《[快穿]攻略吧!白鹿》 第1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1) 郊区,显得有些空旷的路上,一辆车安静而迅速地行驶着,最后停在了一座别墅前。 “叶少,叶少?”司机老张轻声叫了几声车后座上的年轻男人,那男人穿着白色衬衫,剑眉星目,长得极是好看,面容很是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面带倦色,歪在后座上,竟是睡着了。 老张也不敢十分叫唤他,一方面是因为叶少的起床气非常严重,简直能吓死个人,另一方面也是有点不舍得,他在叶家干了十几年了,也算是看着叶少长大的,如今叶少年纪轻轻的,刚进大学没多久,就进了自家的公司,每天都累得不行,看着就怪可怜的。 但叶城浅眠,很快就醒了过来,他也是实在累得很了,才会在车上睡着,这睡得也并不安稳,老张叔的车技当然是一流,但毕竟是在车上,开得再稳也不是床。 “到了?”叶城捏了捏鼻梁,拿起一旁的西装,开了车门,眯眼看了看,别墅的大厅居然亮着灯,奇怪,若是以往,在这个点,大厅里早就没人了,老头子早和他老妈腻腻歪歪在房间里重温年轻时候的甜蜜了。 刚到了门口,就听见自家老妈用从未有过的柔声细语在说话,吓得他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房子。 “鹿鹿啊,以后就把这里当你自己的家,啊。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李嫂说,跟阿姨和叔叔说也可以,千万别客气,啊。”叶母温柔地抱住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抚着女孩子的背,脸上带着叶城从未见过的慈祥温柔。 瞬间有一种自家老妈被人掉包了的感觉。 更可怕的是,一旁的老头子也不甘示弱,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卖萌,手里拿着个苹果在削,把一个好生生的苹果削成不规则物体,声音更是柔得要滴出水来了,“鹿鹿,要不要吃点水果啊?叔叔帮你削皮。” 一副猥琐老头诱拐未成年女孩子的即视感,简直不忍直视。 叶城又将目光放在那众星捧月般的女孩子身上,那女孩子侧对着他,看不清脸庞,只能看见柔和的脸部线条,穿着一条白裙子,细胳膊细腿的,倒是有一头柔顺的好头发,乌压压的散下来,到了腰部。 看起来还很小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乖巧柔顺的模样。 “咳。”叶城靠在门口,咳嗽了一声,提示自己的家人们自己已经回来了。 叶父与叶母闻言转过头来,看了叶城一眼,“哦,小城回来啦。”叶母朝叶城招招手,“快来见见鹿鹿,是你白伯父家的女儿,以后就住在咱们家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妹妹。” 白伯父?叶城想起来了,说起来,白家与叶家也是世交,小时候,白伯父还对他十分之好,后来听说白伯父有了个女儿,患了孤独症,为了治疗女儿的病症,白伯父一家都去了国外,自此就没再见他了。 那这样说来,这个女孩子就是白伯父那个患了孤独症的女儿了? 似乎是看出叶城的疑惑,叶父解释道,“你白伯父他早年丧妻,至今未娶,几个月前又到了忌日,开车时一时心思恍惚,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我们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见鹿鹿没人照顾,就把鹿鹿接到咱们家来,你小子可别欺负人家啊。” 叶城扯了扯领带,无奈道,“我都多大了,吃饱了撑的去欺负人家一小女孩啊。” “就是跟你一说,你小时候可是有欺负人家的不良记录。”叶父又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你要吃水果吗?今天老子就破天荒给你削一回。” 叶城不屑,“老头子你还是别削了,就那惨不忍睹的样,换我我也不吃。”说着下巴点了点白裙女孩子,果然,叶父给她削的苹果还十分完好地躺在桌子上,一动未动。 叶父瞥见了,有点恼羞成怒,“鹿鹿她只是暂时不想吃,你小子笑什么!” “你要是想这样自我安慰,那当我什么也没说。”叶城耸了耸肩,老头子就是矫情,不肯认清现实。 “好了,小城你带鹿鹿去她房间,就是你隔壁那间,我已经布置好了。”叶母终于舍得放开怀里的女孩子,将白鹿拉到叶城面前,“这是叶城哥哥,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去找他的。” 叶城看了看白鹿,十三岁的女孩子,还不到他胸口,看上去就是特别小的一只,垂着头,低眉顺眼的,也不说话。叶城只能看见女孩子那长长的翘起的黑色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颤一颤的,可怜又可爱。 “牵着鹿鹿的手,小心别让她摔着了。”叶母在身后担心地提醒,大概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个有孤独症的孩子,所以自动忽略了她已经十三岁的事实,而是把她当做一个时刻需要呵护的孩子一样照顾着。 因为同情弱者,不自觉就把弱者带入了小孩子的角色,把自己放在了家长的位置上。 叶城回头看白鹿,“要牵手吗?”说着伸出自己的右手,递到白鹿面前。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白净修长,指侧有薄薄的笔茧,手掌上经络分明,大而干燥。 叶城等了许久,也不见白鹿有什么反应,自嘲一笑,他在这儿跟一个孤独症患者较什么劲儿呢?难道还期望她能主动把手放上来吗? 孤独症孩子,在社交方面存在质的缺陷,他们在婴儿期的时候,就会回避目光接触,对人的声音缺乏兴趣和反应,没有期待被抱起的姿势,或抱起时身体僵硬、不愿与人贴近。在幼儿期,患儿仍回避目光接触,呼之常无反应,对父母不产生依恋,缺乏与同龄儿童交往或玩耍的兴趣,不会以适当的方式与同龄儿童交往,不能与同龄儿童建立伙伴关系,不会与他人分享快乐,遇到不愉快或受到伤害时也不会向他人寻求安慰。 叶城摸了摸下巴,不是说白鹿很早就被送往国外治疗了吗?他看完全没有什么效果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低眉垂眼的,对叶父叶母的关心也没有丝毫反应,任人摆布,乖巧得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娃娃。 没办法,叶城只好主动去拉白鹿的手,他倒不是多担心白鹿会不会摔倒,但是一想到如果真的摔倒了,这孩子大概也会像人偶娃娃一样不哭也不闹,只会睁着双大眼睛,连寻求安慰的动作也不会有,想想就全身不对劲。 这一拉,叶城才发现白鹿手心似乎一直抓着什么东西。 叶城弯下腰,抓起白鹿的手,想要掰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他以为白鹿会一如既往地任他摆布,乖乖松开手掌,但他错了,非常明显的,一直不言不语仿佛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孩子做出了一个回避的动作,将手微微往后缩了一下。 虽然幅度并不大,但表达的抗拒却很明显。 “不能给我看吗?”叶城郁闷地抬眸看白鹿,意外地,发现她正在看他,与其说是看,不如说那是一只怕生的幼兽躲在长长的睫毛下观察打量着他,那是一双乌黑湿润的眸子,澄澈没有一丝杂质,令望进去的人心里一软。 “能给我看看吗?”叶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语气就这样柔了下来,也许,在这样一双湿漉漉如幼兽的眼眸下,谁也无法硬得起心肠吧?他想,他总算明白他家老头子和老妈那柔软得让人毛骨悚然的语气是怎么产生的了。 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垂了下去,避开了叶城的目光,被叶城抓在手中的小手微微缩了缩,幅度更小了,力道轻得像是花瓣从花萼上飘落。 抗拒之意减弱了许多,却依旧存在。 叶城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来,“好吧,你既然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勉强啊。”说着就那样裹住白鹿的手,拉着她往房间方向走去。 这次白鹿倒是不抗拒了,乖巧地被叶城拉着往前走,她跟在叶城背后,长而密的睫毛下,那双乌黑湿润的眸子悄悄打量着他,那惹人怜爱的姿态恰被一旁的叶父叶母看见,顿时心里都软成一滩水,决定以后一定要让叶城多和鹿鹿相处,瞧鹿鹿这孩子,多可人呀! 叶城不经意间一个回头,注意到了叶父叶母脸上那□□且猥琐的表情,嘴角一抽,这两只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再低头一看白鹿,乖乖巧巧地跟在他身后,依旧是低眉顺眼的,睫毛微颤,一看就让人心生怜意,嗯,相比较而言,果然还是她比较正常,看着也顺眼。 到了房间门口,叶城推门进去,顿了顿。他之前还以为这个房间会被布置成粉色蕾丝公主房之类的,毕竟以他家老头子和老妈的性格,也不是做不出来,但出乎意料的,整个房间都显出一种暗沉的色调,但这种暗沉却并不压抑,甚至有一种孤独的温暖质感。 听说孤独症孩子一般都具有某种类似强迫症的症状,对物品摆放、房间布置之类的,一般都刻板地要求与之前生活的环境一模一样,那么,这个房间的布置,大概就是照着白鹿之前生活的房间布置了? 叶城看了看身旁这个穿着一身白裙子的女孩子,很难想象,她居然一直都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她自己要求的? 第2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2) 色调暗沉的房间里,身穿白色裙子的女孩子安静地走着,悄无声息,仿佛一只猫。 大提琴的位置摆放得不对,琴谱放歪了,书本的顺序放错了,花盆摆放的方向不对,台灯的亮度太亮了,杯子的颜色不喜欢…… 叶城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房间里安静地走来走去,时不时停下来纠正一下物品摆放位置的女孩子,嗯,还挺有趣,叶城摸了摸下巴。 “需要帮忙吗?”叶城走了进去,跟在白鹿身边,兴致勃勃地看白鹿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摆放着花盆的位置。 白鹿垂着眸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双小手转动着花盆的位置,却怎么也转不出一个让人满意的角度。 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来,将花盆挪动了个位置,恰好,窗帘缝隙里吹来一阵微风,花盆里那一朵朵可爱的蓝紫色婆婆纳随风摇曳,可爱美丽的模样。 “这样可以吗?”叶城缩回了手,侧头看她。 白鹿的手顿了顿,默默看了那花半晌,也不言语,转身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这是……满意的意思?叶城的目光闪了闪,嘴角得意地微微翘了起来,果然,只要他出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啊。 叶城走到白鹿身边蹲下,看白鹿盘腿坐在地上摆弄大提琴,女孩子纤细苍白的手指按在大提琴木质的琴身上,有种奇异的美感。 “你学过大提琴?”叶城也学着白鹿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挨着白鹿,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一只,抱着大大的提琴,让叶城忍不住就想去摸一摸她的头。 伸出手去,本来摸向女孩子头的手忽然就转了方向,转到了女孩子手中的大提琴上,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你叶城哥哥我也学过一段时间,要不要给你拉一段?” 叶城把手按在大提琴上,然后眼角飘向门口,果然,叶母下一刻就出现在了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鹿鹿啊,要不要喝牛奶啊?” 呵呵,以为他不知道刚才她躲在门后观察了很久吗?叶城撇了撇嘴,“拿过来吧。” 叶母一瞪自己儿子,“是给鹿鹿的,又不是给你,你想喝自己去楼下李嫂那里要。”避开自家儿子的手,将牛奶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你们好好玩儿吧,我就先下去了,小城你也别待太久,过一会儿就回自己房间去,还有,千万别欺负你鹿鹿妹妹。”叶母一步三回头,“还有,那个牛奶啊,你要劝鹿鹿喝了啊!鹿鹿不喝牛奶就睡不着觉的。” 他也每天晚上都要喝一杯牛奶的啊,为什么他老妈这么偏心,只给白鹿端牛奶?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母性爆发过啊。 叶城看了看牛奶,忽然就起了坏心思,将牛奶拿过来,递到白鹿面前,“你要不要喝啊?不喝的话我……” 叶城的话顿住了,手几乎一抖,只见白鹿湿漉漉的眸子专注地看着牛奶,双手因为抱着大提琴而不得空,于是将嘴凑到杯子前,一小口一小口安静地喝着。 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叶城此时挪开也不是,叫停也不是,只能继续端着杯子,还得小心不让杯子倾斜弧度太大,免得将牛奶漏出去,时时刻刻都得照顾着白鹿喝的速度。 白鹿全然不顾叶城的纠结,只是专注地喝着牛奶,像小孩子一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射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乌黑的头发散落下来,头顶一个小小的可爱的漩。 不好,手又痒痒的了!叶城一手端着杯子,一手痒得直想往白鹿头上揉去。 偷眼看了看门口,应该没人,于是叶城放下心来,一手稳稳端住杯子,一手抚上白鹿的头,她的头发又浓又密,柔顺得让人想要一摸再摸,根本停不下来。 于是一个不小心,直到白鹿把牛奶都喝完了,我们的叶少依然把手停留在白鹿的头发上。 白鹿舔了舔嘴唇,有点抗议地缩了缩脑袋,抿了抿唇,继续摆弄大提琴。 叶城恋恋不舍地摸了几下白鹿的长发,缩回了手,将杯子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取出干净的帕子,“要擦一下吗?” 白鹿看了看帕子,微微仰头,第一次主动地看向叶城,湿漉漉的眸子就那样专注地看着叶城,等着叶城帮她擦嘴。 叶城嘴角一抽,怎么感觉他变成了保姆?但那样的眼神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叶城只能拿起帕子帮白鹿擦嘴边的牛奶沫子,这还是叶少长这么大第一次帮别人做这种事,难免有点笨手笨脚,小心翼翼得过了分。 擦了老半天,叶城才松了口气,见白鹿脸上确实已经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才收回了手,顺手将帕子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白鹿见擦好了,眼睛眨了眨,重又低下了头,抱着怀里的大提琴想了想,将大提琴往叶城的方向推了推。 叶城一愣,“给我吗?”迟疑着将大提琴接了过来,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看得出来,这把琴用料名贵,是把上好的演奏琴,只是不知道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白鹿抿了抿唇,将琴弓也递了过去。 这下,叶城终于明白白鹿要让他做什么了,不禁有点微愣,他还以为白鹿根本不理会他说过的话呢,没想她不声不响的,看上去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对这个世界留有了一份关注,或许这份关注很小很浅,但对孤独症患者来说,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他只是随口说了句会拉琴,她都能记住,那么,说明她的孤独症其实并不是那么严重?不管怎么样,能够对外界有反应,甚至有主动的反应,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都是好的。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白伯父的模样,儒雅英俊的一个男人,在他小时候的印象里,白伯父是那个会对他笑,安慰他,告诉他要坚强,要做一个男子汉的儒雅男人,但自从他的妻子离世,他视若珍宝的独生女儿又被诊断出患有孤独症后,那个儒雅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间就憔悴了。 直至后来白伯父带着女儿去了国外,叶城也再没见过他真正开怀的模样。他那时虽然还小,但现在想来,其实不胜唏嘘。偏偏如今白伯父又出了车祸,不知道哪天才能醒来,独留下他捧在手心上宠着爱着的白鹿。 虽然以目前的医学水平,对孤独症还是没有什么效果特别显著的治疗方法,但很多案例都说明,家人的陪伴对孤独症还是有缓解作用的,与孤独症患者多进行语言、眼神、肢体上的沟通,都对症状好转有所帮助。 这大概也是叶父叶母一定要把白鹿接到自己家里的原因之一吧?他们希望白鹿在他们家里,也能够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感受到那种自在的,被珍视的感觉,希望能够一点一点开导她,引导她走进一个正常的社交世界。 叶城竖起大提琴,拿起琴弓,想了一想,朝白鹿一笑,“很久没拉了,拉的不好,你可别嘲笑我啊。” 大提琴那低沉浑厚的音色出来的时候,白鹿一下子专注起来,眼睛紧紧盯住叶城,身子也微微向前倾,倾往叶城所在的方向。她是个天生的大提琴手,对音色的敏感到了令许多专业大提琴手都惊叹的程度。 她在大提琴上拿过许多奖项,被届内誉为天才。但那又如何呢?人们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子出色的天赋惊叹追捧的时候,也不忘把她的病历挖出来,一个孤独症患者,一个天才少女,多么奇妙多么夺人眼目的话题! 于是这个天才少女很快就从各种比赛中消失了,也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被誉为天才的少女,会这样待在一个色调暗沉的房间里,安静地,无言地,乖巧地,听一个业余得不能再业余的人拉大提琴。没有皱眉,也没有不屑,只是安安静静地听。 夜色很安静,叶父叶母早已回了房间,只余叶城与白鹿在房间,有微微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带来一股子桂花的甜香。 而此时,叶城在拉大提琴,拉的并非是什么名曲,更确切的说,他拉的只是一段当初学大提琴时学习的一段基础练习曲,旋律简单舒缓,是改编自某歌剧的某间奏曲的一段。 而白鹿跪坐在地上,身体往前倾,专注地听大提琴发出的每一声吟唱与叹息,琴弦上每一次的颤动,都落入白鹿那湿漉漉的眸里。 于是等到叶城拉完一小段停下来,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凑近了的脸,白净无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从大提琴上转移到他的脸上,专注无比,一小缕头发掉落在了她脸旁。 那一瞬间,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 第3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3) “你……”叶城刚想说些什么,却见白鹿忽然站了起来,跑到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翻出一个大箱子,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一个大提琴盒子。 那盒子看上去半新不旧,打开盒子,取出的大提琴看上去似乎也用了好多年的样子,与叶城手里的这一把不一样,叶城手里的这把大提琴,一看就是出自大师之手,而那半新不旧盒子里取出来的大提琴,看上去像是哪个无名小卒做出来的,用料倒也都是最适合大提琴音色的,但其精致程度却远远比不上叶城手里这一把。 白鹿抱着大提琴走过来,坐在叶城身前,摆好了姿势,然后长睫毛下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了叶城一眼。 叶城一怔,这是要给他演奏吗?还是觉得他拉得实在不堪入目,决定亲自示范给他看? 白鹿垂下眸,手上的琴弓往弦上轻轻一搭,那把看上去并不怎么样的大提琴立刻发出了颤抖的鸣叫声,这一声太过惊艳,惊艳到叶城也忍不住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丢到脑后,专心去听那鸣叫。 可是就只有一声,那令人惊艳的一声颤鸣后,并没有后续。 叶城不解地抬头,这才发现白鹿也是神情呆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与手里的琴,怔了半晌,白鹿抬头,目光在房间里四处搜寻,但似乎是并没有搜寻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白鹿眼神失落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继续木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琴。 “嘿,女孩儿。”叶城仿佛明白了什么,放下手里的琴,身子倾过去,握住白鹿的双肩,这一握,叶城忍不住皱了皱眉,太瘦了,瘦弱到他根本不忍心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将手下的肩膀捏碎了,“看着我,看着我,女孩儿。” 白鹿垂着眸,不抬头,也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知道你有反应!”叶城忍不住手下稍稍用力,命令道,“所以,给我抬头,现在!看着我!” 白鹿瑟缩了一下,终于抬起那张白净的脸,一双乌黑的常年湿润的眸子依旧那样清澈,只是下一秒,一颗硕大的泪珠就从中滚落下来,啪的一声,跌落在叶城的手臂上。 滚烫的泪珠,烫得叶城的手臂微微缩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更多的泪珠从那双美丽得不可思议的眼睛里滚落了下来,安静孤独的女孩子,就算是落泪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细微的哽咽与啜泣声都堵在了喉咙里,偶尔发出的啜泣声,听了让人越发心里酸涩。 叶城一下子哑然,所有安慰的话似乎都显得太过浅薄,抚慰不了眼前这个因为想念自己父亲而泣不成声的女孩子。 小心翼翼地挪走白鹿手里的琴,叶城像是搂小孩子一样搂住白鹿,一手放在她背后,另一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让白鹿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记得,小时候看到老头子哄老妈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于是他老妈果然就不哭了,所以,哄女孩子不要哭就是这样子的,对吧? 这一招果然颇管用,等叶城觉得自己的手都酸了的时候,白鹿啜泣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失了,他的肩窝里湿漉漉的,都是白鹿温热的眼泪。 “白鹿,白鹿?”叶城试探着叫了几声,趴在他肩窝里的白鹿并没有应答。 叶城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是不哭了,哄孩子也是体力活啊,他手臂快酸死了,还有,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真的特别累。 侧头悄悄看了一眼,这一看哭笑不得,鼻子红红的女孩子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因为被泪水沾湿,好不可怜地垂了下来,白净的小脸上尤有泪痕。 突然有一种自己养了个女儿心情的叶少心情复杂,小心地将白鹿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还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真的,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然后发现自己好像还挺有天赋的。 看来他以后的女儿肯定会很幸福,额,至于为什么一定是女儿而不是儿子呢,叶少表示他也不造啊,就是下意识地那样想了而已。 轻手轻脚地整理好大提琴,轻手轻脚地关灯,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再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间的门,叶少做完一切,回到自己房间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家真的是来了一个需要照顾的世交妹妹,而不是需要一把屎一把尿照顾的世交女儿吗? 这种喜当爹的感觉真的很微妙啊。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叶城不用去公司,于是在笔记本上处理完最后的文件后,叶城神使鬼差地就在搜索栏里输入了孤独症一词,出来的是一大片有关孤独症的信息,有推荐的治疗机构,也有对孤独症的普及。 皱着眉一个一个看过去,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孤独症,又称自闭症或孤独症障碍……症状……严重缺乏与他人的情感接触,怪异的、重复性的仪式性行为,缄默或语言显著异常,聪明、机敏且具有吸引力的外貌表现…… 这都是些什么?叶城头疼地闭了闭眼,然后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个穿着白色裙子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抱着大大的大提琴,一双乌黑如小鹿般的眸子湿漉漉的,然后,一颗又一颗硕大的泪珠就那样滚落下来,落到了他的手臂上…… 叶城忽然觉得手臂上某处有发烫的错觉,抬起手臂一看,光洁干燥,并没有任何东西。但脑海中女孩子落泪的画面就是挥之不去,那滴泪,与其说是滴在了他的手臂上,倒不如说是烫到了他的心。 他从来没见过有女孩子可以像白鹿那样哭的让人心里又软又酸的,他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女人哭,女人一哭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歇斯底里,而另一些女人则哭得十分做作,令人一眼就心生嫌恶。 白鹿不一样,白鹿她……叶城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形容词,哭得很真诚?怪怪的。哭得真情流露?还是不对。 看见白鹿落泪时候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一只幼兽在悲鸣,而一只幼兽的悲鸣,只会让人难过,让人心软酸涩,却不会让人产生厌恶或者做作的感觉。 忽然就想起了那声令人惊艳的大提琴颤鸣,那声颤鸣忽然就与白鹿那颗滚烫的泪珠融合在了一起,叶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奇怪,今日总觉得胸口怪怪的,这种闷闷的好像心律失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该去做个体检了吗? 不管了,睡吧。 叶城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这一点,叶家所有人知道,所以,叶城睡觉的时候,尤其是在床上熟睡的时候,是谁也不会去打扰的,就算是在叶家待了多年看着叶少从小不点长大成人的李嫂,也不敢无缘无故地在他睡觉的时候去打扰他。 但……很明显叶家没有一个人料到,那个刚刚接到家里来的一看就是乖巧的不得了,连话也没说过一句的白鹿小姐,会那么胆大包天地敢去老虎嘴上扯胡子。 叶城是被憋醒的,当然,不是想上厕所,他是被憋气给憋醒的,在梦里他梦到自己被人绑架了,然后关进了一个小黑屋里,那个小黑屋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最要命的是,他发现这个小黑屋还是密封的!很快,他就渐渐感到肺内空气不足,呼吸越来越困难,在这样下去,他就要缺氧而死了!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但似乎于事无补,依然感觉到缺氧的痛苦,就在这生与死的绝望中,他醒过来了! 睁开眼睛发现是一场梦,刚松了口气,就发现了不对。 首先,他的床上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娇俏白净的女孩子,其次,这个女孩子居然——捏着他的鼻子!难怪他感觉到呼吸不畅!难怪他做了那样可怕的噩梦! 最关键的是,这个罪魁祸首看到他醒来后居然一脸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用一双无辜的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那模样,搞得好像方才欺负人的不是她! 叶城的脸黑了下来,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一脸严肃,“你刚才是在干什么?不知道那样是会死人的吗?” 刚睡醒,连声音都是沙哑低沉的,配上面无表情的脸,莫名……戳中了某人的萌点。 白鹿不说话,下了床,弯腰从地上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捧着那东西又上了床,挨着叶城的腿,将手里的东西一把塞给了他。 叶城无语地看着怀里的大提琴,这大清早的,用非人的方法把他叫醒,就是因为想要他拉琴给她听?这孩子好像病的不轻啊,不是得了孤独症吗?他怎么觉得是公主病? 叶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于是他将手里的大提琴往旁边一搁,钻进被窝里继续睡觉,要知道,他昨天发神经去查孤独症资料查到大半夜,现在很困的好不好? 白鹿见叶城不搭理她,往前挪了几步,扒开被窝,将叶城的脑袋露在外面,想要故技重施,叶城很不耐烦地用被子把头蒙上,他现在算是知道了,白鹿她就一有病的孩子,他计较什么?不要理就对了。 于是一个坚守被窝领地,一个死命想要拉开被子,一个不留神,叶城的头倒是还好端端在被窝里,下面的双腿与半个身子却露在了被窝外面。 更悲催的是,叶城他习惯在家裸睡。 于是,当叶母路过房间,听到里面有动静后好奇地推开门一看—— “叶城你这个禽兽在干嘛!!”叶母的咆哮声响彻整幢别墅。 第4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4) 叶母看到的情形是这样的。 自家儿子就穿着条内裤,两条大长腿风骚地挂在外面,还一个劲儿地去蹭旁边的鹿鹿,而可爱纯洁的鹿鹿穿着小碎花睡衣睡裤,吓得一个劲儿地扯住被子想要盖住那两条大长腿。 虽然她真的是很喜欢鹿鹿,也觉得自家儿子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如果能把这两个凑成一对那就真的是太完美了,但是——鹿鹿她今年才十三岁!还没有成年啊,而且还什么都不懂,纯真无暇一小女孩,他家儿子简直就是禽兽啊禽兽,这么小也下得了手啊。 不得不说,叶母她完全想歪了。 于是,在她的河东狮吼之下,叶城与白鹿都被吓了一跳,叶城的瞌睡虫已经完全被赶跑,一见自家老妈那猥琐谴责的眼神就知道不好,低头一看,叶城嘴角一抽,赶紧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妈,我什么也没做!”这是叶城的第一反应。 “你思想怎么这么猥琐啊,老妈,是她来打扰我睡觉的好不好?大清早就让我拉琴给她听,我不肯她就这样!”叶城第二反应是委屈与抗议,在自家老爸老妈面前,叶城偶尔也撒一下娇。 但叶城再怎么撒娇,在叶母心中也比不上白鹿一个湿漉漉的无辜的眼神。 “呵呵,是这样啊,那妈误会你了。”叶母尴尬笑了两声,“鹿鹿想听你就拉给她听啊,鹿鹿肯听你的琴可是你的荣幸!要知道……” “停停停——”叶城认输,从小到大,叶母总是喜欢在他耳边嘀咕别人家的儿子女儿是怎样怎样优秀,他耳朵都快磨出茧来了,他当然知道十三岁的天才少女的故事了,昨天查资料的时候发现的。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一直沉默的女孩子竟然在国外届内非常的有名气,被誉为最有前途的天才新星,或者说,他以前就知道一点,但直到昨日,他才把报道上的天才少女与那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 “好了,你既然醒了,就下来吃饭吧。”叶母拉过白鹿,“鹿鹿,我们去换件衣服,然后下楼吃早餐。” 叶城眼睁睁看着白鹿十分乖巧地被叶母拉走,一脸目瞪口呆,所以,这丫头所有的叛逆都使在他身上了吗?她刚才要是这么乖巧,他还可以睡一会儿的! “小城你要是还想睡的话可以继续睡一会儿,早饭可以让李嫂帮你备着。”神出鬼没的叶父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对着叶城一脸猥琐笑。 问题是现在根本一点睡意也没有!叶城欲哭无泪。 餐桌上,一家四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早餐。 叶母用餐巾擦了擦嘴,表示自己已经吃完,“小城啊,今天我和你爸要出去见个老朋友,你和鹿鹿在家要乖啊,对了,今天我去看了一下鹿鹿的衣柜,里面衣服太少了,你带她出去买几件回来。” 叶父笑呵呵地在旁边点点头,“还有,我记得上次天宇跟我说,你和他两个人合伙开了什么书屋,搞得好像还不错,你可以带鹿鹿去玩一下嘛。” “要我带她去书屋玩可以,但买衣服的事情就算了吧?”叶城瞄了一眼白鹿,只见她捧着杯牛奶小口小口地啜着,不自觉就让他想到了昨天晚上自己喂她喝牛奶的事情。 “怎么不可以了?”叶母立刻反驳,“你以前不是还总是建议我穿这个穿那个吗?我看你对这方面还挺有了解。” 叶城无话可说,只能敷衍点点头,“好了好了,你们出去吧,我知道了。” “那我们就走了。”叶父叶母手携手亲亲密密地出去了。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三人,一脸不耐烦的叶城,捧着牛奶杯子小口啜着的白鹿,还有在厨房里切水果的李嫂。 “喂,你快一点,吃东西怎么这么慢啊。”叶城靠在椅背上,大长腿伸到对面的白鹿脚边,一下一下蹭着白鹿的脚,“一杯牛奶也喝得这么慢!” 白鹿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无辜地抬头看他,嘴角还沾着乳白色的牛奶沫子。 叶城脑子里瞬间想歪,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赶紧把餐巾抛给她,转过头去,“嘴上的快擦掉!” 等了一会儿,叶城把头转了回来,见白鹿嘴巴已经擦干净了,松了口气,“你既然已经吃好了,那我们就走吧,不是说要帮你买衣服吗?” 说着看了看白鹿身上的衣服,不知道她是不是偏好白色,昨天的衣服是白色裙子,今天依然是。 非常简单的白色棉裙,简单到质朴的程度,但穿在她身上非常的合身,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下来,白裙与黑发的对比,让她看起来像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文艺少女。 “走吧。”叶城拉着白鹿的手往外走,“在外面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这次是叶城自己开车,白鹿乖乖坐在副驾驶座上,垂眸扣着系在身上的安全带。 叶城开着车,是不是转头看一眼白鹿,见她已经扣了那安全带不下百次了,不由满头黑线,“那个东西那么好玩吗?”再扣就要被她扣坏了! 在商场的停车场停好车,叶城下车,打开副驾驶座的门,无语地掰开白鹿还在玩着安全带的手,“我们到了,你还在玩!” 说罢牵着白鹿的手出来,叶城扶额,把这丫头带出来真的是一点也不放心啊,时刻都得关注着,如果走失了的话,大概这傻丫头也不会问路,也不会向别人求助,只会傻乎乎躲在角落里吧。 被遗弃的小狗,叶城忽然就想到了那个画面,牵着白鹿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下次出来一定得在她身上装个定位仪,那样就不怕弄丢了。 商场里,叶城牵着白鹿在女装区逛着,立刻就有导购员上来,“这位先生是要给妹妹选衣服吗?” 妹妹?叶城看了紧紧靠在他身边的白鹿一眼,点了点头,“嗯。” 导购员看了这对兄妹一眼,哥哥长相英俊,身材挺拔,风度翩翩,妹妹也是五官精致,长得跟琉璃娃娃似的,只是似乎有点怕生,很黏着哥哥,牵着哥哥的手,整个人都贴在哥哥旁边,一直都垂着眸,也不像其他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表露出对漂亮衣服的兴趣。 导购心下有数,知道这次自己能得多少提成多半要看这位一看就是财大气粗而且十分宠爱妹妹的先生,没看到人家兄妹感情好到买个衣服都要牵着手吗? 热情的导购看了看白鹿,整体感觉了一下气质,很快就推荐了几款比较文艺小清新的少女装,看了看叶城的脸色,于是又选了几款比较简洁的名媛风衣裙。 叶城看了看,从中选出一件略显繁复的宫廷风格长裙,塞给白鹿,“换上试试。” 导购眼睛一抽,这件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拿进来的,不过,原来这位先生偏好这样的风格啊,喜欢复古风的话,早说啊,最近刚好新有一批都是复古风格的。 然而白鹿并不愿意去试衣服,拉着叶城的手不放。 叶城弯下腰在白鹿耳边轻轻道,“你要是不去,那我就帮你换了啊。”说完,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邪恶了。 白鹿才不接受他的威胁,就是不肯去试衣服,扯着叶城的衣角,一副小孩子撒娇任性的模样。 叶城偷笑,伸手去掰白鹿的手,“在家里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好了要听话的吗?你不听话的话,我是不会拉琴给你听的。” 白鹿顿了顿,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叶城。 果然这招有效啊,叶城手握成拳状,抵在自己的鼻下,掩住嘴角的笑意,“还不快去!” 导购看见这一幕,不禁为妹妹白鹿掬一把泪,有这么个爱玩且恶趣味的哥哥,她应该也活得挺辛苦吧? 白鹿捏着叶城的手,一下一下拉着,好不可怜的模样,叶城憋笑憋得辛苦,正想说些什么。 “叶少!”一个充满惊喜的女声忽然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城转身,是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人,踩着高跟鞋,似乎也在逛商场,正一脸惊喜地走过来。 皱着眉想了半天,叶城也没想起这人是谁,“你是……” 侯芳的神情僵了僵,“我是侯芳啊,我们是初中同学,那时候我还坐你前面呢,你不记得啦?” 叶城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印象,于是疏离一笑,“你好。” 侯芳并没有因叶城的疏离态度而感到尴尬,而是继续笑着,“我和我闺蜜出来逛街呢,你怎么也而来?”而且还是女装区,侯芳的目光投向了紧贴在叶城身后的白鹿,“这是……你妹妹?”她记得叶城好像没有妹妹啊。 叶城回头看了白鹿一眼,她似乎并不习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喜欢人多,从进商场以来就一直特别黏着他,于是拍拍白鹿的肩膀表示安慰,牵住白鹿的手,对侯思柔敷衍道,“嗯,妹妹。” “这样啊,长的真可爱。”侯芳笑笑,“对了,我闺蜜还在那边呢。”说着往不远处招招手,“思柔,快过来!” 不远处,是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年轻女人,约莫二十出头,一头长发飘飘,笑得温柔明丽。 “叶少,你不记得我,总还记得她吧,思柔,那时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呢。”侯芳笑着说。 当年,班上都在传班花王思柔与叶少之间有暧昧,侯芳也确实看到过一次两人走在一起的场景,后来王思柔成了她闺蜜,她问过几次,虽然都回答模糊,但那娇羞的模样,要说没猫腻,她可不信。 这次王思柔从国外回来,还是第一次约她出来逛街,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当年的白马王子叶少。 第5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5) “叶少,你好。”王思柔走了过来,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叶城点点头,他确实还记得她,毕竟是班花,还是有点印象的,只不过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而已。 王思柔脸上飞起一道红晕,“你带表妹来买衣服啊。” 叶城嗯了一声,“我们已经好了,你们接着逛吧。”说着把导购叫了过来,让她把方才的衣服都包起来了,给了地址,让商场的人送回家。 “那就有缘再见。”王思柔一双水眸都放在叶城身上,有点依依不舍。 “再见。”叶城点点头,牵着白鹿往停车场走。 方才白鹿虽然不言不语,但一直都关注着她的叶城还是敏感地发现了她的焦虑不安,虽然不知道这种焦虑不安是从哪里来的,叶城还是决定带白鹿离开商场,或许白鹿是不适应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们。 “没事了?”叶城喂白鹿喝了口水,摸摸她的额头,将她渗出的冷汗抹去,“现在舒服一些了吗?” 白鹿抬眸,然后双手搂住叶城的脖子,沉默着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这是一种依赖的姿势,通常被小孩子们用来表示求安慰。但孤独症孩子一般不会有这样的行动,因为他们缺乏对别人产生依恋的情感。 叶城怔了一怔,有点受宠若惊,白鹿对他表达出的这种依赖与亲近,让他很是欢喜的同时,也油然而生出一种责任感来,他不知道白鹿以前是怎样与白伯父相处的,或许她也会对白伯父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或许她跟白伯父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可以用言语来表达情绪或是想说的话,毕竟白伯父是她的父亲,是陪伴她这么多年的亲人。 白伯父不在身边,白鹿一定很不习惯,自从她来到叶家,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对外界的反应也少的可怜,更多的时候,她都是一种乖巧得令人心疼的姿态。 但叶城知道,白鹿她不是哑巴,孤独症患者只是不愿意也不习惯去表达而已,他们缺乏表现自己的冲动,也缺乏主动与人交往的兴趣与行为,常常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永远沉默。 有很多独孤症患者在逐渐成长的过程中会学会去表达,甚至有部分患儿愿意与人交往,哪怕他们的交往方式仍存在问题。 他不希望白鹿这样可爱美好的女孩子一直缄默不语,如果白伯父一直醒不过来,难道白鹿要像无法拉大提琴一样,也无法出声吗? 无法拉大提琴的天才少女固然可惜,但在叶城看来,那个传闻中的天才少女,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需要人们去关怀呵护的女孩子而已。 这种感觉,这种责任感很奇妙,像是父亲对女儿,像是哥哥对妹妹,又像是老师对学生。 叶城忽然就想到,当初白伯父爱妻逝世后,独自一人带着年仅三岁的白鹿去国外寻求医治,这十年来,他面对白鹿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一点一点细心的教导,一天一天耐心的陪伴,然后看着珍爱的女儿终于开始亲近他,甚至终于开始用笨拙的动作与语言表达自己,虽然那些言语可能是颠三倒四的,也可能是重复死板的,但白伯父一定很开心吧?因为他的付出不是没有回报的。 也许白鹿正在一步一步按着白伯父的期望,向着成为一个正常人而努力着,可是那突如其来的车祸,让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子又承受了一次重大的打击。她原本是天才大提琴少女,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哪怕外界有再多的议论,在父亲的保驾护航下依然美好地生活。 可一旦失去父亲的庇佑,这个不会表达自己的孤独症女孩,又该如何面对世界上那许多叵测的人心?她除了把自己更深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着一切可怕的事情,又能做什么呢? 她甚至已经失去了拉大提琴的能力,就像是那天晚上女孩兴高采烈找出一把旧琴,想要拉给他听的时候,那震撼人心的颤鸣后面,是死寂的呆愣,是夺眶而出的眼泪,是无声的哭泣。 叶城回抱住白鹿,既然白伯父没办法照顾她保护她的话,那就让他来吧,他虽然还年轻,虽然对孤独症的了解还不多,但白鹿愿意亲近他,就表明他是那个合适的人。 是因为同情吗?是因为一时的怜悯吗?叶城自己也不清楚,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有善心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与怜悯,但大概白鹿给他的感觉实在太过特别,特别到叶城忽然就生出想要照顾这个孤独症女孩的心思来。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妹妹,有时候看到朋友们带着妹妹出来炫耀,他一向是不屑一顾的,觉得家里多一个妹妹简直就是无法想象的事,她会跟你争宠,争玩具,争食物,总之什么都争,还会缠着你,妨碍你,惹你生气。 就像是白鹿,她虽然什么也不争,不说话也不出声,但一到来,就夺走了叶父叶母几乎大半的注意力,好在他已经成年,不像小孩子那样总是希望父母的关注。白鹿很乖,但有时候也固执的可怕,甚至到了任性的地步,为了想要听琴声,会不管不顾地把他叫醒,他甚至还不能凶她! 可是就算再生气,看到那张白净却缺乏表情的小脸,看到那双乌黑湿漉漉的眸子,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向她发难,有时候黑着脸对她,心里却早就软成一片了。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容易心软的一个人。 车上,叶城帮白鹿系好安全带,摸了摸白鹿的头,“想去哪里玩?” 白鹿眼神专注地看着叶城,不说话。 “我们去人少一点的地方好不好,安静的地方,你会喜欢吧?”叶城对着白鹿笑,“要不就去我的书屋?那里你一定会喜欢的。” 书屋是叶城和他的死党张天宇合伙创建的一间个性图书馆,里面分为好几个主题书房,都有着各自的特色,在装修布置上也是按照书房里面书的风格来设计的,书屋后面是一个小花园,小桥流水,柳暗花明。 除了公司和家,书屋是叶城来的最频繁的地方,他喜欢这里清净,倒不是为了什么修身养性的,单纯是给自己弄个自己看的顺眼的安静地儿休息休息。 叶城将一杯西瓜汁放在白鹿面前,然后在留声机旁的唱片架上找大提琴曲的唱片,他对大提琴曲并没有太多了解,这里也只是随意堆放了一些金曲唱片之类的,于是就随便选了张大提琴曲唱片放了进去。 第一首就是圣-桑所创作的《天鹅》,优雅而温柔。 白鹿整个人都蜷在藤椅上,双手抱住双腿,下巴顶在双膝上,闭着眼睛在倾听。叶城发现,从商场里带出来的那种焦虑不安从白鹿的身体里消失了,她好像整个灵魂都已经沉浸在了另一个音乐的世界里。 叶城并不打扰他,而是在白鹿身旁的躺椅上躺了下来,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闭目养神,他昨晚确实是睡得晚,现在略有些疲乏,或许是气氛实在太好,一向不易入睡的叶城这一次很快就睡着了。 一梦便毫无知觉。 白鹿睁开眼睛,转身默默看着已然入睡的叶城,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应是睡眠不足所致,鼻梁挺拔,嘴唇略薄,下巴上有非常漂亮的美人沟。 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男人,也有一颗柔软的心,所以才会对一个孤独症女孩关心照顾,在叶父叶母面前总是表现得满不在乎与敷衍了事,但事实上,却细心又专注。 白鹿爬下藤椅,跪在叶城腿旁,慢慢将头趴在他的膝盖上,闭上眼睛。 “哇,这里好漂亮。”一个娇柔的女声传来,带着惊叹。 “这里都是我和阿城一起设计的,当时也是闹着玩儿,没想到建好了之后还不错。”带着笑意的男声,不难听出里面的自豪。 那女声顿了顿,“阿城?是叶少吗?” “对啊,阿城他也经常会过来这边的,他要是来了,都会在那块区域休息,那是他的专属,咦——” 男人与女人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王思柔吃惊地看着前方,一张躺椅上,英俊挺拔的男人疲倦地睡着了,而他的膝上,趴着一个穿着白色棉裙的女孩子,女孩子头发乌黑柔顺,长至腰间,纤瘦娇弱。 两人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人忍不住嫉妒。 天宇也很吃惊,他吃惊的是阿城竟然会愿意带人过来,这书屋建成也有一年多,他就从来没见阿城带别人过来过,到目前为止,也就叶父叶母在书屋建成的那日来参观过,后来两老也不怎么来。 今日忽然看见阿城带了人进来,而且关系如此亲密,怎能不让他这个与叶城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死党吃惊呢? 而且,那女孩子看着好像……年纪有点小啊? 第6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6) “思柔,我们这边走吧,不要去打扰阿城,阿城的起床气,我可吃不消。”张天宇耸耸肩,领着王思柔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王思柔有点不甘心,回头望了望叶城与白鹿的方向,咬咬唇还是跟着张天宇走了。 走到一半,王思柔忽然咬了咬唇,捂着肚子痛苦道,“天宇,我肚子有点疼,想去一下洗手间。” “是吗?”天宇看了看手表,给她指了个方向,“那边有洗手间,我在这里等你吧。” “不用了。”王思柔美丽的脸上露出柔弱苍白的笑,“你不是还赶去前面处理事情吗?嘉嘉他们应该也快到了,你不用等我,先去忙吧,反正我也认识路,等一会儿我上完洗手间就去找你。” 张天宇犹豫了一会儿,点头同意,“那好吧,你小心点,要是迷路了,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号码刚刚给你了吧。” “嗯,我知道。”王思柔点头,额头已经渗出了点点汗珠,赶紧就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等王思柔从洗手间出来,张天宇果然已经不见了,正想到前面去找张天宇,忽然就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望了望方才路过的那个地方,叶少…… 神使鬼差的,王思柔没有去找张天宇,而是原路返回,去往了叶少的专属休息地。 站在一棵夹竹桃下,王思柔咬着唇往前方望去,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叶少所在的位置。王思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就站在那里,偷偷用手机拍了张照片。 角度实在很好,照片里的两人都那么养眼,看得王思柔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意。 趴在叶城膝盖上闭着眼睛的白鹿忽然睁开了眼睛,抬起头来,往王思柔所在的方向遥遥望过来,吓得王思柔赶紧往旁边一躲,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机,怎么办?怎么办? 白鹿只看到一抹红色裙摆从不远处的假山边一闪而过,眯了眯眼睛,白鹿站了起来,走向假山的方向。 王思柔几乎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然而事情总是不如人愿,她眼睁睁看着那身穿白色棉裙的女孩子从假山转过弯来,然后悄无声息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就那么直直看着她。 “你,你想做什么?”王思柔有点心虚,但很快又给自己找理由,不就是拍个照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女孩也不一定就看见了吧,她拍照的时候,这女孩子明明还趴在叶少膝盖上。 白鹿饶有兴趣地看着王思柔脸上那精彩的神情变化,从心虚到极力说服自己不在乎再到理直气壮,属于女人的自信又回到了她的脸上,腰也挺直了,唯有紧紧握着手机的手,透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白鹿朝王思柔伸出手,不言不语,就那样看着她,虽是不动声色,却给了王思柔很大的压力。王思柔想不明白,这个女孩年纪一看就很小,才十来岁吧,怎么就能给她一个成年人这么大的迫力。 “你要什么?”王思柔咽了口唾沫,感觉手心黏黏的,出了许多汗。 女孩子的手纤细白嫩,就那样摊在她面前,阳光下有一种晶莹玉润的质感,王思柔咬咬牙,正准备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给白鹿看,这样的煎熬,她可受不了,而且她真的怀疑这女孩子有病,哪有人一句话不说,就那样直勾勾盯着人的。 “白鹿?”叶城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刚刚睡醒后的沙哑,有一点点不悦与不满,“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王思柔想要打开手机的心思就那么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可不想在叶少面前留下随便偷拍别人的不良印象。于是将手机藏到身后,深呼吸,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叶少,好巧啊,又见面了呢。” 叶城看了看王思柔,微微蹙眉,“你拿了她什么东西?”他自然是注意到了白鹿那讨要东西的姿态。 牵过白鹿伸着的手,叶城摸摸白鹿的头,弯腰询问,“乖女孩儿,告诉我,是她拿了你的东西吗?是的话就点头好吗?” 白鹿乌黑的眸子微微转动,从叶城脸上移开,直直望向王思柔背在后面的手。 叶城随着白鹿的目光也看向王思柔的手。 王思柔心里一突,在心底给自己打气,现在她看出来了,这女孩子恐怕真的有什么毛病,不会说话,于是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笑道,“小姑娘是喜欢姐姐的手机吗?喜欢的话姐姐可以送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哦!” 叶城收回目光,脸色黑了黑,将白鹿搂到自己身边,“白鹿想要的话我给你买,叶小姐,请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王思柔略有点慌张,“是天宇带我进来的,说是带我参观一下,但我肚子疼上了个洗手间,天宇先走了,然后我也不知怎么的,就迷路走到了这里。” 叶城黑着脸给天宇打了电话,“快把你的人给我带走。”然后就牵着白鹿走了,只留下咬着下唇十分难堪的王思柔。 “等一下!叶少,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那时候……”王思柔不甘心地叫住他。 “记得,那又如何?”叶城淡淡的声音,“那时候我拒绝了,现在也不会改变。” “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哪里不够好吗?你说出来我可以改啊!”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喊叫。 然而留给王思柔的只是叶城与白鹿的背影,一高一矮,一长一少两人,手牵着手,在金色的暖阳下,两人的影子也似乎依偎在了一起。 藤椅上,白鹿垂着头坐在那里,双手撑着藤椅,两条小细腿晃荡晃荡的,玩得不亦乐乎。 叶城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有点无奈,“你喜欢那个手机?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向我要?”关键是,这丫头居然宁愿向一个陌生女人伸手要东西,也从来没有向他要过什么东西,想想就觉得气人。 白鹿抬眸看了看叶城,复又垂眸,不说话。 “你那表情是几个意思?好像很不服气啊。”叶城不干了,将身子倾过去,双手抱起白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问他,“告诉我,真的喜欢那个手机吗?” 白鹿整个人依偎进叶城怀里,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好闻的男人气息。犹豫了一下,白鹿慢慢抬头看叶城,然后看着叶城的眼睛,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只有一下,轻轻的,却让叶城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高兴地拥紧了白鹿,“乖女孩,真乖,以后也要这样,知道吗?喜欢的话可以点头,不喜欢的话就摇头。” 白鹿靠在叶城怀里,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叶城高兴得眼睛都亮晶晶的,低头吻了一下白鹿的额头,“真乖!” 白鹿怔了怔,然后抬起头,双手搂住叶城的脖子,用力把他的头下拉下来。 因为心情好,叶城乖乖把头低下来,漂亮的凤眼看着白鹿,“怎么?你又想玩什么?刚刚夸你乖,你就要捉弄我吗?”虽是这样说,却温顺地一动不动,十分配合,看样子,似乎是想要给白鹿一点奖励。 他的额头有细碎的刘海,剑眉入鬓,额头饱满,十分好看。白鹿眨眨眼,然后学着叶城的样子,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柔软的吻,带着亲近与依赖,不带一丝旖旎,却柔软温和。 叶城愣住了,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鹿,白鹿亦认真地回视他。在他乌黑的瞳孔里,是一个有着乌黑头发的女孩子,而那个女孩子神情专注,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一下,两下,三下。白鹿一共点了三下头,缓慢的,专注的,甚至可以说是认真到了神圣的地步。不知道为什么,就给了人一种想要落泪的悲伤,因为太过专注,太过认真,到了无法承受的程度。 “喜欢的话可以点头……”那话仿佛犹在耳边。 一下,两下,三下,那么,是很喜欢很喜欢的意思吧?喜欢你,亲近你,依赖你。成为我的安慰吧?成为我的同伴吧?陪伴我,医治我,喜欢我。 叶城看懂了那双乌黑的湿漉漉的眼睛里散发出的那种光芒,强烈的渴望,让她的眼睛迸发出一种灼人的光芒,在阳光的照耀下,美丽得几乎让人眩晕。 一点一点收紧了拥着白鹿的手臂,叶城将头搁在白鹿的头顶上,一下一下抚摸着白鹿的长发,鼻尖有淡淡的洗发水的清香,很熟悉的味道,只因他们一家人用的都是同一种香型。 一家人,多么美好的词。而白鹿,正在渐渐成为他的家人,她已经渐渐沾染上独属于叶家的香味与气息,穿着他帮她买的衣服,吃着李嫂做的可口的饭菜,享受叶父叶母腻得让人发慌的嘘寒问暖,以及,他这个叶家哥哥的照顾。 大概,真的会有那么一天,白鹿会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吧?即使她也许还是不怎么说话,也不太表达自己,连点头摇头都吝于表现,只会安静地乖巧地用眼睛看着你,像是一只幼兽。 但没有人会忽视她,她会成为他们的珍宝,就像她是白伯父的珍宝一样,她也会是叶家的珍宝。不是以天才大提琴少女的身份,也不是以世交家女儿的身份,甚至也不是以可怜可爱的孤独症女孩的身份。 她就是她,可怜可爱的白鹿,叶家的一份子,也是他叶城宠爱的女孩,生平第一次,叶城觉得,有一个妹妹,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第7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7) 妹妹是怎样一种生物呢?用天宇这个被自家妹妹折磨几乎要死要活的悲催哥哥来说,妹妹就是天生来克自己的,小时候抢被子抢食物抢玩具抢游戏机,还把爸爸妈妈所有的注意力都抢走,长大后就是各种烦,要陪她逛街,要听她那些女孩子幼稚无聊的小心思小烦恼,还要充当妹妹的临时男朋友,应付那些让妹妹厌烦的追求者们。 一句话,就是这哥哥简直不是人做的。 叶城深受自己好友各种对妹妹吐槽的荼毒,对妹妹这种生物一向敬谢不敏。于是谁也不知道,叶少其实隐藏着一颗妹控的心,等待着恰当的时机爆发出来。 当白鹿这个世交妹妹进入叶城的生活,并渐渐被他接受后,这颗隐藏多年的妹控之心,终于熊熊燃烧了起来。 尤其是当叶城领受了叶母“照顾鹿鹿妹妹”的嘱咐后,开始对白鹿的衣食、睡眠、作息、爱好、学习等等各方面展开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 当叶家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叶城对白鹿的掌控性照顾,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餐桌上,白鹿将不喜欢吃的青豆都拨到了一旁,很快就堆成了一座绿色的小山尖。然后白鹿开始心满意足地吃她喜欢的金灿灿的玉米粒。 叶城看见了,皱了皱眉,用筷子往白鹿碗里的小山尖一拨,然后绿油油的青豆们就又和玉米粒混在了一起,“阿鹿,不可以挑食。” 白鹿可怜无辜地看了叶城一眼,低下头,筷子灵活地夹起玉米粒放进嘴里,很快,玉米粒渐渐被消灭了,青豆们依旧孤零零地留在小碗里。 偷偷瞥了一眼叶城,白鹿呆呆注视了一会儿碗里的青豆们,最终还是决定不理会它们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放下了筷子。 “阿鹿,不可以挑食。”叶城拿过白鹿面前的碗,用勺子舀起一勺青豆,送至白鹿嘴边,“乖,阿鹿,张嘴。” 白鹿的嘴巴抿得紧紧的,拒不接受叶城的投喂。 叶城的声音压低了,语气却不容反驳,“乖,张嘴,不许挑食。” 白鹿嘴巴一瘪,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了一旁正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的叶父叶母,求助的意味明显。 叶父叶母收到求助信息,立刻出声帮忙,“小城啊,就几颗青豆而已,鹿鹿不喜欢吃就算了嘛。” “就是,小城你小时候也很挑食的,现在不还是长得好好儿的,也没见你缺胳膊少腿的。”叶父赶紧补充。 叶城深色的眸子扫了自家那胳膊肘往外拐的父母一眼,“那是我运气好,而且自从我上了寄宿学校后就再没挑过食了。” 叶城小的时候,被养的很娇气,叶父为了锻炼自己儿子,一狠心就把他送到寄宿学校去了,结果从寄宿学校回来的他,娇气倒是确实不娇气了,但也有了自己的主见,有那么一段日子,对叶父叶母都是淡淡的不亲近。 为了这事,叶母没少与叶父吵架,两人对叶城也一直有愧疚情绪。 现在也长大了,也懂事了,跟他们的关系也好了起来,但一提到寄宿学校,还是有点不自在。此时叶城提起寄宿学校,叶父叶母就都不说话了。 “咳,我今天还有个会议,要赶着去呢,那我就先走了。”叶父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你们慢慢吃吧。” 叶母也赶紧站了起来,“我约了天宇他妈做按摩呢,也先走了啊。小城你也别太欺负鹿鹿了。” 厨房里的李嫂见势不对,干脆就躲着不出来了。 白鹿乌黑的眸子垂了下来,求助失败。 “好了,我们继续。”叶城语气温柔,将一勺青豆递至白鹿嘴边,“乖女孩不挑食哦,要不然叶城哥哥不喜欢你了。” 白鹿的睫毛颤了颤,抬眸,专注地看着叶城,缓缓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摇头?”叶城眼眸微微加深,“是不喜欢叶城哥哥,还是不喜欢青豆,还是不喜欢叶城哥哥不喜欢阿鹿?” 白鹿垂下眼,看着勺子里的青豆,然后张开了嘴,叼走了一颗小青豆,也不咀嚼,迅速就吞了下去,然后抬头看叶城,那模样,就像是在说,叶城哥哥,我已经吃了,所以,叶城哥哥不要不喜欢阿鹿了。 叶城眼里有了笑意,将勺子收了回来,忍着笑,“好吧,既然你已经吃了,也算有进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餐后活动是在花园里走几步,消消食。 叶城牵着白鹿,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她,只见白鹿穿着长裙,纤细瘦弱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天气渐渐凉了,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少?我们回房去换件衣服。” 几分钟后,白鹿的长裙外面被套上了厚厚的针织衫,甚至还夸张地围上了薄围巾,长长的头发被压在围巾里面,乍一看,倒像是短发。 叶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就不会着凉了,我们走吧。” 金秋时节,花园并无什么花可赏,倒是院中那几棵四季桂,细碎繁多的桂花密密地盛开,空气中飘荡着桂花的甜香,四季桂花香不比丹桂金桂浓郁,反而显得淡雅柔和。 白鹿站在桂花树下,垂眸看洒落一地的细碎的桂花,如浅黄色的星星在地上盛开,伸出双手,一阵秋风吹过,有三两朵细碎的桂花从枝头掉落,恰落入白鹿张开的手心里。 捏起一枚桂花,浅黄色,小小一枚,十分玲珑可爱,将鼻子凑近了闻,有淡淡的甜香,于是白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就绽放出了一个微小的笑容。 “阿鹿,你该多笑笑的。”叶城从后面抱住白鹿,语气温柔,“高兴的时候可以笑,不高兴的时候就不笑,知道了吗?” 将白鹿的身子转过来,叶城认真地对白鹿说,“笑呢,就像你刚才那样,嘴角要像这样。”说着把白鹿的手放在自己的嘴角边,然后露出一个笑容,嘴角往两边翘起,“这样,你明白吗?” 白鹿的手上有淡淡的桂花香,放在叶城嘴角上的时候,叶城很清晰地闻到了那清甜的味道,说不清是桂花香呢,还是白鹿指尖的香气。 “来,试试看。”叶城将白鹿的手放到她的嘴角边,“喜欢叶城哥哥吗?喜欢的话就笑,好吗?” 白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城,然后缓缓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阳光从桂花树的叶子间撒下细碎的光影,掉落在白鹿脸上的笑容上,让她看起来像是纯洁无暇的天使,美好得不该在凡间存在。 叶城低头吻吻白鹿的额头,“乖女孩,乖女孩。” 白鹿立刻有学有样,用力拉下叶城的脑袋,抬起头去亲叶城的额头。叶城闭着眼,顺着白鹿的力道低下头,嘴角暖暖地笑,“一点亏都不肯吃的坏女孩啊。” “乖,哥哥,坏,哥哥。”白鹿亲了亲叶城的额头,然后,忽然一字一字地蹦出一句话来。 叶城愣住了,“阿鹿,你刚刚说话了?” 随即反应过来,抱住白鹿快乐地转了个圈,“阿鹿,你说话了!你终于肯说话了!说,喜不喜欢叶城哥哥?喜欢对不对?喜欢对不对?” 白鹿不说话,阳光下,犹如天使的面容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 李嫂在门口看见这一幕,感动得眼里含泪,叶少爷与白小姐的故事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叶少爷用心良苦,白小姐也亲近叶少爷,现在白小姐终于肯说话了,实在是太好了!等一会儿老爷和太太回来,一定会很欣慰的吧? “来,说喜欢叶城哥哥,好不好?”叶城被勾起了教白鹿说话的兴致,索性拉着白鹿坐在桂花树下,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白鹿,“喜欢——哥哥——喜欢——哥哥——” 他的眼睛这样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这样的行为有多傻,如果被他的朋友们或者员工们看到了这一幕,恐怕眼睛都要掉下来,他们眼中的叶少,虽然年轻,却从来都不苟言笑,喜欢将所有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像现在这样,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漂亮的凤眼里仿佛聚集了天底下最明亮的焰火,一遍一遍重复着说“喜欢——哥哥——” 简直不可想象,却真实地发生在眼前。 白鹿忽然伸出手,捧住叶城的脸,神情专注地一点点摩挲叶城的脸,漂亮的凤眼,□□笔直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 叶城顿住,不说话了,笑容也一点点收起,同样神情专注地看着白鹿,安静温顺地任白鹿的小手将他的脸摸了个遍。 白鹿抿了抿嘴唇,然后微微启口,“喜欢,哥哥,喜欢,哥哥,喜欢,哥哥,喜欢,哥哥……” 安静的桂花树下,女孩子因为很久没说话而显得艰涩的声音响起,“喜欢,哥哥……” 仿佛就这么到了地老天荒。 第8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8) 时光飞逝,一转眼又是数个春秋,白鹿在叶家已经待了五年,而这五年,白父一直都没有醒来,白鹿每日的行程就是看望白父,然后回叶家,在叶家学习各种知识。 因为白鹿不习惯陌生的环境,在人多的时候会焦虑不安,所以这五年来,她所接受的教育都是在家里完成的,甚至有很大一部分是由叶城教的。 大部分孤独症患者都存在智力低下的症状,但非常幸运,白鹿属于那少部分的高功能孤独症,叶城在教导白鹿知识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白鹿显出了异于常人的高智商,在音乐方面更是不用说,有着可怕的天赋。 但非常可惜,白鹿至今还是没办法用大提琴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更多的时候,白鹿会坐在房间里,旁若无人地做着拉大提琴的姿势与动作,尽管她手里并没有大提琴,但叶城相信,在那个专属于白鹿的世界里,她一定拉出了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大提琴曲。 “扣扣扣。”叶城敲了敲门,然后推开了白鹿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白鹿侧对着他,并没有对他的进门做出什么反应,事实上,白鹿正在做着她每天必做的功课——拉大提琴。 她身穿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背后,被风微微吹起,闭着眼,神情专注,她手中空空如也,但她的动作却再专业标准不过了。 她在拉大提琴,专注地,沉醉地。 每当这个时候,她的世界就会只剩下她与她的琴,叶城安静地看着白鹿,她的侧脸柔和美好,是让人怦然心动的轮廓。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十三的纤瘦女孩就这样长大了,她变得更加美丽,美丽如精灵,她还是那样沉默寡言,偶尔会笑,偶尔会拥抱他,偶尔会说喜欢哥哥,偶尔,也会落泪。 叶城心里酸酸的,看着一个女孩子长大是一种什么感觉呢?漫长岁月里的陪伴早已刻入心底,他们早已成为彼此最熟悉的人,一个眼神,一个皱眉,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心情与意思。 固然,白鹿脸上的表情乏善可陈,她常常不言也不语,不皱眉,也不笑,但很奇怪,叶城就是可以知道白鹿想要表达的意思。 可是,当他猛然意识到他细心呵护的白鹿真的长大了的时候,心中又是那样酸涩,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离开自己了一样。 “阿鹿,快换衣服,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礼,别让大家等久了。”好不容易等白鹿一曲完毕,叶城走过去,握了握白鹿的肩膀。 白鹿起身,伸手抱了抱叶城,然后就想要去拉叶城的脖子。 