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上的庶女》 废后赐死 如果没有切身体会到,百里秋水从来不知道,人活一世,竟然还可以尝到这样的屈辱与痛苦,她头上沉甸甸的九尾凤钗还没有戴习惯,就已经被人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她的脸颊流淌,那是凤钗在被人连同她身上的凤袍一同扯下时,在她的额角留下的粗暴伤痕。 听到太监一字一句地宣读自己的罪状,看着雕龙堆珠的龙椅上,那冷眼看着自己的男人,百里秋水先是愣怔错愕,随即满脸愤怒,再到最后,唇角斜斜挑起,满溢着怒火的冷笑声从喉咙当中飘出的一刹那,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宇文易!我对你当真不忠么?!这七年在你身边,你扪心自问,我可有对不起你?!”百里秋水唇角上挑,像是在笑,可面容却被那滔天的怒火给扭曲成了一副丑怪狰狞的模样,“七年了!我尽心尽力辅佐你,光是为你挡下刺客的暗杀,就有整整三次!三次!” “第一剑,刺在了我的肩膀上!你不记得?!第二支毒箭,钉进了我的后背,我险些命丧黄泉,你也不记得?!”百里秋水死死咬住唇角,“那最后我替你挡下的一剑,你总该记得了吧?!” “那一剑,足足没入我腹中三寸,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儿啊!”百里秋水踉跄几步,哈哈大笑,眼泪却从已经扭曲了的脸上汹涌而下,“就是因为那一剑!我失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你当时如何许诺我的?!你曾对天起誓,只要我百里秋水活在世上一天,哪怕没有子嗣,可你只要做一天的皇帝,我就必定是空明的皇后!可现在呢!?”百里秋水手指颤抖着抬起,像是一柄尖尖的长矛,锐利地对准了那目光阴冷,面无表情的男人 “现在你贵为帝王,可我却要被你以莫须有的罪名赐死!呵,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要除皇后,废太子,不就是为了百里伊人,为了我这个将你迷晕头的好姐姐么!我只是没想到,她只是刚刚怀有身孕,你就会这么等不及!宇文易,你当真对得起我们母子!” 宇文易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却是一抹若有若无,却足以让百里秋水彻底死心的阴鸷冷笑,从那口中说出的话,更像是一支锈迹斑斑的铁钉,硬生生地敲进了她的心 “莫须有?你贵为皇后,应当母仪天下,可你却连伊人的女儿都容不下,竟下毒杀死了朕无辜的小女儿,像你这种蛇蝎心肠,双手沾满血污的女子,如何配做朕的皇后?!你的儿子,又如何配做太子继承大统?!” “那她就配了么?!小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这个母妃怕是再清楚不过!”百里秋水怒瞪了一双眼眸,含血的目光尖锐地迫视着那坐在他身边的华衣女子百里伊人,“我念你是自己的嫡姐,对你一忍再忍,步步相让,可你却不惜要伤害自己的女儿,也要把罪名嫁祸到我头上!” 稳坐一旁的百里伊人,眉心微微一紧,倾国倾城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不忍,纤细嫩白的手掌轻轻挽住宇文易的手臂,在他的耳旁呵气如兰,“陛下,可否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只除了她的后位,不要将她赐死?” 百里伊人轻叹一声,眸中已经是泪光点点,“小公主她……臣妾只当是她和自己没那个母女缘分,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还请收回成命吧。更何况陛下自从动了废后的念头,朝中就有不少重臣极力反对,要是引起君臣反目,事情恐怕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了。” 宇文易面色不改,眼底的寒光却越发凛冽了,最终,他冷冷地凝视着百里秋水,沉声道:“谁都不必再劝了,朕心意已决!” 百里伊人面上做出一副怜悯神情,眼底却涌动着一丝压不住的冷笑。她对宇文易的心思再清楚不过,除了对百里秋水的厌恶,他对她还有着忌惮。 在辅佐他上位的这七年,百里秋水的身边也在无形当中凝聚了一股势力,这势力对她这个皇后越是忠诚越是拥护,他这个皇帝就越是忌惮,也就越容不下她的存在。 这时候,她只需要稍稍这么一提点,百里秋水她就躲不过这一个死字! 宇文易轻一抬手,立即就有侍卫上前,将百里秋水牢牢地钳制住。 “好,好!百里伊人,你想要这后位,姑奶奶暂且让给你!可你们最好记住,哪怕化作厉鬼!我也要向你们讨回欠我的血债来!你们现在联手把我踩进地狱,也就别怪我从地狱里面爬出来时一口一口啃光你们的血肉!让你们碎尸万段!不得好死!” 一旁的老公公冷笑一声,摇摇头,“娘娘,您怕是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呢,陛下的旨意里头可是说明白了要以缸刑赐死呢。” 缸刑!?百里秋水被鲜血染红了的双眸猛地一震,随即用力啐了一口“宇文易!你想让我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那我就如你所愿!我将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缠着你们!让你们统统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重回人间 冷宫,阴暗冰冷的角落。 百里秋水的头颅浮在一缸血气浓烈的酒水上,纤细的脖颈之下,就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截身体,四肢像是垃圾一般被丢在了角落,辛辣的液体从四肢断裂处渗入身体,就像是有千万条毒虫正在发狂地噬咬着她的身体。 “百里……伊人……”已经气若游丝的她,拼尽了最后一口力气,用血红的眸子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华服女子,“你如此害我……我做鬼……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百里伊人樱唇轻抿,冷笑着轻轻挑眉,从她的口中说出的话,却是要比这一缸酒水更要冰冷,“我的好妹妹,为了让你能明明白白的上路,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小公主是怎么死的,他都清楚。你的死,只不过就是他为了要你给我还有我腹中的胎儿让路罢了。百里秋水,你以为他真的爱过你?他娶你,只是为了得到百里家的支持,为了登上皇位,成为配得上我的男人,至于你” “你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庶女,只是一块帮他上位的踏脚石罢了!好妹妹,看在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亲自送你一程!” 说着,百里伊人讥讽地冷笑着,伸出了那白玉雕琢而成一般的皓腕,纤纤十指按在了百里秋水的头顶用力地按了下去! 浓烈的酒瞬间从鼻腔咽喉灌进了她的身体,这一刹那,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所谓的七年夫妻情深,不过就是一场幻境罢了!他,从来都没有爱过她! 恨,好恨,好恨! 当百里秋水在剧痛当中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所有的思绪都化作了一个浓烈的恨字…… 若有来世,她绝不会再对百里伊人真诚以待,绝不会再为宇文易这小人付出一切! 若有来世,她定要复仇,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浓烈血腥的酒气,渐渐散了,剧烈的痛楚也渐渐淡了,可额头处,那被百里伊人按着压到酒里的地方还有着隐隐的痛楚。网 痛?百里秋水模模糊糊地按了按自己的头,心头忽的一跳,手?!自己的手怎么还好端端的在这里,之前不是已经被宇文易的人给砍下了吗?! 难道,先前的那都是一场梦?! 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就算只是稍微回想一下,都会令她觉得如堕地狱一般,那种真实的痛楚,绝不会是梦境才是,可既然那不是梦,那现在又是什么……? 她茫然地抬起头,心脏顿时像是停住了,这里是……百里府!自己怎么会没有死,又怎么会突然回到这里了?! “小丫头,敢假装百里家的三小姐,胆子不小啊。” 一听到这个男声,百里秋水猛地转过头看过去,这人穿戴的模样,应该是府里的下人,可他……称呼自己小丫头? “你不认得我?”百里秋水试探着问了一句。 那人嗤了一声,“骗你两句,你还当真了,谁知道你是从哪里要饭要到这来的乞丐丫头?不过……虽说瘦了些,这脸看起来倒是清秀。怎么样,让爷我玩一玩,我就给你吃两顿饱饭怎么样?” 眼前男人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来,摩拳擦掌地就要靠过来,至于想要做什么,看他那淫邪的眼神也就不难猜到了。 这一幕……百里秋水心跳顿时加速了起来,这一幕她记得,可这,不应该是发生在十一年前,她刚回到百里府时的事情么?!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不是梦,她真的回到了十一年前! 这男人,她也回想了起来,当年,庄子里的李婆子,不知怎么就把自己给赶了出来,大冷的天,自己无处可去,就凭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一路讨饭回到了百里府,还没见到百里家的人,就被下人给赶了出去。 之后是这男人告诉自己,可以带她偷偷进府找到百里家人相认,可自己被他带进来之后,他却意欲轻薄自己! 当年这男人也不曾得逞,原因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大夫人母女忽然赶到,在自己失去贞洁之前把自己给救了下来,就因为这,自己从此就对大夫人母女感恩戴德,挖心掏肺地想要报恩,彻底将对方当成了大大的善人…… 可曾经的她,却不曾想到过,这也许根本就是大夫人的一场谋划!当年也因为这件事,令自己这个曾被下人轻薄过的三小姐,在百里府中始终抬不起头来,就连地位高一点的下人都会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现如今,她又回到了这个时候,百里秋水的眼底泛出一丝冰冷的寒光,老天爷啊,谢谢你,谢谢你让我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那男人狞笑着,粗砺的手掌扯上了她的衣领……百里秋水暗暗咬牙,闭起了眼睛,却是不哭不闹,一点要反抗的打算都没有似的。 看她不反抗,他只以为是吓傻了,这又是条偏僻的巷子尽头,没人会来,他反倒是不着急了,肮脏的手摸着百里秋水的脸,臭烘烘的嘴硬是凑了上去,还不等亲到,一双手就已经开始急不可待地扯起了她的衣服 “倒是老实得很,一看就是天生让人玩的小biao子命,今儿爷给你开了苞,你可得好好谢谢爷!” 木簪杀人 就在他身子彻底压下来的时候,紧闭着眼睛的百里秋水,忽然瞪大了双眼,瘦削的小手有力地从自己头顶拔下了唯一的一件饰物用枣木枝削成的木簪,目光凌厉,一丝怯意都不带的,将那木簪狠狠地从他的脖颈插了进去! 那男人身子猛一抽搐,原本猥琐的眯缝眼,此刻眼球瞪地像是要冲出来,百里秋水这一下,直直地刺穿了他的喉咙,他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喉咙当中除了“赫赫……”的气音,就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第一次亲手杀人的百里秋水,稳了稳心神,一脚踢在那在地上打滚挣扎着的男人身上,正要把簪子拔出来,忽然,一只纤长的手却探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动作。 “这时候拔出来,血会溅你一身的。” 听到有人出现,她心头微微一惊,抬眼看过去,顿时有些惊诧,他怎么会在这里? 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是一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一袭竹青长衫,身披一件狐皮大氅,脚下蹬着一双镶嵌了翠色玉石的靴子,一头墨黑的长发,用一根玉带随意扎起,手上一只上好的翡翠扳指,身子移动的时候,衣裳镶边的位置隐隐透出晶亮的银白萤光,显而易见,这衣裳的花纹都是用上好的银线绣制而成。 这少年的穿戴看似低调,实则华贵无匹,光是束发用的玉带上,那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所散发出的莹润光芒,即便是曾经贵为皇后的她,都不曾见过几颗。 而最令她惊愕的,却不是少年这一身奢华穿着,而是他那虽然还带着几分稚气,却足以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好皮相 在那张脸型无可挑剔的面容之上,两道英挺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狭长狐目深幽魅惑,在那清秀的高挺鼻梁之下,两抹薄唇轻轻抿在一处,勾勒出一丝玩世不恭的浅浅笑意。这个少年,竟然有着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的容颜,就好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俊美谪仙。 这便是百里家二房的养子,也是她名义上的二哥,皇甫翌辰。 拉着她的手,皇甫翌辰看起来倒是没半点别扭,随手把自己怀里的暖炉塞给了她,一脚踏在那男人肩上,冲她摆摆手,“站远点。” 百里秋水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目前看来,他应该是不想要揭发自己的。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只见他弯下腰,动作再自然不过地握住了木簪一端,轻轻那么一抽,血喷出来的时候,他的鞋底就已经踩在了他伤口上,血只溅在了他鞋边上几滴。 “看见了吗,你得这么着才成。”皇甫翌辰指尖夹着那簪子,那略带几分慵懒的笑容当中,透着一抹隐隐的邪气。 这皇甫翌辰,在百里家,乃至整个扬城,都是一个旁人见了都要绕着走的头号纨绔公子,不为了别的,只因为这皇甫公子实在是嚣张跋扈又难缠,别说一般的人家,就算是官职要远远高过于百里家的官员,就算被他找茬找到了家门口,也都得和和气气笑脸迎着他。 之所以会这么做,倒不是百里家的面子有多大,而是这皇甫翌辰的身世,让人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 被作为养子收入百里家的皇甫翌辰,非但不是孤儿,其生母的身份还极其显赫,乃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董皇贵妃。董皇贵妃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可自从皇甫翌辰出生之后,母子二人却连一面都还没有见到,这刚出生的小皇子,就被当今的皇上附上圣旨一封,送来了百里府。 至于身为皇子的皇甫翌辰,为什么会被送来百里府作为养子……这原因,在整个空明都是公开的秘密,只因为 蛇蝎母女 在皇甫翌辰刚刚出生的时候,皇帝居住的墨琼殿偏殿就走了水,再接着,为早产的小皇子接生的女官,又无故暴亡。(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皇帝立即命人为小皇子卜算了一卦,卦象上却显示了大凶之兆,若是将他继续留在皇家,恐怕连整个皇朝都会覆灭。 听完卦象之后,皇帝沉吟片刻,就着人将还在襁褓中的小皇子送到了百里府,并将小皇子除去了皇家原本的姓氏“宇文”,而重新赐姓为“皇甫”,美其名曰,体恤百里家二房成亲多年无子嗣,可内里的隐情,却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皇甫翌辰是一个被皇帝抛弃了的皇子,虽然皇帝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地默许董皇贵妃差人将大把奢华的珠宝银票送来给他,可他的身份却永远得不到承认,只能尴尬地以百里家的异姓养子身份存活于世。 虽说吃穿极尽奢华,行事极为乖僻,可却没有几个人是真的看得起他,大家忌惮的,不过就是皇宫里头的那位皇贵妃罢了。 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皇甫翌辰,她可不认为他会有这么好心,是无缘无故特意要来帮自己,只是当下百里秋水还没有彻底清楚自己究竟是身处怎么样的一种情景当中,也只能轻轻抿住唇,一言不发,静静地等待着最佳时机到来之后再开口。 只不过在那之前,从那巷子的尽头处就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响,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清晰传来,“禀告大夫人,奴婢听得千真万确,那撕扯声就是从这里头传来的,奴婢当时只身一人,不敢进来看个仔细,只能连忙去禀告大夫人您了。” 大夫人三个字,瞬间像针一样扎进了百里秋水的耳朵,她抬起头,一个看起来端庄无匹的贵妇人已经绕过了转角,她一身枣红色缎子棉袍,头上只简单戴了几样首饰,只是那几样看似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种大气与沉稳。 当百里秋水的视线落到她的身边时,心中顿时有一团火焰在心中迸裂四散,疯狂地燃烧撕扯起了她的胸腔终于来了,百里伊人! 如今的百里伊人,还是少女的模样,身着一件盘金刺绣棉衣裙,上半身罩了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一双盈盈动人的眼眸,蕴含了无尽的风情,只消看上一眼,就会令人难以控制的魂不守舍。 看着她,百里秋水的眼底冷到了极致,一双冰冷的手掌,在袖中缩成了结结实实的拳头,指甲狠狠的刺进了肉里,一股从心底涌上来的嘶吼被她死命地压在喉间,强忍住上前把她撕成肉片的冲动! 走过了拐角,百里伊人与大夫人也都看见了她,自然也就看到了那躺在地下的一滩血泊当中,已经没了气的男人,与站在一旁的皇甫翌辰。 “母亲,这丫头是谁?”百里伊人那双美好的眼眸,在百里秋水的身上打量了一圈,随即又像是刚看到地上那人似的,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大夫人的视线,暗暗地打量了一眼百里秋水,顿时有一丝阴沉划过,她都安排的好好的,让他按照自己的吩咐来,能把这丫头的清誉给毁了就毁了,毁不了至少也要让她衣衫不整名声扫地,可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人死了不说,那狐媚子生的女儿,竟然是一根毫毛都没少! 在面对面的对上百里秋水的那张脸时,那几分相熟的容貌,顿时就像是有什么人,在她的心口闷闷地打了一拳,这个孩子,这个曾经让她丢尽了脸面的孩子,再看到她,她只想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轻柔地拍了拍百里伊人的手背,大夫人看着百里秋水,张开了口。 认祖归宗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进到百里府当中?” 大夫人一开口,不管是那温柔的语气,还是那和煦的目光,旁人见了,都只会觉得她对这孩子真的是十二分的慈祥,可谁又能知道,这慈祥的大夫人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如何才能在老夫人与丈夫得知此事之前,彻底将百里秋水给逼到死路上去! 百里秋水眼眸轻轻一颤,掩去眼底那一丝寒光,对着她盈盈一拜,“母亲,秋水回来了。网” 一听她这话,大夫人的脸色微微冷了下来,“卫妈妈,这行骗的丫头你不是已经把她给赶出去了么?” 卫妈妈是大夫人的亲信,闻言立即上前,道:“回大夫人,奴婢的确是把人给赶出去了,她是怎么又偷偷溜进来的,奴婢也不知情呀。” “胆敢冒充百里家的千金小姐,饶你一次不算,又不死心溜进来,百里府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让什么人都进进出出?只是你这丫头看起来也可怜,我也就不把你送官了,来人啊,把这野丫头打上几板子丢出去,也不用打的太狠,别再让她溜进来就行了。网” 说着这看似仁慈的话,大夫人却意味深长地瞥了卫妈妈一眼,这一眼的含义是什么,卫妈妈再清楚不过。这“几板子”的意思,就是要将她打到没气为止! “大夫人仁善。”卫妈妈毕恭毕敬地道了一句,上前就要扭住百里秋水,对方却迅速后退了一步,躲了过去。 “母亲,我真的是您的三女儿百里秋水。”她站稳脚步,凄楚地看着大夫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过一走了之,就凭她前世累积下来的心机谋划,改名换姓去投靠任何一个名门望族做一个谋士都是手到擒来之事,只是,在看到百里伊人那张脸之后,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真正想要做的,并不是单纯重活一世。 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云淡风轻的日子,倒也未尝不可,只是在那之前她发誓一定要先将自己的血债讨回来!在那之前,自己就必须先被百里府光明正大地把自己这三小姐的身份给认回来! 而且,在这充满了阴谋算计的深宅当中,还有着自己不能离开的牵挂…… 卫妈妈冷笑一声,“大夫人给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有谁不知道,我们百里府的三小姐一直在庄子上养病?至于你,先前我可是看过了,三小姐的腰间有的是一块胎记,可不是你随随便便烧出块伤疤就能糊弄过去的!” “这伤疤是怎么来的,母亲把庄子里的李婆子喊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百里秋水面不改色,“这伤疤,是之前李婆子不小心给我烫上的,而且就算是胎记被伤疤遮掩了,我也还是有证据可以证明,我就是百里秋水。” 不提李婆子还好,一提这人,大夫人平静的面容之下,却是恨得直咬牙,老夫人年纪大了,开始思念人了,心心念念着要把八年前送去庄子养病的庶出三小姐接回府,她赶在老夫人的人动身之前,差人去提点了一下李婆子,叫她想法让这三小姐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 可没想到,那李婆子竟然这么愚蠢,只是把她在深夜赶出了庄子,事情倒是做的很隐蔽,可却根本不能保证百里秋水可以必死无疑!现在可倒好,这死丫头不但没死在外头,反倒还一路找了回来,这怎么能让她不恨得压根发痒?! 这丫头说她还有证据可以证明……大夫人压低了视线,目光在她的脸上轻轻扫过,唇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她有法子让她再滚出百里府之后暴毙街头,只是现在必须得要支开这碍眼的皇甫翌辰才行。 藏起来的证据 只是,大夫人还没想到要怎么把他给支开,皇甫翌辰反倒先笑了,“你是三妹妹?怪不得看你好像有点眼熟,都道是女大十八变,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过仔细看看,这脸盘的轮廓还真是跟小时候差不了多少。网” “翌辰。”大夫人藏好眼底的寒光,笑了笑,“她到底是不是你三妹妹还不一定呢,等会儿我就让人去庄子里头问一问,是真是假,等人从庄子里回来了,到时候才能清楚。” “这么麻烦,我看她倒是有趣的很,反正咱们百里府也不差银子,多养个小姐也没什么,管他是真是假,大伯母干脆就这么认下来算了。”皇甫翌辰唇角微微弯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派头出现在他的身上,却只让人觉得千般魅惑风流。 “翌辰,这事关百里家血脉,哪能说没什么就没什么?”大夫人像是在指责,面容上却始终是慈祥微笑着的,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对这个侄儿又疼爱又无奈,“你这孩子,快别在这为难大伯母了,正好你娘正找不着你呢,快去二弟妹跟前去吧。网” “母亲那我刚去过了,对了,正好母亲让我去把新打的暖炉送到老夫人那,三妹妹她既然回来了,也该先去看看老夫人吧?”皇甫翌辰就像是根本没听明白大夫人说了什么,这三妹妹喊的倒是顺口极了。 大夫人母女对自己不怀好意这毋庸置疑,而自己的父亲百里于道,在她前世的记忆当中,唯一会当作掌上明珠捧在手里的孩子,就只有嫡姐百里伊人一个,现在的百里秋水也深刻的明白了过来,自己那个看似最公平的父亲,实则最是偏心。 粗略想上一遍,在这百里府当中,唯一处事还算公道,不会有失偏颇,话语又有分量的人,也就只剩下她的祖母,百里家的老夫人一个了。 在这时候,如果能见到老夫人,对于百里秋水来说,无疑是最有利的选择了,可是…… 皇甫翌辰在这时候突然说出这提议来,倒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似的,可他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别说皇甫翌辰他并不是自己血缘上的堂兄,就算是,也毕竟不是一母所出。像百里家这样的大户人家,非一母所出的兄弟姐妹之间,感情一般不会太亲密,更何况,除了年幼的时候,自己也没有再见到过他了,更谈不上什么兄妹之情才是。 大夫人的眉心低了低,“翌辰,这没头没脑的玩笑,跟大伯母开开就算了,别去惊扰了老夫人,她要不是真的三小姐,这不是让老夫人白高兴一场么?” “母亲,如果我的证据不能让老夫人承认我,事后您要如何责罚我,我都绝无怨言。”百里秋水福了福身子,用哀求的语调道,“这样您看,总是可行了吧?” 大夫人在外人的面前,向来是以宽容大度的形象示人,对方自始至终都在苦苦哀求,道理似乎也能说的过去,到这份上,如果她还硬是要拒绝她去见老夫人,未免招人怀疑。 大夫人看似沉吟了起来,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地上的尸体,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了百里秋水手中的木簪上。 木簪还在滴血,那上头的鲜血是从何而来,不言而明。 大夫人的眼底微微掠过一道寒光,看来这人,应该就是这狐媚子的女儿所杀了,看来他虽然没用了些,但也还是按照自己的吩咐来了。虽说事情现在的发展已经偏离了自己原先的安排,但现在……转机也未必就没有。 要除了这小狐媚子,可不一定需要自己来动手! 经大夫人点了头,百里秋水就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向老夫人的欣荣院走去。 走到半途,先前还跟大夫人走在前头的百里伊人却放慢了脚步,走到了百里秋水的身边,还没说话,就先温柔地挽住了她的手。 伪善的嫡姐 “等下到了欣荣院见了老夫人,你可别紧张,老夫人从来都是最仁慈的那个,你想说什么到时候尽管说就是。”百里伊人樱唇轻启,一丝温柔的笑意挂在唇角,就像是仙女一般美好,“跟你有拉扯的那男人是府里的下人王良,刚才吓到你了没有?” 百里秋水默默地摇摇头,却是一言不发。 “没有吓到就好。”百里伊人又轻轻叹了口气,“王良这人,真是看不出来竟然是这么的人面兽心,你放心,他这下场是活该,等会见了老夫人,你就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到时候自然有人还你一个公道的。” 说着,她又怜惜地握了握她的手,把自己揣在怀里的小巧暖炉拿了出来,送到了她的手里,“瞧这手凉的,快拿着吧,不管你是不是真的三妹妹,但是只要在这,你就把我当成姐姐就好,等会儿也不用怕没人信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百里秋水接了暖炉,却只是点点头,仍然是一声不吭。(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一旁的丫鬟看不过去了,对百里秋水有些不客气了起来,“这位姑娘,我们大小姐是菩萨心肠不假,您得了她的好,道句谢总不算过分吧?” 百里伊人立即制止了那丫鬟,又温和地笑道:“我是觉得你亲切,就多说了两句,哪里用得着道谢,好了,快走吧。” “不识抬举。”那丫鬟又嘀咕了一句,但碍于百里伊人先前的阻止,也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 百里秋水望了一眼百里伊人的侧影,在走动的时候,她的步伐看起来都要比其他的女子柔美的多,从侧面看起来,她的面容就像是画上的人儿一般,也难怪从小到大,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会把她当成仙女一样,心甘情愿的捧在手心。 但这温柔和善的笑容之下,百里秋水却清楚那究竟是一张怎么样的面容。 她的善意,永远都是一柄涂抹了蜂蜜的利刃,在那甜美之下,招招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辣。 百里秋水的心里浮起一丝嘲讽,就像是刚才,她对自己那看似善良的交谈,旁人听起来,就只会觉得这百里伊人大小姐亲切又和善,对她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丫头都如此亲切,可她却明白,她,只是借着温柔和善的话,在引导暗示自己!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被这样一个仙子似的姐姐,如此亲切的示好关怀,一准就会单纯的把她当成菩萨来看待了,可现在的她,却是早就已经看穿了她这绝美皮囊之下,隐藏着的到底是怎样一张狰狞毒辣的脸! 掌心贴在暖炉上,百里秋水的唇角微微一动,勾出一个谁也看不出的浅浅冷笑。 想要让我自己往陷阱里面跳是么,那咱们就走着瞧,看看究竟是会让我掉进陷阱,还是让你们作茧自缚! 走回到大夫人的身边,百里伊人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后,百里秋水还是那副老实乖巧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都说了?”大夫人目不斜视,声音极其低沉,除了靠近她的百里伊人,就再没有人听得到了。 “都说了。”百里伊人脸上浮起一丝狐疑,“母亲,她不过就是个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庶出,母亲为什么……?” “这不需要你来问。”大夫人脸色一沉,对上百里伊人目光中的错愕,语调顿时缓和了一些,“伊人,我倾力栽培你,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种小事上浪费心思的,你只需要做好了你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是,女儿明白了。”百里伊人微微颌首,面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静。 大夫人微微扬起视线,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目光当中,却隐藏着一丝怨毒。百里秋水的确只是个庶出,但却也是她最容不下的庶出! 心中积怨 对于大夫人廖宛如来说,十几年前,她的丈夫百里于道纳了五姨娘的旧事,始终都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血淋淋地压在她的心里,只要是被人提起,抑或是自己无意中想起,那道伤疤都会再一次裂开,直到鲜血淋漓。 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最无法回想的一页! 想她堂堂百里夫人,居然连自己的一个丫鬟都看不住,甚至让她在自己眼皮底下就怀了身孕,这件事在当时的上流圈子当中被穿得沸沸扬扬,她也成为了那些刻薄妇人口中的笑话。 在五姨娘之前的其他几位姨娘,有哪一个不是丈夫先经过了自己的同意才收用了的,可偏偏就这个狐媚子五姨娘,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背地里竟然就把自己的丈夫给勾上了床,还一直隐瞒到足足三个月身孕的时候! 当年要不是老夫人看在孩子的面上劝了几句,要不是她表面功夫还必须做足,不能落人话柄,她真想一刀捅进那个五姨娘的肚子,把那里面的胎儿给活生生挖出来! 也是看在那孩子的份上,百里于道将她给抬成了正经的五姨娘,一个二等丫鬟,就凭着自己的肚子,在百里家脱胎换骨,硬是越过了她这个主母,摇身一变做了姨娘,这让心高气傲的大夫人如何才能不怨恨?! 而让那五姨娘成功飞上枝头的孩子,就是如今的百里秋水,一个曾经害得她颜面尽失的罪魁祸首,如今还想要在她的名下舒舒服服的做百里府的三小姐,简直痴心妄想! 现在那狐媚子已经被自己整治的老实了不少,这小狐媚子……也别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安稳了! 回忆起旧事,大夫人的眼底禁不住有一丝翻涌的杀气,那浓烈的情绪几乎都要让她的面部表情起了变化。(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伊人心头微微一惊,轻声提醒道:“母亲,欣荣院就要到了。” 大夫人这才及时止住了自己翻涌的情绪,一张脸瞬间恢复了先前柔和的笑意。 落在后头的百里秋水,在快要走到老夫人的欣荣院时,淡淡地扫了一眼皇甫翌辰,这个二哥,在前世自己跟他几乎就没有过交流,只知道别人口中的他是如何顽劣,如何玩世不恭,喜怒无常的,可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却是有待考证了。 像是察觉到她在看自己一样,皇甫翌辰眉梢轻挑,薄唇轻抿了一下,一双狭长狐目饶有兴致地盯住了她的脸,声音倒是压得很低,“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百里秋水,我都帮你留在府里,怎么样?” 亲眼看见她杀了人,之后却又不声不响没有拆穿自己,甚至还帮自己把插在尸体上的簪子拿了回来,现在又突然对着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就算是自恃计谋经历都要胜过常人的百里秋水,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懂皇甫翌辰这么做的原因了。 由于身份的原因,皇甫翌辰他一辈子都不能入朝为官,自己本身就有着泼天的富贵,也就用不着去经商,他这一辈子都已经早早地被人给定好了,他没有什么可谋夺的,也没有什么是可以被人谋夺的,所以也就不存在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示好,以求得到盟友 更何况,示好笼络的对象还是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百里秋水看着他,一双清澈的眸子当中,将他的身影清晰的倒映了出来,“我就是百里秋水。” 皇甫翌辰暧昧一笑,“如果你不是呢?” “你好像很想要让我留下来。”百里秋水视线测过去,低声问,“原因是什么?” 认回身份 “你很有意思,跟那些端着的小姐丫头都不一样,有趣,实在是有趣的很。网”皇甫翌辰眉梢扬起,从她跟着那个男人进了角落,他就已经躲在暗处了,原以为她会像只待宰的白兔,但没想到这只白兔是长了牙的,而且还是带毒的尖牙。 在簪子用力刺进去的一瞬间,她的表情当中竟然连一丝一毫的惧怕都没有,那种拼尽一切什么都可以豁出去的凌厉眼神,实在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原以为这丫头是被逼疯了才会这么做,可他没想到的是,在杀完人,看到自己,之后又看到大夫人母女时,她竟然又能恢复到一派冷静的模样,就好像刚刚杀人的那个不是她一样。 就为了这原因?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嘲讽,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还真是什么想法都有。 她的目光变得淡漠了几分,在她重新开始的这一世当中,她需要的是步步谋划,需要的是可以被自己利用,也有利用价值的人,像这样喜怒莫测,纨绔风流的公子哥,她一个也不需要。(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见她不理自己了,皇甫翌辰又靠近她身边,视线扫向她的头顶,“我说,你等会儿可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要是成了你就得答应我,随时都能去你院里找你,成不成?” 百里秋水紧了紧眉心,被他惹得有些烦了,一声不吭地加快了脚步。 进了欣荣院,老夫人正端坐在那,看到跟在后头的百里秋水时,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狐疑。大夫人见状,便站到了她的身边,一字一句地把这件事给说了一遍。 “你说,她是胡乱来认亲的,还假装是秋水?”老夫人一身绛紫色棉服,上半身套了件银狐小夹袄,耳朵上挂的,手指上带的,都是成色顶级的上好翡翠,富态十足,听完眉心就紧了起来,“是不是真的,你们就没弄清楚么?” “老夫人,这您可错怪我了,我先前就让卫妈妈去看过了,卫妈妈确定了不是,这才来回禀儿媳的。”大夫人面似恭顺的回答了,可这话里也没说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百里秋水,“卫妈妈看的仔仔细细,这丫头的身上,可没有咱们秋水的胎记。” 老夫人眉心之间的皱褶更深了,就在她正要开口的时候,之前一直怯生生低着头的百里秋水,忽然就眼泪汪汪地跪了下来,呜咽道:“老夫人,我真的是您的孙女啊,老夫人!” “快别哭了,我们老夫人最是心善,最看不得别人哭的。”百里伊人上前想要将她搀扶起来,柔声劝慰道,“你说你是三妹妹,可你连胎记都没有,这要让我们怎么相信呢?” “胎记是被李婆子给烫去的,我这次回来,也是李婆子突然发了疯,硬是把我给赶出了庄子,逼不得已,我这才一路乞讨回到了百里府,老夫人,孙女说的句句属实,您要还是不信,孙女还有您当年送我的脖锁为证!” 脖锁?大夫人眼角轻轻一挑,眼角的余光带着三分冷意地瞥向了卫妈妈,卫妈妈也心里一惊,她明明就搜过她身上所有的口袋了,可没见过什么脖锁呀! “老夫人,您瞧,这是不是您当年送我的长命锁?” 百里秋水一把扯开了自己盘在头顶的发髻,一只银光闪闪的长命锁在一团乌发当中滑落到了地上,她捡起那长命锁,含着泪捧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不光是这,老夫人,秋水还记得,当年您送秋水离开府里的时候,还答应过秋水,等我好好的养病回来了,就送孙女满满一盒子松子糖,孙女一直都没敢忘……” 如果说,在看到那独一无二的长命锁时,老夫人的心里还有着一丝怀疑,可是在听到她哽咽着的这句话之后,老夫人心里的疑虑却是在瞬间烟消云散了,这话,的确是最初刚知道她病了之后,她跟她说过的话,除了她们祖孙两个,其他谁也不知道。 卫妈妈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她什么地方都搜过了,可就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把东西给藏到了发髻里面! “你真是秋水?”之前在身份还没有确定下来的时候,老夫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仔细一端详这张清瘦的小脸,老夫人顿时觉得一阵心酸,“你不是在庄子里头养病的吗?” 还点利息来 “回老夫人,孙女的病前些年就已经好彻底了,这几年在庄子里头,除了帮李婆子农忙以外,就是制作点香料卖钱补贴生活,孙女记得老夫人之前有夜里烦躁多梦的老毛病,还特意给您做了些安神香,只可惜我被赶出来的太突然,一点都没来得及带出来。网” “赶出来?”老夫人的声音顿时一沉,“百里家所有的庄子,谁那么大胆,敢把你赶出来?” 百里秋水眨眨眼睛,在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当中已经看不到眼泪存在的痕迹了,虽说是血亲的祖孙,但毕竟是分别了这么多年,眼泪如果流的太多,说不定还会惹人烦躁。 “是李婆子,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把我给赶了出来,我实在没地方可以去,这才未经允许就回来了,还请老夫人不要责怪秋水。”百里秋水附下了身子,眼睛里面的泪珠不断地打转,却始终隐忍着没有流出来。 老夫人显然有所动容,“傻孩子,这就是你的家,你只是外头养病去了,又不是犯了错给赶出去的,回来哪还用得着什么允许?说起来……你那胎记是怎么回事?先前卫妈妈一口咬定你不是秋水,又是怎么回事?” 对着百里秋水,老夫人的语气是循循善诱的,只是在提到卫妈妈的时候,她那锐利的目光却淡淡地瞥了一眼跟在大夫人身边的卫妈妈。 “老夫人,秋水她先前回来的时候……”卫妈妈是大夫人的亲信,算得上是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眼看着卫妈妈极有可能遭殃,她实在没理由不站出来为她转圜两句。 平时的老夫人,对这个当家的大儿媳,可是给足了面子的,只不过这一次,大夫人面带微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夫人把话给截住了。 老夫人的态度倒是温和,甚至还带了那么一丝笑意,只是那从大夫人脸上扫过的一眼,却并不像是她的神态那么温和,“还是让秋水来说吧,那会儿见她的人不是只有卫妈妈么,你也只是听卫妈妈传的话,到底怎么样,还是只有秋水最清楚。” 大夫人也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眯起的眼底却隐藏着一丝丝的不自然,“是我忘了,老夫人惦念孙女,这好容易回来了,当然是要秋水跟您多说几句了。秋水,你可都听见了?老夫人问你什么,可要好好回答。” 大夫人神态之间的细微变化,都被百里秋水看在了眼里,当即心下便是一阵冷笑,在前世,她们母女对自己的算计也够本了,一下子就扳倒她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在她回来的今天,先向大夫人她收点利息回来! 百里秋水站稳了身子,一张小脸像是有些怯生生地埋着,可那一双如同湖泊般清澈的眼眸却微微向上扬着,看着老夫人,“回老夫人的话,秋水身上的胎记,是被李婆子给拿火钳烫去的,其实也是不小心,当时一个脚滑,火钳就撞到了我的腰上。” “那次的烫伤虽然不严重,但巧的是正巧把那块胎记给烫了去,我回来之后,先见到我的是卫妈妈,她见胎记的地方有烫伤,就一口断定我是假冒的,还让人把我给赶了出去。” 大夫人听的心下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只因为百里秋水所说的这些话句句属实,随便找个当时在场的下人就能问出来。 “那这长命锁呢?”老夫人看了一眼卫妈妈,又问道,“这长命锁,你怎么不拿给她看?还是说……卫妈妈你胆大包天,看了也只当是没看见,擅作主张,也在这百里府里头当起主子来了?!” 祸从口出 卫妈妈脸色刷的一白,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冤枉,冤枉啊老夫人,奴婢上头有夫人,夫人上头还有老夫人您,就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擅作主张啊!奴婢是真的,真的没有瞧见三小姐的长命锁啊!” 老夫人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看向百里秋水,用眼神询问她事情是不是真的像是卫妈妈所说的这样。网 百里秋水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卫妈妈,开口道:“老夫人,卫妈妈她的确没有看到我的长命锁。我还没来得及找出长命锁,就已经让人给打了出去。” 老夫人眼底冷了冷,“秋水,这卫妈妈除了看过你身上的胎记,还问过你别的什么了没有?” 老夫人的话问的和气,可一旁的大夫人却敏锐地意识到,老夫人的情绪当中已经有了怒气…… “没有。”百里秋水脱口而出,这甚至都不用她来捏造什么谎言,事实就是像她所说的一样,卫妈妈在看过她的胎记之后,其余二话没说,立马就让人把自己给打了出去。网 老夫人缓缓一颌首,扫向大夫人的目光当中已然有了三分责备的意味,“这么大的事情,只凭胎记一项就草率下了断言,我们百里家小姐的身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这么不值得人好好追究了?” 堂堂正正的三小姐回府,却只因为胎记被烫没了,就被一个下人给拒之门外,大夫人这当家主母甚至都没有再多问几句,险些就要酿成大祸,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被其他人知道了,岂不是会笑掉大牙,让百里家丢尽颜面? 就算是再怎么想要假装听不出老夫人的弦外之音也是不行了,大夫人狠下心来,板着脸怒视着卫妈妈,痛斥道:“好你个卫妈妈,你也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这几十年在我身边你都能兢兢业业,大事小事半点差错都没有,怎么偏偏在这事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百里秋水冷笑,大夫人这话也是在侧面说给老夫人听,是给卫妈妈求情呢。 眼角的余光冷眼看着大夫人,百里秋水压了压眉心,出声央求道:“母亲是为我而生气,一片爱女之情,秋水都能体会得到,只是还请母亲不要在责怪卫妈妈了,先前卫妈妈待我的态度还是很好的。” “只是在她看过胎记之后,卫妈妈急匆匆地离开过一趟,回来之后才变了脸,还说什么,主子说没有胎记,一定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直接打出去就是,卫妈妈想来也是没办法才这么做的,母亲您就不要责怪她了,不过就是个误会而已,秋水已经不介意了。” 大夫人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好一个不介意!卫妈妈可以请示的主子是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真要是不介意,哪会说出这种话?! 而且,卫妈妈的反应也是她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什么时候有中间出来问过她了!? 老夫人的脸色却是彻底变了,大儿媳当年,因为百里秋水的生母珠胎暗结一事,耿耿于怀了许多年,卫妈妈会说出这种话来倒也不意外,只是 “野种?!卫妈妈你好大的胆子!我的孙女是野种,那她父亲是什么!?” 老夫人毫不怀疑秋水的话,卫妈妈却是连求饶都不清楚该怎么说了,她原话虽说的确是百里秋水说出来的那意思,但野种两个字她可是真的没有敢说出来过啊! “卫妈妈,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秋水回到府里这么大的事情你没有跟我商议也就算了,你那听主子说,又是听谁说的?!难不成你除了我,还有别的主子?!”大夫人反应倒也快,赶在老夫人把矛头对准自己之前,话里话外先把自己给撇了个干净。 跟在大夫人身边这么多年,只消一个眼神,卫妈妈就能明白主子的意图,当下先是后背一凉,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杖责大夫人亲信 “是……是奴婢见下雪了天凉,一时犯懒不说,又疏忽了三小姐还有别的信物,奴婢就一时犯了糊涂,假装是去请示过了大夫人,实际上,实际上奴婢就是去耳房喝了盏热茶,压根就没把三小姐回来的信儿传给大夫人!” 卫妈妈哭得涕泪交加,哀哀道:“大夫人,奴婢知错了,求您向老夫人求求情,看在奴婢一把老骨头的份上,绕了奴婢吧!” 大夫人一脸的痛心疾首,“卫妈妈,你,你糊涂呀!别说你是我从廖府带来的老人,犯了这么大的错,就算是老夫人身边的亲信,你这责打也是拖不过的!” 听到廖府二字时,老夫人的眼底顷刻间划过一抹模糊的颜色,最终,有些厌恶地瞪了卫妈妈一眼,“拉下去,杖打二十,扣三个月的月钱!” 老夫人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将浑身抖成一团的卫妈妈给拉了下去,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杖责的沉闷声响和卫妈妈哭天抢地的求饶声,十几下过去之后,外头就只剩下了责打的声响,再也听不见卫妈妈的哭喊求饶声了。网 自己的左膀右臂,因为这小狐媚子的几句话,就被打得奄奄一息,大夫人恨得牙根都是痒的,这孽种回来百里府,要是唯唯诺诺,对她惟命是从,她姑且还能容一容她,但现在,她竟敢借着老夫人的手来跟自己做对了起来! 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丫头,竟敢也敢跟自己做对,那也就别怪她这个嫡母不打算给她留路走了! 假装搀扶头上的玉簪,大夫人给百里伊人递了一个眼色,百里伊人顿时心领神会,过去握住百里秋水的手,很是愤愤不平似的开了口。 “这卫妈妈实在可恶!要不是母亲多考虑了一番,把三妹妹带到了这来,我说不定这辈子都要见不到三妹妹了。老夫人您也实在是仁善,卫妈妈犯了这么大的错儿,竟然就只是打了几板子了事!” “老夫人,这三妹妹既然已经回来了,刚才又在外面跟下人撕扯受了惊,虽说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已经死了,可三妹妹看来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咱们还是先让三妹妹去歇着吧,老夫人就算是想她,也等她歇息过来再说,您觉得呢?” 百里伊人微微皱眉,像是当真心疼极了百里秋水似的,百里秋水微微扬起唇角。 她们总算是沉不住气,开始拿这件事说起来了么,打算在她刚一回来就要毁掉她的清誉,让自己就算是得到了百里家的承认,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只能任凭她们母女捏圆搓扁,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响! 果然,老夫人惊道:“撕扯?死了?什么人死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 大夫人连忙柔声安抚她道:“老夫人不用多想,死了的是个喂马的下人,名唤王良的,先前那王良和秋水……” 说到这,大夫人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一下子噤了声,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人……应当是秋水杀的。只是这件事,关系到秋水的清誉,老夫人您还是自己问她吧。”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复杂纠结,听这话,像是在说,百里秋水这三小姐,一回来就和府里的下人拉拉扯扯不干净,还闹出了人命,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别说是百里秋水自己的脸,连同整个百里家的脸,都会跟她一起被丢尽了! 只是在百里秋水还没有开口之前,她也不能尽信大夫人的话,老夫人看向百里秋水,意思不言而明。 大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冷笑,王良轻薄了她,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就算她有点小聪明,她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既然是杀人,就总要有一个可信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就只能是王良对她,对这身份高贵的三小姐,作出了什么让她哪怕一死也要阻拦的事情! 百里伊人也适时地柔声开了口,“三妹妹,不要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全都一五一十地同老夫人说出来,那王良本来就该死,三妹妹你没有做错什么。” 百里秋水眉心微动,眼中尽是迷茫神色,“大姐,母亲,我何时杀过人了?” 偷鸡不成 大夫人的计划看似很精明,想要让王良轻薄她,令她的清誉毁于一旦,只是这计划却从中间开始,就已经不受她的控制了。网 王良打算强bao了她是真,她杀了王良也是真,可从头到尾,大夫人都没有证人,唯一在场的,就只有一个皇甫翌辰。 皇甫翌辰到底是不是十二分真心地站在自己这边,百里秋水不能肯定,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与养母百里家的二夫人母子情深的皇甫翌辰,是百分百都不可能会站到大夫人的一边。 大夫人与二夫人面上虽然不像是她与三夫人一般不睦,但平日里见了,也未必就是多和气的。 因此,只要有皇甫翌辰在,大夫人就不敢红口白牙地咬定,是他们亲自看见了王良在轻薄她,之后又被杀的场景,只能用话语,暗示引导着百里秋水,自己把这件事给说出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听她这么说,百里伊人眼底微微一僵,随即又是蛾眉轻蹙,叹了口气,眼角甚至都有了无比心疼的点点泪光,“老夫人您瞧,三妹妹果真是受到惊吓了,这么可怕的事情都给忘了,那簪子上还有血呢。” 旧旧的木簪上的确还有着王良的血,虽然已经干涸,但还是不难看出来,百里秋水认准了她们不敢咬定亲眼看见自己被轻薄与杀人的一幕,正要开口,半片核桃壳啪嗒一声迸落到了几人眼前。 从进来就一副没事人模样的皇甫翌辰,自始至终都窝在老夫人身边剥核桃吃,这会儿把手里的半粒核桃一丢,懒洋洋地一抬眸,唇角吊儿郎当地勾了上去,这样一副慵懒的模样,在他的脸上却是好一派唇红齿白的魅惑妖娆。 “瞧我这记性,老夫人,孙儿是来告状的。”皇甫翌辰拍了拍手上的果仁碎屑,压根就不理会别人的话题是不是已经说完了,“那个喂马的奴才,大白天的就喝的醉醺醺的,我在门前遇到了被打出去的三妹妹,看她可怜,带她回来的时候碰巧让我遇到了,就说了几句。” 一派胡言!大夫人心下登时恼了,百里秋水是怎么进来的,她会不知道么?什么时候变成是他把人给带进来的了? “翌辰,你三妹妹是你带进来的么?”大夫人缓声道,“我怎么记得……” 皇甫翌辰略有些无赖歪着视线,“不是我带进来的是谁带进来的,大伯母难道要说三妹妹是跟着王良进来的么,他不过就是一个喂马的奴才,没有主子的允许,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随随便便就能把人给带进来呢?” 大夫人顿时被堵住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因为这跟他争论下去了,一旦老夫人真的要较真起来,让人仔仔细细地去查这件事,到时候自己也既有可能脱不了干系! 转过了头,皇甫翌辰又接着道:“结果那奴才喝的醉醺醺的,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也就罢了,还要上前来跟我动手,我情急之下不小心就扯过了三妹妹的簪子,谁知道随便一挡就戳进了他喉咙呢,老夫人,这可不算是孙儿的错吧?” “自然不算。”老夫人笑了笑,神色如常地在大夫人脸上划过,微微抬手,制止了对方继续开口,“伊人刚才说的对,秋水现在才刚回来,想必累的很,先让她回去歇息着吧。等会你记得拨几个二等丫鬟粗使婆子过去。” 大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僵,“那贴身的一等丫鬟呢?” 老夫人的警告暗示 老夫人不急不慢道:“贴身的一等丫鬟,先从这儿拨一个花琼过去用着,再让王妈妈留点神,挑个伶俐些的过去就成了,你每天都要忙着百里府里里外外的事情,这点小事,我来替你做主就成了。” “秋水这次回来,也不像是带什么行李了的模样,样样都要重新布置,别的倒是还能等,只是这衣裳首饰可是一天也不能拖了的,尤其是现如今刚入了深冬,一天比一天凉了。”老夫人半合着眼睛想了想,又道。 “我记得,伊人那刚做了几件冬天的衣裳,我看她们姐妹身量也差不了多少,伊人反正是不缺穿的,那些就先拿来给秋水御寒吧,伊人重新再做几件就是。” 百里伊人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可她却又不得不表现出自己是多么温柔,多么疼爱弟妹,多么善良的一面,当下便轻轻一笑,柔声道:“就算老夫人不说,我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三妹妹身子单薄,可不能着了凉呢。” “秋水谢过大姐姐。”百里秋水也不含糊,这都数九寒天了,她身上还穿着单薄的麻布粗衣和破烂的草鞋,“大姐姐如此疼爱秋水,秋水一定会铭记于心的。网” 百里伊人笑了起来,那轻灵的笑声就像是天籁一般,“几件御寒的衣物而已,你是我妹妹,我疼你是应当的,可别说那些生分的话了。” 老夫人点点头,脸上带着三分对百里伊人赞许的浅笑,可这笑意却看得大夫人心头一紧,老夫人脸上是笑着的不错,可那眼眸当中,却分明已经有了一丝对自己的警示。 “你能这么想,那就最好不过了,你身为嫡出,又是长姐,自然是应该对这些庶出的弟妹多几分关爱的。”老夫人又慢悠悠地开了口,“秋水的首饰也不多,伊人你就再宽容些,把你新打的两套先给了秋水吧,用了多少银子,过后你再来欣荣院跟王妈妈支。” 百里伊人眼眸当中的笑意瞬间冻结了一瞬,随即笑道:“送给自己的妹妹两套首饰,这本来也该是由我这个长姐来做,怎么能再来跟老夫人您讨银子呢。春梅,回去我房里,把那枣红木箱子里头的首饰和衣裳都送到三妹妹的院子里头去。” 名唤春梅的丫鬟应了一声,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欣荣院,喊了粗使丫鬟把箱子抬进了百里秋水的宝旷院。 这一切都安排差不多了之后,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疲倦,大夫人见状,立即恭敬地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时候不早了,王妈妈,照顾老夫人休息吧。” 出了老夫人的欣荣院,大夫人又和气地同百里秋水叮嘱了几句,那关切的模样,若不是百里秋水早就看透了大夫人心底的阴狠,恐怕也会认为她真的是一位慈祥的嫡母。 回到了宝旷院,里头已经被下人打扫地干干净净了,只是这院子长久都没有人居住,处处都还透着一丝冷清。百里秋水坐在椅子上,打量着房间里头的摆设,一时间有些恍惚了起来。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夫人也回到了文莲院,把房里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大夫人那平静和善的面容,却在瞬间变得扭曲狰狞了起来! 百里伊人还从没见过大夫人这样过,急忙上前端茶给她,“母亲,您怎么了?” “你看不出,今天老夫人是在敲打我么?!”大夫人目光阴冷,咬着牙,那阴森懊恼的语调从齿缝之间挤了出来,“有心护着那个孽种!老夫人也是糊涂了!” 点名要百里伊人把自己的东西送到宝旷院是为了什么,不就为了借着自己的女儿来提点自己,不要妄想亏了那孽种什么,否则老夫人她就会想法子从伊人这里再讨过去么! 大夫人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只是些东西也就罢了,花琼可是老夫人用惯了的丫鬟,竟然也给了那个孽种!这就表示,她这祖母的心里是有这个孙女的,有她护着,其他人谁也别想把歪心思打到百里秋水的头上! “母亲……”百里伊人双眉拧紧,像是在犹豫着该不该开口似的,半晌,她还是张开口说了出来。 粗劣的饭菜 “母亲厌恶百里秋水我知道,可她再怎么能耐,也只是一个庶出的丫头,以后她的日子,不还是要在母亲的眼皮之下苟延残喘吗,母亲想要收拾她,以后的机会也多得是,何必急于一时,气坏自己的身子呢?” 大夫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铁青着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百里伊人说的不错,自己今天这么做,的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原以为从小在庄子里面长大的百里秋水,只会是个怕事又老实木讷的乡下丫头,现在看来,她还真是有几分小聪明。网 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大夫人积压在胸口的那团愤懑怒火,才算是渐渐消了些,阴沉的眼眸转了转,登时一抹冰冷的笑意在她的眼眸当中浮了起来,“伊人,你的父亲再过三天就该回来了吧。” “是,母亲,父亲的家书昨儿才刚送来,上头不是写了么,再过三天,父亲就该回来了。”百里伊人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怎么了,母亲?” “没什么。”再抬眸看到女儿的时候,大夫人神态又变得平和慈爱了起来,“伊人,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插手,你只需要跟平常一样,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记住了吗?” “母亲放心。网”百里伊人回答地从善如流,“女儿一直谨记母亲的教导,不会让这种事情沾染到自己的手的。” “那就好,再过些日子,你大哥也就该回来了,到时候,那几位皇子少不得要来府里做客,什么是你该做的,你可一定不能忘记。”大夫人满眼骄傲地看着自己国色天香的女儿,这才是百里家的大小姐,哪是百里秋水那种乡下丫头比得了的! 那个该死的孽种,自己就暂且让她舒坦一阵子,等到了合适的时机,这根扎在自己心头的刺,自己早晚都会将它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分配到宝旷院的饭菜已经送了过来,一打开食盒,花琼的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 “怎么了?”百里秋水问道。 “小姐,您看送来的这些东西。”花琼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小姐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吃这种粗茶淡饭?” 往食盒里头看了一眼,里头装了一碗清粥,一个馒头,一碟小菜,碗盘筷勺个个都是精致到了极点的,可器皿越是精致,就越显得这里头装着的饭菜寒酸。 “什么千金之躯,还不都是饿了要吃饭的人。”百里秋水想了想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把里头的东西端出来放在桌上,抓起馒头就一口咬了下去。 “小姐。”花琼的眉心皱的更紧了,“这摆明了就是在欺负小姐,就算是我们下人吃的也没有这么简陋的,要不要奴婢提了灯笼,咱们去找老夫人好好说道说道,看看这饭菜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花琼自从进了府,就一直是老夫人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见到过当主子的被人给这么欺负了,当下就有些愤愤不平,想要去找老夫人告上一状,却被百里秋水给拦了下来。 送来这种简陋的饭菜,会是谁的主意,她一想便知,如果她现在真的气急攻心,去欣荣院找老夫人哭诉一场,那才是真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 老夫人虽然有心庇护她,但那种庇护是和庇护百里家其他的子女没有什么不同的,这种庇护,只是老夫人的一种职责,她要确保百里家的每一个子女都健康平安地长大成人,并不是百里秋水一个人的特权。 她本就是不受人重视的庶出,从小又离开了百里府,过了多年才回来,和老妇人之间能有什么特殊的祖孙之情? 现在天色已经暗了,想必老夫人也正在用膳,自己这个时候要是真去到了欣荣院,找老夫人哭诉上一场饭菜粗劣的话,只会给人留下一种她不懂教养,浮躁又不识好歹的印象。 老夫人虽说不会偏袒自己,可只要她不厌恶自己,那就是自己在百里府的一处庇佑之地,今天自己如果真的去哭诉上一场,往后的饭菜档次必定会提升不少,但代价却是老夫人对自己的怜惜,得不偿失的选择,她怎么可能去做。 见她不肯,花琼有些懊恼,一半也是真心心疼这个三小姐,“小姐,那这件事……咱真就要这么算了么?”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算了?当然不!既然她曾经的委曲求全,都不能换来对方的高抬贵手,那她从今往后就不打算忍了算了,这件事,她总要讨一个说法的,只不过……不是当下。 吃过了这简单的粥饭,外头的天色也已经黑透了下来,百里秋水站起身来。 “小姐是要出去?”花琼意外道,“这会儿天可都已经黑透了,小姐是打算去哪儿?” 真正的牵挂 “不用提灯笼了,府里的路又没什么磕磕绊绊的。网”百里秋水说着,已经将披风挂在了身上。 跟着百里秋水除了宝旷院,主仆二人摸着黑走了一会,花琼这才意识到她是要去哪里,当下便禁不住有些迟疑,轻声提醒道:“小姐可是要去五姨娘哪里?小姐不如……” 五姨娘在生过两个女儿之后,很快就失了宠,没了百里于道的怜惜,大夫人的报复就变得明目张胆了起来,这些年五姨娘的日子过的甚至连府里的丫头都不如。 整个百里府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五姨娘是大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凡是跟她亲近的,大都没一个好下场,平日里所有人都对这五姨娘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惹到了大夫人,因此花琼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百里秋水这才刚一回来,从今晚的饭菜上来看,大夫人对她的态度是怎样就可见一斑了,现在又上赶着去五姨娘那里,万一被大夫人上了心,到时候倒霉的不也还是这三小姐么! 只是她提醒的话刚一说出口,就听到百里秋水淡淡道:“怕得罪大夫人,那你大可以现在就转头,哪怕你去跟大夫人通了信儿,我都不会多埋怨你一句。网” 花琼身子微微一震,但也只是过了一刹那,她就一声不吭地跟上了前头的百里秋水,老夫人既然让她跟了三小姐,那她就是三小姐的人,不管主子要做什么,她都绝对没有反对的理由。 只是,百里秋水竟然能摸着黑,无比准确地找到五姨娘的院子,这还是让花琼忍不住惊讶不已,她记得这三小姐被送出去的时候才是个五岁的孩童,现在时隔多年,她居然还能把这府里的道路给记得清清楚楚。 到了五姨娘穆云珊的小院门前,百里秋水轻轻推了推门,那门竟然自己就开了,一个身形敦厚的丫鬟正在院子里头提水,看见她进来,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敢置信地迟疑道:“你是……三小姐?” 走到房间里头见到五姨娘的那一瞬间,百里秋水瞬间觉得自己的胸口堵上了一团浸了热醋的棉花,眼底一阵湿热,对着那满脸错愕的清秀女子,轻轻道了一声娘,对方这才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眼泪刷的就冲了出来。 “秋水!秋水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五姨娘高兴到有些晕头转向了,上前就死死地拉住百里秋水的手不放,粉黛不施的一张脸上,满是汹涌的泪水。 原本坐在五姨娘身旁的,是一名看起来年纪要比百里秋水稍小的女孩子,一张脸和她也有着几分相似,只是神态之间却总有一种畏首畏脚的怯懦存在,这就是百里秋水真正同父同母的妹妹,百里兰芷了。 哭了好一会儿,五姨娘才抽噎着停了下来,最初那疯狂的欣喜散去之后,她又猛然想起来了什么,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推,“走,你快走,别让大夫人知道你来我这了,别让她知道!” “娘!”百里秋水拉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颤抖,又看到五姨娘那惊慌失措却又万分舍不得她的表情,新仇旧恨一时间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在前世,五姨娘是在自己回来之后的第二年就死了,看似是因为她偷了老夫人的东西去变卖,被大夫人责罚之后,不敢羞辱自尽而死。可实际上,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五姨娘真正的死因,不过就是因为百里于道偶尔一次喝醉,稀里糊涂地来到她的院子过了夜,这一举止,无疑又勾起了大夫人心中的积怨,特意布了杀局,硬是逼死了五姨娘! 一回想起这件事,百里秋水的心里就有如刀割,曾经的她,明明就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五姨娘自尽的真相,却始终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大夫人是善良的好人,甚至都没有想到过要给自己的亲娘报仇! 竭力地稳住了自己的情绪,百里秋水紧握着五姨娘的手,摇了摇头,开了口。 酝酿反击 “娘,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又碍不了谁的眼,为什么要怕?” “你这孩子,你胡说什么呢,大夫人既然肯接你回来,那就是天大的恩宠了,我很好,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念我,往后也别再来了,别惹恼了大夫人,往后你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说着,五姨娘又是垂泪了下来,拉过一旁的百里兰芷,话语当中满是压抑不住的心酸,“已经有一个女儿要跟着我受苦了,你好容易回来了,我总不能也让你毁在我这个亲娘的手里吧!” 这时候被拉过来的百里兰芷,才有些怯生生地对着百里秋水喊了一声姐姐。网 在别的府里,庶出的子女如果允许跟在姨娘的身边长大,那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可是对于五姨娘来说,却是让她心痛万分的一件事。在她的身边,就意味着大夫人把她的孩子也跟她一起看成了碍眼的存在。网 被主母厌恶的庶出子女,将来大多是以凄惨收场,她已经被迫留了一个女儿在身边,另一个,她绝不能再让她被大夫人厌恶了! 百里秋水的眼眸当中,顿时多了一丝无奈,五姨娘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除了她自己的软弱所致,跟她想法太过单纯也脱不了干系。 大夫人从一开始就是把自己给恨到了骨头里的,怎么可能会像五姨娘幻想的一样,只是因为多年不见,就会淡忘了这种怨恨呢? 恨意,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深,就算是自己再怎么委曲求全,大夫人也绝不会对自己宽容一丝一毫。 “三姐姐……”百里兰芷轻声开了口,看向她的眼神当中有了几分祈求,“三姐姐还是快点回去吧,娘这几天身子不是很好,三姐姐别再让娘担心了吧……” 对上那双胆怯又软弱的眸子,百里秋水的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酸楚,再看看五姨娘的脸色也确实有些不太好,当下无奈,也只能安抚了五姨娘几句,之后便离开了她的院子。 回到宝旷院,百里秋水的眼前就总飘着五姨娘与百里兰芷的脸,从她有记忆开始,五姨娘就已经是个瘦削的妇人了,可兰芷却不是,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被送出百里府的时候,百里兰芷还是个胖乎乎又爱笑的小婴儿。 可现在,那个矮小的胖娃娃,竟然长成了一脸菜色,甚至目光都不敢与人接触的胆怯少女,可想而知这些年在百里府当中,大夫人究竟是如何对待这对母女的! 一想到自己今晚吃的东西,既有可能就是五姨娘她们每天能吃到最好的东西,一想到这么多年,自己的娘与妹妹是怎么在大夫人明里暗里的欺压之下活过来的,百里秋水的眼眸就一点点地寒了下来。 大夫人她,简直欺人太甚! “花琼,把我带回来的长命锁找出来。”百里秋水沉思了片刻,吩咐道。 将那沁凉的长命锁攥在掌心,百里秋水唇角轻翘,眼眸深处,却有一丝铮亮的火苗窜了起来…… 大夫人,你既然不仁,那也就别怪我不义!既然上天垂怜,给了她这重活一世的机会,那她就绝不打算再像从前那样忍气吞声的过一世了,这一世,即便是彻底把自己豁出去,她也一定要护好了自己的亲娘与妹妹! 在百里府,只要还有五姨娘与兰芷在,这地方才能算是让她有所眷恋的家…… 敛起眼底思绪,百里秋水开口问道:“我记得你今天说过,父亲他再过三天就会回来了,是不是?” “回小姐的话,老爷是这么通知老夫人的,虽说时间有可能稍有变更,但也差不了一两天的。”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转脸看向了花琼,“你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 送上门的银子 “往后厨房里头送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又或者会更差,但不管他们给咱们送来了什么,在别人面前,你都绝不能多嘴透露埋怨一句。” 花琼满心的纳闷,看这三小姐也不像是打掉牙往肚里咽的,可在这件事上,怎么就偏偏这么软了起来?但主子的话就是命令,她也只能奉命办事,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送来的早点照旧是跟昨晚一样的东西,花琼都有些看不过去了,百里秋水倒是吃的怡然自得。 就在她刚喝了几口粥的时候,一个身影就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之后又毫不客气地在她的眼前坐了下来,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片厌恶,“就吃这些东西?别吃了,走,我带你去醉风楼吃点心。” “醉风楼的点心,我可是回请不起的,二哥还是找别人去吧。”百里秋水头也不抬,语调甚至都有几分淡漠。 这皇甫翌辰还真是银子大把撒也不心疼,醉风楼的点心,小小一块就要一两银子,但这对他来说,好像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便饭一样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当然,她拒绝的原因倒不是想要给他省下那点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的银子,而是她根本就不想要跟他扯上关系。 皇甫翌辰扯了扯嘴角,“谁要你回请了?带自家的妹妹去吃点心,哪个兄长还要人家回请的?再说了,你看二哥我像是那么穷酸的样子么,吃碟点心都要回请,太小家子气!” “二哥既然如此诚恳。”百里秋水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眼前的碗轻轻一推,“我拒绝都拒绝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到她上一句还以为她要答应,结果一听还是拒绝,皇甫翌辰顿时拧了眉,“三妹妹,我怎么说也算是帮过你一回,就算是过河拆桥,你这拆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百里秋水平静地抬起头,一脸狐疑的样子,“恕我愚钝,我怎么不记得,二哥你帮过我什么了?” 皇甫翌辰脸色一僵,魅惑的狐目微微一挑,“那喂马的奴才到底是怎么死的……你难道这么快就忘了?” “难道他不是死在二哥的手下么,当然,二哥要是还有什么别的想法,那我劝你还是趁早去乱坟岗那看看尸体还在不在,都已经过了一晚了,别说外头的皮肉,搞不好连内脏都已经被野狗给掏空了。” 百里秋水不急不慢地说着,“喉咙上的皮肉,估计也早就已经被野兽撕扯了个稀巴烂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让仵作找出死因。对了,二哥你一直被锦衣玉食的养着,乱坟岗应该是没有去过的吧?” 皇甫翌辰上下打量着她,半晌,有些泄气似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大清早的提乱葬岗干什么,晦气的很呢。” “二哥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只是我向来就只会这么说话,二哥要是嫌晦气的话,大可以不来。” 百里秋水做出一副要送客的样子来,皇甫翌辰却半点要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而是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两个约莫半寸厚的木匣子来,往桌上一丢,“罢了罢了,我不跟你小丫头一般见识。这两样你先拿着,别的给多了太惹眼。” 打开那木匣,百里秋水一时有些诧异,那木匣子里头,装的全都是一片片的金叶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眉心微微一沉,关了匣子,侧眼打量着皇甫翌辰。 “偷偷拿去换了碎银子,好歹也贴补下自己的肚子。”皇甫翌辰眯了眯眼睛,“大伯母对你可没她嘴上说的好听,好容易来了个有趣得很的三妹妹,万一饿死了往后我去哪找乐子?” 百里秋水浅浅一笑,手却推着那木匣,“这礼太重,二哥还是收回去吧。” 她现在是需要钱没错,可这钱,她却不想收。 “这是什么意思?”皇甫翌辰斜挑了眉,忍不住问道。 百里于道回府 “我不缺银子,在府里够吃够穿,多余的一文都不需要,即便是给了我,也是放在这里当摆设的。网”百里秋水起身道,“二哥,我要去欣荣院陪老夫人去了。” 逐客的意思这么明显,皇甫翌辰的眉心紧了紧,最后白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把金子又带走了。 那飞来的白眼让百里秋水有些哭笑不得,算算年纪,皇甫翌辰要比自己大两岁,换成是在一般人家的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已经要开始着手承担家庭重则了,但他却还是这样一副随心所欲的派头。 一个男人在这个年纪还能这么天真,也是难得了。 花琼终于忍不住了,“小姐,我看二少爷他是真心实意想给您的,小姐怎么这么干脆就回绝了,二少爷虽说是二房的人,但是在府里多个真心帮衬的兄长,对小姐来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呀。小姐何必那么讨厌二少爷。” “说不上讨厌,只是东西太过贵重罢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淡淡道了一句。 她也看得出来,不管让他起了兴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他想要跟自己交好的态度的的确确是真诚的,但他靠近自己的目的越是单纯,越是真诚,她就越是不想要跟他有任何一丝一毫多余的接触。 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的百里秋水,嫩白的指尖摸索着杯子光滑的边沿,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眸,令人根本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现在的她,虽然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但却没有了前世积累下来的人脉与财力,如今的她,是打算拼尽自己所有,来和那些对自己虎视眈眈的豺狼斗下去的,“感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只是一种负累罢了。 而且,在这百里府当中,她对其产生了“感情”的人越多,她的牵绊,她的顾虑也就越多,在紧要关头,这些“感情”也极有可能成为她的绊脚石。百里秋水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昨晚一整夜,她几乎都没能睡得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看到百里伊人露出蛇蝎一般的冷笑,皓白的玉碗狠狠地压在自己头顶,再然后就是沉闷地窒息与撕心裂肺的痛楚 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微微撑开了眼睛,花琼恰好看到了这一刹那,后背瞬间寒了一瞬,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三小姐还是那副平心静气的模样,那令人胆寒的凛冽决绝,似乎压根就没有在她的眼眸当中存在过一般。 宝旷院外,皇甫翌辰静立一棵桃树之下,目光凝视着紧闭的院门,那一张绝美的容颜之上,不见半点先前的嬉皮笑脸,那两盒金叶子,正沉甸甸地躺在他的袖口当中。 对着那院门看了又看,默然良久,皇甫翌辰挑眉一笑,再转过身离开时,脸上又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了。 四天过后。 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百里秋水就已经换好了衣裳,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洗漱干净的脸,镜子里头的人,装扮落落大方,衣裳首饰既不会显得寒酸,又不会过于花枝招展,最是大方得体不过。 刚捧起一盏热茶,只见花琼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小姐,老爷的马车已经快到了!” “知道了。”百里秋水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鬓发,她猜的果然不错,大夫人压根就没有想到过要提起通知她准备迎接副父亲回来。 像百里家这种身份的家族,对于长辈与晚辈之间的礼仪是相当重视的,更何况百里于道又算是如今百里家的一家之主,他外出归来,依礼府中的晚辈是都要去大门前迎接的,她这个庶出的女儿自然也不能例外。 大夫人瞒着她,想来就是要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去迎接父亲,这样一来,自己就算什么都没有做,也足够惹来众人的议论纷纷了。 但大夫人没有料到的是,百里秋水她早就料到了大夫人会这么做,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她之所以一定要赶对时间去迎接回府的百里于道,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尊敬思念这位父亲,而是因为…… 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丝冷笑,微微扬起下巴,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无故晕倒惹非议 百里府的大门外,老夫人,大夫人,以及百里府所有的晚辈都已经等在了门前,看到百里秋水出现的时候,大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在看到自己那貌若天仙的女儿时,心里的那团不痛快又随即烟消云散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小孽种来就来吧,有她在,正好能把自己女儿的美貌端庄给衬托的更上一个档次,更何况,再往后就算她想要让这小孽种来衬托自己女儿,说不定都没几次机会了。大夫人的唇角勾起一丝毒辣的冷笑。 三房嫡女百里云灵,见到百里秋水来,登时有些刻薄地笑了笑,“三妹妹竟然也来了,都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今儿不会来了呢。” “二姐姐。”像是听不出她的尖刻似的,百里秋水只是淡淡一笑,“今天是父亲回来的日子,我这个做女儿的怎么可能不来迎接父亲呢,秋水虽然离家多年,但老夫人与父亲母亲曾经关于礼数的教诲,我可都是铭记于心不敢忘记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她一举一动都颇为端庄从容,回应百里云灵的话又是如此落落大方,半分粗野之气都没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老夫人暗暗点头,心里禁不住又对这个庶出的孙女多了几分好感。 正说着,从远处一行车队就已经哒哒地近了,待到停稳之后,从为首的马车上下来了三人,那身穿赭色官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就是如今的兵部尚书百里于道了。 至于其他的那两人,从穿着上,百里秋水也能认得出来,那年纪同百里于道相仿的,是此次同他一起去到图州处理图州刺史贪污一案的中书侍郎刘大人,另外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则是随行的太医,石太医。 在众人互相行礼过之后,百里于道的视线落在了百里秋水的身上,眼底露出了一丝疑惑,不等他开口询问,百里秋水就盈盈拜了下去,“女儿秋水,恭迎父亲回府。” 百里于道这才想起了这个八年前被送到了庄子上养病的女儿,他只是有些随意地嗯了一声,根本就不关心这个庶出的女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又是因为什么才回来的。 只是看她还算乖巧,百里于道的心里对她倒也并不反感,他对于自己嫡出的一双儿女寄予了厚望,可对于这些庶出的子女,他的要求就只是他们乖巧听话,能够遵从自己的心愿行事,这就可以了。 于是当下,百里于道冲她点点头,只是还不等他从她的身边走过去,看起来刚打算要直起身子来的百里秋水却忽然虚弱地笑了笑,像是在勉强的强撑着一样,最终却一个体力不支,直挺挺地晕倒了过去 百里于道有些愣了,这事情太过突然,他甚至都还没跟这庶出的女儿说过半句话,她就这么一头栽倒在地上了,一同来的刘大人与石太医也颇感意外,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秋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大夫人的心里早已经将百里秋水给唾骂诅咒了千万遍,可是在外人眼中看来,此刻的她却是一个再慈爱不过的母亲。 眼下,这位慈爱的母亲正一脸焦急地催促着下人,“快,快把三小姐抬回去,快去找大夫来给她瞧瞧!” 就在两个丫鬟正一左一右搀扶着百里秋水的时候,石太医这才回过神来似的,上前一步,“夫人不必太过着急,在下就是太医,其余的大夫就不必去请了。” 大夫人动作一顿,“那就劳烦石太医您了。” 百里秋水莫名其妙地晕死了过去,老夫人也有些着急了,当即一行人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府中,落后半步的大夫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避开了众人耳目,同自己的心腹丫鬟招了招手。 “去宝旷院……”大夫人同她低低地耳语了几句,“问清楚之后马上回来,仔细了些,别让人撞见。” 那丫鬟点点头,向着宝旷院的方向,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激怒大夫人 不多会儿,那婢女便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趁着没人看见,同大夫人低声道:“回禀夫人,奴婢已经问清楚了,咱们的人没动过什么手脚,这三小姐晕倒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已经被人搀扶进房的百里秋水,冲那婢女微微颌首,“下去侯着吧。” 说罢,大夫人也紧跟着老夫人进了房间,守在百里秋水的身边,等待着石太医的诊断。 石太医面色严谨,在把脉过后,脸上却浮现了一丝有些怪异的神情,像是一时不能确认,抬起的手指又落了回去,片刻过后,石太医心里有了确实的结论。 “老夫人,夫人,不必担心,三小姐并不是什么病症,下官通过诊脉得知,三小姐只是气血两虚,身体太弱,刚才晕倒过去想必只是因为见到百里大人回府,太过激动的缘故。”石太医的脸色有些纳罕。 “下官认为,导致三小姐身体虚弱的原因,应当是一段时间的营养不良。”石太医的视线有些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大夫人。 石太医的话刚刚说完,床上的百里秋水就悠悠睁开了眼睛。石太医请到了前厅去之后,老夫人连忙命人去准备起了补气血的红枣桂圆汤。 “我这是……”百里秋水一脸茫然地坐起来,声音还有些微弱,“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是在门前迎接父亲么?” 花琼连忙搀扶住她,“小姐是突然晕倒了,刚才石太医给您把过脉呢,说是小姐您的身子太虚弱了。” “虚弱?”百里秋水哭笑不得一张干净的小脸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透着一抹天真稚气,“太医怕是看错了吧?以前在庄子上,王婆子在发疯之前,吃食上可没亏待过我,虽说不怎么精致,但是该有的都没少过,哪里会是虚弱的?” 听到百里秋水这话,大夫人的眉心微微动了动,眼底划过一抹微妙的异色,这小狐媚子晕倒,原来就是为了要在这里等着自己! 将百里秋水送去庄子之后,她可是让自己的亲信去告知过王婆子,该怎么对待这个三小姐,王婆子绝不可能得了自己的好处,却阳奉阴违,去好好照顾百里秋水。(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她却说,王婆子在吃食上不曾亏待过她…… 同百里秋水的目光撞在一处,大夫人面色不改,心里却泛起一丝阴冷的笑,这小狐媚子想要用这一晕,来向老夫人告状,手段还是嫩了些,无凭无据,老夫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揣测,就来指责自己这个当家的大儿媳呢? 百里伊人眼眸微微一转,柳眉微蹙,像是把这个妹妹给心疼到了骨子里,幽幽一叹,“必定是秋水因小时候得了那场天花落下了病根,这么些年都不肯好,往后可得好好调理调理了。前阵子大哥刚托人给我带了些上好的燕窝补身子,等会儿花琼你就去我房里拿。” “秋水谢过姐姐……” 百里秋水的身子看来还有些不稳,欲行礼道谢,一旁的花琼连忙抬手搀扶,不料这手一抬,一串亮闪闪的东西就从里头甩了出来,哐啷啷落在了地上,让众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不是老夫人赠给三妹妹的长命锁吗,怎么会在你的身上?”百里伊人取过一旁丫鬟捡起的脖锁,反复确认无疑后,脸色瞬间冷凝了下来。 花琼脸色瞬间僵住了,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众人逼视的目光,“这,奴婢,奴婢是……” “是什么?”百里伊人正色道,心里头却在见到花琼这反应之后窃喜不已,刚才她只是想着,帮忙把百里秋水晕倒这件事给不声不响地解决了,没想到竟然让自己有了意外收获。 “是小姐早上不小心掉在了院子里,然后……让奴婢捡到的……还没,没来得及还……” 花琼眼神躲躲闪闪,更加让百里伊人认定了此事有鬼,眉峰斜斜一挑,百里伊人逼问道:“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既然是三妹妹早上丢了的东西,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能来得及交还?我看根本就是你手脚不干净,偷了三妹妹的脖锁!” 老夫人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花琼是自己给百里秋水的,她偷东西丢了人,就等于是在打她这个旧主子的脸!这件事一旦在百里府里头传扬开来,怕是所有的人都会在暗地里嚼舌头,说她是老糊涂,管教下人不严,纵容奴婢偷窃! “真是这样吗?!花琼,你好大的胆子!我是让你去伺候三小姐的,不是让你去做家贼的!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拉下去,打断一双手赶出百里府!” “没有,老夫人,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偷东西!”花琼撑大了眼睛,泪水扑簌簌的一个劲向下掉,“大小姐,这长命锁真的是奴婢捡到的,奴婢就算再鬼迷心窍,也不会去偷主子的东西呀!” “一早醒了,小姐就忙着要去迎接老爷,奴婢也跟着小姐忙的团团转,一时就把还长命锁的事情给忘记了,真的不是偷,大小姐求您不要冤枉奴婢啊!” 花琼的话撕心裂肺地从口中喊出,只是在那拼了命的辩驳之间,却有着那么一丝的底气不足,百里伊人脸色微微一冷,“可笑,你偷东西,现在是证据确凿,所有人都看见了,难不成你要说是我故意来冤枉你一个下人么?”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花琼腿一软,跪在地上,嗵嗵地用力磕起头来,慌得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一般,“奴婢真的没有偷,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一抹阴冷的暗光在百里伊人眼中划过,百里伊人朱唇轻启,一派豁达宽容的面容之下,掩藏着的却是极尽的冷酷,她面向老夫人,“老夫人,这丫鬟说的倒也不错,在没招认之前,我们随随便便就罚了,倒的确是我们的不是了。” “依我看,不如这样,先将花琼交给苏妈妈带去柴房审问,等她自己招认了,咱们再惩罚她也不迟。” “好。”老夫人沉着脸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把她先送到苏妈妈那里去!” “不,不要啊老夫人”花琼的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 百里伊人的提议看似公允大方,可在百里府,尤其是百里府的下人,有哪个是不清楚苏妈妈整治下人的手段的?真要是到了苏妈妈手里,还不等老夫人的人断了她一双手,她的命就要丢一半在苏妈妈的柴房了! “慢着!” 就在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来要把花琼给拉下去的时候,百里秋水一个步子挡在了花琼的身前,哀求道:“老夫人,花琼她真的没有偷东西,求您放了她吧!” 百里伊人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三妹妹,你和这婢女感情再如何深厚,可现在证据确凿,这长命锁就是从她的身上掉出来的,她又说不出个让人可信服的理由,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奴婢,你还留着她干什么?” 说着,百里伊人又走到老夫人的身边,为她轻轻顺着背,劝道:“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奴婢,三妹妹你就是再喜欢她,也犯不上为了她让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啊,你还是赶紧让开,让老夫人发落吧。” 大夫人也开了口,“秋水,你大姐姐说的不错,这个婢女品行实在败坏,咱们府里是留不得的,你要是心里实在难受,我从你大姐姐那拨一个一等大丫鬟给你做补偿就是了。” 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不免就让其他人的心里生出一种,这百里秋水为了一个丫鬟,就跟老夫人对着干,实在不识好歹的感觉,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当中也有了几分变化,目光冷厉地扫了那几个婆子一眼,那几人立即就上前将花琼按了个严严实实。 眼看着花琼就要被拖走了,眼里含着泪的百里秋水忽然就跪了下来,“老夫人,求您放了花琼吧,那长命锁真的不是她偷的,是我交给她,让她拿去当了换些银子的!” 百里秋水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呆住了,老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拿那长命锁,送了个丫鬟?!” “老夫人,秋水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啊!”百里秋水泪水盈盈地看着老夫人,跪倒在地,“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想说的,生怕让人胡乱联想到母亲的头上,可是……事到如今,我也总不能让花琼无辜断了一双手去啊!” 大夫人的眼皮微微一跳,百里伊人开口说道:“三妹妹,你的奴婢偷了东西,跟母亲有什么关系呢?你总不至于是要说,是母亲她指使你的婢女,偷了你的长命锁吧?” “大姐姐误会了,秋水要说的,并不是这个。”百里秋水百般为难似的,“实在是……” 老夫人眉心紧了紧,开口道:“到底是什么,只要是实情,你只管说出来就是,自然会有人来为你做主的。” 冤枉嫡母其罪当诛 “是……”百里秋水怯懦地看了一眼大夫人,“这件事必定是跟母亲无关的,我之所以想要用长命锁去换了银子,实在是因为,因为我没东西可吃……” “自打我回来之后,厨房里头的人每天都有按时来送饭,可送的那些东西……其实也不能怨别人,我这个三小姐回来的时候,就闹了那么一出,现在说不定府里还有好些人认为我是假的百里秋水,会拿捏我也是正常的……” “原本我想着,先忍一忍,只是因为一两顿饭就去找母亲诉苦,万一被什么人给误会了,说是母亲苛待庶女,那秋水的罪过可就大了,所以就想着要忍一忍,可是这一次两次的还能忍,日子久了,就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 百里秋水哀求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孙女真的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的,本想着发月钱的时候也快到了,先撑过这几天,再去把长命锁给赎回来,悄悄的做,谁也不知道,可是哪曾想,今天竟然会……老夫人,花琼她真的没有偷,求您放了她吧……” 一道寒光从大夫人的眼底掠过,面上却是十二分惊讶,“怎么秋水你这些天来,厨房给你送的东西都是有问题的不成?厨房每天给府里的少爷小姐送的东西,份例都是一早我定好了的,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怎么你……?” “秋水不敢欺瞒母亲,这些天,送到秋水房里的,的确是……”百里秋水抬起头,为难道,“今天早上,我急着去迎接父亲,厨房送来的东西还不曾打开吃过一口,母亲若是不信,我这就去让人拿来,母亲和老夫人一看便知!” 大夫人的眉心隐隐舒展了开来,唇角挑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小狐媚子今天是在自寻死路啊…… 大夫人点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去把今早送过去的拿了来,也好让我们都看个明白。” 大夫人的话刚一说完,老夫人就示意一旁的婢女去了宝旷院,等回来的时候,婢女的手里多了一只食盒,“回禀老夫人,奴婢把三小姐房里的食盒拿来了。” “打开。”老夫人吩咐道。 就在食盒打开的一瞬间,大夫人脸上的坦然笑意瞬间僵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僵住的不只有大夫人一个,老夫人等人在看到里头的东西时,也全都一并僵住了。网 食盒里头放着的,是已经干冷发硬的馒头,表皮都已经有些发黄了,旁边则是一碗已经冷透了的粥,里头的米粒清晰可数,一旁放着几颗蔫蔫的咸菜。这种东西在百里府别说是小姐主子了,就算是下人,也没有几个会吃这样的东西的。 “母亲,老夫人,这就是每天送去秋水那里的东西了。”百里秋水微微抬起眼眸,视线同大夫人撞在了一处,顿时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笑意从她的眼底微微划过。 大夫人登时明白了过来,一丝恼火窜上了她的心头,小狐媚子胆子可真够大,居然敢翻过身来算计她!这食盒里头的东西,根本就是被这小狐媚子给调换了! 之前在她的授意之下,厨房里头的人的确给她送的都是这样的玩意,可在百里于道回来之前,未免多生事端,她在昨晚就已经命令人给换上了和其他小姐一样的饮食,现在这食盒里头的东西,不是百里秋水自己换的又会是谁?! “这绝不可能!”顿了顿,大夫人肯定道,“这绝不可能是厨房里头送去的东西!” “食盒今天自从送去,秋水就没有动过,除了近身伺候我的花琼,谁也不会去动食盒,这里头放着的,的确就是早上送去的东西呀。”百里秋水委屈道,“老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现在就让王妈妈去问,看早上送去以后,宝旷院里头的丫鬟有没有谁动过这食盒。” 不用特意去问,脸色已经有些僵住的大夫人也清楚,绝对不会有什么人动过这只食盒,自己安排在宝旷院里头的人,如果真的有谁靠近过,打开看过,绝不会没有察觉到异样,一定会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 “母亲,请您不要介怀,我这也是没办法了,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先前我一直忍着不说,就是怕有人通过这件小事,赶在父亲回来的时候大做文章,来毁谤母亲。”百里秋水的话说的好像一百二十个诚恳,“求母亲不要责怪。” “好孩子,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居然都没有说出来,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你呢?”大夫人恨得都已经快要把一口牙齿给咬碎了,可表面上,却还是不得不做出一副温柔慈爱的模样来,“只是这件事……秋水,你不要怪母亲多想,这里头的东西……” 百里伊人轻轻抬起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却是借着这个动作给站在身后的百里家四小姐百里可青暗暗使了个眼色。 百里可青顿时心领神会,“三姐姐,这食盒里头的东西,真的是一早厨房送去的东西吗?给主子送这样的东西,厨房的下人们难道都这样胆大包天吗?” “再说了,就算是真有那种胆大的下人,想用这种方式来中饱私囊,可是就靠三姐姐你一个人的一日三餐,又能克扣下多少呢?贪到手的银子不多,可一旦东窗事发了,责罚却是轻不了的,有谁会这么蠢呢?” 百里可青眨着眼睛,“如果不是下人做的,那这里头的东西怎么来的,难道三姐姐要说,是母亲命令人给你送去了这些东西,这不是更说不过去么?在我生母二姨娘去世之后,母亲就把我接到了身边一手带大,这样慈爱的母亲,怎么可能苛待庶出子女?” “可青。”百里伊人那柔柔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甚至还带着三分责备与嗔怪,“秋水也没有一口咬定这件事就是母亲做的呀,那毕竟也是你三姐姐,你怎么能胡乱揣测她呢?还不快跟秋水赔个不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在百里伊人话音刚落的时候,百里于道那硕长的身影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看被几个婆子按住,筛糠似的抖着的花琼,又扫了一眼桌上食盒里头的东西,两道浓眉之间多了一丝折痕。 一个庶出的女儿为什么会晕倒,他并不是多在意的,可是石太医方才去到前厅说的那些话,若是传了出去,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们误解成百里家的嫡母,虐待了庶女,这样丢脸面的传闻,怎么能发生在百里府! “父亲。”百里秋水温婉地附身行了一礼,语气平和,眼角却含着一丝泪,“只是一场误会。” 百里可青撅起嘴,咬了咬唇角,又看了一眼老夫人与百里于道,像是忍不住了似的,嘀咕道:“什么误会,说的可是轻巧,眼前这一出……难道大家都忘了,前朝乔氏庶女是如何污蔑陷害,令嫡母惨死的冤案么!” 百里可青的话一说出口,房内众人的脸色顿时齐刷刷的变了,老夫人的一张脸更是阴沉的可怕。 说是前朝,其实距离当今也不过才二三十年。那时在北方,有一大户人家姓乔,乔老爷在外春风一度,留下了种子,等到庶女岁的时候才接了回来,那庶女自打回来之后,身上就出现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伤痕,还时常拿着粗劣的饭菜对人哭诉受到嫡母虐待。 再后来,乔氏庶女更是在吃过嫡母送来的点心之后中了毒。乔老爷得知之后大怒,以嫡母心狠手辣,对子女不慈为由,将其痛打过后又丢给她一纸休书,无处申冤的嫡母,最终在乔府以一根白绫自我了断。 可嫡母惨死过后不久,那乔氏庶女的丫鬟就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来先前那些种种的“嫡母虐待”,都是乔氏庶女一手自导自演,硬是以苦肉计,活生生地逼死了自己的嫡母! 这件事很快就被宣扬得人尽皆知,渐渐的,空明便多了一条不成文的律例,各大户人家,凡是能有证据证明,是庶出子女想要污蔑陷害嫡母的,若情节严重,不止是会被踢出家门,甚至可以将其诛杀,清理门户! 因此,在百里可青说完这句话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房间里头都有些安静的可怕,百里于道的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震怒,一双阴沉的眼眸,紧紧地盯住百里秋水,似乎只要等她一开口承认什么,他就会立即将自己的愤怒统统宣泄出来。 老夫人的手掌用力按在那上好的金丝楠木拐杖上,视线却停驻在百里秋水的脸上上下审视着。 在百里秋水回来之后,由于大夫人表面功夫做了十足,在任何人的眼里,她都能算得上是一个大方包容又仁善的嫡母,但刚才经由百里可青那么一说,所有人的心思顿时都跟着转了一转,尤其是深知当年大夫人与五姨娘恩怨的老夫人。 非我陷害 乔氏庶女那血淋淋的例子就在眼前,老夫人那被遮掩在苍老褶皱之下的目光却透着一丝晶亮,利用一个在外多年,刚回来的庶女,以嫡母虐待为名义,来栽赃嫡母,这简直是再好不过,也是再容易不过的手段了…… 难道说……老夫人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难道这次的事情,是五姨娘在背后捣鬼?若真是这样的话…… 一抹寒气渐渐侵占了老夫人的视线,如果当真如此,看在百里秋水是百里家血脉的份上,尚且可以轻饶,但那教唆府里小姐来陷害当家主母的五姨娘,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却是断然留不得了! 老夫人心里在想什么,百里可青说出乔氏庶女的典故是为了什么,百里秋水心知肚明,在深深地看了一眼百里可青之后,百里秋水开口道:“四妹妹,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就只是为了冤枉母亲的吗?” “要不然呢?”百里可青说道,“虐待你对母亲来说有什么好处,母亲怎么会刻意去冤枉你?三姐姐,你刚回来府里跟母亲不亲近,这也情有可原,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耍这种手段来冤枉母亲!” “三姐姐,看在姐妹情分上,可青我真的要劝你一句,有乔氏庶女的事例在前,你可千万别再犯糊涂做傻事了,要知道陷害嫡母,其罪可是当诛的呀!” 百里于道的额角隐隐有青筋凸出,百里伊人与百里可青每说出一句话,他眼底的怒容就会更加深重一分,“秋水,你母亲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居然要耍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污蔑她!当真是给我们百里家的脸上抹黑!” “父亲,秋水没有耍手段来污蔑过谁,父亲这么快就盖棺定论,最受冤枉的人是秋水啊。”百里秋水微微抬起视线,心下却冷笑了起来。 这就是百里于道,她的父亲。 同样都是他的子女,可是他的心里,却连一丝一毫都没有过自己,只要百里伊人说是她的错,身为父亲的百里于道,就会无条件的站在他嫡出的大女儿一边,对自己横眉冷对。可事实呢,事实上真的就是她百里秋水的错么? 他之所以如此针对她薄待她,到底是因为他真的觉得是她的错,还是因为,他的眼里从来都是看不起她这个庶出的女儿呢! “老爷,你不要吓到秋水。网”大夫人蛾眉轻蹙,作势让百里可青也噤声,一副宽宏体谅的慈母面容顷刻间就展现了出来。 “秋水她在庄子里头住了那么多年,性格未免单纯,这件事她是不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了也未可知,怎么能还没查清楚,就断言是秋水自己犯了糊涂呢?” 百里秋水羽睫轻颤,一丝冷笑在眼底渐渐扩散开来,大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难道还会听不懂么?这大夫人果然毒辣,揪住任何一丝机会都坚决不放过,她这是想要将五姨娘给置于死地啊! 百里伊人也一脸关切地神情,焦急地对着百里秋水低声道:“好妹妹,你难道就没瞧见老夫人已经动怒了么?今天这事,老夫人是势必要严查的,你赶紧认个错儿,这件事保不齐就这么过去了,你要还是执迷不悟,姐姐也帮不你了呀!” 这话里话外之间,竟然就是要把这陷害嫡母的罪名给她定下来了,要是自己真的被唬住了,有一句话说的不对,那么今天她和五姨娘这对母女,势必最少也要有一人枉死在这里! 轻轻拂开百里伊人搭过来的手,百里秋水面露疑惑地开了口。 “从开始到现在,我根本就没有说过一句认定这件事是母亲做的话,我也很是疑惑,为什么送到宝旷院里的一日三餐会是这样的东西,我只是就事论事,何曾指责过母亲一句不是?” “我虽然是在庄子里头长大的,可是乔氏庶女的事情我也听那些婆子们说过,就算是没有听过,我也不会陷害母亲的。”百里秋水面向老夫人,面色间微有动容,“老夫人您是知道的,自从我回到了百里府,衣裳首饰母亲都不曾亏待过我,这些,我都在心里默默感恩着。” “这么慈爱的母亲,我感恩戴德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栽赃陷害呢?”百里秋水的眼睛里面已经有了盈盈泪光。 “老夫人,秋水当真没有这个意思啊……!我要是想要陷害,那食盒里头的那些东西,总得有个来源吧?是不是我调换了里头的东西做了手脚,老夫人您让王妈妈去厨房问一下,有没有我宝旷院的人去过,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我看不用了。” 百里秋水的话音刚落,立即就从房门处传了这一句,众人顺着这声音看过去,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甫翌辰。 “王妈妈年纪大了,这跑来跑去的,未免折腾,让我身边的小厮替王妈妈跑这一趟就成了。”说着,皇甫翌辰就摆摆手,身旁的小厮立即快步退出了房间。 皇甫翌辰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一眼房间,坐到了老夫人的身旁,“怎么都这么严肃,还要专门去问问秋水她的人有没有去到过厨房,难道咱们府里有谁中毒了不成?” 见到皇甫翌辰来,老夫人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对待这个不是自己家血脉的孙儿,老夫人也很是疼惜,不光是因为皇甫翌辰生了一副绝美的皮囊,也因为有他与董皇贵妃的这层关系在,对百里家大有裨益,从小又生活在一起,感情也和真祖孙差不了多少。 百里于道脸色微微一沉,轻咳一声,“翌辰,你怎么来了?” “刚才我从这前面路过,打算到外头去走走,看见这院子里侯着不少的下人,我就进来瞧瞧热闹了。”皇甫翌辰说着,就看向了花琼,“这不是三妹妹的丫鬟么?老夫人,这……” 话锋就这么一转,皇甫翌辰就将百里于道给抛到了脑后,百里于道的眼底显露出一丝愠怒,却始终没有表露出来。 他对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侄子,心里向来是不喜欢也不亲近的,在整个百里府,也就只有这个二房养子,总是一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要不是碍于皇甫翌辰和皇宫里的那一层关系,他早就容不下他了! 就在老夫人简单地同皇甫翌辰讲说的时候,百里秋水眼角余光察觉到,皇甫翌辰似乎对着自己笑了笑。 碰巧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皇甫翌辰,来的未免也有点太“巧”了,简直就像是明知道自己遇到了事情,刻意赶来的一样,百里秋水的眉心微微紧了紧,真不知道这皇甫翌辰究竟在想些什么。 从皇甫翌辰进来对着百里秋水笑了一笑开始,百里伊人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不痛快了。 这个容貌如同谪仙一般的二哥,在百里家的兄弟姐妹当中可算是一个异类,在百里家,有谁是不把她这个嫡出的大小姐高高捧着的,可偏就是这个皇甫翌辰,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根本就连半分亲近也无。 向来都自恃魅力过人,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会为自己而吸引的百里伊人,面对皇甫翌辰的淡漠,本来就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怨气,现在看到对自己不怎么理睬的人,对那个庶出的柴火丫头倒是亲近的很,登时一股辛辣的酸气就冲上了头顶。 不多会儿,皇甫翌辰的人就回来了,先是做了个揖,再道:“小人去问过了,凡是跟三小姐有关的人,谁都没有去过厨房。” 已经听老夫人讲过前因后果的皇甫翌辰,听罢立即笑了起来,“您瞧,老夫人,这可不是误会一场么,秋水这丫头在庄子里长大,看着就不像是聪明到会耍手段污蔑大伯母的,心里头哪可能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当真是问清楚了么?”百里于道沉声道,“可是一个个仔仔细细地问过的么?” “回大老爷的话,小人都已经问清楚了,真的没有。” 还不等百里于道再表露出一丝其它的疑问,一旁的皇甫翌辰又笑了起来,调侃似的开口道:“大伯父怎么好像很遗憾似的,三妹妹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没有犯任何的错,怎么大伯父还不高兴了呢?难道大伯父希望三妹妹对大伯母不敬么?” 百里于道瞳孔微微一缩,怒气被皇甫翌辰的这句话给冲到了顶点,但是在那怒气冲出来之前,却又被他给强行地压了下去,脸上仍旧是那一副长辈的威严神情,对着皇甫翌辰语气温和地象征性呵斥道:“翌辰,话不可以乱说,你三妹妹是清白的,我当然只会高兴。” 皇甫翌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旁刚刚送来的热茶,正要往嘴里送,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动作停顿住了,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狐目轻轻一转,面露讶异神色,“既然现在已经证实了这不是三妹妹动的手脚,那不就意味着这些年三妹妹的饭食都是……” 皇甫翌辰的话没有说完,可所有人却都从他这没说完的话里头,明明白白地了解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翻盘之计 好端端的饭菜,总不可能是自己学会了变身法,一下子就变成了馒头咸菜,既然现在已经证实不是百里秋水想要陷害嫡母,那么这件事背后的始作俑者,可不就是大夫人了么? 先前大家就算是想要刻意的回避这一点,只当作拨开云雾,再简单对百里秋水道几句安抚的话就过去了,可经由皇甫翌辰这么一提点,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再去回避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秋水视线颤动了一下,目光直直地望向了百里于道,“父亲,现在您总该相信,秋水并没有要做计来冤枉母亲了吧?” 对上那一双清冽的眼眸,百里于道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地将转向那一直被自己深信不疑的正妻,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大夫人眸子里的冷光暗暗一闪,咬了咬牙。 毋庸置疑,今天这一幕,显然是百里秋水冲着自己来的,但这小狐媚子要是以为这么轻易就可以压倒自己,骑在自己头上的话,那她可就大错特错了!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让这个小贱人得逞?! 大夫人望着百里秋水,眉心微微紧了紧,“秋水,你说从你一开始回到府里,送到你那去的吃食,就全是这样的?” “秋水不敢欺瞒母亲,的确是这样的。”百里秋水对上大夫人的视线,目光交错之间,她的视线像是在一瞬间透出了几分寒光,可瞬间过后,谁也看不出这个恭顺谦卑的庶女,在刚才的一刹那有过一次凛冽的目光。 大夫人正了正身子,面色严谨,“老爷,老夫人,我可以保证,自打秋水回来之后,我就叮嘱过厨房,必定不能苛待了她,话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厨房里头负责给府里各处送饭的人也都是轮流来的,总也不可能是偌大的厨房里头,所有的人都串通一气给换了吃的吧?” 在百里府厨房做事的人,采取的是轮流制,也就是说每天负责跑腿送饭的人,和负责做饭采买的人都不同,若是有专人负责,还有可能将责任推给下人动了手脚上,可一整个厨房都串通一气,就为了坑一个小姐的菜钱,那分赃的银子连塞牙缝都不够! 在大夫人苛待庶女,刻意让人调换饭菜,和一整个厨房的人都串通起来只为坑一点微薄的银两之间,究竟哪一种说法更能让人信服不言而喻。 母亲难道是要不打自招,这么轻易就要承认了么?!百里伊人心头一慌,偷偷打量着大夫人的脸色,手心已然渗出了几滴薄薄冷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于道沉下脸。 就在百里伊人心里正慌着的时候,大夫人却不慌不忙地开了口,“老爷,我持家这么多年,你也是看到的,任何一个庶出子女我都不曾亏待过,这次的事情,我也觉得蹊跷的很,秋水这刚一回来,我还特别叮嘱过厨房绝不能慢待了,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清楚。” 说着,大夫人的视线像是不经意间从百里伊人的脸上划过,之后又凝视着花瓶里的一支梅花,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百里伊人脑筋略一转,立即就明白了过来,上前一步柔声道:“父亲,老夫人,在这件事里头,必定是有人撒了谎的,不是母亲就是三妹妹,可一切都是口说无凭,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证明到底是谁在信口胡诌。” “三妹妹最贴身的丫鬟是花琼不假,可在三妹妹的宝旷院里,除了花琼还有另外的一等大丫鬟,就算是不能对三妹妹的事全部清楚,可平时这些一日三餐的饮食,总也有人注意的到的吧?” “所以,让下人去宝旷院,再找个一等丫鬟来让老夫人和父亲亲自问一下,不就明白了?”百里伊人说完,在得到老夫人的应允之后,就示意自己的丫鬟快步去向了宝旷院。 不多会儿,就有一名身着红色婢女装束的人,跟在百里伊人的丫鬟身后进来了。 这被带来的婢女叫梅枝,是百里秋水回来府中的第二天被王妈妈拨到宝旷院的,是自己挑选过的人,老夫人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我问你,这些天,你在伺候三小姐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她吃的是什么?”老夫人沉声问道。 梅枝想了想,回答道:“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见过,可是奴婢记不清了。” “记不清?”老夫人皱眉。 “府里小姐吃的东西,除了自己先前刻意要求过的,每日都是不重样的,平时伺候小姐用膳的也不是奴婢,所以奴婢当真是记不清。”梅枝为难道,“只记得昨晚有竹笋火腿汤,秘制卤鸭……再别的奴婢实在记不清了。” 老夫人的脸顿时拉长了,“那其它时候呢?厨房有没有给三小姐送过干硬馒头之类?” 梅枝惊愕否认道:“没有!小姐是主子,每餐吃的都是厨房刻意准备的,哪有当下人的敢如此胆大包天,给小姐送那种入不得口的东西?!” 百里伊人微微加重了语气,“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 “回大小姐,奴婢怎么敢欺骗主子们?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梅枝一口咬定。 “这就怪了,三妹妹你口口声声说吃的都是最粗劣的食物,可这丫鬟却说……”百里伊人压下眼底的冷笑,像是十二分不解地看向百里秋水,面露惊愕,“三妹妹这么做,难道真的是打算效仿那乔氏庶女么?!” 大夫人眉心也拧紧了,眼神当中尽是失望,“秋水,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怎么……” “当真是胆大包天!”百里于道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愤怒道,“百里秋水!你这么做,简直有辱百里家的名声!” 老夫人抿唇不言,目光却也已经冷了下来,心里尽是一片失望,毕竟是庄子里头长大的,看来,还是得把她再送回庄子里头去了才是…… “母亲这句话,我才要问回梅枝才是。”在众人那或如利刃般森冷,或如毒蛇般阴森的目光注视下,百里秋水拧紧了眉,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梅枝,“我身为主子,从来不曾苛待过你,你这么冤枉我又是为了什么?!” 梅枝面色惊惶,“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没有冤枉小姐啊!” “这些天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虽然贴身伺候我的都是花琼,可你身为我房里的丫鬟,也是多少知晓一二的,你不但冤枉我,还满口胡言欺骗老夫人,你自己说该当何罪!”百里秋水厉声喝道。 百里可青嘲讽一笑,阴阳怪气道:“三姐姐可真会推卸责任,这丫头在来之前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有指责丫鬟的功夫,还不如诚心跟母亲赔个不是,母亲宽宏大量,想必不会多么重地责罚你的。” 什么都不知道?百里秋水心底冷笑一声,这梅枝分明就是被大夫人买通了的人,她来,就是为了帮大夫人彻底踩死自己,她会什么都不知道? 百里秋水别开视线,不理会百里可青的挑衅,沉着脸看着梅枝,“按照百里府的家规,若是有下人污蔑栽赃主子,要如何处罚?” 对上她的一双眼睛,梅枝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说话间竟然就有些下意识地底气不足,“是要被打板子,活活打死的……” 百里秋水缓缓颌首,像是在对她说“知道就好”,“那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刚才你回答老夫人的话,当真句句属实么?” “是,奴婢所说句句属实!”梅枝跪在了地上,声音当中却带了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百里伊人摇摇头,像是在同情梅枝似的,轻叹一声,“三妹妹,你年纪小,受什么人蛊惑犯了错也是难免,你还是老老实实认个错吧……” “大姐姐,我根本就没有错,如何来认错?”百里秋水眉峰微微一挑,在百里伊人那隐藏着冷笑的目光当中转过身,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丫鬟梅枝句句谎言,意图污蔑栽赃,我有证据可以证明!” 大夫人心内冷笑一声,手掌却有些下意识的紧了紧,这小狐媚子究竟是另有别招,还是……只是在徒劳的做些无用功来拖延时间? 老夫人微眯着眼睛,不发一言,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见状,百里秋水咬咬唇角,蓦地红了眼眶,竟对着老夫人用力磕了三个响头,抛出的话字字掷地有声:“老夫人,求您再给孙女最后一个证明的机会,倘若不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秋水愿意一死谢罪!” 皇甫翌辰噗嗤一笑,侧过脸看着老夫人,懒懒道:“老夫人快别这么严肃了,我在一旁看着,怎么觉得是一大家子人都在欺负这三妹妹呢?她想要证明,您就让她证明一下不就成了么?” 老夫人眉心渐渐紧了起来,她望着跪倒在地的百里秋水,终于是点了头。 处死刁奴 百里秋水从地上爬了起来,隐忍着泪水,冲王妈妈道:“这件事,还得劳烦老夫人最信得过的王妈妈去做,由王妈妈经手的事情,老夫人您就不会怀疑了吧?” 老夫人将王妈妈喊到身边,对着她耳语了几句,听罢,王妈妈面露疑惑地走了出去,百里伊人同大夫人暗中对视了一眼,有些搞不清百里秋水这究竟是要走哪一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王妈妈从外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只花瓶,这花瓶花琼认得,梅枝也认得,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瓷花瓶,平时都摆在百里秋水房间一角的。 “三小姐要的东西奴婢拿来了。”王妈妈将那细长的瓷花瓶捧到百里秋水面前,又回去了老夫人的身边。 用一只花瓶,如何能证明她的话才是真的?房间里的众人,一时间都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花瓶一捧到手,百里秋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当着众人的面,将那花瓶拎到桌面上,一个倒转,顿时从里头骨碌碌地滚出了几块吃剩的,干硬发黄的馒头,还有几片已经蔫的不像样子了的咸菜。 从数量和风干程度来看,没有一段日子,这些东西可是存不下的。 “老夫人,这些就是孙女回来百里府之后的吃食!”百里秋水丢了花瓶,已是泪盈于睫,颤声道。 “送去的馒头太过干硬,有时吃到牙酸都咽不下,可剩下的我又不知该怎么处理,吞又吞不下,丢到外头又怕让别人看见这狗都不吃的东西是从我这丢出去的,会怀疑母亲苛待我这个庶女,我就把吃剩的给偷偷藏在了这花瓶里头” “老夫人,若是梅枝说的没有假,那这些剩馒头是从哪里来的?若是有人怀疑,这些馒头都是我特意找来冤枉母亲的,可我要从哪里找?!先前二哥的人已经去厨房问了个清楚,我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去到过厨房,若是怀疑我从外头买的,身无分文的我又要从哪里买!?” “你这”在看到桌上那零零散散足足七八块形色各异的剩馒头之后,老夫人震惊了,她的孙女,百里家的三小姐,吃的就这样不堪下咽的东西?! 大夫人目光狠狠一震,先前看她不声不响,梅枝给她送信时也说三小姐是把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就是这么个干干净净法么?!这小贱人,原来是一早就算计好了,要来摆自己一道! “老夫人!”百里秋水呜咽了起来,一张清瘦的小脸越发凄楚可怜,“您仔细瞧瞧,你好好看清楚,孙女到底有没有骗您!” 老夫人的脸色一瞬间变了又变,眼前这一堆猪都不吃的东西,对她来说可谓是不小的冲击! 百里于道也铁青了一张脸,这摆在自己眼前的一幕,若真要传了出去,就实实在在地证实了石太医的猜测,是他的夫人,百里家的主母虐待了庶出子女么! 但一转眼,百里于道又僵着脸,看向大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这,老爷,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安排过这样的事情!”大夫人咬牙赌咒发誓,冷汗却悄悄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情急当中,她那迅速低转着的目光,忽然像是刀锋一般地戳在了梅枝的脸上。网 从那些硬梆梆的干馒头从花瓶里面倒出来时,梅枝的心里就彻底慌了,现如今看到大夫人用看一枚弃子的森冷眼神看着自己,更是一个激灵,浑身抖成了一团! “我的确是不知情,可梅枝你你是日日夜夜服侍秋水的,你明知道真相是什么,你为什么要撒谎?!”大夫人厉声逼问道,“说,究竟是为什么!” 梅枝心头彻底一寒,她听懂了大夫人的话,大夫人这是想要她来替她顶罪了! 尽管身子抖得筛糠一样,可梅枝在这混乱当中却还是有三分清醒的,她畏惧大夫人,可她也不想死!梅枝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尽管得罪了大夫人,往后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可就算再如何凄惨,也要比就这样不清不楚的死了强! 可还不等梅枝开口,百里伊人却怜悯地长叹了一声,摇摇头,像是一位悲悯的菩萨一般,不无同情地看着梅枝,“梅枝,你当真是愚昧,你娘钱妈妈岁数已经大了,眼看着就要做不动了,她就只能依靠你这个女儿活下去,你怎么能如此愚昧,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啊!” 梅枝的身体顿时像是被闪电击到了一般,刚刚启开的嘴唇在瞬间僵硬住了,她哪里听不懂大小姐的话,大小姐是在拿着她亲娘的命,来威胁她,替她的亲娘挡下这条罪啊! 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该贪图大夫人允诺的那些好处,不该收下那十两银子啊!梅枝脸色煞白,绝望地瘫软在地,颤抖着吐出了一丝微弱的声音。 “是,是奴婢……奴婢被拨到三小姐院子里头……就恨上了大夫人。” “你恨我做什么?”大夫人眉心紧锁,一脸的惊愕,就像是当真受了冤枉一般。 “三小姐院子里穷,我们当奴婢的没有一丝好处可得……”梅枝泣不成声,“奴婢就恨上了大夫人!要不是大夫人把我拨到了宝旷院,我怎么会跟着这么穷酸的一个主子!所以我就偷偷换了她的饭菜,就是为了报复大夫人!” “还不给我住口!”大夫人呵斥道,“跟着哪个主子,给你们的月钱不都是照样发?!自己贪财,倒还埋怨起了主子!” 痛斥了梅枝,大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百里秋水,温言道:“秋水,这奴婢是你院子里头的,要怎么处罚,就由你来决定吧。” 百里秋水看着大夫人,却是摇了摇头,“梅枝污蔑的虽然是我,可却是冲着母亲来的,要如何处置,应该由母亲来决定。我自己的丫鬟没有看管好,也是我的错,还望母亲不要因为梅枝的事情怨恨上秋水才是。” “好女儿,你这么懂事,母亲只会因为这些日子对宝旷院的疏忽而觉得亏欠了你,哪里会怨恨你呢。”大夫人咬着牙,面上却无比慈祥地道出了这句话,扫了一眼梅枝,又道,“这丫鬟鬼迷心窍,打一顿赶出去吧,咱们百里府可留不得这样的下人。” 打一顿赶出去,那就是还能活着!梅枝那面如死灰的脸上,刚稍稍恢复了一丝生气,却见百里秋水面色惶恐,二话不说便跪在了大夫人的面前。 大夫人神色一僵,硬是挤出了一副不解的微笑,亲自上前要将她搀扶起来,“秋水,这好端端的,你怎么……?” “母亲碍于秋水的脸面,忍气吞声,甚至容忍这样一个身份卑贱的奴婢欺侮,都不肯认真责罚,心里必定是还是有气的,若是因为这把母亲的身子给气坏了,秋水往后怎么还有脸安心待在百里府!怎么对得起母亲您!” 百里秋水眼含热泪,说出口的话字字真情,句句恳切。 老夫人轻叹了一声,“你这孩子这些日子忍受的委屈还不够么?这怎么能算是你的错呢?你错就错在事事太小心,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肯说出来,才会险些被这个贱婢给害了!” 说罢,老夫人又示意大夫人,“你不用多想,这下贱丫鬟,按照规矩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也别连累你丢了主母的威严。” “是,老夫人,有您这句话,媳妇处理起来也就安心了。”大夫人恭顺地笑道,再转过头时,面色已经冷若冰霜,厉声道,“私自调换主子饮食,还企图栽赃嫁祸主母,这种贱婢留不得,来人啊,把她给我拉下去,按照规矩,绑在树上用板子打!直到咽气为止!” 看着大夫人这看似出了一口恶气的模样,百里秋水的唇角却勾起一丝淡淡的嘲讽笑意,大夫人先前之所以想要放梅枝一条生路,哪是给她什么面子,只不过就是为了,好让其他的下人继续死心塌地为她做事,还不用担心丢了自己的小命罢了。 她既然看透了大夫人的心思,又怎么可能让她得偿所愿?她不但要让她的人死,还要让她的人,死在她大夫人自己的手里! 这件事一旦在府里传开,想必有一阵子,她院子里的人应该就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大夫人给买通了。 梅枝被拖了下去,花琼也被放开了。百里于道轻咳一声,“现在好了,都已经查清楚了,就只是一个贱婢作祟而已,事情也总算是过去了。”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百里于道一点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百里家的面子和名声,现在的结局对于他来说,就已经算是再圆满不过了。至于之后的事情要怎么处理,他自然是漠不关心的。 确认这件事不会让百里府丢了面子,百里于道就安心地离开了,眼看着其余的人也要散了的时候,皇甫翌辰却眸子一眯,慵懒地开了口。 毒计又生 “老夫人,这可不太公平啊,秋水先前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身子又弱成这样,我看她脸色现在可是白的吓人,想来今天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老夫人怎么也得补偿一下她吧?”皇甫翌辰道,“这要是再晕倒一回,可真的是要吓死人了。” 老夫人点点头,微微扬起了视线,很是赞成皇甫翌辰的话,“是,翌辰倒是提醒了我。秋水刚一回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大夫人对下人管教不严,没把三小姐放在眼里。” 大夫人心里尽管是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活生生把百里秋水给抽筋扒皮,可当下只得附和着老夫人,沉声道:“老夫人说的是,那些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下人,媳妇必定会将其好好整治一番,绝不会再让府里出现这种庶出子女受到委屈,却无处诉说的丑事了。” 老夫人点点头,又看向秋水,眼眸当中含着一丝疼惜,“秋水刚回来不久,性子又是个温吞的,府里下人这么多,难保往后不会再有那种欺侮主子的小人出现,偏巧秋水又是个身子弱的,要好好养护着,这样吧,就由我来做主,往后给宝旷院里头开一个小厨房。” 大夫人银牙又是狠狠一咬,老夫人真是老糊涂了么?!还要给她单独设一个小厨房?! “以后秋水的三餐,就在宝旷院里头自己做,下人也好,银子也好,都从我这边出。也省了以后那么多的麻烦了。”老夫人又道。 “这……老夫人给秋水开了这先例,会不会有些不妥?老夫人的厚爱,秋水心领了,可是向来都是只有嫡出子女才有单独的小厨房,秋水怎么能让老夫人为我破这个例呢?”百里秋水作势要拒绝,却见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这不算什么坏规矩的事情,更何况你身子弱,自己有个小厨房,也能三不五时地炖些补品。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百里秋水又是一番泪水盈盈,含泪道谢:“秋水谢过老夫人,老夫人如此疼爱秋水,秋水也一定会好好孝敬老夫人的。” 一旁的百里伊人微笑着,收在长袖当中的手却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薄薄的指甲几乎都要刺进肉里了,凭什么,她凭什么! 先前自己日日用上好的炭火炖补品,老夫人还明里暗里地敲打过自己,说是不能过于奢侈,可现在呢?! 她这百里家的嫡出大小姐,炖些补品就是奢侈,可这个卑微下贱的庶出女儿,却能被老夫人如此纵容,这凭什么?! 离开了暂时待的客房,先前还是笑意盈盈的大夫人母女,在回到文莲院之后,脸色在一瞬间僵冷了下来。网 “母亲,老夫人实在是太偏心了!”百里伊人气恼不已,一张美艳的脸上写满了扭曲的怒容。 大夫人冷笑一声,咬牙道:“是那小狐媚子有手段!我真是没想到,竟然会被那小狐媚子钻了空子,摆了这一道!真不愧是那贱人的女儿,装可怜耍手段的心机还真是高明!” “她这次差点就让我们颜面丢尽,母亲,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一个下贱的庶女爬到我们头上来吗?!”百里伊人气到眼圈都红了,“不过就是个下贱的庶女,她也配?!” “冷静!”大夫人低低地呵斥了一声,看百里伊人愣住了,又放缓了语气,“伊人,凡事都要冷静,只是因为一个小厨房,你就气急败坏,那以后还怎么成大事?” 百里伊人委屈道:“可是母亲,难道我们受了气,就只能忍气吞声吗?她马上就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谁说要忍气吞声了?”大夫人慢慢地瞥了女儿一眼,有些恶狠狠地抿紧了唇角,眼底透出一丝阴冷,“当然不能忍气吞声,这小狐媚子,我是绝对容不下的!只是不管要怎么对付她,在明面上,我们都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 百里伊人抿唇不语,半晌,眼底一亮,冷笑道:“母亲,我有一个好法子,能让她死的凄惨,但又不会脏到我们的手。” 大夫人一怔,眉心微微压低,“说说看。” 就在这两母女正谋划的时候,百里秋水已经回到了宝旷院,花琼还惨白着一张脸,时不时地翻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放心,我不是早就说过么,我不会真的让你出事的。”百里秋水笑道。 “小姐说的轻巧,可奴婢当时真的是吓坏了!”花琼搓着冰凉的手,连声念着阿弥陀佛,脸上却已经有了笑意,“不过小姐可真是厉害,先前奴婢还在想,这次保准是死定了,都已经打算要被打断手丢出去了,结果小姐却扭转乾坤了!” “这哪算厉害。”百里秋水笑了笑,在前世,她为了辅佐宇文易上位,身处险境又死里逃生不知道多少次,有哪一次不是比这回更加艰险更加无路可走呢? 打量着花琼还有些惊魂不定的脸,百里秋水的目光柔和了许多。经此一役,至少她可以确认,花琼是的的确确站在自己这边,不会背叛自己的人了。 在先前设定这计划的时候,除了今天已经发生的一切,她还做好了另外的打算花琼背叛了自己的打算。如果花琼临时感到惊恐,转而投靠了大夫人,那自己今天的形势必定更加险峻,但这最坏的设想却没有发生。 不管如何,现如今重回百里府的自己,身边总算也有个能够信得过的人了…… 花琼没有察觉到她在想什么,手脚麻利地沏了热茶端过来,也许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这会儿的花琼显得格外话多,什么也要快快的说上一两句,百里秋水知道她是还有些惊慌的缘故,也就没有阻止她。 说着说着,花琼又道:“说起来,小姐,咱们今天还真该谢谢二少爷呢,要不是二少爷最后的提醒,老夫人恐怕还想不到,要在咱们宝旷院单独给小姐设一个小厨房呢。而且今天要不是二少爷恰好赶到,让他的人去了厨房,万一是别的人去了,保不齐又出岔子呢!” “是啊,今天的事情,是得跟他道谢才成。”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只是眼底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花琼说的不错,今天被派去厨房问话的人,如果不是皇甫翌辰的人去了,而是大夫人或者百里伊人身边的人去了,这就又是一个可以被她们在其中动手脚的好机会。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必定会多费一番周折。 皇甫翌辰的出现的确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可是…… 百里秋水的眼眸微微一眯,她可不认为他的出现真的就只是一个巧合,他八成是在自己晕倒之后,就一直暗暗跟着,或者是让其他的什么人跟着,在自己最需要一个别人看不出的“帮手”时,得到消息的他就掐准时间出现了。 他是来帮自己的,这一点她可以肯定,但她却并不想领他的情。 大夫人手段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她自己的亲信,是伺候她多年感情深切的奴仆,只要有必要,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一切可牺牲的人,除掉一切有可能挡了她路的人。 大夫人的目的是自己,针对的也只是自己和五姨娘,她感激皇甫翌辰的援助,但就是因为她尚且懂得感激,所以才更不想要领他的情,更不想要跟他走的太近。 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不怕见血,不怕看人死,不怕亲手将有些人送到断头台上,可她却不想要看到对自己好的人因为她而遭遇到任何的意外…… 看她眉心微低,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花琼禁不住轻声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我在想老夫人先前说她最近精神不太好,晚上总是睡不踏实,就想着自己做些安神香来给她送去。”百里秋水笑道,“刚才老夫人不正好贴补了我们些银两么,等下我写张单子,你去外头照着我要的东西给我买回来。” “小姐你会制造香料?”花琼一开口,话语当中尽是满满的惊讶,而后一愣,又有些面红耳赤地摆手,匆忙解释道,“小姐您别误会,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小姐您别生气,是奴婢不会说话……” 百里秋水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也难怪花琼会这么惊讶,在空明香料制作是一门极其被皇室贵族推崇的技艺,尤其盛行于女子当中,在空明,看一个女子是否是真正的大家闺秀,香料制作这一项,也是以压倒性优势,排在琴棋书画之前的。 她从五岁就去到了庄子里,在那种乡村粗野之地待了那么多年才回来,已经是错过了学习的最佳年纪,曾经的她,在回到百里府之后,不只是香料制作,乐器书法绘画,样样都是一窍不通,这也曾经让她一度成为贵族女子当中的笑料。 因此,当她做了皇后之后,便从全国重金聘请了各位老师,一门心思刻苦弥补,那抚琴习字的技艺,她苦学是为了不给自己深爱的男人,不给自己头顶的皇后头衔丢脸,可香料制作,却是她第一次学习就真正爱上了的技艺,也是前世的她……曾经被夺走的最重要的东西! 暗示可青 攥着手里的帕子,百里秋水轻轻揩了揩嘴角,一旁的茶盏当中,还飘散着缕缕茶香,沁人心脾。网 曾经,她因为有着超高的天赋,在短短一年之间,就已经学成了所有的制香技艺,制香的成就在空明首屈一指。 在宇文易把百里伊人接入宫中,日夜专宠之后,她为了排解寂寞,除了辅佐宇文易处理政事之外,唯一能够帮她驱散寂寞的就是潜心钻研制香一事了。但就是这种根本不会碍了他人的一点爱好,也成为了百里伊人眼里的一根刺…… 百里伊人嫉恨宇文易偶尔无心提起,关于她制作的香料有多么非同寻常,于是就想法子毁掉了她的嗅觉,她至今还能回忆起,当自己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面对着众多的香料却连一丝气味也嗅不出的惊愕痛苦。 回忆一幕幕在眼前掠过,百里秋水摇了摇头,让自己从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当中醒转过来,眼底蓦地浮现一丝冷笑。从前那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她,再也不会忍气吞声,只会毫不留情地拔刀,对准想要伤害自己的人狠狠刺过去! 对着花琼微微一笑,百里秋水说道:“在庄子里头的时候,有个婆子粗通制香技艺,我就跟着学了点皮毛,现在开始认真学也不迟。” 在百里府的丫鬟,也都是粗通制香技艺的,虽然没有几个是精通的,可是大致分辨一些制香原料还是做得到的。 看着那张还透着墨香的纸上,写着的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原料,花琼自然也就不再怀疑百里秋水的话了。随即笑了笑,将那单子小心收好,道:“那好,奴婢这就去。小姐今早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奴婢先去大厨房弄点东西来,小姐暂且用一点。” 去弄了几样简单的点心和一碗粳米粥来,伺候着百里秋水吃完了,花琼这才离开了百里府。 由于宝旷院里头的小厨房,是老夫人亲自命令的结果,赶在晚膳之前,院子角落的那一间原本是用来做小柴房的屋子就被收拾了出来,炉灶锅碗样样不缺,近期的新鲜食材也送了几批过来。 到了晚膳时间,丫鬟进进出出,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美味佳肴,香气四溢,等一切都安置好了,花琼进了卧房,将百里秋水请了出来,脸上兴奋的都有些红扑扑的。 “小姐,先喝碗汤吧,这汤里头奴婢给您加了不少的滋补药材,对您的身子有好处的。”花琼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碗热汤盛到了她的面前。 拿起调羹,慢慢喝了一口热汤,百里秋水望着这满桌的肴馔,一时间竟有些忍不住想笑。网 前世的她在回到百里府之后,处处对大夫人母女惟命是从,极尽讨好,只要大夫人可以轻飘飘地夸奖自己一句,那么自己就什么可以去做,可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难以下咽的饭菜,奴仆的阳奉阴违,兄弟姐们的讥讽欺侮,亲生母亲更是含冤而死! 可现在呢? 她不再委曲求全,不再对嫡母他们怀有任何一丝亲情的渴望,不再欺骗自己只要听话按照她们的吩咐来就能得到好结果,不再唯唯诺诺,她反倒得到了曾经的她做梦都渴求不来的东西! 反抗,永远都要比忍辱有用的多,不是么? 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就在她刚刚放下汤匙的时候,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大小姐和四小姐来了。 百里伊人和百里可青,她们两个,一个是在心里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一个是明面上都毫不避讳对自己的厌恶,这样的两个人在这个时候来,总不会是为了陪她吃饭而来。 “这么冷的天,快把大姐姐和四妹妹请进来吧。”百里秋水面色从容,又吩咐花琼道,“让厨房的人加两套碗筷来。” 百里伊人一进到房间,目光就扫到了那桌精美的肴馔上,一丝浓烈的酸意又泛上心头,今晚她吃的只不过是普通的粳米粥,酒酿鸭子,四色汤圆,可百里秋水吃的却比她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桌上的菜,不但是种类要比她多几样,而且同样都是鸭子,她这嫡出大小姐只能有一盘酒酿鸭子,这儿却端端正放了八宝糯米鸭,凤凰血粑鸭,白果老鸭煲三种,光是这精美的三份鸭子,就足以令百里伊人的眼珠都要妒忌地通红了! 百里可青更是快要抓狂一样,她们同样都是庶女不假,但她百里可青可是从小就被带在嫡母身边长大的,她一个自幼就去到庄子的庶女,凭什么一回来,待遇就可以比她高这么多?!她的身份,明明就该不如她的! 百里可青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三姐姐,你一个人,这么多东西,会不会有些过于奢侈了?三姐姐你刚回来大概还不清楚,老夫人她可是最不喜欢奢侈无度了。” 花琼做了个揖,脸上堆满了笑意,“四小姐有所不知,这就是老夫人的吩咐,说是我们小姐身体太弱,就得好好补补。” “大姐姐,四妹妹,还没吃过晚饭吧?”赶在百里可青拉下脸要针对花琼之前,百里秋水摆摆手,示意花琼退下,微笑道,“正好,都坐下来一起尝尝,老夫人送我的这个厨娘,手艺可是相当的好。” 百里伊人笑了笑,皓腕轻抬,身后立即就有丫鬟拿着一包东西上前来了,“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在动筷子之前,秋水你先让下人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吧。这都是大哥在外游学的时候,托人给我带回来的,全都是上好的滋补佳品,你身子不好,需要多补补才是。” 百里可青更是恨的都快要发狂了!大哥带回来的全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可在同辈人当中,每次都只有百里伊人一个人才有份。对那些东西,她早就眼馋了很久,但现在这些被自己渴盼了很久的东西,竟然这么轻易就到了她的手里! “多谢姐姐。”百里秋水微笑道,“其实也用不着麻烦大姐姐再来给送的,这些滋补用的食材药材,光是老夫人送来的就能堆满半个小厨房了,秋水怎么好意思再要姐姐的东西。” 百里伊人嘴角的肌肉有些微妙的一抽,可随即脸上又恢复了那平和温柔的神态,“那是老夫人疼你,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片心意。来,快让丫鬟收起来,咱们姐妹三个好好吃顿饭吧。” 一顿饭吃了没多久,百里伊人二人就起身告辞了,等她们一走,花琼就压低声音问:“小姐,大小姐送来的东西,要不要奴婢偷偷去扔了?” “不用。”百里秋水淡淡道。 “可是……可是奴婢觉得……”花琼小心翼翼道。 “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做好我平时吩咐你做的事情就可以了。”百里秋水说道,心下却也开始思索了起来。 百里伊人来到自己这里,绝不可能就只是为了送些滋补品来给自己养身子,而且,如果不是百里伊人的要求,想必百里可青也不会明明一脸不情愿,却自始至终都没怎么表现出来了。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百里秋水正凝思的时候,百里伊人与百里可青已经走出了宝旷院,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一阵寒风吹来,百里伊人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大姐姐怎么咳嗽了?”百里可青带了几分谄媚的关切道,“我陪你回云露院,给你炖点燕窝来滋补一下吧,这个天气实在太干燥了,像大姐姐这么美的美人,可得好好注意滋补一下呢。” “还是不要了。”百里伊人温婉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凉凉的,“你该不会是忘了,先前老夫人斥责我过于奢侈一事吧?” 百里可青讨好道:“做点补品怎么能算是奢侈呢,大姐姐要是怕老夫人不高兴,那我就拿去大厨房帮你做好,再送到你的云露院。” “说来倒是有几分好笑。”百里伊人像是没有听到百里可青的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她一个庶出的,却能得了老夫人的恩准开了小厨房,我这个嫡出的姐姐,也得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把自己的补品给送去,这要是让外人看了,保不齐会以为她才是那个宝贝的嫡出呢。” 不明白百里伊人话里的意思,百里可青的脸上仍旧讨好的笑着,却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应百里伊人,呆了呆,才说道:“大姐姐可别乱说,云泥之别就是云泥之别。” “是么?”百里伊人顿住脚步,微微一笑,那双倾国倾城的眼眸当中,却透着一抹比当下天气还要冷的寒意,“可是现在我这个嫡出,过的却还不如她那个庶出风光。” 百里可青抿了抿唇,就算是讨好的笑,也已经快要在脸上挂不住了,她平时看起来机灵的很,可那都是些皮毛上的小聪明,现在她是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回应百里伊人的话才好。 百里伊人的眼底顿时划过了一抹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庶出就是庶出,永远都是愚不可及的蠢笨木头,如果不是看她还有些用处,她才懒得像现在这样和颜悦色地对着她。 压下了那一丝不耐烦,百里伊人微笑着看向她,朱唇轻启,说话间呵出的团团白雾浮在她的脸颊四周,越发衬托的她发似墨缎,眉目娇婉。 “三妹妹的事情,的确是让我心里有些不痛快。”百里伊人挽着她的手臂,目光中却泛出一丝冷意,“不过我想,四妹妹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应该……也不会喜欢看到一个无知粗俗的庶出,压在你嫡姐的头上吧?” 百里可青有些愣怔,但随即就一个激灵,明白过来了什么,正要开口回应,百里伊人却伸出手,为她理了理身上的披风,淡淡地道了一句“天冷,仔细着凉”之后,就若无其事地转身走远,留下百里可青一个人站在了远处。 等百里伊人走远,百里可青才转过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却是隐隐的兴奋,那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宝旷院的位置……也许,她明白该怎么做了。 次日一早。 有个面生的丫鬟进了宝旷院,花琼去到了院子里一趟,回到房间之后,满脸纳罕地开了口。 庶妹的毒计 “小姐,四小姐来了,说是要见您。(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秋水扶了扶刚刚戴上去的玉蝴蝶步摇,向房门扫了一眼,昨天才刚刚来过,今天又来,这百里可青打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请进来吧。”