这个动作是五年来叶城已经非常熟悉了的,白鹿对喜欢和高兴的表示,除了微笑,点头之外,就是搂住他的脖子在他额头上来个小孩子式的亲吻。 叶城弯下腰,任白鹿将柔软的唇印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直起身子,“好了,我让李嫂进来帮你换衣服。” 白鹿摇摇头,走到衣柜旁,打开衣柜,取出里面那件早已准备好的小礼服,是一件很漂亮的小礼裙,背部是镂空花纹设计,腰部收得极细,裙摆柔和。并不是特别隆重,但也不失庄重,很合她的气质,有一点柔软,有一点俏丽。 “你想要自己换?”叶城接过裙子在她身上比划了一下。 白鹿点头,抱起裙子往洗手间走去。 叶城无奈,只好在白鹿房间里等她,五年来,白鹿的房间并没有多少变化,但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很多细节上的改变。 比如小书架上多了一些明显白鹿并不感兴趣的书,那是因为叶城常常在白鹿房间里陪她,很多时候,白鹿沉浸在自己的大提琴世界里,叶城则拿着一本书在看,或者处理一些文件,时间久了,有些东西就自然而然遗落在了这里。 还有床上摆放着的白色狗狗玩偶,是叶城在白鹿十五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再比如说窗前摆放着的双人沙发,就是后来添的。 “咔嚓。”洗手间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从里头露出白鹿的头。 叶城转头,站了起来,“你换好了?快出来吧。” 白鹿这才推开门走了出来,乌压压的头发散落下来,落在镂空的背部,白鹿有点不习惯地用手去拨。 “过来。”叶城站在那里,眼眸深沉。 白鹿乖乖走了过去。 叶城拢起白鹿的长发,拿过一旁的梳子轻轻梳着,然后手指十分灵活地将乌黑的头发编成几股辫子,盘在后面,插上黑色小叉子,固定好。耳边微微留了几缕碎发,显得妩媚又俏皮。 非常漂亮,叶城的指尖微微划过白鹿的脖子,她的脖子修长洁白,如天鹅般优雅美丽,细腰不盈一握,走动时裙摆微动,像是在微风中摇曳的柔软花朵。 亭亭玉立,随风摇曳。 不知不觉,长得这么大了啊,叶城感叹,她太过美丽,不用太过装扮就已经让人无法挪开目光。拿过一旁的唇彩,旋开,然后低头,仔细认真地为白鹿涂上。 看一朵嫣红的花在自己手下绽放,饱满而美丽。 “好了,完美。”叶城收起唇彩,手指往白鹿唇上微微拭了拭,然后微微发怔,她的唇如花瓣,绯红而柔软,令人有一亲芳泽的冲动。 叶城垂下眸,将手指收了回来,掩饰性地咳了声,将白鹿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我们下去吧,大家一定都等急了。” 虽然是白鹿的成人礼,但因为白鹿不喜欢人多,所以只是邀请了一些比较亲近的人在一起聚一下而已。 叶父叶母也都在场,氛围很是轻松,大家都在细语交谈,言笑晏晏。 “看,今日的主人公下来了!”有人轻呼。 楼梯口,一对璧人般的男女顺着楼梯缓缓而下,白鹿挽着叶城的胳膊,眼眸微垂,似乎因为紧张而十分靠近叶城,叶城安慰地拍拍白鹿的手。俊男淑女,再没有更相配的了。 “看样子叶家和白家是要联姻的架势啊。”角落里,有三两个年轻男人在轻声讨论。 “白家近年来都在f国发展,也是有声有色,白鹿又是白家唯一一个继承人,这偌大的家产全在她一人身上,人又漂亮,叶城可是艳福不浅啊。”另一人的语气就有些酸溜溜的了。 “我怎么听说叶家这是把白小姐当女儿养着呢,叶城对她也是当妹妹的,而且,白小姐都成年了,也没听见什么风声,说他们要订婚。” “怎么?他们要是不订婚,难道你想插一脚?” “也不是没可能啊,你看人家白小姐长得多漂亮,身价又丰厚,我老爸就想要我去争取争取。” “得了吧你,咱们还不知道叶城那臭脾气吗?这几年他宠白鹿也是出了名的,谁敢对白鹿露出那么点意思,或者对她不好,叶城他就能发疯,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还硬是嘴硬说是兄妹情,骗谁呀!” “要我说,这就是情趣,玩儿养成啊,你看人叶少玩得多好。” “去你的,思想猥琐!哈哈……” 这角落里的玩笑话当然不可能被白鹿与叶城听见,一对璧人亮相的时间并不长,待不了多久,叶城就陪着白鹿回房间了,大家也都表示理解,本来也就是让白鹿走走过场就好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亲朋好友们借此时机寒暄的寒暄的,说笑的说笑。 “阿鹿。”叶城叫住想要换回舒适衣服的白鹿,方才他喝了一杯酒,此时身上微微带了点酒气,双手握住白鹿的双肩,叶城慢慢说道,“阿鹿,你长大了,恭喜。” 白鹿不明所以,抬眸困惑地看向叶城。 叶城却没再说话了,只是深深看了白鹿一眼,然后低下头,在白鹿额头上吻了一下,这一吻与平日略有不同,似乎停留的时间特别长久,也正因为停留的时间长久,让这个原本蜻蜓点水般的不含一丝情愫的吻多了几分缠绵缱绻。 白鹿一动不动,眨了眨眼睛。 叶城将嘴唇印在白鹿的额头上,然后微微叹息,湿润的嘴唇微微下移,吻向了白鹿的眉间,然后是白鹿的眼睛。 白鹿闭着眼,只觉眼皮上湿润温热,那是一种柔软的触感,像是桂花香,凑近了闻会有一点点甜腻,但又让人觉得心生欢喜,而这种欢喜的情绪,充斥了整个心间。 叶城停留良久,然后下移,鼻子,脸颊,然后,到了白鹿的嘴角。 白鹿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非常可怜可爱。叶城将嘴唇停留在她的梨涡处,然后伸出舌尖,微微舔了舔,让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白鹿吓了一跳,微微瑟缩,这一瑟缩,几乎整个人都窝进了叶城的怀里。 叶城低笑,叹息,“阿鹿,怎么办?你长大了,可我却没办法离开你了。”说着,叶城抬起头来,伸手摸了摸白鹿的脸,“一直以来都自欺欺人,说是把你当妹妹,现在,我不想假装下去了,阿鹿。” 白鹿不知所措,只是茫然地点头,然后一字一顿道,“喜欢,哥哥。” 叶城笑得愈发厉害,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疯了。” “来,阿鹿,说,喜欢——阿城,喜欢——阿城。”叶城温柔缱绻道。 疯了吗?真的要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对她下手吗?可是,当初白鹿初次来到叶家的时候,他对她,真的是想要像宠爱妹妹一样宠爱她的啊。 是什么时候,这种感情就悄无声息地变质了呢? 第9章 霸道总裁爱上孤症女孩(9) “去吧,去换衣服吧。”叶城终于放开了白鹿。 白鹿微微犹豫,转身去换了家常的白色长裙,外套一件红色亚麻的短衫,盘着的头发也散了下来,编成麻花辫垂在脑后。 叶城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眉头微微皱起。 白鹿走过去,伸手抚上叶城皱起的眉头,叶城睁开眼,安慰地朝她笑,然后看了看白鹿的衣服,询问道,“想要出去吗?” 白鹿点点头,目光看向挂在墙上的大提琴盒子。 “我知道了,是想去见白伯父是吗?”叶城站了起来,“走,我们从后门悄悄溜出去。” 路上,叶城开着车,摇下车窗,夜风肆意地吹进来,清凉而舒适。车内音响放着某首不知名的大提琴曲,明明是欢快的曲调,在这安静的夜里,莫名让人觉得忧伤。 医院,叶城牵着白鹿走了进去,进了白伯父的病房。 病床上,一个中年男人安静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仪器的滴滴声一切如常,会让人怀疑这个男人已经永远地睡去了。 他闭着眼,但即使是这样,也可以看出他的英俊面容,虽然因为岁月的磨砺,眼角边已经有了细碎的纹路,不复年轻人的活力,因为长久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苍白憔悴的气质。 叶城心中也是一恸,他想起了小时候记忆里的那个儒雅笑着的男人,那时候又有谁能够想到,他会像这样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呢? 白鹿坐在病床旁,握住了白父的手,叶城坐在白鹿旁边,伸手摸了摸白鹿的头,“没关系的,总有一天,白伯父会醒过来的。” 白伯父,您看到了吗?你的女儿已经十八岁成年了,在这么些您缺席的岁月里,她的生活很安宁,您放心,就算您一辈子都不醒过来,我也会照顾好她的。叶城在心里默念。 两人就这么不言不语地坐着,这也是白鹿常常做的事情,她没事干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在病床旁一坐就是半天,叶城有时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她,只好托照护人员多留意着些,只要有时间,叶城总会陪白鹿来一起坐着。 这一坐,就到了半夜。 白鹿终于动了动身子,从自己的世界里清醒过来,微微一动,却怔住了,低头一看,叶城因为太过疲倦,已经靠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他睡着的模样并不十分安稳,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什么烦恼的事情,白鹿知道,近些年来,叶城从叶父手里接手了不少工作,叶父在很多年前就准备把自己唯一的儿子培养成合格的企业继承人,而现在,叶城果然做到了。 他是优秀的,白鹿知道,也知道对他虎视眈眈的名媛淑女们数不胜数,但直到今天,叶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还略显稚嫩的企业继承人,现在,他已经成长为足够优秀的企业领导者。 她在成长,他又何尝不是呢?他变得更加稳重,拥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他每天都很忙,却每天都会挤出时间来陪她,在节日与生日的时候,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陪她过一整天。 他总是自诩为拯救孤独症妹妹的救世英雄,做的事情却远远超过了那个范畴,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哥哥的话,那么,她想,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妹妹了。 可惜,她不是,她是他世交的妹妹,如果她没有患上孤独症这样的病症,那么,她或许会成为最完美的联姻对象,但她偏偏,连一个普通健康的女孩都算不上。 她很少说话,不太会笑,表情很少,怕生,厌恶人多的环境,有严重的强迫症,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社交活动,或许一辈子,她都需要别人的悉心照顾才能生活。 这样的她…… 白鹿伸出手去,指尖流连在叶城的脸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然后是下巴,最后是喉结。 忽的,白鹿就收回了手,目光怔怔地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白父,嘴唇微动,“爸爸,爸爸,爸爸……” 爸爸这个词,是这么多年来,白鹿会说的除了“喜欢,哥哥”之外的唯一一个词,通常也只会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说,一遍一遍,似乎是想要唤醒白父。 叶城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在白鹿摸她的脸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依旧闭着眼,不想让白鹿察觉而已。 白鹿唤了几声之后就停住了,叶城等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睁开眼,想要知道白鹿在做什么?是又发呆了吗? 然而叶城一睁开眼,就怔住了,猝不及防间,一滴滚烫的眼泪从白鹿脸上落下来,掉在了叶城的嘴唇上,眼泪渗入嘴唇,叶城下意识一舔,咸咸的,有一点苦涩。 “爸爸。”那个让人心碎的女孩面带悲伤地说,“爸爸,阿鹿,喜欢,阿城。” 阿鹿,喜欢,阿城。阿鹿喜欢阿城。 那一瞬间,叶城只觉得嘴里咸涩的眼泪一瞬间变成了蜂蜜的甜味,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不见了,一种从所未有的悸动席卷了他,让他觉得自己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阿鹿!”叶城直起身子,一把抱住白鹿,额头抵住白鹿的额头,眼睛深深地望向白鹿,“阿鹿,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白鹿怔住,艰涩地重复了一遍,“阿鹿,喜欢,阿城。” 回应她的是热情得让人无法招架的吻,湿润温热地,就那么铺头盖脸地吻下来,缠绵的,喜悦的,充满攻略性与浓浓占有意味。 “阿鹿,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会娶你,然后我们生孩子,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吧!”叶城亲吻白鹿的额头,这一次,是男人对女人的吻。 白鹿眨了眨眼,努力地说话,“可是,生病,阿鹿。” 这是第一次白鹿主动地表达自己,虽然话语说得艰涩无比,却让叶城无比动容,“没有生病,阿鹿没有生病。”叶城认真地回答她,“在我心中,阿鹿没有生病,阿鹿是我的珍宝。” “阿鹿,发呆。”白鹿艰涩无比地说道。 叶城微笑,“我喜欢看阿鹿发呆的样子,可爱极了。” 白鹿抿了抿唇,“阿鹿,怕,人。” 叶城摸摸白鹿的头,“别怕,阿鹿有我,什么都不怕,我会保护阿鹿的,我会给阿鹿一个安静的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好不好?” “阿鹿……” 白鹿的话没说完,余下的内容全部堵在了嘴里,叶城狠狠咬了白鹿一口,“你是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在今天说完吗?说的内容还那么不动听!我罚你以后都不许说话了!” 白鹿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选择将话默默咽了下去。 “很晚了,我们回家吧。” 等到两人回了家,宴会早就已经散了,叶父叶母的房间里倒还亮着灯,看样子还没睡,两人进门的声音惊动了叶父叶母。 “你们回来了?这么晚,到底去了哪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叶母埋怨道,“小城你也真是的,不声不响就把鹿鹿带出去,我们都很担心的。” 叶城摸了摸鼻子,“也没去哪里,就是去看望了一下白伯父,毕竟今天是阿鹿的十八岁生日。” 叶母这才作罢,叹了口气。 “爸,妈,我有事要跟你们说。”叶城忽然说道,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如就早点说出来,也好早点定下来。 “什么事?”叶母奇怪地问,自家儿子忽然这么严肃,不会是闯了什么祸吧? 叶城紧紧牵住白鹿的手,抿了抿唇,“我和阿鹿在一起了!” 叶父叶母倒没有很吃惊,这么些年,自家儿子对白鹿的照顾,他们也是看在眼里,再者他们也实在是疼爱白鹿,如果儿子是认真的,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你是说认真的吗?要想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随便下决定,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鹿鹿。”叶父严肃道。 叶城虽是他儿子,但他可不允许叶城做那种辜负白鹿的事情,好友落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已经十分伤心,那么好友唯一一点血脉,他是一定好好照顾的。 “我是认真的,我会照顾阿鹿一辈子。”叶城肃声道,转头看了看白鹿,“我想要跟阿鹿在一起,我喜欢阿鹿,我爱她。” 叶父点头,转向白鹿,“鹿鹿,你也喜欢小城吗?如果不愿意,可以摇头。” 叶城立刻紧张地盯住白鹿,“鹿鹿,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刚才在白伯父面前说的话,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鹿鹿,你愿意吗?”叶母柔声问道。 白鹿略一迟疑,目光从叶父叶母身上移到叶城脸上,叶城那双灼灼的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良久,白鹿点了一下头,“阿鹿,喜欢,阿城。” 依旧是艰涩的声音与语调,却让叶父叶母老泪纵横。 “好,好,好。”叶母连道三声好,喜极而泣,“早知道,你们早说嘛,今天鹿鹿的成人礼,正好宣布你们俩的订婚,岂不是最好不过了?” 叶父也是唏嘘不已,老白啊,他保证,只要他还活着,就决不让自己儿子辜负鹿鹿。 叶城才不管自家父母,一把抱起白鹿,“阿鹿,这下你可逃不掉了!”说着在白鹿嘴唇上重重亲了一下,就往楼上去。 “哎,小城啊,鹿鹿还小,你得等到你们订婚了才能干那事儿!”叶父在后面叫。 叶城脚下一个踉跄,“爸,你整天脑子里在想什么!这么晚了,我只是送阿鹿回房间睡觉!” “呵呵……”叶父尴尬笑,“我这不是怕你小子憋急了么,都二十好几快奔三的男人了。” …… (he完) 第10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1) 一条普普通通的胡同巷子里,几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蹲在青石板上,围成一圈,手里拿着大小不一的粗棍,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钧哥,你说这一票,咱们干不干?”大块头的东子说道,“咱们兄弟都听你的,你要是说干,咱们就是拼出命去,也去干!” “东子说得对!钧哥,你是咱们的老大,咱们什么都听你的!”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似乎对那被称为钧哥的人的很是信任,也很是崇拜。 顾钧沉默了一会儿,扫了一眼一副磨掌擦拳蠢蠢欲动的兄弟们,咬了咬牙,“干!这笔买卖值当,要是干成了,咱们兄弟也能过得好些!” “好!那我们走!”性子急的东子已经急躁难耐,迫不及待想去干这一票了。 “慢着!”顾钧站了起来,“这笔买卖事关重大,跟咱们以前干的那些鸡皮碎皮的小事不一样,咱们要好好商议一番再动手。” 东子挠了挠头皮,笑了笑,“果然还是钧哥读过书,懂得多,我东子就是一根筋儿只知道往前冲。” 其余的男孩子见此,也是哈哈大笑,取笑东子的鲁莽,东子立刻恼羞成怒,与兄弟们闹成一团。 顾钧目光在兄弟们闹作一团的身影上停留,嘴角露出了笑意,紧锁的眉头也松开了,但从他的眼睛深处,依然能够看出他并不如表面上表现的那么放松。 他是这帮兄弟的老大,要对他们负责,他也不知道接下这一票,究竟是对是错。 其实这事儿吧,说大还真不大,就是涉及到的人有点儿惹不得。 就在几天前,一个趾高气扬家仆模样的人找上门来,说是他们家小姐要找他做一笔大买卖,只要顾钧的人能够在半个月后仙人居举办的宴会上让一位姓白的小姐出糗,那他就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 顾钧立刻明白,这必定是有钱人家小姐只见互相看不顺眼,想要整对方一下了,只是半个月后仙人居举办的宴会,不是专门为白会长到来而举办的欢迎晚宴吗? 这位白会长,他们知道的并不多,听说祖上也是书香世家,只因世道混乱,到了白会长的父亲这一辈,就弃文从商了,办了好几家工厂,很快就成为当地首富。 到了白会长这一辈呢,就愈发了不得了,白会长也是有能力,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外出留过学,成绩优异,回国后也是从商,二十来年过去,如今已经成为商会会长白会长了。 白会长这一次来到平城这一带,当地的地头蛇与豪富们都不敢怠慢他,特意准备在仙人居为白会长举办一个欢迎晚宴,就在半个月后。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整蛊白会长的女儿。听说白会长宠妻爱女是出了名的,再说白会长是晚来得女,愈发宠得跟个什么似的。 其实这种帮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当打手的事情他们以往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像这种在宴会上让某位小姐出糗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做过,只要顺利混进宴会,趁人不注意悄悄推一把,让她当众摔个跤,或者拿杯酒水往她脸上偷偷一泼,然后立刻溜之大吉,也就完事了。 只是这种事情,一定不能被抓到,如果被抓到了,那么不被人家整死才怪,在这草菅人命的世代,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一旦被送入警局,基本就没什么活路。 但顾钧和警局的人有交情,倒不怕这一点,顾钧顾虑的是白会长,他对白会长的认识并不太多,不确定以白会长闻名在外的爱女名声,会不会因为爱女受了委屈就大发雷霆,到时候恐怕不会买警局的帐,直接把人带走打死也是可能的。 他倒是不怕,但不能连累了弟兄们。 “这次不用你们出手,我亲自去。”顾钧沉吟了片刻,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冒险。 “那怎么行?钧哥。”东子立刻反对,“你是我们的头儿,可不能出事的。” 顾钧笑笑,“我是经过考虑的,咱们五个人,东子力气大,但脑子笨,肯定不适合,小虎和花猫两个脑瓜子聪明,但年纪太小,经验不足,刘大倒是各方面都好,但你这麻子脸,只怕只能在灶台当火夫使,那种有钱人家的宴会,听说无论是侍者还是接待的跑堂的,对长相都有要求。” 年纪虽小的花猫点点头,“钧哥说得对,上次我堂哥想去一个酒楼当跑堂伙计来着,本来都说好了,就因为脸上一道疤,被临街一个小白脸给抢走了,气得我堂哥恨不能去揍那小白脸一顿。” “揍啊,当然要揍,套上麻袋使劲儿揍,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东子立刻义愤填膺,他虽然不认识花猫的堂哥,但兄弟的亲戚就是他东子的亲戚。 “咱们兄弟五人,就属钧哥长得好,那什么来着,智勇双全!”小虎睁大一双眼睛,毫不吝啬地夸奖顾钧。 “哟!小虎,连成语都会用了,文化人啊!”刘大打趣道。 小虎摸了摸后脑勺,“我是从二丫那里学来的,你们知道,二丫她爹是私塾先生嘛。” 二丫也算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了,她爹是平城一个清贫的私塾先生,平日里收几个学生,日子也就这样过。在小虎他们眼里,有文化的人总是高人一等,也正是因为这样,顾钧这个上过私塾的老大就格外受到他们的崇拜。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顾钧和花猫混入宴会伺机行动,其余人在外面接应。 很快就到了半个月的仙人居晚宴,这一晚,仙人居外头停满了各式汽车与黄包车,仙人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热闹。 顾蕴穿着白色门童服装,与其他门童一起,接待着这些盛装打扮的客人们,他面目俊俏,身材挺拔,按理说,应该在门童中显得特别突出才是,但顾蕴跟自己父亲学过敛气功夫,懂得如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不显眼的人。 因此,他在众门童中既不显得突出,也不显得蠢笨,正好是那一类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们往往在看到他时还颇觉有好感,但转眼就把这个面容清秀的门童忘在脑后。 而这正是顾蕴想要达到的效果。 “钧哥,你看,白会长的汽车!”花猫偷偷溜到顾钧身边耳语了一句。 顾钧一怔,然后抬头打量,果然是白会长的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已经有数位门童早就争先恐后地迎上去了。 顾钧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棵盆景旁边,偷偷打量今晚的目标任务——白会长的爱女白大小姐。 车门打开了,白会长穿着一身中山装,面容肃穆地走了出来,随即走到了车后座,扶出一位容貌端庄美丽的中年美妇,应该就是白夫人了。 “哎呀,你们快走开!”忽然,一个清脆娇俏的声音传了出来,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与不满,似乎很是刁蛮任性,让顾钧立刻联想到一位趾高气扬的大小姐形象。 果不其然,车里接着下来的就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穿着火红色的小洋裙,脚下是精致锃亮的黑色小皮靴,露出一截纤细白嫩的小腿。 头发是长长的黑色卷发,带着红色的蝴蝶结发箍,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嫣红的嘴唇,雪白的皮肤,看上去就像是洋行橱窗上摆放着的精致的洋娃娃。 顾钧看得有些呆了,但随即就想起这个漂亮的白大小姐是自己今晚上的任务目标,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让白大小姐在众目睽睽下出糗,顾蕴往旁边藏了藏。 “我不喜欢你们围着我!快给我散开!”清脆娇俏的声音再一次想起,似乎是对那些过分殷勤的门童们很是不满,“你,对,就是你,你给我过来!” 顾蕴看过去,发现白大小姐指着的人正是不远处有些呆呆的花猫,不由得暗自皱眉,花猫平日机灵得很,今天是怎么了? “白大小姐,您叫我?”花猫吞了口唾沫,赶紧跑上前,还有些不可置信。 白鹿斜了他一眼,忽然就对他温柔一笑,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就很好。” “我……我叫花猫!”花猫已经激动地语无伦次,他毕竟年纪还小,从小在贫民中长大的他,从来没有机会接触这些光鲜亮丽的上流阶层的小姐少爷们,这也还是第一次,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大小姐居然会主动跟他说话! 白鹿扑哧一笑,“花猫呀,你的名字可真有趣!”这一笑更是把花猫看得呆住了。 花猫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被钧哥从路边捡来的,他说我那个样子,就像一只可怜的小花猫,所以我就叫花猫了。” “哦——原来是这样。”白鹿饶有兴趣地点点头,“那我问你,今天我要你在我旁边伺候我,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花猫一下子就涨红了脸,立刻抬头挺胸,“我,我当然愿意!” 藏在灯光暗处的顾钧扶额,简直不忍直视,自家小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家拐走了。以花猫现在的表现看,顾钧保证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是让白大小姐出糗啊!而不是讨白大小姐的欢心! 第11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2) 其他门童们见花猫已经得了白大小姐的欢心,都十分嫉妒,但还是无可奈何地转而去迎接其他的夫人小姐们了,要知道,这些有权有势有财的夫人小姐们最是慷慨了,如果伺候的好,光小费就抵得上普通百姓一月的生活用度。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如此殷勤且竞争激烈的原因之一。 花猫已经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眼睛亮亮的,“白大小姐跟我来吧。” “嗯。”白鹿点点头,下巴一抬,“带路吧。” 白会长早将一切都收入眼底,此时笑得一脸宠溺,“阿鹿,可别乱跑,要是跑丢了,你妈咪可要担心死了。” 白夫人闻言捶了白会长一下,“明明是你自己担心吧?偏要说到我身上来。” “哦?难道夫人就不担心?”白会长含笑道。 白鹿对父母的秀恩爱举动已经熟视无睹,只是挥了挥手,“我不会跑丢的,就是随便逛逛嘛,反正今天的主角也不是我呀。”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这孩子,鬼精灵。”白会长无奈地笑,转身朝自己的副官说道,“阿鹿最不耐烦有人跟着她了,但安全最要紧,你派几个得力的人悄悄跟着,别让她察觉了,暗地保护她的安全。” “是,属下明白。”副官点点头。 顾钧恰好在一旁听到,眼睛闪了闪,看来今天晚上的行动要取消了,他可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在行动过程中被白大小姐的保镖们认定为危险人物,然后一颗子弹结束自己的性命。 花猫……顾钧皱了皱眉,看来还是要去提醒花猫一下。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客人却基本已经到齐了,大家都在谈笑风生,拿着酒杯互相寒暄着,舞池上有不少男女正相拥着翩翩起舞。 顾钧换了件侍者的衣服,端着个盘子走来走去,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花猫的身影,绕过舞池时,忽然有个声音叫住了他。 “喂,你过来。”那个声音清脆娇俏,正是白大小姐的声音。 顾钧转过身去,见白大小姐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双手托着下巴,巧笑宴宴,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过来呀!”她笑着说。 她身边并没有花猫的身影,顾钧略一犹豫,走了过去,弯下腰恭敬道,“请问白大小姐需要什么?” “咦?你认识我啊?”白鹿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我想要一杯果汁,你能帮我那一杯吗?我要最新鲜的,亲眼看它榨出来。” 顾钧有些为难,“白大小姐,这恐怕……不太方便吧?而且厨房里也很乱,恐怕会弄脏白大小姐的衣服。” “没关系,我在这里都快无聊死啦!”白鹿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站了起来,一把拉住顾钧的手臂,凑到顾钧耳边,“如果你带我去厨房,我就给你五块大洋,怎么样?” 五块大洋,顾钧心动了一下,于是点点头,“白大小姐跟我来。” “慢着。”白鹿紧紧贴住顾钧,这让顾钧有点不习惯地想要远离,白鹿却抓着他不放,“看到后面那几个人没有?是我爸爸派来的,我不喜欢他们跟着我,你帮我甩开他们好不好?我在小花园里等你。” 白鹿身上好闻的香味钻进顾钧鼻尖,让他有点脸热,他抿了抿唇,悄悄往后看了一眼,果然见有三两个人在不远处,并不靠近,但时刻就注意着这边。 顾钧皱了皱眉。 白鹿见他由于,咬了咬牙,“我再加给你五块大洋!” 顾钧眼底略过一丝笑意,拉低了帽子,“成交。” “啊——”一位女士忽然尖叫起来,不可控制地往前面倒去,“是谁推我?” 很快,就又有几位小姐与女士们遭了殃,顿时宴会上混乱一片,顾钧趁着那几个保镖注意力被转移,抓住白鹿的手就偷偷溜走。 在混乱的人群中,两人弯着腰乱窜,白鹿脸上带着掩也掩不住的笑,凑近顾钧,“你还挺有本事的嘛,之前也有一个小门童,他就没你厉害!” 顾钧一怔,她说的是花猫? 转过脸去看白鹿,顾钧忽然脸一红,只因白鹿凑得极近,这个距离,他几乎可以看到她卷翘的睫毛,弯成月牙状的眼睛是那样漂亮,肌肤白嫩得不可思议,甚至连鼻息似乎都带着淡淡的柔香。 顾钧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自己得耳朵,收回了目光,继续往厨房方向走,离开宴会后,一切就变得顺利多了,厨房里果然乱糟糟的,忙什么的人都有,谁也没空注意顾钧与白鹿。 这样忙乱的厨房,顾钧猜测白大小姐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兴致去看榨果汁,果然,白鹿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这里跟我想象的差距太大了。” “你想象的是怎么样的?”顾钧忽然问道,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会有怎样的想法,但是莫名其妙的,他就这样问出了口。 “我想像的啊。”白鹿想了想,懊恼道,“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就不是这样。” 顾钧抿了抿唇,四处看了一下,待在这里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人太多了,保不准就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他征求了一下白鹿的意见。 “不想了,可是我们能去哪里呢?”白鹿有点沮丧,“我不想回宴会上去,那里实在是太没意思了。”她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可爱得像小狗。 神使鬼差的,顾钧提议,“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好玩的,你去吗?”说完,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的厉害,几乎是屏住呼吸听白鹿的答案,她会答应吗? 白鹿却没有经过任何犹豫,立刻欢呼,“好啊!” 顾钧悄悄松了口气,假装不在意地拉住了白鹿的手臂,“快跟我来吧,小心,别让人看见了。” 这类似逃亡的场景立刻让白鹿兴奋起来,血液里向往危险的野性分子在蠢蠢欲动,她学着顾钧的样子,微低着头,神情镇定,不东张西望,十分自然地走在灯光的阴影处与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忽然,白鹿凑到了顾钧的耳边,“哎,你说,我是不是该换身衣服?” 顾钧一怔,看了看白鹿身上的衣服,那样精致漂亮的洋装,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引人注目了,踌躇了一下,“我们可以去偷一件伙计们穿的衣服,但可能不合身,你要穿吗?” “真的?可以啊!”白鹿一点也不介意,“我还从来没有去偷过东西呢!” 顾钧抿了抿唇,“你难道不会觉得偷东西是不好的吗?” “偷东西当然不好啦。”白鹿想也不想地回答,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要去做的事情,笑得有点讪讪,“我们现在做的不是偷,是借,好吧?我们只是借他们的衣服用一下嘛。” 顾钧失笑,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偷东西也要用个好听文雅的词吗? 一刻钟后,一个长得分外俊俏的小门童就新鲜出炉了。 白鹿拍了拍帽子,然后戴上,将头发都藏进帽子里,兴奋地转了圈,然后歪着头问顾钧,“怎么样?这身衣服其实也挺适合我的,我觉得自己酷毙了!” 穿着门童装的白鹿看起来就像个特别俊俏的男孩子,尤其一张脸唇红齿白,乌黑的眸子黑白分明,帅气又漂亮。 顾钧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用你的话说,酷毙了。” 白鹿立刻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上前挽住顾钧的手臂,“现在我是男孩子,你也是男孩子,我们就是兄弟啦!你是哥哥,我是弟弟,怎么样?” 因为离得近,顾钧可以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白鹿身上那种属于女孩子的柔软与馨香,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手臂。 “好了,我们走吧!出发!”白鹿兴奋地吹了个口哨。 顾钧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默默闭上了嘴。 两人继续走。 等到两人十分顺利地从后门出去,呼吸着夜晚凉爽的空气,白鹿忽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你刚刚在里面,是不是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就是我吹完口哨之后,为什么?” 顾钧垂眸看了眼白鹿依旧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我没见过女孩子吹口哨。” “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吹口哨了?”白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骄傲地说道,“我就会吹口哨,在临城的时候,我吹的口哨是女孩子中最好的,连好些男孩子都比不过我!有一次……” 顾钧默默听着,后街这里很是安静,安静的巷子里,白鹿那娇俏的声音显得愈发清脆,她说的洋洋得意,娇蛮的口气遗漏无遗,却意外地让人不觉得讨厌,也不觉得聒噪。 “你怎么不说话?你会吹口哨吗?我们比一比怎么样?”白鹿转头看顾钧,脸上的笑容灿烂如骄阳,“我会吹《lestar》,你会吗?” 那个名字,顾钧连听都听不懂,他垂下眸,“我不会。” “那我吹给你听啊!”白鹿立刻得意地拉住顾钧,一双漂亮如月牙的眼睛盯住顾钧,“你听好了啊。” 安静的巷子里,女孩子吹口哨的声音是这样清脆悦耳,那首曲子的旋律是如此快乐美好,这一刻,顾钧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因为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美好得不真实的女孩子,奇幻得不真实的故事,就这样发生在他身上,让他觉得自己也变得不真实起来。 如果这是一个梦,注定要醒来,那么,但愿这个梦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第12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3) “怎么样?怎么样?”白鹿凑近了顾钧,“我厉害吧?” 顾钧点点头,“厉害。” “那你吹一个给我听好不好?”白鹿央求。 顾钧有些犹豫,“真的要吹吗?” “嗯!”白鹿点头,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不过,我有点饿了,我想吃点东西。” 顾钧愣了愣,踌躇许久,“我家附近有一家馄饨摊子,现在应该还摆着,你……想去吃吗?” “好啊好啊!”白鹿笑着,“那我们快走吧!” 顾钧住的地方离这里隔着两条街,在一条叫做木香胡同的巷子里,之所以叫做木香胡同,是因为这一条胡同家家户户都在小院子里种了木香花,到了花期,一整条胡同里都弥漫着木香花的香气。 此时正是四月初,木香花已经三三两两地开了,白鹿一进去,就闻到了淡淡的木香花的芬芳,除了花香,还有浓郁的馄饨味。 白鹿嗅了嗅,眉眼都舒展开来,在这样春意尚有些料峭的夜里,能够看到胡同巷子口摆着一个馄饨摊子,摊子上挂着灯笼,一个老人坐在灯笼下,坐在雾气袅袅里,一看就让人心里暖暖的。 那老人远远就看到了顾钧与白鹿两人,白鹿他不认识,顾钧他却熟悉得很,于是站了起来,亲切地招呼,“小钧啊,回来啦,快来,叔请你们吃馄饨!” 顾钧似乎跟那老人也是十分熟稔,回应道,“哎,好嘞,叔。” 及至走近了,那馄饨老板才终于看清顾钧身边那个小少年的模样,实在是长得俊俏标致,不像是贫苦百姓能够养出来的孩子,馄饨老板估摸着,是顾钧新认识的有钱人家的少爷。 说起来,顾钧和他爹七年前刚搬来木香胡同时,大伙儿就猜测他们一家恐怕是别处的大户人家,逃难逃到他们这儿来的,彼时顾钧七岁,一看就尊尊贵贵的,但如今一晃七年过去,他那老爹也在三年前死了。 大家都可怜顾钧小小年纪没了娘又没了爹,常常接济他,但没想到,顾钧这孩子倒是硬气,小小年纪就懂事,他识字,又有力气,去店铺里做小工,总能赚几个小钱,日子也就这样顺顺利利过了下来。 如今,顾钧俨然是他们这几条胡同的孩子头儿了,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半大孩子,都听他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听说他如今愈发有本事了,认识许多人,连警局的人都跟他有几分交情。 馄饨老板给顾钧和白鹿分别盛了一碗馄饨,上面飘着青翠的葱花,舀了勺酱油,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顾钧当下就吹了吹,然后舀了一个放进嘴里,朝馄饨老板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叔的馄饨地道好吃!” 馄饨老板乐呵呵地笑,“那是,也不看看我王老三卖了多少年的馄饨了!”眼睛从顾钧身上转到了一旁的俊俏少年身上,“小兄弟,你怎么不吃呀?” 顾钧这才发现白鹿拿着勺子,竟一个馄饨也没往嘴里放,“怎么了?不喜欢吃吗?”顾钧低声问白鹿。 白鹿看了顾钧一眼,有些为难,同样低声说,“我不喜欢葱花的。” 顾钧恍然大悟,“那我帮你舀出来就好了,你不喜欢葱花就早说嘛。”说着将白鹿的馄饨端过来,仔细地用勺子将上头飘着的葱花挑出来,同时又有些无法理解,“葱花多香啊,你为什么不喜欢?” 白鹿嘟了嘟嘴,“方正我就是不喜欢。” 馄饨老板也是一愣,不过他倒是理解,活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喜欢葱花这点倒也不算什么,于是笑了笑,“原来小兄弟不喜欢葱花啊,是我的错,我原该先问你们一声儿的。” “好了。”顾钧将葱花挑走后,将馄饨又放回到白鹿面前,“你尝尝看,老王叔的馄饨手艺可是咱们这一块儿最好的了。” “是吗?”白鹿将信将疑地舀起一个馄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嚼了嚼。 “怎么样?”顾钧盯着白鹿。 白鹿目光转向顾钧,看见了顾钧眼中期待的光芒,“嗯,还不错,很好吃。”白鹿点了点头,朝顾钧露出一个笑。 顾钧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白鹿不喜欢吃,于是也朝白鹿报以一个微笑,“你喜欢就好。” 馄饨老板拿汗巾子擦了擦脸,微笑着看这两个小少年的互动,“小钧啊,这位小兄弟是你新交的朋友?” 顾钧一愣,还没开口回答,一旁的白鹿已经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一手勾住顾钧的脖子,笑得大大咧咧,“什么新朋友?我们这叫兄弟啊兄弟!两肋插刀的那种!” 白鹿的声音清亮,此时微微放粗了嗓子,很是有几分雌雄不辨。她的动作又这样豪迈且自然,连顾钧也又有几分恍惚,竟真的产生了自己今晚新交了一个小兄弟的错觉。 很快,两人就吃完了馄饨。 天色已经很晚了,估摸着宴会也要结束了,顾钧问白鹿,“你要回去了吗?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爹娘会担心你的。” 白鹿朝顾钧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要是回去了,他们才要担心我呢。” 顾钧不解,正要追问,却只听远处传来了枪声,听声音似乎就是仙人居的方向,顾钧一下就变了脸色,聪慧如他,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白鹿往仙人居方向看了看,眉头也不皱一下,看了欲言又止的顾钧一眼,“你是不是要问我是否早就料到了?没错,我爸爸早就察觉到有人想借此宴会刺杀他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就如约来了,还带了我和我妈咪,就是为了降低对方的警惕心。” 顾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皱了皱眉,终于犹豫着说,“难道他就不怕万一吗?他这样做,岂不是置你和你娘于危险之中?” “所以我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啊。”白鹿狡黠地一笑,“你看,我们这里多安静,多安全,至于我娘,别担心,我妈咪的功夫厉害着呢!” 直到此刻,顾钧才意识到,原来白鹿缠上他,让他把她带出去的举动都是谋划好的,是有目的的,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理解白鹿的所作所为,也很佩服她的勇敢与机智,心里却怎么也不是味道。 顾钧闷头走着,不再去看白鹿。 “怎么?生气了?”白鹿发现了顾钧有点低落的心情,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虽然我确实是利用你,但我也是真的把你当朋友啊!我是真心想要跟你交朋友的!” “真的?”顾钧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看向白鹿,“你没骗我?” 白鹿笑得一脸真挚,“当然是真的!”说完又挤了挤眼,“而且,你还带我来吃这么好吃的馄饨啊。” 顾钧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一边的脸颊上会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你是白大小姐,什么东西没吃过?哪里会稀罕这么一点馄饨?” “那不一样。”白鹿高兴地挽住顾钧的手臂,“反正我就是觉得这里的馄饨好吃!我们家惯常吃的是西餐,李嫂子做的馄饨虽然也好吃,但比不上刚才那位馄饨老板的。” 顾钧也见识过西餐,是那位警局的朋友请他吃的,虽然挺新鲜,但他怎么也吃不惯,无论如何,他还是更加喜欢普普通通的米饭馒头与小菜。 对于白鹿家中居然一天三餐都吃西餐的举动,顾钧表示无法想象,并且颇有几分同情白鹿,好在白鹿家中的李嫂子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会做各种地道的小菜与粥。 “这里就是你家吗?”白鹿打量了一下,有些新奇。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矮矮的墙壁由石块与黄土堆砌而成,上面爬满了木香花的藤蔓,在夜色中,尤可看见零星的几朵木香花,有的还是花骨朵,有的已经萎谢了。 院中有一口井,月色下尤可看见井旁湿润潮湿的青苔形成的阴影,那颗粗壮的榕树也投下了绰绰约约的影子,榕树下放着把竹椅。 “喵——”一只黑猫从竹椅上溜了下来,踩着优雅的猫步踱到顾钧脚旁,甩着尾巴蹭了蹭顾钧,随即又绕着白鹿走了一圈,闻了闻白鹿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又慵懒地走开了。 顾钧进屋,点了煤油灯,漆黑的屋子很快就亮了起来,透出黄色温暖的光来,“快进来吧,白大小姐。” “别叫我白大小姐了,叫我阿鹿就好了。”白鹿不满地皱皱鼻子,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一头乌黑亮丽的卷发很快就散落下来。 白鹿放下包裹,在包裹里翻了翻,这个包裹也是从仙人居里顺手拿来的,用来装她的洋装和身上的一些饰品。 “这套衣服应该也不能穿,太显眼了,这几天我都不能被别人知道的。”白鹿皱了皱眉,“爸爸说一个礼拜之内就能解决这件事,可是我现在就没有衣服穿了。” 转头看向顾钧,“你有干净的衣服吗?借我穿一下吧。” 顾钧一下红了脸,“你穿我的衣服?这……不太好吧?而且我的衣服你也不合身,太大了。” “这有什么关系?衣服小了的话才会穿不了,大了的话那就更好啊,我当睡衣穿就好了嘛。”白鹿摆摆手,已经自动奔向顾钧的房间了,“这间是你的房间吗?” “哎——你……”顾钧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赶紧追了上去。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乱闯男孩子的房间?简直……简直就是不知廉耻! 第13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4) 然而白鹿刚刚掀开帘子,还没将头探过去看呢,胳膊就被顾钧一下子抓住了。 “白大小姐!”顾钧有点生气,“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乱闯男孩子的房间!” 白鹿见状立刻收回掀开帘子的手,笑着凑到顾钧跟前,“对不起啦,是我的错,那现在,阿钧,你能带我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顾钧听到白鹿对他的称呼,不由得抿了抿嘴,把头转开,硬邦邦道,“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白鹿有点失望,拉着顾钧的胳膊,“为什么?我下次请你去我家里玩,我也会带你参观我的房间啊。” 顾钧涨红了脸,“我才不会去你的闺房!” “哦——我知道了,你这是保守。”白鹿恍然,顾钧与她不同,没有上过西式学校,接触的也都是传统的老百姓们,在有些事情上,还是坚守着一些传统观念。 “你们……”顾钧忽然问,带了一点好奇,“你们的房间是可以互相参观的吗?可是,女孩子的闺房怎么能随便进呢?”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我也不会让他随便进我的房间的。”白鹿绕了绕头发,“只有我认可的朋友,我才请他们去我的房间玩。” 顾钧沉默了一会儿,默默拉开帘子,声音低低的,“那,你进来吧,其实我的房间没什么可看的。” 白鹿一怔,随即笑眯了眼,“阿钧,你真好,你是我在平城认识的最好的朋友!”说着进了房间,并不乱动乱摸,只是规规矩矩地看。 他的房间并不大,但很整齐,一张老式的花雕床,一张四方桌,几条方凳,一个颜色陈旧的衣柜,墙上挂着几幅字画,桌子上放着盏煤油灯,搁着几本书。 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可以看出他是个自律的人,爱干净,整洁,对自己有要求,虽然朴实无华,却很是清净,甚至有几分文雅。 “你的房间很好,我很喜欢。”白鹿悄声对顾钧说,随后看了看墙上的字画,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但字遒劲有力,画峥嵘传神,显见字画主人的功底很深。 顾钧有些叹息地抚了抚字画,“这是我爷爷画的,他老人家写了一辈子字,画了一辈子的画,如今传给我们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样的乱世,穷困潦倒的字画艺人不知凡几,能活着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他们顾家曾经也是一大家子,如今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在平城为生存而挣扎,成为爷爷他老人家曾经最不耻的街头混混一流。 顾钧看了一眼白鹿,她的眼睛专注地看着这些字画,在灯光下,她微笑专注的模样美得惊人,而就在白天的时候,他还在策划着要让这个女孩子在宴会上出糗,虽然后来并没有执行,但不管怎样,心里都有点愧疚。 “白大小姐……”顾钧犹豫着,想要坦白。 白鹿转过头,皱了皱鼻子,“怎么了?还有,都说了别叫我白大小姐了,这要是让别人听见,你是想要有人来抓我吗?我可不想被人抓住作为人质去胁迫爹地。” “那,阿鹿。”顾钧有点不习惯地改口,“其实……” “喵——”有猫叫声从屋外传来,打断了顾钧的话。 顾钧眉头一皱,“是花猫他们来了。”看了看白鹿,“你……要回避吗?不过别怕,就算被发现也没关系,他们是我的兄弟。” “你家也没有什么可以回避的地方。”白鹿巡视了房间,然后当机立断钻进了衣柜里,“还有外面的包袱,你可要藏好了!”白鹿朝顾钧低声说道,然后关上了衣柜的门。 顾钧看了看留了一条细缝的衣柜,出去将包裹拿过来,打开衣柜放进去,“其实你不躲也没关系,他们不会把你说出去的。”顾钧的表情纠结。 “算了算了。”白鹿接过包裹,摇摇手,“我都已经进来了,懒得出去,你去见你的兄弟们吧,我不想以这种身份见他们。” 顾钧只得做罢,合上衣柜的门后去院子里开门,他回了一声猫叫,然后开了门,门外果然是花猫东子两人。 “钧哥,你没事吧?”东子立刻关心地上下查看顾钧的身体,“仙人居那边出事了,还好花猫他人机灵,没出什么事儿。” 顾钧点点头,“我没事,我提早出来了。” “真晦气,没想到今晚会出这样的事。”东子皱眉,咧咧道,“钧哥你没事就好,早知道咱们就不该接这一票……啊!钧哥你踩着我脚了!” 顾钧若无其事地收回脚,“哦,不好意思,我刚才看错了。” 他这么大只的脚,到底看成了什么才会踩上来?东子狐疑,但很快就抛之后,继续咧咧道,“那白大小姐……啊!钧哥你又踩着我了!” 顾钧抱歉地看了整张脸都痛得皱了起来的东子一眼,“对不住啊,你脚疼就别说话了,咱们到厨房去坐一坐吧,喝口茶。” “为什么要去厨房坐?往常咱们不是都在你房间里吗?”东子嘀咕着,但还是一瘸一拐地跟着顾钧去了厨房。 顾钧垂了垂眸,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厨房离他的房间最远而已,而他一点也不希望东子这个粗神经的家伙说出什么话来,被白鹿听见,他怕她会误会。 方才想要对白鹿坦白的时候被打断了,但他真的一点也不希望白鹿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这件事,这会让他很难堪,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白鹿躲在衣柜里,竖耳倾听,自然听到了外面那杀猪般的惨叫,不由得抽了抽嘴,顾钧他到底做了什么。渐渐地,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听不清楚了,想来是去了别的房间。 衣柜里并不完全黑暗,木质的衣柜,昏暗的灯光从缝隙中射进来,让白鹿可以观察这个逼仄狭小的空间。 身下是软绵绵的被子被套之类的,散发出一种樟脑丸的气息,上面挂着零星的几件衣服,都是极普通的常服,几件普通的长衫棉布衣,跟普通老百姓的孩子们穿的衣服差不多。 因为离得近,白鹿可以闻到那些衣裳上面淡淡的皂角味,想来是刚洗完晾干不久收进来的,这个宅子看样子只有顾钧一个人住,那么洗衣服这些事,恐怕也是他亲自去做的。 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顾钧蹲在井边,从井里打上水来,倒入装着脏衣服的盆子里,然后用皂角抹一抹,用力搓洗的画面,白鹿无声一笑。 往旁边摸了摸,似乎有隔间,白鹿上下左右探索了一下,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机关,打开隔间,里面挂着一串衣服,这些衣服就有意思多了。 昏暗的光线下,依稀可见粗制滥造的门童装、侍者装、黄色童子军装、黑色中山装等等,甚至还有一套警服,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 白鹿的手指一一拂过那些衣服,这些形制各异的衣服,是代表顾钧平常的生活,常常需要扮演这些角色吗?也对,其实今天她在仙人居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他了,分明穿着门童的制服,一转眼却已经扮作侍者的模样在宴会上走来走去了。 想来这是他生存的一种方式吧。 白鹿的手忽然顿了顿,然后惊奇地发现在角落里,居然还有一套蓝衫黑裙的女装,这是时下女学生们最常做的打扮,蓝衫黑裙,白长袜,黑布鞋,梳两条辫子。 该不会……他曾经还扮过女学生?想想顾钧那张俊俏的脸蛋,也不是没可能。 但此时,这套女学生装对白鹿而言是雪中送炭,她正愁自己不知道该穿什么呢,出来的匆忙,她带了不少钱,也随身带了一把小□□,偏偏没带衣服,那套红色的小洋装实在不适合在这样老百姓们居住的胡同里出现。 而这套蓝衫黑裙的女学生装却不一样,如今越来越多的女孩子都上了女子学校,穿这样衣服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不少女学生就是出身普通家庭,住在胡同巷子里,一点也不惹眼。 反正此时房间里也没人,白鹿在衣柜里艰难地换上了那套衣服,棉布做的蓝衫贴身又舒服,难得尺寸也正适合。白鹿摸了摸自己那头新烫的长卷发,此时已经乱蓬蓬的了,于是以手代梳,编成两条黑辫子垂在后头。 悄悄打开衣柜,往外看了看,没有人,竖起耳朵听了听,顾钧他们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从厨房方向传来,应该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白鹿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出来,站在一块已经有条裂缝的穿衣镜前瞧了瞧。 镜子里出现一个面目白净清丽的女学生,梳着辫子,穿着蓝衫,过膝的黑裙子,脚下一双黑色小皮靴却有点格格不入,白鹿一皱眉,但也没办法,她没有其他的鞋子了。 不过总体来说,这次变装还是相当成功的,白鹿对着镜子满意地一笑。 “那我们就走了,天色也晚了,钧哥你就睡吧。”屋外忽然传来东子说话的声音,似乎是要离开了。 白鹿眨了眨眼,然后悄悄把衣柜门关好,自己却蹑手蹑脚地躲到床帘后面,准备在顾钧进来找不到她时吓他一吓。 第14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5) 送走了东子与花猫,顾钧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就是去开衣柜的门,“出来吧,他们已经走了。”然而打开衣柜,里面却并不见白鹿的身影。 顾钧一怔,有些慌神,将头整个伸进衣柜里查看,却发现被子上躺着一套白色门童制服,正是白鹿之前换下来的那套,顾钧嘴唇白了白,拉开隔间一看,果然少了一件衣服。 “白大小姐?白大小姐?”顾钧不死心地轻声喊了几声,“阿鹿?” 但空荡荡的房子里并没有人应答。 是走了吗?顾钧有点失落地低下头,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就走了吗?可是,她一个人,对这里也不熟悉,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顾钧有些懊恼地捶捶脑袋,早知道就不跟东子他们说那么久的话了。 发了一会儿呆,顾钧神情抑郁地在房间里换衣服,穿着一条裤子,裸着上半身就去外头井旁洗脸,他才十四岁,但瘦削漂亮的身子下面却蕴含着力量,微微鼓起的肌肉非常性感。 白鹿躲在床帘后一不小心瞄到,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这少年太过可口,她怕自己把持不住啊。 好在顾钧很快就拿了块毛巾走了出去,等到外面传来倒水洗脸的声音,白鹿才从床帘后面走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后,透过缝隙悄悄偷窥。 一个不小心,看得过于专注的白鹿将手放在了门上,那木门微微一动,立刻发出吱呀的声音,吓得白鹿整个人都僵住了。 “谁?”正在洗脸的顾钧一怔,站起来,抹了一把脸,往这边走过来,走到一半,忽然眼睛亮了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白大小姐?阿鹿?” 白鹿见没办法再躲下去了,只好从门后跳出来,笑容满面,“叮当!哈哈,是我,有没有很惊喜啊?是不是以为我走了,吓坏了吧?” 顾钧眼神灼灼,大步往前走了几步,“你……”抿了抿唇,顾钧的口气软了下来,“你以后别这样了。” “是因为你会担心我吗?还是因为舍不得我这个新朋友?”白鹿追问,像之前一样往前凑了凑,然而此时顾钧还赤着上半身,她这一凑近,几乎能够感受到顾钧身上的那种男孩子的气息。 顾钧也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妥,急急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是手足无措的,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然而他这个条件反射性的动作,却让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白鹿立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只因他这个举动,这副模样,实在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白鹿这一笑,让顾钧愈发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几乎是浑身僵硬的,双手抱住自己的身子,以一种十分别扭搞笑的姿势跑回了房间,在房间里半天不出来,直到白鹿等得快要不耐烦,他才穿着汗衫出来了。 便是如此,耳朵处仍然红红的,尚未消退。 “你穿衣服的速度可真够慢的。”白鹿抱怨,手里拿了一枝榕树的枝条,无聊地拍打着飞来飞去的小虫子。 院子里挂着一盏灯笼,昏暗的灯光下,顾钧只见一个小小少女坐在榕树下的竹椅上,窈窕的身影,穿着蓝衫黑裙,浓浓的书卷气,两条辫子又黑又长,手里拿着枝条,无聊地甩动着,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 与他在仙人居时看到的那个盛气凌人的漂亮大小姐不同,与那个穿着门童制服仿佛清俊小生的女孩子也不同,此时的白鹿,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他偷偷混进女子学校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女学生一样,有种清雅文艺的美丽。 她是如此多变,却总能让他惊艳,让他心软。 就像此时,她小小一个人儿,缩在竹椅上,连皱鼻子抱怨都让人觉得可爱。 白鹿丢掉树枝,双手托腮,“阿钧,你说我今晚要睡在哪里?” 顾钧回过神来,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有些踌躇。 房间倒还有一个,是他爹生前用的,也放着张大床,只是他爹死时,就躺在那张床上,按着规矩,为了除晦气,这木床在水里浸了好几天,晾干了就直接摆在那房里了。 如今也有好几年没用那房间,早已经布满了灰尘什么的,顾钧当然不会让白鹿去睡那个房,但是除了那个房,也就只剩下顾钧自己的房间可以睡人了,他不知道白鹿愿不愿意睡自己的床。 “你在想什么?”白鹿站了起来,走近顾钧,“没有地方住吗?我看你那张床挺大的,我睡里面,你睡外面,这样将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顾钧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们已经这样开放了吗?虽说如今满大街都在宣扬民主自由,女孩子们也剪掉头发去上学了,但是,应该不至于到这种可以随便和男孩子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程度吧? “喂,你是不是想歪了?”白鹿一看顾钧那表情就觉得不好,“我们也是没办法嘛,难道你想睡地上?反正我是不想的,地上湿气重,对身体不好。” 顾钧想了想,“你睡床,我睡凳子上就好了。” “凳子上?”白鹿见顾钧搬了两条长凳子到房间里,只觉不可思议,“这样硬邦邦的,怎么睡得着呢?” “只是一个晚上。”顾钧朝白鹿笑笑,“明天我把隔壁房间收拾收拾,就不用睡凳子了,没关系的。” 白鹿皱眉,就算只是一个晚上,难道因为只有一个晚上他就可以不睡觉了?她才不信他可以在这样的凳子上睡个好觉。 半个时辰后,白鹿梳洗完毕,侧躺着床上,长长的头发散在枕头上,闭上眼睛,被子枕头因为白天的时候被顾钧拿出去晒过的原因,很是有股温暖的阳光味道,隐隐的,还有一种顾钧身上的气息。 说不出来是什么气息,有点像是他衣服上的皂角的清香。 “我关灯了。”顾钧提醒。 “嗯,我睡了。”白鹿闭着眼睛说。 很快,顾钧就熄了灯,屋子里很快就漆黑一片,白鹿睁着眼睛,过了几分钟,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过去了,眼睛习惯了黑暗后,就可以看见屋子里的轮廓。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溜进来,撒在地上,一片柔和的霜白。 “阿钧。”白鹿小声道,“你在吗?” 屋子里某处传来顾钧的声音,“嗯,我在。” 白鹿嘴角露出了个小小的笑容,“你睡得着吗?” 顾钧顿了顿,良久方道,“睡得着。已经很晚了,快睡吧。” “嗯。”白鹿闭上眼睛,慢慢进入了睡眠。 顾钧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夜深人静,他听到白鹿的气息平稳下来,似乎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因为他太敏感了,总觉得这屋子里飘荡着一种不熟悉的女孩子的馨香味道,让他总是没办法安然入睡。 一觉到天明,白鹿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照进屋子里,透过床帘,将金色的温暖撒在白鹿脸上,真是出乎意料的好睡眠。 白鹿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拉开床帘往外一看,那两条长凳子还放着,顾钧却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早就起床了吧。 今日穿的依旧是蓝衫黑裙,白鹿打着哈欠慢慢踱出屋去,阳光很是明媚,院子里明亮得很,白鹿一眼就看见了围墙上那爬满了的藤蔓,此时,青翠的藤蔓上,在阳光下开满了雪白的木香花,偶有几朵浅黄色的,花团锦簇。 一大早就见到这样的美景,实在是让人心情大好。 顾钧似乎出去了,白鹿没看见他的身影,井旁却已经打好了满满一桶清水,体贴的少年啊,白鹿感叹着,泼了几把井水在脸上,井水凉凉的,让白鹿因为刚刚睡醒而尚有几分迷糊的脑子立刻清醒过来。 洗完脸,白鹿坐在榕树下的竹椅上,开始逗那只黑猫,昨夜看时看得不甚清楚,此时看了,果然是只灵巧的黑,毛色极黑,在阳光下甚至显出几分油亮,眼睛是碧绿的,如翡翠宝石。 这只猫一点儿也不怕生,凑到白鹿脚边,喵喵叫了数声,随即懒洋洋地躺了下来,尾巴一下一下地甩着。 “吱——”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顾钧。 顾钧一进门就看到一人一猫相处和谐的画面,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将手上拿的东西塞给白鹿,“给你,是新买的牙刷与牙粉,还有毛巾。” 白鹿惊喜地接过,“阿钧你真是太费心了。” “我还买了早点,等你洗漱完,我们一起吃。”顾钧往屋内走去,“其他的生活用具我也买了。” 白鹿迅速刷完牙,重新洗了把脸,擦干了手,迅速跑到屋内,“我们吃什么呀?包子、油条、烧饼、豆浆、咸豆花,哇,阿钧你买了好多!” 顾钧也洗了手,走过来,“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索性都买一些,总会有你喜欢的吧?只是你可能比较习惯吃西式的面包,我没有买,但我买了一些糕点,如果你实在是在吃不惯,也可以吃糕点。” 白鹿摆摆手,喝了一口豆浆,香香的,十分正宗的味道,“我最喜欢吃油条和豆浆啦!阿钧我真是太喜欢你了!”说着伸手就想去抱一抱顾钧。 顾钧正拿着一个包子往嘴里放,一时没注意就被白鹿抱住了,立刻整个身体都僵住,好在白鹿也只是轻轻一抱,很快就收回手去,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早点,让顾钧悄悄松了口气。 “这个豆花很好吃的,你试试。” “好。” “这个包子是豆沙馅儿,你吃得惯吗?” “这个我吃半个可以吗?我更喜欢吃那个菜馅儿的,你吃肉馅儿的好了。” 两人少年少女坐在一起,吃着早点,说说笑笑。 顾钧喝了口豆浆,转头看了白鹿一眼,嘴角是满满的笑,如果此时有外人在,就会发现,这个少年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幸福。 时光如此美好,让人觉得幸福。 第15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6) 吃完早点,两人都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餍足地叹息了一声。 白鹿眯了眯眼睛,坐在椅子上动也不想动,“阿钧,我好像吃撑了。” 顾钧转头看了一下白鹿懒洋洋的模样,不由得一笑,伸出手,“起来,我带你去消消食。” “去哪里?”白鹿立刻蹦起来,好奇问,“会不会是秘密基地?” “不是。”顾钧忍着笑,真不知道她整天脑瓜子都在想些什么,“你不是还缺很多东西吗?我们去集市上买,今日东坊市那边可热闹了,东西又好看又便宜,很多人去的。” “集市?”白鹿想了想,“啊,我知道了,我以前也去过那样的集市,人太多啦,挤得我怪难受的,不过,好玩是真的好玩,我偷偷溜出去玩的,回去后被我妈咪说了好久呢。” 顾钧看了看白鹿,“人确实很多,你一个女孩子,如果没有大人带着你,很容易走散的,你娘肯定是担心你被人贩子拐走了。” “可是我们两个都是孩子啊,你虽然长得高,但我知道,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你还不是大人呢!”白鹿不信任地看了顾钧一眼,“你就不怕我跟你走散了吗?” “不怕。”顾钧微微垂头,脸红了红,“我拉着你的手,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白鹿见到顾钧红红的耳朵,不由得偷偷一笑,然后伸手拉住顾钧的手,“嗯,那我们现在就拉手吧,你要抓得紧一点啊,要不然我可是很容易走丢的!” 顾钧将头转向其他方向,不敢去看白鹿,手中抓着的小手是那样柔软,他从未感受过的触感,细腻而温柔,就像捧着一朵雪白的木香花,既不敢用力,唯恐伤害了娇嫩的花朵,又不愿抓得太轻,唯恐花朵从手里掉落。 “钧哥,你在家吗?钧哥?”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女孩子柔细的声音。 顾钧眉头一皱,悄声对白鹿说,“是隔壁街坊刘先生的女儿二丫,别担心,她跟我们的关系很好,看见你也没关系的。” 白鹿点点头,“那你快让她进来吧,也好介绍一下。” 她已经打算在这里住一个礼拜,不可能总是躲在屋子里,顾钧的朋友们,前一天晚上确实是不方便见,时间点也太敏感,如今已经过了一夜,她相信白会长,昨晚的那场不大不小的刺杀根本就奈何不了他,反而给了他机会把那些反对他的人一网打尽。 这几天应该会忙着收后线,白鹿也难得自在地可以出来玩,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作为攻略目标的顾钧。 顾钧这个人,她事先就派人调查过了,七年前父子两人来到木香胡同,从此就在这里定居,一住就住了七年,而顾钧的父亲,在三年前死于重病,从此顾钧就一个人居住。 顾钧很坚强,父亲去世后,他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凭借着自己的聪明与邻舍们对他的同情,进了一家裁缝店里当学徒,至今已经学了三年了,在裁缝店也已经能帮许多忙。 不过,顾钧显然并不想要在裁缝店里呆一辈子,或许是年少轻狂,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特别有主意,在这邻近的几条胡同里,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有好几个,他很快就成为一群半大孩子的头领。 他们集结在一起,平日里常常接一些活,通常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比如替有钱人家的少爷当打手、替收债人去收债之类,借此来赚几个雇佣金,好补贴家里。 其实,总的来说,这就是一群不务正业的混混,只不过顾钧身为裁缝店的学徒,每天有半日时间要在裁缝店里做事,不常亲自出马,而作为头领的他,通常是决定哪些票可以干,哪些票不可以干,而真正执行的,一般都是他的小弟们。 或许是因为顾钧平日的形象太好,无论是馄饨老板也好,还是其他胡同里的老邻居们,竟没有一个察觉这个半大孩子做的那些事。 白鹿倒并不觉得顾钧的选择有什么不对,在裁缝店当学徒固然是十分安稳的差事,但要熬出头,没有几十年根本不行,而顾钧还年少,他的未来充满了不可预见性,从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从他虽然瘦但是充满力量的年轻身体里,白鹿就感受到了顾钧对未来的憧憬与野望。 他的未来不该在裁缝店里默默无闻地度过,白鹿知道,他将来会大有作为的,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子,私下甚至干着地痞流氓才会干的事情。 但贯穿古今来看,小时候做过地痞流氓的,长大后大有出息的不知凡几。有些人,他先天就缺乏一些优越的生活环境,挣扎在社会底层,但只要有野心,会思考,再加上那么一点点运气,那么青云直上并非没有可能。 从白鹿来到这个世界接收的信息中可以知道,顾钧将来会成长为某位大帅身边的第一人,为那位大帅做事,成为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恶人。 虽然不知道顾钧将来究竟是怎样成为第一人的,但白鹿知道,此时的顾钧尚且年少,还没有长大后那样冷情残忍,是攻略的最好阶段。 这也是白鹿借着仙人居宴会一事的机会接触顾钧的原因之一,或许她在父亲保护下也可以安然无恙,但为了攻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很快就说服了一向宠爱她的白会长,当然,这也是因为白会长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很有主意,也很有本事,年纪虽小,却鬼的很,再加上功夫也不错,身上也带了武器,才放心地让白鹿去玩。 要知道,白会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虽是女儿,却从小当儿子养,虽是宠爱,却认为历练也是必须的,他这可是把白鹿当接班人培养啊。 顾钧当然对这些都一无所知,他走到院门口,开了门,让二丫进了院子。 二丫是个穿着蓝布碎花衫的女孩子,看上去与白鹿差不多大,面容清秀,笑起来让人很有好感,她当然一眼就看见了顾钧院子里多了一个眼生的女孩子,女学生打扮,就那样安安静静站在榕树下,美丽动人。 她知道顾钧的朋友很多,各形各色各路的人都有,但女孩子还是头一回,而且还是这样的女孩子,二丫以她作为女孩子特有的直觉与敏感察觉到,那个女学生打扮的小姑娘看着虽然温顺,但骨子里却有一种不属于平凡的傲气与骄矜。 她们不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 二丫的脚步顿了顿,但毕竟是钧哥的朋友,她还是很相信钧哥的,于是她笑着说,“钧哥,我来喊你去逛集市呢,虎子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说着冲白鹿一笑,“你是钧哥的朋友吗?我叫二丫。” 大大方方,不吭不卑,且清清爽爽,文文雅雅的。白鹿对眼前的女孩儿立刻产生了好感,于是伸出手去,“你好,二丫,我叫白鹿。” 二丫一愣,于是也伸出手去握了握白鹿的手,彼时虽然握手已经成为一种十分流行的礼节,但对二丫他们这样的孩子来说,这样的握手礼还是不太习惯,不过,新鲜倒是新鲜,二丫忍不住就笑了笑。 顾钧走过来,“好了,那我们走吧。” 白鹿挎着个蓝色小布包,一蹦一跳地跑到顾钧身旁,悄悄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走,“那我们快些,你的朋友们都已经在等了。” 顾钧低头看了一眼两人拉着的手,耳朵微微地红了,抿了抿唇,却并没有甩开,而是任由白鹿牵着,顺着白鹿的力道往前走。 跟在后头的二丫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什么,也觉得脸红红的,怪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地走得离顾钧白鹿两人差一大截。 于是东子花猫等人看到他们的钧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前头一男一女手拉着手走着,莫名让人觉得腻歪,后头远远地缀着个人,正是二丫,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干嘛,时不时脸红红地抬头看一眼前头那两人。 “钧哥!在这儿呢!”东子大声吼着,用力挥了挥手。 远处的顾钧看见了,笑着也回应地挥挥手,白鹿见状,也笑着跟着他挥了挥手,“我记得那个人,就是昨晚来找你的那个吧?”白鹿轻声问。 “嗯。”顾钧笑了笑,“他叫东子,他隔壁那个矮个子的,就是花猫。” “花猫,我认识的,昨天在仙人居,他是我选定的门童。”白鹿很快就认出了花猫,“原来他说的钧哥就是你啊,是你把他捡回来的?” 顾钧有些不好意思,“嗯,当时看到一个小孩子在那边怪可怜的,就收留了他几天,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他这小子总喜欢把这事儿挂在嘴上。” “听说花猫这个名字还是你取的?”白鹿感兴趣地问,“阿钧,你取名字也太随便了吧?” “哪有。”顾钧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白鹿,小声解释道,“我那时候年纪小,不太懂事,就随便取了一个,没想到就叫到了现在,我也不是故意的。” 所以就这样祸害了可爱的花猫小少年,白鹿同情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笑得一脸灿烂的花猫,不过,说起来,他这样瘦瘦小小的,头发蓬蓬的,确实也很容易让人想到可怜可爱的小花猫。 不管怎样,白鹿表示,她是坚决地站在顾钧这一边哒! 第16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7) 这厢顾钧与白鹿手拉手走着,那厢东子花猫几个都吃惊地张大了嘴。 “哎,你们说,钧哥旁边那是谁啊?好像不是二丫啊。”刘大眼神不太好,此时眯着双眼睛,有点疑惑。 东子鄙视地看了刘大一眼,顺手就拍了一下刘大的脑袋,“你瞎啊,二丫在后头跟着呢,我看钧哥这是交女朋友了,女朋友你们知道不,现在不是都嚷嚷着要自由恋爱吗?咱们钧哥这是紧跟潮流!” 花猫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那姑娘怎么看着那么像是……白大小姐呢?昨天仙人居出事的时候,他还担心了一下白大小姐呢,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她?莫非是自己眼花? 虎子才不管,已经跑上前去,笑得一脸灿烂,“钧哥,早啊!”眼神却不断地移向顾钧旁边的白鹿,那熊熊八卦好奇的神情一览无余。 “虎子哥。”二丫见虎子上来了,赶紧快步几步,来到虎子面前。 虎子笑笑,然后把二丫拉到一边,“二丫,这是啥情况啊?钧哥旁边那是谁啊,咱们嫂子吗?” 二丫红了红脸,“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吧。” 很快,白鹿与顾钧就与大部队汇合了,而花猫也终于确认眼前这个漂亮女孩儿就是他在仙人居见到的白大小姐,虽然白大小姐今天穿成这样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花猫整张脸都涨红了,上前一步,“白……”然而才说出了一个字,花猫就顿住了,只因白鹿向他比了个嘘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说话。 难道白大小姐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花猫顿时心领神会,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花猫你干什么呢?”东子疑惑地看过来,“你认识她啊?” “咳。”花猫有点慌乱,“额,这个嘛,就见过一面,在,在那个圣索亚学校门口。” 东子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啊。”朝顾钧笑,“钧哥,这是你女朋友啊?钧哥就是有品味,女朋友还是个女学生呢,多先进啊,嫂子你说对吧?” 顾钧一下子红了脸,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东子你胡说什么呢?她,她,她不是我的那个……”说到后来,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似乎女朋友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白鹿倒是笑眯眯的,也不反驳,只是晃了晃两人拉着的手,“我和阿钧认识也不久,我们现在还只是朋友。” “哦——”众人皆恍然大悟,发出意味深长的怪叫声,眼睛齐刷刷看向顾钧与白鹿牵着的手,这还没成他们嫂子呢,就腻歪成这样了,等成了他们嫂子,他们这是要眼瞎啊。 不过,喜欢钧哥的女孩子向来是很多的,可惜他们钧哥就是不太开窍,没想到今儿个居然会跟一个女孩子手牵手出现,实在也是跌破他们的眼镜。 “这不是要去集市嘛,我怕会走丢,所以大家还是手牵手比较好。”顾钧脸烧得厉害,故作镇定地解释道。 众人呵呵,如此蹩脚的理由,现在又还没到集市,两人这么早早就牵手,难道是提前先练习一下吗? 一行人就这么往东坊市走去。 到了地方,果然是极热闹,摩肩擦踵,熙熙攘攘。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卖衣服的、卖用具的、卖果子煎饼的、卖小孩儿玩具的,简直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摊贩们有的吆喝着买家,有的与买家讨价还价,白鹿一眼望去,皆是一张张喜气洋洋的脸,那脸上的笑,生气勃勃,对未来生活充满了希望。 不由得也跟着笑了笑,这里实在是人气足,非比寻常的热闹。 顾钧拉紧了白鹿的手,护着她不让其他人挤着她,只是他这手臂一护,白鹿又往他身边靠,看上去便像是半抱着白鹿,看得旁边一干弟兄们都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 这样的集市,人实在太多,人挤着人,有时候只是一个走神,一个转眼,身边的人不见了这样的事很常见。这不,白鹿与顾钧走了一段,忽然就发现东子他们已然被人群冲散了,再不见他们的身影。 白鹿不敢大意,改牵手为挽着顾钧的胳膊,“阿钧,我觉得只是拉着手,也可能走散的,我们这样,就不会有人把我们分开了。”说着紧了紧抱住顾钧胳膊的手。 顾钧微微垂眸,半晌,嗯了一声,耳尖红红的。 两人走到一个摊子前,那摊子小小的,上面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女子香囊,各种耳环发簪,手镯手链之类的,样式都即使好看,颜色也新鲜。 白鹿停住脚步,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 “你喜欢吗?”顾钧注意到了,在摊子边停下来,站在白鹿身后,小心护住白鹿,“喜欢的话我们就挑一挑。” 白鹿拿起一个绣着紫色蔷薇的香囊看了看,狡黠地看了一眼顾钧,“我要是说喜欢,挑好了,你会买给我吗?” 顾钧点点头,“这是自然,我今日带了钱出来。” “那如果——”白鹿转了转眼珠子,“如果我说这些我全喜欢,你怎么办?” 顾钧抿了抿唇,目光转向摊子上的东西,开始估量都买下来的话要多少钱,皱了皱眉,有些为难,他带的钱……好像有点不够。 白鹿看出他的为难,正想出声解围。 却见顾钧忽然抬头,“我今日带的钱恐怕不够,你若待在这里不动,我立刻就回家去取钱来。”想了想,又道,“你呆在这里我不放心,不如我们一起回去,总归这摊子不会跑的。” 白鹿一怔,“那我岂不是花了你全部的钱?” 顾钧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他并不是一个习惯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他也没有那个条件,他一向是既不亏待自己,也不亏待别人,赚的钱无论多少,日子还是那样过,不会过分节俭,但也绝不会挥霍奢侈。 像白鹿这样要买下一整个铺子的东西,他以前是绝不会做的,倒不是舍不得花钱,只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他是男孩子,对外在并不很看重,衣服够穿就好,东西够用就好。 但……白鹿她是女孩子,或许女孩子天生就会喜欢那些漂亮的东西,顾钧觉得,如果是白鹿,那么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至于会不会花光他的储蓄,他在那一刻并未多想。 似乎只要白鹿开心,那么花光储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他的开销一向很省。 这样想着的顾钧忽然就一愣,他为什么这样想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心思?这些不该有的,不切实际的心思。 白鹿挑了一个绣着浅黄色木香花的香囊与两条红绳编织成的手链,抬头去看顾钧,“我一个人可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就这两样就好啦!方才逗你玩呢。” 顾钧默默付了钱,似乎变得沉默了一点。 走了一会儿,白鹿有些累了,就拉着顾钧到不远处的石桥上坐着,拿出方才买的两条红绳编织的手链来,将一条戴到了自己手腕上,红与白相映,十分好看。 顾钧默默看了一会儿白鹿纤细白嫩的手腕,那红色链子戴在她手上,愈发显得鲜艳可爱,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白鹿买了两根几乎一模一样的链子。 只是其中一条,似乎长一些。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顾钧的耳朵悄悄红了。 果然,白鹿戴好自己的链子之后,拿着剩下的一条,拉过顾钧的手,将链子往顾钧手上比划,“我们戴着这个,就表明我们是好朋友,你看,这是标志,是记号。” 顾钧默不作声地任凭白鹿将红色手链戴到了他的手腕上,忽然就有点走神,他们戴着一模一样的手链,看上去……看上去就像一对儿一样。 “阿鹿。”顾钧忽然出声,认真地看向白鹿,“以后,我是说等你回去之后,我可以去找你吗?” 他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爹临死前也告诉他,如果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一定要竭尽全力去争取,无论争不争取得到,至少问心无愧,再无遗憾。 而现在,他想要得到眼前这个女孩子,哪怕他知道他们身份上的差别犹如云泥,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但无论如何,他想要去争取,他不愿意与白鹿短暂地相遇后,从此形同陌路。 就算他们确实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那又如何?他会竭尽全力往上爬,去触碰她的世界,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白鹿诧异他会这样问,立刻就回以肯定的答复,“当然可以,我很欢迎你来找我玩,我一个人在家里也很寂寞的。”顿了顿,“如果你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想要学习更多的东西,我也可以帮助你。” 她以为他会拒绝,毕竟,像他这样年纪的男孩子,一般都会拥有比较强烈的,甚至是多余的自尊心,而这自尊心通常不容许他们去接受一个家世良好的女孩子的好心帮助。 但出乎意料的,顾钧只是思索了一会儿,便坚定地点头同意了,目光灼灼地看着白鹿,“我可以吃苦,也很会学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如果那样可以离她的世界更近一步的话,那么,他愿意。 第17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8) 三日后,白鹿离开了木香胡同,与她一起离开的,还有顾钧。 白家的洋楼里,白会长一身中山装,坐在上座,锐利的眼神打量着站在厅中的少年,他作寻常平民少年打扮,约莫十四岁,身姿挺拔,容貌俊俏,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神情坚毅。 “你就是阿鹿的朋友?”白会长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听说你想要加入我的护卫队?” 顾钧吸了口气,抬头,眼眸直视白会长,“是,我叫顾钧,我想要为白会长效力!” 白会长放下茶杯,露出几分兴趣的神色来,“哦?那么,你拿什么为我效力啊?” 拿什么为他效力?他有怎样的本事,值得为他效力? 顾钧抿了抿唇,握了握拳,他知道,现在的他,根本就入不了白会长的眼,他会一点功夫,是他爹教他的,他识字,学习的能力很强,他自认脑子不笨,更重要的是,他会对白会长忠心耿耿。 但这些,统统都没办法说出口,就算说出来了,白会长恐怕也只会嗤之以鼻。白会长手下那么多人,功夫好的有,博学的有,智囊有,对他忠心耿耿的更多。他一个没有出身、没有背景、甚至连所谓的本领也不值一提的小小少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说不出来?”白会长摸了摸下巴,见顾钧僵硬站在那儿的模样,心下反而满意了几分,若这小子是个骄傲无知太过滑头的,他反而不喜欢,倒是这样笨嘴拙舌的,看着又沉稳,反而合他的心意。 想至此,白会长咳了一声,“我也不为难你,既然是阿鹿拜托我的事,我自然不会让她失望,我会送你去军里训练,但你要知道,我可不会因为阿鹿就对你手下留情,该练的该学的,你一点不能落下。” 顾钧眼睛亮了亮,“是,我不怕吃苦的!” “我看你小子有几分意思,可别让我失望,也别让阿鹿失望了。”白会长挥挥手,让人把顾钧带下去。 顾钧诚恳地朝白会长行了个礼,“谢谢白会长给我这次机会!”他不会让白会长失望的,更不会让阿鹿失望,他不会辜负阿鹿的心意,他会成长,成长为可以与她比肩而立的人。 等顾钧走了,白会长一张板着的脸迅速柔和下来,朝旁边一个紧闭着的房门说道,“出来吧,乖女儿,这下你满意了吧?” 房门打开,里面走出个穿着白色珍珠裙的女孩子,脸上带着几分撒娇的不满,“爸爸,我都听到了,你刚才为难顾钧了!” “爸爸这可不叫为难,这叫做考验。”白会长摸摸女儿的头,“他以后要受的刁难多着呢,若现在就受不了了,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白鹿嘴巴一撅,“反正爸爸就是故意刁难他,不过我相信他,我不会看错人的!爸爸,你等着瞧吧,阿钧他以后一定会成为出色的人!” “好,爸爸等着那一天。”白会长笑着感慨,“我的女儿长大了啊,开始挑选自己的人了。” 白鹿没作声,望着方才顾钧离开的方向,以后的事情,她决定插手不管,她也想要看看,他到底会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白会长说的没错,这也是她开始培养自己人的第一步,她不止是白家唯一一个女儿,更是白会长悉心培养的家业继承人。 她不是一朵在温室里培养的娇花,而是带刺的霸王花。 “对了,阿鹿,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去d国的军事培训学校?要知道,你这一去,爸爸也没办法照顾到你,一切事情都只能你自己做主。”白会长有几分担忧,也有几分欣慰。 白鹿坚定地点点头,“爸爸,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晚上的轮船票也已经定好,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爸爸失望。” 白会长感慨不已,女儿还这么小,就已经对自己要求如此严格了,那个全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就算是男孩子也不一定吃得消,而白鹿却毅然决然地想要去那里训练自己。 不愧是他的女儿,白会长骄傲地想,拍了拍白鹿的肩膀,“爸爸相信你,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妈咪有帮忙一起收拾。”白鹿点了点头,“爸爸,我想要去看一下顾钧,我有话要跟他说。” 白将军会长,“去吧,你去找张副官,让他带你去。” 一间小小的房间里,并排铺着几张床,一看就简朴艰苦,而顾钧就被安排住在这里,他放下自己的包裹,将东西整理好,放入属于自己的小柜子里,开始打量这里的环境,这种集体宿舍,他还是第一次住。 “新来的,外头有人找你!”外头有人叫他。 顾钧没疑问地走了出去,他猜,或许是东子他们。 但出乎意料的,竟然是张副官,“你就是顾钧?”张副官打量了一下顾钧,这个被大小姐看中的小子毛都没长齐呢,一点看头也没有,“大小姐找你,就在那边街头,你快去吧。” 大小姐?是……白鹿? 顾钧怔了怔,撒腿就往街头跑,果然,在街头的那个石桥上,一个穿着白色珍珠洋裙的女孩子站在那里,似乎在看桥下的流水。 “阿鹿?你找我?”顾钧心里生出一股欢喜来,赶忙跑过去,到了白鹿跟前,带着一脸笑,“我已经进了白会长安排的军里,可我年纪小,什么都要从头开始学,不过你放心,我会很努力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白鹿把目光从桥下拉回,直视顾钧那张不只是因为跑步还是兴奋而显得有些红的脸,笑着说,“我知道,我相信你。” 顾钧抿了抿唇,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莫名有点紧张,“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白鹿转身又望向桥下的流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明天晚上的轮船,我马上就要出国了。” 顾钧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你要出国?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很早就在考虑了,最近才下了决定而已。”白鹿又转向顾钧,“阿钧,你在这里,我在国外,我们一起努力好吗?我们约好八年,八年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我希望能够见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你。” 顾钧沉默了,低下头,像白鹿之前做的那样去看桥下的流水,“八年,我们都不能见面吗?” “也不一定,我或许会提前回来也不一定。”白鹿笑着安慰他,“我们可以互通信件,等我到了那边,会给你寄信的。” “一定要走吗?”顾钧低声说。 “嗯。” 顾钧彻底沉默了。 “阿钧,我可以抱一下你吗?”白鹿拉了拉顾钧的手,“也许要很多年见不到了呢,要不要来个离别的拥抱?明天晚上你刚好有训练吧?应该来不及送我了。” 顾钧这才意识到这一点,愈发沮丧了,心里酸涩的厉害。 “阿钧——”白鹿柔软的声音。 顾钧抬头,看着白鹿那张明艳的脸上带着安慰鼓励的微笑,终于狠一狠心,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白鹿,只觉眼睛涩涩的,很难受。白鹿身上有很好闻的气息,似乎带了点木香花的味道,这香味让他熟悉又难过。 “你会回来的,对吧?”顾钧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在竭力抑制自己的情感。 白鹿抬头,看了看远方那蔚蓝的天空,拍了拍顾钧的背,“放心,我会回来的。”等她回来的那天,顾钧会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她深信。 “顾钧!新来的!”一个小兵匆匆跑出来,及至到了白鹿与顾钧跟前,才发现自己好像打扰了什么,再一看白鹿的容貌,啊呀妈呀这不是白大小姐吗?小兵立刻觉得自己来的实在太不是时候了,下意识就想溜走。 “站住,怎么了?”白鹿叫住他。 “回……回白大小姐,我们要集合训练了,我是来叫顾钧的。”说着偷偷看了顾钧一眼,心下嘀咕道,这小子看不出来啊,竟然勾搭上了白大小姐,厉害! 顾钧听了,沉默了一会儿,对白鹿道,“我要走了,你……要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白鹿点头,“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是,保重。” 桥头上,很快就只剩下了白鹿一人。 她站在桥头,看着顾钧与小兵的背影,顾钧的背影看上去有些瘦,也有些萧瑟,有些沉重。“阿钧——”白鹿忽然就上前一步,大声叫他。 顾钧顿了顿,然后回过头,阳光略略刺眼,他用手搭在额头上,眯着眼望向白鹿,然后看见白鹿举起了手,衣袖滑下,露出她一小截洁白的手臂,而在那纤细的手腕上,一根红色的绳链系在那里,中间牵着一颗木珠子。 正是上次集会的时候,白鹿买的那根。 顾钧低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手腕处,那里,系着一根与白鹿一模一样的红绳链。 “别让我失望!”白鹿大声喊着。 握了握拳,顾钧抿唇,挺起了身子,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他身体里升起来。他没再说话,转身继续走着,一步,又一步,沉稳而坚毅,充满力量与干劲。 而在他身后,白鹿终于满意地放下了手,她就知道,他不会让她失望的。 第18章 民国混混少年与大小姐(9) 港口,一艘大船即将启航,白鹿手提皮箱,身旁跟着一个老仆人,抬脚上了轮船。 一声长鸣后,轮船在白会长夫妇含泪不舍的目光中徐徐离开港口。 “阿鹿啊——保重——”白夫人朝着轮船挥帕子,眼泪从脸上淌下,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啊,小小年纪就要赴远门,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伤心呢? 白鹿站在床尾,一手抓住栏杆,一手向岸上的父母家人挥手告别,只觉心下酸涩一片,默然品尝这离别苦酒。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岸上的某个角落里,躲着一个小少年,穿着刚发下来不久的军装,喘着粗气,显然是快跑过来的,只为默默看着白鹿离开,见白鹿最后一面。 顾钧蹲在地上,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愈行愈远的白鹿,心下默念,阿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所以,就容许我最后再放肆一回吧。 他是在训练中偷跑出来的,回去后会面对怎样的惩罚,他也清楚,但没办法,一想到白鹿今晚就要离开,他就没有办法好好训练,心里的挣扎让他苦不堪言,最后,他还是来了,也见到了她的最后一面,哪怕,她并不知道。 夜色掩护下,谁也没有发现这个少年,直等到轮船在海面上成为一个黑点,然后再也看不见了,顾钧才站了起来,往训练场走去。 。。。。 --------------------------八年分割线-------------------------- 这是一个极其晴朗的早晨,随着一声轮船鸣叫声,一艘轮船慢慢靠岸,而无论是船上还是岸上,都已经挤满了人,船上的是终于归家了的游子们,岸上是望穿秋水来接游子回家的人们。 顾钧也在人群里,搜寻着白鹿的身影,他一身黑色风衣,带着黑色帽子,帽檐低低压下,跟在白会长身后,护着白会长的安全,但一双眼睛却总是移向出口的方向。 八年,他如白鹿所愿的,成长为一个优秀出色的男人,成为白会长身边的第一人,同时也成了平城让人闻风丧胆的第一恶人,他是白会长最锋利的爪牙,他所执行的暗杀任务,没有一次失败过。 白鹿走下船的时候,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大约是今天的阳光太过明媚了些,让她竟略有些不适应。 八年,足够一个小女孩长成倾倒众生的模样,她身边有许多女人,俱都风情万种的模样,但她依然是最显目的那个,不是因为明艳的容貌,而是那鹤立鸡群的气质。 她穿着白色衬衫,下面是军绿色的长裤,腰上系着黑色皮带,脚上是坚固的军靴,白衬衫的袖子挽到小臂处,露出一截洁白细腻的手臂,一手提着一只棕色小皮箱,一手挽着一件黑色风衣。 头发依旧是黑色的长卷发,在脑后高高扎起,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清爽,她的背挺得很直,一举一动之间带着几分军人的姿态,那种站如松的气质让人侧目。 顾钧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白鹿,然后就怔住了。 八年时间太长,长到他脑海中白鹿的模样早已模糊,有时候午夜梦回,梦见他与白鹿还在木香胡同的那些日子,但一觉醒来,竟怎么也想不起来白鹿的面容了。 他以为自己会很快就将对白鹿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淡忘,毕竟那只是年少时青涩懵懂的感情,经不起时间的磨砺。可是愈是想要忘记,她便愈是往他梦中来。 那时候的他不知道,有一种情怀,叫初恋情怀。 这八年来,他无数次想过白鹿会变成什么样子。 每次他跟随白会长出入那些风月场所,看到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们,或是参加各种宴会,看见那些或娇柔或腼腆或活泼的名媛们的时候,他也会偷偷幻想,白鹿也会变成那样子吗? 穿着旗袍,扭着身子走路,一颦一笑间都带着诱惑与风情?抑或是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名媛们,每日花枝招展,在各样的宴会中乐此不疲?或者,她会像大学里的女学生们一样,捧着书从林荫道里走过吗? 千百种想象,无数个日夜的思念,都抵不过此刻的惊鸿一瞥。 那一瞬间,淡淡的水墨画成了色泽明艳的油画,八年来怎么回想都很模糊的那张脸,忽然就清晰了起来,再一次让他怦然心动。 是了,这就是他的阿鹿,他隐藏心底的爱恋,她合该是如此模样,顾钧恍然,明艳动人的阿鹿,既有着女人的娇艳,又有着军人的果决,今后,她还会有上位者的威严。 而他,会一生追随她。 白会长与白夫人自然也是一眼就看到了白鹿,均露出喜悦的笑容,这么多年,如今白鹿学成归来,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正当白会长夫妇想要往前去时,顾钧忽然发现了异常,“小心!”立刻拉着白会长夫妇趴下,话音刚落,他们附近的一个小码头上就爆炸了,随着爆炸声,还有砰砰的枪声。 “是黑虎帮的人。”顾钧皱眉,扶起白会长与白夫人,“不是针对我们,恐怕是针对这趟船上的人。” 而此时,其余护卫们也纷纷围了过来,护住白会长夫妇。 “不好,这样的话,阿鹿岂不是很危险?”白夫人皱眉,“阿钧,你快去保护阿鹿,我们这里你不用担心,这么多人呢。” 顾钧一颗心早就牵挂着白鹿那边,只是他毕竟还要保护白会长与白夫人的安全,此时见白夫人如此说,白会长也点了头,立刻就往白鹿所在的方向跑。 白鹿早在炸弹爆炸的那一刻就条件反射地趴倒在地,顺便往地上一滚,迅速往安全地带跑,并拔出了别在腰间的枪,以防万一。她不确定这件事时针对她还是针对其他人,但她很敏锐地感觉到,那个人肯定在他们中间。 而她现在要做的,是远离人群,人越多,就越杂。 “阿鹿——”忽然,一个焦急的声音闯入她的耳膜,那声音含着肝胆俱裂的紧张与惊惧,白鹿下意识回头,却只见一颗手榴弹被人投递过来,正好在她脚边不远处。 白鹿心口一跳,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一个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往地上滚了好几圈,而此时,手榴弹也炸了,来不及躲避的人纷纷受了重伤,白鹿只觉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刻她整张脸就被按进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 “咳咳……”白鹿咳了几声,觉得抱着自己这个人力气也太大了些,她都快透不过气了,赶忙用手推了推,想把自己的头拯救出他的铜墙铁壁般的臂弯与胸部。 顾钧却无暇去感受那些,等爆炸过去,他立刻拉起白鹿往外面跑,不管怎么样,这里太危险了,他们必须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于是白鹿尚未回过神来,就被拉着一通狂跑,那个握着自己手臂的人力道使得极大,几乎都快捏断她的手腕了,让她怀疑这人到底是来救她的还是来害她的。 她也没想到,八年后与顾钧的第一次见面,居然会这么狼狈,她的风衣已经掉了,小皮箱也丢在半路上了,身上脏兮兮的,尤其是白衬衫,更是惨不忍睹,手上还火辣辣的,应该是磨破了皮。 而此刻,两人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气喘吁吁玩命儿地狂奔。 “阿钧,阿钧,好了,这里差不多没事了。”白鹿停下来,好不容易匀了口气。 顾钧这才停下来,转身一把抱住白鹿,紧张地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查看,“阿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白鹿咳了一阵,方才有股烟雾呛进她鼻子里,到现在都还不舒服,抬头看了看顾钧,不由得愣了愣。 跟八年前的顾钧相差太多了。 如今的他,一身黑色风衣,身量修长,身板挺直,帽子已经掉了,露出黑色短发,也露出了那张英俊的脸庞,长眉斜插入鬓,黑沉沉的一双眼,淡色的唇抿得紧紧的。 他不负众望地长成了一个有安全感,值得依靠的男人,英俊而诱人,白鹿只觉得现在的顾钧,性感得让她想要一口吃掉。 “阿钧……”白鹿伸手想要去摸顾钧的脸。 顾钧抿了抿唇,一动不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鹿,白鹿的手摸上了他的眉,他也舍不得眨一下眼睛,阿鹿,他思念了整整八年的人,终于回来了,是真实的,温热的,活生生的。 白鹿笑了笑,收回手,主动张开了双臂抱住顾钧,“阿钧,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顾钧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紧紧抱住了白鹿,将头搁在白鹿的肩窝里,深深闻了闻白鹿脖颈上的馨香,只觉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满意吗?看到现在的我。”他的气息灼热,扑在白鹿白嫩的脖颈上,娇嫩的肌肤立刻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色,煞是好看。 白鹿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那个地方刚好是她很敏感的一块区域! 顾钧似乎也没有想到,愣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整张脸都开始发热,下意识就想放开白鹿,然而他放了,白鹿却不放,紧紧抱住他的腰,趁机揩了一下油,摸了几把,然后仰着头娇声道,“我对你满意得不得了。”一语双关。 顾钧的脸一下子轰得成了煮熟的鸭子,他这几年都在努力训练,努力保护白会长白夫人的安全,也在努力完成任务,并没有什么时间去找女人,再说,他心里也已经有人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由于一些特殊情况,他有时候也要跟着白会长出入一些风月场所,耳濡目染,对风月之事也是有所了解,但……他实在没想到白鹿她居然会…… 她刚刚是在调戏他吧?是在耍流氓吧?是在……勾引他吧? 顾钧深深地纠结了。 他是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让白鹿继续调戏着呢?还是该主动一些,满足白鹿呢?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然后搂住了白鹿,然后,接下来,他该做什么? 第20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1) “7号白鹿,第69个攻略完成!攻略完成度:吾愿追随,一生一世。”一个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实验室中响起。 这是一个风格诡异的实验室,圆形结构,墨黑色晶体组成的墙壁与天花板,实验室的中间位置放着一台仪器,仪器上有四个按钮,而现在,三个按钮暗着,唯有最后一个按钮亮着,一闪一闪的,散发出幽幽的绿色光芒。 实验室的墙壁上镶嵌着四扇一模一样的门,由不知名材料构成,颜色黑沉,纹路繁复,上面刻着黑色的藤蔓与蔷薇花。与仪器上的按钮一样,其中三扇门呈黯淡无光状,唯有一扇门上的藤蔓与蔷薇花枝繁叶茂,交错复杂,上面有隐隐的碧光流动。 “七号白鹿,意识体安全回归,舱门开启。”没有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再次响起。 下一秒,那扇隐隐流动着碧光的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白色特殊材料制成的仓服的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极年轻,一头长发及腰,容貌清丽,身材窈窕,气质略显清冷,面上并无表情,眸色乌黑,径自走到中央的仪器前,伸出手去,一根纤细玉白的手指轻轻按在了那一闪一闪的按钮上。 按钮上的光亮立刻消失了,恢复与其他三个按钮一样的黯淡。 女子收回手,走到一旁,靠着墙盘腿坐下,然后伸出左手,在左手手腕上带着的腕表式仪器上微微一按,立刻出现了一个电子屏幕,选择第69个攻略世界回播,上一个世界的种种立刻就开始流畅地播放。 播放完一遍后,女子似乎有些疲倦,揉了揉太阳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她的眼睫毛极长极密,墨黑色,但翘起的弧度却非常柔和,这让她的闭着的眼看起来少了一种精致的漂亮,多了一股安静温和的柔软感。 大约十分钟后,女子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眸是一种黑到极致的墨色,沉沉如暮霭。女子起身走往另一侧的柜台,从柜台中拿出一只绿色试剂,一饮而尽后,女子转身又到了中央的仪器前,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方才按过的那个按钮。 按钮上立刻有红光一闪一闪,“七号白鹿,确定开启攻略世界吗?” “确定。”女子的声音温和柔软,略有些沙哑,大约是多日不曾说话所致。 按钮立刻由一闪一闪的红光转为持续的红光,“检测七号白鹿,精神力……符合,身体状况……符合,可以开启攻略世界,请选择攻略世界。” 仪器的电子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连串的攻略世界,各种时空各种背景各色人物都有,女子并没有看那些各形各色的世界,而是直接就按下第一个随机选项。 “七号白鹿,确认随机攻略世界?” “确认。” “攻略世界随机,选定,舱门开启,请入舱门,祝您好运!” 背后的黑色大门缓缓打开,女子迈着坚定温和的脚步走入大门,很快,女子略显纤瘦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黑色大门里。而仪器上的按钮闪耀着的红光也转为绿光。 ------------------------------------------------------------------- 深夜十一点,地处a市偏僻郊区的精神病疗养院,201号房间里,一张舒服软绵的单人床上,躺着一个穿着蓝色条纹患者服的年轻女孩,她约莫二十岁,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虚弱。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年轻女孩的双手双脚都被固定在床上,似乎是为了防止年轻女孩作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这样的场景在这所精神病疗养院里并不少见,许多患者都有暴力倾向,损害精神病院的设施甚至是伤害医生与看护人员,这让看护人员们不得不把发病的患者固定在床上。 而这位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此时如此安静地昏睡着的原因,也多半是因为发狂时被注射了镇定剂。 这个时间点,精神病院里显得十分安静,多数患者已经在房间里或安睡或发呆,当然,偶然也有一些身穿蓝色条纹患者服的患者们在走廊上如游魂般慢慢游荡着。 不过,这样的患者十分稀少,一旦被发现,立刻就会被看护人员送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看护人员们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这些多半是患有梦游症的患者们。 这座精神病疗养院的设施都十分先进,各方面的待遇都很高,是a市口碑最好的精神病疗养院,由周氏集团开设,而传闻周氏集团董事长的孙子周嘉林,就在这座精神病院内进行治疗。 而现在,值班室里,女医生张丽雅正坐在电脑前进行视频通话,她眉头微蹙,手里拿着一叠患者资料,正向视频中另一头的人汇报情况。 “是的,白先生,白小姐目前的情况很不稳定,她的自杀倾向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这已经是白小姐本周以来第十七次自杀未遂,并且,今天白小姐试图割腕自杀,被发现后甚至表现出以往没有表现出的狂躁与暴力倾向,我们怀疑白小姐体内可能诞生了一个新的人格,而这个人格,很可能有暴力倾向。” 另一头白先生只是蹙眉,不说话。 张丽雅叹了口气,“并且,白小姐的主人格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明天我们会安排对白小姐的人格检测,希望白先生能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们讨论过后都怀疑,白小姐的主人格,或许已经被限制表达了。” “我等你们明天的消息。”白先生的声音很低沉,“白鹿她就交给你们了。” 视频通话结束。 张丽雅揉了揉眉间,有些疲倦,目光有些呆呆地望着手上的复印资料上,资料上写着的是一位名为白鹿的患者,而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漂亮女孩子,眉眼间青春飞扬,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女孩子,已经在这所精神病院治疗了三年了。她患有严重的多重人格症,其中一个频频出现的人格,具有严重的自杀倾向,而现在,他们怀疑白鹿体内又新增了一个有狂躁症的人格。 再次看了看白鹿的资料,张丽雅不由得惋惜,白氏集团的千金白小姐,原本性格开朗,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与妹妹后开始性格大变,经诊断后发现白小姐体内居住了三个次人格,一个是有自闭症的小女孩,一个是年逾三十的流浪画家,还有一个顽皮捣蛋的小男孩。 白小姐对治疗十分抗拒,白小姐的哥哥白礼,也就是方才视频通话的白先生,一开始并不舍得让妹妹去精神病院,并且,白鹿的另几个人格并不经常出现,于是就让白鹿在家里治疗。 但很快,三个月后,白鹿被佣人发现满身血迹地躺在浴室里,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割痕,幸好发现及时,并没有危及到性命,就算是这样,也足够让白先生震惊并且后怕不已了。 考虑到自己既要处理公司的事务,又要照顾白鹿,显然是不现实的,而请来的看护人员,他并不放心,并且在家里,白先生害怕自己一个疏忽,妹妹就会死在自己面前,于是不得不安排白鹿去往世交周氏所创办的精神病医院。 而经过诊断后,白鹿被发现体内新增了一个患有严重自杀倾向的人格,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而这个人格十分强大,三年来几乎占据了白鹿生活的大部分时间,主人格出现的时间短的可怜,而近一个月来,主人格甚至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一般来说,主人格是不会消失的,但在次人格十分强大的情况下,主人格很有可能会被限制表达,潜藏在身体深处,看起来就像是消失了。如果没有外界的刺激,那么主人格也确实就像消失了一样,很难再次出现。 真是非常糟糕的情况,这意味着白小姐体内那个患有严重自杀倾向的女人将会占据主导地位,虽然三年来那个女人频繁地出现,但至少,总会有那么一些时间,白小姐的主人格占据主导。而现在…… 张丽雅还在苦恼,另一边,白鹿的病房里,年轻女孩悄悄睁开了眼睛。 白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手脚被束缚在床上,根本不能做什么动作。 好在白鹿只有四肢被束缚了,其余部位还是自由的,她抬起昏沉沉的头观察环境,房间里昏暗一片,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的一点点光亮,将这个房间模模糊糊地显现出来。 这个房间很宽敞,但显然显得十分空洞,除了床与沙发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窗户很小,全封闭,不可开启,就算如此,上面还是有坚固的栏杆,似乎是为了防止病人跳窗。而那些栏杆上,全部都包着柔软的海绵。 白鹿心里一突,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鹿环顾房间四处,发现房间里没有一件尖锐的物件,所有有角的地方都被裹住了,甚至连水杯、花瓶这样的东西,也一件都没有。再看了看自己手脚,白鹿意识到,这次的身份,恐怕不会是什么让人愉悦的身份。 果然,几分钟后,白鹿头痛欲裂地接收了这个世界的信息,里面当然也包括了这具身体的身份与情况。 白鹿,白氏集团千金,患有多重人格症,在精神病疗养院治疗已经三年,母亲早逝,父亲与妹妹在三年前的车祸中丧生,如今只有一个哥哥,也就是白氏集团如今的总裁兼董事长白礼。 所以,她现在是个精神病患者?白鹿原本就昏沉沉的头愈发像浆糊一样,其实这具身体里注射的镇定剂药效还没有过去,白鹿此时强行苏醒,感觉昏沉是正常的,再加上身体融合的后遗症,让白鹿感觉十分难受。 但白鹿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现在应该是晚上,她现在要做的,或许应该是睡一觉,虽然这样的姿势,她真的很难忽视。 然而毕竟药效再加上后遗症,白鹿很快就昏沉沉地睡着了。 一片混沌里,白鹿安然入睡,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体里,多个人格已经对她的出现产生了不同的反应。 “咦?她是谁?忽然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起,似乎十分惊讶与好奇,“她看起来很强大的样子。” “哼,再强大,看看那个每天都在自杀的蠢女人,不是也死了吗?”一个不屑的声音响起。 “莎莎姐姐她本来就想死,现在死了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吧?”小男孩质疑,“小兔子,你说对不对?” 小兔子就是那个自闭症小女孩,她一声不吭,似乎根本就没听见小男孩的问话。 “她看起来已经占据了主人格的位置。”小男孩并不在意小白兔有没有回答他,“她看起来好像就是原来的白鹿姐姐,但我们都知道,以前那个白鹿姐姐早就不见了。” 不屑的声音这会没有反驳了,只是冷冷哼了一声,“反正不关我的事。” “可是关我的事啊,如果她温柔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多出去溜达一会儿了。”小男孩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莎莎姐姐总是自杀,害得我每次出去的时候,连个玩具摸不到。” “喂,你在吗?新来的姐姐?你别睡啊?快来跟我说说话吧!”小男孩呼唤着白鹿。 白鹿是被小男孩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被吵醒的白鹿有点不满,“别吵。”这话一出,白鹿就清醒了,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里,她仿佛在一个房间里,并不是病房,房间装饰十分熟悉,似乎是她在现实世界里的房间。(现实世界就是白鹿不穿越任何世界的时候所在的那个空间) 作为游戏攻略素材的收集者,公司为员工们提供了宿舍,像白鹿这样的高级工作者,待遇当然非常好,每个人都有三室一厅的单人空间。 而现在,白鹿觉得自己所处的房间很像是自己的房间,并不大,但每一处小小的装饰都是她亲自布置的,十分温馨。 “姐姐,你在吗?在吗?”小男孩的声音坚持不懈地从隔壁传来。 “你是谁?”白鹿问。 “啊,姐姐你终于回答我了!”小男孩兴奋地喊,“我叫丁丁,我今年七岁了,姐姐你呢?” 白鹿愣了愣,意识到自己正在与身体里的次人格交流,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微妙啊,白鹿有点纠结地想。 “你好,丁丁,我叫白鹿。”白鹿心里颇为复杂,但还是回答了小男孩的问题。 “白鹿姐姐,你的名字也是白鹿,难道你真的是那个白鹿姐姐?可是,不对啊,那个白鹿姐姐明明已经消失了。”小男孩纠结的声音。 虽然小男孩说的模糊,但白鹿却听明白了,她微微一笑,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白鹿,白鹿就是她,这其实是一种很难说明白的东西,当她与白鹿的身体融合成功的那一刻起,就意味世界上没有两个白鹿。 只是,这次的情况似乎有些特殊,原来的白鹿似乎已经消失了,说实话,这让人很难以置信,但白鹿在融合中,确实没有感受到属于原来白鹿的意识体。按理说,主人格是不可能消失的,但很意外,她似乎确实消失了。 白鹿微微疑惑,但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放在脑后,因为这对她的任务并不会造成什么妨碍,而没有了原主意识体的融合,她或许可以更多地做自己。 第21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2) 清晨的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里照射进来,金黄色的光线中可以看见浮动在空气里的微小尘埃,然后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雪白柔软的床上,穿着蓝白条纹患者服的女孩子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愈发显得那张清丽的小脸苍白憔悴,她眉头微蹙,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气质。 张丽雅医生开始每日的照常查看,她拿着本子,走到了201号病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并不意外地看见了白鹿在锁在床上的场景,年轻女孩子显然并不适应,眉头微蹙,显得愈发纤细苍白。 下一秒,张丽雅医生愣了愣,只因那个前一刻还紧闭双眼的女孩子已经醒来了,那是一双黑得无法形容的眼睛,黑沉沉的,让人不敢直视,但很快,那种沉沉暮霭的黑色褪去,留下的是一种清澈的墨黑色。 “张医生,你来了。”女孩子软软的声音传来,声音里似乎有着淡淡的欢喜。 张丽雅医生微微一愣,“白小姐?是你吗?”往常,她来检查的时候,面对她的通常是那个名叫莎莎的有自杀倾向的人格,而只有主人格白鹿,才会如此有礼又柔软。 白鹿有些腼腆地微微笑,“嗯,我是白鹿。” 张丽雅医生松了口气,眼神也柔和了下来,开始进行例行的身体检测与对话。 “张医生,我手上的东西可以解开吗?”白鹿小心地问,清澈乌黑的眼睛里带了期盼,“这样,我很不舒服呢。” 张丽雅医生点了点头,锁住她本来就只是昨天她忽然发狂时的临时举措,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对患者进行这样的措施的,于是白鹿手脚上的束缚很快就解开了。 立刻就有护士上来帮白鹿按摩手脚,以防她出现血液流动不畅的情况,小护士手法很专业,看上去有点面生,大概是刚来不久的新人。 女孩子的手腕纤细苍白,上面却布满了各种深深浅浅的伤痕,小护士看到的时候愣了愣,然后偷眼打量这个看上去安静美丽的女孩子,她的眼睛十分清澈,乌黑如宝石,此时微微带了笑,似乎是察觉到了小护士的视线,温和的视线看向小护士。 小护士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不敢去揉那只遍布割痕的手腕,握着她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女孩子的手冰得厉害,小护士下意识就拿自己温热的手去贴住,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她。 是个很柔软的女孩子呢,白鹿这样想着,眼里微微带了几分笑意,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你。” 小护士又被惊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一旁正记录数据的张丽雅医生,见张丽雅医生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放下心来,轻声回答,“我叫顾芳,刚来半个月呢,我们见过两次,但你也许是忘记我了。” 大家都明白,并不是忘记了,而是那两次相见的时候,白鹿并不是白鹿,而是那个有着自虐倾向的名叫莎莎的女人。 白鹿嘴角微微一弯,“不,我没有见过你,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很高兴认识你,小芳。” 顾芳一愣,但很快就笑了起来,“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白小姐。”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息,这么美丽温和的女孩子,竟然会患上多重人格症。白小姐的主人格真的很容易就让人喜欢上啊。 例行检查完毕,张丽雅医生离开了,她虽然是白鹿的主治医生,却并不总是在白鹿身边,在很多时候,白鹿都像其他的患者们一样,在这里过着规律的生活,每天都有看护人员陪同她一起进行各项活动。 白鹿有一个专门的看护人员小张,但前不久家里出事就离职了,因此,今天白鹿的看护人员暂由小护士顾芳来代替。 顾芳原本还有点忐忑不安,处处小心,但她很快就发现,今天的白小姐实在是乖巧温和到了极点,一点也不用她操心,洗漱完毕后,顾芳陪同白鹿一起去餐厅就餐。 餐厅很大,早点丰富多样,可以满足各种不同的需求,味道也十分美味,可以说这一点是患者们最满意的事情了。 但白鹿对这个餐厅却并不熟悉,原因当然是因为那个叫做莎莎的女人曾经多次趁着吃饭的时候藏起汤匙小碟子之类的小物件,而这些小物件,立刻就会成为她自杀的工具。 为此,她很少被允许来这里吃饭,通常都在自己的房间里,由看护送给她吃,并且每次吃完后会将所有的餐具,一件也不漏地收走,连喝水的杯子也不允许存在。 故而,当白鹿出现在餐厅的时候,那些已经在就餐的患者们纷纷用好奇的眼神看她,他们很多并不认识白鹿,但201号病人是个超级自杀狂的事迹显然很有知名度,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今天出来的201号不是自杀狂人莎莎,于是恍然大悟,立刻埋头继续吃美味的早餐。 白鹿选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了下来,她今日的早餐是一碗黑米粥,一个玉米,一个荷包蛋,一根香肠,还有一杯热牛奶。 顾芳他们并不在这个餐厅吃饭,她早就吃过了,因此只是陪在白鹿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鹿,据上一任看护的谆谆教诲,那个名叫莎莎的女人很是狡猾,有时候会让其他人格帮忙偷偷藏起危险物品。 当然,顾芳并不觉得白鹿这个主人格会这样做,但无论如何,她是看护,必须小心谨慎,一点疏忽都不可以有。 “这里的水果蛋糕据说很好吃,小芳要点一份吗?”白鹿坐在座位上,柔声问顾芳,“你这样看着我,我有点不习惯呢。” 顾芳听到水果蛋糕,下意识就咽了口口水,她是个甜品控,平日就喜欢各种甜食糕点,更何况她知道这里的水果蛋糕真的是很好吃,她刚刚经过甜品区的时候就闻到那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了! 而医院医生护士们的食堂与患者们的餐厅并不是同一个,当然,厨师也不是同一批,这是一个富人精神病疗养院,这里的患者们,虽然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但出身都是非富即贵,为了满足这些富贵患者们挑剔的口味,医院为他们专门请来了高级专业的厨师。 那个甜品区制作水果蛋糕的甜品师,虽然只是一款非常普通的水果蛋糕,但那口感根本就不是外面那些普通甜品师制作出来的蛋糕能够比拟的,顾芳曾经试吃过一份小样品,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幸福了! 但……顾芳艰难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吃过了,就不用吃了,只是我必须看着白小姐,你知道的,这是我的职责。”声音里不可避免地带了一点沮丧,心里早就在滴血,让一个超级甜品控拒绝美味甜品,真的是一件超级超级超级痛苦的事情啊! “是吗?”白鹿看出顾芳的言不由衷,点点头,不再说话,开始吃自己的早点,黑米粥煮的恰到火候,濡糯香甜,白鹿的眉眼舒展开来,这里的食物,真的是很合她心意。 “你好,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温润低沉的男声传入耳内,似乎还带了一丝不好意思。 白鹿抬头,眼睛微不可见地一眯,随即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当然可以。” 声音的主人从善如流地坐在了白鹿的对面,朝白鹿温和腼腆一笑,就开始无声文雅地进餐。 是个年轻男人,有着一张英俊无害的脸,笑起来的时候温暖如邻家大哥哥,虽然跟她一样穿着蓝白条纹的患者服,但依旧穿出一种优雅挺拔的气质来,他看起来不像是患者,更像是刚刚步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因为家世良好,生活太过一帆风顺,所以还保留了一种腼腆的纯真。 白鹿的目光往下,落在他拿着勺子的手上,骨节分明,苍白瘦削,非常漂亮的手,堪称艺术。他在喝一碗黑米粥,与她一样。他进食的速度不快不慢,动作斯文,显示出良好的家教。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白鹿目光瞥向年轻男人胸前,203号。 203号与201号相邻,但白鹿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号人物,固然白鹿出来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她也并不喜欢去关注一些无聊的事情,但至少,在白鹿的记忆中,203号房间经常空着,偶尔有人,但从来不露面。 原来是他。 早餐时间有一个小时,吃完饭后,可以去活动室自由活动,一般来说,是看电视、看报纸之类的,偶尔会有一些特殊活动。 白鹿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随便拿了份报纸看着,恰好看到一则新闻,占据了一半的版面,是关于周氏集团,上面有一个老人的照片,虽然年老,但依旧精神抖擞,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十分有气魄,不愧是周氏集团的董事长。 203号男人走了过来,依旧是腼腆温暖的微笑,“好巧,又遇上了。”目光瞥过报纸上的人,眼神微闪,随即恢复正常,语气轻松,“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白鹿抬头,笑了,“当然可以。”多有意思的人啊。 她倒是想要看看,那张英俊无害的脸下,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灵魂?那些精准计算过的完美表情,能够维持多久时间呢? 第22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3) 今天的报纸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白鹿略略翻了一下,就放在了旁边,有些百无聊赖地坐着,“你这样看着我,是喜欢上我了吗?”白鹿打趣地望向身边的年轻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打量的视线那样肆无忌惮,白鹿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喜欢?”年轻男人歪了歪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了一点困惑,“喜欢一个人的话,就会盯着那个人看吗?但是书上说,喜欢上一个人的话,眼睛会躲躲闪闪啊。所以说,我不喜欢你。” 白鹿稍稍一愣,203号男人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神情微微苦恼,“但是,这样说的话,你会不高兴的吧?那么,你就当我喜欢你好了。”无耻得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 一旁的顾芳已经被他的话惊呆了,这世上还可以有这样的逻辑吗? 白鹿微感好笑,问,“你对每个人都这样吗?书上难道没有说,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事情吗?” “不是。”203号男人忽然又笑得一脸腼腆,“我很少对别人这样的呢,大概是因为201号小姐对我很特别吧。”这话说得暧昧,他半垂着眸,似乎很是不好意思,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里,冰冷冷空洞一片,一丝情绪也无。 “那么,交个朋友怎么样?”白鹿主动伸出了橄榄枝,“刚好,我也觉得你很特别,所以,互相都觉得特别的话,就应该交朋友,不是吗?” 203号男人微微抬眸,看着伸至眼前的这只纤细苍白的手,眼睛里闪过一丝着迷,啊,真是漂亮如艺术品的手啊,心里有声音在喟叹。 但当203号男人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白鹿的手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只因握手时,白鹿衣袖微微滑落,刚好露出了纤细的手腕,而手腕上那些惨不忍睹的一道道割痕,自然也落入了他的眼底。 这割腕的手法真的是一点也不艺术,203号男人仔细地盯着那些割痕看,眉头皱起,似乎对这些破坏艺术美感的割痕十分不满,但随即,男人眼里就划过一丝兴奋与战栗,“201号小姐也喜欢艺术吗?可是,这些可称不上艺术呢。” “有机会的话,真想带201号小姐去看看我创造的艺术,我想,201号小姐一定会喜欢的。”203号男人眼底藏着蠢蠢欲动的兴奋,舔了舔嘴唇,琥珀色的眸子望向白鹿。 他的手是一种温暖的质感,坚实有力,但与他的手不同的是,他整个人呈现出的状态,是一种蠢蠢欲动的病态的神经质。他掩饰得极好,每一个表情都经过思考并演化后表现出来,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着的黑暗,依旧逃不过白鹿的眼睛。 这个男人,是个天生的怪物呢。 但白鹿随即就露出了嘲讽的淡笑,他是怪物,那她呢,又何尝不是? “现在不行吗?”白鹿从203号男人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现在很无聊,你的那些艺术品,不能现在就去看吗?” “现在吗?”203号男人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上面残留的温软触感让他有点留恋,“现在有点不方便呢,我可不想连最后的安身之所都失去啊,那样的话,会很麻烦的。”舔了舔嘴唇,203号男人颇有些苦恼。 虽然他真的很想要邀请眼前这个看起来特别可口的女孩子去参观他制作艺术品的过程,但是,会被吓到的吧?被吓到的话,那就不好玩了。想到这里,他怏怏地叹了口气,眉眼耷拉下来,看起来就像是可爱的小狗。 “怎么了?”白鹿察觉到他情绪似乎微微低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对这里不太熟悉,你能带我各处逛一逛吗?” 身边的看护顾芳:这件事明明应该是我的工作吧?白小姐你这样随便勾搭美男子真的好吗?要知道,就算再美的男子,也是有精神病的!好吧,白小姐你也是个精神病,但是!精神病与精神病之间真的存在友谊吗?那种友谊……很可怕的吧? “咦,你不是已经来这里三年了吗?”203号男人挑了挑眉,然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一脸神秘地凑过来,“难道你被人掉包了?” 白鹿无语了一瞬,声音压得低低的,同样一脸神秘,“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个孤魂野鬼,这具身体的主人昨天就死了,于是我就上了她的身,怎么样?我选身体的眼光不错吧?” 203号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白鹿,点头,“整体还不错,就是手腕上太不艺术了点。” 白鹿不满地甩了甩自己的手,“这个可不是我干的,是莎莎干的,不过,莎莎已经永远地离开我们了,我就不责怪她了。” “我们?”203号男人准确地抓住这个词,眼里的兴味愈发大了,“除了你,还有谁吗?” “啊,这个啊。”白鹿不信任地看了一眼203号男人,“我告诉你,你会告诉别人吗?这个可是我的秘密呢。” “当然,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203号男人微微笑起来,“我们可以拉钩。” 一旁的看护顾芳一脸的不忍直视,看着两只穿着患者服的俊男靓女头靠头地凑在一起,居然还玩小孩子的小手拉钩游戏! 两人拉完钩,白鹿正欲说话。 “啊啊啊——救命啊!王母娘娘要来杀我啦!这位大侠,不,这位仙人,不,玉皇大帝啊,快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走王母娘娘你的衣服啊,我想偷的是七仙女啊啊!!”一个惨叫着的男人从外面冲进来,一进屋就直奔白鹿这边冲过来,后面追着数个看护。 这位,你哪里来的?走错片场了吧? 白鹿眼尖地看到这位仁兄胸前的患者服上绣着304号,这位304号患者,莫非就是那位整天幻想自己是偷了七仙女衣服的董永,却一不小心偷了王母娘娘衣服,被王母派人追杀的那位?不得不说,这脑洞开的也是有点大。 然而直往她这个方向冲过来是几个意思?难道玉皇大帝是她? 白鹿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玉皇大帝怎么可能是她?她在这位运气特别不好的“董永”兄眼里,最多算是玉皇大帝身边的小仙娥,因为——玉皇大帝就是自己身边这位203号男人啊。 203号男人脸上的笑容龟裂了。 白鹿还想说点什么,203号男人已经以十分迅敏的速度一把拉起白鹿就往外跑,白鹿猝不及防,差点被绊倒,而他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人,为首的当然是“董永”兄,再然后是“追捕”“董永”兄的“天兵天将”们,最后,是可怜的反应慢了一拍的看护顾芳。 “殿下——你别跑啊,殿下!救救我吧殿下~~~”一连串的颤音,这是死命狂奔的“董永”兄。 “304号!你别跑,再跑我们不客气了!”这是气喘吁吁但依旧迅猛无比的“天兵天将”们。 再然后是—— “等等我啊——”这是已经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努力想要跟上白鹿步伐但一个不小心就被甩在了最后面的快要绝望的顾芳小看护。 至于白鹿,她被203号男人带着七拐八弯地立刻就甩掉了后面一大帮子的人,然后顺利溜进了一个无人的房间。 一切都发展地太快太突然,白鹿表示自己小腰都快闪了,累成狗啊,要知道,这具身体进精神病院后就没锻炼过,整天玩自杀,严重贫血,还低血糖,是名副其实的弱鸡,她这一大段的路基本是203号男人连抱带夹地拖过来的。 坐在地上好一会儿,白鹿才摆脱了那种因血液供量不足而引起的头昏眼花冒星星的状况,开始打量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 “要喝水吗?”203号男人端着一个水杯来到她跟前,“我加了糖的。” “谢谢。”虚弱的白鹿接过杯子,喝了几口,果然是糖水,甜滋滋的。 方才进屋时头昏眼花什么也没看清,但现在见203号男人一副主人的模样,白鹿就明白这应该是他的房间了,与201号那个空洞得什么都没有的房间相比,这个房间简直就是奢华。 空间又大,各种设施都很齐全,沙发、书架、茶几、电视机、音响、咖啡机,几乎是应有尽有,让人感觉这完全不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病房,而是一个奢华舒适的套间。 对比自己那个雪白一片的病房,白鹿森森地感到了心里不平衡,同时心里将那个叫莎莎的女人鞭打了一百遍,要不是莎莎,她也可以得到这样的待遇啊。 就因为莎莎的存在实在太危险,她的病房里才会什么东西都没有,据说,还要再观察几个月,确定莎莎已经消失了之后,才会满足白鹿对自己房间设施的各种要求。 203号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白鹿眼里的羡慕,不由得奇怪,坐到了白鹿面前,“怎么了?” “要是可以住在这里就好了。”白鹿长叹一口气,双手托着下巴,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203号男人眨眨眼,“你想要住的话,可以啊。”在身边养一只这样温软的小猎物,好像感觉也挺不错的,嗯,不过,203号男人想起了白鹿手腕上的割痕,他好像得注意小猎物的安全问题啊,至少,在他准备把小猎物制作成艺术品之前,可不能让小猎物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唔,这个小猎物的话,该制作成什么呢?玫瑰花的葬礼?还是雪天的小雪人儿?亦或者,是橱柜里的瓷娃娃? 203号男人只觉得整个人都兴奋得要战栗起来了,可惜,现在的时机不太对啊,203号略带遗憾地想,算了,小猎物逃不掉的,多养一阵子就多养一阵子好了。 第23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4) 于是当天晚上,白鹿就搬进了203号房间。 203号房间里并没有两张床,虽然203号男人的床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但无论是203号男人还是白鹿,都并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 但这完全难不倒白鹿,她在沙发边上铺了厚厚软软的床垫被子,很快就将沙发附近的一大块地方圈进了自己的领地,然后非常满足地坐在地上吃零食。 203号男人对白鹿的这种圈地行为表示无语,圈的是他的地,吃的是他的零食,看的是他的书,居然也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都不表示一下感谢吗? “喂,201号小姐。”203号男人不满地在白鹿面前坐下来,“我有一个问题,难道你就不担心他们把你抓回自己房间吗?” 谁知道白鹿身体里那个叫做莎莎的人格还在不在呢?不过,看白鹿这样有恃无恐的模样,203号男人好奇地凑过去,“今天下午你不是被张丽雅医生带走了么?你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同意你搬进来?” “你看我的样子,能做什么吗?”白鹿鄙视地看了203号男人一眼。 “张丽雅医生可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人呐。”203号男人摸了摸下巴,“难道她没有跟你讲吗?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讲了。”白鹿盘着腿,将一片薯片塞进嘴里,203号男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其他的患者们可没有这么多零食可以吃。 “她说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203号男人眼睛亮闪闪的,看上去很有求知欲,似乎非常想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 白鹿嫌弃地推开203号男人过分凑近的脸,“她说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人,让我不要接近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搬进来?”203号男人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一点,“不怕我吗?” 白鹿没有抬头,所以没看到203号男人的眼睛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他离白鹿很近,与盘腿坐着小小一团的白鹿相比,他虽也是随意坐在地上,却显得高大许多,如一头心怀恶意的野兽,盯着眼前身处危境而不自知的小猎物。 “难道你不知道我有严重的自杀倾向吗?”白鹿幽幽道,“你杀了我的话,我刚好得偿所愿。” 203号男人挑了挑眉,“我听说那个莎莎已经消失了。” “你相信吗?”白鹿忽然抬头,乌黑的眸子直视203号男人,“昨天,她还在我的身体里,在吃饭的时候,故意打破了一只杯子,然后偷偷藏起一小块碎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划破了手腕。” 白鹿举起手腕,灯光下,那纤细苍白的手腕丑陋无比的条条割痕分外显眼,其中有些是旧伤,有些是新伤,尤其是昨天晚上那条新割出的伤痕,粗粗长长一条,分外狰狞。 