百里秋水说道,“再去拿些你昨晚自己做的点心。” 花琼应了一声,转头便吩咐一旁的小丫鬟去取点心了。 大雪下到早上已经停了,但天气却依旧寒冷,百里可青进来的时候,鼻尖还冻的微微有些发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难得的堆满了笑意,一进门就道了一声:“三姐姐好,我来可没打扰到你吧?” “我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做,怎么能叫打扰呢。”百里秋水笑道,示意婢女将热茶端上来,“四妹妹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三姐姐商议一件事的。”百里可青笑眯眯地看着她,同之前那个每每见到百里秋水就恨不得鼻孔朝天的百里可青判若两人,“就是不知道三姐姐愿不愿意做了。” 百里秋水微笑着端起茶盏,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你先说出来,我才知道是什么事情,万一是我不会做的呢?” 百里可青心里狠狠地唾骂了百里秋水一句,脸上却仍旧是笑意满满,“三姐姐一看就是个聪明伶俐、心灵手巧的,哪还会有三姐姐不会做的事情呢?” 看百里秋水只是淡淡的微笑,并不用言语回应,百里可青暗暗咬了咬牙,笑道:“老夫人寿辰快要到了,往年我们都是送老夫人寿礼,也实在没什么新意了,我昨儿就琢磨出了另一个给老夫人祝寿的法子。” “我们姊妹几个,可以每人都亲手做一道菜给老夫人贺寿,虽然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是要麻烦了点,可是这么做必定会哄老夫人开心,大姐姐和二姐姐已经同意了,那三姐姐的意见呢?” 亲手为老夫人做菜,听起来的确是足以表达自己孝心的一件事,但也是很容易让别人钻了空子的一件事,百里秋水缓缓抿了一口茶,昨天百里可青来的时候,对自己还是满脸的厌恶与忍耐,今天就亲亲热热的一口一个三姐姐了,这件事…… 眸中划过一抹冷笑,百里秋水唇角微微上挑,“能够向老夫人表达自己的孝心,我当然是愿意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百里可青盯紧了她的脸,惟恐她要找些什么理由来推了这件事,当即就冷笑了一下,“三姐姐可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会,之前三姐姐还说过在庄子里头什么都要自己做呢,难不成轮到要向老夫人表达孝心的时候,三姐姐就又什么都不会了?” 百里秋水越发肯定了先前自己的猜测,这百里可青还不等自己开口,就生怕自己推辞,忙不迭的就搬了孝道二字出来压自己,要说这件事里面没什么阴谋,她可是一万个不信。网 “你误会了,做一道菜肴这种事情,我当然是会的。”百里秋水笑笑,道,“我想说的是,这件事,让我们姊妹四个来就可以了吧,兰芷年纪还小,菜刀都拿不动的一个小丫头,反正我们是同母所出,我就连她的份也一并替了吧。” 毫无疑问,百里可青的阴谋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可以提高警惕防备着些,可兰芷却不一定能做到。万一到时候见陷害自己不成,去拿兰芷当替罪羊,那对自己来说麻烦可就大了,倒不如事先就把兰芷给踢出这件事的范围。 她的建议,百里可青答应的也很是痛快,反正在她的计划当中,要针对的就只有百里秋水一人,其他人参不参与不重要,重要的是……百里秋水她即将亲手做了东西,亲手喂给老夫人。 听她完全应允下了这件事,百里可青笑着告辞,只是当她转过身背对着百里秋水的时候,那一双圆圆的眼睛里头,顷刻间便散发出一道怨毒的幽光…… 一转眼,老夫人的寿辰就到了。 依照老夫人的身份,这次的寿辰理应大操大办,可老夫人却提前叮嘱过了大夫人,说是近日休息不好,怕吵的很,到时只需要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就好。 说是因为怕吵,可实际上老夫人是为了什么,百里秋水心里明白的很。眼看着百里家的嫡长孙,即将游学归来的百里昔年,就要着手准备步入仕途了,当今皇帝喜好节俭,最是反对官员奢侈无度,老夫人不让大操大办庆祝,也是为了营造一种百里家节俭清廉的形象。 百里于道显然也清楚老夫人的真正想法,所以在寿辰当天,还是请了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来,在府里也算是一家人热闹了一下。 等夜幕即将沉下之时,看了一天戏的老夫人,回到了欣荣院歇息去了,一直等到寿宴准备好,简单梳洗过后的老夫人,才回到了前厅。 刚在主位上坐稳,老夫人就察觉到了眼前的异样。 老夫人的寿辰,按理说三房的人都应该到齐才是,可现在除了在外游学没能赶回来的百里昔年,这座位还空了四个位置,五个孙女就只来了一个。不只如此,偌大的桌面上头,老夫人的眼前也有相当大的一块空白。 “这是……?”老夫人有些不解,正疑惑间,自外头传来了一阵天籁般的轻笑,一排走进来四个袅娜少女,百里伊人排在最前面,走到老夫人面前盈盈一拜,巧笑倩兮。 “今天是老夫人您的寿辰,孙女们亲自下厨为您做了四道菜以表孝心,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里伊人一开口,那如珠玉撞击一般的美妙嗓音,顷刻间便轻柔地布满了整个房间。 百里伊人的身后,以此跟着二房的嫡女百里云灵,再之后便是百里秋水与百里可青,四个人的手里都端了一只木托盘,托盘里头放着的器皿各不相同,看到这四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捧着为自己祝寿亲手做的菜肴,老夫人高兴的都有些合不拢嘴了。 最先将托盘里头的东西放在桌上的是百里伊人,掀开盘子上面的盖子,那道菜的模样顿时就展现在了众人眼前,里头摆着的竟然是一座金色的,香气四溢的玲珑宝塔,连宝塔上挂着的小铃铛都雕刻的惟妙惟肖,众人一时间看的目不转睛,都在猜测这到底是用什么做成的。 “老夫人,您看这道菜您喜欢吗?”百里伊人的手臂轻轻挽住老夫人,撒娇似的问道。 “这……伊人,这是用什么做成的?”老夫人又惊又喜,“我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的厨艺竟然如此精湛?” 百里伊人笑着抄起调羹,小心翼翼地从宝塔上挖了一个角,送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尝尝味道如何。” 老夫人尝了一口,连连点头,“细软绵密,酸甜适口,伊人,你这究竟是用什么做的?当真是好吃极了。” “不过就是改良过后的蜜汁山药罢了,这道菜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做起来稍稍耗费些时间罢了。” 百里伊人大方得体的笑了笑,一旁的百里于道也笑着开了口,“老夫人,这道菜可是伊人在厨房闷头做了三天才做出来的,就是为了让您高兴高兴,您可要多吃两口,才不枉费了伊人一片孝心啊。” 在提到百里伊人的时候,百里于道的表情里永远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永远都有着一种他的庶出子女,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赞扬。百里秋水冷眼看着眼羡的百里可青,心头却是一片冷漠。 在得到老夫人的夸赞之后,百里伊人向后退了一步,三房嫡女百里云灵继而笑着走了上来,“老夫人,孙女这道菜,您保准也会喜欢的。” 在百里府里头,对百里伊人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位二小姐,百里云灵。同样都是嫡出,可不管是样貌还是才艺,百里云灵样样都要被百里伊人给压过一头,各处都不及姐姐的百里云灵,心里的不甘就一天大过于一天,只要找到机会,就拼命的想要把百里伊人给比下去。 刚才老夫人对百里伊人的夸赞,令百里云灵的心里简直不舒服到了极点,暗暗横了百里伊人一眼,百里云灵的眼底似乎有一丝明显得色。 一掀开盖子,老夫人又是一阵惊诧不已,如果说那座用山药雕刻而成的玲珑宝塔就已经够细致了,那么眼前这一盘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了。 在那细长的盘子里,是一副栩栩如生的仙鹤祝寿图,一股浓郁的幽香更是引得众人馋虫大动,不等老夫人开口问,百里云灵就忙不迭的介绍上了,那酷似三夫人的薄唇一张,略显尖利的嗓音就蹦了出来。 “老夫人您快尝尝,看这菜的味道跟那蜜汁山药比怎样?这道菜可是花费了孙女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呢,那仙鹤的羽毛,是我仔仔细细用新鲜的鲤鱼胡须腌制平凑成的,那仙鹤的红顶啊,可是我从鸽子舌尖上,一点一点地挑下来的最鲜嫩的肉呢……” 听着女儿的介绍,三夫人那张细长的脸上顿时也堆满了自豪与骄傲,翘起的唇角只差没有把她的脸给勾破了。 百里秋水却暗暗摇了摇头,这百里云灵实在是愚不可及,一心只想要将百里伊人给比下去,让对方丢脸,但是却用力过猛,这样看来,今天会丢脸的恐怕会是她自己了。 果然,在百里云灵滔滔不绝的介绍中,刚才还对这菜兴致勃勃的老夫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探出的筷子也顿在了仙鹤那红艳艳的脑袋上不动了。 老夫人中毒 百里伊人的眼神当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脸上却是一副懵懂天真的样子,感叹道:“云灵你说的可是真的?那这菜是要用多少条鲤鱼的胡须,多少只鸽子的舌尖呀,怕是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吧?” 百里伊人的表现,自然而然的就被百里云灵当成了示弱的表现,一直以来都被压制着的她,总算是有了扬眉吐气,把对方踩在脚下的机会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于是,百里云灵当下便眉梢一扬,眼神里有股子说不出的傲慢,嘴上却笑道:“也没花多少,不过就是几十两银子罢了,算了算也就只用了几百条鲤鱼和上百只鸽子,这哪儿算得了什么,为了让老夫人开心,这根本就不值一提。” “二妹妹果真是有心的,我自叹不如啊。”百里伊人轻轻道出这一句,眼底的嘲讽神色却越发浓厚。 百里云灵还沉浸在自得当中,却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转头惊诧一看,却发现是老夫人重重地把筷子拍到了桌面上,正满面怒容地看向她。 “真要是想要让我开心,你往后还是别造这么大的杀孽了!”老夫人唇角用力抿着,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百里云灵一下子愣住了,她自认为自己今天所做的菜会是几个孙女当中最出彩的一个,可怎么也没有预料到,老夫人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老夫人,我,我只是为了让您开心呀……”百里云灵委屈道,“您不喜欢吗?这可是我特意在扬城拜访了多位名厨学到的呀……” “开心?在我的寿宴,你端了这么一盘血淋淋的东西来,我怎么开心的起来?!你有这些多余的心思,倒不如去跟你大姐学学,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的!”还不等她说完,老夫人就已经怒气冲冲地打断了她的话,“真是愚蠢至极!” 现实与自己的期望相差太大,以至于百里云灵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眼睛里头甚至都已经委屈的含了眼泪,她搞不懂自己的一番心血,怎么会换来老夫人如此厌恶的对待。 像是还有余怒没有消散,老夫人又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盘仙鹤祝寿,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道菜给我端出去!” 看着在一旁委屈抽噎的百里云灵,百里秋水反倒觉得有些好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老夫人刻意想要为百里家营造出一种清廉的感觉,可她却一上来就弄了这么一盘极尽奢侈的菜,还是请了多位名厨学来的。 扬城的名厨,总是会在重大事件发生时,被各个达官贵人请回府里的,百里府老夫人做寿,一盘菜就用了几百条鲤鱼上百只鸽子,这件事万一被他们当作谈资给传了出去,那百里家还有什么清廉可言?! 连这点缘由都想不清楚,也难怪老夫人会拿着这盘菜撒气,还要斥责百里云灵愚蠢至极了。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住了,老夫人的脸色不放晴,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别的,更没人敢替百里云灵求情了。 那沉甸甸的汤碗一直端在手里,百里秋水的手腕有些发酸了,看了看老夫人,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柔的笑意,轻轻地将汤碗放在了桌上,“老夫人,您还没尝过秋水亲手为您煲的汤呢,今儿是您的寿辰,孙女的祝福都在这碗汤里了。” 尽管生气,但老夫人还没有老糊涂到会把余怒发泄到另一个无辜的孙女头上,虽说心里还是因为百里云灵而有些不痛快,但也还是做出一个微笑,等待着百里秋水掀开盖子。 盖子一掀开,在场的四姨娘顿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其他的人也是面露疑惑。 百里秋水端来的汤碗里头,与其说那是一碗汤,倒不如说是一碗从池塘里头随手舀来的水。那汤上面看不到一丝的油花,颜色是淡淡的碧色。 老夫人眉心狐疑地一紧,正待要开口反问,却嗅到一股清雅的淡香,一丝丝地从汤碗当中飘散了出来,这清香除了能勾起人的食欲之外,似乎还有种让人将心情放松下来的作用。 “秋水,这是什么?”老夫人开口问道,面色已经和缓了不少,甚至还带了一丝微微的笑意。 “回老夫人,这叫荷叶汤。”百里秋水笑道,“您先尝尝味道如何?” 老夫人拈起汤碗旁的勺子,舀起一勺,慢慢喝到嘴里,那有些微皱的眉心顿时舒展开来了,这汤的味道是极淡雅的,可这淡雅却并不是寡淡,喝到嘴里,竟然有一丝淡淡的清甜从舌底逐渐蔓延了开来,最后满口都是一种说不出的清新气味,犹如置身于夏季荷塘一般。 “好,这汤的味道真是奇妙,秋水,这汤你是怎么做成的?”老夫人面露喜色,对她而言,这汤就是今晚最大的惊喜了。 老夫人对这汤的褒扬,明显要大过于对百里伊人那座玲珑宝塔的夸赞,听着老夫人的赞不绝口,百里伊人的眼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阴沉的可怕,一口银牙几乎要被自己给咬了个粉碎! 察觉到她的异样,大夫人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用目光望向百里可青,给了女儿一个暗示的眼神,百里伊人顿时清醒了过来,眼眸当中的雾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冷酷与阴毒。 从百里可青提议要用亲手做菜来为老夫人祝寿,并且亲自邀请了百里秋水的那一刻起,百里伊人就明白她是要做什么了,可青这个庶出的妹妹虽然有些蠢笨,但小心计还是有的,就算不能指望她扳倒百里秋水,可至少……两败俱伤,总是不成问题的。 百里伊人小心藏好自己眼眸当中的那一丝寒意,淡淡地瞥了一眼百里可青,为了她这个高贵嫡女的未来,牺牲一个庶出的妹妹,也是完全值得的。 至于现在百里秋水用这道稀奇古怪的汤,在她的面前大出风头一事,百里伊人也不在意了。反正,百里秋水她马上就要死了,她还是会好好的活着,她何必跟一个死人一般见识呢? 百里伊人在心里冷笑一声,开口道:“三妹妹,我也好奇的很,这汤到底是怎么做成的?我看老夫人她喜欢的很,你也不要藏私了,说出来也好让我们时常做给老夫人享用啊。” “这汤跟大姐姐的蜜汁山药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秋水之前一直在庄子里待着,像二位姐姐那样精细的菜肴,秋水实在是不会做。”百里秋水笑了笑,“这汤其实是我以前在庄子里经常喝的,有时候饿了没东西吃,我就去采一把莲叶……” “以前喝这汤是为了充饥,里头除了莲叶什么都没有,给老夫人做的这一份,我在里面加了莲子和荷花蜜,将莲子并着荷叶在里头煮化了,再用干净纱布过滤出来,最后加上荷花蜜,这样喝起来,就只剩下了莲子莲叶的清香,不会有那种苦涩的味道了。” 百里秋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对着老夫人怯生生一笑,“不是什么精细的汤羹,让老夫人您失望了。” “不失望,不失望!”老夫人拉过百里秋水的手,看着她清瘦的小脸,心里顿时一阵说不出的五味陈杂,“这汤我喜欢的很,你这汤,是我今天最喜欢的。” “老夫人不嫌弃就好。”百里秋水盈盈一笑,“这汤还有去心火,宁神静气的作用,您要是喜欢,以后我就经常做了,再给您送到欣荣院里去。”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夸赞了几句,末了,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手腕上摘下了一只色泽莹润的翡翠镯子,拉过百里秋水的手给她戴了上去。 百里伊人微微别开了自己的视线,保持着自己脸上得体的微笑,百里云灵和百里可青的眼眸当中,却几乎不约而同地迸射出了一丝强烈的怨恨! 但随即,百里可青的唇角又挑起一丝冷笑,她冷冷地看着百里秋水,攥紧了手里的托盘。 老夫人果真对那汤喜欢的很,在百里可青过来时,又喝了几口,脸上先前的怒容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你又做了什么呢?”老夫人微笑着问向百里可青,可就在这话刚一问完,老夫人却面色一紧,仓促地喘息了几下,一手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接着紧紧地抱住了肚子,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剧痛令她连呻吟声都要发不出了。 “老夫人!?”大夫人发出一声尖叫,赶紧上前搀扶住了疼得几乎要昏迷过去的老夫人,“快,快去叫大夫来,快” 百里秋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老夫人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腹痛如绞才是,她的视线穿过混乱的侍婢,停在了百里可青的脸上,暗暗咬了咬牙。 这件事,必定是百里可青做的,从她的神态当中,百里秋水就能推断出一二,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也必定是因为她! 果不其然,百里可青在意味深长地迅速扫了她一眼之后,就面露惊惶,高声道:“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怎么奇怪的?!母亲,我怎么看老夫人她……她像是中毒了!?” 雷公藤 “中毒?”百里于道脸色一沉,眼看着他这个兵部尚书又要晋升,他的嫡子百里昔年也即将要踏入仕途,在这种时候,若是府里闹出了老夫人中毒的事件,多少都会对他们父子二人的前程有所影响,至于那下毒的人到底是何居心,更是值得揣测一番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百里于道就厉声吩咐道,“把今天所有接触过老夫人的下人,统统都给我关起来,一个都不许漏掉!”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老夫人送回欣荣院!”大夫人急急地说道,惊慌成一团的下人,这才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行动了起来。网 百里于道也面色匆匆地跟在大夫人的身后,向老夫人的欣荣院赶了过去。三夫人母女对视了一眼,明显是不情愿去的,可为了不落人话柄,也还是跟着一同去了。 等到了欣荣院,匆忙赶来的大夫也已经等在了里面。 众人也不敢耽搁,由大夫人详尽地将老夫人晕倒之前的状况道了一遍之后,大夫就战战兢兢地坐到了床边,屏息静气地为老夫人把了把脉,断定道:“老夫人这是中了雷公藤的毒,幸好,看起来老夫人中毒的剂量并不算高,否则耽搁这么久可就麻烦了。” 转过头,大夫连药方也没写,语调迅速地命令一旁的药童,“快去用绿豆金银花混着甘草煮上一锅!” 药童应了一声就急忙跑了出去,大夫又吩咐道:“老夫人中毒并不算太严重,尚且还可以自主吞咽,等下那药汤端来,你们就想法子弄凉,赶紧给老夫人灌进去两碗,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再三确认老夫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百里于道一直紧绷着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交代完灌药要注意的细节,大夫便起身告辞了,大夫人给卫妈妈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多给他些银两,交代他这件事绝不能多嘴外传,只说是今天来是因为老夫人得了风寒。” 卫妈妈点点头,应了声,便跟在大夫的身后走了出去。 没了外人在场,百里于道才愠怒地一拂袖,“好好的寿宴,怎么会冒出毒药来!?” “老爷你先别急,老夫人正歇着呢,别吵到了她。”大夫人凝眉,轻声劝了句,示意众人都跟着自己去到外间,又吩咐人将老夫人卧房门口那厚重的门帘放了下来,才又冷冷地开了口:“王妈妈,老夫人今天都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怎么会中毒的?” 王妈妈眉心紧拧,“回大夫人,老夫人她今早吃的是奴婢亲手煲的粥,中午在园子里头看戏,和大夫人还有老爷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再就到了晚上,除了三位小姐端上来的东西,老夫人就什么也没吃过了。网” “去把老夫人吃过的的东西都取来!”百里于道沉着脸,看向一旁的下人,“全部都给我拿银针验过!一样都不能遗漏!” 就在那下人还没有转过身的时候,百里伊人就做了个阻拦的动作,“不必了,父亲,我敢肯定老夫人中毒的时间绝不会太久。” “你怎么知道?”百里于道眉心压了压,“伊人,此事事关重大,你当真清楚?” “父亲,女儿真的清楚。”百里伊人娓娓说道,“先前女儿曾经翻看过一本医术,里面碰巧就有关于雷公藤的记载,医术上说,这雷公藤一旦被人服用了,从服下到毒发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左右,所以令老夫人中毒的东西,一定是老夫人在一个时辰之内服下的。” 老夫人在毒发之前的一个时辰,吃下的东西就只有三种,宴席上的茶水,百里伊人的蜜汁山药,以及百里秋水的荷叶汤。也就是说,导致老夫人中毒的雷公藤,就是被加在了这其中。 因此,百里伊人话音刚落,房间里头的人脸色就齐刷刷地变了,茶水是从同一把茶壶当中倒出来的,在里面下毒的可能性不大,那么…… 就在大家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之时,百里云灵的一颗心却快要飘到了天上,如果不是时机不太对,她搞不好会立刻大笑出声! 这真是塞翁失马,之前她还在因为老夫人对她那盘菜不理不睬感到沮丧生气,现在她却无比庆幸,幸好老夫人看不上她的那盘菜,否则的话,她岂不是也要成为有下毒嫌疑的人之一了么? 百里秋水目光沉静,眼角的余光扫过正暗自庆幸的百里云灵,又看向了百里可青与百里伊人。 自己那碗荷叶汤,从选择原料,再到熬煮成功,自己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那汤出锅之后,只经过了自己和花琼两个人之手,绝对不会有外人下毒成功的可能性。 而百里伊人也不是傻子,就算下毒这件事的幕后策划是百里可青,她也绝不会为了要帮她,而让她把毒药下在自己的蜜汁山药里因为从做这道菜开始,除了百里伊人自己,其他人也是碰不到的,想要用来栽赃陷害她,几乎是不可能。 百里可青眼底的那一丝自得,没能躲得过百里秋水的眼睛,她很肯定这毒一定是百里可青想法子下的,目的也一定是为了自己,可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来让老夫人中毒的呢? 大夫人的眉心紧了紧,挥手示意那些多余的下人都退出了房间,此刻熬煮好的绿豆汤也已经送了来,打发了王妈妈和卫妈妈去给老夫人喂药之后,大夫人正要开口,百里秋水却看到百里可青脸上露出一丝阴笑,随即面露惊惶地开口嚷道:“母亲,我知道毒是谁下的!” “你知道?”话语被打断的大夫人,原先脸上还有几分不悦,像是要发作一样,可一听到百里可青的这句话,脸上的不悦顿时变成了惊讶。 “是,母亲,我知道那雷公藤谁房里有!”百里可青底气十足。 百里秋水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冷眼看着她,果真,在说到下一句时,百里可青就转过身,直直地面对着她,字字掷地有声,“是三姐姐,府里唯一有雷公藤的人,就是三姐姐!” 对上百里秋水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眼眸,百里可青的眼底迸射出一丝森冷阴狠的杀意,指尖直直地指向她,“雷公藤有毒,这很多人都知道,就算是不知道,那种毒性大的东西,也不是碰巧随意就能得了来的,除了她!” “小、小姐?”花琼身子一抖,腿几乎有些发软了,手心一个劲地向外冒着冷汗,她很清楚自己小姐并没有下毒,可是…… 察觉到她的紧张,百里秋水淡淡地凝视了花琼一眼,从这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当中,令人看不出任何一丝的惊恐慌张,花琼愣怔了一下,可心底的不安却已然减少了几分,暗暗攥紧了掌心。 上次的小厨房事件,小姐不也是力挽狂澜,摆平了一切么?这次她也一定行的,一定要相信小姐,绝不能露了怯,让别人看小姐的笑话!想到上次的事情,花琼的心里顿时有了几分底气,身子笔挺地站在百里秋水身后,一丝畏惧也没有了。 面向百里可青,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话语之间先就带上了三分斥责,“四妹妹,老夫人中毒一事事关重大,不是什么人随便说两句就可以给谁定了罪名的,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就敢如此信口开河么?” “冤枉嫡母其罪当诛,那冤枉庶姐呢?四妹妹,嘴皮子动的太快,可未必是件好事。”百里秋水沉声道,“依照家法,你可是要被打板子跪祠堂的!” “我当然不会随便乱说!”百里可青冷哼了一声,下巴高高仰起,“我都说了,像雷公藤那种有毒的东西,一般来说,百里府是绝不会有的,可你在刚回府的时候,被鞭打受了伤,在治疗的时候就会用到雷公藤,下毒的人不是你又会是谁!?” 雷公藤内服的确会令人中毒,可外敷却又是能够治疗伤口的好东西,在包扎外伤的时候,大夫为了加速给患者的伤口消炎,多多少少都会在药方里面开到雷公藤这一味药材。 百里秋水冷冷地望着百里可青,唇角轻轻挑起一丝冷笑。真是看不出来,这个草包一样的四小姐,居然也懂得雷公藤。 “大姐姐博览群书,会懂雷公藤自然是不稀奇,可我却记得,四妹妹你是不能进父亲书房的,你又是从何得知,雷公藤是可以治疗外伤的一味药材呢?”百里秋水开口说道。 “我也是碰巧知道的,就在前不久我去大姐姐那时,碰巧看到她桌上有本医术,一时好奇就拿来翻看了两页,这有什么可值得你怀疑的?”百里可青冷笑,“三姐姐该不会是怕自己下毒的事迹败露,就已经开始想找别的事情转移大家的视线了吧?” 凝视着百里可青,百里秋水忽然轻笑了起来,“我倒是很好奇,现在老夫人到底是服用什么而中毒,根本就还没有人能够证实,除了我的荷叶汤,老夫人还服用了别的东西,怎么四妹妹你却一口咬定了毒就是我下的呢?” “当然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做这种事!?大姐姐自小就备受老夫人疼爱,她当然不会会对老夫人下毒!” 百里秋水嗤笑一声,“四妹妹怕是也太过武断了吧?” “都别说了!”大夫人脸色凝重,“毒药究竟是下在什么地方,我们去前厅一看便知。” 凭空多出的毒药 出了欣荣院,天空又洒起了雪花,那满地的雪白,使得这一晚的夜色看起来分外柔和。 百里秋水步履平稳地走着,视线轻轻扫过周围一众人,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在这些人当中,没有皇甫翌辰的身影。 自打上次过后,虽然皇甫翌辰还是喜欢动不动就去宝旷院找她,但她每次都会将他给敷衍送走,现在看来,那位富贵公子哥对她的兴趣大概是终于减下去了。对于百里秋水来说,这样的疏远简直再好不过。 害她的,她必定不会心软放过,同样,不想要害她,甚至是帮过她的人,她也无论如何不会恩将仇报,将其扯到到他们本可以不必牵扯的事件当中。 正走着,百里秋水忽然放慢了脚步,下意识地向身后那个脚步有些踉跄的人看了过去百里兰芷正跟在自己的身后,神色看起来有些忧虑惊慌。她的身旁就只跟着一个同样清瘦的丫鬟,至于五姨娘,像这样的场合,大夫人是从来都不会允许五姨娘参与的。 很显然,百里兰芷是在担心自己,看到她瑟缩地跟在身后,百里秋水的心里隐隐就有了些说不出的酸胀,直到花琼在耳旁轻轻提醒了一句,百里秋水才微微一怔,回过神来,目光清亮地继续走了下去。 一进到前厅,百里秋水眉心一挑,不知道是该说自己有些错愕还是讶异。原本她以为不知道去到哪里了的皇甫翌辰,原来从一开始就没有跟着她们去到欣荣院,而是一直待在这里。 见到他们来,皇甫翌辰问道,“大伯母,老夫人如何了?” “已经服下解毒的汤药,没什么大碍了。”自打百里秋水回府还有上次晕倒的事件过后,凡是跟百里秋水有牵扯的事情,大夫人是一万个不想要看到皇甫翌辰,当下笑了笑,“二弟妹刚刚回去了,怎么你还在这里?” “哦”皇甫翌辰懒懒地勾起嘴角,一个略带慵懒的笑意就浮上了他的眼角眉梢,“我是在想,老夫人等下会不会继续回来,就在这里等你们,那几个多事的下人还急着要收拾碗筷,让我给呵斥到一边去了。” 听他这么说,百里秋水看向了前厅角落,果真有两个垂手站在那里的下人,就在她收回视线的时候,却见到百里可青也迅速地看了一眼那两人,随即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怪异。 想了想,百里秋水轻笑着开口道:“现在到底是什么人给老夫人下了毒,还没有一个结果,他们这么急着进来收拾,该不会是被真正下毒的人给买通了,想要找机会把证据给销毁的一干二净吧?”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刚落,就见百里可青阴沉着脸,有些冲动地开了口,“怎么三姐姐这是已经等不及,要开始随便抓两个下人屈打成招了吗?” 百里秋水心中冷笑,看百里可青这反应,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由她示意了来做什么的吧…… “翌辰,这两个人,有没有挪动过桌上的东西?”百里于道瞪了一眼那两个人,又问道。 皇甫翌辰回答得极其肯定,“没有,在动之前我就把他们给赶一边去了。好了,既然老夫人没事了,那我们就继续吃饭吧,我可早就饿了。” 说完,言辞举止之间颇带有几分吊儿郎当的皇甫翌辰就抓起了筷子。见此,百里于道的眼里顿时流露出一丝鄙夷,这个皇甫翌辰,还真实纨绔子弟的典范事例,也难怪所有人在暗地都瞧不起这个被皇帝遗弃了的少年,实在是朽木不可雕! 大夫人笑了笑,将他的动作给拦了下来,“翌辰你要是饿了,还是回去自己的院子,让小厨房做点吃的吧。老夫人是中了雷公藤的毒,这毒药究竟是被加在哪里了还不一定,你万一吃出个好歹来,我可不好跟二弟妹交代。” “还不知道?”皇甫翌辰眉梢抬了起来,末了,撇撇嘴,丢了筷子,“算了,我倒也不是很饿,咱们府里先前还没有过下毒的事呢,今天正好瞧瞧热闹。” 他这话若是从任何一个百里家真正的子女当中说出,百里于道怕是立即就要大动肝火了,可对于皇甫翌辰,他却只是装作没有听到,眼底却又流露出了一丝轻蔑,对着身后的下人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人上前来,取出了一盒银针。 “老夫人今天动过的,就只有眼前的茶水,大姐姐的山药,和三姐姐的汤。”百里可青一一指给那下人看,“验的仔细了些,可别出岔子!” “是,四小姐。”那下人先是取出了一根银针,探入了老夫人眼前的茶水当中,取出来之后,银针依旧闪闪发亮,又取出另外一根银针,刺进了百里伊人的蜜汁山药当中,银针依旧是雪亮。 这下所有人的视线,顷刻间又聚集到了百里秋水的身上,百里可青冷笑一声,示意那下人将第三根银针探入那碗荷叶汤中银针一触到水面,颜色顿时就暗了下去,像是蒙了薄薄的一层黑灰。 百里可青的脸上顿时迸射出一丝疯狂的得意,举着那银针,“三姐姐,现在可是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银针变了颜色,汤里的确有毒,可……百里秋水迅速回想了一番,她仍旧可以确定,这碗汤从开始做,直到端到老夫人的面前被喝下为止,都绝不会有让别人下毒的机会。 是不是有人提前用别的法子给老夫人下毒,等他们走后又将雷公藤投入了汤中,这一想法也被百里秋水给否决了。皇甫翌辰一直在这里,就算他这个二少爷在所有人的眼中再怎么是一个草包,也不会有人蠢到当着他的面,在汤里下毒污蔑她的。 既然没有任何一种下毒的途径,那这毒,究竟是从何而来呢?百里秋水目光沉了沉。 在百里可青话音落地之后,百里伊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花容失色,很是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三妹妹,竟然……竟然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老夫人她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这毒,不是我下的。”百里秋水平静地抬起视线,“汤里为什么会有毒,我也不知道。” “母亲,你看她还想要狡辩!”百里可青眼中划过一抹狠毒,“三姐姐,我劝你还是最好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所有人都看见银针变了色,想要给老夫人下毒的就是你!” 百里于道的脸色,在银针变黑的同时也变成了铁青,当即便猛地一抬手,呵道:“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孝女拉下去!关进祠堂!” “慢着!”百里秋水眉心一紧,理了理衣袖,抬眸看向百里可青,竟是笑了起来,“四妹妹,我倒是不明白,我这个做姐姐的究竟哪里惹到了你,能让你这么胡乱揪住我不放,你不像是百里家的四小姐,倒像是市井无赖泼妇一样了。” “你”百里可青圆圆的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我说你像是市井无赖。”百里秋水逐字逐句道了个清清楚楚,“父亲,难道您也如此鲁莽就要认定这事是我做的么?只凭汤里有毒就能断定是毒是我下的么?你们又怎么能知道,会不会是有什么人,想要利用我栽赃我,所以才在我的汤里下了毒呢?” “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老夫人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喝下这碗汤的,试问四妹妹,倘若毒真的是我下的,我怎么会愚蠢到选在这样的场合给老夫人下毒呢?难道是怕别人抓不到我么?” 百里秋水望着百里于道,清澈的目光当中却有着一种令人说不出的清冷,“如果父亲一定要盲目听信了他人,就是要将这件事按在我的头上,那么秋水身为女儿无话可说也无话能说!只是有朝一日,下毒的真凶浮出水面,还希望父亲到时能诚恳道歉,还秋水一个清白!” 百里于道唇角蓦地挤紧了,他的确也怀疑毒就是百里秋水下的,可眼下的证据的确不足以十成十的证明这一点,在百里秋水的这番话说过之后,他若是硬要将她关起来,此事一旦传出去,万一毒不是她下的,那他这兵部尚书的名声可就岌岌可危了。 百里可青却看不穿百里于道心中所想,只是一心想着要快些把百里秋水给踩在脚下,看到百里于道脸色变了,还以为他也是恼了百里秋水,当即便声音有些尖锐道:“父亲别信她,毒明明就是她下的!父亲快把她关起来,也好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令百里可青失望的是,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百里于道却只是沉吟了片刻,随即沉声道:“秋水说的不错,现在毒虽然是在汤里发现的,可暂且还没有证据证明,这毒就是她加在里面的,贸然处理,实在不够妥当。” 百里可青一愣,顿时恨得牙痒痒了起来,可下一瞬间,一丝诡谲的笑就爬上了她的眼底。 小厨房内有文章 百里秋水,你以为这么简单,就会让我放过你么?你以为我计划了那么久,这么轻轻松松就会让你以一句证据不足给躲过去么?! 百里可青眼底的那丝嫉恨渐渐在眼眸当中无限放大,她可以天天对着比自己高人一等的百里伊人伏低做小并且甘之如饴,可是她绝不能容忍,同样是庶出,身份还不如自己的百里秋水一回府就过的风风光光! 百里可青皱了眉,满脸的隐忍,在一番欲言又止过后,终于咬牙嚷了出来:“三姐姐,我本想着给你一个自己承认,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原本还打算替你瞒着,好让你自己醒悟,可你既然死不悔改,那我就不得不说了!” 大夫人心里浮起一抹冷笑,悄悄同百里伊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面带茫然,“可青,你瞒着我们什么?” “我知道……知道三姐姐把用来给老夫人下毒的雷公藤藏在哪里!”百里可青大声说道,下巴仰得高高的,在看向百里秋水的时候,那一双圆瞪的眼睛当中似乎要有一团团的火星迸出来。 “什么!?”百里伊人又是一惊,这惊讶的神态恰到好处的可以将她眼底的那一丝冷笑藏好,“可青,这话可不能乱说,你说的……是真的吗!?” “绝不可能是真的。”百里秋水平静道,“我的宝旷院里头,从来都没有藏过雷公藤,给老夫人下毒的人也不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四妹妹怎么会清楚呢?” “你心虚是么?!”百里可青挑眉,脸上是刻薄且带有攻击性的冷笑,“你怕我说出来,好让你做过的恶毒之事败露是么?” “父亲,母亲!”转过身,百里可青指着百里秋水,言辞再恳切不过,“之前我在去到宝旷院的时候,偶然有一次撞见了她的丫鬟拿着一包东西进了小厨房,丫鬟手里拿着的拿包东西是用一个布袋装了的,布袋上头都是沾染到的炭灰。” “当时我就起了疑心,会用如此肮脏的袋子装着的,必定不会是什么能够让人吃到嘴里的东西,可看样子也不像是厨房会用到的器皿。我一时好奇,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跟在那丫鬟的身后,躲在角落里面偷看,结果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 百里可青斜睨着百里秋水,满眼都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恶毒,“我看到那丫鬟,鬼鬼祟祟地把那袋子东西埋进了墙角的煤灰当中!如果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东西,又怎么会让丫鬟拿着,藏在那种地方呢!?” 百里伊人微微张大了嘴,纤长的羽睫不敢置信地眨了眨,声音轻颤道:“就算是那丫鬟真的藏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四妹妹你又怎么能肯定,那就是三妹妹让人藏起来的雷公藤呢?” “我当然能肯定!”百里可青冷哼一声,道,“由于好奇,等那丫鬟走了之后,我就偷偷进去了小厨房,把那袋子东西给找了出来,里头是一些晒干了的枝条。网起先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后来,我碰巧看到了那本医术,藏在三姐姐小厨房的,正是晒干了的雷公藤!” 众人又是一阵齐刷刷的倒吸冷气,百里于道脸色铁青,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怒视着百里秋水,“逆子!现在可是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枉费老夫人疼你一场,却是白白的饲养了一头恶毒的白眼狼!” “来人给我把这个逆子拉出去!重打一百大板,再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见百里于道发怒,身后的仆从立即上前要抓住百里秋水,却见她迅速后退一步,目光冷澈,“父亲想要责打我,至少也要看到货真价实的证据才能让人动手吧?” “父亲,我从来都没有在小厨房藏过什么东西,若只为了一句扑朔迷离的证词,连真真切切的证据都没有看到,就要白白挨了这一百板子,我是绝对不服的!”百里秋水眉心微拧,一双清冷的目光当中,却有着一种丝毫都不容人质疑的力量。 百里秋水看向百里可青,冷冷道:“四妹妹说的如此言之凿凿,想必是百分之百的确定,我的小厨房里头藏了东西吧?” “不错!”百里可青回视着她的目光,“因为那是我亲眼所见!” “好!”百里秋水冷喝一声,“既然这样,我们现在就去宝旷院,去小厨房里头让人好好搜上一搜,看看到底有没有四妹妹你亲眼看见的布袋!若是没有,四妹妹你又当如何!?” 百里可青冷笑一声,“我亲眼所见,亲自证实了的东西,绝不可能没有!” “那好,若是你们搜过我的小厨房,没有找出你说的雷公藤,那么到时我要四妹妹你给我下跪磕头,斟茶认错,总不算过分吧?”百里秋水冷着脸,沉声道。 眉峰斜斜上挑,百里可青一口应允了下来,心中却透着十二分的得意。 在所有人的小厨房,有个地方是不到开春不会挪动的,那就是每一间小厨房里专门堆放燃烧过的煤灰的角落。这些炭灰积攒着都是有用的,等到开春化雪之时,这些积攒了一冬的炭灰就有了用武之地被铺在府里的各条道路上,洗干净污糟的雪水,以免脏了衣摆鞋子。 百里秋水的小厨房里,自然也有这么一处专门积攒炭灰的角落,百里可青断定了这一处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来翻动,所以就在这之前,找了个机会,偷偷将准备好的装有雷公藤的布袋藏了进去,又用炭灰小心埋好。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件事,百里可青她是亲自来做的,有了梅枝先前的前车之鉴,她也料到了现在想要轻易买通一个婢女,已经不是很轻易的事情了,而且谁能保证她打算买通的,实际上是不是对百里秋水异常忠心的呢? 在把雷公藤藏好之后,百里可青之后又找了个机会,回去确认了一遍,见上面自己原本做的记号还是完好无损的,心里就彻底踏实了下来。 今天看来,小厨房里头藏有东西一事,百里秋水的确是直到现在都还不知情的,想象着等一下进到了宝旷院,翻出那包雷公藤之后百里秋水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百里可青的唇角就禁不住挑起一丝得意。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一行人就来到了宝旷院。 围在小厨房的门口,百里可青正要让自己的婢女进去搜时,却被百里秋水给拦住了,“四妹妹,为了公允起见,还是让母亲的人进去搜吧。” “也好,反正不管谁进去,结果都是一样的,三姐姐,我亲眼看见的,是绝不会有错的。”百里可青后退一步,对着大夫人做了个揖,“母亲,劳烦您身边的人进去搜一搜吧。” 百里秋水也后退了一步,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风,脸上是一派淡然的神色,看了看四周,当下却又有些狐疑,皇甫翌辰今天着实有些不对劲,说是要看热闹,可怎么又留在了前厅,没有跟着来到宝旷院? 正想着,卫妈妈从里头走了出来,手上衣摆上都沾了不少的炭灰,“回大夫人,这里头奴婢什么也没有找到。” 伴随着卫妈妈的话音落地,百里可青瞬间愣在了原地。 大夫人的眉心也有些不易察觉地紧了紧,面上却让人看不出丝毫的异样。百里伊人眼眸微微一转,柔声问道:“卫妈妈,你找的时候可要仔细些才好,此事不仅仅事关老夫人,还关系着三妹妹的清白呢。” “是,是啊,卫妈妈!”百里可青的脸色白了一白,“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炭灰埋着的地方,你真的都找遍了吗!?” “这……”卫妈妈也有些迟疑,“奴婢再回去搜一搜。” 说着,卫妈妈就又进去了小厨房,这次搜的力度明显要比之前大的多,里头时不时的还会传出东西被挪动的声响,可过了半晌,卫妈妈还是两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分明是亲眼看见的!”百里可青脸色铁青,推开卫妈妈就冲进了小厨房,直奔那堆放着炭灰的角落而去,当她看到那已经被扒开得乱七八糟的一堆炭灰之时,百里可青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个自己亲手藏进去的,装满了雷公藤的布袋,不见了。 在冰冷的小厨房内,一丝冷汗却沿着百里可青的额角流了下来,就在前天,她还来找过百里秋水,以商量菜谱为由进过小厨房,还清楚的看到那炭灰堆上面自己做的标记没有变过,可一转眼,东西怎么就不见了?! “四妹妹。”正在百里可青的心脏已经跳乱了的时候,百里秋水那沉静平缓,如同一泓温润泉水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进来,“四妹妹找到你说的东西了么?” 百里秋水!百里可青的眼睛狠狠地在一瞬间瞪大,眼球几乎要从眼眶当中跳脱,幸好是背对着众人,此刻她那狰狞的表情才没有赤裸裸地展示在众人的面前,一定是,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一定是自己在前厅提起这件事时,她那个叫花琼的丫鬟想法子让别的下人回来拿走了那雷公藤,一定是! 百里可青的眼底泛起一丝狰狞的鲜红,唇角又一次上挑了起来,百里秋水,你那么简单就想要把东西给藏好是么?别做梦了! 不能证明 百里可青的脊背挺直了,丝毫颓败的迹象都没有,只有在转过身,视线掠过百里秋水时,目光当中才有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 “父亲,母亲,这里并没有装有雷公藤的袋子,可这不能表示在我们来之前就没有!”百里可青目光咄咄逼人地同百里秋水对视着,“我知道刚才你为什么能够在前厅里,与我理直气壮的争论了,你根本不是因为有底气,而是为了拖延时间!” “你一定是利用那段时间,拖住了我们所有的人,你的心腹丫鬟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一定是有人,趁着那段时间回来,把那一袋雷公藤拿去销毁了!” 面对着百里可青的指责,百里秋水莞尔一笑,“四妹妹,你说的如此言之凿凿,听起来确实是这样不假,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就是对的呢?所有人也都看到了,你之前说亲眼见到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雷公藤。” “可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百里于道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老夫人被下毒的事情还没有一点解决的苗头,他本来就心烦的要命,如今看到百里可青打包票说一定会有的事情,竟然根本没有发生,他的耐心已经快要渐渐的被磨到底了。 “父亲!”百里可青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自在的神态,对于这个父亲,像他们这些庶出的子女向来都是对敬重畏惧有余,可在她又扫过百里秋水那张坦然镇定的脸庞之后,却又将脊背挺了挺,咬牙道,“女儿真的没有撒谎,一定是她把东西给偷偷挪走了!” “父亲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现在就去查看宝旷院里头所有的火盆炉灶,从前厅到现在的一段路,根本不可能把一袋结结实实的雷公藤给完全烧毁了的!若是火盆里头没有,那也一定是被她藏在了什么地方!父亲,您一定要相信女儿!” 百里于道沉着脸,深宅内院里头的这种事,他不应该处理,也不擅长处理,当即便对大夫人沉声道:“夫人的意思呢?” 大夫人沉吟片刻,开口道:“这件事,既然可青这么肯定,若是不搜,未免会让人认为,是我这个母亲在偏袒秋水。左右我们人也已经来了,那就在这院子里头搜一搜,看看到底是不是像可青说的那样。秋水,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网”百里秋水回应的很是痛快,“只是为了公允起见,搜房一事四妹妹的人仍旧不能插手。” 大夫人点点头,“卫妈妈,你带着我和老爷的人去吧。” 就在大家等待的时候,百里秋水已经命令丫鬟搬来了椅子,又泡了热茶,一行人等在院子里头,再看看百里秋水的神态,不像是在看搜房,倒像是在看一出戏曲。 她并不担心这次的投毒事件会有大夫人参与进来,她对大夫人太过了解,尽管心思比谁都要恶毒狠辣,却也足够小心。而且,今天还有百里于道在,任何一处可能让人联想到她是否有动手脚的细节,大夫人都决不会做。 宝旷院并不算太大,卫妈妈领着下人,不过半个时辰就已经搜完了,末了,还是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 “禀告老爷,夫人,奴婢什么都没有搜到。” “不可能!”百里可青像是被人猛地踩住了尾巴的狗,两眼圆瞪,嗷地就一声,那尖利的嗓音就冲了出来,“这绝不可能!在这宝旷院里一定有一袋雷公藤,一定是你们没有搜到,我明明” 尖锐的嗓音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冷汗在瞬间布满了百里可青的后背,她的话僵在唇边,好险,真的是好险!她刚刚差一点就要冲动地脱口而出“我明明亲手放在那里了”这句话,好险还是被她及时停顿住了! 百里秋水淡漠地忘了一眼百里可青,唇角挑起了三分讥讽,“四妹妹,你明明怎样?” 用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百里可青满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恨! “我明明,明明亲眼看见的!”有些僵硬地说出这句话,百里可青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望着尴尬又脸色铁青的百里可青,百里秋水轻笑了一声,那清亮的眸光似乎直直地探入了对方的眼底,带着像是钢针一般的锐利。她嘴唇轻轻翁动了几下,别人都听不见,也没有看到,可位于她面前僵立着的百里可青,却把她的口型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是在看着她,对她嘲讽地说出了这句话:“你当真是愚不可及。” 自从百里可青主动来到宝旷院,商议如何庆祝老夫人寿辰开始,她就已经对百里可青起了疑心。 一个处处看不起自己,打从心底里认为她就应该比自己高人一等的百里可青,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突然转了性子,一下子就对自己亲切起来的。百里可青之所以会有这种变化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必定是在谋划着什么。 所以从刚开始,百里秋水的心里就提高了十二分警惕,只要有百里可青来,她必定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却处处留心。在小厨房的炭灰里头埋了那袋雷公藤一事,百里可青自认为做的无人知晓,事实上百里秋水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等百里可青离开了宝旷院,她便带着花琼去到了小厨房,从下面渐渐挖开炭灰堆,将那布袋取了出来。在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百里秋水就猜到,这一定是百里可青提前布下的一步棋。 在那之后,百里秋水就不动声色地将炭灰堆重新堆好,回到卧房里头,将那袋雷公藤并着布袋,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烧剩的灰也让花琼悄悄洒在了荷花池里,现在百里可青再来找,自然是不可能找得到了。 “你是你!一定是你提前把东西找了出来销毁掉,否则的话,我亲眼看见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的?!”百里可青已经是骑虎难下,现在除了死死咬住这一点不放,也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了。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紧了紧,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四妹妹,你先前污蔑我也就算了,现在按照你的说辞,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埋在炭灰堆里的东西,你若还是硬要抵赖我,那可当真实属不该了!” “我污蔑你?!我污蔑你!?我明明就是看到的!”百里可青咬着牙,“就算是这里找不到,那也不能表示毒不是你下的!” “你的荷叶汤从开始做,再到让老夫人喝下,中间实在是有太多下毒的机会了!而且除了你,其他人根本就没有靠近过你的汤!” “汤里验出毒性的确不假,可你怎么能证明,除了我之外就真的没有别人碰过那碗汤?”百里秋水冷冷地看着百里可青,“你有证据么?” 百里伊人的目光,自从卫妈妈两手空空的从房间里出来之后,就已然夹杂了一丝冷意,只是这丝冷意却并是对着百里可青而去的。此刻,这一丝阴冷如蛰伏毒蛇一般的目光,正冷冷的附着在百里可青的后颈上,隐隐可见其中的怒意。 蠢货,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自己设下的圈套却先把自己给套在了里面!蠢货,果真蠢货!百里伊人死死地攥紧掌心,薄薄的指甲刺入肉里,这清晰的疼痛才能令她保持着冷静。 在百里可青又要冲动开口的时候,百里伊人却抢先一步,柔声开了口。 “秋水,可青,你们两个都不要再争执了,这件事闹到现在,我看也可能是一场误会。老夫人的确中毒了不假,但是说不定是有什么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在从中作梗。” 这是打算要帮忙掩护百里可青,好让她在栽赃自己失败之后还能全身而退么?百里秋水一眼就看穿了百里伊人的打算,心中冷笑一声,扫向百里可青的眼眸当中,不经意间已经带上了一丝犹如刀锋般的凌厉。 这次如果这么轻易就算了的话,她可以肯定,不出半月,百里可青必定还会有新的阴谋在等着自己。而且……有仇不报,这可不是她现在的个性。 “大姐姐说的是,只是这件事,我却并不认为是外人所为。”百里秋水的话刚一说出口,百里伊人的脸色明显就沉了一沉,“而且四妹妹刚才的话也的确不假,这汤从做好,再到端到老夫人面前,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有机会接触的到并且下毒。” “那你的意思是……”百里伊人定定地看注视着她,眼睛微微眯起。 “下毒的人就在我们之中。”百里秋水的视线像是有意无意地扫过百里可青,逐字逐句道,“而且我怀疑,加在老夫人汤里的毒药,现在说不定还在前厅当中。”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百里秋水眼角余光察觉到了百里可青的脸色,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大夫人目光微微低垂,正在想着用什么借口给她拒绝了的时候,却只听到百里于道愠怒的声音猛然响起,“回去前厅,都给我一一搜过!” 耳畔的吹拂 再从宝旷院回到前厅,在半路上,三夫人母女就嚷着困,径直回去了自己的院子。想来是认为已经没什么热闹可以看了,这对生性凉薄又自私的母女,也就没什么可关心的了。 前厅里头依旧灯火通明,在看到坐在里面的人时,百里秋水又是微微一怔。 在摇曳的昏黄烛光之下,皇甫翌辰的侧脸看起来要比白天的时候柔和了几分,一双斜斜上挑的狭长狐目,在这暖光之下竟有着几分说不出的魅惑。此刻的他正以一副吊儿郎当的架势歪坐在椅子上,这略带几分痞气的姿势在他做来,竟有了几分出尘唯美的味道。 在他的手边摆着一壶酒,那垂在一旁的纤长手指之间,还握着一只小巧的白玉酒杯,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已经有了几分微醺之感,见到他们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伸了伸身子,挑了挑唇角,权当打过了招呼。 这很是没有礼数可言的行为,在此刻的百里于道眼中也不算什么了,当下他最想做的,就是将那个令他恼火到了极限的下毒之人给揪出来。百里于道的一张脸上阴云密布,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是跟在他的身后,进到房间,或站或坐的等着他的人搜查出的结果。 百里秋水也按照顺序站了,等立稳之后,一丝淡淡的清香酒气便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皇甫翌辰的身边。 皇甫翌辰有些醉眼惺忪似的懒懒仰头,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来。百里秋水只当是没有听到,可刚一收回视线,又传来了比刚才声音还大的啪啪几声,再转过头,笑眯眯的皇甫翌辰正用一手拍着椅子,大有她不肯坐下来就决不罢休的架势。 再看看其余几人,除了百里可青还斗鸡一样的站着,其余人都已经坐下,或者正在寻找合适的位置坐,百里秋水干脆也坐了下来,只是却始终不去看向身旁那张俊美到妖孽的脸。 皇甫翌辰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更不是一个耐得住无聊的人,但今晚他却自始至终一直守在这里不曾挪动过半步,至于原因……难道说?! 百里秋水斜过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皇甫翌辰,他这有些反常的举动,难道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异常么? 她的视线还来不及收回,皇甫翌辰就已经斜斜挑起了自己的目光,那一抹温润正同她的视线撞在了一处,随即,她的眼前就多了一只酒杯,酒杯后面则是皇甫翌辰那张俊美却处处透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脸,“对饮一杯?” 看她有些错愕的神情,皇甫翌辰笑了笑,又将那杯子拎了回来,“大伯父的人这是在找什么?” 问的是百里于道的人,可他的声音却压得有些低沉,能够听到的就只有百里秋水一人。(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秋水轻声回道:“毒药可能还在藏在这里,父亲正在派人搜查。” 百里秋水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皇甫翌辰很明显地嗤笑了一声,这一声嗤笑立即引来了百里于道的侧目,但他当下却没什么心思来斥责他,因为他的人已经将这前厅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所有的菜色也都用银针试探了一遍 除了百里秋水的那碗荷叶汤,其他的菜肴里面都没有发现任何的毒性,至于雷公藤,也并没有在这房间当中找到。 听着下人的禀报,百里于道眉心之间的折痕越来越深。 就在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和百里于道一样集中下人的禀报时,一丝有些温柔的气息忽然自百里秋水的耳后柔柔吹来,那呼吸之间除了一丝淡淡的酒气,还有着一抹令人形容不出的格外好闻的香气。 是皇甫翌辰?! 百里秋水脖子一僵,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过来,正贴在她的耳后,她几乎都可以察觉到来自于他脸颊的温度。 那一丝柔软的呼吸,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卷成了一缕难以言明的温柔气息,缱绻在她的脸旁。百里秋水的脸颊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一红,当即心底便凭空增添了三分薄薄的气恼。 就算是身为兄妹,当下这一姿势,实在也有些过于暧昧了吧……就在百里秋水正要挪开身子的时候,却察觉到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极快地在自己耳边吐出了几个字,“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人调包了你的东西?” 不等最后一个字音落地,皇甫翌辰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姿势,手里依旧举着那只白玉酒杯,神色照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漠然。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位二世祖一样的皇甫翌辰刚才正对着百里秋水作出了那有些怪异的举动。 百里秋水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的红晕已经迅速散去,脑中却无比清晰地闪烁着皇甫翌辰刚才说出的那句话。 那是他给自己的提示么,他果真是发现什么了吗?可是……百里秋水顿时陷入了一丝疑惑当中。 照这样看来,他是想要帮自己的,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既然是这样的话,自己眼看着就要被污蔑毒杀老夫人的罪名,已经有所发现的他,为什么不站出来替自己拿出证据辩白,又或是简洁明了地告诉她,究竟是哪里存在着陷阱? 他只是给了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看起来像是提示一样的一句话,可这句话又代表着什么呢?百里秋水有些想不通,但跟让她有些想不通的,却是皇甫翌辰这么做的原因。 这时,那下人已经尽数禀告完毕,就在百里于道正要命令他们退下去的时候,却见那人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道:“老爷,还有一件事,小人应当禀报出来。小人在搜的时候,从一名婢女的身上搜出了一把勺子,想必是她手脚不干净,偷到手的赃物。” “一把勺子?”百里于道拧紧了眉,一把勺子有什么可值得提的?! 就在他正要不耐烦时,那下人又急急的补充了一句,“是主子们专用的包金象牙勺。” 听到这一句,百里于道额角的青筋立即凸了凸,今天晚上还真是乱!什么事情都赶在今晚出来了! “是哪个混账奴婢?!我百里府治家严谨,最容不得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老爷,消消气。这是内宅的事情,我来处理,你不要动气。”大夫人连忙搀扶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来消消气,又转向百里伊人,“伊人,快给你父亲端茶来。” 闻言,百里伊人乖巧地端了杯热茶来,又分外体贴地开口劝道:“父亲,此事就交由母亲来处理,您不要气坏了身子,这丫头想必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值得父亲您生这么大的气。” 百里于道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掌上明珠的劝说看来还是极有用的,他端了茶,之后虽说脸色还仍旧阴沉,却不再大动肝火了。 大夫人侧过身,目光威严地凝视着那丫鬟,“还不把东西交出来!” 那丫鬟年纪不大,看来应该是新进府不久的,听到这一声冷喝,身子立即一抖,哆哆嗦嗦地跪下了,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柄勺子,磕磕绊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夫人,奴婢,奴婢……” “你这丫头的眼睛还真毒,偏偏偷了老夫人最爱的一套!”大夫人叱责道,“手脚如此不干净,是得好好教教才成,来人,把她给我拉出去,用板子狠狠打手三十!” “不,不要啊大夫人!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偷,奴婢……”那丫鬟立即哭成了一团,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只是还不等那丫鬟喊完冤,就有一声尖利的嗓音,在瞬间把她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下贱胚子,还不快把东西还回来!”一直站着的百里可青,一把就从那丫鬟的手里抢过了勺子,迅速地握在了掌心。 尽管那柄勺子只是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可百里秋水依然清楚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老夫人与去世的老太爷,有两套一模一样的餐具,是二人专用的,材质都是包了银边的象牙制成,平日吃饭用的也都是这套餐具。 后来,在老太爷去世之后,老夫人就将自己的那套餐具,和老太爷留下来的收在了一起,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会取一套出来用,比如寿辰,年节之类。 但这都不是百里秋水注意的重点,她刚才看的很是清楚,不管是百里可青那突然高起来的嗓音,还是她一把夺过勺子,之后又刻意将它握在掌心的动作,都好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百里秋水眉心微拧,视线在荷叶汤上飘过,突然想到皇甫翌辰的提醒,一道清亮的眸光便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她站起身,微微抬高了声调:“慢着!” 那两个正将偷勺丫鬟拖下去的人,动作立即顿住了,莫名其妙地看向三小姐,不懂她这是要做什么。 “秋水,你又要做什么?”百里于道沉着脸,语气隐隐有几分烦躁不悦。 一模一样的勺子 “父亲。”百里秋水对着他盈盈一拜,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百里可青,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毒药是谁下给老夫人的了。” 百里可青脸色隐隐一青,百里伊人目光微挑,“秋水,这件事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有多严重,可青已经弄出来一次误会了,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百里秋水笑了笑,目光冷冷地扫向百里可青手中握着的包金象牙勺,“毒药,就藏在那把勺子当中!” “勺子?!”百里于道狐疑地看向了那还在门外哭泣不止的丫鬟,面上疑惑的神情越发浓重。 百里可青冷笑一声,细细的眉峰高高地挑了起来,“三姐姐,就算你再怎么心虚,也不至于要随随便便抓到谁都来污蔑一番吧?一个新进府的丫鬟,有什么理由要给老夫人下毒?!” “我看心虚的人是你才对。”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望向百里可青的目光却凌厉无比,转头吩咐道,“花琼,去把老夫人汤碗旁的勺子拿过来。” 花琼急忙快步走过去,捏着勺子的长柄,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百里秋水接过勺子,贴在自己的眼前,随即微拧的眉心缓缓舒展了开来,拧过视线,对着那泣不成声的丫鬟,冷声问道:“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大夫人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面上却做出一副狐疑状,“秋水,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老夫人刚刚用来喝汤的勺子。”百里秋水看向百里可青,“四妹妹手里的那把才是。” “好笑,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凭什么你说是就是?”百里可青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手指死死地攥紧勺子,看向百里秋水的一双眼睛当中,像是恨不得要喷出火来的样子。 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冷笑,“母亲,这丫鬟并不是来偷勺子,而是听了某人的命令,是来换勺子的。至于为什么要换勺子,若是四妹妹能够松开手,把你手里的那柄勺子拿出来给大家过过目,想必大家就全都明白了。” 百里可青的唇角绷紧了,她不想要把那勺子拿出来,可面对着百里秋水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将勺子举起来,百里可青紧攥着勺柄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发白,百里伊人在比对了二人手中的勺子之后,却摇了摇头,“三妹妹,我实在分辨不出这两只勺子有什么不同。网” “这两只勺子的确是一模一样的,可是”百里秋水冷冷地抬起眼眸,“这丫鬟想必是奉命来调换勺子的,可是我们回来的太快,她把勺子藏在了身上,却来不及将它清理干净,前厅也没有可让她清理干净的水和器具。因此” “她在藏这勺子的时候,必定是急匆匆将上头遗留的残汁胡乱擦去,就收了起来。尽管荷叶汤当中没有一丝油滴,勺子上不会留下明显的印记,可味道却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百里秋水扬起自己手中的勺子,“这是花琼刚才从老夫人的位置上取过来的,父亲,请您嗅一下,看上面是什么味道。” 百里于道将信将疑地嗅了一下那勺子,眉心微微紧了紧,有些迟疑,“这上头……没有味道。” “那就是了。”百里秋水轻笑道,“老夫人毒发之前,刚用勺子喝过汤,毒发之后,又没有人收拾清洗过,勺子上应该留有荷叶汤的气味才对,怎么会连一点味道都没有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勺子,分明就是被人给调换过了!” “至于为什么要调换,我想,那人应该是怕藏在勺子里面的东西被发现了吧?”百里秋水用指甲轻轻刮了刮那金子制成的镂空包边,目光清澈,“如果是找来匠人,将这金子包边轻轻撬开一丝,与勺体稍作分离的话……” “那么里面的缝隙,就恰好可以藏满雷公藤的粉末,等到老夫人用勺子喝汤的时候,里头的粉末就融在了汤里,老夫人自然就会中毒!我们所有人都以为,毒一定是被人加在了汤里,却把喝汤必须要用的勺子给忽略了,而这,却恰恰正是那人下毒,却又来污蔑我的方式!” 百里秋水说的字字掷地有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那正将酒杯贴近唇边的皇甫翌辰,唇角微妙的勾起了一丝浅笑。 百里秋水……这小丫头果真是个有趣的。 一仰头,一杯清酒尽数被他吞了下去。 百里可青的手越攥越紧,缩在袖中的左手,指甲都已经将她的皮肉给刺破了也浑然不觉,她那一双眼睛好似被逼入绝境的母狼,死死地盯紧百里秋水,就像是打算等到合适的时机,扑上前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一般! 可下一个瞬间,百里可青那紧攥着的手却松开了,平静下来的眼睛里顿时划过一抹恶狠狠的幽光。她面露惊愕,像是也在为百里秋水的那番话而感到震惊一般,眨着眼睛,将自己手里的勺子抬起来嗅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嚷了出来。 “呀,这上头……果真是荷叶汤的味道!勺子也的确是被人撬开了一道缝隙!三姐姐你说的一点都不假,只是……”百里可青抿了抿唇角,“你进到房间之后,甚至都没有碰到过这勺子,只是通过一个偷勺子的人,三姐姐你就能知道勺子是被调包了……” “这到底是应该称赞三姐姐你聪明过人呢,还是说……三姐姐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呢?”百里可青冷笑着开口道,“那丫鬟,应该也是你买通了的吧?你故意让她露出马脚,好弃卒保帅,让大家都相信你这个揭穿了真相的人不是下毒的人。”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丫鬟,何来买通一说?如果真要是我买通的,刚才我也大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让母亲按照偷窃定罪发落了她,那岂不是既能湮灭证据,又能省事不少么?” 百里秋水掂着手里的勺子,视线直直地看向百里可青,“四妹妹,来调换勺子的是那丫鬟,到底是谁偷着对老夫人的餐具动了手脚,我们好好审一审这丫鬟,不就拨开云雾见太阳了么?” 百里可青几乎听到了自己牙齿快要咬碎的声音,她当然不能按照百里秋水说的法子来,那丫鬟是她买通的,由于事先她根本没有料到自己藏在小厨房里的雷公藤会不见,因此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一步上,更没有提前教这丫鬟来指认百里秋水! 如果真的将这丫鬟严刑拷打一番,等到她招供之时,也只会将她这个买通她的人给供出来! 不,不能乱了方寸,冷静下来!百里可青狠狠地攥了攥拳头,眼底渐渐多了一丝要进行最后一搏的偏执与疯狂,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这都不算什么,自己还有后着,没必要就这样被她给吓倒! 大夫人自然也是不想要这么做的,可百里于道却已经命令人将那丫鬟给带了进来,大夫人的心头登时一阵说不出的恼意,虽说百里可青并不是个聪明伶俐的,也只是略有几分姿色,可她对自己忠心不二,留在手里也是一枚不错的棋子,可惜…… 今天如果实在没法子,自己也只能狠狠心,把这枚不太中用的棋子给丢弃了,大夫人目光当中一片清冷。 百里可青倔强地转过身,“不能问她!谁知道她是不是三姐姐提前买通了的,如果是的话,那她的话就不可信!” 在视线交错之时,百里可青给了百里伊人一个眼神暗示,百里伊人看的清楚,心里却一时有些犹疑了起来。 这件事,从一开始她对百里可青就只是暗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插手过一步,提示过一句,这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信得过对方,只是因为她不确定百里可青是不是一定能成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绝不会将自己牵扯其中。 从先前来看,百里可青这次简直就是做的一塌糊涂,节节退败,她对她几乎完全失去了信心,可是刚才她对自己的那一次暗示,又像是有着十成的把握。那自己究竟是帮,还是不帮…… 略微纠结过后,百里伊人立即有了打算,她看向大夫人与百里于道,没心微蹙,“女儿也觉得,这件事直接问这丫鬟不妥,虽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这勺子的确是从她的身上搜出来的,谁又知道她有没有被那个幕后之人买通呢?” “没错,就像大姐姐说的这样!”百里可青顿时松了口气,这话若是由自己说出,大夫人可能会依着自己,但百里于道可就未必了。可只要百里伊人开了口,那结果就完全不同。 果然,百里于道在听过百里伊人的话之后,沉思了片刻,又摆摆手,先让下人将那丫鬟带去了一旁,问道:“那么你们觉得应该如何来做呢?” “父亲可以将保管这套餐具的人找来问上一问,两柄勺子,突然丢了一柄,负责保管的人不可能毫不知情。”百里可青恨恨道,“若是查到了蛛丝马迹,找出了调换勺子下毒的人,到时父亲可一定要狠狠的严惩那人才是!” 二少爷的问话方式 “平时负责保管这勺子的人是谁?”百里于道沉声问,“把人带过来!” “这……”大夫人想了想,“是老夫人院子里头的人。” “不管是谁,先把人带来再说!” 看百里于道的脸色越来越低沉,大夫人的心里不免有些为百里可青捏了一把汗,命令吩咐下去,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就见到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应该是已经得知今晚发生了什么,进来的时候腿有些打颤。 还不等那男子一一行完礼,大夫人就已经冷眼斜睨着他,开口道:“老夫人和老太爷的包金象牙餐具,是不是由你照看着的!?” “是,是,的确是小人平日负责照看的。”赵伟身子一软,弓着的背又弯曲了不少,额角鼻尖已经浸了一层油汗,“小人每天早上都会负责查看清点,每天都是如此,绝不敢懈怠的!” “好个不敢懈怠,你若是每天都会负责查看,怎么会不知道里头的勺子少了一柄?!”大夫人语调微微一沉,不需要用多高多尖利的嗓音,单是这当家主母的派头,就已经足够让这叫赵伟的下人双膝发软,浑身冷汗不止了。 “没有,没有啊大夫人!”赵伟皱着一张脸,五官都要拧在一起了,“小人清点过的,真的不会少的!” 百里可青扬起手里的勺子,又指向百里秋水手里的那一柄,对着赵伟冷哼了一声,“不会少?那现在怎么会有两柄一模一样的勺子在!?你最好把实话全都招出来,否则的话,母亲可绝不会轻饶了一个监守自盗的下人!” 监守自盗四个字像是吓到了他,赵伟抖着双腿,竟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四小姐!小人没有监守自盗啊!小人真的没有!这、这是……” 赵伟颤巍巍地环视了一周,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双膝跪地向前飞快地爬行到了百里秋水的脚旁,紧贴着她的鞋子磕起了头,“三小姐,您快帮小人解释解释啊,您一开始找到小人说要借勺子的时候,可没说会是这样啊三小姐” 百里可青的唇角瞬间上挑了起来,眼里那得意的冷光几乎压都压不住了一样,“你们看,现在真相大白了,调包了勺子,想要害老夫人的,的的确确就是三姐姐!” “果真!?”百里于道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百里秋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调包勺子毒害老夫人,如此心思歹毒的女儿,我百里府如何能容得下!?” “老爷。”大夫人的手臂轻柔地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你好歹也要听听秋水解释一下理由,说不定,这就是个误会呢?” 说的可真好听,可大夫人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也肯定了下毒的人就是她么? 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丝冷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像是月光下的幽黑宝石,色泽温润,却隐隐透着一抹凉意。 “父亲,只凭他一面之词,你这么快就认定了是我,你怎么知道他就没有被人买通呢?”百里秋水的目光凉凉地从百里可青的脸上扫过,心下的冷笑更加浓重了几分。 一环接着一环,看来这百里可青除了对大夫人母女溜须拍马,还是有点头脑的,但只想要凭借这么一点就想要轻易除掉她重活一世的百里秋水,那可真是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我问你。”不等百里于道回答,百里秋水就将视线挪回了正匍匐在地上的赵伟,目光冷峻,“你既然说是我找你借的勺子,那么我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跟你借,有没有其他人看到,你可说的出来?” 看赵伟迟疑一下就要开口,百里秋水又冷笑一声,“我可提醒你,污蔑主子的罪过可不比那监守自盗要来的轻,你说的时辰,如果恰好有人能给我作证我没有离开过宝旷院,那你的下场可就……” 百里可青眼神一变,暗暗咬了咬唇角,百密一疏,她还是没能布置到真正周全!万一赵伟他随便捏造了一个时辰,万一当时又恰好有证据证明她在另外的地方…… 想到这,百里可青又是狠狠一咬牙,一双眼睛咄咄逼人地瞪着百里秋水,“三姐姐这是在威胁他么?” “只是想要问个清楚罢了,就算是官府审问,也总得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问个清楚吧?”百里秋水微微一笑。 那笑意当中夹杂着的一丝轻蔑,无疑又令百里可青心里的怒火又一次熊熊燃起,“你” 岂料,百里可青那咬牙切齿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自一旁的角落里就传来了哐啷啷一声,百里于道等人不悦地拧眉看过去,却见到皇甫翌辰带着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三妹妹,四妹妹,你们这吵来吵去,吵的我酒壶都摔了。”皇甫翌辰微眯着眼睛,唇角斜斜上挑着,一只脚懒懒地踩在凳子上,对着围在那里的人摆了摆手,又晃着醉醺醺的身子走了过来,两只魅惑无双的狭长狐目探了一圈,停在了百里可青的脸上。 尽管明知道对方的身份是自己的二哥,可对着皇甫翌辰的醉容,百里可青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小鹿乱撞,脸上也有些红了,“二哥,你是不是醉了,我让丫鬟把你送回素月院吧。” “醉?这几杯也能让我醉了?”皇甫翌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两弯新月,“我如果醉了的话,又怎么能看出来,你们是在审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呢?你们就是想要让他说真话,是不是?那正好,我有法子让他开口。” 跪在地上的赵伟懵了,他记得很清楚事先百里可青是怎么叮嘱他的,如果被传唤到了主子的面前又该怎么说,可她却没有告诉自己,这二少爷究竟是帮她,还是帮的三小姐呀! 百里可青嘴角的笑也有些僵住了,皇甫翌辰在百里府行事向来随心所欲,甚至很多时候都能称得上是狂妄无礼。可他上有皇宫罩着,下有二夫人护着,别说她一个小小庶妹,就算是百里于道和老夫人,跟皇甫翌辰也是要客客气气的。所以……她不能拒绝! 可他这一插手,事情万一中途有了变故怎么办?百里可青的掌心里顿时沁出了一层冷汗,她下意识地看向了大夫人,却发现大夫人也在观察着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心头重重一沉。 百里于道的眼底虽然对皇甫翌辰露出了几分厌恶,但却并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反正这奴才不是监守自盗,就是跟心怀不轨的人合谋毒害老夫人,为了这样一个下人就和醉醺醺的他起了冲突,其间利弊关系,百里于道只需要稍一分析就能想清楚。 百里秋水的眉心却微微有些紧了,不动声色地看向皇甫翌辰,先是给了自己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现在又醉醺醺地挤过来,自己这位二哥究竟是打算做什么? “来,四妹妹,退后一点。”皇甫翌辰一手摇摇晃晃地举着已经空了的酒杯,另一手又相当自然地搭在了百里秋水的肩上,“三妹妹,你也退后一点。” 百里秋水可以明确地察觉到,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格外沉稳,半点都不像是一个喝醉到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人……他是在装醉么? 有些狐疑地深深看了一眼皇甫翌辰,百里秋水后退一步,静静地等待着看他到底是有什么法子。 赵伟的心里还是混沌一片,他茫然地跪伏在地上,仰头看着皇甫翌辰,就在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一脚飞踢了过来。 皇甫翌辰的这一脚踢的毫无章法可言,动作虽然不够潇洒,可力气却是十足的,结结实实地就那么一脚揣在了赵伟的肩膀上,踹的他哀嚎一声翻滚在了地上之后又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小爷……我问你!”皇甫翌辰撑着惺忪的醉眼,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说真话!” 说真话,哪个是真话呀?!赵伟痛的哀呼不断,脑子却在拼命地思考着皇甫翌辰问出来的话,到底是要按照百里可青事先交代的说,还是要…… 不等他想清楚,皇甫翌辰踩在他脸上的脚忽然挪开了,正当他以为自己可以喘口气的时候,哐啷一声过后,看到自己眼前的这一幕,赵伟几乎要魂飞魄散了。 上好的梨花木凳子,只剩一只腿还被握在皇甫翌辰的手里,其余的都在距离自己不足一寸处,被这二少爷借着酒劲给砸了个粉碎,溅起的碎片划破了赵伟的嘴,血腥味弥漫在嘴里,赵伟的身子抖成了筛糠一样。 在百里府待了这么久,只是听说过这二少爷皇甫翌辰是个惹不起的二世祖,今天头一回见识到,没想到竟然…… “小爷问你话呢,看谁呢?”皇甫翌辰随手把手里的桌腿一丢,一脸的冷笑,“小爷问话,还没几个敢不回答的!” 自行坦白罚跪祠堂 “我说!我全都说啊二少爷!”赵伟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哪里还能等到皇甫翌辰再继续拷问,顿时身子一挺,对准了百里于道的方向就砰砰磕头了起来,“小人该死,小人是被四小姐买通了才这么说的,勺子根本不是三小姐拿的!” “四小姐要把勺子拿去做什么,给谁用,小人一概不知呀!”赵伟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全交待了,让大夫人来发落,把他打了也好卖了也好,总也要好过被那二少爷给一凳子砸在脑袋上没了命呀! “小人知道这套餐具昂贵,本不想同意的,可小人是奴才,四小姐是主子,主子开了口,小人不敢不从呀!” 大夫人唇角微微一抽动,视线低低地滑向自己的女儿,却见百里伊人做了个微微摇头的动作,顿时心中了然,眉心略一压低,开口道:“你刚才还说是秋水买通了你,现在又说是可青买通了你,你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欺上瞒下的狗奴才!再不老实交代,就让人拉下去,拖到柴房乱棍打死!”百里于道怒气冲冲地低吼道。 “小人说了啊!小人真的不敢再对主子有所欺瞒,真的是四小姐买通了小人,四小姐给小人的五两银子,奴才现在还压在枕头下没动过呢!” “满口胡言乱语!”一丝寒意沿着脚底窜了上来,只窜到头顶,凉得百里可青狠狠打了一个寒噤,脸色几乎涨红成了酱紫,她简直恨不得冲上前去狠狠地跺烂赵伟的头,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出卖了她! “四小姐,奴才真不知道您拿去勺子是做什么了啊,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明年可就要娶亲了,实在犯不着为了五两银子把命给搭上了啊!四小姐,求求您放了小人吧!”赵伟眼前的鼻涕眼泪已经糊满了前襟,最后更是直接扑上前,死死地抱住百里可青的小腿放声大哭。 “死奴才!还不给我滚开!滚啊!你这个下贱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就来污蔑我,下贱胚子!”百里可青又气又急,无奈力气实在小,根本踢不开死死抱住自己脚踝的赵伟,如果不是身后的丫鬟赶紧上来帮忙,她搞不好就要狠狠摔倒了。 “你”被一个下人给害的如此狼狈,百里可青的脸上心里早就已经火烧一样了,一旁的丫鬟正要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伤到,她却反手一记耳光,狠狠地挥了上去,“贱婢!那个下贱胚子过来的时候,你就不会帮忙拦一下吗?!” “四妹妹。”百里秋水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过去,动作无比轻柔得体地拉住了她的手,“我知道四妹妹你现在心里有气,可错也不在你的丫鬟身上,再者……四妹妹你言谈之间,那些不恰当的话还是少说些的好。” 百里秋水笑了笑,语气是极其温和的,可那同百里可青对视着的目光,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讥讽,“在府里说说,自家人听到也就只当没听到,可若是在外面不小心失了言,传出去的话,别人可就要说是咱们百里府没家教了。” “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了!?”正被怒火烧到浑身颤抖的百里可青,不但冷静不下来,经过百里秋水这么一劝阻,怒火反而更加猛烈了起来,“你这个下贱胚子!” 百里可青这话一说出口,百里秋水的唇角顷刻间便勾起了一丝微妙的弧度,果真,还不等百里可青的话落地,就听到一声重重的掌心击在桌面上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百里于道那怒气冲天的低吼:“她是你三姐姐!她是下贱胚子,你是什么?!” 大夫人同百里伊人的脸色,也在瞬间有了细微的变化,她们隐隐都意识到,今天这一局,百里可青大概是赢不成了…… “父、父亲……我只是,只是……”百里可青张开口已经是浑身冷汗,急于解释,可是又不知道到底该作何解释,在同百里秋水那隐含了讥讽的目光撞上的一刹那,顿时明白了过来,“你害我!是你害我!” “四妹妹,我害你什么了?你要说搜我的厨房,我就让你搜,你又要找保管餐具的人,我也让你找。这期间我可曾阻拦过一次?倒是你,先是说看到了我下毒,可我的院子什么都没有,又说找来保管餐具的人就一定可以证明清白,但他说了你又要否认……” 百里秋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四妹妹你还打算要把加工这勺子的工匠给找出来证明不成?” “好!那便去找!去找城西第二家孙工匠”上一瞬还像是斗鸡一样的百里可青,忽然就像是被谁给扼住了喉咙,猛地没了声响。 大夫人平静地低垂下目光,轻轻弹了弹衣袖,百里伊人在心里叹息一声,也挪开了视线。 百里于道愤怒地站起身来,一双像是充了血一样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百里可青,这个在他的心里一直循规蹈矩的庶出女儿。 偌大的前厅,在这刹那过后,就变得死一般的寂静了。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当中,百里秋水那清冷的嗓音就显得格外清晰,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冷冷的笑,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百里可青。 “这倒是有意思了,到底是在哪里,找的哪一家工匠,四妹妹怎么会如此清楚呢?”百里秋水冷声道,“四妹妹该不会又要说,是亲眼看见我进去了吧?既然地点已经说了,那父亲不妨再把人给请到府里一趟,也好追本溯源,把这件事给问个清清楚楚。” 完了,全完了……百里可青刚才还涨红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在她的耳中响起了一阵阵的轰鸣声,让她根本听不清百里秋水又说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这次……完了。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她给激怒到把工匠的信息给脱口而出了。就算她现在能拖延一下时间,让父亲去找那工匠仔细问过,又能怎么样呢?还不就只是拖延一下时间罢了…… 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买通工匠,她自以为在府里布置的这一切,都足以让百里秋水从此都无法在府中立足,可她没想到…… 不,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百里可青将殷切的目光看向了百里伊人,她是她的大姐姐,是从小最疼爱她的大姐姐,而且自己这次也是为了替她出气才会这么做的,她的大姐姐一定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遭到父亲责罚的! 百里伊人看懂了她眼中的求救,可当下这种情景……要救百里可青,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可以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的理由。不管怎么说,给老夫人下毒的事实都是铁板钉钉,百里于道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饶了她的。 满怀希望的百里可青,在看到百里伊人不着痕迹挪开视线的一刹那,双膝立即酸软成了一团,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冷汗混着急急冲出的眼泪把那一张原本妆扮精巧的脸,给糊成了乱糟糟的一片。 “可青!你竟然!竟然!” 连说了两个竟然,百里于道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怎么都压不下来,“身为百里家的子孙,你竟然对自己的祖母下毒!还污蔑自己的姐妹!这就是你教育的女儿吗?!” 百里于道的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大夫人说的,大夫人一愣,随即垂头道:“老爷说的是,是我平时疏于管教,太过溺爱可青了。” “疏于管教!?那我今天就示范给你看看,到底要怎么管教!”百里于道额角的青筋跳动着,手掌又是重重一拍,“把四小姐拖出去,打十五板子,再把她给我送去祠堂!跪满七天!未经允许站起来一次,就多罚跪一天!” 大夫人心头微微一松,到底是从小养在眼前的,犯了这么大的错,没把她往死里处置就算是不错的结局了。 百里可青却咽不下这口气,她可是百里家的堂堂四小姐,唯一一个跟在嫡母身边长大的庶女,她的身份可是不一样的,她怎么能挨板子跪祠堂?!她怎么能这么丢脸?! “父亲,父亲我是冤枉的,是她害我,是百里秋水她害我啊!”百里可青像是失了神智一样,一边奋力挣扎呼喊着,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百里秋水,像是恨不得当场将她给活剐了一样。 百里于道狠狠地瞪眼看了过去,“都是死人吗?!还不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百里秋水对着她微微一挑眉,侧过身,对着百里于道行了一礼,“父亲,还请让您的人动作慢一些。” “怎么,难道你觉得这责罚还不够?”百里于道用眼神警告着她,对于这件事,他的决定已经有了,并且容不得其他人做出任何更改。 “父亲要如何处罚她,是父亲身为一家之长的权责,可在父亲实行自己的权责之前,还请让四妹妹兑现她之前的承诺。”百里秋水直了直身子。 拉着百里可青往外拖的人,动作已经停了下来,在听到她这话之后,百里可青先是迷惑,然后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自己的嘴现在已经被人用帕子堵了个严严实实,恐怕又会对着百里秋水破口大骂起来。 夜半来客 略微一思索,百里于道就回想了起来,在之前要去宝旷院搜房的时候,百里可青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甘愿给百里秋水下跪斟茶道歉。 若是平常的小争执,百里于道说不定还会偏心于从小就养在身边的百里可青,可今天这件事过后,他是断断不能再偏袒她的了。 更何况……百里秋水目光沉静地望着百里于道,她对这个父亲再清楚不过,他最喜欢标榜自己是一个多么正直,多么公正的一个人。百里可青赌咒发誓的时候,他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断然不会当着这么多证人的面,把这件事就这样糊弄过去。 对上百里秋水那双清澈无比的双眸,百里于道对着那两个押住百里可青的婆子递了个眼色,俩婆子立即松开了手,百里可青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秋水说的不错,可青,这次错在于你” “我怎么就错了?!”百里可青一把扯出嘴里的帕子,眼泪噼里啪啦地掉落不止,目光当中更是极尽怨毒,“她欺侮我的时候,父亲您怎么不说是她错了?!明明都是庶出,凭什么她就能高人一等,能得到老夫人的好,可以在宝旷院……” “还不住口!”百里伊人脸色猛地一沉,一双远山黛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是你自己糊涂!三妹妹是身子不好,才让老夫人破了例的,你也身体虚弱吗?!父亲已经对你宽宏包容,网开一面了,你还要再胡闹,让父亲气坏了身子吗?!” “我……”百里可青的身体又打了个寒噤,已经被怒火与耻辱烧昏头了的她,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百里伊人忽然会站在百里秋水的一面开口,但她那长年累月积攒下的,对于大夫人母女的服从,在这时候又从她的骨子深处窜了上来。 她满是屈辱地死死咬住了唇角,垂下的凌乱发丝,将她那一双恨到了极致,像是随时都要烧灼起来的圆眼睛给挡在了后面,百里于道可以听到的,就只是她那略带沙哑的嗓音,“是,是我错了,父亲,可青再也不敢了,求父亲原谅我……” 百里于道重重地冷呵一声,脸上连半丝怜悯都没有了,“你既然是我百里家的子孙,就要重信守诺,自己说出的话,就要自己兑现,不要再丢了我百里于道的脸!” 百里可青死死地咬住唇角,一丝血腥味已经弥漫在了口中,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一双掩藏在发丝后的眼睛隐隐透露着一丝狰狞的光。 百里秋水倒是毫不在意她会站多久,径直拉过身后的一把椅子,正襟危坐了下来,目光平缓地看向百里可青,唇角的那一丝笑意有种说不出的逼迫意味。 一直在一旁歪倒在凳子上,一脸看好戏表情的皇甫翌辰,又端着手里的酒杯晃了过来,往百里可青的手里一塞,“来,四妹妹,要茶的话……二哥帮你倒好了!” 端着杯子的百里可青,嘴唇和手指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身子抖得越厉害,被牙齿紧紧扣住的唇角就越是生疼。 她赢了,百里秋水她赢了! 可是她呢?!她的嫡母没有帮她说一句话,她的大姐姐没有替她求过一句饶,她的父亲竟然逼着她去跟这个下贱胚子斟茶认错! 都是因为她,如果百里秋水可以死在庄子里,那就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了!百里可青动作僵硬地向前走了两步,低垂着视线,在那一片沉默当中,慢慢跪了下来,颤抖的手将那并不大的酒杯给举了起来。 “三姐姐,我错了,求您原谅我的过错……” 这些话从百里可青的嘴里说出来,一字一句都透着一股血淋淋的味道。 但百里秋水并不在意她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来的,她们厌恶自己,这一点她确信无疑。就算她对她们网开一面,委曲求全,她们也还是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好脸色。 “我原谅你了。”百里秋水微微一笑,这才不急不慢地探出手,将百里可青手里的杯子捧在了手里,正要凑到嘴边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下。 这酒杯……百里秋水稍稍抬了抬目光,皇甫翌辰手里空空,身边也是空空,果真这就是他刚才用来饮酒的杯子。 但这犹豫也只是一瞬,指尖在杯沿上不动声色地揩拭过后,她端起那杯已经冷了的茶,慢慢喝了下去,混着凉茶的味道一起涌入味觉的,还有那一抹和停留在他唇畔一模一样的淡淡酒香。 这赔礼的仪式就算是完成了,百里于道已经没有心思再留在这了,示意下人继续将百里可青拖出去打板子之后,又找来管家,要他明天将那两个下人打发出去卖了,之后就一脸烦躁地离开了,大夫人也紧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开了前厅。 百里伊人静立在原地,转过头,却是一脸温婉亲切的笑意,“三妹妹,今天都是四妹妹的错,等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开导一下她,让她可别再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就跟自家姐妹置气了。还有二哥你也喝的不少了,别让二婶担心,快让下人送你回去吧,我也先离开了。” “走了,走了,真是没劲……”酒劲还没散去的皇甫翌辰,露出了个不耐烦的表情,大大咧咧地晃着身子就走了出去,身后跟着两个提心吊胆的小厮,生怕他摔了。 百里秋水跟在那二人身后,是最后一个走出前厅的人,此时已经夜深了,冰冷的风刮着雪花,凉凉地拍打在人的脸上,顷刻间就是一阵的清凉舒爽。 走在回宝旷院的路上,花琼难得的一言不发,扫了沉默的花琼一眼,百里秋水问道:“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沉默了?” “奴婢哪里是沉默。”花琼叹了口气,“奴婢是无奈,先是用吃食给小姐下绊子,可那忍忍也就算了,今天四小姐这可是……想要了小姐的命去啊。” 最后半句,花琼是压低着嗓音,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她虽然不及小姐聪明,可她也并不愚钝,从三小姐回到百里府之后,经历的这一件又一件,可不像是一般的勾心斗角,倒像是……招招致命。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你是怕了?还是担心在我的身边会被我牵连?” “小姐,奴婢……”花琼一下子抬起头,满脸的惊愕与慌张。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百里秋水平和地说道,“你跟我的时间不长,可你对我是忠心的,我能看得出来。你要是怕了也很正常,你若是想走,一定要跟我说,我会想法子让老夫人把你接回去,但绝不要为此作为条件去跟别人交换,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 花琼半张了嘴巴,冲动地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又沉思了起来,这次过了好一会,才见她摇摇头,虽然脸上仍然有怯懦的神情,可话语却是坚定无比。 “奴婢想好了,奴婢不走。”花琼眨眨眼睛,“奴婢也能看得出来,小姐待奴婢向来都很仁义,一日为主,终身为主,花琼既然是老夫人赐给小姐的,只要小姐没有赶走奴婢的打算,奴婢就始终是小姐的奴婢,也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小姐的任何事。” 百里秋水的眉眼微微有些舒展,却缓缓摇了摇头,“今天不会,以后未必不会,但是只要你想走,就一定要记得,我可以让你去到最好的地方当差,你只需要跟我说一声,不需要用背叛来交换。” 在雪夜当中,她的目光悠远而深邃,穿过眼前的片片白雪,仿佛看得了另一个世界似的,花琼看着那目光,却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会有着如此悠远绵长,却又清冷决绝的目光。 “回去吧,在外面待久了万一着凉可就麻烦了。” 看到花琼的样子,百里秋水就知道她不明白,是啊,没有经历过的人,又怎么会明白她的一切呢……她笑了笑,拢了拢斗篷上的绳子,迈开了脚步。 回到宝旷院,卧房里头是黑漆漆的一片,她不喜欢吵闹,晚上除了贴身伺候的花琼,谁也不能留在卧房和正室。 主仆二人走进去,关好房门,花琼刚点上油灯,那在光影下突然闪现出来的人影,立即吓得她一声尖叫,差点晕厥过去。 百里秋水定睛一看,顿时有些无奈,“二哥,都这么晚了,你出现在我的宝旷院,未免有些不恰当吧?” “阿弥陀佛,二少爷,你可要吓死奴婢了!”花琼含着泪,手还在抖个不停。 皇甫翌辰坐在椅子上,那泰然自若的神情,可分毫不见刚才在前厅的酩酊大醉。百里秋水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二少爷,刚才果真是装醉。 “我来坐一坐怎么就不恰当了?”皇甫翌辰对着花琼唇角一挑,“去烧壶热水来,泡两杯雨前龙井。” 花琼哭笑不得,可对着少爷又不能发脾气,只得转身出去烧水。 他倒是自在的很,百里秋水按了按有些隐隐作痛的额角,“二哥,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有。”皇甫翌辰一下子正襟危坐了起来,盯着她的眼睛,眉梢有些轻挑地一挑,“偷香。” 秘密见面 百里秋水眉峰微微一挑,神色却是波澜不惊,淡淡瞥了皇甫翌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二哥,你要是有看上了的丫鬟,大可以先跟二婶说,再让她来跟我讨人。网否则你这么大半夜的自己跑过来,传出去的话坏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名声。” 皇甫翌辰正要开口,又见百里秋水手腕轻轻一抬,把他的话给挡了回去,“欸,还有,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如果你看上的是贴身伺候我的花琼,那我可是一百个不想给的。” 在暖黄的灯光映照下,皇甫翌辰那纤长得甚至要胜过多数女子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他微皱着眉,半张着嘴,望着百里秋水,眨了眨眼睛,啧的一声,“秋水,你就这么对你二哥我么?当真是小气。” “有话不直说,藏着掖着,还要故弄玄虚说一半,这小气么……咱们彼此彼此了。”百里秋水微微一笑。 她说的是今晚在前厅,皇甫翌辰在耳边告诉她,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东西是不是被人调包了的事情。但对方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身子一歪,懒洋洋地靠回在椅背上,“至于么,不过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莫名其妙就把小气这罪名压我头上了。” 看百里秋水只是保持微笑不说话,皇甫翌辰轻咳一声,“快别板着脸了,你这么笑起来,好好的一张脸都跟结了冰似的,是要吓死谁么。真是开不得玩笑,倚红楼的头牌姑娘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来跟你抢丫鬟。” 倚红楼的大名,百里秋水是知道的,在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院当中,倚红楼无疑是翘楚中的翘楚,别说是里头的花魁姑娘,就算是一般的姑娘,想要去会一会那也是要一掷千金的。可皇甫翌辰却说,就连那的头牌都不稀罕,这位公子哥挥金如土的程度可见一斑了。 正说话的时候,花琼已经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送到二人面前之后,就站到了一边伺候。 皇甫翌辰将茶端起来,百里秋水却并不着急去喝茶,对方这么晚了跑到宝旷院里来,总不可能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一杯茶才是。 “那二哥现在跑来我这是为什么?” “无聊了,我就不能来找自己家的妹妹聊聊天么?”皇甫翌辰侧过头,薄唇被茶水浸润,浮着一层薄薄的水亮,满脸的无辜。网 百里秋水看向他,眉心微微一紧,“只是来聊天么?” “不然还能有什么?哦,我明白了,三妹妹是嫌这么干坐着无聊,那你想去赌坊,还是倚红楼?我找身小厮的衣裳给你换了,保管没人看得出来!” 皇甫翌辰说的兴致勃勃,百里秋水却觉得自己的额角越来越痛了,她看不出皇甫翌辰有做戏的成分,可是……如果不是做戏,那他这么晚了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解闷?! 百里秋水装作喝茶,视线却在暗处悄悄打量着他,不管怎么看,眼前的皇甫翌辰都只是一个随心所欲又思维肤浅的公子哥,难道说今晚的事情就只是一个意外?他只是偶尔撞见了那丫鬟偷偷换了勺子么? 可如是只是这样,想法如此浅薄单纯,整日一副头脑简单无所畏惧模样的他,又是为什么不明确站出来揭穿那丫鬟,只是模棱两可的给透露给自己那一句信息呢? 是因为他怕得罪了幕后的人么……这也不太可能,从他对百里于道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在百里府当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所畏惧,根本不会有什么忌惮才是…… 就在百里秋水正暗自沉思的时候,那张妖孽般的脸忽然就放大在了眼前,她心头一惊,思绪被彻底打散,手微微一抖,好在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说呀,到底想不想去?”皇甫翌辰眨眨眼睛,距离之近,几乎可以令百里秋水感受到他柔软的眼睫毛轻轻扫在自己脸颊上的感觉。 不得不说,皇甫翌辰真的是生了一张极妖孽的脸,那一双轻轻上挑的狭长狐目,若是长在别的男子脸上,必定会有种不和谐的阴柔之感,可在他的脸上,那一双眼睛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只要同这一双眼睛对视过,就很难有人会不被他的魅惑而吸引。 “二哥想去的话那就去吧,只是我对那种地方实在没什么兴趣。”略略垂下视线,百里秋水不着痕迹地自己的身体微微后仰,跟他拉开了一小段安全距离,却又在心里笑了笑自己,不过就是一个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公子哥,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说着,百里秋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紧,“对了二哥,你是如何进到宝旷院的?” 虽说皇甫翌辰是自己入了族谱的兄长,可他毕竟还是外姓,还是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孤身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这件事如果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加以利用,那可就麻烦了。 “翻墙。”皇甫翌辰回答的极其痛快,修长的手指还隔着房门向东侧指了指,“我让人搬了梯子,从外面翻墙进来的。这府里的下人嘴杂,我怕让人看见了又告到母亲那里去。” 百里秋水的嘴张了张,她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皇甫翌辰,也实在太胡闹了! “我说二哥,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今天折腾了一晚上,我有些累了。”百里秋水揉揉眉心,下了逐客令。 一般来说,听到这句如此明显的话,脸皮稍微薄那么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可皇甫翌辰脸皮的厚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唇角一挑就从嘴里蹦出了仨字:“不想走。” 就算是有再好的耐性,百里秋水也有些忍不住了,正要再说点什么赶这个厚脸皮的二哥走时,却又见到他从桌脚一处摸起一块东西,“你把这个做好之后送给我,我就不留在这烦你了。” 被皇甫翌辰拿在手里的,是还没有完全压制成形的燃香。 这些日子,为了不让人怀疑,她是从最简单的香料开始,装作重新摸索了一遍,皇甫翌辰拿着的这一份,是她新做的一份,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香,也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的,能让他这么想要。 只用一份香就能把人给打发走,百里秋水自然是乐意的,忙不迭地点了头,再三允诺一旦做好就让丫鬟送去,这才把皇甫翌辰给送走了。 临走,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冷不丁地回过神来,弯了腰盯着她的脸,竟然探出手又在她的脸上捏了捏,啧啧有声,“三妹妹,你还是吃胖些的好,现在也太瘦了,仔细风把你给刮了去。” 揩完油,皇甫翌辰拔腿就走,只留下百里秋水一个人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 这皇甫翌辰,实在是……太让人无计可施。百里秋水摇摇头,自行回到了房间当中。 百里可青现在正在被罚跪祠堂,百里于道的心情也是糟糕至极,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夫人母女多少也该消停一阵,忙过了今天,自己少说也会有十天八天的闲散了。 回到房间,让花琼伺候着洗漱完毕,百里秋水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在百里秋水正沉睡着的时候,静谧的百里府中,位于最僻静处的祠堂大门,却被人给悄悄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祠堂的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百里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的样式各异,唯一无异的是统统都做工精巧,材质昂贵。牌位的前面摆放着一排蜡烛,最中间的香炉还在冒着袅袅青烟。在那一排排肃穆牌位的注视下,吃力跪着的则是脸色煞白的百里可青。 尽管下人看在她是四小姐的份上,已经放轻了动作,可毕竟她也是挨了那么多下的板子,挨打的地方皮开肉绽,都已经渗出了血珠,血液凝固在内里的衬衣上,令原本柔软的绸布变得坚硬而粗糙,蹭在伤口处,一阵阵说不出的剧痛。 百里可青的双手撑在地上,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保持平衡,不至于瘫倒下去,凌乱的发丝之下,是一双被恨意染红了的圆眼…… 已经这么晚了,她本应该在自己的房里,盖着柔软温暖的被子香甜入梦,可就因为那百里秋水,她现在不但浑身痛得直冒冷汗,还要忍着一身的伤口,跪在这呵气成冰,阴森森的祠堂! 百里可青的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父亲罚了她,可是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错的,根本就是那令人恶心的百里秋水! 满心怨恨的百里可青,在听到门口处传来的细微响动时,身子微微一震,她想要回头看看是谁来了,可她只要稍微动一动,伤口就是钻心的疼。 勿要轻举妄动 正在她试图调整身体的时候,一件轻软的大氅就已经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再然后便是一双温柔的手握住了她,百里可青侧过视线,便对上了百里伊人那满是心疼的眼神,顿时心里一酸,委屈与恨意夹杂着涌了上来,眼泪又刷的冲了出来。网 “大姐姐,在前厅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替我跟父亲求情?”百里可青哭得都哽咽了起来,“你看我被那个下贱胚子欺负,怎么也不来帮帮我?!” 藏好眼底的那一丝轻蔑厌恶,百里伊人叹口气,话语里又带了几分责备,“这次还不是都怪你自己犯蠢!拿谁下毒不好,非要去碰最碰不得的老夫人,这不是你自讨的么?还有那一口一个下贱胚子,你骂了她,不也是拐弯抹角在骂父亲么?怎么能怪父亲今晚不护着你?” 百里可青的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我只是着急好好收拾一下她,好给大姐姐你出气,我怎么知道她居然那么狡猾,还能躲了过去,我” 说着,百里可青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上。 百里伊人连忙对着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带来的厚重毯子铺在地上,又让丫鬟搀扶着百里可青,让她慢慢平趴下,不要碰到伤口。 “我已经跟守在这儿的下人交代过了,没人来的时候,你就不必跪着了,等到有人来,自然会有人进来通知你,帮你藏好东西的。”百里伊人轻声道,“你在这儿想必也吃不好,我会让丫鬟每天都来偷着给你送些东西的。” “大姐姐”百里可青已经让眼泪糊了满脸,她死抓着百里伊人的手不放,“大姐姐,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父亲这么惩罚我,往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可言?!都是因为她……我绝不会放过她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等父亲一交代你可以出去的时候,就要再对她下手么?”百里伊人的声音陡然冷了冷。 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百里可青愣住了,有些仓皇无措地看着百里伊人,神态迷惘到了极点。 百里伊人脸色又是微微一缓,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也咽不下这口气,你是我最疼的妹妹,她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别说你,我都不会轻易放过她,但不是现在。网”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才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还被父亲责罚的不够么?不管你现在心里到底有多大的苦多深的怨,都得听我的,把这念头给我打消了去,暂时消停一阵子,绝不能再惹些麻烦出来,不要轻举妄动。” 百里可青满脸的不情愿,见状,百里伊人的语气又是一沉,“如果你不肯听我的,到时候惹了麻烦,父亲不肯轻饶了你,可别怪我无能为力!” 说着,百里伊人起身就要走,百里可青却用力地抓紧了她,“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大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听你的,绝不轻举妄动!” 百里可青的脸上挂满了泪痕,一双圆圆的眼睛也已经红肿不堪,她别无选择,只能听从眼前人的安排。从小,她就一直乖乖听从嫡母和姐姐的安排,她们是疼她的,一定不会害她的! 百里伊人叹息一声,握了握她冰凉的手,“你明白就好,我总不会害你的。” 又安抚了几句百里可青,百里伊人这才离开了祠堂,等一出了祠堂的大门,百里伊人的脸色瞬间冷的像是结了冰,目光幽暗地看了看周围,抬脚向着大夫人的文莲院走了过去。 远远的,她就看到文莲院里头还透着昏黄的光,等走得近了,百里伊人并没有急着先进去,而是对前来应门的下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悄声问道:“父亲和母亲睡下了么?” “回大小姐。”那下人满脸堆笑,“老爷今晚不在,大夫人还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百里伊人点点头,这才走了进去。 房间内,大夫人正坐在椅子上,手边隔着一杯已经冷了的茶。 “母亲。”百里伊人走过去,坐在了大夫人的身边,“父亲人呢?” “还能去哪里?”大夫人讥笑似的扯了扯嘴角,“除了四姨娘那能留得住他,他还能去哪里?” 在大夫人的心里,除了五姨娘那根陈年老刺,还有着四姨娘这一颗几乎每天都要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眼中钉。在百里府的几位姨娘当中,那位青楼出身的四姨娘,简直可以算得上是荣宠不衰。 百里伊人笑了笑,劝道:“她再怎么能讨好父亲,不也还是压不过您么,您才是百里府的当家主母,她一个无儿无女的姨娘,再得宠又能风光几年呢?” 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了大夫人的心里,那原本隐隐有些铁青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不少,她看向百里伊人,“伊人,这么晚了,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我来,是有件事总觉得有些不确定,就想来问问母亲,看母亲想的是不是跟我一样。”百里伊人脸色一正,微微压低了声音,“母亲,今天的事情您也看出来了,百里秋水她甚是有心计,我们是不是……” “是不是应该想个什么法子,干脆让她就那么消失,再好好打点打点,将一切都掩饰成意外?” 大夫人的眉心随着百里伊人的话,越拧越紧,最后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她,“你心急了。” “母亲?” “我是怎么教你的,对待要铲除的对象,决不可轻举妄动操之过急。你说的这法子,实在是太过于莽撞,一个不小心,就会牵扯到我们的头上来,就算不至于得不偿失,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不是我们想要的。” 大夫人凝眉说道:“而且今天,她是怎么对待可青的,你也不是没看见,要解决她,要么就做到万无一失,要么就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百里伊人有些想要反对,她的直觉隐隐告诉她,这个三妹妹对她来说,将会成为一个越来越碍眼的存在,如果不能尽早铲除了她…… “没有什么可是,我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道理,难道你怀疑我这个母亲会害你?”大夫人对着她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去歇息吧。” 百里伊人尽管有些不忿,却还是恭顺起身,对着大夫人微微行了一礼,“是,母亲,女儿记住了。” 次日,清早。 已经用过早膳的百里秋水,将最后一颗燃香放在木匣当中,又小心翼翼地将木匣关好,才同花琼出了宝旷院的大门。 老夫人待她有恩,现在老夫人正在养病,说什么她也应该去探望一番才是。 到了欣荣院,王妈妈看见她来,略略有些惊讶,“三小姐,这么早您就来了?” “王妈妈。”百里秋水亲和地笑道,“老夫人醒了吗?我是来看看老夫人的身体是不是好些了的。” “三小姐真是有孝心。”王妈妈一边笑着,一边将她往房间里头迎,“老夫人已经醒了,刚刚才喝了一碗粥,精神头看起来也不错了。” 走到老夫人的床边,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百里秋水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老夫人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些许红润,只是还稍稍有些虚弱,见到她来,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秋水,昨天险些委屈了你。” 看来昨天的事情,已经有人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夫人,在让秋水坐下之后,老夫人的脸色又是一沉,重重地叹了口气,话语当中不失恼意,“平时看着可青也是老实乖巧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糊涂,妒忌心竟会如此之重!” “要不是最后真相大白了,差点就要让你遭遇那无妄之灾了!”老夫人愠怒道,“只是因为嫉妒,就能做出对祖母下毒,栽赃污蔑姐妹的事情,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只是挨打罚跪,简直就是便宜了她!” “老夫人,您现在身体里面的毒素刚刚清除,不宜动气的。”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相信四妹妹也只是一时糊涂,老夫人您就不要再生气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您若是气病了,那责任岂不是在于我么?” 百里秋水的这番话一说出来,立即令老夫人的神色有了些许的变化,她拉过百里秋水的手,感慨道:“可青要是有你这一半的度量,也就不至于做出这么大的错事了。” 话虽这么说,可老夫人在提到百里可青的时候,眼底却还是透着一抹冰凉。百里秋水清楚的很,经过这件事,百里可青她就算是彻底失去了老夫人的心,再也不要妄想,老夫人会对她有所庇护了。 这也难怪,普天之下,又有几个祖母,能够在孙女刻意对自己下毒之后,还能够对其一如既往地疼惜万份呢? 百里秋水宽慰了老夫人几句,这才示意花琼将那木匣子拿来,捧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这是我亲手做成的,送给您。” 大少爷回府 “这是……”老夫人打开盒子,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就飘散了出来,看到里头一颗颗被压成了锦鲤形状的东西,一时有些疑惑。网 “这是我特意为您做的燃香。”百里秋水说道,“这两个月在宝旷院里,我没有事情做,就让花琼去买了材料,自己试着做些香,原本在庄子上也学过几天,只是做的不如别人精致罢了。” 老夫人心里顿时有些暗暗惊讶,她知道百里秋水在回来之后,就开始自己琢磨着学习制香了,原本还以为她只是自己做着玩的,一开始送来的香也是极其简单普通,可没想到,只是短短两个月不到,她进步就能如此神速,这着实令她吃了一惊。 拈出一尾小鲤鱼,老夫人啧啧赞叹,“你这孩子太过谦虚,不用点燃我就闻的出这香气不一般,样子更是特殊好看,这么巧的手艺,还不能被称做精致,那什么样的才叫精致?这香气好像有些特殊,秋水,这是什么香?” “老夫人过誉了,我也只是自己琢磨着,乱做出来的罢了。”百里秋水笑道,“老夫人您总是说睡不安稳,我就做了这香,里面用的,全是可以让人凝神静气的原料,就只是普通的安神香。在睡前您让王妈妈点燃它薰一熏屋子,保准您踏踏实实一脚睡到天亮。” 说罢,百里秋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不过,老夫人您先不要着急用它。” “为什么不能用?”老夫人问道,“这香光是这样闻,我都已经觉得身体一阵舒坦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能用了?” 百里秋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道:“老夫人您也是知道的,我只会制香,可不懂医术,您最近还要服药,真要用这香的话,还是先找个大夫来瞧瞧,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和您服用的药物相冲的东西,没有的话才能放心用呢。” 老夫人也笑了起来,看向百里秋水的目光越发不一般了起来,“还是你细心,好,我这就让人找大夫去。” 说完,老夫人就喊来王妈妈,吩咐了几句,就将手里的木匣递给了她,王妈妈连连点头,接过了木匣。 其实百里秋水心里清楚的很,她制作出来的这安神香,是绝对不会跟老夫人服用的任何药物相冲的,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防备其他人会在这燃香上动手脚。网提前将香料送去让大夫验过,就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说起来,今天一早,我也刚收到昔年托人稍带回来的东西,全都是上好的补品,也难为这孩子在外游学,还能时刻惦记着我这把老骨头。”老夫人的脸上全是开心且满足的笑意,“过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了,还要再让别人给我稍带东西回来。” 百里秋水瞳孔微微一缩,面上却笑得分毫不变,“这怎么能叫难为呢,对您孝敬,本来也就是我们这些晚辈的本份,老夫人你这么说,才是令我们为难呢。” “好,好,那不说了,不说了。”老夫人笑得一脸开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一旁陪着笑的百里秋水眼底,已经划过了一抹微妙的寒意。 百里昔年要回来了。百里秋水的眼前浮现出一张清晰的脸,一张虽然英俊不凡,却冷漠高傲到了极点的脸。 百里昔年是百里府的嫡长子,大夫人的儿子,她的大哥。 在百里秋水的记忆当中,百里昔年在看向她的时候,眼中总是透露着一丝轻蔑不屑,在他的眼里,她这个庶妹的身份,甚至还不如伺候他的下人高贵。 她记得清清楚楚,百里昔年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张高贵的脸上,唯一浮现出笑意的一次,就是将自己送到宇文易身边那次。 他的笑,自然也不是因为看到自己妹妹出嫁,欣喜而笑,他只是从她的出嫁,看到了未来能够得到的利益,为了利益而笑。在他的心里,她就只是一件可以跟人任意交换的砝码。 这个大哥对她来说,非但没有长兄如父的踏实依靠感,反而是她曾经的噩梦,她永远都记得在他的眼前,自己小心翼翼不敢抬头不敢多言一句的窘迫,也永远记得,他是如何用言语来轻视贬低自己的。 这段时间,自己先是让大夫人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又让老夫人破例给自己开了小厨房,昨儿又刚刚将百里可青送进了祠堂罚跪,她很肯定这一切,等到百里昔年回来之后都会得知。这一回,回到府里来的百里昔年,想必也不会多喜欢自己吧,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丝冷笑。 从老夫人的口中,百里秋水得知,此刻距离百里昔年回来的日子还有大约日。老夫人一心期盼着自己最重视的嫡长孙可以快些回来,在这等待的期间,百里秋水从她的口中已经听到了无数次叨念,全都是有关百里昔年的事情。 这日的时间,眼看着就过去了,终于到了百里昔年回府的日子。 百里昔年的马车,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回到了府里,为了迎接这位嫡长子回来,老夫人等人早已经在前厅等着了,这次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家宴,因此,除了老夫人,就只有百里于道夫妇,以及长房的嫡庶子女。 大夫人等不及,早早地就去到门外等着了,过了半晌,才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大夫人一脸喜气洋洋地同百里昔年走了进来。 面对面地见到了百里昔年,百里秋水暗暗地打量着那张脸,英挺的鼻梁,俊逸的眉眼,棱角分明的双唇,还有那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无疑是一个家教良好,又英俊挺拔的贵公子。 “我的好孙儿,总算是回来了,快过来让我看看,在外面有没有受苦,有没有变瘦?”老夫人将百里昔年喊到身边,心疼地拉着他左看右看。 百里昔年却笑道:“身为男儿,想要成为社稷有用之才,必定得经由一番磨练,好好吃上一番苦头的。只是外出游学,虽说路途奔波了些,但也实在算不上吃苦,若是连这点苦都吞不下,又怎么能做好百里家的后人呢。” 这话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好听的很吶,百里秋水在心里讥讽地笑了笑,这次和他一起外出游学的人,还有着三名皇子,就算是他外出时一个奴仆、一文钱都不曾带,跟在那三位皇子的身边,也是数不尽的庇佑。 百里昔年这次外出,与其说是游学,倒不如说是陪着三位皇子游山玩水去了更为恰当。 等百里昔年坐下来之后,老夫人又示意他看向百里秋水,笑道:“这么多年,你怕是会不认得了,这是你三妹妹,秋水,前几个月刚从庄子里回来。” 闻言,百里秋水站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对着百里昔年盈盈一拜,行礼道:“秋水见过大哥。” 百里昔年脸上笑意淡薄,眼神当中甚至还有那么几分轻蔑,一个庶出的妹妹,在他眼里可是不算什么的,要不是碍于老夫人的脸面,他就连这一个回应的微笑点头都不屑于给她。 更何况,她还是五姨娘的女儿,百里昔年也是当年大夫人与五姨娘恩怨的知情者,自然要与母亲同仇敌忾,这个下贱的狐媚子所生的女儿,他自然是一万个厌恶。 他的轻蔑,百里秋水看在眼里,也只当是没有看见,权当他那一笑就是回了礼,重又坐了下来。 百里于道开口问道:“这次你去游学,可有学到了什么?” 百里昔年恭顺笑道:“外出游学,可以学到的东西自然有很多,不过最大的收获,还是来自于那三位皇子殿下。” “哦?”百里于道做出了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来听听。” “三位皇子都是博学多才之人,四殿下自不必多说,殿下自小就有郭淑妃悉心教导,其文才武略自然是非同常人。而九殿下他,若是同四殿下比较,二人可说是不相上下。” “令我称奇的是,四殿下有众多名师悉心教导,会有如今的成果也不稀奇,而九殿下他可以说是只靠自己细心钻研,竟然也能如此博学多才,实属才高过人的罕见之人。至于十四殿下嘛……” 说到十四皇子,百里昔年又笑了起来,“十四殿下毕竟年纪小了些,心思还都在游山玩水上,人倒是健谈的很。” 百里于道一边听,一边点头,目光却是若有所思,笑道:“十四殿下是孩子心性,自然是爱玩的了。你向来不是玩心重的人,这次想必也和十四殿下接触不多,那么其他两位皇子,你在外的时候是同哪一位比较亲近呢?” 说起来,十四皇子的年纪,也比九皇子小不了多少,百里秋水捧着眼前的热茶,慢慢喝了一口,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在注视着那对正在对话的父子。她哪里会看不出,这二人的对话看似寻常,实则暗藏玄机。 不起眼的庶妹 想要入朝为官,对于百里昔年来说不算难事,可想要安枕无忧,并且步步高升,且能够在同僚争斗当中,安全躲避一切不利因素的话,那就不容易了。除非,他可以在宫中找到一位靠谱的靠山。 而且如今的皇帝年事已高,虽然已经立了太子,可在诸位皇子当中,争斗的迹象还是隐隐约约显露了出来。 古往今来,能够登上皇位的皇子,并不一定都是先前皇帝立好的太子,俗话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眼看着那龙椅上的人就要进行新旧交替,在交替之前先押好了宝,若是能押对了,那将来能够得到的好处,可谓无法限量。 这次百里昔年外出游学,能够学到什么,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跟皇子打好关系,为将来百里家的更上一层楼铺好路。 百里昔年想了想,“是九皇子。四殿下与九殿下两人的才情虽然无法分出上下,可相对于四殿下来说,九殿下更加平易近人一些,能与我交谈的内容也多一些。四殿下可能是由于出身太过高贵的缘故,总给人一种不太容易亲近的感觉。” 九皇子,指的就是宇文易了…… 百里秋水低垂下目光,掩饰好自己眸中透出的那一抹冰凉,唇角斜斜地挑起一丝冷笑。百里昔年当然会觉得宇文易更加亲近了,宇文易可是野心勃勃的一个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将来可以夺得龙椅所铺垫的,而百里昔年,又是百里家的长子。 百里家世代已经出了两位宰相,是根基牢固的名门望族,宇文易对百里家早就起了笼络的心思,在同百里昔年交往的时候,自然会刻意地亲近对方,且表现的诚意十足,百里昔年会和他关系更好,这也不奇怪。 但百里于道却并不太赞成儿子的这一举动,脸上的笑意微微减少了三分,说话间也带上了三分提点,“四殿下并不是难以接近,他的生母是郭淑妃,自小便是高高在上之人,会给人一种距离感也是自然的,可你若真想要在仕途上有所依靠,还是四殿下更加……” 百里于道的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就皱了皱眉头,做了个手势打断了他的话,有些嗔怪地开了口,“昔年才刚回来,你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他正是累的时候呢。网” “是儿子疏忽了。”百里于道笑道,“还是老夫人最疼昔年,那不说了,来,昔年,快替我敬老夫人一杯,让老夫人消消气。” 这话立即将老夫人哄的开心了起来,将眼前的桂花酒一饮而尽,众人也都脸上笑意满满,陪老夫人吃了个开心。 由于是家宴,百里昔年又是刚回来,等到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之后也就散了。 回到宝旷院里,花琼说道:“老夫人还真是疼大少爷呢,在咱们府里这几位少爷当中,提起哪个老夫人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唯独大少爷,一提起来,老夫人就是满心的欢喜骄傲,止都止不住呢。” 接过花琼递来的茶,百里秋水笑了笑,“这也难怪,咱们府里的男孙虽然有四个,可二哥他虽然是上了族谱的,却始终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百里家子孙。三哥他性格又跟三叔一样老实木讷,人虽然善良憨厚,可却是文武皆不行的。四弟他就更不必说了……” 一想到七姨娘的儿子,百里文斯,百里秋水就要忍不住轻叹一声。她记得百里文斯刚出生的时候,也是个虎头虎脑可爱极了的男孩子,可渐渐长大之后却发现这个庶出的弟弟却是个心智不全之人,整日痴痴傻傻,年纪再大也如同孩童一般。 而那三房的嫡子百里易安虽然不是个傻子,但是却十成十的继承了她三叔百里仁平的个性特色,憨厚老实的不得了。有这样的两个孙儿对比着,百里昔年可以说是百里府唯一的希望与未来,老夫人自然是越看他越觉优秀的。 这一夜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了,次日一早,到了原本该去向老夫人请安的时辰,百里秋水却还在慢悠悠地摆弄着一支线香。 “小姐,您这时候不是该去跟老夫人请安了吗?怎么今天是不打算去了么?”花琼小心翼翼地问道,话语间有几分催促之意。 她也看得出来,自家老爷和大夫人,对待这三小姐根本就不是多在意的,想要在府里得到庇佑,还得是要靠老夫人才成。 “当然要去,不过要比平时晚一些。”百里秋水道。 百里昔年昨天刚回来,今天一早按照礼节是应该去向老夫人请安的,她打算等到他离开之后再去欣荣院请安。对于百里昔年那个从来都懒得把她放在眼里的大哥,她也不想要跟他有什么过多的接触,能避开就避开。 等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百里秋水才起身,去到了欣荣院,进门之后,还不等走到老夫人在内室,就听到了起身辞别的声音,紧接着眼前的门帘一掀,百里昔年同百里伊人便笑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行了一礼,“大哥,大姐姐。” 百里伊人笑了笑,“三妹妹。” 同百里伊人比起来,百里昔年却连一个笑都不屑给她,脸色反倒是冷了下来,看向她的一瞥就像是在看墙角的一株杂草,说不出的漠视,随即一句话也不说,便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了。 倒是百里伊人又对着她柔柔一笑,“秋水你别介意,大哥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往后你就知道了,大哥对我们其实很是疼爱的。” “秋水明白。”百里秋水淡淡一笑,一双幽黑的眼眸令百里伊人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等到百里伊人也离开了,百里秋水才抬起了视线,目光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嘲讽,随即用笑意将那嘲讽压了下去,掀开门帘,进去了内室。 出了欣荣院,百里昔年眉心微皱,“这就是你们说的百里秋水?” “不错,就是她。”百里伊人脸上的笑意也冷了许多,“就是我今早跟你提起来的那个。” 今天一早,在相约来欣荣院的路上,他已经听百里伊人将百里秋水回来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 昨晚在宴席上,他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这个三妹妹,今天面对面的见了,也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又有些过于瘦削的小丫头罢了,如果非要说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就是看破了眼睛都看不出来。 就这么一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庶出丫头,怎么可能接二连三的让他的母亲和妹妹碰壁,而且还能把百里可青给送到了祠堂罚跪? 从百里伊人那里听来的事情,对于百里昔年来说,简直就好像是无稽之谈,令人无法相信。 百里昔年笑了起来,“你在哄我吧?伊人,那丫头就像是墙角的一株杂草,随便什么人几脚就能把她给踩死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我是不是骗你,你去问问可青不就知道了?”百里伊人说道,“可青身上的伤口才刚刚愈合,结了许多的疤,这难道也是我骗你?” 兄妹这么多年,百里昔年很清楚百里伊人现在的表情不似说谎,他眉心微微压低,“那狐媚子的女儿,真的会如此有心机?” “难道大哥你认为那个老狐媚子就没有心机了吗?”百里伊人那状若远山的黛眉刻薄地向上一挑,这神态若是被别人看见了,恐怕会吃惊不已,这样刻薄尖酸的神态,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天仙一般的百里大小姐的脸上! 百里伊人轻哼一声,“五姨娘要是没有心机,当年又怎么会把父亲给迷得晕头转向,还允许她私自怀了身孕?除了五姨娘,你见父亲还被哪个女人灌过这么厉害的迷魂汤?” 两道英挺的浓眉渐渐拧在了一起,百里昔年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就像是远方那渐渐压下来的乌云。 “这母女两个,实在是欺人太甚,母亲当年仁善,看在那个小狐媚子的份上,饶了她们一次,现在五姨娘消停了,这小狐媚子又要兴风作浪!”说话间,百里昔年的一张脸隐隐透出一抹愠怒,“老夫人会被她给蒙蔽过去,我可不会!” 百里伊人微微一怔,快走几步饶过百里昔年的面前,“大哥,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要给那个小狐媚子一点颜色看看,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欺侮了母亲么?”百里昔年厉声道。 “不可以。”百里伊人摇头,拉住百里昔年的衣袖,“之前我也跟母亲提议,那百里秋水做的实在太过分,打算给她一点颜色看看,可是母亲却不同意。母亲说让我最近不得轻举妄动,什么也不允许我做,我看你……” 面对着自己的嫡妹,百里昔年的脸色才好看了很多,“你就不要管了,我自然有法子解决了她。咱们百里府,可轮不到一个庶出的狐媚子翻天覆地!” 无故招惹一巴掌 自从百里昔年回到府中之后,连日来的大雪居然停了,大夫人命人将府里所有主要的道路都清扫干净,其余地方的雪则是完好不动的留着,尤其是后院的一片红梅,在皑皑白雪之下,很是有一番诗情画意。(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宝旷院里也有一株红梅,虽说只是单独的一株,但花开的却热闹万分,分毫不输给后院的那片梅林。 白雪红梅相映成趣,院子里头也是一阵阵的梅香,抱着暖炉在院子里坐着赏梅,就成为百里秋水近日来的乐趣。 坐在铺了软垫的舒服座椅上,嗅着这满院的清香,百里秋水微眯着的眼睛当中透出了一丝慵懒惬意。能够重活一世,那刻骨的仇恨自然是要报的,可也不能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时光,该享受的也分毫不能错过。 正在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正打算吩咐花琼去换杯热茶来时,院门处的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他们怎么会来到这里?百里秋水先是疑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冲那二人点点头,“七姨娘。” 来的人是七姨娘,和她站在一起,手被她紧紧牵着的,则是七姨娘的儿子,痴傻的百里文斯。 七姨娘穿着一件青色绣花的棉裙,上头罩了件藕荷色的夹袄,素净的脸上粉黛不施,头上别了几支步摇,颜色也大多是素净且不起眼的。这样的打扮倒也符合七姨娘的性格,温婉低调,却有些过于不起眼,极容易被那些艳丽的颜色给压了过去。 七姨娘拉着儿子走上前来,笑吟吟道:“三小姐院子里头这株红梅开的可真好,老远都能嗅到这里的梅花香气呢。” 百里文斯却只是一脸傻笑地看着百里秋水,也不懂得打招呼,就那么一个劲的傻笑着。 走得近了,百里秋水才看清楚了百里文斯的长相,百里文斯的年纪要略大于百里兰芷,一张脸有七分像他的生母七姨娘,眉清目秀的一张脸,虽然还略带稚气,但也不难看出,等到再过个几年,他必定会成长为一名风度翩翩的文雅公子。可惜…… 可惜这面目清秀的少年,却是个痴傻之人。百里秋水看着他那傻笑的脸,心里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吩咐下人搬了椅子来,招呼他们坐下,百里秋水又吩咐花琼去拿了些新做的点心来,笑道:“这是我让花琼做的梅花糕,你们可一定要尝尝。” 那点心一摆上来,百里文斯就眼睛发亮,二话不说地扑上前去,一手拿了一块粉色的糕点,忙不迭地就塞到了嘴里。 “文斯,都教过你几次了,不能这样!”七姨娘顿时有些尴尬,轻拍了一下儿子的手,低声斥责完,又转过头来,“三小姐,他从小就这样,您别怪罪他。” “点心就是让人吃的,这有什么可怪罪。”百里秋水大度地笑了笑,“往日都不见七姨娘从这边走,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七姨娘住的院子,离宝旷院很是有一段距离,一般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是大少爷,大少爷这次游学回来,还带了好些礼物,今天一早就让下人过来说,让文斯去一趟,好拿东西回来,这不文斯一进去,就看上了这,非吵着要拿回来,大少爷就……”话说到一半,七姨娘的脸色忽然有些不自在地停了下来。 她记得下人是这么说的,大少爷这次回来,给所有人都带了礼物,唯独就没有这三小姐的,现在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个,不就等于是在拐弯抹角地说,大少爷眼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个庶出的妹妹么? “三小姐您可别多想,您是在大少爷外出的时候才回来的,大少爷不知道您回来了,没给您备下礼物也是正常,您可别往心里去才是。”七姨娘匆忙解释道。 “七姨娘才是不要多想,这种小事,我没什么可往心里去的。”百里秋水笑道,让一旁的丫鬟来给七姨娘的杯里添了热茶,又拿起一块蜜汁酥,递到了百里文斯的面前,“来,文斯,再尝尝这个。” 百里文斯接过涂满了蜜汁的糕饼,一口咬了下去,嘴巴里头塞的满满当当,吃的甚是满足,糕饼渣渣掉了不少粘在了胸前。 七姨娘一边用手帮他拍去那些糕饼屑,一边嗔怪道:“我是怎么教你的,你三姐姐给你点心,就不懂得谢谢人家么?” “三姐姐?”百里文斯咀嚼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努力地把嘴里的一团糕点吞了下去,一双略显呆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百里秋水,“三姐姐……?” “又犯傻了么?”七姨娘抹去他嘴角的残渣,笑道,“你不是见过几回了吗,这就是你的三姐姐。” 像是为了确定七姨娘的话是真的,百里文斯重重地点头,语调却是疑惑的,“三姐姐……百里秋水?” 他这傻乎乎,反应迟钝的模样,倒是把百里秋水给逗笑了,她侧身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百里文斯,“是,我就是你的三姐姐,百里秋水,往后可要记好了,见了我要喊三姐姐的。” 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散去,一记结结实实,又带着些许糕点粘腻蜜汁的巴掌就重重地甩在了她的脸上,她立即愣住了。 扇了她一巴掌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百里文斯。 七姨娘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吓蒙了,大张着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秋水脸上粘着的糕饼屑,半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百里文斯的嘴里还在咀嚼着香甜的糕点,一双秀气的眼睛看着百里秋水,脸上半点内疚自责的神态都没有。 “你是不是疯了?!”回过神来的七姨娘一巴掌就打掉了他手里捏着的糕点,用力地钳住他的手臂,脸色刷白,“为什么要打你三姐姐,还不跟你三姐姐道歉?!” 百里文斯委屈地看着掉在地上的糕点,嘴巴扁了扁,像是要哭出来似的,眼睛里头含着泪,嗫嚅道:“小狐媚子,见了就应该打的!不打的话,她就会跟老狐媚子一起害人!” “还不给我住口?!”七姨娘真的是要吓得魂飞魄散了,一把捂住了百里文斯的嘴,“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你到底是从哪个嫌命长的人嘴里听到的?!快道歉!” 被七姨娘的手紧紧地捂住了嘴,百里文斯都要喘不动气了,憋得脸色通红,嘴里却还是不停地发出呜咽的声响。 拿出帕子,揩去脸上的糕点残渣,百里秋水眉心微微压低,制止了七姨娘,“快别捂住他嘴,我看文斯都要喘不过气了。” 有她求情,七姨娘这才颤抖着手松开了自己的手,“三小姐,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该死的话,您大人有大量,求您千万别跟这混小子一般见识啊!他是个傻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三小姐您千万别记恨他!” “七姨娘。”百里秋水面色从容,微微一笑,打断了七姨娘那惊慌失措,已经快要语无伦次了的话,“我知道文斯他想事情不太清楚,错不在他,肯定是哪个多嘴饶舌的下人,背地里嚼舌头的时候,碰巧让他听到学会了。” “是是是,一定是这样,三小姐,您千万别置气!”七姨娘用力按住百里文斯的头,狠狠的呵斥道,“快跟你三姐姐道歉!否则今天你就饿着肚子吧!” 一听到饿肚子,百里文斯顿时缩了缩头,含着眼泪,迷茫又委屈地看着百里秋水,“三姐姐,对不起……” “没关系,文斯,狐媚子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往后可不要再说了。”百里秋水笑了笑。 七姨娘是一百个坐不住了,匆匆忙忙起身再三赔过不是,就逃也似的拉着百里文斯离开了宝旷院。 等七姨娘一走,花琼就满肚子气的翻了个白眼,“小姐您挨了这一巴掌,这么这么痛快就让他们给走了,就算是傻子,可也不能对小姐您这么没规矩啊!他是傻的,难道七姨娘也是傻的吗?那巴掌响的奴婢听着心里都发颤,他怎么能” 后面的词要怎么说,花琼一时没想出来,只是气鼓鼓地使唤另一个小丫鬟去烧水端到房间,好让小姐好好洗一洗脸。 “你都说他是傻的,他什么事都不懂,没什么好跟他计较的。”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心里却渐渐浮起一抹狐疑。 就像是花琼说的,百里文斯那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声音的确是十足的响亮,可是…… 会发出那么响亮的一声,为什么挥在脸上的感觉却并不痛呢? 百里秋水回忆着,她记得很清楚,当百里文斯那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看起来确实是用尽了全力的,可打在脸上的感觉,却没有那种结结实实的痛感。 百里文斯只是神智不清醒,痴傻的只是头脑,而不是身体。他的身体同一般的少年来说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样一个少年的巴掌挥在脸上,之所以没有痛感的原因……难道是他刻意在挥下去的一瞬间放缓了力道,就是怕打痛了她么? 院子里的野狗尸体 百里秋水的眉心之间,浮现出了一道隐约可见的折痕,她想不明白,如果是怕打痛了她,那百里文斯又为什么要挥下那一巴掌呢? 难道是有人教他这么做,可是他却并不想要弄痛了自己? 一想到从百里文斯口中说出的“狐媚子”三个字,她就隐约可以猜到说这话的人会是谁了。网 在百里府,只有五姨娘会被大夫人看作是勾引了丈夫的狐媚子,至于她,自然也就是小狐媚子。会这么说的人,必定是跟大夫人有关系的人。百里文斯之所以会这么说,应该也是跟大夫人有关的什么人教给他的。 但他们这么做,目的会是什么呢? 像大夫人那些人,她比谁都要清楚,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豺狼一般的可怕,他们对她是恨到了骨子里的,是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而不是背地里教一个痴傻少年骂自己两句,给自己不痛不痒的一巴掌就可以了的。 她想不通,她实在想不通百里文斯这么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她也很了解百里文斯,因为从小痴傻,在百里府的兄弟姐妹当中,他从来都是受到欺负最多的一个,因为他不但痴傻,而且懦弱胆怯。 