那手腕突然伸至203号男人眼前,让他猝不及防地微微往后仰了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只觉得鼻尖似乎有淡淡的血腥味,这味道让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整个人兴奋得血液都开始沸腾。 203号男人重重喘息了一下,抬眸去看白鹿,灯光下,那个女孩子瘦瘦小小的,小脸苍白憔悴,愈发显出那双眼睛的漆黑来,而现在,那双眼睛正看着他,仿佛在说,来吧,怪物,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怎样的怪物。 真是让人兴奋到要沸腾的眼神啊,203号男人舔了舔嘴唇,眼前这只小猎物太过可口,让他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我说。”203号男人努力遏制自己心底蠢蠢欲动的杀欲,身体慢慢向白鹿倾去,“你再这样看着我的话,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啊。” “忍不住什么?”白鹿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感,声音却温和柔软“忍不住杀了我?” “呵。”203号男人低低笑了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鹿,半晌,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一声,“嗯,杀了你。” 下一刻,203号男人扑倒了白鹿,双手环着白鹿纤细的脖子,慢慢收紧,很快,白鹿就因为窒息而满脸通红,那张苍白的脸上一点点染上濒临死亡的红晕,在203号男人眼中看来,那是惊心动魄的美丽,让他眼底的疯狂愈盛。 “咳,我说。”白鹿双手抓住203号男人的手,并不挣扎,嘴角带了一丝奇异的微笑,“203号先生,就这样制作艺术品的话,是不是太粗糙了一点?” “嗯,是有点粗糙。”203号男人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手却不再收紧了,微微笑着,“毕竟这里什么工具也没有。”确实,他原本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对小猎物下手的,只是这只小猎物太过可口,他有点控制不住而已。 203号男人松开了白鹿的脖子,伸手摸了摸白鹿额边微微被汗浸湿的细发,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忽然低头在白鹿额头上轻轻吻了吻,“我可爱的201号小姐,你刚才吓坏了吗?”语气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白鹿躺在地上没动,她这具身子原本就虚弱得不堪一击,此时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她闭着眼,嘴角微微弯起,喘息着,“203号先生有些太热情了,有点不太习惯。” 半晌,203号男人看着身下的女孩,语气好奇,“你不跑吗?” 白鹿睁开眼,微微笑,“当然是要跑的,不过,203号先生可以稍微从我身上起来一点吗?” “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203号男人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手一撑,想要起来。 然而203号男人刚刚有所动作,白鹿已经伸出了双手,搂住203号男人的脖子,双腿也缠住了他的腰部。 “你……”他讶异道,然话未说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砰地一声,他只觉自己被甩到了地上,两个人的位置立刻上下颠倒了。 好在地上铺着地毯,他摔得虽重,但背部却不疼,但即使是这样,也足够让他惊讶了,他自己的身体,当然自己知道,方才纵然是因为自己没有防备,但白鹿那一瞬间的爆发力,真的让他吃惊。 尤其,她看起来严重贫血,全身上下都写满了虚弱憔悴,没想到那样小小的身子里,竟然会有这样强大的爆发力。 但白鹿此时并不好受,她的头昏沉沉的,一瞬间的爆发后,带来的是能量的流失,身上愈发没了力气,不过,至少现在两人的姿势她比较喜欢。 “你还好吗?”203号男人眼里有了笑意,拍拍白鹿的背,他已经察觉到白鹿已是强弩之末了。 手脚开始发软,白鹿干脆趴在203号男人身上,说话声音软软的,“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很小心眼的吗?”她的嘴巴凑在他的脖子边,说话的时候,温温热热的气息就喷在他的脖子上,痒痒的,莫名给他一种奇异的感受。 他反手抱住白鹿,声音有了笑意,“我现在知道了。”感觉到脖子上那种细细碎碎的触感,他的眼神变得奇异起来,轻轻道,“所以,你现在想要做些什么来报复我?” 白鹿眨眨眼,张开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203号男人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了,抱着白鹿的手下意识往下一压,白鹿闷哼了一声,牙齿却依旧不放松,直到嘴里渐渐有了铁锈味。 白鹿皱了皱眉,松开了嘴,她并不喜欢铁锈味,但如果不咬他一口,实在让人郁闷。 但203号男人的情绪却一下子变明朗了,他闷笑一声,抱着白鹿坐起来,“你是小狗吗?还咬人的。”看得出来,他似乎一下子变得高兴了起来,虽然白鹿无法理解他心情大好的原因是什么。 脖子上有点痛,空气里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这次不是幻觉,是真的,203号男人确定自己的脖子一定是出血了,更何况眼前这个会咬人的小猎物苍白的嘴唇上还有沾染上了一点血迹。 他喜欢这样的场景,于是握住白鹿的肩吻了她一下,舔了舔她干燥的唇,她的唇很柔软,像是花瓣,嘴唇上有属于他的血液的味道,让他愈发兴奋。 “唔……”白鹿猝不及防,没有料到他竟会有此举动,双手推拒着,但因身体乏力,手上的力道小得几乎可以忽略。 而203号男人则加深了这个吻,他吻得很耐心,一点一点润湿了她的唇,然后试探着与她的舌交缠,他看起来并没有经验,但并不鲁莽,温柔又细腻。 等到两人都气喘吁吁,203号男人才结束了这个吻。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在回味,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然就露出一个满足的笑来,“原来亲吻是这样一种感觉,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至于白鹿,额,原谅白鹿这具无比孱弱的身体,此时她闭着眼睛,根本一句话也不想说,她觉得如果203号男人晚一秒结束,她此刻就已经晕厥了。 “201号小姐,既然我们已经有了这样亲密的关系,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203号男人忽然兴致勃勃地问,他抱着白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鹿看,脸上带着一种小孩子般的神情。 虽然他一向来都不太关注自己的猎物在成为艺术品之前叫什么名字,但是眼前这只小猎物似乎有点不一样,书上说,亲吻是亲密的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呢,虽然他并不认为小猎物是他的情人,但至少,小猎物在他心中还是与众不同的。 然而疲倦又虚弱的白鹿……已经睡着了。 203号男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事实,他沮丧地将白鹿放在地上铺着的床铺上,坐在白鹿边上,低头看她,黑色的刘海微微垂下,在安静的病房里自言自语。 “小猎物,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如果你现在醒过来的话,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好吧,看样子我的小猎物实在是太娇弱了。” “嗯,小猎物要记住了,我的名字是……” 203号男人忽然有些茫然地抬头,露出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他的睫毛浓密黑长,此刻看来竟有些湿漉漉的可怜味道,“我的名字是……周嘉林。” 第24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5) 白鹿醒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地上搁着的电子钟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正是人最困倦睡得最熟的时候,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忽然就惊醒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事实上当一个人疲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可以一秒之内就进入梦乡,白鹿觉得,她昨晚的情况就是如此。 而依照她的身体状况,她本应该一觉到天明,而不是在这个奇怪的时间点醒来,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唤醒了她一般,这种感觉很微妙,她此刻毫无睡意,整个人甚至有一种不真实的虚空感,让她怀疑自己在梦游。 但事实上,她确实是醒着的,并不是梦游,或是做梦,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很疼,而这疼痛让她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黎明未至,屋子里很是昏暗,白鹿发了一会儿怔,忽然心有所感,转头往窗户一侧看去。 203号男人的房间最最让人嫉妒的一点,是有一大片的落地窗,采光特别好,让整个房间都显得分外开阔。 正如此时,天虽未亮,但也并不完全黑暗,朦胧的夜光下,一切都显得神秘而安静,白鹿眯了眯眼睛,然后就愣住了。 落地窗前,一个人在舞动。 并不是多么繁杂的动作,只是简单的手臂动作与优雅的旋转。但就是那样简简单单的动作,柔软与力量的完美结合。世界很安静,没有音乐,他旁若无人地舞动身体与手臂,优雅与鬼魅杂糅在一起,形成一种直击人心的冲击感。 就像是暗夜的精灵,在这沉睡的时间诱惑着属于黑暗的人们。 很快,那个在暗夜中舞蹈的身影就停了下来,似乎是发现白鹿的醒来,脚步顿了顿,往白鹿这边走过来,白鹿注意到,他走得不快不慢,似乎在踩着舞步,鬼魅又诱惑。 “哈,我的小猎物醒了。”他弯下腰,无声地笑,声音低得仿佛呢喃,温柔又缱绻,一如他安静的舞步。 “203号先生?”白鹿终于看清他的脸,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英俊男人的脸,但此时,他的脸上不再带着那种青涩温和的微笑,仿佛野兽终于露出獠牙,他笑得美丽,是一种暗藏危险的美丽,像小孩子一样放肆地笑,却是无声的。 “嘘——”他伸出手,“我的小猎物,可愿与我共舞一曲?” 仿佛被蛊惑般,白鹿伸出了手,他手上的温度传过来,温柔的热度。 这是一个可以放肆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沉睡,黎明前的黑暗,总是这样沉沉,一对男女,在落地窗前翩翩起舞,安静的,带着几分诡异的,如鬼魅,如精灵。 一曲完毕,两人站定。 男人轻轻抱住白鹿,在她额头上微微一吻,“安,我的小猎物。”说毕,收回手,安静地走向他的床,乖乖躺下睡觉,很快,白鹿就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大约是睡熟了。 落地窗前,独留白鹿一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已经安然入睡的203号男人。忽然有一丝细微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白鹿转身,望向外面,外面的世界还在沉睡,天边渐渐有了一丝光亮,并不明显,却昭示着万物正在苏醒。 这一刻,仿佛一切都是梦,是幻觉。 白鹿忽然失笑,摸了摸自己的鼻梁,什么时候自己竟也会被一个男人蛊惑了?都怪那时夜太静,天太黑,气氛太好,而那个男人,太妖孽。 也罢,白鹿在落地窗前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放空一切思绪,这原本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修炼时的一种方法,可以养神静心,很快,她就进入了玄妙的状态里。 青色的天光微微落在白鹿脸上,映出她柔和安静的脸庞,苍白中带着温和的妍丽。 等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白鹿脸上时,她睁开了眼睛,然后吐出一口浊气,站了起来,走至203号男人的床边。 他还在睡觉,乌黑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双目紧闭,原本就年轻的脸庞看起来愈发稚嫩,像个孩子,此时的他,才是真正无害的模样,而不是他在别人面前伪装出来的那种腼腆无害。 要不要叫醒他呢?白鹿微微蹙眉,最终还是放弃,转身就想离开。 刚刚转身走了没几步,身后就有人抱住了自己,一个温热的怀抱,“我的小猎物想要去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带了一点委屈的味道,好像被抛弃的小狗。 但那些都是假象,是这个男人的伪装,他最擅长的就是装作无害的模样,让面对他的人总是容易心软。 “203号先生……”白鹿并未拆穿他,只是微微叹气,然而话未说完,就被一根手指轻轻抵住了嘴唇。 他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软绵味道,“叫我嘉林,我的小猎物。”他低头笑了笑,然后复又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然后,我的小猎物,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纵然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假象与伪装,却还是莫名让人心里发软。 “白鹿,我的名字。”白鹿好脾气地回答了他,“现在还没到早餐时间,有时间陪我去走一走吗?” 于是两个没有洗漱的人就这样不修边幅地在草坪上逛,衣服倒是整整齐齐,不过,都是蓝白条纹的患者服,整不整齐看起来都差不多,两人的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白鹿还稍微好些,她的长发一向柔顺,不用梳也妥妥贴贴的,周嘉林的头发却乱糟糟像个鸡窝。 白先生与张丽雅医生路过此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两个不修边幅的患者在草坪上慢悠悠地走着,一圈一圈,不知情的人看了,定会认为这两个人脑子有问题,不对,他们两个本来就有问题。 但对白先生来说,最重要的是,这两个疑似正在发病的精神病患者中,其中一个是他妹妹,另一个……是他公司最大的合作伙伴的孙子。 但这并不算什么糟心的事,事实上,白先生到来之前,曾经想过各样的场景,但无一例外,这位妹妹要么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要么觅死觅活地想要自杀,又或者一脸呆滞地看着空气中的某处。 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在草坪上散步,已经很出乎白先生的意外了,更意外的是,她竟然还交了一个朋友,虽然这位朋友……嗯,好像有点危险的样子。白先生到了这个地位,当然知道一点周氏集团的□□,其中就有讲到这位周嘉林的。 有些事情虽然被压下来了,但如果认真去查,总能查到些蛛丝马迹。想到此处,白先生皱了皱眉,白鹿交什么样的朋友不好,偏偏是他。 可怜的白先生显然没有想到,在这里,白鹿基本没有什么可能交到什么正常的朋友。 “白小姐最近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张丽雅医生笑着说,“莎莎这个人格的消失对白小姐来说是莫大的好事。” 白先生没说话,只是抬步往白鹿与周嘉林的方向走去。 “白鹿,过来。”白先生在距白鹿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一脸严肃地望向白鹿,他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的模样,容貌与白鹿并不相似,身上有着上位者的沉稳与气势。 “哥哥。”白鹿乖巧地上前,安安静静的模样。 “嗯。”白先生并不习惯与白鹿亲近,事实上,他们的年岁相差太多,以前白父还在时,白鹿一向是最受宠的,而他已经长大懂事,一直在外读书,做着自己的事情,与这个家里人都很宠爱的小妹妹并不亲近。 只是世事无常,谁也没有想到,那年会发生那样的惨剧,而幸存下来的,只有这个被父亲护在身下的白鹿。 为此,他对白鹿的感觉很复杂。 “怎么穿的这么少就在外面逛?”白先生咳了一声,有些不满地看着白鹿。 白鹿抬头看了一眼,“哥哥,我不冷。” 白先生立刻感觉自己的威严被侵犯了,正要数落几句,却忽然听到有一声极轻的笑声,往旁边瞥去,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周嘉林。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周嘉林立刻诚恳地道歉,他原就年轻,此时一头鸡窝头,愈发显得年少无害,诚恳的模样不似作假,白先生也不好加以斥责,只好装作没听见。 白先生咳了咳,若无其事道,“跟我来,白鹿,我要跟你谈一谈。” 正要走,却只听见周嘉林轻轻的声音传入耳内,“阿鹿,你不向哥哥介绍一下我吗?”软绵绵的语气,带了几分可怜的味道。 白先生一顿,阿鹿?这么亲密的称呼他都没有这么叫过自家妹妹,这臭小子……心里莫名不爽的白先生一下子脸黑了,哼了一声,“你是我家阿鹿新交的朋友?” “嗯。”周嘉林微微低下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晚上阿鹿还在我的房间睡呢,阿鹿,昨晚睡得好吗?”转向白鹿,一脸的温柔。 “是吗?”白先生的声音低了八度,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冷飕飕的眼神射向旁边的张丽雅医生。 张丽雅医生:这个……她本来是想说的,但是没来得及说就遇到了散步的精神病二人组。 “很喜欢阿鹿睡觉的模样呢,安静可爱。”周嘉林丝毫没有感受到白先生的低气压,自顾自笑起来,一脸怀念回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白鹿:不祥的预感…… 第25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6) “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罢。”张丽雅医生的办公室里,白先生坐在办公椅上,一脸严肃地看着面前乖乖巧巧坐着的白鹿。 白鹿拘束地坐着,并不说话。 白先生见此,心内一软,他虽一向与这个妹妹并不亲近,但毕竟是他唯一一个妹妹,血缘上天然就有一种羁绊。也罢,白鹿在这里三年,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纵然交友不慎,他这做哥哥的也不该一味去指责她。 想到此处,白先生的语气温和了下来,转移了话题,“今天我来呢,是想告诉你,再过些日子,等医生确认……咳,你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白鹿那双乌黑的眸子看过来。 “嗯,张医生会签字的。”白先生抬手想去摸摸白鹿的头,不料白鹿下意识就是一躲,避开了他的手,他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掩饰了过去,略显尴尬,“怎么样?高不高兴?喜欢回家吗?” 白鹿沉默不语。 白先生并没有多想,或许在他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谁会想要待在精神病院里呢?哪怕这里的待遇再好,也比不过家里。 于是他站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袖口,“你安心在这里等着,哥哥很快就会接你出去的,半个月之内,哥哥保证。” 说着看了看手表,往外走去,“哥哥等会儿还有一个会议要开,就先走了,你在这里要乖,啊。” “哥哥再见。”白鹿站了起来,跟在白先生身后,也离开了办公室。 “嗯,再见。”白先生再次伸手摸了摸白鹿的头,这回白鹿倒没躲,乖巧的模样,白先生点了点头,很快就在张丽雅医生的陪伴下离开了。 走廊上,只剩下白鹿与周嘉林。 周嘉林靠在墙壁上,一只脚无聊地摩擦着地板,低着头,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脸上并无表情,却无端端有种阴冷的感觉。 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白鹿回过头来时,他已经抬起了头,脸上一如既往是温和无害的笑,阳光照射过来,他的身子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这让他的笑容也被一分为二,在阳光下的那部分,温暖明亮,在阴影里的那半,阴郁鬼魅。 阳光下,他右边的琥珀色眸子呈现出一种温暖近乎透明的质感,左边的眸子则深沉了许多,带着冷冰冰无机质的质感。 偏偏他笑得如此无害,仿佛那些诡异的特征天生就该杂糅在一起,白鹿仿佛看见金色温暖天使的身后,巨大黑色的恶魔羽翅在缓缓扇动。 诱惑着世人一步步想要靠近,毫不知晓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亲情大戏终于结束了,我的小猎物。”周嘉林笑着伸出手来,“我也陪你走了那么长路,现在,我们可以回去洗漱,然后去吃早餐了吗?”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刚刚散完步,要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白鹿从善如流地点头,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的手实在很好看,温暖干燥,骨节分明,握住她的手时,力道很坚定,不动声色地表达了自己的占有欲。 长长的走廊上,一男一女牵着手缓缓而行,窗户将阳光隔成一段一段的,而他们就那样行走着,有时从明亮的阳光下踏入阴影,有时又从阴影处走向阳光,地上的影子一段一段地出现,倾斜着依偎在一起。 张丽雅医生送完白先生往回走,不经意间抬头,恰好透过窗户看到走廊上缓缓行走的两人,不知是否是阳光带来的错觉,只觉得那两个人行走在虚无缥缈里,让人觉得有种不真实的美好。 下一秒,张丽雅医生眨眨眼,两人拐过一道转弯,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了。 “张医生好!”有小护士路过,见张丽雅医生呆呆站着,不知在看些什么,小护士顺着张丽雅医生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只是普普通通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 张丽雅医生回过神来,朝小护士笑了笑,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独留下疑惑不解的小护士。 而另一边,白鹿与周嘉林已经回了房间。 沙发上,周嘉林坐靠在那里,眼睛直直看向卫生间的方向,那里,正传出白鹿洗脸的哗哗水声。他就那么看着,然后,缓缓伸出手,在空气中做了个抓的动作。 “逃不掉的,小猎物。”低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占有欲。 她是他最新发现的小猎物,在还没有玩够之前,他不允许小猎物死掉,更不允许小猎物离开自己的可控范围。他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等到白鹿洗漱完毕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沙发上直直盯着她看的周嘉林,那眼神里沉沉一片,看不出高兴抑或不高兴,只是如盯住了猎物的野兽,让人一瞬间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白鹿那双乌黑清澈的眸子倏地加深了颜色,瞳孔有那么一瞬的收缩,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她微微懊恼,方才的反应完全是因为条件反射,就是方才那么一刻,她感受到了对方的恶意,虽然只是一瞬,却让她毛骨悚然。 她的反应全部落入了周嘉林的眼中。 真是个极度敏感的小猎物啊,周嘉林眼里的沉沉褪去,露出了一丝笑意,他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对别人的恶意有这样反射性的敏感反应,这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看来这一次会很有趣的样子。他对白鹿的兴趣愈发大了,而这意味着,他愈发不可能放手。 “如果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去那边,我随后就到。”周嘉林站了起来,体贴道,随后又微微拉长了声线,“如果——你愿意等我,那么五分钟,很快。” 并没有等白鹿的回答,他径自走向了卫生间,很快,就传来了刷牙的声音与水流哗哗声。 白鹿并没有犹豫,她坐在了周嘉林方才做过的沙发上,然后开始等待。 她有一点走神,方才那一瞬间她感受到的恶意并不是错觉,且那恶意就来自于周嘉林,虽然只是一瞬,但她天生对对别人的情绪就十分敏感,更兼她精神力之强大,捕捉到那丝恶意对她并非难事。 事实上,周嘉林身上那些黑暗的情绪,她一直都有察觉,但从两人相遇到今日,方才的那么一瞬,他的恶意是最清晰的,且直指向她,目标明确,势在必得。 他甚至并没有过多地去掩饰,张扬又自负。 也正因为这丝恶意直奔白鹿而来,才会让白鹿下意识就做出了条件反射的反应。而显而易见的是,她的反应愉悦到了他。 而现在,就是一个试探。 一个天生敏感的女孩子,如果察觉到别人对她的恶意,哪怕只是一瞬,正常的反应也会是远离这个人,因为没有人喜欢和对自己有恶意的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敏感的人,这会让她很难受。 如果她选择留下,那么事实就变得显而易见,她对他有所企图,因为有所企图,才会在明明感受到恶意后还是选择留在他身边。 白鹿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所以她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留下。 一个寻求刺激的猎手会怎样对待他中意的猎物呢? 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猎物,装作无害的模样,然后突然显露出自己的恶意,猝不及防的猎物们会仓皇而逃,而此时,猎手们开始尽情地享受追捕的过程,他们通常不会太快结束这次追捕游戏,除非他们开始觉得乏味,最后,他们将猎物困住,开始期待并欣赏猎物最后的垂死挣扎。 而垂死挣扎之后,等待猎物们的是猎手们欣赏完毕后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一场完美的猎杀就此结束,猎手们获得了足够的刺激,心满意足地收手,开始期待下一次的猎杀活动。 而现在,周嘉林就是那个寻求刺激的猎手,白鹿,则是猎手看中的猎物。他对她势在必得,狡猾地试探着这只小猎物。她猜,他会更加期待看到一只浑身是刺意图反扑的猎物,而不是仓皇而逃的身影。 猎手与猎物之间的博弈,谁先逃了,谁就输了。 白鹿坐着,微垂着头,乌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与一个实力相当的猎物博弈,对猎手来说是个危险的挑战,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能扑到谁,也许,到了最后,原先的猎手会沦为猎物。 只有自负狂傲的猎手才会选择强大的猎物,因为他们自负于自己的能力,并且无所惧怕,对失败的后果视而不见。他们不珍惜别人的生命,同样也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或许对周嘉林来说,白鹿只是一个足够引起他兴趣的小猎物,他只是期待这是猎物能够更加好玩有趣,可以带给他更多的兴奋与刺激。但他不知道,在白鹿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软弱与退缩。 “啪——”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洗漱完毕的周嘉林从里面走出来,他的头发被水微微浸湿,带了几分别样的性感。 一出门,周嘉林都看到了白鹿,乖乖巧巧地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像是一只伪装成可爱小狗的狼崽子,将尖锐的牙齿与锐利的爪子藏起,只等合适的时机到来,就毫不留情地亮出。 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嘶吼,每一个毛孔都在兴奋中战栗,周嘉林舔了舔嘴唇,嘴角扯开一个弧度,琥珀色的眼睛沉沉,“来,走吧。”他的声音因为过度压抑兴奋而沙哑,朝白鹿伸出手。 第26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7) 餐厅里,白鹿与周嘉林坐在靠窗的位置,恰好有一束阳光照耀过来,并不十分强烈,带着温柔与亲和,像是春日里的浅黄色花骨朵。 两人面对面坐着,无声地进餐,远看就如一副画。 小护士顾芳觉得她坐在他们两人身边,妥妥儿的就是如画风景中的一坨屎,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地主动坐到了另一张桌子旁,托着下巴感叹,果然美人就该跟美人坐在一起,多养眼啊,感觉世界都变得更美好了。 阳光下的男女好看得一塌糊涂,连那千篇一律的蓝白条纹患者服都变得清新可爱起来。 今日的娱乐活动中多了篮球一项,于是想打篮球的患者们被看护领着去了篮球场,不想打篮球的患者们可以选择去室看书或是在休息室看电视。 难得的户外活动时间,白鹿与周嘉林当然不会浪费。 篮球场上,白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看场中的周嘉林打球,奔跑,运球,起跳,投篮,篮入筐,完美的三分球。阳光下他的脸在熠熠发光,奔跑时的模样很好看,是一种充满力量的健美。 众人都在欢呼鼓掌,于是白鹿也微笑起来,为他鼓掌。 此刻的周嘉林少了几分阴冷,多了几分纯粹的愉悦,他准确地找到白鹿所在的位置,给了她一个飞吻,并抛给她一个媚眼。 他的模样实在生得好,黑色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如果忽略他身上那件蓝白条纹的患者服,看起来就像是小女生们最喜欢的那种偶像男神,白鹿尚不觉得如何,一旁的顾芳捂着胸口,显然被一箭射中了心房,无法自拔了。 但于周嘉林而言,篮球显然比不上他的小猎物来得更有趣,于是他很快就跑到白鹿所在的位置,坐在白鹿身边,伸出自己的胳膊,放在白鹿面前,“手好酸,小白鹿不帮我按摩一下吗?” 白鹿并不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帮他按摩手臂了,但他要求得如此坦然且理直气壮,仿佛两人已经认识许多年,做这种事也习以为常一般。果然是厚颜无耻之辈。 于是白鹿没有动手,抬眸看向厚颜无耻的某人,他额前的黑色碎发湿漉漉的,不知是否是错觉,眼睛似乎也有些湿漉漉的,仿佛很是伤心,连声音里都带了几分委屈,“不可以吗?” 演技之精湛,若不是白鹿明确知道他的真实性格,恐怕也会被他蒙骗。此时此刻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甚至是声音里的颤抖与委屈,都是他精确计算后表现出来的,事实上,白鹿知道,他根本就不会产生委屈这种情绪。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没有羞惭感,情感肤浅,具有高度的冲动性与攻击性,做事喜欢随心所欲,自控能力很差,因此做事往往反复无常,不负责任。 或许是因为本身就缺乏各种情绪波动,他习惯性地去模仿人类的各种丰富的情绪变化,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才,他的模仿足够以假乱真。 “不可以吗?”周嘉林的神色渐渐变了,眸光沉沉,嘴角依旧带着笑,然而声音里的委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味道,如毒蛇吐信,嘶嘶作响。 白鹿慢慢抬手,将指尖搭在了他的胳膊上,然后抓住了他的胳膊,轻轻按了一下。 被顺毛的周嘉林眼底的阴沉很快就散去,嘴角带着笑意,可惜一分钟不到,他嘴角的笑意凝固了,浑身一僵,然后垂眸看向一脸若无其事的白鹿,“你刚刚好像掐了我一下。” “有吗?”白鹿诧异地睁大眼睛,“那也许是我没把握好力度吧?不好意思啊。”继续揉,时不时就掐一下,偏偏还一脸的无辜。 嘴角抽搐的周嘉林及时缩回了胳膊,咳了一声,下意识摸了摸,他觉得自己的胳膊肯定已经青青紫紫的了,嘀咕道,“小猎物脾气还挺大。” 忽然就记起了自己脖子上那个咬痕,周嘉林眸光看向白鹿,正好对上她乌黑无辜的眸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是个狠心的家伙啊。” 但是奇怪,面对这样一个爪子锋利的小猎物,他竟一点也不觉得被冒犯了,只是莫名觉得高兴起来,周嘉林眯眼看了看耀眼的阳光,只觉得此时此刻心情竟难得有一点平静。 两人就如此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也不说话,只是享受阳光的温暖,或许是因为气氛太好,两人都放松了下来。 半晌,周嘉林状似无意地说,“听说你要走了?” 白鹿转头看他,他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温和无害,闭着眼的模样慵懒又好看,额前的碎发此刻也是温温顺顺的,白鹿犹豫了一瞬,如实回答,“嗯,你在外面听见了?” 早上白先生与白鹿在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周嘉林应该就在门外,听见了也很正常,不过他倒是好耐性,到现在才说起这件事。 周嘉林嘴角翘了翘,从长长的眼睫下睁开眼睛懒懒看了白鹿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表示承认。 白鹿无话可说,沉默了半晌。 “如果我说——”周嘉林眯着眼睛看不远处打着篮球的人们,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不让你走,你会怎么样?”就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平静得如今日的风,缓缓的。 “哇——”篮球场上有人进了球,众人都在欢呼。 白鹿同他一样望着篮球场上的人,眼神平静,等众人的欢呼声小了下去,方才开口,“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把我留下?” “唔,这个嘛——”周嘉林摸了摸下巴,眉头微微皱起,有点烦恼的模样,“还没有想好,不过我的小猎物如果愿意配合的话,那我就不用这样苦恼了。” 他忽然轻笑一声,眸光收了回来,转向白鹿,一把搂住白鹿,在白鹿耳边轻轻道,“所以,小猎物,你愿意吗?” 猝不及防跌进周嘉林的怀里,白鹿皱了皱眉,随即抬头,目光直视他,嘴角带了一抹笑,“亲爱的猎手先生,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的话——”周嘉林意味深长地看着白鹿,伸手拉起白鹿的手,露出她伤痕累累的手腕,放在嘴边吻了吻,一直盯着白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声音低低的,“我让上面再多一道红线,怎么样?” 白鹿的目光转向自己的手腕,纤细苍白,上面布满丑陋的割痕,终于将嘴角的笑敛了下去,“你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周嘉林笑得嚣张又任性,“我在提一个建议,很好的建议。” 白鹿冷笑一声,“周氏集团的少公子,想要出去还不简单?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要我留下来?”说到一半,她的眉眼忽然柔和下来,语气柔软温和,带着诱惑,“你与我一同出去,如何?” 周嘉林挑了挑眉。 “待在这里多没意思,你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吧?”白鹿笑起来,声音低低的,乌黑的眼眸深了几许,“外面的世界多自由啊,不受拘束的,宽广的,无限的。” 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但周嘉林依旧听见了,她笑得极美,说出的话又轻又柔,“你不想念你的艺术吗?” 周嘉林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白鹿,然后缓缓地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狂妄的笑容来,他在笑,眼神却冰冷,琥珀色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质感,“狡猾的小猎物,想要诱导我做些什么?” 他的手指摩挲着白鹿的嘴唇,柔软如花瓣,色泽因贫血而有些微黯淡苍白,但即使这样,也依然美丽,“知道我为什么会进来这里吗?”他缓缓道,嘴角露出残忍冷酷的笑,“因为我差点掐死了我的母亲。” “我将手放在她的脖子上,她的脖子很细,仿佛一折就断,然后我缓缓收紧了我的手,看着她在我手下挣扎的模样,她的脸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眼里有恐惧与恨恶,但渐渐地,除了恐惧什么都没有了,她想要求饶,却连一句话也没办法说出来,渐渐地,她的挣扎开始变得无力,她快要死了……” 他语气平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像是早上多喝了半杯牛奶一样不值得大惊小怪,眼神冰冷冷的,甚至是空洞的,嘴角的笑容却甜蜜又温柔,让人毛骨悚然。 说到末后,他微微叹息,“真是可惜啊。”他在惋惜那个女人最终也没有死在他手里,而是被送往医院急救,并且还救活了,虽然他被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她还没醒过来。 白鹿的嘴唇愈发苍白失色,在阳光下如一朵半枯萎的花。 “怕吗?”周嘉林凑近白鹿,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一丝感情也无,空洞洞的一片冰冷,阳光也温暖不了的温度。 白鹿眨眨眼,忽然笑起来,却并不说话。 周嘉林仿佛记起什么,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怕的,你身体的一部分在渴望死亡。” “他们认为你的莎莎已经消失了。”他长长的睫毛扇了扇,然后抬眸,黑色睫毛下面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狡猾,“但是我知道你的秘密,渴望死亡的那部分,被你藏起来了。” “并不是被藏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鹿的眼睛已经漆黑一片,再没有一丝亮光,脸上的笑却轻柔,“她只是被我杀死了,然后吃掉了。” “所以,你要小心,因为谁也没办法保证,杀死莎莎的我,会变成一个怎样的人。”白鹿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与周嘉林如出一辙的温柔笑容,让人毛骨悚然,“或许,我会变成像你一样的……怪物呢?” 第27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8) “嘘——”一声尖锐响亮的哨声响起,这表示他们本次的活动时间到了。 白鹿与周嘉林却置若罔闻,半分钟后,周嘉林放在白鹿嘴唇上的手垂了下来,改为拉住她的手,冰冷的琥珀色眼睛里有了真切的笑意,他站起来,同时也把白鹿拉了起来,语气温柔,“我想,我们得走了,不得不说,亲爱的小猎物,你真是让我惊喜。” 两人顺着人流一起走,很快就离开了篮球场。 回房间的路上,周嘉林一直都没有放开白鹿的手,他嘴角含了笑,看起来心情十分之好,甚至吹了一小段口哨。直到回了房间,他才放开白鹿的手,替自己与白鹿倒水喝。 加了糖的水,有白鹿喜欢的甜味。 白鹿喝完水,将杯子递给周嘉林,显然,周嘉林的心情太好,好到他接过白鹿的杯子后还问了一句,“你还要吗?”并在得到白鹿的否定后起身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你好像很高兴。”白鹿抿了抿唇,语气肯定地说。 周嘉林就坐在白鹿对面,闻言笑了起来,是那种眉眼俱笑的笑,带着意味深长,但同时也有几分纯粹,他倾过身子,在白鹿嘴唇上啄了一口,然后认真地回答,“嗯,我很高兴。” 他伸手摸了摸白鹿的眼睛,此时她的眼睛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种讨人喜欢的乌黑,但方才她在篮球场上的那个眼神,实在是让他喜欢极了,喜欢的要命。 他实在是爱极了眼前这只小猎物亮出她那尖锐的爪牙时的模样,她不知道,方才在篮球场上,他多想吻她的眼睛。 周嘉林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克制自己欲/望的人,方才他想吻,被打断了,那么现在他就要补回来了。 白鹿闭着眼,只觉眼皮上有一种温热的触感,湿润柔软的。 “小猎物。”周嘉林将嘴唇轻轻贴在白鹿的眼皮上,微微颤动嘴唇,琥珀色的眼睛有一点困惑与茫然,轻声道,“你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 白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我好像……有点知道了呢。”他忽然笑起来,非常愉悦的笑容,“我的小猎物,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呢?” 白鹿睁开眼,恰好撞进他那双满是笑意的琥珀色眼睛里,于是白鹿在他的注视下伸出手,按上了他的胸口,一动不动。 怦,怦,怦。 他的心跳声沉稳又有力。 “书上说。”白鹿看向他带着困惑与讶异的眼睛,“喜欢上一个人的话,心跳会加速,会紊乱,你的心跳很规律,也很沉稳,所以,按理说,你并没有喜欢上我。” “是这样吗?”周嘉林将自己的手按在胸口上,仔细感受了一下,眉头皱在一起,他看起来好像很困惑,并且无法理解,“不是喜欢吗?可是我明明感觉自己有点喜欢你,难道这样的不叫喜欢吗?” 白鹿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点点头,“是的,那并不是喜欢,你难道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吗?喜欢的感觉是很奇妙的。” 周嘉林的眉眼耷拉了下来,看起来似乎有点委屈与可怜,声音也是低低的,仿佛很是失望,“我也很想要尝尝喜欢的味道,可是我的心脏太乖了。”他一手捂胸,黑色碎发苦恼地垂下来。 “我知道喜欢的感觉。”白鹿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她身子微微前倾,“我教你,怎么样?” 周嘉林垂眸,琥珀色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湿润,“你教我?”说着抬起了头,直直看向白鹿,这一回,他眼中的神色被一览无余。 仿佛带了一点儿困惑,又带了点儿讶异,同时又有点儿茫然,加上一点儿欣喜,甚至还有一点儿抗拒,同时又有一点儿渴望。 “你教我?”他呢喃着,因为谨慎而犹豫,因为猝不及防而茫然。 但他并没有考虑多长时间,眼中各种复杂矛盾的情绪过后,他的琥珀色眸子恢复了平静,嘴角勾起一抹笑,他伸出手,“好啊,你教我。” 白鹿也笑了,伸出手去握了握周嘉林的手,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会很有趣的。 若干天后,依旧是在周嘉林的房间里,夜很深了,两人盘腿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我说,你真的没有骗我吗?”周嘉林转头去看身边的白鹿,月光照耀在她的脸庞上,让她看起来有种圣洁的美丽,“我今天在书上看到,爱上一个人才会心跳加速,喜欢并不会。” 白鹿盯着自己身前的一片白色月光,毫不在意说道,“那一定是那本书写错了。”忽然一顿,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或者,你在怀疑什么?” 周嘉林一手撑着自己的头,歪着脑袋看白鹿,“或许你是想要我爱上你吗?”叹了口气,他接着说,“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我爱上谁的话,那简直就是个灾难吗?” “为什么?”白鹿好奇问道。 然而那个故作神秘的年轻男人只是笑而不语,继续歪着脑袋看白鹿,她看起来比前几天要好得多,面容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憔悴了,嘴唇也渐渐有了血色,周嘉林满意地笑,小猎物在自己的喂养下变得健康起来了。 事实上,他对几天前发生的事情并不太在意,喜欢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他虽然确实不知道,但这种东西,有没有对他而言都无所谓,甚至他觉得,如果有了那种情感,大概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但当小猎物那么一本正经地对他说要教他的时候,他忽然就不想要拒绝,她那时的神情像是在诱惑他去品尝美味的毒果,他自己也说不清当时到底是出于一种怎么样的心态,就那样答应了。 只是因为好玩吗?周嘉林有点困惑,大概是因为这只小猎物太特别,让他不由得就多了几分耐心? 面对一只与众不同的小猎物,猎人多些宽容也是应该的,就像宠物的主人总是可以对小宠物们十分宠溺一样。周嘉林点点头,觉得自己就是那饲养了小猎物的猎人,既然选择了饲养,那就得容忍小猎物那些稀奇古怪的举动。 比如,此时此刻,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落地窗前与小猎物赏夜色。 周嘉林略感无聊地看着白鹿,房间里时早就熄了灯的,但今晚的月色真的特别明亮,尤其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白色的月光照耀进来,朦胧又美好。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头发,额头,眼睛,鼻子,然后是嘴唇。 嘴唇……柔软的,香甜的,美味的,周嘉林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味起他们认识的第一天晚上那个吻,那个吻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吻,出乎意料得让人感觉还不错。 于是周嘉林挪到了白鹿身边挨着她,凑近她的脸,“我可以吻你吗?”他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他问的是“今天晚饭合口味吗?”一样寻常。 “不行。”白鹿往旁边挪了挪,一本正经,“亲吻是亲密的情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事情,所以你不可以对我做。” 周嘉林继续往白鹿的方向挪动,紧紧挨着她,眼睛里有奇异的光芒,“但是我们以前就吻过了。”他说得轻而缠绵,双手轻轻搂住白鹿,“不记得了吗?那天晚上。” 白鹿的脸微微发烫,“那天我睡着了,不记得了。” “撒谎的小猎物真是不乖。”周嘉林逼近白鹿,将白鹿整个搂进自己怀里,低下头在白鹿耳边悄声说,“那天你明明没有睡着,你醒着,我知道,喜欢吗?喜欢我吻你吗?” 他的怀抱是一种温暖好闻的味道,白鹿两手抵在他胸前,身子往后仰,抵死不承认,“我不喜欢。” 周嘉林顺着白鹿往后仰的力道,整个人倾在白鹿上方,缓缓倒在了地板上,“可是我喜欢啊。”他呢喃着,嘴唇在白鹿耳边厮磨,温热的气息吐在白鹿耳边,痒痒的,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你起来……”白鹿推拒着。 “唔……”周嘉林含住白鹿的耳垂,低低笑了声,“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在上面。”于是抱住白鹿往旁边一滚,让白鹿趴在自己身上,手却紧紧压着她,不让她逃脱。 白鹿趴在他身上,整张脸已经通红。 周嘉林温热的唇渐渐向上,移往她的脸颊与嘴唇,轻轻舔舐她的嘴角,灼热的鼻息喷在她脸上,手渐渐收紧,让白鹿与自己紧密贴在一起,“喜欢吗?”他的声音低哑下来,带着几分笑意,“喜欢吗?” 白鹿刚张嘴想说些什么,周嘉林已经迅速吻住她的嘴唇,并将舌头伸了进去,品尝她的美好与甘甜,两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带着灼热的粗喘。白鹿微微回应,得到的周嘉林更热情更兴奋的亲吻,几乎要窒息的缠绵。 “喜欢吗?”周嘉林结束了这个吻,低笑着,执着地问,“喜欢吗?我可是很喜欢啊,我的小猎物。”他哑着嗓子,将白鹿的身子愈发往下压,让她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真是要命啊,小猎物,你说该怎么办?” 白鹿一愣,随即明白了,一张脸愈发涨得通红,低头见周嘉林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忽然也笑了起来,身子动了动,往周嘉林身体某处缓缓碾压,换来周嘉林的一声闷哼,“那这样呢?你喜欢吗?”白鹿问道,双手捧住他的头。 “小坏蛋。”周嘉林只是笑,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身子紧绷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双手紧紧圈着白鹿,闭上了眼睛,痛并快乐着。 “吻我,小坏蛋。”周嘉林闭着眼,声音哑哑的。 白鹿不说话,只是低头一口咬住了他突起的喉结。 周嘉林身子一僵,喉结滚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瞧见了白鹿那双狡黠的眼,“胆大包天的小猎物,坏东西。” 今夜月色很美,他的小猎物……很撩人。 那是个不可说的夜晚,两人最终并没有发生些什么,但两人的关系却一下子就变得奇怪起来,仿佛是更加亲密了,又仿佛更加复杂矛盾了。 而这种奇怪的氛围一直延续到了白鹿要走的那一天。 周嘉林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杂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的边缘,一个不小心,他的手指在纸张边缘划了一下,只因纸张边缘因为薄而锋利,竟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很浅,细微的疼痛。但十指连心,手指上那点点细微的疼痛让周嘉林回过神来,皱着眉将杂志扔到一边,起身去找了张创口贴,贴在伤口上。 “扣扣扣。”有人敲门的声音。 “门没锁。”周嘉林摆弄着自己贴着创口贴的手,头也不回。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白鹿,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再穿着蓝白条纹的患者服,而是一件浅紫色的连衣裙,她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乌黑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身后,束着一条浅紫色发带,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漂亮女孩子,任谁也无法想到她竟已在这所精神病院里待了三年。 周嘉林转头,看见是她,没说话,又将头转了回去,依旧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指。 白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两人相对无言,都不说话。 最终还是白鹿开了口,“我要走了。”纠结了一会儿,接着道,“哥哥在外面等我。”她小心地瞥了一眼周嘉林,见他没什么反应,心里叹了口气,没反应才更可怕。 她往周嘉林身边凑了凑,这一凑,自然就看见了他手指上的创口贴,她讶异道,“你的手怎么了?”伸手就想去将他的手捉过来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人在肢体上已经很是亲密随性,虽然周嘉林依然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性子,但白鹿发现,他在心情好的时候脾气简直好得不得了,而在白鹿面前,他的心情似乎就一直处于一种比较明朗的状态。 这也是白鹿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越来越随便的原因之一,要是这事儿放在他们刚刚认识的那几天,白鹿是绝对不会如此随便就去捉他的手的。 然而此时的周嘉林,心情显然并不怎么美妙,他猝不及防被白鹿捉住了手,眸光阴冷地扫向白鹿,嘴唇抿得紧紧的,“放开。”他的声音很低,带了几分不悦。 然而白鹿与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对他的性格也已经颇有些了解,比如此时,他虽然眸光阴冷,声音低沉,浑身上下写满我很不爽,但从他并没有挣开她手的举动中,就可以看出这位周家少爷其实——只是在闹别扭而已。 不发病的时候,他看起来只是稍显阴郁喜怒不定的年轻男人,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发病,并且可以在发病状态与不发病状态之间切换自如,非常难得的,今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正常。 “你不高兴吗?”白鹿明知故问。 周嘉林眸光幽幽地看过来,不言不语地看着白鹿,表达的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那你希望我一直留在这里陪你吗?”白鹿又问。 周嘉林抿了抿嘴,将幽幽的眸光收了回去,依旧不说话。 “白鹿。”门外是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接妹妹回家的白先生,显然他对自家妹妹磨蹭了这么久表示很不满,尤其还是跟那个既危险又没有礼貌的周家小子在一起。 周嘉林自然也听到了,他往门外一瞥,然后转过头来,将被白鹿捉在手中的手指抽了回来,语气里带了些许嘲讽,“你的好哥哥在外面叫你呢。” 说罢瞥了一眼坐在自己旁边的白鹿,依旧是乖乖巧巧的小狼崽模样,大概也只有他知道她的爪子有多利了,外面那些人,统统都被她那安静乖巧的模样给骗了去。 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餐厅,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笑着对旁边的小护士说着什么,眉眼柔和乖巧的模样,那时候他也以为这会是一只小绵羊小白兔,他不过是闲着无聊上前搭讪,却不料在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了她藏在乖巧软绵下面的锋利爪子。 于是他莫名就高兴了。 白鹿站了起来,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走了回来,在周嘉林不解的目光中拉住他的手,将一样东西放入他手中,眉头微蹙,“到现在你还没学会我教你的东西,所以我在外面等你,等你出来了继续教你。” 周嘉林愣住了,就那么呆呆看着白鹿走出房门,方才低头去看自己手里的东西,是一根浅紫色发带,也不知白鹿究竟什么时候解下来的。 他将发带放在鼻尖嗅了嗅,犹有属于她的清香,是他熟悉的味道。 忽然就笑了起来,周嘉林起身,在落地窗前站定,这个角度刚好对着精神病院门口,不一会儿就看见了白鹿一行人出现在门口。 她的辫子末梢似乎已经换了一条发带,距离太远,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周嘉林目光沉沉,手指无意识地将手中发带绕了几圈,嘴角依旧挂着浅笑,教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然是有趣的小猎物啊,周嘉林笑着低头,将发带仔细温柔地缠在自己的手腕上,这一缠,周嘉林忽然一愣,忽然明白过来,这条发带或许并不是用来束头发的,而是本来就用来缠手腕的。 白鹿手腕上那些割痕,他曾经不止一次地看见,在精神病院里这种伤痕其实算不得什么,在这里,有自杀倾向的人比比皆是,但一旦走出这里,那些痕迹难免会引来人们异样的眼神。 方才他心情不好,自然也没多加注意她的打扮,此刻回想起来,她手腕上似乎也确实缠着条类似发带的东西。 原本阴暗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他摩挲着缠在手腕上的发带,有些失笑,真是奇怪啊,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白鹿这只小猎物的时候,心情总是容易好起来,那些藏在心底蠢蠢欲动的负面情绪,近些日子似乎也淡了许多。 就好像……她是他的救赎一样。 救赎……周嘉林嗤笑一声,这种俗气的东西,他竟然会想到这个,看来这阵子他待在这个破地方真是闷坏了,再待下去,恐怕脑子里愈发要出现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了。 白鹿临走时说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周嘉林笑着扶住自己的额头,教?教他什么?教他学会喜欢一个人,学会那些复杂的、莫名其妙的人类的情感吗?他只不过是觉得好玩,才与她闹着玩的罢了。 他天生就不懂那些,所谓爱情,所谓亲情、友情,他统统都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在别人眼里他是无情又可怕的怪物,是疯子,是魔鬼,可那又怎样,他一点也不在乎。 但……周嘉林嗅了嗅浅紫色发带上的淡香,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来,如果小猎物想要玩,他就陪她玩,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他圈养的小猎物,永远都不要想逃跑。 他的,属于他的,永远。 周嘉林不可遏制地笑起来,躺在地板上,任窗外的阳光遍洒他的身体,系着浅紫色发带的手缓缓抬起,遮了遮略有些刺眼的太阳,浅紫色发带在阳光下愈发显出一种轻柔朦胧的美丽来,如他的小猎物一样。 他笑着吻了吻手腕上的发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晦暗不明,有什么东西在沉沉浮浮,如深渊的幽灵飘荡。 第28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9) 车里,白鹿坐在白先生身旁,垂眸不说话,她在除周嘉林以外的人面前一向如此,安静又乖巧,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并没有痊愈,她身体依旧住了很多的人格,他们就像是租客一样,住在这具身体里。 只是白鹿实在太过强大,那些租客们暂时没有机会出来溜达而已,其他的租客倒还好,其中那个叫做丁丁的小男孩,已经无数次抗议要求出来玩一玩了。 他原本以为白鹿会是一个温柔又好商量的姐姐,没想到白鹿压根连让他出来溜达溜达的机会都没给他,比莎莎还要可恶,而他压根就打不过白鹿姐姐,他从未见过那样强大得无懈可击的意识体。 一开始,由于白鹿身体的虚弱,他还经常可以在她昏睡时与她交流,到了最后,眼见着她的身体愈发强健起来,他能够找到的机会也越来越少,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身体里其他的人格们渐渐都开始沉睡了。 除了他和另一个脾气不好的大叔还偶尔会吵上几句嘴外,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其他人格的动静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和大叔也要陷入沉睡,并且,是永远的沉睡,因为他们面对如此强大的白鹿毫无办法。 大叔倒是十分豁达,顺其自然,但丁丁不一样,他一点也不想要沉睡,他想要常常出去玩,他想要接触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他也不想放弃。 因此,丁丁准备谋划一次“政变”行动,虽然“篡位”的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要试一试。而对于丁丁的这一想法,白鹿并不知道,人格与人格之间虽然可以相互对话,但这并不代表心意相通,只要对方不愿意,白鹿就不可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 而事实上,白鹿对自己身体里那些租客们并不怎么重视,人格之间,强大的人格可以压制弱小的人格,而白鹿自信自己可以压倒他们。 “白鹿,我们到家了。”车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白先生打开车门,朝里面的白鹿招招手,示意她下来。 于是白鹿就这样乖乖巧巧跟在白先生后面进了屋子。 “你的房间一直留着,你……还记得以前的房间吧?”白先生略带犹疑,领着白鹿上了二楼,“一直都有人打理,今天我叫人换了新的被子枕头,你看看,喜不喜欢?”说着打开了一扇门。 少女气息很浓郁的一个房间,色调很明亮,橱柜上摆了许多精致的人偶娃娃,窗台上摆着一盆向阳花,开着两朵明亮的金黄色花朵。 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种生气勃勃的状态,即使白鹿知道这个房间已经三年没有人住了,由此可见这位并不怎么亲近的哥哥对她还是挺上心的,他虽然严肃,但从这些生活细节中可知他其实是个细腻心软的人。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白鹿真诚地道谢,对他也多了几分亲近,纵然他们兄妹确实因为种种原因而显得疏离,但就冲着这份细心,白鹿也觉得他会是一个好哥哥,只不过,也许并不太善于表达而已。 白礼显然没想到妹妹会这样说,不由得心里一软,摸了摸白鹿的头,语气柔和,“你是我妹妹,一家人说什么谢呢?喜欢就好,你再看看,若缺什么,就跟哥哥说,好吗?” 白鹿点点头,目送白礼离开了房间,她知道他很忙,今日能够亲自去精神病院接她的时间也是挤出来的,毕竟自从父亲出车祸去世,家里的公司与产业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在精神病院三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发呆,以致于成了一种习惯,只要没什么事情,就习惯用发呆来消遣时间。 她与周嘉林在一起时的相处模式也是如此,很多时候,两人会一起发呆,一发呆就是一下午的时光磋磨过去,当然,剩下的时间不是周嘉林发病使劲儿折腾,就是她无聊了使劲儿折腾周嘉林。 两人互相折腾着折腾着,没想到时间竟就这么哐当一下过去了,眨眼白鹿已经被白礼接出了精神病院,那所外表精美华丽的牢笼。而周嘉林则继续待在牢笼里,但她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想办法出来,那里太闷了,闷得让人想要发狂,她并不担心周嘉林,她知道,只要他愿意,那里困不住他的。 若是以前,周嘉林或许还会在那牢笼里多待些日子,但现在,白鹿保证,他一定是一刻都待不住了。没有一个猎人会放任自己的小猎物离开自己的视线太远太久的。 忽然想起了这些日子她对周嘉林施行的教导计划,白鹿笑了一下,她其实也并不抱什么希望,他是一个天生就有缺陷的人,要想后天习得感情其实非常困难,他不懂亲情友情,也不懂爱情。 但她看出来了,他漫不经心下的渴望,隐藏在阴暗里的一点柔软。失去过的人会懂得珍惜,那么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人呢?他们并不是无所谓,也并不是不在乎,只是将那份渴望埋藏得更深而已。 深到,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曾察觉。 白鹿无声地笑,猎手先生想要驯服烈性的小猎物,却不知这只与众不同的小猎物,其实也想要驯服他。这是互相驯服的过程,其实与人类之间的恋爱并无差别。 摸了摸手腕上那些已经变得浅淡但依旧狰狞的割痕,白鹿慢慢垂下眸,她将系在自己手上的浅紫色发带送给他的时候,其实只是临时起意,或许是提醒他不要忘了她,或许是给他留个念想,又或者有什么更深一层的含义,她自己也并不是特别清楚。 只是在那一瞬间,忽然就想要把系在手腕上的浅紫色发带解下,送到他的手上,仅此而已。 想到此处,白鹿起身,打开梳妆台上的一个精美盒子,里面果然放着各色各式的发带,她依旧挑了条浅紫色丝质发带,慢吞吞往手腕上缠绕,一圈一圈,然后松松系一个结。 纤细苍白的手腕,缠绕着浅紫色丝质发带,真是完美的装饰,谁也不会想到,那浅紫色朦胧的美丽下,是一条条狰狞丑陋的伤痕。就像是周嘉林那张无害俊秀的脸下,是如深渊的阴影与暗沉。 倒是正正相配的一对儿,白鹿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来。 白鹿在等,等周嘉林的消息,她知道他决计不会在精神病院里待很久的,只因他视为囊中之物的小猎物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周嘉林曾经对她的威胁,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天,在阳光明媚的篮球场上,他举着她的手腕,温热的唇吻着那些狰狞的割痕,琥珀色的眸子盯住她,浅笑着说,“我让上面再多一道红线,怎么样?” 这样的威胁不止一次,次数多了,渐渐就变得寻常,反正他从未有一次真正下手过,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也或许是因为……舍不得? 白鹿笑着摇了摇头,周嘉林现在对她是怎么一种感觉呢?大概是有点喜欢吧?唔,当然,还有浓浓的占有欲,他想要把她牢牢抓在手心里,而恰好,她也想要把他抓在手心里。 两个月后,白鹿接到了周嘉林即将出院的消息。想来也是周家老爷子想要多给他些苦头吃,否则他根本不需要在里面多待两个月的时间。 时值暮秋,天气已经颇有些寒冷,白鹿在外头套了厚厚的明红色毛衣外套,戴上帽子,来到了精神病院门口。 司机已经被她遣走,故而此时精神病院门甚是冷清,唯有白鹿一人,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处,那里依旧系着一条绸带,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很快,铁门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修长男子,鸭舌帽压得低低的,只露出英俊的侧面,背着个单肩包,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早已料到门口不会有人来接,嗤笑一声,就往不远处的公交站走去。 白鹿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望他,他竟没有发现,或许,他从未想过白鹿会出现在此地。 他看上去像是落魄贵公子,白鹿微微眯眼,然后看到了他袖口处不小心露出来的一小截浅紫色,忽然就笑了起来,然后出声,“猎手先生!” 周嘉林一愣,转过身去,今日的天气实在不好,灰蒙蒙的,暮秋时节的风总是这样冰冷,但出现在他眼中的却是实实在在是幅再温暖明亮不过的画面了,金黄色的银杏树下,站着个明艳的女孩子,她在笑,狡黠又漂亮。 两个月没看见她了,在他的印象中,她还是那个穿着蓝白条纹衣服的苍白女孩子,乖乖巧巧的,柔软下藏着刺,一不注意就会挠你一脸的狼崽子,他心心念念的小猎物。 变化太大,那抹红色几乎要灼伤他的眼。 就像是乍看到自己捕获的小猎物,曾经是瘦瘦小小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好不容易被自己养出些好模样来了,一不小心小猎物溜走了,再次找回来时,发现小猎物不仅没有想象中的落魄模样,反而皮毛油亮,各种好得不得了。 那种微妙的心情,周嘉林无法形容。于是他走了过去,咳了一声,“小猎物?” 不知是否是错觉,白鹿竟有一瞬间觉得眼前的周嘉林变得纯良了许多,不会是真的闷坏了吧? “你好像瘦了。”白鹿打量着周嘉林,他确实是消瘦了一些,阴郁的气质不减反增,轮廓分明,薄唇紧抿,看得出来,他心情并不太好。 周嘉林愣了愣,随即露出个无害又虚伪的笑来,伸手摸了摸白鹿的脸,“只因我日夜思念小猎物,几乎要发狂。”他永远都可以用这种谈论天气怎么样的语气说出那些让人羞耻的情话来。 但白鹿反而觉得这样的周嘉林才是她熟悉的那一个。 两人都没有车,自然只能一起坐公交车。空荡荡的公交车,零零散散几个人,白鹿与周嘉林坐在了最后一排。 “我听说你被人抛弃了?”白鹿浅笑着,转头看周嘉林,“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周嘉林看上去并不在意,只是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笑,“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不回家吗?” 家?周嘉林眼里的嘲讽更甚,他从来就没有家,一个怪物,一个疯子,一个可怕的魔鬼怎么会有家?心底里那些负面情绪似乎又在蠢蠢欲动,他闭上眼睛,想要压抑,然而嘴角弯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无声的笑,嘲讽又可怖, 如果不是因为小猎物,他或许会一直留在精神病院,那里虽是牢笼,却也是个归宿,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被人发现了怪异的一面,家里的人除了周老爷子,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怪物看待,包括那个生了他的母亲。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心里的阴暗面就愈发蠢蠢欲动,嗜血的让他几乎发疯,最后他顺从,掐住了自己母亲的脖子,如果不是及时被人发现,那么他或许真的会把她掐死的。 被人掰开手臂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他已经不记得了,大约是一种解放吧?周老爷子大怒,但那又如何?彼时的他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得狂妄又疯癫。 “嘉林。”温和柔和的声音忽然传入耳内,与此同时是一双柔软的女孩子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握在手里。 心底那些沸腾的黑暗忽然一顿,沉寂了下去,周嘉林睁开眼,垂眸看见了白鹿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眸,里面有毫不作伪的关心,没有同情也没有恐惧,只是单单纯纯的关心,明亮又清澈。 啊,原来是他的小猎物。 周嘉林笑起来,伸手捧住白鹿的脸,低头吻了下去,吻在她那双让人着迷的眼睛上,“我的小猎物是在关心我吗?”他轻声呢喃。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依旧跳得那么平稳,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也许他永远都无法明白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是怎样的,但他原本就不需要懂那些。 他要的,原本就是那份小猎物带给他的平静。他的小猎物啊,总是有办法让他心底那些黑暗嗜血的停止沸腾,就像是……救赎一样。 没错,就是救赎,他曾以为俗气得要命的救赎,他原以为自己根本不需要的救赎。 感情是怎样一种奇妙的东西呢?它让有些人怦然心动,同时,它也让有些人获得安宁的救赎。但无一例外的,它这个顽皮的孩子,总喜欢让人变得不像自己了。 第29章 精神病人与精神病人(10) 公交车平稳地行驶着,车内寥寥几个人,有的在昏昏欲睡,有的低头玩手机,没有人注意到白鹿与周嘉林的举动。 周嘉林抚了抚白鹿的脸颊,专注地望着她,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的时光中,他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一个人,“小猎物啊。”他叹息着,温柔缱绻。 白鹿一开始不解,困惑地看他。然而周嘉林并未多加解释,他的眸光流连在她的脸上,像是在看深爱多年的爱人,不再是漫不经心的神情,而是另一种奇异的专注与郑重。 某一刻,白鹿忽然就顿悟到了什么,她张了张嘴,然而下一刻,周嘉林的手指就抵在了她的唇上,“嘘——别说话,别说话,我的小猎物,听我说。”他微微笑着,眼角出现了一点笑纹,不明显,却真切。 “小猎物喜欢我吗?”他微带了点笑意地问。这个问题他曾经不止一遍地问过,往往带着玩世不恭的味道,话里埋藏了蠢蠢欲动的诱惑。 然而这一次不同,他那双总是让人看不清神情的琥珀色眼睛清澈如水,像是小孩子的眼睛,明亮又纯粹,带着不自知的期望。 白鹿怔住,阳光从车窗外照耀进来,落在他微笑着的面孔上,他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影子,琥珀色的眸子纯粹而澄澈,仿佛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只留下一往无前的光明,让人恍然以为看见了天使。 那一刻,白鹿仿佛窥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面,不可思议,那样黑暗堕落的深渊下,竟住着一只纯白无暇的天使,小孩子一样纯粹天真,让人怦然心动。 “喜欢?”周嘉林浅浅笑,随即又微微皱眉,仿佛有了一点儿苦恼,但即便是苦恼,也是温和微笑着的苦恼神情,“不喜欢?” 白鹿回过神来,抬眸,亦是专注地看着他,缓缓点头,“喜欢。”喜欢这两个字在舌尖吐出,那一瞬,仿佛有繁花盛开,口齿噙香。于是白鹿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带着清甜的味道。 周嘉林眼里笑意更浓,眸光却投向了窗外,暮秋时节,树叶纷纷枯黄凋落,唯有那一排排的银杏,盛开出金黄色的甜蜜来,“我……也喜欢小猎物啊。”他的声音极轻,却清楚地飘进了白鹿的耳朵里。 “所以,我们……”周嘉林收回眸光,垂眸看着白鹿,“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既然她是他的救赎,那么就永远待在他身边吧。 白鹿仿佛看到了那纯粹无暇的天使,缓缓扇动他背后纯白的羽翼,美丽得不可思议。 “好不好?”周嘉林依旧执着地追问,语气缓和,从容不迫,却也坚定,不容反驳。 白鹿抿唇,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他手上的温度永远都是这样,温暖但并不灼热,于是她眼睛一弯,点头,“好。” 那时候的白鹿并不是十分明白,周嘉林那句永远在一起到底指的是什么,她只是知道,那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深思,只想要点头,微笑着说好。 直到—— 一年后,白鹿与哥哥白礼一起在家中吃晚餐,只是寻常的一顿晚餐,白鹿吃完后就开始享用餐后水果。 哥哥白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扯了扯似乎有些紧的领带,眼神有些飘忽,最终投放在白鹿面前的雪白瓷盘上,“阿鹿啊,哥哥有事情要跟你说。” 白鹿疑惑地抬头,作洗耳恭听状。 “咳咳,那个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哥哥白礼难得有点窘迫。 白鹿略有些茫然,她今年24岁,好像还很年轻吧?随即怀疑的目光投向哥哥白礼,实在是他今天的表现太不正常。 “那个,哥哥替你选了一门亲事,哥哥看他人还不错,且门当户对的,没什么不好,当然了,还是要你同意才好。”白礼模模糊糊地说道。 亲事?白鹿眉头皱了起来,会是谁?她的病情并不是个秘密,这一年来并不经常外出,宴会什么的也极少出席,实在想不出会有哪家人看中她,且是门当户对,那就意味着并非攀附之辈,这实在有些让人无法理解。 “哥哥,是哪家?”白鹿问得很直接。 白礼尚未回答,白鹿的手机已经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周嘉林打来的,当下也只好把所谓的亲事放一边,白鹿接起了电话。 “我亲爱的小猎物。”电话那头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沙沙得让人的耳朵发痒,听起来,他心情似乎十分之好,“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白鹿看了一眼白礼,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你不是在m国吗?明天下午的飞机,说好了要去接你的,可不要告诉我你提早回来了。” 那边的周嘉林低低笑了声,带着他惯有的玩世不恭,“bingo。” “我就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现在打电话给我了。”白鹿无奈,“好好儿的,怎么提早回来了?” “不提早回来,岂不是要错过我与未婚妻的订婚?”周嘉林声音里的笑意愈发深了,语气里的愉悦几乎要溢出来,“你说对吧?我亲爱的……未婚妻?” 白鹿一怔,联想到方才哥哥白礼的话,立刻明白了,咬牙切齿道,“我哥哥方才与我说他替我找了一门亲事,不会是你吧?” “唔,这个嘛。”周嘉林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也许吧。” “混蛋!”白鹿骂了声,啪一下按掉了电话,然后冲下楼,准备找哥哥白礼算账,订婚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居然是前一天晚上才知道,简直太过分!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要知道,前几天她还在思考该怎样说服哥哥,让他同意她和周嘉林在一起的事情,结果……没想到……简直……忍不了了! 然而见势不好的哥哥白礼早已避了出去,餐厅里柳嫂子正在收拾东西,看见白鹿下来了,笑着说道,“白小姐是找白先生吗?方才白先生出去了,还嘱咐白小姐明日要早起呢。” 默默握拳的白鹿:……逃得还挺快。 虽然这是个极大的意外,但同时也可算是一个惊喜了,白鹿没再说什么,回了房间,略有些郁闷地进了浴室,准备给自己来个美美的牛奶花瓣澡。 利落地脱了衣服,白鹿躺进宽大舒适的浴缸里,满足地闭上了眼,渐渐就有点昏昏欲睡。不知泡了多久,白鹿猛然惊醒,泡的时间有点长,她揉了揉脑袋,感觉有点昏沉沉的。 一脚迈出浴缸,“啊——”地板太滑,白鹿一不留神就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后摔去,后脑勺刚好磕在了浴缸的边缘,一阵剧痛,白鹿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几分钟,白鹿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而那双乌黑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男孩子的顽皮与计谋得逞的笑意,她站了起来,走到浴室的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一个年轻女孩子的脸,美丽动人的模样。 忽然,镜子里的人大大地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男孩子式的顽皮笑容,他终于有机会出来了,丁丁笑得一脸得意,真是天赐良机,不是吗? 第二天,订婚现场,周嘉林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微笑着摆弄着手里的一捧花。这次的订婚办得十分低调,只邀请了周白两家的人与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们。 “奇怪,白小姐怎么还没来?”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 “不知道呢,我方才看见白先生匆匆忙忙走了出去,不知是不是白小姐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周嘉林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下去,垂眸,掏出手机给白鹿拨了一个电话,那边出来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胆敢逃跑的小猎物,周嘉林慢慢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来,收起手机,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依旧系着一条浅紫色发带,正是一年前白鹿给他的那条,因为时常佩戴,看上去颜色已经不再新鲜。 逃不掉的,怎么可以逃掉呢?周嘉林脸上挂着温柔甜蜜的笑,回房间脱掉了碍事的白色西装,换上简便的衣服,打开手机的定位,冰冷地笑了一下,开车离开了订婚场所。 而另一边,商场的儿童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正在疯狂地选购各种玩具,各种赛车,各种机器人,各种……引来了众人的惊奇目光。 白鹿的意识已经醒来,她好笑地看着丁丁疯狂购买玩具的模样,这孩子果然是憋坏了,而且还是个玩具控啊,她心里一软,便只在身体里旁观着,不准备立刻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此刻的白鹿一时忘记了订婚这件事,而丁丁,他已经完全沉浸在玩具的世界里,幸福得几乎要流泪。 半个小时后,周嘉林赶到了这家商场,脸上挂着毛骨悚然的微笑,缓步走进了商场,很快,他就根据定位找到了白鹿的位置,站在五米开外处阴森森地盯着那完全沉浸在玩具世界里的丁丁。 丁丁正高兴着,忽有所感,只觉浑身冷飕飕的,奇怪地往旁边一看,恰看见不远处一脸阴郁的周嘉林,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个哥哥看起来好可怕的样子。 “玩得开心?”周嘉林咬牙切齿,脸上的笑却愈发温柔了,一步步走近。 白鹿见势不好,大惊,立刻奋勇而起夺回身体自主权,将手中玩具往地上一放,朝周嘉林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来,“嘉林!我好想你!”说着往周嘉林身上一扑,抱住他的腰,死死不放松。 周嘉林身体一僵,低头看怀里的小猎物,眉头一挑,“你……” 话未说完,周嘉林的嘴就被堵住了,堵住他的……是白鹿那柔软如花瓣的嘴唇,于是所有谴责嘲讽的话语统统消失,心里翻腾的黑暗情绪一瞬间平息,周嘉林捧住白鹿的脸,将这个吻深入了下去。 多么幸运,又是多么奇妙,这样的我得以遇见这样的你,上天果然是公平的,它剥夺了一些东西,让我们成为怪物,却也慷慨地赐给我们如此的相遇。 我以为自己是猎手,心心念念抓住可口的小猎物,没想到反而被你驯服,但更可怕的是,我竟甘之如饴。 (he完) 第30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1) 广阔蔚蓝的海面上,停留着一艘华丽巨大的游轮,一个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的栗色长发女子靠在栏杆上,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似乎闪闪发光,红色的裙摆随风摇摆,让女子整个人看起来摇曳多姿。 然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她的脸,这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妖艳得不像凡人,眼中波光流转,勾得人心神荡漾。 “哇,不愧是国民妖姬啊,不错,对,这个姿势,再来一张,好,好,不错,好!”摄影师按下快门的手几乎要抽搐,太完美了!几乎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每一个随性的动作,都性感美丽得像是顶级画报。 “白鹿姐姐真是太漂亮了,啊啊啊,我要给你生猴子!!” “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妖姬姐姐方才对我抛媚眼!!” “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明明妖姬姐姐是对我笑呢!啊啊!妖姬姐姐怎么可以这么美!!” “啊啊,白鹿女神!!快来□□我!强x我!!” …… 不愧是国民妖姬,到处都有她的脑残粉。 白鹿靠在船舷上,迎着海风慵懒一笑,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纤长美丽的手拢了拢粟色长发,女人味十足,立刻又引来一片尖叫声。 咔嚓咔嚓,摄影师的手忙个不停,将白鹿每一个举手投足间的妖媚动人记录下来,激动得两眼放光。 有些人天生就该站在镜头前,比如国民妖姬白鹿,这是个天生的发光体,只要给她镜头,她就可以创造一片舞台,上天几乎将所有的美好都赐给她,某知名媒体曾经这样评价她:为舞台而生的尤物。 娱乐圈是个奇怪的地方,多少怀揣梦想的年轻人一头扎进这个圈子,努力向上爬,能够成功的寥寥无几,有些人一辈子都默默无闻,并不是没有实力,也并不是不努力,只是有时候,差了一点运气。 而与那些一辈子都默默无闻或者跑了大半辈子龙套方才红起来的前辈们相比,白鹿无疑幸运的,说起来,她的人生也是充满传奇色彩。 十七岁出道,得到的角色是校园青春电影里一个学声乐的女学生,戏份不多,只是站在钢琴旁边唱了一首歌,算是本色出演,因为白鹿之前也学了好几年的声乐。 不料她站在镜头前开口一唱,立刻惊艳了当时恰巧来探老朋友班的一位金牌音乐制作人董老师,歌一唱完立刻就把白鹿带走了,说是发现了天生的歌者。 半年后,白鹿出了她第一张唱片,果然大火,她天籁般的声线立刻征服了人们的耳朵,而她歌声里那种纯粹的美好也打动了人们的内心。那时候,她还不是国民妖姬,她的粉丝们亲昵地称呼她为“人鱼小公主”。 接着,理所当然的,人鱼小公主出了第二张、第三张唱片,开了一场又一场演唱会,且场场爆满,六年后,年仅二十三岁的人鱼小公主已经成为人鱼小歌后,成为乐坛的一个最耀眼璀璨的存在。 所有人都在感叹她逆天般的运气与天赋,她是上天的宠儿,拥有天籁般的声线的同时,又拥有那样美丽的容貌,人们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一点瑕疵,年纪尚且如此年轻,就已经登上了其他人也许一辈子都登不上的高度。 而就在人们以为他们的人鱼小歌后会在乐坛上继续往上攀登,直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她忽然宣布要投身演艺事业,延续六年前那个青涩年少的自己的梦想。 不少人都扼腕叹息,毕竟,歌唱得好,并不代表戏演得好,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成为票房□□。但出乎意料的,这个被上天眷顾的女孩子再一次创造了奇迹。 在《国将乱》这一大制作的电影中,她成功饰演了其中的祸国妖姬妲己,她的妖,她的媚,她的悲欢,都深深印在了观众的脑海里,那一年,她创造了票房奇迹,同时也开启了她的妖姬时代。 国民妖姬这个称号,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转眼四年,国民妖姬也已经深入人心,她进演艺圈的时间并不长,但获得的成就早已让人望尘莫及,先后拿下了新人奖、最佳女主角奖、最佳女配角奖。 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偏向艳丽妖媚这一类型,而她第一部主演的角色又恰好是国色妲己,因此国民妖姬这个称号是越喊越响,如今除了一些老粉还记得当年的“人鱼小公主”“人鱼小歌后”,大多数人一提到白鹿,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国民妖姬。 而今天,白鹿受邀在这里为知名时尚杂志《beauty》拍摄一组画报,室内部分已经完成,现在是最后一组户外拍摄。 白鹿的工作效率是极高的,她习惯用最佳的状态最快的时间内完成工作,近些年她接的通告已经很少,少而精。 她的最新电影刚刚杀青,她早已计划好了,画报拍完她就立刻给自己放一个长长的假,地点已经选好了,就在她一年前买下来准备将来隐居的私人岛屿,位于巴哈马群岛,温和的亚热带气候,清澈的海域,充足的日光,大面积的植被覆盖和大量稀有的野生动物。 完美的度假场所,并且也是白鹿计划中未来退出娱乐圈后的居住地。白鹿这样想着,朝着镜头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好了,拍摄结束!白鹿小姐真是辛苦了。”摄影师给白鹿比了个大拇指,赞叹之意溢于言表。 白鹿点点头,微笑着,“辛苦了。”她虽然是顶级大牌,但私下里对人却很温和,因此在圈子里的风评极好,这也是她的为人处世之道,中庸之道。 “妖姬姐姐,风大,快披上。”萌萌哒的小助理立刻跑上来,将手里的外套披在白鹿身上。 这是白鹿新招的小助理小顾,大学刚毕业没多久,清清秀秀的一个妹子,据说曾经是她的脑残粉,如今……成功晋级为可以待在女神身边的脑残粉。 白鹿穿着单薄的红裙,肩上披着外套,微笑着刮刮小顾的鼻子,“对我这么好,是不是今天又多爱我一点了?” 小顾一下子就脸红了,眼睛亮晶晶的,憋了半天,忽然露出一个娇羞的笑来,“哎呀,妖姬姐姐好讨厌,明明知道人家的心意嘛——” 经纪人何姐露出一脸受不了了的表情,看了看腕表,“今晚九点有个宴会,就在这里,听说主办方还邀请了白夫人,你要不要参加?如果不参加,我就替你回绝了。” 白夫人就是白鹿的母亲,不过白鹿很小的时候白母与白父的婚姻就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了,反正当初也是家族婚姻,眼看着唯一的女儿渐渐长大,白父白母两人也就愈发不多加遮掩了。 说是白夫人,其实外界更多地称呼她为叶总,天叶娱乐就是她名下的产业,白鹿这么多年在娱乐圈混,能够如此顺风顺水,自然也是因为有白母的保驾护航,她与白父的关系虽然不怎么样,但对唯一的这个女儿还是十分宠爱的。 不过白鹿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的身世告知大众,白夫人自然也就顺着女儿的心意,对白鹿的事业并不多加干涉,只是暗地里将那些可能会有的龌龊事情给处理了。 虽然白母从来不说,但白鹿又不是小孩子,娱乐圈是个什么样儿的地方?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自然清楚,虽白母并不与白鹿住在一起,两人之间的母女情也单薄得很,但白母为她暗地里做的事情,她还是很感激的。 至少,她可以安安心心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不用像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烦恼。 白鹿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扫了眼正跑去替她拿暖饮的小顾,微微点了点头,“不用推辞,我正好很久没见母亲了。” 何姐做白鹿的经纪人也已经十年了,早已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对她的事情自然了解,于是了然点头,“好。”忽然一笑,调侃道,“你肯留下来参加宴会,主办方必定要高兴坏了。” 要知道,白鹿一向并不耐烦参加这些宴会,这些年来她在圈子里的地位愈发岿然不可动,就愈发很少出席这样的宴会了。 白鹿对此只是一笑,并不多说什么。恰好小顾手里拿着暖饮跑了过来,白鹿接过暖饮,往海面上一望,今日天气极好,万里无云,晴朗得很。 时间还有很多,待在船上也是无聊,白鹿忽然来了兴致,想要坐游艇出海去玩,反正这片海域不大,一向平静的很,风景又好,不远处还有好几座小岛。 海边玩乐的人挺多,这一片海域向来对游客们开放,爱玩的人们都会租一只小型游艇,或三五个朋友一起,或一家人玩乐。 白鹿不喜欢人多,就拒绝了小顾和何姐想要陪她的意愿,自己一个人开着游艇,享受美好的海上时光。 很快,白鹿就远离了人群,她开始放慢速度,慢悠悠在海上晃荡着,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海风清新,让她竟有些昏昏欲睡。 也正因为此,她没注意到,在她的游艇不远处,有人在水里偷偷观察她。 那人浑身□□,水性极好,就那样浸在海水中,只露出头与肩膀,他有一头金子般的头发,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一双湛蓝清澈的眼睛,如花瓣般绯红美好的嘴唇。 令人惊叹的美丽。 第31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2) 游艇在海面上荡悠悠,白鹿戴着墨镜,舒舒服服地享受着海风与阳光,准备来个海上小憩,美好的个人时光。 浮在海面上的那人见白鹿似乎已经睡着了,面带犹豫,试探着往白鹿的游艇近了一步,见白鹿并没有察觉,于是又大着胆子往这边游了过来,他游水的姿势极美,像是一条美丽灵巧的海鱼。 阳光落在他那金子般的头发上,闪闪发光的耀眼,他轻轻靠近了游艇,双手趴在游艇上,悄悄露出一双湛蓝如最清澈的海水般的眼睛,充满好奇地望向闭目小憩的白鹿。 他眉间有小小一朵海葵模样的蓝宝石色印记,隐隐有莹光流动,让他那精致不似凡人的容貌上多了几分妖异的美丽。 麦伦睁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人类女子,她穿着鲜艳明丽的红色长裙,玉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看不出一丝瑕疵,娇艳如玫瑰的嘴唇丰润柔软,一头茂密的粟色长卷发散落下来,柔顺而妩媚。 她美丽如最艳丽夺目的红珊瑚,鲜活而生动。 这是麦伦第一次离人类这么近,近得仿佛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那人类女子垂落下来的栗色长发,然而他只是专注而好奇地观察着,并未伸手,他怕打搅了她,故而小心翼翼,几乎屏住了呼吸。 白鹿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麦伦吓了一跳,赶紧钻进了水里,只觉得心口砰砰砰直跳,生怕那人类女子发现了他的踪迹。 从小到大,他的姐姐们就告诉他,不要靠近人类,不要相信人类的话,尤其是长得漂亮的人类,因为人类是狡猾的,奸诈的,邪恶的。他们惯会花言巧语,欺骗单纯懵懂的人鱼的信任与感情,最终又无情残忍地抛弃单纯的人鱼们,甚至把他们抓起来,当做世所稀有的展览品! “奥,我亲爱的小王子,听姐姐的话,千万别对人类好奇,他们只是一群丑陋可恶的生物,你是如此单纯,姐姐是多么怕你被那些花言巧语的人类们欺骗……”二姐姐夸张但语重心长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 麦伦侧耳倾听,发现没什么动静,于是他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悄悄浮上水面,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游艇上,麦伦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悄悄看向那人类女子。 这一看,恰好撞入一双带了几分慵懒的半眯着的黑色眸子中。 麦伦一呆,手足无措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湛蓝色的眼睛闪过慌乱,猛地一下子钻进水里,慌慌张张地往深处潜去,怎么办?怎么办?被那人类女子发现了! 白鹿也是吓了一跳,赶忙往水下看去,然而什么也没看到,仿佛方才那个金发蓝眼的漂亮少年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她知道那绝不是她的错觉,那样精致的容貌,见过一眼就让人无法忘记的耀眼的金色头发,以及那双清澈得像是海水,湛蓝如矢车菊花瓣的眼睛,如此明显的特征,是她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无疑。 原本她开着游艇远离人群到这边来,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能够遇见攻略目标,但巧得很,竟然还真的遇上了,早已成为神话传说的人鱼族的小王子啊,白鹿露出一个笑容来,看上去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大约刚刚成年不久,竟然敢大着胆子靠近人类。 不过……暂时还是不要揭穿他的身份比较好。 白鹿知道人鱼族的听力一向很好,虽然现在那人鱼小王子已经不知潜到了多深的海水下,但白鹿知道,他一定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哎,你没事吧?你在哪里啊?”白鹿朝着海水喊。 麦伦听见了上面的说话声,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除了人鱼族的语言外,人类的各种语言也是学习内容之一,古老的中国语虽然晦涩难学,但麦伦一向聪慧,在所有兄弟姐妹们中,他是学得最好的那个。 也正因为此,他听明白了白鹿的话,麦伦停下了继续往下潜的动作,竖耳倾听,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有些惊慌地眨动着。 “你快上来吧!难道你穿了潜水服?你别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快上来吧,我知道你水性一定很好,但憋气也不是这样玩儿的。”白鹿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担忧,仿佛将他认作了人类男孩。 也是,人类与人鱼族不同,他们并不能在水下呼吸,如果在水下呆的时间过长,就会因为窒息而死亡。 麦伦咬了咬唇,既然那个漂亮的人类女子并不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他或许……也许……也可以装作自己是人类,去跟她交朋友?只要他不露出自己的鱼尾就好了,人类并不能从他的上半身看出异常来。 “你还好吗?再不上来我可报警了!”白鹿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惊慌与焦灼,听上去像是吓坏了。 深吸了口海水,麦伦闭上眼,将双手放在自己眉间的蓝色海葵印记上,默默祈祷了几句,于是略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情慢慢往上游。 白鹿一眨不眨地看着海面,直到她透过清澈的海水看到那即使在水中也异常耀眼美丽的金色头发,才松了口气,两眼弯弯地笑起来。 等到麦伦再次钻出水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人类女子笑意盈盈的模样,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姐姐们告诫他时说的那样,姐姐们说,人类是狡诈的,丑陋的,卑鄙的,但眼前这个人类女子,看上去是那样美好。 在麦伦看来,这个人类女子会那样担忧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定是有一颗像海藻一样柔软的心灵,她笑起来的模样也……也很善良美好。 麦伦鼓起勇气,生平第一次朝人类女孩子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用他在心里练习了无数遍的中国语,略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你好。” 他的声音并不十分雄厚,带着精致少年的美好,清澈空灵,微微有几分雌雄莫辩,低低的,仿佛海底细碎的白沙流动,又如海藻舒展自己的身体,缓慢而优雅,带着一种美妙而奇怪的律动。 白鹿只觉心脏跳漏了一拍,她知道人鱼族的声音都很好听,他们一族人的歌声甚至可以达到蛊惑的效果,但尽管已经做足了准备,白鹿还是忍不住心里酥了一下。 这具身体以前是学声乐的,自然对声音特别敏感,而且还是个声控,她……对人鱼小王子的声音完全没有抵抗力。 如果声音能够让人的耳朵怀孕,那么白鹿此时的耳朵已经怀了三胞胎,还是特别健壮的那种,动来动去不安分得厉害。 “你怎么了?”麦伦看白鹿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以为自己失礼了,不由得有点沮丧,又有点困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他听说人类中有一种礼仪,要亲吻女士的手背,但在他所学的知识中,古老中国的女孩子们似乎特别容易害羞,并不流行这样的礼仪。难道他记错了?或许他应该弥补一个手背吻。 阳光下他的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甚至可以隐约看见皮肤下蓝紫色的血管,纤细美丽,若这样的手出现在人类身上,那就算再美丽,也是带了病态的。 但他不是人类,而是人鱼族,这样一种病态的美丽在他身上则呈现出一种与人类不同的,近乎妖异但又理所当然的美来。 白鹿下意识就伸手握住了这只美丽如水晶的手,甚至不敢用力,唯恐捏坏了,触手时方才察觉他皮肤的温度,冰凉如水。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鹿回过神来,只是轻轻一握就放开他的手,趴在游艇边缘上笑着问他,“你是游过来的吗?真是厉害!” 麦伦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他确实经常在海上游来游去,从一片海域游向另一片海域。手上还残存着人类女子的温度,是一种阳光一样的温暖触感,与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鱼女孩子都不一样。 人鱼族身上是不会有那样的温度的,那样温暖,那样令人心生向往。 在麦伦对人类女子匮乏的认知中,除了美丽与善良外,又多了一条,温暖。他微微迷惑,如此美丽、善良且拥有阳光般温暖的人类,在姐姐们口中,怎么会成为狡猾奸诈卑鄙的代名词呢? “你在这里生活吗?”白鹿微笑着,因为垂着头,几缕长长的栗色卷发垂落下来,“这里风景很美,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搬到这边来居住了。” 麦伦慌慌张张地用手捧住那几缕垂落下来的栗色长发,免得她的头发浸在水里弄湿了,他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有点犹豫,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家并不在这里,我只是来这边游玩。” “哦,这样,我也是呢,我来这边拍画报。”白鹿伸手将那几缕垂落的头发夹到耳后,心里却为他的细心而触动,朝他一笑,眼里有谢意。 麦伦半垂下眼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绯红的嘴唇轻轻抿了抿,“我知道,你拍画报,我刚才看见了。”耳朵有点红,“你……你美丽极了。” 白鹿一怔,随即愉悦地笑了起来,“谢谢,真是讨人喜欢的小东西啊。”她原就生得妩媚明艳,调戏起美少年来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违和感。 麦伦抿了抿红唇,湛蓝色的眼睛躲在长长的睫毛下偷偷看了白鹿一眼,发现她似乎很是开心,于是嘴角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来。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是一段白鹿自己录的旋律,来电显示是经纪人何姐,大概是有什么事吧,白鹿拿起手机,却并没有接通电话。 麦伦知道眼前这个人类女子不能再陪他聊天了,他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很贴心地说,“你接吧,没关系的,我也得走了。”他知道那是人类用的一种通讯工具。 白鹿沉吟半晌,手机铃声已经停止了,于是歪着头笑问,“今天晚上我们有一场宴会,就在那边的游轮上,如果我悄悄溜出来了,能看见你吗?” “我……我不知道。”麦伦有些结结巴巴,宴会就一定会有很多人,他平常很少会靠近人多的地方,怕被人类发现,他虽然并不认为姐姐们说的就一定是对的,但人类与他并不是同一种族,这他还是知道的。 人类会怎样对待异族,他并不知道,但想来没有一个种族会热情欢迎异族人的,就像姐姐们那样排斥人类。他与面前这位人类女子,虽然可以愉快地交谈,但如果她知道自己不是人类的话,也许就不会这样心无芥蒂地对他笑了。 麦伦眨眨眼,低下了头。 她是他的第一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人类,他不想吓坏她,在他心里,她已经是他的朋友了,他是如此渴望能够小心翼翼地守护这份脆弱美丽的友情。 第32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3) 晚上的宴会一如既往地奢华,但同时也颇为无聊,白鹿是向来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的,她与白母打了个照面,寒暄了几句便分开了。 虽是母女,但亲情淡薄,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相处的模式不像是亲人,倒更像是上司与员工。在外人看来,倒也的确是这样的关系,白鹿如今可是天叶娱乐的一姐。 白鹿端着杯红酒,慢悠悠走到船舷边,海风有些大,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助理帮她去拿件外衣过来,她自己则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往黑漆漆的海面上。 此处甚是安静,白鹿深吸了口气,感觉在里头闷坏了的心松了松,饮了口酒,一手搭在船舷上,她身姿曼妙,眼波流转,只是随意往旁边轻轻一靠,都是一副绝代佳人的妖姬模样。 麦伦在不远处悄悄望着游轮,他在漆黑的海里,在人们看不到的黑影中,所有人都在宴会中,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忽的看见白鹿走了出来,靠着船舷举目远望,不由得一愣。 “今天晚上我们有一场宴会,就在那边的游轮上,如果我悄悄溜出来了,能看见你吗?”麦伦不由得想起了下午时这个人类女子笑着对他说的话。 他当时并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但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却不由自主地靠近了这艘停在海岸边的游轮,躲在这样一个不会被人注意的角落里仰望这艘游艇。 他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毫无疑问,见到白鹿出现在船舷边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极高兴的,他额间的蓝色海葵印记愈发蓝得璀璨了,下意识就想上前去。 然而下一秒他就缩了回来,这个时间点,已经没有人在海边游泳玩耍了,白天时他尚且可以将自己伪装成水性极好的人类,现在却不行,她一定会觉得奇怪的。 如果……如果可以拥有人类一样的双腿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上岸,可以像真正的人类那样,与她做朋友了。 或许,到了那是个时候,他就会用勇气去问她叫什么名字,也会有勇气告诉她,他的名字是麦伦。 麦伦,是甜美芳香的意思,为他取这个名字是他的祖母,饱含祖母她老人家的美好祝愿。 沮丧的麦伦往下沉了沉,额间的蓝色海葵印记似乎也黯淡了,他倒是知道怎样才能拥有双腿,梅维丝夫人是人鱼族法力最高深的女巫,她制作出一种药水,能够让人鱼族短暂拥有双腿,当然,是有时限的,十二个时辰后就会失效。 他这次出来游玩,身上自然也带了这种药水,他从小就喜欢到梅维丝夫人家里去玩,与梅维丝夫人的关系很好,这次出游,梅维丝夫人担心他,就送给了他许多稀奇古怪的药水。 这种能让人鱼族人拥有双腿的药水,自然也在其中,梅维丝夫人考虑得很周全,如果年轻的小王子麦伦不小心被人类发现了,那么就可以喝下这种药水,伪装成人类,躲过一劫。 麦伦纠结地看着手里这支幽蓝的药水,苦恼不已,梅维丝夫人给他这些药水的目的,是想让他在关键时刻能够逃过一劫,并不是让他随意用来玩的,可是,他真的很想要跟人类交朋友。 苦恼的麦伦在水里游来游去,美丽的蓝色鱼尾拍打着水面。 “谁在那边?”上头传来白鹿的声音。 麦伦身子一僵,鱼尾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只觉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生怕被她发现了。 “没人吗?难道是错觉?”白鹿自言自语道,似是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口气。 白鹿在明,麦伦在暗,因此,白鹿只能看到一片黑漆漆的海面,麦伦却能看清白鹿微微蹙眉的每一个神情。 也正因为此,白鹿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也落入了麦伦眼中,他有些不安,又有些愧疚,但同时心里又有些甜蜜。人类朋友此刻在思念他,他感受到了。 或许他应该勇敢一点的,麦伦握紧了手中的幽蓝色药水,仰头看那身处辉煌灯光中的白鹿,眨了眨眼,就一支,就这么一次,麦伦脑海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怂恿着,没关系的,就这么一次而已,梅维丝夫人不会怪他的。 麦伦深深吸了口气,咬了咬唇,闭着眼睛喝下了药水。最终,对人类世界的好奇与对人类友情的渴望战胜了那小小的不安,麦伦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少年模样的精致脸庞上有一丝坚毅。 “妖姬姐姐,怎么在这里吹风?”小助理拿着衣服走了过来,将衣服披在白鹿身上,“我还以为妖姬姐姐在里头等我呢。” 白鹿笑了笑,没回答,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她,“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回去吧。” 小助理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妖姬姐姐如果实在不耐烦,我们就离开好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白鹿朝她摆摆手,满不在乎地笑,海风吹动她的长发,她背后是一片漆黑,灯光照耀着她身上的红色长裙,竟有几分要羽化而去的意思。 小助理心里碎碎念着走了,唉,妖姬姐姐近日来愈发妖了,难道是功德圆满快要升为妖仙了? 白鹿见她走了,方才转身,又面向海面,眉头微蹙,她并不确定人鱼小王子是否真的会过来,如果能过来,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白鹿下意识拉了拉肩上的外套,那就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然而白鹿不知道的是,此刻她心心念念的人鱼小王子,正在承受烈火焚烧般的苦楚,却因为不想让白鹿发现而苦苦忍耐,连挣扎都不敢太大。 麦伦喝下药水之后,只觉得浑身就开始发热,一开始只是发热,渐渐就觉得整个人仿佛都要沸腾了般,连夜里冰凉的海水也不能缓解这种痛苦。 再然后,鱼尾处就开始剧痛,仿佛有把千万把刀子在割一般,麦伦咬着牙,整张脸苍白得不见一点血色,额间那朵蓝色海葵更是黯淡到了极点,他没有想到,这药水的代价竟是如此痛苦。 麦伦作为人鱼族的小王子,从小乖巧懂事,从不惹祸,族里人都十分宠爱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痛苦?当下死死咬着牙,想要凭借毅力熬过去,最终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直到眼前一片黑。 这疼痛太霸道,他痛晕了过去。 而已经晕过去的麦伦小王子当然没有看到,自己那条引以为傲的美丽蓝色鱼尾,渐渐一分为二,最终形成两条与人类无异的,笔直光洁的双腿。 白鹿在船边吹了半天的冷风,也没见小王子出现,不由有点失望,叹了口气,此时宴会也快要结束,白鹿拢了拢长发,准备回家去。 她在经纪人何姐与小助理的陪伴下下了游轮,司机小王已经等着了,白鹿正要上车,却忽然见海边有一群人围着,吵吵闹闹的不知怎么了,不由得脚步一顿。 小助理见状,立刻主动请缨,“妖姬姐姐,我去看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说罢等白鹿微微颔首,拔腿就往海边跑,其实她一早注意到那边了,心里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鹿坐进了车里,揉了揉脑袋,被风吹的久了,有点不舒服。于是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等小助理的消息。 “妖姬姐姐,妖姬姐姐,你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小助理一脸兴奋地跑回来,几乎要语无伦次,“好漂亮的外国人!那么金灿灿的头发,还是长的!而且还是个裸男你知道吗……” 白鹿眉头一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下了车,就往海边走去。 “哎,妖姬姐姐你……啊,妖姬姐姐也对美少年感兴趣吗?不过人家好像昏迷了,估计是游泳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意外,不过,怎么会连泳裤都没了呢?但是他真的是长得太漂亮了,要不是他没有尾巴,我都要以为是美人鱼了,不过,有男的美人鱼吗?应该是有的吧,要不然怎么繁衍呢?……” 小助理的脑洞越开越大,喋喋不休着。 而白鹿已经来到了海岸上,早有工作人员让开一条路让她进去,果然,海滩上躺着个浑身赤/裸的外国男子,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双眼紧闭,面色有几分苍白,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掩饰他那令人惊艳的美丽。 白鹿眉头一跳,嘴角抽了抽,她没想到,再次见到攻略目标,会是这样的情形。 早有几个救生员围着麦伦,眼见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壮男将手按在麦伦那洁白的胸膛上,将海水逼出来,又俯下身准备来个人工呼吸,白鹿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去制止了壮男的行为。 壮男一脸疑惑地抬头,一看是白鹿,眼睛都直了,这不是国民妖姬吗?大明星啊,竟然离他这么近,心情好激动。 白鹿朝他友善一笑,清了清嗓子,镇定道,“这人我认识,是我朋友,不知怎么会昏迷,但我想还是及时送他去医院比较好,刚好我的车就在附近。”说罢朝小助理招招手。 目瞪口呆的小助理立刻跑上前,一脸八卦,“妖姬姐姐,你真的认识他呀?” 白鹿微笑点头,“当然是真的。” 国民妖姬怎么会说谎呢?围观群众立刻就相信了白鹿的话,热心人士黑壮男一脸傻笑,“那我帮忙把他抱到车上去吧?” 白鹿点点头,“那就谢谢你了。”顿了顿,“你一个人抱太辛苦了,不如两人抬,小顾,你抬这头。” 于是小助理与黑壮男两人合力抬起麦伦,白鹿便跟在旁边,而那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经纪人何姐与司机小王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家妖姬领着三人过来了,其中一个还是躺着的! 偏偏此时盖在麦伦腰间那块用来遮羞的浴巾因为移动的缘故,啪一下不小心掉了下来,浑身光溜溜的美少年一览无余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刚巧白鹿转身要指示他们将人往车里放,猝不及防地看见了那不可描述的某处。 毕竟是外国人,还挺大。众人默默地扭头。 可怜的麦伦小王子,第一次来到人类社会,就是以这样……的形象。 第33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4) 车里多了一个浑身赤/裸的美少年,气氛便一下子变得奇怪了起来,哪怕这美少年如今还昏睡着。 何姐就坐在白鹿旁边,瞄了瞄那美丽精致得不可思议的少年,眼神奇异地看了白鹿一眼,这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白鹿有些不自在。 索性车里都是自己人,唯一一个不是自己人的正在昏迷中,何姐也就直接开口了,“这孩子究竟是谁?你这么胡乱把人带走,是想干嘛?” 何姐做了白鹿十年的经纪人,积威甚重,早把白鹿当自己妹妹看待,此时见白鹿捡了个来历不明的美少年回来,难免会担心。更何况白鹿还是公众人物,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些。 倒不是怕第二天会有什么绯闻八卦出现,白鹿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媒体报刊多少还是卖她面子,真出了八卦新闻也会往好了说,再说天叶娱乐是个大公司,叶总又是白鹿的母亲,别说只是捡了个人回来,就算真发生了点什么被人发现,也会帮她压下去,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何姐是怕白鹿被人骗了,这十年来,她跟在白鹿身边,白鹿所有的事情几乎都经过她的手,在她眼里,白鹿似乎还是当年刚刚出道的那个青涩单纯的十七岁少女。 面对何姐的质问,白鹿只是张了张嘴,不太有底气地回答,“他是我朋友。”刚认识的朋友也是朋友啊。 何姐一脸的不相信,“那我以前怎么没见过?”白鹿的事情,她几乎没有不知道的,白鹿所有的朋友她都知道,尤其是异性,公众人物在这方面总是要更加谨慎一点的。 而车里这个昏迷着的美少年,何姐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就那么一头金灿灿到不太真实的头发,以及那张美丽得近似精灵的脸,就算只有一面之缘也不会让人忘记。 说实话,她在娱乐圈里见过的美男不知有多少,白鹿能够被人叫做国民妖姬,也是因为她这张脸实在是美得祸国殃民,但今日乍一看到这昏迷少年的时候,她还是被惊艳到了。 即使闭着眼睛也完全无法掩饰的美丽,让人一瞬间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诱惑人俯身去吻,期待他睁开眼睛时会是怎样的摄人心魂。 但何姐也就是那么稍稍惊艳了一下,就开始担心白鹿把这少年捡回来的目的了,她承认她是有些阴谋论了,但这少年……着实可疑。 莫非是想用美人计来勾搭她可爱的白鹿妹子?而且还是病美人计! 白鹿一看何姐那神情,就知道不好,赶忙解释,“真的是朋友,今天刚刚认识的,还记得下午的时候我开游艇出去玩了一会儿吗?就是那会儿认识的。” 风情万种的国民妖姬到了何姐面前也变成了萌萌哒的乖妹纸。 何姐这才勉强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看样子也没什么交情,我们把他送到医院就好了,不用多管闲事。” “可是……”白鹿还想说话,却一下子被何姐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了,来历不明的人你不要多加关注。”何姐拿起自己的包包,“接下来是你的假期,好久没得空了,你好好玩吧,注意安全。小王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说完何姐就下了车,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白鹿一眼,十年相处,白鹿秒懂她的意思:乖乖的,别惹事。 但显然,白鹿注定要让老妈子一样的何姐失望了,她看了看身边的美少年,拨了拨他额前掉落的碎发,沉吟片刻,“小王,不必去医院了,直接回公寓。” 小王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白鹿与她身边的美少年,两人长得都极好,坐在一起分外养眼,那美少年闭着眼,身子微微倾斜,靠在白鹿身上,看上去竟有几分旖旎。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助理倒是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已经想了一大堆各种不和谐,但不知怎么,硬是憋住了不说出来,脸红红的,低着头不作响。 很快就到了白鹿住的公寓,这片高档小区治安极好,住得多半是些修身养性的老人,平时也不太关注明星,因此白鹿选择在这里购置一套复式套房,十分方便。 小王帮忙把麦伦扛进了白鹿的套房,一边扛还一边犹豫,“白鹿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这人落水昏迷到现在,不送医院反而送到白鹿姐的房间里,好像有点…… 但白鹿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也就何姐的话她还肯听,小王瞅了白鹿一眼,不敢再说下去,只是默默扛着美少年,心里为美少年点了根蜡。 他的想法跟何姐不一样,何姐担心白鹿被美色迷惑欺骗,他却觉得,这是白鹿姐耐不住寂寞,捡了个美少年回来,当然是,咳咳,要这样那样蹂/躏一番了,更何况这美少年又是昏迷着,毫无反抗之力,还不是白鹿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昏迷成这样,真的能行吗?小王隐蔽的目光悄悄投向麦伦的腰部以下的某处。 白鹿走进浴室,里面放这个洁白奢华的大浴缸,然后指示着小王,“把他放进去。” “放……放这里?”小王震惊地看着白鹿,不是应该放床上吗?难道说,白鹿姐如此急不可耐,在浴缸里就要…… “有意见?”白鹿美目流转,淡淡道。 小王再不敢说话,乖乖照做,小心翼翼地将麦伦放入浴缸,身子在浴缸里,只把头放在外边,怕他滑下去,又将他的双手扒拉出来搁在外头。 做完一切,整个人都不好了的小王立刻拉着一脸神游的小助理跑了,没想到白鹿姐竟是如此重口……他打了个寒战,还好他长得普普通通十分安全,白鹿姐是决计看不上他的,小王松了口气。 丝毫不知自己高大上形象已经岿然崩塌的白鹿看了看还昏迷着的麦伦,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甚至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腿,触感冰凉细滑,软软的,有弹性。 沉吟半晌,白鹿起身,开始往浴缸里放水,温热的水从浴缸底部慢慢往上漫,直到漫过了麦伦的胸口,白鹿才关了水龙头。 一分钟,两分钟,浴缸中美少年修长的双腿并没有变成鱼尾。 白鹿眉头一松,看样子是不怕水的,倒也好。想来他也是用了什么特别的办法,估计服用了什么神秘的药水之类的。 “唔……”麦伦皱了皱眉,似有醒过来的迹象。 麦伦睁开眼睛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做梦,明晃晃的灯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不由得就闭了下眼睛,这是怎么回事?他还记得自己在海里,喝下药水后浑身发热,下身更是刀搅般痛得死去活来,然后…… 他抬手遮了遮光线,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光线后,眼睛往旁边微微一看,这一看,就怔住了。 人类女子支着下巴,低头看着他,笑得妖媚又狡黠,灯光打在她身上,让她愈发有种动人的风情,黑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睫毛下是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 “你醒啦?”白鹿笑起来,伸手握住麦伦的手,“还好没事,要不然我可是会伤心的。”顿了顿,佯怒道,“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不,怎么会?”麦伦连忙回答,下意识就坐了起来,“我,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了半天,终于吐出几个字,“我不会忘记你的!” 白鹿好笑地看着麦伦,“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她眼睛微微眯起的样子像是一只慵懒狡猾的猫,声音轻轻的,说出的话却总是让麦伦手足无措,“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记住我啊?” 麦伦羞红了脸,但还是小声反驳,“我就算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会永远记住你的。”人鱼的记忆里一向很好,更何况她是他接触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类朋友。 当然,如果能够知道她的名字的话,那就更好了,麦伦垂下眸,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握在人类女子手中,方才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觉,人类女子手上的温度正源源不断地传输到他的手上。 这阳光一般温暖的热度让麦伦不由心里一暖,微微放松,但同时也觉得脸上有些热热的,额间的蓝色海葵印记更是璀璨得几乎要夺人眼目。 这是人类的温度呢,麦伦有些羞涩而贪恋地感受着这样的温度。 “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白鹿见麦伦在打量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装作没看见,只是微微笑着问他,“我告诉你我的名字,然后你也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样?” 互换名字,这代表着人类女子认可他做朋友吗?麦伦眼睛一亮,抬起头来,海水般空灵清澈的声线里有了些许波动,“我叫麦伦·阿尔弗雷德,你叫我麦伦就好了。” “嗯,麦伦。”白鹿咀嚼着这个名字,然后眉头一挑,望向麦伦那含着期待的湛蓝色眼睛,“我叫白鹿,你可以叫我阿鹿。” 麦伦那湛蓝色的眼睛里立刻迸发出一种快乐的明亮来,脸上的笑虽然依旧羞涩,却十分耀眼,如他额间那朵几乎要闪闪发光的宝石蓝海葵印记,“阿鹿,阿鹿,阿鹿……” 他那美妙得无与伦比的声线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念着念着,他的眼睛慢慢弯了起来,玫瑰色的嘴唇也翘了起来,仿佛阿鹿这个平淡无奇的名字也被他念出了一种海藻般柔软美丽的韵律来。 “阿鹿,那么我们现在真的是朋友了,对吧?”麦伦亮晶晶的眼睛灼热地看着白鹿,清澈而纯粹。 白鹿眸色微怔,然后点头,声音里带了点儿笑意,“嗯,朋友。” 第34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5) “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呢?”白鹿微笑着,“他们把你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你身上可什么都没有,还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 麦伦神色微微一僵,有些慌乱,“我……”人鱼族根本就没有手机这种东西,他们族人之间有特殊的沟通联系方式,但他不能说,于是湛蓝色的眼睛只好无辜又紧张地望向白鹿。 白鹿不欲为难他,只是低头笑了声,“不会是离家出走吧?我看你还没成年的样子。” “我一个月前刚刚成年的。”麦伦红着脸反驳。 “哦——一个月前刚刚成年啊。”白鹿摸了摸下巴,“那你得叫我姐姐,我成年好多年了。” 麦伦想要反驳人鱼族的年岁寿命与人类是不同的,若单按岁数,他都一百多岁了,但他想了想,还是将这话咽了下去,只是有些不乐意地瘪了瘪嘴,没说话。 白鹿看了他一眼,好笑道,“怎么?不服气啊?我确实是比你大啊,一看就看出来了,快叫声姐姐来听听。” 其实白鹿脸小小的,皮肤又好,光滑细嫩,素着一张脸的时候看起来年纪真的很小,只是平日里总喜欢打扮得显成熟妖媚。 麦伦抬眸看了一眼白鹿那张娇媚的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看出来啊。” “什么?”白鹿凑过去听。 凑得有些近了,几乎能闻到白鹿身上除了香水味之外另一种清甜的味道,麦伦红了脸,抿了抿唇,声音轻轻的,“姐姐。” 这下白鹿听清楚了,眉开眼笑着摸了摸麦伦那头金色长发,“真乖啊,麦伦弟弟。” 成功调戏了麦伦小王子的白鹿站了起来,“好了,你继续泡个澡吧,我去找些衣服给你穿。”说着走出了浴室,关上门时还朝麦伦眨了眨眼,给了他一个飞吻。 麦伦轰一下整张脸布满了红晕,赶紧把跟着白鹿走的眼神收了回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发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坐在浴缸里,身上□□,就只腰间系着件衣服。 在人鱼族,只有雌性人鱼才会热衷于用各种颜色鲜艳的海藻海草与贝壳编制衣服,因此麦伦对自己赤着身体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双腿,来到了人类世界,当然也应该入乡随俗。 麦伦有些疑惑地解开身上的衣服,捧起来仔细看了看,湿哒哒的白色风衣,下意识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淡淡清甜香味,这……是白鹿身上的味道! 啪的一声,湿哒哒的白色风衣从麦伦手上掉落进了水里。 因为那衣服已经湿透,故而慢慢沉入水下,恰好盖住了麦伦腰部以下的位置,露出两条修长笔挺的长腿。 第一次拥有双腿的麦伦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自己的腿,就被那件沾染了白鹿气息的衣服吓呆了,他红着脸将衣服又捞了起来,捞起来之后却也不知该怎么办,左右看了看,只好把衣服挂在了一旁的钩子上。 莫名感觉羞耻的麦伦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额间海葵印记,湛蓝色的眼睛心虚地看着自己的下半身,原来人类的下半身是这样的,麦伦专注地看着,耳朵依旧是红红的,有些好奇地观察着下半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并且思考它们的用途。 他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其实并不多,虽然他很爱看书,但是人鱼族中关于人类的记载并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记载人类是如何欺骗人鱼族,如何狡诈不守信用的。 他曾经就看过一个记载,据说几百年前曾有一位美丽的人鱼公主,救了一个人类王子,并且爱上了他,为了能够与王子在一起,甚至牺牲了自己美妙的声音,但最终,那位王子却娶了另一位人类公主。 最终,那可怜又美丽的人鱼公主也没有得到王子的爱,但因为她用了决绝的方法使得自己变成了人类,无法再回到海洋宫殿中,最终绝望地死在了王子与公主的婚礼上。 那样骄傲又美丽的人鱼公主,付出了自己最珍贵的声音去追求爱情,她是如此决绝,甚至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正如飞蛾扑火。 一旦失败,就是死亡。她是绝对不甘成为一个平庸的人类的,既然退路已断,所求又无望,不如就到此结束,至少,轰轰烈烈地死一回,总比委委屈屈地活着更好。 麦伦当初读到这个故事时,是唏嘘不已的,有时候他会想,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浓烈到可以赴死的情感呢?但奇怪的是,他并未因此而对人类世界产生恐惧或憎恶的情绪。 或许是他还太年轻,对一切都还充满了好奇心与水晶般透明的善意。但他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后悔喝下了药水,接近了那个叫做阿鹿的人类女孩。 “扣扣扣。”浴室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找了衣服回来的白鹿,“麦伦,我把衣服放在门外了。”白鹿在外头喊了一声。 麦伦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起身,不料他毕竟是人鱼,从没有学过人类走路,鱼尾和双腿的差别太大,他刚起身,下意识迈出一只脚,忽觉脚下一滑,就扑通一声跌回了浴缸里。 “麦伦,怎么了?”白鹿听到里面的动静,疑惑地问。 麦伦忍痛捂住自己的臀部,“我……没事,你别担心,就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虽然浴缸里有水,但这一下跌得太狠,直接撞到了浴缸坚硬的底部,痛得麦伦额间的小海葵都黯了黯。 “这样啊,那你小心一点,地上是挺滑的。”白鹿关心了一句,随即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 麦伦等疼痛缓轻了,方才小心翼翼地起来,这次他再不敢任性,双腿别扭地站着,两手牢牢抓住浴缸,弯着腰,半晌,跨出一只腿来,再半晌,跨出另一只腿来。 然后慢慢直起了腰,两手扶住墙壁,再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了那里。 走路,该怎么走呢?麦伦一筹莫展,在海里,他只要一甩鱼尾,就可以游出好远,可现在他站在这里,下意识想要甩鱼尾的时候,双腿一抖,差点没摔倒。 他开始回想人类走路时的样子,先迈出一只脚,再迈另一只脚,交替着双腿走路,可是……麦伦沮丧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学走路实在是太难了,他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好不容易控制住右腿迈了出去,僵硬地停在那里,另一只脚怎么也迈不出去。 不管了,他闭上眼睛,一鼓作气迈动左脚,接着是右脚,再是左脚,右脚,左脚,右脚……扑通一声,麦伦两只脚拌在了一起,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看着腿上青青紫紫的淤痕,麦伦欲哭无泪。 好在地上是极干净的,麦伦干脆就拖着双腿,爬到了浴室门口,悄悄打开一条缝,往外一看,果然放着一套衣服,伸手拿了进来。 是一套很简单的黑色体恤与黑色长裤,还有一条蓝色的三角男士内裤,这些都是白鹿回来路上顺带买的。 麦伦……当然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穿,他照着他曾经看到过的人类男人们的样子,先观察那件黑色体恤,然后再回想人类的穿着,恍然大悟,十分艰辛地将体恤往自己身上套,长裤自然也是如法炮制。 接着,他拿起那条蓝色三角内裤,有些疑惑,这条……该穿在哪里? 不过,似乎有点眼熟的样子。麦伦仔细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他似乎在沙滩上看到过这个,许多人类男人与女人都穿着这个,哎呀,那他岂不是穿错了? 没办法,只好将好不容易套进自己双腿的长裤又脱了下来,先穿蓝色小三角,再穿黑色长裤,原来是这样,麦伦觉得自己对人类的认识又多了几分,他摸了摸自己腰下某处,若有所思,看来人类的此处十分脆弱,需要多一层布来保护。 地上还是有些湿,麦伦坐在地上换衣服,自然衣服裤子也有些湿湿的印记,但麦伦也管不得了,他打开门,爬出了浴室,然后就坐在地板上,有些茫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 还好白鹿没看见他在地上爬的样子,麦伦松了口气,然后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他依旧不习惯自己的双腿,但勉强能够站稳了。 于是白鹿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就看到金发蓝眸美少年稳稳地站在墙边,一双湛蓝色的眼睛清澈地看过来,红唇微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白鹿没有多想,朝麦伦一笑,“你出来啦?衣服还挺合身的。”这衣服是白鹿在路上估量着麦伦的身高体型买的,现在看来还不错,他肌肤莹白,穿黑色愈发显出他的精致美丽。 他湛蓝色的眼睛那样清澈地看过来,纯良又美好的少年模样。 白鹿弯了弯眼睛,走进浴室开始卸妆洗脸,一边对外面的麦伦说道,“你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吧,冰箱里有饮料和水果,茶几下面也放着不少零食,你自己拿吧,别客气。” “嗯。”麦伦乖乖点头,目光跟随着白鹿进了浴室,随后望着浴室门发呆,他一手扶着墙,一手垂在身侧,神色微有些茫然与苦恼,一动不动地站着。 第35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6) 听着白鹿在里头哗哗的水声,麦伦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慢慢转头,苦恼地皱起了眉头,他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不动,走路这件事,他总还是要学会的。 于是麦伦扶着墙,开始慢慢走路,这次他学乖了,不紧不慢地走,迈一步,再迈一步,从墙的这头走到那头,转个身,再从那头走到这头,这一次竟然没有摔倒。 走完两个来回,麦伦松了口气,虽然走得慢了些,姿势也奇怪了些,但他总算是会走路了,他觉得自己掌握了一门奥妙的技术——用双腿走路。 麦伦信心大增,开始往沙发方向进军,一步,两步,麦伦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脚底与地板相触,麦伦微笑起来,这种感觉,真的和在海里游走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乖乖等白鹿出来。 等到白鹿出来,看到的就是乖巧的不得了的麦伦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听见白鹿出来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惊喜地看过来,海水般柔软空灵的声线在房间里响起,“阿鹿。” 白鹿走过去,替他倒了杯清水,又去厨房切了水果出来,搁在茶几上,笑道,“怎么什么都不拿?我们已经是朋友,不用太拘束。” 麦伦只是腼腆一笑,并不说话,安静地注视着白鹿,此时她脸上干干净净,少了几分妖媚,多了几分清丽,唯有那双桃花眼,依旧似醉非醉,眼波流转间让人魂牵梦萦。 真好啊,麦伦湛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欢喜的神色来,结交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是阿鹿这样美好的女孩子,真的是太好了。 天色已晚,两人并没有坐多久就歇息了,自然,麦伦只能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一早,白鹿带着麦伦飞往她的私人岛屿,她好不容易能放个长假,自然要玩得开心,倒是麦伦,毕竟是海洋生物,对飞在空中的感觉十分不适,但好在他连走路都学会了,这点小小的不适很快就被他克服。 阳光明媚,海风清新,正是适合度假的好气候。阳台上摆了张躺椅,白鹿舒舒服服地躺着,目光往下一瞥就可看见绿树翠丛、沙滩海浪,各色奇异的鸟儿站在枝头叽叽喳喳,还有小松鼠活泼地跳到阳台上来,也不怕人,吱吱叫了声,嗖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麦伦在沙滩上走来走去,白鹿微微一笑,知道他其实是在练习走路了,不过,他的进步实在是很快,前一晚她看他走路的样子还十分僵硬怪异,如今看他已经能够奔跑了。 不愧是人鱼,总是喜欢海洋的气息,白鹿微微一笑,想起麦伦看到这片清澈的海域时那惊喜快乐的神情,他真的是很单纯,将所有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这让白鹿感觉到轻松。 阳光与风都很好,白鹿喝了点葡萄酒,在躺椅上安静地睡着了。 半晌,她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是麦伦。麦伦悄悄走到白鹿身边,在她身边跪坐下来,一双湛蓝色的清澈眸子专注地看着白鹿,神情有些茫然而苦恼。 药水的时效是十二个时辰,也就是说,今晚药水的作用就会时效,他的双腿依旧会变为鱼尾,而变为原形的他,就不能出现在白鹿面前了。她一定会被吓坏的,说不定会以为他是妖怪。 麦伦沮丧地垂下了头,他不想吓坏自己唯一的一个人类朋友,可他又想继续待在白鹿身边,怎么办呢?药水倒是还有,只是使用一支来满足自己任性的愿望也就罢了,总不能将剩下的也用了吧?这可是梅维丝夫人送给他的保命符。 再说,药水一共也只有五支,用完了就再没有了,他可没脸回去找梅维丝夫人要。姐姐们要是知道他跟一个人类做起了朋友,一定会生气的。 麦伦趴在白鹿身边,温柔清澈的目光放在她闭着眼睛的脸上,她闭着眼睛的模样很安静,像个小孩子,细细长长的黑色睫毛翘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像是蝴蝶轻柔美丽的蝶翼。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清甜的味道,与姐姐们身上那种深海味道不同,白鹿身上的是一种属于阳光与草木的气息,生机勃勃,带着女子的甜美,麦伦细细嗅着,嗅着嗅着,耳朵慢慢红了,湛蓝色的眸子渐渐变成一种深邃的蓝,额间的海葵印记慢慢发热,发出闪闪的蓝光。 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奇怪的感觉,有点热热的,有点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催促他去做什么一样,可到底具体做什么,他又茫然不知。 麦伦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双手摊在眼前,惊讶地发现自己透明晶莹的指甲上渐渐有蓝光流动,原本纤长圆润的手指隐隐化成了尖锐锋利的爪子,手指之间有薄薄的蓝色蹼膜,蓝紫色的筋脉暴起,这是…… 怎么会这样?麦伦惊慌地闭上眼,再睁开,然而并不是错觉,他的手真的变成了人鱼原形,这……不是只有战斗状态才会这样吗?麦伦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立刻冲进屋里,来到洗手间的镜子前。 果然……麦伦震惊又慌乱地看着镜子中自己尖尖的耳朵,金色的头发变成了璀璨的海蓝色,原本湛蓝的眼睛变成了更深邃的蓝,额间的海葵印记更是闪闪发着幽蓝光芒。 若以人类的审美,赫然是一只海妖。 下一秒,麦伦冲下了楼房,慌不择路地往树林里跑,海蓝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奔跑而散开在空中,惊飞了一堆叽叽喳喳的鸟儿。 穿过树林就是海洋,麦伦一头扎进海中,潜在海水中一动不动,眼里还残留着无措与茫然。怎么会这样?麦伦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明明时效还没有过去,双腿也没有变成鱼尾,可…… 麦伦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方才逃离白鹿,只是下意识不愿意让白鹿看到他这幅样子,幸好,幸好白鹿睡着了,麦伦吐了口气,茫然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白鹿这一觉,睡到了黄昏时分。等她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时,才发觉有些不对劲。□□静了,鸟儿们依旧在叽叽喳喳,海水拍打海岸的声音也清晰无比,但白鹿依旧觉得少了什么,空荡荡的。 哦,是麦伦。 