这样一个懦弱胆怯的少年这么做,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小姐,热水已经给您预备好了,让奴婢给您洗一洗吧,脸上还有油星呢。” 等丫鬟端着水进去了房间,花琼这一开口,便打断了百里秋水的思绪。 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百里秋水便决定暂且将这疑惑给压下去,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再多想也没用。 回到了房间里,花琼还是对百里文斯打了百里秋水一巴掌的事耿耿于怀,百里秋水不得不安慰她,说没准就是那孩子一时糊涂,过去也就过去了,何必跟一个痴傻的少年多计较呢? 百里秋水说了一番话才将花琼安抚好,本以为这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谁曾想到,两天过后,一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又发生在了宝旷院。 清早,在百里秋水刚刚踏出房门,预备去向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一个不大的东西忽然从推开门缝被人给丢了进来,丢东西的那人在扔完之后,转身就飞速地跑开了,但从那大开的门缝,百里秋水还是看得出,刚才跑走的那人是百里文斯。网 “那不是四少爷么?”花琼狐疑地看着跑远的人影,“这么早,四少爷他跑过来干什么?” 百里秋水也有些纳罕,百里文斯丢进来的东西还躺在院子里,用一张很大的白纸包的严严实实,有破洞的地方露了出来,像是一团一团污糟的毛发。 那是什么东西?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正要走上前掀开查看的时候,大门又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那人莽莽撞撞地走进来,差点一脚踩在那一大团白纸包上,又哎呦一声,踉跄一下躲了开去。 “大清早的,这什么东西摆在这里?”皇甫翌辰用脚尖踢了踢那纸包,看着眼前已经装扮一新的百里秋水,顿时啧了一声,“起这么早,想给你送点早点还真是难,你对得起我一大早跑去醉风楼的辛劳么?” 眼前的皇甫翌辰,身上的衣裳到还算是熨帖,只是那头发却是松松散散的束在身后,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手里提了一只油纸包,里头散发着阵阵香气,无疑那就是醉风楼的点心了。 “使唤下人,让下人一早去等着买回来的东西,可不能算是二哥的辛劳吧。”百里秋水笑着让开身子,好让他从那一团白纸包的旁边绕过来。 皇甫翌辰唇角一挑,眯着眼睛笑道:“不管怎么说,点心都是我给你送来的。哦,对了,三妹妹,一个小丫头,凡事都非要看的那么清楚,说的那么仔细,可要当心太厉害了,将来没有夫家肯要啊。” “不劳二哥担心,秋水距离谈婚论嫁的年纪还早,倒是二哥你,一天到晚衣衫不整,才要担心是不是会不会有哪家小姐愿意嫁给你呢。”百里秋水摆摆手,示意花琼把他送来的点心送到房间里头去。 这些日子,皇甫翌辰总是隔三差五就来找她拌嘴磨牙,说的倒是没一句正经话,先前百里秋水还不想要跟他走的太近,总是变着法子地赶他走,可皇甫翌辰的脸皮却厚得堪比城墙,死皮赖脸地就是要磨着她闲扯。 她也无奈,也就干脆死了撵他走的心,而且在这府里,自己也的确没个可以安下心来聊天打发时间的人,他既然乐意凑过来,那她也就慢慢不抗拒了。 听完她说的话,皇甫翌辰咧嘴一笑,满脸的无赖,“那正好,你也没人要,我也没人要,干脆往后就咱们天天凑在一起,我带你青楼赌坊玩个遍,正好过得逍遥自在。” 百里秋水也笑眯眯地看过去,“二哥,我这昨天刚刚煲了枸杞人参汤,等下我让丫鬟给你送去些可好?” “三妹妹这是,果然能体会到为兄我一片爱护幼妹之情,懂得感恩图报了么?”皇甫翌辰一脸欣慰,“也不枉为兄我无时无刻不在关怀着你啊。” “哪里哪里。”百里秋水微笑摇头,“我只是觉得二哥你天天泡在花街柳巷那些地方,就算不染上什么难言之隐,身体也难免虚弱乏力,只是打算替你补一补身子罢了。” 皇甫翌辰唇角微微一抽,脸上的笑顿时尴尬地僵住了,半晌脑袋一晃,“不玩了不玩了,我承认你牙尖嘴利。这是什么东西?你摆在这里做什么的?” 又用脚尖提了提那白纸包,皇甫翌辰岔开了话题,“里头像是软的。”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百里秋水蹲下身就要去撕开那白纸。 “欸,慢着。”皇甫翌辰拦住了她探出去的手,随手又从一旁的树上折了根枝条,“用这个,谁晓得里头包着什么。” 说着,皇甫翌辰就将那树枝刺进了纸包,划开一道口子,微微一挑,就挑开了那偌大的纸包,里面的东西顿时露了出来。 “啧”皇甫翌辰的眉心顿时紧了起来,一脸的厌恶,“这东西,可着实恶心的很。” 抱在那纸包里头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就已经死了的狗,尸体已经腐烂了一些,如果现在不是数九寒天,想必会腐烂的更加不堪入目。尸体上脓血遍布,浑身的毛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股腥臭的气味,隐隐四散开来。 狗尸狰狞而僵硬地躺在地上,百里秋水的目光却凝重了起来,下意识地看向早已经空了的门外。 她看的清清楚楚,将这东西丢进来就是百里文斯。 如果说上次打了自己一巴掌,还能够解释为他心里痴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这扔狗尸的行为……她却连一个借口都无法为他找出了。 百里文斯是个胆小怕事,又痴傻呆憨的人,他连看到厨房被杀的鸡都会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将腐烂的狗尸扔到她院子里来的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 “你把这东西放在院子里干什么?”皇甫翌辰斜眼看着她。 “怎么可能是我自己放的。”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百里文斯这接连二次的反常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皇甫翌辰好奇道:“不是你,那是谁?” 百里秋水轻轻抿了抿唇,却又将百里文斯四个字给压了下去,“我也不知道,等下让人拿去烧了就成。” 百里秋水的话音刚落,一个纤细窈窕的人影却出现在了门前,百里伊人笑着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盘子,“三妹妹,我来给你送些蜜饯。” 正走进来,百里伊人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那只死狗,顿时尖叫一声,花容失色,手里的盘子也哐啷啷掉在了地上,里头的蜜饯滚了一地,“三、三妹妹!这是什么东西?!你,你怎么会把这么可怕的东西放在院子里!?” 先是这样一只死狗,忽然被百里文斯丢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紧接着百里伊人就来了……这二者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百里秋水心思微微一动。 “大姐姐误会了,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来的。”百里秋水绝口不提百里文斯,“我本来是打算要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一出来就看见这东西了。” “这……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往小姐的院子里扔?!”百里伊人气恼不已,又问道,“秋水,你当真没有看到,是谁把这脏东西弄进来的么?若你知道是谁,只管说出来,自然有人会为你做主,好好教训一下那人的!” 百里秋水望着百里伊人,摇头摇的极为肯定,“有大姐姐这些话,秋水可就安心了。只是这脏东西,到底是谁丢进来的,我却当真不知情。花琼也是个没用的,我问她看到那人没有,她竟也说自己没看到。” 怪异的七姨娘 花琼心思聪敏,刚回到院子里就听到了百里秋水的这番话,立即明白了过来,对着百里伊人行了一礼,苦着脸道:“是啊大小姐,你说这可真是怪了,我们院子里就数奴婢起的最早,可这东西什么时候被弄进来的,奴婢竟然也没有看见呢。网” “大小姐您要是知道这东西是谁弄来的,您可要帮我们小姐出头才是,我们小姐性子软,受了委屈也总爱一个人忍着!” 百里伊人的眼皮轻轻挑了挑,这小狐媚子是个好欺负的么,她怎么没看出来呢! 百里伊人皱着眉,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刚刚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神神秘秘地悄声说道:“对了,之前我拿着蜜饯过来的时候,在路上好像看到了四弟弟。他的手里好像就……捧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会不会是……” 见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百里秋水却道:“大姐姐,不会是文斯做的。他是什么情况,大姐姐又不是不了解,更何况,大姐姐也没有看的太仔细,说不定只是看错了。” “也是,大概是我看错了。”百里伊人眼眸当中的目光微微一沉,随即又柔柔地笑道,“二哥也在这里,那正好省了我多跑一趟,春梅,把我给二婶和二哥的蜜饯拿来,让二哥带回去就可以了。” 皇甫翌辰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了蜜饯,“那就多谢大妹妹了,你们慢慢聊,我去别处找乐子。” 说罢,皇甫翌辰就拈了一颗蜜饯丢进嘴里,一派逍遥自在的走了出去。 “大姐姐可要进屋喝杯茶?”百里秋水微笑着问道。 百里伊人却拒绝了,脸上的笑意亲切而自然,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厌恶过眼前的人一般,“不了,我这蜜饯还要再给大哥送去呢,大哥他口味刁的很,就只喜欢我做的蜜饯,我还是给他快些送去吧。” “那么,大姐姐慢走,我就不送了。”百里秋水微微一笑,目送着百里伊人走了出去,目光却微微凝了一层薄冰。 百里伊人过来,恐怕不只是给她送蜜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样的小事,以她的身份来说,大可以吩咐随便一个丫鬟来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这次来,还有刚才说出口的话,倒像是为了刻意来告诉她,她也瞧见了,是百里文斯把狗尸丢进来的,又或者…… 是为了来确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做这件事的人就是百里文斯。 虽然她并不能马上就察觉到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眼前似乎正有一座看不见的危险泥沼,正等待着自己慢慢滑入…… 命人将狗尸拖到角落烧了,百里秋水这才离开了宝旷院,去向老夫人请安,等到了欣荣院之后,便像往常一样,陪着老夫人喝了两杯茶,聊了几句话之后就与老夫人道别了。 出了欣荣院,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一个女声喊住了自己,百里秋水停下了脚步,转身一看,出现在自己身后,那拧着帕子,面色有些犹豫的人正是百里文斯的生母,七姨娘。 “七姨娘也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么?”百里秋水冲她微笑点头。 “不是的,我是特意等在这里,等三小姐您的。”七姨娘笑得有些不自然,有些紧张似的,不停地拧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惴惴,“我知道三小姐每天都要来跟老夫人请安,所以早早的就等在这里了。” 先是丢了狗尸就跑的百里文斯,再是暗示自己的百里伊人,现在又是七姨娘,她倒是要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百里秋水望着她,“七姨娘急着找我做什么?有什么急事,非要一大早在这里等着我?” 说话间,百里秋水眼角的余光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欣荣院的外头,有几个丫鬟正在打扫,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时不时好奇地向这边看一眼。 “我……我左思右想,总觉得,我这个当娘的应该来替文斯向三小姐您赔个不是。”七姨娘的笑意当中明显带了三分祈饶的讨好,“文斯他虽然……和常人有些不一样,可他毕竟是惊扰到了三小姐,我……”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七姨娘不必放在心上,四弟他心性单纯,偶尔做出些惊人的举动来,本意也并不一定就是那么恶劣的。再说不过就是姐弟之间闹着玩的时候挨了一巴掌,这种小事真的不值得让七姨娘如此跟耿耿于怀。” “不,不是的……” “七姨娘。”百里秋水微微加重了语气,“你实在不必惴惴不安,不管文斯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跟他计较。” 七姨娘抬起头,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愧疚,在听过她的话之后,神态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不,不只是因为文斯打了三小姐的那巴掌,今天早上……今天早上丢到三小姐院子里头的那只狗尸,也是文斯他做的!” 七姨娘的声音突然这么一提高,在欣荣院外头打扫的丫鬟们登时就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约而同地向这边投来了狐疑的目光,又急匆匆地把视线低垂下去,装作什么都不清楚的样子。 “三小姐,您大人大量,求您千万不要生气,千万不要跟文斯一般见识!他是个傻的,他做了什么时候有时候自己都不知道的!三小姐您如果实在生气,您可以打我骂我,就是千万不要记恨上他呀!” 七姨娘有些激动地说着,又掏出了两方丝帕,硬是要塞到百里秋水的手里,“三小姐,我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您当作赔不是的礼,这丝帕是我自己亲手绣的,您就姑且收下吧” 她扯着帕子,用力地往百里秋水的手里塞,可立即,七姨娘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眼前的人,根本就没有要接过丝帕的意思,原本垂在腰间的手还是垂在原处,姿势分毫不改。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心里却隐隐咯噔地落了一截下去,眼前的百里秋水,正目光清冷淡然地看着她,唇角似乎还浮现起了一抹淡淡的讥讽。 “三、三小姐……” 被这目光盯着,七姨娘顿时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的后背一阵寒冷,就像是被她那冷冷的目光把身体给看穿了一般。 终于,百里秋水开了口,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怎么听七姨娘这话,就像是我刻意为难过你们母子一样?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先前我说的可是不管文斯做了什么,我都不会跟他计较,也已经原谅了他。” “可七姨娘你这么一嚷,倒像是我在紧盯着四弟不放了。七姨娘你这么说,难道就不怕别人误会了么?看起来七姨娘你倒是很怕我生气,可你这么闹腾,就不担心让我颜面有失么?” “文斯做了糊涂事,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难道七姨娘你,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吗?”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可平时看起来,七姨娘你可是正常的很呐。” 她的话每多说一句,七姨娘的脸色就微微白上一分,面对着这样一个身形单薄,年纪青青的三小姐,她竟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巨大压力,在对着自己迎面压下,让她连松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像个泥偶一般,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任由心跳发了疯一样的狠跳着…… “这帕子,七姨娘还是收回去,替文斯赔不是的事情,也不需要再来第二次。”百里秋水在凝视着七姨娘片刻过后,终于张开了口,淡漠地丢下这几句,就将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七姨娘给丢在了身后,径直向前走去。 “小姐,这七姨娘莫非是得了失心疯不成?”花琼紧皱着眉,悄声嘀咕着,“奴婢看她刚才那样子,简直给奴婢吓了一跳,平时看七姨娘也不是个疯癫的,今天怎么这么怪了?” “凡事有异必生妖。”百里秋水的眉心微微紧了起来,无论如何,最近这段日子,她凡事都要警惕一些,小心为妙,别让什么人钻了空子。至于其他的,那就需要她耐心等待,只要她按兵不动,对方就一定会耐不住性子…… 回到宝旷院,快到中午时分,百里伊人身边的小丫鬟就来到了宝旷院,脸上笑嘻嘻的,见了百里秋水,先是行了一礼,随即说道:“大小姐让奴婢来通知一声三小姐,午时过半的时候,请去到后花园的亭子里。” “大姐姐让我去后花园有事么?”百里秋水问道。 “瞧奴婢这记性。”那小丫鬟拍了下自己的头,笑吟吟道,“大小姐觉得这两天后院的梅花开得不错,打算约几位小姐一起,去后院赏雪赏梅,这会儿就已经在后院预备酒水果子了呢。三小姐可一定要去,不能扫了大小姐的兴呀!” “我知道了。”百里秋水微一沉吟,随即开口笑道,“回去替我传话给大姐姐,就说我一定会去。” 鬼鬼祟祟的百里可青 打发走了那丫鬟,百里秋水扫了一眼院子里头的那株梅树,朵朵艳红的梅花上头,仍旧堆了不少的雪花,可这雪毕竟已经停了不少日子,虽然没有融化,可也不是最初的晶莹洁白,早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赏花时间。 现在才说要去后花园踏雪赏梅,百里伊人这盛情邀请的背后,恐怕可不只是赏花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花琼有些惴惴不安,“小姐,大小姐怎么突然要去赏花了呢。” “一时兴起?”百里秋水笑了笑,将那冒着热气的香茶端到了唇边,心思却已经动了起来。 百里文斯怪异的举动……七姨娘那行为过激的道歉……百里伊人突然邀请到后花园赏花……后花园……凉亭…… 忽然之间,百里秋水的目光微微一颤,后花园的凉亭?! “花琼,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百里秋水微微凝眉,沉声问道。 “回小姐,午时刚过一刻,离大小姐邀请您去的时间还早着呢,不用着急的。”花琼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百里秋水怎么会突然担心起了时间。 将手里的茶盏搁在一旁,百里秋水站起身,示意花琼去把自己的披风拿来,“我们走,现在就去后花园。” 现在就从宝旷院出发,就算是慢悠悠的走,等到了后花园那,距离午时过半也至少还有一刻的时间,大可不必这么早就动身的。可既然百里秋水已经吩咐了,花琼也只得进去取了披风过来,帮她穿戴好,主仆二人就出了宝旷院。 令花琼有些不解的是,百里秋水离开宝旷院之后,走的竟不是平时去到后花园的路,而是另外一条,鲜少会有人走动的,路途较远的一条。 百里秋水是刻意选择这样一条路的,为的就是避开百里伊人的视线,她并不能确定事情会不会是跟自己想的一样,可提前过去,在暗处提前做好准备,总要比事到临头了任人宰割的强! 一路上,百里秋水的神色都有些凝重,见状,花琼也是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稳步跟在她的身后,一路向后花园走去。 在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百里秋水却忽然顿住了脚步,拉着花琼躲在了暗处,示意她不要声张,目光却自始至终地凝视着前面的一处花琼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疑惑。 奇怪了,四小姐百里可青怎么会在这里?花琼那满肚子的疑惑都堆积在了一起,怎么也想不明白。 看样子,百里可青应该是刚刚从后花园里头走出来的,百里秋水暗暗打量着她,心下却思索了起来,之前那丫鬟说,百里伊人是请了府里所有的小姐,自然不会少了百里可青,可现在这个时辰,距离她们约好的时间还很早。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来帮百里伊人提前布置的样子,身旁甚至连一个跟随的丫鬟都不见,而且看她那急匆匆的步子,倒像是着急离开,又怕被人看见似的。 百里可青急匆匆地走了几步,忽然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她的手有些慌乱地在腰间摸了几下,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慌慌张张地回头去看,神色焦急地四下打量了片刻,身子猛地向前一倾,像是打算要回去寻找什么,却又在瞬间停住了脚步。 看起来,百里可青像是咬了咬牙,随即下定决心,这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等到百里可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之后,百里秋水这才打算走出去,岂料就在这时,一个不轻不重地力度却忽然落在了她的肩上。 百里秋水心头一抖,稳住自己的呼吸,慢慢转过头,却又在瞬间变得哭笑不得,“二哥?” “我这张俊美无匹的脸有那么吓人么?”皇甫翌辰一脸的纠结,“怎么你看见我就好像见了鬼似的?”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没听到?”百里秋水顿时有些头痛。 “我?”皇甫翌辰有些得意地一挑眉梢,“我看你站在这里,就打算悄悄地过来打个招呼,你跑来这干什么?” 打招呼……她怎么觉得他是故意存了要吓她一跳的心思? “中午大姐姐邀请我们姊妹几个来赏花,二哥你也要来么?” “赏花跟你们几个小丫头在一起有什么意思,要说这赏雪赏花,还得是大雪天坐在暖炉旁,温上一壶热酒,听着宋姑娘的弹唱,再喊来两个……” 一提到玩乐,皇甫翌辰的那双眼睛就开始幽幽发光,精神一振就开始说的滔滔不绝,只是说刚说到一半,对上百里秋水那明显有些鄙夷的神情,顿时干咳了两声,停住了原本要说的话。 “看来二哥平时听宋姑娘的弹唱不少啊。”百里秋水斜睨着他,那宋姑娘可是最近青楼新晋的头牌中的头牌,样貌自然是美艳不可方物,更是生了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堪称一曲动扬城,想要听她弹唱,最次也要一掷千金。 “三五好友齐聚的时候听过,我也只是凑个热闹罢了。”皇甫翌辰懒懒一笑,随即推着她的肩膀就向前走去,“走吧,这回赏花你们也让我凑个热闹如何?” 进去了百里府的后花园,百里秋水向她们约好的凉亭位置走去,那凉亭背靠一座小湖泊,前面则是一片茂盛的梅花。 可不等走近,百里秋水就停住了脚步,冲那二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必她说什么,皇甫翌辰同花琼也不约而同地听到了前方传来的响声 在一阵拍打水花的声响过后,随即就没了其他的声音。 一到了冬天,气温骤降,湖泊里头的鱼也都变得懒洋洋地沉在湖底,更何况在湖面上还浮有一层薄冰,那一阵拍打水花的响声,绝对不可能是湖里面的鲤鱼发出来的。 难道是有人掉进去了?百里秋水呼吸一窒,随即快步向湖边跑去,等她跑到的时候,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抹靛蓝正缓缓地沉了下去,穿着那衣裳的人……是百里文斯?! “是四弟!”百里秋水目光狠狠一震,在看到百里文斯在水中无力地沉下去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她明白这个针对她的布局,到底是怎么设置的了不管幕后的那人是谁,必定是事先恐吓了百里文斯,好让他对她做出打耳光、扔狗尸的行为,以此来引起自己对百里文斯的不满,甚至是愤怒! 之后,那人又对七姨娘施压,让她在别人能够看到的地方,对自己做出那番“赔不是”的举动,好让看到的人都以为,自己是被百里文斯真的惹恼了,并且还做出了为难他的事情。 再然后……便是让人赶在自己来之前,把百里文斯推进湖里淹死,等自己到了之后,紧跟其后的大家就会看到茫然无措的自己,还有湖中已经死透了的百里文斯! 在看到自己和百里文斯的尸体之后,众人再联想到七姨娘道歉时的神情,就算不必有什么人来红口白牙的污蔑她,所有人也都会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是她这个被惹怒了的三姐姐,一时失手将百里文斯给推进了池塘 种种思绪,都在瞬间从她的眼前过了个遍,百里秋水咬咬牙,四下看了看,顿时心凉了一半,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能会水的人也对,他们本来就是要污蔑栽赃她的,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留有其他的人! 可百里文斯若是救不上来,死在了这湖里,那她可就要面临着不小的麻烦了,就算是皇甫翌辰可以为她作证,说人不是她推下的,对方也可以很容易地说成,是自己将百里文斯推下水之后又离开了后花园! 能够对自己布下这个局的,她想也明白,必定是大夫人,又或者是她的那一双儿女,对于他们来说,想要安排一个“亲眼看到自己把人推落湖中”的证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百里秋水脸色一沉,扯下披风就要跳入水中,可就在这时,伴随着噗通一声,一朵巨大的水花就在她的眼前绽放了开来,随之响起的还有花琼紧张到变了音的尖叫“二少爷?!” “二哥?!”百里秋水大张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跃入水中,那游泳姿势极其扭曲的皇甫翌辰他居然跳进了湖里! 看到那湖里碎掉的浮冰,伴随着皇甫翌辰那不雅观的游泳姿势晃动不停之时,百里秋水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披风一角,但随即,当她看到皇甫翌辰在水中还算平稳的时候,一颗心总算是沉了下来。 皇甫翌辰游泳的姿势虽然不怎么优雅,可那近似狗刨的动作,却勉强可以让他在水里像一只怪异的青蛙一样前进,他动作有些僵硬地沉下了湖底,半晌,随着哗啦一声,那一抹靛青色就付出了水面。 “快,帮忙把人拉上来!”百里秋水也顾不得湖边湿滑的淤泥,快步走上前去,同快要吓傻了的花琼,用力地把百里文斯给扯到了岸上。 七姨娘的悔恨 “还、还有我!”从水里探出头来的皇甫翌辰,一张俊美妖孽的脸已经冷的失了颜色,青白一片,牙齿不住的打着颤,浑身的力气像是都已经透支了,一只手有些无力地从湖面探了出来。网 “拉住我的手!”百里秋水也顾不得许多,上前用力攥住他的手,拼尽了十二分的力气,帮忙将他拉出了水面。 皇甫翌辰全身上下都已经湿透,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额前散下来的一绺长发也紧贴在了脸上,向来嚣张跋扈的皇甫翌辰,此刻却狼狈地抱住自己的身子,冷的浑身发抖,哆哆嗦嗦个不停。 询问的话还不等说出口,百里秋水的身子就被抱了个严严实实,脑袋在瞬间结结实实地埋进了他的胸前。 当她的脸紧贴在那冰凉湿透的布料上时,百里秋水的深思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她脸颊贴着的地方,触感先是一片冰凉,随即一抹滚烫的温度便穿过了那一抹冰凉,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那是他的体温,滚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脸给烧着。 被湖水打湿了的他的身上,隐隐散发着一抹氤氲着水汽的浅浅味道,悠远绵长,又带着一抹令人安心的暖香…… “二哥?”神色好不容易回复过来的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探出手去识图将他的身体推开,“四弟还在躺着呢,再不救他是要眼睁睁看他死么?” “小气!”皇甫翌辰哆嗦着松开了双臂,颤颤巍巍地跳到一边,“我快要冻死了,借你暖暖身子也不行,平日真是白疼你了,你这个白眼狼妹妹!” 斗嘴惯了的百里秋水懒得在这种时候继续跟他扯嘴皮子,快步走到百里文斯的身边蹲了下来,双手平铺,按在了他的胸口。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过自己有在庄子里生活的经历,在庄子里头,尤其是夏天,几乎每年都会有人不小心溺水,她跟着凑热闹围在一边看的时候,也就把如何救人的法子给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文斯,文斯你醒醒!”百里秋水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用力地在他的胸口上一下又一下的按动着。 就在百里秋水正忙着专心致志地救人时,一旁的花琼那因为惊愕而半张着的嘴还是没有阖上。 她茫然地看看百里秋水,又看看在一旁冷的脸色发青的皇甫翌辰,心脏砰砰跳了几下。刚刚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吊儿郎当的二少爷在紧紧抱住小姐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目光简直温柔的不像样子……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花琼在心里用力地甩了甩头,狠狠地告诫自己,二少爷和小姐可是兄妹,那不过就是兄妹之间闹着玩的举动,自己绝不能多想,更加不能把自己乱想的透露出任何一个字!绝不能无端给小姐增添任何一丝的麻烦! 按了大概有十几下,平躺着的百里文斯忽然用力地咳了一声,随即便有许多清清的水从他的嘴巴里面涌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一边咳嗽,一边将肚子里的水吐了个七七八八。 看到他醒了,百里秋水高悬着的那颗心这才落了地,依照她的经验,溺水的人只要能够将肚子里面的水吐出来,那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眼看着时候还早,百里秋水擦了擦百里文斯脸上的水,这才注意到脸色发青的皇甫翌辰还在身边哆嗦个不停,愣怔一下,随即眉心用力一紧,“快点回你的素月院,弄干身子再让下人烧碗姜汤,还站在这不走你是打算活活冻死么?!” 皇甫翌辰眼皮向上翻了翻,看起来似乎想要对着她翻个白眼,可是因为浑身都已经被冻僵了,就只是眼皮翻了翻,一双脚不停地在地上跳动着,“我就说你没良心吧,我救了四弟,你还对我凶了吧唧,啧啧,早晚嫁阿嚏!嫁不出去!” 一边嘟哝着百里秋水是多么的刻薄冷血没良心,皇甫翌辰一边用小步跳着的方式走远了出去。 “小、小姐,现在时候还早,咱们要怎么办?四少爷要怎么办?”花琼有些着急地问道。 百里秋水拉紧百里文斯的手臂,目光微微一凝,“走,陪我把四弟送到七姨娘那。” 七姨娘平时虽然是处处低调,从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人,仿佛她在府里的唯一信念,就是不起眼却能平平安安,踏踏实实地活下去。虽然每次提起这个痴傻的儿子时,七姨娘都会唉声叹息一番,可她却也像是全天下的任何一个母亲一样,是把儿子爱到了骨子里的。 她也许会被人买通抑或胁迫,帮忙来给她下圈套,可是她绝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把自己儿子的命给交了出去才是……这期间到底是什么原因,百里秋水思索再三,还是觉得,得要自己同七姨娘面对面,才能把这疑惑解开。 七姨娘住的院子位置偏僻,这也恰好方便了她们,可以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将还迷迷糊糊的百里文斯送回到她的院子当中。 主仆二人吃力地搀扶着百里文斯,进到了七姨娘的院子当中,恰好遇到七姨娘的丫鬟柳儿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他们进来倒吸了一口冷气,“四少爷?!四少爷这是怎么了?!” “七姨娘呢?”百里秋水一边让柳儿过来替自己搀扶着百里文斯,一边问道,等确认了七姨娘在房间当中后,便大步走上前,自己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七姨娘正坐在桌旁,满脸慈祥地做着一双男子穿的棉靴,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到来的人是百里秋水,手指一颤,针尖一下子刺入了手指,殷红地血珠立即冒了出来,可她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一般。 “这靴子是做给四弟弟的么?”百里秋水冷笑一声,“我看七姨娘不必费这个心思了,你的儿子眼看着就要死了,你还给他做什么靴子?” “什么?!”七姨娘攥紧了手里的靴子,脸色惨白一片,“文斯怎么了?!” 说话间,柳儿和花琼已经搀扶着百里文斯挪动了进来,看到眼前的百里文斯,七姨娘瞬间张大了嘴,手里的靴子噗通一声跌落在地上,她也顾不得捡起来,快步冲到儿子的身边,一双手颤颤巍巍地贴上了他的脸,“文斯,文斯,你怎么了文斯?!” “快,快去找干毛巾来!”七姨娘像是惊慌到了极点,眼看着就要嚎哭出声的时候,声音又在喉咙里戛然而止,她彻底将百里秋水给抛到了脑后,手忙脚乱地将百里文斯给搀扶到了卧房当中,又喊柳儿将烤的热热的毛巾拿来,之后又催促丫鬟去烧起了姜汤。 在卧房当中忙活了一会儿,七姨娘才面容疲惫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百里秋水还坐在房间里,面色一愣,随即哑着嗓子问道:“三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七姨娘你么?”百里秋水坐的稳稳地,只一双眼睛斜斜地看了过去,语调清冷,“四弟弟为什么会打我那一巴掌,为什么会把狗尸丢到我的院子里,七姨娘你为什么要兴师动众的赔不是,我真的很好奇这些事的原因是什么。” 七姨娘的脸微微一白,抿了抿唇,“我不懂三小姐你在说什么,道歉我也已经道了,三小姐还想要我们母子做什么?” 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百里秋水冷笑一声,“这话说的,七姨娘可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问自己,到底是不是这样。我好意提醒你一句,你若是想要替那人瞒着,你就尽管瞒,可你的这一片苦心,换来的可不一定就能如你所愿。” “四弟弟这次是命大,半路上被我给救了,下一次,说不定等人发现的时候,你这宝贝儿子就是尸体一具了!” 七姨娘猛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你想知道四弟弟为什么会这样么?”百里秋水冷笑着,将自己去到后花园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与虎谋皮,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七姨娘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的,可你居然做出了这么糊涂的事!”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会有人把他推到湖里,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他死……他只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啊!”七姨娘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墙上,这才像是找到了依靠的角落,勉强站稳了身子。 “七姨娘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二哥面前问上一问,看事情到底是不是跟我说的一样。”百里秋水冷冷道,“他们就是存了要让四弟弟死的念头,好彻底把我推到死局里。这么看来,七姨娘你的忠心,可没有换来相对应的结果啊。” 七姨娘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她颤颤地抬起视线,惊惧的目光望着百里秋水,半晌,那沙哑的嗓音才从她的喉间钻了出来,带着一丝鱼死网破的决绝“我说……三小姐,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不见了的尸体 靠在坚硬的墙上,七姨娘的目光有些散漫无神,嘴唇微微颤抖着,可就在她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却又被她吞了回去。 看到七姨娘这个样子,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拧,“七姨娘是聪明人,看到四弟现在这副模样,应该能想明白他们到底是要怎么来利用你们母子,对你们母子二人存了杀意的人,难道七姨娘还打算护着那人不成?”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七姨娘瞪大了眼睛,牙根紧咬,良久,才又开口道,“三小姐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在咱们这百里府,想要跟你过不去的人,同样也不是我能够惹得起的人。别说惹得起,就算是得罪了分毫,我也是得罪不起的。” 百里秋水目光淡漠,“那七姨娘的意思是,为了不得罪你得罪不起的人,就甘愿冒着自己的儿子随时都有可能再次丢了性命的危险,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对我全盘托出了?” 七姨娘缓缓摇头,已经恢复了些许镇定的眼睛望向了百里秋水,轻轻苦笑一声,“不,我会说,我会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可我只求三小姐一件事。就算你要去同他们对质,就算你再如何缺少证据,也绝不要提起我。” “我跟你说的一切,自然都会是真的,可倘若你要在对质的时候,让我站出来做你的证人,那我可以提前把话说清楚,我也绝对不会承认的。”七姨娘轻声道,“三小姐过的再难,将来总也有嫁出去重新开始的一天,可我们母子,这一生都要仰仗百里府的庇佑……” 七姨娘话里的意思,百里秋水是清楚的,不管做这件事的人,是大夫人,还是她的一双儿女当中的任何一个,可在这三人当中,不管是哪一个,就算是自己可以说服七姨娘来为自己作证,证实了这一切,但就凭他们的身份,最多也只是会受到处罚而已。 处罚过后,他们仍旧还是百里府最为嚣张,最为说一不二的人。等到了那时,对待背叛了他们的七姨娘母子,那些如同豺狼一般恶毒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可想而知。 百里秋水点头,“你放心,你说的这些利害关系我也都是明白的,我也可以跟你保证,不管我有没有别的法子,我都绝不会出卖了你。” 迟疑片刻,七姨娘缓缓开口道:“是大少爷,是大少爷威逼利诱文斯对你做出了那些事情,又用文斯的将来,来逼迫我当着那些人的面,去跟你假意赔不是。可我当时并不知道,大少爷居然是存了如此恶毒的心思,我更不知道……” “更不知道他居然会将文斯的命来做成圈套!”七姨娘的眼眶有些激动的红了红,声音嘶哑道,“他当时只是说,会让文斯受一点不太重的伤,只要我听了他的安排,教文斯做出这些事,他就答应我将来一定会给文斯安排一个无忧的未来,所以我才会……” “才会一时鬼迷了心窍,答应了他……”说完,七姨娘轻声叹了口气,忽然又带了些警惕地抬起头,“安排这些的时候,大少爷并没有亲自跟我接触,所以三小姐你真的最好不要让我来作证,否则极有可能被他倒打一耙的。” “七姨娘放心,我说过绝不会牵扯到你们,就一定不会牵扯到你们,你实在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提醒我。”百里秋水站起身,面色沉着从容,“午时快要过半了,我也该去后花园赴大姐姐的约了。” 从七姨娘处离开,百里秋水身上沾到的水迹已经干了不少,鞋底的淤泥也已经处理干净,看到她现在的样子,谁都不会想到她在先前曾去到过湖边。 当她又一次回到后花园的时候,已经略微有些迟了,可后花园当中却仍旧是空旷一片,除了她和花琼两个,就再也不见别人。 难道之前他们在把百里文斯救上岸来,送回到七姨娘处的事情,已经被什么人给发现了么?还不等她细细回想,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从远处渐渐靠近了过来,一同传来的,还有清晰可辨的对话声。 “可青,你可真的看仔细了?” 百里秋水听出了这声音,这不正是约了她来这里的百里伊人么。远远地打眼一看,来的果然是百里伊人兄妹两个,除此之外,百里可青、百里于道同大夫人居然也在其中。 她的话刚一说完,就又听到百里可青急匆匆的回答:“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随便说出来骗你们?!我看的清清楚楚,也听得清清楚楚,三姐姐因为四弟这两天的事情,很是气恼,在湖边同四弟争执了几句。” “四弟是个傻子,就知道傻笑,三姐姐让他磕头道歉,他也还是傻笑,之后我就看到三姐姐很生气的样子,用力一推,就把四弟弟给推到湖里了!我就急急忙忙冲出来找人帮忙,就在路上遇到你们了,快些去救救四弟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大夫人满脸纠结,“秋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文斯是怎么回事,我们大家心里都清楚,平日兄弟姐妹哪个不是让着他的?怎么秋水她偏偏这回就硬要跟文斯过不去了呢。” 大夫人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已经走进了后花园,看到百里秋水一脸从容地站在亭子旁边,百里昔年面色微微一怔,随即又扫向了那平静的湖面,看到上面碎掉的浮冰,一丝得意的冷笑从他的眼底蜿蜒而出。 看来百里文斯那个傻子已经被淹死在湖里了,又有百里可青来作证,这次百里秋水这个惹人厌的小狐媚子,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百里昔年拉下脸,一边挥手示意自己的随从跳进水里去救人,一边厉声喝道:“百里秋水,你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百里于道也是满面的怒容,手足相残,这样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百里家到时候还有何颜面可言?!当即也是怒发冲冠,只差没有上前对准百里秋水的脸,狠狠地来上一巴掌,只是怒气冲冲,且咬牙切齿地怒道:“孽畜,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百里秋水在心底冷笑一声,面露茫然,“父亲和大哥是在说什么呢?秋水怎么听不明白,什么心狠手辣,我又做了什么好事?我只是按照同大姐姐约定好的时间,来到这里赴约罢了,什么时候同自己家的姐妹赏花也成了心狠手辣的事情?” 听到她这么说,百里可青的心里简直是心花怒放了,她早就把百里文斯推了下去,现在人想必早就已经淹死了,而且尸体恰好还不到浮上来的时候,如此证据确凿,看她还能怎么逃脱! 先前对自己反咬一口,害得自己挨了板子又去跪祠堂,在所有人的面前把脸都丢尽了的百里秋水,这次也该轮到她付出些代价了!百里可青不怀好意地眯了眯眼睛,跳了出来。 “三姐姐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们现在可都已经一清二楚了,你还打算将我们蒙蔽过去吗?!” “咦,这倒是奇怪了,我今天做了什么,我也一清二楚,回想起来实在不记得有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四妹妹看来又是打算要言之凿凿地说看见我做了什么,若是真的看清楚了还好,可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为了那一袋莫须有的雷公藤,险些都要给我拆了那小厨房。” 百里秋水一边说着,看向百里可青的目光隐约露出了一丝讥讽。 之前下毒栽赃的事情,对于百里可青来说,一直都是扎在心里,始终没有拔出的一根刺,自己无意中想起来都会觉得怒不可遏,更别提现在是被百里秋水当面给踢出来的了! 百里可青的圆眼睛恶狠狠地盯住百里秋水,“三姐姐的风凉话还是少说为妙,四弟的的确确就是被你给推下去的,你就算再如何花言巧语,等四弟弟被捞上来之后,你就无话可说了吧!” “四弟弟?他怎么会在这里面呢?”百里秋水笑道,“四弟弟虽然傻,可是也知道冷热之分,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候跳到湖里,这怎么可能呢?” “自己跳进去的当然不可能,但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推下去的可就不一定了!”百里可青眉峰斜挑,目光冰冷。 “秋水。”大夫人轻轻按了按脸色发黑的百里于道,有些忧心忡忡地开了口,“你和文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青她年纪小,说话容易偏激了些,可母亲相信你,你和四弟弟可是姐弟,你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把人给推下去的。到底是有什么原因,还是说你是不小心?” 百里秋水看向大夫人,目光不卑不亢,“听母亲这话,倒像是认定了是我把人给推下去了一样,可是我也才刚刚到这,今天我连四弟弟的面都没有见过,四妹妹一上来就说我把人给推到了湖里,母亲怎么就不先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真有这回事呢?” 百里昔年冷哼一声,斜睨着她,语气很是不善,“我的人已经在湖里找了,你到底有没有把人给推下去,我看” 百里昔年的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哗啦啦一声,那潜下水的随从已经打着冷颤浮出了水面,“大少爷,湖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傻子的证词 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百里昔年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百里可青,百里可青的眼底同样是茫然一片,她明明是一早就用糖人把百里昔年引到了湖边,又亲手把他给推了下去,最后也是看到他沉下去之后才放心离开的,可现在…… 现在百里文斯早就应该在这冰冷的湖水当中变成一具尸体了才对,可为什么……为什么尸体居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 百里昔年脸色一沉,低喝道:“继续找!我要你们把湖里每一寸地方都给我搜一遍,要是因为你们的疏忽让四少爷在里面丢了命,到时你们谁的命也保不住!” 从湖里潜上来的人听到百里昔年这么说,又立即潜回到了水中,在水里拍的水花四溅,一寸寸地挪动着,寻找着百里文斯的身影。 百里于道的双眉已经在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大夫人在一旁温声地劝慰着什么。 百里伊人同百里可青站在一处,她扫了一眼浮冰乱晃的湖面,纤长的羽睫轻轻眨了一下,划出一道美丽优雅的弧线,樱唇微动,自言自语似的低声吐出四个字:“怎么回事?” “我……”百里可青有些委屈,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这次的事情可是她亲手做的,百里文斯现在肯定已经冻死在湖里了才是,为什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也是茫然的不得了,就在她正要激动地回应时,迎面撞上了百里伊人暗示性地一瞥。 激动的嗓音被这一瞥给堵了回去,百里可青掩饰好自己仓惶的神色,低声说道:“大姐姐,我可是全都亲自按照大哥的吩咐做好了的,做完之后,我还确认他真的是不会游泳沉下去了,才去找你们来的……” 百里可青委屈到了极点。扫了她一眼,百里伊人的心里顿时浮起了一抹浓重的狐疑,她认定百里可青不会骗自己,也不敢骗自己,可这一切,若是真的都按照大哥的安排去做了,那又为什么没能找到百里文斯的尸体呢? 百里伊人的眉心微微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向百里秋水,见她一脸沉着淡然,百里伊人的心禁不住微微向上提了提。 难道说……百里文斯的尸体不见了,是被她早一步发现,打捞上来又藏起来了么?可姑且不论她是不是会水,水性是不是很好,若真是她跳下去把人捞上来,那她现在至少也应该全身湿透才是…… 更何况,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讲,百里秋水并不知道百里文斯会在这湖里溺死,更不知道他的死,只是他们针对她布下的一个局,真要是她发现了湖里的百里文斯,想必不管人是死是活,她都会喊来其他的人才是,可府里却一直都静悄悄的,没有四少爷溺水的消息传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应该死在湖里的百里文斯到底去了哪里?!百里伊人轻轻咬了咬唇角,心里竟没来由的隐隐浮现起了一丝不安。网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在湖底搜寻的人,来来回回搜了几个遍之后,最终还是一无所获的上来了,在冰水里长久的浸泡,他们的嘴唇都变成了惨白一片,不停地打着冷颤。 “人呢!?”百里昔年额角的青筋隐隐有些暴突。 “回大少爷,我们已经将湖底找遍了,的确没有四少爷的影子啊……” 百里文斯果真不见了!?百里昔年同百里伊人对视一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可青更是慌了,这难道真的是大白天见鬼了不成?这么短的时间,百里文斯到底会去到什么地方?! “湖里没有文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青,你不是说亲眼看到了你四弟被推下湖的吗!?”百里于道的话语当中已然有了几分火气。 一滴冷汗沿着百里可青的额角滚落下来,缩在厚重大氅当中的双手掌心布满了冷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就已经把他给推下湖了啊!百里可青的一颗心,几乎蹿到了喉咙,她不怕百里于道质疑她撒谎,她怕的是得罪了百里昔年这个大哥! 只是为了给百里秋水一个教训,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出,用百里文斯的惨死来布局的打算,可见他们这些庶出弟妹的命运,在他的眼里根本就连蝼蚁都不如!如果这次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搞砸了整个布局,百里昔年若是要将这一切都怪罪到自己头上来,那…… 一想到百里昔年的狠辣与冷酷,百里可青几乎都要忍不住尖叫出声,她可不想要在百里昔年的眼里变成一个碍眼的存在,她更不想要成为下一次布局当中的又一个百里文斯! 就在百里可青如坐针毡,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时候,百里秋水缓步上前,目光平和地看向了百里昔年,“大哥的人,已经把这湖里都给找了个遍吧,可有找到四弟弟?” 对上她那一双平静如波澜不惊湖水的眼睛,百里昔年隐隐觉得,一丝讥讽正浮现在她的眼底,他顿时铁青了一张脸,不过就是一个庶出的小狐媚子,竟然敢用这种眼神来看着他!倘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控制着自己,他真想就这样冲上前,狠狠地将她推入湖中! 微微一笑,百里秋水又看向了百里可青,“四妹妹之前不是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么,说是我把文斯推进了湖里,那湖里总该有人在才是,怎么会连一个人影都找不到呢?” “你”百里可青对上她那一双隐含了挑衅的双眼,指尖直直地对准百里秋水的鼻尖,“你少在这里假装无辜,我看的真切,四弟弟的确是被你给推下去的,一定是你见四弟弟淹死了,又想法子把他的尸体给捞上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压根就不知道百里秋水早已经把百里文斯救上来的她,在心里认定百里文斯已经溺死在了这湖中,百里可青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报复仇人的机会,更何况,若是让她就这么毫发无伤的回去了,百里昔年也一定不会轻饶了她的! 百里秋水用脚尖跺了跺脚下的土地,唇角斜斜挑起一丝弧度,“这数九寒天,所有地方的泥土都冻的硬梆梆的,我要藏尸体,想必连一寸土地都还没有挖开,就已经被人给发现了。而且,我实在很疑惑一点。” “四弟弟并没有在湖中被人发现,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怎么听四妹妹的话,就像是已经断定,文斯他现在已经必死无疑了呢?还是说,其实……四妹妹你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你不要血口喷人!”百里可青重重地跺脚,两眼通红,像是恨不得上前将说出这番话的百里秋水给活活撕碎一般。 “在场的人,除了大哥,想必都还没有忘记老夫人寿辰中毒的事情吧?当时你也是言之凿凿的说看见我的小厨房藏有雷公藤,是我给老夫人下了毒,可事实呢?”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看着百里可青的一张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 在百里可青失去理智之前,百里秋水又淡淡道:“我们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父亲,还是请您的人在府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四弟,如果能找到人的话,那这件事不就解决了么?” 由于之前老夫人中毒一事,百里于道对百里可青的信任当真是减弱了不少,听过百里秋水的话,立即便点头同意了。 等过了没多久,当百里文斯同七姨娘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百里可青的身子猛地一颤,那惊恐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不、不可能”百里可青抑制不住地尖叫了起来,“这绝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就看见他在湖里沉下去的,他应该死了才对!他怎么可能还没有死!?” 百里伊人目光一颤,低低地呵斥道:“还不给我住口!四弟弟好端端的,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百里可青一下子回过神来,急忙闭紧了嘴巴,可是那望向百里文斯的眼神当中,仍旧是布满了惊恐与慌乱。 她还能够清晰地回忆起,当她将百里文斯推下去时,手掌上残留着的他的温度,以及他在冰冷的湖水当中痛苦挣扎的样子……这本应该死了的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令她不得不怀疑眼前的百里文斯究竟是人是鬼! “你,你该不会是,是鬼吧……”鬼字一说出来,百里可青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牙齿顿时开始忍不住地哆嗦个不停,难道这百里文斯是变成鬼,回来找自己报仇了?!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斜斜地睨了一眼百里可青,“四弟弟有影子呢,有影子的怎么会是鬼。再说就算他真的是鬼,也是我们的弟弟,四妹妹你在怕什么呢?”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百里文斯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神色还有些萎靡不振,之前在那冰冷的湖水里泡的太久,令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至今都还没有恢复。 原本总是一脸傻笑的百里文斯,如今因为身体太过不舒服,一张脸竟然难得的沉静,苍白的脸色,无神的双眼,还有那灰白的唇色,也难怪百里可青会把他当成鬼。 “文斯,你的头发怎么是湿的?”百里伊人忽然走上前去,温柔地拉住了百里文斯的手。 掌心中的玉佩 由于时间不算太长,百里文斯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披散在脑后,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七姨娘,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网 之前的百里文斯,总是一脸傻笑的样子,今天忽然不笑了,五官也就恢复成了最本真的样子,看到这样的百里文斯,百里秋水的心里竟然暗暗地惊叹了一声。 以往那张傻笑的脸,最多只能让人觉得滑稽有趣,最多也只是清秀,可现在,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貌少年。 百里文斯的样貌更像是七姨娘,可相比较起来,他的容貌却要比七姨娘出彩的多,如果不是如今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涣散,用剑眉星目来形容这个清秀俊朗的少年,当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如果说皇甫翌辰的俊美,是带了那么一丝妖孽邪气的话,百里文斯的俊朗,则是完完全全阳光明朗的,只要看到这张脸,便会让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亲切,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眸,就像是林中的小鹿一般温润儒雅。 百里秋水又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如此俊朗的样貌,若是生在其他人的身上,保不齐又会迷倒世间多少女子,可偏偏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的人,居然是个痴傻的傻子。 百里文斯怯怯地挪开视线,不去看问自己的百里伊人,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 百里伊人却也不恼,又温柔地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臂,用母亲一般的温柔语调,再次问道:“四弟弟,你的头发为什么会是湿漉漉的,你刚才去了哪里?” 百里文斯还是不应,百里昔年没了耐心,冷了脸,沉声道:“伊人在问你话,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 百里文斯身子一抖,眼眶登时红了,像是随时会哭出来一样,看到这,百里于道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很微妙的厌恶之情。他本来就不喜欢庶出的子女,更别提百里文斯又是个傻子,每每想到自己的傻儿子,他都很是引以为耻。 “大哥,我看四弟弟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你说话温柔点,别吓到了他。”百里伊人扭过头,嗔怪似的同百里昔年道了一句,她此刻的神情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必定会由衷地认为这位百里家的大小姐,真的是一位善良的不得了的仙女。 转过头,百里伊人又问向了七姨娘,“七姨娘,我看文斯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与此同时,百里秋水的视线,也望向了七姨娘。(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如果只是需要证明百里文斯并没有在湖水当中溺死,只让去寻找他的下人,回来回复一声便可以了,大可不必让身体还在虚弱状态当中的百里文斯亲自来走一趟。 七姨娘对百里文斯的疼爱是千真万确,不掺一点假的,一个把儿子疼爱到了骨子里的母亲,会在儿子落入冰水,侥幸捡回一条命之后,又执意带着他外出,必定是有她的理由在。 只是不知道,七姨娘现在出现在这里,究竟是来同自己报恩,还是打算来对自己恩将仇报…… “回大小姐的话,四少爷他是掉进水里去了!”七姨娘重重地叹了口气,话语当中带着三分责备,可眼圈却已经心疼的红了起来,“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在院门口冻僵了,一张脸刷白,喊他也不回应,可真要把我给吓死了……” 这么看来,百里文斯是被推倒湖里之后,又自己爬了上来,自己回去了七姨娘的院子?!百里可青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咬着牙,在心里疯狂地唾骂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傻子竟然这么命大,居然会在沉下去那么久之后,又自己爬了上来! “你是怎么照看文斯的?”大夫人的眉心拧紧了,责备道,“这种天气,浑身湿透成这样,万一生了重病怎么办?” 七姨娘低垂着视线,嗫嚅道:“是,大夫人您教训的是,是我一时疏忽了,没能照顾好四少爷。” “母亲,您先别着急责备七姨娘,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呢。”百里伊人开口道,“就像是之前三妹妹说的,四弟就算再傻,也不会在这种天气跑去玩水,就算是去玩水,也不至于让全身湿透到彻底冻僵才是。四弟到底怎么会全身湿透的呢?” “七姨娘,四弟难道就没有跟你说什么吗?”百里伊人看似关切地问道。 “没有,从找到他到现在,他一句话都没说,看见谁都像是在害怕似的,幸好没冻出什么大毛病来,要不然我可怎么活呀……”七姨娘眼圈又是一红,拉着百里文斯,“不知道老爷找四少爷来是要做什么,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先让他回去把身子彻底暖了再说吧……” 由于生了个傻子的缘故,七姨娘在百里于道的面前也是一个极不得宠的姨娘,听她这么说,百里于道当即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 百里可青的脸色隐隐缓和了些,还好,百里文斯当真是傻的厉害,没有在众人面前说出来是谁把他推落湖中的,否则的话…… 就在百里可青正庆幸着的时候,转过身的七姨娘一手拉住儿子的手,一手从后面轻轻按住了他的背,就在这一刹那,之前木呆呆的百里文斯,却忽然像是被针刺到了一样,嗷的尖叫一声跳到了一旁,满脸惊恐地哭喊了起来 “不要!不要推我!不要推我下水!冷水里好冷的!不要推我下去!” “你在说什么呀文斯!?”七姨娘目瞪口呆,心疼得拉住一个劲躲闪的儿子,“文斯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说话呀文斯!” 围在一旁的众人,都把百里文斯的话给听了个清清楚楚,脸色不约而同地齐刷刷一变百里文斯的话,索要表达呃意思再清楚不过,的的确确是有人把他给推了下去! 在这种天气,故意把他给推到湖里,很明白就是打算要了他的命!尽管对于百里于道来说,这个傻子儿子他根本就不关心,可这种丑事发生在了百里府,打的可是他百里于道的脸!他再怎么不在乎百里文斯的命,他也要为了百里府的面子考虑! 若他不说,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稀里糊涂地过去就过去了,他也懒得追究,可现在这个傻子已经喊出了是有人推他下水的话,这件事他就绝不能从轻处理了!百里府的脸面,可不能被毁在这种事情上! 百里于道沉着脸上前,一把拉住百里文斯是,“你说,是谁把你推下水的?” 百里文斯又是尖叫一声,疯狂地躲避着百里于道的靠近,“不要推我,你不要推我!水里真的好冰!真的好冰啊!你不要推我!” “没有人要推你!”百里于道竭力压住自己心里的火气,仍旧用力地扯住百里文斯,“父亲是要给你惩罚推你下去的人,告诉我,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妄为,把你推入湖中的!” “不要再推我下去了!”百里文斯死活都挣脱不了百里于道的钳制,一着急,半大的少年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那哭声在这冰天雪地里听起来格外可怜,“不要推我,求求你不要推我!娘,娘!救我啊娘!” 七姨娘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想要上前把儿子拉回来,可又不敢忤逆了百里于道,只能急的在一旁团团转,哀求恳求着,“老爷,您别逼他,他现在正害怕,您这么逼他,他更说不出话来的呀!” 百里于道阴沉着脸,冷冷地甩开了百里文斯,愠怒地吐出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百里文斯仍旧嚎啕大哭着,百里于道刚才的举动,像是真的吓坏了他,他一边哭着倒退,一边激动地将手里的一样物件砸在了百里于道的眼前,嚎哭道:“还给你!你的东西还给你!别推我下去了!我把东西还给你了!” 被百里文斯丢到百里于道眼前的,是一块不大的玉佩,当百里秋水看清那玉佩的样子时,眼底顿时漾起一丝笑意,站在众人的身后,她对着还在手足无措的七姨娘微微点了点头。 当百里文斯被皇甫翌辰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他的手中正紧紧地握着什么东西,当时的她救人心切,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深究他手里有什么,也就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现在看来,当时被百里文斯紧紧攥住的,应该就是这块玉佩了。 那玉佩摔在眼前硬梆梆的一块石头上,顿时断裂成了两截,大夫人眉心压了压,开口道:“文斯看来是真的受到惊吓了,这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文斯,你的父亲疼你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把你推到水里呢?” 百里昔年压下心头的一丝慌乱,也冷着一张脸附和道:“母亲说的不错,四弟你可不要胡乱指认,怎么可以对父亲不敬呢!” 被百里昔年这么一呵斥,百里文斯哭的更厉害了,连连后退摆手,就像是眼前有什么要咬他的东西一样,“我把东西还给你了,不要推我,我真的还给你了!娘,娘快来救我啊!” 百里伊人藏好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上前挪动了半步,将已经心慌到脸色发青的百里可青藏到了身后,笑道:“四弟真是吓糊涂了,父亲他绝不会是推你下水的人。” “父亲的确不会,可四弟他说的那人,指的也并不是父亲吧。”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开口缓缓说道。 玉佩的主人 大夫人眼底微微闪过一道阴冷寒光,随即微笑着开口,嗔道:“秋水,你四弟弟他糊涂,你也跟着他一起糊涂么?他胡言乱语,平时我们也都习惯了,你怎么也陪着他胡言乱语起来了?别惹你父亲生气,秋水你还是不要乱说了。” “母亲。”百里秋水微微一笑,指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玉佩,“我没有胡言乱语,我只是听懂了刚才四弟弟的话。” “刚才父亲靠近的时候,四弟弟被吓坏了,就使劲把这玉佩丢了出来,嘴里还嚷着什么还给你,不要推他下水之类的话,他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难道大家还听不懂吗?”百里秋水沉声道,“这玉佩不是父亲的,但它却是推四弟下水的那个凶手的!” “四弟的确是个痴傻的人,可是正因为他是个痴傻的人,他绝不可能会平白无故捏造了什么证据,拿了别人的玉佩来污蔑谁,他没有那么深的心计。”说着,百里秋水看向了七姨娘,“这玉佩是从哪里来的,七姨娘知道吗?” “这……从我找到他的时候,这玉佩就一直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了,我急着给他暖身子,也就没注意到这东西,随便他拿着了。”七姨娘低声啜泣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四少爷他不过是个傻子,从来也没招惹过谁,也没碍了谁的路,谁会这么狠心对一个傻子呀……” 七姨娘的啜泣声虽然不大,可是却心酸心疼到了极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死死地攥紧了儿子的手,生怕让别人抢去了似的。 百里伊人望了一眼百里昔年,盈盈一笑,上前去挽住百里秋水的手,“好啦,三妹妹,你这到底是在稀里糊涂的说些什么呀,文斯他一定是吓坏了,他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会明白的,既然没发生什么事情,这不就好了吗,何必根据四弟弟不清不楚的话来无事生非呢。” 不着痕迹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百里秋水轻笑一声,“这可不是稀里糊涂的乱说,刚才四弟弟说的清清楚楚,所有人也都听见了,大姐,这可不是我胡言乱语。” “秋水,我可没有要针对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百里伊人柔声道,“像玉佩这样的东西,几乎每个人身上都会有,谁知道四弟弟是不是从什么地方捡到的呢?” “如果是随意捡到的,四弟弟也不会说出还给你就不要推他下水了的那种话,这话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那玉佩到底是什么人的,难道还不够确定吗?” 自己一再暗示她不要再纠缠,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就算了,可这小狐媚子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在刻意同自己做对,竟然…… 百里伊人的目光冷了一冷,表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温柔纯良的模样,微笑道:“也是,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过我看这玉佩的样式简单,料子也并不是多好的玉,上面也没有雕刻什么标志性的东西。” “像这样的一块普通的玉,咱们百里府里头可能会拥有的人比比皆是,三妹妹你又要凭借什么来找出它的主人呢?” 百里昔年也沉声道:“伊人说的不错,大家还是先散了吧,你也不要再因为这块玉就非要让大家留在这里陪你纠缠不休了,总不至于就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就要令父亲母亲也陪着你在寒风当中胡闹吧?” “小事?”百里秋水微微惊愕地看向百里昔年,“大哥刚才难道没有听到吗?还是说,四弟弟现在的样子,大哥没有看到?四弟弟可是被人在这种冰天雪地里,故意推到了冰冷的湖水当中,险些丢了命。在大哥的眼里,自己兄弟差点丢了命,这个也能被叫做小事吗?” “这样的话说出来,想必大哥也只是无心之失,可这样的无心之失若是被什么有心之人传到了外面,我想凡是听到这句话的人,十有八九会认为大哥冷血无情,父亲管教不力的。” “你”百里昔年只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头顶,被一个在自己眼中与蝼蚁无异的庶妹指责,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就在他要发作的时候,却听到百里于道轻咳一声,阴沉着脸开了口,“你三妹妹这次说的不错,昔年,往后你势必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才是。” 其实在百里于道的心里,这件事也的确不过就是件小事罢了,他也不认为自己的嫡长子说的哪里有错,可百里秋水刚才的话又说的句句在理,冠冕堂皇到让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这种时候继续袒护百里昔年。 七姨娘揩去了眼角的泪痕,“老爷,那这么说,这玉佩真的是害得四少爷落水的人身上佩戴的么?那找到这玉佩的主人,是不是就等于找到凶手了?” “是。”百里于道说道。 “老爷”得到百里于道的回应之后,七姨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又拉着百里文斯也跪在了地上,“老爷,文斯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您是清楚的,他就算健健康康地长命百岁,也挡不了谁的路!” “老爷,文斯他已经这样了,四少爷命苦,有我这个身份低微的生母,护不了他什么,他能依靠的,就只有您这个父亲了啊!若是您都不能保护他平安康健,那他还要如何活下去啊” “妾身不是个贪心的人,自打跟了老爷,就从来都没有要求过什么,只希望能够和四少爷过着安稳踏实的小日子,可现在……妾身想要求求老爷,一定要将害四少爷的那人抓出来,将他绳之以法,绝不能再让人把这种恶毒的心思打到四少爷的头上啊!” 七姨娘这有些凄厉的嗓音在寒风当中颤抖着,毕竟夫妻一场,她那瑟缩的身子,还有这凄怆的喑哑嗓音,还是令百里于道有些动容了。 说完这些,七姨娘就对着百里于道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之后便一言不发地带着百里文斯离开了。 临走时,七姨娘转过身搀扶百里文斯,谁都没有察觉到在那一瞬间,她那同百里秋水对视的一眼。 百里秋水的唇角隐隐挑起一抹笑意,她明白,七姨娘这是在投桃报李。自己救了百里文斯一命,七姨娘看来是感激在心的,可是因为惧怕,她不能明确地站出来,将大少爷先前动手脚一事说出,所以就换了一种方式来报答自己对百里于道施压。 这么一来,只要自己可以想法子,证明在背后做了这一切的人就是百里昔年,那么百里于道就算是再想要袒护他,也不得不因为必须要给七姨娘母子一个交代,而从重处罚。 七姨娘对自己帮的忙,虽然没有帮在明面上,可这份好意她也领会到了。 命令人将那碎成两半的玉佩捡起来,百里于道开了口,“这件事,我会好好调查一番,设法将这玉佩的主人给找出来。至于今天,那就……” “父亲,我知道这玉佩的主人是谁。”百里秋水声音沉稳地开了口,打断了百里于道的话。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均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百里秋水。 百里昔年侧过视线,冷冷地斜睨了一眼百里可青,百里可青心头猛地一抖,立即明白了过来,对着百里秋水嗤笑一声,尖刻地开口道:“这玉佩上面可没有任何标记,三姐姐怎么就能一眼看出它的主人是谁?三姐姐说的这么肯定,别是信口雌黄吧?” 大夫人也附和道:“是啊秋水,这玉佩,你也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怎么就能知道呢?” “我知道,但也不算太清楚。”百里秋水看向百里于道,“父亲,可以将那玉佩给我看一下么?” 百里于道对着一旁的侍从点头示意,立即便有人托着那块玉佩,走到了百里秋水的面前。 她拿走玉是要做什么?百里昔年同百里伊人暗暗对视了一眼,心里的狐疑立即浮了上来,她总不可能凭空在玉佩上面变出什么证据来才是…… “果真是这样,先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在捧着那玉,对着断层看了几眼,又将玉合起来,对着光看了半天,百里秋水才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这玉佩的价值不低,绝不是身份一般的人可以拥有的。” 百里昔年神色一僵,随即冷笑一声,“三妹妹也懂得看玉?” “秋水,母亲不是有意怀疑你,只是这玉……”大夫人也走近过来,将那玉看了又看之后哑然失笑,“这不过就是成色极其一般的玉佩罢了,就算是一般人也还是买得起的。” 百里秋水并不急着辩驳,等到大夫人把玉放回到她的手中之后,她才开口解释道:“大哥说的没错,我的确不怎么懂得看玉,我也知道自己学识浅陋粗鄙,但这块玉,我却是碰巧认得的。” “回到府里之后,除了学习制香,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也会随手翻看两本书,前不久碰巧就看到了一本同鉴赏玉器有关的书,里面恰好就提到了这种玉,这种玉看似材质普通,可实际上,它却很不普通。” “如果不是这玉碰巧被摔成了两截,我也是看不出来的。”百里秋水将玉佩举了起来,“你们看,这玉横截面的纹路,是和一般的玉截然不同的。” 雪里藏墨 距离她最近的百里伊人在看过之后,表情茫然地摇了摇头,“三妹妹,不管我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块普通的玉,没什么不同之处。” “不,它的纹路是不同的。”百里秋水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断面处,“你们看,这玉的纹路,由外而内,逐渐逐渐加深的,而且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这逐渐加深的程度都是异常均匀的。” “不过就是一个纹路有点特殊的玉罢了,也就只有没什么见识的人,会把这东西当作值钱的宝贝吧!”百里可青刻薄道,掌心当中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该死,自己千般小心,万般仔细,怎么偏偏就在这件事上出了岔子! 在把百里文斯推下水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察觉到,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不见了,等到离开了这里,她才注意到了这一点,原本还以为是丢在了什么地方,没想到竟然是被那个傻子给抓住不放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这纰漏是自己惹出来的,万一真的被百里秋水这个小狐媚子给揭穿了,先不说百里于道是会怎么惩罚自己,百里昔年也绝不会轻饶了自己的! 对待百里可青那刻薄的话语,百里秋水却分毫气恼也无,只是淡淡一笑,“我的确没什么见识,可这玉我却是不会认错的,这种玉名叫雪里藏墨,最大的特征就是它独特的纹路变化。” “雪里藏墨这种玉,不管之后被人雕刻成什么模样,它整体的颜色是会逐渐移动的,会由最外面的表层,逐渐逐渐浓缩到最里面的一点。这一块还只是刚刚成型不久,若是再放上个三五年,再将这玉剖成两半的话,就明显可以看到,它的外面会变成雪白的纯净色泽。” “而它的内里,则会有一点色彩极其浓重的墨绿,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最纯净的白雪当中,藏了一点乌黑的墨,所以这玉才会得名雪里藏墨。” “呵,三姐姐说的这么煞有其事,你怎么能证明?”百里可青冷眼望着她,“三五年之后才会看得出来的东西,你现在就认定了它是,未免有些太过武断了吧?谁又能肯定,它里面均匀的纹路就一定不是天生这样,而非雪里藏墨呢?” “要知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更何况还是几乎每一块都不同的玉,在那么多的玉石当中,碰巧有一块普通玉石内里的纹路,和你说的那雪里藏墨的纹路是一样的,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四妹妹说的没错,只是这样的话,的确不能够证明,但这雪里藏墨还有另外一个特征。”说着,百里秋水又转过头吩咐花琼,“去找盆干净的水来。” 花琼不明所以,只是茫茫然地应了一声,就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手里就端着一只铜盆,快步走了回来,“小姐,这是奴婢跟这附近洒扫的婆子要来的,里面的水奴婢已经换成干净的了。” 百里秋水点点头,示意她将那盆水放在了众人面前,一边将手里的玉佩放进水中,一边不急不慢地说道:“雪里藏墨之所以会被人称作这个名字,除了刚才我说的以外,还会有这样的特征。” “只要将它放在清水当中,原本清澈的水,就会逐渐变成墨绿的颜色,可一旦将里头的玉拿出来,水中的颜色便会不复存在,就像这样。”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百里秋水探出手,从那一盆变成墨绿色的水中,将那两块玉捞了出来,当玉佩彻底脱离了水面之后,里面的水又在瞬间恢复了清澈。 百里可青彻底懵了,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尖窜了上来,在瞬间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阴暗的冰潭当中……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只有这样,才会令她那因为寒冷而打颤个不停的身体稍稍镇定一些。 她后悔了,她后悔当时因为自己的贪念,示意百里昔年将这块名贵的玉当作好处送给了她,她后悔自己不该在得到这块玉之后,就急不可待地将它佩戴在了身上,她更加后悔,当时自己说什么都应该先确定一下这玉是不是被百里文斯握在手里,再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她是你的丫鬟!”在众人因为惊愕而沉默的时候,百里可青那尖利的嗓音猛地挑了上去,“谁知道她有没有按照你的意思在这水里动了手脚!?” 闻言,百里秋水端起那盆水,随手一扬,里头的水就被泼到了一旁,慢慢地渗进了冻的硬梆梆的泥土当中。而后,她便将空盆拎到了百里可青的面前,面带微笑,温婉的语气当中,却带了一丝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迫。 “如果四妹妹怀疑的话,那么你就亲自去换一盆其他的水来,再把这雪里藏墨放到水里,看看是不是会有同样的效果。我是不介意多做一次实验,好让大家彻底看明白的,如果四妹妹你也不介意的话,那就要劳烦你去跑一趟了。” “我……”百里可青愣怔在了原地,她怎么能去,她不能去!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她还是其他的人,就算是将这盆里的水换再多次,结局也还是一样的! 气急攻心的百里可青,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一时失去理智,抬手用力一挥将那铜盆甩到了地上,咬牙切齿地瞪着百里秋水,“打水是下人该做的活,你有什么资格颐指气使命令我去做!?我可是百里府的四小姐!” 大夫人的面色微微一沉,这个百里可青,可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一个。现在根本就还没有盖棺定论,还没有到最后一步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先就慌了神,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别人来怀疑么? 目光迅速地划过自己的一双儿女,大夫人的眉心又不易察觉地紧了紧,这次的事情,百里可青能不能够保得住她不在意,她只是期盼,自己的这对儿女可以置身事外,千万不要被牵连进去才好。 铜盆落地的余音散去,百里秋水又开了口,“刚才大家想必都看到了,这块玉,的的确确就是雪里藏墨,是极其名贵的玉种。这一点,想必毋庸置疑了吧?” “那又怎样!?”百里可青冷笑道,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了些许的扭曲。 “也就是说,这玉,根本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而且,据我所知,这雪里藏墨,只会在一处地方出售,那便是每年腊月前的两个月。在这两个月当中,唯一出产这雪里藏墨的澚州,才会在澚州最大的玉器行进行拍卖,每一块雪里藏墨,都可谓是价值连城。” 百里秋水微笑着说道:“因此,若是父亲当真打算找出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的话,难度也并不是很大,只需要查清楚,今天所有留在百里府当中的人,有谁是曾经在这个时候去到过澚州,又或者是有熟识且信得过的人在澚州的,十九就会是那人了。” 闻言,百里于道等人的脸色又均是重重一沉,百里秋水所说的时间,正是百里昔年在外游学的时间,而在那个时间段之内,百里昔年,也正是在澚州的! “怎么了父亲?父亲为什么这么惊讶?”百里秋水佯作什么都不知情,疑惑地看着百里于道,“难道父亲已经知道,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了?” 百里于道的脸色已经阴沉难看到了极点,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百里昔年,但对于这他最为倚重的嫡长子,他的心里却还是存在着几份盲目而本能的偏袒,不必开口证实,自己就已经打算要否定这一结论了。 气氛在百里秋水说出这番话之后,就变得无比诡异了起来,几乎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却始终都没有谁肯先张开口,打破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这时,百里伊人眼睛微微一转,忽然面露惊愕,上前来仔细打量了几眼那玉佩,而后眉心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我……我想起来了。” “刚才听到秋水说起雪里藏墨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觉得好像有点耳熟,现在再看看这玉……这不就是大哥先前游学的时候带回来的么?” 百里昔年眉心猛地一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百里伊人,现在他们忙着推脱这玉和自己的联系都还来不及,她怎么却上赶着要承认下来!? 百里伊人深深地扫了一眼百里昔年,语气却轻松地很,“怎么了,大哥,难道你想不起来了吗?之前你不是还跟我提起过这块玉的么?” “我记得那时你跟我说,你陪十四殿下一起去了玉器行,十四殿下因为觉得与你投缘,后来就买了一块送给你,说的不就是这块雪里藏墨么?” 十四皇子宇文硕虽然蛮横愚钝,可是在同别人来往的时候,却是出手最为大方的一个,其他的皇子不管是明面上表现如何,实际上他们的每一次示好,都是在为了以后其他的打算铺路,唯独这十四皇子,是真正的花钱如流水,只要兴致起来了,就会随心所欲地赠送昂贵之物。 百里昔年心中越发狐疑了,这玉本来就是他自己买的,而且现在不管是他自己买来,还是宇文硕赠送,这块玉都已经跟他脱不了干系了,他不懂百里伊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动摇背叛 虽然心里茫然不解,但百里昔年对百里伊人的信任却非同一般,在这府里,他认为真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就只有百里伊人这个妹妹,因此他信任她。(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所以,在他还没有完全弄明白百里伊人如此说的用意之前,百里昔年打定主意一言不发,只是偶尔发出模棱两可的语气词,当作对她的回应。 见百里昔年这样的反应,百里伊人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她也是冒着险才临时想出了这个帮他脱身的法子,可他若是不等自己说完,就开口辩驳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完蛋,幸好他明白自己的意图。 百里伊人凝眉深思,像是在认真回忆似的说道:“我还记得,大哥你说因为这玉是十四殿下所赠,所以你对其很是珍惜,一直都收在书房当中珍藏,它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你之前不是说过,你不会舍得佩戴它的么?” 听到这,百里昔年的脑中顿时闪现了一道光线,他顿时明白了百里伊人要暗示自己的内容是什么了。 他上前一步,从百里伊人的手里取过了那两块玉,拼在了一起,仔细端详了半晌,才低低地惊呼一声,“这……这竟然真的是十四殿下赠与我的那块玉佩!?它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我还在想,咱们府里除了我,谁还会有这雪里藏墨,没想到,它竟然真的就是我的那一块。”百里昔年的眉心紧紧地拧成了一团,狐疑道,“可我一直将它收在书房当中珍藏,四弟弟不曾去到过我的书房,它又怎么会出现在四弟弟的手里呢?” 百里伊人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她知道百里昔年已经明白了她的暗示,将唇角浮起的一丝浅笑压之后,她摇了摇头,说道:“大哥说错了,玉佩不是到了四弟弟的手里,是到了把四弟弟推下去的凶手的手里。” 大夫人缓缓点头,“伊人说的言之有理,这么说的话,只要能够找出拿走这玉佩的人,不就能找得出推文斯下水的人了么?昔年回来之后,进去过他书房的人并不多,要找起来应该也不难。” 先前百里伊人开口的时候,百里可青的脸上还是一片茫然,可听到后来,百里可青的脸色就渐渐变了,她听懂了他们的对话……他们是在暗示自己,要让自己把这个罪名想法子一力承担下来! 百里于道的脸色,在听过这些话之后也逐渐缓和了不少,他甚至都没有想到过要去求证他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只要有个看似真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百里昔年洗脱嫌疑,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相信他的儿子是无辜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么说来,也就比较可信了。”百里于道的语气听起来也轻松了不少,“昔年是长兄,从小就对弟妹们照顾有加,怎么可能会突然把他的弟弟推入水中呢。这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我必定会严查一番,把那个人给揪出来,狠狠惩治一番!” 百里可青的身子一颤,眼神慌乱而惊恐。 大夫人他们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是打算要让自己来顶罪,她也相信只要她站出来,替百里昔年全部认下了这罪名,他们也一定会想法子让父亲对自己的惩罚减轻,可是…… 可是万一,万一这次父亲真的是动了怒,他们再怎么替自己求情都没办法呢?更何况自己先前给老夫人下毒一事,父亲对此至今都还在耿耿于怀,若是自己又承认下来,是自己把百里文斯给推入湖中的,那…… 此刻的百里可青,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颗心七上八下,冷汗已经密密麻麻地渗透了她的后背,冷风吹过,她顿时又是一阵冷颤。 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是听从大夫人他们的暗示,编个理由,替百里昔年把罪名承担下来,还是要假装糊涂,装作什么都没有听懂,就这么一声不吭? 但是,若是他们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自己来背这个黑锅,就算自己现在可以装傻,就凭他们的身份和手段,照样还会有办法把这件事栽赃嫁祸给自己,那到时候,自己不但要忍着眼泪背了这黑锅,说不定还会被大夫人他们彻底放弃,那到时候…… 只是短短一瞬,可百里可青的心里却已经在瞬间浮现了种种可能,那紧攥住的手掌,指甲刺进了肉里都察觉不出一丝的疼痛。怎么办,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就在百里可青正焦虑万分的时候,只听百里秋水又柔声开了口。 “父亲说的是,不管那人是有心还是无意,那人都险些害了四弟弟,怎么说这都算是杀人的罪过,等父亲找出那人来之后,父亲必定要将那人严惩一番。幸好四弟弟命大活了下来,否则,真要有个万一的话,等找出了那人,父亲可一定要让那人以命抵命才是。” “咱们百里家的子孙,岂是可以随随便便就被人伤害到的?更何况,还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能做出这种恶毒之事的人,别说是其他人,就算是我,是二哥,父亲也应当抛开一切念头,狠狠严惩才是,否则父亲还要怎么保护我们百里家的子孙呢?” “不错!”百里于道板着脸,狠狠道,“只要把那人找出来,我绝不轻饶!” 百里可青的脸色一点点地白了下去,最终在看到百里于道的这番回应时,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长长的指甲,在紧攥住的掌心当中发出细微地啪嚓一声,齐根断在了里面,殷红的血珠从指甲断裂的顶端渗了出来。 百里可青神色的变化,全都被百里秋水看在了眼中,一丝轻蔑的浅笑从她的眼底渐渐蔓延了开来。 大夫人他们想要用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找来替罪羊为其顶罪是吗?那她就偏不许,她偏偏就要点醒犹豫不决的百里可青,让她回过神来,对百里昔年狠狠的反咬一口。狗咬狗,一嘴毛,这样的好戏,她可不想要错过。 断掉的指甲无声地落在了地上,指尖那钻心的疼痛,令百里可青在一刹那之间犹如醍醐灌顶,瞬间清醒了过来。 同样都是他的儿女,可百里于道会偏袒的就只有嫡出的大哥和大姐姐,像她这样的庶出,就算是从小在大夫人的身边长大,可在百里于道的心里,也只是比百里秋水更加亲近一些,却仍旧不值得被放在心上,甚至就连死活也不是那么重要的,卑贱的庶出女儿! 若是真的要让自己把这所有的罪名都一力承担了下来,大哥他们会安然无恙,可是自己呢?! 一想到百里于道方才那恶狠狠地决绝神情,百里可青的牙齿就忍不住地上下打颤,看他刚才的态度,只要自己一口承认了下来,就算是不死,也一定会脱层皮的! 百里可青颤抖着跪了下来,一张因为恐惧而惨白一片的脸上,在瞬间就已经布满了泪痕,“父亲,我、我知道四弟弟是怎么掉下去的!我之前撒了谎,推四弟弟下水的人不是三姐姐,而是、是……” 百里昔年的眼底露出一丝冷笑,他神态冷漠地看着她,只要她把这件事承认下来,再把她交给父亲去发落,那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至于以后要不要为她求情,这就要看母亲和伊人的意思了。 不料,事情的发展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百里可青像是最后下了狠心似的,将拳头狠狠一攥,低吼出声:“是大哥,是大哥他让我这么做的!那块玉也是大哥为了让我答应帮他做这件事,才送给我的,并不是我从他的书房当中偷来的!” 百里昔年眼底的笑意瞬间冻住了,他冷冷地凝视着跪在地上的百里可青,那怨毒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正在恶狠狠地扎向百里可青的脸。 百里于道的脸色也在瞬间变了,他瞪大了一双眼睛,眉心几乎要压低到了眼角处,咆哮道:“你在说什么!?” 百里可青急促地喘息着,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哽在她的喉底,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跳出来一般,她颤抖着嗓音,“是大哥,是大哥让我这么做,又让我嫁祸给三姐姐的!” “畜生!”百里于道在震撼地愣怔了片刻过后,随即便是熊熊怒火窜上了头顶,极度地愤怒令他失去了理智,“你、你……” “父亲!我没有胡说!我有证据!”百里可青早就已经吓得失去了神智,“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要伤害四弟弟的打算!” 怒火已经快要冲破百里于道的头顶了,他上前就要对准百里可青的脸狠踹下去,“还不给我住口!你平日谎话连篇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要污蔑到你大哥的头上来了!今天我非得要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百里可青吓得魂飞魄散,紧闭上眼睛,可那一脚却并没有踹下来,她试探着撑开眼皮,却见到百里秋水正微皱着眉,拦下了即将上前狠踹自己一脚的百里于道。 “父亲,我也认为此事绝不可能是大哥所为。可父亲你在罚四妹妹之前,总也要让她把话说完,之后再做定夺,这样才会让人心服口服,不会被人说成是父亲您私下偏袒大哥,不是么?” 百里昔年的漏洞 “你大哥岂会跟一个庶出的傻子计较!”百里于道重重地哼了一声,动作却还是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紧跪在地上的百里可青,隐隐可见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喷出,“那我就听听,你到底有什么证据能说明!” “是,是……”百里可青身子一软,冷汗从额角滚落,她的眼珠飞速地转动着,心里却火烧火燎到了极点! 证据,证据! 现在只要她能把证据说出来,让百里于道看清这件事的主谋是百里昔年,那她就可以解脱了!可是……证据要去哪里找!?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只是为了推卸自己的责任,所以才会一口喊出了这句话,可她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说!”见她只是哆嗦,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百里于道又是一声咆哮。网 人在情势急迫的时候,思维总是要比平时活跃上许多,被百里于道咆哮了这一声,百里可青眼神却猛地一亮,抬起头来,“这玉佩不是我偷的,是大哥塞给我的!先前大哥也没有将这玉佩珍藏起来,他一直都佩戴在身上,并不是十四殿下赠送的!” “父亲您看”百里可青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扯掉一条断了的丝绳,它是从底端断裂开的,无论是颜色还是材质,都同那系在雪里藏墨上的一小截丝绳一模一样,“这是原本就被大哥拴在玉佩上的!” “若是我偷来的,若是这玉佩先前不曾被人一直佩戴在身上,那这上面的丝绳,又怎么会是男子才会用到的式样,又怎么会是旧的呢!?” “父亲,您一定要相信我,这玉佩真的是大哥他给了我,当成是让我推四弟弟下水,又栽赃三姐姐的好处,真的不是我偷的呀!父亲就算是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会敢平白无故推四弟弟下水,更不敢去大哥的书房偷东西呀!” 百里可青哭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她在得到这块雪里藏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如此珍贵玉器的她,由于虚荣心作祟的缘故,等不及重新编另外一条丝绳,就将它挂在了身上,没想到,现在这竟然就成为了她的证据! 那丝绳的确是男子才会用到的式样,看起来也的确是半新不旧的,百里昔年没料到她在得到这玉佩之后竟然不曾换过丝绳,一时间恨得牙根紧咬,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狰狞。网 “父亲,四妹妹是在污蔑我!”百里昔年高呼道,“四弟弟跟我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什么争执,我怎么会花费心思做出这些?!” 说完,百里昔年又很是不敢置信,眼底却带了十二分寒意地看向了百里可青,倒吸了一口冷气,“之前我听说你给老夫人下毒一事,我还不敢相信,现在看起来,你倒是真能做出这种鬼迷心窍的肮脏事!” 对上百里昔年那刀锋似的眼神,百里可青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身体,只是当她一想到今天不反抗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时,她又一咬牙,忽的抬起头来,“之前教四弟弟去打三姐姐耳光,又将狗尸丢进三姐姐的宝旷院里的人,不就是大哥你吗?!” “如果说这不是大哥你一开始谋划好的,那大哥为什么要教四弟做这些?!大哥你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认为,是四弟弟惹恼了三姐姐,之后被三姐姐报复了么?!” 百里于道张大了嘴,脸上的神情已经分不出是暴怒还是惊愕到了极点,打耳光,扔狗尸,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府里!? 百里秋水像是有些错愕似的咦了一声,“四妹妹,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文斯先前打了我,我只以为他是不懂事,闹着玩的,可没想到后来扔狗尸的事情也是他做的呀。” “当然是他做的!不然你以为呢?!”百里可青尖叫道,“不相信的话,父亲你可以去问一问四弟身边的下人,就是大哥教他这么做的!我没有撒谎,真的是大哥逼我这么做的!要不是大哥逼我,我真的不会把四弟推进湖里的!” 百里昔年脸色一变,隐隐透出一抹青紫,“胡言乱语!还不给我住口!你以为只凭你的几句话就可以骗得了父亲吗!?” 百里可青也已经彻底豁出去了,用力站起身,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百里昔年,“我到底有没有骗父亲,父亲自己找来四弟弟的人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吗?!四弟是个傻子,可是陪着他的下人可不是傻子!” 百里可青的话音刚一落地,只听啪的一声,百里可青那张苍白的脸上,立即便多了一个鲜明的掌印。 大夫人伸出的手还来不及收回,颤抖着停在半空当中,声音中已然哽咽了起来,“可青,这么多年,我对你和对伊人毫无分别,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我不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把你四弟推到湖里,可你既然已经错了,为什么还要一错再错?!上次的事情,你父亲都已经轻饶了你,可你却还要执迷不悟,上次是栽赃给你三姐姐,现在又要来栽赃你的大哥吗?!” “你、你如何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对你的教导啊!”大夫人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捂住胸口,摇摇欲坠险些要摔倒一般,“老、老爷,这个女儿我是教不得的了,就算是我这个母亲管教无方吧!” “夫人!”百里于道气得表情都扭曲了起来,指着百里可青,痛斥道,“你这个不孝的畜生,你给我滚!滚出百里府,我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 “我没有撒谎!”百里可青瞪大了眼睛,捂住自己红肿的脸颊,“我若是撒谎半句,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团,看的百里秋水忍不住有些想笑,谁能想到在外声名显赫的百里大人,其实根本就是个私心极重的糊涂虫呢? 百里可青的话是真是假,只需要去找到百里文斯身边的人,审问一下就可以弄个清清楚楚,可大夫人只是稍微做了做戏,就能让百里于道对长子的清白深信不疑。 唇角轻轻上挑了一丝轻蔑的微笑,百里秋水看着眼前有口难辩赌咒发誓的百里可青,隐约就像是见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她也认为,只要自己说的是真话,父亲就一定会相信自己,可实际上呢? 百里可青的赌咒发誓,根本就不能换来百里于道的半点同情,眼看着百里于道又要开口,百里秋水缓步走上前去。 “父亲,你现在都还没有证实四妹妹说的话是真是假,为什么你就一口断定,她是在撒谎呢?” 百里伊人银牙狠狠一咬,笑道:“当然是因为,大哥根本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大姐姐说的是,我也觉得大哥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四妹妹的话既然已经说了,就算是为了堵住别人的嘴,父亲您也应该查证一番吧?更何况,把几个下人喊来问话,根本也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不是么?” 百里秋水浅浅一笑,沉静如水的目光望向了百里于道,“父亲您说呢?” 百里于道冷色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根本就是她在胡言乱语!” “既然父亲这么肯定她是胡言乱语,那也就是说,父亲您有十成的把握,认为大哥是清白的,既然这样,那父亲不是更应该将这件事彻查到底,好还大哥一个清白吗?” “清者自清。”百里于道重重地沉下脸,“昔年当然是清白的,不需要因为这样几句无稽之谈,就要急着去证明什么!” “父亲说的没错。”百里秋水笑道,“我自然是明白父亲意思的,可就是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也像我一样,能够真的理解父亲这句清者自清……” 百里于道登时便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秋水,难道你是在指责我这个父亲,处事不公,刻意偏袒你的大哥吗?!” “女儿绝无此意,我也只是为了父亲的名声考虑罢了。”百里秋水淡淡道,“不是父亲您说过的么,大哥很快就要步入仕途,不管对于父亲还是对于大哥来说,名声都是至关重要的,我也只是担心,这件事父亲没能证实到底,这件事会不会被别人加以利用,污蔑了大哥。” 百里于道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从那玉佩上系着的丝绳一点,他就已经隐约看得出,这件事和自己最重视的长子脱不了干系,现在百里秋水这么一说,当真是戳到了他的软肋。 一旁的百里可青也陷入了迷惑,无论怎么看,百里秋水现在都是在帮自己说话,可……这是为什么? 之前自己对她做过的一切,难道还不足以令她对自己记恨吗?就算她真的如此豁达,能够不计前嫌,可是……她也绝不相信,百里秋水会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更何况,这一次自己本来也是要栽赃她的,她怎么可能会反过头来帮自己说话? 正当百里可青疑惑不解时,只见百里秋水又走了过来,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手就已经被对方给轻轻握住了。 再然后,百里秋水说出的话,更是令百里可青瞠目结舌,几乎要将眼珠瞪出了眼眶 真正的目的 “父亲,虽然我之前同四妹妹有过节,可今天这件事,我却不得不为四妹妹喊声冤。网” 百里昔年铁青着脸,冷笑一声,“是她冤枉了我,她有什么可喊冤的?” 百里秋水双手一摊,无辜道:“大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是冤枉的,四妹妹也说自己是冤枉的,总不能就凭着随随便便一句话,稀里糊涂就定了这冤枉案吧?要是不能有切实的证据,谁又能肯定,就是四妹妹冤枉了你呢?” 说罢,百里秋水又转过头,看向有些目瞪口呆的百里可青,“四妹妹,你不必紧张,父亲从来都是最公平的一个,他是绝不会平白无故,就随随便便把罪名扣到你头上的。” 百里可青当真是懵了,不管怎么看,此刻的百里秋水,都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站在她身边,为了她而认真同父亲辩驳的姐姐。 也许是百里秋水那坚定的目光给了她信心,百里可青用力点头,哀求地看向百里于道,“父亲,三姐姐都相信我,为什么父亲您不能相信我!?您只要派人去将四弟弟身边的人带过来,只要一问就可以知道了啊!” “如果父亲不能调查个清楚,那不管父亲怎么处置这件事,我都绝不会心甘情愿接受的!” 看到对面大夫人三人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丝冷冷笑意,微微抬起了视线,“父亲,这件事要怎么处置,您究竟要如何决定呢?” 不等百里于道开口,百里昔年就先上前一步,一脸坦荡,“父亲,我行得正坐得端,像这样莫须有的污蔑,我自然是不会在意的。既然四妹妹想要让您彻查到底,那您还是让去把四弟弟身边的下人找来,当面问个清楚吧。” 先前还对百里昔年有所怀疑,可看到他现在这么说,百里于道原本动摇的心里又变得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了。在冷冷地瞪了一眼百里可青过后,百里于道便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人几句,之后便见到那人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那人的背影,百里伊人柔柔地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三分央求,“父亲,外面冷,风又大的很,母亲刚才动了气,现在身子受不得这寒风猛吹的,还是先让母亲回去吧。” “也好。”同自己最爱的女儿开口时,百里于道的脸色缓了缓,看大夫人也的确像是不太舒坦的样子,就点头让卫妈妈搀扶着她,先离开了后花园。 在等待的过程当中,百里可青的身子一直簌簌发抖,视线也一直恍惚低垂着,脖子都僵硬了也不该抬头看一眼百里昔年,只一心盼着父亲派去的人可以早点回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见到两个小厮,跟在百里于道的人身后,急匆匆地快步走了过来,齐刷刷地对着百里于道做了个揖,“老爷,找小人来有何事?” 终于盼到这两个人来,百里可青就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甚至也顾不得小姐的身份了,抢在百里于道之前就嚷出了声 “你们两个是天天都要陪着四弟弟的,你们说,之前是不是大哥,威逼利诱四弟弟,强迫他去打了三姐姐巴掌,又让他把狗尸扔在三姐姐的宝旷院里的?!你们说!说啊!” 百里可青圆瞪着一双眼睛,紧张到了极点的嗓音,就像是石头互相摩擦时发出的粗糙噪音一般,可她这近乎疯狂的行径,换来的却只是那两名小厮惶恐的后退。 看到百里可青那执拗且疯癫的目光,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轻笑,她沉下嗓音,望着那两名小厮,“四小姐在问你们话,你们怎么都不回答?” 站在前头的那小厮,听到百里秋水这么说,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一样,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神情,为难道:“回三小姐,四小姐她说的意思……小人实在听不懂。” “听不懂!?”百里可青更加激动了,如果不是她的丫鬟怯生生地拉住了她,她早就上前死死地拉住那小厮了,“你们怎么会听不懂!?你们说啊!大哥都教四弟弟做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 小厮怪怪地看了一眼百里可青,“四小姐,我们少爷从来不去大少爷那的,唯独去了一趟,就是大少爷刚从外面回来,给我们少爷带了些礼物。” “你胡说他明明就教四弟弟打了三姐姐,还让他丢了那狗的尸体!你们两个怎么可能一点也不知情!说!你们都给我说啊!” 百里可青那狰狞的面容,就像是随时要扑上去,将那小厮的脸狠狠抓花一般,“你们不把实话说出来,我就打断你们的腿,让你们滚出百里府! 小厮有些慌了,对着百里可青连连作揖,可脸上却仍旧是一副茫然的为难神情,苦着脸道:“四小姐您到底是要让小人说什么?小人实在不知道四小姐想要听什么呀……” “说大哥他到底教四弟弟做了什么!” “回四小姐,大少爷他……实在没有教我们四少爷做什么呀。”小厮为难道,“就像是四小姐您刚才说的,我们两个天天跟着少爷,少爷做了什么,我们两个不可能不知道的。” 小厮的话每说出一句,百里可青脸上的血色就要失去一分,一张执拗而惊慌的脸,渐渐变得纸一样苍白。 “四小姐您说的第一件事,小人有印象,可那是四少爷和三小姐戏耍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打上的,扔狗尸的事情,小人实在没见少爷做过,更不记得大少爷什么时候教过四少爷这么做了呀。四小姐,您会不会有什么地方想错了?” 小厮这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百里可青险些一口气梗在喉咙上不来,她哆嗦着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竟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你们……你们一定是被人买通了!你们才是信口雌黄!一派胡言!” “够了!”百里于道僵着脸,低低地咆哮一声,眼底的怒火已经以燎原之势燃满了他的眼眶,“可青!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我当真是没想到,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你竟然还不知悔改!还要重蹈覆辙!上次是你三姐姐,现在又是你大哥,你是不是非要将我们百里家闹得乌烟瘴气你才满意!” 百里可青抖着双唇,思绪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上次下毒栽赃百里秋水的事情,的确是她设计好了的布局被人戳穿,可是这一次,她说的话可都是句句属实啊! “不,父亲,不是这样的!我对天发誓,这次我真的不曾说过一句谎话!是他们!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百里可青疯了一样地扑过去,用力地扯住小厮,疯魔了似的,死死地盯住他,“你说啊,说!” 已经认定是百里可青栽赃嫁祸的百里于道,现在见到这女儿又去同小厮拉拉扯扯,心头的怒火顿时又燃起了一层,对着一旁的下人低吼一声:“一个个的都瞎了眼么?!还不把四小姐给我按住!” 看到百里可青这疯癫的模样,在一旁早就愣住了的丫鬟,被百里于道吼了这一嗓子,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上前七手八脚将百里可青从那小厮的身上扯开,牢牢地按住,不让她再冲动地扑上前。 手被死死地按住不能动,百里可青只能拼劲全身的力气,将视线拧向一旁,尖利地不停喊出与刚才一摸一样的话,直到又被百里于道狠狠地呵斥一声过后,才颓然地停了下来。 眼泪在百里可青的脸上恣意流淌着,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说的明明是真真切切,不掺半点水分的话,可为什么现在反而没有人相信自己,本该为自己作证的人,却绝口不提他们看到的真相!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百里可青嗫嚅着,一双眼睛已经失了焦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是因为她想的太过简单,百里秋水冷眼看着已经绝望了的百里可青,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丝的冷笑。 大夫人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就凭百里可青一个人的指认,就能让百里昔年给坐实了罪名? 百里可青坏就坏在她在极度的惊恐之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神智,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从她一开始做出了打算背叛百里昔年的举动时,大夫人他们也在谋划着如何将罪名彻底推到她身上的法子。 先前大夫人因为生气而面露不适,百里伊人提议让母亲先去休息,实际上就只是为了让大夫人能够离开百里于道的视线范围,去打点布置好一切! 对于大夫人来说,在百里府想法子收买两个下人,根本就不用费一丁点的力气,想要斗得过他们,百里可青根本就是难于登天。 “你救救我,救救我啊三姐姐!”百里可青忽然又哭号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她哭号的对象换成了百里秋水,“你一定清楚的,你一定知道的!三姐姐,我求你帮帮我啊三姐姐!” 百里可青已经彻底癫狂了,她的心里清楚的很,这次的罪名如果都推到自己的身上,那她从今往后在百里府当中,就真的没有任何未来可言了! 破相落水 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挣脱开一旁丫鬟的钳制,扑过跪倒在百里秋水的眼前,呜咽着扯住她的衣袖,这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她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曾经的她是多么恶毒地想要将自己正在恳求的这个三姐姐一脚踩入地狱! “三姐姐,你知道的,对不对?”她满眼殷切渴求地看着她,可当对方低垂下视线的时候,百里可青的身子却一下子僵住了。 在百里秋水的眼中,她看不到任何同情抑或是怜悯,有的就只有如同那湖水当中的浮冰似的冷漠寒意,只要被那眼神看过一眼,就会令人禁不住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一次,她不是想要帮自己的吗?为什么她现在的眼神会如此冷漠?!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微微挑起的唇角不带有丝毫温度,随即,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颇为遗憾的神态,手轻轻拂开了百里可青那紧抓在自己衣袖上手指,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四妹妹,我帮不了你。”百里秋水轻轻叹了口气,遗憾道,“现在都已经证据确凿了,你要让我怎么帮你呢?父亲处事已经很公正了,你要彻查,现在也已经彻查了,他们不是已经否认了你的话么?你还想要让我,让父亲做什么呢?” “一开始我看你说的千真万确,还以为这次你是真的改了,这件事真的不关你的事。可现在看来,四妹妹,你可当真是让我失望啊。” 百里秋水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却已经足以令百里可青在一瞬间坠入了绝望的深渊,她的后背就像是被人抵上了一柄结了冰的匕首,寒冷刺骨,戳在后背又有种钻心地刺痛…… 漠然地转过视线,百里秋水轻叹一声,之后便不发一言了。 “不,不是的,这不是真的!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的!”百里可青哭嚎着,又扑上前来死死地抱住了百里秋水的腿,“三姐姐,三姐姐!之前是我错了,三姐姐,你帮我告诉父亲,你说啊!” “可青……”百里秋水一脸无奈似的弯下了腰,在只有百里可青可以看到自己的一刹那,她脸上的无奈,又在瞬间换成了另外一张冰冷且满是讥讽的脸。 贴近百里可青的耳边,百里秋水轻声地吐出一句:“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的,最开始只需要把这件事说成是四弟弟自己失足,你只是一时糊涂想要栽赃我,不就好解决的多了么?” 顿时,就像是一道闪电在脑中划过一般,百里可青愣住了,一丝说不出的恐惧懊恼从身体的最深处涌了上来,将她的五脏绞成了一团。 “你……你……” “是你自己蠢,怪不得别人。”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冷冷地望着她,“四妹妹,这次就算是神仙下凡,也帮不了你了。” 说罢,百里秋水抬起手,将已经愣住的百里可青推开了自己的身边,理了理衣服,开口道:“四妹妹,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了你。这么冷的天气,你还是不要跪在地上了。” 方才发生的一幕幕,都在百里可青的眼前浮现了上来,在混乱到了极致过后,她竟然在瞬间想明白了这一切 她根本就是中了百里秋水的圈套,在她的暗示之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路来走! 一丝难以言明的恐惧顿时在瞬间席卷了百里可青的全身,她没能证实真相,反而还令百里于道相信,是她巧言令色打算污蔑百里昔年,父亲是绝对不会轻饶了她的了……至于大夫人他们…… 当她在选择了背叛,将百里昔年所做的一切全盘托出的那一刻,大夫人他们就绝不会再帮她一丝一毫了! 从今往后,她百里可青在这府里,永远都不要想要翻身的那一天,永远都不要想了! 百里可青大张着嘴巴,像是丢了魂一样地瘫软在地,半晌,脸上突然腾起了一阵浓浓的杀气,疯了似的扑上前来,高举着巴掌就要对准百里秋水挥下去 “你害我!是你害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心真的要帮我证明清白,你只是在害我!你这个贱人!” 已经没有了理智的百里可青,此刻的眼中就只剩下了百里秋水那张满是嘲讽的脸,怒火与浓重的恨意,已经令她彻底疯癫了起来!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百里可青会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百里秋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心,当眼前的人扑过来的一瞬间,她立即闪身躲到了一旁 只听一声惨叫,之后便是一片水花溅起原本立在凉亭边上的百里于道,被径直扑过去的百里可青一头撞进了下面的湖水当中。 百里昔年同百里伊人的脸色齐刷刷地变了,连声高呼着救人,可先前百里昔年带来的那些水性好的下人,早就在打捞百里文斯的尸体未果之后,就已经回去换衣服烤火了,留在这的,大多都是不顶用的丫鬟婆子,为数不多的几个小厮,也没有擅长水性之人。 幸运的是,百里于道的水性并不算太差,掉落的地方也只是水深较浅的湖边,唯独天气太冷,湖中又飘满了浮冰,从湖水当中挣扎上来,很是费了一把力气。对于这些年都养尊处优的百里于道来说,这几乎要了他半条命去。 “父亲” 在百里于道终于挣扎到湖边的时候,百里伊人同百里昔年一左一右,用力将他拉了上来,可一看到百里于道的脸,两个人顿时一愣。 在百里于道的脸上,从眉心到鼻梁一侧,一道深深的血痕分外清晰,等他的脸一浮出水面,血水便清晰地渗了出来。 由于方才那彻骨的寒冷,百里于道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因为刚才百里可青的那一巴掌而破了相,只是脸色青白一片,哆哆嗦嗦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父亲送回房间,万一病了可怎么好!”百里伊人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二话不说便扯下了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盖在了百里于道的身上。 毫无疑问,百里伊人的这一贴心举动,自然又令百里于道欣慰感怀不已,只是那通体的寒气还是令他说不出话,只能迈着僵硬地步子,颤抖着向外走去。 百里于道脸上的伤口,也被百里可青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令她彻底慌了神,连最后一丝的理智也彻底失去了。前一刻还呆若木鸡的她,满脸惊恐地转过身去,没命地跑了起来 逃走,她一定要逃走,就算是从此都不能回到百里府也无所谓!她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逃到他们找不到自己的地方,否则的话……她往后只会在这里过的生不如死! 百里可青刚一行动,就立即被百里昔年给盯上了,对于这个收了自己好处,却转头就要将自己出卖的庶妹,百里昔年早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怎么可能会由着她逃跑? 当即,百里昔年的脸色便重重一沉,厉声道:“把她给我抓回来!丢进柴房关着!” 刚要冲出去的下人,在听到了最后一句的时候,脸色却又迟疑了,怕弄错了,又小心翼翼地问:“大少爷,柴房?” “柴房!”百里昔年一字一句道,“关进去,等父亲来发落她!” 有了大少爷的指示,那人不敢怠慢,急忙一溜烟的跑去追百里可青了,不多会儿,从前方就传来了百里可青的挣扎与尖叫唾骂之声。 这一回,百里可青在府里,可就要失去所有的依靠了,不管是百里于道,大夫人等人,也绝不会再对她有一丝的另眼相看了。百里秋水扯进了身上的披风,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浅笑。 她今天的目的,本来就没打算对准百里昔年。她要做的,就是彻底除掉百里可青。 不管是大夫人,还是她的这一双儿女,以自己如今的实力,能做的就只有自保,向要一举扳倒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百里可青就不同了,对于大夫人他们而言,百里可青就只是一个可随时利用的工具,可对她来说,百里可青却像是一只躲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口咬过来的毒蛇。 尽管这蛇的毒性并不大,可她头脑简单,豁得出去,一有机会就会死咬住自己不放,这样三番五次对自己出击,才逼得她不得不想法子,来彻底拔掉这条蛇的毒牙。 经过今天的这一场闹剧,别说是百里于道会狠狠地处罚她,就算是大夫人等人,也绝不会让她再有好日子过了。往后,这百里可青,是不要再奢望可以在百里府掀起什么风浪了。 百里伊人陪着百里于道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百里昔年原本也紧随其后,可刚走两步之后,却又停了下来,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百里秋水,却一句话都不说。 “大哥不去陪父亲,留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百里秋水只当自己看不出他眼中的审视,微笑着问道。 一听见她开口,百里昔年的眼底顿时涌起一团浓重的厌恶与鄙夷,冷哼一声,用力拂袖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回过身的一刹那,一股浓烈的杀意从百里昔年的眼底升腾而上…… 大夫人的逆鳞 “老爷他不顾四小姐的哭求,说是从此以后,没有他的允许,四小姐就绝不能再离开她的院子一步了,在身边伺候的下人也就只留了两三个。网不只如此,老爷还吩咐下去,四小姐往后,一切其他小姐能得的月钱,还有胭脂水粉,衣裳首饰之类,统统都给她断了。” “往后这四小姐啊,在咱们府里,就只是个空顶着小姐名头,名不副实的小姐了。老爷的吩咐这么一传下去,往后四小姐的日子,过的可要比我们丫鬟都苦了呢。”花琼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奴婢听得真是大快人心,让她不坏好意害小姐,现世报这就来了吧!” 看到花琼那开心地连连拍手称快的样子,百里秋水笑了笑,又问道:“怪不得咱们今天看到的倩儿会哭得这么伤心。” 像百里府这种大户人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们未来的出路,可是跟自己伺候的小姐息息相关的,百里可青这个小姐现在一下子过的比丫鬟都不如了,那就更别提她自己的婢女往后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了。 “小姐有所不知,倩儿今天是从大夫人那出来了,才哭成那个样子的。”一提到大夫人,花琼还是不太敢放肆,略略压低声音道,“四小姐看自己哀求老爷无望,被拖回自己的院子后,就让自己的丫鬟赶紧去文莲院求大夫人,替她在老爷的面前求求情。” “于是倩儿就去了文莲院,好话说尽,本以为从小养大了四小姐的大夫人,会帮忙想法子救救四小姐,但没想到大夫人的态度却冷淡的很。倩儿也是个傻的,明明看出大夫人不想帮这个忙,还是哀求个不停。” “结果最后倩儿也不知道情急之下说错了什么,就彻底惹恼了大夫人,大夫人直接就让卫妈妈把人给打了出来。倩儿这才一路哭着回去了,大概是明白,她们四小姐这辈子都翻身无望了吧。” 百里秋水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唇角挑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百里可青她居然还妄想大夫人会去帮她,果真是愚蠢到家了,也真是白白浪费了她在大夫人身边待了那么久的时间,连这点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若是今天她咬紧了牙,无论如何都没有将百里昔年给供出来,大夫人也许还会看在她的利用价值上,多多少少也能帮她在百里于道的面前恳求几句。当从她的口中,百里昔年做过的那些事被供出的一刹那,她就已经触到了大夫人的逆鳞。 在身边养得再久,百里可青也抵不过百里昔年在她心中的万分之一,大夫人现在对百里可青有的就只有无尽的厌恶,怎么可能还会对她伸以援手? 百里可青这次算是彻底没了气焰,往后她在府里也就只能形同废人了,这对于她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只不过…… 今天触动了大夫人逆鳞的,可不只有百里可青一个,若说大夫人今天是因为百里可青的背叛而恨上了她,那么对于百里秋水,她可就是恨上加恨了。 此事的始作俑者看似是百里昔年无疑,可无论大夫人是否有参与其中,凭借她的本事,不会看不出百里可青今天的动摇背叛是因为什么,这笔帐,毫无疑问大夫人会算在她的头上。 往后在百里府的日子,但愿不要一天比一天难熬才好……百里秋水将耳畔一缕碎发拢到耳后,目光幽然而深远。 与此同时,文莲院内。 大夫人端坐在椅子上,手边的一杯茶已经凉透,一丝热气都看不到了。她神色平静,目光当中却隐隐透出一抹令人感到压抑的低沉,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半晌,都一言不发,也不看一眼站在自己眼前的那二人。 百里伊人与百里昔年已经在这里站了足足有个半个时辰,大夫人始终都是这样一副表情,尽管二人已经站得有些腿酸,可大夫人没开口,自知犯错了的两个人自然谁也不敢先开口。 时间一点点地滑过,终于,百里昔年忍不住了,看了一眼百里伊人,硬着头皮,开口说道:“母亲,这次的事情,是我自己的主意,不关伊人的事。” 听到他开口,大夫人终于有了反应,眉心一紧,目光凌厉地抬起头,“不关她的事?你们两个真以为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能把我给骗过去!?” “不关你的事,那是谁出面约了百里秋水去湖边,不是你又是谁!?” 百里伊人下巴一缩,在她的记忆当中,母亲还从来都没有对她们兄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嗫嚅了几下嘴唇,刚想要辩解什么,可是对上大夫人那凌厉得有些可怕的目光,话到嘴边立即转了回去,“母亲……女儿知道错了……” “母亲!”百里昔年有些不忿,压在心里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母亲为什么要斥责我和妹妹?我们两个人做错了什么?” 大夫人唇角重重一抿,“你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小狐媚子不把母亲放在眼里,一回到府中就心机算尽,耀武扬威,我们也只是想要给母亲您出气罢了!这有什么错?!我们就只是想要除掉那个身份低贱的庶妹,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百里昔年说的理直气壮,大夫人眼底的神色却越发阴沉了起来,只是她却仍旧一言不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而且,难道母亲不觉得,这个小狐媚子本来就留不得么?”百里昔年振振有词,恨恨道,“今天在湖边,母亲您也是在场的,难道您就看不出来么?四妹妹为什么会突然把我们的事情供了出去,还不都是因为那个小狐媚子明里暗里地指示!?” 尽管有些怕大夫人现在这个样子,可百里伊人也不觉得百里昔年哪里有错,也硬着头皮上前一步,附和道:“是啊母亲,大哥说的没错,可青她原本是枚好棋子,坏就坏在那个百里秋水,要是没有她的暗示,可青也不会走错了那一步啊。” “好棋子!?”大夫人语调一沉,冷声道,“她是枚棋子不错,但她可真算不上什么好棋子!那么简单的引导她都看不出来,几句话就上了别人的当,这种愚蠢的棋子,丢了就丢了,也没什么好可惜!” 百里伊人一愣,随即才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试探着问道:“母亲……今天……您也看的出来?” “我当然看得出来。”大夫人冷冷道,“百里秋水做了什么,有什么用意,不是只有你们两个人才能看的明白!” 百里昔年也错愕了一瞬,随即开口道:“既然母亲您也看出来了,那您怎么会不清楚,这个小狐媚子根本就是个不让人安心的!我们也只是想要除掉这个后患,母亲为什么要介意,为什么要阻止我们铲除后患?” 大夫人蹭地站起身,像是终于压制不住怒火了一般,紧盯着百里昔年的眼睛,“我要阻止的不是你们铲除后患,而是阻止你们两个胡闹!” “胡闹,母亲,我们……”百里伊人委委屈屈地开了口,话还没说完,却被大夫人一个手势给制止了。 “你们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之前再三提醒,不要轻举妄动,一定要稍安勿躁?就是因为我清楚,清楚百里秋水并不像是百里可青那么蠢的!要么,就一次性将她彻底踩死,要么,就不要急着动手。” 大夫人看向百里昔年,“你自己来说,这次的事情,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么?!这次要不是有我帮你,你这谋杀四弟的罪名就脱不了了!不光你自己完了,你还会连累你妹妹伊人!” 每挨一句训斥,百里昔年眼底的气势就要弱下去一分,最后却还是不甘心道:“就算是我这次谋划不周,可是母亲,难道我就要放任她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嚣张跋扈么?!” “百里秋水……是一定要除的。”大夫人淡漠道,又警告似的瞪了一眼百里昔年,“可不是现在,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急不可待地想要让她消失,我也是连一刻都容不下她的存在。只不过要如何对付她,你们两个暂且都要给我停手。” “为什么?” “因为我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频频出手而不成功的话,你们父亲总有一天要怀疑的。”大夫人拧眉道,“往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两个谁也不准轻举妄动!” “是,母亲,儿子记下了。”百里昔年被训斥的气焰全无,低头应了大夫人的话。 见母亲的视线又转向了自己,百里伊人也连忙道:“母亲,我也记下了,您放心好了,往后我和大哥绝对不会再胡乱行事。” 听到这二人答应了下来,大夫人的脸色才有所缓和,百里伊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问道:“母亲,四妹妹那……您真的不打算替她在父亲面前求饶几句了么?” “伊人,不要太贪心。”大夫人正色道,“可青不是一个用起来趁手的棋子,有她没她对我们来说无所谓。” “是,女儿明白了。”百里伊人乖巧应道,二人又同大夫人说了几句,这才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文莲院。 一饭之约 自打百里可青被关回了院子,这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五日。 这一天,从一大早开始,天上就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温度倒是不怎么冷,百里秋水对雪景情有独钟,就让花琼推开了窗子,坐在房里,慵懒地看着外面那漫天大雪。 花琼依言开了窗子,之后又搬了两个火盆,放在她的身边,又将暖炉捧了过来,让她抱在怀里取暖,“小姐爱看雪,这事儿倒是挺风雅,可也一定得注意身子,千万别染了风寒才好。” 百里秋水笑了笑,“有火盆,又有手炉,身上暖和着呢,怎么会染上风寒。之前我在庄子里头的时候,像这样大雪的天气,别说火盆手炉了,就连厚实的靴子都没有一双,不也还是好端端的过来了,人哪有那么娇气呢。” 这话听得花琼心里又是忍不住的一阵心酸,尽管这主仆二人相处了已经有一段日子,可偶尔听到百里秋水提前从前在庄子里头,那连丫鬟都不如的生活时,她的心里还是一阵阵地泛酸。 提起这个,怕惹得她不高兴,花琼连忙挤出了一张笑脸,欢欢喜喜道:“这雪下得可真是好看,小姐,这眼看着年三十就要到了呢,今年是小姐回到府里过的第一个新年,老夫人那给小姐的压岁怕是少不了的。” 正当主仆二人正闲谈的时候,从敞开的院门外头,斜斜地走进来一人,远远地看去,那人穿了一身竹青色锦袍,领子袖口都滚上了银边,脚蹬一双银狐皮靴子,这靴子踏在雪地里分外好看。 “二少爷来了。”花琼道了一声,将他迎进来,之后便手脚麻利地沏了一盏热茶,端了上来。 一踏进暖融融的房间,散落在他头顶肩膀上的雪花便迅速融成了一粒粒的小水珠,在那两道纤长的睫毛顶端,也挂上了两排晶莹的小水珠,皇甫翌辰倒也不客气,撩起锦袍下摆,随意坐了下来。 “上次答应我的,可还算数吧?”隔着桌子,皇甫翌辰坐下来就丢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百里秋水刚把一盏热茶捧到唇边,听他这么说,手又推开了去,有些疑惑地瞧着他,“什么?” 皇甫翌辰脸色一冷,“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不是你说的么!” 百里秋水顿时又觉得额角一阵胀痛,本来以为把这纨绔少爷给哄过去就没事了,没想到在今天这个大雪天,人家竟然毫不客气地自己找上门来了! “那二哥现在已经想明白,想要让我怎么报答了吗?”百里秋水喝了一口茶,问道。网 只见皇甫翌辰身子向后懒懒一躺,眉梢邪气地挑了起来,一双眼睛慵懒地眯起,目光晃了晃,落在了院子外面,那正在道路上面扫雪的婢女身上,“三妹妹,我看上那丫鬟了。” 百里秋水面色一沉,手中的茶盏立即搁在了桌上,发出了不轻不重地“哐”的一声,警告意味十足。 “我说三妹妹,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至于反应这么大么?”皇甫翌辰的脸上顿时挑起一丝玩世不恭地笑,“幸亏你是我族谱上的三妹妹,否则你刚才这样子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保不齐就会认定了你是在吃那丫鬟的醋。” 百里秋水眉心又是微微一沉,眼前的人却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有些恼了,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不过这也难怪,谁让你二哥我生了这样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皮囊呢,别说是你这种小丫头了,就连倚红楼的花魁姑娘都……” 皇甫翌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百里秋水那陡然拔高的嗓音平地而起 “花琼,送客!” 一听到这四个字,先前那慵懒的神态立即从他的脸上跑了个无影无踪,他身子一挺,坐直在椅子上,眉心有些懊恼地拧紧着,“怎么这么开不得玩笑,罢了罢了,我不跟你闹着玩就是。” “可不管怎么样,之前你答应我的话总归算数吧?”看到百里秋水点头之后,皇甫翌辰立即道,“那成,我已经让马车在外面备好了,我要你陪我去醉风楼吃早点,就当是兑现你的承诺。” 一听到醉风楼三个字,百里秋水立即拧紧了眉,斜睨着皇甫翌辰,以她现在这点身家,去醉风楼吃点心,倾家荡产也就只够买一碟子塞牙缝的。 “怎么,你不想去?”皇甫翌辰盯着她端详了半晌,随即明白了过来,毫不避讳地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说三妹妹,你也把你二哥我想的太抠门了吧?我只是让你陪我去吃点心,掏银子的人是我,走走,去晚了可就买不到了。” 还不等百里秋水有所回应,她就已经被半拖着走了出去,果真早就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了百里府的门外。 上了马车,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平缓前行的马车就渐渐停了下来。 “到了。”皇甫翌辰先下了马车,又将百里秋水从上面搀扶了下来。 站稳之后,看到眼前的醉风楼,尽管曾经她也来到过这里,可是当她再次看到这家酒楼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赞叹之声。 醉风楼不管是从外观看来,还是从里面的布置来看,处处都给人透着一种华贵逼人的感觉,可这份华贵的感觉却又并不会给人一种望而却步的距离感,反而处处透着一种温馨之感。姑且不提这里做的巧夺天工的饮食,单是这里面的环境,就已经很对得起这个价格了。 刚同皇甫翌辰一起走到门前,立即就有小二迎了上来,小二的脸上满是热情洋溢的笑容,只不过此刻,这份热情洋溢当中却夹杂了一丝丝的歉疚。 “皇甫公子您来了,里面请,小人已经为公子准备了一间上好的雅间,就等着公子您来呢。” “不用什么上好的雅间,我就要从前带惯了的那个,小爷念旧,什么都喜欢从一而终,给我换了可不成。”皇甫翌辰眉峰一挑,“就要原来的。” “这……”小二的脸上顿时写满了为难,作揖道,“皇甫公子,您是醉风楼的常客,按理说,您的要求我们必定是要满足您的,可今天实在是对不住,那一间已经被另一位贵客给订下了,掌柜的这么安排,小人我也没办法,您看是不是?” “贵客?”皇甫翌辰凉凉地嗤笑一声,满脸的霸道,“有多贵?我先前难道没有付过定金?没有提前叮嘱你们,那间房但凡是下雪天,就要给小爷我留着?” 大冷的天气,被皇甫翌辰逼问了这几句,店小二的脸上竟然冒出了冷汗,一个劲地赔着不是。 就在皇甫翌辰正不依不饶的时候,百里秋水看了那店小二一眼,忽然开口道:“二哥,我不想要去雅间,我就想在这楼下坐着。” “不成,楼上景致好。”皇甫翌辰就是一百个不肯让步,都要将店小二逼得用冷汗洗澡了,“小爷我就要那间房。” “那好,那你就去楼上那间房,我在楼下。咱俩各不相干,各吃各的,互不打扰也是不错的。”轻飘飘地丢下这句话,百里秋水就径直从皇甫翌辰的身边走了过去,捡了个顺眼的位置坐了下来,“小二,先给我来壶热热的米酒。” 店小二顿时如获大赦,连声迎着姑娘稍等,扭头就钻进了后厨,与其说是手脚麻利,不如说是迫不及待想要躲开这位惹不起的大爷。 见她已经坐了下来,皇甫翌辰也一脸不情愿地跟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还不忘抱怨一句,“楼上的景致好。” 百里秋水扫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他是不是心甘情愿地坐在楼下,她是不在乎的,她在意的就只是自己成功地让他打消了个跟店小二口中的“贵客”争雅间的念头。 直觉告诉她,那位贵客,根本就不是他们百里家惹得起的人物。 从店小二和皇甫翌辰的熟识程度来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皇甫翌辰的身份,也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后是百里府。而且,那店小二刚才紧张成那副模样,显然他也很了解皇甫翌辰的行事作风。 可就算这样,店小二也还是绝口不提帮忙调解换房一事,原因只可能是,半路截走了皇甫翌辰长期订下的那件雅座的“贵客”,身份远远要强过于皇甫翌辰,甚至要强过于百里府。 今天皇甫翌辰若是执意要抢回那雅间,保不齐就会跟那贵客发生冲突,此后会不会对百里府,对百里于道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她倒是不在乎的,她这么做,只是不想要皇甫翌辰被人盯上。 人非草木,同皇甫翌辰相处的久了,她倒是真的同他生出了几分感情,同大房的人比起来,反倒是二房的这位二哥,给她的感觉更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见她完全不理会自己的抱怨,皇甫翌辰也觉得没劲,有些悻悻地瞪了一眼正端着米酒过来的店小二,“来两碟香雪团,两碟泡珍珠……” 还不等他点完,店小二又渗出了一头的冷汗,赔着僵硬的笑,点头哈腰道:“皇甫公子,香雪团今天已经全部被人给订下了,要不,您换份别的?” 店小二话音刚落,只见皇甫翌辰脸上一黑,哐当一巴掌砸在了桌上,吓得店小二浑身一哆嗦。 故人相见不相识 “你少来蒙我!往日你从我这儿得了的好处可也不少了,怎么今天就非要跟小爷我做对?”皇甫翌辰满脸的跋扈,“你看看这,除了我们,今天压根就没有别的客人,让谁订了,难不成是鬼么?!” “皇甫公子,皇甫公子……您看,这……”店小二都快哭出来了,“这是我们大掌柜的吩咐的,小人就只是个跑堂的,小人……” 百里秋水无奈地叹口气,倒了杯米酒推到了皇甫翌辰的面前,“算了,不就是一碟点心么,不值得动这么大的气。网一个跑堂的,你就算现在打死他,他也给你变不出你想要的东西来啊。上次你给我带的五色糯米团我很喜欢,小二,先来两碟那个吧。” 像是为了给她面子,皇甫翌辰才颇为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放了那店小二一马,又冷着脸加了七八样东西,摆摆手让店小二离开了。 不多会儿,店小二就满头大汗地将他们要的东西端了上来,一碟碟的摆在了桌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甫翌辰的脸色,这才作着揖退开。 醉风楼的点心,是出了名的精致,这一碟碟的吃食,光是看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百里秋水最爱这里的五色糯米团,口感绵密轻柔,甜而不腻,热乎乎的五颗龙眼大小的小团子泡在温热的蜜汁当中,冷冷的天气吃下去,通体都是热乎乎的舒坦。 皇甫翌辰的吃相很是好看,尽管他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连筷子都懒得拿来用,直接用手拈了一只山楂大小的流沙包,懒洋洋地塞进嘴里,修长的手指精致纤细,抵在唇边的时候,非但不会给人任何的粗俗之感,反而只会让人觉得有种率性自在的慵懒之美。 尽管在楼下的位置,没有单独放了火盆的雅间,可供人赏雪,可眼前这面带一丝痞气的皇甫翌辰,从观赏效果来看的话,可是丝毫也不逊于外面那漫天的大雪。 今天的皇甫翌辰,兴致明显不怎么高涨,还像是在为了雅间和香雪团的事耿耿于怀,对待眼前放置的点心,与其说是在吃,倒不如说是在拿来咬着玩,好好的一只流沙包,硬是被他啃了两圈密密麻麻的花边出来。 百里秋水抬眼看了看,也懒得说他什么,却忽然听到他“哟”的一声,眉心拧成了结,那让他咬出花边来的流沙包,馅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里面漏了出来,油腻腻的滴在了他的衣衫上,金色的一团,好不扎眼。(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皇甫翌辰颇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两声,丢了手里的流沙包,站起身来,“我去后面整理下,你可不能趁着我不在偷跑。” 百里秋水冲他抬了抬眼皮,权当是做了回应。 看到皇甫翌辰向自己走过来,店小二的脸上顿时又流露出了一丝惊恐,听完他的来意,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后面招呼了一个学徒来,引着他去到了后面。 巧的是,皇甫翌辰前脚刚走,紧接着店小二说的那贵客就来了。 在店小二一溜小跑迎上去时,百里秋水也下意识地向外面看了过去,只见一辆外表看来相当质朴的马车停在了外头,若是一般人见了,恐怕只会认为坐在这马车里的,只是一般的人家,连一般的富贵都算不上,可百里秋水却从这马车当中一眼便看出了不同。 马车的样式的确是极其普通的,可那细致的做工和用料,但凡是了解的,一眼就能看出其昂贵的价值所在再看那驾车的马,通体漆黑,一丝杂乱的毛色都没有,这样的马,别说是一般人家,就算是名门望族也不见得会有一两匹。 马车帘子掀开,当里面的人走出来时,百里秋水顿时愣怔了一下,四皇子宇文润,怎么会来到醉风楼? “公子请,您要的雅间小人一早就给您预备下了,香雪团还没全部做好,公子请随小人去到二楼的雅间,用碟点心,稍等片刻。”店小二堆了满脸的笑,领着宇文润走了进来。 百里秋水的目光禁不住锁在了宇文润的身上,在众多皇子当中,能够同宇文易的样貌不相上下的,就只有这四皇子宇文润了。 宇文润人如其名,天生就长了一张温润儒雅的面容,一双凤眼斜斜上挑,鼻梁挺拔高耸,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了一股天然的贵气,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由他做来,也是和其他人有所不同的。 这份浑然天成的华贵之气,无疑是应当归功于他的生母郭淑妃多年来的悉心教导,只要见了四皇子,也不难让人看出,郭淑妃这些年在这四皇子的身上花费了多少的心血。 同其他出身高贵的皇子不同,四皇子宇文润似乎天生就有着一副与样貌极其匹配的儒雅性格,心性极其平和淡泊,在别的皇子都在为了继承皇位一事而明争暗斗,厮杀得血雨腥风时,他却从来都不曾参与到争斗当中,让人感觉很是无欲无求。 这份无欲淡泊,若是存在于一般富贵人家的公子哥,或者是皇家外戚身上,都是一份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性格,可它却偏偏出现在了身为皇子并且还是极其得到皇帝宠爱的四皇子身上。 对于宇文润来说,这份无欲淡泊,就像是系在脖颈处的一根华贵枷锁,在外人的眼里看来,它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高贵,但也正是这份美好高贵,却恰恰令他丢了性命…… 今天如果不是在这里见到了宇文润,百里秋水搞不好在很久很久的时间之内,都不会回想起这个曾经在她的眼前惨死的手下败将。 那时的她,刚刚登上皇后之位,在辅佐宇文易坐上龙椅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他设计除去了他眼中最后一颗,也是最难除去的眼中钉宇文润。 尽管宇文润从头到尾,始终都是不争不抢的态度,可就算他不争不抢,郭淑妃母家留给他的势力,以及先帝曾经对他的宠信,这对于宇文易来说,都是一个令人无法不去纠结的隐患。更何况,宇文润的才能也丝毫不逊于他。 由于不争,宇文润也没有预料到宇文易还是会将自己看作一个潜在的敌人,他对宇文易始终都不曾防备,因此,他们只需小小地动了一下心思,宇文润就成为了宇文易的刀下亡魂。 过去的思绪一幕幕在脑中回想了起来,陷入回忆中的百里秋水一时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视线,却见到宇文润的视线忽然看向了这里。当即便下巴微微一缩,沉下视线,只当是从来都没有向他那里看过去一样。 宇文润的脚步停住了,在那两道英挺的剑眉之间,浮现出一丝疑惑的细微折痕。 从他一进到醉风楼的大门,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从角落投来的那一道视线,沿着那视线看来的方向,他便见到了这样一双眼睛。 只是匆匆一瞥,可在这一瞥过后,他却再也无法从这双眼睛上挪开自己的视线了。 他见过很多双女子的眼睛,或妩媚,或木讷,或老成,或单纯,或工于心计,或空洞乏味……可在他见过的那千千万万双眼眸当中,却没有任何一双,是像这样的深邃清澈,在她的眼眸当中,有种别样的,令人无法形容的韵味。就像是…… 就像是一只孤傲且寡言的鸟,有着谁也看不穿的心事和洞察一切的锐利,漆黑通透的一双眼眸当中,隐隐生长着一种名为倔强与坚毅的荆棘。 