白鹿蹙了蹙眉,站在阳台上往下看,这里视野极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楼下小树林里没有,海岸上没有,奇怪,麦伦去哪里了? “麦伦?”白鹿进屋,屋里也空荡荡的,这让白鹿产生了不祥的预感,难道他回海里了? 事实上白鹿对麦伦的了解并不多,攻略信息上只写了攻略目标麦伦是人鱼族的小王子,性格腼腆无心计,对人类抱有极大的好奇心之类的。 她慢慢走向海边,麦伦既然是人鱼族,而他能够上岸拥有双腿,想必是什么神奇的药水,或许是因为药水失效了,所以麦伦回到了海中?无论如何,现在麦伦失踪了,去海边找他总是比较靠谱的。 黄昏时分,海水微涨,白鹿踩在水上,登上了一块大礁石,盘腿坐在那里,眼睛四处搜寻海面,金色的夕阳将整片海域都照耀得金红金红的,晚霞满天,如火焚烧,壮美得令人惊叹。 她抿了抿唇,然后双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麦伦——麦伦——你在哪里——”若他方便过来,自然会现身,若他不方便,白鹿也只能作罢。 声音荡得老远,与海水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有海鸟盘旋在海面上,忽听得这声音,吓得扑哧扑哧飞远了,林子里的鸟儿们也被惊动了,一阵乱飞。 刚巧就藏身在白鹿坐着的大礁石下面的麦伦:…… 他自然也听到了白鹿的呼唤声,可他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去见她?方才他已经喝了一支药水,可却丝毫没有效果,手上的爪子依旧没有缩回去,鱼尾倒是没有变回来,可就算有人类的双腿又有什么用?他没有人类的双手啊! 麦伦无比沮丧地低下头,再次看向自己的双手,纤长玉白的手指……咦?他的手变回来了,麦伦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再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也变成了金色,摸了摸耳朵,耳朵也不再是尖尖的了。 一脸惊喜的麦伦再顾不得其他,赶紧从大礁石下爬了出来,双腿一蹬,嗖一下就往海面上蹿了上去。哗啦一声,海面破开一个洞,水花四溅,麦伦成功冲出了海面。 “麦伦——快回……额。”白鹿被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物体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就往后仰,不知怎么的,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海里。 往下倒的过程中,白鹿还犹自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那双乌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火红色的晚霞,以及,一头金发满脸欢喜笑容的人鱼小王子。 “阿鹿——”麦伦赶忙冲过来,抱起白鹿,湛蓝色的眸子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突然出现,吓了你一跳。” 白鹿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双手搂住麦伦的脖子,海水涨潮,此时海水已经到了腰际,他们得尽快上岸了。 然而,麦伦他——他鼻尖又嗅到了白鹿身上那种清甜好闻的味道,因为两人几乎是贴在一起,那气息愈发浓郁起来,让麦伦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热热的,痒痒的,很想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心底有点点焦躁,却不知焦躁从何处而来,尤其是鱼尾变成的下半身,更是有种怪异,让他很想……很想紧紧贴在白鹿身上! 麦伦惊恐而羞/耻地瞪大了眼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6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7) 麦伦因为自己身体的奇怪感觉而惊恐,而白鹿同样一脸震惊地望向麦伦。 她眼睁睁地看着麦伦那头金色头发从发根到发梢,一点点变成了一种柔和璀璨的海蓝色,她下意识去抓,那海蓝色的头发像是有生命一般,滑不溜秋地从她手中滑走,是一种海水般清凉柔滑的触感。 他额间的那枚海葵印记幽幽闪着蓝光,尖尖的耳朵从海蓝色头发中竖起,皮肤如冰雪般莹白,眼眸蓝得深邃,嘴唇红如珊瑚,虽则脸还是那张脸,却徒然增添了几分妖异之色,几乎让人心旌摇曳。 第一次,白鹿真正意义上地认识到麦伦的身份是人鱼族,而人鱼族,在各种传说故事中又被称为——海妖。而现在,就有一只活生生的海妖在魅惑她! 实在是麦伦现在这幅模样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那双原本清澈湛蓝的眸子深邃幽蓝,仿佛有千言万语无尽情愫暗藏其中,直教人心跳漏了好几拍犹不自知。 “麦伦,你……”白鹿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犹自对自己身体奇怪冲动感到羞/耻的麦伦听见白鹿的声音,疑惑地朝她望去,白鹿就挂在他身上,两人挨得极近,也正因为此,麦伦可以清晰地透过白鹿那乌黑的眸子里看到自己小小的身影。 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蓝发蓝眸的海妖少年。 麦伦刷一下就变了脸色,嘴唇变得苍白,抖了抖,抱着白鹿的手微微松开,似乎下一秒就要仓皇逃跑。然而白鹿还搂着他的脖子,让他整个人都僵在那里,脸色惨淡,“阿鹿,我……” 他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猝不及防地在白鹿面前暴露自己的原形。 他在等,等白鹿尖叫,然后惊恐地推开他,将他视为妖怪,那张美丽的脸蛋上会出现恐惧、憎恶的情绪,然后,他就会失去他唯一的一个人类朋友。 果然,种族不同,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吗?其实早该想到的,麦伦颤抖着睫毛,垂下了眼睛,一切,终究只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只是,为什么心里会这样难受呢? 这一刻,身体所有异常似乎都消失了,麦伦只觉心中沉沉,却还残存一丝微弱的奢望。等待如此漫长,让他身体冰凉,仿佛血液停止流动。 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白鹿回过神来,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凑近麦伦的脸,笑意盈盈,“你是海妖吗?” 麦伦的心瞬间沉到了底,抿了下唇,依旧垂着眸,“嗯。” “为什么总是低着头?”白鹿捧住麦伦的脸,笑意清浅,“你一定是人鱼王子,对吗?” 麦伦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随即表情古怪起来,“你……不害怕吗?”知道他不是人类,她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不恐惧?为什么……还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翻滚,麦伦目光灼灼地盯住了白鹿,眼底燃烧着一簇火苗,他等待着白鹿的回答,由于激动,嘴唇甚至微微颤抖。 白鹿却只是笑了,在麦伦惊异的眼神中吻了吻他额间的海葵印记,然后低头,眉眼柔和,“你懂了吗?” 麦伦的脸刷一下变得通红,浑身发烫,烫得他几乎没办法抱住白鹿了,他眼神惊慌失措地转开看向别处,结结巴巴,“我……我不懂。” “傻子。”白鹿点点他的额头,凑上去又亲了一口,这回亲在了他嫣红柔软的嘴唇上,亲一亲,舔一舔,然后低声笑了笑,一把抱住他,“我们走吧,再不走,可就要被海水卷走了。” 麦伦整个人都懵住了,只是傻傻得照着白鹿的吩咐,游到了岸边,上了岸,身子还僵硬着,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抱着白鹿,一步步往屋子走去。 等到进了屋,放下白鹿,他还犹自发呆,过了半晌,犹豫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奇怪,为什么白鹿舔他嘴唇时的感觉与他自己舔自己嘴唇的感觉不一样呢? 白鹿看他一副傻样子,不由得好笑地看着他,真是的,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单纯的男孩子了?纯良到让她忍不住有点动心,想抱着他,亲吻他的嘴唇与眼睛。 白鹿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 她比麦伦矮,这让她不得不搂住麦伦的脖子往下掰,不知所以的麦伦乖乖弯下了腰,然后,温热柔软的嘴唇就这么贴了上来,清甜的气息愈发浓郁,浓郁到让他身体的一部分蠢蠢欲动。 意识到白鹿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麦伦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心如擂鼓,麦伦捂着胸口,猛地一下推开白鹿,转头就跑到了屋外,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怦,怦,怦,麦伦躲在树林里,一手捂着胸口心脏跳动处,茫然而困惑,脸上犹带着潮红,他想,他真的是病人,病得快要死了,否则,心脏怎会跳得如此迅速而没有规律? 他感到惊恐极了,阿鹿,阿鹿她一定是会某种奇怪的魔法,让他心脏不听他的话,砰砰砰总是乱跳,这样的感觉让他苦恼又茫然,但不知怎么的,又有一种莫名的甜蜜从心底流淌开来。 也许,他该回家去,问问梅维丝夫人,有什么样的魔法,是通过亲吻来施行的,为什么那个叫做白鹿的人类朋友亲吻他时,会让他感觉到如此……不安而甜蜜? 白鹿对麦伦忽然的举动也很吃惊,但她随即一笑,不会是吓到他了吧?果然是太纯情了,不是说已经成年了吗?人鱼族果然与人类不一样,纯情得让人想要狠狠欺负。 她看了看自己湿透了的衣服,准备先去换件衣服再去找麦伦,人类的身体总是比不得其他种族,一点点小意外就会生病,脆弱得很。 至于麦伦,或许她应该给他一些时间。 而躲在树林的麦伦此刻却后知后觉地想到了白鹿举动所代表的意思,亲吻是一种表示喜欢与安慰的肢体语言,在人鱼族,长辈们对小辈们表达亲爱之意时,也会亲吻小辈们的额头。 那,是不是意味着白鹿不怕他,愿意接受他? 麦伦捂住胸口,心跳越来越剧烈了,眼睛里也酸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般,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也正因为此,没人看见麦伦那双幽蓝的眼睛里,流出了晶莹的泪珠,随即化作珍珠,啪嗒一声滚落在了地上。 眼泪一落下,麦伦也怔住了,他们一族虽可落泪成珠,但实际上极少落泪,族人们总是那样单纯快乐地生活在海底世界,那样无忧无虑,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悲伤。 只有真正拥有复杂感情的人鱼才会落泪成珠,据闻,人鱼的泪珠由人鱼的感情凝聚而成,愈是纯粹强烈的感情,落下的泪珠也愈是珍贵美丽。 他怔怔从地上捡起珍珠,捧在手心,小小一颗浑圆的珍珠,散发着温润美丽的光芒,这是……喜悦的泪珠吗? 麦伦手心握着珍珠,犹犹豫豫地走了回去,心脏犹自跳个不停,他悄悄藏在门口,一双清澈的眸子往里看,忽然觉得,此刻的心情,竟有些像是第一次见到白鹿时,她在游艇上闭目养神,他悄悄游至她身旁,趴着游艇小心翼翼地瞧她。 屋子里灯光明亮,白鹿换了一身浅紫色家居服,身上围了个围裙,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栗色长发扎在身后,略掉落了几缕在脸侧,温馨得让人心动。 如果此场景被拍下来传送到网上,那么必然引起广大国民妖姬粉们的激动情绪,原来国民妖姬也可以这样贤妻良母!妖姬画风忽然转至□□画风,竟完全没有任何违和感。 麦伦当然不懂什么是□□,他只是觉得,此刻的白鹿,莫名让他的身体发烫,让他很想走上前去,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头上,感受她身上那独一无二的馨香。 “麦伦,快过来,马上就可以吃饭了。”白鹿发现了站在门口纠结的麦伦,朝他招招手,在灯光下笑得安静温柔。 麦伦脸一红,慢慢走了过去,眼睛闪闪烁烁地不敢看她,伸出手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送给你。” 白鹿定睛看去,他宽大的手心上静静躺着一颗浑圆的珍珠,光泽温润美丽,成色极好,虽只是孤孤单单一颗,却愈发有一种小巧灵动之美。 “这是送给我的?”白鹿讶道,“你在海边捡到的?” 麦伦摇摇头,认真地说,“这是我的第一颗为你而流的泪珠,我……我很高兴,你能够接纳我,继续做我的朋友,所以我要把它送给你,会给你带来好运的。”说着说着,他的眸子就对上了白鹿的眼睛,专注而认真。 他鼓起勇气,朝白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你喜欢吗?” “嗯,喜欢!”白鹿将那颗珍珠放到自己手心,“很漂亮呢,回去我让人用银丝串了挂在脖子上当吊坠。”她将珍珠举起,在锁骨处比划了一下。 “你想要的话,现在也是可以的。”麦伦欢喜地笑起来,从头上拔下一根海蓝色头发,指尖淡淡的蓝光闪动,一瞬之后,珍珠就串在了一条晶莹的线上,隐隐有看不见的蓝光流动。 白鹿的锁骨很漂亮,精致玲珑,而麦伦喜悦凝成落下的珍珠正安静地躺在她锁骨前。 扑通,扑通,扑通。 麦伦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一刻,仿佛他与白鹿的心跳连在了一起,组合成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韵律。麦伦怔住了,这一瞬,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在人鱼世界,落泪凝成的珍珠,也往往作为定情信物,被雄性人鱼拿来送给心爱的雌性人鱼,雌性人鱼接受了,就表示她也中意对方。 麦伦低眸浅浅一笑,原来遇上心爱的姑娘,是这样的感觉啊。 第37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8) 一晃就是半个月。 “这些都是我筛选过了的剧本,你看看。”经纪人何姐将一个文件夹递给白鹿,“这半个月来玩的怎么样?” 白鹿接过文件夹,盘腿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道,“挺好的。” “是吗?”经纪人何姐眼神往白鹿房间扫荡,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听说你最近在玩金屋藏娇?” 白鹿失笑,“什么金屋藏娇?” 何姐睥睨,“上次那个金发,我可还记得,听说你把他带回家了。”她就知道,那美少年美得有点过分,白鹿看他的眼神也有点奇怪,后来听小王说白鹿没把人送医院,而是带回家了,她就知道不好。 “你要知道,这种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何姐坐下来,语重心长,“他从哪里来?是什么人?父母是做什么的?人品如何?这些你都知道吗?” “何姐——”白鹿放下手中剧本,拉着何姐的手,撒娇道,“你就别担心啦,我不会被人骗的。” 何姐见白鹿这幅无赖模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白鹿见她这样子,就紧挨着她,头枕着她的肩,微笑道,“我知道何姐都是为我好,这么多年,何姐难道不知道我吗?并不是那样容易叫人欺骗了去的。”顿了顿,“他很好。” 何姐叹了口气,摸了摸白鹿的头,“也罢,你也长这么大了,我也不能太拘束了你,他人呢?快别藏起来了,叫出来让我瞧瞧吧。” 这便是妥协了。 白鹿却有些讪讪,只因麦伦几日前就因为药水用尽了而无法保持双腿,只能呆在海里,不能上岸。 而他人鱼的形态,当然是不能被何姐看到的,故此何姐想要看麦伦这件事,恐怕是不能实现了。 “他有事情,已经走了。”白鹿解释道,“如今并不在我这里。” 何姐挑眉,“哦?那他告诉你他的身世了?” 白鹿摸了摸鼻子,“他叫麦伦,英国人。”麦伦生活在苏格兰海域,故而白鹿便随意说他是英国人,何姐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白鹿此次的假期足有一个月,但以她在圈内的地位与红的程度,几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剧本送过来,何姐虽然把关着,但最终决定还是由白鹿来下。 本来何姐是不打算来打搅白鹿的假期的,只是那金屋藏娇的消息实在让她坐不住,这才借着送剧本的理由来探虚实。 “既然来了,不如就多住几天?”白鹿看向何姐道。 何姐摇头婉拒,她手下并不是只有白鹿一个人,事实上,像她这样一手将白鹿带上来的金牌经纪人,公司分了好几个人新人给她带,白鹿可以放假,她却不能,还有其他工作要做。 白鹿见此,也不强留。 “对了。”何姐喝了口茶,“最近也有许多综艺节目邀请你的,其中一个,就是“天籁歌喉”,是xx卫视主办的,你应该知道,前段日子火得很,如今要办第二期了,你去不去?” “评委除了我还有谁?”白鹿挑眉,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天籁歌喉”这个节目其实说白了,就是个音乐选秀类节目,各地喜欢唱歌的人们都可以报名参加,由三大重量级评委点评打分,还有观众投票,以此来进行各种淘汰晋级。 此节目一经播出,立刻引起大众关注,红遍大江南北,捧红了不少鲜肉歌手,而能够担任节目评委的,多是资历老的乐坛前辈,白鹿虽然还年轻,但资历却不年轻了,当年的“人鱼小歌后”可不是虚名。 如今她专注拍戏,再没出过专辑,但在乐坛的人气却不减,尤其近些年来人们追求复古,就爱听老歌,白鹿当年的歌也是反反复复被人拿来唱,上一期的“天籁歌喉”中得了冠军的歌手李琥,就特别喜欢唱她的歌。 近些年,她虽不再出专辑,但偶尔也会写写歌谱谱曲,兴致来了就去录音棚录一首,心情好就发一首出去,心情不好就藏着自己听。 固然她在乐坛的人气还在,但“天籁歌喉”节目组来邀请她这个已经几乎退出乐坛的人去当评委,白鹿还是微微惊讶。 她沉思了一会儿,“这件事我再考虑考虑。” 何姐点头,“公司的意思是,这件事对你有利无害,可以让你更上一层楼。”再没有比“人鱼小歌后回归乐坛”这样的噱头更好的宣传方式了,正好也可以给新电影做宣传。 再加上这次参加“天籁歌喉”的也有公司看中想要捧一捧的新人小歌手,白鹿作为前辈自然可以多多照拂。 “反正不急,你慢慢思量着,决定好了告诉我。”何姐从来不逼迫白鹿做什么,只是将利弊分析给她听,等她自己决策。 白鹿点头,“那你是现在就要走了?我送你吧。” 何姐摸摸白鹿的头,叹了口气,当年那个青涩美丽的少女也已经长大了啊,恍惚记起第一次看见白鹿的时候,是在公司洗手间里,她原本是想进去补个妆的,不料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有个女孩子在唱歌。 那是她第一次听白鹿唱歌,那时候,她就想,这个女孩子如果不红的话,简直天理难容。无他,只是因白鹿的歌喉实在太过让人惊艳。 她当年只是在洗手间里轻轻唱了一首童谣《兰花草》,并无太多歌唱技巧,只是随便哼唱,却叫何姐在洗手间门口愣愣站了好一会儿,竟是下意识不忍去打断这样的歌声。 那年白鹿只有十七岁,正是最最青涩美好的年纪。 何姐想着想着,面上柔和一片,真是岁月如梭,一晃竟是十年光阴了,她不再年轻,白鹿这孩子也长大了,懂得金屋藏娇了。 白鹿送走了何姐,发了一会儿怔,兀自笑了笑,从屋中取出一条红色绸带,绑在海边一棵树上,这是她与麦伦之间的约定,她若想见他了,就在树上绑一条红绸带,麦伦看见了就会出现。 果不其然,麦伦很快就游到了白鹿身边,如今他又恢复了金发蓝眸的模样,依旧是欢喜腼腆的模样,只是眼里更多了几分缱绻。 “阿鹿。”麦伦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花环,不知用什么植物枝条编制而成,上头还编织着许多海草海花珊瑚之类,更有精致漂亮的贝壳与珍珠装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送给我的?”白鹿惊喜地接过,摸了摸上面柔软的鲜艳花朵,“这些是海里的花么?真漂亮!” 麦伦眉眼柔和地笑,略带了点羞涩,“你喜欢就好。”海底植物虽多,但大部分都是海草海藻珊瑚之类,要寻到漂亮的花朵很不容易,但只要一想到这是送给白鹿,麦伦就觉得游得再远花费时间再多都是值得的。 白鹿垂眸,恰看到麦伦脸微红的可口模样,不由得想起何姐的那句金屋藏娇来,她可不是金屋藏娇,她的娇娇儿啊,藏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里。 半晌,麦伦记起一事,皱起眉头来,面上带了几分苦恼,对着白鹿欲言又止,很是犹豫,似乎在想该不该说。 白鹿瞧见,问,“怎么了?”她将花环从头上拿下,低头询问。 麦伦支吾半天,还是说了实话,“族中姐姐们在寻我,我得回去了。”人鱼族之间有特殊的寻人方式,姐姐们与他更是血缘亲近,他近日忽有所感,听到了姐姐们在呼唤他的感应。 他虽舍不得白鹿,但姐姐们呼唤他,他总不能置之不理,更何况,他也想要回去询问梅维丝夫人,有没有时效更久一点的药水,让他能够保持更长时间的双腿。 他想要与白鹿在一起,但他也知道,种族差异隔阂在两人之间,纵使他喜欢她,她也并不畏惧他的形态,可那又如何呢?他是人鱼,她是人类,是不能在一起的。没有药水,他甚至都没办法站在陆地上。 他想要变成人类,想要获得一个人类的身份,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白鹿身边,想要亲吻她,拥抱她,娶她做妻子,与她诞下两人共同的血脉。而这些事,他一个人都没办法做成的,他必须回去,寻找方法。 白鹿有些发怔地看向麦伦,他湛蓝色的眸子坚定而认真,此时此刻,他看起来竟不再是腼腆懵懂的人鱼小王子,而是一个值得信赖的,给人安全感的男人。 “我信我吗?”麦伦伸手拉住白鹿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白鹿身上属于人类的热度传递过来,让他的胸膛也开始发烫,心脏砰砰砰沉稳有力地跳动着。 明明害羞到了极致,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眼中满满的都是真挚与专注,“我愿发誓,我必归来。”一张冰雪般白净的脸庞已经烧成红珊瑚颜色,“我……我会娶你做我的王子妃,如果你不愿意,那……那我嫁你也可。” 人鱼族一般都雄性人鱼娶雌性人鱼,但有时候,也会出现雄性人鱼嫁给雌性人鱼这样的情况。主要是看哪方人鱼是当家做主的那个,若是雄性人鱼当家做主,那么便是娶,若是雌性人鱼当家做主,那么雄性人鱼就算是嫁过去的。 麦伦脸色绯红,想着书上记载确有人鱼化作人类的例子,然从无人类变作人鱼的传说,故而他想,或许他与白鹿之间,只怕最终只能是他嫁给她了。 然而没关系,他并不在意那个,只要能够与白鹿在一起,怎样都好。麦伦看着白鹿温柔一笑,他想,原来爱情是这样一种滋味,让人奋不顾身,有如飞蛾扑火。 第38章 人鱼小王子与国民妖姬(9) 机场的出口处,一众妖姬粉早已得知自家妖姬回来的消息,纷纷举着相机拉着横幅抱着礼物,两眼放射出炯炯的光芒,盯住出来的每一个人,唯恐不小心错过妖姬的身影。 “出来了出来了!啊啊啊!妖姬姐姐看这边这边!!”有人已经开始尖叫欢呼了。 果然,一行人拥护着白鹿走了出来,白鹿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只露出小小的半张脸,红唇微翘,栗色长发懒懒散在身后,明明只是十分寻常的打扮,却莫名有种吸人眼球的魅力。 仿佛她天生就是光芒四射的发光体,天生就该是众星捧月的那位。 早早得了消息的媒体记者们更是蜂拥而来,扛着摄像机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手中话筒简直乱戳人。好在白鹿的团队对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了,身经百战的他们立刻把白鹿护得密不透风。 “白鹿小姐,听说您要加盟“天籁歌喉”第二季,这是真的吗?您接受邀请了吗?” “白鹿小姐,您最新的电影《隐藏者》即将上映,您对这部电影的预期如何?” “白鹿小姐,听说你一个月前救了一个金发男子,并且与其同居,请问白鹿小姐什么时候承认这段恋情?” “白鹿小姐,……” 白鹿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留下经纪人何姐处理,一行人很快就钻进了预备好的车中迅速离开。摘下墨镜的白鹿忍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真不愧是无孔不入的媒体,连同居这种事情都挖出来了。 麦伦他……现在怎么样了呢?白鹿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珍珠吊坠,那是麦伦送给她的,据说是人鱼落泪成珠。她笑了笑,麦伦离开她已经半个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次相见。 但她知道,麦伦一定会带给她惊喜的。 休假一结束,白鹿回了公司,因为已经确定要加盟“天籁歌喉”,少不得要为此做些准备。原本休闲的日子也一下子就变得繁忙起来。 节目宣传、录制新歌、还有新电影的宣传访谈活动等等,白鹿忙的不可开交,好在她是专业的,团队也是专业的,这么多年大家配合得很好,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十分顺利。 一个月后,“天籁歌喉”节目在xx卫视开播了,此次加盟的评委有一位是上一季就在的老评委了,曾经也是在乐坛风靡一时的经典流行歌手,白鹿是新加盟的,还有一位也是新加盟进来的,她是白鹿的前辈了,唱甜歌出名的,音色非常特别,甜得让人发痒的那种。 说起来,论资历,白鹿是最浅的那个,论年纪,白鹿也是最年轻的那个,只是论名气,当年的白鹿略胜一筹,如今的白鹿更是红遍全国。节目组请白鹿来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白鹿本身的名气与话题度都很高。 节目是现场直播,这就加剧了难度,但同时也让节目更加真实更加具有可观性,不仅是考验参赛歌手的心理素质与临场发挥,更是考验评委们的临场应变能力,因为谁也不知道台上会发生怎么样的突发状况。 白鹿倒是不怎么担心,她有多年的演唱会经验,这些年虽然演戏去了,但演技其实也很重要。毕竟这是一个综艺节目,讲究娱乐效果,有些东西,比如夸张的表情与肢体语言之类的,还是要靠演技。 第一轮是初选环节,也就是说,来自全球各地的选手们自己准备一首歌,由三位评委决定通过与否,只要有两位或两位以上评委按了通过按钮,就表示该选手可以晋级下一轮,否则,淘汰。 化妆室里,白鹿闭着眼睛,懒懒坐在软椅上,任凭她的专用化妆师替她细细化妆,因为节目舞台灯光的问题,妆容不能太寡淡,否则在没有打光的情况下会惨不忍睹,这与拍戏时的妆容是很不一样的。 但同时也不能太夸张,毕竟这不是她的个人演唱会,作为音乐综艺节目的评委,妆容要稍微庄重一点,但同时也要不失妩媚。 白鹿对她的个人化妆师十分信任,恰好她最近有些睡眠不足,便闭着眼睛养一会儿神。 胸前那颗珍珠隐隐发烫,白鹿伸手摸了摸,有些疑惑,这异常是怎么回事?这颗珍珠既然是麦伦送给她的,那么若有异常,问题当然是出在麦伦身上。白鹿皱眉,麦伦至今都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阿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化妆师敏锐地察觉到白鹿的表情变化,担忧地问。 白鹿睁开眼睛,安慰地看了她一眼,笑道,“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紧张。” “你也会紧张啊。”化妆师笑道,“我还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呢。”确实,白鹿一路走来太过顺利了,大红大紫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见过不知道多少,实在难以相信她还会紧张。 白鹿笑笑,正想说些什么,外面何姐走了进来,“准备好了吗?再过四十分钟就开始了。”顿了顿,“时间还算充足,这些你看看吧。”说着递给白鹿一叠册子,是本次参赛歌手的名单与个人资料。 白鹿接过来,随意翻了翻,目光停留在一个帅气男孩的照片上,吴居安,照片上的男孩子笑得十分阳光温暖,带着少年人的青涩,白鹿纤长的手指点了点,“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何姐瞄了一眼,点头道,“他就是我们公司十分看好的小新人,在网络上小有名气,还挺有才气的,声音也不错,外形也好,属于潜力股。” 白鹿恍然大悟,原来他就是公司要她这位大前辈提携的小师弟,还不错,至少长得顺眼,合她眼缘。 再翻了几页,忽然顿住,照片上那个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少年,金色短发,湛蓝色的眸子,与麦伦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气质却十分不同,若是麦伦,眼睛里绝不会是如此桀骜不驯。 再看名字,汤姆逊。白鹿摸了摸下巴,莫非是麦伦的同胞兄弟?可是麦伦从未提起过,她还以为麦伦只有一堆姐姐呢。 何姐自然也看到了,此时脸色十分复杂地看着白鹿,“阿鹿,这不就是……”她虽然只见过麦伦一面,但麦伦容貌特征很容易被人记住,因此何姐一眼看出这金发少年就是当初白鹿救下来的那个美少年。 白鹿摇摇头,“不是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珍珠,“大概是兄弟这类的吧。” “反正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不管了。”何姐叹了口气。 一个小时后,白鹿与其他两位评委已经到了直播舞台,坐在评委台上,与主持人寒暄了几句,合唱了一首老歌,气氛很快就热了起来,而节目也开始进入正式部分。 选手们一个一个上来,或紧张或兴奋地向观众和评委们展示自己的才艺,这一轮说是初选,其实实际上这些选手们早就被节目组的人删选过了,能够登上舞台的,或多或少都还过得去。 那些真的歪瓜裂枣连报名的机会也没有,要知道,节目组对参赛选手要求还挺高,必须经过面试才能成功报名。也正因为此,这个节目还算是比较上档次,选手们的歌声没有让人不堪入耳的。 “接下来有请第12号选手上场!”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第12号选手吴居安,哇!这个名字是取自“居安思危”的典故吗?” 穿着一身白色体恤蓝色牛仔裤的吴居安拿着话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是的。”他的声音很清澈,很符合他的形象,温暖又干净。 三个评委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白鹿也打起了精神,这可是要照顾提携的后辈啊,唔,真人比照片上好看,白鹿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恰好镜头切换至评委,白鹿的笑容顿时电晕电视机前一大批人。 简单的自我介绍与简短的交流后,吴居安就开始唱歌了,是一首原创歌曲,抒情风,温暖又干净的声线,唱歌技巧也不错,情感投入也恰到好处。尤其是他垂眸微笑着唱歌的模样,已经让现场很多女孩子就尖叫了。 三大评委点头,这个不错。 最后当然是十分顺利地晋级了。这一点也不意外,天叶娱乐既然把他推出来了,就是有把握他能够走到最后,借着节目效果炒作一把,让他红起来。最近这种小鲜肉十分有市场,吴居安有实力有脸有才华,红只是时间问题。 临下场时,吴居安还往白鹿这边看了一眼,白鹿微微笑。 接下来又有几个,都是平庸之辈,没有特别惊艳的。倒是最后压轴出场的那个黑人男孩子,实在让人惊艳,音色浑厚,爆发力强。 初选人数极多,当然不可能一次性选完,两个小时的直播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白鹿疲倦地揉揉太阳穴,看样子那个与麦伦容貌一样的汤姆逊是要等到下次直播了。麦伦……想到麦伦,白鹿微微一笑。 直播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白鹿走在走廊上,想着去洗手间洗个手。一路上遇见好几个来参赛的少年少女,见了她纷纷围上来索要签名,白鹿耐心着签了,鼓励了几句。 鼻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像是深海的味道,白鹿立刻抬眸去寻,却只抓到转角处一抹金发,很快就消失不见。白鹿立刻拔腿就追,然后拐过那个墙角,却是空无一人。 “啊——变态啊!”女厕所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白鹿吓了一跳,冲过去一看,震惊了一瞬后,满头黑线。 只见自家化妆师抓着一个金发少年不放,一边还喋喋不休,“你别以为长得帅我就会放过你!闯女厕所的变态!” “对……对不起,我真的是不小心,对不起……”那少年显然惊慌失措,白净的脸上已经布满红晕,看起来十分尴尬,偏偏对方揪着自己不放,胸前衬衫已经皱成一团,他理亏,当然不敢用力挣脱对方。 原来人类中还有这样可怕的存在,少年一脸惊恐,还好当初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不是眼前这种可怕的人类。 “麦伦?”白鹿站在厕所门口,有些不确定。 少年一僵,转过头来,果然是麦伦,湛蓝色的眸子里有惊慌与无措,还有窘迫与尴尬,很快,神色转为了羞愧,“阿鹿……” “咦?你认识这个变态?”年过三十战斗力惊人的化妆师见到白鹿,讶异不已,这才放开麦伦,哼了一声,“看在阿鹿的面子上放过你这个变态!”说罢踩着高跟鞋走开了。 “阿鹿——”麦伦可怜巴巴地望着白鹿,像是一只做错了事情害怕主人惩罚的小狗,尾巴讨好地摇着,眼睛湿漉漉的,叫人心中蓦地一软。 白鹿叹了口气,“你先出来罢。”在女厕所里,像什么话啊。 “我真的是不小心,我没看到……”麦伦跟在白鹿身后,语气闷闷的,“我不是变态。”他虽然对人类词汇懂得并不是特别多,但也知道变态是个不好的词。 “我知道。”白鹿抱着胸,靠在墙上,“你只是为了躲避我才慌不择路地闯进去。”下巴一抬,嘴角露出一丝似笑非笑来,“我说的对吗?嗯?” 麦伦一顿,低下了头,“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脸色慢慢变成了绯红。 他听说白鹿会出现在那个节目上,于是就找了好兄弟汤姆逊帮忙,汤姆逊与他不同,他在人类世界已经居住了十几年了,大家都以为汤姆逊在十几年前出海失踪了,没想到是混迹于人类社会中。 这一次遇见汤姆逊也是意外,于是汤姆逊就帮他报了名,说是人类中浪漫的求婚方式,莫过于在光芒四射的舞台上向她唱一首求偶歌,这样高调又浪漫,几乎没有哪个人类女孩子会拒绝的。 麦伦将信将疑,就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差点被白鹿发现,所谓惊喜,当然要保持隐秘,所以他下意识就想逃,没想到这一逃,一个没注意就钻进了女洗手间,恰看到一个打扮怪异的人类女人对着镜子,双手伸进衣服内不知在干些什么。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个凶悍的人类女人一把抓住了。 接下来的事情,白鹿就全部看见了。 听完事情经过的白鹿差点喷笑,摸了摸麦伦剪短了的金色头发,真是太可爱了啊,让她都没办法生他的气。 白鹿带着麦伦开车到了海边,夜很深,海水轻轻拍打海岸,明月皎洁,海风拂动白鹿的长发,麦伦身上好闻的深海气息淡淡得笼罩在周围。 “我用我的头发向梅维丝夫人换了一种药,以后我可以一直拥有双腿了。”麦伦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人鱼的头发很珍贵,剪掉之后就再也不会长回来了。 白鹿心中蓦地涌起一股酸软,心口涨涨的。 麦伦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白鹿,“我……可以为你唱歌吗?” “是你准备在舞台上唱给我听的那首吗?”白鹿微笑着问。 “嗯。”麦伦羞涩地点点头,求偶歌,是人鱼族中用来求爱的歌曲,如果下定决心要与自己心爱的姑娘在一起,那么就要用真心向心爱的姑娘唱这首求偶歌,这是人鱼族内一种神圣的仪式。 虽然白鹿并不是人鱼族的姑娘,但麦伦还是想要用这首歌表达自己的心意,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白鹿,眼中的情愫再不隐藏。 白鹿眼睛发酸,只是轻轻点头。 那一夜,令人惊艳的歌声传遍整个大海,歌声顺着海水飘荡,海中的海草随着歌声轻轻摇曳,海花为此绽放出鲜妍的花朵,鱼虾成群涌来,似是为这歌声中蕴含的情意而欢喜。 那是白鹿听不懂的人鱼族语言,却直击白鹿的心灵,心脏砰砰砰跳动着,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为什么落泪呢?大抵是因为这歌声太美了吧? “阿鹿,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麦伦微笑着,湛蓝色的眸子温柔地看着白鹿,手中捧着一只贝壳,打开贝壳后,露出里面的一对海蓝色宝石耳钉。 他将其中一只放在自己的左耳耳垂上,蓝光一闪,那只海蓝色宝石耳钉就钉在了他左耳上,他又取出另一只耳钉,目光灼灼地盯住白鹿,眼睛里有希望答应的期盼,也有唯恐被拒绝的害怕。 白鹿怔怔半晌,看着麦伦,终是点了头,朝他嫣然一笑。 此时此刻,整个世界都为我们见证,海风在吹,海水在流,海草在摇曳,明月在微笑,而你我在相爱。 (he完) 第39章 白鹿的日常 “七号白鹿,意识体安全回归,舱门开启。”没有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实验室中响起。 黑沉色的舱门应声而开,穿着白色仓服的年轻女子抿着唇走了出来,她长发垂腰,脸色有几分苍白,额上有细密的汗珠,脖子上也被汗水浸湿,几缕柔细的发丝黏在上面。 白鹿微微喘息,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精神力空虚的感觉并不好受,而穿越时空壁垒是一件非常耗费精神力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很多人来应聘这个职位,但选上的人却寥寥无几的原因之一。 只有精神力强大到某种程度,才能成功往返于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否则就会有意识体消散在时空壁垒中的危险,意识体消散,那么就算身体保存完好,也只不过一具尸体罢了。 白鹿的精神力在这一行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了,但即便是这样,她每天也只能够进行四次往返,再多一次,便是勉力而为,危险系数极大,白鹿惜命,没有把握的事她是不会去做的。 虽然工作辛苦,每天都要耗费极大的精神力,并且要忍受精神力接近枯竭的那种痛苦与不适,但白鹿却很满意这份工作。公司的福利待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在不断穿越各个世界的过程中,白鹿感悟良多,对修炼极有好处,精神力也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磨砺而增长扩大。 她还记得,半个月前,她完成日常第四个任务时只能浑身汗淋淋地从舱门里爬出来,面色惨白不似人样,如今她虽然依然感觉到吃力,但至少还能站着走出来。 如此惊人的精神力修炼速度,让她深深为当初忽然决定跑来竞选这个职位的心血来潮感到庆幸,起初只是觉得不断穿越不同世界很有意思,但现在,她已经具备专业素养,将这件事当做了认真的工作对待。 白鹿低头一笑,走出了实验室,往隔壁洗浴室走去,这一身汗津津的,难受得紧,白鹿的每日完成任务额度后就会迅速清洗一番,换上自己的常服。 她推开洗浴室的门,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衣服与洗浴用品,这个时间点,洗浴室里并没有人,白鹿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自带的衣服,毛巾包裹住的长发,一边擦拭一边走了出去。 一应设备都是俱全的,白鹿将头发擦至半干,便站到专用吹风口处将头发吹到八分干,用手随意梳了梳,头发松松散在背后,唯有末梢处尚有几分湿意。 镜子里照出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年轻女子,黑色长发松松垮垮散着,肤色是一种冰雪的莹白,眼眸却极黑,眼睫毛纤长浓密,翘起的幅度甚是柔婉,唇色淡淡,因刚刚沐浴完,脸上多了几分红晕。 镜中的女子是极美的,但这种美并没有侵略性,不如火之张扬,也不似水之柔情,倒像是一种青山妩媚,郁郁葱葱,清丽而沉稳。 白鹿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镜子中的自己,其实白鹿穿越的那些任务世界中的白鹿,相貌上或多或少都与她本人有相似之处,有时候在任务世界待的时间久了,会产生一种那就是她原本的模样的错觉。 但她知道那些性格各异的白鹿们并不是她,那些白鹿们的容貌中,有不少都比眼前这张脸更艳丽更立体,但于白鹿而言,只有眼前这张脸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嫉妒,不夸羡,维持一颗本我之心。 低头看了看腕表,时候也不早了,白鹿抿了抿唇,离开了洗浴室,往自己的宿舍走去。宿舍离此处颇远,一路上也见不着几个人,整个公司看起来空荡荡的。 但确实也是如此,游戏公司的选址原本就偏僻,位于s城郊外的一大块荒地,附近也没什么人居住,离市中心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黑渗渗的吓人。 游戏公司虽是占地极广,但白鹿住进来之后,见过的人统共不超过二十个,有三个干的是与她同样的工作,其他的她就不知道了,平日里也极少交流,多半都是死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其实白鹿也很宅,她的生活很单调,白天当然是工作时间,在实验室里做任务,下午的时候工作时间结束,晃悠悠走回宿舍,回到自己的那个小套间,上上网,看看书,再给自己做一顿好吃的,饭后偶尔会散散步,然后回家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一觉,日复一日,平淡如白开水。 偶尔午夜梦回,也会觉得有几分孤独,但就算是这孤独,也是白鹿甘之如饴的,她喜欢享受孤独。日子看着虽无趣,白鹿却自得其乐。 此时白鹿心中放空,步伐均匀稳定,很快就到了宿舍,她的宿舍是公司分配给她的一厅两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白鹿一个人住着刚刚好,很是舒适。 隔壁是她的一位同事,名唤莉莉,也是攻略素材收集者之一,性格较活泼,是白鹿在这个公司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此时见她的房门紧闭,也不知在不在家。 白鹿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欢迎主人回来。”一个身高仅一米五的家养小机器人迎了上来,这是白鹿的家养小机器人,名字叫乐乐,乐乐虽然身高矮小,但工作态度却十分认真,会打扫,会拖地,会洗衣,会整理家务,还会订购日常用品以及家电保修等。 有乐乐在,白鹿的生活便愈发空闲了。 白鹿打开冰箱取了一罐饮料出来,见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又见旁边地上放着一只大箱子,便知道今天早上她让家养小机器人订购的新鲜水果与蔬菜肉类已经到了,并且乐乐刚才应该正在进行食材分类工作。 这也是她的习惯了,公司虽有食堂,可味道委实难以下咽,白鹿又贪口腹之欲,便每日订购,下午送来,晚上就可以做一餐丰盛的晚餐犒劳自己了。 白鹿翻了翻冰箱,发现东西都是新鲜的,便满意地点点头,她惯常在固定的商家订购,果然那商家一如既往地让人满意。 手机忽然震动,白鹿拿过来一看,却是一则天气预报,说是今晚可能有暴雨,提醒居民外出要带伞。她看完,将手机丢至一旁,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换了几个台,只觉得索然无味,遂按至纪录频道,恰巧在播放一个野生动物的纪录片,讲的是一只花豹的成长故事,看她从一只小小花豹,逐渐成长为合格的捕猎者,并且诞下了自己的孩子,悉心哺育并且细细教导。 记录下这一切的两位野生动物研究者始终在一旁,从不干涉花豹的一举一动。甚至花豹遭遇到危机时,也只是默默记录,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不能插手动物世界的事务。残忍但也公平合理。 与白鹿做的工作不同,白鹿是融入任务世界,成为其中一员,而记录者们始终将自己放在旁观的位置上。但也有相似之处,即不干涉规则。像白鹿这样的穿越时空者,有一条也是极重要的,就是尽量减少对任务世界发展进程的干涉。 所以大多数时候白鹿都遵守规则,反正她的工作是攻略任务,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特意,就不会干涉到任务世界的发展进程,无论是科技还是文化。 白鹿将饮料一点点喝完,往窗外望去,已是傍晚时分,金色夕阳映得整个天地都是金黄色,连浅蓝的窗帘也镶上了金边。 窗外头是一棵木芙蓉,树干粗大,枝叶繁盛,因恰好在花期,枝头上挂着大朵大朵的深红色花朵,竟是一株醉芙蓉。白鹿犹记得早晨出门时,那枝头盛放的芙蓉是雪白的,清风一吹,煞是动人。 说起来,当初选宿舍的时候,白鹿选择这一套,也是因为看这醉芙蓉长得好,恰好在她窗外,晨起时能看到,归来时亦能看到,人总有爱美之心,看见那醉芙蓉花开得正好,白鹿心情也舒畅。 墙壁上挂着时钟,白鹿看了一眼,站了起来,准备去厨房做晚餐。穿越了这么多世界,早练出一手好厨艺,但食材虽充足,白鹿却并没有做那些复杂的菜,反正她一个人吃,既不用攻略别人,也不用向别人炫耀,干脆就做了几个简单的家常小菜。 合胃口最好。 菜端上餐桌,一个番茄炒蛋,一个青椒肉丝,还有一碗冬瓜汤。饭是乐乐做的,乐乐厨艺一般般,只有做饭还算有水准,白色米饭香喷喷的,既不干涩,也不过于软糯,可见水与米的比例调和得恰到好处。 吃完饭照例是散步时间,白鹿看了看外面,天气预报说是有暴雨,她有几分犹豫,但最终还是拿了家中一把黑色大伞,慢悠悠走了出去。 这片地区实在是偏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此时天色又暗了下来,路边虽有灯,却也无济于事,但白鹿艺高人胆大,且这附近她还算熟悉,因此并不害怕。 走到一半,果然下起倾盆大雨,外加电闪雷鸣。白鹿有些郁闷,按理说,这节气不该有这样大的暴雨。明明夏季已经过去了。 但白鹿撑着大伞,这伞很大,下面躲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因此白鹿小小一只在这大伞下面,任外头如何大雨倾盆,伞下自岿然不动。伞大,当然也重,不过白鹿看起来虽是瘦瘦弱弱,实际力气很大,当年白鹿还得过国家格斗赛冠军呢。 但雨这么大,白鹿站在原地默默感受了一下大雨重重落在落在伞面上的感觉,就开始往回走,一路上将精神力扩张开来,因为雨太大,路难免看不清,此举也是防患于未然。 “嗷嗷——”哗哗的雨声中忽然传来虚弱的叫声,那叫声很微弱,又被雨声遮盖,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但白鹿精神力强大,再大的雨声也掩不住她的耳目。 白鹿顿了顿,精神力往那叫声的方向延伸出去,出乎意料的,竟在一片杂草从中发现了一只灰不溜秋淋成落汤鸡的小狗。 等到白鹿赶到的时候,那小东西的叫声已经愈发微弱,生命气息也逐渐衰落下去,白鹿扒开草丛,果然看到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缩成一团在瑟瑟发抖,两只眼睛紧紧闭着,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细细的叫声。 若放任这小东西不管,恐怕一晚过后看到的就只能是它的尸体了。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尤其是这样出生不久的幼崽。 心下蓦地一软,白鹿伸手将那小奶狗抱在怀里,心下暗忖,也不知是谁将这小东西抛弃在这荒无人烟的杂草堆里,或者是野狗产下的孩子,因暴雨来得急,尚来不及转移? 但眼下这小东西却耽误不得了,就算那野狗妈妈真的来寻,这小奶狗恐怕也活不久,白鹿摸了摸它的头,大概是因为白鹿身上温暖,那小东西感受到热度,便一个劲儿地往白鹿怀里钻。 它虽然个头小的可怜,又被冻得瑟瑟发抖,身上又被雨淋得不成样子,力气却挺大,大概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白鹿怀里拱着,教白鹿哭笑不得。 回了宿舍,白鹿先拿干毛巾包裹住小幼崽,将它放在烘干机下烘干。她看了看那小幼崽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眼睛半睁,乌黑湿漉漉的,此时趴在软软的垫子上,嗷嗷叫着,煞是可怜可爱。 大概是饿了。 白鹿有些苦恼,她家中并没有给宠物准备的食物,尤其是这样虚弱的小奶狗。但也不能让它饿着,看它那灰不溜秋的小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大抵是中华田园犬之类好养活的, 于是白鹿就去厨房弄了一小碗糖水,拿去给小东西先补充一□□力。那小家伙走路还不稳当,白鹿将小碗放在它鼻子下面,它便将嘴巴凑过去,一点一点舔着,粉红色的小舌头一伸一伸的。 到底是还太小了,不一会儿就将糖水弄得垫子上都是,嘴巴下巴边上的毛全都弄湿了,白鹿拿纸巾替它擦了擦,莫名觉得自己加了个孩子回来,看来下回喂孩子吃饭还得给围个小围兜。 “嗷嗷——”小奶狗朝白鹿叫着,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白鹿看,那纯粹的乌黑色看得白鹿心底一软再软。 “还饿么?”白鹿摸摸小奶狗的头。 “嗷嗷——”小奶狗的声音细细的,似在回答白鹿的问话。 于是白鹿回厨房去熬了一点肉粥,软软糯糯的也好消化,装在小盘子里,这回那小家伙便不再矜持地一点点舔了,大概真的是很饿,如饿狼扑食般扑上去,大口大口吃起来。 倒是白鹿被它这凶猛的吃相吃了一惊,但随即心中愈发软软的,也不知这小奶狗是多久没吃东西了,饿成这样,闻着点肉香就扑上来。 原本以为毕竟是小奶狗,吃的也不会多,没想到这小家伙倒是胃口极好,很快就将盘子里的肉粥吃得一干二净,连小残渣都舔干净了,还给白鹿一个白白的干净盘子。 “嗷嗷——”吃了东西,小家伙的叫声也响亮了几分。 “还想吃啊?那可不行,一次性吃太多可不好。”白鹿挠了挠小奶狗的下巴,将盘子收了回去。 “嗷——”小奶狗只好收回渴望的眼神,开始观察这个新家。他肉肉的小脚掌踩在软软的垫子上,一不小心就失去平衡,一头栽了下来,还好地上铺着地毯,摔了也不疼。 小奶狗一边在地上四处乱爬,一边还嗷嗷叫两声,最后找到了门口放着的一双棉拖鞋,小奶狗立刻惊喜地爬了上去,嗅了嗅,然后心安理得钻进了棉拖鞋里,毛茸茸的粉色棉拖鞋里藏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让人一时分不清。 白鹿回到客厅时也是吓了一跳,四处寻那小奶狗不见,只好用精神力一寸寸找过去,最后哭笑不得地找到了躲在棉拖鞋里的小家伙。 那小家伙被找到了也不怕,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喉咙里发出娇细的嗷嗷两声,似乎笃定白鹿会因此心软,而不幸的事,白鹿果然心软了。 不过是一双棉拖鞋,也值当什么呢?白鹿摸了摸小奶狗,“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把这里当你的窝吧。”眼下小家伙个头小,在棉拖鞋里住着也合适,等它再大一些,白鹿就给它做一个更舒适更大的狗窝。 小家伙是她捡回来的,又是这样可怜又可爱,白鹿已经决定要养它了。她是很喜欢小狗的,只可惜以前因为工作忙,怕自己照顾不好,便没有养。 这只捡回来的小奶狗看样子血统杂乱的样子,反而让白鹿松了一口气,她喜欢好养活的小狗,长得高大健壮一些更好。 白鹿甚至已经想到,等明天去实验室做任务的时候,把这小家伙也带去,或许等到她从某个世界中回来,打开舱门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家伙在等着自己了。 有人等着自己,大概是一种很幸福的感觉吧?哪怕它只是一只小奶狗。但也正因为是小奶狗,反而更得白鹿的心意。 白鹿的眼睛柔软下来,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动物是最忠诚的,她喜欢忠诚的小家伙。 第40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1) 第二天一早,白鹿吃过早饭,就抱着小奶狗出门,往实验基地方向而去。昨夜一场雨,将世界洗的干干净净,路边草木清新,雪白的芙蓉花犹带清露,风姿动人。 “乖乖在这里玩吧。”穿着白色舱服的白鹿将怀中的小家伙放在地上,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等我出来。” “嗷嗷——”小家伙似懂非懂地叫了几声,乌黑的眸子湿润清澈,在白鹿手下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暖暖的,笨拙又可爱。 白鹿弯了弯眼睛,一颗心被萌化了,但她还是站了起来,往舱门走去,再舍不得,工作还是工作,不能拖延。 小奶狗不知所以,四只小短腿下意识就跟着白鹿往前爬,可惜它这么小小一团,站都还站不太稳,爬起来当然也慢吞吞的,等到它意识到不对抬起头去看时,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毫无留恋地走进了黑色大门,而随即,那扇于它而言显得过分高大的黑色大门也关上了。 “嗷嗷——”小家伙呜咽了几声,乌黑湿润的眸子里出现了几分委屈,却还是坚持不懈地爬到了大门边,用它那毫无力道的小爪子挠了挠大门,似乎想要挠出个洞来。 “呜呜呜——”黑色大门纹丝不动,小家伙委屈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在大门边上转了个圈,委委屈屈地将身子窝成一团,等待主人出来。 至于白鹿,则已经安然躺入了舱内,闭上眼睛,等着仪器启动,穿越时空壁垒,到达任务时空世界。 -------------------------------------------------------------- 冰冷的黑色空间,布满了荒凉的不规则大石,没有花,没有草,没有水滴,甚至连空气流动都不存在的密闭空间,充斥着让人绝望的死亡气息。 荒石上,匍伏着一个黑袍少女,银白色的长发散落在地,在黑色的空间里显得异常耀眼而美丽。 银白色长发摇摆之际,少女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毫无血色的面孔,泛着死亡的气息,她有一双浅绿色的眼睛,非常清澈的颜色,此时却仿佛燃烧一般,让她看起来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惊人美丽。 “白鹿,认输吧!你已经输了,难道我们一定要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吗?”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红色骑士装的少女,她手持一把漂亮的弯刀,黑色的长发利落地束起,一双漂亮的红眸里燃烧着熊熊生气。 “认输?”银发少女低低笑着,苍白的嘴唇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你难道不知道吗?早在万灵之森你们遇见我的时候,就已经再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她的声音轻柔温和,仿佛情人在耳旁蜜语,神情也全然一片温柔,若非过分苍白的脸色,几乎让人以为她是个天使。 赤羽复杂地看着银发少女,是的,天使,当初在万灵之森遇见她时,她真的以为自己遇见了天使,而天使,在哭泣。可当时又有谁想得到,那样美丽温柔如天使的白鹿,竟会隐藏如此之深,最终兵戈相见,你死我活。 “那人并非好人,如今他既已身死,你又是何苦留在此处?”赤羽看了那委顿在地的银发少女一眼,终究是心生不忍,“我不想杀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举起弯刀往虚空处一划,一道红色的裂口凭空产生,赤羽最后回头望一眼银发少女,叹了口气,纵身一跃离开了这处处弥漫着死亡与绝望的空间。 “呵,呵呵呵……”银发少女垂着头低笑,银白色的长发落在地上,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颤动着,“父亲大人……我的父亲大人……我的……王……” “啪嗒。”透明的眼泪落在了泛着死亡黑色气息的地上,然后缓缓渗入,消失不见。 “啪嗒,啪嗒,啪嗒……” 银发少女惊异地伸手去摸那地上濡湿的眼泪,纤细苍白的手指衬着黑色地面,惊心动魄的美丽,“眼……泪?”少女喃喃着,声音却越发低弱下去,“眼泪……父亲……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死寂的黑色空间里一如既往的冰冷荒凉,银发少女躺在地上,已是全然没有了气息,苍白纤细的指尖轻轻搭在地面上,而那处的黑色地面,濡湿的泪水早已干涸。 那双浅绿色如溪水般涓涓流淌的美丽眼睛,曾经燃起过浅绿色火焰的漂亮眸子,此时也终于黯淡了下去,泛上了灰蒙蒙的死亡气息。 几秒种后,白鹿的意识体与地上银发少女残留的意识体开始融合,然而出乎意料地,银发少女明明已经死了,意识体却依然强大无比,强烈的执念使得白鹿几次融合都无法成功。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如果原主本身的执念强烈到某种程度的话,那么融合就会非常困难甚至失败。 白鹿叹了口气,停止自己试图融合的举动,虚无的意识体飘在空中,轻声问她,“你想要什么?” 地上那个明明虚弱到下一秒就会消散,却有着强烈到让白鹿无法忽视的执念的意识体顿了顿,仰起头来,似乎有些茫然,“你是谁?” “我是来帮你的人,等到我们融合后,我即是你,你即是我。”白鹿温和的声音轻轻飘荡,“你若有何尚未实现的愿望,等我们融合后,你可亲自去完成。”她诱哄着,慢慢将手伸向银发少女。 “我若想要父亲大人死而复生呢?”银发少女显然并不相信白鹿的话,却又抱着虚无缥缈的期待。 白鹿淡笑,缓缓弯下腰去,“我可让时光回流,你信我么?” 银发少女怔住,呆呆望着对方那与自己颇为相似的面容,眼前这女子面带微笑,却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语,时光回流,多么惊悚!可莫名地,她竟想要相信她,仿佛自己本就应该相信她一般。 “你信么?”白鹿笑得愈发柔和,墨黑的眼睛里有沉沉暮霭般的深不可测。 “我……信。”银发少女惨然一笑,哪怕是谎言,她也想要相信,哪怕只有一丝丝的机会也好。 话音刚落,两个虚无的意识体就融合在了一起,躺在地上的银发少女动了动纤长的手指,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下一秒,整个黑色空间分崩离析,转瞬消失于虚无,时空扭转,带起一阵时空飓风。 茂盛葱郁的森林里,一行少年男女说笑着行走,脚步轻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为这古老安静地森林带来了无限生机。 为首的是个黑发的清秀少年,他背着个大包,愈发显得他身材纤瘦,然而他脸上的快乐神情,却昭示着他的神气与活泼。 紧跟在少年一侧的是个身穿火红骑士装的少女,黑色的马尾高高扎起,腰间一把漂亮的弯刀,神情坚定单纯,顾盼之间,却自有一股娇俏的味道。 两人身后跟着一对男女,却与前面两位大不相同,少女一身白裙,十分美丽动人,金色的长发铺在身后,系着美丽的白色蕾丝蝴蝶结,双手交叉在一起,眼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而那黑衣少年则显得异常阴郁,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住了半只眼睛,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坚毅而沉默。 “我听我爷爷说,万灵之森里可能会有精灵出现呢!”白裙少女娇柔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梦幻气息,“你们说,我们会不会运气好,遇见一只精灵呢?” “诶,精灵?那不是传说中的生物吗?根本不存在的。”为首的清秀少年闻言摇头,“你爷爷一定是哄你的。” “万爷爷可不会骗人,一定是雪儿自己做梦梦见的,哈哈!”马尾少女开怀笑着,阳光落在她面颊上,明媚耀眼的温度。 “赤羽姐姐欺负我,我不依的……”雪儿跺脚撒娇,美丽的大眼睛却望向身旁的黑衣少年,“乌木,你说说——” 那名唤乌木的黑衣少年却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欠奉一个,依旧垂头赶路,留给雪儿一个坚毅而轮廓分明的侧脸。 其余三人似乎已习以为常,并不以黑衣少年的沉默为异,而是很快就把话题接了过去,继续说说笑笑着赶路。 “咦?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赤羽忽然停下脚步。 “好像……有人在哭?”清秀少年侧耳倾听后疑惑道。 “会不会是传说中的精灵?”雪儿异想天开地幻想着。 赤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也亏你想得到?应该是幻觉吧,我们继续走。” “哦,也对,万灵之森向来人迹罕至,怎么会有人在这种地方哭呢?可能是动物发出的声音吧。”清秀少年抓了抓头发,傻傻一笑。 乌木却停住了脚步,一言不发就另一个方向走去。 “诶?乌木你去哪儿啊?我们的路不是那个方向的。”雪儿吃惊地叫嚷。 “乌木?”赤羽同样吃惊,走到乌木身旁,侧头询问,“怎么了?” “不是错觉。”乌木的嘴唇动了动,低沉沙哑的嗓音从喉中发出,“有人在那边。”说罢脚下不停往声音的方向走去,沉默的姿态容不得人拒绝。 赤羽等人面面相觑,也只得跟了上去。 那是一条蜿蜒的小溪,在万灵之森古老的地面上缓缓流淌,隐隐的潺潺声悦耳。溪旁长满了各色的野花,密密地簇在一起,一丛丛十分好看,黄色、白色、粉色、蓝色,色彩缤纷,如镶嵌在绿色锦缎上的秀色珠宝。 乌木等人沿着溪流往上走,走到一处丛林茂密处,此处的溪水尤为清澈,涓涓细流淌过漂亮的鹅卵石,映着溪旁的各色花朵,如一道美丽的锦带蜿蜒曲折。 四个人齐齐愣住。 溪旁的柔软草地上,坐着一位黑袍少女,此时正弯着腰,整个人埋进膝盖中,银白色的头发长长垂下,正随着身体的颤动而微微颤动着,阳光从树枝间的缝隙倾泻而下,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柔顺而耀眼,美丽得让人屏息。 “啪。”不知是谁踩断了一截枯枝。 银发少女受惊地抬头,转过身来,略带了惊慌的神色。 她肤色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所致,带了点病态的美感,一双大而美丽的眼睛,令人惊叹的浅绿色的眸子,清澈如溪水,一如那涓涓溪流,正从她眼里缓缓淌过,无与伦比的惊艳美丽。 此时她苍白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水,在阳光折射下,有七彩的美丽光芒。浅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惊讶于他们的出现。 天使,泪流满面的天使。 每个见到此情此景的人都不由得在心里惊叹,奇怪,明明少女穿着黑袍,头发也是黑色系,却莫名让人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天使的气质,而他们队里的雪儿明明在打扮上更像是传闻中的天使,但怎么看也只是一个美丽可爱的邻家女孩。 “是谁……”银发少女惊慌地站起,捏起一角衣袖拭去了眼泪,茫然地望向他们,银白色的长发长至脚踝,微微晃动。 四人这才惊醒,“是天使吗?”清秀少年喃喃道。 “天使?”银发少女微微一笑,浅红色的嘴唇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不是的,我是人偶呢。”说罢微微提起黑袍,露出一对纤细小巧的脚踝,漂亮晶莹的左边脚踝上,戴着一个纹饰简单的银链子。 银链上镶着一颗小小的铃铛,走动时会发出细碎的悦耳铃声,而这在东溟大陆,意味着这是一个无主的人偶。 无主的人偶,孱弱没有力量,如果得不到足够的魂晶,那么就会一日日衰弱下去,直到陷入沉睡。而沉睡,与人偶而言,与死亡没有分别。 “啊,对不起!”清秀少年大吃一惊,连忙鞠躬道歉。 银发少女嘴角的弧度不变,眼睛微微弯起,不说话。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主人……不,你的父亲大人呢?”清秀少年懊恼地挠挠头。 父亲大人,人偶们对创造他们的人偶师的称呼,每个人偶都对他们的父亲大人怀有深沉而难以消磨的爱。 “父亲大人……”银发少女似乎沉入了缅怀,因为想到了什么美好温暖的回忆,故而面露温柔的神色。 清秀少年眼前一亮,正欲说些什么,那银发少女却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见过父亲大人呢,不过,我想,那一定是充满爱与温暖的存在吧。” “太可怜了……”不止是雪儿,其余人也都面露同情与不忍。 于任何人偶而言,从未见过父亲大人的面,也就代表了父亲大人对人偶的一种弃绝,而被父亲大人弃绝的人偶,几乎没有存活下去的可能性,除非,她能及时找到一位愿意为她提供魂晶的主人。 银发少女依旧面带微笑,然而在那微笑中,又有无尽的落寞。 “你叫什么名字?”赤羽同情地问,同样作为一名人偶,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太过幸运了,曾经有一位温柔的父亲大人,现在又有一个对她很好的主人。 银发少女嘴角的弧度微微深了一些,“白鹿,我叫白鹿。” “白鹿啊,真是好听的名字。”赤羽微笑着,“我叫赤羽,跟你一样是人偶,他是我的主人,诚。” “啊,你都把我介绍完了啊。”名唤诚的清秀少年有点羞涩。 “我是万雪,你叫我雪儿就好了。”雪儿怜惜柔弱的声音。 白鹿微笑着倾听,嗯,下一个,应该就是那个叫做乌木的少年了吧?啊,这个少年啊,真是克星般的存在啊,当初最早看出自己伪装的,可不就是他么? 果然,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乌木。” 白鹿眼睛的弯度更深了些。 “白鹿,你不用担心,跟着我们就好了,我们有足够的魂晶,可以维持你的活动,等出了万灵之森,我们一定会替你选一位好主人的。”雪儿信誓旦旦地保证着。 “可以吗?”白鹿惊喜地微微瞪大眼睛,“你们真是好人。” “诶,哪里哪里。”雪儿害羞地扇扇红扑扑的脸,“那我们就走吧,要早日走出这万灵之森才好呢。” “嗯,走吧。”诚点点头,看了看天色,“再走一段路,然后就可以扎营住宿了。” 一行人转身就走。 白鹿伸手摸了摸眼睛,心中苦笑一声,看不见,依旧看不见,即使重生一次,她也依然是那个什么也看不见,被父亲大人封闭了视觉的间谍人偶。 “我亲爱的孩子,你要为我去做一件事,接近那个孩子吧,那个预言里的孩子,将那个孩子身上的美丽夺过来吧,打败她,战胜她。”父亲大人温柔的嗓音依旧清晰无比地保存在脑海中,每日都要细细温习,唯恐日记长久,一不小心就淡忘了。 那个孩子,是赤羽啊,是个漂亮的孩子呢,这一次,会夺过来吧? “白鹿,你怎么不走?”赤羽明丽清脆的声音响起。 “啊,我……”白鹿羞愧地低下了头,“我的眼睛看不见……” “什么?你的眼睛看不见?那么漂亮的眼睛!”雪儿惊呼,“难怪,我说呢,怎么会有人抛弃你这样美丽的人偶。” 美丽的人偶?不,她可不仅仅是美丽的人偶啊,还是带刺的,有毒的人偶啊。白鹿微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里面的嘲弄。漂亮的眼睛?父亲大人需要的话,挖掉也没关系。 第41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2) 或许是因为得知白鹿失明的事实,大家对她的悲惨遭遇愈发同情,而相应的,那种一直隐藏在友好下的警惕与戒备,也淡了许多。毕竟,一个因为身体有残缺而被无情抛弃的人偶,比一位几乎完美却依旧被抛弃的人偶比起来,可信度要高的多。 制造出身体有残缺的人偶,对任何一位人偶师而言,都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哪怕这个人偶的其他部分再完美,也无法掩饰她残缺的事实。故而东溟大陆上因此被抛弃的人偶不计其数。 惋惜吗?同情吗?白鹿心底冷冷一笑,脸上的表情依然完美,眼睫毛微微颤动,那些垃圾一般的情感,统统都不需要,杀害父亲大人的凶手们,此时有多惋惜同情,未来就会有多震惊恐惧了。 “白鹿,我来扶你吧。”雪儿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住白鹿的手臂。 白鹿手臂一僵,但下一秒迅速恢复正常,快得让人难以察觉,她向来不喜人触碰,为了完成父亲大人的任务,她曾花了很长时间去克服,现下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可即便迅速至此,白鹿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身旁一道淡淡的带着审视的视线扫过来,不明显,但确实存在。若非白鹿重生一回,恐怕未必能够发现。 不用猜,一定是乌木那少年,他看似沉默木讷,实际却心细如发,且敏锐异常,前世时,亦是他最先发现自己的伪装,可白鹿未料到,他竟是这么早就起了怀疑之心,果然不能轻心大意。 不过,没关系,怀疑又如何,白鹿迟早会想办法消除的。 乌木的眼神极隐蔽,其余人并未发觉异样,若非白鹿如今的感知力与敏锐度都大大提高,再加上原就对乌木有所在意,恐怕又会如上一世那般,以为自己伪装成功,安然地混在队伍之中吧。 “那边……是乌木吗?”白鹿顿了顿步子,略带疑惑地望向乌木的方向,似乎有些踌躇,又有些困惑。 “是乌木。”雪儿顺着白鹿望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那边的是乌木啊?” “啊,真的是他啊。”白鹿微微不好意思抿嘴笑笑,嘴角边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或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其他感官就变得更灵敏,刚才隐约察觉那边有视线在看我,而我听那人的脚步声极轻极微,灵活而不失稳当,就猜是乌木了。” 乌木的耳朵动了动,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地继续走着。 “这样也能听出来,好厉害。”雪儿羡慕道,“可是我蒙上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只觉得下一刻就要撞上大树,哪里还分辨得出别人的脚步声啊。” 白鹿淡淡一笑,“我从苏醒那一刻起就不曾看见,如今早已习以为常,刚开始时磕磕绊绊也不知撞了多少回的树,后来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慢慢走着就好了。” 刚开始失去光明时,惊慌又恐惧,哪怕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依然惊恐地整日整日无法安静下来,比平日百倍地黏着父亲大人,唯恐父亲大人忽然后悔,就不肯要她了,不知道磕破了多少回头,摔了多少个跟斗,失眠了多少个夜晚,终于接受了一切,开始习惯无法看见的生活,就像一个从未得到过光明的孩子,因为从未得到,所以不会有大喜大悲。 雪儿长叹一口气,“我都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为你伤心了,如果换做是我,可能早就没命了,白鹿你能安然存活,已经很坚强很厉害了,我爷爷就老说我娇气,受不得苦,让我向赤羽姐姐学习呢,可是赤羽姐姐是人偶呀,你也是人偶,难道你们人偶都是这样坚强的吗?” 坚强?不,不是坚强,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为了能够见到父亲大人,为了完成父亲大人的愿望,所以愿意割舍自己的光明,奉献自己的一切,伪装成一个被父亲抛弃但并不放弃生命依旧坚强生活的可怜失明人偶,接近那个被父亲提及的孩子,然后,夺走她的美丽。 “啊——”白鹿忽然低呼一声,被一块石头绊着,身体不由控制地向前倒去,雪儿力气小,猝不及防下没能拉住,反而整个人跟着白鹿一起往前跌去。 “小心!”乌木三人见状纷纷去扶,只是乌木与赤羽动作敏捷,各自扶住一个,诚的身手稍显迟钝,便落在了后面。 白鹿只觉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清冽好闻,是一种沉默的味道。 “乌木?谢谢你扶住我,刚才真是太危险了……”白鹿仰起头来,神色真诚。 乌木眼神复杂望向身前的人偶少女,银白色的长发倾泻而下,一张素白的精致小脸犹带着几分余惊,浅红的嘴唇一张一合,神色确是极是真诚,看得出来,她是发自内心地感谢他这一扶,那双清澈如流水般的浅绿色眼眸如玉石般有温润的光芒,就那样直直地看着自己,给人一种全世界只有自己入了她眼的错觉。 