第一眼看到她的外貌时,那并无任何出挑之处的装扮令他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普通少女,可在无意间与她对视过那一眼之后,他却在瞬间粉碎了自己先前的观点。 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女子,绝对不会是一个平凡无趣,索然乏味的女人。 而且……尽管只是那匆匆一瞥的对视,但他却看的分明,她在看向自己时的目光,并不像是对待一个初次相见的人,反而像是已经跟他认识了许久。 难道她认识自己?宇文润的目光探寻地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随即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拥有着这样一双不俗的眼睛,这样的女子,只要见过一次,他就绝不会忘记。 看他的脚步停下来,又若有所思地看着正坐在那,低垂着视线喝米酒的百里秋水,店小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皇甫翌辰刚才还在为那被人半路截走的雅间和香雪团,险些没给他拆掉一条胳膊,现在这位不知名的公子,又盯着他带来的这位姑娘看了半天,这要是等皇甫翌辰回来看到这的话,那岂不是要在醉风楼大闹一场了? “这位公子,雅间在楼上呢。”店小二硬着头皮,挤了满脸的笑,冲楼上的位置拱了拱手。 闻言,宇文润将视线收了回来,冲店小二微微颌首,走向了楼上。只是,当他拐过楼梯拐角处的时候,却依旧忍不住回过头,向那面色沉静如水的女子扫了一眼。 “小姐,您认得那位公子?”花琼也看的有些纳罕,等宇文润的身影踏上了楼梯半截之后,她才悄声问道。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头也不抬,“只是跟我曾经认识的朋友有些相似罢了。” 花琼不再多问,可心里却更加疑惑了,如此华贵雍容的公子,真的会和小姐在庄子里认识到的人有所相似么? 意料之外的偶遇 皇甫翌辰回来之时,宇文润已经走到了楼梯的顶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有些模糊的侧脸。网 视线从那模糊的背影上抽离回来,皇甫翌辰的眼眸微微一眯,神态之间若有所思,但也只是一瞬,他的表情就又恢复如常,笑眯眯地坐回了百里秋水的对面,对那刚才走上楼去的人只字不提,就像是他恰好晚了那么一瞬,并没有看到最后那一个模糊的侧脸一般。 他一手懒懒托腮,一手捏了筷子,边戳碟子里头的点心玩,边同百里秋水懒洋洋地聊着天,等百里秋水也吃完之后,二人便又乘上马车,回到了百里府。 当他们刚踏进百里府大门的时候,宇文润也从醉风楼的雅间走了出来,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百里秋水待过的位置,可那里早就已经没了她的身影,桌上也都已经被收拾地干干净净了。 宇文润顿住脚步,目光望着百里秋水坐过的位置,“那位姑娘,她也是常来这里的么?” 店小二一愣,随即念头一转,赔笑道:“这位公子,那姑娘今儿是第一次来,以往是不曾来过的,她是什么人,小人也不清楚。” 骗过眼前的这位贵公子,总比要得罪了皇甫翌辰那得罪不起的人强,尽管店小二清清楚楚地听到过她喊那百里家二公子为“二哥”,但是当宇文润问起来的时候,他还是坚持一问三不知的态度。 一抹失望自宇文润的眼底划过,随即他有些自嘲地轻笑一声,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子,还是个小丫头,怎么就能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挂念上了? 他笑得自嘲,店小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只能陪着笑,所幸,宇文润没有继续说什么,径直走出了醉风楼。 回到百里府的二人,原打算一起将带回来的点心给老夫人送过去,岂料刚一进门,二房的下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说是二夫人今早病倒了,听到二夫人病了,皇甫翌辰就急急忙忙地赶去了广鸣院,带回的点心只得由百里秋水一人送去老夫人的房中。 这场雪从一早就飘飘洒洒下到了现在,百里秋水挑拣了一条已经清扫干净的路,向老夫人的欣荣院走去。 大雪一落下来,府里就变得寂静了许多,正当百里秋水享受着这份静谧之时,从前方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嬉笑交谈声,听起来像是有三五人正在谈论着什么,当她听清这声音的时候,她的脚步在瞬间停顿了下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小姐?”见她没来由的突然停住了脚步,花琼有些纳罕,正待问问她是怎么了,瞧见百里秋水的脸色之后,花琼顿时不敢发出声音了。 此刻的百里秋水,尽管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从她的眼神当中,却隐隐透出一抹比这漫天大雪都更要令人不寒而栗的森森凉气,就像是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刃,随时都会带着凛冽的风声,狠狠地刺向前方! 第一次从她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神情,花琼有些呆愣地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前方,就在那不远处的亭子当中,有三人正围桌而坐,除了百里昔年与百里伊人兄妹两个,另外的那位与百里昔年年纪相仿的公子,她并不认识,也从没有见过。 花琼不认识那人,可对于百里秋水来说,那张脸却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狰狞梦魇!只要一想到这张脸,她甚至都会觉得,奔流在自己四肢百骸当中的鲜血都要熊熊燃烧了起来!她就算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也绝不会忘记这张带给她无尽痛苦的脸! 宇文易! 她没想到这么快,她竟然又见到了自己的仇人! 穿过空中飘散的雪花,百里秋水的视线像是钢钉一样扎在宇文易的脸上,她的唇角不自觉地便勾起了一抹狰狞且嗜血的冷笑……他现在的样子,和自己曾经与他初次相见时一模一样,仍旧是那张迷惑人心的笑脸,仍旧是那温柔自然的目光,仍旧是那身华贵却低调的装扮…… 可这一次,不同了。 再一次面对这张温柔微笑的脸,她决不会再像曾经一样为其迷惑了!因为她早就已经看透了他,看透了这个眼中只有利益,从来都不曾有过一丝真正温情的男人! 她固然恨百里伊人,可她更恨这宇文易!她对他真正付出了真心,可得到的却是身首异处,狰狞惨死的下场,这让她如何能不恨?! 哪怕曾经她爱他再如何爱得刻骨铭心,可经历了那一场残忍的劫难,曾经的情谊早就已经伴随着她曾经的那条命消失殆尽了!现在的她,再也不是他随意可以利用的棋子,她是从地狱中爬回来,要来向他讨回孽债的厉鬼! 见她的视线越来越可怕,就像是随时都会失去控制,变得癫狂一般,花琼壮着胆子,又低呼了一声,“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低呼,在瞬间将百里秋水的理智清醒唤了回来。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那浓烈纠缠的恨意压进了眼底,轻轻拢了拢耳旁被风吹乱的鬓发,神色恢复如常。 “我没事。”百里秋水淡淡地道了一句。 对待宇文易,她固然是有着血淋淋的恨意,可现在还不是任由那份恨意汹涌而出的时刻。尽管她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前去,将其剥皮抽骨,但是现在的他们,在身份上还是云泥之别,她不能透露出任何一丝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念头,因为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们带给她的痛苦,她曾在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狠狠立誓,一定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来偿还与她,为了那一天可以真正到来,她更不能太过心急! 只要一步走错,自己就再也不会有机会重来,老天给她的怜悯不会是无数次,她不敢随意冒险,因此,她的复仇之路,每向前行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冲动二字,乃是最要不得的大忌。 默默地转过身,百里秋水决定回去走另一条路去欣荣院,亭子里的宇文易,今天她就当作是没有看到。 可就在她转过身的时候,身后却偏偏传来了百里伊人那如天籁般的嗓音 “三妹妹怎么不过来?九殿下来到府里,还带了些冬天罕见的果品来,我正要吩咐人也给你送一份呢,三妹妹自己就来了,快来,这正好有丫鬟洗切好的,三妹妹正好来尝个新鲜。” 从亭中站起身的百里伊人,穿着一身盘金彩绣棉衣裙,上头罩了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裳,一头乌黑似缎的长发,挽成了精致大气的同心髻,耳畔两颗红宝石分外耀眼夺目。 那两颗颜色艳丽,样式新颖的红宝石耳坠,挂在百里伊人的耳畔,非但没有喧宾夺主,反而还将她的美艳衬托地更为耀眼,如此美貌,也难怪男人见了她,十有八九都会魂不守舍,对其倾心难忘了。 百里伊人的话,说得温柔又体贴,可百里秋水却不会天真的相信,她肚子里想着的,就真的如同她说出来的一样亲切。只是对方的姿态毕竟已经做足,自己总不能一言不发就扭头离开。 转回身,走到凉亭旁,百里伊人便亲亲热热地拉过了她的手,同她介绍道:“这位是九殿下。” “秋水见过九殿下。”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对着宇文易盈盈一拜,只是这笑意的深处,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站得近了,宇文易的眉眼便越发清晰了起来,那如刀刻般的脸庞,深邃英俊的五官,乃至眉角一粒浅浅的小痣,对她来说,都像是自己的掌纹一般熟悉,熟悉得她恨不得立即就拿了刀来,亲手将它们用刀锋搅成一团混乱! 宇文易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示意她不必多礼,之后又用略带歉意,却又丝毫不会令人觉得有失身份地语气开了口,“你就是百里府刚回来的三小姐,秋水?” 百里秋水面色沉静,“正是秋水。” “我先前并不知道你从庄子里回来了,预备的果品礼盒也就少了你的一份,还望三小姐不要介意,稍后我定会送来别的当作补偿。”同她那略显清冷的淡漠相比较,宇文易的话语之间似乎处处都透着几分亲切。 百里昔年嗤笑一声,“九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这又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九殿下的一声招呼,对于秋水来说都已经应该算是殊荣了。” “大哥说的不错,九殿下的确不必放在心上。”百里秋水对着那三人又微微行了一礼,“秋水还有东西要送去给老夫人,只能失礼先走一步了。” 得到应允之后,百里秋水退出了凉亭,在迈步向前的时候,清晰地听到了身后百里昔年开口说道:“九殿下当真是宅心仁厚,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贱庶女,殿下都能如此亲切以待。” 宇文易笑了笑,目光却禁不住扫了一眼百里秋水那稳步前行的背影,这位百里府的三小姐,给他的感觉,和他想象中竟然有着很大的出入。 在他的想像当中,这位在庄子度过多年时光的三小姐,应该是浅陋粗鄙,不通礼节之人,可没想到,从她来后,不管是姿态还是礼节,样样都不输给一旁那位货真价实的大小姐。这一点还不是最令他疑惑的,他最为疑惑的是…… 探视二夫人 尽管走过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只有短暂的目光交接,可他却仍旧察觉到了,她视线当中的那一丝异样,冰冷且……厌恶。 在刚刚察觉到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盯紧了她的视线,想要从中探寻出什么,可不知道刚才究竟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她掩饰的功力了得,从那一双清澈沉静的眼眸当中,他竟再也看不出什么来了。 尽管他对其有所疑惑,但随即宇文易便释然了,那百里秋水不过就是百里府一个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庶出丫头,他今天到百里府可不是为了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来,他的目的是眼前这位百里家的大小姐。 百里家是世代大家,能够娶到百里府的嫡出大小姐,与百里家联姻的话,那么无形当中,自己在暗处累积的势力,又会多凝聚起来一股。 只不过,现在的他的意图还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宇文易的心里清楚的很,和自己有着同样想法的皇子不在少数,百里家的势力,对于任何一个想要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都是虎视眈眈着的。 而他的身份,在众多皇子当中又并不起眼,现如今如果他太早表露出自己的意愿,说不定只会惹来百里家的反感,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沉住气,不急不躁,慢慢地接近百里家的人,让他们逐渐对自己心生好感,从而由衷地成为支持自己的一派。 宇文易微微一笑,目光轻轻上挑,望向了百里伊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察觉到他的目光,百里伊人的脸上微微浮现了一丝红晕…… 离开了那亭子很远,百里秋水才止住了那隐隐作呕的恶心感,眼看着欣荣院就要到了,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走了进去。 见到她来,老夫人很是欢喜,同她说了没几句,却见老夫人的脸上又浮现起了一抹愁容,碎碎念道:“你二婶这阵子,身子是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可真是让人担心坏了……” 老夫人口中的二婶,便是皇甫翌辰的养母,二房的正妻崔素心。 若说在三个儿媳当中,私下老夫人最偏心的便是这二夫人了,平日老夫人得了什么稀罕的物件,吃食也好,衣裳料子也好,要分下去的时候总是先依着二房先挑的。只是这份不一样的偏心,更多的原因却是由于老夫人心底的愧疚。 百里秋水的二叔,老夫人的次子,百里云海,是三个兄弟当中性格最为鲜明的一个,他不爱财,不爱官,一心只想要过着潇洒自由的日子,娶妻子的条件更是让人觉得有些大逆不道,曾放话说,只需要投缘即可,不管对方身份家世如何。 起先老夫人还以为他是随口乱说,没想到后来竟真的执意要娶个丫鬟做正妻,老夫人一气之下来了个棒打鸳鸯,将那丫鬟打发出去卖了,之后又逼着他娶了扬城同样身为名门望族之后的崔素心。 但令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百里云海在大婚过后,竟然就将新娘子当成了木雕泥塑的,别说圆房,就连看一眼都厌恶,不管二夫人对他说什么,他统统都只当没听见。 老夫人本以为日子久了会好一些,岂料百里云海在半个月之后竟然留书一封,从百里府跑了出去,从此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只有年节,会偶尔托人给老夫人稍回一封家书。 若是崔素心是那种蛮横的人,会大闹一场也好,可她却偏偏又是个懂事的让人心疼的,除了背地里掉眼泪,还从来都没有在老夫人面前抱怨过半句,也因为这,老夫人就更觉得愧对于这个二儿媳了。 最近二夫人的身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突然就开始一天比一天虚弱了起来,今天更是直接病倒了,也难怪老夫人一提起这件事就会愁容满面。 百里秋水轻声安慰道:“老夫人您也别太担心了,二婶往日对您孝顺有加,是个一等一的好人呢,好人就会有好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但愿如此。”老夫人的眉心还是解不开的一团,叹口气,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拍拍百里秋水的手,“外头路太滑,我是不能去的了,我这有盒上好的老山参,你替我把它带给你二婶,让她补补身子。” “是,老夫人,我这就去。”百里秋水应了声,接过王妈妈递过来的木盒,起身便离开了欣荣院。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对于二夫人这个人,百里秋水都不甚了解,只知道她对皇甫翌辰这个养子付出了十二分的心血与疼爱,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一般。其他的方面,她就一概不知了。 来到了对她而言很是陌生的广鸣院,等丫鬟通报过后,百里秋水才走了进去,一进到卧室当中,便看到了守在床侧,面色担忧的皇甫翌辰。 二夫人正躺在床上,看样子像是刚刚醒来不久,脸色有些虚弱地发白,眼睛无精打采地撑开着,一只手正搭在皇甫翌辰的手背上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他不要着急。 这样的一副场景,看的百里秋水禁不住有些唏嘘,顽劣的皇甫翌辰,在病倒的二夫人面前,感觉居然完全不一样了。 见到她进来,二夫人扶着床边坐了起来,有些疲倦地笑了笑,“秋水,你怎么在这时候来了,可别让我过了病气给你才好。” “二婶,瞧您说的,就是知道您不舒坦所以才来探望,再说了病气哪有那么容易说过给了别人就过了。”百里秋水让花琼将那盒老山参拿来,“二婶,这是老夫人让我带给您补补身子的,您先让下人收起来吧。” “劳烦老夫人挂念了……”二夫人有些歉意地说道,“翌辰,帮我拿杯茶水来。” 皇甫翌辰连忙起身,倒了杯热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二夫人手里,二夫人接过茶水,刚喝了一口,身子却忽然晃了晃,要不是皇甫翌辰动作快,她恐怕就要跟那茶杯一起摔到地上去了。 “母亲!”皇甫翌辰焦急地要喊大夫来,却被二夫人给拦住了。 “不用找大夫来了,大夫又不是没来看过,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还白白浪费时间。”二夫人笑了笑,“要我说啊,我大概就是犯了懒病,除了时时想睡,也没别的了。” “二婶这是怎么了?”听她这么说,倒像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舒坦了,百里秋水疑惑地问道皇甫翌辰。 皇甫翌辰眉心紧拧,眼中尽是一片焦虑,“从天冷起来之后,母亲就渐渐地总是头脑发晕,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来晕眩的感觉却越来越重了。找来大夫看也看不出什么,还以为是天冷了,房间憋闷才会这样,后来就每天都隔一小段时间开窗通风透气一刻。” “起初的时候,只要把窗子打开,母亲就会感觉清醒一些,可后来通风也不管用了,前阵子,母亲更是时时犯困,今天干脆一头栽倒在地,幸好有丫鬟陪着,否则的话可就麻烦了。” 听他说话的时候,百里秋水在空气当中隐约嗅到了一丝丝的甜香,起先在进到房间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婢女身上的脂粉甜香,可进来待了一会儿之后,却发现这丝丝缕缕的香气,竟然是一直都萦绕在这房间当中的。 “二哥,二婶房间里的这是什么香?”百里秋水又嗅了嗅,问道。 “香?”皇甫翌辰面露错愕,“母亲平时的确有用香,可是今天并没有燃任何香,你是不是闻错了?” 看到百里秋水又将目光看向自己,花琼也摇头不止,“小姐,奴婢也什么都没有闻到,小姐会不会是闻错了?” 百里秋水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她的嗅觉对于任何香料都无比敏感,就算燃香已经熄了,但只要空气当中还残留着一抹余味,她就能嗅得出那味道来,“我说的就是二婶平时熏的香。” “就在柜子里收着,你问这个做什么?”皇甫翌辰满脸的狐疑。 望了一眼沉沉睡去的二夫人,百里秋水轻声道:“我怀疑,二夫人她是被人下了毒。” “毒?!”皇甫翌辰瞪大了眼睛,随即摇头道,“倘若是毒,那为什么前来给母亲诊断的大夫,没有一个人可以诊断的出来?” 百里秋水解释道:“认真说起来的话,这也并不能算是毒药。只是现在还不能草率地下决定,空气中的余味太淡,我只是觉得有些怪,但究竟是不是熏香的缘故,还得要看了才能知道。” 皇甫翌辰将信将疑地走到柜子旁,从里面取出了一只精致的银盒,放在了百里秋水的眼前,“这就是母亲平日用的香。” 打开盒子,里面盛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香粉,捻出一小撮,轻轻地嗅过,百里秋水眉心微微拧紧了起来。 这里面装着的香粉,名叫雨滴荷,气味清雅,经久不散,是二夫人最喜欢的熏香。 但令百里秋水眉心紧锁的原因,却并不是因为她从这里面发现了什么不该有的,而是因为这里面的雨滴荷,就是最纯正的雨滴荷,半分其他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搀杂在这里面。 那怪异的甜香并不是来自二夫人的熏香,可二夫人又从不喜欢香囊之类的物件,那空气当中飘散着的这股甜香,究竟是来自于哪里,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枕头内的蹊跷 这丝甜香在空气当中弥漫着,若隐若现,若有似无,却像是一支惹人厌的拂尘,没完没了地在她的鼻尖扫来扫去,没来由的惹人心烦。(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看向二夫人,这香味必定是有古怪的,可这古怪之处究竟在哪里,若是找不到这香气的来源,她再怎么怀疑也都没用。 “这里面真的有毒?”皇甫翌辰眉心重重一低,“我这就把负责熏香的婢女给……”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赶在他胡闹之前,百里秋水急忙拦住了他。 对于皇甫翌辰的胡作非为,之前她还只是听说,可自从跟他相处的近了、久了,就知道原先百里府当中私下暗传的那些并不是下人们夸张了。 就在前不久,只因为一个婆子,不小心弄坏了他养蛐蛐的一个罐子,他便二话不说差人将那婆子给狠狠打了一顿,又让她在碎了的罐子上跪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干脆利落地把人给打了出去。 只是弄坏一个蛐蛐罐子尚且如此,若是现在当真被他给误会了,是有人在二夫人的香料当中下毒,要是阻拦的不及时,那婢女的小命可马上就要一命呜呼了。 皇甫翌辰眉心紧了紧,盯着那香粉,又看看百里秋水,“怎么会什么都没有,这里面没有的话,那母亲又怎么会病倒?” 将香粉盒子啪嗒一声轻轻扣上,百里秋水道:“我肯定自己的嗅觉不会出错,二婶的房间里,的确有种令人感觉怪异的香,但那味道的的确确不是在这雨滴荷当中。” 重重地叹了口气,皇甫翌辰那紧锁的眉心始终不曾展开,“这阵子母亲的症状越发不好了,先前还只是贪睡,犯困,原以为睡够了就好了,可这一天天过去,竟然是一天比一天犯困,后来竟发展到,要是没人将她搀扶起来,喂盏茶下去,她就怎么都睡不醒了……” “越来越睡不醒?”百里秋水眉峰一挑,脑中忽然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像划过,会不会是…… 二夫人只喜欢飘散在空气中浮浮沉沉的熏香,从来都不爱其他带香味的挂件,就算是衣裳扇子这些,也是让下人拿了熏香熏上的香气,也就是说,当她醒着的时候,除了熏香,她是接触不到其他任何有香味的东西,可是…… 她醒着的时候的确接触不到,可睡着之后呢? 百里秋水那清冷的目光缓缓划过这四周的摆设,最终停在二夫人的玉枕之上。网 视线随着百里秋水的目光挪动,皇甫翌辰的脸上最初疑惑不解,随即眉心一展,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将又睡了过去的二夫人挪开,将那枕头拿了出来。二话不说就将玉枕给拆了,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在了桌上。 从玉珍当中倒出来的东西,全都是切的细细的草药,二夫人向来都有头痛的症状,这些药草放进去,是可以缓解她头痛所用。百里秋水轻轻地从上面一层一层地用手拨开那细碎的草药渣,在快要拨弄到底部的时候,手指一顿,从里面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什么?”皇甫翌辰狐疑地看着它,“母亲枕头的草药,都是我亲自帮忙切碎的,什么时候混进了这么大一块东西?” 这东西乍看之下像是一块粗糙的树皮,有百里秋水半个巴掌那么大,两面都是灰褐色,一面平滑,另一面却布满了细细的像是瘤子一样的,豌豆大小的木疙瘩,像是被制作成了树皮形态的蛤蟆皮,一旁的花琼看了这东西,立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惺忪木?!”捏着手里的东西,百里秋水倒是先惊愕了。她猜得到二夫人的枕头当中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可她却没有想到,里面被人加上的,居然会是惺忪木的树皮,怪不得来来往往了那么多的大夫,都没能看得出二夫人的病症是什么。 皇甫翌辰把脸凑近了过来,一双狭长的眸子轻轻上扬,看着她的眼睛,“你认识这东西?可我怎么就是闻不到什么香气?” 百里秋水拧眉,将那块树皮拢在掌心,半晌一动不动,等察觉到那树皮已经差不多染上自己体温的时候,她才松开了手,将其往皇甫翌辰的鼻尖前面一凑,“现在呢?” 当树皮一靠近过来的时候,皇甫翌辰立即便察觉到一股甜香扑面而来,只是这甜香的气味却并不浓厚,而是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面前,闻的久了,却会觉得有些……放松,放松到让人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 看到皇甫翌辰的眼皮快要耷拉下去,百里秋水手一缩,把那树皮给收了回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二哥,现在不是让你睡的时候。” “嗯?”皇甫翌辰一个激灵,甩了甩脑袋,满脸的错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惺忪木的树皮。”百里秋水将它丢回到桌上,“这种树皮在常温状态下,和一般的植物没两样,除了烧火没别的作用。可只要它接触到人体,被人的体温给暖了过来,就会散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香气。” “刚才你也应该嗅到了,这种香气是带有一丝丝的甜味,很快就可以令人彻底放松下来,之后便会不知不觉地进入到睡眠,严格意义上来说,惺忪木它只是可以助人催眠,本身是并不带有任何毒性的。” 花琼惊愕地微微张大了嘴,小姐她,怎么会懂得这么多? 察觉到了身边的人的惊愕狐疑,百里秋水轻笑道:“以前在庄子里,也有教书先生,没事做的时候我也会跟着学两个字,先生哪里珍藏了几册孤本,捧巧就被我看到了。觉得有趣,也就记下了。” 皇甫翌辰盯着桌上那丑陋的树皮,“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玩意?” “没听说过才是正常的,惺忪木原本也在空明也不曾有过记载,只在遥远的蒙正存在罕有的几百棵,但那几百棵也早已经在三百年前彻底消失了。别说在其他的地方,就算是在蒙正,如今也已经找不到这惺忪木了。” “刚才你说,这树皮除了能够助人入睡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作用,那母亲的身子怎么会一天比一天虚弱?” “因为惺忪木催眠的效力极强,以前在用它治疗难以入眠的人时,是要有专人在一旁守着的,到了该入睡的时候,将装有树皮的布袋让人贴身带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再将其取走,好让人慢慢苏醒。”百里秋水解释道。 “可是这一块,却被人给塞进了二婶的枕头当中,没有人将它取走,它催眠的效力也就会一直存在。二婶才会每天都陷入昏沉沉的状态,至于二婶的身体为何会渐渐虚弱,这也就不难解释的通了。” “由于每天昏睡,因此二婶她在极度困倦的状态下,极其容易茶饭不思,进食少,睡眠又比从前多了很多,食欲不振,精神又萎靡,身体自然就会渐渐虚弱了。现在只要把这惺忪木的树皮取出来,不需要找什么大夫来,二婶自己慢慢也就会恢复的。” 皇甫翌辰冷哼一声,那面如冠玉的脸上,已经浮起了薄薄的一层怒火,“谁胆子这么大,这种狗胆包天的事都敢在小爷眼皮底下做,只要把那人抓出来,小爷绝不能轻饶了他!” 百里秋水唇角微微翁动了一丝,最终却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正如她之前所说,这惺忪木根本不是一般的毒药迷药,不是随处可见,就是花大价钱能够弄来的,这惺忪木在世上,其罕见程度,说是价值连城都是在贬低惺忪木的身价。而且,它又极其难寻,这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轻而易举可以找得到的。 但是二夫人她不过就是百里府最不起眼一个夫人,母家虽说也是名门望族,却是书香世家,对其评价众口一词,均是一个好字。像这样的二夫人,私下与人结怨也好,无意中阻碍了谁的利益也好,就算是有人真恨不得除掉她,可是…… 仔细回想了一遍二夫人的过往,百里秋水可以肯定,她就算是与什么人结了怨,对方也绝不可能是会如此轻松就得到惺忪木的人。那这惺忪木……究竟是怎么来呢,又是被什么人放到二夫人的枕头当中的呢? 那人把这惺忪木偷放到二夫人的枕头里,为的应该就是让她神不知鬼不觉,渐渐地沉睡衰弱而死。所需要的时间虽然漫长,但却是最不容易留下痕迹的一种方法。 能够有本事得到这惺忪木的人,怎么还会忌惮在谋杀二夫人的时候留下什么痕迹呢? 凝视着那惺忪木,百里秋水的眉心压了压,暂且将笼罩在心头的一团疑惑挥去,同皇甫翌辰道:“二婶现在需要休息,慢慢把身体调理过来,我就不多待了,二哥你好好照顾二婶,别再让什么人给钻了空子。” 就在她叮嘱完皇甫翌辰,正抬脚转身,即将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一声三妹妹却又将她给唤住了。 百里秋水转回身,立即同皇甫翌辰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皇甫翌辰站在原地,双手垂立,明明暗暗的光从窗棂间投下,映得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却又像是隐藏在了黑夜当中。 以香示好 在那明明灭灭的光影当中,皇甫翌辰那张原本就魅惑妖孽十足的脸,更加让人看不真切。(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见惯了皇甫翌辰平日那玩世不恭的模样,这一刻,百里秋水竟然隐约有些愣怔。下一瞬间,她便听到皇甫翌辰开了口。 “三妹妹这次的恩情,我记下了。”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秋水的心跳成为了空白,那个眉心微沉,隔着房间内重重叠叠的光影,对着她说出这句话的男人,这一刻的影像,忽然就在她的脑海当中深深地铭刻了一处印记。 可下一个瞬间,眼前那个魅惑谪仙,却又唇角一挑,仍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仍旧是那微带一丝戏谑,嚣张意味到了极点的笑。 走出广鸣院,冷风迎面一吹,百里秋水这才从那一瞬即逝的魅惑笑脸当中拉回意识,暗自摇摇头,在心中叹息一句,将来自己的二嫂,过的怕是会辛苦的很呢…… 刚把意识拉回来,百里秋水就听到花琼悄声道:“二夫人平时虽然深居简出,可是待哪个下人都是很和气的,根本不像是会得罪了人的模样,小姐,你说这次对二夫人下手的人会是谁呢?” “这件事往后不许再提起。”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敛了敛,望着花琼的眼睛,沉声道,“闲事莫管,既然是跟我们无关的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不管如何都不要再提起为妙。” 花琼面色一紧,重重点头道:“是,小姐,奴婢记下了。” 回到了宝旷院,一进到房间里头,百里秋水立即就看到桌面上多了一堆锦盒大大小小,粗略数一下,大概有七八件的模样。单看那些锦盒,里头放着的应该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玩意。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簇,唤道:“碧水,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立在门边守着的婢女闻言,立即低头小步走上前,老老实实道:“回小姐,这些是九皇子殿下刚才命人送来的,九殿下的下人还让奴婢跟小姐转达一句,说这是九殿下特意为了向小姐赔罪送来的。” 宇文易?百里秋水目光一寒,摆摆手,冷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先前一听说是九皇子送来的东西,花琼的心里还有些欣喜不已,能够被皇子示好,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荣幸!可转眼又看到百里秋水那阴鸷的脸色,赶在笑意彻底在脸上蔓延开来之前,又被她连忙给小心翼翼地压了回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缓步走到桌旁,百里秋水顺手打开了最上面的锦盒,里头放着的是质量最顶级的麝香,再打开另外一只匣子,里头放着的又是上好的瑞龙脑。将这些锦盒一一打开,里面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制香所需的原料,并且是原料当中质量上乘的优等品。 凝视着这些香料,百里秋水忽然冷笑了一声。 花琼越发疑惑,小心翼翼道:“小姐,这些香料……不好么?” “好,当然好的很。”百里秋水唇角挑起了一丝丝的嘲讽,这就是宇文易,连她这样一个在百里府不受宠的庶女,都会在面上做足了十二分的真心。 对待她这样一个明显得不到重视的庶女,他都会因为一次礼物的缺失而用其他来弥补,如果她不是活了两世的人,如果她还是曾经的那个她,现在想必也会因为九殿下这亲和关怀,而感动地泪流不止了吧。 她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过自己的喜好,百里伊人兄妹更加不可能会关注自己,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当中,就打听出自己对制香的偏爱,并预备了这些东西过来,为的只是笼络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庶女的支持,也还真是难为他了。 “小姐,您要是实在不喜欢这些,那奴婢就偷着帮您去扔了?”花琼小心问道。 “不必。”百里秋水随手合上了一只锦盒,神色淡淡,“既然是别人送了来的,随手就丢未免有些失礼,他喜欢送,那咱们就收。” 她对任何香料都无一不精,刚才只需要挨个看上一眼,凭借散发的气息就能断定,这些制香原料的确是好的,没有被人动过任何手脚的。扔了可惜不说,万一处理不当,再被什么有心人加以利用,反倒不好了。 听她这么说,花琼连忙点点头,一一清点了这些东西,又将其同其他的香料放在了柜子当中。 宇文易送来香料,这并不算是多大的一件事,在百里府,但凡是有点身份的人,都会被宇文易以礼相待,至于每次来到百里府所赠的礼物,更是人手一份,尽管里面的内容会有所不同,可在礼数上,他却从来没亏过谁。 因此,谁也不会认为,以礼待人又温和亲切的九皇子,会对一个不小心被自己遗忘了的庶女有所弥补,而感到惊讶。 可就是这样一件并不怎么起眼的小事,却在云露院里头掀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云露院房门紧闭,一个脸颊红肿的小丫鬟,忍着泪,捂着被打肿的脸,快步从房门处离开了。房间内,在那一片碎掉的细瓷片当中,那泼了一地的茶水还在蒸腾着最后一缕袅袅热气。 百里伊人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难看的铁青,面目狰狞到令她那倾国倾城的美也淡了三分。 “这么烫的茶水也端来给我,贱婢!难道是想烫死我不成!?” “伊人”坐在一旁的百里昔年眉心紧了紧,“只是件小事,你何至于气成这副模样?还要拿丫鬟撒气,这有些不妥。” “小事?!”百里伊人忿忿地坐下来,脸上的神色仍旧愤怒地僵着,“九殿下是第一次见她,那个卑贱的小狐媚子,可他却就上了心,眼巴巴地给人家弥补去了!还投其所好,送了些什么上好的香料,这也能叫小事?!” 百里昔年哑然失笑,安抚着嫡妹道:“你看你,又耍小孩子心性了不是?九殿下他待人向来亲切和善,哪怕就是对咱们府里的门房,也是礼遇有加的。现在去给咱们府里常年未归,刚刚回来的庶出小姐送份见面礼,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再说了,九殿下送去宝旷院的东西看起来是不少,可跟送去你这里的东西,压根是没法比的,你有什么可计较的?” 百里伊人纤细的眉峰一挑,“同样是庶出,真要说起来,九殿下和可青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可他给了可青什么!?他什么时候对待可青,也像是对待那个小狐媚子一样,懂得投其所好了!?” “那小狐媚子,依我看她也是狐媚的很!要不然她怎么会第一次见面,就把九殿下的魂儿给勾了去,把他给迷惑的五迷三道了呢!?”百里伊人贝齿狠咬,恨恨道,“难道你看不出,她根本就是在幻想着一步登天,好把我们都给踩下去么?!” 百里昔年无奈道:“伊人,你想得实在太多了……她哪有那个本事……” “我想得多?大哥,你看五姨娘那个老狐媚子,样貌家世不及母亲,为人更是蠢笨木讷,就像条没胆子的落水狗,她有本事吗?!在你眼里,她还不是没那个本事!可事实呢?事实就是她让母亲丢尽了脸!你还觉得她没有本事吗?!” 百里伊人气恼地胸口剧烈起伏不停,一双眼睛隐隐透着一抹暗红,见状,百里昔年眉心紧拧,思索了片刻,沉声道:“你不痛快,大哥心里清楚,那小狐媚子你当我看见她心里就不烦么?可是母亲她已经提醒过我们,让我们不得轻举妄动。” 见百里伊人又气又恼地抬起头,百里昔年紧接道:“别急,听我说完。我知道你在气恼什么,的确,你说的不错,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确不能掉以轻心。但我们在出手的同时,又不能再过于莽撞。” “那你说要怎么做?!”百里伊人沉着脸。 “你忘了么,再过两天,父亲要在府中设宴,依父亲的身份,到时候来府中的皇子必定不会少。到时候,我们只需要让她在宴席上丢尽脸面,从此再也抬不起头不就可以了么?她就算再如何狐媚,最为重视脸面的皇子,也还是不会对一个丢脸至今的女人有兴趣的。” 百里昔年轻声一笑,“这样的话,还可以让她的粗鄙,衬托出你的高贵不俗,一举两得,你觉得呢?” 百里伊人眼睛缓缓一转,心里立即有了答案,那铁青的脸色渐渐消了下去,冲着百里昔年莞尔一笑,“果然不愧是大哥,那具体的安排……” “当然是由我来做。”百里昔年痛快道,“大哥怎么可能不站在你的身边!” 百里伊人这才不再说什么,只是唇畔却缓缓浮起一抹阴险的冷笑。 次日,午后。 宝旷院里头,皇甫翌辰盯着那桌上七七八八的制香原料,嘴角瞥了瞥,发出一个极其不屑的声响。 “这香料,可算不上什么名贵的玩意。”皇甫翌辰的眼皮都要翻到了天上,“你想要什么,我送你不就得了,这些玩意有什么稀罕。” “是不是稀罕,总归是别人送来的,难道要全都扔出去?”百里秋水淡淡瞥了他一眼,实在不想多提宇文易的她,把话题给岔开了过去,“给二婶枕头里放东西的人找到了?” 不速之客 “没有。(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皇甫翌辰懒洋洋道,“我也懒得一个个地找过去,干脆就全都换了人,除了母亲从崔家带来的两个贴身丫鬟和婆子,其他的全打发出去卖了,一个也不留。” 这还真是典型的皇甫翌辰行事方式,虽然看起来略显粗暴,但不得不说,这样也是最有效的。百里秋水笑了笑,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皇甫翌辰忽然又掏出了一支步摇,往她的面前一推。 百里秋水狐疑地看着他,皇甫翌辰理直气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是母亲让我来给你的,说是为了答谢你上次的事情。” “这是二婶送来的答谢礼?”百里秋水脸上的狐疑神情更重了,眼前这凤蝶步摇,样式虽然简单,可从那做工的精致度,以及上头颜色水润,精雕细琢的宝石来看,这步摇所值的银两必定是价值不菲的。 二夫人的娘家的确是财大气粗,嫁妆丰厚,可用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当谢礼,会不会有些……太过头了点? 看她的眼神一直停在那步摇上头,皇甫翌辰也跟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之后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母亲原来给我的不是这支,那支让我不小心折断了,反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都是步摇,差不多。” 说着,皇甫翌辰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外一支玉蝴蝶步摇,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已经成了两半,悬挂在上面的玉蝶都已经少了一边翅膀的步摇,“你看,是不是差不多?” 百里秋水哭笑不得,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让他把那太贵重的凤蝶步摇给收回去时,一旁的花琼却笑着开了口,“小姐,您就收下来吧,二少爷新拿的这个可是比原来的那个还好看呢,再说了,过两天老爷在府里设宴,您要是没一样拿得出手的首饰,到时候也麻烦呢。” 虽说对这些形式上客套来客套去的宴席早已经厌倦,但花琼的话说的也不错,她就是再如何厌烦,到时也不能不去,更不能真的就素面朝天,粉黛不施的去。 这样一想,百里秋水也就收下了那只凤蝶步摇。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眼看着就到了百里于道举行宴席的前一天了。 拨弄着火盆里烧的正旺的煤炭,花琼絮絮叨叨着说道:“明儿一早,奴婢可要早点起来,帮小姐好好打扮打扮,也期盼小姐明儿可以在人群当中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最好是个谦和有礼,待小姐好的,身份如何不重要,能早些接小姐去过踏实的好日子就可以了……” 听着花琼这两天来时不时就要嘟哝上一番的话,百里秋水的眼底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摇摇头,将那冒着热气的茶凑到了唇边。 的确,像这样的宴会,的确是各家小姐能够大胆寻觅如意郎君的时刻,但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不现实到了极点。 明天会来百里府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由百里于道邀请而来的人,一类则是不请自来的人,前者的身份必定高贵无匹,后者则更是贵不可攀。可有相同的一点,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会对她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女有兴趣。 火盆被花琼拨弄得旺旺的,屋子里暖融融的一片,令人丝毫都察觉不到外面天寒地冻所带来的寒冷。 就在百里秋水刚刚喝下一口热茶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声音并不大,可是却很着急。 这么晚了谁会来?而且听这敲门的方式,实在不像是光明正大而来的。百里秋水示意花琼去开门,花琼刚走上前,将门推开一条缝,外面的人就急不可待地从门缝当中挤了进来,差点把花琼给撞到一旁,一头扑进来,二话不说便跪在了百里秋水的面前大哭起来。 百里秋水愣了一下,眼前这蓬头垢面的人是谁,她实在认不出,身上穿的衣裳,早就脏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头发像是梳过的,可仍旧乱蓬蓬地不成样子,头上只寒酸地别了一只末等丫鬟才会用的粗劣木钗。 刚才那一撞,已经让花琼有些恼了,现在看那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跪在了百里秋水面前,花琼更是怒火上窜,上前就给了那人一脚,拦在百里秋水的面前,指着地上那人的鼻子开了骂 “什么地方来的乞丐婆子,要撒野耍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惊到了三小姐你担待得起么!?就算是打死你,都不够安抚小姐的!这么晚了还敢跑到宝旷院来哭丧,没人整治整治你不舒坦是么?!还不快滚开!别脏了小姐的眼!” 当那一直低头大哭的人被花气恼地一脚踹开之时,百里秋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错愕,这人是…… “花琼,不得无礼,这是四妹妹。”百里秋水开口道,说的虽然是责备的话,可是语气当中却连一丝责备的意味都没有。 花琼先是一愣,随后大惊,“这……四小姐?” 笨拙地翻身爬过来的那人,在跪回到百里秋水面前之后,又哑着嗓子哭出了声音,“三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三姐姐我求您帮我这一回吧!” 一听到这声音,花琼顿时懵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烧火丫头似的女人,竟然真的是百里府的四小姐,百里可青! 可她……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花琼倒吸了一口冷气。 百里可青双手撑在地上,裸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再也不复从前的嫩白纤细,肤质粗糙,指甲旁全都是一道道的裂痕,手背上布满了冻疮和裂开的口子,刚才挣扎的动作太大,有伤口被挣开了,鲜血就从里面流了出来。 这样的一双手……倒是跟从前的自己,在庄子里头的时候很像,那个时候,每到了冬天,自己的手也会变成这样一副不堪入目的景象。 百里秋水轻轻笑了笑,语调平缓道:“四妹妹,父亲不是早就下了令,没有他的吩咐,你都绝不能迈出院门一步么?” 百里可青抬起头,原先饱满白嫩的一张脸上,已经比原来瘦了好几圈,原来就圆的一双眼睛,此刻便的越发凸出了起来。在看到百里秋水的一瞬间,她那含着泪的眼眸在一瞬间愣怔住了。 心平气和坐在自己眼前的百里秋水,同之前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她时,体态似乎要圆润了些,这些日子的滋补,也让她那原本蜡黄的脸色白嫩红润了起来,捧着茶盏的一双手,纤细柔白,看不到一丝的裂痕…… 如今的百里秋水同她,就像是整个换了过来,曾经,那在她的面前,高高在上地看着那个刚从庄子里回来,穿着破烂草鞋的可怜虫的高贵小姐,可是她百里可青啊! 可现在,自己这高贵的小姐,却被她的丫鬟当成了下人一脚踢开,那个粗鄙的乡下丫头,却可以像个真正的小姐那样……她根本……根本就是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怨恨的火苗在百里可青的眼底渐渐燃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给吞并,她无法忍住自己的怒火,无法让自己在面对百里秋水的时候不恨! “四妹妹,我在问你话呢。” 百里秋水笑了笑,那平静且略带冷漠的话语,一下子将百里可青的理智给拉了回来。 她竭力将眼底的痛恨给压了下去,她拼命地告诫自己,不管自己有多恨百里秋水,现在也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只要自己可以忍辱负重,过了这道坎儿,等到自己翻身之后……有的是跟她秋后算账的机会! “是,是,三姐姐……”百里可青唇角一扁,顿时一脸的凄楚可怜,“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出此下策,跟倩儿换了衣裳,偷跑出来找三姐姐你,求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帮我一回吧三姐姐!” 面色沉静地看着她,百里秋水忽然浅浅一笑,“你要我帮你什么呢?” 这是……同意了?!百里可青心头狂喜,对着百里秋水连磕了两个头,“求三姐姐帮我去劝一劝老夫人,让父亲原谅我不!父亲不原谅我也无妨,可明天的宴会,求三姐姐替我在老夫人那说说好话,允许我出席!三姐姐你的大恩大德,可青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先不急着感恩我的大恩大德。”百里秋水唇角微微一挑,“我为什么要帮你?” 百里可青磕到一半的头,瞬间愣怔住了,“三姐姐……” “你先是给老夫人下毒,后又栽赃陷害给我,后来又把四弟弟推到湖里,又要把这脏水泼到我头上,这一来二去,回回都是想要了我的命。你说,我有什么理由来帮你?” “三姐姐你不能如此心狠啊!”怨毒的光在百里可青的眼中闪了几闪,最终还是被压了回去,她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三姐姐,以往都是我的错,是我被大哥他们逼迫,所以才会对三姐姐你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那不是我的本意啊三姐姐!” “我们同样都是庶出,我们才是最亲的姐妹,要不是有人逼迫我,我怎么会做出对三姐姐你不利的事情来!?三姐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本意并不是想要害你的啊……” 百里可青哭的凄惨,喊出的话听起来也像是十二分的真诚。 百里秋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一张哭花了的脸,却只像是在看戏一般,满脸的戏谑嘲弄。 绝望的落水狗 “推四弟到湖里的事情,你尚且可以推到大哥的身上,可之前给老夫人下毒的时候,大哥他可还没有回到百里府,这也能推在大哥的头上么?” 百里秋水捧起茶,浅浅地啜饮了一口,茶盏上,杯盖掀起来之时,一缕沁人心脾的淡雅茶香,顷刻间便萦绕在了整个房间。网 这是上好的普洱,是她自打被关进去,就从来都没有再喝到过一口的上等普洱!百里可青的神志,被这袅袅茶香缠绕着,越缠越紧,最终令她几乎要窒息 “三姐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现在已经诚心改过了,你还想要让我怎么样?!我已经来跟你诚心道歉赔不是了,我甚至都跪在地上,给你磕头认错了,难道这还不够吗!?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才能满意?!” “你现在取暖用的是上好的木炭,喝的是上等的茶水,你还有老夫人特意为你开起来的小厨房,每日补品不断,可我呢?!曾经这些日子,我也是有过的!可是现在呢?你知道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三姐姐!?” 百里可青哀哀地哭着,目光要多凄怆有多凄怆,“这大冷的天气,我连取暖用的木炭都没有!要不是倩儿去给我偷了些别人用下的劣等煤炭,我那房间里连一丝火星都见不到!我现在喝的是下人都不屑于喝的茶,吃的是百里府的狗都不吃的东西!” “我之前就算再怎么想要害你,可你现在已经过上最上等的日子了,你的吃穿用度,有哪样不是一等一的好!?你早就已经远远地压过我了,三姐姐,你就当做是怜悯一下我这个妹妹,替我求求情吧!” 泪水顺着嘴角灌进去,百里可青的嗓音甚至有些哑了起来,“难道你真要看我在这种天气,活活饿死冻死吗?三姐姐,我真的是诚心悔过了,我来跟你道歉了啊!你难道还不能原谅我吗?!” 手臂懒懒地搭在桌上,撑住自己的脸颊,百里秋水轻笑了一声,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百里可青,“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现在来道歉,我就该原谅你,是吗?” “毕、毕竟……我们是同出的姐妹,是最亲的人,我们不该有隔夜仇的!” 百里可青脸色忐忑而僵硬地道出这句话,紧紧攥成拳头的手背上,又裂开了几道口子,血水渗了出来,屋子里暖融融的火盆,将她手上的冻疮烤得又痒又疼了起来。 “说的也是。”百里秋水像是恍然大悟了似的,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眸看向了百里可青,“那这么说来,若是我对四妹妹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只要我诚恳道歉的话,你也不会对我有隔夜仇,不会记恨我,对吗?” 一丝希望的火苗从百里可青的眼中迸射而出,她用力点头,“是,当然是!我们是最亲的姐妹,是应该互相照顾,守望相助的,不管三姐姐对我做了什么,只要三姐姐同我道歉,我就可以什么都原谅三姐姐,绝不会记恨分毫!” “那就好。”百里秋水悠悠地叹了口气,很是放松了似的,微笑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放心了。花琼,把四小姐送出去,我有些困了。” 百里可青愣住了,有些不解百里秋水的意思,直到花琼上来拉自己,百里可青才如梦初醒似的,奋力地甩开她的手,“滚开!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也敢来对我拉拉扯扯!” 花琼不屑地笑了笑,讥讽道:“是,奴婢是下人,可奴婢是三小姐的下人,不是您四小姐的,三小姐要奴婢送您出去,奴婢当然就得这么做。四小姐,请” “你三姐姐,你不是已经原谅了我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真就对我这么狠,真的就不想要帮我吗!?我都已经抛弃自尊来跟你道歉了,你” 百里秋水恹恹的微微一抬手,将百里可青那说到一半的话给挡了回去,笑眯眯地看向她,“怎么四妹妹这是打算对我来兴师问罪了吗?可是刚才你是怎么说的?哦……是我忘了跟你道歉了。” 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百里秋水目光清冷地看向百里可青,“四妹妹,真是对不住,你这个忙我可是一点也不想要帮,趁着父亲还没有发现你偷跑出来,你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你” “对了,刚才听四妹妹你那么说,是不是就算我现在差人去找父亲,说是你无视他的命令,自己偷跑出来,之后再诚恳向你道歉,你也还是会大度的原谅我,不记恨我呢?” 百里秋水笑了笑,“还有,四妹妹你刚才说的太过冠冕堂皇,让我差点忘记提醒你了。你可是被我们的嫡母亲自养大的,跟你最亲的姐妹可不是我这个三姐姐。你就算是要找人求情,也该去找你的大姐姐才是。” “三姐姐,你”百里可青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她跑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向大夫人求助了,可她连大夫人和百里伊人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已经被下人给赶了出来,若不是因为这,她现在又怎么会忍气吞声来求她! 百里秋水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当真是困了,花琼,还愣着做什么?” “是,小姐。”花琼毕恭毕敬地回应过百里秋水,转身就扯住了百里可青的衣裳,将她用力地向外面拖去。 “滚开!你这个奴婢,有什么资格来拉我!”百里可青已经快要癫狂了,她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了!她原本的算盘打的还不错,只要明天可以有机会出现在宴会上,她就可以想方设法吸引到某位男宾的注意 不管被自己吸引到的是什么人,不管自己委身于那人之后,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嫁过去,现在的百里可青都不在乎了! 哪怕是要做妾,哪怕是没有名分,总也好过于要像现在这样,在百里府空顶着一个小姐的名头,过的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可现在,她原本已经设想好的打算,却随着百里秋水的拒绝,全都碎成了泡沫! 百里秋水这近乎嘲讽的拒绝,令她的怒火燃烧到了头顶,花琼像是赶叫花子一样地将她向外面推,更加令她倍感耻辱被同为主子的百里秋水也就罢了,可花琼却只是一个奴婢,怎么能也欺负到她的头上来!? 在熊熊怒火燃烧之下,百里可青再也按捺不住,狠狠地一个巴掌挥到了花琼的脸上,“贱婢!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推搡!?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这一巴掌打得花琼脸上火辣辣的,看着百里可青那狰狞又扭曲的面容,此先两次她们主仆险些因为她而遇难的场景,此刻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新仇旧恨在这时候全都迸发了出来,花琼脸色一沉,咬咬牙,反手就还给了她一巴掌 “我虽然是奴婢,可我是三小姐的奴婢!就算要教训,也轮不到你这样一个现如今连奴婢都不如的四小姐来教训!” 百里可青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她大张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竟敢打我!?” “打你了又怎么样?!”花琼也恼了,伸手用力扯住她的肩膀,死命地将她推了出去,啐了一口,“再敢来对我们小姐大呼小叫,打你都算轻的!” 虽然是在盛怒之下,可百里可青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力气上自然要逊了花琼几分,而且她怕自己偷跑出来的事情被百里于道知晓,就算是挨了打,可只要出了房门,却也还是不敢声张,因此花琼没费太大的力气,就将百里可青给赶出了门。 回到房间里,花琼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地冲着房门处啐了一口,“扫把星,真晦气!” 赶走了百里可青,主仆二人一夜好梦,次日一早,百里秋水刚醒过来,就见到花琼手里提着几件衣裳,一脸雀跃地等着了。 见她醒来,花琼忙不迭地将那几件衣裳摊开到她的面前,“小姐您看,今儿是穿这件,还是这件?依我看,还是这件好,颜色够亮够艳,小姐您说呢?” “你倒是费心了。”百里秋水有些哭笑不得,花琼这是把她压箱底的衣裳都找出来了,这些是之前依照老夫人的吩咐,百里伊人给自己送来的东西,虽然这一件件的衣裳都花团锦簇,看着就让人喜欢,可穿在她的身上,恐怕却只会有反效果。 对于容貌这件事,她甚是有自知之明,就算花琼再如何恭维,她也还是清楚,自己的长相只是清秀,却绝不像是百里伊人一般光彩照人的美,这样华丽的衣衫,穿在百里伊人的身上是锦上添花,换做她,衣裳就只会起到喧宾夺主的作用。 所以这几件,今天她若是穿了其中的任意一件,恐怕都只会成为诸多来宾的笑料。 百里秋水推开了那几件衣裳,“这些都不要,换上那件软银轻罗百合裙。” “会不会太过素净了些?”花琼有些犹豫,“今儿可是热闹的的场合,小姐穿的太过素净的话,会不会有些不太好?” “你拿来就是了。”百里秋水笑了笑,穿的素净,不起眼了些,总也要好过成为别人的笑料。 又见四皇子 换上了颜色素雅的软银轻罗百合裙,百里秋水在自己为数不多的首饰里面翻弄了半天,衣裳既然素雅,这首饰总要有一丝亮点才成,若是从头到脚都素雅过了头,到时候同样也有些不当。 翻了没两下,皇甫翌辰送的那只凤尾蝶玉步摇便露了出来,百里秋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别在了发间。 一切准备妥当,看时间也差不多,百里秋水便带着花琼一同向前厅走去。 这时辰已经来了不少人,各自在宽敞的前厅当中互相寒暄交谈着,当百里昔年同百里伊人走进来之后,那喧嚣的众人在一瞬间齐刷刷地沉默了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在同一时刻,黏到了百里伊人的身上去。 百里伊人身着一件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裙摆的大团花纹都是颜色艳丽的丝线,并了金丝银线一并织成的,每走一步,那伴随着她的脚步飞扬而起的裙摆,就像是凭空展开的一朵艳丽的莲花,流光溢彩,步步生辉。 百里伊人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她天生就长了一张令所有人都望之兴叹的好脸蛋,脂粉在她的脸上不需要过多的涂抹,只需要薄薄的抹上一层香粉,朱唇轻点,便已经是沉鱼落雁之容。 在那两道如远山般清雅的黛眉之下,一双艳丽星眸秋水粼粼,含笑的目光中似乎有着万般的柔情,只消看上一眼,就很难不被这样一双高贵却不失温柔的眼眸所折服。 那望仙九鬟髻高高地盘在脑后,上头以镶满了名贵珠宝的发饰所点缀,那星星点点的宝石光芒,更是将她那一头曼妙青丝衬托地无比顺滑如瀑。 在众人纷纷被这百里家大小姐的美貌所震撼之后,那由衷地夸赞之音,便从大厅的每一处角落都冒了出来。 “百里府的大小姐,似乎要比我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美丽绝艳了!” “什么叫更加?原本这百里大小姐的容貌便是空明第一了,什么时候有过不够美丽绝艳的样子?” “如此美貌之人,向来都只能在书中见到,谁曾想这百里大小姐,看起来竟然要比画上的人儿都要好看许多倍!不,压根就不该将百里大小姐同笔下的那些庸脂俗粉相提并论。” “是啊,能够配得上百里大小姐的比喻,恐怕也就只有天上仙女这一样了吧!?” 耳旁那些对自己夸赞不已的窃窃私语,都在一瞬间放大了无数倍,钻进了百里伊人的耳中,她的唇角轻轻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才应该是合乎情理的,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应该停留在自己的身上,这才是正常的! “你看,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不管是谁的目光,都绝对不会移向别处。”百里昔年轻声笑道,“你压根都不需要同什么人比较,因为那些庸脂俗粉,根本就没有能够和你一起相提并论的资本。” “这我自然明白。”百里伊人眉梢轻轻一挑,“大哥,那几位皇子殿下都已经到了。” 百里昔年笑道:“走,我们先去向几位殿下打个招呼。” 在一处稍显僻静的角落当中,四皇子宇文润,正在同九皇子宇文易闲谈着什么,见到百里昔年兄妹走来,宇文润微微一笑,“之前便听说百里家的大小姐有着丝毫不输仙女的沉鱼落雁之容,如今真的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 面对着宇文润这样一张高贵出尘的面容,饶是听惯了恭维的百里伊人,面上也禁不住微微浮起一抹红晕,此后便落落大方地一笑,“四殿下过奖了,真正担得沉鱼落雁四个字的是郭淑妃娘娘才是,伊人如何能担得起这样的盛赞。” “怎么担不起?”宇文易挑眉一笑,与宇文润略带客套的态度相比,他便显得与对方亲切了许多,“大小姐不但貌美似仙,而且还多才多艺,即便是称呼大小姐一声仙女下凡,也是毫不为过的。” 百里伊人抿唇轻笑,视线柔婉地微微低垂,心里却是一刻也不停地开始了盘算。 眼看着,她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可她将来的去处,至今却迟迟未定,尽管百里于道同大夫人两个人都不曾明确地表达过,可百里伊人心里也清楚,百里家是有野心的,将来,应当就是想要将自己推到皇后的位子上去…… 可如今,这筹码究竟要压到哪一位皇子的身上,却始终都还在举棋不定。 若是只从势力上来看,太子固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依照惯例,太子妃只会从皇后的母家进行挑选,自己即便是能够去到太子身边,最多也只是侧妃,皇后的母家一日不倒,自己就永远都别想要有出头之日。 幸好,在那众多的皇子当中,除了太子,还有眼前的这两位。 四皇子宇文润在众多皇子当中,可以说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儿子,皇帝对其的宠信,几乎要压过了太子,倘若真到了争夺皇位的那一天,宇文润可以说是胜算最大的那一人。 可百里昔年却对此有着不同的见解。她记得大哥曾经同自己提起过宇文易,说这九皇子虽然出身低微,可文韬武略却丝毫不逊于任何一位皇子,甚至要更加赢过他们一等。尽管平日宇文易的表现在她眼里始终都是平庸无奇,但百里昔年说的话,她却不得不信。 四皇子同九皇子,一个儒雅高贵,一个气宇轩昂,胜算又是不相上下,究竟要把筹码压在谁的身上,百里伊人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视线从宇文润二人身边扫过,百里昔年问道:“怎么三殿下没有同你们一起来吗?” “三弟今天有些事情耽搁了,说是会晚一些来。”宇文润笑道,忽然,他的视线却在瞬间被什么给吸引了过去,之后便再也挪不开了,“那也是你们府里的小姐?” 闻言,百里伊人也顺着宇文润的视线看了过去,当她的目光停顿住的一刹那,那缩在袖中的柔荑也在瞬间攥紧成拳! 出现在门口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百里秋水。她的脸上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淡淡微笑,步履轻缓地走了进来。 同盛装打扮的百里伊人相比较,百里秋水的妆扮则要素雅的多,那一身轻罗百合裙,在乳白色的基调上,只有浅浅地几抹颜色浮现于上,纤细的腰肢只盈盈一握,行走之间,自有一股别样的轻盈风情流露。 在那张素净的脸上,虽说只是浅浅地描了眉,点了唇,可那并不惊艳的五官凑在一处,看了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唇畔两颗浅浅梨涡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株在微风当中摇曳的梨花,干净素雅,却丝毫不令人感觉沉闷。 百里伊人的美,可以比作是一株娇艳怒放的牡丹,当她出现的那一刹那,便会在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惊艳众人,让每个人都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由衷地发出赞叹之声。 而百里秋水的美,则像是春夏园中拂过的微风,带了丝丝缕缕的香气,吹拂在人的身上,便是一阵说不出的舒坦,也许看不到她在何处,也许从一开始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轻柔的微风,可渐渐的,在不知不觉中,每个人都会慢慢沉浸在这微风所带来的轻柔愉悦当中了…… 在众人当中,立即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只不过,这一阵窃窃私语,却并不如先前那一拨来的猛烈,毕竟来的人不是精明的达官贵人,便是同样精明的达官贵人家属,究竟要恭维哪一位小姐才是比较有利的,他们心知肚明。 宇文润的视线停留在了百里秋水的身上,在不知不觉间,那目光当中便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并未察觉到的些许惊喜。 先前在醉风楼见到她的时候,那一双如孤傲的鸟儿一般的眼眸,便已经令他难以忘记,没想到今天,竟然在无意之间,他又遇到了她! 百里昔年眼底的笑意微微一冷,面上却仍旧是微笑着的,“哦,那是我们的三妹妹,名唤秋水,秋水小时候身子不好,从小就在乡下庄子里面长大,这也是才刚回来不久。” 宇文润笑了笑,暂且将目光从百里秋水的身上收了回来,却仍旧有些意犹未尽一般,“府上三小姐的气韵,可真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三妹妹是乖巧的很。”百里伊人微笑着说道,面目柔和,心里却早已经将百里秋水活活扼死了千遍万遍。 宇文易的视线也悄悄从百里秋水的身上挪了回来,他早就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眼底的那一抹惊艳给掩藏了起来,当即笑了笑,开口道:“三小姐容貌的确秀丽,只是要说气韵二字,同大小姐还是根本比不得的。” 从宇文易口中说出的话,无论他的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却总会给人一种无比真诚的感觉,因此,百里伊人丝毫都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只是,就算有了宇文易的这句话,百里伊人那刚刚回升不久的心情,却依旧在瞬间宕到了谷底。她同百里昔年交换了一个视线,对方则回应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目光,随即开口道:“那不是三殿下么,伊人,我们先去向三殿下打个招呼,马上就要开席了。” 众目睽睽之下的刁难 同宇文润二人道了别,百里昔年兄妹二人便微笑着,快步向门前的位置迎了过去,姗姗来迟的三皇子宇文凇,在看到百里伊人的时候,一张英武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三皇子宇文凇的生母,乃是当今四妃之首,康贵妃。出身尊贵的宇文凇,依照常理来说,也应当有着同众位皇兄弟一较高下的准备,可不巧的是,他的才能胆识,在众多皇子当中只能够算是一般,因此从一开始,宇文凇便从来都没有入得过百里伊人的脸。 尽管从来都瞧不上这宇文凇,可这却并不能影响百里伊人有意无意地对其示好利用,宇文凇对百里伊人也是痴心一片,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其他,只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为这位百里家的大小姐一效犬马之劳。 说话间,百里昔年刻意挡住了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片刻过后,之间宇文凇讨好不迭地点着头,连声应承着百里伊人的话。 “大小姐这一片善心,我怎么可能不帮呢?也真是难为你了,一心想要为了那个庶妹好,但她却还不怎么领你的情,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懒得搭理她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宇文凇半是恭维,半是不平地说道。 百里伊人对着他微微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意几乎要将他的魂儿都给勾走一般,“这样的话,那可就要劳烦三殿下您了。” “不劳烦,不劳烦!能够为大小姐效力是我的荣幸!”宇文凇一连声地说着,眼看着就要开席,这才依依不舍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同样也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的百里秋水,正面色沉静地望向窗外时,却听到一声刻意地咳嗽声从自己的身旁传了过来,她扭头一看,果真是皇甫翌辰。 “你怎么在这里?” “母亲不想来,我自己待着又没什么意思。”说着,皇甫翌辰微微一笑,眉眼都弯成了一轮新月,他的视线掠过她发间的凤尾蝶步摇,“我就知道三妹妹你戴这个肯定是好看的。” 在令人感觉沉闷的宴席,在那些此起彼伏的客套恭维声中,皇甫翌辰那清浅嗓音就像是一泓清泉,缓缓地带走了那一切令人不悦的声响。 在他们的斜对面,宇文凇的视线也透了过来,在皇甫翌辰的脸上扫了一圈,悄声问道一旁的宇文润,“那就是皇贵妃的儿子?” 宇文润微微颌首,当作回答。网 宇文凇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不屑,嗤笑一声,正待要说上两句什么的时候,一旁的宇文润却将酒杯凑到了他的面前,唇畔一抹浅淡笑意,“三皇兄,来,我先敬你一杯。” 接过了宇文润递到面前的酒杯,宇文凇碰杯,一口饮下酒水,顺带着也将刚才打算要说的话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这二人的对话,全都被一旁的宇文易给看在了眼中,他若有所思地淡淡瞥了一眼宇文润,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似的。 酒过三巡,正当气氛开始热烈起来的时候,只见宇文凇清了清喉咙,以略微高过其他人的声调开了口:“诸位,我有一个提议。” 见开口的人是三皇子,众人均都慢慢没了声响,齐刷刷地看向他,等待着他打算继续说下去的话。等所有人都不开口之后,宇文凇笑道:“先前我听说,百里大人的儿女,个个都是才艺不凡之人。” “今天大家齐聚一堂,兴致也高的很,还望百里大人不要珠玉暗藏,就让府里的公子小姐们都为大家展示一番,百里大人意下如何?” 一般像这样隆重的场合,会出来展示的,一般都是百里伊人这位名副其实的大小姐,正巧今天,又有宇文润和宇文易二人在,对于这个提议,百里于道自然是一万个乐意。 “三殿下开了口,那便是我百里府的荣幸,正巧,小女伊人前些天刚刚学会了一支落花舞,如若诸位不嫌弃,那就让小女出来表演一番。” 连皇子都有意示好的百里于道所提议的事情,几乎所有人在还未看到那支舞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如何恭维拍马的打算,嫌弃两个字更是想都不敢想。 在一片恭维叫好声中,百里伊人落落大方地走到了前方的空地处,莞尔一笑,当一团彩带从她的袖中抛出的一刹那,丝弦之声顷刻拔地而起。 伴随着那盛大的乐曲,百里伊人那曼妙的身姿如同在水中游动的鱼儿一般摇曳生姿,手中两团彩带,时刻萦绕在她身体四周,时而在空中化作一道道的波浪。 伴随着鼓点声的加剧,她手中的那两团彩带上下翻飞,渐渐的,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丝带浅浅的底色已经令人看不出了,能看到的就只有染在丝带上,那一团团的色泽上下疾速舞动,远远看来,当真像是一片正在被风吹得四处舞动的花瓣。 所有人都被这一场热闹的落花舞给吸引住了视线,啧啧惊叹声不断。 百里秋水冷眼看着那众人目光聚集处的百里伊人,却听到身旁轻轻一声嗤笑,皇甫翌辰挑了眼梢,神色当中满是不屑,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穿的花俏,曲子也花俏,跳的还是花俏,这热闹一旦过了头,也实在是无趣的很。” 听到他这评价,百里秋水倒是忍不住有些错愕了。就像是皇甫翌辰所说,百里伊人的妆扮甚是华贵,用来配这支落花舞的曲子,看来也是精心编制过的。可对于一支好的舞蹈来说,最重要的是舞出来的意境,以及舞者那曼妙的身姿。 这支落花舞的确是美妙绝伦,可百里伊人这次却未免有些用力过度了,好好的一支舞,被那繁冗的妆扮,过于喧宾夺主的乐曲一搅合,反倒是没那么出彩了。不只如此,还会在不知不觉当中,令人隐隐起了一丝疲惫之感。 尽管在场的众人,不管是谁都表现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恭维之声更是连绵不绝,可只要仔仔细细地一一看过去的话,就不难察觉得出,已经有不少人,那兴奋的神情之下,已经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一丝疲惫倦怠。 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丝浅浅的讥讽笑意,人就是如此现实,面对着一个需要巴结讨好,可以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哪怕是真的厌倦了,却也还是得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来撑到最后。 终于,一曲舞毕,百里伊人的脸色因为刚才那消耗体力过大的舞蹈,而有些微微涨红,酡红的脸色出现在她的脸上,自然又是别有一番动人风情,即便是刚才对着舞蹈有些厌倦的人,在见到这样一张堪比仙女的面容之后,也情不自禁地掏出了一堆恭维的话。 “好,百里大小姐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多才多艺的美女,绝非那些空有一张好皮囊的绣花枕头能够比得上的!”宇文凇由衷地夸赞道,但他也并没有忘记先前百里伊人叮嘱自己要做的事情,视线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了百里秋水。 “我先前还听说,府上的三小姐,也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大小姐已经为我们跳了这支落花舞,不知道三小姐有什么令人啧啧称奇的才能呢?” 宇文凇此话一说,百里云灵的脸色立即就有些沉了下去。今天设宴的主人是自己的大伯父百里于道,自然,她这个侄女也就出不了什么风头,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可三皇子却又径直跳过了自己,去看向了那百里秋水! 那烧火丫头一样的三妹妹,她可真看不出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人的!百里云灵很小肚鸡肠地撇了撇嘴,可转念一想,那百里秋水想来也是什么都不会的,虽说自己没能出什么风头,可是能够看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也算是很值得的了。 这么一想,百里云灵又一扫先前的不快,抱着看好戏的念头,饶有兴致地在一旁看了起来。 几乎是在百里云灵沉下脸的同时,大夫人的神色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站在女儿的身旁,大夫人压低声音,悄声道:“伊人,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人的话语当中已然带了几分责备之意,百里伊人明白母亲的意思,连忙悄声辩解道:“母亲,我们没有轻举妄动什么,只是打算让她在众人面前狠狠丢脸一次罢了。” 大夫人微微抿了抿唇,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百里秋水,随即变得冰冷。 她看得出来,今天当百里秋水出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眼底都浮现出了一丝惊艳,尽管只是一瞬即逝的惊艳,可她却也决不能容许有任何人,在任何地方,抢走了任何本来属于她的伊人的光彩。 这小狐媚子今天得意的也该足够了,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这主意还真是不错。 她想要的,是所有人对伊人的注意,只要将这注意分走了哪怕是万分之一,那么这百里秋水就是该死的! 面对着宇文凇的提议,百里秋水只需要稍稍一思索,也就不难想得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五岁她就被送到了庄子里,在乡下那种地方,能够跟着私塾先生学会识字,已经是她天大的幸运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专门的人,来教她诗词歌赋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呢? 酒杯玉簪歌 明知道她什么都不会,却还是把她说成多才多艺,并让她在众人面前表演一番,很显然,他这样做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要让她出丑。网 皇甫翌辰手指懒懒地捏住酒杯,眸子的神色却已经有了变化,他试探性地看向她,像是在跟她征询着什么,只要她给自己一个暗示,那么他马上就会生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从这尴尬的场合带走。 但令他并没有想到的是,百里秋水却只是对他淡淡一瞥,神色当中没有丝毫的惊慌,更像是胸有成竹,很有把握。 百里秋水对着众人施了一礼,朗声道:“既然三殿下都这么说了,我若是推辞,就实在有些不该了。只是我从小身体病弱,也不曾学到过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望大家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她便转过身,取过了皇甫翌辰手中的白玉酒杯,将其同自己的酒杯并排放在面前,皓腕轻抬,一只杯子倒满,另一只则只倒了一半。 百里伊人同百里昔年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的目光当中尽是狐疑,这小狐媚子的举止怪得很,她这是要做什么?百里伊人盯着她的举动,面色疑惑渐浓。 她早就已经让人调查过了,百里秋水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制香技艺,除此之外,一直在庄子里面待着的她,从来都没有学过歌舞,她会的东西,就和那些乡下的野丫头没什么区别。更何况,有她的落花舞在前,不管她要表演什么,都只会是自取其辱罢了。 可是……她的表现,为什么还会如此的镇定自若?百里伊人的心里忽然隐约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当她同百里秋水对视的一刹那,对方那双孤傲的眼眸,几乎就像是一柄寒冰凝成的利刃,直直地将她戳穿…… 在百里伊人的凝视之下,百里秋水坐了下来,在众人狐疑的目光当中,不慌不忙地拔下了头上的那支蝴蝶步摇,拈在右手指间,又从另一侧,拔下了一根不起眼的素色银簪子,以同样的姿势拈在了左手指间。 她的手腕轻轻一抬,蝴蝶步摇的尖端便敲在了白玉酒杯的边沿,发出一声清润绵长的脆声,左手轻触,几点微妙的类似鼓声的声音便融合在了那一声脆响当中。 这竟是以酒杯簪子为乐器,所奏出的一首曲子!顿时,众人皆哗然,像这样新鲜的奏乐方式,他们还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形式新颖不说,曲调声音更是美妙至极! 还来不及发出惊叹,百里秋水缓缓启开两片樱唇,一阵悠扬的歌声顿时在大厅当中飘然而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嫩葱似的手指,捏住簪子轻巧酒杯,那只镶满了名贵宝石的蝴蝶,在那两只酒杯之间上下翻飞,就像是正在随着乐曲声翩跹起舞,这一刻的乐曲,赋予了它鲜活的生命。 百里秋水的嗓音并不像是时下人们追捧的少女之音,柔婉,似黄鹂般婉转娇媚,她的歌声更像是一泓自地下汨汨冒出的泉水,清亮和缓,干脆利落,却能够在一瞬间便牢牢地抓紧人们的心。 宇文润的眼底,顷刻间又浮现出一抹抑制不住的惊喜,这个目光清冷孤傲的三小姐,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只不过……他凝视着她,眼底却浮现出了一抹疑惑。 她唱的是当下小姐姑娘们最常吟唱的桃夭,他也听过无数次其他的女子在他的面前吟唱,可当下听到的,却是最为与众不同的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在那放声吟唱着的女子眼中,似乎夹杂着一抹淡淡的嘲讽。她是在讥讽什么呢?这些无趣的听众,还是其他唱着这首歌的,女子期盼待嫁的心境? 一曲终了,最后,那簪子在酒杯上微微用力一点,敲出一声绵长悠远的余韵,此后,那蝴蝶便停了下来,重新回到了她的发间。 直到那最后一声余韵散尽,众人眼中的惊艳之情都久久不能散去。 “好!”最先发出叫好声的,是斜靠在一旁坐着的皇甫翌辰,他唇角斜斜上挑,巴掌拍的响亮,“好!” 只是他的叫好声,却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附和,尽管在那些人的眼中,惊艳之色仍旧未曾散去。他们的确深深地折服于百里秋水的这只酒杯玉簪歌,可他们的心里也更加清楚,在百里于道的面前,在百里家,他们真正应该恭维的人是谁。 因此,对于百里秋水的夸赞声寥落无几,直到另一处响起了四皇子宇文润的夸赞 “百里大人,你可真是好福气,府上这二位小姐,一个能歌,一个善舞,各有各的特色,在我看来,竟是谁也不输于谁。”宇文润微笑着看向百里秋水,“只是不知道三小姐的这一曲吟唱,可有什么称呼没有?” 百里秋水对宇文润躬身回礼,“此乃酒杯玉簪歌,不过就只是我曾经在病中不能出门,无聊时自己想出来解闷的法子罢了,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四殿下您实在是谬赞了。” 谁也不输于谁这几个字一出,百里伊人眼底的神色登时便起了变化,这话听起来像是同时夸了两个,可对于她这个真正的大小姐来说,同那个庶出的百里秋水相提并论,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了! 宇文润此言一出,众人当中的风向标顿时又倒向了一旁,刚才还寥寥无几发出声响的人群,夸赞之音顿时汹涌而上,那些溢美之词顿时将房间给充斥的满满当当。 对于百里于道来说,这自然是好的,可对于大夫人三人来说,眼前这一幕,却让他们霎时恨到了骨子里! 他们完全可以看得出,不管今天明面上得到的回响如何,可实际上真正在人们眼前大出风头的人却是百里秋水!百里伊人原本设想着让她丢脸的事情,不但没有发生,反而还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很是风光了一把! “不打紧。”百里昔年沉声安抚着一口贝齿都要活生生咬碎的百里伊人,“现在还有四殿下他们在,你别自乱了阵脚才是真的。” 听他这么提醒,百里伊人才算是稍稍冷静了些,一丝恨意自眼底划过,随即渐渐沉了回去。没错,今天那小狐媚子就算是大出风头了又能怎样?只要有嫡出庶出这个既定了的身份,她就永远别想压过了自己去! 酒杯玉簪歌掀起的热烈气氛渐渐淡去,人群重又恢复到三五一群,各自闲谈的时候,百里伊人正待要向四皇子宇文润走过去,还不等挪动脚步,却发现对方正走到了百里秋水的身旁,顿时面色一僵。 当她再看到宇文润脸上浮现起的笑意时,从心底涌上来的嫉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给撕裂!她凭什么可以让四皇子对她主动有了兴趣,凭什么,她究竟凭什么?! 纤细的手指将那酒杯越攥越紧,一道暗红在百里伊人的眼底渐渐扩散开来,随即凝成了一道可怕的寒光 “春梅。”百里伊人拢了拢鬓角的碎发,面色沉静,目光却隐隐透着一抹疯狂,“听我的吩咐,等下你悄悄的去找四小姐,按照我说的来……记住,别让什么人给看见了,知道了吗!?” 像是被她眼底那可怕的暗光所震慑了,梅香匆忙点点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前厅。 目送着梅香离开了,百里伊人轻轻扶了扶头上的发钗,面带浅浅微笑,迎面走向了正向这边靠拢过来的宇文易。 “大小姐刚才那一舞,想必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以后还能再有机会看到大小姐那曼妙的舞姿。”宇文易轻笑着,恭维的话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立即便变得真诚无比了起来。 百里伊人低声浅笑,神态谦和,“我那落花舞,只要有心肯练习,是谁都能学会的,哪里比得上三妹妹的酒杯玉簪歌,那才能算得上是天籁之音,心思巧妙至极呢。” 宇文易笑着,眉心却略有些为难的压低了起来,“就算大小姐这么说,我也还是不能同意,的确,三小姐的酒杯玉簪歌,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心思奇巧,可真要讲究真才实学的话,又哪里比得上你的那支落花舞?” “心思再如何奇巧,内里没有靠得住的东西,等过了那股新鲜劲儿,再想要让人惦记起来,恐怕是不容易。只有真真正正能拿得出来的东西,才会一直被人牢记。”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百里伊人的心里,她只是低头微微一笑,之后便不再多言了。只是,当她垂下视线的一刹那,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宇文易的视线有意无意地从百里秋水的脸上掠过,又瞬间收了回来。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前厅当中竟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她是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快步疯跑而来,但在溜进前厅之后,却又瞬间躲在一盆花架之后不动了。 那丫鬟并没有陪在任何一个主子的身后,而是悄悄地站在暗处,像是要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众人的视线都看不到的地方,而她自己的视线,却像是两道锋利的匕首,直楞楞地盯着百里秋水,当中满是怨毒…… 宇文润遇刺 在这前厅当中,耳边充斥着的,尽是一些无趣至极的场面话,每每听到身旁的人谈论着的那些,百里秋水就觉得无聊至极,索性站起身走到了外面去透透气。(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正打算跟皇甫翌辰说上一句,却发现他已经被几个同样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给拉到一旁去了,她也就没再做声,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向外走去的百里秋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身后有两个人也紧跟着自己走了出来 一个是四皇子宇文润,另一个则是…… 站在一丛梅树下,百里秋水用指尖挑起了枝桠上落下的一簇白雪,看它们在自己的指尖化作了点点水珠,期间似乎还残留着梅花飘散的香气。 “那落花舞的确太过繁琐。” 冷不丁地听的这样一句话,百里秋水目光一凛,迅速地向身边看去,待到看清说话的人是谁,脸色禁不住有几分错愕,“四殿下?” “你不用感到这么意外。”宇文润笑了起来,唇角勾起一个柔和而恰到好处的弧度,“前些日子,我们是不是在醉风楼见过?” 百里秋水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附身行礼道:“当时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四殿下,不曾见礼,还请四殿下宽容我的无礼。” 宇文润一愣,随即笑道:“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么?三小姐,你只是见过我一次,难道就觉得我是心胸如此狭隘之人么?” “秋水不敢。”百里秋水垂下视线,礼仪做到了十二分的足够。 “你跟我不用如此拘泥的。”宇文润像是有些无奈,“我只是觉得你那个酒杯玉簪歌,实在是有意思的很,而且,之前那支落花舞,你看过之后的感觉难道不是跟我一样么?”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尽管是笑,可表情当中却看不到半分亲切,那抹笑,不过也只是因为客套罢了,端端正正,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也看不到半分真意,一如此刻同她口中说出的话一般。 “大姐姐舞姿曼妙,那支落花舞更是跳得艳丽不可方物,秋水看过之后,只会满心赞叹大姐姐的才华横溢,构思精巧,其余的想法,则是半分也没有。” 宇文润眉心微微压低,像是还想要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一丝极其罕见的为难神色,破天荒地出现在了这张清秀儒雅的脸上。网 对这百里秋水,他的兴趣可以说是极尽浓厚,自从与那样一双眼睛对视过,此后又再遇到了她,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会有着那样的一双眼眸。 可好不容易找到了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眼前的人却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偏偏这拒绝还拒绝的半点也不失礼,让他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宇文润对自己有兴趣,百里秋水是看得出来的。在自己这步步为营的漫长路途当中,能够拉拢到四皇子这个强而有力的盟友,对自己来说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他对自己有兴趣固然是好,但至少现在,自己还不能对他有所回应。 兴趣这种东西,一旦来得快,那势必去的也快,只有真正有着足够的耐心,慢慢地放长手中的线,这条大鱼才会被自己稳稳地扯上岸来。 因为她的不回应,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胶着了起来,正在此时,一名丫鬟低着头,快步走近了过来,双手抄在一起,拢在袖中,像是正端着什么东西一般。 那丫鬟的步子走的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贴近到了百里秋水的面前。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沉,正待要呵斥这丫鬟的莽撞无礼,却在一瞬间对上了那猛然抬起的视线 在那张瘦削不堪的脸上,从那一双明显凸出的圆眼睛迸射出的狰狞且疯狂的目光。 “百里可青?”百里秋水眉心在瞬间拧紧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可青的一张脸,隐隐泛出一丝惨白且铁青的寒光,一双眼睛狰狞地凸起在外,惨白的眼珠四周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就像是随时都要滴出粘稠的鲜血一般。 在她的手中,此刻正牢牢地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她全身的浓烈杀气,此刻似乎都聚集到了手中的这把匕首之上。她死死地盯住百里秋水,忽然狞笑了起来,那笑简直疯狂到了极点,像是失去了一切神智一般! “是你害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活不下去,那你也陪我一起死吧!” 百里可青的五官都已扭曲成一团,她狞笑着,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百里秋水目光一凛,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想要躲避,可不巧的是却被那棵梅树给遮挡了个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无处可逃。 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即将刺入自己的胸膛,百里秋水想也不想便将将的手臂挡在了身前,哪怕是要忍痛失去一条手臂,也要比现在就把命丢在这里来的强! 眼前寒光一闪,在那利刃猛地刺下瞬间,只见一旁的宇文润眉心一紧,侧步闪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手臂一伸一挑,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百里可青紧攥在手中的匕首给用力拍了出去 宇文润自小习武,力气自然不是百里可青能够比得了的,她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痛呼一声,结结实实地被推倒在了地上,胳膊似乎也撞折了,痛到满脸冷汗,哀呼不止。 可就算如此,百里可青却也还是没有死心,扑到一旁就要捡起匕首重新来过一次,但她的动作却快不过宇文润,早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匕首之前,他早就已经飞起一脚,将那匕首踢飞了起来,最终铛的一声,深深地刺入了一旁的树干当中。 “你受伤了?”借着灯笼的光,百里秋水见到一丝暗红自宇文润的手腕处蜿蜒而下,毫无疑问,那是正在流淌下来的鲜血。 宇文润抬起手腕瞧了一眼,“小伤罢了,只是蹭破了一点皮肉。” 这一番动静,还是将前厅里面的人们给引了过来,当看到宇文润手上流下的鲜血时,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成了那火盆当中燃过的煤炭,一片死灰。 四皇子来到百里府赴宴,对于百里家来说,这本来可以说是无上的荣耀,可现在宇文润他却受了伤,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被什么人加油添醋的利用了,到时候这无上的荣耀,可就要变成天大的麻烦了! 百里伊人更是气恼地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给揉烂,这个百里可青,真是蠢到了家,没把人给杀了也就算了,可也总不能连一点伤都没有伤到她吧!愚蠢!当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四殿下,您这是……”在一众人的窃窃私语当中,百里于道恭谦地开了口,“您这伤是……” 可还不等他的话说完,百里于道的视线就落在了那还蜷缩在地上呻吟不止的百里可青身上,脸色顿时越发精彩了起来。 该不会,该不会这四皇子手上的伤,就是拜她所赐吧!?百里于道顿时感到自己脑中嗡鸣一声,他只能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青?!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秋水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听到宇文润先自己一步开了口。 “百里大人。”宇文润脸上原本那儒雅的笑意,此刻已经仅剩薄薄的三分,他的视线冷冷地扫过地上的百里可青,“这女子也是府上的人么?” “是,回禀四殿下,她是……”百里于道那战战兢兢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宇文润的话又给挡了回去。 “这女子刚才拿了匕首上来行凶,这意图打算行刺皇子谋反之事,不知百里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宇文润眉心隐隐压低了下去,脸上已经连一丝笑意都看不见了,那俊美清秀的脸上,此刻却隐隐透出一抹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之感。 “行刺……谋反!?”百里于道的胸口猛的一跳,险些就要背过气去,行刺皇子,这罪名可是足以被株连九族了啊! 百里于道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冷汗刷地就流了满脸,“四殿下,其中……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这也是我的女儿百里可青,她……她前阵子在雪地当中滑了一跤,跌到了头,自那之后就疯癫了!她绝不是有意来行刺殿下您的啊!” 在慌乱之中,百里于道胡乱地编了一个看似说的过去的理由,身后百里家的人也都齐刷刷地跪下了,纷纷为百里于道证实着百里可青的确疯癫了的“事实”。 百里于道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不止,额前已经隐约可见鲜血从烂了的皮肉当中渗了出来,“四殿下,我们百里家一脉,世世代代都效忠于皇上,臣可以立下血誓,百里家当真没有谋反之心啊!” 百里伊人也煞白了一张娇俏的脸,哭得宛若梨花带雨,“四殿下,可青她是个疯子,求您不要因为她从而怪责到整个百里府呀!” 宇文润唇角微微一挑,上前一步,作势要将百里于道搀扶起来,“百里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百里于道早已经惊得快要魂飞魄散了,现在宇文润说的是什么,他老半天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最好的选择 “百里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对朝廷的忠心自不必多说,更是从来都不曾结党营私,若说大人有意行刺造反,我是第一个不信的。网”宇文润淡淡一笑,随即眉心又紧了紧,目光扫向了地上的百里可青。 “只是府上的这位小姐……她方才的行为,也的确称得上意图刺杀皇子,她是不是真的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那一刀,当真已经挥了下来。”宇文润扬起自己的手,那一道鲜血淋漓的伤痕立即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百里于道的脸色又是狠狠一白,宇文润轻笑着看向他,语调柔和,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在里面,“我自然是相信百里大人您无意谋反,只是这道伤,大人你也总要给我一个交代。” “否则的话,今天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大人的女儿用匕首刺伤了我的这件事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传到父皇的耳中。若是大人连一个交代都不能给我,就算是我有意为大人证明清白,到时候也是无能为力的了。” 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忍着胳膊的剧痛,百里可青的神智从混沌逐渐清醒了过来,宇文润说的话,一字一句都钻进了她的脑海当中,猛然间,她霎时便明白了过来宇文润话里的意思! “不,我没有,我没有要刺杀你!”灰头土脸的百里可青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痉挛,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在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这恐惧就如同是一潭冰冷的泥沼,将她自脚底开始,一点点用强大的吸力,将她吸入了那万劫不复的冰冷漆黑当中! 她挣扎着,用完好的那只手,狠狠地戳着百里秋水的方向,“是她!我要杀的人是她!我没有要刺杀你啊!不要冤枉我!你们不要再来冤枉我!” “百里秋水我恨你!我恨你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都是因为你我才会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我要杀的是你!是你!” 百里可青这疯癫嘶吼,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在这一瞬间变得复杂怪异了起来。 先是百里府的四小姐刺伤了前来赴宴的四皇子,再然后竟然又从这四小姐的口中,听到了这样血淋淋的,意图姐妹相残的话语,这可真是精彩啊…… 先前,在宇文润开口之前,同他对视过一眼之后的百里秋水,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后,登时便明白了他的用意。网当下听到百里可青这么说,她的眼底顷刻间便泛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随即拧紧了眉心,话语当中已然带了三分无奈。 “四妹妹,在听到你声音的时候,四殿下就已经受了伤。若你原本想要行刺的人是我,那为什么伤到的人却会是跟我毫无关系的四殿下呢?”百里秋水叹息一声,看向了百里于道,“父亲,看来那大夫新开的药也是没用,四妹妹的疯病怕是再也好不起来了。” 百里于道身子一震,青白一片的脸缓缓地对准了百里可青,那略显苍老的一双眼睛所闪现出来的决绝冷光,令百里可青在瞬间颤抖不止了起来。 “你血口喷人!我没有疯!我要杀的人就是你!我没有疯” 她那尖利的喊叫每冲出口一句,百里于道眼中的坚决就会增强一分,终于,跪在地上的他,冲着一旁有些颤抖地扬起了手,“来人,把四小姐给我拖到祠堂,将她的名字用鸡血在族谱上划去!” “父亲父亲!?”百里可青圆睁了双眼,那彻骨的寒意令她的牙齿上下磕碰不停,发出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咯声响,“你要让我死?你真的要让我去死吗父亲!?” 即便是抱着看热闹心思的人,此刻也已经有些偷笑不出了,在场的人均都心知肚明,百里家这是要清理门户了! 在空明,对于犯了逆天大错的子女,父亲有权用朱砂在族谱之上将其姓名涂抹而去,意思是从此家族便不再存有这样一个人。 并且,在将姓名涂抹之后,被涂抹去姓名的那人……即将会跪在祠堂,由父亲将一杯毒酒为其灌下。 “住口!”百里于道恨恨地低吼一声,对着那尚且有些无措的下人猛一扬手,立即,那挣扎呼唤不止的百里可青就被拖了下去…… 直到百里可青的挣扎声彻底消失在了远处,这在厅前围了一圈的人仍旧还是没有一人敢发出一丝声响,直到宇文润轻笑着开了口。 “不过就是误会一场,既然百里大人已经给出了决断,那么这件事也就此结果。”宇文润搀扶起百里于道,“百里大人,你不必惊慌,扰乱了府上的宴席,我才是过意不去的那个。” 百里于道哪里敢让四皇子为自己道歉,当即便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满头冷汗地同宇文润再三赔过不是,这才领着众人又回到了前厅。 临走,百里伊人有些不甘的回头扫了一眼,却见到百里秋水仍站在那棵树下,一旁受了伤的宇文润,同样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大小姐在看什么?” 突然出现的宇文易,吓得百里伊人心头一跳,随即苦笑道:“没什么,只是看到四妹妹刚才的模样,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罢了。” 说着,百里伊人就眼圈一红,很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大小姐为人至善,只是四小姐她现在已经是这幅模样了,你就算心里再怎么难受,也是无法挽回的了。”宇文易体贴道,“外面风很凉,大小姐身子娇弱,不要着凉了才好,来,我们先回去前厅吧。” 百里伊人点点头,随即同宇文易一起回到了前厅当中。 等那些人都已经走了个干净,百里秋水扬起视线,透过光线朦胧的夜色,望着宇文润那一双斜斜上扬的凤目,“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把她置于死地?”宇文润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像是在疑惑百里秋水怎么问出这样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问题,直到他确认她并不是在玩笑,而是真的在询问时,他轻轻一咳,开口道,“这不是很明显么。” “她分明是对你怀恨在心,这次你躲过了,难保不会有下一次,你难道有把握次次都能躲得过?”宇文润眉梢轻轻上扬,“这次正好有着大好的机会,把一个总是惦记着要如何杀你的人彻底解决掉,难道不是好过于往后每天都要小心提防着她么?” 看百里秋水不发一言,宇文润又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她既然都已经做出要杀你的举动,我想你们二人之间想必也没什么姐妹情分可言了。不把她给铲除掉,那危险的人不就是你自己了么?” “若不是此刻是在你们百里府上,我早就干脆结果了她,也实在用不着如此麻烦了。” 这番话从宇文润的口中说出,像是在说着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百里秋水将这内里的意思也听了个分明:至少对于宇文润来说,一旦发现有什么人要来害他,他必定会果断地选择反攻,并且将其一招击入无力反抗的死境。 百里秋水打量着宇文润的脸,仍旧是儒雅气息十足的一张如玉面容,凝视着这张俊逸的脸,她的唇角便轻轻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不,四殿下,我觉得您做的很漂亮。在你死与我亡之间,聪明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不是么?” 宇文润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自己果然没有料错,这三小姐,果真是有趣的很。 若不是手上鲜血的粘腻之感令他感到不舒服,他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就同她告辞离开,道了别,望着宇文润远远离去的背影,百里秋水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以往她只是将宇文润摆在了自己敌对的位置,直到他死,她都对其并不了解,可现在看来,在这样一位看似与世无争,温润儒雅的皇子内心当中,同样也拥有着皇族千万年来,深切镌刻在每一位皇子骨血当中的冷酷果决。 只不过他的这份冷酷,包裹的远比别人要来的厚重,若是没有一个好办法,能够将那包裹其上的厚重之物一层层扯去,他仍旧还会是那个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就死在宇文易手中的单纯四皇子。 但这没关系,她既然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复仇之路上同盟者的最好选择,那么她就总有法子,将那潜藏在他心中的,那头自出生便昏昏沉睡不醒的嗜血猛兽来唤醒! 宇文润的身影消失了前方,正当百里秋水也准备要回去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一丛高大的灌木发出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在哪里?!”百里秋水低喝一声,警惕地望着那一处。 百里可青已经被父亲的人带走了,应该不会回到这里才对,那潜伏在暗处的那人,又会是谁? 又是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修长的身影便从那后面闪了出来,皇甫翌辰吊儿郎当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这么冷的天你都不肯回去,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在这看。” “你怎么会跑到那后面去的?”百里秋水眉心拧紧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皇甫翌辰,他是什么时候躲在那后面的,她刚才同宇文润的对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丫鬟的衣裳 “那里面吵得很,我怎么等你都不回来,就出来看看。(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皇甫翌辰拂去落在自己肩上的枯叶,却是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我不喜欢他。” “什么?”百里秋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谁?” “四皇子,我不喜欢他。”皇甫翌辰抬起头来,脸色难得的笼上了一层薄冰,“他离你太近。” 百里秋水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二哥,四殿下跟我最多只能算是一面之缘,什么时候太近了?我看里面的人也散了,我们也该去祠堂等着了。” 说着,百里秋水就转过了身子,可还不等她向前迈开步子,自己的身体忽然就从后面被人给抱紧了。皇甫翌辰的两只手臂有些无赖地圈过她的脖子,像是个幼稚的孩童一般,“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是我的三妹妹,只能跟我最亲才可以。” “你是赖皮猴儿么?”百里秋水颇感无奈,这皇甫翌辰空长了一张妖孽魅惑的脸,心性怎么还不如五岁孩童成熟? 百里秋水侧过脸,就对上了他那张看起来委屈至极的脸,哀怨地看着她,看得她哭笑不得,拍拍他的手臂,无奈地劝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二哥你。这总成了吧?” “不成。” “你还要怎么样?”百里秋水摊开手。 皇甫翌辰板着脸,“我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跟你亲近。以后只要有他的地方,我也要在。” 对着这张略有些无赖的脸,百里秋水的心里忽然浮起一抹狐疑。她不会忘记皇甫翌辰真正的身份,拥有着这样尴尬身份的他,应当会对宇文家的人避之不及才对,为什么他却要…… “只是萍水相逢,往后未必还会再见到呢。”百里秋水笑了笑,“如果真的可以,那带上你也无妨。” 皇甫翌辰这才勉强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臂,轻哼一声,抬手就在她已经饱满了些的脸上捏了捏,“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一定要记住才好。” 做完了这孩子气的举动,皇甫翌辰才老老实实地同百里秋水一起向祠堂走去。 以往大门紧闭的祠堂,此刻里面灯火通明,百里可青正跪在祠堂的灵位前面,一旁坐着的是一脸凝重的老夫人,没有去参加宴席的百里兰芷怯生生地站在另一处角落,看到百里秋水进来的时候,才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要过来却又不敢似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老夫人的身旁,放着的是摊开的家谱,家谱一侧,摆着一碟混了朱砂的鸡血,隐隐可以嗅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老夫人。”百里秋水走过去,冲着老夫人微微行了一礼。 一听到她的声音,跪在地上的百里可青猛然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要冲过来,却被一旁的两名婆子给用力地按了回去,嘴上也塞上了一团粗麻布。 老夫人的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你们的父亲呢?” “在前面送客呢,很快就会过来,大哥和大姐姐他们大概也会跟父亲一起来。”百里秋水说完,老夫人便缓缓颌首,之后便眉心微拧,不发一言了。 百里秋水也站起身,立在了老夫人身后,侧过视线,见到百里兰芷还在用那种怯生生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软,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来。 百里兰芷过来之后,百里秋水便拉住了她的手,兰芷的手有些冰凉,隐约还能触到一丝丝的潮气,再看到那双受惊了的小鹿一般的目光,百里秋水便在心中幽幽长叹了一声。这孩子,怕是长年累月的活在惊惧担忧之下,这胆怯的性格恐怕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了。 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百里秋水轻声道:“兰芷别怕,有姐姐在这。” 百里兰芷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微笑,手指却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可等到百里于道同大夫人他们一来,她又紧张似的,一下子松开了百里秋水的掌心。 老夫人抬起视线看过去,隐隐有些怒气,“可青她性子再如何顽劣,你也实在不该轻轻巧巧就要这么除了她!” 就算她曾经因为嫉妒给自己下毒,从而栽赃百里秋水,可在老夫人的心中,对待任何一个百里家的后代,她的第一反应仍然是保护。一听说百里于道要在祖宗面前,用家法处死百里可青,她第一个便持了反对意见。 “您有所不知,这孽种但凡有一丝通人性,我也不会出此下策了!”百里于道恨恨道。 大夫人也叹了口气,红着眼眶劝道:“老夫人,这一回,就算是老爷有意原谅可青,可青她也不得不死了……方才在前厅附近,可青她……她刺伤了四皇子。” 老夫人顷刻间惊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看向百里可青,“她……刺伤了皇子?!这” “她都顽劣到了这个地步,老夫人您如还要拦着,难道是要眼睁睁看她将来有一天,连累到我们整个百里家吗?!”百里于道越想越是火大,见一旁的族谱摊开着,朱砂鸡血还没有涂上去,顿时重重一拂袖,大步上前,抄起毛笔蘸饱了浓浓的血水,用力一压笔锋 在百里可青那含糊不清地沉闷尖叫声中,她的名字顷刻间便被一团血水给盖住了。 老夫人的唇角颤动着,看看百里可青,又看看百里于道等人,似乎还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她的眼底却只遗留下了浓浓的失望,最终叹息一声,别过了脸去。 “毒酒呢?!”百里于道低吼一声,旁边那吓得战战兢兢的下人,立即将一只托盘捧了上来,上面放着一只小巧的酒杯,当中的液体,却隐隐散发着一抹诡异的青绿之色…… 攥住酒杯,百里于道走到了百里可青的面前,深吸一口气,眼底却仍旧有着一抹不忍。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哪怕是自己看不上的庶出,可毕竟这么多年来的相处,若是说半点亲情都没有,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百里于道的这一丝犹豫,落在百里秋水的眼中却是莫大的讽刺。她清楚,对于百里于道来说,无论是哪个儿女的命,始终都不可能比得上百里家的前途来的重要。 果真不出她所料,那一丝不忍,在百里于道的眼中也仅仅维持了短短一瞬,随即取而代之的,便是一抹坚定的冷酷。 “可青,你毕竟是父亲的女儿,我有意要袒护下你,可这次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到了四殿下。若是不能拿你给四殿下一个交代,咱们整个百里府,恐怕都要为你来陪葬了!我这个家主,就算对你再如何不舍,也不能拿整个百里家来陪你冒险啊!” 说着,百里于道就给了旁边那两名婆子一个视线暗示,让她们钳制住百里可青,捏开她的嘴,好让他将这毒酒灌进去。 到了现在,百里伊人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只要百里可青一死,那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地,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了…… 百里伊人的唇角略微挑起一丝浅笑,这一微妙的神色变化,却被百里秋水看在了眼中。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视线轻轻一转,忽然开口道:“父亲,请您等一下。” 动作被人给打断,百里于道很是不快地看向了她,“秋水,你要说什么?” 百里伊人银牙狠狠一咬,将自己的脸色掩饰好,也开口柔声劝阻道:“秋水,不管你有什么事情要同父亲说明,也不该是现在。快站到后面去,不要打扰了父亲。” “父亲,大姐姐,我只是想说,四妹妹哪怕是犯了天大的错,她也仍旧是咱们百里府的四小姐,不是么?”百里秋水颇为怜悯地看了一眼百里可青,“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想替她求情。只是……” “我只是觉得,四妹妹她既然要走了,就该让她体体面面的,以百里府四小姐的身份走。穿戴的也该有个小姐的样子。现如今她身上这件丫鬟的衣裳虽说也是簇新的,可毕竟不是小姐该穿的。让她就这么寒酸的去了,咱们这些至亲之人看了心里不也难受的紧么?” 说着,百里秋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四妹妹现在也没两件像样的衣裳了,花琼,你回去我的房里,找件好些的衣裳来给她换上吧。咱们百里府的小姐,就算是再如何落魄,也不能以一个丫鬟的身份去了啊。” 花琼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丫鬟?”老夫人眼睛眯了起来,打量起了百里可青身上的穿着,百里可青现在穿着的,的确是件半新的,只有丫鬟才会穿的衣裳。 百里于道重重地哼了一声,“是她自己情愿换上了丫鬟的衣裳,偷跑出来,才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她自己情愿,还管她做什么!主子胡闹,下人也跟着胡闹!明天就把可青身边的那个什么倩儿也给打出去!” “父亲,我怎么觉得……这衣裳不像是倩儿的。”百里秋水开口又道,“父亲早就停了四妹妹主仆的月钱,除了以前的衣裳,倩儿哪还有银子去做这样的新衣裳?” 见百里于道不耐烦,百里秋水又抢先开口道:“父亲,今晚的事情,着实有些古怪,难道父亲不这么认为么?” “四妹妹莫名其妙就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又顺顺利利地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紧接着又刺伤了四皇子……”百里秋水皱眉道,“这些看似毫无关联,可细细想来的话,父亲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二姨娘的死亡真相 百里于道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百里秋水话里的意思,他这才明白了过来。 先前在他同宇文润及众人解释的时候,说的是百里可青疯了,被人看了起来,可不知道怎么就跑了出来。 可一个疯了的小姐,会这么顺利地从院子当中偷跑出来吗?就算能够做到这一点,她又会如此清醒地记住,要将身上的穿戴,换成不引人注意的丫鬟衣裳吗? 这件事当中,若受伤的人不是宇文润还好,可现在受了伤的人是皇子,偏巧还是皇帝最疼爱的四皇子……若当时便有人将这件事大做文章,百里可青的穿戴和她的举动……所带来的麻烦,可绝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解释的清楚的啊! 难道说……百里于道目光一震,难以置信地盯着百里可青,目光当中满是戒备,难道说她因为记恨自己严惩了她,就对他这个父亲,乃至整个百里府都怀恨在心了么!?越想,百里于道就越觉得有道寒气沿着他的脊椎窜了上来。 百里于道一把扯出她嘴里的布团,猛地一巴掌挥了过去,“说,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谁让你陷害百里家的?!你这个不肖子孙!” 当大夫人的视线同样也注意到百里可青的穿戴上时,她的脸色顿时隐隐一变,冷厉的目光瞥向了一旁的百里伊人。别人或许认不得,可她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百里可青此刻身上穿戴着的,正是春梅的衣裳! 百里伊人的眼底也略略浮现了一抹惊慌与不自然,但随即,她的神色又平静了下来。 的确是她命令春梅去做了这一切的,可她却并不担心百里可青会把自己给供出来,同百里可青相处了这么多年,一来,百里可青对她的感情不同于对百里昔年,要更为亲厚的多二来,她这次把戏做了足够,她有九成九的把握,认定自己不会被百里可青所出卖。 果真,百里可青在挨了那一记巴掌过后,只是下意识地向百里伊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却垂下了视线,冷笑一声,“什么人都没有,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本来就只是为了去杀百里秋水,根本就没想到四皇子也会在!” 百里可青就算再愚钝,也知道自己今天再如何也不能逃过一死了,她反倒冷静了下来。绝口不提今晚发生的一切,更加没有出卖百里伊人的打算。(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之前,在去求百里秋水反而被赶出门外的她,在心里对百里秋水的痛恨便越发浓重了起来,陷入绝望的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如何报复,如何将百里秋水置于死地。 就在今晚,百里伊人身边的春梅却忽然出现在了院子中,二话不说便将一套丫鬟的衣裳塞给了她,说是大小姐吩咐她这么做的,让她快些收拾一番,好好认识一下由她牵线搭桥,为她引荐的一位公子,并且还说这是帮她逃出困境的唯一方法。 身处困境的百里可青,对于冒着被父亲责罚的危险也要偷着来帮自己的百里伊人,自然是一万个感激,即便她再如何自私,这次却也是发自内心的感恩起了百里伊人。 换好衣裳的她,原本打算只是厚着脸皮,混进前厅,却不料刚一到,却听到又一个丫鬟悄悄告诉自己,那公子已经随着百里秋水去了,嫉恨的情绪又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令她快要发狂,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缩回袖中的她,猛然察觉到袖中竟然藏有一把小巧的匕首…… 再然后,一切就都顺理成章的发生了,被嫉恨烧昏了理智的百里可青,手里又多了这把匕首,加上这段时间精神肉体的双重折磨,近乎疯狂了的百里可青,便攥紧了匕首,尾随着百里秋水离开了前厅…… 原本就头脑简单的百里可青,只会认为百里伊人是真心想要帮自己的,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切根本就是百里伊人在暗地策划布置好的,她所有的恨,都只对准了百里秋水一个人。 有了这样明显的恨意相对比,她对于百里伊人的感恩,便越发的清晰铭刻,哪怕她死,都不会背弃这个“真正疼爱自己”的大姐百里伊人。 对上百里可青那如灰烬一般死气沉沉的双眼,百里秋水的眉梢轻轻抬了抬,今晚的事情,她大致能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也大致能猜得到此刻百里可青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如果想要让她在这时候,将百里伊人一口反咬出来,那么她势必要用更加令百里可青动容的事情来刺激到她,那么…… 百里秋水垂下视线,脑中却飞速运转了起来,她清楚记得,在前世,五姨娘还没有被大夫人害死之前,曾在无意间同她提起过二姨娘,也就是百里可青生母的死。 当时五姨娘只是放松之下说漏了嘴,可她却起了好奇心,追问之下,才万般惊讶地从五姨娘的口中,得知了二姨娘死亡的真相。 二姨娘曾经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对大夫人忠心耿耿,大夫人在嫁入百里府两年之后,便把她抬成了二姨娘,再过了些年,在大夫人的允许之下,才有了百里可青的降生。 二姨娘容貌性格都是一等一的温婉,也是因为这份温婉,才令百里于道对其有些另眼相看,起先大夫人还压住了这份妒火,可后来,在百里可青出生之后,她却再也忍耐不住了。 于是,二姨娘在生产当天,便死于了难产,可实际上,她真正的死因却是一包砒霜。当年还是大夫人丫鬟的五姨娘,无意中撞破了这个秘密,只是为了保命,才一直保密到死。 可这件事,究竟要如何让百里可青知晓呢? 百里伊人今晚这么做,分明是对自己存了杀心的,百里秋水目光微冷,若是今天只有百里可青一个人付出代价,百里伊人仍旧可以高枕无忧置身事外的话,她实在……不甘心。 不管百里于道怎么问,百里可青都仍旧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很快她的脸就已经被百里于道打肿了,一道清晰的鲜血,像是蜿蜒而下的一条血红蚯蚓,趴在她的唇角。泪水同冷汗混合着,早就已经将她的脸给涂了个乌七八糟,狼狈至极。 就在此时,花琼也已经捧着一身衣裳回来了,百里秋水心念微微一动,叹了口气,掏出了自己的帕子走上前,蹲在地上,小心轻柔地为百里可青擦拭起了脸上的血污。 “四妹妹跟我的心结,一直都没能解开,这次,就让我帮四妹妹换一次衣裳,也算是我这个三姐姐为她做了点什么。” 百里于道冷着脸,退了几步,算是应允了下来,百里伊人心中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妙,眉心微微一压,随即轻叹一声,“秋水,还是让我来吧,可青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这样的事情还是我来做吧。” 果真有鬼……百里秋水眼底泛起一丝冷笑,倘若不是心虚,不是怕自己同百里可青独处时探听出什么,她怎么会如此好心,在利用完之后,还想要再来送百里可青最后一程? 百里秋水心下冷笑,面上却无比动容地点了点头,“大姐姐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四妹妹的珠钗手串之类,也被父亲给一并收走了,大姐姐是最了解四妹妹的人,换衣裳的事情我来就好,大姐姐还去帮四妹妹找一套她喜欢的首饰,让她带着走吧。” 这建议提的再合适不过,百里伊人被噎了回去,半句反驳的话都想不出,饶是有着万般的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随着百里于道走了出去。 祠堂的门被关了起来,百里可青冷冷地看着她,唇角始终挂着一丝敌视的冷笑。 “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最该恨的人不应该是我。”百里秋水最先发出了声音。 百里可青嗤笑一声,仍是以一种无比怨毒的目光盯着她,“你现在是想要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百里秋水将花琼找来的衣裳展开,搭在手臂上,“你恨我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咱们两个都是庶出,我又是自小在庄子里面长大,可我一回来,就得到了老夫人不一样的对待,你觉得我抢走了原本你也应该得到的好处。” “说白了,如果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嫉妒,这些事情根本就不足以令一个人对其他人产生仇恨。你原本是不该如此恨我的,至少在百里府,我不是你最该去恨的人。”百里秋水抬起视线,缓缓道出,“你知道二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听到二姨娘,百里可青面色微微一变,失落,委屈,无助……无数的情绪都在此刻搀杂在了一起,她用力地抿住唇,“娘她……是因为生了我,所以才难产死了。” 百里秋水看着她,慢慢摇头,“看,你连自己亲娘的死因都不清楚,你连自己的杀母仇人都不知道,反而要来记恨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百里可青那心如死灰的神态终于有了变化,她猛地扑上前,一双圆凸的眼球死死地盯住百里秋水,然后眉心一挑,冷笑一声,“我明白了,你又想捏造什么来哄骗我,别做梦了,你不会得逞的!”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她抬手将一缕乱发拢到了百里可青耳后,慢慢张开了口。 终将反目 “你不用这么激动,我也只是说出我知道的真相,至于要不要相信是你的自由。网可我若是二姨娘,看到自己的女儿临死之前都要咬紧牙关袒护着自己的仇人,就算了死了这么多年,我在地下也还是会不得安宁。” “你胡说” 百里秋水敛起了最后一丝笑意,“是我在胡说,还是你死到临头了都还在自欺欺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又想要来挑拨我和大姐姐,挑拨我和母亲,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百里可青咬着牙,笑得令人身上一阵阵的发寒,“我从小就没了亲娘,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同大姐姐一视同仁的带大,这份恩情,不是你随意挑拨两句就可以瓦解了的!” 一丝嘲讽爬上了百里秋水的脸,她嗤笑一声,“含辛茹苦?一视同仁?” “不,不是一视同仁,在小时候,母亲待我甚至要比待大姐姐更好!”百里可青圆睁着眼睛,“在母亲面前,我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酷暑的天气,母亲心疼我流汗闷热,便悄悄免了我学舞奏琴,寒冬腊月,母亲又惟恐我冻到了手,更是怜惜我,免了我习字作画!以往大姐姐还因为这些倍感委屈不公,可母亲仍旧袒护着我,这份深情,甚至已经要胜过亲生母女百倍了!” 百里可青无比愤慨,可听的那人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百里可青一怔,恶狠狠地盯住她,“你笑什么?!” “酷暑六月,你在乘凉,大姐姐在挥汗如雨,寒冬腊月,你在时时刻刻捧着暖炉吃茶取暖,大姐姐却日日都要坚持习字作画。你的确过的要比大姐姐享受许多,可如今呢?” 百里秋水讥讽地盯着她,“大姐姐随手一张字画,传出去那便是千金难求的墨宝,你的字画又值几文钱?大姐姐一支舞,随便什么人看了都会为之折服,可你呢?可曾有人夸赞过你拙劣的舞技?” “母亲看似对你百般疼惜娇纵,但那不过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罢了!”百里秋水字字清晰,“就算是从小被嫡母养大的又如何?你始终都逃不出庶出的这一身份!庶出也就罢了,可你现如今除了性格娇纵浅薄,又有什么是可以拿得出手与人一较高下的才能?” 百里秋水的话语轻飘飘地浮在她的耳畔,却像是一根根钢针,用力地刺进了百里可青的脑中,“大姐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有资格仰慕她的都是王孙贵族,而你……你这肤浅无能的存在,不过就是为了衬托出大姐姐有多么完美的一个活道具罢了。网” “疼惜?呵……你的头脑果真简单的很吶。”百里秋水怜悯地望着她。 百里可青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脸色了,她一口痛斥了回去:“你不要胡言乱语!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我也已经说过,我只是把自己清楚的事情说出来,信不信由你,你马上就是要死的人了,骗你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百里秋水淡然道,“对了,还有二姨娘的死,我差点都要忘记告诉你了。” “二姨娘可怜啊,一辈子都跟在母亲的身边,忠心耿耿,从来不曾有过忤逆的念头,可就算这样,最后却还是被自己衷心效力了一辈子的小姐给灌了砒霜。这也罢了,可自己最后留下的这一点骨血,居然还认贼作母,可怜,当真是可怜啊……” “住口!”百里可青脸已经扭曲成了一团,“二姨娘是如何死的,你怎么会知道!?” “真相只会被暂时掩盖,但却永远都不会消失。知道二姨娘死因的人,几乎都被你的好母亲给打发了出去,但是却还有她打发不走的人。” “我不信!你以为这样故弄玄虚就能骗过我?百里秋水,我是马上就要死了,可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蠢!” “就冲大姐姐今晚,冒着被父亲责罚的危险命人去帮我,哪怕这结局出了差错,我也仍旧不会怪责她!”百里可青的脑子已经乱了,可那仅剩的唯一自尊,却还在苦苦支撑着她,让她出自本能地拒绝、抵触着眼前的百里秋水! 百里秋水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讽,“那四妹妹的意思是,今天你会落得这个下场,是因为我了?” 她那讥讽的浅笑,令百里可青又激动了起来,失去理智的她,甚至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不是你是谁!?百里秋水!你说的没错!我恨你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明明是跟我一样的庶女,可是你一回府却立即拥有了我不能拥有的东西!” “就连今晚也是!你为什么要抢走了我噤声的唯一一条生路!?”百里可青圆睁着眼睛,眼泪在那扭曲了的脸上汹涌而下,“那是大姐姐她帮我好不容易争来的最后一条出路啊,你为什么要把我最后的出路也给封死?!” “百里秋水,我都已经放弃了!我不想要再跟你争什么了!你命好,我争不过!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对我纠缠不休!?”百里可青牙齿紧咬的摩擦声夹杂在她的话语当中,“我只是想接近大姐姐为我牵线搭桥的公子,从此嫁出百里府再也不必见你,可你” “你却连我这最后一条生路也封死了!你让我如何不恨你!为什么就连大姐姐帮我牵线的男人,也要被你给勾引了过去!” 百里可青这番和着眼泪的声嘶力竭,令百里秋水立即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今晚百里可青会不顾一切地发了狂要将自己置于死地了。 “四妹妹。”百里秋水望着她,可笑地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今晚有单独和我在一起过的男子,就只有被你刺伤的四殿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大姐姐为你牵线,好让你逃出百里府的公子。” 百里秋水的话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在了百里可青的身上,扎得她几乎都要跳了起来,“你胡说!” “四妹妹,大姐姐她说有公子要介绍给你,那么那为公子姓甚名谁,今晚又是什么装扮?” 百里可青又是一愣,“他,他……大姐姐还没有告诉我。” “这便奇怪了。”百里秋水轻笑道,“有父亲在,她自然不敢亲自带着你去认识那位公子,既然没有人带你去找那位公子,那按照正常的做法来说,她不是应该提前告诉你,那公子姓甚名谁,穿戴有什么特征么?” “可她却没有说,你认为,她究竟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没有这位公子呢?” 百里可青身子猛一激灵,圆瞪的眼睛渐渐半阖了下去,一张脸彻底变成了死灰的颜色。 她不再开口争辩,不再握拳做出咄咄逼人的姿势,甚至不再用那种冰冷刺骨的视线看着眼前的百里秋水了。 百里秋水明白,她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将那件丫鬟的衣裳从百里可青的身上扯下来,百里秋水又将新拿来的衣裳套在了百里可青的身上,期间,百里可青就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像是一只木偶,面无表情地被人任意摆弄着。 “我对你做的事情,只是为了自保,从没有想要将你置于死地过。”百里秋水面色平静地将丫鬟的衣裳叠好,放在了百里可青的面前,凝视着她那已经无神了的双眼,“可你自以为同你亲近的人,却已经将你推入了地狱。” 转过身,百里秋水不再回头看她一眼,“若你自己真的甘心就这么乖乖去死,你何止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二姨娘。” 推开祠堂的大门,百里秋水吩咐等在外面的花琼,让她去将回避的人都请回来,就说是四小姐已经换好了衣裳。 等百里于道他们再回到祠堂的时候,百里可青已经将脸上的泪痕擦了个干干净净,一张死灰的脸上竟然是破天荒的平静。 百里可青跪了下来,对着百里于道磕了三记响头,语调微微有些颤抖,“父亲,以往是可青性子娇纵,才会犯下了如此多的大错,以至于事到如今连弥补的可能都没有了……可青不能偿还父亲的恩情,只能等到来世再报了。” 百里于道的心里,登时又浮起了那一丝不忍,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父亲。”百里可青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知道今天这一死,我是躲不过了,我伤了四皇子,父亲您是一定要给皇家一个交代的。可是在死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父亲。否则我就算死了,我的灵魂也不会安宁。” 百里可青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了百里伊人,“今晚放我出来,给了我匕首,又指使我这么做的人,是大姐姐!”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百里于道更是惊愕万分,“你说什么?!” “父亲,您不要听可青乱说!”百里伊人脸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委屈万分又楚楚可怜,“我怎么会如此不懂事,为百里府惹来如此大的祸患呢?!可青,你就算死的不情愿,可也不该胡乱栽赃给我啊!” 百里昔年也冷下了脸,“父亲,四妹妹她根本就是死不悔改!我们无需再跟她争辩什么了,毒酒呢?!” “父亲!”百里可青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我都是即将要上黄泉路的人了,我怎么会在这时候撒谎?!”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百里可青,你不要欺人太甚!” 百里昔年的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紧了眼前的人,百里可青也是一副好不畏惧的模样,目光直直地瞪了回去,两个人的视线互不相让,直到老夫人沉声开了口。网 “让她说。”从老夫人的脸上,看不出她此刻的想法究竟如何。 百里伊人颤抖着启开樱唇,“老夫人,我自问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老夫人您这是……不信我吗?” “是啊老夫人!”百里昔年一心维护妹妹,“她连杀皇子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早就是没人性的人了!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想拉着伊人给她做垫背!” 大夫人更是暗自抹起了眼泪,万般无奈,又万般地不忍,“可青,若你实在想要找个人陪你一起分担这份罪责,那便找我吧!你犯了这么大的错,我这个母亲也是有责任的啊……” “都别再多说了。”老夫人沉着脸,微微抬起手,将有些犹豫着正要开口的百里于道给阻拦了回去,“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那总归也是可青的遗言。她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就算她如今已经不在族谱之上,可她也还是百里家的子孙,总不能连最后想说的话都不能说。” 百里于道不能忤逆老夫人的话,便也只能沉着脸,对着百里可青点了点头。 百里可青含着泪,对着老夫人深深的跪拜了下去,“老夫人,若是我从前就能依照您的教导来,那便好了!” “父亲。”哽咽着将那眼泪忍回去,百里可青平静地看向百里于道,“今天晚上的事情,的的确确是大姐姐教我这么做的,是她让春梅去院子里跟我换了衣裳,也是她让春梅把这匕首交给了我。” “只不过,大姐姐她今晚让我做的,却并不是去刺杀四殿下,而是三姐姐!”百里可青的目光透着一丝森冷寒气,直直地射向了百里伊人,“今晚三姐姐在宴席上大出风头,大姐姐心中就有了不忿嫉恨,这才让春梅找到了我!” 百里可青这字字铿锵的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对着百里伊人兜头泼下,她在惊愕失色的同时,眼角的余光狠狠地盯住了百里秋水 在她同百里可青单独相处之前,百里可青还是一副宁可自己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会背叛自己的坚定模样,可现在……一定是百里秋水这个小贱人跟她游说了什么,否则的话,百里可青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百里可青现在说出口的这些,就已经是今晚全部的真相了,但令百里伊人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从百里可青口中吐出的话,更像是一柄锋利的斧头,对准她的天灵盖便用力地挥了下来 “不止如此,大姐姐她还告诉了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百里可青如今的脸色就像是孤魂野鬼一般,透着一抹令人说不出的怪异森寒,“她说……” “她说三姐姐今天大出风头,甚至都吸引到了四殿下的注意,可她早就已经对四殿下芳心暗许,见到他对三姐姐的歌声大加赞扬,她就嫉妒的无法忍受了!她要让我替她给三姐姐一个教训,好让她明白其中利害,从此离四殿下远远的!”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百里伊人半张着的嘴立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若说百里可青先前的只能算是实话交代,可如今的这些,却根本就是在赤裸裸的污蔑,是在将莫须有的罪名往她的身上硬塞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可青,我怎么会让你做出这种事?!你就算是想要用这些话来污蔑我,父亲也不会相信的!”百里伊人含着泪,一脸受了委屈无处辩驳的模样,“父亲,您一定不要被她骗了啊,我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父亲。”百里可青凝视着百里于道的眼睛,“父亲您也应该知道,自小到大,我最听的就是大姐姐的话,要不是她这么说,我怎么会这么做?我并没有真的疯癫,难道我就不懂会有多严重的后果吗?” 百里可青有些凄凉的笑了笑,“我也知道,父亲您最信任的,从来都是大姐姐,而不是我,可我恳求您好好想一想,若是没有大姐姐帮我,我怎么可能换上了这丫鬟的衣裳,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得到了那把匕首?” 对着百里于道那张铁青又纠结的脸,百里可青动作缓慢地将手里的衣裳捧了起来,“父亲,我说的这一切,您如果都不信的话,那您大可以根据这件衣裳去调查,看这衣裳,到底是不是大姐姐身边的丫鬟春梅所有。只要父亲您肯查,就一定能查到。” 说着,百里可青又看向了百里伊人,忽然笑了笑,只是当她露出这一笑脸的同时,眼底却划过了一抹怨毒的暗光,“大姐姐,你是最疼我的人,我之所以会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也只是希望你不要一错再错了。” “大姐姐,可青先走一步了,你对我的疼爱,我怕是只能等到你也来地下的那一天再报答了!” 说着,百里可青便抓过了一旁的毒酒,在旁人都处于惊愕当中还来不及阻拦的时候,仰头就将那一杯毒酒给灌了下去。 只听哐啷一声,酒杯落地的同时,一道乌黑的血也从她的唇角流了出来,百里可青圆瞪着眼睛,直直地望着百里伊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可、可青,她”百里伊人有些站不住了,身后的冷汗细密地钻了出来,就像是一排排的小蚂蚁正沿着她的脊背蜿蜒而上,用尖利的针尖一样的小牙齿,细碎地啃噬着她…… 百里可青最后留给她的那句话,与其说是要表达对她的感激,倒不如说……是她临死前留下的恶毒诅咒! 一个女儿就这样死了,死前还以自己想象不到的罪名指责了自己最疼爱最信任的大女儿,在这短短的一刻钟内,百里于道却像是被人给打了一记闷棍,久久都反应不过来…… “伊人。”老夫人眼眶暗红,“可青临死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老夫人!”百里伊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后背的冷汗早已经浸透了她的衣衫,“老夫人,您听我解释!” 老夫人脸色一沉,手中的拐杖用力地敲击地面,发出嗵地一声沉闷响声,“我问你的是,可青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这一声低低的怒吼,才令百里于道回过神来,他看向百里伊人的目光当中,先是满含了怒意,可那怒气却又在一瞬间化成了慈爱疼惜,他上前两步,开口道:“母亲,这件事,您总也要听听伊人是如何解释吧?” 百里秋水的眼底顿时又浮起一丝讥讽,这就是她的父亲,百里于道……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百里可青饮下毒酒一命呜呼,却舍不得这个最疼爱的大女儿伊人受到半点委屈。 她也清楚,现在百里可青已经死了,虽然死前,她留下了春梅的衣裳作证,哪怕是不能彻底将自己洗白到一干二净,可百里伊人总也有借口能够让自己开脱,不至于彻底担上教唆百里可青杀人的罪名。 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她清楚只凭这,根本就不足以在百里于道的心中、在百里家,彻底毁掉百里伊人这个完美大小姐的形象,可今晚,百里伊人她也绝没办法全身而退。 只要她被认证了任何一处,与今晚发生的事情有关的一点,哪怕是百里于道自己并没有发现,他的心里也必定会因为这有了一处的不舒坦。 她今晚要让她所付出的代价,这正是这一丝丝的不舒坦。 只是一瞬的气恼,也许不能动摇她在百里于道心中的屹立不倒的位置,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百里于道对她的信任,出现了哪怕是针尖大小的一丝缝隙,那么她也有法子在将来的时间,令这一处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缝隙渐渐扩大,直到彻底崩裂! “大姐姐,这衣服真的是春梅的么?”百里秋水轻声问道,“别是什么人故意这么做,就是为了栽赃给大姐姐吧?父亲,这衣裳的来源,您可一定要彻查,千万别让大姐姐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担了自己不该担的罪名。” 百里于道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丝,点头道:“不错,秋水提的这个建议当真不错。” 百里伊人顿时恨得牙根都痒了起来,这提议哪里是不错,根本就是在针对着自己来!这衣裳只要让人去细细一查,可就不难查出它是从哪里来的了! 眼底迅速地转了转,百里伊人强忍下那窜上来的猛烈气恼,现如今再怎么恼恨也没用,她只能快些想个法子,看看如何能让自己平安脱身! 短短一瞬间,就已经有了千百种想法从她的眼前一一闪过,最终,百里伊人眨了眨眼睛,抿起唇角,含着泪抬起了视线。 “父亲……不必去查了,这衣裳,的的确确就是春梅的。今晚让春梅去和可青换了衣裳,偷偷把她替换出来的人,就是我。” “你”百里于道顿时惊愕的连话都说不出了,手在半空当中颤抖着,连声道,“你,你!你当真……是你去让可青对秋水她……” 新仇旧恨怒火烧 “不!父亲,我只是让春梅替她出来,什么匕首,什么让她去找三妹妹下手,根本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百里伊人急急辩驳,脸色是说不出的为难,眼睛一眨,立即便有两串水晶珠子似的眼泪掉了下来,“父亲,您也清楚,在百里家的姐妹当中,只有可青是跟我从小到大寸步不离一起长大的,我对她的感情,从来都是要比别的妹妹更深一些的。” “我也比别人更了解可青,我也知道她喜欢热闹,所以……今晚的宴席,我想她一定是会很想要参与其中的,而且她已经被禁足了这么久,我实在是不忍……” “父亲,我可以对着百里家的列祖列宗起誓,我当真没有别的想法,就只是想要借着今晚这个机会,偷偷地放可青出来一次,可我绝没有说过什么因妒生恨的话,更没有给可青去对秋水下手啊!” 百里于道听过百里伊人的话,自然是一万个深信不疑的,可老夫人却没有他这么好糊弄,眉心微微压了压,问道:“正因为如此,这件事才更加奇怪,你和可青既然是感情最好的姐妹,如果这件事是子虚乌有,可青她刚才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百里伊人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又恍然大悟了似的,啜泣道:“我明白了,我想起来了,可青她必定是因为前阵子的事情,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放弃了她,不肯帮她,她必定是记恨上了我!” “前阵子?”百里于道拧眉道,“她不是早就已经被禁足起来了么?” 百里伊人垂下视线,做出一副认错的模样来,嗫嚅道:“是……那件事,没有告诉父亲您,的确是女儿的错,可我当时……当时惟恐可青又要因此受罚,就把这件事压了下去,谁也不知道的。” “其实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有天晚上,可青她偷偷地跑了出来,找到了我,求我帮帮她,向父亲您求情,可禁足的命令是父亲您下的,自然就有您的道理,我怎么因为这件事就忤逆了您呢?所以我就拒绝了可青,说……我实在没办法帮她。” “可青走的时候哭的很伤心,我已经尽力劝慰过她了,可没想到,她居然……居然还是记恨上了我……”百里伊人又哽咽了起来。 百里昔年冷哼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四妹妹她的心思居然这么恶毒,当真是死不足惜!” 老夫人的眉心仍旧微微压低着,百里伊人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天衣无缝,可她却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让人说不出的别扭。再看看眼前这些人,尤其是哭得梨花带雨的百里伊人,更是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翌辰,我有些累了,这是长房的事情,就让你大伯父自己处理吧,来,你来送我回去欣荣院。” 闻言,皇甫翌辰便搀扶住了老夫人,起身要走的时候,却低低地给了百里秋水一个探寻的目光,得到对方让他放心离开的回应之后,这才安下心来,搀扶着老夫人走了出去。 百里于道沉思着,尽管他还没有开口,但已经不难让人看出,他此刻已经作出了要彻底原谅百里伊人的打算了。 百里秋水唇角微微一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姐姐这次做的事情,可真是太冒险了。可青她被禁足了那么久,心里难免有怨气,这突然出来,看到别人都盛装出席,她心里必定是会有些不平衡的。” “而且,也不知道四妹妹她是从哪里就突然得到了那匕首,今天晚上幸好四殿下受的只是轻伤,如果伤势再严重了些,到时候要处理这件事的恐怕就不是咱们的父亲,而是陛下了。到那时,今晚的这件事就会被一层层抽丝剥茧,最后可不就要查到大姐姐你的头上来了么!” 看到百里伊人脸色一变,百里秋水却丝毫不给她插话的机会,语速极快,却分外清晰地说道:“咱们自家人是了解大姐姐你的,当然清楚你绝不可能会做出什么行刺皇子的谋反之事,可怕就怕,其他不了解大姐姐的人不这么想啊。” “四殿下是陛下最为宠爱的皇子,真要较真起来……大姐姐你这无心之失,说不定可就要为咱们百里家招来无穷的祸患啊。大姐姐,你这次的善意,可真是有些莽撞了。” “你说什么!?”百里昔年早就恨不得上去给她一巴掌了,“这里有父亲在,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伊人只是心善,关心可青才会不小心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错,可也轮不到你来指责!” “大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百里秋水一脸无辜,“我什么时候指责过大姐姐了?我只是就事论事,也是希望大姐姐从此不要再做这种心软之事了,难道跟一个犯了错的庶出女儿相比较,百里府还不及可青她来的重要吗?” 百里于道的脸色猛然又是一变,对着又要开口的百里昔年果决地做了一个手势,将他的话给拦了回去。 他并不重视,也不在意百里秋水这个女儿,可现在他却不得不认真地揣摩起了她说的话。的确,不管百里伊人这次的想法究竟是出于什么,结果都已经是既定的了。况且……今晚她也明知道会有皇子出席,却还是因为一念之仁把百里可青给偷换了出来…… 这件事若只从表面上来说,是百里伊人她仁善,对姐妹心疼怜惜,可要是再往更深的层面来讲她根本就是想法单纯,做事冲动,只凭借一时的意气用事,根本不考虑会不会造成什么样恶劣的后果! 这样单纯的真性情,出现在那些小家碧玉的身上,还会令人笑着道一句性子直率的可爱,可这份不计后果,莽撞行事的直率,出现在她这百里大小姐的身上,便是不该有的愚蠢! 一个庶出的妹妹,同百里府的整个大局相比,究竟那一个才更加重要,她实在不该不懂。 对于这貌若天仙又天资聪颖的大女儿,他们夫妇二人可谓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哪怕是对于百里家的嫡长子百里昔年,都不曾花费过如此多的心思。可这凝聚了他们二人心血,背负了百里家最大希望的百里伊人,如今却做出了这样莽撞的蠢事! 百里于道看着眼前还含着泪的百里伊人,眼底的柔软逐渐夹杂了一丝坚硬。 “伊人,你和可青在府里是感情最为要好的姐妹,她既然是死在祠堂,你就为她尽上最后的一份心意,单独在此为她守灵三天吧。这样,也不枉费你们姐妹二人情深一场了。” 百里于道面无表情地道出了这句话,见一旁的大夫人要作势求情,他又开口道:“夫人你也不必担心,只是守灵,吃住都能带丫鬟伺候着,只是三天,也并不是很长的时间。” 夫妻这么多年,大夫人哪里会不懂百里于道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守灵是假,禁闭反省才是真! 要不是有这小狐媚子在其中点拨,丈夫怎么会想到其他的层面,怎么会在这数九寒天,让她的伊人在这空荡荡的祠堂受罚! 心里尽是满腔的忿恨,可大夫人的脸上仍旧做出了一副与往常无异的笑意,“伊人,我也认为你父亲的这个提议很好,你这三天就安心在这里替可青她守灵吧。” “是,父亲,母亲,女儿明白了。” 百里伊人垂下视线,俯身行礼的时候,眼底却划过一抹被怨恨点燃了的熊熊火光!百里秋水,这个小狐媚子,她究竟有什么本事,能够三言两语就挑拨到让最疼爱自己的父亲,竟然也对自己冷了脸! 安顿好“守灵”的百里伊人,百里于道便带领着其他人离开了祠堂。当祠堂古旧的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之时,百里伊人再也忍不住胸口翻涌不止的那团怒火,狠狠拂袖一挥,桌上那些七七八八的供品便当啷啷碎了一地,那满地的狼藉,似乎也在嘲讽着她这个受了罚的大小姐! “你们你们是百里家的祖先!”百里伊人狠咬着一口银牙,手指直直地对准了头顶高高摆放着的那些牌位,“你们如果真的在天有灵,为什么要看着那个小狐媚子登堂入室,反而把我这个真正的百里家大小姐践踏到了泥沼之中!?” “说话啊!你们说话呀!你们不是日日夜夜都要接受着百里家的供奉么!你们不是应当庇佑着百里家真正高贵的血脉吗?!可现在呢?!你们竟然眼睁睁地看那样一个下贱的庶女,挑拨父亲,把我踩在了脚下!” 就在这时,一声低低地惊呼从房门处传来,百里昔年迅速地进来祠堂,拉住百里伊人被碎瓷片刮伤了的手,急急道:“你疯了?” “难道你没有看到,她是怎么欺辱我的吗!?”百里伊人眼睛一眨,眼泪在瞬间便汹涌而下,“我看是父亲疯了才是” “嘘”百里昔年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对着跟自己进来的那个随从使了一个眼色,“去,把这打扫干净,再换些新的来,别让人瞧见了。” 那随从一走,百里昔年便拧着眉,低声道:“母亲就知道你心里一定会不痛快,母亲让我偷偷回来转告你,稍安勿躁,她自有计划,这次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多年心结 百里伊人眼底光亮一闪,“怎么算?” “母亲说还要从长计议,不过也差不了几天,母亲现在也只是有了大概的想法,具体如何,还得要再做些准备。网保不齐,这次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划!” “当真?”百里伊人眸中的气恼已经消散了几分,“母亲真是这么说的?”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百里昔年安抚她道,“母亲这次也是按捺不住了,只是你也应该明白,斩草就要除根,斩草容易,除根却难,要花一点时间准备也是值得的。” 百里伊人重重点头,“好,那我要怎么做?” “你就安心在这里守灵,其他的什么都不必多做,尤其是像刚才那样的举动,更是万万不可以再出现了。”百里昔年面色凝重,强调说,“这一次被我看见了还好,如果是被别人撞见了,你难道是想要落实百里可青死前的胡言乱语不成!?” “我只是不甘心!” “再不甘心,也要忍!忍得一时之气,才能够成就大事,母亲不是时常这么教导我们的么?”正说着,只见那随从拎了一只食盒进来,百里昔年将那食盒交给她,“这些替代的供品,你先自己摆上,我得先回去了,别再让什么人看见,到时候又是麻烦。” “好。”百里伊人点点头,接过了食盒,一想到在不久之后,那个惹人心烦,令人恶心的百里秋水,很快就可以不用再出现在她的眼前了,方才那一抹难看的怒意,立即就在她的脸上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素月院内。 刚刚回到房间里的皇甫翌辰,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椅子上,正若有所思地捧着一杯茶的二夫人,立即笑着迎了上去,“母亲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找我的话,让下人来给我传个话不就成了,你这身子才刚恢复不久,别累着了。” 二夫人倒并不着急回应他,而是先扫了一眼这房间里的下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等房间里的下人都离开了,皇甫翌辰又笑着问道:“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还得先把他们都赶了出去?” “今天晚上的宴会,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不许去了么?”二夫人抬起视线,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眼角眉间浮现着的,尽是浓浓的担忧与气恼。网 见他正要回应,二夫人又一口喝断了他的话,“可别告诉我说你是溜出府去玩了,我的人可是看的分明,你是从前厅回来,又跟着长房的人去到了祠堂。” 看瞒不过去,皇甫翌辰索性也就不再争辩了,“是,我今晚是去了宴会。” “你……”二夫人又气又恼,可气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说出一句狠话来,“我先前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今晚会有皇子也到场?这种场合,你躲避都应该惟恐不及,你倒好,还要自己主动凑上去,你……你那心事,也该放下了!” 皇甫翌辰面色微微一动,随即一抹苦笑浮上了唇角。此刻的皇甫翌辰,眉眼冷峻淡然,再也看不到一丝玩世不恭与吊儿郎当的邪气。 他微微垂下视线,“母亲,这心事……我实在放不下。” “翌辰!?” “我也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可我终究放不下。”皇甫翌辰重又抬起视线,在那一双魅惑无匹的眼眸当中,此刻浮动着的却是一抹若隐若现的忧伤,“我本来也应该是宇文氏堂堂正正的子孙,可我却连冠上宇文这个姓氏都不能。” “既然除了我宇文这个姓氏,那便是要抛弃了我,可为什么他们又把我送到了这里?我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要把我的姓氏都驱除,连我真正的家都不允许我踏入一步?” “翌辰!”二夫人的眼底已然有了泪光闪动,“你这么说,是……是嫌弃我这个娘?” “不,母亲。”皇甫翌辰半跪在二夫人的面前,目光柔软,却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伤痛,“我从未后悔遗憾过可以成为你的儿子,在我的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娘亲,也是我唯一的挂念。可是……” “可我的心里真的放不下,我真的很想要弄清楚,为什么同样是宇文氏的后人,别人能够堂堂正正地宣告自己的出身,而我却要过着寄人篱下,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如同阴沟老鼠一般的日子?” “若是他们真的想要抛弃我,那又为什么不干脆远远地送到偏僻的地方,从此不闻不问任由我自生自灭?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母亲,这心结在我心中已经凝成了十几年,我实在没有办法不去想它,更没有办法说忘就忘!” 皇甫翌辰低垂下视线,那目光当中的忧伤几乎要从那一双眸子当中满溢出来,那浅浅的语调当中,有着一丝藏不住的哀伤苦笑,“倘若我真的是个玩世不恭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也就罢了,可我……” “母亲,我明明有着一身好武艺,我的才思明明不逊于任何一人,可我却要终日将真正的自己藏在‘百里家纨绔二少爷’的这个躯壳当中,时时刻刻都要提醒自己,必须要将任意一丝锋芒深深掩埋……” “我快要熬不住了,我真的……不想要再这么累下去了……” 他的声音变得喑哑,甚至带了一丝丝的颤抖,此刻倘若有人见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不会认出此刻这个满眼伤痛的人和那个满脸娇纵邪气的皇甫翌辰是同一个人。 “翌辰,我的好儿子……”二夫人握着他的手,刚一开口眼泪就已经悄悄流了出来,“我怎么会不明白你的痛苦,可是翌辰,你不要怪我,我之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要以假象活下去,我也只是怕你受到伤害啊!” “皇子内斗,其中的险恶谁不知晓?他们若是不知道你的身份也就罢了,可这扬城的哪一个人不清楚,你皇甫翌辰实际上是皇帝的儿子,是被送来百里府作为养子的人?就算皇帝抛弃了你,就算你没有机会参与到那些内斗当中,可人心……毕竟难测啊……” “你若是显露了锋芒,到那时,万一有人对你起了忌惮之意,那时候你又该如何?母亲没用……没有个权势大到能为你撑腰的母家,一旦有什么人对你起了杀意,母亲实在没那个本事来护着你呀……” 说着,二夫人已是泣不成声,被岁月留下了浅浅印记的脸上,已经被泪水浸泡了个遍,她的手抚摸在儿子的脸上,似乎这样,才能更贴切地将自己的歉疚传达给他,“母亲只想要看你好好活着,也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的。” “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文武双全,成为一名响当当的人物?可是你不可以!翌辰,听娘亲的话,好不好……”二夫人看向皇甫翌辰的目光,已经是近乎哀求了,“踏踏实实做一个醉生梦死的纨绔公子,至少也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总比丢了命的好啊!” “答应娘亲,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好不好?娘亲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看你平平安安地活在我的身边,娶妻生子,能活一世的安稳,那我即便是死了也心安啊……” “母亲!”皇甫翌辰的心隐隐一揪,对上二夫人那张满是挂念,又带着深深歉疚的脸,自责之感顷刻间便涌动了上来,他掩去眼底的那一抹伤痛,强挤了个笑脸出来,“我答应你,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绝不会冲动胡乱行事。” 得了他的这句回应,二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同他翻来覆去地说了好些回,直到看他次次都应了下来,没有丝毫敷衍抑或不耐烦,这才安心离去。 亲自将二夫人送出了素月院,望着二夫人远远离去的背影,皇甫翌辰的目光却逐渐凝重了起来,那飘出唇边的话,轻得只有他自己可以能听。 “母亲,这心结……终有一天我是要解开的……” 夜已深,皇甫翌辰在如水的月色之下,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夜,无心睡眠的除了皇甫翌辰,还有宝旷院的主仆二人。 花琼捧着茶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扫一眼还坐在那里的人,到了三更天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小姐,这都子时了,您再不去歇着,身子怕是要熬不住的。” “就一个晚上,有什么熬得住熬不住的。”百里秋水拿着白子,落在了棋盘上的一处。 今天晚上,她自从回来就一直坐在这里自己跟自己对弈,都已经坐了两个时辰还要多,花琼看都看得累了,百里秋水却还是稳坐不动,一派心如止水的模样。 “小姐,您要实在喜欢下棋,奴婢明天去帮您把二少爷请来,两个人对弈不是更有意思吗?”花琼看着棋盘上那难分难解的局势,还以为她是不自己跟自己杀出个胜负来不甘心。 一听她说这话,百里秋水立刻便笑了起来,“二哥他会对什么弈?打磨一套玉棋子给倚红楼的头牌姑娘送去博佳人一笑,这才像是他干得出的事。” 见这提议不行,花琼又换了法子,“好,您不爱跟二少爷下棋,那明儿奴婢去请五小姐,这总成了吧?” “你以为,我这么做是因为棋瘾上来了?”百里秋水将手里的棋子丢回一旁的棋盒里,笑了笑抬起头来。 大夫人出手 “要不然,小姐还能是因为什么?”花琼纳罕道。(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我是在静心。”百里秋水接过她捧来的茶,轻笑道,“我习惯用这种方式,一来,可以让自己的心渐渐沉静下来二来,借着对弈,也能帮自己理清自己的思路。” 花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的脸色,当下更是不解,“小姐,您……四小姐她往日总是跟小姐过不去,可现在四小姐她已经走了,小姐您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茶碗的盖子一掀开,袅袅热气升腾而上,将百里秋水的眸子掩藏在了那一团白雾当中,她的声音穿过这团白雾,轻柔,却分外清晰,“心静下来总是好的。而且……” 之后的话,她便不再说了,可是从这单薄的只言片语当中,花琼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后知后觉的她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最终轻轻抿住唇角,垂手立在了一旁,轻声道:“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呆笨,想不到那么多。” 今天百里可青她的确是自尽了,可百里伊人还活着,大夫人还活着! 百里于道以守灵的名义,让百里伊人在祠堂罚跪,这笔账,他们是必定要算在百里秋水头上来的,今天看起来是她占了上风,可真要更深一步的来说……一双儿女先后败在了她的手下,就算是百里伊人他们不做什么,大夫人恐怕也是要忍耐不住的了。 想了想,花琼越发觉得后背有些寒意,战战兢兢问道:“小姐,要不要奴婢去安排些什么?” 百里秋水缓缓摇了摇头,将喝了一半的茶放在了桌角,“时候不早了,我还真有些困了。明天一早还得过去陪老夫人呢。” 花琼的担忧她看的出来,只是现在她们的确也没有什么法子能够来预防,只能小心谨慎,静下心来等待着他们下一步的举动。 次日一早,欣荣院内。 看到老夫人的时候,百里秋水微微有些惊愕,凑上前去行了礼,轻声问道:“老夫人您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老夫人眉心之间的那道折痕隐约可见,重重叹息一声,“可青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你说我这个做祖母的怎么能睡好?” 说着,老夫人又有些伤心地问道:“你四妹妹昨天走的时候,你都看见了吧?她走的……” “老夫人您不要太忧伤了。网”百里秋水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柔声回应道,“四妹妹这件事,父亲也是迫不得已,好在四妹妹走的很安详,您也别太难过了。” 老夫人连声哀叹,“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可青她居然会糊涂得做出这种事来,也都是我这个祖母管教不力,如果提早就能把她给管教好,哪里会落得现在这种下场!” “忧能上身,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我们谁都无法改变的了,老夫人您心里难受我是明白的,在四妹妹头七夜,我会替您烧些纸钱给她,就当是最后为她做件事吧。” “你不恨可青?”老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百里秋水笑了笑,从一旁取过王妈妈捧来的热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在四妹妹走之前,心结也已经打开了,实在没什么可去计较的。老夫人您也是一样,也不要再为了不能改变的事情劳心伤神,让我们也跟着挂念了。” “是,你说的是。”老夫人叹口气,眉心之间略微舒展了些,“你这个孩子,倒还真是个识大体又懂事的,你能不恨可青,我心里多少也好受了些。” 就在此时,门帘忽然被人掀起了,大夫人微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百里秋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则越发慈爱了起来,“老夫人您瞧,先前我就说过,秋水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懂事的,这大冷的天啊,也就只有她日日不断地来给您请安问好,陪您说话。” 百里秋水起身,将距离老夫人最近的位置让给了大夫人,笑着回应道:“之前我在庄子里待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好好陪陪老夫人,现在回来了,自然是应该多尽孝,也好把从前耽误的那些时间给补回来。” “再说,咱们老夫人慈祥又睿智,陪老夫人聊聊天,那才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 听到百里秋水这乖巧的几句话,老夫人的脸上才算是有了一丝笑意,嗔道:“秋水这丫头,就知道说些好听的来哄我这个老婆子开心,我跟你絮絮叨叨的那些话,你心里真的不嫌烦就最好了。” 说罢,老夫人又看向了大夫人,“这么早,你不去忙别的事情,怎么来我这了?” “是有件事要跟您老商议一下。”大夫人满面笑容,捧起茶喝了一口,“是关于昔年,老夫人您看,这昔年呀,眼看着不就也要和老爷一起入朝为官了,既然是在朝中做事,那就总免不了要跟吏部打交道。” “昔年同宫中的几位皇子虽然都有着一定的交情,可皇子在前朝,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卖个脸面,真要安安稳稳地待下去,还是得打通同僚里头的那些关节,尤其是吏部尚书周大人。吏部掌管整个朝廷的官员,是升是降,说到底还不都是要看吏部尚书的意思?” “所以,我和老爷的意思是,赶在年前,我亲自带着礼品,去到吏部尚书周大人的府上,权当是拜个早年,也好拉拢拉拢周大人,为咱们昔年将来的仕途铺好路。” “这想法是不错,可既然是借着拜年的名义,怎么不等到过了年再去?这前前后后也差不了多少天了吧。”老夫人问道。 大丰随即笑道:“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周大人身居要职,虽说六部尚书在朝廷当中的官职是同样轻重,可对于想要做官的人来说,周大人才是最应该示好的那一个,想与周家交好的,可不止我们百里家一个。” “等到过了年再去的话,周大人每天都要应付来来往往的人,没什么多余的时间不说,再者,到时候人一多,事就杂,倒不如提前去,还能省了不少的麻烦。” 老夫人点点头,“说的不错,这件事既然于道也是同意了的,那你就自己去看着办吧,这种事情就不用来找我了。” “怎么不用,而且从小库房里头拿东西,我是无论如何也应该来跟您通报一声的。”大夫人道,“既然咱们是存了要跟周大人交好的想法,这出手就不能够太小气了,老爷的意思是,让我从小库房里头,把那盘玛瑙葡萄当成年礼送过去,不显眼,份量倒是足够。” 老夫人又是一口应允了下来,大夫人这才要起身离开,临走又冲着百里秋水温柔一笑,顿住了步子。 “看我这记性,险些就要忘记了,秋水,今儿我找了人来给你们姐妹新添置过年衣裳,你今儿可别到别处去了,我特意叮嘱了裁缝,多给你置办几件,你本来御寒的衣物就不多,身子又单薄,正好趁着这一回多做上几件,料子也随便你选。” 百里秋水站起身,笑着对大夫人盈盈一拜,“母亲如此心疼我,秋水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母亲才是了。” “可别这么说。”大夫人拉过她的手,丰腴的手掌在她纤长的手指上轻轻拍了拍,满脸的温柔浅笑,可在那一双慈爱的眼睛深处,却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像是毒蛇吞吐的信子一般,令人难以察觉的阴冷,“哪有母亲不疼爱女儿的呢,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微笑着送别了大夫人,百里秋水眼底的笑意却也一丝丝地冷了下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而且对于大夫人来说,她无事献殷勤的目的就更加值得让人提防了,保不齐,这慈爱表象之下掩藏着的,可就是令人闻之胆寒的阴冷杀意…… 看着那门帘在自己面前落了下来,盯着最低端的那一处流苏,百里秋水心里清楚,大夫人看来,的确是要出手了…… 等过了中午,大夫人提到过的裁缝刘娘子果真来了,量完了她的尺寸,又拿出了不少料子的样品让她来选,的确都是上好的料子,百里秋水也不客气,捡着自己喜欢的,挨个要了个遍。 等刘娘子一走,花琼就忍不住开了口,“小姐,大夫人这次怎么舍得对您这么好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再等等看不就知道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大夫人没那么好的耐性,想必很快就会将她的爪牙给露出来了。 果不其然,快要到傍晚的时候,大夫人就满脸欢喜地从周府回来了,一回到百里府,就先去到了老夫人的欣荣院,过了没多久,卫妈妈便来到了宝旷院。 一见到百里秋水,卫妈妈那张笑得满脸皱褶的脸上,笑意更加夸张了几分,一开口便道了一句:“奴婢给三小姐道喜啦!” 百里秋水落下手中的一枚棋子,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妈妈,道喜?凡是跟大夫人有关的事情,恐怕都跟这个喜字沾不上边,说是来报丧的还差不多。 “卫妈妈,这喜从何来啊?”百里秋水捧起旁边的一盏茶,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神色却略微有些冷淡。 天赐的好姻缘 满脸热情似火的笑,一下子对上了这么一块冰冰凉的冷漠神情,卫妈妈脸上的笑顿时有些挂不住的僵硬。(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可一想到大夫人吩咐她来的目的,卫妈妈脸上的笑又不敢消下去一丝一毫,仍旧是堆了满脸的喜庆,道:“这事可不能由奴婢来说,三小姐您现在还是随奴婢去一趟欣荣院吧,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在里面等着您呢。” 百里秋水又有些漠然地瞥了卫妈妈一眼,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带着花琼来到了欣荣院。 还不等进到院子,迎面百里秋水就听到了一声有些尖尖的女音响起。 “哎呀,这不是秋水吗?怎么你早上不是已经来跟老夫人请安过了吗,这会儿怎么又来了?怪不得咱们府里都说你三妹妹孝顺,对老夫人最为孝敬呢。”三夫人皮笑肉不笑地对着身边的百里云灵道,“瞧见了没,往后你也可要多学学你三妹妹。” 百里云灵从鼻子里面低低地发出一声,刻薄道:“表面功夫就算不用做得这么足,明眼人也是清楚我对老夫人她是孝顺的。” 三夫人母女两个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不只是样貌长得像,性格更是如出一辙,没什么真正的脑子,可这尖酸刻薄的劲儿却是谁也不输给谁。 百里秋水只当是没有听见她们两个说的话,微笑着点头道:“三婶,二姐姐。你们怎么也来了?” “怎么只允许你在老夫人面前卖乖,不允许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孙女孝敬一下自己的祖母吗?”百里云灵的眉梢挑得都快要弯进鬓角里去了,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我亲手做了些点心,要孝敬给老夫人,可比有些人只会耍耍嘴皮子要来得强。” “二姐姐的一片孝心,的确是天地可鉴。”百里秋水依旧笑脸回应,做了个请的手势,“三婶,二姐姐,你们先请。” 这对母女向来都不懂客气为何物,此刻更是连看都不再多看百里秋水一眼,仰头就走了进去。 花琼有些不忿地撇了撇嘴,百里秋水却完全不在意似的,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见到百里云灵她们来,老夫人还当真是有些意外,除非必要,三房向来是不怎么来到欣荣院的,尤其是三夫人,更是几天都不见人。 “老夫人,这是我为您亲手做的糕点,您尝尝看,看喜欢不喜欢?”百里云灵笑得很是乖巧,将那精致的食盒打开,又亲手从里面捡了两块,放在小碟子里,让丫鬟送去给了大夫人,“大伯母,您也尝尝我做的金丝桃蕊糕味道如何?” “这金丝桃蕊糕,虽然是照着大姐姐的法子做的,不过做成之后我尝了一尝,味道可是要比大姐姐做的要好上一些呢。” 不等百里云灵那略显自傲的神色消下去,一旁的三夫人也立即有些骄傲地附和道:“那是自然的,我的云灵不管做什么都要比别人强上许多,不说别的,单说这糕点,我就从没吃过比这味道更好的!” 大夫人的眼底明显地浮起了一抹讥讽,可面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尝了一口,点头道:“是不错。” 正走进门的百里秋水,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心下也忍不住有些发笑,真是怪不得老夫人从来都不怎么偏爱这三房的人,看来这原因还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三叔父子木讷的就像是两块木头,当年老夫人也是惟恐自己这个木讷过头的三儿子,将来会因为太过老实被人欺负,就打听到了三夫人张丹嘉这牙尖嘴利的女子娶过了门,可等到时间慢慢久了才发现,这三夫人根本就是牙尖嘴利过了头,说是尖酸刻薄还差不多。 若是精明的尖酸刻薄倒也罢了,可她有的就只是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大事上稀里糊涂,半点都搞不清楚,针尖一样的小事倒是锱铢必较,半个米粒大的距离也不退步。而百里云灵,偏偏又像极了这个母亲,偶尔想起这一点,老夫人就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心烦。 正当此时,老夫人听到门帘响动的声音,看见百里秋水走了进来,脸上的笑意立即加深了许多,随手将眼前的点心放到了一旁,对着她招手,“秋水来,快过来,有件喜事要告诉你,就是不知道你听了,心里是不是也高兴。” “不知道老夫人要说的是什么事?”百里秋水微笑着站过去,任凭老夫人拉住自己的手。 看到老夫人把那点心盒放到一旁,百里云灵眼中的笑意立即冷了下来,暗暗地冲着百里秋水扁了扁嘴,忍住了没说什么,跟着去站到了三夫人的身旁。 “这件事,我是觉得特别好,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了你母亲,要不然的话,咱们可就要白白错过一桩好亲事了!”老夫人的脸上喜气洋洋的。 亲事?百里秋水微微一怔,笑道:“老夫人,您说的这亲事……” “还是让你母亲来告诉你吧,要不是她多问了几句,你这好亲事可就要跑了呢!”老夫人笑着看向大夫人,“你再把这事同秋水说一遍吧。” “是啊大伯母,到底是什么好亲事啊?”一听到亲事两个字,百里云灵的耳朵就竖了起来,原本还打算离开的她,现在却又一门心思地想要留下来,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显然,三夫人的想法也是跟她一样的,那刚迈出去了半步的脚,又给无声地收了回来。 “我还是先把那人给说出来好了,也省的你们都要猜来猜去的。”大夫人笑道,“你们猜也一定猜不到,那人正是咱们空明的吏部尚书,周仁,周大人。” 百里云灵顿时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盯着大夫人,又看看百里秋水,“大伯母说的是……吏部尚书大人,和……和三妹妹!?” “是啊,你们先别急着惊讶,听我把话说完。”说着,大夫人微笑着,像是无比慈爱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可是从那一瞥当中,百里秋水却敏锐地嗅出了一丝诡谲。 “今儿我和昔年一起去到了周大人的家中,交谈甚欢是自不必多说的了,期间聊着聊着,我们就谈到了周大人娶妻的这件事上头。”大夫人继续说道,“你们应该也知道,周大人是个甚是痴情的男子,在第二任夫人病死之后,整整三年都没有过再娶的念头。” “我问周大人,他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吏部尚书的位子,为人又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只差有位好夫人,再添几个满地乱跑的小娃娃,这人生才算是圆满,可为什么在夫人病死过后,就再也没想到过再娶呢?” “周大人起初看起来还有些不太想要提起此事,可后来,他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原来这周大人果真是个痴情的男子,一直都放不下曾经对自己夫人的誓言,宁可守着她的牌位,也不想再娶。” 大夫人轻叹了一声,“话虽这么说没错,周大人痴情一片也的确令人动容,可毕竟人生路漫漫,真要一个人一辈子都这么孤孤单单的过下去,也实在是凄凉的很。于是我就多劝了他几句,昔年也劝了他不少。” “这就怪了,这周大人不是不想再娶么?大嫂你怎么说……”三夫人满肚子的狐疑,禁不住开口问道。 “要不然怎么说是缘分奇妙呢。”大夫人笑道,“周大人和昔年聊的很是投机,竟然真就被他给说动了,也感慨说是大丈夫的确不该将自己的感情过度沉浸在一个死去的女人身上,之后又托付我,帮他物色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 “之前我还以为能够被周大人瞧得入眼的,必定得是名门望族嫡出的千金小姐,不只如此,还得要诗词歌赋样样不在话下,谁知道周大人这么听我一说,竟然摇头了起来。” “他说自己向来最不爱的,便是那些千金小姐娇滴滴的处事方式,他心目当中的夫人,只要能够持家,性格温顺坚毅,能够与他共进退,身份如何是完全不重要的。我听他这么一说,心里立即就活络了起来。” 说着,大夫人又满脸堆笑地看向了百里秋水,“我一想,就想到了咱们家的秋水。秋水样貌清秀,又是个性格坚毅,聪慧过人的,既然不需要看身份是否对等,那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我怎么能白白地拱手让人了呢!” 大夫人的这番话说的天衣无缝,任凭谁听了也挑不出她半分的错来,不管是从哪句听来,这的确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百里秋水这个庶出的女儿想都想不到的好事。 当着老夫人的面,大夫人应当不敢说什么假话才是,如果她说的句句属实,那这门亲事听起来,还真的是一门好到不能再好的好亲事。可……从大夫人的口中说出的这门亲事越是好,百里秋水的心里就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她自己不可能也不清楚,在大夫人的心里,自己就是那颗生满了锈蚀,定要拔去才让人舒坦的钉子。对于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夫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这其中,必定还有着什么秘密……百里秋水不言不语,垂手立在一旁,心里却已经迅速地盘算了开来。 突然到访的二夫人 老夫人也笑着附和道:“是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当然是要牢牢把握住,虽说周大人的年纪同秋水相差有些大,可也是正当壮年,而且周大人的亡妻也并没有留下任何的子女,秋水一嫁过去,就是堂堂正正的尚书夫人,是嫡妻正室,当家主母呢!” 这婚事听起来越是完美,一旁听着的三夫人脸色就越是难看,尤其是当她听到“尚书夫人”四个字的时候,心里的酸气顿时把她的嘴给冲了开来,她的嘴角硬是挤了上去,有些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我说大嫂,你们伊人的确是心气高,将来有的是更好的去处,那咱们就不提伊人,可这婚配之事,怎么着也得从上往下来吧?你看我们云灵都还不着急,秋水年纪尚小,真要急着就这么把她给嫁了出去?” 大夫人笑了起来,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得出三夫人话里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心平气和道:“三弟妹这是在怪我,没有帮云灵答应这门亲事么?可你这真是错怪我了,云灵有你这个母亲,婚姻大事是要由父母之命来定的,我这个做大伯母的,哪能横插一脚进去?” 扫了一眼同样气鼓鼓却还在忍着不开口的百里云灵,百里秋水微微一笑,“母亲,这门亲事的确是再好不过,只不过长幼有序,而且不管从哪里来看,二姐姐都要胜过我,我看还是让二姐姐来应了这门亲事吧。” 一听她这么说,百里云灵脸上的怒气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一脸舒坦地等待着大夫人的回应。的确,不管怎么说,她这个嫡出的小姐,从身份上看来的确是要比那庶出的百里秋水,更加配得上这门亲事。 大夫人眼底微微一寒,随即面露遗憾神色,“这……你看,云灵虽然不是我的女儿,可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自己的女儿也没什么分别了,要是可能的话,应了这门亲事的不管是云灵还是秋水,我心里都高兴,只是……” “只是先前我已经跟周大人提了提秋水,周大人觉得很是不错,我若是现在没什么说的过去的理由,就要拿云灵来替了秋水,这怕是说不过去的。” “你母亲说的不错。”老夫人慈爱地看着百里秋水,“我们都知道你性子宽厚,懂得谦让,可若是真要按照你说的来,这对你未免也不公平。” 百里秋水笑了笑,冲老夫人道:“这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再说了,我刚回到百里府也没有多久的时间,我还没能对您尽孝,真要是就这么嫁了,对您才是不公平。网” “好孩子,可别这么说,你往后还有着大好的人生,哪能真就为了我这个老太婆一辈子不嫁了?”老夫人心下有些感慨,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道阴冷的寒光从大夫人的眼底一闪即逝,随即便看到她笑着开口道:“这说的好好的,您怎么就先叹上气了?这可是好事呢,秋水,你也别想得太多,这几天我还会和周大人谈一谈这件事,要是没什么意外的话,我看这门婚事可就八九不离十了!” 百里秋水视线低低垂下,一抹说不出的森寒渐渐浮现在了眼中,她抿唇一笑,“要母亲替我的婚事操劳,秋水当真是过意不去,倘若有机会的话,秋水必定加倍报答母亲的恩情。” 这小狐媚子是在威胁自己,千万别让她有了翻身的机会?大夫人心下狠狠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正在行礼的百里秋水给温柔地搀扶了起来。 三夫人母女见没什么好处可捞,自然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离开欣荣院的时候,几乎要将老夫人的门帘给掀下来。 百里秋水跟在那二人的身后走了出去,身后的大夫人还在陪同老夫人说着这件天大的喜事。一出了欣荣院,百里秋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大夫人到底是在搞的什么鬼?那吏部尚书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从头到尾,她都找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可这看起来的十全十美,就已经是最大的疑点了! 就在这时,花琼突然开了口,“小姐,您说大夫人她会不会是,真的改过自新,想要好好对你这个女儿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百里秋水觉得有些纳罕,问道花琼。 “因为奴婢先前见过那位吏部尚书周大人。”花琼回答的倒是干脆,“尽管只是远远的看着,可是那位周大人,的确是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之人,没病没灾,眼不瞎腿不瘸,谈吐举止还彬彬有礼的很呢。” “这么说,你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百里秋水停下脚步,凝视着花琼的眼睛。 被她的视线盯得有些心虚,可是再三想过之后,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这……奴婢是不及小姐能想到的多,可是让奴婢来看的话,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来,周大人都能算得上是难得的良人呢。” 听到她的回答,百里秋水却只是微微凝眉,沉思了片刻,随即便不发一言,重又向宝旷院走了回去。 不出两天,府里这位庶出的三小姐,即将要飞上枝头成为吏部尚书夫人的事情,就已经在府里传开了,几乎人人都在暗处议论着这件看起来不可思议的婚事,同时又对大夫人对庶出子女的关爱赞扬不已。 就在这消息被彻底传开的第二天傍晚,二夫人同皇甫翌辰忽然来到了宝旷院。 皇甫翌辰是隔三差五就要来待上半天的,可深居简出的二夫人也会来,这却令百里秋水着实有些惊讶了。 将二夫人迎到房里,百里秋水立即吩咐人泡上了二夫人最喜欢喝的龙井,笑着问道:“二婶,您怎么想到要来我这宝旷院坐坐了?” 二夫人微笑着示意身后的婢女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道:“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是你回到百里府过的第一个新年,二婶就专门给你送了些东西来。” 说着,二夫人扫了一眼四周,做了个有些憋闷的动作,苦笑道:“自从上次生了那场怪病之后,我就不习惯这房间里头有太多的人,人只要一多,我就总觉得透不过气来。” 百里秋水立即心领神会,对着房间里的下人吩咐道:“二婶既然觉得憋闷,你们都先下去吧,不用在这伺候了,花琼你也把火盆搬得远一些。” “是,小姐。”花琼一边应着声,一边像模像样地将火盆挪了挪。 等房间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房门又一次紧闭之后,二夫人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她一脸凝重地盯住百里秋水的视线,郑重道:“秋水,听二婶的话,这次的婚事你绝不能答应!” 百里秋水的眼底微微流露出一丝错愕,但随即她便露出了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怎么二婶也听说了吗?对方是吏部尚书周大人,除了年纪有些差别,其他的我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呀?” 虽说皇甫翌辰平日待自己是十分的真心,可这二夫人……一来,她毕竟不是皇甫翌辰的生母二来,前世的她经受过的背叛实在是太多,对于这个自己没怎么接触过的二婶,她实在无法做到轻轻松松就对其深信不疑。 皇甫翌辰轻笑一声,侧着脸盯着百里秋水,抬手就在她的脸上拧了一把,“我说三妹妹,你大可以放心,母亲她不会害你的。” “翌辰,别处胡闹也就罢了,在你三妹妹的面前还是有个兄长的稳重样好!”二夫人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又转过视线来看着百里秋水,言辞恳切,“秋水,我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我是不是会害你,想必你自己也能分辨的清楚。” 说罢,二夫人先是横了一眼皇甫翌辰,示意他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不许胡闹之后,这才重又开了口。 “你也不需要怀疑什么,上次救了我这条命的人是你,你对我来说不只是侄女这么简单,你对我还有着救命之恩,我之所以要告诉你这些,也只是想要救你一回,不让你去白白送死罢了!” 二夫人言辞恳切,而且看起来,她似乎真的知道什么自己并不知道的内情。 百里秋水略一沉吟,“白白送死……是什么意思,二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大嫂她这么做,根本就是假惺惺地没安好心!” 一提到大夫人,二夫人的神色当中,就不自禁地透露出一丝深深的厌恶,也是这一抹微妙的神情,令百里秋水对她稍稍放下了戒备。 二夫人拧了眉,继续说了下去,“别人也许不知道,可那吏部尚书周大人,我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百里秋水的面上顿时浮现了一丝疑惑,二夫人的母家崔氏一族,虽然也是名门望族,可据她所知,崔家和周家根本就没有过什么交情,更谈不上会让二夫人对其了如指掌的地步。 “怎么,你不相信?”二夫人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笑了笑,“你可知道,那位周大人的第一任夫人是谁吗?” 百里秋水摇头,安静地等待着二夫人的回答。 “是王家的小女儿,闺名宝倩。”二夫人缓缓说道,“就是曾经兴旺一时,可是在前些年却被满门抄斩了的那个王家。” 变态的难言之隐 “可是据我所知,王家和二婶的母家,之前并没有过什么交情呀。(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问道,“怎么听二婶的意思,倒像是很了解似的。” 二夫人摇摇头,“崔家和王家的确不怎么相熟,即便见了也只是点头之交的关系,可我和王家的小女儿宝倩,却是关系极好的闺中密友。” “宝倩她年纪虽然要比我小上许多,可她聪慧温柔,学识也很是渊博,除了偶尔会流露出来的孩子气,她的谈吐丝毫都不会逊于我们。我们是在另一位小姐的家中认识的,当时一见如故,从此就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提到曾经天真欢快的那些年,二夫人的脸上便流露出了一丝异样的光彩,可那光彩却又很快暗淡了下来,“后来过了没两年,我嫁入了百里府。尽管这样,我们的联系也从来都没有断过,再后来过了一年,宝倩她便嫁给了那位周大人。” 在提到周仁之时,二夫人那张素净的脸上,便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之意,“起初宝倩和我的通信还是正常的,可后来过了不久她的信就变得减少了许多,而且还是托了信得过的下人,遮遮掩掩地偷送过来。她在信里告诉我……” 说着,二夫人便深深的看了一眼百里秋水,“宝倩在信里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周大人的秘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来提醒你,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搅乱这桩婚事。” 百里秋水凝视着二夫人,“这个秘密,是不是跟王宝倩的死有关?” “没错。”一丝夹杂着痛恨的哀伤,自二夫人的眼底一闪即逝,“周大人在其他人的面前,的确是一位文质彬彬,玉树临风的好男儿,可实际上……” 话说到这,二夫人忽然有些尴尬地哽住了,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道:“实际上,他根本就不能人道,是个天生的太监公公!” 只听噗嗤一声,先前百无聊赖坐在那的皇甫翌辰,此刻正笑地几乎要仰倒在地,二夫人瞪了他一眼,脸上也有些尴尬神色。 百里秋水也笑了起来,只是在那她那一抹笑意当中,却像是早有预料了一般,“恐怕还不止这些吧?” “当然不止,如果他只是不能圆房,那大不了宝倩就守一辈子活寡,至少她可以活下来……”二夫人目光微微暗淡了下去,随即掌心禁不住地攥紧了,“可那周大人却没有这么简单,他因为不能人道,私下的性格是极其阴毒扭曲的,尤其喜欢……” “喜欢玩老太监用来折磨女人的那一套,而且还要阴毒的多,根本就不管被折磨的那人是不是能熬得住,是不是能撑下来!” 皇甫翌辰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怪不得,之前我在和陈家公子一起去醉花楼的时候,偶尔听到了几个喝醉的周府家丁在谈论着周仁前不久莫名暴亡的小妾,抬尸体处理的就是他们几个。网” “当时我听得可是清清楚楚,那几个人说,在小妾早就瘦的没了人形,脖子上还有奇怪的痕迹,有个胆大地就偷偷地掀开了小妾的寿衣,结果当时就吓晕了过去,在她身上全都是狰狞诡异的疤痕,除了鞭打铁烙,还有密密麻麻的针眼和密密麻麻的齿痕,遍布了全身。” “那掀寿衣的人还说,那死尸的……咳,xiati就像是被荆棘划烂了一样,很是狰狞可怖。先前我还以为是那几个人对周大人不满捏造出来的,如今看来,他们倒是真的酒后吐真言了!” 百里秋水的目光暗暗一凝,果真,大夫人果然不会如此好心,真的将一个十全十美的如意郎君送到她的面前,大夫人走的这步棋,还真是精妙至极啊! 周仁是吏部尚书,百里于道是兵部尚书,二人平时在朝中接触的机会必定不少,就算平时二人的关系也只是一般的交好程度,可朝中人多嘴杂,彼此之间那点说不出口的小隐私,其实几乎每个人都被在别人的口中传了个遍。 这么一来,在平时大大小小的聚会当中,大夫人会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件事,并派人去打探证实,也就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所以,她才会带着百里昔年去到周府,借着送年礼的名义,旁敲侧击,必定是在言谈之间,将自己这正值青春年华的百里家三小姐当作了交换筹码,用来讨好周仁。 她这么做,一来,可以让自己这颗眼中钉凄凄惨惨地死在别处,又不必弄脏了她的手二来,得到一个可以去虐待折磨的妙龄少女,周仁必定会允诺给大夫人一定的好处,这个好处……想必就是百里昔年的大好仕途了。 回忆到曾经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二夫人的脸色便隐隐有些发白,声音当中也不自禁地夹杂了一丝轻微地颤抖,“起先我还以为宝倩她是夸大其词,直到最后一次,她偷偷约了我见面……那时的她,就已经瘦得形销骨立了。” “她给我看了身上的伤痕,跟我哭诉说她没脸回去告诉王家的人……我当时还安慰了她,可不久之后……不久之后我就听到了她的死讯!” 二夫人禁不住有些哽咽了起来,“那该死的周仁,对外宣称宝倩是染了恶疾,才会一病不起,可我却明白她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宝倩她根本就是被他给活活折磨死的!” 百里秋水心念一动,忽然开口道:“王家的没落……难道也跟周大人有关?” 二夫人看着她,神色微微有些错愕,而后点点头,“你果然很聪明,王家当时看他连女儿最后一面都不让他们见,当下便生了疑心,想法设法都要查清楚这件事。那人面兽心的东西就怕了起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法子栽赃陷害,害得王家被满门抄斩!” “但就算是王家被满门抄斩之时,我也还是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疑心是否一定正确,直到周仁他又娶了第二位妻子,在几年之后也以同样的理由死去,我才彻底肯定,那周仁背后对她们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勾当!” “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更不会无缘无故编造了这种借口来蒙骗你,这么做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我只是……”二夫人低低叹息一声,“只是不想要你跟宝倩落得一样的下场罢了。” 百里秋水笑了笑,“我相信你,二婶。” “当真?”二夫人面色隐隐有些激动,随即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相信我就好,你放心,这件事,二婶我绝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这件事,我又不能如此明确地公开说出反对的理由。” 二夫人满脸担忧,“而且我听说,老夫人她也很支持这门婚事,若是稍有不慎,往后你恐怕就会被人给当成不识好歹的粗野之人啊。” “二婶。”百里秋水笑了起来,二夫人那担忧的神情真真切切,她看的出来,“你会来提醒我,告诉我这些,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至于解决的办法……时间还长,总能琢磨出来的。” “但愿吧……”二夫人还是有些愁眉深锁,“大嫂那个人,她想要做的事情,就绝对不会拖的太久,生怕夜长梦多,你真的能有什么好办法么?” “放心吧二婶。”百里秋水点点头,“我总有办法的。” 二夫人有些不忿地叹气道:“当年五姨娘的事情让她气晕了头,可当年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她再怎么不痛快,也实在不应该把这份仇恨记到你的头上来。总之,你一切都要小心着来,千万别再……” 这随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二夫人的舌头却像是打了结似的,一个停顿,有些硬生生地把后面那半句给吞了回去,又道:“只要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你只管开口就是,我欠了你一份恩情,这救命之恩总是要还的。” 说完,二夫人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同皇甫翌辰一起有些急匆匆地离开了。跟在二夫人身后的皇甫翌辰,在从百里秋水的身边走过时,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极迅速地在她耳边吐出一句话,“别怕。” 她唇角顿时微微勾了起来,怕?她有什么好怕,前世她经历过的那些,哪一件不是几乎要夺了她的命去?那么多凶险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可能会怕一个周大人。 百里秋水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目光却一丝丝地冷凝了下来。想要把她当作筹码,用自己的血肉去交换百里昔年的大好前程是么?这主意想的倒是精妙,但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自己走投无路嫁过去! 见百里秋水正在沉思,花琼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悄声提醒道:“小姐,您真的相信二夫人说的话吗?” 闻言,百里秋水搁下茶盏,“怎么?” “难道小姐刚才没有注意到吗?”花琼皱了眉,回忆道,“刚刚二夫人在叮嘱你一切小心的时候,说让你‘千万别再’什么,之后的话,就没有再说了,而且那句话,很明显是二夫人说漏了嘴的,她到底要说什么,咱们谁都不知道。” “所以奴婢才会起了疑心,如果二夫人是真的想要帮小姐的话,那又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这么吞吞吐吐,能不让人起疑心么?那半句话没说出来,奴婢的心里就总觉得不踏实。” “而且……而且奴婢还听说……听说二夫人她,一直都在对自己嫁给了二老爷这件事心怀怨恨,尤其是对大夫人,奴婢听说,当年就是大夫人向老夫人提议去崔家提亲的。不过,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这样,奴婢也不清楚。” 说完,像是怕她听不进去似的,花琼又认真地说道:“可不管是真是假,防人之心都不可无啊小姐。” “你放心吧,二婶想说的那件事,不是你胡思乱想的那些。”百里秋水笑了笑,说道。 花琼一愣,“可二夫人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小姐怎么就能这么肯定?” 这一回,百里秋水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再回答她的话了。 二夫人想要提醒她的,应该是让她别再着了大夫人的道儿这样一句。二夫人尽管平日深居简出,也很少和百里府的其他人有什么交流,可归根结底,二夫人的心里尚且还是存了一丝善念的。 当年她被送去庄子养病,原因是因为她染上了天花,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次意外,可如今的百里秋水,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那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一次谋杀! 孽缘 自她出生之后,在别人面前,大夫人总是做出一副慈母的假象,看似对她百般呵护,吃穿用度上也差不了嫡出的小姐多少,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亲手为她做过一碟点心,喂她吃过一口东西。网 可那一天,卫妈妈却给她送来了一盒她从来都没有吃过的水晶糕,还带了一壶甜甜的酸梅汤,说是大夫人亲手为她所准备的。当时的她感动得几乎要落泪,还以为自己这个庶女,终于得到了嫡母的认可,终于可以被她真正的当作女儿来对待了。 于是,她一口气就吃了大半碟点心,更是一口气把那酸梅汤给喝了个干干净净,当夜她便发了天花。大夫根本查不出她染上天花的原因,曾经的她也以为自己真的是运气不好,才会染了这种恶疾。 但如今的她,再回想起曾经的那一幕,她都会忍不住在心头发出一阵阵的冷笑!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卫妈妈送来的那些东西当中,盛着酸梅汤的玉壶,和一起送来的茶碗根本就不是配套的,在百里家,又是从大夫人那送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如此不讲究的呢?更何况,那茶碗一看就要比那玉壶旧了许多…… 从前的她想不明白,可现在她却全都想明白了,她之所以会染上了天花,根本是因为大夫人找来了被天花病人使用过的杯子,来骗自己用那杯子把酸梅汤给喝下去! 至于二夫人,百里秋水隐约记得,在卫妈妈进到院子之前,似乎和什么人不软不硬地争执过几句,最后那人像是无计可施才离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人应该就是二夫人了。 当年的二夫人,想必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却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而且那时的二夫人,跟她也不曾有过什么交集,自然不会帮她争执到底。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 对于一个善念尚存的人来说,曾经的内疚,加上如今的感激,这已经是足够令她信服二夫人诚意的理由了。 百里秋水缓缓阖上眼睛,一个计划正在脑中慢慢酝酿成型,有了二夫人作为盟友,这件事解决起来,应当就没那么麻烦了。 只不过,除了二夫人,这次的她,还得要寻求另一个人的帮助…… “花琼,去给我准备几件东西。”百里秋水沉声道,目光当中透着一抹狡黠,“过两天我要拿去送给二哥,就当是今年的新年礼物。” 花琼应了声,忙不迭地就去准备了起来。 转过了一天,平时总是大雪纷纷扬扬的空明,竟然破天荒地晴朗了起来,明媚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一眼望过去,有种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这么好的天气,老夫人应该是会想要出来走走的,百里秋水便带了新制的香料,向着老夫人的欣荣院走了过去。 半路上,走的好好的花琼忽然尖叫一声,“小姐小心!” 百里秋水被花琼这么一扯,身子迅速地后退了一步,原本她站立的地方,正落了一团灰扑扑的雪,她愕然地看过去,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痴傻的百里文斯,此刻正憨傻地笑着,手里捧着一团不知道从什么角落挖来的脏兮兮的雪,“三姐姐,玩雪!” 这才没多久不见,百里文斯似乎又要比上次看到的时候长高了一些,越发出落成了一个俊秀少年,只是脸上的傻笑却有些太煞风景,还有手里捧着的那团脏雪,这要是沾到了衣裳,可就得马上原路返回去换衣服了。 “文斯。”百里秋水哭笑不得,“三姐姐现在要去见老夫人,你找两个下人陪你玩,好不好?” “不,不好!”百里文斯傻笑着摇头,手里捧着的那一团脏雪又靠近了过来,“我喜欢,喜欢跟三姐姐玩!” 眼看着那团脏雪就要落到自己的衣裳上头了,一旁的花琼恼了,上来就是一巴掌推掉了百里文斯手里的东西,“四少爷!你快别闹了,小姐还得去见老夫人呢,你要是把她的衣裳给弄脏了,她还怎么去欣荣院?” 百里文斯那一双星辰般晶亮的眼眸闪了闪,表情很是认真,“那,那就不去。” 花琼一下子气笑了,“四少爷,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了!” 百里秋水拿出自己的帕子,拉过了百里文斯的手,把那上面沾到的脏水一点点地给他擦了个干净,哄道:“七姨娘找你呢,文斯,快点回去七姨娘那里吧。” “三姐姐!”就在百里秋水把帕子往他手里一塞,起身要走的时候,百里文斯忽然拉住了她的衣袖。 百里秋水下意识地看过去,却意外地发现,百里文斯的神情,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一双眼睛当中更是隐隐闪烁着一抹渴求。正当她打算询问的时候,百里文斯却又嘿嘿傻笑一声,甩着手跑远了。 还真是个傻子,不过,能傻到这么无忧无虑的,也未必不是一种快乐。百里秋水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可走了没多远,便迎面撞见了两个人。 百里伊人身穿一袭湖色袄裙,身披一件银湖披风,头上的赤金玛瑙步摇色泽温润,越发将她衬托的面若桃李,艳压群芳。陪在她身侧,正在谈笑着的,则是身着一袭靛蓝长袍的宇文易。 百里秋水目光禁不住冷冷一斜,随即轻笑着迎上前去,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九殿下,大姐姐。” “三小姐,这次又是碰巧遇到了你,这可真是缘分啊。”宇文易剑眉舒展,微笑着冲她微微颌首,除了那份天然而生的皇族贵气,丝毫令人察觉不到他身为皇子的高傲距离。 一听到这话,百里秋水只是抿唇轻轻一笑,心下却浮起一抹嘲讽,他们两个人的缘分,从来都不曾存在过,有的,就只是孽缘! 宇文易面带和缓微笑,可那一双凤眼却在暗暗地打量着她,自从上次宴会上见过这清丽的身影,她便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但当他注意到她眼底那道一闪即逝的寒光时,他的心中不免泛起了一丝疑惑。 自从第一次见到她起,他就总觉得眼前这位百里家三小姐对他有种……说不出的抗拒,甚至可以说是敌视,从她目光当中透出来的寒意,若不是跟他有过血海深仇的人,是很难在也瞬间迸射出那样强烈的恨意来的。 他很疑惑,为什么眼前的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可当他想要看到那一双眼眸深处探究一番的时候,对方又会在瞬间斩断那一道深切的恨意,等他再看向那双眸子的时候,就什么也探寻不到了…… 她就像是一个谜,在不经意间便挑起了他不一样的兴趣,这种兴趣不同于单纯的男女之间的情yu,而是……宇文易在心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兴趣到底意味着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看九殿下和大姐姐聊得十分投机,秋水就不打扰你们了。”百里秋水摆出一个客套的笑,行了一礼,正要走开的时候,却见到从方才开始,眼神就一只冷飕飕的百里伊人终于开了口。 “秋水怎么这么着急要走?我和九殿下也只是闲聊,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吧。”百里伊人微微一笑,目光温婉地看向了宇文易,“说起来,有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宇文易很清楚眼前的两个女人,究竟谁才是更值得自己耗费心神精力的,是不是感兴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给自己带来自己最想要的利益。 因此,他的目光在瞬间便移回到了百里伊人的身上,举止无比自然从容,就好像他的视线一直都被黏在了她的身上,从来都不曾移开过,他笑了笑,神情当中的恳切与好奇都做得恰到好处,“哦?大小姐说的是什么事?” 百里伊人掩唇一笑,举手投足当中都是说不尽的妩媚风情,“在我的云露院里,有一株生长了很久的树,在树上原本住着一对喜鹊。前不久,这对喜鹊的窝里,刚刚孵出了一窝小喜鹊,热闹得很。” “可是在热闹了没两天之后,我却发现,在那些漂亮的小喜鹊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突然多出来一个怪东西。”说话间,百里伊人眼角的余光扫了百里秋水一眼,那目光就像是这周遭的天气,寒冷一片。 “那怪东西,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它长得十分丑陋,半点都不像是喜鹊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丑怪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鸟窝当中之后,那对老鸟竟全心全力地哺育起了那只丑怪的东西。” 百里伊人微微蹙眉,神态甚是惹人爱怜,“那只怪鸟,实在是丑陋又恶心,我连多看一眼都不愿,可为什么那对老喜鹊却会放着自己真正的孩子不管,去照顾那只恶心的怪鸟呢?九殿下,你知道那只怪鸟是什么吗?” 百里秋水哪里会听不出,百里伊人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骂她百里秋水就是鸠占鹊巢里面的那只丑陋斑鸠! 果真,宇文易展眉笑道:“大小姐看到的,便是鸠占鹊巢了,那只丑怪的鸟,想必就是斑鸠了。” 有求于你 “斑鸠不会自己筑巢,因此便把自己的鸟蛋偷偷生在喜鹊的窝里,等鸟蛋孵化之后,喜鹊就会以为这斑鸠也是自己的孩子,将其尽心尽力地抚养长大。(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等到长大之后,这斑鸠可就只会拍拍翅膀飞走,绝不会给喜鹊带来半分回报。” “九殿下果真学识渊博,原来那是只丑陋的斑鸠啊。”百里伊人笑了起来,扫向百里秋水的视线当中,隐隐夹杂了一丝嘲讽,“不过听九殿下这么一说,我可实在是厌恶起了那斑鸠,这鸟长的丑怪,脸皮又如此之厚,可真是鸟中之耻啊。” “既然这鸟这么惹人厌恶,那等我回去云露院之后,就让下人把它从喜鹊的窝里赶出来,否则院子里面多了那么一只丑怪的玩意,实在是让人心烦的很呢。” 说这话时,百里伊人的话语深处夹杂了一丝阴毒狠辣,直勾勾地戳向一旁的百里秋水。 她的弦外之音,花琼都听得隐约明白了几分,当下气恼不已,却又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反击才好。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忽然开口问道:“大姐姐,不知道那只斑鸠,现在大概已经长到多大了?” 忽然听到她问出这样的问题,百里伊人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再者,那鸠占鹊巢的故事,本来就是她编造出来的,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哪有什么喜鹊会在这时候孵卵? 只不过,现在可是在宇文易的面前,她总不好表现出是自己随口胡诌的样子,便伸手在空中按照小鸡的形状比划了一下,“大约有这么大,怎么,四妹妹难道想把那种丑怪的东西抓回去养不成?” “这倒不是。”百里秋水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大姐姐,别回去做无用功了。” 百里伊人一愣,“三妹妹的话……是什么意思?” “鸠占鹊巢的典故,九殿下和大姐姐大概只是在书里见过,可我却是在庄子里面长大的,鸠占鹊巢也看过了不少,大姐姐想必不知道,喜鹊长的慢,斑鸠长得快,虽然样子并不美丽,可是它的能力却是要强过喜鹊许多的。” “斑鸠能力强,吃的自然就多,可面对着一窝嗷嗷待哺的小鸟,负责招来食物哺育它们的却只有两只鸟,这样一来,斑鸠自然就吃不饱了,大姐姐你知道在这时候,斑鸠都会如何来做吗?” 百里秋水微笑着,语调平和,可不知为什么,这话听在百里伊人的耳中,却有种令人说不出的阴冷,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悄悄后退了半步。 百里秋水眉梢轻轻一挑,面上的笑意越发清晰,“饥饿的斑鸠,在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它就会开始用力地把未孵化出的鸟蛋,还有那体力明显不如它,却啁啾个不停的小喜鹊给用力地挤到树下摔死。” “只有这样,那斑鸠才能保证得到老鸟的照顾,才能吃得饱饱的活下去。刚才大姐姐你说,你看见的斑鸠已经这么大了,我才会劝你不要再做无用功的。等你察觉到的时候,想必原本窝里的小喜鹊,早就已经摔死了。” 百里秋水笑眯眯地说出来的这些话,却没来由地透着一股寒气,百里伊人银牙狠狠一咬,若不是有宇文易在,她现在真想大步上前,狠狠地给她一记耳光! 她根本就是在话里有话地暗示自己,现在才想到要把她当成是鸠占鹊巢里的斑鸠除掉已经太晚了!这,这分明就是对自己的挑衅! 宇文易微微拧眉,“这斑鸠,未免太心狠手辣,既然是喜鹊养育了它,它不知情便也罢了,怎么能够反过头来狠咬一口,给喜鹊灭了满门呢?” 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听在百里秋水的耳中可是讽刺万分,他说的越是诚恳,她的心里就越忍不住要冷笑。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在他得势之后,别说是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即便是那些自小与他真心相交的同胞兄弟,不也同样死在了他的手下么?!这样的人,论起心狠手辣,可是丝毫都不比那斑鸠来的差啊…… 百里秋水微笑着看向宇文易,“也算不上是什么心狠手辣,不过就是为了活命罢了。当连活下去都成为了一种奢侈时,哪还会想到什么其他的呢?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向老夫人请安,九殿下和姐姐慢慢聊,秋水先行一步。” 说罢,百里秋水便有条不紊地转身,向着老夫人地欣荣院走了过去。等到身后已经听不到那二人的声音之后,她才停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文斯先前捧着那一团脏兮兮的雪傻笑的脸,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百里秋水的心里忽然微微一动,难道说……百里文斯是知道自己继续走下去会遇到他们,知道百里伊人一定会对自己不善,所以才会特意那么做,就是为了阻止自己碰到他们? “花琼,你在这府里待了多久?”百里秋水开口问道。 花琼笑着回答道:“奴婢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夫人买进来了,自打有记忆开始,基本就全是在百里府的印象了。小姐怎么突然问起奴婢这个来了?” “那你记得,四弟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痴傻的吗?” “这……奴婢记不太清楚了。”花琼竭力回忆着,“好像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四少爷就一直痴痴傻傻的了,当时奴婢也很小,四少爷就更小了,所以具体怎么样,奴婢记不清,唯一肯定的是四少爷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花琼的回忆,和自己的记忆出入不大,这么说来,百里文斯的确是个痴傻之人,可刚才……百里秋水眉心微拧,尽管只是一瞬间,可百里文斯的那个眼神,她却牢牢地记在了脑中。 从老夫人的欣荣院出来,百里秋水的手里又多了几样补品,临近过年,大小官员送到府里的礼品不在少数,只要有补品送来,老夫人就会拣出几样好的,让人给二夫人送过去。偶尔碰到百里秋水来,这跑腿转赠的事,十有八九就会落到她的头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她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去到二夫人的广鸣院。 见到她来,二夫人便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等到没人了,才问道:“后天就是小年夜了,她保不齐就要在小年夜的团圆饭上提起你订亲的事情,你可想好对策了没有?” “二婶真的不必担心,我就是想到了一个主意,需要二婶帮个忙,所以才会过来这一趟的。”百里秋水低声在二夫人的身边道了几句,看到对方的神色越来越狐疑,便笑着问道,“怎么二婶觉得这件事很为难吗?” “若是二婶觉得为难,那就……” “你误会我了。”二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我既然说过了会帮你,那这件事我就一定会帮你到底,我只是不明白,你让我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到时候二婶您就知道了。”百里秋水笑了笑,拎起桌上的另一包东西,“二婶,我还有东西要给二哥送去,就不打扰您了,只是我请求二婶做的那件事,如果二婶不觉得为难,那就请您一定要记住,帮我这一回。” “好。”尽管二夫人还是满肚子的疑惑,最终却还是认真地点了头,应允了下来。 从广鸣院去到素月院的路上,越走花琼脸上狐疑的神色就越重,在快要到素月院的时候,她才悄声问道:“小姐,这件事,您真的要找二少爷帮忙吗?” 见百里秋水点了头,花琼脸上纠结的神情更重了几分,“小姐,不是奴婢有意贬低二少爷,只是……二少爷他……小姐,奴婢斗胆说一句,这件事您不如……不如去求求四殿下。” “四殿下?”百里秋水顿住了脚步,微拧着眉心看向花琼。 “是啊,四殿下。”花琼有些紧张地说道,“难道小姐忘了吗,上次四小姐想要刺杀小姐的时候,可是四殿下奋不顾身地出手救了您呢,奴婢知道小姐不喜欢奴婢乱说话,可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是去求求本事大的那个吧……” “四殿下上次救了您一次,这次小姐要是开口的话,四殿下十有八九还是会答应帮您的。”花琼忐忑地说完之后,就紧闭着嘴唇垂手立在了一旁,一句话都不多说了。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花琼并不蠢,可她想事情却太过单纯。 上次救她,说白了只是举手之劳,得罪了的或者根本就谈不上得罪的,就只有一个没权没势的百里可青。 可现在他如果贸贸然插了手,得罪的可是吏部尚书同百里府两家,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不会为了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女子做出这样愚蠢的选择,哪怕是她再如何令他感兴趣,也都不可能。 这么天真的花琼,令百里秋水有些忍不住想笑,跟她解释也有些太过麻烦,因此,她便只是对着她笑了笑,“你放心,你小姐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嫁给一个变态的。办法我自然有,你等一下就会明白了。” 一想到皇甫翌辰那张慵懒的脸,花琼的心里顿时就是一阵发凉,当真是半分希望都看不到,可既然小姐这么说了,她也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她的身后,进了那素月院。 不情之请 见到皇甫翌辰的时候,百里秋水开门见山地说道:“二哥,我想借你的人用一下,这是谢礼。网” “嗯?”皇甫翌辰嘴角顿时扯了开来,笑眯眯地打开了百里秋水带来的东西,而后愣了一下,“这香……应该不是男子用的东西吧?” “这叫柳儿香,香气馥郁缠绵,熏染到衣裳发鬓上,可以经久不散,还有着一定的撩动人心绪的作用,制成这香的原料并不难得,可技艺却要比许多名贵的香料都更繁复,很考验制香人的技艺,所以这香也算是极其难得的了。” 百里秋水微笑道:“现在这种柳儿香,可是扬城姑娘们最想要得到的,我听说二哥最近对新晋的花魁姑娘正大献殷勤当中,名贵的珠钗步摇二哥必定是不缺的,可花魁姑娘同样也是不缺,而这香贵在稀有,二哥拿去送给她,想必一定能讨得美人欢心。” 皇甫翌辰的眼皮轻轻一挑,盯着百里秋水看了半晌,最后拍了拍手把那香收了起来,唇角仍旧是那抹略带邪气的浅笑,“这么贵重的礼,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不过,三妹妹是要借我的什么人?” 百里秋水视线低低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轻吐出三字:“董家人。” 皇甫翌辰唇角笑意不变,眼底神色却在忽然间凝了一凝,随即慵懒地冲房里的下人们道了一句,“房里还真是闷得很,都给我下去吧,去厨房里头剥些小核桃给小爷送来。” 下人闻言,立即鱼贯而出,皇甫翌辰侧过视线,“三妹妹,这扬城哪有姓董的人家?” “扬城没有,可那堵红墙之后有。”百里秋水沉声道。 皇甫翌辰轻笑一声,面色颇为自嘲,“秋水,难道你不知道,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董皇贵妃么?我甚至连她的样子都不清楚,这个忙我即便想帮,也是帮不了的。” “我并不是要你替我去求皇贵妃,我只是想要借用一下,董皇贵妃安排在你的身边的人。”百里秋水说道。 皇甫翌辰眉梢轻挑,面上微微浮现出一丝疑惑,像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似的,只听百里秋水继续说道:“董皇贵妃总是明里暗里不断地托人为你送来大把银票和奇珍异宝,她虽然不能见你,可在她的心中,你永远是她最为挂念的儿子,不管你最后到底入了谁家的族谱。网” “既然是母亲,她的本能就会驱使她拼尽全力,给予你所有的保护,除了在生活上令你衣食无忧,必定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插什么人在暗处保护着你,而那人也必定会是高手中的高手,由那人在暗处护着你周全,她在宫里才可以安心。”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我知道这个请求实在有些不该,可现如今除了二哥你,真的就没人可以帮到我了。” 说话间,百里秋水抬起视线,探询地望着皇甫翌辰。她在赌,赌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同他的交情究竟够不够令他点头,赌自己阴差阳错救了二夫人一命的事情,够不够令他感激自己的恩情。 自然,倘若他不肯点头,不肯借一名高手给她,她也还是有另外的法子来解决这件事,可终究都不如这么做来的轻松保险。 皇甫翌辰的眉心微微一沉,似乎在凝思着什么,可片刻过后,他便轻松一笑,“三妹妹果然聪明,连这都能让你猜得出来。这有什么该不该的,二哥在这府里最疼的可就是你这三妹妹了,别说一个暗卫,就算是要借我一用,我也绝不会有什么借口推三阻四。” “只不过……三妹妹你也知道,我这是见不得光的暗卫,一旦让别人知道了,怕是少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所以你要借,我没意见,可有一点三妹妹你也得做到,除了你,这件事绝不能再跟任何人提起,哪怕是你的二婶婶。” “二婶她不知道?”百里秋水这倒是有些意外了,皇甫翌辰和二夫人之间母子情深,她是看的出来的,可没想到,他居然也会有事情瞒着她。 皇甫翌辰轻笑,“母亲知道了会担心,她身体本来就弱的很,让她白白担心这些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要用,要让那人做什么,你只管提前告诉我就是。只不过,你的一切要求,都只能由我来转达,你不能与他见面。” “那就多谢二哥了。”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彻底放松了下来,“这件事除了我,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原本她的确是不愿意利用皇甫翌辰的,可如今事态紧急,而且也不需要他在明处帮她,应该也不会给他引来什么不好的牵扯。 得到了他的应允,百里秋水便离开了素月院,当房门关上之后,一脸慵懒神态靠在椅子上的皇甫翌辰,唇角却渐渐勾起了一抹有些神秘莫测的浅笑,“要暗卫高手是么……这倒是不难。” 回到宝旷院,花琼还是一脸心神不定的样子,可看到百里秋水一脸没事人的样子,她那欲言又止又不得不收了回去。 一连两天,大夫人那都没什么动静传过来,花琼心里着急,不免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百里秋水却沉稳的很,眼看着小年夜就要到了,大夫人等着的,想必就是这一晚,但她一定料不到,她,也在等着这一晚。 在去到前厅的路上,花琼还有些担忧,悄声问道:“小姐,您说二夫人真的会帮您吗?” “会不会,等一下你不就知道了?”百里秋水笑了笑,扶了扶发间一支有些松了的簪花,脚步一刻也不停地向前厅走了过去。 百里家的人,几乎都已经到齐了,除了不能来的五姨娘,其余的人都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依次坐在了位置上。 在坐下的时候,百里秋水同对面的二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等人一到齐,这小年夜的团圆饭便热热闹闹地开了席,以往百里可青坐着的位置,已经被百里兰芷补了上来,原本满满当当的圆桌旁,就空出了一块不大不小的位置。 看到那空出来的一小块地方,原本就不怎么兴致高涨的老夫人,更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老夫人没有说什么,可是在这里的人,却都明白老夫人的心里是在想什么。 大夫人立即低低地给百里伊人递了个眼色,百里伊人正要开口,却被一旁向来少言寡语的二夫人给抢了先。 “老夫人,今天可是小年夜,不兴叹气的。”二夫人笑着,温声道,“您一叹气,我们心里可都要高悬起来了,更何况,转了年,咱们百里府还有两件大好的喜事,您应该高兴都还来不及呢,怎么就叹上气了呢。” “两件?”老夫人一时没能反应的过来,思念死去孙女的情绪,令她的反应要比平时更加慢了些,“我怎么想不起来?” “您是高兴坏了,所以才一时想不起来了吧?”二夫人笑道,“等到明年,昔年可就要准备入朝为官了,大好的前途这就要开始了,可不就是大好的喜事吗?秋水她也快要成为吏部尚书周大人的正妻,这不也正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吗?” 老夫人笑着哎了一声,“昔年的事情是肯定的,秋水的事情可不许你们拿来乱传,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你大嫂还没听到周大人的回音呢。” “怎么,先前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咱们府里都已经传开了,而且不只是咱们百里府,昨天我让翌辰陪我出门的时候,就连外面的人也在传,说是咱们百里家很快就要再出一位尚书夫人了呢。”二夫人惊愕地看向大夫人,“大嫂,难道这件事是假的?” “以前还未必能肯定,现在嘛,这件事是八九不离十了。”大夫人笑着开口说道,“原本我也是打算趁着今晚大家都在的时候,提一提这件事,周大人已经应允了这件事,再过两天就要来咱们百里府提亲了。” “只不过,这件事周大人也没有拿来大肆宣扬,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幸亏咱们秋水是一等一的惹人爱,那周大人一见画像就喜欢上了,否则的话,这件事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 一想到这段日子以来,被人们传的津津乐道的这件婚事,大夫人的心下就有些纳罕,对于百里府来说,这桩之前尚未确定的婚事,是不可能有人胆大包天到处乱传的,周仁更加不可能大肆宣扬,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会传到街头巷尾人尽皆知了呢? 一听到对方应承了下来,老夫人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脸上也终于有了喜色,一个庶出的小姐,能够嫁到尚书府中成为当家主母,这对于百里家来说,简直是往脸上直接贴金的大喜事。 尽管这两个人年纪是相差的有些大,可一想到秋水的身份,这桩婚事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所能够遇到的最好的婚事了,老夫人满心喜悦地开了口,“当真?” “这我怎么敢骗您呢?秋水可是我的女儿,哪有做母亲的随便拿女儿的婚事开玩笑的呢?”大夫人笑道,“再说周大人过两天就要亲自上门来提亲了,到时候您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么。” 讨要丫鬟 “好,好!”老夫人一连声地夸赞着这婚事,又道,“既然是嫁过去做当家主母的,那秋水的嫁妆可不能少了,就比着咱们府里嫡女的份例来,再从小库房里面挑两件拿得出手的,也添置在秋水的嫁妆里面。” 尽管回府之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老夫人对于这个每天都会来跟自己请安,之后又能耐着性子,时常陪着自己闲聊的孙女,却是真的心疼了起来,如今一听说她要嫁,自然是满心的欢喜,忙不迭地就开始为她盘算起了要如何置办一份风光的嫁妆。 百里云灵的脸色有些难看了下去,比照嫡女的份例也就罢了,现在老夫人居然还开口,让她从小库房里面挑两件,谁不知道小库房里面放着的都是奇珍异宝?!她之前看上一个琉璃摆件,老夫人都不肯让她拿去,现在百里秋水要出嫁,竟然就可以…… 和百里云灵一样快要被嫉妒给烧昏头的还有三夫人,她那细长细长的眉梢高高一挑,一开口,满嘴都是酸溜溜的醋气,“秋水是个懂事乖巧的,也难怪老夫人这么心疼她,不过,这按照嫡女的嫁妆来置办也就算了,小库房里面的东西也要拿出来,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这哪里算奢侈呢?秋水嫁过去之后,代表的可是我们百里府的脸面,总不能寒酸几样就打发了过去,连个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吧?等将来云灵出嫁的时候,老夫人自然也不会少了云灵一份的。” 说着,大夫人又微笑道:“秋水,赶明儿我就先草拟一份嫁妆的单子,让下人先给你送去瞧瞧,你看有没有什么缺漏了的,到时咱们也好尽早补上。” 一旁的三夫人看的直咋舌,大夫人和五姨娘母女的这点事,她也是知情人,原本还以为大夫人会在百里秋水的婚事上做什么手脚,让她嫁得凄惨落魄,一辈子都没好日子过。可谁曾想,大夫人现在不但给她张罗了一门别人盼都盼不来的好婚事,还真的在为她悉心打点嫁妆…… 难道她是真的变了性子不成?三夫人怎么都想不通了。 “嫁妆的事情,由母亲您来做主就好。”百里秋水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含羞带怯地微微垂下了视线,“嫁妆是不是丰厚,秋水不在意的,只要有母亲您的心意,那秋水就满足了。网” “话不能这么说,越是疼爱女儿的母亲,就越应该为女儿置办一份拿得出手的嫁妆,你要是不懂这些也没关系,我再让人抄一份,送到老夫人那里,让老夫人也帮忙出出主意就是。”大夫人温柔地微笑着,微微勾起的唇角却透着一抹隐约的寒意…… 她当然不会真的那么好心,情愿把大把的好东西送去给这个小狐媚子陪嫁,可如果那些东西是要送去给她陪葬,那她的心情可就不一样了。 在老夫人的赞扬声当中,大夫人笑着抿了一口茶,低垂的视线将她那冷厉的目光恰到好处地遮掩了起来,这次,她是势必要将那小狐媚子踹入地狱的,在她临死之前,送些说的过去的东西给她陪葬,也未尝不可。 但就在这时候,却又听到二夫人开了口 “大嫂,我看秋水是个腼腆的孩子,真要是缺了什么,她也未必好意思开口的。眼下可不就正缺着一样吗?” “没有,二婶,母亲平时对我照顾的很细心了,我什么都不缺的。”百里秋水连连摆手,“母亲,二婶一定是在跟您开玩笑呢。” “哎,你怕什么,大嫂对你从来都视如己出,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有什么提不得的?”二夫人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又同大夫人道,“大嫂你看,秋水身边用着得力的丫鬟,就只有一个花琼,再没旁人了。” “刚才我听你说了周大人的意思,看来这婚期是要近了,平时她身边有一个花琼伺候着,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可眼看着婚期近了,就要忙起来了,只靠着一个花琼,到时候怕是忙不过来的,你暂时借一个丫鬟给她用一用,等到她嫁了之后,再把人还给你也是一样。” 大夫人一口便应了下来,回答得极是痛快,“好,这哪算什么问题,一个丫鬟而已,明儿我就喊个人牙子进来,多从外面带些丫鬟,秋水看上了几个,咱们就买进府几个。” “怕是不妥。”二夫人想了想,又开口道,“新来的丫鬟,粗手笨脚的,也就只能干些粗活,到时候能帮忙安排的,还是只有花琼一个。依我看,大嫂你还是把你院子里的丫鬟借给秋水一个来用,你带在身边调教出来的人,用起来才是伶俐又放心,老夫人您说呢?” 老夫人正沉浸在喜悦当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大夫人眼底那瞬间阴暗了下来的异样神情,对这个提议很是赞成,“素心说的不错,宛如,你身边最得力的还有个卫妈妈,在秋水成亲之前,就先把你院里的一等丫鬟,借一个给秋水吧。” “我记得大嫂院里,有个叫楠枝的一等丫鬟,岁数不大,但人却伶俐,去到秋水院子里做事一定不错。” 从二夫人的口中听到了楠枝这个名字,百里昔年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了一冷,下意识地正要开口,却被百里伊人从一旁探过手,用力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裳,看到她那警示的目光,百里昔年这才忍了忍,没有开口。 百里伊人轻声笑了起来,“二婶,你是不是把名字和人想错了?楠枝是一等丫鬟不假,可她笨手笨脚的,哪里像是二婶说的那么伶俐了?” “错不了,上次我见那丫头机灵,心里就喜欢上了,就随口问了一下她的名字,今天碰巧被我给想起来了。”二夫人看向大夫人,忽然像是后知后觉地惊讶道,“哎呀,难道那丫鬟是大嫂用起来最得手的不成?那这样的话,的确是舍不得的,我也真不该这么提……” 百里秋水也在这时候有些着急地开了口,“母亲,您舍不得那便算了,我这里哪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花琼一个人也就够了,母亲真的不必如此割爱的!” 她拒绝的越是诚恳,在别人的眼中看起来,就越像是她这个嫡母小气,连一个丫鬟都舍不得借给即将出嫁的庶出女儿一般,大夫人一下子没了声音,当她看到老夫人的脸色也逐渐沉下来之时,大夫人心头一紧,不得不咬着牙,开口笑道: “秋水,你可不要误会了母亲,我只是在想我这有没有更机灵些的丫鬟能给你,不过你要是也觉得楠枝好,那你就领走吧。” “这……”百里秋水略显为难,可很快,她便眼底眸光一闪,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一句,“那我就先谢过母亲了。” “一个丫鬟,有什么好谢的,你不嫌她粗手笨脚就好。”大夫人笑得温婉,一旁的百里昔年脸色早已经转换成了铁青的颜色,她瞥了脸色铁青的儿子一眼,目光当中警示意味十足。 这几个女人暗中的风起云涌,百里于道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来的,只是见到这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免心生喜悦,举起酒杯,笑道:“跟秋水婚事有关的事情,你们过后再商量也不迟,今晚就先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一想到百里秋水即将就要嫁到吏部尚书的府中,成为吏部尚书夫人,百里于道对这个向来看不入眼的庶女,态度顿时也温和了许多。百里秋水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冷笑不止。 如果不是她早早地就看透了百里于道这个父亲,现在见到他这个样子,保不齐就会感动涕零,以为他真的是一个慈爱负责的好父亲了。 百里昔年一口闷酒灌了下去,脸色仍旧有些僵冷,百里伊人眉心微微一紧,在桌下轻轻踹了他一脚,暗暗提醒道:“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你要为了一个丫鬟如此不痛快?可别忘了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你要真为了她好,那就最好别再激怒母亲了。” “那小狐媚子怎么会开口要楠枝?”百里昔年咬牙低语道。 “大哥!”百里伊人加重了语气,“你可不要乱来,本来只是碰巧的一件事,你如果太冲动的做了什么,那不就是不打自招了吗?而且,你放心就是,我听母亲说,不出个把月,这小狐媚子就要去周家送死了,到时候她一走,楠枝不还是你的么?” 百里昔年重重地哼了一声,眼角扫向百里秋水的余光,也越发阴鸷了起来。 吃过年夜饭,等老夫人起身之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前厅,在回去的路上,走到途中,大夫人忽然顿住了脚步,面色冷峻地看着跟上来的百里昔年,“你回院子要走的可不是这条路吧。” “我……”百里昔年一时有些语塞,看向了一旁的百里伊人。 “行了,不用跟你妹妹使眼色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吗?”大夫人有些没好气地转身道,“随你的便吧,只不过我要提前警告你一句,你以前在府里怎么胡闹我不管,这次你要是敢把这件事搅和了,到时候有你受的!” 百里昔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保住身孕的方法 此刻的百里秋水也已经回到了宝旷院,一回来,花琼就先去厨房里头端了一盅燕窝出来,刚才在前厅,百里秋水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像这种人多的家宴,她总是不怎么爱吃的,这也算是她的一个习惯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伺候着百里秋水吃东西,花琼有些疑惑地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从大夫人的身边讨一个丫鬟来呢?” “我不是要从大夫人的身边讨一个丫鬟,我是要讨来楠枝。”百里秋水轻轻一笑,用帕子揩了揩嘴角,“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一定要把楠枝给讨来?” 花琼点点头,而后却又立即笑着摇了摇头,“奴婢不需要好奇,奴婢只知道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小姐的理由,若是太麻烦的,小姐就算跟奴婢说了,奴婢也听不懂,倒不如就老老实实地安守本分,只做小姐吩咐的事情就好。” “你倒是聪明。”百里秋水笑道,“今儿你也跟着忙了一晚,先下去吃点东西吧,赶明儿楠枝到了,你也就不用这么忙了。” “是,小姐。”花琼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退出了房间。 就在这主仆二人正说到这的时候,大夫人一行人也已经回到了文莲院里面,把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去,大夫人端坐在正中央,百里伊人同百里昔年陪在身边,而脸色略有些苍白,跪在他们中间的,正是明天一早就要被送去宝旷院的楠枝。 楠枝的头上已经渗出了一丝丝的冷汗,大夫人今天一回来,就让她跪在了这里,可当自己跪下之后,她却又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冷冰冰的审视目光打量着自己,就好像要让她这么一直跪到天亮似的。 在这冰冷的地板上跪一整夜,她是不害怕的,可她怕的是…… 就在她心里越来越慌乱的时候,大夫人总算慢悠悠地开了口,“明天一早,你就去到宝旷院,在三小姐嫁到周府之前,你都要留在宝旷院做事。该怎么做,你明白吗?” 楠枝愣了一下,立即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不止,“是,大夫人,奴婢明白,大夫人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绝不会违背了大夫人您的意愿!” “你真的明白才好,有些事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假装不知情,可有些事,我却容不得你犯错!”大夫人目光一凛,那鹰隼般毒辣锐利的目光,在楠枝平坦的小腹处扫动着,“如果你做得合我心意,那这个孽种,我就允许你留下。(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大夫人这并不高亢尖利的嗓音,落在楠枝的耳中却像是一道惊雷,惊得她浑身一颤,脸色在瞬间苍白到了极点,“大夫人……奴婢,奴婢……” “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大夫人冷笑一声,目光森寒,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剑,“你和少爷隔三差五就眉来眼去,你背后做的那些勾勾搭搭的事情,你真以为我瞎了看不见吗?!” 百里昔年忍不住了,开口阻拦道:“母亲……” “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大夫人低喝一声,面色冷峻,“你背地勾搭少爷,还坏了孽种的事情,我们暂时既往不咎。你若想要保下这个孽种,那你最好一切都按照我说的来,事成了,我说不定还会抬举你当个姨娘,若是你再生出什么花花心思……” 大夫人咬牙冷笑一声,“那到时候,别说是你肚子里这个孽种,就连你……我也不会让你死的太痛快!” 楠枝哪里还敢说些别的什么,只能一连声地赌咒发誓应承了下来,后背却早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百里昔年一表人才,她长年生活在大夫人的身边,鲜少见到男子,唯一时常接触的便是这百里昔年了,若是她生了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也就罢了,可偏偏楠枝又很有几分说不出的韵味,这一来二去,竟真的将百里昔年给迷住了。 自然,百里昔年是不会将她当作正妻的人选,可就算是被他当成妾室纳了,总也好过于当了小半辈子丫鬟,最后被打发给了一个下人来的好。 原以为他们两个在暗中交往的一切,大夫人都不会知情,谁曾想,今天的一番话却令她险些就要吓破了胆。本想着等月份大了,再以孩子作为筹码,让大夫人同意她当上少爷的姨娘,可现在看来…… 别说是当上姨娘,能不能保住肚子里的这孩子,甚至都是未知数! 大夫人有些厌烦地冲她摆了摆手,“能记住就最好,你下去吧,该怎么做你应该能够记得住。” 楠枝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再三谢过了大夫人,仓皇而逃。百里昔年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迟疑着开口道:“母亲,等这件事结束了,您真的会同意让楠枝到我的房里?” 大夫人瞪了一眼儿子,暂且先将心里的怒火给压了下去,“要是假的,你还想要跟我这个做娘的翻脸不成!?” “母亲。”百里伊人柔柔地开口劝道,“大哥不是那个意思,您应该明白的,大哥他向来最孝顺您,怎么会为了一个丫鬟跟您做对呢?母亲您消消气,别想太多了。” 看百里伊人不断地给自己使眼色,百里昔年也反应了过来,“是啊,母亲,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您可千万别想多了,我怎么会跟母亲您过不去呢?” “你真这么想,也就不会背着我,跟我院里的丫鬟私通了!”大夫人仍是一脸的余怒未消,原本她还打算着要在这阵子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楠枝给收拾干净,可谁曾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百里秋水居然把楠枝给要了过去! 在这时候,自己倘若再在背地里把楠枝给私下处置了,到时候解释起来不但麻烦,而且还会引人怀疑。所以,尽管她十分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暂且留下了楠枝的这条小命。 大夫人的目光,很是恼怒地在百里昔年的脸上打着转,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可就是架不住色字头上的那一把刀,将来前程大好的他,喜欢什么女人会得不到,却偏偏被这么个身份低贱的丫鬟给迷了眼! 她有些烦躁地长出了一口气,“你们两个也回去吧,我这今天还有的忙,你们两个人可千万要沉住了气,谁也不许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是生非。尤其是你,昔年,只要被我发现,你忍不住在背地动了什么手脚,那就别怪我对那个狐狸精母子不客气!” 百里昔年一冲动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伊人一记视线给挡了回去,拉着他退了几步,柔声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母亲您也好好休息。” 说罢,百里伊人就拉着百里昔年出了房间,等到了外面,才急急道:“大哥你之前跟我说的什么,你自己都记不住了吗?你让我忍住一时之气,不要稍安勿躁、轻举妄动,只需要沉住了气,等那小狐媚子去送死的一天,可现在呢?” “现在只是为了一个楠枝,你就要把母亲的大好计划给破坏吗?”百里伊人提醒他道,“你可别忘记了,这件事还关系着你将来的仕途,你要是胡来的话,最后倒霉的人可是你自己!” 百里昔年心头一惊,的确,先前被楠枝给迷得晕头转向的他,在看到母亲威胁她时,脑中竟真的有些乱了,冲动之下的他,尤其是在喝了几杯酒之后,险些就要忘记真正重要的事情了! 看他像是回过神来了,百里伊人才松了口气,又同他缓声道:“再说了,母亲不是说了嘛,只要这件事一结束,楠枝她就是你的房里人了。你这阵子最好老实了些,千万别无事生非。” “那周大人真的打算娶小狐媚子?”百里昔年眉心一紧,仍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一个青春年华,又可以随便凌辱虐待,绝不会被母家人找上门去讨公道的小姐,周大人在梦里都不一定能遇到这种好事,他怎么可能会拒绝?而且那小狐媚子长得的确也别有韵味,他会答应母亲也不奇怪。” 百里伊人冷冷地笑了起来,“后天就是周大人来提亲的日子,到时候只要咱们百里府收下了聘礼,那她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个死了!” 百里昔年那阴鸷的目光也渐渐浮起了一抹冷笑,的确,只要一想到那个继而连三令他们触霉头的小狐媚子,可以跟先前的那两位周夫人一样,在凄惨惊惶当中无助的死去,先前所忍受的委屈,便在瞬间不算什么了…… 次日一早,楠枝带着自己的行李,早早地便来到了宝旷院,见到百里秋水,先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便毕恭毕敬道:“往后,奴婢就是三小姐的人了,任凭小姐差遣。” 百里秋水满脸笑意,搁下手中的茶盏,“你应该也清楚,母亲是为什么让你来宝旷院的,我这马上就要忙起来了,人手不够,等到我出嫁的事情办妥了,我还是要把你给还回去的。这段时间,可要劳烦你了。” “小姐这话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为主子做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小姐怎么能说是劳烦呢。” 百里秋水笑了笑,忽然开口道:“楠枝,你抬起头来。” 楠枝有些疑惑,不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依言,老老实实地仰起了头,神色乖巧地与百里秋水对视了起来。 周仁提亲留府中 之前都是远远地看,现在距离近了,楠枝的样貌便更加清晰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尽管楠枝的穿着打扮,都是一等丫鬟平常会穿的戴的,可这些平平无奇的衣裳首饰,穿戴在她的身上,却有了另一种不同的风韵。楠枝的眉眼细长,鼻子小巧,略有些的薄的唇角即便不笑也是微微上翘着的。 女子的眉眼一旦过于细长,便会无端生出一副刻薄之相,可这样的样貌生在楠枝身上,非但不会令人察觉到任何一丝刻薄意味,反而会令人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风情,她的妩媚,也不是风尘女子那种轻挑的妩媚,而是另一种惹人怜惜的娇弱风情。 有这样一副好皮囊,和这举手投足之间藏也藏不住的娇弱,这也难怪百里昔年也会动了色心。 见百里秋水含笑望着自己,却不发一言,楠枝的心里无故便跳了一跳,心下隐隐有些发慌了起来。 “三小姐,您……可是要让奴婢去做点什么吗?” “哦,这倒不是。”百里秋水笑着挪开自己的视线,语气平和,“我只是看你长的很好看,你一进来,我这满院子的丫头都让你给比下去了。后天可就是周大人要来提亲的日子了,到时候我们两个人免不得要见一面,到时候你可不许把我的光彩给压了下去啊。” 楠枝神色有些迷蒙,随即连忙摇头道:“奴婢不敢!三小姐原本就比奴婢要天生丽质的多,谈吐举止上奴婢更是不能跟三小姐比,奴婢压根就连和小姐比较的资本都没有,三小姐这么说,可真是抬举奴婢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乖巧的。”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仍旧温和,“快点起来吧,我向母亲借了你来,是让你来给花琼做帮手的,不是让你跪在这的。” “是,奴婢知道了。”楠枝心下微微一松,站起身来。 百里秋水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你虽然是从母亲的房里,到了我这儿当差,可你的月钱还是按照在母亲那里的份额领,还是会跟以前一样不变的,这你不必担心。” 楠枝那悬上去的心听到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奴婢谢过三小姐。网”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你该得的。”百里秋水笑了笑,“行了,今天倒是没什么要让你做的,你就先自己去住的地方收拾一下,赶明儿起,你就要跟花琼一次贴身伺候我,直到我出嫁。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花琼,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楠枝温顺地行过礼,之后便退下了。 楠枝一走,花琼便忍不住开口低声道:“小姐,奴婢把眼珠子都看酸了,怎么就没看出来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您是从哪儿得知,她已经怀有身孕的?” “记住,这件事,你可一定不能说漏了嘴。” 百里秋水笑了笑,先前在宫里的时候,偶尔会有失宠的嫔妃,耐不住寂寞,就悄悄与宫中侍卫私通,一旦结了孽果,就会偷偷从宫外托人弄来堕胎的药,曾经的她在一次将私自堕胎的妃子抓了个现行之后,堕胎药的那股酸辣苦涩的气味,她便用嗅觉牢牢地记住了。 说来也真是巧,就在前不久,大夫人曾经带着楠枝在她的面前出现过,她在楠枝的身上便隐约嗅到了一丝那种特有的苦味。她对此便起了疑心,可过后却始终不见楠枝告过病假,而且她看得出来,每当有百里昔年来,楠枝的眼神就会变得有些不太一样。 因此她才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认为楠枝已经百里昔年在私下偷尝禁果,并且已经怀有了身孕,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中途她曾经动过打胎的念头,只是后来又放弃了。 这样一小段风流韵事,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当中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罕见的新鲜事,百里秋水原本也没把它给放在心上,直到大夫人将她作为筹码,跑去周府提亲,一个绝佳的点子,便从她的脑海当中闪现了出来。 至于事成之后,这楠枝的去处是死还是活……这就要看她自己的表现了。百里秋水那清冷的眼眸当中,划过一抹略带寒意的果决。 离开了百里秋水的房间,楠枝四下看看,见没人在,咬了咬嘴唇,动作迅速地贴着墙边溜了出去。 楠枝那快步悄悄离开的身影,全都被皇甫翌辰看在了眼中,他扫了一眼楠枝离开的方向,掀开衣裳前摆,迈进了宝旷院内。 “那丫鬟可不是什么乖巧的,不过倒也不怎么聪明,这才刚来到这头一天,就急着偷跑了出去。”皇甫翌辰坐下来,说道,“我还真是不明白了,你怎么会讨了个这么笨的来?” 百里秋水眉眼也不抬,“她笨不是正好么,难道我要找一个精明过人的来给自己添堵?” “啧,我说三妹妹。”皇甫翌辰撇撇嘴,“今天可是你找我来的,对我这么不冷不热,这还有没有个求人的样子了?” “有有有。”百里秋水抬起头,微笑着将茶盏亲手捧到了皇甫翌辰眼前,“二哥请喝茶。” 皇甫翌辰眉心瞬间舒展了开来,弹了弹衣袖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得好似一只大尾巴狼,“这还差不多,说吧,有什么事要让你英明神武的二哥来做?” “我要你去游说老夫人,等后天周仁来提亲的时候,留他在府里多住两天。”百里秋水正色道。 皇甫翌辰那俊逸的面容顿时一皱,一口茶喷了出来,两只狭长的眼睛此刻几乎都瞪圆了,抬手就在百里秋水脸上拧了一把,“你是不是让周仁的事情给刺激疯了!?他来你躲都还来不及,你还要让我去游说老夫人,让她将他留下多住几天,你是要做什么?” 说完,皇甫翌辰脸色又是一沉,“秋水你老实告诉我,你要找我借暗卫,该不会是要在百里府里面,直接就把那姓周的给杀了吧?” 百里秋水眼皮翻了翻,“他是吏部尚书,怎么可能说杀就杀?总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人手上沾到血。我让他留,实际上也是为了让他退。” “什么意思?”皇甫翌辰狐疑道。 “这件事变数太多,具体的细节,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总体来说变化不会太大就对了。”百里秋水道,“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你在游说老夫人的时候,目的一定不可以太过明显,要让老夫人认为,是自己有了这个想法才成。” 盯着百里秋水看了半晌,皇甫翌辰妥协道:“好,这件事反正我都已经插一脚进来了,总之你要怎么做,那就怎么做吧。不过,你为什么不让你二婶去做这件事?若我不能成功说服老夫人,到时候让母亲提起来,不也还是一样的吗。” “绝对不行。”百里秋水一口拒绝,“之前把楠枝弄到身边,已经是让二婶开过了一次口,这次再让二婶来做,我怕会被人怀疑到她头上。二婶肯帮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扯到二婶的头上。” “那好。”皇甫翌辰想了想,懒洋洋地站起身,“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老夫人那坐坐。” 正要跨出门去,皇甫翌辰又转过身来,“楠枝那丫鬟……你留在这里,当真放心得了么?” “他们要的是我乖乖出嫁,我现在是他们手里重要的筹码,楠枝奉的命令只可能是尽心尽力地来伺候我,不会有别的。”百里秋水微微一笑。 皇甫翌辰这一走,就再没了动静,眼看着第二天就要到了晚上,花琼有些心急火燎,找了个借口把楠枝支开,匆忙问道:“小姐,二少爷的事到底办的成不成?怎么都这时候了,也没有人来给咱们一个回音呢?” “那就应该是做成了。”百里秋水不慌不忙道,“如果他没法子做到的话,必定会来找我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来,那就是说明,我要他做的事情,他已经做成了。我有些饿了,预备晚饭吧。” 有了百里秋水这句话,花琼才算是差不多放下了心来,连忙打发了厨房去预备晚膳去了。 当厨房里的灶火生起来的时候,楠枝也已经小心翼翼地潜回到了文莲院,一见到大夫人,便立即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 大夫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两天怎么样?” “回夫人的话,三小姐她这两天,什么异样的表现都没有。”楠枝规规矩矩地回答道,“起居一切正常,而且情绪也丝毫没有低落的时候,心情反倒还高兴的很,待奴婢也是很好的,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怪异的地方。” “没有?”大夫人眉心紧了紧,“你有没有听她提起过这桩婚事,她的反应如何?” 百里秋水无疑是一个工于心计,有着与外表号不匹配的老谋深算之人,尽管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还没有戳破,可想必她也早已经将他们看成了水火不容的对立之敌。既然明白这一点,她又怎么会欣然接受自己为她打听来的婚事呢? 楠枝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三小姐偶尔跟花琼聊天的时候,会提起这件事,她的反应……” 看不穿的人面兽心 “在奴婢的眼里看起来,三小姐的确是很满意这门亲事的,而且……”楠枝一下子回忆了起来刚去到宝旷院的那天,“而且三小姐还警告奴婢,让奴婢往后的穿戴都不得艳丽,不许抢了她的风头。” “你这身狐狸骚气还真是谁也闻的出。”大夫人讥讽地冷笑一声,“回去吧,尽力尽力把她给我伺候好了就是。” 楠枝如获大赦地站起身,可面上却又浮现出一抹狐疑,“夫人,奴婢现在既然已经去到了她的身边,夫人……不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吗?” “把人给我看好了就是,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就回来告诉我。”大夫人冷冷地说道。 那小狐媚子并没有抵触这桩婚事,难道说……她真的也跟其他人一样深信不疑,真的认为这是一桩天赐良缘?可她如此精明,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呢? 大夫人握住那茶杯,却连一口都没有喝下去,半晌,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这也难怪,那位周大人有着如此特殊的癖好,是鲜少有人知道的,百里秋水先前不过就是一个长在庄子里的小丫头,哪里会知道这么多呢? 一想到这令自己头痛了许久的小狐媚子,很快就要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大夫人的心里就忍不住浮起一丝说不出的畅快。 这一夜在不知不觉当中便结束了,等到次日一早,周仁便来到了百里府,一起带来的还有三大口木箱的聘礼。对于这聘礼,百里于道自然是欣喜万分地收了下来,之后便邀请他去到了前厅。 按照空明惯例,当男子去到女方家送聘礼的当天,趁着晚上全家共进晚餐的机会,是可以见上一面的。 眼看着很快就要晚膳的时间,百里秋水却还没有打扮好,楠枝看时间越发近了,便忍不住催促道:“三小姐,再不快些可就要来不及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花琼正端着一盏茶水走过来,急急忙忙地快步向前走,刚要放到桌上的时候,却不小心磕到了桌沿,那盏冒着热气的茶水便一下子泼在了她的身上,刚换上不久的衣裳,立即变得湿漉漉一片了。 花琼急了,将手里的木托盘往桌上一放,怒气冲冲地瞪着楠枝,“好好的你催什么催!?就你手脚麻利是不是?你要是真能替我多做一点,我也就不至于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了!天天就只会跟尊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你是只能用来摆着看的不成?!” “花琼!”百里秋水黛眉微蹙,“楠枝就只是催一下,你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得了别人?” 花琼对着楠枝翻了个白眼,“小姐,要不是她在那鬼吼鬼叫的,奴婢怎么会被她烦的心急火燎,现在可好,原本还来得及的,可奴婢一换衣裳,这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奴婢总不能以这么狼狈的一副样子跟小姐去吧?那岂不是在周大人的面前给小姐丢脸么!” “算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你再懊恼也是来不及的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无奈道,“今晚你还是别跟我去了,让楠枝跟我一起也是一样的。” “是,小姐。”花琼一脸的不情愿,退出房间的时候还不忘没好气地瞥了楠枝一眼。 百里秋水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花琼就这个性子,你也别介意,以往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一等丫鬟,是横惯了的。” 楠枝连声道着不介意,陪百里秋水一起向前厅走去。 以她今晚的身份,按照习俗,她是应该最后一个去到前厅的,因此,当她进去的时候,前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在那一众熟悉的人之间,一位身着儒雅蓝衫的男子便显得有些突兀了起来。 想也不用想,这人肯定就是那位吏部尚书,周仁了。百里秋水第一眼,便将那周仁上下看了个分明。 周仁长的很白净,五官端正,衣着也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很有那么几分儒雅之意。他的年纪已经三十有五,可看起来却要比实际年龄小上几岁,只从外表看起来的话,与百里秋水竟也不是那么的不般配。 “可算是来了,秋水,这位便是周大人了。”大夫人笑意盈盈地走过来,极亲热地挽住百里秋水的手臂,同她介绍道。 “见过周大人。”百里秋水屈膝行李,脸上带着一丝略带羞怯的笑意,就像是每个初见如意郎君的女子一般。 周仁起身,笑道:“三小姐不必这么多礼。” 周仁的脸上时常都带着笑意,可只要深深的凝视入他的眼底,便会令人惊讶地发现,在那一双看似正气凛然的目光之中,竟然还潜藏着一丝淫邪之气……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百里秋水便在暗中继续打量着那周仁,他不止样貌给人的感觉干净儒雅,就连言谈举止之间,也是颇为不凡,更懂得恰到好处地照顾到在场的每一个人,简直堪称无可挑剔。 倘若不是一早便对他有了警惕,想必就算是她也很难想得到,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周大人,竟然会是一个如此淫邪又心狠手辣的阴毒之人。 百里秋水忽然便觉得有些可笑,人果真是不能以貌取人的,就像这周仁,谁能想到在这张正气凛然的皮囊之下,居然会是一个人面兽心之人呢?那两名夫人只是不得不公开的,至于其他身份低贱的妾室……死在他手里的女子,想必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吧。 对于这种人,倘若不是他自己凑上前来,她是一辈子都懒得多看他一眼的,可她不稀罕,还有其他人把他当个宝。 在先前的一阵寒暄过后,三夫人像是闲聊似的,笑着开口说道:“早知道,我那天就该替大嫂跑腿一趟,去送这年礼给大人,这样的话,这份好姻缘就该是我们云灵的了呢。” 老夫人向来都不怎么喜欢这个三儿媳,现在又听到她说出了如此不合时宜的话,脸色更是微微一沉。三夫人见老夫人沉了沉脸,心下更是不服气,干笑道:“老夫人您也别怪我不会说话,还不是因为云灵要比秋水岁数大一些么。” “按照以往的规矩,谁家不是年纪大的姐姐定了亲,才轮得到妹妹呢,我这也是按照寻常人的思维来想的,我这人呢,说话又的确直白了些。但我可没什么坏心思啊,秋水,三婶的话你可别多想啊。”三夫人一脸的假笑。 “三婶只是心直口快,秋水不会介意的。”百里秋水温柔一笑,随后便又一言不发了。 就在老夫人忍不住要呵斥三夫人的时候,周仁却笑着开了口,“二小姐的确貌美动人,性格也是极其令人所倾慕的,只是可惜,在下先一步认识了三小姐,只是听大夫人介绍,便觉得两人性格极其投契,这大概就是所说的缘分吧。” 说着,周仁又看向了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二小姐能够胜过三小姐的,可就只有出身一项,但这三小姐却更要合他的口味,大好的青春年华,看起来又是娇娇弱弱的模样,更重要的是…… 她的嫡母,早就已经明确的告诉了她,一旦她嫁出了百里府,从此是死是活,就都与百里家的任何人无关了,哪怕她有朝一日真的丢了性命,就算是死因再蹊跷,百里府也绝不会多过问一句。 这原因,才是真正令他心花怒放的理由,他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实在不需要再冲着这位百里家的二小姐出身而来了,他极度渴望的,是如何能够满足他内心那阴暗的欲望! 周仁握住酒杯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他正在竭力地克制着,不让自己的欲望这么快就暴露出来,他微笑着与百里秋水对视,这一幕落在别人的眼中,当真是好一幅情意绵绵的画卷。 今晚难得地被冷落了百里伊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因为这冷落而产生一丝一毫的气恼,在今晚,她甘愿不声不响地做一个配角,尤其是当她看到周仁和百里秋水之间的互动时,她的心里就会禁不住地一阵兴奋。 百里昔年也是同样,只是,他除了在尽职地担当一个低调的配角之外,还会趁着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地看向一旁的楠枝,可当他第四次将眼角的余光移向楠枝时,他的眉心却微微一紧,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正立在百里秋水身后伺候着的楠枝,目光似乎从头至尾都在时不时地端详着那位周大人,一顿饭都快要吃完了,她却连一个多余的目光交流都没有给过自己! 百里昔年的目光有些阴鸷地看向了周仁,不得不说,周仁当真算得上是一位风流倜傥的男子,而且他的年纪,还为他增添了一份年轻公子身上罕见的成熟沉稳,会吸引到女子的注意也是一点也不意外。 可他吸引的是别人的目光也就罢了,楠枝却是他的女人!百里昔年顿时觉得一阵说不出的恼火,当着他的面,楠枝这对他没完没了的注视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把他当做死人了不成!? 楠枝这贱丫头,该不会是……百里昔年脸色又是一变,几乎就要压不住脸上的怒气了。 留宿百里府 百里秋水要嫁入周府,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按照常规,在她嫁过去的时候,会带上一到两名丫鬟陪嫁,陪嫁过去的丫鬟,基本就是未来府里有点分量的姨娘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难道说……楠枝她觉得留在他身边无望,就对这周仁动了心思!? 百里昔年腹中醋意翻腾,这想法令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除了勉强遏止住自己不要冲动,那隐隐透出一抹铁青的脸色,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了。 大少爷的表情突然变的奇怪起来,饭桌上登时便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老夫人便是其中之一,顺着百里昔年的视线看过去,见状,老夫人的眉心冷冷一沉,在轻瞥了楠枝一眼之后,老夫人的眼底隐隐透出了一抹冰凉…… 除了老夫人,好事的三夫人也注意到了,她刚想要绵里藏针地来上几句,可是见到老夫人的脸色实在难看,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了。 今晚,百里秋水一早便叮嘱了二夫人母子两个,让他们不管看到什么,遇到什么,都一定要置身事外,绝不多说一句,必要的时候,也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糊弄过去便是。 因此,二夫人同皇甫翌辰同样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中,只是他们两个的表现却像是根本没看到一样,就像是他们今晚从头到尾的表现完全相同,仿佛把自己当成了隐形人,除了寒暄客套,绝不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吃着眼前的菜肴。 二夫人是真正一脸心如止水的模样,可皇甫翌辰却还是会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将视线移到百里秋水的脸上,又瞬间挪开。 除了私底下的这一场暗涌,今晚的这一餐还是可以称得上是宾主尽欢的,临了,就在周仁即将起身辞别的时候,老夫人却先开口挽留起了他,只说是觉得与他投缘,人老了又喜欢热闹,想要留他在府中多住几日。 周仁不疑有他,本来还在婉拒,可见到老夫人邀请的实在诚恳,也就不再推辞,答应了下来。 见周仁确定会在百里府多留几日了,百里秋水的眼底便隐隐浮起一丝冷笑……到这里,她计划当中的所有部署,才算是彻底准备就绪了。 她的视线从大夫人那处处透着一抹欣喜的脸上划过,百里秋水心中冷笑,想要利用我做筹码,去换你儿子的锦绣前程?那我就让他一辈子都上不了那金殿! 宴席散去,周仁被下人引去了客房,其他人也都散了,在回去宝旷院的路上,百里秋水问道:“我让你观察的事情,你都看仔细了吗?” “回三小姐的话,奴婢都看仔细了。”楠枝回答道,“今儿晚上奴婢的视线一刻都不曾离开过周大人,他饮食的喜好,奴婢都已经悄悄记下了,等回去了院子里,奴婢就一样样地给小姐记下来。” “做得好。”百里秋水展眉一笑,随即从手上褪下了一只镯子,“你做的好,就理应受赏,这个是奖给你的。” 她褪下来的那镯子,只是成色一般的羊脂白玉,却胜在上头雕着的花样别致,这镯子说白了也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这也已经是楠枝所得到过的,最贵重的赏赐了。即便是从前在大夫人那当差,她也从来都不曾受过这样的赏。 收到贵重奖赏的欣喜,立即令楠枝的脸上布满了笑意,连声道着谢谢三小姐,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百里秋水的笑意深处,掩藏着的那一抹意味深长…… 此刻,云露院内。 百里伊人看着脸色铁青的百里昔年,劝道:“大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先前你不是说,并不是多在意楠枝那丫头的吗?再说了,你会不会是太多心了?” “多心!?都已经那么明显了,难道你没看到?”百里昔年的脸色,阴沉的就好像随时都要滴下水来一般,“就算我再如何不在意她,可她肚子里的那个还是我的种!怎么也不能跟了周姓去!” 百里伊人唇角一抿,“你是不是糊涂了,等百里秋水嫁过去的时候,她肚子早就明显了,她想要贴上去,人家还未必能要呢。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周大人,哪有让你带绿帽子的能力?” 百里昔年仍旧是满肚子的恼火,“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个外人呢,就要留在咱们府里!咱们百里府什么时候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了!?” “大哥!”百里伊人无奈道,“你还是消消气吧,这件事你怪谁都没用,倘若你实在不服气,就去自己找母亲说,在我这说的再多也还是没用!” “去就去!”正在气头的百里昔年,也不觉得大夫人的威吓有多严厉了,抬脚便去了文莲院里头。 进了文莲院,还不等百里昔年开口,大夫人就冷冷地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你不用来找我,楠枝她可以动脑筋来勾引你,同样也可以动脑筋往更高的枝上爬,这本来就是那个狐狸精的本性,你有什么可动怒的?” “母亲,可我气不过!” “气不过你要怎么样?”大夫人饮了一口茶,视线漠然地看过来,“也好,只要你一句话,我今晚就让楠枝那个狐狸精,和她肚子的孽种死在一起。” 百里昔年脸色大变,“不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我怎么样?”大夫人盯着他,“周仁来,是为了秋水,周仁留下,是为了老夫人,跟楠枝本来也没有半点的关系,你这么在意干什么?你要实在气不过就去恨百里秋水那个小狐媚子,没有她,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烦心事了。” 大夫人本是无心说了这一句撒气的话,可听的人却上了心。 百里昔年好女色,却不是玩过便算了的那种,他滥情却又有些痴情,被他看上的女人,即便是已经不能勾起他男女情yu了,但在不会影响到他正事的前提之下,他也同样还会念上三分旧情。 更何况,楠枝又是刚被他得手不久的新鲜人,而且还坏了他的孩子,他现在即便是气得要跳脚,也还是不会将这一腔怨恨发泄到她的头上。于是,这一肚子的怒气,便在大夫人的那句话之后,全数转换成了对百里秋水的恨意。 当百里昔年看似冷静地从大夫人处离开之时,新仇旧恨却一股脑地从心底涌了上来。 对,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小狐媚子,要不是有她,母亲怎么会想到这门婚事?!要不是有她,周仁怎么会进到府里?!要不是因为她,楠枝怎么会跟周仁见了面!? 疯狂的醋意,令百里昔年的沉着在被怒火的点燃的一刹那,便分崩离析成了一块块的碎片,他的眼睛几乎要被这怒火给烧成了血红! 百里伊人对他的劝告,他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已经受不了被这样疯狂的情绪所折磨,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了! “忍……又能忍到什么地步!?”百里昔年狠狠一拳砸在一旁的树干上,枯枝上面堆积的雪块顿时扑簌簌落了一地,积雪反射出的清冷光芒,将他的脸映成了一片铁青。 她们……尤其是母亲!自从那个小狐媚子嚣张跋扈以来,就总是告诫他,让他记得要忍,要按捺住气,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可这合适的时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他已经一次又一次地忍耐了,可结果呢?!结果就是那个该死的小狐媚子,总是可以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羞辱打击!让他一次次地陷入意想不到的失败! 她们也许可以继续等下去,可他却已经不能了!他高傲的自自尊不允许,不允许这样一个卑贱的庶女,如此张狂地压在他的头上! 这一次,就算是周仁会令她不声不响地死在周府,他也无法继续忍耐了!在周府,她死的再凄惨又能怎样?!他根本看不到她凄惨的尸体,根本就不能得到一丝畅快 百里昔年眉心紧紧拧在一起,唇角却勾起了一个扭曲地狰狞笑意……他要让她的死提前,对,他不但要让她惨死,还要让她在死后声名狼藉,在黄泉路上都抬不起头!他要亲眼看见她死在自己的面前,他要亲眼看她付出代价! “周大人要在府里待多久?”百里昔年突然冷冷地开了口。 一旁的随从早就被他方才那狰狞的表情吓得有些慌了神,听他这么问,后背又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回道:“回少爷,是三天左右。” 三天,那就还来得及,不但来得及,他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准备。 百里昔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在这雪夜当中隐隐透出一抹狰狞寒光…… 次日,午后。 在午膳过后,小憩一会儿,是百里秋水的一个习惯,可今天,她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回到床上,而是举着伞,带着花琼在这漫天大雪当中去到了后花园,去收集梅蕊上的雪水泡茶,而楠枝则留在了宝旷院内。 等百里秋水主仆二人离开不久之后,一个小丫鬟便悄悄溜进了宝旷院来,找到了楠枝,“楠枝姐姐,大少爷让我来找你,说他在宝旷院后面等你,楠枝姐姐快点去吧。” 楠枝一怔,又问那小丫鬟,“真是大少爷来找我?” 不必留情 小丫鬟笑嘻嘻道:“楠枝姐姐,我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拿大少爷来开玩笑呀。网楠枝姐姐还是快一点,别让大少爷等急了。” 说罢,那小丫鬟就笑着走开了。楠枝的心里却有些犯了难,在自己来到宝旷院之前,大夫人曾经明确告知自己,在百里秋水嫁到周府之前,绝不可私下与百里昔年见面。可现在一听到百里昔年正在等着自己,她的心里顿时又动摇了起来。 虽说只是几天不见,可她对百里昔年的挂念却是与日俱增,这种惦念渐渐占了上风,很快,楠枝就将大夫人对自己说过的话给抛到了脑后,悄悄溜出了宝旷院。 来到宝旷院后,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楠枝果真见到百里昔年已经等在了那里,可当她脸上堆满了甜蜜的笑意走近时,却发现那本应该含情脉脉的脸上,此刻却堆满了一种令自己看不穿的阴冷与愤怒。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看他这样,楠枝不免有些担忧。 她不开口还好,这一问,百里昔年更是怒火上涌,她此刻越是楚楚可怜,他心里的怒火就越是压不住! “看来你是嫌我这根树枝太枯瘦,栖不下你这只金丝雀,想要另攀高枝了啊!”百里昔年一开口,便是夹杂了浓浓怒火的醋气,冷冷嗤笑一声,“你想要另谋高就我不反对,可你走之前,至少也该跟我这个旧主打个招呼吧!” 让他这莫名其妙的怒火兜头泼来,楠枝愣怔在了原地,“少爷,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呀,什么另攀高枝另谋高就的,楠枝可是做了什么事,让少爷觉得心里不痛快了?” 百里昔年瞥了一下四周,沉下脸问道:“我问你,你不是想要随着百里秋水一起,作为陪嫁去的吏部尚书府?!” “陪嫁?”楠枝哭笑不得,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三小姐身边最亲的婢女是花琼,就算是奴婢想当个陪嫁丫鬟,也轮不的奴婢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楠枝这本来就是一句再正常不过,讲明自己不会陪嫁的话,可是听在多疑又冲动的百里昔年耳中,却又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含义 好个楠枝,原来你不是不想陪嫁,而是没有那个份量! “这么说,要是你有这个机会的话,你早就欢天喜地的预备去做陪嫁丫鬟了吧!?”百里昔年的脸色隐隐透出一抹气恼的铁青。网 这下楠枝总算是反应过来了,连忙摇头,上前便抱住了他的手臂,低呼道:“我的大少爷!你这是在胡说什么!?奴婢是你的人,怎么会上赶着去做三小姐的陪嫁丫鬟!?就算真有人想要让我这么做,我也绝不会答应的呀!” 百里昔年僵冷着一张脸,目光阴鸷地盯住她,“你不想做吏部尚书的姨娘?” “当然不想!”楠枝黛眉微蹙,目光当中已经有了水波盈盈,“奴婢早就认定了自己是少爷的人,怎么可能还会胡思乱想,奴婢的心里,就只有少爷一个!” 百里昔年脸色缓和了些,可脸色仍旧还是有些难看,他盯住花琼的眼睛,掏出了一个小纸包,“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楠枝又是一愣,目光紧紧地盯住他手里的纸包,一颗心高悬了起来,该不会…… “你不必乱想,这不是可以毒死人的东西。”百里昔年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只是这笑意当中,却透着一抹令人道不尽的阴冷,“我要你在今晚亥时左右,把这东西掺合到三小姐的茶水当中,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要让她把掺了这东西的茶水给喝下去。” “之后,她必定会心烦意乱,觉得有些燥热,你要想办法,游说她去北边的荷花池走一走,到时候,剩余的事情你就不必多管了。” 听他说的这些,这纸包里头装的,十有八九是催情药了,楠枝的脸上薄薄一红,却又迅速刷白了下来,眼看着三小姐大婚在即,她却给她下了催情药,万一出了什么事,最后查到她的头上…… 百里昔年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揽住她的身体,声音忽然便变得柔和了起来,“我不会害你的,你放心,这件事只要你做成功,我就立刻抬你做姨娘,谁都反对不了,到时候,咱们的孩子也能堂堂正正的出生在百里家,我就可以朝朝暮暮与你们母子相对了。” 楠枝眼睛登时一亮,先前的犹豫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少爷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是我第一个的孩子亲娘,我怎么会骗你呢……”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情脉脉,那么的令人痴迷,楠枝在不经意间,便迷醉在了这意乱情迷当中,点点头,神色不胜娇羞,“好,只要是你让我去做的,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 “还有一件事。”百里昔年抚摸着她如瀑的发丝,“那个花琼,你也要想法子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支开,今晚陪着她去北边荷花池的,最好就只有你一个,你能做到吗?” “这……”楠枝琢磨了一下,笑着将脸颊贴到了他的脸侧,“少爷吩咐的,奴婢当然可以做到。” 百里昔年无声地笑了起来,在她的粉腮上轻啄一口,温热的气息扫在她的耳畔,使得那张娇怯不已的脸上浮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还有,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不管是母亲还是伊人那,你都不能多透露一个字。” 楠枝的身子早已经软在了他的怀里,意乱情迷地点了点头…… 大半个时辰之后,宝旷院内。 花琼一溜小跑地从院子里头回到了房间当中,“小姐,她回来了,奴婢还以为她是终于忍不住跑了呢。” 百里秋水点点头,漫不经心道:“回来就回来吧,又不是多碍眼的人。” 说完,眼前门帘一掀,楠枝从外面走了进来,眼底还有一抹娇羞尚未散去,见到百里秋水已经坐在了里面,眸中隐隐划过一抹慌乱,“三小姐,奴婢本打算今晚给你煲汤的,可红枣却不够了,奴婢就去大厨房借了些。” 捧着书的百里秋水闻言,却只是抬了抬视线,并不怎么在意,“几粒枣子罢了,多些少些没什么的。” 看她并没有怀疑自己的话,楠枝先前那空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稍稍放了下去。 今天的百里秋水,似乎对那本新得来的书格外着迷,晚上对着那一桌子菜,也只是简简单单吃了些,自始至终都书不离手。 入夜,百里秋水仍旧稳坐灯下,神情专注,像是全身心都彻底沉浸在了那书中一样。 眼看着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辰时了,忽然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了一名小丫鬟,一进门就先噗通跪了下来,“奴婢犯了错,求小姐责罚!” “嘘,没瞧见小姐正在看书吗,你火急火燎的,烧你尾巴了?!”花琼瞪了这叫宝儿的丫鬟一眼,一把把她拉到了外室,“出什么事了?” “好姐姐,你快帮帮我吧!”宝儿急的一张俏脸通红,“小姐的那件银丝大氅,是明天要急等着穿的,我怕今天洗过明早干不了,就拿着在火盆旁,想着快些烤干,可我哪里知道,那里头的炭火是会迸出火星来的……” “小姐的大氅让你给烫坏了?!”花琼有些气恼,“小姐明天要穿这个的,你烫坏了让小姐穿什么!?” 宝儿吓得泪都要出来了,赶紧抓住花琼,“花琼姐姐,我知道你针法好,你帮帮我,咱们两个熬上半宿,保准能补的新的一样,花琼姐姐我求求你,你替我跟小姐求求情,我刚进府里还没几个月,家里还等着我贴补家用呢,我不能被罚了月钱啊!好姐姐,求求你!” “新来的就是毛手毛脚,连烘干衣裳这点事都做不好,这几个月你真是白在百里府待了!在这等着!”花琼有些恼又有些无奈,转身回去了里间,不一会儿便出来了,冲宝儿道,“算你运气好,跟了个心善的小姐,走吧,小姐说尽量补,实在补不好就算了。” 宝儿闻言,立即破涕为笑,忙不迭地拉着花琼就去了烘干衣裳的房间。 现在花琼算是引开了,眼看着就要到辰时,那药……也该让她喝下了。楠枝想了想,稳住了自己心神,上前将还剩下了半盏的茶端了起来,打算借着换茶水的机会,把那藏起来的药给加到里面去。 背过身,立在专门沏茶的小几上,楠枝将手探向衣袖的口袋,这一摸过后,她的额头上立即渗出了一层冷汗,那药不见了! 她手一抖,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茶壶,发出哐啷细微一声,险些把它摔到了地上,这一声噪音明显惹得百里秋水有些不快,她抬眸向这边扫了一眼,“毛手毛脚,这都做不好么?!” “是,小姐,奴婢错了!”楠枝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惧,装作若无其事道,“这水凉了,奴婢再去换一壶热的来。” 百里秋水头也不抬,楠枝心慌意乱地拎着水壶走了出去,到了小厨房里头,她忙不迭地将手里的水壶一丢,急急地翻找了起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百里昔年把那药给了自己之后,她就小心地收了起来,中间也没有换过衣裳,这药怎么会不见了呢!? 藏匿的百里昔年 “难道……”楠枝忽然一惊,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今天当她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迎面跟一个冒冒失失地小厮撞在了一起,难道就是因为那一撞,不小心把那包催情药给撞丢了!? 眼看着亥时就要到了,今天如果不能按照大少爷吩咐自己的去做,那自己岂不是就要……在瞬间,楠枝便煞白了一张脸。网 楠枝几乎要吓得崩溃了过去,她慌乱地在自己的衣袖当中翻找着,忽然,她那已经被汗浸透的指尖,一下子便触碰到了一处硬梆梆的东西。猛地掏出来一看,楠枝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那纸包只是卡在了边角处,一时被她忽略了而已。 攥紧那纸包,楠枝轻巧地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 看大少爷的意思,今晚恐怕就是想要了这三小姐的命了……说起来,自打自己进了宝旷院,这三小姐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自己半分,自己的日子,过的甚至要比在大夫人那还舒坦上许多。只不过…… 只要自己听话,把这药给她下到水里,等过了明天,自己可就是这百里府大少爷的姨娘了!楠枝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小腹处,眼眸当中划过一抹异样的亮光,到时候,自己的宝宝,也就不用担着一个私生子的名头,被别人指指点点…… 用三小姐的命,来换他们母子的一条光明大道,虽然有些残忍,不过这对于她来说,真的是再值不过了! 楠枝的目光渐渐变得冷酷了起来,将纸包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入了百里秋水的茶碗,又从炉灶上提下已经滚开了的水冲在里面,等里头的那些白色粉末全部都融化了,她这才稳了稳心神,回到了房间当中。 回去的时候,百里秋水已经将那书给放了下来,接过楠枝送来的茶,慢慢地尽数喝了下去…… 楠枝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静静地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过后,百里秋水忽然眉心紧了紧,有些烦躁地坐立不安了起来,“楠枝,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再过不到一刻钟,就是辰时了。”楠枝战战兢兢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你不觉得今晚房间里有些闷得很吗?”百里秋水吩咐道,“去把窗子都给我打开,好好透透气。” 楠枝知道这是催情药的效力发作了,她去将窗户一一打开,可百里秋水的面色却像是越来越烦躁了。楠枝清楚时机差不多了,悄声问道:“小姐,您要实在不舒坦,就让奴婢陪你去附近走走吧。” “都已经这个时辰了,别处是不太好去的,咱们就去北边的湖边走走吧,小姐您觉得呢?” “湖边?”百里秋水烦躁地点了点头,“也好,那我们就走吧。” 此时已经是夜深,通往北侧的道路分外寂静,一路走过去,竟然连半个人都不曾遇到。这一路走过去,百里秋水的精神非但没有恢复分毫,反而越来越萎靡不振。 就在快要走到湖边的时候,百里秋水忽然脸色一变,喘息也有些微急促了起来,楠枝见状,赶紧一把搀扶住了她,“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的头……有些晕……”百里秋水微拧着眉心,“也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身体越走越热,而且头也晕起来了,恐怕是病了……你去请个大夫来看一看吧!” 请大夫来,那她下药的事情不就败露了吗?而且,要请大夫,就必定要再把她送回去宝旷院,那今晚的大少爷的计划,不就要失败了吗?!那自己好不容易等到的一个可以飞上枝头的机会,不就全都完了吗?! 楠枝心头微微一沉,一双细长的柔媚眼眸当中,在不经意间,游过一抹阴冷的暗光。不,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今晚她说什么也要让一切都按照大少爷的计划来进行,她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做姨娘的好机会! “小姐脸色红润,一看就是健健康康的人,哪有什么病容?” 将那抹在眼中蒸腾而上的杀意压下,楠枝声音轻柔地开了口,故意喘了几下,笑道:“小姐可别乱猜疑,依奴婢看,小姐只是走的太快了些吧,你看,奴婢都走的有些流汗了呢。这不是快到湖边了么,让奴婢搀扶小姐去坐一坐,说不定就会好上许多了。”说完,强行搀着百里秋水加快了脚步。 百里秋水抬起眼眸,楠枝心头顿时一惊,刚才那一瞥,就像是一道寒光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里,她几乎都要忍不住跪下将这一切都忏悔出来了。可当她再看过去的时候,眼前的人却还是那样一副有些疲惫的样子,目光看起来也是有气无力。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楠枝咬咬牙,脸上仍旧是那副诚挚的笑脸。百里秋水有些恹恹地撑住身体,“好吧,咱们就去湖边坐坐。” 靠楠枝搀扶着,二人才慢慢走到了湖边的石凳处坐下。 夜里寒风飒飒,在这本应该让人精神激扬起的寒风当中,百里秋水却半阖着眼睛,很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楠枝立在她的身侧,一双眼睛却在有些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怎么还不见大少爷他来? 就在她正紧张不安之时,一色冷笑从旁边一块大石后传出,百里昔年同一名蒙面的婢女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三妹妹,真是巧啊,居然可以在这里看见你。”百里昔年脸上的笑意略有些夸张,只是从他的笑意当中,却看不到半分真正的喜色,全都都是一派毒辣神情。 “大哥……”百里秋水努力撑开眼皮,声音却已经是细微到几不可闻了,“你……” “大少爷。”楠枝福了福身子,神色当中的那一抹紧张还没有尽数散去,“奴婢已经把三小姐给您带来了,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做得好。”百里昔年阴恻恻地笑了笑,轻挑地捏住楠枝的下巴,在她的粉腮上啄了一口,“没你的事了,之后的事你该怎么说,都已经记住了吧?那等会你就早点回去,记住了,别让什么人看见了你。” 楠枝点点头,“是,大少爷。” 看着楠枝倚在百里昔年的身上,,百里秋水有些恍惚地站起身,可身子刚站到一半,立即就有些天旋地转,又一下子瘫坐了回去,额上汗珠不断地滚落了下来,发出一丝气若游丝的声响,“楠枝……楠枝?” 百里昔年冷冷地嗤笑一声,“你不用喊了,她是不会理你的。” 等在一旁的婢女,见百里秋水脸色有异,迟疑一下,取下了脸上的面纱,顿时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便露了出来,这婢女,百里秋水是识得的,是老夫人身边的一名粗使丫鬟,名叫英儿。英儿的容貌在百里府的一众丫鬟当中,实在算不得有多出彩,最多也只是清秀罢了。 可对于百里秋水来说,这名看似不起眼的丫鬟,却是她难以忘怀的一抹温暖。 前世她在百里府的记忆都还历历在目,所有人都看不起她这个三小姐,就连下人都敢苛待欺侮她,只有英儿,只有她会偷偷在暗处给自己一些吃的,抑或是自己被罚时,悄悄来帮自己做那些本来就不该是小姐做的粗活。 英儿很单纯,话也不多,却是这百里府当中极其难得的耿直良善之人。 见百里秋水似乎有些痛苦,英儿壮着胆子道:“大少爷,奴婢怎么觉得三小姐是病了,要不然,还是先让奴婢去找个大夫来吧。” 她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本来是因为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看看这位周大人是否有恶疾的。在空明,如今在大户人家在嫁小姐之前,会流行效仿公主招驸马,在将婚事正式举行之前,会派一名丫鬟先同未来的姑爷春宵一度。 此举为的就是要让丫鬟试过之后回去讲明,说说这未来姑爷身上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隐瞒起来的恶疾。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大户人家派去试探未来姑爷的丫鬟,脸上是会蒙着一层面纱,令人分辨不清面目。 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再大的大户人家,也不同于皇家的威仪,未免试探新姑爷的丫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又或者令新姑爷看上了这丫鬟,冷落了真正的未婚妻,所以才会命令丫鬟以面纱遮脸。等到小姐在夫家站稳了脚跟,这丫鬟才可以以姨娘的身份去到府中。 英儿今天来,本应该趁着没人,悄悄进去北客房周大人的房间,等过明天天不亮的时候,再悄悄回去欣荣院,将一切都禀告给老夫人,可就在她从这里经过,正要趁着夜色进入北客房的时候,却忽然被不知何时突然出现的大少爷给叫住了。 再然后,三小姐又出现了,而且还是一副病容,今晚接连发生的这两件事,英儿她根本就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英儿开口,百里昔年笑了起来,在这浓重的夜色当中,他的笑就犹如夜枭一般,无端带着一抹令人鸡皮疙瘩备生的阴寒,“请大夫?