虽然,明明知道她什么都看不到。 “雪儿姐姐,你没事吧?”白鹿随即又担忧地转头询问雪儿的情况,眉头微蹙,磕绊着往雪儿方向处走,乌木眉头一皱,只得又扶住她。 “啊,我……我的脚好像扭到了。”雪儿委屈娇弱的声音响起,“不过白鹿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雪儿姐姐脚受伤了?”白鹿惊讶地问,眉间的担忧愈重,“都是我不好,连累了雪儿姐姐,这可怎么办?” “诶,不关你的事啦,是我自己力气小,本来要扶你的,结果自己也不小心摔了。”雪儿见状连忙解释,“也不是很严重啦,就是有一点点疼而已。” 这话却是真的,白鹿的力度控制地刚刚好,正是轻度扭伤。 “雪儿的脚扭了,暂时不宜走太多路,反正天色也晚了,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吧,等明天再上路,到那时,雪儿的脚也就好了。”赤羽提议道。 “那就这样吧。”诚点头赞同。 乌木与白鹿当然不会有意见,雪儿也是求之不得。 “我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吃的,赤羽你就去拾些柴火回来吧,乌木你留下保护雪儿和白鹿。”诚提议道。 “我们一起去。”赤羽当然不会让她的主人单独行动,夜色将晚,万灵之森不知隐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她要在他身旁保护他,这也是人偶的义务之一。 “诶,你不用担心我啦,我也是有练过功夫的好不好?”诚抗议。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赤羽不信任地毒舌道。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留下的三人无事可做,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便陷入了沉默。乌木是原本就不多话,白鹿也习惯安静,向来是问一句说一句的,在表达了自己的谢意与歉意后,便也不在多说话了,雪儿虽然活泼,但毕竟刚受到了脚扭伤的打击,情绪未免有些低落,因此,寥寥几句对话后,也就陷入了低落中,闭目养起神来。 白鹿靠坐在树上,随手捡了草茎编织草环,这是她从前爱做的事,编一个草环,插上几朵野花,制成简易美丽的花环戴在头上,父亲大人总是夸她好看。可自从视觉被剥夺后,她就再没有制作过了。 如今这制花环的手艺又捡了回来,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好在手感犹在,摸摸索索着,总算是做好了一个,手里拿着几朵方才摸到的小野花,插花并不如编织那般容易,白鹿摸索许久,方插了两朵进去。 正折腾间,一双少年的手伸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花,迅速地为她插好。白鹿一愣,抬头冲他感激一笑,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拿起一旁一个编好的手环,递给乌木。 乌木一愣,那是一个很是简单的手环,细细的草茎纠缠编制在一起,制成一个深绿色的环状,与那花环,看似正是一对。乌木疑惑地看向白鹿,然而她却只是笑,并不说话。 默默接过手环戴在手上,有点小,应该是照着雪儿的尺寸做的,乌木试了试,正准备放弃,白鹿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探身过来握住了他的手,纤细苍白的手指量了量,又拿过手环,不知从哪里改动了些许,竟叫那手环稍稍宽松了些。 乌木的手腕本来就不粗,手环被改动得宽松了几分后,就很适合了,戴了上去,既不会箍得难受,也不会松的往下掉。 “谢谢。”乌木闷声道。 白鹿无声地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几许。 真是处心积虑啊,而这样的生活,对白鹿而言简直如鱼得水,也许父亲大人在创造她的时候,就加入了狡诈邪恶的因素吧。 但白鹿高兴,因为她是父亲大人创造的所有人偶中,最合父亲大人心意的,也是与父亲大人的气质最相近的,披着天使光环的恶魔,温柔下面隐藏着蠢蠢欲动的邪恶,微笑下面是狰狞的獠牙。 第42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3) 在人类的所有阶段中,最容易心软的时候,当属少年时期与垂老时期。 年幼的时候,因为无知所以残忍,成年之后,因为成熟而冷漠,而当人垂垂老时,因为历尽沧桑而宽容。除此之外,也只有少年人,因为正处于无知与成熟的中间,因此既无知又自以为成熟,相信着亲眼所见的事实,同时也相信着爱情、友情、亲情。 白鹿垂着眼摆弄着手里的花环,尽力让它更精致一些,长长的眼睫将她眼底的一切都悉数遮住,只留下一片温柔安静的阴影。 乌木当然不会那种愚蠢得让人轻易糊弄的人。他惯于沉默,气质阴郁,看似在队伍中没有存在感且格格不入,但没人会忽视他的存在,在四人当中,他是最理智清醒的那个,观察力与直觉都相当惊人,战斗力更是与赤羽不分伯仲。 但白鹿也知道,乌木这样的人,往往外冷内热,他看似冰冷一片,实际是不善表达的成分居多,一旦闯入他的心,那么即使浑身污点,他也会一点点全部包容接受,且心甘情愿。 这也是白鹿打算从乌木下手的原因之一,雪儿太弱,价值太小,不值得投资,诚善良正直,容易心软,但一旦知道白鹿的真面目,将会是那个最先站出来对付她的人。 至于赤羽,白鹿温柔地摆弄着花环,她可从未想过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跟她撕破脸皮呢,美丽的东西,如果沾染上灰暗的气息,那就不好了。 “哇,真漂亮!白鹿这是你做的?”雪儿惊呼,满是赞叹惊讶的语气。 “雪儿姐姐喜欢吗?”白鹿将花环递过去,不好意思地微笑,“是我特意做给姐姐赔礼的,我一个人时总是寂寞,就做这些打发时光用。” “喜欢喜欢,这个真的太漂亮了。”雪儿接过花环戴在头上,掏出小镜子左看右看,笑容满面,“乌木,你说好看吗?” 乌木没有回答,右手却悄悄摸到左手的手腕处,那里有一个细细的草环,被衣袖遮住,安静地贴着肌肤,有清凉的草木触感,原本应该与花环一起送给雪儿的。 偷偷看了一眼白鹿,恰撞上她那双笑意浅浅的清澈绿眸,心下一跳,即刻转过头去,不知为什么,明知道白鹿什么都看不见,却有一种什么都被她看到的错觉。 雪儿对乌木的不回答并没有在意,在她看来,乌木从来就是这副沉默而又冷冰冰的模样,对她一向爱搭不理的,她也早就习惯了。 好在赤羽与诚回来的及时,立刻就注意到了雪儿头上的花环,夕阳的余晖下,一身白裙的雪儿手执小镜子,淡金色的长卷发上带着一个别致美丽的花环,美不胜收,那个花环,似乎原本就该戴在雪儿的头上一般。 “雪儿,你的花环倒是别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做这个?”赤羽感兴趣地问,放下手里的食材凑过来看,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是人偶也不例外。 “漂亮吧?是白鹿送给我的呢。”雪儿一扫之前的失落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满意,花环很巧妙,清新脱俗,尤其额前恰好簪着三两朵白色小花,很衬她的气质与喜好。 “白鹿啊。”赤羽不出意料地点点头,冲白鹿一笑,“不过,这是你父亲大人传承给你的吗?” 所谓传承,是指人偶师在创造人偶时,赋予人偶的一些天赋技能,有的是战斗技能,有的是烹饪技能等等,各种都有,要看人偶师的喜好与创造人偶的目的。 在东溟大陆,有许多职业的人偶师,会制作出许多服务式的人偶,提供给贵族们当仆从使,人偶听话乖巧,在贵族阶层相当受欢迎,当然,这种专为某种服务而制作的人偶,往往不具备完整的思维系统,且寿命短暂,即便按时维修,也只能维持不超过十年的寿命。 但赤羽与白鹿被创造时,是作为一个具有完整主格的人偶而被创造的,也就是具备完整思维与人类无异的高级人偶,自然与那些低级人偶没有可比性。 赤羽忽然想到一事,“忘了问你,白鹿,你是主什么的人偶?我是战斗型的,父亲大人赋予我七星的战斗能力,不过其他的就很少了,像我,是绝对编不出这样别致的花环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传承里有许多东西,可我却不知该如何使用,战斗……我从未战斗过,并不知战斗力如何……”白鹿的声音有些低落。 “啊,这样啊。”赤羽不再说话,默默将白鹿划入战斗力低下的其他型人偶,这样的话,需要保护的人则又要加一个了。 白鹿绕了饶指尖的银白色发尾,嘴角一抹极淡的笑,传承?父亲大人那样追求完美,绝对不容许自己尽心尽力创造出的人偶有任何的缺陷,所以,她的传承里,无论是战斗、服务、计算还是其他,都是满值,由于传承过于沉重,白鹿曾一度无法苏醒,若非她对父亲大人足够的爱,恐怕也只会成为父亲大人失望之下的碎片吧。 不完美的人偶,没有存在的必要,父亲大人这样说。 幸好,幸好她苏醒了,见到了那样深沉爱着的父亲大人,那样温柔美好到愿意为他付出性命的父亲大人啊。 为了让那些传承不仅仅是作为传承存在,白鹿日夜努力,刷着熟练度,让那些在传承里的技能,一点点变成熟悉的,更加真实的存在,纵是传承里没有的知识,也一点点努力吸收着,为了父亲大人,为了达成父亲大人的梦想。 曾经她想不通,甚至直到今天,她依然想不通,父亲大人为何要派她来接近赤羽,诚然,赤羽是美丽且强大的,但以父亲大人的标准,她并不完美,即使是在战斗方面,白鹿虽不能一举战胜她,但也并不输与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那个预言? 美丽,究竟要夺走赤羽哪方面的美丽?上一世,白鹿曾毁坏过赤羽的容貌,但人偶师可以修复,并让她更加美丽,白鹿也曾竭尽全力,将赤羽打败过,但即便是如此,父亲大人热切的目光也不曾离开她。 要……杀死她吗?她曾尝试过,但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乌木,他发现了白鹿的不轨之心,及时制止了她,并且将她狠狠收拾了一顿,那时的乌木,论战斗能力,已经在赤羽与她之上了。 白鹿低着头,眼底闪烁不明,从一旁看去,只能瞧见她柔和的侧脸与长长翘着的黑色睫毛,金色的夕阳将她脸上的细小绒毛映成了暖黄色,温柔得一塌糊涂。 诚生起了火,乌木在溪旁处理着食物,那是一只肥硕的灰兔与两只斑雀,以及一堆蘑菇与野果。赤羽在一旁与雪儿说笑着。 “乌木,我可以帮忙吗?”白鹿慢慢走到乌木边上,带着期望的神色看他。 乌木顿了顿,将几个野果与蘑菇塞进白祈手中,“会洗吗?” “嗯!”白鹿重重点头,握着野果将手伸进溪水里,舀起冰凉凉的溪水,细细地清洗着,神情专注认真。 乌木见此,便不再说话,兀自处理自己手中的东西。 “乌木,那个草环,你戴着吗?”白鹿手上不停,低着头问。 乌木沉默了一会儿,闷声嗯了一声。 白鹿捧着一个洗干净的野果递过去,抿嘴一笑,“乌木,吃。” 很久也没有动静,白鹿略失望地收回手,郁闷地咬了一口,结果却是满口酸涩,酸得白鹿几乎是立刻吐出,“好酸。” 旁边传来一声闷笑,白鹿诧异地转头,乌木在笑? “那是酸果,调味用的,不是这样吃的。”乌木沙哑低沉的嗓音里犹带着一丝笑意,“这个,可以吃。”说完拿走酸果,将旁边一个红色的果子塞进白鹿手中。 白鹿微微脸红,抿着嘴不说话,洗净了果子,小小咬了一口,果然甘甜多汁,将之前口中的酸涩味道一洗而空,十分香甜。 “白鹿。”乌木忽然叫她。 “嗯?”白鹿转过头,有些疑惑。 乌木却再没有说话了,将食物清理完毕,用树枝插住,往诚的火堆走去,准备将食物放在火上烧烤。 白鹿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方回过神,心情蓦然好起来,将手上几个果子洗净了,包在树叶里,依旧慢慢地走了回去。 所以乌木的心,其实也并不是那样难以进入,白鹿差点忘了,这时候的乌木,还是单纯简单的,而父亲大人赋予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足够的耐心与坚持啊。 “白鹿,你很开心吗?”诚奇怪地问,“你的笑容,跟之前不太一样呢。”虽然白鹿除了初次见面时在哭泣外,其余时光几乎都面带微笑,但此时此刻的笑容,似乎又有点不同的感觉。 “嗯,开心啊。”白鹿嘴角边的梨涡显现,“跟大家在一起呢。”眼睛望向乌木所在的位置,浅绿色的眸子里空无一物,却诡异地仿佛看见了那个人,专注而温柔。 第43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4) 没有人可以做到每时每刻都保持温暖与微笑,如果有人做到了,那么她可能是傻子,可能是天使,也可能是披着天使外皮的恶魔。 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吗?是人心。 火焰的热度驱散了夜幕降临带来的寒气,五人围坐在火堆旁,此刻都无一例外地盯着火舌舔舐着的烤肉,肥硕的兔肉油光发亮,发出滋滋的美味声响,叫饥肠辘辘的人们不由喉头微动。 对白鹿而言,白日与黑夜并没有什么区别,即使身前的灼热温度告诉自己那里有一堆火焰在燃烧,她也只能看见全片全片的黑暗。 火光照耀着每个人的脸,红彤彤一片,各人的神情皆不相同,或垂涎急待于美味,或沉思静默,或神游天外,或警备守卫,唯独白鹿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某种微笑着的温柔。 “哇,我的蘑菇好了!”雪儿拨弄着细枝上插着的蘑菇,小心翼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唔,好吃。” 其余人闻言惊醒,拿过蘑菇一看,果然烤的刚刚好。 乌木叉起一个烤好蘑菇,递给一旁的白鹿,低声询问,“自己拿着吃可以吗?” 白鹿一愣,点点头,随即手里便塞进了一根短短的细枝,慢慢送入口中,小小咬了一口,蘑菇烤的刚刚好,因为不曾添加佐料,味道保持了本身的鲜美风味,有点淡,但很鲜。 “谢谢。”白鹿朝乌木笑,晃了晃手里插着蘑菇的细枝,“味道很好呢。” “啊,乌木对白鹿可真好。”雪儿笑着,语气却带了一点酸。 赤羽等人也纷纷望去,看见的却是乌木仔细拨弄着斑雀肉,身旁的白鹿捧着蘑菇细细咀嚼的模样。两人均是一身黑衣,火光不甚明显时,似乎有相依相伴在一起的错觉,竟是十分和谐。 白鹿闻言抬头,目光茫然,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诶,白鹿眼睛看不见不方便嘛,乌木帮她也是应该的啊。”诚挠了挠头一脸不解,不以为然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一脸享受地吃着。 赤羽是知道雪儿的心思的,她喜欢乌木的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也只有诚这个迟钝的人没有反应过来了,只是,现在她却不好说什么,乌木对白鹿似乎确实是好,但这种好是极其自然的,正如诚所说,白鹿眼睛看不见,乌木离她最近,理所当然要帮忙。 不知道雪儿为什么这么敏感,赤羽摇摇头,叹了口气,将一块烤好的兔肉递给白鹿,“喏,白鹿,给你吃。”在她看来,白鹿的命运已经足够凄惨,对她好一点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白鹿又是这样一个可怜可爱之人。 “谢谢赤羽姐姐。”白鹿接过,咬了一口,立刻满足地弯起了眼睛,嘴唇因为兔肉上的油汁而显得油光发亮,微微嘟起的模样竟丝毫没有让人觉得油腻,反而因为其可爱神态而教人忍不住微笑起来。 这样一个女孩子,虽然接触不过半天的时间,却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人们的好感与认可。雪儿吃着东西,心里却总隐隐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夺走,可她看了看白鹿冲她温暖微笑的模样,又实在生不起什么不好的心思。 有那么一种人,总是温暖微笑着,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喜欢,纵使有人不喜欢,也绝不会生出厌恶之心。完美得不真实,但白鹿却在完美中有着不完美,她那双美丽得让人怦然心动的眼眸上存在着的致命缺陷,将她从天使的神坛上拉下,涂抹上凡人的印记,因为真实,反而愈发教人心里不由自主地亲近认可她。 因为不完美,所以更加完美。 晚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夜色渐渐的深了,走了一天路,大家都累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要有人守夜。 事情很快就决定好了,前半夜由乌木守夜,后半夜则由诚来替换。其余人各自找了角落,拿出睡袋来睡觉。 白鹿并没有睡袋,就用了乌木的,雪儿虽有些不愿意,但也无可奈何。 乌木的睡袋里有属于少年的气息,是一种草木的清香,淡淡的,十分好闻。白鹿躺在睡袋中,银白色的长发被小心翼翼地收进了睡袋里,只露出巴掌大的一张素净小脸。 木头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夜里十分清晰,其余人的呼吸声很快就变得均匀,毕竟赶了一天的路,虽然都是年轻人,但也十分疲惫。白鹿睁着眼,气息绵长均匀,装睡的技巧,她在很早之前就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她想起从前的那些日子,那时,她刚刚被父亲大人创造出来不久,因为负荷太过沉重,反而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父亲大人那时天天来看她,教她各种各样的知识,并严密地检查她的身体,到了晚上某个时辰,是必定要叫她睡觉的。 如若不睡觉,就要挨重重的罚,父亲大人一生气,她就找不到他,她为了不让父亲大人生气,就很努力地睡觉,可是到后来也还是睡不着,于是就装睡,久而久之,竟也将父亲大人瞒住了。 她喜欢闭着眼听父亲大人走路的声响,呼吸的节奏,还有父亲大人身上好闻的气息,说不出来的味道,加上一点点药味与墨香。父亲大人有时会抚摸她的长发,她知道,这头长发是父亲大人花了许多精力与心思方才寻得了珍贵的材料制作而成的。 不,应该说,她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无一不是父亲大人遍寻各地的珍贵材料,花了百倍的精力制作出的,因为付出太多,所以父亲大人一直视她为珍宝,并对她有很高的期望值。 “我亲爱的孩子,我的珍宝,你将成为我的灵魂!我的巅峰之作!”父亲大人温暖得近乎灼热的声音仿佛又在耳旁响起,带着一点癫狂的喜悦,珍而重之的赞叹,比任何情语都蛊惑人心。 白鹿躺着,然后忽然听到了自己沉稳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逐渐变得很慢很慢,她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的与众不同,心动时,欢喜时,震惊时,恐惧时,所有在别人的生理反应中心跳会变得快速的情况,在她的身体里,情况只会相反。 心跳越来越缓慢,每次想到父亲大人,每次思念父亲大人,心跳就仿佛快要停止跳动一般,慢到让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去,陷入永远的沉睡里。 真是幸运啊,白鹿闭上了眼,还好,还好她重生了,她没有陷入那永远的沉睡里,她被时光带回到了起初的故事里,现在,父亲大人还好好地活着,一切的一切,都尚未发生,那噩梦般的一切…… 白鹿想要流泪,想要不顾一切地跑到父亲大人面前去,去见见他,摸摸他的脸,吻吻他美丽的金发,可是……不能,从森林里睁开眼睛得知自己重回过去的那一刻开始,白鹿就决定再也不会冲动地做那些徒劳无用的事情。 她要保护父亲大人,要为父亲大人完成一切心愿,这一次,她会有加倍的忍耐,更深的蛰伏。 眼泪……白鹿忽然想起临死前的那一幕,伸手摸上了自己的眼睛,那里干干的,并没有任何濡湿的痕迹,她知道自己是无法流泪的,只因父亲大人说眼泪是软弱的象征。 为了完美的效果,父亲大人并没有割舍她的泪腺,但父亲大人有的是办法达成他所要的效果,因此自有意识以来,她从未流过眼泪,唯独,唯独……那一次。 一双温热的手忽然握住白鹿伸出在外的手指,白鹿被惊得一个激灵,迅速睁开眼,好在下一刻立即反应过来,将身体条件反射的攻击姿态收了回去。 白鹿坐起,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她能察觉到身边这个人身上的温热气息,是乌木,他已经放开她的手指,声音很低,“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白鹿的脸上还残余了一点悲伤的神色,可即便是悲伤,也依旧带着温暖得让人落泪的微笑,“我需要的睡眠很少。” 没有主人的人偶进入睡眠的时间会越来越少,会一点点耗尽精力,最终走向衰竭。白鹿当然不是如此,她的力量维系于父亲大人,不需要主人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此时,却是个极好的借口。 “嗯。”乌木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与白鹿并排坐着,“我们大概还要走三日,就可以到达普罗边境。”那时,白鹿就可以找一个主人,过上正常的人偶生活,不用担心会逐渐衰竭至死。 白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主人?她并不需要,就算要有,也只有父亲大人才可以。可是,如果到那时不找一个主人的话,会让人怀疑的吧?上一世,上一世她可不就是勉强为自己找了一个主人吗? 那个被她的美丽所惊艳,知道她的缺陷后依然决定买下她的年轻贵族,曾经十分宠爱她,带着她到处炫耀乱逛,让她不胜其烦却只能维持微笑的那个人。 那个人,似乎名唤……维达? 第44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5) 人一生中做过的事情里,当一切都成沧海桑田后,我们回想起来,有多少是不堪回首的,有多少是后悔莫及的,又有多少是能让人微微一笑的? 维达之于白鹿,曾经只是一个堪可利用的棋子,利用完毕即刻就可抛弃的存在,但时过境迁,如今想来,那段曾经让白鹿烦不胜烦厌恶之至的生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面目可憎。 那个人,是白鹿亲手杀死的,只因他阻碍了父亲大人的计划。 白鹿偶尔也会想起当时维达那不可置信的眼神,那时她的眼睛已经暂时恢复,因此他脸上的震惊与绝望,还有那抹藏在眼底的伤心欲绝,恰被白鹿看了个清楚。 他大概绝不会想到一向温柔乖巧的白鹿会露出尖利的獠牙,向自己的主人挥起屠刀,并且杀人不眨眼吧? 也对,那时白鹿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的战斗力,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不过是一个长得好看的花瓶人偶而已,却丝毫没有察觉那副绝美无害的外表下已经蠢蠢欲动的杀戮与黑暗之心。 没有人相信维达的死与白鹿有关,彼时趴在维达尸体边沉默不语脸色苍白的她,理所当然地被人认为是伤心过度,竟忘了流泪。 其实她不过是受到了反噬而已,人偶不能伤害自己的主人,否则会受到厉害的反噬,但白鹿的力量超过维达太多,他们之间又并没有签订生死契约,所谓的主仆契约早已摇摇欲坠,故而维达死了,白鹿只是受了点伤。 那个可怜无辜的少年,希望这一次不要再遇上她了,要不然,白鹿可不能保证,在必要的时候,又一次无情地利用他。 白鹿一时间思绪纷杂,好在夜色正浓,篝火忽明忽暗,身旁的乌木不曾察觉。 “你……怨你的父亲大人吗?”乌木迟疑着问。 怨?怎么会?怎么爱都不够的那个人,怎么会怨?白鹿微笑着摇头,“他是创造我的父亲大人啊,我怎么会怨他呢?”那个人,为了他死去都是甘之如饴的啊。 “乌木,你知道我们人偶为什么能够拥有生命吗?”白鹿忽然转头问道。 “是……因为足够强烈的情感。”乌木忽然明白了什么,恍然道,“我曾从书上看到,只有拥有强烈情感的人偶才会醒来,拥有生命。” 是啊,拥有足够强烈的情感,爱也好,恨也罢,尚未真正拥有生命的人偶们沉睡在虚无中,在混沌里无思无想,无魂无灵,只怀抱着对创造了自己的父亲大人的深沉的爱,然后忽然有一天,这爱就支撑着人偶们从混沌中苏醒。 白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飘渺如轻风,“我还记得那时我在混沌与黑暗中,时光于我而言是虚无荒诞,而在那冰冷寂寞的虚无中,是父亲大人赋予了我生命,给了我温暖,让我能够呼吸,能够听见,能够思想,即使父亲大人最后抛弃了我,我也……” 乌木动容,凝视白鹿那涌动着淡淡哀伤与无尽爱意的浅绿色的眼眸。 “我也无法停止对父亲大人的爱意啊。”白鹿叹息着。那个人,舍不得恨,舍不得怨,可又无法忍受见不到他的日子,于是只好将满腔的爱意,都倾泻到那人身上。 “那……”乌木欲言又止,复杂地看着白鹿,这样的女孩子,单纯美好如天使,自己真的不该怀疑她吧? “哈——”诚打了哈欠,睡眼惺忪地从睡袋中钻出,“你们在说什么呢?” 乌木低头看了看表,“时间还没到,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唔,这样吗?”诚揉揉眼睛。 白鹿有点抱歉,“对不起,是我们吵醒你了吗?” “诶,不是不是,你不要多想啦。”诚连忙摇头,掏出表一看,“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乌木你去睡觉吧,我来就好了。” 乌木此刻倒并不怎么困,便摇了摇头,“我不困,还可以再守一会儿。” 诚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那我们就说说话吧,说话就不会困了,白鹿,你也不困吗?我看你们方才倒是说得开心。” “也没有聊什么,只是睡不着,就寻些话出来说而已。”更深露重,半夜的万灵之森渐渐冷下来,白鹿往火堆的方向凑了凑。 “说起来,我们也赶了这么多天的路,这下总算要走出万灵之森了。”诚喝了口水,感慨道,“白鹿,你可是我们走了这么多天路遇到的第一个人呢。” “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吗?” “嗯,在万灵之森的另一边,一个叫做善纳的小村庄里。”诚拨了拨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我们的目标是参加三个月后的王之人偶大赛。” 王之人偶大赛,是东溟大陆五年一度的盛事,来自东溟大陆各地区的优秀人偶会从地区的选拔赛中脱颖而出,然后来到帝都,到那时,数以百计的优异人偶会展开一场在战斗、技艺、知识等各方面的比赛,而各个领域的胜出者,都将获得丰厚的嘉奖。 而各个领域之综合能力最强者,将被授予王之人偶的称号,王之人偶,甚至可以得到当今女王陛下的青睐,至于创造王之人偶的人偶师,也会获得王之人偶师的称号。 王之人偶大赛,不仅仅是人偶间的争斗,同时也代表着人偶师们的争锋,东溟大陆最具权威的人偶师排名表,就是根据王之人偶大赛中各人偶的表现情况而排列的。 王之人偶大赛的重要性,已是不言而喻了。 “那,你们的代表是赤羽姐姐吗?”白鹿不动声色地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然易见的,上一世,得到王之人偶的,正是赤羽。 “嗯,赤羽的父亲大人就是万爷爷,后来万爷爷就把赤羽送给我了,所以我现在是赤羽的主人。”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赤羽很厉害,我总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她。” “不要这样说,诚与赤羽姐姐看起来很般配啊。”白鹿微笑着,这一对,可是直到最后都在一起的。 “白鹿你也可以参加啊,到时会有很多人偶的,你也会交到许多朋友。”诚忽然想到,便笑着提议。 “啊?可是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种啊,我不行的。”白鹿连连摆手,“我在旁边看着就好了。” “诶,你不要否认自己,说不定可以呢?赤羽会跟你一起的,不用怕。”诚连忙安慰,“你不是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有哪些技能吗?刚好趁此机会可以试一试嘛。” “可是……”白鹿一副既心动又犹豫的模样,微微蹙着眉,举棋不定。 乌木拍拍白鹿的背,“去吧,你可以的,相信自己。” 白鹿咬了咬嘴唇,终究是点了头,“那……我就试试吧。” “这样才对嘛。”诚笑开来,“这样赤羽也有伙伴了,压力就不用太大,你们可以互帮互助啊。” 啊,互帮互助。白鹿在心里暗笑,她会好好与赤羽互帮互助的,至于最后的王之人偶的位子会属于谁,那可就说不准了。 父亲大人啊,她要是夺了王之人偶的桂冠,一定会高兴的吧?那样,或许就不会怪罪她的擅自做主了。 她不会让赤羽获得王之人偶的,白鹿抿了抿唇,将指尖的草叶掐断,这一次,父亲大人不会看到赤羽的美丽了,王之人偶的光耀,将会属于她白鹿,父亲大人的目光,要永远停留在白鹿身上才对。 要不然,即使再爱父亲大人,她也会生气的呀。 “好了,说话说了这么久,你们还是赶紧睡觉吧,天快亮了,我们还要赶路呢。”诚催着他们去睡觉。 乌木与白鹿确实也累了,便依言去睡。 白鹿躺在睡袋中,朝赤羽的方向看了看,闭上了眼,嘴角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赤羽,美丽的孩子啊,拭目以待吧。 她们,终究是不可能做得成朋友的。 第45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6) 人们以为迎来的是带着晨露的美好一天,但其实往往是不堪一击的美丽表象。 万灵之森是个极其美丽的森林,当清晨的第一声鸟鸣伴随着金色阳光的照耀响起,所有的草木与动物们都苏醒了,带着晨露的草叶在闪闪发亮,欲坠不坠地炫耀着美丽的光芒。 白鹿竟难得地有了个好眠,清晨鸟儿鸣啭之时睁眼,久违地感觉到了安宁,那种犹带着清晨露水味道的好心情让白祈弯起了眼睛,细细的笑纹可爱地蔓延。 自重生以来,这还是第一个无梦的睡眠,或许是因为命运的齿轮重新启动,而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白鹿,已由此刻的白鹿代替了的缘故吧。 “啊——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啊。”雪儿深深吸了口气,属于森林与阳光的味道让她心情大好。 “嗯,是啊。”白鹿坐在溪旁的石头上,微笑着打理自己的银白色长发,将它编成长长的辫子,采了一根细长的绿色藤蔓,绑在辫子末梢。 诚捧了把水扑在脸上,“希望今天能够多走一些路吧。” “好了,大家吃完早饭赶紧上路吧。”赤羽将高高的马尾扎好,走了过来。 跟昨夜的丰盛晚餐相比,今日的早餐就要简陋得多了,几个野果,一些干粮而已,但每个人都没有怨言,而是带着蓬勃朝气说笑着,迅速将早饭解决了。 虽然五个人都没有耽搁地立即上路,行进的速度依然很慢,主要原因在于白鹿,她的行进速度大大拖慢了队伍的速度,对此白鹿只好报以歉意的笑容。 好在赤羽等人虽然心急,但并没有抱怨或是抛弃白鹿。 这也在白鹿的意料之中,在上一世时,这就是一群以善良正直与宽容淳朴闻名的队伍,赤羽更是以黑马之姿赢得了王之人偶。 “等等。”赤羽忽然止步,“仔细听,好像有什么声音。” 万灵之森里,鸟雀的鸣啭声不绝于耳,要从这喧闹的鸟叫声中听清细微的声响,并不是件容易事。 “我什么也没听到啊?”雪儿努力倾听,但一无所获。 白鹿垂下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当然完全知道,是一群发狂的野犀牛,由于受到刺激,正在往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万灵之森的动物们大多温顺无害,在各自的领地里安静生活,从不主动攻击人类,但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动物们发狂,常常发生犀牛群或狸猫等动物主动攻击人类的事件,以至于进入万灵之森的人类大大减少。 而在这一次的突发事件中,乌木将会受到发狂犀牛的攻击并受伤,从而陷入昏迷,并激发他体内的善纳血统。这也是为什么乌木作为一个人类,战斗力如此之高的原因。 传闻善纳族的祖先,曾经是一位战斗力强大的人偶,她爱上了一个人类,于是甘愿舍弃自己人偶的身份与能力,向巫师讨教方法,历经万般苦难方才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类,但最终却被自己的爱人所抛弃,彼时她心灰意冷,正欲寻死时,却被巫师所阻。 而善纳族,就是那位人偶与巫师的后裔。 善纳族向来人丁稀少,隐居在偏远山区,不为人所知,若非乌木实在异常,也不会引起白鹿的注意,她曾想弄明白善纳族人忽然出山的原因,却在查清之前,就死在了昏暗阴沉的死城中。 这也是白鹿看重乌木的原因之一,而眼下她要做的,就是获得乌木的心,从而获得他的力量。 “救命!救命!”有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猝然传入耳内,这一回,所有人都戒备起来了。 “大家小心……”赤羽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两个人影正朝这个方向冲过来,一见到赤羽等人,几乎是欣喜若狂,奋力往这边跑,而他们的身后,卷起浓浓尘土的,正是发了狂的野犀牛群。 “不好!快散开!”乌木的神经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抓起身旁的白鹿与雪儿就往后退,然而眼下这个趋势,却是根本无法避开,乌木的速度虽快,但加上白鹿与雪儿两人,无疑是大大的拖累。 然而更可怕的是,犀牛群竟然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并且开始无差别地攻击人类。犀牛在万灵之森中,攻击力并不是最高的,若是往常,乌木与赤羽完全有能力应付,但是现下,面对一群发狂的野犀牛群,所有人都觉得十分棘手。 “拿着!”白鹿在一片混乱中听到了乌木的声音,然后手里被塞进了一件冰冷的物件。 是一把匕首,白鹿立刻分辨出来,这是怕在混乱中照顾不到她吗? 白鹿握紧了匕首,这武器来得正是时候,虽然她自信自己在这发狂的犀牛群中必定能够保全自己,但多了一把匕首,也是多了一分余地。 乌木一个人护着两个女孩子,又要对付那些发了狂的犀牛,显然很是辛苦,雪儿已经被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白着一张脸,紧紧攥住乌木的衣角,寸步也不敢离开。 白鹿亦步亦趋地跟在乌木身后,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早已习惯,敏锐地感受着周围的一切,犀牛被杀害时的哀嚎,愤怒的咆哮,人们粗重的喘息声,雪儿充满害怕的惊呼。 血腥味,有犀牛的,也有人的,带着汗味,毛发味,泥土味,,混合在一起,几欲作呕的味道。 “啊——”雪儿惊恐的尖叫声响起,摔在了地上,一只红了眼的犀牛,趁着乌木被另两只犀牛缠住之际,恶狠狠扑向雪儿和白鹿。 扑哧,非常干净利落的声音,雪儿惊恐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躺着一只脖子上犹喷射着血液的犀牛,显然马上就要死去了,站在一旁的,是握着一把血淋淋匕首的白鹿。 她安静地站着,握着匕首,仿佛刚才讲那犀牛一刀毙命的人并不是她,然而她手上那把犹滴着鲜血的匕首,让任何人都无法忘记方才发生的事情。 雪儿战战兢兢地望过去,却看见白鹿一双浅绿色的眼眸依旧是一丝波动也无,永远是淡淡的无机质的颜色,她的脸上挂着一丝隐秘的微笑,极淡,但确确实实有,没来由的,雪儿忽然就打了个寒颤。 乌木并没有发现这边的事情,依旧奋力对抗着余下的犀牛们,雪儿努力将心中的不适驱散,颤抖着声音问,“白鹿……你没事吧?” 白鹿望向雪儿,笑了笑,柔声道,“我没事,雪儿姐姐没事吧?” 白鹿的微笑重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暖,带了一点安慰的味道,雪儿只觉得方才的一切仿佛就是错觉,后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白鹿,谢谢你,若不是你,我方才……” 话还未说完,白鹿已经动了,这一回雪儿终于看清楚,白鹿是怎样眼睛眨也不眨地将匕首准确无误地插入到犀牛的脖颈中,简单有力的动作,精准无误的技巧,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处于一个盲眼柔弱人偶之手。 雪儿忽然觉得,他们都错了,眼前这个看上去安安静静美丽如天使的人偶,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毫无缚鸡之力的服务型人偶。 这是白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比之前一世,提早了许多。扮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人偶对白鹿而言固然算不得什么难事,但同时也是件极憋屈的事。 这一次,她决定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定位,至少,适当展示自己的实力,对她有益无害,相信这次事件后,她的话语权与队中地位都将大大提高。 效果是极其明显的,当白鹿斩杀第三头犀牛时,投射在她身上的惊异目光已经不止雪儿一人了,但白鹿仿若从未注意到那些目光,她专注地倾听着,觉察着,然后握紧手中的匕首,再一次准确地插入一头犀牛的脖颈动脉并割断了它的支气管。 因为并没有动用体内的魂能,而是采用了纯粹的近身搏斗技巧,白鹿的身上与脸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许多鲜血,浸染在黑袍上犹不明显,洒在脸上的,却颇有些惊心动魄了。 而此时,无论是发了狂的犀牛群,亦或是奋力搏杀的乌木等人,都已经精疲力尽了,若再这样消耗下去,恐怕也只能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嘶——”白鹿倒吸了口凉气,按住了自己的左臂,宽大柔软的袖袍早已破碎不堪,粘稠的血液从伤口流出,与袖袍上属于犀牛的血液混在一起,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的血液。 白鹿身上一瞬间迸发的杀气让那头伤了她的犀牛本能地后退,下一秒,立刻咆哮着扑了上来,刀起刀落,犀牛笨重的身体沉沉地摔到了地上。 珍贵的血液,白鹿蹙眉望向自己的伤口,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任何事物,伤害她的身体,父亲大人历尽千辛打造出的完美身体,一丝一毫也不能被伤害,这是自被创造那日起,就深深印刻在白鹿骨子里的东西。 不能原谅,不是吗? 白鹿垂着头,银白色的发丝微微凌乱,细碎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她此刻冰冷冷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眸。 第46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7) 乌木敏锐地发现,白鹿身上的气势变了,虽然接触的时日并不多,但白鹿温柔清浅的气息几乎不曾改变过,即便是握住匕首斩杀犀牛的时候,白鹿虽然直中要害干净利落,但身上并没有凌冽的气势,甚至鲜血洒在她身上时,她给人的感觉依旧是温和。 但此时此刻,乌木有些迷茫,这个凌冽而杀意浓浓的女孩子,真的是那个永远温柔笑着的白鹿吗? 雪儿躲在白鹿身后,首当其冲地感受到了她的杀气冲天,几乎立刻就吓得瑟瑟发抖,太可怕了,白鹿击杀犀牛的速度明显加快,脸上不再带着先前那温柔安慰的笑,她确实还在笑,但那笑里隐藏着的残忍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杀气是可以激发杀气的,因此正在疲劳战斗中的人们,在感受到白鹿那凌冽的杀气后,不自觉地心下一阵激荡,一时间手上竟又多了几分气力。 好在此处已经靠近普罗边境,渐渐已有了人烟,在附近打猎的猎人们很快就前来支援,这一场艰辛残酷的杀戮总算是落了尾声,幸存的发狂犀牛总算还保持一丝求生本能,在最后关头纷纷逃走。 没有人去追,这场突来其来的战斗力,有人受伤,也有人死去,没有人再有多余的精力了。 白鹿斩杀完身前的最后一只犀牛,凌冽的杀气总算是收敛了,跟在她一旁提心吊胆的雪儿,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两个将发狂犀牛群引来的人已是悄无声息地昏死在地上,诚上前,神情凝重道,“受伤过重,恐怕是无力回天了。” 好在其余人虽然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性命还是无碍的。 “雪儿,你没事吧?”赤羽一身的血迹,她是用魂能战斗,因此身体上并没有伤口,但魂能消耗过大,对她影响还是很大,只觉疲惫不堪。 “啊,我没事。”雪儿偷偷看了眼乌木,又看了眼安静站着的白鹿。她一开始确实是在乌木的保护下,但中途一只发狂犀牛的偷袭,让她不得不跟在白鹿身边,好在白鹿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战斗技能,否则她们两个此时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其实不必说什么,方才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赤羽心内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喜悦,白鹿方才在战斗上的表现,无疑提高了这支队伍的能力。 虽然因为没有主人的缘故,白鹿并不能使用魂能,但从她的战斗技巧看,即使不用魂能,她的战斗力也依旧很强。 赤羽看了白鹿一眼,此时她的模样与早上时的精致模样大不相同,长长的银白色发辫有些凌乱,血液胡乱地沾在她苍白的脸上,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一身黑袍也破损不堪,粘稠的血液粘在上面,实在有些狼狈不堪。 事实上,几乎所有人都狼狈不堪。 然而当白鹿那双清澈干净的浅绿色眼眸淡淡扫过来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产生一种错觉,她仿佛从未狼狈过,淡然一如往初,杀气已被收敛,她又恢复了温暖柔和的模样。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但很快就化解了。原来他们估算错误,此地竟然已经是普罗边境了,前来支援的猎人们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们到他们的村庄里歇息。 猎人们将地上的犀牛尸体分解,抛弃内脏等无用的部分,将多肉的部分与犀牛角带走,这是这么多天来收获最丰的一次了,足够村子里的人吃上个把月了。 人偶在一些紧急关头爆发出新技能并不少见,因此白鹿丝毫不担心他们会起疑心,至于乌木—— 因为白鹿的加入战斗,乌木的伤势并没有像上一世那么重,但即便如此,乌木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是暴露了他确实受伤严重的事实。 白鹿跪在溪旁,将手放入溪水中,手上的血液随着溪水的流淌而散开淡去,一双血迹斑斑的手很快就恢复了洁白。 有人在白鹿身旁坐了下来,从气息上,可以很轻易地判断出是乌木。他身上的血腥味很重,不单单是属于犀牛的,更多的是他自己的。 在善纳血统被激发之前,他也不过是个比常人强壮一点的少年罢了。诚有赤羽的保护,而他不仅没有人保护,还要去保护别人,受重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乌木……”白鹿担忧地伸手去碰,他的气息很不稳,此时虽神志清醒,但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从而激发善纳血统。 白鹿摸到的是乌木的手腕,手下的东西让她一怔,细小的草茎触感,黏糊糊的,应当是沾染了不少血液在上面。 正欲往上摸索,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白鹿纤细的手腕,乌木的力道控制得不太好,他抓得很紧,半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别碰。” 白鹿立刻明白这是碰到了他的伤口了。 “对不起。”白鹿想收回手,“你还好吗?” 乌木的手却并没有放松,他难受地低头喘气,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实在不好受,意识渐渐模糊,白鹿清浅柔和的声音仿佛离他越来越远,他甚至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依旧抓着白鹿的手了。 “乌木!”白鹿的一声惊呼,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溪旁的草地上,一身黑衣的乌木昏倒在地,慌得不知所措的白鹿跪在他身侧,阳光下她沾着血液的侧脸似有痛苦之色,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等到赤羽等人发现并掰开乌木的手,白鹿脆弱苍白的手腕上,已是泛了一圈的青紫,触目惊心。娇嫩的身体,经不起一点的摧残。 一番忙乱后,一行人总算跟着猎人回到了猎人们的小村落。 那确实是一个小村落,不过是□□户人家,坐落在一小片平地上,几乎是清一色的简陋小木屋,此时正是傍晚时刻,留在家中的女人已经开始烧饭,袅袅炊烟飘在村子上头,给人一种朴实的幸福感。 “这就是我们的村落了。”领头的猎人大叔卡西加面带自豪地说着,他肩上扛着丰盛的战利品,身上受了多处的伤,衣服破破烂烂的,但脚步却一点也不显得沉重。 事实上,不仅是卡西加,其余的猎人们也同样如此,虽然他们在与犀牛的战斗中也或多或少挂了彩,但在他们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到苦痛或是沮丧,或许是丰盛的战利品弥补了他们,让他们心满意足并且神采奕奕。 反观赤羽等人,情况就差了许多,诚背着昏迷着的乌木,一个累得气喘嘘嘘,另一个面色惨白昏迷不醒,雪儿也是惊魂不定,甚至连赤羽,神情上也颇是疲惫不堪。 白鹿跟在诚的旁边,亦步亦趋,面带愁容,似乎很是担心乌木的情况。 “琳娜!我们回来了!”为首的猎人大叔卡西加嘹亮的声音立刻在整个村子里传开,附近的一个小木屋里立刻就跑出来一个穿着围裙的女人,满面笑容地迎上来。 随即,其他小木屋里的女人们也纷纷跑了出来,而跑在女人们前面的,是一群半大的孩子,男孩子女孩子,神情快活地奔向他们的父亲。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名叫琳娜的女人原是满面笑容,却在看见卡西加身上的伤痕时变了脸色,“怎么受了这么多的伤?”语气里就带了几分心疼与埋怨。 “唉,这不算什么。”卡西加放下肩上扛着的东西,“我们这里有一位昏迷的伤员,琳娜你去请布朗医生来看看。” 琳娜这才发现卡西加身后跟着一群陌生人,又注意到了诚背上昏迷着的乌木,解了围裙点点头立刻就跑往另一个方向。 “布朗医生是我们这里唯一的一个医生,不过,他并不住在我们村里,而是在距这里约莫三里的另一个村落。”卡西加向白祈一行人解释道,“你们放心,布朗医生的医术很好,这位小伙子一定会好的。” 此时此刻,赤羽等人又能说什么?只得将乌木抬进屋,安放在柔软的毛毯上,乌木身上受了多处的伤,已经做了简单的清洗并包扎,雪儿看见乌木惨白的嘴唇,血迹斑斑的衣服,又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难以抑制地抽泣起来。 赤羽有些头疼,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安慰雪儿。 白鹿其实也很疲惫,手,脚,腰,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的,手臂上被犀牛划伤的那一处,更是火辣辣的疼。自重生以来,这是最狼狈的一次了。 说到底,她终究是个人偶,最擅长的战斗方式并不是近身搏斗,而是运用魂能。但为了不暴露自己,她不得不选择了十分消耗体力的战斗方式。 乌木依旧昏迷不醒,所有人都很担心,白鹿坐在乌木身边身边不说话,长长的睫毛疲倦地垂下,她知道,过一会儿,乌木会发起高烧,浑身忽冷忽热,痛苦不堪,但三天三夜后,经受完各种折磨的乌木就会苏醒。 苏醒后的乌木,将有拥有比往常敏锐十倍的感知力,战斗力也会大大提高,不再局限于人类脆弱累赘般的身体负荷,甚至将会拥有一种类似人偶魂能的能量,只不过,人偶需要魂晶维持,他却不需要。 那时候的乌木,才是白鹿真正忌惮的乌木。 第47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8) “白鹿,你没事吧?”赤羽在白鹿身边坐下,“去换身衣服吧?” “嗯。”白鹿低低应道,握着赤羽的手站起来,在赤羽的搀扶下走到清洗室。赤羽帮她脱了黑袍,小心地擦拭她的身体,此时她瓷白的身体上血迹斑斑,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去她的美丽曼妙。 人偶的身体,都是根据人偶师的精心设计与测量后造出来的,人偶师技艺水平的高低,决定了人偶们的美丽程度。 赤羽不得不承认,创造白鹿的那一位人偶师,一定是个技艺十分高超的人偶师,至于这位水平如此之高的人偶师,竟然制作出了一双无法看见的眼睛,赤羽亦觉得十分惋惜。 这大概就是白鹿被抛弃的原因吧?越是自负骄傲的人偶师,就越不能容忍人偶的哪怕一点点小瑕疵。 “白鹿你……受伤了?”赤羽惊讶地看见白鹿玉白的手臂上一道狰狞的伤痕。 “唔,这个,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白鹿伸手碰了碰,然后露出柔和温暖的微笑来,“总算是能尽到一点绵薄之力了,赤羽该为我高兴才对。” “白鹿你……”不必有这样的负担。赤羽心里有些复杂,一开始,她虽然接纳了白鹿,但一直都把她当作弱者,认为理所当然应该保护她,但经过今天那一战,她明白,白鹿绝不是那种甘愿柔弱的人,她有自己的想法与原则,想要出力,想要帮忙,而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值得她赤羽的尊重。 赤羽沉默着将白鹿手臂上的伤包扎好,原先的黑袍一时不能穿了,好在村落里也有适龄女孩子的衣服,便纷纷送了过来。 衣服都很简陋,粗布做成的蓝色裙子,上面印染着几朵白色雏菊,显得十分粗糙,但看得出来,这已经是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好的衣服了。 白鹿接过了衣裙,衣料确实粗糙,远远不及她那身无论是做工还是布料都精细无比的黑袍,若放在以前,她是决计看不上眼的,但自重生一回后,便觉得这些东西不甚重要了。 衣服的大小倒是刚刚好,白鹿低头摸索着将腰带系上,然后站在原地,听离她不远处的衣料窸窣声,想来应该是赤羽也清洗好了身体,准备穿衣服了。 “赤羽姐姐。”赤羽刚套上衣服,就听到一个柔软的声音响起,抬头,看到的是穿着蓝布裙子的白鹿,银白色的长发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还微带着些潮湿。 不知是因为灯光,或是因为那件粗布蓝底印花裙子,又或是因为白鹿那双湿漉漉的浅绿色眼睛,赤羽觉得此刻的白鹿稚嫩无害得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喜欢赤羽姐姐。”白鹿歪着头,笑眼弯弯,眼睛里的浅绿色潮气愈发浓重了。 赤羽心下一软,仿佛透过白鹿那张年轻稚嫩的脸看到了自己的妹妹翡羽,那个天真可爱,如今却永远沉睡着的孩子。 将衣服穿好,赤羽走上前摸了摸白鹿的头,“好了,我们出去吧,也到了吃完饭的时候了,有没有很饿?” “嗯!”白鹿苍白的小脸微红,舔了舔嘴唇,重重点头。 晚饭确实很丰盛,煮熟的土豆散发着淀粉的香味,红色的果子颜色鲜艳,最吸引人的,当然是那一盆盆的犀牛肉,经过精心烹饪加工后,原本粗糙难吃的犀牛肉也变的有滋有味起来。 众人皆是饥肠辘辘,一等开饭,立刻狼吞虎咽,纵是不好吃的东西,此时也是天下第一美味。 白鹿一口一口吃着土豆,于她而言,这些食物自然粗糙的很,她想起以前在父亲大人身边的日子,父亲大人虽然对她要求很严格,但在吃穿用度方面,从来都是给她最好的。 “知道为什么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吗?”闲时父亲大人也会刮刮她的鼻子,宠溺地说话,“因为啊,父亲大人我可是再也供养不了另一个小吸血鬼了。” 每到那时,白鹿总会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来,缠着父亲大人,“白鹿才不是小吸血鬼!” 说她是小吸血鬼,不过是玩笑时的亲密语,她知道,父亲大人很有钱,就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也不会有半分心疼。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对父亲大人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偶,多少是有些得意的。 因为父亲大人再也制作不出比她更完美的人偶了呀,她可以长长久久地呆在父亲大人身边,而不是像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被父亲或送给了王室,或高价出售给贵族。 她是不一样的。这样想着,白鹿吞下了最后一口土豆,喝了口清水。然后微微笑起来,什么时候,她开始习惯这样简单粗糙的生活的?她已经不记得了。 “白鹿,不多吃一点吗?”赤羽关心地问。 “我已经吃饱了。”白鹿微笑着摇摇头,“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乌木。”说着慢慢离开了座位。 立刻就有热心善良的女人过来扶住她,直到看到她安然坐到了乌木身旁才放心离去,还安慰她不必担忧。布朗医生已经来看过了,只说是失血过多所致,过几日就会醒。 善良的人们呐,白鹿脸上神色莫测,低头望着乌木的方向,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善良而又正义的人,他们代表着的是光明,而隐藏在这群光明的她,披着光明的外衣,内心是谁也不知晓的阴暗。 纤纤细指一点点移过去,触到了乌木的头发,然后是眼睛,鼻子,嘴唇,最后到了脖子。手下的脉搏正不规律但有力地跳动着,彰显着乌木虽然昏迷,但性命无忧的事实。 如果……死了的话。 白鹿心里的恶念一起,几乎就无法遏制。如果乌木死了的话,那么她接下来所有的计划与行程都会容易许多,正义但有点软弱的诚,胆小柔弱的雪儿,甚至强大正直的赤羽,统统都不是她的对手。 “你会妨碍我的。”白鹿喃喃自语,手下渐渐收紧,“可惜给我的时间太短了啊,我还没有得到你,你就要变成我不喜欢的模样了。” 乌木的脖颈在白鹿手下小幅度地挣扎,因为窒息而做出了本能反应。 “呵。”白鹿低头轻笑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也罢,总归不会比上一世更差的。 握住乌木的手,然后小心翼翼地躺在乌木身边,因为身下铺着毛毯,倒并不觉得地板有多冰冷,唔,乌木如果醒来发现自己跟他同榻而眠的话,会是什么反应呢? 白鹿闭上眼睛,身体的疲倦让她的脑子也有些昏沉沉的,乌木的手很烫,几乎要将她的手捂出汗来,但过一会儿,又变得冰冷异常,极不舒服。 然而白鹿脸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远远看去,就像是睡着了。 她也确实快要睡着了,疲倦如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迷迷糊糊地想,或许父亲大人的技艺还有提高的空间,比如,怎样让人偶不会感觉到疲累。 等到赤羽等人吃完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一身黑衣的乌木平躺着,旁边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银白色长发铺散在地上,光华流转,连带着身上那件粗布蓝底印花裙也多了几分质感。 另一个角落里,是连晚饭都没有吃就累得睡着了的雪儿,此时依旧睡得昏天黑地。 赤羽与诚默然,也不说话,各自寻了角落睡下,这天过得实在太累,没几分钟,两人已是进入了熟睡。 白鹿是在两人进门时就惊醒了的,直到两人都睡着了,她才睁开眼睛,缩了缩握着乌木的手,那里已是粘稠一片,全是汗,白鹿拿帕子擦了,复又躺下。不知过了多久,白鹿终于睡着了,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睡是睡着了,却是一夜的梦。 她仿佛回到了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她在混沌里,在黑暗里,在恒有的寂静中,然后,她察觉到有人在为她穿衣,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有人在亲吻她的额头。 于是在无尽的寂静与冰冷里,她开始感觉到一种带有奇异热度的呼唤,一开始是轻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然后声音就渐渐大了起来,最后,大得几乎要震碎她的胸腔。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声音来自她的身体里,一颗红色的小东西,软软的,有弹性的,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动着,那声音越来越有力,也越来越清晰,怦,怦,怦。 然而她依旧在黑暗里,胸腔里的那颗东西仿佛要挣扎着跳出来,让沉睡着的她无法安生,她就像是沉睡在泥土中的种子,想要破土而出,却始终也找不到方向与着力点。 但她开始渐渐能感知到外面的东西了,那个人每天都来检查她的身体,抚摸她的头发,并吻她的额头。他有一双宽大的手掌,温暖又干燥的。 渐渐地,她开始闻得到气味。那个人身上有一股奇特的味道,有一点药草的味道,有一点墨纸的气味,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气味。闻久了,渐渐就变成了温柔又好闻的气息。 再后来的事情,已经是模糊不请了。 然后有一天,她忽然就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一张放大了的脸,彼时父亲大人正在亲吻她的额头。她长长的睫毛刷过他的脸庞,感觉痒痒的。 父亲大人的动作就那么顿住了,然后垂眸看她。 她什么都不懂,只是睁大了眼睛,懵懂地望进那双茶色的眼睛里,那时候她就觉得,这是一双多么温柔的眼睛啊,好看得让她着迷。 第48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9) 一夜的梦,纷杂序乱。 白鹿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所有人都还在沉睡中,她做了一夜的梦,疲倦无比,半点不得舒心,可再闭上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这毛病是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开始的,总是睡不稳,一点小动静就被惊醒,睡得越来越少,哪怕倦得不得了,也无法让自己睡着。 后来还是吃了从海外女巫那里配来的药,方才略略好一些,自重生以来,虽然不能说是能有个好觉,但总算是不再整夜做梦了,没想到昨夜里不过稍微疲倦一些,老毛病就又犯了。 白鹿探了探身旁乌木的额头,已经不像昨夜里那样滚烫了,又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方才轻轻起身,准确无比地绕过赤羽与诚的身体,悄无声息地打开门。 按理,她眼睛看不见,此处又不甚熟悉,应该寸步难行才是。但白鹿走起路来,虽不能说是灵活自如,但也并不磕磕绊绊,她走得很慢,但并不曾碰着什么磕着什么。 随意摆放着的凳子,桌子,杂物,她仿佛看见了似的,准确无比地绕过了那些障碍物。若是让别人瞧见了,一定会怀疑她的盲眼是假装的。 但这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怀疑的,白鹿确实什么也看不见,只要仔细看她的眼睛,人们就会发现,虽然这确实是一双美丽无比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流淌着浅绿的溪水,但实际上,那双眸子里从未倒映出任何的影子来。 没有光亮的时候,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双琉璃制作的假眸子,冷冰冰的,无机质的,让人瘆得慌。 清晨的空气,总是清冽得让人忘记一切愁烦,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白鹿找到了水缸,舀了一瓢水,往自己脸上一扑,透心的凉意,让犹有几分倦意的她立刻打了个激灵,然后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还有两天,两天之后,乌木就会醒过来了,到那时,究竟该如何面对他,还是个难题。 善纳血统觉醒的乌木,性格将会更加难以捉摸,甚至会性情大变,记忆里,前世的乌木性情跟今世一样,孤僻不善表达,但觉醒了善纳血脉之后,简直就自闭,阴郁得像个幽灵,竟是一个人也认不得了,甚至对赤羽和诚,都抱有极大的戒心。 白鹿当然担忧那种情况在今生又重蹈覆辙,她在乌木身上花的时间太少,并不能确定他心底究竟对她存了几分好感。 若是寻常人失忆,那必定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然而乌木显然不是寻常人,他虽是失忆,感知力却比从前强十倍,哪怕是存了一点点的恶念,也不能瞒过他。 白鹿自认并非良善之人,纵使伪装再好,在一个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善纳人面前,也没有自信能够滴水不漏,上一世,她可不就是露了马脚? 脑仁微微泛起疼来。 白鹿懒散地靠坐在廊下,银白色长发直垂下来,在地板上散开,朦胧的天光下,人们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无端觉出无际的寂寥来。 而与此同时,有人正在承受着莫大的折磨与痛苦。 乌木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如果不是因为要死了,又怎会出现如此多的幻觉? 大片大片的雪白,白得几乎要刺人的眼。这是一片冰雪世界,乌木举目四望,看不到除了白色之外的任何事物。 冰与雪的世界,不掺一丝的杂质,纯粹而单调,携带着无涯的荒凉与死寂,空旷的孤独企图杀死每一个闯入此地的人。 此情此境,没有一个人会去注意这宏伟壮观的冰雪奇景,恐惧与绝望排山倒海而来,能压得人放弃生命的希望。 茫茫冰雪世界里,唯有乌木一人,从上俯瞰,他是纯白中孤零的小黑点。灰白色的天空渐渐下压,似乎要将这不和谐的一点抹去,又似乎要近距离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闯进了这万年空寂的雪天领域。 乌木挣扎着从雪地里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儿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是一个压抑的世界,乌木开始尝试着行走,一步,一步,脚像是灌了铅那样沉,每走出一步,都让乌木以为自己再也迈不出第二步了。 一步,两步,三步……乌木垂着头,缓慢而无比坚定地往前走。然而明明没有风,天上也没有飘雪,乌木身后的那串脚印,就像是被人抹去一般,凭空消失了。 茫茫雪地上,连方向都辨不清,甚至连参照物都没有,乌木走了一整天,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步也不曾挪动过一般,前方,后方,又或是左右,全是千篇一律的白雪。 如果是一般人,早已绝望得几欲崩溃。 乌木却还在往前走,没有知觉一般,沉重的,跌跌撞撞的。 一天,三天,五天……半个月,一个月……半年,一年…… 乌木早分不清自己在这方世界里走了多久,没有黑夜,没有日月,天空永远是灰白的,正如他满目所见的,永远是一成不变的茫茫雪地。 他也奇怪,自己不吃不喝,甚至不停歇,竟能支撑这么久的时间,然而到底多长时间,他也说不上来,或许只有须臾,或许已经永恒。 “啪!”乌木终于体力不支,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倒下,但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眼皮越来越重,思维越来越迟钝,身体是早已冻僵了,指尖几乎没有任何知觉。 昏暗一片。 乌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几乎要灼伤眼睛的血红色。 血色的液浆在他眼前缓缓流动,浓重的腥味让乌木几欲作呕,他这才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血海中,身下是粘稠的血海,上方是一片血红的天空。 乌木睁眼时看到的那片流动的血红浆液,正是这方世界的血色天空。 他合上眼,疲惫让他连动都无法动一下,或许,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等他下次睁眼的时候,就会换个地方了吧。 但乌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身体,似乎在发生一些变化。 有缓慢不明显的疼痛蔓延开来,从心脏到四肢,随着血液的流动,一点点加深。初时尚可忍受,后来就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唔……”乌木低低呻/吟了一声,心脏一下一下剧烈地跳动着,每跳动一下,就是深入骨髓的痛,更要命的是,血液流经的每一处经络,都如火焚一般,煎熬着他的身体。 纵使乌木意志坚强,到底是从小顺风顺水长大,何尝受过这样的苦楚? “乌木,乌木……” “怎么会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奇怪,这症状,我也从未见过啊……”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怎么办……呜呜呜……” 屋子里乱成一团,布朗医生皱眉思索,神情凝重又无奈,赤羽抱着泫然欲泣的雪儿,诚站着,神色严肃,眼神中有微不可见的茫然与无措。 乌木躺在地上,浑身抽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浑身都是汗,几乎将衣服浸透,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白,伤口都崩裂开来,血迹斑斑,屋子里弥漫着血腥味与草药味。 白鹿跪坐在乌木身旁,手里握着乌木的手,垂头不语。 气息紊乱,不正常的热度,煎熬的痛苦,剧烈跳动的心脏,快速流动的血液,重新组合生成的经络骨架。 是血脉在重组他的身体,也是血脉激发的必经之路,只要熬过这环,接下来就会轻松许多。白鹿垂下的眼眸闪了闪,上一世的乌木能成功熬过这样的痛苦折磨,这一世,没道理就会熬不过。 这想法一出现,白鹿心里就是一愣,原来,自己潜意识里,竟是不愿意乌木死去的吗? 但随即,白鹿就将这想法撇开了去,乌木身上藏有许多秘密,尤其是关于善纳血脉的事,就只能从他身上入手,乌木存在的价值,足够让人希望他活着。 至于乌木活着会带来的麻烦,则被白鹿下意识地忽略了。 青色的脉络在乌木身上浮起,密密麻麻,相互交错,这让乌木看起来十分狰狞恐怖,好在人们都已经离开,并无人看到这一幕。 粗重的呼气声表明这个气息奄奄的人还活着。 门被拉开,白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听说万灵之森里有一种叫做浮生的灵草,有起死回生之效,赤羽一行人已经出发去找了。 白鹿与雪儿被留下来照顾乌木。此时,雪儿正在外头煎药。 银白色长发散落在地上,白鹿俯下身子,似乎想要仔细端详神色痛苦的乌木,半响,白鹿弯着的腰直了起来,眉头微微蹙起,指尖触上了乌木的额头。 一缕细小的银丝迅速钻入了乌木的身体里。 与此同时,一身宽大黑袍的白鹿就出现在了血红色的世界里。大片大片的血色里,银白色长发的少女显得格格不入,但不知为何,又给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白鹿皱起眉头,运起魂能,淡淡的柔和银光将她整个人包围住,在血色的诡异世界里,纯洁如天使,又似有几分堕落的妖异。 银色细丝以白祈为中心,往四周散开了去,然后白鹿就看到了漂浮在血海上的乌木。 他一身黑衣几乎与血色融合在一起,面色苍白得令人心惊,紧闭着双眼。但与现实中的乌木比起来,此处躺着的乌木外表看来并没有那么痛苦,除了额上沁出的些许汗水,看起来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白鹿犹豫了一下,轻轻落到了乌木身旁,银光包裹着她,让她避免了粘稠血液的沾染,她垂眼去看面前躺着的少年。 这方域真是奇怪,她竟能看得见,白鹿有几分茫然,怔怔盯着乌木看,习惯了一片黑暗的她,此刻竟有几分不习惯。 原来这个时候的乌木,是这样一幅模样啊,还是一个少年呢,闭着眼睛的模样竟有几分乖巧稚嫩,与白鹿记忆里那个冷峻阴郁的男人很不一样。 记忆里的那个男人阴沉沉盯着她,手中利器架在她脖子上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白鹿盯着乌木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嘴角依旧浮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昨日已经歇了的杀念又起。 杀?不杀? 白鹿目光暗沉地盯着乌木,眸光几经变换,最终只剩下一片漠然。 第49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10) 血红天色下,一片沉寂。 乌木睁开眼的时候,只觉浑身被柔软温暖的东西包裹着,竟是从未有过的舒适。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片血色的天空,亦或是其他什么怪异空寂的场景。 但没想的是,映入眼帘的竟会是一张微抿的嫣红小嘴。如绯色花瓣一般美丽的唇瓣,一点点靠近他,越来越近,乌木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住了。 倏忽,红唇停住了,然后微微下移,远离了些,乌木这才看清这美丽如花瓣的嘴唇的主人的模样,心里猛地一跳,想移开视线,可眼睛却不听话地黏住。 是个美丽得无与伦比的少女,一双浅绿色的眼睛如流淌的溪水。 白鹿微微皱了一下眉,她没料到乌木竟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不过,这是乌木的域,确实也不由她的控制。 她瞥了一眼乌木眉间浅银色的古朴印记,那是她之前用魂能画下的,从深海女巫那里得来的一个契约巫法,用于灵魂之间签订主仆契约,被签契约者永不得伤害主人。 这原本是古时深海巫族对巨兽们惯用的手法。如今被白鹿借来用于乌木身上。 她原本是想趁着乌木昏迷之际完成这个契约的,这个契约作用于灵魂,因此,此时两人不在现实中,反而在域里的情形就十分适合,这样结成的契约会更加牢固。 “你……”乌木嘴唇颤了颤,终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才吐出一个字,嗓子就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再也说不下去。 只因白鹿再一次俯下身来,柔软的嘴唇吻在了他额间的位置。温热湿润的触感,携带着少女身上不知名的清香。 怦怦怦,乌木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一张原本苍白的脸上涨红一片,连耳朵尖都是似乎在滴血一般的红。 乌木无声地张了张嘴,眼里震惊又茫然,还有几分自己也没察觉的羞涩。 白鹿见了他这副模样也是愣了一愣,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也不禁升起几分异样,她实在没想到会看到乌木这样的一面。 “怎么?这样的程度就受不了了吗?”白鹿摸摸乌木发烫的脸颊,眼里闪过几分恶意的捉弄,纤纤细指抚上乌木的嘴唇,反复摩挲,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 乌木只觉得整个人都烫了起来,几乎要爆炸,无措的眼睛惊慌地看着白鹿,下意识伸手去抓白鹿的手,却每每被她灵活地避开。 “嗤——”白鹿笑出了声,抑郁的心情总算好了许多,眼看着乌木额间的浅银色印记渐渐加深,并慢慢往下蔓延,在嘴唇一处停住。 挪开自己的手指,轻轻在乌木嘴唇上啄了一口,舔了舔,最后狠狠一咬,咬破他的嘴唇,接着又咬破自己的舌尖。 血腥味立刻在两人嘴里蔓延。 两滴鲜红的血液慢慢融合在了一起,合成一颗血色小圆球,白鹿指尖逼出微微银光,往小圆球上碰了碰,银色光芒立刻包裹住血色小圆球,渐渐融入小圆球中,整个圆球红色的表面布满了复杂的银色纹路。 白鹿眸光闪了闪,将小圆球接在手中,一分为二,一半没入自己手中,另一半没入乌木额间。 直到乌木额间浮现出一个暗红色印记,自己手背也有暗红光芒微微闪动,白鹿才放下心来,契约成了。 伸手一抹,乌木额间的印记就消失不见了,这种印记,当然是不能明晃晃显露在外头的,虽说深海巫族已销声匿迹数百年,但难保不会有人认得这特殊的印记。 