对一个快要死的人,还需要请大夫吗?” 英儿一愣,当她触及到百里昔年那一双寒刀般的可怕目光,再看看百里秋水那像是奄奄一息了的面容,这才后知后觉地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先前她只是隐约觉得大少爷对三小姐不喜欢,可却没料到,他对她竟然是连一丝一毫的兄妹之情都没有! 婢女横尸 看到百里秋水那有些痛苦的脸色,英儿硬着头皮开了口,“大少爷,奴婢看三小姐实在不像是病重得快要死了,奴婢还是去找大夫来吧!” 楠枝嗤笑一声,冷冷道:“听不到大少爷说不需要吗?你在这充什么好人!好心劝你一句,你要是再废话,别说她,就连你也得死!” “你……”被同为下人的楠枝耻笑,英儿本就担心三小姐的心里更加有些恼了,“你这是什么话!?你是三小姐的奴婢,现在你自己的主子病了,你不闻不问也就算了,我要去找大夫,你又凭什么拦住我!” “就凭我马上就要成为大少爷的姨娘了。网”楠枝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就算再单纯,英儿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再看看瘫软了的百里秋水,咬了咬牙,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是大少爷了,上前就要将百里秋水背起来,“不成,三小姐再这么耗着,身子怕是撑不住的!” “大少爷,不管您对三小姐有什么意见,她毕竟都是您的妹妹,要是因为你的拖延,让三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到时候老夫人知道了,恐怕也会责罚您的!”被迫,英儿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老夫人给搬了出来,“三小姐,您再撑一会儿,奴婢这就背您回去” 眼看着英儿就要上前把百里秋水给拉起来了,可就在这时,她却痛呼一声,被百里昔年猛地钳住脖子拖了回来。 他冷笑着,目光当中不带有一丝温度,神色狰狞地犹如修罗夜叉一般,大手紧紧地钳住英儿的脖子,却又没有往死里掐,只是让她动弹不得,不能发出尖叫声来。 百里昔年一手钳住她的脖子,一手将她的外衣给用力扯了下来。见他扯得吃力,楠枝也快步上前,帮他一起把英儿的外衣给扒了下来。 英儿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却根本奈何不了百里昔年分毫,就在她正奋力挣扎着,企图挣脱逃跑的时候,忽然,百里昔年眼眸当中凶光一闪,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匕首,对准英儿的胸口就刺了进去 “英……儿!”百里秋水眸光狠狠一颤,一道血光在眼前飞速溅了出来。 英儿从喉咙当中发出沉闷的一声痛呼,随即剧烈地挣扎了几下,脑袋顿时软绵绵地歪倒在了一旁,没了气息。(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楠枝的身上溅到了几滴血,顿时眉心紧皱,紧张道:“真晦气!大少爷,奴婢还怀着您的孩子呢,沾到了这死人血,会不会不吉利?” “回去换件衣裳就是。”百里昔年丝毫不以为然,得了他的话,楠枝便匆忙地转过了身,急急地走远了。 百里秋水目光一怔,挣扎着撑住身子,看向百里昔年,话语微弱到风一吹就要散了一般,“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百里昔年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提着英儿走到她的眼前,将英儿的尸首对准百里秋水,手上微微一用力,那匕首立即便被拔了出来,尚且还带着温度的血液,有不少便溅在了百里秋水的身上,一丝可怖地狞笑渐渐爬上了他的眼角眉梢。 将英儿一脚踢在石凳下面,百里昔年又随手将那匕首丢在了英儿的尸体旁,上来便将百里秋水一把提了起来,冷笑着拍了拍她的脸,“大哥?谁准许你这么叫的,你这小狐媚子对于我们百里家来说,根本就是一个笑话!你根本就不配做百里家的小姐!” 百里昔年狞笑着,眼底的狰狞神情似云雾一般翻涌扩散,带着一抹血腥味的手拍打在百里秋水的脸上,令人作呕。 他的视线如同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在她的脸上蜿蜒穿行,“真是可惜,我没有办法亲手杀了你,你大概还不清楚,我到底有厌恶你,每当我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有多恶心吧?知道么,你就是一个杂碎,一个混进百里府的肮脏杂碎!” 百里秋水喘息着,依然是已经虚弱到开不了口了…… 那翻涌的怒火,渐渐收回到了百里昔年眼底身处,他冷冷一笑,贴近她的脸,从他的口中呵出的气息,似乎都是冰冷的一团,“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今天晚上,你就会以一个肮脏杂碎最该死的死法去死了!” 一连三个死字从百里昔年的齿缝当中恶狠狠地挤出,带着一抹说不出的狠毒,他动作粗暴地将英儿的面纱与外衣套在了百里秋水的身上,当他的指尖蹭过她的脖颈时,一丝按捺不住的颤抖使得他的指甲轻轻地划过了她的脖颈…… 倘若不是还有理智在支撑着他,他现在恐怕早就忍耐不住,要扑上来把她的脖子跟活生生扭断了! 抓住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了的百里秋水,百里昔年站起身,向着北客房的角落走去…… 从门缝当中不难看出,客房里面的周仁还没有就寝,百里昔年贴近百里秋水的耳畔,冷笑道:“还不谢谢我,帮你提前过了这洞房花烛夜……” 百里秋水的身子无力地动了动,从面纱后传出的却只有轻微的喘息声。 百里昔年轻哼一声,敲响了房门,只听门后一阵响动,紧接着,门便开了,披着外衣的周仁,手中捧着一册书卷,见到外面的人,脸上微微有些讶异,“大少爷,这是……” “周大人。”百里昔年面带微笑,却并没有要走进去的意思,“我原本打算来和大人谈一谈先前看过的一册书,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这丫鬟应该是我们老夫人安排的,大人您……应当明白吧?” “这……”隔着面纱,周仁根本看不出对方就是百里秋水,只是觉得这丫鬟体态匀称,再就没了别的。周仁笑了起来,“老夫人这是放心不过我么?” “周大人可不要误会。”百里昔年澄清道,“这毕竟是咱们扬城大户人家暗地里的规矩,老夫人她也不能免俗,您可千万不要多想。” 周仁笑着摇头道:“说的也是啊,有时候这种暗处的规矩,反倒要比那明处的规矩还钳制人。等以后你入了官场,这道理你也慢慢就明白了。也好,未免老夫人多想,就让她留下来吧。” 周仁的话说完,百里秋水却是一动不动,周仁微笑了一小片刻,随即便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这是……” “哦,她叫英儿,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平时就是个害羞的很,又不言不语的,现在想必是太过于紧张,见了周大人连脚步都不敢迈出去了。”百里昔年笑得不动声色,拉住百里秋水往前轻轻一推,“毕竟是老夫人的人,周大人您就多担待些。” “好说,好说。”周仁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一抹儒雅的沉稳微笑,送走了百里昔年,将房门关上,才将她拉了进来,在拉动她的时候,他明显察觉到她的僵硬与无力。 莫非她不愿意?周仁露出一个无声的阴冷微笑。他根本就是个不能人道的废人,想要跟丫鬟做那种事,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最大的兴趣就只是在床上用变态的手法,把女人给活活折磨到死…… 若是平时,有这么一个妙龄少女送来自己眼前,他早就会二话不说对她下手了,但,这一次却不行。 周仁轻咳一声,让带着面纱的她坐在椅子上,期间并无任何一丝不合礼节的行为,俨然一位恪守礼节的正人君子。他可没有忘记,现在的他是在百里府,他的一举一动,可都是在自己同僚一家的眼皮底下的。 今天他要是真的将自己的shou欲发泄在这个丫鬟身上,后果的严重性到底有多大,他可是不难想像,而且自己真要是在这儿做了,那个娇滴滴可以供自己随便凌辱的百里家三小姐,恐怕就到不了他的手里了。 倒了杯茶,周仁的脸上带着谦和的微笑,推到了她的眼前,温言道:“我刚听见,你叫英儿是吗,你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的几句话,未必真要做了才成,反正他也不缺银子,只要花点银两,买通了这婢女,到时候让她在老夫人的面前编几句,不就万事无忧了么。这样想着,周仁冷冷一笑,找出了自己的钱袋,坐到了她的身旁。 “英儿,我知道你是要来做什么的,可我对你们三小姐一见钟情,虽说还没有正式成亲,可是在我的心里,她早就已经是我的妻子了……”周仁一边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一边识图将钱袋塞到她的手里。 可就在他靠近她说了没两句话之后,一股甜到有些发腻的香气便从她的颈间散发了出来,丝丝缕缕地钻入了他的呼吸……嗅到这股香气,周仁顿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涨,用力晃了晃头,却觉得浑身的血脉直冲头顶。 周仁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神智,手里还攥着那钱袋,“所以,这些钱……” 说了不几个字,他便发觉自己的话说不下去了,只觉得有一股无名邪火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横冲直撞,这一把邪火在瞬间就窜了上来,烧的他坐立难安,他越是难受,从她身上飘出来的那股香气就越是撩人…… 发现尸体 催情香?!仅剩的唯一一丝理智,使得周仁的心头猛地一惊,他立即抄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得要伪装良好形象了,径直对着壶嘴一气喝了下去,可那一壶茶灌下去之后,那沸腾的血液非但没有半分缓解,反而还更加火烧火燎了起来。 房间里怎么会有催情香?!不对!周仁的眼睛狠狠地瞪圆了,血丝在眼球四周隐约可辨,他死死地盯住那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丫鬟”,顿时觉得喉咙一阵干渴,同时,一股抑制不住,令人几乎要爆炸的怒火在他的胸膛横冲直撞了起来 他控制不住地用力拂袖,将那空了的茶壶砸了个粉碎,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衣领,将她凌空提了起来,“谁让你带催情香来的!?” 尽管那冲动的欲火,已经将他的全身烧灼地犹如无数蚂蚁在啃噬一般,可他的理智却还算清醒,他是吏部尚书,是即将要迎娶百里家三小姐的周大人,他是身份高贵的人,是百里家需要刻意讨好的人! 百里家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就算那老夫人再疼这三小姐,再如何怕她嫁给了一个身有暗疾之人,也不会这样莽撞嚣张,做出给丫鬟身上涂了催情香,让她来勾引自己上床的! 一想到这,在躁动之余,周仁又刷地流了一身的冷汗,自己如今身居高位,免不得有许多敌人明里暗里盼着自己落马,难道说这丫鬟……身上还有什么猫腻?! 蒙了面的丫鬟,被他提在手里,软绵绵地抬手想要抵挡,却始终是有气无力,那香气越来越浓郁,周仁的理智依旧清醒,可身体却已经渐渐不受控制了起来。 周仁被这狂躁的火焰给烧的没了理智,抬手狠狠一巴掌便用力甩在了她的脸上,从喉咙当中冲出的怒吼还带了三分嘶哑,“说!你到底什么目的!谁让你来的!说!” 她被重重地一巴掌甩在了地上,随着一声闷哼声过后,房间里又响起了几声杯盘碎裂的声响。 丫鬟痛苦呻吟的声音钻过了门缝窗框,那听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却令那立在窗旁的人脸上浮起了一抹无比狰狞的愉悦微笑…… 先前假装走远了的百里昔年,又向窗缝的位置贴了贴,屏息静听着里面的声响,那沉闷的痛呼就像是浪潮一般,挣扎扭曲地钻入了他的耳中,时不时伴随着几声周仁的低吼。(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虽说是只听到了声音,但里面的人正在经历着什么,只听这毛骨悚然的尖叫便不难知晓。 面带一丝轻蔑笑意,百里昔年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极尽鄙夷地吐出一句:“不过如此,一个小狐媚子,果真是没什么大能耐。” 他早就料到,周仁为了掩饰好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形象,今晚必定会对送到房里的女人恪守礼节,所以他一早就命人偷偷在周仁的茶水里面也放上了催情药,只要他喝了里面的茶水,就必定会在药力的作用下狂性大发…… 他可是亲耳听说过,上次周仁在服用了小剂量的催情药之后,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活活折磨死两名歌姬的,现在他在周仁茶水里面加的,可不是“小剂量”如此简单。 百里昔年忍不住笑了起来,目光中尽是按捺不住的得意,明天一早,那在湖边的英儿尸体,就会被人给发现,到时候在北客房的百里秋水,也会被人给发现……到时候,只要一看到百里秋水的尸体,和英儿的尸体,他的人就会站出来,告诉所有人头一天晚上的“真相”。 宝儿会告诉大家,三小姐是因为吃醋,不想要让一个丫鬟先自己一步上了未来夫君的床,一怒之下,就半夜一个人跑了出去。 到时候,有自己的引导,加上宝儿的话,大家都不难猜测的出,认为百里秋水昨夜是想要和英儿商量,但是英儿不想要忤逆了老夫人的意思,不肯应允,这三小姐见劝说行不通,一怒之下就动了杀意,干脆一刀把英儿给捅死,自己戴上面纱,去了周仁房间的真相。 之后再等到百里秋水的尸体被发现,再由楠枝这个贴身丫鬟声泪俱下地证实一番大家的猜测,这三小姐是有多么的不把下人的命放在眼里,又是多么的嫉妒恼火,以至于做出了未嫁女子,主动去向未婚夫投怀送抱,渴求春宵一晚的荒唐事,到那时,百里秋水她不但死的惨,就连仅剩的一点名声也会彻底败坏! 至于对那折磨死百里秋水的周仁,他也有法子来解决,他已经买通了大夫,只等明天一早,事情闹开之后,再将他请来,让他按照自己先前教他的话,说她身上的伤痕,是因为她自己服用了催情药,以及给周仁下了大量的催情药,令他神智全失所制。 到时候,他只要再和父亲商议,送一笔银两给周仁,再将府里另一个更小的庶女,那个小狐媚子的妹妹,百里兰芷送给他作为补偿,想必周仁照样也会欣然接受,自己的仕途不但毫无影响,反而还会更加顺畅才是…… 一想到这,百里昔年就觉得自己的心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痛快,似乎连步伐都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这一夜,百里昔年的脑中,浮现的尽是百里秋水惨死时的样貌,只要一想到她明天一早,那尸体就会以极尽扭曲怪异的样子展现在他的眼前,他便压不住这心头的一阵阵激动,他甚至现在就想要去到母亲的文莲院,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出来! 可他却还是忍住了,他压下了眼底的那一丝疯狂,他在等,耐心地等,等明天一早,当所有人都亲眼看到那小狐媚子凄惨死状时的那一刻! 这一夜,百里府内依旧寂静,除了巡夜的人,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察觉得到,就在这静谧的深夜,在百里府北面的一间客房当中,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正在房间里逐渐蔓延了开来…… 次日一早,当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百里府当中负责洒扫的当值下人就都已经起来了,要赶在府里的主子们起床之前,将整个百里府都打扫一遍,就在今天当值的小丫鬟,去到北湖边上不久之后,一声尖叫顿时从湖边爆发了出来 “救命!救命啊!死人了,快来人啊!”负责打扫湖边的小丫鬟是个新进府不久的,第一天正式当差,谁料到这第一次当差,枯草落叶没扫多少,倒是一眼在石凳下面看到这样一具已经冷硬了的尸体,旁边还有一滩艳红的鲜血洒在雪地上,早就已经被冻得硬梆梆的了。 小丫鬟吓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了在了地上,直到浑身冷透了,才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小丫鬟手里扫帚一丢,忙不迭地打滚起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跑得鞋子都丢了一只,踏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竟然也不觉得冷,她只知道自己应该快些跑出去,快些找人来看那具尸体! 被吓得丢了魂的小丫鬟,一个不小心,在跑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竟结结实实地走来这里的人迎面撞到了一处,只听哐啷啷一声响,地面上一片瓷片狼藉碎了一地,热腾腾的早点稀里糊涂混在一起,落到了冰冷的泥地里,还在蒸腾着散发出最后的一丝热乎乎的香气。 “你是新来的?怎么毛手毛脚的,新进府的时候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规矩?”王妈妈眉心一沉,她是特意奉了老夫人的命,来给周大人送早餐的,也是为了顺便来把英儿接回去,可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这么个毛脚丫头,早点全给打翻了! 早点没了事小,可这要是再让人回去重新端一份来,这时间怕是要来不及了,老夫人吩咐的可是让她悄悄带英儿回去,这可如何是好?王妈妈有些犯了难,只是她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眼前这小丫鬟的给一句话给扭转了注意力 “有人死了,有人死在湖边了!”见到了老夫人身边的亲信,小丫鬟脸色煞白地死死抓住她的手,“血,好多血!妈妈您快去看看吧!好多血!” “血?死了人?”王妈妈一怔,随即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谁死了?” 小丫鬟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吓得眼泪一个劲往下淌,王妈妈见状,拧紧了眉心,让她在前面带路,跟着去到了北湖边上,等见到英儿的尸体之后,王妈妈顿时瞪大了眼睛,“英儿!?” 王妈妈顿时也觉得有些腿软了,英儿是昨晚老夫人派去周大人房里的,她现在还应该等在周大人的客房当中,等着自己去接她才对,怎么会……怎么会被人在这里给杀掉了!? 这要是个一般的丫鬟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老夫人派去的试婚丫鬟,这件事情现在还牵扯上了吏部尚书周大人,这就不仅仅是死了一个丫鬟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我在这里守着。”王妈妈稳了稳心神,吩咐那小丫鬟,“你快去把老夫人请来,再把老爷和大夫人也请来!” 吓得早就失魂落魄了的小丫鬟,一听到王妈妈吩咐,立即点点头,慌乱地跑了出去,过了没多久,只见从不远处有几人向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面色凝重的老夫人。老夫人前脚刚到,大夫人几乎与百里于道父子在同一时间赶了过来。 惊动众人 “这不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吗,怎么会死在这里?”看清楚地上的尸体之后,大夫人一个愣怔,随即却又有些狐疑了起来,“老夫人,这英儿不是您昨晚安排……” “我要是清楚怎么回事,也就不用把你们找来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老夫人眉心紧锁,脸上涌动着一抹怒意,“英儿可是我派去的丫鬟!” 要英儿去做百里秋水的试婚丫鬟这件事,老夫人是同大夫人商量过的,因此她也知情,但百里于道却有些疑惑,“昨晚什么?” “老爷,是这样的。”大夫人解释道,“老夫人昨晚安排了这丫鬟去做秋水的试婚丫鬟,她昨晚……是应该在周大人房里的。” 先前见到不过是死了个丫鬟,就毫不在意的百里于道,一听到这,脸色顿时大变,“什么!?那,那她怎么会死在这里!?那她死的时候……” 之后的话,百里于道脸色一青,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可他尚未说出口的话,却和老夫人他们心中所想相差无几。英儿被人杀了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多重视,可她为什么会被杀,被杀之前,被杀的时候又是在哪来,是本来就在这湖边呢,还是在那…… 如果说,英儿是在去北客房的路上被杀了,那倒也没什么,若是在周仁的客房里,或者是从客房回来的路上被杀,那么……越想下去,百里于道的心里就忍不住有些慌乱了起来。 百里昔年压下眼底的一抹冷笑,装作忽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上前蹲下来,“父亲,这尸体怎么看起来有些怪异?” 百里于道等人看了过去,“哪里奇怪?” “先前母亲不是说,这英儿是要去做三妹妹的试婚丫鬟么,那她的面纱去了哪里?”百里昔年假装出一副若有所思地模样,又从地上捡起那把溅满了血的匕首,用脚尖将英儿的踢了一下,让她正面朝上,“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老夫人你们看。” “英儿一定是被这把匕首杀死的,这匕首在捅进她身体以后,又丢到了一旁,她的手上没有沾到血,那么拔出这把匕首,又丢到一旁的人,应该就是杀了英儿的人。看这附近的血就知道,匕首拔出来的时候,英儿的血喷了一地,可她的外衣却不见了。” “面纱和外衣都不见了……”老夫人眉心压低,忽然间恍然大悟了似的,“该不会那人杀了英儿,就是为了拿走这两样东西,去假扮英儿吧!” 大夫人狐疑道:“但英儿不过就是一个试婚丫鬟,假扮成她,这能得到什么好处?” “夫人说的不错。”百里于道沉着脸,“更何况,只是要假借她的身份,打晕了她也可以,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毒手,应当不会是这样。” 大夫人眉心忽然微微一挑,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划过了百里昔年的脸,隐约带着几分怀疑。可转瞬间,她又将这怀疑给打消了大半。 她已经为百里秋水安排了最残忍的死路,而且一切都已经成为了定局,在一切都讲清楚之后,她不认为百里昔年还会压不住性子,冲动地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 “而且更奇怪的是……”百里昔年的眉心看起来似乎因为怀疑而紧紧地拧在了一起,但实际上,只有努力让自己做出这样凝重的愁容,他才可以稍稍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与狂喜。 “昨晚我睡不着,在出来散步的时候还遇到了英儿,她正巧要进去周大人的客房,不过我见英儿好像不怎么情愿的样子,一直都在低着头,我问什么,也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回答。” 听到百里昔年的话,百里于道的眼前顿时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你昨晚看见过英儿?!不对,你确定看见的那人就是英儿!?”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百里昔年故作茫然,“难道老夫人还安排了另一个试婚丫鬟?” “绝不可能,我只安排了英儿一个,再没有第二个试婚丫鬟。”老夫人肯定道。 “不好!”百里于道脸色猛地一沉,后背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进去的那女子,绝不可能是英儿!” 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冷笑爬上了百里昔年的眼底唇角,可只在一瞬间过后,他那本就令人不易察觉的冷笑,立即便换成了一副完美的惊愕面容,“父亲为什么这么说?我昨晚的的确确是见到了,这有什么可隐瞒父亲的?” “不是你隐瞒,是有人调了包!”百里于道眼珠飞快地转了转,两道浓眉都已经快要纠结在了一处,“如果英儿真的进了客房,那她现在还应该在客房当中等着王妈妈去接人才是,期间不可能离开客房,更不可能会死在这湖边!” 见百里于道果真按照自己的引导来思考了,百里昔年心中又是一阵得意冷笑,那最后的胜利欣喜感,已经在他的心中抑制不住地想要冲出来,但他却清楚,现在还不是放纵这欣喜冲出来的时候。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满脸的惊愕,“这,这怎么可能?谁会把试婚丫鬟给调包?这调包又是想要做什么?” “老夫人您先别着急,老爷他不也是猜测么。”大夫人劝慰安抚着老夫人,心里却莫名其妙地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件事,当真和自己的儿子没关系么? 从一开始赶到这湖边,直到现在,虽说百里昔年的言行举止都无比合乎逻辑,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怪异,可她的潜意识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什么猜测,十有八九就是了!”在这寒冷的天气当中,百里于道的额上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冷汗,他甚至都顾不上要安抚一下老夫人,“平白无故的,到底是谁会做这样的事情!?” 百里府规矩甚严,但也不排除真有那胆子大又心气高的丫鬟,想趁着这机会赌上一把,杀了英儿,自己取而代之做试婚丫鬟,那就等于抢走了吏部尚书姨娘的身份,若真要是这样,是有不甘一辈子伺候人的丫鬟,为了攀高枝而冒险做出来这件事,那也就算了,可万一…… 万一,将英儿调包的那人,就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想要对吏部尚书周仁动手,先是杀了英儿,之后又假装成试婚丫鬟进了客房,那后果可就…… 百里于道的脸色在铁青当中已经泛起了一丝毫无血色的苍白,真要是这样,那不管周仁最后到底有没有出事,百里府都会迎来一场天大的麻烦! 老夫人拐杖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面色愠怒,“真是想不到咱们百里府,居然会有如此不要脸的狐媚子所在,不管是谁,让我找出那人来,必定不能轻饶!” 就在老夫人话音刚落的时候,一个身着碧色衣裳的丫鬟,慌里慌张地从远处跑了过来,匆匆对着众人行了礼,过后又急匆匆问道:“主子们有谁看见过三小姐了吗?” 这匆忙而来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宝儿。 “秋水?”老夫人眉心紧了紧,“秋水今儿还不到去欣荣院的时候,我是没有瞧见的,怎么了?” 除了老夫人,其他人给出的回答自然也是没有看见,宝儿在听过这些回答之后,立即眼眶一红,焦急道:“这可真是急死奴婢了,三小姐她到底去了哪里,这一整夜都没找到人……” “你说什么?”大夫人目光一凛,追问道,“什么叫一整夜都没有找到三小姐?” 说话时,大夫人的语气像是焦急到了极点,但只有宝儿才能听得出,大夫人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当中夹杂着的那一抹怒火。 大夫人的确是动了怒,宝儿是她费尽心思安插在宝旷院的,这么多时间都没有动用这一步暗棋,为的就是万一发生了点什么意外,到时候还有留有一张翻身的底牌。她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这么荒唐,轻而易举就动了她好不容易安插的这一步暗棋! 擅自动用自己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这件事!盯着宝儿的脸,大夫人顿时一阵怒上心头,从她一出现,提起百里秋水不见了,再联想到方才儿子的所作所为,她已经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断定,这一次,必定又是他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可事已至此,她就算是有万丈怒火,也得暂且压下,因此,那盛怒只在她的眼底略略一闪,便消散了下去。 宝儿垂下视线,不敢与大夫人对视,按照先前百里昔年吩咐的说道:“回大夫人的话,三小姐……昨夜一夜未归!” 不待大夫人开口,一旁的老夫人便有些着急了,“一夜未归是什么意思?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是怎么看住你们小姐的!” “回老夫人的话,这件事不能怪奴婢们啊……”宝儿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昨儿小姐知道了,您要给周大人安排一个试婚丫鬟,小姐就……就……” “就什么?!”百里于道怒道,周仁那边还生死未卜,这边百里秋水又出了状况,他当真是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还不快说,吞吞吐吐什么!” “是,是!”宝儿吐了口唾沫,“三小姐就动了怒,在屋子里破口大骂了一通,骂什么该死的风俗,还骂……还骂老夫人您老糊涂,把狐狸精送到孙女夫婿的床上!” 秋水遭污蔑 老夫人脸色顿时一变,只不过却依旧是半信半疑,百里秋水在她的面前,向来都是最乖巧的那一个,她一时半会怎么都不能相信宝儿的话。(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更何况,先前自己也曾经暗示过她,会给周仁派一个试婚丫鬟,她也并没有任何反对的表现。 宝儿却还在继续说着,“之后,三小姐在摔打唾骂了一通之后,火气还是没有消下去,楠枝姐姐本来还想要拦住她,可我们毕竟是做奴婢的,不敢违背小姐的意思,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小姐她怒气冲冲地拿了把匕首冲了出去……” 这下不只是老夫人,就连百里于道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从宝儿的话稍一联想,便不难联想出杀了英儿的人,极有可能就是百里秋水这个结论! “一开始奴婢们还因为,小姐就只是一时之气,跑出去之后冷静一下头脑就没事了,可没想到,小姐这一冲出去,就是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宝儿又红了眼眶,“虽说小姐命令我们,绝不许出来找她,可奴婢们实在担心,就跑了出来……” “哪曾想,这府里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已经被我们给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三小姐的踪迹!” 宝儿每说出口一句话,百里昔年眼底的笑意就会在无形当中增添一份,英儿的尸体与匕首就摆在眼前,如今又有了宝儿的证词,就算是他们想不联想到百里秋水身上都不可能了! 果真,百里于道铁青着脸,问道:“北客房你找过了吗?” “北客房?”宝儿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样来,“北客房不是周大人正在暂住么,小姐她怎么会去到那里呢?” 正说着,宝儿的视线这才有了闲暇落到了一旁英儿的尸体上,立即尖叫了出来,“英儿!?她怎么,怎么会死在这里!?” “这就要问你那三小姐了!”百里于道重重一拂袖,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就在此刻,一声慌慌张张地尖叫又从远处飞速传了过来,一个丫鬟脸色苍白,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不好啦,不好啦!客房……周大人他……不好啦!” 众人脸色均是一怔,百里于道的脸色更是在瞬间铁青一片,怒吼道:“什么不好了!” “奴婢今天一早,像把洗漱的热水为周大人送过去,结果一推门,就……就嗅到了一股子血腥气!”丫鬟一边说着,一边忍着强烈的呕吐感,“奴婢看到,看到房间里面好多血!周大人他也浑身都是血!” 除了百里昔年,百里于道等人脑袋里面均是嗡的一声巨响,浑身是血……这可不是出大事了么! “快去北客房!”百里于道竭力稳住心神,也顾不上什么了,扭头就向北客房地位置冲了过去。网 稍稍拉开了几步距离,大夫人斜睨了一眼百里昔年,那细若蚊蝇的嗓音当中,却有着一抹压抑不住的怒气,“我是怎么跟你说的,难道你全都忘记了吗!?” “母亲放心。”百里昔年展眉,安然一笑,却有着一抹说不出的狠辣,“这一次,我可以保证已经做到了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那周仁的房间怎么会血流满地!?”大夫人拧紧了眉,“你可别忘了,你将来的仕途,还得要靠周大人,不是要得罪了他!” 百里昔年恶狠狠道:“她死了,咱们再赔给他一个小姐就是!而且我所有的手脚都已经做通,一切的责任都只会被压在那个已经死了的小狐媚子身上!如果不能亲手让她死在我眼前,就算她以后再如何凄惨,我这心里也是一辈子都不会痛快的!” 说罢,百里昔年又阴冷地笑了笑,道:“那个小狐媚子已经死了,可我不但要让她惨死,我还要让她死也死不安稳,一辈子都要背着一个荡妇的骂名!” 北客房一到,见到那敞开着半掩的房门,百里于道眼前一晕,稳了稳心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到客房当中,众人均是一愣,在这不大的房间里,飘着一抹很是明显的血气,腥甜的味道钻进口鼻,老夫人险些吐了出来,一旁的王妈妈眼明手快搀住了她。 “先搀老夫人回欣荣院!”百里于道的视线从里间收回,疾言厉色地吩咐道。 虽说卧室的房门上隔了一层朦胧的细纱,可他却不难嗅得到从卧室当中飘散出来的那一抹浓重的血腥气息,至于里面究竟是怎样一幕血腥的场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不必了。”老夫人示意王妈妈搀扶着自己,在一旁坐下,面色稳了稳,“我在这里歇上一歇就好,先去看周大人怎么样了。” 老夫人在嗅到这空气当中弥漫的血腥气息时,心里便已经慌了神,可身为百里家真正的主心骨,越是在这种时候,她越是应该稳住才行。 “父亲,老夫人说的是,咱们先进去吧。”百里昔年拔出腰间的短剑,装作戒备房间当中,那个他明知道不可能存在的凶手,护住百里于道,慢慢向卧室移动了过去。 “周大人,周大人!?”百里于道一边轻声喊着他,一边硬着头皮掀开了门帘,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即便是在官场浮沉了多年的他,此刻竟也惊慌地踉跄后退一步,也正是这一退,让跟在身后的大夫人也看清楚了卧室里面的场景,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在床榻之上,周大人披头散发,侧卧在床的一侧,雪白的亵衣上猩红点点,唇角四周沾染到的血迹已经干涸,原本洁净的指甲当中,此刻竟挤满了已经干涸的鲜血,乌黑一片! 他的脸色同唇色都隐约有些发白,好在胸口还有着平和的起伏,而且仔细看来,那些鲜血也并不像是从他的身上流出,从头到脚,周仁的身上都没有任何可以看得到的伤痕。 见他还有呼吸,并且呼吸很是平稳,百里于道那高悬着的心这才算是稍微落了地,这才有了闲暇看向那躺在他身边的女子 她的脸上仍旧斜斜地带着那已经被血给弄污了的面纱,胸口同样也在起伏平缓,只是看起来要比一旁的周仁虚弱许多,她歪着头,双目紧闭,身上的衣裳早就已经被撕成了布条,看起来同赤身裸体也没什么差别。 如果说周仁现在的模样会让人心头一惊,那么这近乎一丝不挂的女子,给人的视觉冲击,则可以用恐怖二字来形容 在她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没一处伤口都还在向外渗着鲜血,那些伤口看起来,有的还残留着明显的齿痕,至于那一小片一小片被挖走的肉是怎么回事,只要扫上一眼周仁那满是鲜血的指缝便不难想清楚了。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她此刻的脸,尽管还有面纱蒙在上面,可那面纱早就已经浸满了鲜血,她的额头,甚至是眼皮,都还存在着与身上同样明显的伤痕。 看到这两人的模样,只需要稍加联想昨夜可能发生过的事情,就会立即令人一阵毛骨悚然。 见到百里于道都惊恐后退,老夫人有些忍不住自己的心慌,不顾阻拦,站起身来,也进到了卧室当中,一看到床上的样子,顿时眼前一黑,要不是勉强还有一口气撑着,她怕是立即就要晕倒过去了! 在那满身是血的女子身下,还压着两根尖端沾满了血的玉簪,只剩一只红宝石簪子斜斜地插在头上,那红宝石簪子是近些日子百里秋水最常戴的一支,众人一眼便看了个分明。 “真的是三妹妹!”百里昔年哀呼一声,眼眶顿时红了,只不过这一抹红,并不是因为他的哀伤沉痛,而是因为他此刻已经达到了顶峰的愉悦激动! “三妹妹,你怎么会这么糊涂呀!”百里昔年扑上了前去,几乎哀恸大哭,手指颤巍巍地磨摸到了那被血浸透的面纱,心里却在忍不住的放声大笑! 百里昔年同样看的分明,她现在虽然满身伤痕,血流一地,可却还存有呼吸,一时半会儿怕是死不了的,不过这也没什么要紧,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这三小姐就算是能撑过这鬼门关,也不得不嫁给周仁,死,不也还是迟早的事情么? 背对着众人,百里昔年看似在为了百里秋水的凄惨境遇伤痛不已,可实际上,在面对着这浑身伤痕血流不止的人时,他那疯狂的喜色,几乎都已经从眼角眉梢溢了出来! 他的手颤巍巍地捏住了面纱一角,他的神色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一份狂喜,可他的动作却迟迟没有继续,别人都以为他是不忍,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只是太过激动,暂且先稳一稳心神,免得见到她那张凄惨无匹的脸时,会忍不住放声大笑出来! 百里于道脸色铁青,用力搀扶住已经有些站不稳了的老夫人,“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就算是百里秋水真的醋意翻涌,在昨晚来了个李代桃僵,那最多也只是同周仁春晓一度,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血淋淋的模样?! 见时机差不多了,宝儿装做被吓坏了的样子,含着泪,又一次怯生生地开了口。 始料未及的震惊 “三小姐昨晚冲出来的时候,除了气冲冲地拿了一把匕首,还带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粉,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跟那奇怪的药有关……” “这还用问吗!?”百里昔年用力转过身,“人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先去把大夫请来!不管到底怎么样,总要确保人能救过来再说!” “是,大少爷!”宝儿闻言,假装惊惧地脖子一缩,连忙旋身冲了出去,去找百里昔年一早就安排好了的杜大夫。网 盯着床上那血肉模糊的两个人,大夫人的脸上也挂满了忧心,只是在那忧心之下,她的冷笑声都已经快要忍不住从喉咙当中硬是挤出来了。真是没想到,这个小狐媚子这次竟然真的着了套。只不过…… 一想到周仁醒了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大夫人心里那翻涌不止的喜悦疯狂,就微微有些沉淀了下去。她有些担忧地扫了一眼儿子,这小狐媚子除是除了,可他的前程,都还要系在这周仁的身上,千万不要搞砸了才好。 “糊涂……糊涂!你当真是糊涂呀!”在最初的惊惧过后,老夫人的嘴唇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一双略显苍老的眼眸当中,隐隐可见水光氤氲。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的心里的确是气愤的不得了,可这些天朝夕相对处下来的祖孙感情,却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抹杀。 老夫人含着泪,被假意悲伤的大夫人搀扶着,手中的拐杖有些颤巍巍地杵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似乎也没了从前的稳重力量,“秋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我是你的祖母,我怎么会看着一个丫鬟爬到你的头上,你这嫉妒心,实在是你自己的祸端啊……” “什么叫糊涂!她分明就是不受教,好好的大家小姐不爱做,非要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丑事!”百里于道的一张脸先是刷白,紧接着又涨成了紫红,他的女儿做出了这种跟试婚丫鬟争风吃醋的丑事,简直就是硬生生把他这张老脸按到了污水渠里头! 咬牙切齿的百里于道,感到自己的那团怒火已经快要冲破天灵盖冲出来了一样,转眼又瞧见了百里昔年的手正搭在她的面纱一角,却迟迟没有扯开,顿时额角又是一阵青筋暴露,怒气上涌 “你还给她挡着那张脸做什么!?是她自己做了这么下贱的事情,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给我把它扯下来!” 百里昔年面色凝重,那轻抿住的唇角,却有了一丝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网 百里秋水,你不是很聪明吗?你不是很高傲,认为可以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让整个百里府都围着你这样一个低贱的庶女来转么?可今天呢?!今天又如何?!你这个小狐媚子,马上就要在众人面前,以最为狼狈的方式丢尽颜面了! 百里昔年的手缓缓地扯紧了那面纱,脸上的肌肉都开始因为这强烈的激动而有了些微的扭曲,倘若不是他用舌尖用力地抵住牙关,他现在恐怕真的会放声大笑出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悦感,已经像龙卷风一般在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呼啸了起来,狞笑在他的眼眸当中无限扩大,极度的兴奋,令他的掌心变成了湿漉漉一片。终于,他做出一副哀切的模样,一把扯下了百里秋水那沾满血的面纱 当面纱扯下的一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啊?!” 盯着那血流满面的女子,房间里的人全都震惊到几乎有些呆住了,尤其是老夫人,面色先惊后喜,“这,这不是秋水!” 面纱后面的女子,脸上血迹斑斑,两片嘴唇更是不知道被什么给咬了个稀烂,千疮百孔,直到现在,伤口还在汨汨地流淌着鲜血,她双目紧闭,一张原本俏脸的脸此刻被血污染满,看不太出来原本的模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不是百里秋水。 见到这,老夫人原本那蜡黄的脸色瞬间恢复了些许红润,只是这喜色没有坚持多久,她便又担忧了起来,这女子不是秋水固然是天大的喜事,可她却为什么会配戴着秋水的首饰,那秋水一夜未归,又是去了哪里? 百里于道的神色倒是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不管这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出事的是丫鬟,就总要比小姐来的强。面色稍稍恢复了些的百里于道,连忙快步上前,也顾不上那床上满是血污,轻轻拍起了周仁的肩膀,“周大人,周大人?你没事吧周大人?” 周仁轻轻晃了晃头,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声响,随即又一头栽倒在了床上,仍是晕迷的模样。只不过他如今怎样,关心的恐怕就只有百里于道一人,一旁的百里昔年,早就面色铁青愣在了原地。 当那面纱被扯下之后,百里昔年就像是石化了一般,紧攥住面纱,脸色青灰,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紧了床上的人,稍稍片刻,那面纱就已经被他掌心当中的汗水给浸透,一声撕心裂肺,几欲将房顶掀翻地尖叫声,很是不合时宜地从他的喉咙深处涌了出来 “楠枝!”百里昔年瞪大了一双眼睛,血丝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了那凸出的眼球之上,一股滚烫酸辣的浓浆在瞬间涌入他的头顶,酸胀的感觉,令他几乎要在这一瞬间痛晕过去! 躺在这床上,被周仁折磨了一整夜的人,怎么会是楠枝!?百里昔年几乎要崩溃过去,头皮发麻,四肢都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楠枝?! 昨晚他明明是亲手给百里秋水换了衣裳,又亲自把已经服下催情药的百里秋水送到了这里,他甚至还躲在床下偷听,确认了周仁会对她下手,之后他才安心从北客房离开,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做得完美无缺,可是 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人,会从百里秋水换成了楠枝!? 一切都是他亲手布置,又亲自做成,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在看清楚床上的人不是百里秋水之后,大夫人的脸色也瞬间僵住了,随即一抹不好的预感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她微微攥住拳头,感到喉咙一阵火烧火燎的干涸。 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蒙骗她,可为什么百里昔年信誓旦旦说是死定了的百里秋水,如今却不见了人影?!又为什么会被换成了楠枝?! 在面纱被扯下的时候,上面勾住耳朵的钩子不小心划到了楠枝的伤口,那剧烈的疼痛,令原本陷入昏迷的楠枝稍稍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地刚一挪动身体,顿时就是一阵忍不住的呻吟。 楠枝微微撑开了眼皮,模糊的神思略微清晰了一些,当她看清那脸色铁青的百里昔年时,两行滚烫的热泪瞬间冲了出来,当咸涩的泪水冲过伤口之时,那种撒盐一般的感觉顿时令她的痛楚又加剧了几分,她扭曲着一张血痕斑驳的脸,撕烂的唇蠕动着,吐出了一句嘶哑声响。 “大……少爷……救……” 后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只见楠枝脸色一变,脸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了起来,她吃力地捂住肚子,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发出像是像是鬼哭一般撕裂沙哑的嗓音,忽然,又听得她哑着嗓子尖叫一声,豆大的汗珠沿着她的额头滚滚而落。 就在她发出这一声尖叫的同时,一汪散发着腥气的鲜血,从她的身下,两腿之间,蔓延了开来,鲜红的血濡湿了床单,又滴滴嗒嗒地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这一声无力的尖叫过后,楠枝身子晃了晃,白眼一番,又仰头倒了下去…… 百里昔年的脑中瞬间像是被一把钢针狠狠刺过一般,就在他即将失控冲上前,将血泊当中的楠枝抱起来时,大夫人忽然上前一步,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昔年,知道她不是你三妹妹固然高兴,可你也不能太欣喜若狂,别太失了身份。” 在外人眼中,大夫人不过就是缓步上前,轻轻拉了拉儿子的手臂,可百里昔年却觉察的很是清楚,大夫人的手此刻就像是咬在了他的臂弯上一般,那狠命用指甲刺下的疼痛,令他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你难道想陪她一起死?”在抽身回来的一瞬间,大夫人嘴角翁动,极迅速地吐出了这句话。 百里昔年目光一震,硬生生将涌到喉咙的那口鲜血给吞了回去。 “母亲教训的是,我看到出事的不是三妹妹,心里的确太过高兴,才会一时控制不住。”强压下那一团几乎将他的胸口撑爆的情绪,百里昔年目光阴冷,攥紧的拳头骨节处咯咯作响,只是脸上却浮现出了一副放下心来的宽慰神情。 可就在百里昔年刚刚才从崩溃的边缘清醒一些的时候,一缕清香忽然伴随着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靠近了过来,他猛地转过视线,汗水在一瞬间粘腻地挤了出来,粘附在他的皮肤表层,令他的全身都像是爬满了正在啃噬他的蚂蚁一般她,怎么会在这里?! “大哥刚才好像提到了我,是有什么事情要来找我吗?”百里秋水一脸无邪烂漫地微笑,掀开门帘,走进了卧室当中。 大夫诊断催情药 正待要对着众人一一行礼,百里秋水的视线忽然便被那一团狼藉,遍布血污的床榻给引了过去,立即惊叫一声,“这,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秋水,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老夫人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怎么看百里秋水的气色都也能称得上不错,实在不像是一夜未归的样子,“怎么你院里的丫鬟说,昨晚一整夜都没找到你人去了哪里?” 百里秋水一脸茫然,“老夫人,昨晚我还是跟往常一样睡了一夜,哪里都没有去,倒是楠枝,一整晚都不见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让花琼出去找了找,也没找到她。” 说着,百里秋水又一脸歉疚地看向了大夫人,“楠枝是母亲借给我的人,结果人却在我那丢了,秋水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母亲若是生气,尽管处罚秋水就好!” 大夫人脸色竭力保持住原本的平静,一颗心却重重一沉,刚才她看的分明,百里秋水在进来之后,看到床上的楠枝时,目光当中分明是透出了一抹冷笑的! 这个局,本来是百里昔年为她而设,可现在落了套的却是事先知情的楠枝,百里秋水现在忽然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偶然,而是来者不善啊! “你不用找了,这就是楠枝。”大夫人狠狠咬了咬牙,面上却是一脸无奈又担忧,她叹了口气,“这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是楠枝?!”百里秋水倒吸了一口冷气,视线这才直直地看向床上,顿时又是一声惊叫,“楠枝怎么会这个样子!?还有那,那不是周大人么?!母亲,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楠枝她从昨晚就不见了人影,现在怎么会在这里!?还是……这个样子!” “小姐您看。”花琼她皱着眉,示意百里秋水看向楠枝的身上,“那几支不都是您的簪子么,昨儿您摘了之后要戴,却怎么也找不着了,奴婢还以为是自己放错了地方,现在看来,原来都是被她给拿去了!” 花琼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原本没怎么注意到那些首饰的老夫人同百里于道,不禁也看了过去,这下看的倒是仔仔细细,这几只的确是百里秋水平时会经常佩戴的。 从她一进来,百里昔年那一双喷火的眼睛便阴沉沉地钉在了她的身上,此刻更是恨得牙齿磨的咯嘣作响,看到那一张清秀的面容,他简直恨不得立即冲上前去,狠狠地用拳头捣烂她的脸! 大夫人接着摇头叹气的契机,方才便冲百里昔年使了一个眼色,她并不清楚百里昔年到底买通那大夫说了什么,但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的计划现在全部中断也许还来得及留有转圜的余地。 就算是这一局已经不能将百里秋水给彻底踩死,至少也绝不能纵火自焚,只要将这件事带过去,让她顺顺利利地嫁入了周府,到时候他们不战而胜,不也是一样么! 百里昔年自然看得懂母亲的暗示,可正当他打算找个借口脱身,去将杜大夫拦下的时候,脸色却微微一沉,掌心攥紧到几乎能拧出水来一般。宝儿已经领着杜大夫从门外走了进来,现在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理由,百里于道也绝不会让大夫离开,不给周仁诊治的。 而且……方才在北湖边,言之凿凿地说她一怒之下冲出了宝旷院的人,也正是宝儿,百里于道或许不会在意,可现在偏偏还有个老夫人!百里昔年只觉得有一团火贴着自己喉咙深处烧了起来,烧的他全身都无比焦灼不安。 “回禀老爷,奴婢已经将大夫请来了。”宝儿一脚跨进门,正毕恭毕敬地冲百里于道说着,迎面便撞见了完好无损,面色红润的百里秋水,当时便吓得一个哆嗦,“三、三小姐,您,您……” “有什么话要说,还是等到回了宝旷院以后再说的好。”从百里秋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一丝异样的神情,“还是先让大夫看看他们两个吧,这才是首要之事。” 宝儿已经吓得冷汗浸透了后背,脑中一片混沌,楠枝不是跟她说,只要过了昨晚,这三小姐就必死无疑,让自己尽管放心的么?!可是现在,这个必死无疑的人,怎么又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了这里!?早知道这样,别说是五十两银子,就算是五千两她都不会冒这个险! 等等,宝儿一个激灵,脸色又是一白,原本应该死在这的百里秋水,现在却好端端的出现了,那躺在床上的人是谁?! 她流着冷汗,慢慢将视线挪了过去,待到看清楚那人之后,浑身顿时被笼在了一阵彻骨寒意当中…… 在看到床上的这两个血人时,尽管早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杜大夫还是有些懵了,见他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百里于道干脆直接让下人将他拉到了床边。 回过神来的杜大夫被拉到了床榻边上,最先看诊的必定是周仁,杜大夫装模作样地将指头搭在了他的脉搏上,丝毫没有意识到百里昔年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依旧按照先前教他的话,一板一眼道:“百里大人不要惊慌,周大人只是因为催情药的缘故,晕了过去而已。” “催情药?”百里于道又是一怔,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像催情药那种下三滥的玩意,怎么会出现在百里府当中?! “不错。”一套望闻问切下来,杜大夫极其肯定地点了头,“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催情药,是一种效果极其强烈的药,而且还是大量的催情药。虽说现在那催情药的气味已经散发的差不多了,但在下行医多年,只凭一丝余味便可断定。” 杜大夫一边取出银针,在周仁的几处穴位上扎了几下,一边继续说道:“这几针扎下去,不过片刻就会醒来,百里大人不必担心了。过后好好休息几天,就彻底没事了。” 说着,杜大夫起身就要走,按照先前别人吩咐他的,只需要看完这周大人就可以,但他刚站起身,还不等开口告辞,便见一旁的百里秋水上前一步,有些恳求地看着他,“怎么大夫这就要离开吗?我的婢女也受了伤,可否劳烦大夫再为她看上一看?” “做出了这档子丑事,还有什么好看!”大夫人眼底微微一转,随即喝声道,“一个丫鬟,不恪守本分伺候好主子,一门心思走歪门邪道,现在连小姐未来的姑爷也惦记上了,用的还是如此下三滥的法子,这样的婢女,死了才算干净!” 说话间,大夫人又装作不经意似的横了一眼百里昔年,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将一切原本应该属于百里秋水的罪名,统统推到楠枝的身上!至于这楠枝,她要是死了才是最好,到时候伪证制造起来也容易得多。 只要她死了,再由她想法子,制造一些伪证,证明是楠枝自己心气高,不想要一一辈子都只是一个丫鬟,所以才会偷了百里秋水的东西,假装是她,来勾引周仁,至于那个英儿的死该如何解释……反正这是在百里府,就没有她这个大夫人做不到的事情! 大夫人眼底划过的那抹狠辣,被百里昔年尽数看在了眼中,他也明白母亲的暗示是什么,只是……楠枝的温存,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令他有些不忍心,但这不忍心却也只是在他的心中稍稍停留了一瞬。 随即,便见到百里昔年一派正气凛然地模样,愤愤道:“不错,三妹妹,这样丢人现眼的婢女,你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母亲和大哥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自然是明白的。”百里秋水笑了笑,眼底却闪着一抹冷然寒光,“但话却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得好,捉贼捉赃,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现在谁能说得清?楠枝毕竟伺候了我一场,给她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算我这个小姐仁至义尽了。” “不过也请母亲放心,最后一旦查出,真的是楠枝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想法,做了不该做的错事,那我也必定不会心软,一定会按照咱们百里府的规矩来处置了她。”说着,百里秋水又微微一笑,只是这一次,她的视线却看向了百里于道。 “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处置不清,父亲又怎么能放心我将来嫁入周府呢?” 只这一句话,便让百里于道刚准备要驳斥她的话给收了回去,百里于道脑子一转,既然这件事错都在这丫鬟身上,那等打发了这个叫楠枝的,百里府和周府照样还是亲家。百里秋水不久之后就要成为吏部尚书夫人,自己现在还是笼络着这个庶女,好让她听话些比较好。 这么一想,百里于道立即便附和着百里秋水点了头,“秋水说的不错,凡事都要讲证据,倘若就这么丢了她不管不问,也实在不是咱们百里家的仁善家风。那,就劳烦大夫,再给她看一看,诊断一下。” 百里于道这么说,老夫人在一旁也是赞同,大夫人顿时再没了理由反驳,心里却越发的不踏实了起来。 杜大夫有些拿捏不准了,先前交代的可没有这一部分啊,现在看这女子,他要怎么说才好? 百里于道的桃色流言 杜大夫悄悄看了一眼百里昔年,却根本看不懂对方眼中的暗示,也只能硬着头皮挪动到了楠枝的身旁,略一思索,最后干脆决定来个实话实说。 当他察觉到楠枝身下那一汪鲜血是从两腿之间流出时,杜大夫神色微微一变,又拈起她纤细的手腕,把脉过后,急忙道:“不好,这位姑娘是小产了!要是看的再晚片刻,她可就要没命了!” 几针扎下去,楠枝身下那淅淅沥沥流个不停的血总算止住了,人却仍旧处于迷迷糊糊的半昏迷状态,怎么也醒不过来。 “好了,这位姑娘可真是顽强,一般人像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小产了的话,几乎没有人能坚持下来,只不过小产过后,还需要让她好好调理两三个月,期间切不可碰到一切凉物。” 老夫人点点头,冲王妈妈道:“大夫问诊辛苦,王妈妈,今儿就付五倍的诊费给杜大夫吧。” 王妈妈懂老夫人的意思,这是让她将杜大夫送出去之后,再用重金买通他,让他从此以后都别再提起这件事,别再流露出任何一句有可能会对百里家不利的传闻。 王妈妈应了一声,随后便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路将杜大夫送出了门。 “父亲。”杜大夫一走,百里秋水就开了口,“刚刚大夫说周大人很快就会醒过来了,这里现如今是这副模样,还让周大人待在这里的话,恐怕有些不妥。左右北客房又不止这一处,是不是先将周大人送去干净的别处更好一些?” “秋水说的不错。”老夫人也点头附和,不管昨晚的事情到底如何,只要周仁还有一个吏部尚书的名头在,他们百里家就不能贸贸然得罪了他,趁着楠枝醒来之前,把他移走也好,万一楠枝醒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到时候再想补救可就不太容易了。 百里于道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声令下,立即便有随从上前,找出了厚毯子,将周仁裹在其中,又匆忙找来了软轿,小心翼翼地将他移到了最近的客房去。 尚未清醒的周仁去到了其他客房,百里于道等人自然也跟了过去,只在楠枝的房里留下了几个下人,吩咐他们,只要楠枝醒来,就要立即去向他们禀报。 百里于道最先走了出去,其次则是搀扶着老夫人的百里秋水,大夫人也在侧后方跟着老夫人,百里昔年自然走在了最后。(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他留在最后是有自己的目的,只不过,他并不想依照母亲的指示来做,他不想找机会杀了楠枝。 楠枝对于他来说,情分的确有,但还不足以情深至此,他之所以留着她,只是因为不甘心! 他的计划自恃天衣无缝,眼看着就要让那小狐媚子惨死在自己眼前了,可她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来了个偷龙转凤,换成了楠枝!的确,现在就让楠枝死的话,的确可以想法子将这一切都掩盖下去,计划还是会按照让百里秋水嫁给周仁来进行,但他不甘心。 他费尽心机的谋划,为的就是亲眼见到她惨死的那一刻!可现在,她不但没有以想象中的凄惨死去,反而还无比嘲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有那个孩子,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那个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延续 百里昔年的视线禁不住又扫了一眼楠枝身下的那一滩血泊,只要一想到那是他的孩子化成的血肉,他的四肢就会在一瞬间变得冰凉,胸口却像是被浇了熔岩一般的滚烫剧痛!他的第一个期盼,就这样化成了一滩腥臭的污血!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百里昔年几乎听到了自己牙齿被活生生咬碎的声响,倘若不是那个小狐媚子把楠枝给送到了周仁的床上,他的孩子怎么会死!? 他抬起视线,冷漠地最后望了一眼楠枝,这个被别的男人凌辱过的女人,他已经不在乎了,可她就算是死,也必须要在死前走完他为她设计的最后一步棋,必须要拉百里秋水那个小狐媚子一起下地狱,要在他的眼前,为他的孩子偿命! 无意中瞥见了百里昔年的视线,站在一旁的宝儿心头就是隐隐一惊,等她意识到百里昔年是向她走来时,两条腿更是忍不住有些酸软打颤了起来。 “等楠枝醒了,你替我告诉她……”百里昔年在宝儿的耳旁,低声地吩咐了几句,最后目光微微一冷,“记住,你若是敢传错了半句……” “奴婢不敢!”宝儿登时冒了一身的冷汗,百里昔年此刻的目光看似沉稳冷静,但却透着一抹可怕的疯狂,“大少爷放心,奴婢都记下了!” 百里昔年点点头,随即面无表情地跟在那些人之后走了出去。 另一间客房内。 周仁已经被安顿在了卧室当中,其余的人则等候在外面,老夫人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一双遍布皱褶的手也不再发抖了。百里于道却还有些忧心忡忡,只是多少也比先前淡然了许多。 大夫人的一颗心都系在了百里昔年的身上,她很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了,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人去偷偷结果了楠枝,只是对方却像是在有意回避着自己一般,始终不曾靠近过来,就连视线也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接触。 就在她心里正隐约有些焦急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对上了百里秋水的视线,心头顿时一个激灵,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百里秋水此刻的目光就像是一柄闪着寒光的刀刃,带着一丝冷冷的嘲讽,径直地戳进了自己心里…… 细细回想过来,从先前百里昔年信誓旦旦说的,已经亲眼看到她落入周仁手中,再到现在的偷梁换柱,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倘若是阴差阳错,也绝不会错的这样离谱才是。难道说……这一切都是这个小狐媚子一手布置而成的!? 从一开始,难道昔年他就掉进了这个小狐媚子的圈套!?大夫人心口瞬间一寒,随即又坚定地将这个念头给驱逐了出去,不,这绝不可能,这小狐媚子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哪会有这通天的本事!中间必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是他们暂时没有想到罢了…… 百里秋水敛起目光当中的一丝冷笑,在瞬间换上了一张不安疑惑,且带着几分内疚的脸,向大夫人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立在了她的面前,声音柔和平缓,却足以令房间当中的每个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母亲,是女儿管教不力,竟然让楠枝在百里府做出了如此不堪之事,还请母亲责罚。” 这小狐媚子,又打算搞的什么鬼?!大夫人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要做出一副宽容慈祥的模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丫头一直是跟着我的,真要是说管教不力,也是我的责任。我也不知道楠枝她竟然如此轻贱自己,偷着作出了这样的丑事。” “先前我若是知道楠枝竟然是个如此轻贱自己的人,我也就不会放心她到处来去了,早知道会这样,昨晚我就算掘地三尺都应该把她找出来,结果现在可好……她是怎么去到周大人房里的暂且不提,这一小产,可不就坐实了这里里外外关于父亲的传言了么……” 百里秋水面色歉疚,越说声音越细微,只是最后那句话一说出来,房里的人顿时又是齐刷刷一愣,尤其是老夫人同百里于道,面色更是复杂。 “秋水,你刚刚说什么?”百里于道追问道,“有关于我的传言?是什么?” “这……不过就是从一些下人口中听到的浑话,父亲实在不必介意。”百里秋水这么委婉的一说,反倒是令人对这件事更加起了疑心。 先前是提到了楠枝小产的事情,百里于道会有什么传言,能和那个不知检点的楠枝有关?老夫人的心里立即又起了一层担忧,也追问道:“秋水,到底是什么,空穴不来风,来风必有因,你的父亲可是咱们百里家这一代的支柱,可不能什么流言都可以传的啊。” 大夫人同百里昔年心底均都浮起了一抹浓重的狐疑,百里于道的传言,他们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 大夫人微微抿了抿唇角,那传言有也好,无也罢,这丫头之所以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件事为的必定不会只是这传言本身,这所谓的传言,恐怕也是冲着他们来的吧! 这样想着,大夫人压下眼眸当中浮起的一丝阴冷,微笑着开了口,“是什么传言,秋水你就说吧。别说老夫人,我也实在好奇的很,那说的到底是什么。昔年,你知不知道三妹妹说的传言是什么?” 扫了一眼百里秋水,百里昔年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平静一些,“没有,在百里府,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什么关于父亲的传言,三妹妹这么说,应该不是自己捏造的吧?” 百里秋水闻言眉心微微一蹙,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辩驳,可下一瞬,她又叹气道:“也好,那传言,就当是我这个女儿不孝,自行捏造出来,为了给父亲添堵的吧。就算是这样,总也好过于让父亲的名声不明不白地就毁在了外面。” 一听到这,百里于道立即忍不住了,他甚至是带了三分强迫地命令道:“不管是什么,你说出来就是!” 谁是生父 “这……那好,只是父亲在听过之后,不要太过生气才是。网”百里秋水为难道,“从早些时日,这传言就已经在里里外外的流传开来了,说是父亲……父亲……品行不端,肆意轻薄凌辱府中婢女。” 听完这句话,百里于道的脸顿时像是结了冰的秤砣,又冷又硬,还透着一抹死气沉沉的黑。空明皇帝向来重视这些,真要是有这传言,传着传着传到了宫里,到时候就算是没什么证据,皇上想必也会敲打他一番,这也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一派胡言!”百里昔年沉下脸,“父亲品行端正,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这传言根本就是污蔑!而且,有关父亲的这传言,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我当然是相信父亲的,可这传言,也的确早就已经传开了。”百里秋水叹口气,“原来我以为,清者自清,等到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会清楚,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今天却偏偏闹出了这件事。” “楠枝以前是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向来都是紧跟着母亲伺候,从来都没有单独出府去见谁的机会,平日里能接触的也就只有父亲和大哥了。”看到百里昔年眼底隐隐透出一抹寒意,百里秋水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继续道。 百里于道的脸色立即更加难看了,大夫人的脸色更是隐隐透出一抹铁青,当年五姨娘的事情,在扬城的达官贵人圈子里,可是早就被当成了十足的笑料,也算是有前例摆在那了。 尽管过后百里于道再也没看上过哪个丫鬟,可这前例毕竟已经摆在这了,那传言就算是说的再假,只要一想到曾经五姨娘的事情,大多数人想必也还是会相信的。 “真是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百里于道气的都要背过气去了,这世上最难解释的就是这样的桃色传言,不解释,别人只会越猜测越离谱,可一旦解释了,又不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见时候差不多了,百里秋水又适时地加了一把火,“这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是母亲身边的楠枝,那传言里面就说,说父亲对母亲不够尊重,总是看上她身边的奴婢,就连招呼都不打一个,随随便便就……” “放肆!”百里于道气得铁青了脸,低吼一声,却发现一旁的老夫人正在用一种揣摩的视线盯着自己,顿时面色一僵,“母亲,连您也怀疑我?” 老夫人轻咳一声,忧心忡忡地抿了抿唇,实在不是她想要怀疑自己的儿子,可毕竟……当年的五姨娘,不也是个奴婢么?更何况,百里秋水说的这传言,她最近也的确是听皇甫翌辰当成笑话提起过,而且说的还有鼻子有眼就是楠枝,没想到…… 这也难怪外面会流传这样的传言,就连她这个母亲,都有些实在信不过他,又怎么能让别人相信呢? 百里昔年在一旁黑着脸,拳头都已经快要被自己给捏碎了,那孩子是他的,他却不能说,这无疑是一种耻辱,而现在,那个本应该是他的孩子,却被众人认成了父亲的骨肉,对一个男人而言,这简直算得上一种奇耻大辱了! 要不是有大夫人一直在是旁边用眼神提醒着他,百里昔年怕是早就要忍不住冲上前去了。网 老夫人试探着开了口,“于道,楠枝她……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百里于道愣怔一下,随即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那种低贱的丫头,我怎么可能会看得入眼!就算是别人不信我,母亲您也不该不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实在是……”老夫人有些不满地抿了抿唇角,之后的话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可是意思已经不言而明,她可以不计较不追问,却也并不相信他。 气氛瞬间僵住了,一边是面色明显不悦的老夫人,一边是脸色铁青,却无从辩驳的百里于道,忽然之间,只听百里秋水又一次开了口。 “老夫人,秋水相信父亲,绝对没有做出这种事。”百里秋水言辞恳切道,又面向百里于道,“父亲,秋水有法子帮您证明清白。” 就在百里秋水开口时,她的视线曾极迅速地划过了大夫人母子一眼,那看似寻常的目光当中,却夹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寒意……大夫人心头一个激灵,警惕地盯紧了她。 百里昔年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冷笑,“其实父亲大可不必着急证明自己的清白,等楠枝醒过来,再逼问她一番那个男人是谁,这件事不就自然真相大白了吗?” “大哥说的不错,可大哥怎么能肯定,楠枝就一定会说,说出来的就一定是真的呢?”百里秋水说道,“从发现有孕,再到现在,想必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可楠枝却并没有自己想办法杀了这个孩子,也就是说,她对那男人也许是有感情的,未必真的就会说出来。” “不用这个法子,那你还有什么主意?”百里昔年脸色一冷,挖苦道,“咱们百里府的下人可是有不少,你要是想要一个男子一个男子的逼供过去,等到明年都不知道你能不能问的出真相。”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一双清澈的眸子如同无风的湖面一般沉静,“大哥是不是忘记了,我从小是在庄子里面长大的?乡下不比扬城,没那么多可请的大夫,谁若是有个小病小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巫医。” 在空明,巫术是并不被禁止的,只因在空明,巫术自古便是医术的分支,只不过同医术相比,巫术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有时候更是同骗子蒙骗无知乡众没什么区别。因此,虽说巫术并没有被禁止过,可如今也只能在一些穷乡僻壤才能见得到巫医存在了。 巫医二字一出,百里昔年立即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神情。老夫人也有些疑惑,“秋水,巫医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只是用来治疗一些小病的,怎么能用来找出孩子的生父?” “老夫人,这是我曾经亲眼看过的,而且究竟是不是准确,咱们试一试也都无妨。”说着,百里秋水就看向了百里于道,“父亲您意下如何?” 对于巫医,百里于道向来不屑,可如今就算是不屑,他也还是得试,否则便难免给人一种心虚的错觉。经由了百里于道同意,百里秋水这才招招手,示意百里于道身边的一个小厮过来,吩咐了几句,便见那小厮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等到那小厮回来之后,手里便多了两样东西,一个是隐约被抱在泥土里的甲虫,另一个则是一个还在滴血的纸包。 在众人狐疑的面色当中,百里秋水不急不慢地打开了那带血的纸包,里面是一小片模糊的血肉,“这是那个孩子的血肉。” 百里于道立即露出了一副厌恶不已的神情,大夫人同百里昔年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老夫人则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弥陀佛,秋水,这血淋淋的脏东西,你拿它来干什么?” “老夫人您别怕,拿它来是为了让这甲虫吃下胎儿的血。”百里秋水将那甲虫托在掌心,这种甲虫在空明随处可见,春夏总会飞个满天,一到冬天,则会找个靠近树根的地方,挖洞钻进去进行冬眠。 在温热的掌心上待了一会儿,甲虫晃了晃自己的储蓄,慢吞吞地伸展开了几条细长的腿,百里秋水将它的头部凑近了另一纸包当中的血,“我记得那巫医说,吃下胎儿血的甲虫,就会被胎儿的一丝心念附上。” “被附上了婴儿心念的甲虫,会感应到胎儿父亲的存在,等它展开翅膀之后,就会直直地飞去父亲的身边,落在他的身上。” “下九流的手法,当真可笑。”百里昔年仍旧不屑,先前看她说的肯定,还以为她有什么法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可笑愚昧的巫医手法。一只虫子,能找得到什么生身之父? 这甲虫可是百里于道的下人去抓来的,就只是被她拿在手上的片刻,想必也应该做不了什么手脚才是。大夫人的想法也同百里昔年相差无几,当即也只是冷眼在一边瞧着,看百里秋水到底能做出什么来。 老夫人眯着眼睛,紧盯着百里秋水的动作,狐疑地看着那嘴巴上沾了血的甲虫,紧接着,只见百里秋水手掌一扬,已经在温热的环境当中暖了过来的甲虫,有些笨拙地展开翅膀,在半空当中浮沉了几回,竟饶过了百里于道,直直地冲着百里昔年飞了过去 “走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百里昔年眼底神色隐隐一变,扑打起了那甲虫,可它就是不依不饶,盘旋飞舞在了百里昔年的身边。 这怎么可能?!大夫人目光一颤,什么甲虫寻亲,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可能的事情才是!她侧过视线看向百里秋水,猛然发现对方的眼中竟藏着一抹冷冷的笑意。 百里秋水倒吸了一口冷气,“大哥,它怎么会停在你的身上,难道是……” “荒谬!”大夫人脸色重重一沉,“甲虫冬天怕冷,总要找一个温软的地方停下来,它停在谁的身上都有可能,不过就是巧合罢了!” 周仁苏醒 “对,一定是巧合!”百里昔年也铁青了一张脸。网 “大哥别生气,母亲,您也知道巫医那些东西,不一定准的,我也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拿出来试一试,算不得真的。”百里秋水上前,讨好地笑着,将那甲虫从百里昔年的肩膀上取了下来,“大哥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 百里昔年面色不善地冷哼一声,“我当然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可就在他的话音刚落,还不等百里秋水回到老夫人的身边站稳,只听百里秋水低呼一声,那甲虫竟然从她的指缝当中挤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笔直地飞回去,落在了百里昔年的身上。 如果说刚才还是巧合,那么这一次就实在不能用巧合二字来敷衍了。甲虫怕冷,冬天飞也飞的无力,就算是想要挣脱百里秋水的手掌钳制,挤出来之后也该落在最近的百里秋水抑或是老夫人的身上,绝不可能会多费一番力气,飞了最远的距离,落在了百里昔年的身上。 “这……”百里秋水做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大哥,这……” 老夫人面色震惊,错愕半晌,忽然重重哼了一句,“一次是巧合,难道两次还是巧合吗?!” “是你!?”百里于道惊得张开了嘴,的确,平时去到夫人院子里最多的,可不就是她的这一双儿女么,楠枝又是夫人身边很是被倚重的贴身丫鬟,一般的家丁小厮,哪有几个会敢对当家主母身边的婢女下手之人!? 一想通了这一点的,百里于道立即便能肯定上九分了,他是怎么都没有想到,搞出这种风月丑事,又把脏水全沾到了他身上的人,竟然会是这个他最为器重的嫡长子! 甲虫怎么会接连两次都笔直地飞向他!?这小狐媚子,到底是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眼看着百里于道就要动怒,大夫人别无他法,只得喝声道:“秋水,他可是你大哥,你怎么可以动了手脚来污蔑他!” “母亲。”百里秋水脸上的表情越发无辜了,“甲虫是从我手里飞出去的不假,但它是活物,是自己飞过去的,并不是我扔了过去的啊。而且找来这甲虫的是父亲的人,难道母亲会认为是父亲的人动了手脚吗?” “你”大夫人眉梢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暂时忍下这口气,“不管怎么说,只凭一只甲虫就断定是昔年,实在太过离谱。网老夫人,老爷,这并不是我有意袒护儿子,只是因为这件事实在荒谬!” 已经信了九分的百里于道,只是黑着脸一言不发,老夫人则微拧着眉,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片刻过后,只听老夫人道:“这甲虫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找到的,显然没有人会在上面动什么手脚。至于这甲虫停在了昔年的身上,的确也有可能是巧合。只是” “接连两次还有可能说是巧合,但倘若第三次,它还是会落在昔年的身上,那就很难再说成是巧合了。”老夫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微冷,对于百里家的男子后代,她时常叮嘱的一项就是,绝不能沉溺于女色,倘若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这嫡长孙,可就太让她失望了! 更何况,百里于道方才想到的,老夫人也已经想到了,此刻哪怕是没有这甲虫作证,她最怀疑的也不会是别人! 说着,老夫人扶着拐杖,站起身来,亲自走到百里昔年的身边,取下了那甲虫,可还不等她走回去,那甲虫就已经飞快地从她尚未来得及阖上的手掌当中飞了出去,仍旧停稳在了百里昔年的身上,爬来爬去,很是留恋不已的样子。 老夫人闷哼一声,“这还是巧合吗?” “这”百里昔年的冷汗瞬间便刷地流了下来,他盯着停留在自己手臂上的那甲虫,看它那两颗漆黑的眼睛似乎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瞬间他的心跳便忍不住地加快了,这怎么可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大夫人又要开口,老夫人便立即截住了她的话,“再一再而不再三,前两次是巧合,这一次也是吗?你是不是也要说,是我在里面动了手脚?” “不是的,媳妇怎么敢怀疑老夫人!”大夫人连忙低头俯身,紧抿的嘴唇之后,两排牙齿却已经快要被硬生生咬碎成了粉末! 这一切也太邪门了,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动了手脚!?整个过程都是在她的面前所做,可她居然连一丝异样都看不出,这简直太邪门了!大夫人的鼻尖上隐约渗出了一层薄汗,当下心急如焚,却还是连一个为百里昔年开脱的法子都想不出。 “父亲,我……”百里昔年当真是说不出的恨,只要楠枝不亲口招供,这世上就没有人会清楚他和楠枝的事情,怎么会……怎么会栽在一只小小的甲虫身上!这必定是她在其中动的手脚,可他却又根本看不出想不到她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百里昔年想要争辩,但这争辩却无力到了极点,不等他的话说完,一记重重的耳光便用力挥在了他的脸上,这巴掌用尽了百里于道的力气,从小还从来都没有挨过打的百里昔年,当即便有些晕头转向了起来,只觉得鼻腔当中一阵酸热,一道粘稠的鼻血狼狈地流了出来。 “老爷!”大夫人顿时觉得头皮都绷紧了,上前想要拦住百里于道,却被他一把甩到了一旁。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自己行为不检点也就罢了,自己搞出来的丑事竟然要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背!你还有什么担当可言!?勾搭婢女,让婢女有了身孕,你可是连正妻都还没娶的百里家嫡长子!你还有什么颜面面对百里家列祖列宗?!” 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将视线拧到了一旁,半点要上前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百里于道骂的还不够解气,又重重地一脚踹在了他身上,拧过头又怒气冲冲地对着大夫人,“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嗯?!你还真是疼他,自己的贴身婢女都二话不说就给了他!” 百里于道气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百里昔年捂住流血不止的鼻子,狼狈且尴尬地站在原处,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被甩到一旁的大夫人稳了稳心神,先是掏出帕子让百里昔年擦干净血,随即又缓声劝道:“ “老爷,这件事的确是我教子无方,昔年身上担负着百里家整个家族的重任,自小我们便对他严格教养,从来都不曾携带过一天。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昔年都做到了最好,我也只是在这一件事上纵容了他一回。老爷若真是生气,那就罚我吧。” 百里于道正在气头上,哪还有可能听得进去,若是其他的事情也就算了,可这件事,却已经影响到了他这位兵部尚书百里大人的名声!他辛辛苦苦,日复一日坚持的形象,保不齐就要挥在这件事上头了! 百里秋水冷眼看着一切,忽然就有种想笑的冲动。 在百里于道的眼里,哪怕是百里昔年,这个自小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嫡长子,始终都也还是比不过他自己的名声来的重要。这就是他的本性,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到了极点的人。不管平时他装的有多无私,可当事情真正牵扯到自己的时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看着那狼狈至极的百里昔年,与强行将那一丝气急败坏压回眼底的大夫人,百里秋水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冷笑,这才刚刚开始,不过就只是一个铺垫罢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呢。 眼看着百里于道的又一脚又要踹下,在卧室里守着的丫鬟忽然小快步走了出来,“老爷,周大人他醒过来了。” 一听周仁醒了,百里于道这才不得不将那滔天的怒火暂停下来,只是在进去之前,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百里昔年,转身便进去了卧房。 狠抹了几把糊在唇边的血,百里昔年气急败坏地望向百里秋水,如果眼神是一把钩子的话,他早已经将她的五脏六腑给狠狠勾了出来! 百里秋水只当是没有看见,眼底却浮现了一抹薄薄笑意。 甲虫寻亲的确是无稽之谈,什么被胎儿的心念所附上,更是从未有过的说辞,那甲虫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飞到百里昔年的身上,也的确是因为她在其中动了手脚,只不过被她动了手脚的,并不是甲虫,而是百里昔年。 在深宅大院中长大的别人,也许不会清楚,但自小便生长在乡下的百里秋水却很清楚这种甲虫的生活习性,它们是依靠花蜜饱腹生存的,刚从冬眠当中醒来的甲虫,比起寻求温暖,更在意的还是寻找食物。 因此,她早就让人预备好,早早地趁其不备,将一些蜂蜜蹭到了百里昔年的身上,甲虫苏醒之后,嗅到了蜂蜜的味道,自然就会认准了百里昔年不放。 进到卧室当中,百里秋水仍旧是陪着老夫人,垂手立在一旁,百里于道已经站到了床旁,刚才还是怒容满面的脸,在瞬间却又换上了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周大人?你醒了吗,周大人?” 周仁的眼皮轻轻翁动着,缓缓撑开了眼睛。 周仁暴怒寻说法 周仁的神态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疲惫,在刚刚撑开眼睛的一瞬间还有些茫然,但在之后的瞬间,那疲惫而茫然地眼眸当中,立即便堆满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在意识苏醒的一刹那,昨晚发生的一幕幕也在他的脑海当中瞬间浮现了出来,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如何中了催情药,又是如何不受控制,把那女人给折磨到全身鲜血淋漓,奄奄一息。 他记得当自己疲惫不堪,彻底晕倒过去之前,床榻上都已经是猩红一片了…… 回想到这,周仁一个激灵,掌心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等自己醒来,倘若被百里府占了先,拿自己在床上的癖好来先发制人,到时候别说那白白嫩嫩的小姐会没了,就连自己这吏部尚书的名声,可都要毁于一旦了! 一想到这,周仁的心里立即便有了主意,当他的眼睛完全睁开的时候,他已经调动了所有的情绪,将那一腔愤怒尽数表达了出来 “百里大人!我周某究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百里家的事情,你们居然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来毁了我!?”周仁撑着手臂坐起身,厉声问道,“为什么半夜会有涂了催情香的女子进到我的房间?!” 百里于道赔笑道:“周大人,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周仁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只怒气冲冲地说了几句,就觉得一时有些晕眩,他咬着牙,冷笑道,“百里大人,我看这恐怕不是误会吧?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才能让您把那涂了不知道是什么烈性药的女子送到我的房里!” 扫了这四周一圈,周仁又是一声冷笑,“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房间,百里大人就当我不记得昨晚的事情了吗?!” “百里大人恐怕是在想,终于有机会扳倒我这个吏部尚书了吧?用那些烈性药让我失去理智,不受控制地把一个好端端的女子折磨到死,此事一传出去,我的名声可不就是轻轻松松就要被人扔在地上踩着走了么!” 百里于道的冷汗立即流了下来,“周大人当真是误会了,那丫鬟并不是我们安排的!” “我可是亲耳听府上的少爷说,那就是老夫人派来的试婚丫鬟。说起来,我差点忘记问一问老夫人您了,难道府上的每个小姐出嫁之前,老夫人都要给未来姑爷下催情药不成?!”周仁怒道。(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误会,周大人先听我解释,这当真是误会一场!”百里于道忙开口道,“老夫人为您安排的试婚丫鬟,是被另一个人顶了包,绝不是我们有意这么做,我们也是不知情的。” “一句误会就想要把此事给一笔带过!?”周仁阴沉着脸,“昨晚幸好只是春yao,倘若是毒药呢!?到时候百里大人难不成要对着我的牌位,也是来一句误会?!总而言之,这件事是发生在了你们百里府,你们百里府如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 “依我看,这门亲事,那就算了吧!” 这次还不等百里于道接话,老夫人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周大人,您放心,这件事我们百里家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这次尽管我们并不知情,可就像周大人所说,事情既然发生在百里府,那我们百里府就是有责任。” “只不过,现在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不是我们情愿的,可这亲事……那也按照周大人的意思,暂时缓上一缓吧。” 老夫人的话一说出口,百里于道顿时微微紧了紧眉心,可碍于老夫人的身份,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并没有提出反对的话来,至于一旁的大夫人,脸色却在一瞬间铁青到了极点。 把亲事暂时缓一缓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老夫人现在,已经有了推辞掉这门婚事的打算!?那她先前的谋划,岂不是都要功亏一篑了?! 不行,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大夫人恶狠狠地咬紧了牙,她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更何况这件事还事关百里昔年的前途,绝不能因为老夫人,就让她所有的付出都前功尽弃!大夫人缓缓深吸一口气,脸上随即多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老夫人,周大人,还是先听我说一句。这件事的确是个意外,而周大人也是真心来求娶,既然两家都是诚心,那就实在不至于,为了一桩意外,就将好好的一门亲事给拆散了呀。” 大夫人的话看似说的诚恳,可掩藏在那诚恳之下的,却是一股子恶狠狠的毒辣。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冲床上面色不善的周仁道:“周大人,你放心,等这件事过了之后,你若是当真还想要与我们百里府结亲家,那我们也必定会风风光光地嫁出一位小姐。只是不知道,周大人意下如何?” “老夫人,我向来尊敬您,既然是您开了口,那我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周仁板着脸,“只是昨晚的事情,你们百里府还是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 就在此时,只见门帘一掀,宝儿侧着身子走了进来,“老爷,老夫人,大夫人,楠枝她醒了。” 大夫人一怔,随即眼角余光狠狠地刺向了百里昔年,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让他找机会杀了楠枝吗!?为什么楠枝没有死!? 百里昔年阴沉着脸,像是丝毫察觉不到大夫人看向自己的视线,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百里秋水,唇角那微微勾起的一抹弧度,说不出是因为极度的愤怒还是因为极度的疯狂。 小狐媚子,你以为耍点下三滥的手段就能扳倒我吗!?百里昔年的目光当中流露出一丝疯狂,和楠枝的私情被证实了又如何,他不过就是要被百里昔年痛斥一番罢了,过后仍旧是百里家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而百里秋水这个小狐媚子,可是很快就要死得彻彻底底了! 百里昔年阴恻恻地盯住百里秋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百里秋水也抬眼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意,只是那目光当中却隐隐夹杂了几分讥讽。 老夫人点点头,又转向周仁,道:“周大人,看来很快,我们就能给你一个说法了。周大人稍安勿躁,我们绝不会让你等太久。” 在一行人又回去先前的客房的路上,王妈妈眉心微蹙,悄声道:“老夫人,和周家的这门亲事,当真还要继续?” 人心都是肉长的,尽管百里秋水回府的时间就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可在这几个月之内,她对于老夫人的孝敬,对待下人的温和有礼,也是全都被王妈妈看在眼里的,见老夫人一时不回答,她又硬着头皮,轻轻道了一句,“老夫人,那周大人……恐怕不太适合三小姐啊。” 老夫人的表情这才有了反应,她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却带了一丝些微的凝重,却只是简短地吐出了三个字:“我明白。” 她都已经活了这把年纪了,走过的桥比别人走过的路都多了不知道多少,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周仁之所以会如此疯狂,是因为催情药的缘故不假,可就算那催情药的药力再如何凶猛,也不会让楠枝的全身都受到了如此多的伤。 从楠枝身上的伤口,老夫人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周仁那说不出口的怪癖,这次的后果如此严重,是因为催情药,可就算是没有催情药,估计他也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老夫人的眼眸当中划过一抹略有些复杂的幽光,视线扫向了一旁的百里秋水,眉心缓缓拧了起来。若是不阻拦这门亲事,让秋水顺利地嫁过去,想必不用多久,百里秋水就会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周府。 可若是阻拦下了这门亲事……老夫人眉心紧锁,这门亲事对于百里府来说,倘若只是从利益上来看,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旦笼络住了周仁,那将来对于百里于道父子的仕途,可以说是铺上了一条通天大道,只是…… 要铺成这条路,用的却是百里秋水的血肉。 眼看着另外一间客房就在眼前,老夫人缓缓展眉,心里已然有了决定。之后的路,是生是死,自己到底该不该伸手帮她一次,就全看她自己,能不能扭转这局面了。 进了原先的卧房,里面都还没有收拾过,一进去便是冲天的血气,几名留下看守楠枝的下人正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 一看到这些人,大夫人顿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被这几个人盯着,百里昔年倘若真有要结果了楠枝的打算,她现在早就已经没了呼吸!可她现在却还好端端的活着,他根本,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楠枝一旦死了,那事情是黑是白,只能由他们来说了算,可她只要活着,只要还有意识,就是一个极有可能令他们惹祸上身的祸端! 已经这么多年了,除了五姨娘背着自己隐瞒了身孕这件事,还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令大夫人气到双手颤抖了,而今天,她终于是又体会了一次,被气到浑身发抖的滋味!她甚至都已经分不清楚,这怒气的来源究竟是百里昔年的莽撞,还是百里秋水的算计了。 伊人护兄 宝儿说的是楠枝醒了,可现在看上去,楠枝醒是醒了,只是仍旧气息奄奄,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重新晕倒过去一般,想要让她重新开口,恐怕还得费些力气。大夫人眼睛转了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唤了两声楠枝,见并没有得到回应,大夫人这才转身开口道: “我看楠枝她一时半会还清醒不过来,左右周大人也是要在府里休养一两天的,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干脆就先让她歇息一天,等到明天,我们再来问话,你们看这样如何?” 将时间往后拖延一天,也能够给自己留有足够的时间来杀人灭口了,大夫人暗暗提起了心,只要老夫人他们一旦点头答应,那这件事就算是稳妥了。 老夫人有些犹豫不决,可就在这时,门帘又一次被人掀开,百里伊人竟走了进来,看到那血迹斑斑的床,面色很是震惊,却也在很快的时间之内,重又稳住了神态。 百里于道见到她来,顿时有些不悦,“伊人,你怎么会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的事情,下人都已经传开了,咱们百里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父亲又被牵扯进了其中,女儿怎么能不担心?”百里伊人担忧道,“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伊人,你还是听你父亲的话,回去你的云露院,这里太脏,怎么是你可以待的地方。”大夫人用眼神示意她听自己的话,现在这一个已经被愤怒仇恨冲昏头的百里昔年,就已经够她提心吊胆的了,若是再加上一个百里伊人,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大夫人的反应,百里伊人心中暗道,那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丫鬟说的果真不假,母亲现在想的是除了楠枝,息事宁人,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瞥到百里昔年唇上那一丝尚未擦拭干净的血痕,百里伊人便隐约觉得有股闷气在胸口蒸腾而上了起来。 她毕竟年轻,计谋手段都不失为大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女儿,可阅历与经验,却不是能够被人为调教出来的,太年轻的人,总是会有股不太理智的冲劲与冒险精神,只有等到年长,阅历慢慢增多,回头来才会发现,当初的这些不理智,实在是太要不得。 百里伊人相信百里昔年不会骗自己,他说自己还留有后招,那就一定是有,这次不光是百里昔年,就连百里于道就被她给摆了一道,这口气她也实在有些忍不下去,更何况她同百里昔年是真正的兄妹,不能帮他亲手平了这口气,她也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 从她一进门,百里秋水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百里伊人,她仍旧还是那副天之骄女的模样,一袭水红色锦衣,将她那白皙的肌肤衬托的更加莹润如玉,眉间一抹金色花钿精致而不失大方,一双美艳双眸似乎蕴含着无限柔情。(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只是,当她的视线扫过百里秋水的脸庞时,那无限柔美的目光,却又会在一瞬间变得冰冷阴森。 看了一眼旁边那目光阴恻恻的百里昔年,百里秋水也上前一步,做出十二分诚恳的表情来,“大姐姐,这房间血气冲天的,大姐姐向来爱干净,还是回去吧,这里有父亲母亲,还有老夫人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大姐姐不需要挂念的。” 百里伊人莞尔一笑,侧眸望着百里秋水,心头却冷冷一笑,这小狐媚子怕是心虚了吧,看她也有几分聪明,多少也应该猜得到,大哥这次是存了让她必死的念头。现在这么想赶她走,分明是怕她横插一脚,好让母亲息事宁人的妥协之计不能顺利进行吧? “秋水不用担心我,现在这个时候让我回去,我反而才更加担忧,尤其此事还将父亲牵扯到了其中,若是不能看到整件事快些顺利结束,我又怎么能安心回去呢?”百里伊人说出来的话冠冕堂皇,却令一旁的百里于道大为感动,“若抛下父亲独自面对,那我岂不是不孝?” 这里除了百里于道,还有老夫人和大夫人,就算是不加百里昔年,百里于道也实在算不上是独自面对,但百里于道却对此深信感动,颇为感慨道:“幸好我还有这样一个懂事又明事理的女儿,不像有些人,当真是对不起我这么多年培养的心血!” 老夫人倒是并不怎么听得进去这些话,也不曾多加理会,只是开口道:“那咱们今天就先回去,让楠枝缓上一缓?” “老夫人,这件事缓不得。”百里伊人眼角余光轻轻扫了一眼百里昔年,方才发生了那种事,现在想要让父亲听得进他的话几乎是不可能,只能够靠她来游说他们了。 百里秋水温言劝道:“大姐姐,你看楠枝她现在,人醒是醒了,可看着这奄奄一息的样子,还不知道能问出几句来呢,还是听老夫人的,先让她缓一缓吧,也好养足些力气,才能回答咱们的问话呀。” 她越是阻拦,越是不想要让楠枝在这个时候就回话,百里伊人的心里就越发肯定了她是心虚,是怕了,因此在心底冷笑一声,脸上却浮现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你说的不无道理,可她现在越是虚弱,这件事就越是不能缓。” “老夫人,您瞧,我虽然不懂什么医术,可是也看的出来,楠枝她流了不少的血,现在人虽然醒了,但那脸却也跟死人没什么分别了。怕就怕……”百里伊人微微压低声音,“万一这是她回光返照,过了一天人没缓过来,反而却死无对证了呀。” “趁着现在,我去吩咐人端碗参汤来给她灌下去,先把她这口气给提起来,她要是没能熬过去,最后人还是没了,那是她的命,若是真能救了过来,那也算是咱们救了条性命,也是功德呀。” “再说楠枝之前是跟着母亲伺候的,也算是我的半个丫鬟了,虽说我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倘若要让我眼睁睁地看她就这么没了的话,我也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她说的有理有据又有情,老夫人听的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只是一旁的大夫人却已经快要急火攻心了,这个傻伊人,怎么这时候也跟着她大哥犯起了糊涂!难道她就看不出来,百里秋水那个小狐媚子根本就是在以退为进,引诱她自己主动开口要立即查下去么!? “那好,就按你说的办。”老夫人的一句话,立即粉碎了大夫人挽回的希望。 床上的楠枝,眼皮微微眨了眨,一层水汽顿时在眸子里面凝聚了起来,她早就已经醒了过来的,现在只是身体还处于极度疲惫虚弱的状态,神智却是清醒着的,人在处于最虚弱疲惫的状态时,感情上总会变得格外脆弱易信人,此刻她对百里伊人当真是再不能更加信任了。 连大小姐尚且都能如此待她,那和她有着一番情意的大少爷,那必定更加不会轻易放弃了她……起先她刚醒来的时候,听宝儿说道大少爷仍旧会坚持抬她做姨娘,她还不能相信,可现在,她却是深信不疑! 得到了老夫人与百里于道的应允,百里伊人立即示意自己身边的丫鬟去端了碗汤来,又命人一勺勺地喂她喝了下去。 楠枝从小就做丫鬟,身体自然健壮,本来就只是虚弱至极,这一碗热汤灌下去,力气竟然就恢复了三分,只是当她识图稍稍挪动身体时,小腹处却仍旧会隐隐传来一阵剧痛。这痛,也令她对百里秋水越发的痛恨了起来! 倘若不是她用了诡计将自己偷龙转凤,自己怎么会迷迷糊糊就被人送来了周仁的房间!?她和心爱男人的孩子,怎么会就这样凄惨离世!?她原本可以有着美好的前程,当上姨娘,平平安安地诞下孩子,过着一世富足的日子,可现在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百里秋水,而不复存在了!哪怕她日后仍旧可以被百里昔年疼惜,仍旧可以当上百里府的姨娘,可她的孩子呢!?那个已经化成一滩血肉的孩子,可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 新仇旧恨混杂在一起,此刻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并且也有了力气的楠枝,当真是将百里秋水给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立即就扑上前,咬断她的喉咙,将她抽筋扒皮,让她再也不能活生生地立在自己的眼前! “老夫人,我看楠枝有些力气了,有什么要问的,老夫人您现在就问吧。”百里伊人让丫鬟搀扶着楠枝坐了起来,自己则退到了一旁,不再多言什么。 等她退到自己身边,大夫人悄悄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当中的焦躁已经有些掩饰不住了,她嘴唇微微翁动,“伊人你是疯了吗!?” “母亲稍安勿躁。”百里伊人悄悄挪开她的手,“母亲,大哥不会做错的,您就算是依了他这一回。否则的话,大哥他一辈子都不会甘心的。” “你……”大夫人气结,可在这种时候,她每说一句都需得提心吊胆小心着来,再多说下去,又生怕被旁边的人看出了什么,当即又气又急,一阵急火窜了上来,脸色反倒透起了一抹青白。 楠枝的证词 见事情已经不能按照自己想好的方向来,大夫人在那一阵急火攻心过后,也硬是冷静了下来,视线扫过百里秋水那张白净的脸,目光当中透出一抹森寒。 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她的一双儿女已经不能回头,那她此刻也没了选择,只能按照百里昔年的想法来,帮着他想法子,将百里秋水这个小狐媚子给狠狠地压下去!让她从此都只能沉睡在万劫不复的泥沼当中,再无翻身之时! 这对母女在窃窃私语之时,百里秋水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向这边扫过了一眼,心下暗笑一声,目光微微划过了一道冷光。 老夫人面色严肃,紧盯着床上的楠枝,“英儿是不是你杀的?” “是。”楠枝点了点头,竟是半句推辞的话都没有,一口便认了下来,“英儿是奴婢杀的。” 她回答的这么痛快,老夫人反倒有些错愕了,愣了愣,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杀英儿?又什么会出现在这周大人的房间?” 楠枝冷笑一声,语调微微带了一丝凄怆,“老夫人这话不该问奴婢,该去问三小姐!” 楠枝的话一说出口,众人的脸上均都露出了讶异的神色,百里于道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刚冒出来个百里昔年不算,怎么现在又扯上了百里秋水?! 老夫人面色一沉,呵道:“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怎么会跟秋水有关系!?” “老夫人刚才不是问奴婢,为什么要杀了英儿,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房间里吗?!奴婢只是在回答老夫人,这一切都是三小姐逼迫奴婢来做的!”楠枝颤声道,“奴婢只是一个下人,又和英儿素来无仇无缘,如果没有人对奴婢施压,奴婢怎么会去杀了一个无仇无怨的人!” 先前由于宝儿的证词,老夫人已经怀疑过了百里秋水一次,现在再听到楠枝这么说,老夫人却不像是先前那么容易相信了,只是狐疑地盯着楠枝,并不急着开口。 从刚才开始,百里伊人就一直揣摩着老夫人的神情,等到此刻,那纤长羽睫微微一颤,随即一张明艳动人的脸上微微一沉,呵斥道:“不得胡言乱语,我三妹妹向来温柔懂事,怎么会教你去杀人!?你若是不能实话实说,可没人能帮得了你!” “奴婢没有撒谎!”楠枝瞪大了眼睛,哆嗦着血肉模糊的两片唇,“的的确确是三小姐,是她指使奴婢去做的!” 见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了自己,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神态之间不见半分慌张,“我怎么不记得是我逼你去做的?主仆这些日子,我也不记得苛待过你什么,你现在居然好端端地却要硬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倒是很好奇,我这个新主子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老夫人!奴婢敢对天发誓,奴婢所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是有半句谎言,奴婢甘愿天打雷劈!” “每年都有人赌咒发誓说要天打雷劈,可小爷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没听说过哪几个是被雷给劈死的。”门帘忽的一动,皇甫翌辰斜挑着唇角走了进来,调侃道,“难道说是我活的年头还太少,听的也太少?” 楠枝愣了一愣,随即又反应了过来,脸色顿时更加凄怆,“二少爷可以不相信奴婢,但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倘若没人相信奴婢,那奴婢就算再怎么说,又有什么用?!” “哎,哎,你继续说,继续说,小爷我就是觉得闷了,过来凑个热闹的。”皇甫翌辰嬉笑着走到了一旁,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百里于道今天的心情本就烦躁,此刻见皇甫翌辰竟然把这件事当热闹看,当即脸色便明显地不悦了起来,只是碍于身份,却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随即沉下脸来。 “二哥。”百里伊人笑了笑,“现在这可不是凑热闹的时候,事情倘若拖得久了解决不了,周大人一旦真的同我们百里家结了怨,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说罢,百里伊人又看向了老夫人,柔声道:“老夫人,我也不相信这件事同三妹妹有关,咱们姑且就先让楠枝说下去,看她到底还能说出什么来。”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回到楠枝身上时,百里秋水悄悄横了一眼皇甫翌辰,“你来做什么!?” 她早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在这件事里绝不要出现在明面上,他当时也是答应了的,可谁曾想,今天他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这里。万一被大夫人察觉出什么,到时候这个二世祖一样的二哥可要怎么自保? “都说了是看热闹。”皇甫翌辰细微的声响从唇缝之间挤了出来,冲她略一挑眉,“你放心,你不让我开口,等一下我绝对一言不发。” “那真是最好不过!”百里秋水最后瞪了他一眼,继续扭过头,气定神闲地看着楠枝,“你说我逼迫你,我有什么把柄可以逼迫你?我又能怎么逼迫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只是暂时被我给借过来一用,我若是逼迫你,难道你就不会去找母亲吗?” 楠枝嘴上的伤口尚未愈合,刚才又说了这么多的话,嫣红的鲜血又开始一个劲地冒了出来,伤口处火辣辣的疼痛更是一刻也未消。她眼睛稍一闪动,立即便有着两行滚烫的泪流了出来,强行撑着身子,对着老夫人的方向歪歪扭扭地磕了个头。 “三小姐当真是欺人太甚,压根就没有把奴婢当人看过!事到如今,奴婢也不能瞒着什么了,奴婢……奴婢夭折了的那个孩子,是奴婢与大少爷的!”楠枝痛哭流涕了起来,“奴婢与大少爷互相倾慕,后来更是……之后,奴婢就怀上了那个孩子!” 大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满脸震惊,又带着一丝愠怒的神情,就好像她真的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一样,“楠枝?!你竟然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奴婢知道这件事是自己错了!奴婢更加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这些年来对我的好!”楠枝哭得不能自已,“可奴婢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奴婢生怕自己和孩子成为大少爷的负累,所以,所以奴婢在察觉到自己怀有身孕之后,原本是想要偷偷打掉这个孩子的!” “可奴婢怀有身孕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被三小姐给知道了。”楠枝哽咽一声,“先前三小姐还只是怀疑,于是便假装关心奴婢,来套奴婢的话,奴婢还以为三小姐是真的有想要帮奴婢的打算,奴婢就全都说了出来,可是却没想到,三小姐她” “她,她在确认了奴婢有身孕之后,竟然就脸色一变,拿这件事开始威胁起了奴婢,逼迫奴婢去杀了英儿,假扮成她!还威胁说,若是奴婢不从,她就要去告诉夫人我已经怀有身孕的事情,还说要让夫人把奴婢卖到最低贱的勾栏院里头!” “奴婢也是慌了神,实在害怕,才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可奴婢没有想到,三小姐竟然是存了要让奴婢去死的恶毒之心啊!” 老夫人越听眉心越是紧拧,打断了楠枝的话,“秋水,楠枝说的可是真的?” “说的全是荒诞不经之语,老夫人,我可是即将要嫁给周大人的,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我也实在不明白,楠枝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说。”百里秋水神色坦然,目光当中尽是坦然。 “是你!?”百里昔年圆瞪了双眼,眼球上的根根血丝清晰可见,他扑上前就要扯住百里秋水,“楠枝虽说只是个丫鬟,可我待她却是真心的!你竟然用这个来威胁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大哥!”百里伊人装作关切地拦在了百里秋水面前,拦下了百里昔年,又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秋水你也真是胡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呢?得罪了周大人,难道我们百里府就有好日子过了吗?” “你这么做,可是会为咱们百里府招来不小的祸患啊。秋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就算是你心里一直都对这个家有怨,你也不该借着这件事来发难呀。吏部尚书若是真的和百里家从此交恶,那就等于是断了咱们百里家这一代的仕途,实在不该呀!” 百里伊人这三言两语,竟是说着说着就将这罪名给落实在了她的头上,听她音色柔婉,神态诚恳的说完这些,几乎没有人会怀疑,做出这件事的不是百里秋水了。 百里秋水冷眼望着她,脸上却是露出一个轻巧的笑意,“大姐姐,我也是咱们百里家的人,我从来都没有对这个家有过什么怨言,若是只凭猜测就能把这罪名给我定了,不觉得对我实在不公平么?” “大小姐没有说错!”楠枝一手撑住床沿,恨恨地仰头看着百里秋水,“三小姐你私下的抱怨,真当奴婢没有听到过吗?你哪次不是在埋怨老爷夫人苛待你这个小姐,将你一连多年丢在庄子里面不闻不问?” “你怨恨百里家其他的子女都可以从小生长在这深宅大院,可你却只能与乡下的村妇为伍,所以你对老爷夫人一直都心存怨恨,对这个家心存怨恨!” 恶言诋毁 楠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百里秋水,眼底隐隐透出一抹恶狠狠的毒辣,“不只是这些,三小姐对待这门婚事,同样也是怀恨在心的!” “秋水,你真的就这么恨咱们百里府么?”大夫人目光颤动,面色隐约有些悲切,“送你去庄子是我的主意,让你在那留了那么多年,也是我的主意,可当年若不是你染了天花,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会忍心送你去到乡下养病?” “让你离开百里府这么多年,你会怨也是正常,可你为什么要连同这桩婚事也怨恨了起来?吏部尚书的正室,这难道还不能弥补了这些年,我对你的亏欠?这门婚事,我当真是存了十二分为你好的心思,你何必想这么多呢?” 说话之间,大夫人的神态真诚无比,那含泪却又不忍责怪的模样,十足像极了一位真正的慈母,只是这轻巧几句话,倒是帮着百里伊人一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将这罪名来往她的身上按了! 对于这个自幼在外长大的庶女,百里于道从来都不怎么亲切,如今听了这些,自然而然地便理所应当地认为她们这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便是正确的了,当即便沉下了脸,“秋水,这些可都是真的?!” 百里于道问的人是百里秋水,可楠枝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压根就不打算给百里秋水辩解的机会,“奴婢说的都是真的!三小姐对这门亲事从一开始便是不同意的!她时常抱怨诅咒,怨那周大人年纪老迈,根本配不上她这样的小姐,还说” “还说大夫人分明就是存了不让她好过的心思,才会这么逼着她,让她嫁给这样一个不堪的老头子!三小姐根本就不想要嫁给周大人,可眼看着周大人都聘礼都送了过来,她这才慌了神!” “她不想嫁给周大人,就用奴婢怀有身孕的事情来威胁奴婢,让奴婢杀了英儿,再来到周大人的房间!”楠枝颤抖着身子,说道,“最初三小姐说的是,只是让我来找周大人,求他收回聘礼,可我却没有想到,三小姐竟然为奴婢和周大人下了烈性的催情药!” 说着,楠枝的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原本奴婢同周大人都还安然无恙,可后来……那药性实在太强烈,奴婢就……三小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怎么做呀!” “放开我!”百里昔年铁青着脸,甩开了一旁那意欲阻拦住他的人,目光狰狞狠辣地对准了百里秋水,额角的青筋几乎都要凸了出来,“我懂了,我都明白了……怪不得,怪不得你会杀了英儿!” 这一连串的指证过后,百里秋水的身子却仍旧站得笔直,目光清澈,不急不躁,她对着百里昔年露出一抹淡淡的轻笑,“大哥又是明白什么了呢?” “楠枝的话,让我明白了!”百里昔年咬住牙,通红着双眼,从他的口中喷出的话语,似乎都夹杂了一丝血淋淋的恨意,“楠枝根本就是让你给骗了!怪不得!倘若只是要让英儿不能来到周大人的房间,办法多得是,何必非得杀了她!?” 百里伊人低低地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百里秋水,“难道说……秋水,你是不是因为……因为怨恨母亲,怨恨这门亲事,可你又不能将这怨气发泄到母亲的身上,就要拿母亲的下人,又是大哥心爱的女子来撒气?” 望着百里秋水,百里伊人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十足痛心的模样,似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人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来,“所以,你就设计了楠枝,给他们下了催情药,好让楠枝小产,让大哥痛心,让母亲难堪!” “可你又怕这一计不成,所以又牺牲了老夫人的英儿!这样一来,就算是楠枝她运气好,能躲过了这催情药,可事后也躲不过杀人的恶名,最后仍是要遭到处置!左右她都逃不掉,你这是步步紧逼,根本就没有想要给楠枝留一条后路呀!” “为什么,秋水,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百里伊人痛心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母亲是真的疼爱你,是真的为了你好?到底有什么事能够让你的心里存了如此可怕的恶意,甚至让你对无辜的人也下了毒手!?” 此刻的百里伊人眉心微蹙,一双眼眸当中泪光点点,启开着的樱唇微微颤抖着,一张凄楚可怜的娇美容颜上尽是不解与痛心。(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这幅模样的她,同一旁那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心都不皱一下的百里秋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单单是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究竟是哪一方更有说服力,一看便知。 从这争端一开始,老夫人便敛了所有的神情,只是目光微凝地看着这一切,此刻眉心之间紧了紧,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在略一思索之后,还是将那话给收了回去。只是她不开口,一旁的百里于道却有了动作。 “混帐东西!”听到这,百里于道顷刻间便觉得火冒三丈了起来,上前对准百里秋水就挥下了重重地一巴掌,“百里府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母亲又哪里对不起你?!竟然能让你有如此恶毒的心思!” 他那一巴掌是对准了百里秋水挥下去的,当那耳光带起的微风挥在她的脸上时,百里秋水仍旧脊背挺直,唯一不同的是那凛然的目光当中,此刻多了一丝丝的嘲讽。 百里于道这个父亲对于她来说,永远都是这样的一个人,一旦自己同别人发生了任何冲突,不管事实究竟如何,他甚至都不需要自己考虑上片刻,就会凭借别人的一面之词断定是她的错。这就是她的父亲,可讽刺的是,在外,百里于道却是以公正无私而闻名的官员。 她并没有打算躲开那一记耳光,那只会令她看起来越发狼狈,她只是平静地等待着,当那一记响亮的声音响起来时,巴掌落下的地方却并不是她的脸。 “二哥?”百里秋水有些错愕不已,整个人都愣了一愣。 “大伯父,这一巴掌会不会有些太狠了?”皇甫翌辰探出舌尖,灵巧地舔过自己破了的唇角,一张面如冠玉的脸上,此刻在唇角处已经起了一块明显的瘀血。 “翌辰!你”百里昔年的手掌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当中,他没想到在自己这一耳光挥下的时候,皇甫翌辰竟然会挡在了她的面前,虽说自己是长辈,可皇甫翌辰的身份毕竟敏感,这一巴掌挥下去,可令他陷入了十足尴尬的境地。 “老爷,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大夫人也赶紧上前来,面容关切,“好好的孩子,让你打的这么重!你要怎么跟二弟妹交代?翌辰,你大伯父是气糊涂了,我这就去找大夫来。” “不必了,小伤罢了,大伯母不用介意。”皇甫翌辰倒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龇牙笑了笑,“不过这事还真是有趣的很,什么证据都没有,一个丫鬟就敢言之凿凿地污蔑起了小姐。她说的也不少了,也该轮到三妹妹说两句了吧?” 说着,皇甫翌辰又侧了侧视线,受伤留学的唇角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笑容的灿烂程度,只是这沾了血的笑落在百里秋水的眼中,却像是一粒还在燃烧着的火星刺入了她的眼眸! 一粒细小的血珠挂在皇甫翌辰的唇角,像极了一粒朱砂痣,那是因为她而受伤流出的血,百里秋水的视线忽然便有了一瞬间的放空,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就想是两座深不见底的黑潭,仿佛能够将视线所及之处的所有一切,都尽数吸入到那漆黑的潭底当中。 缩在宽大袍袖当中的手掌,死死地攥紧了起来,百里秋水的瞳孔微微一缩,自那一双凛然深潭当中散发出来的,尽是丝丝缕缕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 皇甫翌辰的这一巴掌,是因为她,英儿的惨死,也是因为她! 这一巴掌若说是无心,倒也说的过去,可英儿的惨死,却只是成为了百里昔年阴谋的牺牲品!她记得清清楚楚,英儿是如何忤逆了百里昔年想要救自己,百里昔年又是如何在自己的面前勒紧了她的脖子…… 当那一刀狠狠刺进英儿胸口,鲜血飞溅而出的一瞬间,她更是永生难忘! 百里秋水的变化,楠枝却并没有察觉到,反而还尖声叫了起来,“奴婢绝不是平白污蔑,奴婢有证据,奴婢有证据证明!” “在杀英儿的时候,奴婢只是在场,可动手的人并不是奴婢!”楠枝咬牙切齿道,“英儿力气大,奴婢一个人制服不了,三小姐一个人也制服不了!当时,三小姐是逼着奴婢抓住英儿,她把匕首刺进了英儿胸前的!” “老夫人,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宝旷院里面搜,一定能搜出来三小姐那件带血的衣裳的!”楠枝接连叩头不止,只是那含泪的眼眸当中,却凶光大盛。 就算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脱身的百里秋水,把原先那件沾到英儿血的衣裳拿去烧了,那也无妨,百里昔年早就让宝儿将另一件染了血的衣裳给重新藏到了宝旷院,只要一搜,就必定可以搜得到,百里秋水根本就无从辩驳! 血衣的去处 百里秋水幽暗的双眸当中,隐隐有暗火点了一点,面容却仍旧沉静,环视了一圈众人,语气平缓道:“看来,就算是我说自己没有做,大家也是不会尽信的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既然是这样,那就去宝旷院里面搜上一搜吧,反正我那宝旷院这也不是第一次被搜了。” 她说的平静,老夫人的心里却隐隐浮起一抹歉疚,百里昔年冷哼一声,“既然你肯,那真是再好不过!等血衣找出来,看你还有什么话来反驳!” “这也是为了证实你的清白,秋水,这次还是得委屈你一下了。”老夫人冲她点点头,之后便示意王妈妈带着人去到了宝旷院。 百里昔年的眼底露出一丝狞笑,那血衣是他在见到被偷龙转凤了的楠枝之后,冷静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派人藏去了宝旷院的,就算百里秋水有着通天的本事,也绝不会想到,自己还会留有后招! 等待的过程当中,各人都怀着各人的心思,除了皇甫翌辰一脸轻松之外,其他人的神色均都不约而同的透着几分凝重。 过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王妈妈便带着那些人回到了北客房,王妈妈一进到房间当中,百里昔年的目光在瞬间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王妈妈两手空空,根本就没有找到什么! “老夫人,奴婢带人将三小姐的屋子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找到。”王妈妈垂手立在老夫人的面前,恭恭敬敬道。 “这不可能!”百里昔年被激动冲昏了头,张口便嚷了出来,“绝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百里秋水的唇角带了一丝淡淡的浅笑,“楠枝说我的院子里面有血衣,那就一定有吗?她的话,大哥你就深信不疑,我的话,大哥就连一点都不能相信吗?就算是大哥与楠枝有情分,可也不该这么盲目相信。” 百里昔年恨得牙根都痒了起来,一双眸子喷火似的紧盯着眼前的人,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他明明是刚让人将血衣藏进去不久,无论是百里秋水,还是她身边的丫鬟,都不曾见有人离开过他的眼皮底下,可那血衣为什么就会不见了?! 百里伊人也觉察到了百里昔年的不对劲,微微垂下视线,略一思量,开口道:“倒不是我有意怀疑什么,只是……倘若杀了英儿的真是秋水,那么一件染了血的衣裳,秋水她又怎么会还留在自己房间里呢?” “大姐姐这么说,是在怀疑,那血衣是被我自己给处理掉了?”百里秋水叹口气,“倘若你们真要这么想的话,那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只不过王妈妈搜遍了宝旷院,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找到,若是大姐姐一定要掘地三尺才肯相信,那我也是不介意的。网” 王妈妈犹豫了一丝,还是开口道:“这……三小姐,奴婢是没有在三小姐的房间发现什么,可是却在丫鬟的房间里头,发现了一件染了血的衣裳……奴婢看它脏,不知道该不该拿进来,就先让人在外面侯着呢。” 一听到这,百里昔年等人的眼底顿时微微一亮,大夫人开口道:“当然要拿进来,倘若没人亲眼看见,谁能断定那衣裳是谁的?我相信秋水,她是不会真的做出杀人这种事情来的,那衣裳,必定不会是秋水的!王妈妈,你只管拿来就是。” 口口声声说着相信百里秋水的大夫人,心里却早已经开始冷笑了起来,一旁的百里昔年更是目光之间,寒光毕露了起来。想必王妈妈找到的那件衣裳,必定就是他之前吩咐人藏在宝旷院里头的了! 只要这件衣裳被证明了是她百里秋水的,那楠枝的话别人听起来就已经有了九成的可信度。到时候,这怨恨父母,杀害无辜婢女,设计吏部尚书……等等一系列的罪名加起来,别说老夫人不一定会袒护于她,就算是老夫人有心袒护,她也是非死不可了! 转头出了房门,王妈妈从外面取了一件衣裳回来,那衣裳皱巴巴地团成了一团,“就是这件了。” 不等其他人看口,百里秋水便走上前去,看到那衣裳上面沾到的一大团血迹,眉心顿时一紧,这神情被一旁的楠枝看在了眼里,顿时脱口而出,“是了!就是这衣裳,就是它!老夫人,这就是证据,的确是三小姐亲手杀了英儿的!” 楠枝这话一喊了出来,百里昔年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他强行压住胸口那窜上来的一口凉气,竭力地稳住自己的身体,好让自己不至于踉跄着跌倒。 见到百里昔年神色的变化,大夫人同百里伊人的眼底先是流露出一丝疑惑,随即也是脸色一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老夫人微微拧起了眉,百里于道冷哼一声,怒道:“百里秋水,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衣裳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您打算让我说什么?”百里秋水无辜地提起了那件衣裳,轻轻一抖,将它展了开来,“这衣裳我瞧着是有点眼熟,可它却不是我的呀。” 看着那件衣裳,楠枝顿时心头重重一沉,脑袋当中不受控制的嗡鸣嘈杂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大少爷动了手脚,藏在宝旷院里头的……怎么会是她的衣裳!? 楠枝微微抿紧了唇,看了一眼百里昔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她不说,只要她不承认,只要她一口咬住了这件衣裳就是百里秋水昨天所穿的,那就没有人知道这件衣裳不是百里秋水,更加不会有人知道这件衣裳是她的! 显然,此刻楠枝想到的,百里伊人同样也想到了,她看了一眼百里昔年,示意对方不要惊慌,随后又做出一副假惺惺的关切模样来,开口道:“可是……这衣裳是从秋水你的院子里面搜出来的,楠枝也说你昨天穿的就是它。” “虽然它是王妈妈从丫鬟的房间里面搜出来的,可宝旷院里面所有的地方,都是三妹妹你说了算的,这衣裳到底真的是别人的,还是三妹妹你偷偷放在里面的,这个……谁又说的清楚呢?” 百里伊人微拧了眉,像是在担心着百里秋水的清白,眼神却看向了那衣裳,又用手握住一点衣袖,“而且这衣裳看起来样式普通,料子却不算差,一般的丫鬟,可是极少会有人穿这样好的料子。三妹妹……该不会……这真的就是你的衣裳吧?” 说话间,百里伊人的目光微微一震,眼眸当中升腾起了一层水汽,满脸的不敢置信,最终又像是下了百般狠心一般,“三妹妹,这真要是你做的,你就认个错吧!我一定会替你向老夫人求情,向父亲求情,我绝不会看你这个妹妹一错再错的啊!” 百里伊人的话刚一说完,一旁的皇甫翌辰就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眼角噙着一丝水珠,懒洋洋道:“就是件衣裳,又没名没姓的,就这么看上几眼,谁能知道它是谁的。” 听罢皇甫翌辰的话,老夫人终于开了口,“翌辰的话说的不错,虽说东西是从宝旷院里面找出来的,可是只凭楠枝一个人的认证,就能下断言说是秋水的,的确也有些说不过去。” “老夫人,这衣裳的确不是我的,我从来都没有……”百里秋水将那衣裳搭在手臂上,话正说到一半的时候,那衣裳忽然动了一下,有一样东西啪嗒一声从里面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只月白色的荷包,上面绣了一对活灵活现的鸳鸯,这荷包一掉出来,百里昔年的视线立即移到了楠枝的身上,却发现楠枝的神色也是狐疑一片。这荷包是怎么一回事,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谁也不知道。 在稍一愣怔过后,百里伊人抢先一步捡起那荷包,装作察看上面图案的模样,将它前后两面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待到看清楚上面并没有任何能标明身份的印记,这才沉下心来。盯着上面的这一对鸳鸯,百里伊人忽然又计上心来。 “鸳鸯,这不是待嫁女子才会绣的东西么?”百里伊人道,“我都不知道,秋水你现在的绣工竟然已经如此精湛了。只是……我却实在有些不明白了,你既然会为了备嫁,都已经开始绣嫁妆了,为什么还要逼迫楠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我看她反对的根本就不是这门婚事,而是摆明了要和咱们百里府过不去!”心领神会的百里昔年,立即悟出了百里伊人话中的深意,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真没想到你的心思竟然会这么恶毒,你无非就是想将百里府闹个翻天覆地之后,自己再一走了之嫁入周府!” 大夫人脸上的震惊表达得恰到好处,此刻的她,就真的像是一个被伤透了心的母亲,“秋水,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怎么能……” “这荷包不是我的。”百里秋水扫了一眼那荷包,“这绣工太细密,我从小在庄子里长大,哪里会懂得如此精巧的绣工?” “可府里待嫁女子就只有你一个,这荷包是从这衣裳里面掉出来的,衣裳又是从你的宝旷院找到的,这不是你的,难道还会是我的不成?”百里伊人盯着她,眼底的那一丝冷笑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 鸳鸯荷包 “待嫁女子只有我一个,可心中有着爱慕男子的,咱们百里府又有多少呢?”百里秋水忽然笑了起来,“当然,我知道这算不得什么证据。网大姐姐,这荷包能给我看一下吗?” 从百里伊人的手中取过了荷包,百里秋水前前后后地看着,还时不时地在那细密的针脚上摩挲两下,像是在欣赏着这上面的绣工一样,“这荷包做的可真是精巧,上头的颜色也搭配的好看。” 说着,她又打开了那荷包,又是几声赞叹,“里面的针脚都这样细密,我那点三脚猫的绣工,和这荷包的主人比起来,可是根本比不得的。”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视线也随着百里秋水看向荷包当中的花琼,忽然低低地咦了一声,“小姐,这荷包里面是不是有字?奴婢怎么好像有什么在里面。” “是吗?”百里秋水惊讶道,“就算是要在荷包上绣上字,一般也都是会绣在外面,谁会绣在里面,是你看错了吧?” 看她这惊讶的模样,大夫人心中忽然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从刚才百里昔年的反应看来,这衣裳恐怕不是他藏到宝旷院的那一件,这里面放着的荷包,自然也就不是他提前布置的了。这么说来…… 这件染血的衣裳,这里面放着的荷包,难道都是百里秋水这个小狐媚子提前布置好的圈套?!可她又怎么能将算盘打的如此精明,怎么会将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预料到?!难道说…… 大夫人的心底徒然升起一抹凉透后心的寒意,难道说,这小狐媚子不只是在被下了催情药的事情上动了手脚,反咬了百里昔年一口,而且连他在被逼迫之下,会被怒意激发而想出来的后招,也都被她给算了个清清楚楚!? 大夫人忽然便觉得指尖有些发颤了起来,倘若真是这样,那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给她下了圈套的人,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傻乎乎地掉进了她的圈套?! 她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脑中不停地思索了起来,倘若今天不能将这个小狐媚子彻底踩死,那死的想必就是……楠枝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丫鬟,她要如何,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可百里昔年他…… 大夫人已经被这可怕的想法给惊骇到身上冒出了一层薄薄冷汗,可百里伊人同百里昔年两个人却仍旧还存有一份幻想,以至于谁都没有想到,也没有想得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阻止百里秋水将那荷包的内衬给翻了出来 “这是……”百里秋水盯着那内衬上的几个字,惊愕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将它举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您看,这……” 荷包被翻了过来,上面用细密的针脚绣上去的字迹,顷刻间便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不只是老夫人,就连百里于道等人也将那上面的绣字给看了个清清楚楚那用红色绣线,丝丝密密绣上的,赫然正是百里昔年的名字! 一个绣了鸳鸯戏水的荷包,在荷包隐秘的位置,又绣上了百里昔年的名字,而这荷包,又是在宝旷院被王妈妈发现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昔年的名字一露出来,这荷包真正的主人是谁,顿时不言而明。 楠枝在一瞬间愣住了,荷包里面百里昔年的名字似乎化作了一根尖利的冰锥,直直地刺进了她的胸口,又在瞬间将这一阵彻骨的寒意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她和百里昔年有私情是真的,怀有了身孕也是真的,可这荷包,她却从来都不记得有绣过!这荷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沾了血的衣裳当中,很显然,这根本就是百里秋水她搞的鬼! “不是!这荷包不是我的!”楠枝尖声叫了起来,失控地用指尖直直地对准百里秋水,“是你!是你动了手脚!这荷包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没有绣过这样的荷包!这衣裳不是我的,不是!” 在这忽然寂静下来的房间当中,楠枝这突然拔地而起的尖叫声显得格外突兀,大夫人脸色铁青,喝道:“下贱的奴婢,还不给我住口!勾引少爷也就罢了,还敢绣这鸳鸯荷包,你也配!?” 大夫人的眼底闪过一抹毒辣的暗光,这小狐媚子看来早有准备,百里昔年那后招怕是行不通了,楠枝万一一个改口,到时候这把火可就要烧回到他们身上来了…… 已经快要被焦躁不安的情绪影响到失控的百里昔年,看来暂时是指望不上了,大夫人给百里伊人使了个眼色,百里伊人顿时便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微一沉,看向楠枝时的目光俨然又换成了另一派模样。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在冤枉三妹妹!”百里伊人气恼不已,愤慨道,“若不是这荷包碰巧被发现了,我们都险些要被你给骗过去了!就算是三妹妹当真怨恨百里府,以你怀有身孕一事作为把柄要挟你,你也不该乱作伪证!” “奴婢没有!”已经有些慌了神的楠枝,从昨晚到现在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现在又发生了这样一出,她心里顿时更加慌乱了起来,以至于根本没有察觉到百里伊人目光当中想要传达给自己的信号,“奴婢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定是三小姐,是三小姐做了这伪证,是她!”楠枝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三小姐本来就想借着奴婢来羞辱百里府,这一定是三小姐做的伪证!一定是!” “够了!”先前一直面色平静的百里秋水,脸色却在忽然间重重地沉了下来,用力一拂袖,秀雅眉梢轻轻挑起,目光凛然的她,俨然之间竟有了三分不怒自威的架势,她看向楠枝,目光冷然,“你先前污蔑我,我还可以理解为你是为了脱身保命不得已而为之,姑且还可以忍耐。” “可你现在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污蔑我,我就算是再好的性子,也容不得你这样红口白牙的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百里秋水冷笑一声,那淡漠的神色之间却隐隐夹杂着一抹滔天的怒意,“你说这是我做的伪证,可怂恿人去宝旷院里面把这伪证找出来的人是谁?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可是自始至终,从来都不曾提到过宝旷院里面有关于杀了英儿的凶手的证据!” “至于这荷包,你说是我偷放进去的,更是可笑!”百里秋水将那荷包攥得紧紧的,“当然,你新到宝旷院没多久,不知道这也正常,我因为自己的绣工太过粗劣,所以对此一点兴趣也无,我自打回到宝旷院,还从来都没有让人去买过一根绣线!” 楠枝心头顿时更慌张了起来,她猛然回想起,在她去到宝旷院的这段时间,还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百里秋水动什么针线! “你不会,不代表你的丫鬟不会!”反正已经撕破了脸,楠枝也彻底豁了出去,“花琼她们,有哪个是不会绣荷包的,你若是想要让人伪造证据,这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沉,冷声道:“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得再劳烦王妈妈一次了。丫鬟们的针线笸箩都是各自放置着的,只要对比一下谁的针线笸箩里面剩余的料子,和这荷包的料子的是相同的,到时你可就没话好说了吧!” 楠枝的嘴巴徒劳地大张着,却不知该发出什么样的声响,冷汗沿着她的额角滚落了下来,她就算再如何后知后觉,此刻也想明白了一点,百里秋水既然有办法销毁了百里昔年原本藏好的衣裳,又换上了这一件带荷包的衣裳,那就同样有法子证明这荷包是她的! 在空明,鸳鸯是只有待嫁女子才可以送给心上人的,楠枝只是一个丫鬟,又是与少爷私通的丫鬟,这原本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之举,而此刻,这鸳鸯荷包却又被证明了是楠枝的,一个与少爷私通的丫鬟,还敢把自己摆在了“待嫁”的身份上,这简直就是…… “恬不知耻!”老夫人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这种恬不知耻的丫鬟,你留在身边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一丝端倪!?” 这火气却是冲着大夫人去了,大夫人清楚多说无益,只会令老夫人更加愤怒,当即便十足地放低了姿态,“都是媳妇的错,老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楠枝的事情我若是一早知道,早就打断她的腿丢出府了,何至于留到现在惹您生气!” “现在打出去也不晚!”老夫人显然是真动了怒,“要不是还得给周大人一个交代,这样不知廉耻的奴婢,早就该打发到人牙子那里了!” 百里伊人连忙走上前,轻柔地抚摸着老夫人的后背,温言道:“老夫人,您消消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这不是让我们跟着着急吗?” “有这样的贱婢留在府里,我怎么能不生气!”老夫人脸色很是难看地哼了一声,看向楠枝的目光当中已然是愤怒一片,不带丝毫怜悯。 楠枝的脸色已经变得死灰一片,只听百里秋水又开口道:“楠枝,我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上,始终都想要给你留一线后路,可你既然对我步步紧逼,又不知悔改,那你也不要埋怨我把一切真相都说出来!” 周大人到场 百里于道板着脸,神色极尽复杂,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百里府,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头一次!这稀里糊涂的丫鬟调包案,竟然要比前朝那些明争暗斗都要复杂,都更加的扑朔迷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一环扣一环的接连不断,最终究竟要在哪一环结束,这最后一环又到底会落在百里秋水还是楠枝的身上,他都不在意,这两个人在他的眼里,无疑是随时都可以为了百里府而牺牲的。当下,最重要的是不管谁能拿出什么证据,都务必要给周仁一个说的过去的交代! 一想到周仁此刻还留在不远处的另一间客房,等着他们百里家给出一个交代,百里于道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急躁,脸色重重一沉,“什么真相?!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拖到现在才说!?” “回父亲的话,因为这真相,先前我也只是揣测,可刚才大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了,楠枝她可是自己亲口承认,她与大哥有了私情,并且还怀了身孕。”百里秋水沉声道。 听到她又提起楠枝和自己的私情,百里昔年顿时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可现在就算他想要抵赖,想要否认这一切,也已经来不及,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清楚了这一事实,如今已经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抵赖过去的了。 他心里很是清楚,不管百里秋水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必定会是自己不利的话语,可此刻任凭他焦躁到了极点,却也已经不能阻止百里秋水继续说下去了! 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细微的轻蔑笑意,面色却是微微一紧,缓缓开口说道:“起先在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不能肯定,直到我听楠枝她亲口承认了与大哥的事情,我这才想明白了,为什么楠枝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周大人会中了催情药。” 就在百里秋水神色坦然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忽然,在卧室门外,一个不起眼的人影忽然掀开薄纱门帘走了进来,冲着房里的人一拱手,“百里大人,可否让三小姐晚一些再说?在下认为,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家大人也应当在场。” 看清楚进来的这人,百里于道的心里顿时咯噔坠了一坠,此人名叫张明,是周仁身边最得力的随从,最信任的心腹,他怎么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 尽管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可纵横官场多年的百里于道,面上却还是一副沉稳的笑意,冲他道:“张侍卫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直站在门外也不进来?” “是我们大人怕百里大人调查此事会遇到困难,这才特意让在下过来的,是让在下来帮一帮百里大人您。”张明笑得很是毕恭毕敬,只是从这比毕恭毕敬的口中吐出的话,却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坚决,“先前我也是怕打扰了大人,所以才会一直守在门外,只不过……” “只不过在下安静听到现在,此事似乎并不是想象中搞的那么简单。”张明笑得很是谦卑,“在下绝没有质疑百里大人处事不公的意思,在下只是觉得此事实在复杂的很,周大人若是不能亲自在场,万一在下这笨嘴拙舌的转述出了错,到时候令两府产生了什么误会的话……” “那可就实在不好了,百里大人您说呢?您要是不介意的话,那您看是不是……现在就让在下去将周大人请过来?”张明笑道,“周大人的身体除了稍有些疲累,也并没有什么大碍,这一点百里大人倒是不必担心的。” 听他不急不慢一连串说了这些,再看看百里于道那显然想要拒绝却又无话可说的神态,百里秋水心下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这张明也真不愧是周仁最信得过的人,即便是百里于道,也要给对方留一点面子。 在她的布局谋划当中,周仁是必定要在场的,只是她却并没有费心思去琢磨,如何才能令周仁在场,只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周仁能够做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为人必定心思缜密,而心思太过缜密的人,通常也很是多疑。 在百里府里面被下了催情药,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看到了自己的怪癖,周仁心里的防备,必定会提升到最高点,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让他完全放心,踏踏实实地将这件事交给百里府来处置,这决不是周仁的作风。 依照周仁的处事方式,他一定会利用各种借口,出现在百里于道审问幕后主使的场合,至于究竟是要如何出现参与,这就不必百里秋水来费心思多想了,反正周仁总会有办法的。