等到白鹿做完一切,乌木整个人早就已经傻傻地僵住。 “你还好吗?”白鹿笑着往前凑了凑,大功告成的她心情大好,难得起了点捉弄的坏心思,她嘴角挂着顽皮的笑,捉弄性地盯着乌木看。 乌木这才回过神来,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女是谁,刚刚醒来的时候,脑子是一片空白,可是眼前这个少女却对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仿佛,眼前这个人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白鹿轻轻笑了声,“还记得我是谁吗?” 她是谁?乌木茫然地抬眼,嘴巴微微动了动,“主人?” “乖孩子。”完全被取悦到了的白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伸出手去摸了摸乌木柔软的头发,“你可以叫我白鹿。” “阿鹿”乌木乖乖的声音。 白鹿微微一怔,随即纵容地笑了起来。 或许因为签订契约后的乌木已经被归为自己的所有物,故而不需要戒备,也或许因为此时在域中,脱离了躯体的束缚,白鹿蓦然觉得轻松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是以往惯常的温柔面具,而是真实自在了许多。 只是……白鹿很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久待之地,她以魂体入了乌木的域,外人看来只会以为是她困极而睡,但签订契约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白鹿知道自己该出去了。 思及此,白鹿望了望血色的天空,从乌木身边站了起来。 “你……去哪里?”乌木有些无措地拉住白鹿的衣袍,像个离不得妈妈的小孩子。 白鹿垂眸看向乌木,但见乌木仰着头,失去所有记忆的他宛如新生儿,乌黑的眼眸中是对主人满满的依赖,半晌,白鹿才缓缓拉开乌木抓着她衣袍一角的手,“乖孩子,快些醒来,就可以看见我了。” “喔。”乌木有些失落地放开手,虽是答应了,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白鹿看。 白鹿却并没有受那小白兔一样湿漉漉眼神的影响,她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毫不犹豫地转身。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白鹿的魂体已经回归,她缓缓直起身子,看着自己面前躺着的乌木的身体,不出意外地发现乌木的体温渐渐恢复了正常,脸上痛苦的表情也渐渐平和。 应该很快就要醒了,白鹿知道。 正巧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应该是赤羽他们采药回来了。最先的出声的是雪儿,“白鹿你醒啦!我刚刚把药煎好了拿进来,就看到你睡得正香呢!” “白鹿这几天一直照顾着乌木,也确实是累了。”赤羽朝白鹿关切地笑了笑,“接下来就好好休息吧,我们找到灵草了。” 白鹿点点头,温柔道,“找到灵草就好,我看乌木似乎好了许多,你们来看看吧。”随即站了起来,往旁边走了几步,“我有些累了,先去歇息。” “真的吗?”一群人听说乌木的身体好转,果然惊喜地凑过来看,一边催着白鹿,“快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白鹿也不再说话,慢慢走出了屋子,吸了一口带着森林芬芳的清新空气。 一切都随着她的心意而发展中,那么,等到乌木醒来,他们的行程也要继续了,距离王之人偶大赛,时间已经慢慢迫近了。 父亲大人啊,你在王都可安好?可有想念白鹿呢?白鹿很像你呢,想念得几乎要发疯了啊。不过,重逢的日子很快就会到了。 白鹿深吸了口气,再次回头望了望乌木所在的房间,嘴边的笑容愈发温柔得毛骨悚然起来。 这群天真的孩子们啊,很快他们就会发现,醒来的乌木将会不再认得他们,甚至戒备警惕,曾经的情谊与信任,仿佛一夜之间清空为零。这大概会让这些孩子们很伤心吧。 白鹿心中却一丝波澜也无,他们的喜怒哀乐,又与她何干呢?没有了乌木的保护,就算是赤羽也奈何不了她,而乌木,白鹿勾起一抹笑,她的仆人,她的所有物。 果然,一个月后。 “阿鹿,阿鹿。”乌木抓着白鹿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阿鹿厉害!” 白鹿愉悦地笑了,摸摸乌木的脸。 但乌木的脸很快就变了,眼中闪过阴郁,垂下眸子,将自己的整个人趴在白鹿身上,毛茸茸的脑袋钻进白鹿的脖颈处。 白鹿了然地回过头,果然就听到了赤羽等人的声音。 诚眼尖地见到了乌木的完美变脸过程,不由得嘴角抽了抽,这个昔日的小伙伴如今完全变了样,在白鹿面前乖巧得像个孩子,在他们面前却毫不掩饰阴郁与不喜的情绪。 “恭喜了白鹿,今天这场比赛赢得漂亮,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战斗技巧也这么好。”赤羽真诚地恭贺。 说真的,赤羽虽然早在一个月前那场与野犀牛的搏斗中就隐约知道白鹿的实力,但像今天这样,人偶与人偶之间的精彩对决,还是第一次看到,尤其是白鹿赢得那么漂亮,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恰到好处。 白鹿只是微笑,摇了摇头,“赤羽姐姐才是厉害呢,我虽然看不见,但之前也听到了大家的欢呼声,大家都在叫着赤羽姐姐的名字呢。” 白鹿的话并没有夸张,虽然这次的人偶选拔只是地区性的,但观众们的热情却一点也没有减少,相比美丽如琉璃娃娃却眼盲的白鹿,明艳如火焰且强大的赤羽显然更受热血观众们的喜爱。 虽然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无法从美丽如天使般的白鹿身上挪开,但轮到人偶大赛最终的胜利者,却鲜少有人会认为白鹿能够走到最后。 在他们看来,这个名叫白鹿的人偶太过美丽,美丽得不像是战斗性人偶,再加上她无法视物的双眼,几乎不可能从残酷的人偶大赛中胜出。其他的技能再出色又如何呢?人偶大赛虽然考量的东西极多,但重头戏永远都是战斗力的比拼。 白鹿并不知道观众们的想法,纵使她知道,也并不在意。因为乌木缠得厉害,她不得不先一步离开。赤羽望着白鹿纤细的背影与她身旁黏成一团的乌木,眼角一抽,不由移开了目光。 第50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11) “阿鹿,阿鹿,阿鹿……”耳畔是乌木黏糊糊的依赖声音,不知为何,他总喜欢这样一声声地呼唤白鹿的名字,仿佛口里喊着珍宝一般。 白鹿转头,感受到乌木纯粹的信赖与喜悦,不由得就是一愣,随即心里不知怎的就涌上了一股酸酸涩涩的情绪来,她脸上是一贯来挂着恬淡温柔笑容的,此时却一点点敛了下去,仿佛那笑容承受不住心中的酸涩与悲伤一般。 她不禁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如乌木这般,对父亲大人有着纯粹的依赖与信任,只要看着父亲大人就满足,只要听到了父亲大人的声音就暗自窃喜,只要闻见父亲大人身上的淡淡气息就会心安。 那么纯真得近乎无知的自己啊,如今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现在的白鹿,是经历过伤痛,经历过绝望,不再天真,不再依赖的白鹿。她努力让自己更强大,更坚强,她想,父亲大人总有一天会看到的。她这么乖,父亲大人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的。 只要,只要她证明给他看就好了,她会赢得最后的胜利,向全世界宣告,她是最好的人偶,父亲大人是最好的人偶师。哪怕……哪怕父亲大人,也许是不需要这些虚名的。 “阿鹿,你怎么了?”乌木敏感地察觉到白鹿的气息变化,担忧而亲昵地蹭了蹭白鹿的脖颈,想要将自己的安慰与温软传达给她。 白鹿回过神来,安抚地摸摸乌木的头发,“我没事,我们回家。” 比赛还在继续着,虽然只是地区性的,但比赛的激烈程度还是让人心潮澎湃。终于,通过层层选拔,剩下的胜利者们脱颖而出。这次选出的有资格前往帝都的优秀人偶共有五位,这五位人偶自然也包括了赤羽与白鹿。 不知是否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白鹿与赤羽并没有在比赛中对上。对此白鹿只是一笑,也幸得没有提早对上,否则早早就将她刷下去了,岂不是太无聊了些? 重量级的对手,当然也应该放在最后,好酣畅淋漓地品尝战斗的滋味。 一行人稍加休息准备,就开始了前往帝都之路。帝都里这里颇远,坐马车也要一个多月的行程,故而大家都不敢怠慢,在途中也并不多加逗留,而是目标明确地往目的地行进。 故而等到一个多月后到达帝都,大家都有些疲惫,也顾不上欣赏帝都的繁华,匆匆住进了转为人偶大赛参赛人偶们准备的住处,先安顿下来再说。 参赛人偶虽多,但除了那些千里迢迢赶过来的,大多都提早赁下舒适的小院小楼居住,故而白鹿一行人被安排的住所也甚宽敞,原本两人一间的安排,因为空房间多的缘故,也就放宽要求,一人一间也无人来管。 不过因着乌木的粘人属性,白鹿和乌木依旧是两人一间,这也是很正常的现象,在外人看来,乌木显然是人偶白鹿的主人,主人与自己的人偶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赤羽与诚也是两人住了一间,雪儿就在隔壁择了一间住下。 人偶大赛的日子一日日临近,帝都的气氛也就一日日变得浮躁热烈起来,街上随处可见本次人偶大赛各位参赛人偶的各种资料小册,也不知写这些小册子的人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么多的消息,更难得是,多数为真,少有杜撰的。 白鹿与乌木的生活却一如既往的黏答答,不少人偶都羡慕白鹿与乌木的感情好,事实上,主人与人偶之间固然是亲密的,但不同的主人对待人偶的态度不同,性格也不同,像白鹿与乌木这样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的,也并不多见。 人偶凭借强烈的感情拥有灵魂,自然会对亲密无间的白鹿与乌木产生羡慕。 这次同白鹿一行人一起前来的一位人偶秋莎就曾羡慕地对白鹿说过,若是不明真相的人,恐怕会以为白鹿养了一只大型宠物,只因乌木实在缺少身为主人的风范。 白鹿听见这样的言论只是一笑,真相?真相当然是——身为主人的人偶白鹿,养了一只大型宠物一般的人类仆人乌木。 房间里,席地而铺的被褥上,两个人头碰着头,身子挨着身子,亲密无间地睡在一起,若仔细看,还可以看到少年充满占有欲与依赖地搂着少女的身子,脸上挂着满足的笑,而少女只是平静柔和地躺着,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不知何时起,明明关着的窗户被风吹开了。似有似无的气息随着清风在房间里萦绕,带着一点点草药香,还有一点点墨香。 原本阖着眼的白鹿似乎颤动了睫毛,蹙着的眉间缓缓松开,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微微弯起。 她梦到了——父亲大人。鼻尖似乎又闻到了父亲大人身上的好闻气息,那是独一无二的,让人无比心安的。 在梦里,父亲大人的脸庞不甚清晰,但怀抱却是那样的真实而温暖,瞬间就将一切的疲倦与不安清除,只留下安宁与满足。 “父亲大人……”白鹿闭着眼,动了动唇,发出了撒娇般的呓语。 “傻孩子……”一声叹息轻轻落下,随即又像是一阵风一般消散了。 拥有一双茶色眼眸的男人怜惜地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他微微俯下头,在白鹿额上轻轻吻了吻,亲昵的,充满慈爱的,柔软的,带着微微无奈与叹息的。 傻孩子,你要知道,你曾经经受过的苦难,你如今所承受的一切,终有一日会化作人生的珍宝与财富,人偶的未来,是绝不能交托在一个永远依赖着父亲大人的天真人偶的。 如果允许,他又怎么会舍得自己的珍之重之的宝贝去经受那些苦难?什么赤羽,什么美丽的人偶,什么追求纯粹的完美,统统都只是借口罢了。 是他亲手将这孩子推开,亲手将苦难带给这孩子,让这自出生起就被自己宠爱着的孩子去承受那些她原本不必去承受的东西,年幼时无穷无尽的学习,年少时遭遇的黑暗与孤独。 而如今,她终于长成了自己所期望的模样,聪慧,灵敏,温柔,强大,最重要的是,那可以从泥淖中站起来的坚强,那无论身在何地都拥有的强大适应能力,那敏锐而准确的把握人心的能力。 毕竟,压在白鹿身上的,是整个人偶族的未来,亦是人偶师与人偶,或者说是人类与人偶之间的平衡。 而在那之前,白鹿必须成长为合格的人偶,或者说,是超越的人偶。她不仅要优秀强大,还要懂得人心,甚至在必要时把控人心,但最重要的是,她还要懂得爱,不是与生俱来的对父亲大人的爱,而是对人类,对若小动物,对这整个世界的爱。 那些复杂的人类情感,原本是人偶很难懂得的,人偶这样的生物,似乎从来就只懂得爱父亲大人,即便是对主人,也是顺从居多,爱得少,更毋论那些与他们不相干的人类了。 专情而又无情的种族啊,让人怜之爱之,有时又哀之恨之。 在这一点上,白鹿似乎格外明显。她对父亲大人爱戴而顺从,甚至愿意为之去死,但以外的人呢,全都不在她的眼中。就算是乌木,或者说,就算是如今已经彻底成为白鹿所有物的乌木,在白鹿心中的地位,与父亲大人比起来,也不过是苍茫森林里的一株小青苗罢了。 而让这样的白鹿去学习人类的感情,无疑是难上加难的。 男人茶色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白鹿安静的脸庞,欣慰地笑了笑,他知道,他的阿鹿是最棒的,在他一生所有的创作中,阿鹿是他的惊喜,是他的珍宝。 成长的道路是这样艰难,充满荆棘,一不留神就要血迹斑斑,他心中固然心疼,却也知道,没有头破血流跌跌撞撞过,长在温室里的美丽花朵永远不能成为野地的纯洁百合,亦不能成为沙漠中的玫瑰。 阿鹿是不会让他失望的,她是他今生的骄傲,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父亲大人!不要走父亲大人!”白鹿猛地惊醒了,睁大眼睛伸手去捞,然而眼前空荡荡的,浅紫色的窗帘随着微风而轻轻晃动着,午后的阳光缱绻,照着屋内的浮尘缓缓飘舞。 哪里有父亲大人的身影呢?原来却是黄粱一梦。 白鹿怔怔的,伸手摸摸自己的衣襟,那上面似乎还留着父亲大人的气息,淡淡的温暖。真的,是梦吗? “阿鹿,阿鹿,怎么了?”乌木在白鹿惊醒的那刻也醒了,此时见白鹿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担忧地抱住了白鹿,毛茸茸的脑袋直往白鹿肩窝处蹭。 白鹿却依旧恍惚着,喃喃道,“父亲大人,是你吗?” 回答她的是一室清风。 第51章 重生之病娇人偶(12) 今日的风异常得大,天空灰蒙蒙的,沉沉压下。 然而再怎么恶劣的天气,也影响不了比赛的热烈与紧张。 高台上,一红一黑两位人偶静静对峙着,风吹过她们的战服,猎猎作响中滋生出一种苍茫感来,此时正是风雨欲来时的平静。 她们的安静甚至影响了周边观看的观众,让他们渐渐安静下来,几乎屏住呼吸,唯恐打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场,也是决出王之人偶最终获胜者的一场。 白鹿脸上依旧是温暖的微笑,仿佛这阴沉压抑的天气与紧迫的氛围丝毫也影响不到她,她清澈的眼眸准确无比地看向对面赤羽的位置,仿佛流动着的浅绿色眸光淡淡的,那瞳孔中却空无一人。 直到这最后一刻,人们也还是无法相信,这样一位美丽的、强大到能够角逐王之人偶的少女,竟无法以目视物,正如人们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位眼盲的人偶,竟真能走到最后,站在最后一场夺冠之台上。 赤羽的神情却很平静,她握着弯刀的手紧了紧,说实话,白鹿的表现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这位看上去美丽柔弱得让人想要呵护在手掌心的少女,竟然会成为她最大的对手。 她秀眉微微皱起,但很快就展开了,这件事虽然出乎她的意料,但从心底,她又觉得是理应如此的,从很久之前,她们还在万灵之森的时候,白鹿利落地斩杀了那些凶悍的犀牛的时候,她就再没有小看白鹿了。 赤羽知道,眼前这位她昔日的同伴,今日的对手,绝不是她外表看上去那么柔弱无害又温柔,她对魂能的感知力与掌控力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那些刁钻的攻击方式,精准的判断力,以及冷静的战斗心态,让赤羽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强大的对手,无与伦比的对手。 赤羽漂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白鹿,仿佛燃烧起熊熊火焰,手中的弯刀也蠢蠢欲动着,仿佛在渴望着,战栗着。 白鹿仿佛感受到赤羽的兴奋与战栗,她素白的手微微一动,宽大的黑色衣袍下露出一把银白色的细长利刃。 正是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白鹿抿了抿唇,仿佛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看台的某处,魂能凝聚在眼上,眼前开始朦朦胧胧出现一些影子,白鹿眨了眨眼,这一回终于看清楚了。 那一处的看台上,坐着尊贵的女王大人,坐在另一侧的则是国师大人,接着是王室成员与重要大臣们。 那人金色的头发如此耀眼,即使在如此阴暗的天色下亦是毫不逊色。、 白鹿只瞧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附在眼睛上的魂能也撤了下来,只是那抹金色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中抹去,她也不想抹去。 父亲大人他……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呢?是在温柔又鼓励地微笑着吗?抑或是欣赏而惊喜地观看吗?他……开心吗?会不会为自己而……骄傲呢? 白鹿垂下眼来,伸出左手轻轻抚了抚手上的银白色细刃,随即握紧了它,战斗,开始吧! 几乎是同一时刻,赤羽也高高举起了那把燃烧着火焰的弯刀。 战斗,终于开始了。 这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战斗,没有任何花哨的招数,只有一招招直刺对方弱点与薄弱处的搏斗。红色的魂能与银色的魂能混合在一起,碰撞出华丽而声势巨大的光华。 “砰——” 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又很快就分开了。只是这一回,却是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魂能爆炸的气劲吹动白鹿身上的黑袍,她的一头银色长发更是飘扬起来,她看起来是那么弱不禁风,似乎大风一吹就会被刮走,然而她稳稳地站着,安静而坚韧。 正如她手上的银白色利刃,细长而锐利。 “你输了。”白鹿花瓣般柔软的嘴唇微微一动,朝着赤羽轻轻说道。她说的轻而坚定,只是在陈述一个现实。 奇怪,她曾经那么想要赢,等到真正赢了,才发现自己的心境早已不同,没有什么兴奋,亦没有什么骄傲自得,甚至连满足感,也几乎感受不到。 原来是这样,风吹过后的干净空洞,雨落过后的清新翠绿。 风似乎更大了,天色也愈发阴暗下来,今日委实不是个好天气。然而观众们一点不在乎这鬼天气,他们在欢呼,在喧腾,在心潮澎湃,在喜极而泣,自然,也有人在失望,在咒骂。 但那一切都不入白鹿的耳。 赤羽吃力地撑着弯刀站了起来,诚与雪儿也跑了上来扶住她。 女王殿下从看台上下来,仿佛要走向白鹿,将手中的荣耀桂冠戴在这位王之人偶的头上。 白鹿却还是安静地站着,事实上,她微微恍惚了,这一刻,她的心境忽然就豁然开朗,一直蒙在其上的灰尘,似乎终于被风吹走,露出洁白如水晶的光芒来。 “啊……”忽然,人群中有了更大的喧闹声与尖叫声。 “消失了……”有人在喃喃。 高台上,迎风独立的白鹿一身黑袍,银白色的长发在她身后扬起,此时竟散发出淡淡的银白色光芒来,然后渐渐变得半透明,至终竟完全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这是怎么回事?”人群惊慌了,巨大的惶恐攫住了他们。 “阿鹿——”乌木满脸惊慌地扑向高台,然而白鹿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独留一地战斗后的废墟与狼藉。 没有人注意到,暗沉的天色中,一个同样暗沉的漩涡,渐渐形成后又渐渐缩小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唯有看台上的国师,安静地望着那渐渐消失的漩涡,一双茶色的眼眸在金发的映衬下愈发露出沉静与温柔来,他微微阖动了双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孩子,去吧,这是你的使命,亦是你的未来,你的世界。” 闭上眼,仿佛又听见了那孩子撒娇的声音,“父亲大人……”一滴泪从男人眼角划过,随即被风吹干,了无痕迹。 “我最爱的孩子啊,我的珍宝。”他睁开眼,茶色的眼眸中有不舍与悲伤,也有痛苦与爱恋,然而独独没有的,是后悔。 他想,这是她的劫,亦是他的命。 (完) 第52章 玩世不恭贵公子与小喵咪(1) 高大的落地窗前,明媚的阳光撒满一地,将室内的一切染上明亮的金黄色。 而此时,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猫崽,顶着一身被阳光染成金色的软毛,举起粉色娇嫩的小爪子,在玻璃上挠了挠,似乎在好奇着窗外的世界。 “喵——”小猫崽发出微弱娇气的叫声,漂亮的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看。 窗外草坪上玩得正开心的大金毛若有所感,嘴刁着一片金黄色落叶跑过来,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小猫崽,将金黄色落叶放在小猫崽面前,仿佛安慰似的呜呜叫了两声。 “喵——”小猫崽又喵了一声,小爪子隔着玻璃挠了挠。 大金毛似乎理解了小猫崽的处境,大脑袋在玻璃上蹭了蹭,乌黑湿漉漉的大眼睛传达安慰之情,但随即,它的耳朵动了动,转过头去,兴奋地汪了一声,迅速朝某个方向奔过去。 于是在房间里几乎关了一整天的白鹿,也就是雪白的小猫崽,只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注视着大金毛欢快远去的身影,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这一整天,她就是连吃喝拉撒都是在这个房间里的。 白鹿苦恼地挠着玻璃窗,为什么是小猫崽呢?小猫崽根本没有自己的自由啊,如果是只狗狗就好了,像大金毛一样,可以在院子里撒欢晒太阳玩耍。 不过,看刚刚大金毛那么兴奋的模样,莫非是主人回来了? 白鹿期待地盯着门看,要知道,自她来到这里,除了照顾她的佣人之外,就再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这次的世界似乎是个影视世界,而她的这位主人,大概就是这个世界的反派男主了,出身财阀,生性浪荡。白鹿所能得知的信息很少,只是隐约知道这位反派男主的结局,大概是杀了男女主后自杀了。 可谓是悲惨的结局。 白鹿的任务当然不是改变人物的命运,只是她既然要攻略这位反派男主,当然不可能任由他走向那样灭亡的结局。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日后再说了,毕竟,此时的白鹿还只是一只小猫崽,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 比如,在见新任铲屎官这件事上,白鹿能做的就只是眼巴巴地等待了。 “咔嚓。”最先听到的是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以及门开的声音,接着是鞋子踏在地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进来的是个年轻男人,且是个颇为英俊的年轻男人。 只见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眼角含情,身穿一件黑色衬衫,上面两个扣子开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一小片胸膛,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愈发显得腰窄腿长。 他看上去颇为漫不经心,长腿往后一踢,将门关上,随即走向窗户,将厚厚的窗帘一把拉上,原本明亮的房间立刻变得昏暗起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房间多了一只小东西。这也难怪,白鹿的身子太过娇小,雪白的毛发与白色的地毯几乎要融为一体,实在难以辨认。 而显然,在自己的私密空间里,且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他显得很自在且放松。 修长的手指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脱下衬衫,任凭其落在地上,接着是裤子,他一边解着皮带,一边往浴室走去。 “喵——”白鹿方才被他的一连串动作惊到,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此时才短促地叫了一声,以此提醒这位新任铲屎官,房间里还有它的存在。 果然,年轻男人的脚步顿了顿,放在皮带上的手也停了下来。 白鹿将身子藏在厚厚的窗帘后,只露出一只小小的脑袋,紧张而好奇地盯着新任铲屎官看,她开始期待新任铲屎官的表情,会不会很惊喜?或者像是那只大金毛一样,露出温柔的微笑? 白鹿在想些什么,靳寅商当然是不知道,他停下解皮带的手,任凭解了一半的皮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上,兴味地挑了挑眉,他方才是听到了猫叫? 他的房间除了打扫的佣人,别人是不会进来的,更不要说放什么猫猫狗狗的进来了,就算是大金毛皮皮,他也轻易不放它进来。 不过在这个家中,能做这种事且会做这种事的人,略想想也就知道是谁了。靳寅商有些无奈,又有些烦躁。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将原本仔细打理过的头发揉得一团糟,这才大踏步往窗户方向走去。 如果没猜错,这只小东西一定是躲在窗帘后面了。 果然,靳寅商伸出手将厚厚的窗帘一把拽住,往上提了提,躲在后面的一团雪白色立刻就暴露了出来,昏暗的房间里,这只小东西将自己缩成毛茸茸的一团,唯有两只冰蓝色的大眼睛没有任何遮掩地直直朝他看过来。 这么小小的一团,实在是又柔又弱,那双冰蓝色的大眼睛懵懂地注视着他,又娇又怯,有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惊慌。 靳寅商嗤笑一声,蹲下身来,伸出两只手指捏住小家伙的后颈,轻轻松松提了起来,顺便恶趣味地晃了晃,“原来是你这个小家伙啊。” 他的声音有几分低沉,沙沙的,带点性感的懒洋洋。 白鹿举起自己的小爪子,恨不能挠一把眼前这张玩世不恭的俊脸,只可惜小猫崽的小腿太细太短,既挠不到,且闹到了也不怎么疼。 反倒是小猫崽张牙舞爪的小模样格外娇憨,实在是又生动又有灵气的爱娇模样。 “哟,小家伙的脾气还挺大。”靳寅商略有些讶异,随即露出个玩世不恭的坏笑来,恶劣地晃了晃手中的小家伙,又凑近了吹一口气,“可是怎么办呢?你这小家伙可是落入了我手中啊。” 想想外面那些人私下怎么说他来着,唔,不太记得了,总之是恶魔之类的吧?或者还有什么人间败类啊什么的。 靳寅商耸耸肩,不在乎地往地上一坐,顺便将捏在手中的小猫崽放到自己手掌心。小猫崽实在太过娇小,一只手足可掌控。 “喵喵——”白鹿不服气地叫了两声,只是小猫崽的声音实在又娇又软,不像是抗议,反倒像是在撒娇。 又娇又怜的小模样,连发脾气时的张牙舞爪也像是撒娇般可爱,直教人把一颗心看化了去。 靳寅商默默看着,眼角也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来,大抵这样无害娇软的小家伙,任谁也没办法硬起心肠将它丢出去。 小心地将小猫崽放在一旁的沙发上,靳寅商修长的手指捋了捋白鹿毛茸茸的小脑袋,又点点它湿润的小鼻子,“乖乖待在这里。” 随即站起身来,往浴室走去,同时将摇摇欲坠挂在腰上的皮带一把扯掉。显然,小猫崽的存在并不能影响他豪放不羁的行为。 乖乖躺在沙发上的白鹿只好睁大了一双冰蓝□□眼目送他的背影,自然,也就没有错过扯掉皮带裤子滑落后那让人血脉贲张的身形。 上天实在是钟爱眼前这个男人,让他在拥有英俊脸庞的同时,又让他拥有如此性感的身材。 是的,性感。他身上虽有肌肉,却并不是那种很健壮的体型,相反,他看上去略微瘦了一点,但背部、手臂以及腿部的肌肉线条是这样流畅健实,窄窄的腰身,饱满的臀部,笔直有力的双腿,一看就知道他有很强的爆发力。 很符合白鹿的审美,很有诱惑力的一个男人。 “喵——”白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她现在只是一只小猫崽而已,或许当务之急要做的,还是快快长大吧。 哗哗的洗澡声从浴室内传来,隐约可见里面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反倒更叫人遐思。白鹿发了一会儿呆,喵了一声,趴在沙发上闭眼养神。 毕竟还是一只小猫崽,并没有太多的精力,除了吃吃喝喝外,也就只剩下玩耍与睡觉了。 很快,黑色沙发上雪白的一小团安静了下来,房间里除了哗哗洗澡声外,就只剩下了小猫崽睡觉时清浅的呼吸声。 也正因为此,当靳寅商披着浴袍走出来时,并没有看到想象中小家伙迎接自己的场景或是乱跑乱跳的顽皮模样,反倒是一团安静得不得了的小毛球,乖巧的模样实在让人又怜又爱。 或许这就是缘分?靳寅商无奈地笑了笑,原本是打算送到佣人房去养的,但此时他又忽然觉得,让这小家伙待在自己这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处,有些奇怪自己今天的心软,或许是因为这只小家伙实在太乖巧了吧?又或许是因为这小家伙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实在可爱? “扣扣。”门外佣人敲了敲门,“少爷,晚饭已经做好了。” 靳寅商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盯着小猫崽看了许久。轻手轻脚地站起来,开了门向佣人微微示意,压低了声音,“去准备一份猫食。” 佣人微微诧异,随即恭敬地下去了。但他心底的惊讶却一点不少,这位少爷喜怒无常的脾气是人尽皆知的,原本大小姐将这小猫崽送来的时候,大家都捏了一把汗,唯恐少爷回来了大发脾气。 要知道,少爷最不喜欢别人不经过他同意就塞给他东西。 没想到少爷不仅没有发脾气,还一副想要准备养着的架势,实在出乎人的意料。不过,这也是好事,佣人心中松了口气,之前都是他在照顾小猫崽,其实他唯恐少爷回来后发脾气将小猫崽捏死了或是摔死了。 毕竟小猫崽实在太过脆弱,禁不住一点伤害。 第53章 玩世不恭贵公子和小喵咪(2) 夜色暗沉了下来,吃饱喝足的白鹿懒洋洋地躺在软绵绵的小窝里,轻轻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半点形象也无躺在沙发上的靳寅商。 小猫崽本就嗜睡,渴睡的白鹿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因此没一会儿白鹿圆润的眼睛就一点点合上了,雪白色一团蜷在一起。 靳寅商却觉得自己无聊的厉害,连换了几个电视台,半点意思也没有,将手中的遥控器往前一扔,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拿出手机正欲约几个朋友出去找点乐子,猛然间想起自己房间多出来的那只小东西,挑了挑眉,这倒是个不错的乐子。 靳寅商环顾房间,发现小东西正在小猫窝里睡的正香,这猫窝是佣人送进来的,米黄的色调,小猫崽雪白一团躺在上面,实在娇嫩可爱。 “小家伙怎么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呢?”靳寅商低低笑道,恶劣地伸出手去戳了戳白鹿的小脑袋,于是原本乖乖躺在自己小爪子上的小脑袋被戳得歪到了一边。 “喵?”白鹿被惊醒,张开湿润的冰蓝色眼睛,懵懂无辜地抬头。过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动静,白鹿抵不过瞌睡虫,于是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靳寅商显然被小家伙这可爱的反应愉悦到了,伸出手去又戳了一下。 “喵?” 戳—— “喵!” 戳—— “喵喵喵!” 这一回白鹿是彻底清醒了,她愤怒地朝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无良的男人吼叫,这男人也是手贱得没谁了,要不是他躲得快,刚刚一定要抓他个头破血流! “啧啧啧,不乖的小东西。”靳寅商差点被白鹿的小利爪子给挠到,却也不生气,反而兴致愈发高昂了起来,这回不玩弄小猫崽了,小心地将浑身僵硬的白鹿抱入怀中,嘴角带着几分诡异的满足。 靳寅商将白鹿放在自己的床上,随后自己也躺了上去,趴在床上默默盯着白鹿瞧,这男人生就一双桃花眼,多情得很,此时专注看着白鹿的模样,倒像是在看什么情人一般。 如果小猫也有鸡皮疙瘩,那么白鹿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鸡皮疙瘩都已经立起来了,她自然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位不靠谱的铲屎官忽然爱上了她,他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恐怕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恶趣味的点子。 “小家伙,你还没有名字吧?我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果然,靳寅商很快就开口说话了,这话倒是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白鹿真能听得懂似的,“唔,叫小白好不好?看你这一身的白。” 真是一点没有起名字天赋的铲屎官,白鹿鄙视地看了一眼靳寅商,懒懒地将头撇向一边。 “咦?莫非你不满意?”靳寅商有些讶异,怀疑自己方才是否眼花,似乎看见了这小猫崽脸上露出的人性化表情。 “也对,小白这名字是有点俗了,隔壁家的蠢狗也叫小白来着。”靳寅商自言自语道,伸手摸了摸白鹿身上软软的毛,“你可是我的猫,总得有个独一无二的名字才可以。” 白鹿被抚摸得舒服极了,发出娇嫩的哼哼声。 靳寅商好笑地看着手下的雪白色一团,“你倒是会享受。”虽是这么说,手下的动作却愈发轻柔了,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挠小猫崽的下巴。 白鹿已经看见一颗金光闪闪的铲屎官正在冉冉升起。 瞌睡恐怕也是会传染人的,靳寅商摸了没一会儿,就察觉到手下的小家伙已经睡着了,看小家伙睡得正香的小模样,靳寅商只觉心里一片宁静,慢慢闭上了眼睛。 以往总是失眠的靳寅商,这一次破天荒得早早就睡了。 一夜好眠,靳寅商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厚厚的窗帘不知被谁拉开了一条细细的小缝,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漏进来,使得房间内不至于太过昏暗,也不至于太过明亮。 是恰到好处的微光。 靳寅商愣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脖子处有些痒痒的,伸手去抓,不料却抓到了一团毛茸茸,昨夜的记忆回笼,他似乎是摸着小家伙睡着了? “喵——”白鹿懒洋洋的叫了一声,往靳寅商的脖子窝处钻了钻,舒适地扭了扭身子。 脖子处痒痒的,但靳寅商却没有去抓了,他目光有些失神地望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缕金色阳光,有多久没有过这么安静舒适的早晨了? 年轻又多金的男人,生活总是很丰富的,尤其是他这样的家室,身为靳氏财阀的二公子,他既没有承担家业的压力与责任,也不需要自己努力去创业。 他要做的,只是吃喝玩乐,反正家里给他的股份够他一辈子挥霍了。也因此,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从来就不高,反而总是一味的宠溺。 他也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每天出去跟自己的一帮狐朋狗友鬼混,酒吧,船艇,赛车场,各种各样的派对,各式各样的美女,以及各种刺激又好玩的成人游戏。 他几乎是过着日夜颠倒而糜烂的生活,他的家世背景让他几乎可以为所欲为,无论惹下什么事情,只要别太过分,家中都会帮他抹平。 会玩,花心,多金,英俊,这些都是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当然,也有一些其他的,比如喜怒无常,甚至有时候是有些暴力,血腥。但他都不在意,他也玩得起。 “喵——”白鹿蹭了蹭靳寅商的颈窝,湿润的小鼻子顶了顶他精致的锁骨。 实在是痒得厉害,靳寅商一下子就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了,他含笑着拍了拍颈窝处不安分的小家伙,自己挪了挪位置,好让白鹿躺得更舒服些。 “小家伙,我说,给你起个名字,叫阿鹿好不好?”靳寅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征求小猫崽的意见,只是声音却显得有几分缥缈了,“你啊,可爱得像小鹿斑比一样。” 小鹿斑比,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听的一个故事,那时候他的母亲还在,总是将他搂在怀里,用温柔的语气讲述这个故事,那时候的他无论听多少遍都听不腻。 “喵——”白鹿感受到他的怅然与怀念,安慰地舔了舔他纤细的锁骨。 “好了,别闹。”靳寅商忍不住动了动,这小家伙正好舔到了他的敏感处,将颈窝里的小家伙拎了出来,无奈地点点白鹿的小鼻子,“可别到处乱舔。” “喵?”白鹿无辜的眼睛望着他。 靳寅商失笑,也是,小家伙能听得懂什么呢?也罢,小家伙爱舔就随它舔好了,自己随便忍一忍也就好了。 自然,这时候的靳寅商不会想到,有时候,有些舔舐,不是随便忍一忍就能解决的。此时此刻的靳寅商,还单纯得很。 “阿鹿,起来,吃早饭去。”靳寅商捧起白鹿,凑过去亲了亲白鹿的小鼻子,眼中多了几分柔软。 于是,别墅里的佣人们都惊讶地看到从未这么早出现在餐厅里的少爷,竟然破天荒地坐在了餐桌旁,更让人震惊的是,他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色小猫崽,一边吃着早餐,一边一下一下抚摸着小猫崽。 这也就算了,更可怕的是,就在少爷的早餐旁边,竟然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碗,小碗里面盛着香软的肉糜,正是小猫的食物,少爷一开始还只顾着自己吃,偶尔喂一下小猫崽,到了最后,就将早餐放在一旁,捏着小勺子专心致志地给小猫崽喂食了。 这小猫崽也乖得很,给它喂食就乖乖张开嘴巴吃,不喂它也不叫,安安静静的,吃起东西来文静得很,半点残渣也没有沾在毛上,干干净净的。 众佣人都感叹,果然是少爷的猫,就是与众不同,看着就是比其他的猫要娇气乖巧些。 一人一猫用完了早餐,又心情颇好地在院子里消食,自然,是靳寅商抱着白鹿,在院子里慢慢溜达,今日的阳光颇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草木花香。 靳寅商享受着难得的美好时光,微微眯起了眼睛,没有宿醉后的头痛难忍,也没有一夜狂欢后的疲倦,淡淡的温馨流淌在一人一猫之间。 年轻男人穿着黑色衬衣,头发微有些乱,翘起的呆毛给他添了几分可爱,此时他正低头看着怀里雪白色的小猫崽,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英俊的侧颜让人感叹上天的眷顾。 站在门口的人一进来就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冷硬的脸庞也多了几分柔软。 修剪花草的佣人看见他,正欲问好,那人却摇摇头,示意别出声。 那人又静静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啊,就是倔强得很,明明知道他来了,就是装作不知道,这么多年,也没打开心结。 “阿寅。”低沉的声音略带了几分苍老。 靳寅商这才抬头,仿佛才看见的模样,脚下却一动不动,只是淡淡打了声招呼,“爸。” “这只猫就是你大姐送过来的吧?”靳父仿佛已经习惯他冷淡的态度,朝白鹿看了看,赞了声好,“你喜欢就好好养着。” 靳寅商没说话,只是摸摸白鹿的小脑袋。 “我来是跟你说一声,下周末你俞伯伯一家要回来,你空出时间,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靳父叹了口气,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去,这样的小事,他之所以亲自来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增加父子间的相处。 院子里又回归了宁静,修剪花草的佣人也早已下去了,白鹿感知到靳寅商的心情很不好,伸出小爪子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喵喵叫了两声。 靳寅商被它人性化的动作逗得不由得一笑,苦涩的心情总算慢慢收了起来,紧了紧怀里的白鹿,轻轻的叹息着,像是回答白鹿,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乖,我没事。” 第54章 玩世不恭贵公子和小喵咪(3) 主宅里,两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在客厅里喝茶聊天,靳家与俞家是世代交好,只是俞家早些年搬去了国外,而靳家则在国内愈发壮大起来,这次俞家回来,自然是要好好聚一聚的。 明亮的灯光下,一位身穿黑裙的年轻女人正襟危坐,五官精致,肌肤雪白,乌黑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干练与俏丽,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媛媛这是女大十八变呐,方才差点都认不出来了!”靳父和蔼地看了一眼俞媛,笑着对自己的老战友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小一辈的都长大了,我们可都老喽!” “是啊,想当年你我两个还是年轻小伙子,我还记得你……”俞父眯着眼沉入了回忆,脸上带着怀念的笑。 俞媛见父亲与靳伯伯两人开始回忆往昔,脸上的笑容微微软化,多了几分真切,抿了一口茶,打量了一下四周。 说是世交,但实际上,俞媛五岁起就跟随父母出国了,对靳家,对靳伯伯的了解全来自自己的父亲,要说熟悉,其实并不熟悉,或许她当年也曾来过这里,但要说有什么印象,还真是没有。 想到最近父亲嘴上透露出来的意思,俞媛眉头微微皱起,虽然知道父亲是为她好,但她的性格是绝不会轻易妥协的,更何况这家二公子的坏名声,她就算是在国外,也是略有耳闻的。 再说了,她心中早已有了选定的人,哪怕这个人,父亲当年并不同意,棒打鸳鸯,但她一直都没有放弃,她相信只要坚持,他们总会有好的结果的。 想到心上人,俞媛眼里的冰冷便融化了。 “对了,你家二小子呢,怎么今天没看见他?”俞父聊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靳父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来,“这小子啊,混账的很,这些年来总跟我不对付,早先我跟他说了今天有接风宴,我看他的样子是答应了,再等等吧,这小子恐怕还在外面胡闹呢。” 俞父对老战友家的情况也是知晓的,见状也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孩子们还不懂事,等过几年自然而然就回转过来了。” “但愿吧。”靳父叹了口气。 而此时的靳寅商却还真不是在胡闹,他正在仔细地给自家小猫吹着毛发,想到方才给阿鹿洗澡时那整只猫都要炸开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偷笑,手上的吹风机也一抖一抖的。 白鹿恼羞成怒地等了靳寅商一眼,威胁地喵了一声,示意他再笑自己就要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乖啊我的小阿鹿。”靳寅商憋住笑,一双桃花眼却弯成了月牙状,简直是春情百媚,一个男人生了这么一双眼还真是作孽。 “好了。”靳寅商收起吹风机,摸摸白鹿身上蓬松柔软的毛,将白鹿抱起在脸上蹭了蹭,舒服地眯起眼睛,喟叹道,“还是阿鹿身上舒服啊。” 又拿过一旁的红色小衣服,给白鹿小心地穿上,娇嫩热烈的红色与白鹿身上雪白的毛发相映衬,鲜艳而可爱,漂亮极了。 “喵——”白鹿略微长大了一点,此时轻巧地跑到穿衣镜前,欣赏自己刚穿上的新衣服,雪白的尾巴满意地摇了摇。 靳寅商见此只是笑眯了眼,一个多星期的相处,他早已习惯了自家阿鹿灵气又聪明的表现,有时候他甚至还有些洋洋得意,果然是英明神武的他养出来的猫,就是跟外面那些蠢货不一样。 “少爷,您的电话。”没一会儿,佣人便走了过来,递上手机。 靳寅商瞄了一眼,果然是自己父亲,他抱起白鹿,有些不耐烦地回答,“我知道了,现在就去。” “喵——”白鹿舔舔靳寅商的手指。 靳寅商皱着的眉头立刻就被这娇嫩的声音抚平了,脑海中浮现一个好想法,他举起白鹿,亲了亲小鼻子,“阿鹿,想不想出去玩啊,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喵?”白鹿歪了歪脑袋,冰蓝色的大眼睛眨了眨。 靳寅商就当白鹿答应了,兴冲冲地换了衣服,最近天气转凉,他找出一件风衣穿上,捧着白鹿左看右看,最终把小猫往自己怀里一塞,笑眯眯地出了门。 白鹿猝不及防间被塞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温暖气息,带着年轻男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干净而清冽。 “喵喵——”白鹿紧紧抓着他里面的衬衫,蒙头蒙脑了好一会儿,终于从领口处钻出了一个小脑袋,大眼睛茫然地朝靳寅商望去。 靳寅商摸摸她的头,“我们现在要去跟别人吃个饭,你可要乖乖的啊。” “喵——”白鹿趴着领口,乖巧地叫了一声,默默地钻了下去,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又钻了出来,歪着脑袋看靳寅商,“喵喵?”仿佛在说,是这样吧?我聪明吧? 靳寅商忍俊不禁,点点白鹿的小鼻子,夸奖她,“我的阿鹿就是聪明。” “喵喵喵!”白鹿骄傲地仰起头,大眼睛里的光芒亮闪闪的,那是当然,她可是这世界上最聪明的猫咪了! 开车的司机表示——辣眼睛,不忍直视。 行程并不远,很快就到了主宅,靳寅商将白鹿探出的小脑袋压了下去,理了理衣服,见看不出什么异样来才抬步走去。 “哟!二小子回来了!还记不记得俞伯伯啊?”俞父见了靳寅商,眼前一亮,这年轻人高大且英俊,眼神明亮,走过来时目不斜视,身形挺正,甚好甚好。 “俞伯伯的气色是愈发好了。”靳寅商笑着回答,“我还记得小时候跟您一起去后山钓过鱼呢。” “哦,你小子还记得啊。”俞父的笑就更加真切了,“现在长大了,可不会因为钓不到鱼就哭鼻子了吧?” 原来靳寅商小时候还哭过鼻子?看不出来啊,白鹿竖着耳朵听,身形刚刚一动,就被一双手按住了,只听靳寅商与俞父俞母相谈甚欢,倒是丝毫看不出之前对他父亲时的冷淡模样。 “好了,人也到齐了,我们就开饭吧。”靳父站了起来。 这不说还好,一说,白鹿立即就觉得饿了。她中午时胃口有些不佳,便只吃了小半碗肉羹,方才又被靳寅商捉着洗了一通澡,折腾了一回,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不免有些饥肠辘辘。 尤其是此时闻到香喷喷的饭菜味,就更加忍不住了。 大家很快就入座了,白鹿乖乖窝在靳寅商怀里,忍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轻轻挠了挠他的胸膛。 “别闹。”靳寅商压低了声音,用只有白鹿能听见的声音警告她,随即一只大手隔着衣服重重揉了揉她。 白鹿安分了一会儿,听着靳寅商咀嚼的动静,有点委屈地舔舔他的胸膛,见他没反应,有些泄愤地咬了咬。 “嘶——”靳寅商倒吸一口凉气,这小东西到底还知不知道它咬的是什么地方!那个地方也是随便可以咬的吗? “阿寅,怎么了?”大概是靳寅商的动静有点大,靳父看了过来。 靳寅商冷着一张脸,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没事,刚刚不小心被烫了一下。” 靳父也不知信没信,见他这样说,便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这边,靳寅商低下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怀里的小东西。 白鹿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方才咬了什么部位,不禁呆了呆,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乖乖窝着不动了。 靳寅商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这小东西倒是狡猾,以为装死就有用吗?匆匆吃了几口,靳寅商便拿起手机一看,“我吃完了,等下约了朋友有事情,我就先走了。” 说着站了起来,朝俞父俞母笑道,“俞伯伯与伯母慢慢吃。” “混小子!”靳父见状不免有些不快,拉下脸来,这混小子是越来越无礼了。今晚这餐饭的目的,他和俞父其实是有点共识的,本来打算饭后让靳寅商陪俞媛出去玩一下的,这臭小子倒好,先一步逃走了。 “好了好了,年轻人嘛,本来就有自己的生活的。”俞父也是微微一愣,但还是劝起了自己的老战友。 一走出来,白鹿便被靳寅商从怀里捉了出来,对上了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小东西,知道错了没有?” “喵——”白鹿耷拉着脑袋,挣扎未果后委屈地缩成一团。 它这样乖巧,露出一副知错愧疚的模样,靳寅商便是再大的气,这时候也消得差不多了,他摸摸自己胸口被咬的小点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栽在你这只小东西上了呢?“ 咦,不生气了?白鹿悄悄抬起脑袋,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偷偷瞄他。 靳寅商立刻就发现了,心里却软成一团,知道小家伙也许是饿了,于是又将小猫咪塞进怀里,摸摸它的脑袋,“好了,乖,我带你去吃饭。” 却并不是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猫餐厅,这家餐厅是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开的,这位朋友是狂热的小动物爱好者,尤其是猫咪,专门开了这家餐厅,就为了吸引各样爱猫人士以及猫咪的到来。 听说这家猫餐厅的猫食做的特别好吃,很受猫咪们的欢迎。靳寅商既然带了白鹿出来,当然也要带它去开开世面,尝尝不一样的美味。顺便,或许可以认识几个猫咪朋友。 于是,当白鹿再次被靳寅商从怀里挖出来的时候,简直被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努力的眨了眨眼,瞪大了眼睛,整只猫都懵逼了。 在它面前的,是十来只品种各异,神态各异的猫咪。而此时,她一只娇嫩的猫咪,面对体型比她硕大的多的同类们,并且是许多虎视眈眈盯着她看的同类们,白鹿有种不安的预感。 它轻轻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惊慌地寻找靳寅商的身影。 第一眼却并没有注意到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而是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男人,此时正一脸慈爱地望着它,脸上露出圣洁的微笑,好……好诡异。 白鹿立刻就被惊吓到了,整只猫几乎要炸毛,喵了一声跳进靳寅商怀里,死命往他怀里钻,“喵喵喵——” 靳寅商也是一懵,说好了带自家小宝贝来认识一下新朋友的,怎么小宝贝就受惊了呢?而且……靳寅商怀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好友,刚才阿鹿仿佛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受惊的。 “啊啊啊啊阿寅你那里得来的这么可爱的喵啊!!”沉浸在白鹿无敌可爱身影里的某位猫咪狂热爱好者并没有注意到好友的怀疑目光,只是双手捧心,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融化了,好可爱的小猫咪啊! 这痴汉的模样让靳寅商愈发警惕了,他觉得,今天来这里的选择或许是错误的,再看看那些壮硕的猫咪们,他安慰地摸摸怀里的白鹿,也许阿鹿并不需要猫咪朋友。 没错,就是这样,靳寅商立刻就说服了自己,阿鹿需要他一个主人就够了,他会把双份的宠爱给它的,至于还在一旁犯花痴的人,靳寅商看都没看一眼,带着早已准备好的一份美味猫食就走了。 除了猫食美味一些之外,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靳寅商抱着怀里的白鹿,感叹着,小阿鹿果然是最喜欢黏着自己的。 嗯,他也喜欢小阿鹿黏着他。 第55章 玩世不恭贵公子和小喵咪(4) 白鹿安宁的生活没过几天就被打破了。 这一天,白鹿骑在大金毛身上,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却见砰的一声巨响,靳寅商甩上大门,一脸阴沉地冲了进来。 大金毛显然受了惊吓,白鹿差点从他身上掉下来,好不容易稳住了,从大金毛身上跳下来,往靳寅商跑去,一边猜测是什么事情让他大动肝火。 靳寅商见到白鹿,神情微微软化,抱起白鹿就屋内走去,见他表情不好,白鹿也不敢做声,只是乖乖躺在他怀里。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很快,白鹿就知道靳寅商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因为他动作迅速地收拾出一个行李箱,常用的衣服用品等往内一塞,一副要离家出走的模样。 离家出走啊,白鹿有些担心地看着靳寅商,这架势,意志坚定的很啊,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带上她,但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跟着他走的。 于是靳寅商收拾好东西后,就看到白鹿黏他黏得特别厉害,走到哪跟到哪,似乎小家伙也意识到他要走了。 “乖,阿鹿,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靳寅商蹲下身子,摸摸白鹿的小脑袋。 “喵喵!”不好,一点也不好! “阿鹿乖乖的——”靳寅商努力安抚自己的小猫。 白鹿死死扒住靳寅商的衣服,死活要往他怀里爬去,这是他们之间的习惯动作,每当靳寅商带她出去,都会把白鹿塞进自己的衣领里。为此,他还特地去做了几件衣内缝有兜兜的衣服。 靳寅商一看白鹿的动作就明白了,看到小猫咪喵喵叫着努力攀爬的模样,心里不禁一软,想到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自己照顾它,自己这一走也不知道佣人们会不会用心照顾,原本想要独自一人离开的心思就变了。 反正他是要出去散散心的,独自一人也没意思,将白鹿带上,一人一猫倒也不会寂寞。 这样想着,靳寅商就妥协了,将白鹿装进自己的怀里,叹了口气,柔和道,“好了,阿鹿,我不丢下你就是了。” 白鹿这才心满意足地乖乖安静下来,满足地舔舔靳寅商的下巴。 靳寅商摸摸白鹿的脑袋,显然已经习惯自家小猫咪喜欢舔舔的癖好。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只是现在多了白鹿,靳寅商便又拿了一只大包,将白鹿惯用的东西塞进去。 趁着佣人不注意,靳寅商迅速带上白鹿与行李,开着自己的爱车逃之夭夭。佣人们早已习惯靳寅商隔三差五不在家的情况,此时就算看见少爷开车出去,也不会起疑。 这实在不像是离家出走,倒像是一次普通的出门旅游。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靳寅商精力旺盛,开了一整个下午的车,到达了另一个城市,似乎是早有计划,他又取了许多现金,跟朋友打了个电话后就放松了下来。 吃过晚饭,就有人开了一辆面包车来接靳寅商了,显然,靳寅商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的车子,但此时他正处于离家出走阶段,不宜太过张扬,也就只好忍了。 开车的司机正是他的朋友,剃了个板寸头,笑起来格外灿烂,只是也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跟靳寅商这样的贵公子显然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也不知靳寅商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且这位板寸头朋友看上去并不像是知道靳寅商身份的人,但他看到靳寅商身上昂贵的衣服与穿着却并不惊讶,显然是知道他家中很有钱。 事实也正是如此,陆成是通过玩游戏偶然认识靳寅商的,只知道这是位土豪,行事风格格外潇洒。而他常年跑动跑西的,靳寅商在游戏上的豪爽很对他的胃口,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不过陆成也确实是忙,车子开了约一个小时,陆成就抱歉地下了车,换了一个花钱雇的司机,丢下靳寅商和白鹿,忙自己的事去了。 靳寅商也不在意,坐在后面惬意地摸着白鹿的毛。 只是这回上来的司机显然有些太过热情了,这一路上都在兴致高昂地与靳寅商搭话,那大嗓门与满是乡土气息的普通话,连白鹿都听得愣住了。 “这位小哥,俺跟你说啊,咱们那一块地方,风景可是杠杠的好啊,现在宣传的好了,好多人都往我们那旮旯去哩!” “这位小哥,你也是去大青山看风景的吗?那边的温泉听说也是很不错,可惜俺没去洗过,听说温泉能治病,真的假的啊?” “这位小哥……” 靳寅商皱了皱眉,勉强应付了几句,便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实在是招架不住,也不想招架。 白鹿见靳寅商吃瘪的模样,偷偷一乐,躺在他怀里蹭蹭他的脖子,温温柔柔地喵了一声。 “咦?咋还有只小猫?”热情的司机从车内后视镜里一看,脸上就笑成了一朵花,“哟,这毛色漂亮的,一看就跟我们乡下的野猫不一样,贵得很吧?” 见靳寅商不搭话,司机师傅也不尴尬,自顾自哼着小调,这趟路并不太远,再开个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报酬却是前所未有的高,这让他心情大好,一点也不计较客人的冷淡。 “小哥,大青山风景区到了,就是这里,车子开不进去了,你往前走,右边拐着弯,就是民宿酒店了,那里价钱实在,小哥好好玩啊。” 随着一阵汽车尾气,面包车一溜烟跑走了,寂静的夜晚,路灯下只剩下靳寅商与白鹿。 民宿酒店果然离得并不远,这里一片小区,全是这样两层楼高的木制小屋,专门为来这里旅游的游客们提供住宿,装修也往自然朴素那一面靠,花花草草的一种,松果树皮一摆一挂,倒也颇有风情。 房间是已经订好了的,等到了房间,放下行李,陆成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白鹿在靳寅商怀里,能够很清楚地听到手机那头陆成爽朗的声音。 “你到了没啊?哦,到了啊,怎么样?环境好吧?我没骗你吧,绝对是个放松心情的好去处,导游我也给你找好了,我认识的,价格是有点贵,可你不是不差钱嘛,服务还是相当不错的,人家还是个大美女呢……” 原来还有导游,这位朋友安排的倒也挺周到的,白鹿暗暗地想。 靳寅商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将白鹿从怀里掏了出来,懒洋洋地点了一下白鹿的鼻子,又有几分得意,“乖,我们可算是自由了,这几天我们好好玩!” 白鹿看得一头黑线,看他的模样,似乎白天时发生的事情对他已经没有影响了,或者,离开那座城市,事情就已经解决了。白鹿严重怀疑靳寅商只不过是找借口出来玩而已。 但靳寅商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大半夜的,靳寅商就被蚊子咬醒了。虽然已经是秋天,大青山这边的蚊子却依然很猖狂,似乎靳寅商的血也格外美味,因此等靳寅商撩开裤腿一看,全是红肿的大包。 这边的蚊子果然不仅猖狂,而且毒得很。 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显然没经历过这一遭,整个人都懵了一会儿,在家里的时候,佣人们总是把他照顾的很好,蚊子这样的生物,是绝对近不了他的身的。 没办法,只好爬起来,找房子主人要了熏蚊子的药草,偏偏气味又熏得厉害,结果折腾了好久才睡着。 睡眠的严重不足,使得靳寅商在第二天早上被一通电话吵醒时,心情是极度不美妙的,尤其是这电话被按掉之后,还坚持不懈地继续打过来的时候。 白鹿被吵醒了,凑过去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但看这么坚持不懈的模样,估计是有什么事情,于是叼着被靳寅商扔远了的手机,放在他手里,喵喵叫了两声示意他接电话。 于是,当陆萱草终于拨通电话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一声明显压抑着怒气的男声,“谁?快说话!” 陆萱草疑惑了一下,再一次看了一眼手机号码,确定自己并没有打错,于是放下心来,微笑着回答,“您好,我叫陆萱草,是您之前预定的导游,今天是……” 话未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陆萱草愣住了,以为自己不小心按掉了电话,赶紧又拨了过去,然而这一次,她愕然地发现,对方竟然已关机。 “什么人啊,神经病!”陆萱草吐槽了一通,看着那边面包车里挤满了的喧闹游客们,赶紧揉揉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活力满满的笑容来,既然是那位游客自己挂的电话,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来啦来啦!大家不要急!我们马上就出发!”陆萱草坐上面包车,开着车载着游客们往今天的第一站出发。 而民宿酒店这边,烦躁地就手机往地上一摔,终于摔出了电板的靳寅商,嘟囔了一句“神经病”,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白鹿哭笑不得,刚才它可听见了,打电话的是昨天约好的导游,听声音就知道元气满满的,大概会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只是遇到靳寅商,也是她倒霉了。 而此时的白鹿并不知道,这正是她未到这个世界以前,原本剧情发展的内容,这也是女主陆萱草与靳寅商之间的第一次交集。 冥冥中命运之轮的转动,让一些都按轨道所安排好的发生着。 第56章 玩世不恭贵公子和小喵咪(5) 靳寅商直睡到将近中午才醒过来,等到他醒过来,发现房间里早就空无一人,不对,该是空无一猫才是。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白鹿真的不在房间里后,皱着眉起床了。 今日的阳光十分之好,秋日艳阳,晴朗而明媚。 靳寅商推开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沐浴在阳光下,只是他生得实在是好,就算是如此不修边幅的形象,也依旧有种不羁的英俊,甚至还有点慵懒的小性感小可爱。 而此时的白鹿,正懒洋洋地躺在一堆厚实的落叶上,可爱的小猫永远是受欢迎的,因此虽然靳寅商睡到中午才醒来,白鹿却并没有挨饿。 一大早出来散步,很快就遇到了爱心泛滥的老板娘,吃了一顿美美的早餐,期间还有无数的小零食,看白鹿此时鼓鼓的肚子就可以知道它有多满足。 厚实的落叶软软的,躺上去十分之舒服,白鹿滚了一圈,又滚了一圈,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她感受到一股不悦的视线朝她射来。 白鹿敏捷地翻了个身,朝视线来源望去,不料却看见自家铲屎官顶着头乱发抿着唇朝她走过来的样子。 咦?不是已经睡了这么久吗?怎么感觉还是有起床气的样子? “喵!”白鹿被靳寅商一把提了起来。 靳寅商恼怒地看着这只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小东西,“你怎么没有好好待在房间里?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白鹿呆了呆,傻愣愣地看着靳寅商。 “怎么?我说的不对?”靳寅商弹指给了白鹿一记,“赶紧给我收起这傻不愣登的模样,丑死了!” “喵喵喵!”终于反应过来的白鹿强烈地抗议,双爪捂住自己的头,冰蓝色的大眼睛瞪着他看,表示自己很生气。 “哼哼。”靳寅商将白鹿捞进怀里,压住它的反抗,结果一摸摸到了白鹿圆滚滚的肚子,靳寅商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脸立即又黑了。 拎起白鹿脖子上的毛,靳寅商阴测测地笑了起来,笑得白鹿毛都要炸起来了。 然而靳寅商却并没有打她或者骂她,但白鹿觉得,与其看一下午的猫猫悲惨记,倒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没错,接下来的时光,白鹿被靳寅商抱在怀里,被逼着看了整整一下午的视频,也不知道靳寅商哪里得来的这么多视频,全是猫猫狗狗被人诱骗后落得个悲惨结局的视频。 看得白鹿泪流满面,她真的不想看啊。 “喵——”白鹿有气无力地交换着,再看下去她觉得自己就要不行了,这么残忍的虐猫视频她真的是看不下去好吗? 终于,靳寅商关掉了视频,一脸严肃地捧起白鹿,盯着她的眼睛,“阿鹿你现在知道了吧?以后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知道吗?” “喵——”宝宝知道了,快放过宝宝吧。 靳寅商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白鹿,摸摸她的小脑袋,“真乖。” 头昏脑涨的白鹿得了放风的机会,立刻窜了出去,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终于觉得世界变得美好了一点。 大青山风景区的环境确实很不错,近来人流量虽然增多了,但当地一直都有意识地控制着,后续保护工作也做得很好,因此,晚餐过后,靳寅商带着白鹿去散步了。 这边的天也黑得格外晚一些,早早吃过晚饭,趁着黄昏来大青山走一走的人不少,靳寅商是个不走寻常路的,见爬山的人这么多,立刻就带着白鹿拐了另一条小路。 这小路也是风景区开发出来的一条旅游路线,只是比起另一条阶梯路,这条小路更原始,也更难走些。平常一些有探险精神的年轻人,都比较喜欢走这样的崎岖山路。 只是如今已是黄昏时分,出来散步的多是些散心的老年人,也正因为此,这条小路上,除了靳寅商与白鹿外,竟再没有别人了。 白鹿趴在靳寅商肩上,兴致昂然地欣赏山中景色,不得不说,大青山的景色还是很不错的,沿路都是火红的枫叶,在落日的余晖中,呈现出一种震撼人心的艳丽来。 很快,靳寅商与白鹿就走到了一处石潭,这也是一处很受人欢迎的小景点,若是夏日来,这里乃是一处乘凉的绝好去处,只是如今却是秋天,景色虽美,到底是太过清冷了。 只待一小会儿尚可忍受,多待却不行,原因无他,这里实在太冷了,且那石潭里似乎有寒气冒出来般,甚至能让人冷得牙齿发抖。也有人好奇这一点,慕名而来的,但最终也查不出个什么来,也就渐渐少人来了。 靳寅商似乎也有些好奇,但白鹿趴在他肩膀上打了个寒颤,他立即感受到了,将白鹿抱在怀里,加快步伐离开了石潭。 他怀里的白鹿蹭了蹭,等走出一段距离,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石潭的方向,奇怪,方才那种感觉是绝不会错的,那个石潭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藏着。 或许等晚上的时候,她可以来探一探这里。想到方才那种既战兢又兴奋的感觉,白鹿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娇气的小东西。”靳寅商嘴上这样说,眼里却带了宠溺的笑意,将白鹿包裹进自己衣服里,绕了一圈,从另一条路回了民宿酒店。 心情大好的他,绝不会想到,自己怀中这个娇气的小家伙,正打着夜探石潭的主意,若他能够提早知道,那么他绝不会开着窗睡觉。 深夜,整个大青山静悄悄的,除却零星的几只小虫还在鸣叫外,一切生灵仿佛都已经沉睡了。 一只雪白的影子,从窗户里一跃而出,敏捷而迅速地在山路见奔跑,很快就到了石潭处。 今夜月色极好,凌凌的月光照在石潭寒水之上,愈发透出一种浸入骨髓的冷来。但白鹿就像是没有感觉一般,坚定地一步步走近了那石潭。 石潭中央,恰映着那轮清凌凌的月。 白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轮水中之月看,她在等待,冥冥中她有预感,今晚出来的东西,会是她的机缘。 一刻钟,两刻钟。 白鹿渐渐屏住了呼吸,之间那原本平静如镜面的石潭慢慢起了涟漪,正从中央那轮明月为中心,一圈一圈往周围荡开。 波澜越来越剧烈,忽然,有什么东西从那水中之月中破水而出,白鹿定睛看去,却是一颗碧玉般的珠子,沐浴在月光下,转着圈,欢快地吸收着天地月华。 而随着月华的吸收,那珠子也越来越不凡,莹莹温润。 白鹿看得几乎呆住,身体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在喧嚣,让她控制不住地往前踏了一步,这一步,似乎惊动了那正在吸收月华的珠子。 下一刻,白鹿只看到那珠子嗖的一声朝她射了过来,有什么东西没入了她的身体,白鹿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一头栽进了石潭。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只听到一声神魂俱裂的喊声,“阿鹿——” 靳寅商半夜莫名惊醒,发现自家那淘气的小猫不见了,便气急败坏地出来找,却没想到看到了眼前这么惊骇的一幕。 他惊骇莫名,大步往前跑去,唯恐迟上那么一点,自家的小猫就要在淹死在这见鬼的石潭里。 噗通一声,靳寅商跳下石潭,却只见自家小猫闭着眼睛,缓缓沉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全身冻得瑟瑟发抖,但此时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让他心中憋着一股劲,一定要将阿鹿救上来。 他知道,这么寒冷的潭水,就算是成年人跳下去也受不了,更别说是一只娇弱的小猫了,也许就算现在把阿鹿救了上来,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他知道,像阿鹿这般大的小猫咪,生命是很脆弱的。 但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总是不甘心,至少……至少小阿鹿它就算死,也绝不能留在这个冰冷冷的地方。 水中的视线受阻,又是黑夜,靳寅商凭着一点朦胧的月光,努力伸手朝谭底那团黑乎乎的影子捞去。 差一点,差一点,终于,捞到了!靳寅商将她抱在了怀中。 手已经冻僵,几乎没有什么知觉,但他莫名就确信,自己怀中的正是阿鹿。他松了口气,开始浮向水面。 很快,靳寅商就爬上了石潭,倒在一旁的草地上,夜风一吹,只觉得天寒地冻。他唯有抱紧了怀中的阿鹿,咬着牙往民宿酒店方向跑去。 只是毕竟被冻得手脚有些不灵活,一不小心靳寅商便被树根绊倒了,重重摔在地上,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深感倒霉。 他不放心地低头去看怀里的白鹿,这一看,却是一呆,小猫咪昏迷不醒,浑身的,但此时她的身体却散发出莹莹的碧光来。 月影斑驳,此时看去,倒真有几分妖异了。 靳寅商心中也是一凛,只是手上却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看着怀里的小猫咪。 片刻后,那碧光消退了,怀里的小东西开始发热,且温度高的吓人,靳寅商再顾不上什么,想要抱着自家小猫咪继续赶路。 却不料下一秒,怀里毛茸茸的触感就变成了软软的光滑触感,像是小孩子的娇嫩肌肤一般。 靳寅商有些僵硬地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怀中抱着的,正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浑身光溜溜的,莹白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愈发显得夺目。 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那一头一看就不正常的银色长发,以及,两只雪白色的毛茸茸的猫耳朵! 砰!啪!稀里哗啦! 靳寅商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