就像现在,张明这番话一说出来,百里于道就算不情愿,却也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张明又满脸堆着笑,冲着百里于道拱了拱手,“那在下这就去将周大人请来,也多谢百里大人肯行这个方便。” 待到张明一走,百里于道那先前还笑着的脸,立即便阴沉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向百里秋水。 他不清楚她到底要说什么,倘若能够证实,责任全都是楠枝一个人的,那这件事就好办得多,可万一……万一又牵扯到了百里昔年,那这件事可就有些棘手了。尽管他现在仍旧还对百里昔年气恼不已,但孰轻孰重,他也还是分得清的。 “秋水。”百里于道轻轻捋了捋下巴,装模作样地开了口,言谈之间却另有所指,“周大人与我虽然都是六部的尚书,可吏部却是六部当中份量最重的,与周大人的关系是否能够交好,也关系着日后咱们百里家的前途,这一点,你明白吗?” 百里秋水点点头,百里于道的脸上也罕见的对她多了一抹微笑,“所以周大人,是我们百里府有意结交的重要之人,而且他也是你未来的夫君。所以……等一下周大人到了,你该怎么说,心里也都明白吧?” “父亲放心,女儿心里都明白的。”百里秋水微微一笑,从容回道。 瘫软在床上的楠枝,已经连啜泣声都已经发不出了,一旁的大夫人等人,此刻那攥紧的的拳头,更是几乎要将自己的骨头给硬生生捏碎!他们看的分明,不管这件事的真相如何,不管在百里于道的心中百里秋水究竟是被疼爱还是被厌恶,至少在此刻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夫妻多年,大夫人对于百里于道的想法更是再清楚不过,看到他在这短短时间之内的转变,她就已经想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 他是在暗示百里秋水,无论如何,不管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等到周仁一来,她就要使出浑身解数,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已经气息奄奄了的楠枝身上,哪怕是列出一系列莫须有的罪名也无妨,他要结果就是这个最终的罪人是楠枝一个! 百里于道分析的很清楚,留下百里秋水,还可以用她来笼络住周仁,牺牲一个丫鬟算得了什么?可若是结果反了过来,那百里府可就有的是麻烦了。身为百里家的家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也不算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万幸的是,在他同百里秋水说出的那些话当中,已经很明显地在暗示她,不管她究竟知道了什么,真相又有谁参与了进去,最终被推出来承担这一切责任的,就只能有楠枝一个,至于其他人,尤其是事关百里府未来的百里昔年,她绝不能将他牵扯进来半分。 这样也好,就算是让这小狐媚子脱了身,也白白牺牲了一个楠枝,至少百里昔年不会被牵扯到里面了,只是……大夫人微微眯起眼睛,一时间有些隐隐的担忧。百里秋水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让她顺从的人,她答应的虽说是痛快,可她当真会按照百里于道的意思来么? 从这场不见血的厮杀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旁观者姿态的老夫人,在此刻也稍稍有些坐不住了的感觉。尤其是当她无意中瞥见,百里昔年在听到百里秋水说她知道一切的真相时,眼底划过的那一抹慌乱心虚,她的心里便立刻有些分明了起来。 老夫人握住拐杖的掌心,隐隐沁出了一层薄汗,明面上,百里于道是百里家的家主,可实际上,她这个老夫人才是百里家真正的大家长,除此之外,她同百里秋水也存在着一份真正的祖孙神情,只要她开口,百里秋水一定会给她几分面子。 只是……老夫人那苍老的眼眸当中,有过一瞬间的混沌,她深深地望了一眼百里秋水,最终,那已经有些松垮的眼皮还是耷拉了下来,将她要为百里昔年求情的话给吞了回去。 不多会儿,只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周仁,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看起来,气色就已经恢复了不少。 “百里大人,我听说此事已经有了结果?” “周大人可是我们百里家未来的亲家,你的事,我怎么敢不尽心尽力?”百里于道笑道,“说起来,此事还是多亏了秋水,我这女儿虽说自小因病没有养在我的身边,可她的聪慧机敏,却也是不输给任何人的。” 听到百里于道的话,百里秋水只是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心中却早已经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令人怀疑 “来,秋水,现在周大人也已经到了,你就把你你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部都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管是谁在背地谋划了这件事,一旦查出,咱们百里府就决不轻饶!” 百里于道的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这一副信誓旦旦又义正言辞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想必大多数都会以为这位兵部尚书实在是公正严明。 百里秋水微微点头,又冲着周仁做了个揖,侧身指向床上面无人色的楠枝,“周大人,昨晚楠枝是如何进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到您中了催情药的?” 这是周仁第二次同百里秋水面对面,上次在饭桌上遇到的时候,恰值晚上,烛光太暗,他也看不太分明对方的模样,今天这样面对面的见了,周仁的心里顿时有了一丝同先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同一般的女子并无不同,只是在形体上看起来似乎要更加纤细一些,五官也算不上有多美艳,只是清秀之姿,像这样姿色的女子,若是在往常站在他的眼前,他连看多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此时,他的视线却被她给彻底的吸引住了。 在她的身上,似乎存在着一种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气质,看似恭顺谦卑地站在自己的眼前,可从她那一双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当中,流露出的却是一份令人动心摄魄的清冷孤傲。 这样的女子……可不是凡品吶,周仁面色丝毫不改,心里却已经打起了别的算盘,如此特别的女子,他还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反倒是将他的征服欲望给激了起来。 周仁轻咳一声,暂且将这些想法都压了回去,装作回忆了片刻,道:“昨晚我听见有人敲门,就见到外面站着大少爷和一个蒙了面的丫鬟。扬城这些年兴起了试婚丫鬟的风俗,这我也清楚,因此便同大少爷聊了几句,就让她进到了房间。” 百里秋水点点头,“这一点,大哥先前也说过,说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试婚丫鬟,以为是真的英儿,还陪同她走了一段路,之后又一起来到了周大人您的客房。是不是,父亲?” 百里于道闻言,很肯定地点头,“不错,的确就像是秋水所说的这样。” 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单单要问百里于道?大夫人眼底划过一抹狐疑,她微微侧过视线,却发现百里伊人的神色当中也尽是疑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真的英儿,这是什么意思?”周仁问道。 “周大人有所不知。”百里秋水微笑道,目光示意他看向床上的楠枝,“英儿才是老夫人安排好了的,真正的试婚丫鬟,可是在昨晚来到客房的人却是楠枝,而不是英儿。真正的英儿,早就已经被她给杀了!” “杀了!?”周仁满脸错愕,“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目的难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英儿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多少都有着老夫人身上的影子,正直,而且不会贪那一点蝇头小利,我猜,她的死,大概就是因为她拒绝了楠枝,要让她来代替自己做试婚丫鬟的要求。” 百里秋水不急不慢地说道:“被拒绝了的楠枝,别无他法,却又不能放弃,因此在情急之下,一时冲动,就杀了英儿。楠枝的血衣,刚才就已经被人给搜了出来,她杀害英儿的事情,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百里于道一边听着百里秋水的分析,一边微微点头,他要的就是这样,他就是想要让她把这所有的错都推到楠枝一个人的身上去。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楠枝又高呼了起来,一双手在半空当中徒劳地挥动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却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歪,狼狈地滚落到了地上,要不是先前有丫鬟看不过去,找了件外衣给她换上,现在楠枝的模样恐怕就更加不堪入目了。 跌了这一下,令楠枝原本就剧痛着的全身,又是一阵颤栗,她的双眼早已经被泪水给泡的肿胀通红了起来,直到现在连一滴眼泪都要流不出来了。 百里秋水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凡事都要看证据,你杀人的证据已经摆在了大家眼前,那鸳鸯荷包分明就是你的东西,如果那不是你绣给大哥的,难道还会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发了疯给自己的哥哥绣鸳鸯吗?” 百里秋水说出这话的时候再自然不过,可等她这话音一落地,房间里的都齐刷刷地变了脸色,少爷与丫鬟,还是自己母亲身边的丫鬟有私情,这可算得上是极其丢脸的一件事啊! 百里昔年重重地喷出一声鼻息,像头失控的犀牛一般,随时都会冲上去似的,要不是百里伊人借着大夫人的阻拦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来提醒他,恐怕他此刻当真就要失控了。现在的百里昔年,根本就听不得百里秋水提起自己,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 百里于道的脸色也有些微妙的沉了一沉,但随即,这一丝丝的不愉快就被他给压了下去。这件事总要给周仁一个交代,倘若这给丫鬟调包的过程说的不明不白,对方也未必会相信,楠枝这一反驳,百里秋水总也要反驳回去,一时说错了也情有可原。 周仁的脸上划过一丝错愕的神色过后,随即便又低低地轻咳了一声,不作任何回应,只当是没有听到刚才百里秋水所说的这些,只是对于这楠枝杀人调包一事,有些心存怀疑,“她不过就是一个丫鬟,怎么会胆大到这个地步?” “这就要说到,楠枝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了。”百里秋水有条不紊道,“就像是周大人说的,楠枝她只是母亲身边的丫鬟,就算她再如何羡慕英儿可以成为这试婚丫鬟,也应当不会有胆子做出哪怕是杀人,也一定要取而代之的事情才是。” “所以,楠枝她并不是因为贪图日后可以周大人的姨娘才会冒险这么做的,她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百里秋水的视线扫向在地上痛苦喘息的楠枝,目光当中冰冷一片,“说来也是巧,就在前不久,有一天夜里我睡不着想要出来走走,碰巧遇到了楠枝正在宝旷院的后面。” “我知道楠枝父母双亡,她是由祖母一个人带大的,对祖母感情很深,在她去世之后会想要烧些东西来祭奠也无可厚非,因此我就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等在原处,想要等她将香烛烧完离开之后再过去。但没料到,这一等,就让我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对上百里秋水那一双寒潭似的冷寂双眸,楠枝立即浑身颤抖了一下,一袭彻骨的寒意,随着她那冰冷的目光窜遍了她的全身,她看的清清楚楚,此刻在百里秋水的眼中,分明有了一丝杀意! “三妹妹,你会不会想错了?”百里伊人忽然笑着开口,打断了百里秋水的话,“咱们百里府有规矩,府中的下人想要祭奠,一律去到佛堂的院子,楠枝怎么可能会半夜偷偷的在宝旷院后面祭奠去世的祖母呢?” 不料,她这明显质疑的话刚一说完,百里于道看向她的目光登时便变得严厉了起来,甚至连一丝笑意都看不到,语调也沉了下去,在瞪了她一眼过后,百里于道那苛责的目光却又转向了大夫人,开口道: “先前在府里,我就总是隔三差五会遇到些未烧干净的纸钱,当真晦气的很,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在府里开了这样的先例,你这当家主母当的也真是清闲!” 百里伊人一个愣怔,脸上的笑意便彻底僵住了,在她的记忆当中,百里于道还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她流露出过不满的神情! 一阵寒意,瞬间沿着她的脚底窜便了全身,令她的指尖变的冰凉,斜睨向百里秋水的视线当中仿佛带上了一把尖刀!这小狐媚子究竟何德何能,甚至能够让向来宠爱她,对她说一不二的父亲,现在竟然对她露出了这样的苛责神情! 大夫人的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最终,也只能硬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了下去,脸上仍旧是贤惠温柔的笑,“这件事是我监察不力,往后我会吩咐下去,再不会让府里发生这种事情了。以往我也只是觉得他们不能回家祭奠家人,有些可怜罢了。” 周仁扬了扬手是,“哎,百里大人,夫人这是心内仁慈,并不是什么要不得的错处,若是这样就要苛责,夫人未免有些冤枉了。” 说完这句,周仁又看向了百里秋水,“你继续说,我倒是很好奇,你说的那个秘密是什么?” “我也是隐约听到,虽然不能一字不错的复述出来,可由于内容太过令人震惊,所以还是记了个差不多的。”百里秋水神色平缓道,“楠枝她是在向死去的祖母哭诉,说她已经怀上了心爱男人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如今却是不能降生的。” “那时楠枝哭得很是凄惨,她说这孩子不能出生,但她却又舍不得这孩子,我就看她这样哭哭啼啼说了半天,后来才像是平静了一些。之后我想离开,但就在这时,我听到她说……” 催情药的漏洞 说话间,百里秋水的唇角便有些微妙地挑起了一层冷笑,只是这冷笑却隐藏的极为深密,任凭谁都看不出来,“她说,她还是舍不得这个孩子,就算是孩子的父亲不能光明正大地承认他们母子,那她也要一个法子,好让这个孩子光明正大的来到人世!” “要知道,不管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一旦不肯承认这个孩子,那这孩子就是为人所不齿的私生,将来就算是在最低等的乞丐面前都抬不起头,所以……” 躺在冰冷的地上,那碗热汤的作用早就渐渐被消耗了个干净,冰凉的地板紧贴着身体,令楠枝那刚刚小产过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小腹一阵坠痛,就像是连同内脏都要掉了出来一般,她痛得一阵大汗淋漓,喊出的嗓音都有些嘶哑了起来 “你血口喷人!想让我死,也不需要这样来污蔑我!你血口喷人,你血口喷人!”这极度的疼痛有些令楠枝失去了理智,此刻的她已经无法再像先前那样镇定自若了,“大少爷没有不肯承认我的孩子!他没有!他是爱我的,是爱我的!” 大夫人登时气结,狠狠地瞪了一眼楠枝,“还不给我住口!” 老夫人气的五官都要纠结在了一起,唾骂道:“不知廉耻,当真是不知廉耻!” 这一次,就算是周仁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也是不成的了,当即也只得尴尬地皱了皱眉,百里秋水的话他现在已经听明白了,目光狐疑地打量着楠枝,“所以你是说,她之所以一定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这个孩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生?” “之前我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不过现在看来,楠枝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哪怕用尽手段,也要取代英儿做这个试婚丫鬟,为的就是隐瞒这个孩子的出身,将孩子的父亲这一头衔,硬是加到你周大人的头上。”百里秋水肯定道。 “只要这一晚顺利过去了,哪怕是英儿的尸体被发现之后,顺藤摸瓜地找出了她,她也没什么哈怕的了,因为经过那一晚,她就算是你周府的人了,只是暂时还留在我们百里府而已,就算是我们恼怒要发落她,也只能交给你周大人来发落。” “而且,周大人你是吏部尚书,这个孩子可以养在你的名下,就算是庶出,将来的前途同样也是不可限量,她这么做,不但可以完美的将这个孩子的事情瞒天过海,还可以给他一个更好的出身,这样说,大家应该都明白了吧?” 百里秋水的话说的无比圆满,让人挑不出半点有纰漏的地方,百里于道更是连连点头,百里秋水说的真是一点也不错,只要按照这个说法来,那最后所有的责任都是楠枝这个不知廉耻勾引少爷,并且珠胎暗结的婢女身上。(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只要这罪名一定,他们百里府最大的恶名也就只是管教下人不力,这样一来,之前他所担心的所有,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这个贱婢!要不是秋水聪明,发现了一切的真相,今天我们都要被这个贱婢给蒙在鼓里了!”百里于道沉下脸来,对着脸色苍白的楠枝恶狠狠道,“这样卑贱的奴婢,我们百里府可是留不得的!把人牙子找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打发了就好!” “不,不要!老爷!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是被人所害啊!老爷……”一听到要把她赶出去,楠枝顿时愣住了,随即两行眼泪刷地涌了出来,哭得分外凄惨。 百里秋水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怜悯似的看向楠枝,“你现在知道后悔了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就算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该瞒着主子擅自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尤其是给周大人下药,你就不怕周大人服下你的药之后有个万一么?” “周大人若是出了事,到时候再从饭食酒水里面发现了什么药,你让我们百里府所有人都如何做人!?难道整个府里的人,都要为你这个下人赔上前程吗?!” 周仁闻言,又想起了什么,“说来也怪,三小姐,这丫鬟给我用的催情药很是奇怪,并不是下在饭食当中的,而是香气扑鼻,像是抹在身上的。” “抹在身上?”百里秋水有些奇怪地看着周仁,而后便笑了出来,“周大人,怕是那药性太强烈,您的身体尚未恢复过来,就连记忆都有些混乱了。那药,绝不可能是抹在身上,通过嗅觉让人中招的,周大人您一定是想错了。” 面对她的反驳,周仁却也不恼,而是笑眯眯地开口道:“这要是药效发作之后的事情,我还真有可能记不太清楚,但从一开始,再到我是如何中了那催情药的,我却是绝不会想错的。那时候的事情,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对百里秋水已然兴趣大增的周仁,很不介意同她多说几句,他既然已经开了口,一旁的百里于道等人也就不好阻拦。 “先前,我是在这里看一册书,之后听到有人敲门,我便前去开门,外面一左一右站了两个人。之后我同大少爷闲聊了几句,就让丫鬟进了门。”周仁回忆道,“我一靠近她,立即就嗅到了她身上那股子怪异的气味,这才意识到了不好。” “直到我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我可都是清清楚楚。否则的话,我怎么会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们百里府想要对我不利呢?试婚丫鬟的身上抹了烈性催情药,这件事别说是在扬城,就算是放眼望去整个空明,也不见得有过先例啊。” “是这样吗?”百里秋水眨了眨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轻声说道,“这么说来……还真是怪的很啊。” 她那茫然的自言自语,却躲不过大夫人的眼睛,大夫人心头微微一紧,用力咬紧了牙根,她就知道这小狐媚子不会善罢甘休! 百里于道虽说并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可如今这事情已经看似圆满的结束了,他最不想要发生的就是节外生枝的其他事。在此刻,所有有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话题,不管说的是什么,在百里于道的耳中听起来,无疑是刺耳又多余的。 一直都老老实实按照百里秋水的吩咐,一句话都不多说,等在一旁的皇甫翌辰,忽然轻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在抬起视线的一瞬间,正面撞上了百里秋水那警告意味十足的目光,立即明白了过来,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坐回了老夫人身旁。 百里于道用一种警示的目光看向了百里秋水,笑道:“既然一切都搞清楚了,那咱们也都离开这儿吧,这房间里面到处都是血,实在肮脏的很。周大人也是刚醒来不久,在这坐了这么久,也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的好。” 他的掩饰做得极好,对百里秋水的暗示也已经说的够多,只是刚才对百里秋水产生了兴趣的周仁,此刻却好像并不着急休息的事情,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到底什么地方奇怪,三小姐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一定准确的。”百里秋水轻轻一笑,视线低低地掠过楠枝青白一片的脸上时,目光当中分明夹杂了一丝森寒。 如此费尽心机,就是想要让自己如此凄惨的死去,她若是不能好好回敬一番的话,那她也就不是百里秋水了!楠枝,她必定不会让她好过,可这次的主谋百里昔年,她也同样不会放过! 百里于道希望她只是让楠枝来做这个挡箭牌,好让其他的一切事情都掩盖在这假象之下,这想法确实不错,可她偏偏不想这么做! “从楠枝进到房间当中,再到周大人您靠近她,在这段时间之内,楠枝她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吗?比如……双手放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动些什么东西?”百里秋水眨眨眼睛,很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三妹妹。”百里伊人将那一丝窜着火星的怒火压下,面上做出一副亲切和善的面容来,“你有什么话,以后可有的是机会同周大人说呢,现在还是让周大人回去歇息着吧。” 大夫人眼底也含了一丝冷意,那丝冷意,同她口中吐出的温柔嗓音,很是有些格格不入,“是啊秋水,你大姐姐说的没错。” “可是……”百里秋水两道娟秀的柳眉微微一蹙,像是有些疑惑不解,而后却又有些勉强地点点头,“大姐姐说的是,这件事必定是我自己想多了,虽说它实在古怪的很,但谁又能知道是不是我自己想错了呢?” 这小狐媚子!将百里昔年挡在身后的大夫人,牙根又是狠狠一咬!她这么说,看似是不打算问了,可实际上却更能勾起人的好奇心来! 果真,周仁笑着摆了摆手,“看你们说的,我这身体又不是泥捏的,若是连在这坐一会儿都撑不住的话,那陛下岂不是养了一个废物在朝廷吗?三小姐,你刚才问的是什么?” 百里秋水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周仁凝眉想了想,很是坚决的摇头,“她进来的时间不长,所以我不会记错,她的手一直都是垂在身边的,这一点,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可疑的大少爷 “当然有,周大人,您不是已经很肯定,那催情药是被楠枝给抹在了身上的吗?可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又说她进到房间当中之后,双手又不曾乱放过,那这催情药又是怎么出现在她身上的呢?总不可能是平白无故,那药自己就跳到了她的身上吧?” 大夫人并不明白她到底是要将这话题往哪方面去引导,但她却能肯定,她把罪名推到了楠枝的身上,下一步要对付的,可就要到她的儿子,百里昔年了! 百里伊人目光当中的狠辣向下压了压,温柔地开口道:“三妹妹你一向聪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就犯了糊涂呢?难道那药就一定要在房间当中涂抹吗?楠枝她是有备而来,想必来之前,就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好了,不一定非要等到进了房间。(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所以,楠枝是一早在外面,就把催情药抹到了身上?可是……”百里秋水的眉心拧的更紧了,满脸的疑惑不解,再一次看向周仁,“周大人,不知道你贴近楠枝之后,是多快就察觉到自己中了这催情香的呢?” “非常快。”周仁想都不想便回答了出来,“只是靠近过去,一嗅到那味道,药效立即就起了作用。”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药效发作的时间很短,那这么说的话,那催情药根本就不可能是她提前涂抹好的呀。” “为什么这么说?”老夫人也忍不住开了口,她也已经有些糊涂了,“既不是在房间里,也不是在外面提前涂抹好,那她身上的催情药是哪里来的?” “老夫人,这我也不清楚了呢,所以我才会说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古怪。楠枝在进到房间当中的时候,双手并没有任何动作,只凭这一点,我们尚且可以认为,她是在这客房之外提前涂好了催情药。可周大人刚才又说,他一闻到这催情药的味道,药效立即就发作了。” 百里秋水的视线缓缓看向了百里昔年,在那一张单纯无邪的面容之下,却掩藏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奇怪的点就在这里,既然这药效发作如此迅速,那为什么,陪着楠枝走了一小段距离,又一同在门外站了片刻的大哥,却没有受到这催情药的影响呢?” 百里秋水的话音落了地,并不算太大的客房当中,瞬间变得一片死寂,百里于道的脸色就像是活吞了一只蟾蜍卡在喉咙,吞不出,咽不下,那蟾蜍奋力拨弄的四肢,又挠得他喉咙一阵生疼。网 百里昔年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呼啦一下,在瞬间涌上了头顶,这个小贱人,竟然竟然!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在拳头被捏的咯咯作响的时候,他那狂躁暴怒的心,总算是稍稍镇定了下来。 百里昔年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外面天冷风大,风一吹那催情药就淡了,我当然不会有事。” “不错,秋水,你不要再胡乱猜疑了。”百里于道沉声道,“如今正是风大的冬日,再浓烈的香气,被这风一吹也不会剩下什么了。这一点谁都会想的明白,你在奇怪什么?” “父亲说的是,的确是秋水太过愚笨,如此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通。”百里秋水有些羞惭地笑了笑,只是从她口中吐出的字句仍旧是清清楚楚的一字一句,“可是,我觉得最奇怪的也并不是这一处,父亲能不能再为秋水解惑一次呢?” 说罢,百里秋水根本就不给百里于道任何推辞的机会,径直便说了下去,“在不知道对方是楠枝,而不是英儿的前提下,大哥的确不会同她走的太近,始终都还是需要避嫌的,在外面风大的地方,闻不到这催情药也是正常,只是……” “既然那催情药是抹在了楠枝自己的身上,又是如此烈性的催情药,楠枝既然是提早便在外面准备好,将这药给涂抹到了身上,那她这一路走来,又为什么能够躲避开这催情药的味道呢?” “就算她刚抹完药的时刻,是从她遇到大哥的时候算起,楠枝就开始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嗅到一丝一毫这药的味道,可这段路也并不算太短,更何况还有大哥同周大人门里门外交谈的时间。楠枝又只是一个弱女子,她怎么可能会屏住呼吸如此长久呢?” “如果说,她没有办法屏住呼吸如此长久,那她岂不是在路上,就已经被自己身上的催情药给迷住了?这药的效力有多强,周大人应该清楚,一旦这催情药的药效发作,别说是强撑着走来这里,想必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吧?” 百里秋水叹口气,做出一副迷茫的神情,“这样说来的话,她既不是在进到房间之后才下的春yao,又没有办法提前涂抹好身体,那楠枝究竟是怎么把这药涂抹到身上,又是怎么来到这北客房的呢?” 百里于道同大夫人等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百里于道盯着百里秋水的眼睛几乎是要喷出火来,现在若是没有周仁在场,他甚至都要冲上前去,狠狠给她一个耳光命令她住口了! 可他那喷火的视线暗示,百里秋水却只是当作看不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倘若不是我对楠枝交好的人还算了解,我搞不好都要怀疑她是伙同了别人一起来设了局,就是为了暗算周大人,好让周大人稀里糊涂就认下了这个孩子呢。” “不过这也算是万幸,这次的催情药,药力实在太过强大,若是一般的那种催情药,搞不好现在周大人就已经要不得不认下这个姨娘了。说到底也是怪楠枝自己心太狠,要设计周大人,也实在用不着这么邪门毒辣的药啊,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走了什么门路弄来的……” “秋水!”大夫人实在沉不住气了,周仁若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下去,那岂不是……她心头顿时捏了一把汗,缓缓地移过视线,看向周仁,只这一瞥,就已经令大夫人的心在瞬间沉入了冰窖。 百里于道的脸色更是难看了起来,在他的鼻尖上,甚至都已经有一层明显的薄汗渗了出来。老夫人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不敢置信。 周仁脸上的笑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敛起了很多,此刻那张原来笑眯眯的脸上,就只剩下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他的视线在百里昔年的身上停驻了半晌,而后又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百里于道,“百里大人,我自认为自己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这么一想,还真的是有些怪。” “周大人,秋水这丫头并不懂得那么多,她也只是胡乱开的口,小女儿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周大人您可不要随着她乱想才是。”百里于道强作镇定。 “是啊周大人,我这三妹妹从小便养在乡下,性格虽然单纯活泼,可也有些不太懂规矩,想法更是天马行空,她说的话,就连我们这些家人时常都会觉得有些摸不透呢。”百里伊人妩媚一笑,“周大人,您就算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也不要和三妹妹再计较了吧。” “计较?”周仁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和她计较,我分明是应该好好感谢她才是!” “倘若不是她觉得奇怪说了出来,我也不会想到这一点,大少爷,你好深的算计,好大的胆量啊!”周仁猛然低喝一声,“百里大人,这件事是你这儿子一手所为,不知道百里大人是会认真的给我一个交代呢,还是会不分青红皂白,企图就这样掩饰了过去!” 百里秋水的眼底漾开了一丝冷笑,看来她做的果真不错,现在开始,自己这个费劲心机来铺垫一切的人,就可以暂时歇息片刻,来观赏这场好戏了。 百里于道的冷汗立即冒了出来,“周大人此话何意?我实在是听不明白,我这不争气的犬子是色迷心窍,让那低贱的小狐狸精给勾了魂去,犯了错,这是我教子无方,可其他的……我实在不明白周大人是要说什么了!” “不明白?好,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周仁动了怒,猛地起身站了起来,阴冷的目光,冷飕飕地划过了百里于道的脸,“是你的好儿子,逼着那怀有了身孕的婢女来接近我,好让我为那个孽种承担责任,替他养大他的风流种!” “周大人可有证据!?”百里昔年一时间气血上涌,额角的青筋根根凸出,狰狞地伏在他的脸上,“我即便是与婢女私通,那也是我们百里家的家丑,再如何也轮不到一个外人前来仲裁!” 百里于道气得都快要吐血了,“小孽畜,你这是在跟谁说话!?还不给我向周大人赔不是?!” 被百里于道这么一吼,刚才一时冲动的百里昔年,忽然便清醒了些,只是那翻涌的怒火一时半会却根本不能熄灭,只是神态有些僵硬地冲着周仁做了个赔不是的动作,咬牙开了口。 “周大人遭遇了这种事,心头有怒火是难免,只是就算是在气头上,这话也不能乱说!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在捣鬼,那也请周大人拿出证据来!证据一旦拿出来,我自然会向周大人诚恳道歉!” “免了,府上大少爷的赔礼道歉,在下可承担不起!”周仁态度强硬地拱了拱手,又刻板着脸,愠怒道,“你们的家丑,我自然不会多管闲事,可你居然算计到了我的头上,大少爷,你这计谋还嫩得很呢。” 真爱或蒙骗 “周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实在无凭无据。网”百里于道不得已,也只能反驳道,“事情发生在我们百里府,我们对周大人于心有愧,也已经在尽心尽力的弥补了,如今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的,是这个不要廉耻的婢女所为,周大人这一腔怒火就算要发泄,也不该是对昔年啊。” “进到我房里,带了催情药的人,的确是这个丫鬟,这这事的幕后主使,除了府上的大少爷,我可实在想不到别人!”周仁冷笑道,眉心之间因为那滔天的愤怒,而多了几道深深的折痕,“先前我还想不明白,可现在,我全都已经想通了!” “那丫鬟身上的催情药,总要在什么地方抹到身上才是,既然不是在来到客房之后抹上的,那必定就是在来这之前。倘若在来这之前就抹到了身上催情药,那她自己又是怎么来到我的客房呢?答案显然意见,是因为有人把她给送了过来!” “又或者,根本就是她在刚刚走到门外的时候,在敲门之前的一瞬间,迅速把药抹到了身上,可若是这么做的话,那同她一起走了一段路,又一起来到客房的大少爷,怎么可能连一丝端倪都没有发现!?” 周仁恨恨道:“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还是怀着身孕的人,她难道有通天的本事,可以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力气同她差不了多少的丫鬟么?在杀了她之前,想要把英儿的面纱骗来不难,可外衣呢?倘若没有一个同伙,她如何能做得到!?” “周大人!”百里于道急了,“就算这楠枝是有同伙的,可也未必就是我的儿子!她先前是跟在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手里多少也会有两个积蓄,想要买通一个帮凶,也不算是太难的事情。周大人何必抓住昔年不放?!” 周仁阴冷地哼了一声,“因为这就是事实!倘若那个同伙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的话,那催情药一事,百里大人要作何解释!?大少爷可是亲口说过,他是来的路上遇到了那丫鬟,还陪他走了一段路,能够跟正常人一样走路说话,这难道不是他撒了谎吗!?” “那丫鬟在中了催情药之后,根本就连动都不能动,这与大少爷说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吗?他没有在途中察觉到她抹药,难道那药是凭空飞到了她的身上!?我看这根本就是大少爷在撒谎!分明是他先让那丫鬟抹了药,之后又把不能动的她给带了过来!” 看到百里昔年那微微有些扭曲的脸,周仁又冷笑道:“大少爷真是好深的算计,我看那丫鬟也是被你给迷晕了头,到现在都不肯供出你来,实际上分明就是你先给她下了药,又把人给带到了我的客房当中!” 周仁的推断,其实也已经同真相差不了多少,唯一不同的只是将原先的百里秋水给换成了楠枝,因此他这样一说,感觉像是被人给看穿了一般的百里昔年,神色之间还是禁不住流露出了一丝下意识的心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一丝心虚,自然躲不过老奸巨猾的周仁的眼睛,当下更是十二分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百里伊人咬了咬牙,两害相权取其轻,再让这周仁继续说下去,百里昔年这场灾劫恐怕就逃不成了,现在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先把周仁的猜测给挡回去! 想了想,百里伊人开了口,“周大人,您这推测的确再合理不过了,只是我却要告诉您,像您所猜测的这样的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大哥同楠枝虽然身份上有着极大的差别,可大哥对楠枝却是感情颇深的。” “我最了解大哥,他有时候虽然冲动了些,可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事情,他都绝不会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或许大哥没能在来的路上认出她来,可要说是给她下了药,强行送来您的房间,这件事大哥却是一万个也做不出的呀!” 说着,百里伊人又换上了一副忧伤的面孔,“大哥同楠枝的事情,其实……我也是早就知情了的,当时我也认为不妥,认为应当禀报母亲,可大哥却百般求我。我看大哥真的是情真意切,也就暗暗替他们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 “大哥他甚至还说,只要能够保护好楠枝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哪怕是抛下这个百里家嫡长子的身份,同她一起离开百里府,过着清苦的小日子他也是情愿的。大哥对楠枝情深意重,连嫡长子的身份都肯为此放弃,现在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缩头乌龟,把楠枝给推了出去呢?” 大夫人的脸色隐隐有些铁青,一个前途大好的嫡长子,为了一个丫鬟就放话说可以舍弃一切,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简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们的脸上,只是在当下这种情景当中,就算是要挨这一耳光,总也要好过于让他担上一个陷害官员的罪名! 百里伊人说的情真意切,但周仁的反应却并不强烈,只是有了些微的动摇,见状,百里伊人心内暗自窃喜,哪怕是只有一丝的动摇也是好的,只要她再费些功夫,可以让周仁相信,那就不难帮她的大哥脱罪了! 但就在周仁的心里有了一丝些微动摇的时候,一旁的百里秋水竟然也附和着百里伊人的话点了点头,看向周仁的时候,满脸的真挚,“是啊周大人,大姐姐说的不错,大哥对楠枝的感情,虽然我之前并不知情,可今天看来,的确是情真意切,不容置疑的。” 她一开口,大夫人几人的心里就是隐隐一颤,只是还不等百里于道想法子打断她的话,百里秋水就又不急不慢地说了下去,“今天大哥看到楠枝一身是血,孩子又没了的时候,人都快要吓疯过去了。” “看到心爱的女子生死未卜,大哥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他是真的爱她,而不是做戏给谁看。周大人,您说是不是?” 百里伊人掌心狠狠一纂,喉头一阵说不出的灼热肿胀,百里秋水这个贱人,她今天分明就是存了要让百里昔年死的心! 如果百里昔年真的像是百里伊人所说,对楠枝的感情已经深到了宁可不要百里府嫡长子的身份,也要同她在一起的地步,那么现在,他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楠枝先前就已经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刚刚小产过的身体,已经在这冰凉的地板上瘫软了好一会儿,眼看着人又已经萎靡了下去,脸色也刷白到像是要再一次晕过去一般。倘若他真的爱她,又怎么会对眼前如此凄惨的楠枝视若无睹,甚至连搀扶她起来都做不到? 抛弃嫡长子的身份,总不见得要比冒着被训斥的危险,将楠枝从地上搀扶起来能困难吧?连荣华富贵大好前程都可以放弃了,现在却会畏惧几句训斥?这道理何止是说不通! 周仁来到这房间也有好一会儿了,自然看的也清清楚楚,从他进来之后,百里昔年甚至连多看她几眼都不曾有过,更别提显露出一丝一毫担忧的神色来了。百里伊人说的话的确动听又真实,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可实在没办法相信,百里昔年会像是百里伊人所说的那样。 周仁的眉心微微压了压,转念又是一想,倘若百里昔年真的是清白的,真的是不知情的话,那百里伊人也就无需再来为他找这些借口了吧?甚至不惜将他说成,为了一个女人连家族都可以抛弃的不肖子,这难道不正是做贼心虚吗?! 越想到深处,周仁的心思就越复杂了起来,自己官居要职,明里暗里的敌对自然也多,这百里昔年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难道是……百里府已经在暗中,同某个想要将自己拉下马的人勾结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周仁立即惊出了一身冷汗,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没错。这百里昔年眼看着就要入朝为官,巴结自己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了如此得罪自己的事情?这么一来,他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还彻底得罪了自己,唯一的解释就是…… 百里府想要同自己结亲是假,以此迷惑自己,找机会陷害,将他拉下吏部尚书的位子才是真! 周仁瞳孔微微一缩,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将这次结亲的事情,从头到尾细细地回想了一遍,后背掌心在不自觉之间便多了一层冷汗。 他记得大夫人在提起百里秋水的时候,只是说到了她是个庶女,而且还刻意暗示自己多次,哪怕她死的再诡异,百里府也不会多问半句。当时自己还真以为交到了好运,如今想来,这实在是疑点颇多! 就算这百里秋水只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可是像是百里府这种人家,就算是在外面死了个有头有脸的丫鬟,都必定会让导致其死亡的人给出一个说法,更何况还是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三小姐?! 这件事再回想回来,周仁便禁不住觉得从头到尾都透着一丝阴谋的气息,倘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挖一个无法脱身的陷阱,他们怎么会就这样坦然地拿出了一个小姐来送给自己作为筹码!? 不该说的话 百里伊人颤抖着嘴唇,一双水汪汪满是雾气的眸子轻轻一眨,里面便有了抹透亮的水花,这幅凄楚可怜的模样,不管是谁,只要看上一眼,立即便会觉得于心不忍,她便以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在到老夫人的身边,委屈且隐忍地开了口。 “老夫人,您刚才……是答应了周大人么?父亲就只有我一个嫡出的女儿,难道老夫人是打算让伊人来嫁给周大人吗?” 看了百里伊人一眼,若有所思的老夫人并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她很清楚大儿子夫妇二人是如何为这长孙女计划的未来,可她却更清楚,人爬的越高,所要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多,万一有朝一日摔了下来,也就摔的更惨。 她已经活到了这把年纪,世事看的要比这些晚辈透彻的多,依她所想,与其让百里伊人去争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高处,倒不如选了这吏部尚书。 百里伊人脸色微微一白,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伊人不能嫁,这门亲事原本是属于三妹妹的,哪有姐姐代替妹妹嫁的道理?这样,我这个做姐姐的岂不是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妹妹的姻缘?” “大姐姐可不能这么说!”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冷笑,一脸诚惶诚恐的神情,上前就将百里伊人搀扶起来,“庚贴没有交换,这婚事也就算不得是我的。再说,周大人如今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吏部尚书,未来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我又怎么能配得上周大人呢?” 百里秋水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百里伊人堵在胸口的那一团闷气就更是吐不出咽不下了,尤其当她们二人四目相对之时,她分明看到了百里秋水眼底的那一抹讥讽,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险些要被径直气晕了过去。 “三妹妹,周大人刚才的话不过就是一时之气,当不得真的。”百里伊人僵硬着脸,硬是挤出了一丝笑意来,“而且有句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你和周大人的姻缘,我怎么能横插一脚呢?” 大夫人也强行将脸上的狰狞神态忍了回去,勉强做出一副温柔的神情,“说的是呢,秋水,这姻缘是你的就是你的,伊人是万万不能同你争的。” “母亲,我也知道这是一门好姻缘,若是我能嫁给周大人,这的确是天大的福气,可刚才所有人也都看的清清楚楚,周大人是认真的,绝不是一时之气。”百里秋水叹口气,像是百般无奈道,“要怪,也只能怪是秋水命薄,没这个福气了。” “你也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没有福气呢?”大夫人脸上的笑已经开始变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秋水,你放心,母亲绝不会让人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姻缘!” “都不要再说了。”老夫人眉心一紧,做了个让人噤声的动作,“秋水既然大方明理,那你们也就不必互相推辞来去了,说到底,这也算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等明天一早,你们就安排人,将伊人的庚贴送过去吧。” “老、老夫人” “就这样定了,伊人你也不要再推辞什么了。”老夫人态度很是坚决。 在百里府,老夫人的话就等于说一不二的圣旨,若是她不肯亲自将话收回,那她岂不是就要嫁给那个变态了!?百里伊人身子一抖,脸色刷白的同时,鸡皮疙瘩也窜遍了她的全身……只要一想到要和那个变态朝夕相对,她就忍不住地作呕! 大夫人也慌了神,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控制,原本她将一切都设计的好好的,怎么现在把那周仁给得罪了不说,还要把她自己的女儿也给赔上了!? 稳了稳心神,大夫人赔笑道:“老夫人,这伊人……和周大人,恐怕也算不上门当户对吧?” “怎么算不上?”从一大清早折腾到这,老夫人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耐心,“我说算得上就算得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皇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进去之后,日子又真的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好过的!?依我看不如早早收了心,安安分分地过着太平日子!” 百里于道眉心紧拧,“母亲,我们这么打算,不也还是为了百里府的将来么?要不是为了百里府的前程,伊人也不会从小自律,严苛要求自己了。现在您却要轻轻巧巧一句话就让她嫁了周仁,这岂不是断送了伊人的前程,更是断送了咱们百里府的前程吗?” “父亲,老夫人怎么会断送了咱们百里府的前程呢?”百里秋水柔声开了口,“周大人是吏部尚书,已经算是朝廷当中份量极重之人了,大姐姐倘若与周大人结为了夫妇,周大人必定会看在姐姐的份上,对大哥不遗余力提携的。” “到时候,有了周大人这个姐夫的鼎力相助,难道还怕大哥不能在前朝如鱼得水,一路扶摇直上吗?”百里秋水的话说的分外诚恳,只是一双清澈的眼眸却毫不遮掩地夹杂了一丝讥讽与挑衅,直直地看向了百里昔年。 在旁人的眼中,这一眼对视并没有任何不妥,但百里昔年却看的清楚,她分明是在嘲讽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从先前被百里于道重重呵斥过后,就一直竭力压抑忍耐着的百里昔年看似平静,实则那些翻涌不停的情绪,却已经在他的胸前积成了沉甸甸的一块,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他手指的关节,都已经因为拳头的攥紧又松开而沾满了汗水。 那看似平静下来的百里昔年,实际上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就像是一只灌满了水的薄薄水囊,此刻只要有一把尖刀对准那鼓胀的水囊一刀刺下,那水囊就会在即刻之间爆裂开来,将里面那压抑隐忍着的东西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对于这样的百里昔年来说,百里秋水那挑衅意味十足的一瞥,就是那令他情绪彻底爆裂开来的一把尖刀! 在这一瞬间,百里昔年似乎听到了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涌上了头顶的声音,那呼啸涌过的血流声响,将他的理智在一瞬间冲散到连一丝也不剩!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句夹杂了暴怒血气的怒吼,已经冲破了他的喉咙 “不能嫁!我绝不会拿伊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前程!” 百里秋水的眉眼之间,立即浮起了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浅笑,百里昔年对自己的确是狠毒到了极点,可他对于百里伊人这个妹妹,却是十二分的疼爱。 他们的阴谋,她要揭穿,但却不需要亲自来揭穿,她的话说出来,可信度可比不上由百里昔年自己说来的可信。 大夫人脸上那最后的一丝笑意,终于在百里昔年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彻底垮了下来,老夫人目光当中隐约一闪,敏锐地看向百里昔年,“什么叫做,是拿伊人的命,来换你的前程?” 百里昔年愣在了当场,那急涌的血流在散去之后,给他留下来的,就只有迟钝的麻木,以至于让他彻底呆住,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老夫人的问话,只有那先前涨成了紫红的脸,一点一点地苍白了下来…… 从确认与楠枝私通的人就是百里昔年开始,百里于道的心里就一直压抑着一股火气,若是以往,他必定会按照往常的作风,压根就不加理会,但今天这件事非同寻常,令他即便是想要偏袒压制,也没有办法这么做了。 百里于道也盯紧了百里昔年,看他半晌不开口,立即忍不住咆哮道:“老夫人问你话!还不过给我回答!” “我只不过是一时紧张,说错了话。”百里昔年白着一张脸,强装镇定,“我不过就是舍不得伊人罢了。” 百里秋水轻笑道:“若真是嫁了,大姐姐也一定会很舍不得大哥的,只是再怎么舍不得这兄妹之情,也实在不至于要了大姐姐的命呀。那周大人昨晚狂性大发,也只是因为催情药的缘故,大哥到底是在怕什么呢?” “大哥不过就是说错了一句话,三妹妹也实在不至于要跟大哥如此较真。”百里伊人咬着牙,竭力地维持住自己脸上那还算镇定的表情。 百里秋水立即做了个歉疚的神情,“大姐姐说的是,那我不说了就是。” 百里伊人脸色微微一青,大夫人更是快要气得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才闭上嘴又有什么用!? 当百里秋水说完那句话的时候,老夫人的神色果真微微沉了下去,再由着百里秋水的话联想到了昨晚周仁的暴行……顿时一个令她有些心寒的想法便冒了出来,老夫人的神色变得越发凝重了起来。 老夫人看着百里昔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怪异的表情,“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什么不能嫁的问题了。我看周大人今天像是真的动了怒,这件事拖也是拖不得的。王妈妈,你现在就去准备一份伊人的庚贴,准备好之后拿来给我瞧一眼,之后就送去周府吧。” “不可以”已经彻底乱了心神的百里昔年,在大夫人那失望到了极点的目光当中跳了出来,一个跨步便拦住了王妈妈的去路,狰狞怒吼道,“谁也不准准备伊人的庚贴!” 寻找替罪羊 百里秋水的眼底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她的视线懒洋洋地落在已经失控了的百里昔年身上,事到如今,要么,百里昔年什么都不多说,眼睁睁的看着百里伊人嫁到周府,平息这场风波,要么……他就只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件事的真相给抖出来了! 百里昔年当真是被逼到了崩溃的悬崖边,他涨红着一张脸,那紫红的颜色都蔓延到了脖颈处,因为死死的咬紧牙关,原本清秀的一张脸看起来格外僵硬。(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瞪大的一双眼眸当中,眼白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可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在他这一声怒吼过后,房间当中所有的视线都凝聚了他的身上,老夫人的目光尤为意味深长,气氛就像是初春湖水那似融非融的冰面,看起来像是凝固得坚不可摧,可随时都会被某条猛然跃起的鱼给拍打个粉碎! 皇甫翌辰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只是那视线却又忍不住地瞥向了百里秋水,只用几句话,就能够将这大少爷逼到了崩溃的人,还真是罕见。想着,他的视线又斜斜地望向了大夫人,看她到底是会就这样认命服输,还是会来个最后的情势逆转…… 如今百里昔年的精神已经撑不住了,百里伊人也成了那过江的泥菩萨,要指望这一双儿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倘若真要就这样认了输……她要牺牲的可是伊人这个女儿啊! 老夫人板起了脸,“昔年,你现在是在跟我这个祖母过不去吗!?” 大夫人的鼻尖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内心当中的焦灼,甚至都已经快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不可以,绝不可以,他们怎么能就这样认输,轻易就让那小狐媚子笑到了最后!?现在不管是什么法子,只要有一丝可能,她也要拿出来用一用了! “老夫人,您还是不要责怪昔年了,他说的的确没错,伊人倘若真的嫁给了周大人,那才是真的要毁掉咱们百里府的前程。”短短一瞬间,大夫人就已经将自己心底那一丝焦灼崩溃给掩饰了下去。 百里伊人面色一青,瞪大了眼睛看向大夫人,她的确不想要嫁给周仁那个变态,可也不能就这样把事情全盘托出呀!老夫人的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在她的心里从来都不曾有过偏袒谁的心思,一旦知道了是他们在算计百里秋水,那…… “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怎么就能毁掉了咱们百里府的前程?”老夫人沉声问道。网 大夫人抿了抿唇角,“不只是毁掉前程,甚至还有可能会令咱们百里府跟着赔上几条性命!” 这下不只是老夫人,就连百里于道也瞪起了眼睛,大夫人叹口气,面色颇有不得已,“老夫人,我知道您向来都很挂念伊人将来的婚事,总是怕她真的落到了那最高的枝头上去,到时候风光是风光了,日子却也难过的很,这点我和老爷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只是有句话,老夫人应该也是听过的,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是那凤凰自己寻到了梧桐树,而不是这梧桐树千方百计去把这凤凰给寻了来啊。”大夫人道,“咱们伊人,哪怕谦虚的说,也是万里挑一的女子,就算是咱们想要躲,可也躲不了呀。” 老夫人盯着大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闹出了这样的事情,那我也就不能再瞒着您了。昔年以往便同几位皇子殿下交好,三不五时的也总会小聚一场,几位殿下的心思,他不能说全都摸个一清二楚,可有一点是错不了的,那就是四殿下同九殿下,已经是……” 大夫人看了一眼老夫人,无比笃定道:“已经是有要来同咱们百里府提亲,想要娶咱们伊人的打算了!” 百里伊人眼皮一跳,她何尝不知道母亲是在胡言乱语,姑且不说同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宇文润,就算是那经常明里暗里对自己大献殷勤的宇文易,直到现在,也从来都还没有表示过,有想要迎娶她的打算啊! 百里于道却是信以为真了起来,方才还有些愠怒的脸上,忽然便显露出了一丝惊喜神态,“当真!?” 这两位皇子,一个是有着先天的极大优势,另一个则是厚积薄发,积累了多年,近年在皇上眼前的分量也渐渐重了起来,无论是哪一个,都极有可能会是将来得到皇位之人,倘若他们现在就已经对百里伊人情根深种,将选择权交给了百里府的那话,那前程可谓是…… 百里昔年在稍稍冷静下来之后,也立即明白了大夫人的意思,顿时那紧拧着的心头稍稍一松,回过神来道:“是真的,只不过碍于一些局面上的问题,两位殿下也只是私下向我表达过这样的意愿,近期还不是能够将这件事摆到明面上说的时候。” 百里于道一脸惊喜的神情,缓缓点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关于皇位的争夺之战,现在也只是初露端倪的时刻,而宇文润同宇文易也还没有到真正适合娶妻的年纪,现在就着急提亲迎娶,未免会给皇帝留下一种过重儿女私情的不好印象。 “虽然两位殿下的意愿,并没有在明面上提起过,可我毕竟也已经是知情了的人,我既然已经清楚两位殿下对伊人的心意,现在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了周大人,两位殿下若是因为此事恼了起来,到时别说是我一个人的前程,恐怕整个百里府都要一起赔上了!”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大夫人只是撒了一个其他人不敢撒的慌,事关两位皇子,她一点都不曾怀疑,大夫人会拿这件事来当作帮百里伊人脱逃的借口。 百里秋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当中划过一抹刀锋般尖锐的寒光,她还真没意识到,大夫人居然会冒险,想出了这样的借口。她轻轻抿了抿唇,提了提手旁的茶壶,同一旁的花琼轻声道:“水有些凉了,这么冷的天,老夫人喝不得凉水的,去外面换一壶热的来。” 花琼应了声,接过了水壶便向外走去,在同百里秋水擦肩而过的时候,百里秋水的唇迅速且轻微地翁动了几下,除了那眼底微微一亮的花琼,谁都不曾注意到她这一细微的动作。 过了片刻,花琼便从外面一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的茶壶正从缝隙当中向外飘着袅袅热气。老夫人自打听说了那些话之后,便一副眉心紧锁的凝重面容,百里秋水将老夫人眼前的茶杯倒满,只将那温热的茶水轻轻放到了老夫人的面前,伺候便不发一言。 现如今谁都看得出,老夫人这是在为难,一方面是明显占理的周仁,另一方面又是更加不能得罪的两位皇子,究竟要如何处理这件事,任凭她左思右想,都实在想不出一个好的法子。 见老夫人这幅神情,大夫人清楚自己目的已经达到,做出一副凝眉深思的面容,片刻过后,开口道:“其实,这件事老夫人也不必觉得太为难,双方都不必得罪的法子,也还是有的。” “哦?”老夫人将信将疑,“你说说看,是什么两不得罪的办法,又到底可不可行?” 老夫人的态度有了软化,剩下来的事情可就好办的多了,大夫人的神色也彻底放松了下来,说道:“不知道老夫人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跟您提起有关这桩婚事的时候,三弟妹和云灵也是在场的?” 老夫人点点头,大夫人继续道:“当时三弟妹还因为我越过了两个姐姐,先给秋水定下了亲事而略有微词,尤其是在听说对方是吏部尚书周大人之后,三弟妹还直呼可惜,很是怪我为什么没有把这门亲事说给她的云灵。” 听到这,老夫人恍然大悟,“你是说……” “没错,这门亲事现在周大人已经点名了不要秋水,要娶,也只能娶咱们府里的嫡出女儿,可伊人显然是不能嫁的,既然三弟妹早先就很羡慕这门婚事,依我看,不如就让云灵来应了这么亲事吧。” “云灵既是嫡出,又对周大人很有好感,这门亲事倘若真的让给了她,三弟妹和云灵的心里想必也是开心的。这样既能给云灵定了一门满意的好亲事,又可以令周大人满意,同时也不会让两位殿下对百里家有了不满,这岂不是一箭三雕的事情?” 这话乍一听,的确像是完美到了极点,老夫人沉思半晌,儿媳的话既然已经说了出来,那不管三房的态度如何,至少都应该让她们母女知晓,否则的话,被那小心眼的三儿媳知道了,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待到老夫人终于点了头,大夫人便冲着自己身边的丫鬟说道:“去请三夫人和三小姐来,把这好消息告诉她们,动作快些,这是喜事,话也要说的漂亮些,知道了没?” 那丫鬟也是常年跟在大夫人身边的,她这话的意思,她哪会听不懂,当即便笑着点头应了一声,随即便脚步匆匆地出了房门。 就在那丫鬟走出去门之后,皇甫翌辰抬了抬自己手里的茶杯,冲百里秋水道:“三妹妹,也帮我倒一杯。” 代嫁惹风波 皇甫翌辰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百里秋水的脸,从大夫人将两名皇子搬出来当挡箭牌开始,再到她花言巧语说服老夫人同意让百里云灵待嫁,百里秋水的脸上始终都不曾见到有任何一丝的异样,她的表现似乎就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这可实在不像她的作风。 她到底是真的打算就这样不计较,任凭大夫人推百里云灵这个挡箭牌出来,还是……她已经有了动作,只是现在他还不知道? 他的谜团,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看她将自己的茶杯斟满,隔着那袅娜的雾气,她的脸似乎变得越发秀丽了起来。 过了不多会儿,先前去通知三夫人的那丫鬟便回来了,她刚进门,还不等在大夫人的面前站稳回复半句,只听哗啦一声响动,门帘被人用力掀开,三夫人带着百里云灵出现在了房间当中。 “听说大嫂要将那百年不遇的好婚事,让给我们云灵,打算让我们云灵风风光光地去当吏部尚书夫人?”三夫人的面相生的本来就刻薄,此刻即便是一副堆满了笑意的模样,看起来也带着几分尖利的神态。 “是,三弟妹,找你们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们这件事。”大夫人亲亲热热道,“要说云灵这孩子就是有福气,等当上了尚书夫人,可别忘了再来谢谢我这个大伯母啊。” 这话一说完,大夫人便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按照这对母女的性格,在听到这消息之后,即便不至于高兴地晕厥过去,也是要叽叽喳喳上一番的,可现如今看起来,百里云灵的兴致可实在算不得有多高昂。 “大嫂,先前周大人不是已经明确的说过了,他就是对咱们家秋水一见钟情了的么,这聘礼都已经送了过了,又已经在咱们百里府住了下来,这好端端的,怎么他就出尔反尔,不打算娶他最满意的秋水了么?” 三夫人笑眯眯地开了口,疑问竟是一个接一个,接连不断地从她的口中冒了出来,那一双细细的眼睛盯紧了大夫人,“怎么才过了一晚,这周大人的想法就变了呢?我们云灵能当上尚书夫人的话,那固然是她有福气,但要是不知道原因,稀里糊涂就嫁,我可觉得不踏实。” 大夫人眼底的喜色微微一凝,只听得一旁的百里云灵也开了口:“是啊大伯母,我知道这是桩好婚事,不是什么人都能轻而易举嫁给吏部尚书的,看人贵有自知之明,就算是周大人瞧不上这庶出的三妹妹,这门婚事也轮不到我的头上,不是还有一个更加合适的大姐姐吗?” 百里云灵的话说罢,大夫人心底的狐疑便不自觉地更加浓重了几分,这对母女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点都不像是正常情况下的她们?这对母女向来都是想法单纯又爱占小便宜到可笑,只要一听到是可以让自己占便宜的事情,立即就会笑逐颜开,今天怎么…… 百里伊人也觉得有些怪异,她从百里云灵这个二妹妹,是相处时间最久的姐妹,又是府里仅有的两位嫡小姐,从小到大,百里云灵都对自己这个大姐姐明里暗里的计较,总是心心念念要将自己给比下去,从来都只有想方设法和自己争,可从没有过谦让的时候。网 想了想,百里伊人笑道:“母亲也是觉得上一次,还没问过云灵就把亲事给秋水定下了的事情做的有些不妥,感觉是委屈了二妹妹,所以这次就先想到了云灵。而且周大人也是你们见过的,的确是一表人才啊。” 她的话说的极其巧妙,在这情真意切,看似不掺半点水分的话当中,却是连一点三夫人的疑问都没有给予解答。按照从前的经历,现在像这样几句话带过去,三夫人母女也是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妥的,可今天,偏偏就偏离了百里伊人的预计。 “就是因为见过周大人他的确一表人才,所以我才很好奇,想要跟大嫂请教,这么一表人才又门当户对的婚事,大嫂怎么最先想到的不是伊人,而是我们云灵呢?”三夫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得皮笑肉不笑了起来,“而且周大人为什么要悔婚,这原因大嫂可是还没有说出来呢。” 大夫人笑了笑,“是因为一点意外,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三弟妹可不要误会,倘若不是因为一点不能说的理由,这婚事,我这个当娘的,怎么可能会不给自己的女儿留下呢?” 大夫人所说的那不能说的理由,无疑就是刚刚捏造出来,有皇子想要求娶百里伊人的事情,只是这话一说出口,钻进三夫人的耳中,却在即刻间便变了味儿,三夫人的脸上还保持着一丝略带僵硬的笑,但目光之间已然已经有了一分阴冷。 “大嫂这么关心我们云灵,我真是感激不尽,只是这婚事我们云灵高攀不起,还是留给你们伊人吧。” “三弟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云灵她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样貌才情,有哪点输给了别人?这世上除了天子,哪还有咱们云灵配不上的男人!?”大夫人夸张道过之后,又笑眯眯道,“我明白了,三弟妹是怕这婚事来的太快,嫁妆一时间不好准备吧?” “这你尽管放心,秋水的那份嫁妆是老夫人亲自看过的,本就是比着嫡出的份例而来,将这份嫁妆给了云灵,我这个大伯母的,再给她添置几套上等的宝石头面,也就当作是我的一番心意了。” “不必了,大嫂的心意,我们可受不起。总而言之一句话,这婚事,云灵攀不起。”三夫人颇有些不耐烦地嚷道,“云灵,咱们走!” 大夫人愣住了,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三夫人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百里云灵若是不答应这婚事倒也没什么,就凭百里家和她母家的势力联合起来,也不见得就会怕了那周仁,只是…… 万一到时候,周仁真的闹起来,这件事从头彻查起来,那到最后百里昔年布局构陷朝廷命官,意图借刀杀人的事情,不就要被所有人都知晓了个清楚么!? 一想到这,大夫人便有些急了,虽说老夫人允诺周仁的期限是三天,但这件事还是越快解决越好,这次必定是因为自己先前把这亲事先给秋水定下了,这次要给她的又是原本为秋水准备的嫁妆,所以她才会觉得不满,对付三夫人这种人,只要舍得钱,那就一切都好办! 这样想着的大夫人,便紧追了几步,拦住了三夫人,面上亲亲热热地就要拉住对方的手,“三弟妹,你如果觉得这嫁妆还是不够丰厚,我也可以为云灵破例一回,给她双倍。” 不料,这句话一说出口,却像是刀子戳进了三夫人的心窝,她狠狠一把摔开了大夫人的手,咬着牙瞪着已经错愕了的大夫人,探出去的手指矛头一样地点着大夫人的鼻尖,登时便语调尖利地唾骂了起来 “呸!喊你一声大嫂还真把自己当什么玩意了,双倍嫁妆?十倍都不干!我也给你双倍的嫁妆,让你把伊人送到别人床上等死,你乐不乐意?!” “三婶可不要乱说话!”百里昔年一阵血气上冲,“当真是狗咬吕洞宾!” 百里于道的脸也拉了下来,要不是碍于身份,令他不得不阻拦住怒气冲天的百里昔年,想必连他自己都要上前,对着三夫人给呵斥起来了。 “别吵了!”老夫人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看向三夫人,“你不答应就不答应,都是一家人,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百里云灵撇撇嘴,显然是一肚子的不满,只见三夫人一把将女儿扯到身后,尖细的眉峰刻薄一挑,“哟?一家人?人家可没把我们娘俩当成一家人,真把别人当成傻子了不成!?谁不知道那周仁根本就是个不能人道,在床上就知道折磨女人半点别的都做不成的废物!?” 老夫人呼吸一窒,“你说什么!?” 大夫人等人也愣住了,三夫人所说的事情的确是事实,但这可是没多少人知道的秘密,她又是怎么知情的?!难道说……大夫人的视线刷地移向了旁边,先前,百里秋水可是用换水的理由支开过花琼一次,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 不,这不可能,花琼离开的时间有多久,她也是看在眼里的,那么短的时间,她根本不会有机会去向三夫人通风报信,那她究竟是如何知情的?! 三夫人刻薄地冷笑一声,被压低的眉毛挤成了一道缝的眼睛,向上斜挑着看向了大夫人,语调尖锐,“看来老夫人您还不知情,还不知道您信任的这个大儿媳瞒了你什么吧?也好,那我就趁着现在没外人的时候,把这话给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就在这时,皇甫翌辰的身子已经倾斜着靠近了百里秋水,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问道:“是你告诉三婶的?” 百里秋水略一挑眉,唇畔挑起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一双眼睛却自始至终都饶有兴致地定金了眼前这一幕,兴致满满地欣赏着,这场由她一手导演出来的好戏。 精妙布局连环扣 “什么好姻缘好亲事,鬼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今儿这客房里头的事情,早就已经传的整个百里府都清楚了,要不是周大人逼得你没办法了,你会假惺惺的为我们云灵上心亲事?!”三夫人脸红脖子粗地啐了一口,“什么这原因那原因,有本事你让伊人嫁!” “那个周大人除了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个好官职,其他还有什么!?那根本就是个太监!说是太监都是夸奖了他,嫁了太监起码就只是守活寡,可用不着隔三差五就要被人往死里虐一番!你口口声声说好,要让云灵嫁,你根本就是想要拿着云灵来换你的伊人平安!” “先前我还觉得咱们妯娌一场,当着老夫人的面我也就不戳穿你什么了,可你打的歪主意实在太可恨!” 大夫人越听脸色越是难看,被三夫人甩出去的手此刻就像是被什么给固定住了似的,很是狼狈地停在了原处,胸口就像是有一团棉花正在不断的膨大,直达让人呼吸渐渐变得困难。(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三夫人向来都是个泼辣刻薄的,一旦生气着急了起来,那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会相让半句的,当即便噼里啪啦说了个痛快,上一句话刚落地,她转头又看向了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的老夫人,两片刀锋似的嘴唇一张,谁也拦不住的架势。 “老夫人您要是不信,大可以去跟其他同周大人有过来往的人打听打听,只要您肯费心思打听,可就不难证实我说的话了!”扫了一眼大夫人,三夫人尖刻道。 “怪不得会这么好心,原来我就疑惑的很,你怎么会对让你颜面尽失过的五姨娘生出来的女儿这么好,连这么好的婚事都想办法给她定了下来,先前还以为你真的是大度宽容,原来根本就是想要借着这婚事把秋水给解决掉了!” “啧啧,以前我还真是没看出来,想不到大嫂你还真是毒辣啊,这算盘打的可真精,到时候秋水去到地狱里面受苦去了,我们所有不知情的人都还要称赞你一句贤良大度!” 她每抖出一句,老夫人的脸色就黑上一分,手竟然一个哆嗦,手里的杯子便落了地。这清脆的一声碎裂声响,像是提醒了百里于道什么,他上前一步,阴沉的脸色格外凝重,“三弟妹,你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若是别人面对着此刻的百里于道,也许还会被震慑住,多少也会收敛几分,可现在面对他的,可是百里家有名的泼辣刻薄又无脑的三夫人,在她的气没消下去之前,什么人在她的面前,也不能阻拦她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个痛快的决心。网 于是,在百里于道那警告意味十足的话语过后,三夫人不但没有半分退缩,反倒还有了几分越战越勇的感觉,一个冷笑就让百里于道的脸又沉下去了几分,“大哥可以不信我说的,至于是真是假,你要是有心,自己去跟你的同僚问一问不就清楚了?” “周大人的事虽然算是私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往靠给他送女人供他凌辱来讨他欢心,借机攀关系往上爬的也不在少数,就凭大哥你的官职,想要打听出来这点事情可不算什么难事吧?” 三夫人眼皮一翻,“怕就怕大哥你太护短,哪怕是已经知道了真相,也要维护你这个贤妻良母的好夫人,硬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百里于道这么多年来,还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奚落过,他素来都清楚这三弟妹是怎样的一个人,因此这些年也都不怎么跟她多接触,今天这一通夹枪带棒的话砸过来,竟让他生平头一回有了一种无计可施的尴尬。 老夫人的手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一双目光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向了大夫人,“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周大人他真的有着那种癖好!?你先前既然知情,又为什么要让秋水嫁过去!” 大夫人的脸色隐约有些发白了起来,她想不通三夫人到底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如果是信了她的话,不管是老夫人还是百里于道,不用费功夫就可以打探的出她的话是否属实。但这些,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夫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百里秋水却貌似担忧地向这边看了一眼,捧了一杯茶水道:“老夫人,我相信这件事必定是有原因的,您就算生气,至少也要等到母亲解释完再说也不迟啊。” 说着,百里秋水的视线就径直看向了大夫人,“母亲若是有什么苦衷,有什么原因,不妨就这样说出来,也好解开误会。” “只是,无论如何,秋水都相信母亲必定不是故意的。明知道对方是如同恶鬼一般的男人,还会兴高采烈地让女儿嫁过去,这种事就算畜生都不会做得出,更何况是疼爱我的母亲呢?” 百里秋水这满含了十二分真情的话一说出口,一旁的皇甫翌辰险些将自己刚喝到嘴里的茶给喷出来,若不是他掩饰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现在恐怕都已经要笑到在地上打滚了。 连畜生都不会做得出,这不就是在当着她的面,明着骂她这嫡母根本就是畜生不如么?!听她这么一说,大夫人的脸更是立马绿了,恨不得现在就当场把百里秋水给活剥了皮,再狠狠地嚼烂她的皮肉骨骼才算解恨! 但不管她的心里究竟有多恨,现在哪怕是要忍耐到连牙都咬碎,她也绝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大夫人用力地吞了一口已经沾染上了一丝血腥味道的唾沫,脸上那惊讶与委屈的表情,简直做到了十二分的真实 “老夫人这可真的是冤枉我了!这,这周大人这方面的癖好,我怎么可能会清楚呢!?我若是真的知道,又怎么会上赶着让秋水嫁过去?!这件事我的确是不知情的啊老夫人!”大夫人面色错愕又焦急地转向了三夫人。 “三弟妹,你既然早早地就知道了,那又为什么不尽早提醒我一下,这门亲事不就没有了么!?这……你拖到现在才说,我也是现在才知情。可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这事情都已经晚了呀!” 今天的百里昔年,早就在这一桩接着一桩的事件刺激之下变成了刺猬,完全没了先前的理智,只要稍有个风吹草动,立即就竖起浑身的刺来冲着对方扑了过去 “对呀,三婶,你又凭什么在这里针对母亲?!你有什么资格!?母亲她是事先不知情,可你呢?听你的意思,那周大人的事情,你可像是早早就清楚了!” “既然你什么都清楚,那又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说,是不是我们提不到二妹妹头上,这件事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提起,就等着眼睁睁的看三妹妹稀里糊涂送命去了!?我看你才是最自私最无耻的那个,在这里假惺惺地装什么圣人!” “我无耻!?”三夫人的火气登时又上窜了一个等级,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老夫人的存在,冷哼一声,戳着百里昔年的鼻尖,“看在你是我晚辈的面子上,我本来还不想说,可你既然对我目无尊长,我又何必给你留什么面子!?” 三夫人这话一说出口,百里秋水的唇角便隐隐勾起了一抹冷笑,百里昔年,你不是想要让我倒霉让我死么,这次,很快就可以让你看看,咱们两个之间,倒霉的到底是谁! 大夫人的猜测其实并没有错,三夫人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事,全都是因为她,在使唤花琼去换水的时候,花琼的确没有走远,可去传信的人,却不一定非得是花琼。 三夫人的确自私又浅薄,最重要的是,这个自认为很有智慧的三夫人,实际上除了一副牙尖嘴利的口舌,就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大脑,想要从思想上操纵这种人,甚至要比驯服一匹温顺的马都要来得容易。 她料定了大夫人这次会不依不舍地将那待嫁的目标定在百里云灵身上,就算是三夫人多少还有些脑子,来了之后暂且还能压制住火气,拒绝离开,被事情缠昏头了的大夫人,也绝对会失去惯常的冷静,说什么都会试着再游说一下三夫人母女。 三夫人的耐性本来就很不好,如今又对大夫人肚子里头的打算心知肚明,起先还能忍上一忍,但要是再被大夫人这么一阻拦,她的火气必定会上窜,三夫人一旦发起了脾气,就是个不管不顾的人,必定会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事给抖了出来。 至于百里昔年……看到他现在那张因气急败坏而铁青了的脸,百里秋水的心里就是一阵冷笑。 三夫人这次的不依不饶,若是撞到了往常镇定从容的百里昔年,事情就未必一定会按照自己的设定发生,而现在的百里昔年,却早早便失去了往常的镇定自若,只会上赶着将三夫人的怒气激化,而不是选择更为聪明的息事宁人。 对上了百里秋水那冷笑着的目光,百里伊人的心头就是重重一顿,略一思索过后,百里伊人神色一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便对着百里昔年劝道:“大哥!三婶毕竟是长辈,咱们百里家是有规矩的人家,怎么能目无尊长?你还是快些向三婶道个歉吧!” 抖个干净 “你帮她说的什么话!?”百里昔年压根就忽视了百里伊人眼底的暗示,气冲冲道,“她算是哪门子的长辈,又有什么配做长辈的地方!?刚才她说的话你都听不到还是怎样?先是污蔑母亲,现在又要来污蔑我,我凭什么跟她道歉!?” 无论真假,三夫人这一闹,毕竟很是失礼,可现在同她闹起来的百里昔年怎么说都是晚辈,因此老夫人心里虽然对于三夫人也有着几分不悦,却也只能轻咳一声,沉声道:“昔年,她是你三婶,有什么话都好好说。” “她算什么三婶,有这样污蔑自己晚辈的三婶么?”气头上的百里昔年同样也是分毫不让,“她也配!” 这一句话无疑又令三夫人的怒火上升了几个等级,三夫人那细长的眼睛都瞪成了两枚枣核,“我污蔑你!?好你个百里昔年,真当是你自己做的那点脏事这全天下都没人知道么?那我就告诉你,我不光知道,我还有证据!” “老夫人,别看你这嫡长孙天天一副优秀的不得了的样子,实际上却根本就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还心狠手辣到了骨子里的小人!”三夫人眉梢用力一挑,“昨晚的事情,你们现在恐怕还谁也不清楚吧?” “是楠枝勾引周大人的事情?”老夫人已经不想要再同她多讲下去,神色当中已然有了几分不耐烦,“这件事的话,我们现在都已经清楚,也用不着你多说什么了。” “楠枝勾引周大人!?”三夫人大笑了起来,“楠枝不过就是一个道具,这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可是你那宝贝嫡孙!” “满口胡言乱语!”百里于道的火气已经窜到了极致,“三弟妹,我不同你一般见识不是怕了你,我是在给我的三弟留几分面子!倘若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我可就谁的面子都不给了!” 大夫人也胸口一紧,开口道:“你要是怪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要把这门亲事给了云灵,那你冲着我一个人来就是,这也就只是一个误会,说开了就好。三弟妹你就算有着再大的火气,再大的不忿,也不能捏造了这样的话来污蔑昔年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着眼前这又乱成了一团的场景,老夫人显然要活生生气晕过去,正待开口呵斥三夫人的时候,只听那三夫人冷哼一声,又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开了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就急着辩驳,我看是心虚了吧!?” 百里昔年的心悬在了胸口,他在脑中迅速地将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除了百里秋水到底是如何来了个偷龙转凤他想不通,其他的一切,他都可以肯定绝对没有留下什么证据,也绝没有留下任何的目击证人! 他做的很小心,可三夫人又怎么会知道的!?难道她只是在虚张声势,胡乱一说?百里昔年目光阴沉,死死咬紧的牙根几乎都要在这时渗出血来,“捉贼捉赃,无凭无据就把这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你想都别想!” “谁说这是莫须有?没有点把握,我怎么有胆子开这个口?!”三夫人嗤笑一声,“别当这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你不就是因为那个跟你有染的贱丫鬟看上了周大人那根高枝,你一怒之下就把她给灌了催情药,送来了周大人的房里么?” “楠枝那个贱丫鬟想要跟着秋水去当姨娘,你一气就索性连这孩子也不要了,啧啧,一个怀孕还不足三个月的女人,又灌了春yao,又让那个变态折腾了一晚上,现在还有口气都算是命大的!不过你也真是好笑,为了个丫鬟争风吃醋就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三婶不要血口喷人!”百里昔年咬牙切齿道,“楠枝她是因为不想要给我惹来祸端,所以才自己设计了这一场,如何就变成是我一手谋划的了!?” “省省吧你,我刚才就说了,今天在这客房的事情早就传开了,楠枝不可能是自己下药的,你还打算拿来糊弄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三夫人眼皮一翻,扫了一眼地上的楠枝,一脸的幸灾乐祸,“要说可怜,还得是这丫鬟,本以为有了身孕就能把你给留住,谁知道你连她的命都想要了!” “三弟妹!”大夫人终于是忍不住了,“姑且不说别的,你向来都和楠枝没有过接触,怎么就能清楚,她是对周大人动了念头?三弟妹该不会是看楠枝现在连句话都说不出,没人对质,所以就想当然的乱说了起来?” “我当然清楚,这还用得着接触么,前天晚上,饭桌上有哪个人看不出来,楠枝的眼神都快长在周大人的身上了!一顿饭下来,我都不记得她看向别人过,这心思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了,还用得着多问吗!?” 听她说罢,老夫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她也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尽管楠枝做的还算隐蔽,但她却看的分明,楠枝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周仁! 百里昔年冷笑一声,“如果这也算证据的话,那三婶你可真是大错特错了,楠枝早就已经告诉了我,那天她在前厅的表现,只是因为三妹妹吩咐她,让她时刻关注着周仁的口味喜好,以便将来用以讨好夫家,这算不得证据!” 令人没想到的是,百里昔年的话一说出口,老夫人的脸色登时便起了变化,目光锐利地望着百里昔年,嘴唇紧抿不,半晌才叹气似的重重道出一句:“昔年,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在百里昔年那愣怔错愕的目光当中,百里秋水很是疑惑地开了口,“大哥,老夫人一早就把这些事打听清楚了,老夫人早早地就已经告诉了我,我又怎么会需要楠枝用看的来给我揣测周大人的口味喜好呢?” “而且咱们家宴虽说丰盛,却也不是什么都有的,只凭一顿家宴,我又怎么可能看得出周大人的喜好呢?”说着,百里秋水又有些隐晦地开口道,“大哥想要反驳三婶,只管找别的理由就是,我一个被夹在中间的,总不好因为是大哥的妹妹,就帮着大哥撒谎吧?” “你”百里昔年一个冷颤,顿时一道寒意就像是一条冰冷的小蛇爬进了他的身体,他半张着嘴巴,竟是一句也说不出了!这个小狐媚子,难道是从这之前,就已经开始步步为营,计划着这一天的到来了么?! 眼看老夫人像是已经彻底信了三夫人的话,百里于道也一脸铁青,像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百里伊人咬了咬牙,开口道:“老夫人您先别急着生气,大哥也是听楠枝说的,只是一句话,谁又能断定谁是真谁是假,也许是大哥被楠枝给骗了呢?!” “我并不想要包庇谁,只是三婶,你只凭这就能说是大哥所为,这还是算不得证据!”百里伊人字字清晰有力,一双曼妙美目紧紧地盯住三夫人,“设计下药构陷朝廷命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三婶可要想清楚了再说,别无端惹出来大祸来!” 百里伊人这一开口,还不等三夫人有什么反应,百里云灵先就恼了起来,仰着下巴便一步挡在了三夫人面前,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活像是一只斗鸡,“少诬赖到我母亲头上,你们自己干了什么脏事,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假惺惺的,以为我们真就拿不出证据来吗?!” “老夫人!那贱丫鬟抹在身上的催情药,可是极其稀罕的东西,大哥好不容易弄到手一些,剩下的可没舍得扔呢!您要是不相信母亲的话,大可以现在就让人去搜!要是搜不出来,又或者搜出来的和楠枝身上的不是一回事,那我就替母亲磕头道歉!” “污蔑!这是污蔑!”百里昔年嚷的底气十足,他是给周仁下了春yao,可剩下的他早就处理掉了,怎么可能还会留着给什么人当作证据?至于会不会是后来有人在他的院子动了手脚,那更是不可能的。 在百里府,谁都应该清楚得罪了他这大少爷没什么好下场,而且,他的院子向来戒备森严,根本不可能有人偷偷摸摸潜入懂什么手脚,他冷眼瞪了一眼百里云灵,冲着老夫人道:“好,为了证明我的清白,那就请老夫人您派人去搜我的院子吧!” 不等老夫人有什么表示,百里云灵又是一声嘲讽地嗤笑,“那东西你可没藏在自己的院子里吧?先前我看到你的人偷偷摸摸地去到了大伯母的院子,儿子的下人去到母亲的院子里还要偷偷摸摸,肯定没干好事,我看就是为了藏那催情药去的吧!” 老夫人用力一抬手,打断了这场争吵,沉着脸道:“都别再多说了,王妈妈,你带着人,去把这两处都搜一搜,记得找来大夫。” 王妈妈应了声,立即忙不迭地赶了出去,老夫人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声音当中已经隐隐有一丝怒意了,“你们吵得我实在头痛,现在都给我安静,等到王妈妈回来再说!” 满屋子的人,谁都不敢忤逆老夫人的话,一个个虽然面色各异,却始终都没有人再敢嚷出声音来。 罪名既定翻身难 三夫人母女之所以会知道这些事,毋庸置疑,一定是百里秋水在背后有了什么动作,可这藏药一事,皇甫翌辰却实在有些想不通了。网 无论是百里昔年的院子,还是大夫人的院子,都可以说是戒备森严,里面的下人一个个都是用柴火棍把眼皮撑起来办事的,就凭百里秋水的能力,除非是借助他的力量,否则能够将催情药偷藏在这二处之中的可能性,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可看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皇甫翌辰丝毫都不怀疑,等一下王妈妈回来的时候,手里必定会有百里昔年构陷周大人的证据。 正揣摩着这件事,只听门帘一个响动,王妈妈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老夫人惯常会请的何大夫,而王妈妈的手里,果真多了一只小小的瓷瓶。 何大夫一进门,见到这阵仗,顿时有些茫然,冲老夫人作了揖之后,便安静等在一旁。 看到了王妈妈手里的东西,众人的脸色均都齐刷刷一愣,老夫人拧了拧眉,王妈妈明白她的意思,开口说道:“这是奴婢从大夫人的房里找出来的,去搜的那丫鬟拔开瓶塞嗅了一下,就……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王妈妈继续道:“大少爷的院子里倒是什么都没有搜到,奇怪的东西,就只有这一瓶了,那丫鬟的样子实在怪的很,奴婢就怀疑……” “不可能!”大夫人只觉得脑中嗡鸣一响,“我从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这……奴婢是从大夫人房中的柜子里找到的,还有其他人也可以作证,奴婢怎么敢栽赃给大夫人呢?”王妈妈为难道。 从知道百里昔年与楠枝有私情,并且还有了身孕的时候起,再到周仁在自己的面前,将自己的怀疑分析的头头是道时,百里于道心中原本对百里昔年那不可动摇的信任,就开始变得没有了那么稳固。此刻听了王妈妈的话,百里于道的眼底顿时也透露出了一丝狐疑。 百里昔年的心里则更是狐疑,这瓷瓶他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现在这凭空冒出来的小瓷瓶,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跑到了母亲的房间当中?! 三夫人大笑一声,满脸说不出的得意,“你们不是要证据吗?!怎么样,这下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老夫人像是没有听到这些人的话一般,只是将视线投向了何大夫,“劳烦何大夫瞧一瞧,这瓶子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东西。网” 何大夫毕恭毕敬地取过了那瓷瓶,打开随身带着的药箱,抽出一根稍粗些的银针,用那细细的针尖从瓷瓶里挑出了几乎看不到的一丁点的膏体,将那一点膏体刮在掌心上,用力揉搓,又将掌心在眼前迅速闪过,随即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老夫人,这里面装着的是效力极强的催情药,府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老夫人脸色重重一沉,并不回答何大夫的话,而是说道:“再劳烦何大夫敲一下,这里面装着的,跟她身上涂抹的是不是同一种?” 说着,老夫人的目光便看向了楠枝,何大夫不明所以,上前查看过后,笃定道:“老夫人,她身上涂抹的的确就是这里面的药,只是……” 大夫人一个冷颤,浑身都僵硬住了,她那向来自傲的清晰思维,此刻竟然混成了一滩浆糊,她想不明白,也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想了。她明白自己是被人给下了套,可她却怎么也想不通,到底会是谁能够在眼皮底下把这东西藏到了她的房里! “只是什么?”看何大夫神色有异,老夫人追问道。 “这催情药,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一般人就算是花重金都未必能够得来,这药可实在不像是一个丫鬟能弄到手的啊。”何大夫说道,“所以在下很奇怪,这药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 待看清楚那瓶子之后,皇甫翌辰有些愕然,怪不得她先前要把用剩的这些药给讨了去,原来就为了在这等着呢。 百里云灵哼了一声,“又有钱又有路子的,除了咱们……” “云灵!”老夫人低低地喝了一声,声音并不大,只是嗓音当中的威严,却已经足够在这一声之后令百里云灵噤了声。 老夫人阴沉着脸,扫了一眼王妈妈,王妈妈随即领会了过来,将何大夫请了出去。这药价值不菲,又不是只凭银子就能买到的,楠枝的身上会有这药,催情药的来源是什么可想而知,百里府的家丑,自然不能被其他人给听了去。 何大夫一离开,老夫人重重一拍桌,“给我跪下!” 百里昔年整张脸都绿到了底,憋着满肚子的怒火委屈,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大夫人顿时一阵心急火燎,喉咙处一阵阵火烧似的生疼,“老夫人,这必定是……” “你也给我跪下!”老夫人狠狠一瞪,竟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大夫人胸前立即重重一沉,一种说不出的憋屈盘亘在了胸前,她有个强势的母家,除了母家的支撑,她这么多年在百里府,无论做什么,向来也都是滴水不漏,任凭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老夫人待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严苛! 这口气一时怎么也下不去看,大夫人脸色即刻被这一口气给堵得有了些病态的苍白,百里于道登时便有了些不忍,开口道:“母亲,这件事未必就是……” 老夫人眸光一沉,随即沉默着看向了百里于道,被老夫这一瞥,百里于道立即没了声响啊,只是神色当中,仍旧像是在对老夫人求情。老夫人缓缓开了口,说道:“百里府的事情,外事由家主处置,内事,就该由当家主母来处置。” “按道理来说,这件事应当由宛如来处理,可现在……”老夫人顿了顿,目光威严,“现在这件事,我看还是得由我亲自来处置了!” 当大夫人跪下之时,百里伊人那缩在宽大袍袖当中的手已经抖成了一团,无论是三夫人母女那幸灾乐祸的笑,还是百里秋水眼底那一抹淡淡的讥讽,都像是挂了冰霜的刀刃戳进了她的胸口! 毫无疑问,老夫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倘若现在不能让老夫人回心转意,那麻烦可就大了!百里伊人用力咬了咬唇角,竭力想要令自己冷静下来,可这一次,就算她已经将自己的唇角咬到了生疼,一颗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到底该想一个什么法子,才能让他们两个人脱身!?百里伊人心急如焚,却在冲动地险些要开口之时,猛然间撞上了大夫人的视线百里伊人顿时心头一颤,她看的出来,母亲是在用眼神警告她,这件事,她决不可以再参与进来了! 百里伊人一个焦急,眼泪便在眼睛当中蒙上了薄薄一层,那水光潋滟的眸子,看起来当真是委屈到了极点。她很明白母亲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这次的证据已经不容他们来狡辩了,倘若连她也因为多言有失,而一起被牵扯在了里面,那根本就是无谓的牺牲。 三夫人母女的脸上,此刻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迫不及待地便将落井下石成功之后的狂喜表达在了脸上,甚至连稍稍遮掩一下都不曾。像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布下这样的一个精妙棋局? 百里伊人死死地攥紧了掌心,那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将她的手心戳穿!她用那一双我见犹怜的眸子望向了百里秋水,内里却翻涌着无尽的恨意!这一次必定又是这个小狐媚子在背后搞的鬼,这一次算是大哥倒霉失了手,下一次……她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应该就不用我再多问一次了。”老夫人冷冷道,一双眼眸满是怒气地看向地上的这对母子,“你自己惹下的风流债,自己不认倒也罢了,竟然还想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去推给周大人!你到底知不知道,构陷朝廷命官严重的话可是死罪?!” “老夫人!”大夫人颤声仰头道,“我可以用性命来担保,这催情药绝不是昔年放在我那文莲院里的!昔年他必定是被什么人给陷害了,老夫人您可要明鉴,这件事真的和他无关啊!” 老夫人眉心一沉,“是他自己放过去的还是你帮他藏在那的有什么区别!?你的文莲院又不是丫鬟的房间,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这药不是你们放进去的,难道是我让王妈妈动了手脚,就为了来污蔑你们吗!?” “先前有云灵他们的话我还不敢相信,可现在呢?!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老夫人恨恨道,“你可是咱们百里府的嫡长孙,是承担了咱们百里府责任的嫡长孙,就为了一个丫鬟,你居然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百里昔年跪在地上,冰冷的寒意从膝盖一点点蔓延到了全身,不知道是因为寒意还是因为这极大的屈辱,他的双手竟不停地颤抖了起来,许许多多杂乱的思维撞在一处,变得更加纷乱,他无比想要跳起来,来个爽快的翻盘,可现实却是,此刻的他竟是连一句辩驳也想不出! 老夫人动怒 看着那神态悠然,眼底甚至还藏了一抹笑意的百里秋水,百里昔年的心里就像是被戳进了一柄钢刀,那钢刀在他的身体里面搅来搅去,恨不得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搅个粉碎! “还有你!”老夫人的矛头又对准了大夫人,“你就是这样来做当家主母的吗?明知道自己的儿子犯了错,还是不可饶恕的大错,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的吗!?难道以前,你也是这样来教育你的儿女?!” 大夫人咬着牙,她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让那小狐媚子赢到了最后,可现如今,她却是实在没了办法!尤其是当她撞上百里于道那惊愕又略带愤怒的视线时,她的心里登时便有些慌了。网 连百里于道都已经开始有了异言,这次他们母子想要在老夫人的面前来个逆转,无异于是痴人说梦!这焦虑万分的情绪,令她的心脏都已经跳到失了衡,现在她们已经失去了老夫人的心,万万不能再失去百里于道这个支撑了! 大夫人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那剧烈的疼痛令她在一瞬间溢出了眼泪,那张温婉贤淑的脸上,顿时多了一份说不出的忧伤自责,“老夫人教训的是,宛如知错了,只是老夫人,宛如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我是他的娘,他犯了错,我若是不管……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三夫人从鼻孔当中一声不屑的轻哼,被老夫人用力瞥了一眼,这才收敛了许多。 毕竟是相处的时间最久,以往对她也最是信任,这信任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磨掉的,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向来尊敬的夫人,此刻跪在地上认错的样子,百里于道的心里登时便先软了三分。 只是老夫人却不像百里于道一样好哄,老夫人扫了一眼楠枝,眉心紧锁,“这件事你还能说成是于心不忍,毕竟昔年是你的儿子,可楠枝呢?!她之前可是你的丫鬟,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你是当家主母,身边的丫鬟也该有个稳重大气的样子!可她呢!?” “水性杨花,见异思迁,不知检点!”老夫人显然是真的动了怒,“勾引少爷这也就罢了,虽是不知廉耻了些,却也算不上是罪大恶极,但她竟然还污蔑秋水!一个不知廉耻的丫鬟,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还要将责任推到自己的主子头上!” “我知道楠枝实际上还算是你的人,可她只要伺候秋水一天,那她就是秋水的婢女!当下人的职责便是忠心护主,可她却污蔑自己的主子杀了人,这样的丫鬟,当真是连一条癞皮狗都不如!她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人,难道你那文莲院,全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奴才!?” “老夫人教训的是,全是因为我的疏忽,经过这次,我必定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下人太过宽容了,这全是我平时太过纵容他们,才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夫人看起来像是隐忍到了极点,就连话语都带上了一丝轻飘飘的颤音。网 看到母亲这百般隐忍的模样,百里昔年心口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当即便头脑一热,高声道:“不管母亲的事!楠枝是我先看上的,她不从,也是我逼迫的!给楠枝和周大人下药一事,也全都是我一人所为,跟母亲没有半点关系!老夫人要罚便罚我!” 蠢货!大夫人那还含着泪的眼眸当中,顿时划过了一抹浓浓的焦虑,现在想要说服老夫人将这件事压下去不再追究,靠一板一眼的讲道理是根本说不通的,她只能服软,扮演一个知错了却又不是无心的可怜人模样,也许可以令老夫人心软。 只要老夫人心软了下来,到时再说些认错的软话,想必老夫人的责罚也就只会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会动真格。可现在百里昔年这一冲动,这一主动认罪求罚,非但不会令老夫人心软,反而还会激的老夫人怒火更盛! 果真,就在百里昔年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夫人脸上的神情顿时便的更加阴沉了起来。就在老夫人即将开口的这个关头上,百里秋水却忽然从一旁站了出来,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双手搭在老夫人的膝盖上,满脸的不忍与哀求。 这小狐媚子又要做什么!?大夫人脸颊上的肌肉狠狠一抽动,今天他们母子已经栽了,她到底还打算要怎么样?! “老夫人,秋水斗胆请求您,这次就绕了大哥吧!大哥他虽然是做了错事,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哥他也是救了我呀!老夫人您就算是看在大哥救了我一命的份上,这次就从轻发落吧!” 老夫人眉心一紧,看向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尽是不敢置信,“秋水,你大哥他什么时候救过你,我怎么不知情?” “这一回,要不是有大哥突然一时冲动,做了这错事出来,我们哪里会知道,周大人竟然会是有着那种怪异癖好的人呢?倘若不是大哥闹出了这件事,那过阵子,秋水不就要被蒙在鼓里,嫁到周府任人欺凌了吗?” “如果我真的嫁到了周府,想必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归西,这样的死法,周大人必定连让你们再见我最后一面都不会允许,那到时候会有多凄惨,我当真是连想都不敢想。要不是大哥这次想要借着周大人的手,除掉楠枝的孩子,谁又能看清周大人的真面目呢?” 百里秋水叹息一声,“老夫人,大哥总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就请您看在这份上,还是从轻处罚他吧。” 她每说一句,大夫人那攥紧的掌心就要更加用力一分,直到手掌的骨头都因为撑不住这极大的力度,变得酸痛不堪了起来。百里秋水这哪里是在求饶,这分明就是 “三妹妹,我看事实可不是这样吧?”百里云灵撇撇嘴,挑了那细长的眉眼,“我怎么越听越觉得,大哥他本来就是知道周大人有这见不得人的怪癖呢?” “你在说什么!?”百里昔年恨的牙根狠狠一咬,一双暗红的眼睛几乎要凸了出来。 “这么大的火气,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要是不知道周大人有这种可怕的怪癖,你怎么会把主意打到他的身上?只是为了给孩子认下一个父亲的话,找个小厮岂不是更容易?咱们百里府可是不缺小厮的,找来哪个不都比去冒周大人的险强么?” 百里云灵今天算是和百里昔年针尖对麦芒地对上了,只要一想到他们母子惹出来的祸端险些就要拿自己去弥补,她的心里就一股子说不出的火气,现在正好有这个狠踩百里昔年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了它呢?! “大哥你也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善良而已,好心提醒一下三妹妹,让她别把要害自己的人当成了好人,可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差点就要被蒙骗到狼窝里去了!” “你”百里昔年冲动地站了起来,满脸的怒容,只是如今的这股火气,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冲着百里秋水还是百里云灵而去。 他刚一站起身,老夫人立即又狠狠地拍在了桌上,“给我老老实实跪着!” 只听咔嚓一声,就在老夫人拍桌的时候,她手腕上的玉镯径直撞在了桌面上,顷刻间便碎成了几截,颤巍巍地滚落到地上,无声地昭示着老夫人此时的愤怒。 百里云灵的话说的固然有些无礼,却不是无理!细细回想一番,老夫人则更加肯定了百里云灵的话,倘若楠枝只是不忍心除掉这个孩子,百里府里面可有的是更加容易得手的小厮,实在不需要用这个最是危险的法子,而且…… 现在的老夫人,已经近乎九成九的相信了,昨晚的事情,是百里昔年为了摆脱楠枝而设计的,如果不是事先就清楚周仁有着如此残暴的癖好,他怎么会将目标锁定在周仁的身上!? 这么细细一想,老夫人的心便有些寒凉地沉了下去,她怒视着百里昔年,此刻的神情除了极度的愤怒,竟是连一丝一毫的心软不忍都不见了! “你不只是糊涂到为了一个丫鬟,就能做出构陷朝廷命官的事情来,你更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到了极点!”老夫人的手都气得颤抖了起来,她颤巍巍地指着百里昔年,“你明知道周大人如此残暴,非但不阻拦,还极力促成这桩婚事,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百里伊人死死的咬住唇角,不让自己忍耐不住发出声音来,大夫人的脸色,就在这一瞬间绝望地灰白了下去。 百里于道的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不敢置信地望向了百里昔年,“你……早就知道!?” “如果不知道,他又怎么会这么做!”老夫人怒气冲冲,“昔年啊昔年,我只知道你向来看不起这个庶出的三妹妹,可我真是一万个想不到,你居然会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你三妹妹不过出身没能合了你的意,你也不该拿她的命去换你的前程!” 此刻的百里昔年,周身已经彻底被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明明睁着眼睛,却觉得周围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光亮,浑身的骨头都像是爬满了蚂蚁一般,那酸涩的麻木窜遍了他的全身,以至于令他连开口的力气都失去了…… 逼你动手 看到他这幅样子,百里于道一口气顿时梗在了胸口,如今不用再多问什么,也不用他亲口证实什么,他的反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他真是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孽畜!你!你!”百里于道一张脸白成了浆糊,要不是还有那仅剩的唯一一丝理智在束缚住他,恐怕他现在就要受这翻涌的怒意驱使,干脆利落地来个清理门户了! 只不过,百里于道此刻的愤怒究竟是为了什么,百里秋水却是心知肚明的。网这个父亲并不是在气百里昔年不顾手足之情,设计要害死她这个庶妹,他气的是他沉不住气,放低身段,用了如此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手段来跟自己一个毫不起眼的庶女斗! 百里秋水想的半分也不错,百里于道的心里想当也的确是这样,他看着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百里昔年,心头就涌上一股子说不出的怒意与失望。 从小,他手把手地教了他那么多,又花费了如此多的心力培养了他这么多年,为的是让他将来有朝一日可以在仕途上纵横捭阖,所向披靡,斗真正该斗之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十几年前的一点陈年往事就记恨到了现在,还耗费心机,来跟一个毫无用处的庶女斗! 若是能够斗的赢,真让她死的不明不白,谁都找不出什么理由来,那倒也罢了,可现在的情况却是,他这个被他在身边亲自教养了这么多年的嫡子,想要耍点小阴谋诡计,居然还败在了一个从小就在庄子里放养长大的庶女! 一想到这,百里于道就觉得似乎有一记闷锤砸在了自己的天灵盖,看不见伤口听不见声音,但就是将他整个人都砸到昏昏沉沉,几乎要晕倒过去。他越看这跪着的百里昔年,就越是觉得胸口一阵恶堵,倘若再看下去,他怕自己都要忍不住,上前径直打死这儿子了! 也罢,今天这件事,他是绝不打算插手的了,就让老夫人好好整治整治他,也好让他吃点苦头,从此长点记性,时刻牢记着若是赢不了,就会有怎样的下场! 至于夫人……百里于道眉心紧了紧,铁青的脸皮之下便是一阵说不出的失望,把儿子管教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这个母亲教子无方?!好好的一个儿子,竟如此小肚鸡肠,还不都是因为从她这个母亲那里学来的! “母亲,这两个人,一个是我最骄傲的儿子,一个是我最信任的夫人,为了不影响老夫人的处断公正,儿子就先离开了!”怕自己再待下去会活生生气死的百里于道,索性铁青着脸,压着一腔怒火,冲老夫人道完了这句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百里于道这一走,大夫人的心便沉到了谷底,夫妻这么多年,她看得出来,丈夫这一次,是真的对儿子有了失望…… 老夫人的视线从百里于道猛然掀开的门帘,回到了这跪在地上的二人身上,先前还有一丝犹豫不决的目光,此刻倒是变得无比坚定了起来。先前她还担心自己若是处置公正,真的罚了百里昔年,会不会令百里于道对自己有所不满,现在,她则没了那么多的顾虑。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就算是有着天大的怒火,只靠宣泄这股怒气,也还是什么都解决不了。老夫人暂且将先前那惊诧收了回来,看着地上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还有什么好说的?倘若还有什么要反驳的,那就尽早说出来,不要等我处罚过后再抱怨我处事不公!” 大夫人眼角的余光有些不忍地扫了一眼一旁的百里昔年,她清楚这一局,他们是扳不回来了,她的面容像是在短短半天之内便苍老了许多,大夫垂下了视线,声音当中带着一抹明显的疲惫,“宛如已经知道错了,任凭老夫人处置。” “好,知错就好。”老夫人嘴上说着好,表情上却并没有丝毫的变化,语气平缓道,“虽说你是咱们百里府的当家主母,可王子犯法与民同罪,你就算认了错,罚,也不能免了你。你就每天抄一遍弟子规,送去昔年的房里吧。母亲教子,什么时候都不晚的。” “是,老夫人,宛如记下了。”大夫人低垂着头,很是恭顺的样子,只是在那谁也看不见的角度,她的两腮都已经因为那死死咬牙的关系而变得僵硬不堪了! 一天抄一遍弟子规倒不是什么难事,也算不上令人受苦的惩罚,但折磨的却是她的精神!想她风光无限的百里府大夫人,现在居然要因为教子无方的罪名而受到了责罚!这件事倘若传了出去,她岂不是会又一次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大夫人的拳头悄悄攥紧了,似乎只有指甲刺到皮肉里的疼痛,才能帮她抑制住那图盘亘在胸口,随时都像是会冲出去的怒火。每天都抄一遍,那她每天都会被提醒一遍自己是有多么的丢脸!这口气,她即便是忍了再忍都有些忍不下了! 老夫人的注意力,倒是并没有怎么放在大夫人的身上,当她的视线转向百里昔年的时候,眉心又禁不住微微一紧,语调也冷凝严肃了许多,“至于你,先不说你胆大妄为,竟然敢构陷朝廷命官一事,就算只说你鬼迷心窍,想要将你三妹妹置于死地,我也不能轻饶了你!” 百里昔年唇角微微一动,在那低垂着的脸上,一双眼眸却在瞬间有些狰狞地放大了。 只听老夫人继续说道:“咱们百里家这么多代,还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手足相残之事!过去的事情,无论它是如何让你不忿,可那毕竟已经是过去了!秋水的出身也并不是她自己可以选择,最重要的是,这是上一代人的恩怨,实在不该轮到你来多余地搀和上一脚!” “你毕竟是我的孙子,你就算千不该万不该,至于构陷周大人一事,我会让所有人都当作没有发生,谁也不得乱传。你即便是错,将你交出去等死,我这个做祖母的也还是于心不忍。可你企图陷害你三妹妹,这件事我就不得不罚你了!” 老夫人的语气徒然便变得凌厉了起来,“你身为兄长,非但不能做到爱护幼妹,反而还一门心思想要将其陷害,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简直就是令百里家的列祖列宗为你蒙羞!” “从今天起,直到上元节,除了亥时至寅时可回自己房里休息,其他时间,都给我待在祠堂,除一日三餐不得起身,跪在祖宗面前,好好忏悔你这不该的所作所为!”说着,老夫人又警告似的斜睨了一眼大夫人,“我会让人天天守着你,别妄想在我的眼皮底下再犯错!” 那团怒火一下子涌到了胸口,百里昔年只觉得那涌上来的愤怒快要将他整个人都给撑开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犯了错,但他却清楚,自己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翻身的希望! 听了老夫人的处置方式,百里伊人高悬着的那颗心才算是稍稍落了地,不管怎么说,老夫人对待百里昔年,始终都还有一份祖孙情谊在,虽说这次让他们两个丢尽了颜面,但至少是不会将他交给周仁去处置了。 三夫人母女暗暗扁了扁嘴,她们两个之所以在把那些事抖个底朝天之后还会留在这,就是为了看看老夫人到底是要怎么处罚大夫人两个,现在老夫人的这种处置方式,无疑令她们觉得不够痛快,但就在她们正打算回去的时候,老夫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她俩顿住了脚步。 “这杯茶,你拿过去,向你三妹妹好好认个错。” 那团怒气终究还是在百里昔年的心里爆开了,他猛地抬起头,一双血红的眸子圆瞪着,“老夫人!?你让我给她认错!?” 老夫人眉心万恶重重一沉,随着老夫人的这一表情,大夫人同百里伊人的心也重重地沉了下去,“你差点就要送了秋水的一条命,现在只是让你诚恳的认个错,难道这也委屈了你吗?!” “是啊大哥,老夫人说的没错,咱们毕竟是兄妹,只要你跟三妹妹好好认个错,想必三妹妹也不会记恨你的!”看母亲给自己使眼色,百里伊人慌忙开口劝阻暗示。 闻言,百里秋水的眼底渗出了一抹冷笑,像是要阻拦似的,上前快走两步,压住百里昔年的手,满脸的诚恳与宽容,“不必了!我相信大哥只是一时糊涂,以后大哥必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错事了,我相信大哥的!” 身后的老夫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只是觉得她这一番话说的诚恳,压根就不会想到,在这句话说完之后的一瞬间,面对着百里昔年的百里秋水,唇角即刻间便挑起了一丝冷笑,以一阵微风吹过耳畔似的力度,轻轻地道出了一句:“手下败将的道歉,谁稀罕?”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却像是一根钢针,直直地刺进了百里昔年的耳中,扎得他在一瞬间跳了起来,满脸都是失控之后的疯狂,狠狠地推开了百里秋水“滚!” 在他出手的一刹那,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讥讽,随即身子向后仰,尖叫一声,顺着他推出的力度向后摔去 “秋水!”老夫人低低地惊呼的了一声,幸好,眼看着百里秋水的后脑勺就要直直地撞到桌沿上的时候,有一双看似手忙脚乱的手臂,恰好赶在那之前接住了她。 皇甫翌辰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扶着手里的百里秋水站稳,满脸的惊魂未定,“乖乖,咱们府里客房摆的可都是上好的红木,你这脑袋要是撞上去,不用嫁给那个变态大人,你今天也要小命不保了!” 谁来出嫁 “百里昔年!你简直无法无天!”老夫人先前那还算沉稳的脸,就在百里昔年这一推过后,顷刻之间便爬满了怒容,“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恼羞成怒了,所以连我这个老夫人的话都敢忤逆了吗?!” “老夫人!”百里昔年瞪大了一双血红的眼睛,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您让我关禁闭,跪祠堂,我都无话可说也无意反驳,可是您要让我向她赔礼道歉,我着实做不到!” “她不过就是一个身份卑贱,又阴险毒辣的乡下丫头,怎么配得上我的道歉!老夫人,您只是被她给蒙蔽了,是她故意激怒我,是她设下圈套,一步步地引诱我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的老夫人!全都是因为她!” 见到这一幕,大夫人几乎要背过气去,要不是百里伊人眼疾手快赶紧蹲下身搀扶住了她,恐怕她就在三夫人母女那幸灾乐祸的注视当中一头栽到在地上了。网 “给我住口!”老夫人发出低低的一声怒吼,竟是被他给气得冷笑了起来,“你即便是要撒谎,也该找个容易令人相信的理由!我是年纪大了,可我不聋不哑,更加不瞎!你说是秋水设下圈套,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如何能清楚周大人的隐疾!?” “还有那故意激怒你更是可笑,秋水自从回来,就规行矩步,从来不曾主动招惹过你这做大哥的一回,如何就能激怒了你!?我看分明就是你自私狭隘!今天,要么你给我诚心诚意地向你三妹妹道歉,要么,你就给我领家法!” 对上老夫人这硬梆梆的一句话,百里昔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宁死也不道歉的话来,但就在他冲动开口之前,一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挥在了他的脸上。百里昔年诧异地看着那挥下耳光的人,一张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一巴掌打下去,抽的是百里昔年的脸,却一直疼到了大夫人的心底!她竭力压抑着手掌的颤抖,盯紧了百里昔年,“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知错!?你真是糊涂了吗?!一时糊涂尚且不要紧,难道你打算一直糊涂下去!?” “母亲?”百里昔年愣住了,这一巴掌甩的他的脸火辣辣的,却也稍稍将他失控的理智给拉回了一些。 “这件事是你有错在先,事后还敢对你三妹妹胡言乱语,你到底还要错到什么时候!?”看着儿子红肿的脸,大夫人强忍下心痛,“错就是错,我娇纵了你那么久,以后也该好好教你如何明理了!听老夫人的话,向你三妹妹低头认错!” 耳中那细微的嗡鸣声散去之后,百里昔年也明白了大夫人的用意,只是这一颗心却始终不能沉静下来,那不断跳动着的,满满的全是控制不住的怒意与恨意! 百里昔年绷紧了脑中的那根弦,动作有些僵硬的拿起了那杯茶,一双通红的眼眸当中,闪烁着的全都是恨不得将百里秋水抽筋扒皮的刻骨仇恨!这杯茶摸起来还有些滚烫,他真想就这样,将这还有些滚烫的茶盏狠狠地砸在她的脸上! “母亲说的是,先前……都是儿子的错,我实在不该这么对待三妹妹,都怪我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还连累了母亲。(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昔年用力吞下一口带着血腥气的唾沫,慢慢将那茶盏举到了百里秋水的面前。 “三妹妹,这次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错,请求你原谅大哥这一次,大哥往后必定不会了!” 面对着面,从百里昔年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沾染了一丝恶狠狠的咬牙切齿,仿佛此刻的他并不是为了来道歉,而是要将一杯致命的毒药塞给她。 百里秋水唇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大大方方地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杯茶,语调温和,“不要紧的,只要大哥记住,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打算,咱们就仍旧还是最亲密的兄妹。我已经原谅大哥了,也希望大哥能尽快忘记这件事,不要再平白给自己的心里添堵了。” 百里秋水这大方的回应,立即便换来了老夫人一个赞许而欣赏的目光,百里家的后代,最应当有的就是这种大气,只不过这在他人眼中“大气”的表现,钻进百里昔年的耳中,即刻便让他将这内里的深意给品味了个仔仔细细 她并不是原谅了他,她只是在警告他,警告他以后千万小心一点,不要再自以为聪明地钻进了她的圈套!她也是在嘲讽他,提醒他这件事从此以后都会成为他颜面尽失的一件事,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向她斟茶赔罪的屈辱! 百里秋水的这几句话,无疑变成了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百里昔年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一黑,竟然噗的一声,硬生生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昔年!”大夫人慌了神,同百里伊人一左一右,赶紧搀扶住了那活生生被气晕了过去的百里昔年,定了定神,开口道,“老夫人,昔年这孩子,从来没有一下子经历这样多过,他现在怕是一时想不通,心里有口气,罚跪就等到明日,今天就先让他回去歇息一天吧!” 老夫人拧了拧眉,点点头,便是答应了,得了老夫人的回应,大夫人立即便让小厮背起了百里昔年,又打发人去喊了大夫,急匆匆地赶了回去。 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三夫人这才做出一个惋惜的神情,“昔年这孩子呀,唉,真是让我这个做三婶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夫人您消消气,我们就先回去了。” “慢着。”老夫人抬眸,看向了三夫人,“今天的事情,我不管在咱们府里是不是已经传开了,可在你来到之后的事情,绝不能再向外多传一句!这祸虽然是昔年一个人惹下的,但若是传了出去个,跟着遭殃的可是百里府的所有人,谁也跑不了。” 起初三夫人还一脸不在意的模样,直到老夫人说出那句谁也跑不了,这才紧了紧一张脸,连声应着老夫人,之后才离开了客房。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老夫人看着这一地的狼藉,仍旧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见状,猜得到老夫人心中所想,百里秋水却还是靠近过去,轻声问道:“老夫人,您还在担心什么?” 看着眼前这张干净单纯的脸,老夫人的心里顿时一阵五味陈杂,不过就是一个并没有什么份量的庶女,自己那长孙何苦就非要跟她过不去呢? “是啊老夫人。”皇甫翌辰也开了口,“事情现在不都已经解决了么。” “解决?哪有你们想的这么简单。”老夫人叹息一声,“先前那周大人说了什么你们也听到了,他现在摆明是误会了什么,态度强硬的很,要解决这件事,除非是将你们的大哥五花大绑了送过去,让陛下给他砍了头。否则的话……” 老夫人又是一声叹息,“他已经把话说的再清楚不过,非嫡女不娶,可伊人既然不能嫁,那就只有一个云灵了。现在咱们都已经清楚了那周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又怎么能让云灵嫁过去呢?更何况,长房惹出来的祸,怎么也轮不到让三房的女儿去弥补啊。” 对着愁容满面的老夫人,百里秋水想了想,视线扫过了屋角那还剩一丝气息的楠枝,同老夫人轻声道:“老夫人,我有个办法,可以让周大人挑不出错来,他要娶咱们嫡出的女儿,那咱们就给他一个嫡女便是了。” 见老夫人二话不说就要拒绝,百里秋水又微笑着说道:“您放心,嫁过去的是咱们百里府的嫡女,但既不会是大姐姐,也不会是二姐姐。” “这要怎么说?”皇甫翌辰面露狐疑,开口问道,“咱们府里就只有这两个嫡女,可再也没有第三个了啊。” “那里不就正好有一个现成的吗?”百里秋水示意他们的视线看向了楠枝,淡淡道,“周大人说的清楚,要的是嫡出的女儿,但是不是嫡出,不是他说了算,而是咱们百里家的族谱。只要让母亲将楠枝收在名下,再让她的名字上了族谱,谁又说楠枝的身份不是嫡出小姐?” “这……”老夫人精神一振,但随即那愁容又爬回到了她的脸上,“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只是那周大人可不是一般的人,哪会有这么好糊弄,到时候他若是不肯交换庚贴……” 百里秋水微笑道:“所以这就要劳烦老夫人您亲自去交换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有办法帮您,让周大人把庚贴换过来。” 说罢,百里秋水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有些犹豫地开了口,“只不过……老夫人,我想的法子,也并不是十全十美的,这法子只能够保下我的两位姐姐,却不能令周大人同咱们百里家的关系恢复如初,甚至……往后周大人还有可能,会一直将咱们视为敌对。” “但是如果要满足,不必拿两位姐姐来牺牲的条件,那就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到底要如何决定,老夫人您可要想清楚了,秋水毕竟年纪太轻,凡事想不到那么周全的。” 老夫人的面色立时凝重了几分,这当中的利弊,她也不是不清楚,只是这到底该如何决定…… 低贱丫鬟入族谱 沉思了片刻,老夫人心中已有了打算,虽说送个真正的嫡女过去,才会最大程度上保住周仁与百里家的关系,可她现在却是已经亲眼见识过周仁的残暴,无论是哪个孙女,她都不会舍得将她送到周仁的身边去受尽折磨。 孙女的命,同吏部尚书的敌对相比较,究竟哪一方面更加令她重视,老夫人只是稍稍想了想,心下便有了决定。 “就按你说的来办吧,不过就是一个吏部尚书,虽说以后可能会在背地为我们百里家使些绊子,却不是什么真就得罪不起的人!”老夫人扫了一眼地上的楠枝,“王妈妈,先把她带回到欣荣院,再请大夫人过去一趟。” “是。”王妈妈闻言,立即命令在一旁守着的下人,将楠枝给抬了起来,看了看呼吸还算平稳,立即便将她给送去了欣荣院。 小厮前脚刚把楠枝给抬了出去,仍旧有些忧心忡忡地老夫人也在王妈妈地搀扶下走了出去,这先前挤满了人的客房,立时便只剩下了百里秋水三人。 没外人在了,皇甫翌辰也轻松了许多,身子一歪便懒洋洋地斜倚在了桌上,微垂的眼帘落上一片阳光,那浓密的睫毛即刻便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懒洋洋道:“你这出戏唱的可够逼真的,刚才要是我反应来不及,你脑袋真开花了可怎么办?” “你不会来不及的。”百里秋水笑了笑,微微挑起的眼眸渗出闪着一丝狡黠,她在走上前挑衅的时候,就已经算准了自己等一下会跌向哪边,就算是皇甫翌辰来不及出手,她也必定会撞到他的身上,绝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而且,她原本也没指望皇甫翌辰会接住她,她原本都已经做好了摔倒的准备,那一瞬间却猛然被他给一把接住,这反倒才让她有些意外。 说着,百里秋水又笑道:“说起来,这次还真的是多亏了二哥,如果不是二哥肯把自己的暗卫借给我,我也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换成楠枝。” “你觉得那暗卫怎样?”皇甫翌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指懒洋洋地敲打着桌面。 “武功高强,非等闲之辈,不愧是皇贵妃娘娘调教出来的人。” 岂料百里秋水刚一说完,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到她狐疑的目光,皇甫翌辰笑得越发神秘,“那不是宫里出来的人。网” 不是宫里出来的?百里秋水有些不相信,那男子的武功之高,就算她一个外行人也能感觉得出,那男子必定是受了最顶级的训练,如果不是宫里出来的,寻常江湖上如此武功高强的侠士,怎么会甘心给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少爷当暗卫? “那他是……”百里秋水想不通了。 “三妹妹的脑筋不是聪明的很么,那你就猜猜看。”说着,皇甫翌辰微微一笑,眉眼都弯成了两道新月,阳光划过他的眼眸,那一双漆黑的瞳孔当中便是飘过了一抹流光溢彩。 望见这一瞥,百里秋水忽然便有些怔住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即刻间便萦绕在了她的周身。直到皇甫翌辰都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站在原地的她还是有些愣怔。那一瞥,那一个眼神……为什么会如此的熟悉? “小姐,您怎么了?”见她忽然愣住了,花琼便走上前,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的方向,却更加纳闷了起来,刚才从这走出去的就只有二少爷一个,二少爷三天两头就能见得着,这有什么好愣怔的? 经她这么一问,百里秋水回过神来,微微拧了眉,下意识道:“我只是觉得……二哥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一听这话,花琼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您这话说的,二少爷他从小就长在百里府,现在你们两个又天天都能见得着,您要是突然觉得二少爷陌生得不认得了,这才奇怪呢。” “我是说……”百里秋水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先回宝旷院吧。” 主仆二人出了客房,一路回到了宝旷院,院子里的下人先前应该是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见到她回来的时候,各自的神态都有些微的异样,私下用视线互相交流猜测着,对这些异常,百里秋水只当是没有看到,神态自若地回到了房中。 由于一大早就赶到了北客房,百里秋水连早点都没来得及吃,粥和点心都还在厨房里面热着,端上来之后,百里秋水便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早点,这一顿早餐,足足吃了有半个时辰,她吃的很是满足,可那一直跪在房门外等着的人,却在这半个时辰之内等出了满身的冷汗。 瞥了一眼那冷汗明显从额角滚落下来的人,百里秋水这才慢悠悠地搁下了筷子,手轻轻一挥,一旁的小丫鬟立即走上前,将桌子收拾了个干干净净。 端起茶盏漱了漱口,百里秋水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知道了小姐。”花琼应了一声,走到房门处,冲那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人,没好气地道了一句,“聋了还是傻了,小姐让你进去呢,还跪在这挺尸做什么!” 跪在地上的人一听可以进去了,赶紧弓着身子站起来,那张扬起来之后满头满脸都是汗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一早帮着百里昔年去传假消息污蔑她的宝儿。此刻的宝儿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那副伶俐劲儿,瑟缩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有些呆笨不堪。 一站起来,宝儿便谄媚讨好到了极点,同花琼连声道着谢,但对方也只是给了她一个不屑的白眼,便转身回到了百里秋水的一侧侯着。 进到房间里,宝儿小碎步移动着走上前,噗通一声便跪在了百里秋水的面前,视线分毫都不敢抬起,颤声道:“小姐吩咐奴婢做的事情,奴婢都办妥了。之前,之前奴婢也不是有意要背叛的小姐的啊!” 说着,宝儿竟对着她嗵嗵嗵地磕头了起来,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地磕到了地板之上。对于她这诚意满满的磕头谢罪,百里秋水却只是有些漠然地瞥了一眼,待到宝儿额头已经鲜血淋漓成一片的时候,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有意和无意,同样都是背叛,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我倒是糊涂了。看你好像清楚的很,不如就让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若是解释的好,解释的让我满意了,那从此以后这个小姐让给你来当,怎么样?” 宝儿的脸顿时紧张地猛一抽搐,鲜血混着汗水流了下来,那颤巍巍的声音里面听起来似乎都带了一丝哭腔,“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也不想背叛您的啊,奴婢、奴婢……奴婢真的是被逼的,奴婢也是没办法啊!” “大少爷是什么人,小姐您不是不清楚,奴婢真的不想背叛小姐您,可大少爷他威胁奴婢,奴婢不敢不从啊!奴婢自打入了百里府,就进了小姐的院子,对小姐你当真是忠心不二,奴婢实在是怕了大少爷,否则的话奴婢也不会……” “对我忠心不二?”百里秋水忽然莞尔一笑,那清浅的面容似乎也因为这一笑而变得格外容光焕发,这笑看得宝儿几乎有些呆住了,可从她口中吐出的话,却令宝儿的身体又在一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母亲送你来我的院子时,怕是没有教过你要对我忠心吧?” 这句话顿时便像是一道闪电,狠狠地击打在了宝儿的头顶,宝儿的脸上顿时一片死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秋水,她自从进到宝旷院之后,就从来都没有表露过什么,向来循规蹈矩,丝毫不敢露出一星半点的端倪,这三小姐又是怎么知道她是…… 宝儿下意识地看向百里秋水的脸,却正对上了她的那一双眼睛,她的眼睛看似是在笑着的,但那目光当中的一抹寒意,却令她在瞬间从头寒到了脚。 宝儿张开了口,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哆嗦,惨白着脸,良久,才磕绊着牙齿,哆哆嗦嗦地硬着头皮开了口,“小、小姐,奴婢的确是大夫人安排进来的人,但奴婢之前,从来,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啊……” 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敛了起来,她望着她,那一双寒潭似的眸子当中,隐隐发散着一抹幽幽冷光,“背叛陷害这种事情,不在于你做了多少次,背叛了一万次,与背叛了一次的结果是相同的。” 看她是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了,宝儿把牙一咬,又嗵嗵的磕了两个响头,“是,奴婢知道这次奴婢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可奴婢也算是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今天要不是奴婢帮了小姐,三夫人和二小姐,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 “倘若没有奴婢,那瓶催情药,小姐又有什么法子藏到大夫人的房间里面去?小姐,奴婢固然先前有错,可现在奴婢却可以肯定对小姐您是十成十的忠心!小姐就当是给奴婢一个机会,也看在奴婢为了小姐冒了一次险的份上,绕了奴婢这一次吧!” 宝儿的话说的不错,今天偷偷溜出去,去给三夫人母女通信的人,以及往大夫人房里藏春yao的人都是她,大夫人她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听话可靠的宝儿,居然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他们。 百里秋水冷笑一声,“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你是不是以为,听了你这几句,我就会被你给糊弄了过去?” 清理门户 宝儿一怔,惨白着一张脸,像是不明白百里秋水这么说的意思,冷汗从她的脸上低落下来,砸到地上,洇开成了一小片的水渍,随即又渐渐蒸发,不留一丝痕迹。网 百里秋水看着这面色仓惶的宝儿,面无表情道:“如果不是我没有死,如果你不是还得乖乖回我这宝旷院,你怎么会冒险去做这一切?你之所以做了这些,不是因为你对我忠心,更不是因为你良心未泯,你只是为了自己,你怕死,怕回来这宝旷院之后我让你死!” “不会的,小姐菩萨心肠,不会这么做的!”宝儿的身子又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哆哆嗦嗦,总归是勉强说出了连贯的话,“小姐说一不二,说只要奴婢这么做,就,就会绕了奴婢这一次的!” 盯着宝儿那惶恐的已经不知该看向何处的眼睛,百里秋水戏谑似的一笑,“你可以背叛我,我就不能欺骗你一次么?” 宝儿的脑中顿时轰隆一声炸开一记响雷,也顾不上那已经血肉模糊了的额头,又玩命地磕头了起来,“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求小姐放奴婢一条生路,求小姐绕了奴婢这条贱命吧!奴婢真的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奇怪,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打算要了你这条命了?” 宝儿又是一愣,动作已经变得有些木讷了起来,她抬起头,目光当中已经尽数被惊恐占据,浑身都在忍不住地瑟瑟发抖个不停。 “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会两面三刀不代表我也会跟你一样。”百里秋水轻蔑一笑,“你这条命对我来说,吸引力还真不够大,即便是要了你这条命,对我来说也只是脏了我的手。你放心,我不杀你。” 听到她这么说,宝儿的脸由惊恐转成了狂喜,那煞白的一张脸也恢复了几分血色,连声道着谢,不断地说着表忠心的话。可紧接着,百里秋水的一句话却又将她生存的希望在瞬间给击成了粉碎 “我不杀你,但背叛过我的人,我也实在不敢继续留在身边。既然你从一开始想要追随的主子就是母亲,那我就送你回去吧。”说着,百里秋水便看向了花琼,“去吧,这时候,母亲也该从老夫人那回去了。” “是,小姐。”花琼笑道,“奴婢这就替小姐把人给送回去。” “不,不要,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啊”被进来的小厮一左一右架起来之后,宝儿整个人都瘫软成了一团,大夫人行事手段狠辣,计谋也阴毒,她要是知道是自己去向三夫人母女通风报信,又是自己把催情药放在了文莲院的,那她不也还是死路一条么?! 百里秋水冷眼斜睨着宝儿,她的确是有说过,只要她肯弥补,肯帮自己做了这些事,她就会既往不咎,不会要了她的命。但她却没答应过,不会将她送去该去的地方。至于去到文莲院之后,大夫人对她是杀是留,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花琼,一路上记得让她安静些,别惊扰到了其他人。”冷冷地道完这一句,百里秋水便再也不看那苦苦挣扎着的人了。 花琼领着人,带着宝儿,一路来到了大夫人的文莲院,从离开了宝旷院的门,宝儿就自知哀求无望,再吵嚷下去只会让自己死的更早,干脆就恹恹的闭了嘴,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 到了文莲院,待到进去禀报的下人请他们进去时,花琼便让那两名小厮等在外面,带着已经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了的宝儿进到了大夫人的房中。尽管大夫人看起来还是一副神色平和的样子,但花琼却能够模模糊糊地察觉到,此刻的大夫人心中,必定是压抑着一股怒火的。 “秋水让你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么?”大夫人坐在椅子上,只看得见花琼的脸,却看不清那个一直低着头的人是谁。 “是这样的,大夫人,小姐这次奴婢来,是为了给您赔一个丫鬟的。”花琼笑道,“虽说楠枝出事是她自找,但毕竟是她在我们宝旷院的时候出的事,小姐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反正这婚事也已经取消了,小姐说院子里就用不到那么多丫鬟,就挑了一个伶俐的赔给您。” “秋水这孩子真是有心了,楠枝是自己犯的错,实在用不着她惦记在心里。”大夫人一想到百里秋水四个字都恨得咬牙,面上却仍旧做出一副和善的笑容来。 “还不快拜见大夫人。”花琼瞥了一眼宝儿。 宝儿身子一抖,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奴婢拜见大夫人……” 她这一声拜见,顿时令大夫人一愣,这才对她上了心,仔细一看,大夫人那装出来的笑脸在瞬间僵了一僵,嘴角狠狠一抽动,送回来的是宝儿,那小狐媚子哪里是想要赔给她什么丫鬟,这分明就是在举着她的手,让自己狠狠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宝儿是自己的人,看到宝儿一副惊恐瑟缩的模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关于三夫人母女为什么会知情,那催情药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里,大夫人的这些疑惑,瞬间便全都解开了! “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这么做……秋水真是有心了!”大夫人咬牙切齿,脸上那勉强撑住的慈祥笑容已经快要撑不住彻底崩塌了,“你去回禀你们小姐,就说这份孝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就收下了!” 待到花琼一走,大夫人那慈祥的面容顷刻间便因为那压抑不住的怒火而便的扭曲了起来,还不等跪在地上抽泣的宝儿说个一字半句,便怒气冲天地狠狠一拂袖,“把这吃里爬外的贱婢给我拉出去打板子,她没咽气就谁也不准停!” 大夫人话音一落,宝儿就被堵住了嘴拉了出去,大夫人阴沉着脸站在窗前,忽然便听到卫妈妈小声提醒道:“夫人,大小姐来了。” 卫妈妈话音刚落,百里伊人就已经站在了大夫人眼前,神色激动,“母亲,我听说老夫人让您把楠枝认在名下做了女儿,是不是真的?!” 大夫人脸色一沉,“都已经上了族谱,你说是不是真的?” “老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她难道是老……”百里伊人话说到一半,还是将老糊涂三个字给忍了回去,表情却恶狠狠道,“像她那种身份地位又下贱的女子,怎么配得上百里家嫡女的名头!?我要去找老夫人,上了族谱又如何,再把她的名字除去便是了!” “你给我站住!”大夫人只觉得自己的额角一阵胀痛,疾言厉色道,“那周仁指名要嫡女,不这么做,难道你要嫁给那个老变态吗?!” 百里伊人一个愣怔,“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楠枝成为嫡女,再让她嫁给周大人?” “不然要怎么做?事情都已经被捅开了,你觉得老夫人会让你们几个姐妹嫁?”一提到楠枝,大夫人心里就又是一阵恨意,“周仁又不是不清楚楠枝的身份,这么一安排,他怕是将来要给你大哥使绊子!” “那,那要怎么办?大哥他不是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了吗,这……”百里伊人面色也隐隐有些焦急,“母亲,要不然,就让与大哥相熟的几位皇子帮帮忙?” “不妥。”大夫人一口回绝,这个忙,一旦求到了哪位皇子的头上,那也就等于整个百里府都同那位皇子投靠在了一处,若是运气好,将来这皇子能够坐上龙椅,那就罢了,若是运气差,那整个百里府都要跟着一同毁掉! 愁眉紧锁的大夫人,越发觉得烦躁了起来,偏偏在这种时候,却又见不到百里于道人去了哪里!大夫人有些焦躁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这时候了,也不知道你父亲去了哪。” 百里伊人的脸色微微一变,大夫人立即便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语调禁不住微微一扬,“他是不是又去了那个狐狸精那?!” “我也不太确定……”百里伊人下意识地将视线给转到了一旁,“我也只是在来的时候,好像是看到父亲的人在四姨娘那等着。” 说完这话,看到大夫人那阴沉得像是能拧出水来的脸,百里伊人又连忙劝道:“母亲您不必计较这些,四姨娘是父亲从青楼买来的,父亲去她那里不过就是为了消遣一下,同养狗养鸟是一样的。左右她都是个生不出的,现在再得意,不也压不过您半分去吗?” “是压不过,可看着总也是碍眼的!”大夫人冷冷地咬牙道出这一句,疲惫却又在瞬间一齐涌了上来,她摆摆手,“你先回去吧,他不来也好,我今天也实在累了,你回去吧,让我歇息一下。” “是,母亲。”百里伊人转身要走,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母亲,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那百里秋水从乡下回来,也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她也完全不认识扬城的任何达官贵人,那周大人的事情,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夫人的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她也想不通这件事,那小狐媚子总不至于懂得读心术,她是如何知情的,这还真算是一个谜。 百里伊人向大夫人的身边走近两步,目光幽幽,“母亲,前阵子开始,那小狐媚子就和二婶走的很近了,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是二婶也在其中搀和了一脚?” 是也非也 大夫人面色微微一动,沉吟了片刻,二夫人自从进到府里,就是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人,早先还险些破坏了她让卫妈妈,将天花病人用过的茶具送给百里秋水的计划,自己也曾有意向她示好过,但由于她每次都是不冷不热,不亲近也不拒绝,她也就放弃了。 现在听百里伊人这么一说,大夫人顿时觉得那块蒙住真相的布被挑开了,心下顿时又多了一抹恨意,脸色重重一沉,同百里伊人道:“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这次要不是你大哥自作主张,我们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件事往后就当没有发生过,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百里伊人有些委屈,她本意是为了提醒她,但没想到换来的却会是训斥,只是看大夫人现在的这幅模样,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文莲院。 与此同时,花琼也已经回到了宝旷院,一派心情大好的样子,见她这副模样,百里秋水笑道:“相隔十里的人都能瞧见你这一口白生生的牙了,什么好事让你高兴成这个样子?” 掩好了门,花琼笑道:“小姐您是没看到大夫人当时的样子,眼看着就要火山爆发了一样,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奴婢看她险些就要把牙给咬碎了呢!” “那宝儿呢?”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大夫人会有什么反应,早在她的预料当中,就算是不用花琼绘声绘色的描述一番,她也不难想象得出,大夫人那恨不得将自己活剐了的样子。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大夫人收了人,就让奴婢走了,不过”花琼有些狡猾地一笑,“奴婢出了文莲院,就故意走得慢慢吞吞,结果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里面打板子的声音,奴婢也不知道大夫人会把她打成什么样,小姐您说呢?” 百里秋水笑着摇了摇头,“你呀,人家针对是我,你倒是比我还记仇。” 其实大夫人会如何处置宝儿,当真是一点也不难猜测,宝儿背叛了大夫人,自己将宝儿送回去,对于大夫人来说,算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在这双重的刺激之下还不算,偏偏又还是在大夫人最为恼怒的时候,宝儿自然就会成为大夫人用来发泄的最佳途径。 至于等到大夫人的怒火发泄过后,宝儿还会不会留下一口气来,这也不难揣测,像大夫人那样狠毒的人,怎么可能会对背叛了她的人手下留情? 花琼一本正经道:“小姐能够好好的,奴婢也才能过得好,针对小姐的人,在奴婢眼里自然也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奴婢怎么可能会不记仇呢?” 说着,花琼犹豫了一下,又道:“对了,小姐,其实……奴婢的心里总觉得还有些不踏实。老夫人这次虽然惩罚了大少爷,可就连奴婢都能看的出来,大少爷他对小姐您根本就没有几分真正的歉意,反倒是……是……” 见她不敢说下去,百里秋水索性自己说了出来,“反倒是感觉对我恨上加恨,只不过是暂时迫于老夫人的威严,不得不暂时忍耐,但是保不齐将来什么时候,类似的事情又会上演,到时候,我还是会陷入同样的危险局面,是不是?” 花琼瞪大了眼睛,“小姐您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怎么奴婢心里想什么,小姐您都知道?” 百里秋水笑了笑,同她道:“你能想到的,你以为我就不会想到吗?” “那小姐就是已经有打算了?那……小姐要怎么办?”花琼面色隐隐有些担忧,叹口气道,“唉,那周大人倘若没有那种见不得人的怪疾就好了,小姐等嫁出了这百里府,也就不用面对这些了。” 花琼自言自语似的念叨,却只引来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逃避看似轻松,却根本不算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经过了这一次,百里昔年只会更加的恨她,更加的恨不得让她死无全尸。真正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他彻底缓过来之前再次出手,让他这辈子都永远缓不过来! 这一天的百里府,有些出乎寻常的安静,眼看着这一天慢慢过去,夜幕便降临了。 疲惫了一天,沉沉睡去的百里秋水,在不知不觉当中便进入了梦境。在梦中,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昨晚的事情,当她全身都不能动弹,被周仁拉进房里之后,就在周仁转身关门的一刹那,早早藏在房里的暗卫便在瞬间无声跃下,用打扮的一模一样的楠枝换走了自己。 他抱紧她,无声地跃上房梁,又迅速地往她的嘴里塞了一颗解药,等到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北客房。 她清晰的记得,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将她小心地抱在怀里,飞速地跃上了宝旷院的屋顶,借着月光洒下的银色薄纱,那人的一双狭长眼眸便影影绰绰地令她看了分明,那双眼睛是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魅惑。 他抱着她从屋顶跃下的时候,就是用这样一双魅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像是…… 一声急促的喘息,百里秋水猛然坐了起来,那个梦境也随着她的醒来变成了一团虚无,只有那双月光之下的眼睛,无比清晰的漂浮在她的眼前。她总算是想起来了,她总算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皇甫翌辰那个眼神很是熟悉了 他的那个眼神,同昨晚和自己在一起的那个暗卫,根本就相差无几,甚至可以说……完全就是同一双眼睛! 在这漆黑的深夜当中,百里秋水却不见了一丝睡衣,一双眼眸在夜幕当中散发着一抹幽幽的暗光,她微微张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那个明显身手不凡的暗卫,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游手好闲的皇甫翌辰?! 最初的惊愕过后,百里秋水又冷静了下来,也许,那暗卫只不过是长了一双同皇甫翌辰一模一样的眼睛,而并非就是皇甫翌辰。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而且不光是自己,整个百里府的人都清楚这二少爷,终日不是眠花宿柳,就是流连赌场,从来不曾学过任何一招一式的功夫,他房间里头更是连一件兵器都没有,他若有可能会功夫,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百里秋水眉心微拧,那暗卫抱着她纵身一跃时的目光与皇甫翌辰掀开门帘离开的目光重叠在一起,她竟想不出二者之间丝毫的差异。还有皇甫翌辰今天所说的那句话,说那暗卫不是宫里的人,这难道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不成? 胡思乱想着,百里秋水的倦意又渐渐涌了上来…… 次日清早,醒来的百里秋水刚刚洗漱完,正准备去向老夫人请安,顺便商议一下今天去到周府的事情,岂料就在此时,花琼却涨红着一张小脸,急急忙忙地小碎步跑了进来,“小姐,有贵客来了!” “贵客?”百里秋水顿时有些疑惑,既然能够称得上是“客”,那就必定不是百里府当中的人,可在这扬城当中,除了百里府的这些人,她是哪一个也不认得,怎么会有什么贵客,专程来拜访她呢? 疑惑万分地百里秋水,正待要问清楚那贵客是谁,却听到前方门帘一个响动,有人竟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她脸色顿时微微一沉,不管那人是谁,如今像这样不请自来,未免有些太过失礼。只是当她抬头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之后,表情即刻间便尽数化作了错愕 “不知四殿下远道而来,秋水有失远迎,还望四殿下宽宏大量,不要怪罪。”百里秋水起身行礼,神色却是不卑不亢。 宇文润今日的穿着很是随意,只是那不起眼的低调穿着套在他的身上,却也无法遮盖住他那与生俱来的傲然华贵之气,见到百里秋水的时候,宇文润的脸上很是自然地便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冲她摆摆手,“这些俗礼,往后没有别人的时候就免了吧。” 说话间,宇文润的眼神在百里秋水的脸上深深看了一眼,只是一小段时间不见,她整个人似乎又有了新的变化,眉眼似乎微微长开了些,穿着粉白鹅黄的衣衫站在他的面前,就像是一株高洁淡雅的水仙,艳丽不足,却仍旧能以那独特的韵味令人过目不忘。 “不知道四殿下今天来是为了……”察觉到宇文润掩藏在眼底深处的那一抹兴趣,百里秋水只当是没有看到一般,面色淡然,却不失礼数。 “哦,我是来给你送点小玩意来的。”宇文润拍了拍手,立即从外面鱼贯而入了十余人,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盆硕大的花盆,令人惊叹的是,在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带来的这些花竟然开满了花枝,随着人的走动,一阵阵鲜花的馥郁芬芳便飘散在了空气当中。 花琼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这些牡丹芍药栀子之类的花,在空明并不少见,但是在这寒冬腊月当中,一下子可以看到这么多开的热热闹闹的鲜花,还真是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百里秋水微一错愕,她很清楚要在冬季培育一盆盛放的鲜花,要花费多少的银两,但她却有些不清楚,四皇子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情敌相见 “这些花,四殿下是要用来做什么?”百里秋水开口道。 见她的表情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惊喜,宇文润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只不过他早就清楚,眼前的这百里秋水同一般的女子很是不同,之所有会有这反应,倒在他的意料之中。 宇文润扫视了一眼房间里的这些花,“怎么三小姐不喜欢么?” “能够在冬天看到这么多盛放的花朵,自然是喜欢的,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四殿下为什么把这么多的花到这里来。”百里秋水笑了笑,说道。 “不是带到这里来。”宇文润更正道,同她说话时,目光当中隐隐夹杂着一抹温柔,“是亲自给你送过来。在冬天开的就只有梅花一种,不能说梅花不够清雅,只是再这么漫长的季节,兴致来了却只能赏到梅花一种,日子久了未免无趣。就给你送来了这些,让你解解闷。” 培育出十几盆花,少说不下几百两银子,即便是身份如宇文润,随随便便拿了这些东西来送给她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也实在有些奢侈了。百里秋水的视线从那些花上面收了回来,却是微微敛了笑意,正色道。 “无功不受禄,我从来都没有为四殿下做过什么,就要我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这实在有些于理不合。” 花琼听得后背一寒,送来这些花的可是眼前的四皇子宇文润!即碧她不喜欢,也不能这么直白的就拒绝了呀!这岂不是抹了宇文润的面子?!万一这四皇子不高兴了,当场就来个兴师问罪,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幸好,花琼最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百里秋水的拒绝,并没有惹来宇文润一丝一毫不悦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稍稍侧了头,看着她的样子竟然有几分天真,说出来的话,却是令花琼险些摔掉了下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送些小玩意来给你,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的举动,你只管收下就是,这有什么于理不合的地方?” 这是……四殿下是在向小姐表达爱意?他是在追求小姐!?花琼越发目瞪口呆了起来,诚然,百里秋水的确不失为一位清秀佳人,可现在向她示好的却是如今风头最盛的四皇子宇文润!这简直……花琼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双眼睛瞪大了,紧紧地盯着百里秋水。(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岂料,在听过宇文润的话之后,百里秋水的脸上仍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然神情,只是微微一笑,“四殿下如果这么说的话,那这些东西我就更不能收下了。” 宇文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为什么?” “四殿下认为,同秋水的关系是发乎情,止乎礼,我虽然也同样认为,我同四殿下是发乎情,只不过却是欣赏之情,而并非男女私情。”百里秋水面色平缓道,“四殿下送来的心意,我的确不能收下,因此还请四殿下收回。” 这直截了当的拒绝刚一说完,只听门帘一掀,一抹温润又带了几分挑衅的嗓音便从门外随着说话人一起进到了房间当中,“说得好,不过就是几盆花,你要是喜欢,二哥明年就给你放满一整个屋子。” 走进来的皇甫翌辰,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这寻常人穿在身上会过于素净的颜色,出现在他的身上,却只让人觉得分外干净清雅,那唇角处挑起的一丝细微弧度,却带了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挑衅。 见到他来,宇文润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礼貌地微笑着,冲他点头道:“皇甫公子。” 皇甫翌辰一进来,百里秋水顿时觉得一阵头痛不已,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二婶向来不喜欢他和宫里的人有接触,先前她答应他只要见到四皇子,就一定会带上他,也不过就是为了敷衍他的话,谁知道她不通知,他竟然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二哥你怎么来了?”百里秋水有些无奈地问道。 “看我这记性,差点就要忘了。”皇甫翌辰说道,“我刚才从老夫人那回来,老夫人说有急事要找你商议,让你快些过去,我就顺路来告诉你了。我看老夫人像是真的很着急,你还是快些过去吧,别耽搁了。” 老夫人找自己,还说是有急事,这急事应该就是同周仁的事情有关了,难道说周仁那里又对百里府施加了新的压力?至于百里府会变成什么样,百里秋水倒是不怎么在意的,只是一想到老夫人年纪大了,不能着急上火,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快些去一趟,只是…… 百里秋水隐隐有些头疼了起来,这眼看着宇文润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要她留皇甫翌辰单独在这和他一起,她莫名就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担心。 “还不去?”皇甫翌辰眉心一紧,“我来之前,老夫人可是有些着急地有些喘不过来了,你还不去是要等大夫陪你一起过去欣荣院?” 一到心急火燎得受不了时,老夫人就有个喘不上气的老毛病,这一点是百里府上上下下都清楚的一件事,听到老夫人发病了,百里秋水也顾不得许多,只能警告地瞪了一眼皇甫翌辰,带上花琼急急地赶向了老夫人的欣荣院。 百里秋水一走,皇甫翌辰的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很是不悦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宇文润,身子一晃,径直坐在了椅子里,挑衅似的道:“想对秋水示好,你这种骗一般女人的小把戏是没用的。” 对待皇子,皇甫翌辰的话简直称得上是大不敬,宇文润听了只是淡淡一小,同他一起来的随从却恼了,上前一步,高声喝道:“竟敢对殿下不敬,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宇文润那抬起的手给打断了,宇文润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那随从退下,脸上仍旧带着一抹温润的淡淡笑意,半分也不恼地看向皇甫翌辰,“那还请皇甫公子指教,若我想要讨得佳人欢心,要用什么方式才有用呢?” “用什么法子可以让秋水开心,我不会告诉你。”皇甫翌辰斜斜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只不过,我却有法子,让你从此以后都不能踏入百里府半步,说的出,我就做的到。要是怀疑的话,你也大可以试试看。” 宇文润身旁的随从脸上立即又露出一抹怒容,宇文润却赶在他出手之前,扫了房内的下人一眼,忽然道:“你们都出去吧。” “殿下,他”那随从一脸不放心的模样。 “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同皇甫公子交流。”宇文润又看向皇甫翌辰,“想必皇甫公子也不喜欢有人在场打扰。” 那随从虽然略有不甘,却又不能忤逆了宇文润的命令,也只能依言,领着其他的下人退出了房间。 待到房间当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宇文润脸上的笑容才些微一敛,“皇甫公子可是有什么条件要与我作为交换?” “你果然是聪明人,只不过是事先说清楚,我和你交换的是‘不会阻拦你进到百里府’,而不是帮你讨好秋水。”皇甫翌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 宇文润也在一旁坐了下来,“皇甫公子何尝不是聪明人呢,这么多年都懂得隐藏锋芒,以一个纨绔公子的假象隐藏着,以免招来不必要的祸患,这种大智慧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闻言,皇甫翌辰面色微微一沉,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便已经消失不见了,那双邪魅的狭长狐目当中,此刻竟闪过一抹冰刃般的寒光。 同他对视片刻,宇文润笑了起来,“别这么怀疑我,我对皇位不感兴趣,对宫里的那几个尚且都不至于日日盯紧,对于你这个早已经被除去了宇文姓氏,又毫无势力可言的百里家养子,我又怎么会设眼线盯住你呢?我只是比一般人更要懂得如何看人,仅此而已。” 对着皇甫翌辰那冰冷的视线,宇文润又道:“你放心,这一点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这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利益。而且,一旦为你招来了杀身之祸,你那三妹妹也不会轻饶了我。” “怎么说?”在听到百里秋水的时候,皇甫翌辰眼底的那一片寒冰才有了一丝丝的融化。 宇文润不急不缓道:“她虽然是百里家长房的庶女,但是在这府里,同她感情最要好的却应该是你这个二哥。如果你们两个的感情没有好的一定的地步,你这个她名义上的堂兄,又怎么会很是习惯地就进到了她的房间呢?” 皇甫翌辰打量着宇文润,这四皇子果然像是传言当中的一样,不止能力拔群,见微知著的本事更是过人。沉默着同他对视了半晌,皇甫翌辰眼中的敌意才算是渐渐消散,开门见山道:“作为不阻止你的交换,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宇文润做了个请讲的手势,只听皇甫翌辰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帮我查出,当年为什么皇上要将我除去宇文姓氏,送来百里府让母亲代养。” 宇文润眉心微微一紧,“你是不甘心,想要回宫争夺原本也该有你一份的东西?” 交易达成 “呵。”皇甫翌辰轻蔑嗤笑一声,“有人抢夺的就一定是好东西么,我对皇位不感兴趣,对争夺那些无聊的东西更是没有打算。” 宇文润眉心微微一沉,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那你是为了……” “只是为了探寻一个真相。”皇甫翌辰抬眸,面色淡漠,同往常那个嬉皮笑脸的二少爷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果换成你,难道你不会想要知道为什么你的亲生父母,会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将你抛弃,又堂而皇之地塞给了别人来抚养吗?” “关于你的事情,在宫中虽然算是一个禁忌,但是我也听母妃提起过,是因为你出生之前的一次占卜,说你是对空明不利的大凶之兆,所以父皇才会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以大局为重,所以才将你送出了皇宫。” 宇文润停顿了一下,之后的话并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了,而是望向皇甫翌辰那看过来的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狐疑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我当年听到的的确是这样。” “这说辞我也清楚,但怪就怪在这里。既然我是一个大凶之兆,是会对空明不利,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又或者干脆将我送到最偏远的边塞,距离皇宫越远越好?既然我一出生就带着凶煞,那他就不怕我留在这皇宫外不远的地方,仍旧可以克到空明么?” 宇文润眉心拧紧了,他看着皇甫翌辰,提醒似的摇了摇头,“我要是你就绝对不会说起这些,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这些话听起来,实在太容易为别有用心之人提供可乘之机。” “总而言之,我已经稀里糊涂地活了这么多年,往后继续糊涂的活着倒也不难,但也没那么容易。”皇甫翌辰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而且我相信,这件事四殿下也不会调查的太过宣扬,为我引来杀身之祸的。” “你怎么就能那么肯定?”宇文润的指尖摩挲着杯口,从那一双温润的眼眸当中,竟让人看不出他此刻是在想些什么,“别忘了,我也是皇子当中的一员,一旦我真的有了想要赌一把的念头,生母是皇贵妃的你,也会是我的敌对之一,而且还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你不会这么做,谁都知道四皇子智慧谋略过人,一旦你真有了夺位的念头,你的心思更加不会放在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身上。”皇甫翌辰身子微微后仰,摊开手,微眯起的眼睛令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狡黠的狐狸,“交易就是这,我说完了,你的意思呢?” 宇文润淡淡道出二字:“成交。” 就在这密谋一样的交易谈妥之时,百里秋水也已经匆匆赶到了老夫人的欣荣院,进去见到好端端坐在那的老夫人,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老夫人的脸上看起来虽然有些愁态,但也并没有出现任何身体不适的症状。 一瞬间安心下来的百里秋水,下一刻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又忽的一下子提了上去,老夫人没事,皇甫翌辰却信誓旦旦说老夫人犯了病,难道是为了支开自己? 还不等她继续往深处想,老夫人也已经看到了走进来的百里秋水,“秋水你来的正好,我也正要找人去找你呢。楠枝上族谱的事情,我已经让你父亲办妥了,你母亲也帮着将嫁妆改了改,一切都预备妥当了。” 叹了口气,老夫人继续道:“这眼看着一天已经过去了,楠枝的庚贴送去的太晚,我怕那周大人会等不及,又闹出什么乱子来啊。” “老夫人您别着急,楠枝现在怎么样了?”百里秋水先是安抚了一句老夫人,又看向王妈妈,问道。 “回三小姐,楠枝现在人已经缓过来了,只是小产之后又受了凉,身子骨跟从前想必,怕是不太可能了。”王妈妈回道。 “能正常走动就成,老夫人,庚贴已经准备好了,那就着手给周大人送去吧。”百里秋水略一思索,“只要让周大人收下楠枝的庚贴,那这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往后他若是再找出什么理由来闹,理亏的也是他,不是我们。” 老夫人的面色仍旧担忧不已,“这话说起来简单,可做起来岂是那么容易的?周大人能够一步步走到吏部尚书的位子,此人必定精明的很,到时候怕就怕他不情愿,又赌上了这口气,对我们百里府不依不饶,到时候麻烦怕是又少不得!” 为了周仁的事情,老夫人看起来的确是犯了难,原本就老迈的脸,此刻看来越发苍老,对着这样的老夫人,百里秋水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不忍。 原本在她的心里,在这百里府当中,除了她的娘和妹妹,其他人就算是死在她的面前她都不会流下一滴眼泪,可现在她却不得不承认,通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能够感受到老夫人对她的这一份疼爱是情真意切的,她在不自觉当中,同样对老夫人产生了一份情感依赖。 百里秋水轻轻抿了抿唇,开口说道:“老夫人,能不能让周大人收下这份庚贴至关重要,所以咱们不能只是派个下人过去,原本我打算让您同我一起去的,可这外面天寒地冻的,您就等在家里,由我去把庚贴送给周大人。” “你?”老夫人眉心一紧,很是犹豫不决,只要一想到周仁那残暴的所作所为,她就有些不安,总觉得这瘦瘦小小的百里秋水去到周府,那就等于是送羊入了虎口。 看得出老夫人心中所想,百里秋水笑了笑,宽慰她道:“老夫人您不用多想,我是去送庚贴的,是代表咱们百里府而去,周大人不会敢为所欲为的。这件事毕竟太重要,只让下人去是不成的,但这种事又不能让父亲母亲来做,除了我,老夫人您还能赵谁呢?” 琢磨了一下百里秋水的话,老夫人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法子,也只得点了头,吩咐王妈妈去将庚贴找出来之后,又扭头望着百里秋水,“去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你一个人去,我的心里终归不放心,就让你三哥陪你一起去吧。易安老实稳重,有他陪着你我也放心。” 老夫人提到的易安,是三房的嫡子,百里云灵的哥哥,百里易安,百利易安同妹妹云灵就像是两个极端,百里云灵的嘴皮子快得像是不饶人的刀,百里易安则是少言寡语,像极了那个木讷的三叔。 同百里易安一起去,百里秋水倒是没什么可反对的,这三哥是百里府出了名的闷葫芦,从来都没有谁听到过他传过一言半语的闲话。跟他去,不管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不必担心会别人加油添醋的宣扬开来。这么一想,百里秋水便答应了老夫人。 王妈妈将已经准备好的庚贴送了过来,百里秋水带着庚贴,又同老夫人商议好了去到周仁府里的时辰,这才离开了欣荣院。一出了欣荣院,百里秋水的脚步立即加快了起来,满心的担忧在此刻一股脑地涌了上来,那皇甫翌辰,可千万别捅出什么娄子来才好! 急匆匆地进了门,只嗅到了满屋的花香,左右环视一圈都没有见到宇文润的身影,倒是皇甫翌辰正大咧咧地坐在那,专心致志地扣着玫瑰松子糖里面的松子。 “四殿下呢?” “走了。”皇甫翌辰将掏出来的一小把松子丢到嘴里,“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回来,人家当然要走了。” “你们两个……”百里秋水盯紧了皇甫翌辰的脸,不放过他表情当中任何一处细微的变化,“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两个聊了什么?” 皇甫翌辰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糖屑,歪着视线看过来,“你是在关心他呢,还是在担心我呢?” “我是怕二婶知道了你做了让她不开心的事情,二婶一怒之下跑来我宝旷院兴师问罪。”百里秋水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这皇甫翌辰还真是一点兄长的样子都没有,也难怪二夫人会一直对他不放心了。 皇甫翌辰却压根不理她这茬,视线滑到她的手上,“你拿着的是什么?” “这可是咱们百里家嫡长女的庚贴。”百里秋水笑了笑,将那庚贴展开,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白了楠枝的生辰八字等,只是如今,楠枝的名字前面却多了清晰的百里二字,昭示着她此刻的身份是什么。 对于别人来说,能够成为百里家的养女,还能够以嫡女的名义入了族谱,这无疑是莫大的福分,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好福气,可此时此刻,这对于楠枝来说,这张在别人眼里喜气洋洋的庚贴,却是一张沾满了血腥的催命符。 “这庚贴怎么会在你这儿?”皇甫翌辰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眉梢高挑,“老夫人要你把庚贴送过去?” 百里秋水合起庚贴,纠正他道:“不是老夫人要这么做,是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只是把庚贴送过去倒是不难,难的是要想法子让周大人老老实实地收下这庚贴。先前我还在考虑,到底怎么做才能他不至于又难为咱们,现在么……” 百里秋水的视线环视了一圈房中的鲜花,指着角落的一盆,吩咐花琼,“那盆花等下一起带去周府。” 妒火中烧 皇甫翌辰扫了一眼她看着的花,啧啧两声,“就算是顺应季节都不好培育的紫玉牡丹,你这是打算用这花去买通周仁?这法子对一般的小官吏或许还可行,那周仁可是吏部尚书。网” “谁说我要买通了?能买通周仁,最少也得搭上小半个百里府,哪是这过几天就会枯萎掉的花可以办得到的。”百里秋水看着正将紫玉牡丹小心放入锦盒当中保暖的花琼,笑了笑。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又有下人来报,说是三少爷已经预备好了马车在府前,就等着她带着东西一同去到周府了。百里秋水冲那下人点点头,正待同皇甫翌辰道别时,只见他弯下腰,将那颗包裹严密的锦盒提了起来,冲她一笑,“这花盆太重,花琼未必搬得动。” “那就劳烦二哥了。”百里秋水笑了笑,当他从眼前走过的时候,她却忍不住又看向了他那一双眼睛。如此相似的眼睛……真的不会是同一个人么? 同皇甫翌辰一起出了宝旷院,快要走到前厅的时候,迎面却远远地走来一人,见到迎面而来的皇甫翌辰二人时,那人面色微微一沉,却又在瞬间做出了一副温柔微笑的模样,走了过来,“二哥,三妹妹,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里?” 百里秋水微笑回应,“老夫人命令我去一趟周府。” 百里伊人原本就只是装模作样,并不在意她要去的是什么地方,只是当她看到皇甫翌辰手里抱着的,那包了厚厚一层被褥保暖的锦盒时,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好奇,“二哥,你手里捧着的是什么,外面为什么要裹上一层被子?也是要送去给周大人的?” “老夫人想不出要送给周大人什么,正好今天四殿下往宝旷院里面送了十几盆花,我就从里面挑了一盆紫玉牡丹出来。”百里秋水的神色始终保持着微笑,只是当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百里伊人的脸色却明显微微一僵。 “四殿下来过府里了?我怎么不知道?!”百里伊人做出一副讶异的神情来,只是那看起来惊讶感十足的眼眸当中,却掩藏着一丝说不出的怨毒。 在众多皇子当中,出身高贵又样貌超群,在皇帝面前受宠程度更是出类拔萃的宇文润来到百里府,怎么会把那么名贵的花送给了这小狐媚子!? “四殿下为人向来沉稳,不喜欢把自己的行踪闹得人尽皆知,大姐姐不知道也是正常。(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在这寒冷的天气当中一开口,百里秋水的口中便呵出了团团白气,“大姐姐若是想要闲聊,还是等我从周府回来再说吧,这天气实在太冷,即便有棉被裹着,恐怕这花也受不了的。” 那花被厚重的棉被套的严严实实,问题应当不大,只是她实在不喜欢同百里伊人多废话,干脆就寻了这样一个理由,想要将她打发走。 果真,听她这么说之后,百里伊人立即侧了侧身子,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来,“那我就不耽误三妹妹了,雪天路滑,三妹妹走路的时候当心了些。” “多谢大姐姐提醒,秋水会小心的。”百里秋水冲她笑了笑,随即便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百里伊人则微笑着目送着她走远。直到百里秋水拐过了前面的转角,百里伊人那张温柔美丽的娇俏脸庞,立即就在瞬间布满可怕的阴霾。 百里伊人的眉心重重地压了下来,一双美艳的双眸当中,此刻翻涌着的全都是浓重的妒火,这妒火几乎要冲破她的瞳孔迸射出来,带给这大地一片燎原大火。在那紧抿着的樱唇之后,那两排珍珠一般的贝齿被她磨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碾个粉碎! 宇文润来到了府里,可她却不知情!直到走,他都不曾想起过在这百里府当中,还有她这样一个天人之姿的大小姐百里伊人!他带了十几盆名贵的花带,却全部一股脑地送到了百里秋水的宝旷院,连一片叶子都不曾想到要让人带给她! 见到百里伊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身旁的侍女春梅隐约能够猜得到她是在气恼什么,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春梅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道:“小姐您别生气,说不定……说不定四殿下也让人给您把花送去了呢?” 这本是句为了给她宽心的话,可落在百里伊人的耳中,却变得刺耳无比,她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更加狰狞了起来,挥手就是一记恶狠狠地巴掌,咬牙切齿,“下贱东西,连你也来取笑我!?看不起我这个大小姐吗!?” 春梅被打懵了,百里伊人那尖利的长指甲划在了她的脸上,勾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一颗殷红的血珠滚落了下来。她不敢去触碰那火辣辣的伤口,忍着泪在雪地当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让你跪了么?”那声音从百里伊人的齿缝之间冷冰冰地挤出,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寒气,“你这么做,是想要人都知道,我这个大小姐是有多苛待下人么?!” 春梅一个哆嗦,又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已经跟在百里伊人身边这么多年了,可是对于这个人前仁善,人后阴毒,又阴晴不定的大小姐,她仍旧捉摸不透她的心思,此刻的她更是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只能含着泪,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 “废物,真是废物!”百里伊人咬着牙,狠狠地唾骂了一句春梅,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那满肚子的妒火与愤怒一并发泄出来似的。可不管她怎么幻想,对方仍旧还是自己的丫鬟春梅,不是那个吸引了宇文易的小狐媚子! 百里伊人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皮肉,似乎都快要被这熊熊妒火给烧毁,她真是一万个也想不通,那个相貌平平,出身更是低贱的小狐媚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得到宇文润的垂青! 最为高贵的四皇子,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亲自登门为百里秋水送来府里的事情,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那些嘴碎的下人给传开,到时候,她这个大小姐百里伊人,岂不是就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在昨天,自己的母亲还是信誓旦旦地说对方有意求娶自己,可今天一转眼,宇文润竟然就往百里秋水的房里送了十几盆花,而自己却连一片叶子都不曾得到!这件事倘若真的传开了,那些人的流言蜚语,简直丝毫都不啻于径直挥来她脸上的巴掌! 百里伊人狠狠咬了咬牙,妒火在她的心中越烧越盛,百里秋水那张神色淡然的脸在她的眼前渐渐放大了起来,她恨,她真的好恨!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百里秋水,全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小狐媚子! “要是没有她……就好了!”百里伊人狠狠的从牙缝当中挤出了这样血淋淋的一句,一旁的春梅禁不住微微一惊,抬头撞上百里伊人那被妒火烧到扭曲的脸,顿时一个冷颤,又将身子给缩了回去。 百里伊人沉着脸,猛地扭过头向前走了起来,春梅见状不敢多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此刻的百里伊人虽然不再大发脾气,可跟在一旁的春梅却总觉得自她的身上传来了一阵阵寒意…… 出了百里府,百里易安的马车果真已经等在了门外,见到他们过来,手里还捧着东西,便知道这是要送去周府的,立即笑着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从皇甫翌辰的手中接了过去,“二哥穿的太干净,别沾到雪水弄脏了衣裳。” 说着,百里易安就小心翼翼地将那锦盒,按照皇甫翌辰的托举方式,同马夫一起将它放入了车内,趁着百里易安进去的空档,皇甫翌辰却忽然拉住了百里秋水,在她耳边极快地道出了一句:“这一去,千万小心。” 百里秋水一愣,正待要问他这句话的意思,究竟是要让她小心谁,对方却早已经松开了她的手,站在原地冲她微笑挥手,“三妹妹,早些回来啊。” 这时候,百里易安也从马车当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很是友好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三妹妹,上车吧,早点回来给老夫人答复,也好让她安心。” 有百里易安在场,百里秋水不便多问,也只得让百里易安拉着自己,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厚重的卷帘放了下来,随着前头一声鞭响,马车便哒哒地跑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那竖着的锦盒不会翻倒,如释重负的百里易安又掏出了一包东西,递到了百里秋水的面前,笑容憨厚,“也不知道三妹妹你习不习惯吃这个,云灵每逢上马车,都必定要吃这个的。” 他递来的那展开的纸包当中,放着的是约莫二十颗盐渍杏干,一打开便飘出了一丝酸溜溜的气息,怕她不要,百里易安又解释道:“马车颠簸,有时候五脏受不了,含一颗这个就会好上许多的,我也是看云灵喜欢,就也给你带了些。” 这略有些笨拙的话,却令百里秋水对这个之前并没怎么打过交道的三哥,顿时在心里增添了些许好感,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眼神,但却不难令她看得出,这百里易安是真心把她看作了自己的血亲胞妹。 游说周仁 百里秋水并不怎么喜欢吃这种又咸又酸的杏干,但她却并没有拒绝,而是从里面拈了一粒出来,放进了嘴里,笑着说道:“谢谢三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照顾妹妹本来就是身为兄长应当做的事情,这算是责任。”百里易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你虽然只是我的堂妹,可是在咱们府里,你们这几个堂妹我也是当作和云灵一样的亲妹妹来看的。” 百里秋水手肘搭在膝盖上,双手拖了腮,很轻松地笑道:“有三哥这么好的哥哥,也是我们的福气啊。” 听她这么说,百里易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我又没什么别的长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对你们这几个弟妹好一些。” 他的话看似质朴,百里秋水却从中听出了另一丝不一样的滋味。百里易安虽说也是百里家的嫡子,可父亲软弱,母亲又是个外强中干,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同父亲是兵部尚书,母亲又是当家主母的百里昔年比起来,自然是从小都处处落后了人一头。 而三夫人,偏偏又是个喜欢比较,不肯服输的人,明明不能给儿子带来任何有用的引导,却偏偏还要让百里易安处处都要同百里昔年较出个高低上下。 在百里府,究竟是大夫人夫妇的份量重,还是三夫人夫妇的份量重,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此,那一次次明里暗里的相较,哪怕是彼此根本上下相差无几,百里易安也会落得一个败北的下场。久而久之,他便真的就以为,自己的确是处处都不如人了。 可实际上,百里易安除了性格比不上百里昔年那么圆滑,心思那么狡诈多疑之外,其他的方面,还当真是没多少输给他的,即便是样貌,这五官柔和,眉眼舒展的百里易安看起来,也实在要比那棱角分明到有些过于凌厉的百里昔年让人感觉舒服的多。 百里易安什么都不输给百里昔年,他缺的就只是一个能为他撑腰的好出身罢了。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将话题给岔了开来,同他聊起了不久之后就要来到的大年夜。 同百里易安闲聊着,百里秋水的眼前却又闪过了临走前,皇甫翌辰同她说的那句提醒,她实在有些想不通,他让她小心的到底是谁?周仁?还是眼前这憨厚老实,疼爱弟妹的三哥百里易安? 她今天去,就算是周仁心中有着不忿,应当也不会对她如何,实在不需要刻意提防什么,而眼前这三哥,毋庸置疑,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是个实实在在又稳重的好人,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都绝不会做的出。那他说的……究竟会是谁? 百里秋水的疑惑尚未揭开,马车就已经缓缓停了下来,马夫跳下车,收起了卷帘,又小心地接过了百里易安递下去的锦盒。 下了马车,眼前就是那气派的周府,在进到府里之前,百里秋水又叮嘱了几句百里易安,让他等下见到了周仁,除了打招呼,切记不可多言半句。百里易安也不争辩什么,只是随和地点了头,便抱着那锦盒,同她一起走了进去。 下人先是将他们迎到了偏厅,又将茶水端了上来,冲他们行了个礼,道:“劳烦二位在此稍等,我们老爷再过片刻就来。” 说完,那下人就退了下去,只是这稍等,就让他们干等了大半个时辰,花琼的脸上都微微露出了一丝不耐烦,贴在百里秋水的耳畔,轻声嘀咕着:“小姐,这周大人就打算这么把咱们干晾在这么?” 百里秋水面色不变,“耐心等就是。” 之前周仁在百里府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又放了狠话,可以说是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主动,现在之所以将他们晾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吊一吊他们,他们若是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对方的底气也就越充足。 反之,倘若他们自始至终便气定神闲地等在这里,不会露出分毫不耐烦抑或惊慌的神情,等到周仁等不下去了的时候,自然就会出来的。倒是百里易安,让她有些出乎意料,等了这么久,他竟然也不曾流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情。 终于,在他们等了将近一个时辰过后,只见那赭红色的门帘微微一掀动,随即周仁便出现在了房间当中,见到他们先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拂开衣裳下摆,慢慢在主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三小姐,三少爷,让你们久等了。” “也不算太久,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好事多磨,又哪怕多等一会儿。”说着,百里秋水也不着急让花琼将楠枝的庚贴递过来,而是先让她将那锦盒搬了过来,“这次来,也不知道要给大人您带什么,只能用这盆紫玉牡丹聊表心意了。” 锦盒外面的层层包裹被拆开,盒子一打开,里面那株开的正旺盛的紫玉牡丹,顿时为这房间增添了一抹亮色。周仁眼睛顿时亮了亮,还不等他开口,只听百里秋水又微笑着开了口。 “我那房里,足足有十几二十盆这样的花,只不过周大人可不要嫌我小气,只带了这一盆来,实在是因为那四殿下亲自为我送去的花太过珍稀,即便是拿这一盆出来转赠给大人您,我也很是心疼的。也希望大人别嫌弃才是。” 在这看似闲聊的一句话当中,周仁却在第一时间内,敏锐地察觉到了“四殿下亲自送来”这一句,顿时面色当中有了一丝微妙的转变,但同时浮上来的,还有着一丝丝的狐疑,也装作随意,微笑着开口道:“三小姐说的可是当今的四皇子殿下?” 百里秋水做出一副错愕的模样,反问道:“难道在大人认识的人当中,除了四皇子殿下,还有另外一个四殿下?” “不不不,四殿下便是四殿下,独一无二,哪会有第二个!”周仁连忙澄清道,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先前的那一抹嚣张,“是我孤陋寡闻,之前怎么从来都不曾听说,四殿下同三小姐私交甚笃呢?” 百里秋水大大方方一笑,“也不算什么私交甚笃,只是在我家的宴席上曾经见过一面,又觉得彼此交谈很是投契,这一来二去的,竟然也就成了朋友,那四殿下平易近人,从没有什么架子,想必跟我一样,同他交好的也不在少数吧。” 若是先前听到百里秋水说她和四皇子宇文润私交不错,那周仁必定只会是哈哈一笑,当作一个身份卑微的庶女痴心妄想的笑话,听过也就算了。可如今这紫玉牡丹却是切实的摆在了眼前,更何况…… 将那皇帝最为宠爱的四殿下搬出来做幌子,这位兵部尚书家的庶出女儿,恐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若是没有四皇子宇文润,就凭她也弄不来这株罕见的紫玉牡丹。 尽管不清楚百里秋水同宇文润的交情,是不是若同他所想的那样,可能够让宇文润亲自带了这些名贵的花送到门上去,这交情也必定匪浅! 有了宇文润这一层关系,周仁便下意识地收敛了许多,再开口的时候,语调神态也都柔和了许多,“这么贵重的礼物,三小姐转赠给了我,那可是我的荣幸,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呢?” “那就好,既然周大人不嫌弃我这份礼物,那我也就安心了。”百里秋水又转过头,示意花琼将庚贴拿了过来,“那接着,咱们也该说说跟那婚事有关的了,这是庚贴,我已经给大人送了过来,请大人亲自过目。” 周仁却并不急着接过那庚贴,“可否先问一句,是府上的哪位小姐?” “大人放心,我们百里府向来最重承诺,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百里秋水接过庚贴,双手平举向前,脸上的微笑如同春日里潺潺流淌的溪流,“这庚贴,是我们百里府嫡出大小姐的。” “哦?!”周仁的脸上顿时一片意外之色,先前听她搬出了四皇子来,他还只当是她要用宇文润来压他,让他平息了这件事,可谁曾想……一想到貌比仙子的百里家大小姐百里伊人,周仁的心里立即便有种压抑不住的意外之喜涌了上来。 没想到,百里府居然真舍得把那如花似玉的大小姐送来过来,这可真是让他无意当中捡到了宝啊! 心内狂喜的周仁,接过了那庚贴,迫不及待地翻开,可等他瞧见了这上面的名字,他眼底的狂喜顿时沉寂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三小姐,就算府上想要敷衍我糊弄我,也该做的像样点才是。给一个丫鬟冠上了百里家的姓,就说她是百里家的大小姐,这会不会有些欺人太甚了?!” “周大人误会了,楠枝曾经是我们百里家的丫鬟不假,可如今,她却已经投了母亲的眼缘,成为了母亲的养女。若是周大人不信,等下大可以跟着我们一同回到百里府,我们百里家的族谱,总归是骗不了人的吧?”百里秋水微微一笑,神色淡然。 见周大人面色仍旧阴云不散,百里秋水微微敛了敛笑意,清声道:“先前周大人说的可是,来的只要是我们百里家的嫡女便可,怎么现在我们百里府一再退步,大人却还是要步步为难么?” 忍气吞声娶丫鬟 说是合了眼缘,可实际上百里府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如此狡诈的周仁?周仁自然明白,百里府这么做,不过就是因为不想要牺牲任何一个女儿,偏巧这楠枝又犯了这么大的错,干脆就抓她来顶包了! 周仁笑了起来,只是在那笑意当中,却隐隐带着一抹愠怒,“三小姐,我的要求也不算高,同你们百里府的亲事,我可是付出了十二分诚意的。网即便你们最后只是想要给我一个养女,也该给我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吧?!” 说着,周仁的视线又在百里秋水的脸上打量了几圈,这三小姐的样貌不俗,听说在府里她还有个妹妹,也是个庶出,虽说是年纪小了些,却也总要比那个楠枝强得多吧!? 见周仁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百里秋水隐约察觉到了点什么,面色微微一沉,就在此时,那自始至终都真的按照她吩咐,一言不发待在一旁的百里易安,却忽然哎呀一声,扯着花琼向后退了一步,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丝责备的神情。 “都说让你小心点了,站得那么近,差点勾掉一片叶子。这可是四殿下刻意命人培育出来送给三妹妹的,即便是要转手送了人,你也得仔细着点。要是把这花弄坏了,惹得三妹妹不开心,仔细四殿下像上次收拾栀儿一样要了你的小命!” 栀儿是什么人?四皇子又什么时候要了条婢女的小命?花琼有些发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做出一脸惶恐的模样,后退一步,战战兢兢,脸上写满了惊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姐可千万不要告诉四殿下啊!” 百里秋水淡淡地嗯的一声,心里却略微有些错愕,原先还以为百里易安这么多年来,都快要被百里昔年的对比给压制得沉闷过头了,没想到他的思维竟然还很是灵活。 “不用这么紧张,这紫玉牡丹我要送给周大人都不见四殿下生气,你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又怎么会有什么事情呢?”百里秋水笑了笑,又转头看向了周仁,“周大人,您要嫡女,如今我们已经把嫡女的庚贴给您送来了。” “你若是还有不满,还想要步步紧逼,处处难为的话……”百里秋水又是轻声一笑,“泥人还有三分土性,若真是如此,那就算不用周大人闹到圣殿上去,我们百里府也会找个地方,同周大人来个当面鼓对面锣,找个地方好好讨要一个说法了!” 此刻的百里秋水看起来,再也没有了先前那个温顺的小庶女的模样,她的下巴微微扬起,一双如琥珀般宁静沉着的眼眸,正淡然地望着眼前的周仁,看起来底气十足,丝毫都不畏惧。 见状,周仁的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无论是从刚才百里易安的话来听,还是从此刻百里秋水的表现来看,这宇文润同她的交情,看来还不只是匪浅这么简单……若不是打定了主意,有着十成的把握,认定宇文润会为她撑腰,她怎么会在自己的面前如此有底气? 周仁的脸上,那客套的笑意不减分毫,心里的算盘却早已打的啪啪作响了起来。倘若现在他不依不饶,硬是逼着他们百里府给他一个交代,或许自己真的会得到一个如花似玉,真正的千金小姐,但这却是要冒着得罪四皇子的代价…… 到底是娶一个残花败柳的丫鬟要容易接受,还是得罪四皇子更加容易接受,精明的周仁怎么可能算计不出? 对于一个被主子放弃了的丫鬟,到了自己手里,他尚且还可以想要怎样就怎样,即便是有火气,发泄到她的头上也是无所谓的可一旦得罪了四皇子,到时候别说自己的仕途,搞不好连这条性命都要搭在里面! 这么一想,周仁立即便想开了,先前那故意为难似的笑,也变成了一脸真诚,让人看了便心里发暖的笑意,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哎,三小姐,我不过是跟你开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呢?这庚贴我就收下了,真是劳烦二位,要辛苦跑这一趟。” 百里秋水笑了笑,“这么说的话,咱们两家的婚事,这就算定下来了。至于婚期么,择日不如撞日,正好又赶在了年底,干脆就趁着这热闹的时候把婚事办了吧,周大人您说呢?” 他说,他还能怎么说!都已经要纡尊降贵,来娶一个丫鬟当正妻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周仁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一派随和,“好,这种事情就由你们来决定,无论是哪一天,我都没有意见的。” 看他这么说,百里秋水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这庚贴,周仁已经收下了,随即命人拿来的他的庚贴,她也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无什么异样,他们这趟回去之后,把这庚贴交到老夫人的手里,就算是彻底解决了。 收好周仁的庚贴,百里秋水又笑眯眯地说道:“还有件事,我需得提醒周大人。楠枝虽然从前是丫鬟,大人轻贱便轻贱了,可如今至少在族谱上,她可是我们百里家堂堂正正的嫡出小姐。无论是三日回门,还是往后在夫家的地位……周大人想必应该明白我说的话吧?” “明白,自然是明白的。三小姐之前也应该了解,我从不看出身如何,从不拘泥于这些问题的。”周仁微笑着回应道。 “周大人这么说,那我们百里府上上下下也都可以安心了。我们也就不打扰周大人了,周大人,告辞。”百里秋水起身,笑着说道。 招呼人来送了客,待到百里秋水他们二人一走,周仁那笑得春风化雨的一张脸即刻间便阴沉了下来,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张儒雅的脸此刻却是铁青一片,“什么破烂东西,也能拿来塞我的嘴!” 百里府的这笔帐,他算是暗暗的记下了,尤其是给自己动了手脚的百里昔年,他更是记恨到了骨子里。原先还打算,若是百里府识相,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他勉强还可以既往不咎,但今天看到那丫鬟的庚贴,他立即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不过就是一个贱兮兮的丫鬟,只是冠上了百里这个姓,还真就要让他把她当成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来对待!这不是百里家的人在羞辱自己又是什么! 一想到百里昔年母子俩,周仁就恨得牙根痒痒,眉心拧做一团,周仁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别以为抬出四皇子来,我真就对付不了你们百里府!” 带上周仁的庚贴,百里秋水同百里易安离开了周府,上了马车,百里秋水先就对百里易安行了个礼,“刚才的事情多谢三哥了,要不是三哥开口,同周大人周旋恐怕还得要好一会呢。” “可别这么说,兄妹之间不谈谢字。”百里易安的脸上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怪我贸然开口就好了,我也是看那周大人一直纠缠不休,有些担心你,所以才……”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同百里易安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与百里昔年相比较,这个三哥反倒是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哥哥,虽然有些腼腆,却很温柔,哪怕是不知道对或不对,当妹妹遇到危难的时候也还是会挺身而出。 马车一路向百里府的方向驶回,就在路过一段人迹罕至的路时,忽然便听到了赶车车夫的一声尖叫,再然后便是一团重物,重重地跌落在了地上的声响。马车的人还来不及反应,那马忽然就受了惊,拖着车向前疯跑了一小段,随后只听咔一声响,那马居然挣脱了马车,独自狂奔了出去。 被马挣脱了的马车,极其危险地打了个转,这才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原处,花琼的一张脸吓得煞白,哆嗦个不停的身子却还是紧紧护住百里秋水,“小姐,您没事吧!?” “我没事,好好的,马怎么会惊了?”百里秋水眉心一紧,一丝不祥的预感浮了上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但那马夫却只是先前尖叫过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了声响。联想到沉闷的一声,她的心里立时便有了几份肯定,那马夫说不定已经没命了。 “你留在车里,我出去看看是怎么了。”百里易安也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脸上也有些惊恐,但在看到百里秋水之后,他还是壮着胆子,提着那护身的剑,挑开了马车的帘子,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 随即,留在车里的百里秋水便听到了百里易安的一声大叫,“光天化日,你们是什么人!?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遇到了歹人!?百里秋水微微一怔,小心地掀开一丝帘子,顿时一抹浓重地狐疑便占据了她的心底。外面围了大概有五六个黑衣人,手里都提着雪亮的刀剑,将马车团团围住,百里易安提着剑同他们对峙着,看起来颇为孤立无援。 在这种地方怎么会遇到劫道的人呢?百里秋水眉心紧紧地拧了起来,这又不是荒郊野外,尽管这条巷子算是偏僻的,但也着实不是一个打劫的好地方。这些人,想必不是为了钱财而来,既然不是为了钱财,那就是……寻仇?! 神秘侠士 为首的黑衣人哈哈一笑,露在外面的眉眼很是狰狞,高举着手里雪亮的刀,“就是知道你们是谁,不然我们怎么会等在这里!?百里家三少爷,你要是识相的,就快快躲到一边躲着去,我们要找的,是马车里头的三小姐!” “小姐!这、这些人是要找小姐!?”花琼的脸色立即吓得更加刷白了起来,紧张的话都说个不停了起来,“小姐在扬城都没个认识的人,哪里就会认识得了仇家啊!?” 百里秋水的眼底也掠过一丝狐疑,这些人明说了是冲着她来的,那必定是认识她的人所派来的,难道说,这就是今天临走前,皇甫翌辰叮嘱自己,要自己小心的人?可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回来的路上会被人给拦住? 在外面的百里易安,听到他们要找的人是百里秋水,手里的剑握的更紧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但只要有我在,你们就别想带走她!” “带走?”为首的黑衣人又是阴恻恻地一笑,“三少爷误会了,我们不是要带走她,我们是要杀了她!尸首那玩意我们拿去也没用,等下就交还给三少爷,让三少爷带回去好好埋葬起来!” “想都别想!”百里易安攥紧剑,就像一块寸步不离的磐石,坚定地护在马车前面,尽管那略有些苍白的脸上,还是隐隐透出一丝慌张,可他看来却丝毫都没有要一个人逃走的打算。 黑衣人面色一沉,晃了晃手里的刀,“三少爷,我可都已经好心提醒过你了,我们主子要的就只是百里秋水的命,与你无关,你要是再不走,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兄弟们动起手来,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三少爷,那可就跟我们无关了!” 百里易安也举高了手里的剑,看起来底气不那么足的脸上,却有着一抹让人说不出的坚定,“为人兄长者,遇到了危难,怎么能把手无寸铁的妹妹丢在这里!?我也劝你们一句,百里家不是寻常人家,你们敢对百里家的血脉下手,哪怕穷尽一世,百里家也会追查到底,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百里秋水的目光微微一震,一丝暖意从心底涌了上来,这种感觉对她而言,已经多久都不曾有过了?曾经她以为,只要她对大夫人他们言听计从,他们就会给予她渴望的亲情关怀,可直到她死的那一刹那,都不曾真正的体会过亲情二字。网 再到今天,这三哥虽然明知道自己的功夫只是平平,却仍旧能够在遇到危险之时,坚定不移地挡在她的面前,把她当作妹妹来保护……眼看着外面的黑衣人就要出手,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寒光一凝,拨开花琼的手,缓缓掀开了马车上的卷帘,走了下去。 “谁让你出来的?!快点给我回去!”听到声响迅速向后扫了一眼的百里易安,见她根本没有要回去马车的打算,焦急道,“我是你三哥,我的话你都不要听了吗!?” “你们是谁派来的?”百里秋水却仍旧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抬眸扫了一眼那为首的黑衣人,脸上露出一丝蔑视的轻笑,“怎么,不敢说吗?对着一个要死的人,你们在害怕什么?” 黑衣人冷哼一声,眼珠转了转,开口道:“看在你要死了的份上,那我们就告诉你,也让你上路上的安心!你仗着有一套好口才,就肆无忌惮的得罪人,可你得罪谁都不该得罪到咱们周大人的头上!会有今天,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说着,黑衣人又狞笑着看向了百里易安,“三少爷,兄弟们可要动手了!这可是我警告你最后一回,你若是还不走,可就别怪我们等下不小心伤到了你!” “周大人?!”百里易安满脸的震惊,随即那张脸上便写满了愤怒,“明明是他欺人在先,我们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退婚的事情也和三妹妹无关,周大人这火气,恐怕是发泄错了地方吧?!” 百里秋水却忽然笑了起来,眼底尽是一片嘲讽,“随随便便就拿吏部尚书的名头出来给你们做挡箭牌,你们就不怕被两位尚书一起追杀?” 那黑衣人动作一顿,“你这是什么意思?!” “派你们来的,恐怕不是吏部尚书周仁,而是另有其人吧!”百里秋水轻蔑一笑,从口中吐出的话字字清晰,“你们很明显,是不会杀了我三哥的,也就是说,不管我是不是会死,三哥都会回到百里府。你们这么说,无疑是想要让百里府把怀疑的矛头给推到周大人身上。” “周大人向来深谋远虑,真要是他派人动的手,他只会让你们小心行事,而不是在我这个目标还没死的情况之下,就这么猖狂的自报家门,暴露了他的身份,因此,你们绝对不会是周大人派来的人。” 那黑衣人脸色一沉,面色当中的阴狠已然平添了几分,百里秋水却只是轻轻瞥了她一眼,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今天的确有去过周府,之前的百里家同周大人也的确有过过节,但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观点,我们百里府已经将这件事给压了下来,除了自己府里的人,其他人谁都不会清楚,周大人刚刚才与我们百里家发生过摩擦。” “可你们刚才,却一口断定我是得罪了周仁,能够清楚这件事的人,就只有百里府当中的人和周大人了。既然你们不是周大人,那么……” 百里易安的脸色瞬间变的分外铁青,“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的?!” 百里府当中,有能耐调动这么多杀手追来的,根本就没有几个,而且全部都是他名义上最为亲近的人,在这些人当中,无论是谁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要稍稍一想,他便会惊出一身冷汗! 就在那些黑衣人的注意力,全部都被百里易安吸引走的时候,百里秋水飞快地转过身,对着百里易安语速急快地吐出了一句话,百里易安一个愣怔,随即明白了过来。她是要让他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就立刻逃! 她已经把派这些人来的幕后黑手猜了个差不多,看那为首的黑衣人脸色就不难看出,至少到现在为止,百里秋水的推断都是完全正确的,在这个时候,只要他能想办法逃回百里府,那些人就必定会担心背后的主子是否会被暴露,而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就要靠百里秋水把这些黑衣人的注意力吸引走,而百里易安,就要趁着那个时候,抓紧时间逃出去! “怎么了,看你们的表情,看来我说的一点都没错。”百里秋水一脸悠然的模样,竟然还慢慢地踱步了起来,随着她的走动,黑衣人的视线也禁不住慢慢移动着,“而在百里府几位为数不多,有能耐这么做的主子当中,对我不满的就只有……” 百里秋水神秘一笑,缓缓拖长了尾调,黑衣人的注意力,此刻都不自觉地被她的推断给吸引了去,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脱离了百里易安,就在这时,突然之间,百里易安猛地便转头窜了出去 为首那黑衣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呼一声:“追!把人抓回来!” 在他一声令下之后,立刻有两名黑衣人追了上去,那为首的黑衣人蹭的一声便将手里的刀横在了百里秋水的脖子上,“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死?!” 那刀锋紧抵在她的脖子上,只要再上前一点点,就会割破她的皮肉,艳红的鲜血就会从里面奔涌而出,一旁的花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煞白的脸色,眼看着随时都会晕过去一般。 百里秋水扫了一眼那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目光清浅地掠过持刀者的脸,语气当中仍旧带了一丝轻蔑,“你不敢,只要三哥没被你们抓回来。就算是把人抓了回来,在你们没想好如何贸然处置了他之前,你不敢让我死。” 黑衣人脸色又是一沉,看起来像是正在咬牙切齿,但下一瞬,他却露出了一丝狞笑,“三小姐,你说的不错。三少爷没回来之前,我的确不敢动手,所以现在,我可以动手了!” 百里秋水心里一惊,顺着他的视线向不远处一看,顿时微微瞪大了眼睛,那被两名黑衣人钳制在手里,却又不甘心拼命挣扎的,可不就是百里易安么?! 黑衣人抬了抬手里的刀,狞笑道:“三小姐,这下我可就能放心的动手了,至于那位三少爷,我们有的是法子让他失忆!” 说着,他手里的刀眼看着就要落了下来,在那一闪而过的刀锋寒光当中,百里秋水几乎要以为自己的人头马上就要落地了,可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一道寒光就像是从天而下的闪电一般,动作灵敏且迅猛的挑开了那挥下的刀。 在下一个瞬间,百里秋水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个旋转,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揽在了她的腰间,将她一把揽在了怀里,那长剑在空中利落地挽了个剑花,直直地对准了那黑衣人。 有人救了自己……可这人是谁?! 全军覆灭 揽她入怀的,竟然也是一名黑衣人,只是这黑衣人穿着的衣裳,同那些人明显有所不同,招式更是比他们强了不知道多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在那蒙面的黑纱之下,这执剑的侠客只是露出了一双眼睛,此刻这眼眸之中正隐隐透着一抹凛冽寒光。 这双眼睛……百里秋水微微一怔,压低声音,“是你?!是二哥让你跟来的!?” 这如同月色一般清冷孤傲的眼眸,是任何人看过一次就不会再忘记的,听见她的疑问,他却只是微微垂了垂眼眸,目光当中隐约划过一抹柔软暖意,轻轻摇了摇头,那藏在面纱之后的嘴唇却始终紧闭,一言不发。 不是皇甫翌辰让他跟来的?那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若说是巧合,他总不至于无时无刻都穿着这样一袭黑衣吧? 而且……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眼神,总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个,对他而言无可替代的重要之人。看着这视线,百里秋水微微有些发愣,却在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是被救了不假,可百里易安却还在那两名黑衣人的手里! “三哥!”百里秋水转过视线,却又是一个愣怔,百里易安早已经和花琼躲在了马车旁,那两个先前劫持了他的黑衣人,此刻都已经倒在了地上,每人的胸前都绽开了一朵硕大的血花,鲜血无声流出的同时,那两个人也已经没有了气息。 在眨眼之间,他就无声无息地解决掉了两名黑衣人,又挡开了那挥在自己面前即将砍下的剑,这人的功夫,实在是好厉害! 正想着,他却松开了揽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去马车旁边,自己则缓缓提剑,对准了那剩下的三名黑衣人。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那两个人是如何倒在地上的,现在见到那杀气凛然的剑尖对准了自己,为首的黑衣人猛地反应了过来,冲着还活着的那两人一挥手,“逃!” 那三人拔腿就逃,身后那人却并不着急追赶,脚下轻轻一点,身子便箭一般的冲了出去,剑锋在空中划过几道干净漂亮的弧度,那三人的胸前便血花四溅,抽搐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他将那沾了血的剑,搁在黑衣人的身上蹭了蹭,才收回了剑鞘,回头看了一眼,不等那被救的三人反应过来,便脚下一点,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那高高的房梁之上…… 惊魂甫定的百里易安,脸色这时才稍稍好看了些,“三妹妹,救了我们的那人是谁?” “我也不清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摇摇头,她很清楚,这人今天不管是自己来的,还是奉了皇甫翌辰之命而来,他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晓的好。 “那他必定是一位碰巧路过,又侠骨丹心的侠客了!”百里易安有些兴奋,“先前只是在书里看到过有这样的侠客所在,没想到今天这紧要关头,竟然会被我们给遇到了!” 兴奋过后,百里易安又拧眉看向了地上的五具尸体,“这些要怎么办?三妹妹,你说咱们是回府去报信,还是去报官?” “我看都不必了。”百里秋水摇摇头,“他们既然敢污蔑周大人,身上肯定不会携带任何能够查得出他们身份的东西,报官也好,带回府里也好,都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百里易安赞成地点点头,末了,他的神色却又变得有些古怪,似乎是想要问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问了出来,“三妹妹,刚才你为了引开他们,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让他们来杀你的,真的有可能是……” “当然不是。”百里秋水做出一副很是意外的神情,像是很惊讶他怎么会当了真,“我那么说,只是为了引开他们的注意。我说的那些,三哥你回府以后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可免不了要挨罚的!” 百里易安连忙点头,连声答应着,说绝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到时候回到府里,只说是马受了惊跑丢了,马夫也摔死了便可以。 如今马已经跑丢了,二人只能徒步走回了百里府,将马受惊的一事草草提了几句,老夫人也没有多怀疑什么,只是收好了周仁的庚贴,之后便立即赶这受了惊吓的二人各自回去歇息了。 在从欣荣院回去宝旷院的路上,迎面,百里秋水又一次同百里伊人打了个照面,只不过这一次,当百里伊人看清眼前的是她时,脸色竟然猛地一变,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樱唇微张,眼看着某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却被她给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三妹妹,这么早就回来了?”只一个瞬间,百里伊人就完美地完成了变脸,语笑嫣然地道出了一句语调柔和的问候。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向百里伊人的方向走近一步,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两道透亮且锋利的冰凌,直直地戳进了她的身体。她张开口,面带微笑,“是啊,我平安回来了,大姐姐心里一定很失望吧?” 百里伊人眼皮轻轻一跳,一丝说不出的厌恨极快地从眼底划过,“你平安回来,我只会安心,又怎么会失望呢?三妹妹你这话说的可真是奇怪。” “是么,原来大姐姐这是在关心我,只是等下一次秋水出门,大姐姐若是担心,只需要让个丫鬟去找我就好,一下子派出五位高手,这么大的福分,我可承受不起啊。” 百里秋水这轻声在她耳边道出的话,却令百里伊人在一瞬间打了个寒噤,先前看到她平安回来,还以为是自己的人没能找到她,如今看来……看着眼前这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百里伊人立即便觉得一震寒意从后背窜了上来…… 既然她平安回到了百里府,又能准确地说出人数,看来那五个人……现在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了。百里伊人强行将涌上来的一丝怨恨压了下去,派去的人全军覆没,自己得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才行! “大姐姐怎么不说话了?”百里秋水又微微一笑,“看来大姐姐还有事情要做,那我就不打扰了。对了,四殿下送去我那里的花真的很是漂亮,大姐姐如果想要的话,那就去宝旷院里面拿吧。” 百里秋水的这话,简直就像是刀子在戳着百里伊人的心,她只觉得登时便被气得一阵头晕脑胀,要不是那高傲的自尊还在苦撑着她,只怕她现在就要活生生气晕过去了! “不用了,君子不夺人所好,那些花,还是四妹妹留着吧。”百里伊人咬牙切齿地从牙缝当中挤出了这几句,脸上那阴沉的神情,已经像是有些忍不住要爆发了的样子。 见到她这样子,百里秋水心下冷笑一声,面上却无比真切道:“这可不是夺人所好,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那些花,要不是四殿下亲自送来,硬要我收下,我也不会留下它们的。” 她得不到的东西,在百里秋水的眼里却是被逼才勉强收下了,可有可无的东西!百里伊人顿时觉得喉头一腥,活生生要被气到吐血,这小狐媚子这分明是在奚落自己!是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呢! 百里伊人用指甲用力掐住手掌,竭力控制着不让自己就这么气晕过去,满腔的火气得不到消散,头顶一阵阵的胀痛发晕,等她稍稍缓和一点的时候,却发现百里秋水早就已经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走远了。 百里伊人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凶狠可怖地望了一眼百里秋水走远的方向,狠狠转过身,加快了步子,向祠堂的位置快步走了过去。 敲开祠堂的门,百里伊人早已经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对着那受了老夫人的命令,前来监督百里昔年的庄妈妈哀求道:“庄妈妈,大哥他都跪了大半天了,您就当卖我个面子,让他起来缓一缓,让大哥和我说两句话,您看成吗?” 说话的时候,一旁的春梅已经塞了颗金豆子给她,庄妈妈掂了掂手里的金豆子,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这……大小姐,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奴婢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这样吧,奴婢给您一炷香的时间,绝不能再多了,再多万一被老夫人知道了,奴婢没法交差。” “一炷香的时间足够了,多谢庄妈妈。”百里伊人又冲春梅道,“你也留在外面等我就好。” 打发了庄妈妈,百里伊人钻进了祠堂,见她进来,百里昔年忽的站了起来,甚至都顾不上拍打膝盖上的皱褶,一双眼眸当中迸射出的热切期盼几乎要将百里伊人给淹没,“怎么样?!那小狐媚子的死讯是不是已经传来了!?” “大哥,百里秋水她根本就没死!”百里伊人皱紧眉,恨恨地说道,“她已经平安回到府里了,就在刚才,那小狐媚子还恬不知耻地羞辱了我一番!” “不可能!”百里昔年斩钉截铁,“如果她没有死的话,就表示他们没有得手,倘若他们没有得手,又怎么会胆大包天,不来送信给我!?” 百里伊人神色有些为难,略带吞吐道:“而且,她还准确地说出了你派去的五个人,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会不会都……” 狭路相逢 百里昔年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不可能!” 这听起来斩钉截铁的三个字,却实在是有些没了底气。(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密密麻麻的冷汗从百里昔年的额角渗了出来,他不想相信,但不管是直觉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的想法都在清晰地告诉着他,百里伊人的话是对的,他派去的那五名杀手,可能全都已经……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百里昔年咬牙切齿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忽然脸色猛地一白,胸口一阵绞痛,令他连话都有些说不出了。他的势力可不比宫中那些皇子,那五个人已经是他用来防身的全部了,要不是被气到晕了头,他也不会派出他们去。 可现在倒好,他的人竟然来了个全军覆没,对方也不过是百里秋水那个低贱的丫头!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怎么可能会解决掉五个武艺高强的人!? “大哥!”百里伊人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大哥?!” 被气得头晕眼花的百里昔年,勉强站稳了身子,脸色灰白,“那小狐媚子……当真是不好对付!看来这口气,咱们就算是不忍也得忍了!忍得一时之气,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了,我总要让她活生生扒掉一层皮!”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庄妈妈在外面催促,百里伊人也只得快些离开了祠堂。刚一回到自己的云露院,就听到丫鬟说九皇子宇文易来了,这会儿正在老夫人的欣荣院,让她也快些过去。 听到宇文易来了,百里伊人那阴沉了大半天的脸总算是放晴了不少,自从前两年开始,宇文易就已经明里暗里地对她这个百里府大小姐示好了起来,追求的场面虽然比不上三皇子等人,可那点点滴滴却像是润物细无声的雨丝,早已经在众多皇子当中,赢得了她最多的好感。 倘若不是至今还不能确定,究竟哪一位皇子才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百里伊人想必早就不会对自己的芳心大加控制,干脆就答应这宇文易了。快步回到房间当中,对着镜子稍稍妆点了片刻,百里伊人这才不急不慢地带着丫鬟向欣荣院走去。 她的心里有些骄傲地肯定,在还没有见到自己之前,那宇文易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他对自己的心意虽然从没有在明处表露过,但却只差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没有捅破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倒是很享受这种感觉,一边可以享受着宇文易带给自己的虚荣,一边又不会有半点尴尬。 就当她快要走到欣荣院的时候,一旁的春梅忽然向旁扫了一眼,轻声道:“怎么三小姐也来了?” 百里秋水?百里伊人脸上那潋滟笑意顷刻间便冰冷了许多,侧了侧视线,正从不远处走来的那人,可不正是百里秋水么!她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扶了扶鬓角的发钗,神态之间的笑意,不自然地便带了三分傲气,“三妹妹,你怎么也来了?” 百里秋水笑了笑,看来这百里伊人也快要沉不住气了,先前在没人的时候还能一如既往地对着自己装成那个仙女一样温柔姐姐,现在没了旁人在场,这笑容看起来都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是老夫人找我来的,大姐姐,你先请。” 欣荣院的门并不小,就算是三个人并排着也不难走进去,但一般时候为了体现尊卑,还是会有一个先后顺序的。百里伊人的眼睛转了转,一抹阴冷的笑意爬上了她的眼角。 向来对每个人都不偏不倚的老夫人,近来明显对这小狐媚子的感觉不一样了,从她回府以来,若是没有老夫人时常地搀扶一把,她何至于嚣张到现在的地步?她和大哥恐怕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真想要除掉这个小狐媚子,还得从老夫人处着手。 老夫人现在不是觉得她既宽容又识大体,既稳重又明事理么,那她今天就豁出去一把,好好的演场戏,让她在老夫人心里的形象彻底崩塌! 这样想着,一丝诡谲的笑意在她的唇角轻轻掠过,只一个瞬间,又悄悄隐匿了起来,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百里伊人走上前,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变回了亲切,亲亲热热地想要挽住百里秋水的手,“秋水,咱们都是自家姐妹,跟我不用这么拘泥的。” 百里秋水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身体却不着痕迹地轻轻一侧,巧妙却又不失礼地躲过了百里伊人探过来的手,“大姐姐还是快点进去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现在突然对她极尽示好的,还是这个她心里很清楚恨不得要了她的命的人。更何况,百里伊人向来都很厌恶自己侵犯了她任何一丝丝的大小姐尊严,平时连跟她同处一室都会觉得是对她的一种耻辱,今天又怎么会主动邀她一起走呢? “秋水,难道你是因为大哥的事情,所以连我也恨上了?”百里伊人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暗淡了起来,还带着三分委屈,“大哥做的那件事,我的确是毫不知情,倘若我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让大哥对你做出这种事?你现在……这是连我也不肯原谅吗?” 说着,百里伊人就又向她靠近了过来,这次更是做出一副热切的模样,一把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臂,“我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放下心中的戒备,只是,秋水,我还是希望你相信,至少我这个姐姐,是真的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 百里秋水的手臂就这样被她牢牢地拉在了手中,她左手拉住她的手,一同向前走去,右手却在不经意之间,慢慢地抓紧了自己腰间的一处薄薄的布料。就在她们刚刚迈进欣荣院的一刹那,那一声布料被扯开的声响忽然清晰地传了开来,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尖叫。 在踉跄倒地的一刹那,一丝冷笑从百里伊人的眼底爬过,而她那如同紫霞堆积的华美长裙,外面层层叠叠堆积的薄纱,也在转瞬之间便多了一道又长又丑陋的伤痕,耷拉在腿上的长条俨然已经失去了曾经的美感,变成了一块破布。 百里伊人并没有真的摔在地上,而是踉跄着,搀扶住了欣荣院门口的一颗枣树,很是艰难地才站住了脚,那一双光华流转的美目,此刻竟满含了委屈,浮着一层薄薄水汽,眨也不眨地看着一旁的百里秋水,“三妹妹,你也是大家小姐,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来!?” 百里伊人是掐准了时间喊出这一句的,因此这满含了委屈,令人听来不禁动容的一句话,当即便被从房间当中听到尖叫声赶出来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见到这场景,老夫人的脸上登时便有些震惊,“伊人,秋水,这是怎么了?” 紧跟着,那从老夫人身后走出来的男子,也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见到他,百里秋水微微垂下眼帘,却是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秋水见过九殿下。” 又是她?看到百里秋水的时候,宇文易的心里微微闪过一丝错愕,这已经是他第几次见到这位三小姐了吧,之前自己曾送了礼物给她,这要是换成别人,即便是不会与自己多么亲近起来,至少也不至于还是会像她一样,面上看起来恭顺,可眼底从藏着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他近些年,由那个最不起眼的皇子一步步走到在皇帝面前有了不小份量的皇子,见过的女人形形色色也有不少,但像她这样,每次见到自己,眼底总是藏着一抹不屑的女子,这还是头一次。 而且,这位三小姐说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倘若只是单纯看她的面容,那样貌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家碧玉的清秀之姿,放在人群当中他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可当她的眼神看过来时,那双黑白分明犹如二色玛瑙拼接在一起的眼眸,却又会像是闪电一般地击中了他。 同这样一双清澈无尘,却又深邃得令人一眼看不穿的眼眸对视在一起时,那些倾国倾城的美女,在瞬间都变成了一堆俗物,一堆空有着绝美外貌的花瓶。 只是对上这双眼睛,他便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她,想要了解她…… 此刻正不胜娇弱地靠在枣树上的百里伊人,当她看到宇文易的视线所及时,心下顿时一惊,目光隐隐沉了沉,随即手指轻轻一动,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 这细微声响,就像是一根针,挑断了那引着他看向百里秋水的视线,宇文易立即清醒了过来,那目光当中,对百里秋水的好奇探索,也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他的确想要笼络住百里府这一关系,所以他才会更加清楚,到底谁才是自己应该关注的对象。 “大小姐,你受了伤?”宇文易头也不回,脸色在一瞬间便完成了那行云流水的变化,站到那枣树旁,脸上的关切不像有半分作假,“怎么会险些跌倒的?” 有他的搀扶,百里伊人这才娇娇弱弱地离开了那枣树,放在胸前,微微翘起的食指上,明显可见一道伤痕,暗红的血珠明艳艳地挂在指尖,更加将她的手指衬托地如玉一般的白嫩。 黑白颠倒 百里伊人眉心微拧,楚楚可怜,站在她一旁的宇文易,一袭华贵青衣,线条深刻就像是刀砍斧凿出来的一张俊美面容,此刻正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担忧,关切地注视着那一处小小的伤口,仿佛那并不是被木刺扎了一下,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口一般。(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看着眼前这一幕,百里秋水忽然便在心里笑了起来,她在笑自己的前世实在太傻,看看眼前这两人,一个娇艳动人,一个玉树临风,贵气逼人,他们有着同样姣美的面容,还有着同样阴毒的算计,同样高贵不可攀的出身,而自己呢? 曾经的自己,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庶女,头脑更是单纯,不,与其说单纯,倒不如说是愚蠢更为合适。愚蠢到她竟然会相信,怀有野心,样样都要拔得头筹的宇文易,会真的爱上自己这个出身低微的庶女! “伊人,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夫人的眉间划过一抹隐隐的不悦,她向来最重规矩礼节,即便这男人是如今风头正劲的九皇子,也实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就做出了如此亲近的举止。 “回老夫人,我是……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说这话间,百里伊人的视线还不忘委屈而隐忍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 一旁早就得了命令的春梅,在百里伊人这么说过之后,立即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冒了出来,“老夫人,容奴婢斗胆说一句,大小姐她不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是被三小姐推倒的!” “春梅!”百里伊人轻声喝了一句,“还不住口!怎么能污蔑三妹妹呢?!” 口中说的是春梅污蔑,可百里伊人的神情却有些躲躲闪闪,像是有苦说不出一般,老夫人见状,心下不免也有些狐疑,“秋水,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夫人,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百里秋水抬起头,面色平和,“我也是听到大姐姐尖叫了一声,这才看见她摔倒了。” 春梅登时便更加愤慨了起来,“三小姐说话可要凭良心,明明就是你推搡大小姐,扯破了她的裙子,又把她给推倒了的!” 老夫人脸色一沉,“伊人,把事情说清楚。” 百里伊人嘴唇动了动,像是万般不情愿地张开了口,“是,老夫人,先前我和三妹妹在这门前遇到了,三妹妹她……她因为之前的事情,对我便有些冷言冷语。也是我着急解释,就想上前拦住她,让她听我把我说完,可没想到……” “没想到三妹妹她竟然就恼了,迎面就对着我厮打了起来,不光扯破了我的裙子,还一把把我给推了出去,要不是有这树拦了一下,我怕是早已经摔倒了。”百里伊人含着委屈的眼泪,“三妹妹也是一时之气,还求老夫人您不要怪罪她。” 先前的事情,指的应该就是周仁一事,听她这么说,老夫人的心里先就信了三分。周仁的事情实在非同小可,她会怀恨在心也是正常,若是私下发作发作也就罢了,可她现在竟然迁怒到了百里伊人的头上,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老夫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之中顿时便夹杂了一抹失望,这些日子以来,她甚至都觉得百里秋水身上的那种大气从容,是不输给任何一个嫡出小姐的,可如今这一出……难道说,先前她的那些所作所为,都只是表象?庶出,果真就上不得台面? 就算她并不知道九皇子宇文易也在,但做出这种事情来,也还是十足的丢尽了百里家的颜面!老夫人唇角重重一抿,“秋水,是这样吗?” “回老夫人的话,不是。”百里秋水面色沉静,甚至连眉心都不曾有过一丝褶皱,“我也不知道大姐姐主仆二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老夫人!”春梅拧过头便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字字掷地有声,“奴婢可以证明,三小姐是在撒谎!三小姐的确推倒了大小姐!” 早就气极了的花琼,终于也忍不住一脚踏了出来,“撒谎也不怕烂舌头,你能作证,那我就不能了么?!奴婢也可以向老夫人作证,三小姐根本就没有动过手!” “没有人动过手,难道我们小姐会自己摔倒吗?!”春梅继续跪地不起,“求老夫人还我们小姐一个公道!” 宇文易站在百里伊人身侧,修长而挺拔的身体站立地犹如一棵笔直的树,那一双洞察分明的眼睛无声地凝视着眼前这一幕。不需要任何证据,他就是可以断言,眼前这出戏里面必定有什么猫腻。他不相信有着那样一双灵动清冷眼眸的百里秋水,会做出如此蹩脚又无趣的小把戏。 同样,宇文易的目光在不经意当中轻轻扫过了一旁的百里伊人,他也没有想到,堂堂百里家的大小姐,居然会用如此无聊的手段,来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对阵。 事情的经过他并不清楚,但他却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看到那苦求不止的丫鬟和面如止水的她对峙,宇文易的心里竟然有些控制不住地多了几分兴趣。他有点期待,期待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漠然地望了一眼那楚楚可怜的百里伊人,百里秋水的眼底飘过一抹淡淡的厌烦,百里伊人这一招,看似手段最为低劣,但却也是最让人不容易反驳的一招。谁会相信养尊处优的百里家大小姐,会为了污蔑她一个庶妹而使出苦肉计来? “大姐姐,你是真的亲眼看到是我扯破了你的衣裳,同时又把你给推倒了的么?”百里秋水面色平静地问道。 “秋水,你不用多说什么了,我相信你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百里伊人做出一个宽厚的神情来,“老夫人,您别听春梅这丫头的,三妹妹她也应该不是故意的。” 不等老夫人回答,只听百里秋水又用那宠辱不惊的淡然嗓音道:“这么说来,大姐姐你真的看到推倒你的人是我,是么?” 百里伊人眼角微微一挑,有些不解她的意思,老夫人也只当她是要向百里伊人道歉了,可下一个瞬间,百里秋水的做法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猛地上前一步,在春梅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一把将她扯了起来,就在春梅还踉跄着站不稳的时候,她又同她面对面地猛地一推,同时,她的手还撕扯在了春梅的身上。于是,只听得嘶拉一声 春梅目瞪口呆,煞白着一张脸,衣裳已经被百里秋水给扯了一道大大的口子,里面的棉絮立时漏了出来,在空中翻飞不止,狼狈到了极点。愣了愣,才勉强回过了神来,“三、三小姐,即便是奴婢说了真话,你也不该当着老夫人的面就这样泄愤!” 拍掉手上残余的棉絮,百里秋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以前可是做惯了粗活的人,撕开一条棉布对她来说可不算什么难事,她看向同样目瞪口呆变了脸色的老夫人,终于开口说道:“老夫人您先别动怒,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您看的更清楚。” “大姐姐说的是我同她面对面的推搡,而且是我在用力推倒她的同时,扯破了她的衣裳,就像是刚才我推搡春梅一样。”百里秋水指着春梅身上破掉的布料,神情当中流露出一丝淡淡讥讽,“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每个人在平时做事的时候,都会有最常习惯用的一只手。” “人虽然有两只手,但是由于平时惯常用的只是一只,而最习惯用的那一只,就会变得比另外一只灵巧有力,也是人在本能反应之下会最先探出作为主力的一只手。” 老夫人脸上的狐疑更加浓重了,“你是不是推了伊人,这和两只手的不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老夫人,倘若刚才我真的是在推搡厮打大姐姐,又在拉扯的过程中扯坏了她的衣裳,我用的必然是平时习惯用到的右手。”百里秋水举起了自己的右手,神色狐疑而清冷地看向了春梅,“既然是面对面,又用了右手,那为什么大姐姐坏掉的衣裳,和春梅的方向恰恰相反呢?” 百里伊人脸色顿时微微一沉,她当时只顾着想让百里秋水在宇文易和老夫人的面前颜面尽失,根本就没有想到,她在被指责了之后,居然还能想出这个法子来! 宇文易的目光越发变得饶有兴致了起来,本以为这个庶出的三小姐,在这样“证据确凿”的被冤枉了之后,会慌里慌张,跪地求饶,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干脆利落地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有利的证据,甚至自始至终脸上都不曾流露出一份怯意。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趣的很吶……眼眸微微一眯,宇文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似乎对这行事作风别具一格的小丫头,似乎越来越有几分兴趣了…… 老夫人瞠目结舌了小半晌,才明白了过来百里秋水的意思,当即便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百里伊人主仆,碍于宇文易在场,她不好冲百里伊人发作,一双威严的眼睛便直直地看向了春梅,“你在污蔑三小姐?!” 花琼遭罚秋水怒 “奴婢……奴婢没有!”春梅有些慌了神,悄悄扫了一眼百里伊人的脸色,战战兢兢地等待着她的脸色行事。 百里伊人做出一副讶异到了极点,像是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似的表情,那一双姣美的眸子当中却隐隐划过一抹暗光,狠狠的瞪了一眼春梅,又扫了一眼百里秋水身后的花琼。春梅立即便明白了过来她的意思,高呼道:“老夫人,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并没有污蔑了谁!” 老夫人顿时有些发怒,“你口口声声说是三小姐推搡了大小姐,倘若是正面推搡,秋水怎么会抓得到伊人的侧后方?!这都不叫污蔑,那你说是什么?!看来我平时真是太放纵你们了,竟然让你们一个个都无法无天黑白颠倒到了这个地步!三小姐是你能污蔑得了的么?!” 老夫人这些话,看起来是在敲打春梅,实际上句句却都是冲着百里伊人去的,百里伊人的脸色隐隐透出三分铁青,她可是百里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敲打教训过?!还是在宇文易的面前!这实在是丢脸到了极点! 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宇文易,现在老夫人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宇文易他,是不是也能听明白了老夫人的这番话!在看到宇文易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之后,百里伊人的心里这才算是稍稍踏实了些。 已经得到百里伊人指使的春梅,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老夫人,奴婢的确是看到有一双手将大小姐推倒了,也是那手又抓了一把大小姐,大小姐的衣裳才会破的!要是没人这么做,那大小姐的衣裳难道会是自己破掉的吗?!” “奴婢看的千真万确,真的是有一双手推倒了大小姐,只是当时大小姐同三小姐贴的太近,奴婢下意识地就将那手的主人给认成了三小姐!老夫人,奴婢说的千真万确,绝无欺瞒啊!” 百里秋水脸色微微一沉,刚才在这里的就只有她们四个人,春梅把话咬的死死的,一口咬定就是看到有人推了百里伊人,而那人又不是自己,这矛头岂不是对准花琼去了!? 看到百里秋水那瞬间沉下来的目光,百里伊人的心里顿时平添了一丝痛快,整治不了百里秋水这个小狐媚子,那拿她身边的人来开刀撒气也是好的!这小狐媚子就只有这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要是将她打个半死,不愁那小狐媚子不气到吐血! 百里伊人自认为聪明的这点小打算,身旁那看似毫不知情的宇文易,实际上只凭一眼,就已经将她的心思给看了个清清楚楚,除了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之外,宇文易却又觉得,这不失为一个讨好百里伊人的机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她聪不聪明,是不是愚蠢,对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得到了百里伊人,就等于得到了整个百里府的支持。眼前既然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要是放过未免可惜。扫了一眼那面色不忿的花琼,宇文易心下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这百里伊人想要拿来出气,那自己就帮忙推一把好了。 这样一想,宇文易便做出了些微有些错愕的一个表情,冲老夫人道:“老夫人,这件事恐怕是三小姐身边的丫鬟所为。听大小姐这么说,像是刚才她同三小姐之间起了什么争执,这三小姐同大小姐一样,也是百里府养尊处优的小姐,怎么会做出动手这样粗鄙的事情来。” 这是百里家的事情,老夫人并不喜欢有其他人多言,可眼前这其他人,却是九皇子宇文易,因此尽管老夫人的心头隐隐有些不痛快,却也还得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等宇文易继续说下去。 “可这受伤的人,既然是大小姐,那必然不会是大小姐自己动手伤了自己,也绝不可能是她的丫鬟动的手。而三小姐,刚刚又已经证明了,那趁乱将大小姐推搡出去的人不是她。那这么一来,动手的人是谁,不就已经很明显了么?” 宇文易笑着看向了百里伊人,“大小姐,你刚才是误会了三小姐,刚才想必是她的丫鬟,见你们起了争执心中不忿,又极力护主,所以才会一时失控,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你即便要责怪,该去怪的也应该是她的丫鬟,而非三小姐。” 百里伊人的心中顿时一阵心花怒放,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面上却惊愕地低呼了一声,满是歉意地看向了眼底已经一片冰冷的百里秋水,“原来是这样,那我刚才真是冤枉三妹妹了!三妹妹,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实在不该胡乱猜测你,差一点就要冤枉了你!” 说着,百里伊人又有些为难似的说道:“只是三妹妹,你这婢女也该管教管教了。她忠心护主是没错,可咱们姐妹之间争执几句,她就要对我动手,这未免就有些不知尊卑了吧?” “奴婢没有!”受到污蔑的花琼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冲出喉咙来的字字句句都充满了委屈,“九殿下的猜测不是真的!三小姐,老夫人,奴婢冤枉啊!” 老夫人的脸色隐隐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花琼曾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人,要不是放心,她也就不会让她去到百里秋水身边伺候着了。她在这深宅大院当中活了几十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有谁会比她更清楚? 她当然确信花琼是无辜的,可眼下,宇文易却摆明了态度,就是要给这丫鬟定罪让百里伊人出气,自己若是不能处置了花琼,在宇文易面前不好交代,可处置了花琼,老夫人又觉得,这实在是有些对不起百里秋水。 正当老夫人犯难的时候,一旁的百里秋水脸色却重重一沉,目光就像是暴风雨即将降临的天气,阴霾在那一双眼眸当中重重叠叠,她用力一拂袖,目光却不看向花琼,字字掷地有声:“贱婢!” 花琼身子一抖,老夫人也有些愣住了,只听百里秋水道:“你这么做,名义上是为了护主,实际上却让我这个做主子的险些担了骂名!我若是不罚你,以后我还要怎么管教其他的奴婢?!就罚你自己掌嘴一百!” “小、小姐!?”花琼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奴婢是被冤枉的啊小姐……” “还敢顶嘴?!加掌五十!”冰冷的责罚从百里秋水的口中吐出,她那一双阴沉的眼眸,此刻就像是笼上了一块色彩浓重的布料,令人看不透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宇文易已经摆明是要给百里伊人出头,此刻哪怕是自己能够舌灿莲花,也抵不过宇文易对获得百里家支持的渴望,她这掌嘴的责罚看似狠毒,但她若是不这么做,任凭花琼交到他们手里,到时候,她还有没有命回到自己身边都不一定! 在那最初的委屈过后,花琼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嘴唇,缓缓地举起了手,“是,小姐……奴婢知错了!” 随着花琼话音落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也响了起来,花琼的脸上立即多了一抹红印。百里秋水一言不发,目光犹如一潭凝了冰的湖水,内里却有着无尽的风浪涌动! 十几巴掌下去,花琼的脸已经肿了起来,百里伊人的心里当真是说不出的痛快,那看似悲悯的表情之下,唇角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地微微翘了起来。这巴掌哪里是打在了花琼脸上,在她的眼里,分明就是挥在了百里秋水的脸上! 当花琼挥了几十巴掌下去,唇角已经流出了两道鲜血,她死死地咬着牙,却连一声都不敢哭,她生怕哭出来的眼泪浸透那被打肿的地方,会疼上加疼。 “九殿下,这丫头想必也是一时糊涂,如今已经认了错,是不是……”老夫人看着花琼这模样,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百里伊人的神情,分明就是还嫌不够,宇文易不动声色地移回自己的视线,“老夫人,这下令处罚的并不是我,是不是该停,这我又怎么能说了算呢?” 这话分明就是在暗示,他现在不想要让花琼停下来,那巴掌,仍旧还得继续。 说完这话,宇文易忽然便觉得有道视线正投向了自己,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立即便同那面无表情的百里秋水目光交接在了一处。 宇文易下意识地愣了一愣,她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可她的目光却像是两柄用寒冰打造而成的利刃,直直地戳向了自己,当他看过去的时候,他察觉到她似乎正盯着自己,嘴唇微微翁动,吐出了“别后悔”三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当他眉心微微一紧,再想要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百里秋水已经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留给他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侧影。 她是在警告他,让他别后悔这么做?换句话来说,她这是打算,要让他为了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宇文易心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百里秋水虽然给他的感觉很是与众不同,可她不过就是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庶女,就算再如何与众不同,又能有什么办法和底气来威胁自己?而且,他不过就是罚了个丫鬟,一个丫鬟,又值得她做出什么来? 暗涌的怒火 待到巴掌打完,花琼的两颊已经没有一处是原来的颜色,肿胀青紫,一片瘀血,原本俏丽活泼的一张脸,此刻竟活生生地变成了另一幅模样。两道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被这冬日的风一吹,已经成了半干涸的状态。 宇文易耐心地等着看,这百里秋水到底能让自己付出什么代价,可当花琼的巴掌停下来之后,她却只是面色清冷地转过身,冲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今晚再来找您,现在这不听话的奴婢,我还得将她带回宝旷院再好好调教一番。九殿下,秋水告退。” 说罢,百里秋水便再不多说一句,转过身便带着花琼大步走远。 她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反倒是让宇文易有些失望了,不过想想倒也说的过去,就凭她的身份,她就算是心里不忿,又能做出点什么来呢? 看着百里秋水的背影,百里伊人的心里便是一阵说不出的痛快,小狐媚子,真以为你有那点小聪明就能横行霸道,所向披靡了么?当实实在在的皇权压下来的时候,还不是要老老实实地忍气吞声地选择妥协么?! 百里伊人到底会有多得意,已经走远了的百里秋水即便是看不到,也能轻易猜得到。一路上,百里秋水的脸就像是被冰封住了一般,没有任何的表情,也不开口说任何只字片语,只有身后的花琼,偶尔会传出一两声的抽泣。 回到宝旷院,百里秋水仍旧一言不发,将守在房间的其他下人都给赶了出去,关紧了门,那冰冻的面容才在一瞬间解开了冰封。 “你等着,我这就找药来给你敷上。”百里秋水二话不说便将花琼按在了椅子上,手脚麻利地找出了装药的木匣子,将里面的药取出来,正待要给她涂到脸上的时候,却发现花琼的脸上已经流满了眼泪,被泪水划过的地方,青紫的痕迹更加明显而刺眼。 百里秋水叹口气,目光直直地看向花琼的眼睛,“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就是想要拿你来出气?可我没办法,让你这样挨罚,总比让我把你交出去,眼睁睁地看你丢了半条命来得强。我没的选择,你别怨我。” “奴婢、奴婢不是在怨小姐……”花琼一开口,两颊便被扯得生疼,以至于从她口中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不清,她抽泣道,“奴婢只是觉得……小姐怎么这么苦呀……先是大少爷想要了小姐的命,大小姐又处处为难,这次只是奴婢挨了耳光,以后还说不准要怎么样……” “光是这两个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九殿下也……小姐,您还是去求求四殿下吧,哪怕是跟在四殿下的身边,做一个没名分的妾室,也比像现在这样终日都要提心吊胆来得强啊……” 百里秋水的瞳孔微微一缩,她的确是会去找宇文润,但并不是要去求他带自己走。网陪伴在皇子的身边,忍让着他的三妻四妾不算,还要耗尽心神,帮他一步步的谋划,到头来,在他的心里,最珍视的那个女人,却还未必会是自己。 这样的人生,她已经体验过了一次,那在旁人眼中艳羡无比的身份,带给她的却只有无尽的苦痛。那种痛苦,她连回忆都不想要再回忆一次,这辈子又怎么可能昏了头重蹈覆辙? 至于那宇文易……百里秋水攥紧了拳头,奔涌的鲜血几乎要冲破她那薄薄的皮肤,只是为了讨好百里伊人,他就可以不把花琼的命当命,哪怕前世的种种仇怨她都可以放下,但这次的这笔帐,她替花琼记下了! 他心里怎么想的,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她却清楚!牺牲不重要的一切,不管手段多残忍,也要将自己想要的目的达到,这就是宇文易一贯的作为。现如今在宇文易的眼里,她,还有花琼,想必都属于那“身份低贱,可随时牺牲用来博美人一笑”的一类。 曾经他也是这么待她的,将她身上所有的利用价值榨取干净之后,就狠狠将她一脚踢入了那无穷的噩梦当中,曾经的自己不是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那时的她,只是因为爱他。因为爱,所以选择视而不见,自我欺骗,直到一步步地亲手帮着他把自己逼上了死路…… 可如今,她却不会再让他如此轻易就能得心应手了!没有了爱,也就没有顾及,更加不会再为了他自我欺骗!他所有对不起她的一切,她终究都要他付出代价来! 花琼在他的眼里,也许只是一个生死随心,不需要怜惜的低贱丫鬟,但她却是真心对她好的人。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到她在意的人! 那仇恨与愤怒,揉杂进了她的每一滴鲜血,在她的心中奔腾翻涌,散布到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涌入进了她的每一根毛发!在那明亮的日光照射之下,她的一双眼睛赫然被那在身体当中呼啸奔涌的怒火给烧成了隐隐的一片暗红…… 看见百里秋水神情的变化,花琼竟隐隐感到了一丝惊惧。正当她被小姐如今这模样给震撼得说不出话时,外面却有一双手,不慌不忙地将那紧闭的房门给推开了。 从外面进来的是皇甫翌辰,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巧的瓷瓶,进来之后,将那瓷瓶往桌上轻轻一放,视线扫向花琼的脸时,眉心禁不住紧了紧,“你这丫头倒是实在,让你打就真的用力打?这瓶药拿去,等会儿涂上,保准两天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出了。” 花琼连忙感激地将那药接了过去,眼眶还是红红的一片,“多谢二少爷!” “二哥你是怎么知道的?”百里秋水有些意外。 “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蜚语,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只要有人看见了,那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整个百里府就都知道了。”皇甫翌辰盯着她的脸,“怎么你的眼睛也有点发红?不会也是哭了吧?” 百里秋水斜睨了他一眼,“二哥是得了眼疾,看谁都像哭过吧?” 皇甫翌辰哑然,“我说秋水,我可是听到了信儿,好心来看看你,你怎么上来就咒我得了眼疾?” “只是随便问问,也算是对你这个兄长的关怀。”百里秋水冲花琼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自己房间抹药吧,小睡一会儿再过来。” “奴婢谢过小姐。”花琼含糊不清地道了谢,带着皇甫翌辰带来的药离开了。 等到花琼一走,百里秋水立即对着那自顾自抓桌上松子糖吃的人发问了起来,“上次我从周仁的府里出来,是不是你派暗卫跟着我的?出门之前你让我多加小心,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有人要对我动手?” 皇甫翌辰拈着一颗糖,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我一直觉得三妹妹你算是聪明的,但没想到也笨了一回,前脚伊人刚说完四皇子对她有意,后脚四皇子却眼巴巴地给你送了那些价值不菲的鲜花,碰巧又是在你把大哥给逼进祠堂罚跪之后,偏巧又还让她给知道了。” “这女人啊,最可怕的就是吃醋嫉妒的时候了,你也是个女人,就没想过么?” 百里秋水微微有些愕然,这话居然是从皇甫翌辰的嘴里说出来的,这么看来,这个二哥好像也没有先前她认为的那么肤浅。 “那你的暗卫呢?我想见他一面。” “怎么?”皇甫翌辰的唇角勾了上去,将一颗糖随手丢进了嘴里,笑得有些暧昧的欠揍,“也是,三妹妹都是有人提过亲的人了,少女思春也是正常,更何况是救美过两次的玉树临风的英雄。跟二哥说,是不是已经情根深种了?” 百里秋水眯起眼睛,目光冷飕飕地停在皇甫翌辰的脸上,直到盯得他干咳了两声,将那笑容给收敛了起来,才慢慢开口说道:“我是要借来一用,让他陪我去一趟赌坊。” 一听到赌坊两个字,皇甫翌辰眼睛一亮,手里的糖也丢去了一旁,“去赌坊找我,秋水,二哥保准带你大杀四方,所向披靡!就算输,二哥口袋里也有的是银子,只要你输的开心,多少银两都不成问题。” “你?”百里秋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丝有些狡猾地笑意爬上了她的唇角,这倒是不错,让皇甫翌辰去的确更好,这个常年泡在赌坊的百里家二少爷,去到扬城哪一家赌坊都不会引来别人的注意。更重要的是,他也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口风也严密的很。 百里秋水点了点头,冲他笑道:“那也好,只不过这次我们去,就是为了输而去。至于这银子么……一文也不要带。” “一文钱也不带?”皇甫翌辰拧紧了眉头,“秋水,在赌坊里面,输了钱又拿不出银子的,少说都要被打个半死,你可想好了再说。” “不带。”百里秋水干脆利落地堵上了他的疑问,就算是他们倒霉,真的遇到了那万一的情况,到时候还有皇甫翌辰那个身手不凡的暗卫躲在暗处,最多也只是有惊无险。 皇甫翌辰回答的也痛快,“好,你说不带就不带,什么时候去?” 百里秋水想了想,“就明天。明天一早,我在百里府的后巷等你。” 一箭双雕的交易 百里秋水也笑了起来,“四殿下难道真就没有发现,已经有一段时间,这云来赌坊接回的各路消息里面,有用的信息已经越来越少了么?” 宇文润笑意一僵,百里秋水说的一点也不错,大概从半年前开始,云来赌坊接到的信息就开始渐渐少了起来,但那消息只是少,却并没有虚假消息,他先前也只是有过怀疑,最终却不得证实。网 “云来赌坊除了你这龙四爷,还有刚刚那位二掌柜之外,应该还有一位三掌柜吧?”百里秋水微微一笑,一双幽深眼眸扫了一眼宇文润,“那三掌柜老实忠厚,无家无室,这么多年除了云来赌坊,几乎哪里都不去,是么?” 宇文润点点头,随即一个愣怔,眉心紧拧,“宋三?!“ “殿下以为三掌柜对自己忠心不二,可实际上,从一开始这位三掌柜就是别人的人。只不过这位派来的这密探要比别人有耐心许多,换成了别人,未必会有他这么好的耐心。”百里秋水从容道,“殿下若是不信,尽管针对宋三仔细调查一番就是。” “可他从来都没有给过我更改过各路探子们收集回来的情报。”宇文润正色道,“先前我也怀疑过云来赌坊当中有叛徒,可我将一段时间的情报派出亲信细细调查过,每一份都是真实不虚的,并没有人从中篡改。” 百里秋水轻笑一声,“殿下这云来赌坊是一张情报网,别人的密探混进来,为的不一定是要给殿下篡改什么信息,只需要从中截取到对自己有利的信息,那所得到的就已经足够了。” “给殿下提供假信息有什么好处呢?据我所知,殿下对争夺皇位的兴趣并不大,这云来赌坊,说到底殿下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自保的后路而已。一旦殿下意识到,被传送来这里的信息经过了人为篡改,这里已经变得不安全了,那殿下必定会选择丢弃了这家赌坊。” “到时候,殿下大可以暗中再换一处地方,重新建立一张可靠的情报网,可那辛苦派了密探而来的人,却什么也得不到。倒不如就像这样,将一些可有可无的情报照旧送至殿下手中,至于有用的重要情报,则自己截取而走。” “这样一来,到了殿下手中的情报就只是变少了而已,其真实性却是毋庸置疑,既然没有假,殿下也就不会怀疑,云来赌坊这可靠的情报网就会始终存在,那躲在暗处,安插了密探而来的人,就可以自始至终不出分毫力气坐享其成。(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至于一手创建了这间云来赌坊的殿下你……到头来就只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百里秋水语气平缓,却令宇文润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硬生生地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盯着眼前的百里秋水,从一开始,她就像是一个谜团,令他好奇,忍不住想要接近。可当他真的接近了,却又发现,这谜团竟比最初的时候更加令人难以获解…… 看他不发一言,百里秋水眉梢轻挑,“怎么,殿下是不相信我说的话?” 他看着她,却并不正面回应她的话,而是微微压了压眉心,“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我说过,就算是我说了,殿下也未必会相信。但只有一点,殿下你牢牢记住,无论我知道什么,清楚什么,我都不会用来加害殿下。我是殿下的同盟,而非敌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着一种直达人心的魔力,令他想要怀疑都无法怀疑下去。宇文润凝视着她的眼睛,知道她今天是不会回答他的疑问了,再好奇,也只能将心里的狐疑压了下去。 “那像你刚才说的,安排宋三进来赌坊的人,只是为了窃取情报,并不会对我不利。”强行压下好奇心的宇文润又道。 “现在不会,但以后就未必了。”百里秋水眉心微微紧了紧,“殿下是在宫中长大的,关于以往皇位争夺的故事,想必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即便是你没有去争去夺的打算,可有时候只要你有一个皇子的头衔,而你就仍旧会成为众人意图诛杀的对象。” 见宇文润的脸色又是一变,百里秋水轻叹一声,“我清楚,四殿下你的志向向来都不是那张龙椅,但殿下有没有听过别无选择这四个字?” “罢了,这是另外的话题,与我们今天的交易无关。”百里秋水忽然轻松一笑,“殿下以后会遇到什么,我并不敢说。但现在我却能肯定,和宋三有关的那人,若是殿下再不小心提防,将来恐怕……” 宇文润的脸上,那儒雅的笑意已然荡然无存,他很清楚百里秋水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再真实不过的。一直以来,他都安抚自己,自我安慰地单方面认为,只要他对龙椅不感兴趣,不去争抢,就不会让自己陷入那厮杀的漩涡当中。 可如今,这个他一直用来给自己宽心的自我安慰的话,却被这个站在他眼前的百里秋水给三言两语轻巧挑开,露出了这平和表象之下,那鲜血淋漓的事实。 他宇文润,只要还有着宇文这一姓氏,无论他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倍受父皇宠爱,无论他的生母身份是否高贵,他都永远不能躲开那一场不可避免的厮杀。而这场厮杀的下场只有两种,或者生不如死,或者……君临天下。 宇文润将眼底涌起的那一抹无奈悲凉压了回去,他看向百里秋水,“命令宋三来的人是谁?” 平静的岁月,看来即将要结束了,而那安插密探在云来赌坊的人,应该就是那第一个正式对自己亮出了挑战刀锋的人。 “殿下是聪明人,这就是我要跟殿下做的交易了。”百里秋水盈盈一笑,“我告诉了殿下这个想要对殿下不利,又是最棘手的一个敌人,那殿下,又愿意用什么来跟我作为交换呢?” 宇文润凝视着她,那一双像是被月光浸染了千百年才会拥有那样温润色泽的眼眸,此刻正安静地回应着他的凝视,他心念微微一动,略带沙哑的磁性嗓音,在这房间当中听来似乎多了一抹回音。 “就算你不用这个做交易,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也会帮你。”顿了顿,宇文润又缓缓吐出四个字,“无论任何。” 暗室当中,他目光灼灼,可她的回应,却令他的热切像是掉落湖面的树叶,只能轻飘飘地浮在了表层,却无论如何都深入不到那清澈的湖水当中。 百里秋水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交易就是交易,我们两个是公平对等的交易。我不太了解殿下是如何想的,但对于我来说,我从不喜欢明明白白的交易当中,掺杂了一些算不了那么清楚的东西。” 又是这样,每次只要自己试着向她表露心中的倾慕,她总是会像现在这样,不远不近,却给自己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感。宇文润暗暗苦笑,回答她却回答得痛快,“好,我答应了这桩交易,你只管说出你想要跟我交换的条件便可以了。” 得到了他的回答,百里秋水的脸上才重新恢复了笑意,她缓步走近宇文润,在他的耳边轻轻道出一句。在听过这句话之后,宇文润整个人随之一愣,满脸不解地看着百里秋水,“三小姐,你这要求……” “四殿下做不到?” “做到倒是不难,只是我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宇文润眉心微拧,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可言?” 百里秋水凝视着他的眼睛,眸中笑意清浅,“这只是一桩交易,我不会好奇殿下在知道了宋三背后的人之后,会如何处理解决,同样,殿下也不需要事无巨细问的这样清楚。” “交易……”宇文润缓缓吐出这两个字,眼底又流露出一丝苦笑,“这交易,我已经答应了你提出的条件,那你现在也该告诉我,到底是谁让宋三来到这里的了。” 百里秋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九殿下。” “九弟!?”在从百里秋水的口中,听到九殿下三个字时,宇文润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满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宇文润的这反应,却不禁令百里秋水感觉到了一丝讽刺,想当初,还有多少人也是像这宇文润一样,从来都不曾怀疑过那个待人谦和,向来都最是谦逊的九皇子,曾经还有不少人,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天,都还将宇文易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可最终呢?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也可以怀疑,我是为了利用你,才捏造出了九殿下意图对你不利一事,只不过有件事我却要提醒一下殿下。”百里秋水淡然一笑,“有些事情,有时候只要晚了一步,可能就再也没命重新来过了。” 说完,百里秋水对着宇文润行了一礼,“该说的,秋水都已经说了,殿下慢慢思量,秋水先行一步,告辞。” 宇文润像是彻底愣住了一般,直到密室的门又缓缓在他的眼前合了起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追了出去,可外面的房间却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下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暗香馥郁…… 百里府大喜 原以为从云来赌坊回来,皇甫翌辰不会善罢甘休,可百里秋水却没想到,他竟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不提,她也乐得清闲自在。(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一转眼,眼看着就到了年根,百里府除了要忙年,还要忙着楠枝的婚事。这楠枝虽说是入了族谱的,可百里府上下却没人不清楚,这个“嫡小姐”只是空担了个小姐的名头,实际上就是为了给府里的真小姐挡刀子用的。 自打楠枝从奄奄一息被调养了过来之后,仍旧还是让她住着丫鬟的房间,一切吃穿用度,也都是按照丫鬟的份例来,上头的主子都没把这个小姐当小姐,府里的下人自然也不会把她当回事,这婚事准备起来,总是能拖就拖,能省就省。 到了腊月二十八,也就是楠枝出嫁的日子,百里府里头也做足了嫁女儿的戏,该有的东西全都有,派头看起来十足,但怎么看都是偷工减料出来的,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敷衍的气息。 百里府里面看起来冷冷清清,扬城之内却热闹的很,几乎每个人都在猜测揣摩,怎么当时说的好好的嫁小姐,现在却成了嫁丫鬟,而且对方还是那声名显赫的吏部尚书周仁。一时间,所有关于周仁的流言蜚语,便在老百姓的嘴里被传了个遍。 楠枝毕竟不是亲生女儿,除了要做给周仁看的表面功夫,百里府当中连一点办喜事的样子都不像是有,早早地就将堵了嘴,捆了手的楠枝用一顶轿子吹吹打打地送去了周府,至于这一大清早到底是不是吉时,也没人在意。 因此,当宇文易带了贺礼来到百里府的时候,那轿子刚出去了半条街,百里府的下人都已经开始忙着要将那些大红缎子给拆下来了。这婚事算是百里秋水一手替楠枝准备的,送嫁的时候,也就只有她一人,因此便和来到百里府的宇文易撞了个正着。 宇文易的样子看起来和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相差无几,但只要熟识他的人仔细打量几眼便不难发现,他这几天似乎消瘦了一圈,那如玉一般的面容,内里也隐藏着几分外人很难看出的憔悴与疲倦。 她了解宇文易,除非是遇到了什么极其特殊的大事,否则像这样的神情是绝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网而他现在之所以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十有八九是因为…… “九殿下。”百里秋水迎面微笑着,同他行了一礼,只不过这次出现在她脸上的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很享受像现在这样,默默咀嚼宇文易的挫败,“九殿下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情,脸色怎么看起来如此难看?” 撞上她的视线,宇文易的心里顿时便多了一丝狐疑,同先前相比较,百里秋水看向自己时的目光仍旧是淡漠的,可今天在那淡漠当中,似乎还夹杂了一丝嘲讽与不屑,就像是一个大获全胜的人,正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可怜的手下败将。 她在嘲讽自己?!宇文易目光微微一沉,那狐疑在他的心里彻底翻涌了起来,忽然,一个有些看似荒唐的想法,竟在他的脑中一瞬间冒了出来他回想起了前不久,她站在那个满脸瘀血的丫鬟身旁,对着自己,面色阴冷地警告自己别后悔…… 他先前只是以为,那不过就是她在气急之下的举动,可从那之后不久,他千方百计安插在四哥宇文润情报网当中的密探,却在一夜之间忽然便消失无踪了,无论他派出多少人,用什么法子打探,宋三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敢送到宇文润身边的人,那宋三他是绝对信得过的,绝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不见,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身份暴露了之后,被宇文润给斩草除根了。先前他便看得出,宇文润对这位百里家嫡出的四小姐爱慕有加,她在受了气之后会去找宇文润为她出气也是正常,只是…… 宋三的身份,他可以保证绝对隐秘,倘若没有别人揭穿,宇文润想必一辈子都不会察觉,这一点,宇文易他完全可以笃定。但倘若宋三的暴露,并不是宇文润自己察觉到,那么就是……百里秋水?! 可她不过就是一个百里府从小养在庄子里面的庶女,她有什么能耐,能够察觉到连宇文润都不知情的事情!? 不会,这绝不会,这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宇文易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霾,想必自己是被那看似没有野心的四哥给骗了过去,一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还不够小心。但无论如何,她眼底的那一抹嘲讽,实在是令他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就连宇文易自己都察觉不到,本应该同她打个招呼就进府的他,竟然直直地面对着她走了过去,凝视着她那一双隐隐透着嘲讽的眼眸,竟脱口而出了一句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疑问,“是你做的?” “九殿下是在问什么?是给楠枝备嫁的事情,还是……”百里秋水微笑着,故作不解。 宇文易眼皮轻轻一跳,“还是什么?”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是九殿下要问我的话,我怎么会知道九殿下要问我什么呢?” “你……”向来忍耐良好,极善于伪装平和的宇文易,险些就要在这人来人往的百里府门前破了功,所幸他意识得极快,那恼羞成怒的神情,只在他的脸上停了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即刻间便又恢复到先前那温润亲和的面容了。 暗暗揩去一把冷汗,宇文易目光微微一沉,这倒不是他因为宋三的事情而手脚大乱的缘故,而是因为她方才同自己反问的那句,分明就是在把他当猴耍!宇文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看向她时,眼底已经没了先前的轻蔑,而是隐隐带了一丝阴狠,“你不怕我?” 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又延展开了几分,“世人都清楚,九殿下心胸宽广,不拘小节,待人更是和气有礼,怎么会跟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呢?既然九殿下不会同我过不去,那我又为什么要怕殿下呢?” 宇文易看得出,这话并不是她强撑着说出来的,反倒是……夹杂了一点让自己怎么听都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东西在里面。 生平头一次,宇文易觉得自己即将要压抑不住那怒气了,此刻就算她一句话也不说,但那夹杂了一丝寒意的嘲讽,也像是一根钢针,正在不停轻轻扎着自己,虽说不是什么天大的痛苦,却着实令人难受的很! 但宇文易毕竟是宇文易,这种程度的不痛快,并不妨碍他下一个瞬间便换上了一副真诚到了极点的笑意,冲她温和地道了别,又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百里府。 当宇文易进入百里府之后,皇甫翌辰忽然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上下打量她几眼,“你好像很讨厌他。” “有吗?”百里秋水淡淡扫了他一眼,冲那一旁忙着撕扯东西的人道,“干的仔细点,别漏了什么。” 皇甫翌辰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看着她指挥下人做事,“原来我还以为能赶得及来看看新娘子,没想到起了个大早过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五花大绑,连嘴都堵起来的新娘子有什么好看?” “怎么,楠枝还不情愿嫁?该不会还在惦记着大哥吧?”皇甫翌辰调侃道,“只是可惜了,大哥今天还是要在祠堂罚跪,连这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得着。” “这就不劳二哥你担心了,那周大人就算再怎么饥渴,也会留着她再来百里府一趟的,戏要做足,不是么?”百里秋水懒洋洋地回了他几句,“而且,你要是觉得无聊,我跟你保证,过不了大年夜,咱们府里还有一场好戏看。” 皇甫翌辰唇角斜斜上挑,“哦?你怎么知道?该不会又像是上次去赌坊一样,是诓我的吧?” 百里秋水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有些无奈地转过身,“二哥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说,不想说那就不说,免得让别人知道了,说是我这个二哥欺负你。”说着,皇甫翌辰又打了个呵欠,“三妹妹你慢慢忙,今儿起的实在太早,我可要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了。” 说完皇甫翌辰就晃晃悠悠地走了人,眼看着这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百里秋水也回去了宝旷院里头。 那皇甫翌辰给的药膏果然有着奇效,花琼的脸上已经看不出有什么瘀伤来了,只是先前嘴巴里面被牙齿磕破的地方,还没有彻底恢复,说话时仍然会有一丝丝的疼痛,见她回来,花琼连忙迎了上去,“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刚派人送来了一箱子东西。” “我知道了。”百里秋水点点头,老夫人给她的,无疑是些首饰抑或衣裳料子,也算是变相在感谢她这次一手办成了楠枝的婚事,“都收起来吧,你也挑一样自己喜欢的料子,去做身新衣裳。” “不不,小姐,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东西,但送来的东西……不只是老夫人的东西。”花琼自己都说的有些不明白了,急道,“小姐您自己进来看看就明白了!” 看花琼这模样,百里秋水心里顿时便有些狐疑,什么叫是老夫人派来的人,送的却不是老夫人的东西? 大少爷的凄惨大年夜 进到房间,桌上摆着的那口木头箱子,应该就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东西了,而在那木头箱子的上面,却还放了一只小小的木匣,至于这,应该就是花琼口中,那不属于老夫人的东西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打开那小木匣,百里秋水眉心禁不住微微一挑,当那木匣在自己的手中,只是开启了一道缝隙之时,里面那莹润柔和的光芒便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那缝隙当中挤了出来,即便是白天,也能隐隐约约看得见里面那颗珠子所散发出的莹润光芒。 “夜明珠?”百里秋水打量着这颗珠子,这珠子有成熟的龙眼大小,在夜明珠当中算不得最顶级的尺寸,可从那光泽来看,这也已经算的上是夜明珠当中的上品了,如此珍贵的珠子,可不是谁都随随便便就拿来送人的,“这是谁送来的?” “是九殿下!”花琼有些惊惧地眨了眨眼睛,“小姐,九殿下为什么又给你送来了东西,他们又要打什么主意?” 端详着那夜明珠,百里秋水轻轻吐出两个字:“求和。” 花琼有些愣住了,她听不懂百里秋水这话的意思,毕竟宇文易在身份上,足足要压过百里秋水不知道多少,就算是这两个人真的起了什么冲突,该主动拉下脸来去求和的,也该是身份低人一等的百里秋水才对啊。 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了一抹冷笑,宇文易现在恐怕还不能肯定给宇文润出谋划策的人就是自己,在这不确定的时候,都能送来了这样一颗珍贵的珠子,看来自己估算的还真是不假,如今的宇文易,的的确确可以用损失惨重四个字来形容了。 如今的宇文易,虽然在暗中积聚了不少的势力,但他毕竟底子太薄,目前唯一的信息来源,靠的就是宋三这步险棋,如今宋三一除,他损失的可不仅仅是一枚听话的棋子。及时有效的信息,有时候甚至要赢得过满满一整座城池的精兵。 这个信息来源断掉的缺失,再想要弥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而且在近段时间之内,再想要找到像是云来赌坊这样强大的信息网供他依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即便他不能肯定,不能断定这件事就是同她有关,但只要有一丝丝的可能,他也要尽最大的努力,想办法同她和解,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网 将那夜明珠托在掌心之中,百里秋水眼底的冷笑已经毫不遮掩地蔓延了出来,这颗夜明珠固然价值不菲,可她心中对他的恨意,哪里是这区区一颗夜明珠就能弥补了的?! 见花琼还是一脸茫然的神情,百里秋水笑了笑,将那夜明珠收好,“总之,这不是挑衅。你安下心来就是。对了,帮我从老夫人送来的衣裳料子里面挑上两匹好的,给五姨娘和兰芷送过去。” “好,小姐,奴婢这就去。”听她这么说,花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追问什么了,低了头专心致志地去整理那箱子里面的衣料去了。 过了腊月二十八,剩余的那两天时间,就在扬城这大雪纷飞当中,一眨眼便过去了,眼看着就到了年三十。 到了这一天,一直在祠堂罚跪的百里昔年,也得了老夫人的恩准,只跪了大半天便出来了,尚未到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一家人便已经早早地在前厅坐齐了,只等着上朝至今还没有回来的百里于道。 现在的百里昔年得了教训,尽管心里仍旧恨得冒火,可表面却是一副真的知错悔改了的样子,他的这一表现,倒是令老夫人的心情好了不少。 按照惯例,五姨娘仍旧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身上穿着的却不像是往常一样寒酸了,百里兰芷也是如此,身上穿着的,总算是有了几分小姐的样子。百里兰芷的脸上带着一丝有些腼腆的笑意,视线有些怯生生地打量着百里秋水这边。 趁着没人注意,百里兰芷悄悄地同百里秋水说道:“姐姐,娘说她好久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 看百里兰芷的眼睛当中,难得地恢复了一丝晶亮,百里秋水的心里便禁不住一软,扭过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兰芷,你要相信姐姐,用不了多久,姐姐就会让你和娘每天都能穿这么好的衣裳。” 百里兰芷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百里秋水微笑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不只是这样,她不只是要让她们能穿上最好的衣裳,她还要让她们从此不必再唯唯诺诺,可以昂首挺胸的面对这府里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只见老夫人却忽然拧了拧眉,“都已经什么时辰了,道儿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啊,今儿是大年夜,最近也不曾听说过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人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大夫人等得也有些焦急,眼看着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还下着鹅毛大雪,这其乐融融的年夜饭本该已经开席,可百里于道却始终不见人影。 众人又等了小半晌,终于老夫人忍不住了,正要吩咐人沿路找过去的时候,却见门帘猛地一掀,百里于道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便一头扎了进来,跟随着呼啸而入的寒风一同卷入的雪花,一遇到室内这温热的空气,瞬间便化成了点点水珠。 这显然是一个表现的好机会,即便是不用大夫人的眼神暗示,百里昔年也清楚的很,于是在百里于道刚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迅速起身迎了上去,可还不等他笑着吐出一个字,百里于道那一记愤怒的拳头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挥在了他的脸上。 倘若说上一次他和楠枝的私情曝光之时,百里于道挥在他脸上的那一耳光只是小惩大诫,那么现在这结结实实的一拳头,则是赤裸裸地表达了他的愤怒。 当百里昔年的头被这重重一击给打得倒向一旁时,有一粒白色的东西夹杂着血花从他的嘴里跟着蹦了出来,在地上跳了跳停了下来,赫然是一颗活生生被打掉的牙齿。百里昔年一个踉跄,狼狈地跌倒在了地上。 “大哥!”百里伊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连忙冲出去,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百里昔年,便被百里于道那炸雷一般的怒吼给吓得愣在了原地。 “谁也不准管他!”百里昔年怒瞪着一双眼睛,额角青筋毕露,还在突突地跳动着,他那暴躁狂怒的神情,吓得百里伊人又是一个愣怔。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见儿子被狠狠地打了这一拳,大夫人也急了,赶紧站起身,拦在了百里昔年的面前,“今儿可是大年夜,别人家都高高兴兴地吃团圆饭,你可倒好,一回来就动起了手,你就不怕惊到老夫人吗!?” 一见到有热闹可以看,三夫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站起身假意打圆场道:“大哥,你这火气怎么这么大?昔年他犯了什么大不了的错,能惹得你这么火冒三丈?” 三老爷百里仁平脸色一紧张,赶紧伸手把三夫人给拉回了座位上。他比她要更加了解百里于道这个大哥,今天要不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他也绝不会在一家人面前如此失态。像这样狂怒的神情,从小到大,他都还没有在这个大哥的脸上看到过。 而一旁的二夫人,却只是脸色微微动了动,随即便继续沉默着坐在原处,根本不打算开口说个一字半句。皇甫翌辰的神情在最初的错愕过后,随即便隔着桌子,看向了百里秋水,她说的有好戏看,难不成指的就是这? 百里昔年捂着脸,剧痛的感觉从他被打掉牙齿的地方蔓延开来,让他半边脸都酸麻不堪了起来,鲜血流了满口,一张嘴那血泡沫便涌了出来,“父亲,儿子究竟做了什么,能让您有这么大的火气?” 吐了口满是鲜血的唾沫,百里昔年又紧接着道:“父亲,您打我骂我都不要紧,只是别吓坏了老夫人!” 老夫人也从那惊愕当中回过神来,阻拦道:“就是说呢,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得闹成这个样子?!是不是真要吓到了我这个老太婆你才甘心!?” 百里秋水微微挪了挪身子,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果不其然,事情不但像是她所预料的一样,而且还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百里于道的脸上就像是有数百条蜈蚣爬过一样,青一阵紫一阵,手指直直地戳着百里昔年,“这个小畜生,我今天要是不能活活打死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咱们百里府的百年基业给毁于一旦了!” 说着,百里于道又嫌不解气,一把推开了拦在自己面前的大夫人,穿着厚重靴子的脚,对准地上的百里昔年就是一通狠踢狠踩,百里于道虽然是兵部尚书,却是个文官,力气虽然有的是,但却不懂打人的招式,那一通猛踢,在旁人的眼里甚至有了几分滑稽可笑。 “道儿!”老夫人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便拦在了面前,气冲冲地盯着百里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非要在我面前,活活打死我的孙子你才甘心?!” 百里于道咬着牙,那挥起的拳头终于是软绵绵地收了回来,他不能对着老夫人出手,只是神情当中的怒意却分毫不减。 家中之耻 “母亲你实在不该拦我!”百里于道狠狠道,“你可知道,今天我为什么留在宫中,直到现在才回来吗?!那是因为圣上龙颜大怒!” 一听到圣上二字,老夫人面色先是一震,随即却又有些糊涂了,“圣上动怒,这跟昔年有什么关系?他一不做官,二不为将,圣上就算是动再大的怒,这也同他没有关系呀!” “没有关系?!圣上气的就是这个小孽畜!”百里于道低吼道,“我费尽心力为这小孽畜铺路,前两天才刚刚将推荐他入朝为官的折子递上去,眼看着圣上就要准了,但就因为这小孽畜做过的混帐事传到了圣上耳中” “你们可知道,我今天在那御书房当中是有多提心吊胆么?!圣上他不但将推荐他入朝为官的折子给撕了个粉碎,还将我痛骂一番!说我举人唯亲,目无朝廷,狂妄自大到认为能一手遮天地将这个混账东西推上去做百姓的父母官!” 一听到这些,在场的人几乎都愣住了,就连刚才那还等着看热闹的三夫人,也缩了缩脖子,半张着的嘴牢牢地闭紧了起来,生怕从自己的唇缝当中多漏出一点声响。 皇上的这些话,俨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对于官职不小的百里于道来说,这已经算是恶劣到了极点的评价,若是再严重一些的话,兵部尚书这个位子怕是就要不保了! “父亲,我,我当真冤枉啊!”百里昔年捂住嘴,疼的脸上都冒出了一层薄薄冷汗,身上还带着几个清晰的鞋印,这狼狈的模样,同那个意气风发的百里家大少爷,简直天差地别,“我什么不该做的都不曾做过,更不可能……会传入圣上耳中啊!” “还不给我住口!”百里于道额角的青筋又跳了起来,绕过老夫人,又是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勾搭婢女,有了私生子,是不是你做的?!还有那梁公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还有那……” 百里于道每吼出一句关于他的罪状,脚就狠狠地在他的身上猛踹一脚,直到他踹不动了,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对着那狼狈抱头的百里昔年大吼一声,“说!这些都是不是你做的!?圣上有哪一样冤枉了你!?” 从百里于道说起梁公子的事情来时,百里昔年的一张脸就已经煞白到了极限,血色尽数从他的脸上退去,他脑中在瞬间便堆成了一滩浆糊,整个人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网他喊不了冤枉,也没那个底气来喊! 单是他仗着自己是百里府大少爷的事情,同梁公子争风吃醋,更是设计打瞎了他一只眼的事情,那就是真得不能再真的真相!那梁公子出身比不得他,他料定他不敢将这件事闹大,也没有其他的人清楚,怎么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面!? 慢着……百里昔年忽然一个冷颤,难道说……楠枝?!他做的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曾在楠枝的面前隐瞒过,知道他这些不可告人秘密的,也就只有一个楠枝! 楠枝现在已经嫁入了周府,嫁的人,是朝廷当中份量极重的吏部尚书周仁,他们两个一个知道自己做过的所有不堪之事,一个轻轻巧巧,就能不留痕迹不留把柄地将这些事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面。 而这些事,也都全部是真实的,皇上只要随随便便就可以查证出来!当今皇上最厌恶的便是仗着权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轻狂之人入朝为官,这些事一旦被查证了,大力举荐自己儿子的百里于道,自然少不了这一通骂了! “这,不会的,这不可能是大哥做得出来的!”百里伊人有些急了,“大哥,你倒是说话呀!向父亲好好解释,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我,我……”百里昔年地唇角动了动,却是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全都是经过圣上证实,又的的确确是证据确凿的事情,他即便是想要抵赖,也根本是徒劳无功……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从百里昔年这反应来看,刚才从百里于道口中说出的那些罪名,竟然是样样属实了! 百里秋水看的几乎要笑出声来,端起一旁茶盏,借着喝茶的动作,将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巧妙地掩饰了过去。她一边端着茶盏,一边看向了对面的皇甫翌辰,眉梢轻轻一挑,这一回看热闹的事情,她可不算是诓他了。 盯着那狼狈到了极点的百里昔年,百里秋水的眼底又浮起了一抹冷笑,这,才是她提议让楠枝嫁过去的真正原因。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厌恨楠枝,想要利用百里昔年对付她的法子,再对楠枝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是因为,有些事,只有楠枝心里清楚。 她很明白,像周仁那样心思精明,诡计多端的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即便是从百里府迎娶过去了一个丫鬟,即便是心里有着再大的恨意,也一定会忍耐得住,绝不会把这一腔怒火发泄到楠枝的头上。 不仅如此,当楠枝进到周府之后,周仁必定会以一副伪善到了极点的样貌来迎接她,对她彬彬有礼,关怀备至,工于心计的他,还会找准机会,在适当的时候拉近与楠枝的距离。 楠枝先前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后来又遭遇了小产后又被抛弃的惨况,一旦认为别人是真的在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她很容易就会将对方看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简简单单就会将自己的真心与热忱给交付了出去,哪怕对方是前不久刚对自己施暴过的周仁。 在周仁轻巧地攻下她的心防,同时,她对不阻拦这场婚事的百里昔年的怨恨,也在飞速地疯长着,等到周仁给予她一点点暗示的时候,她就会立即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知情的一起都统统告知了周仁。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件件都是砸碎百里昔年仕途的有力武器! 得知了这些,周仁自然有的是办法将这些传到皇上的耳中,而且就凭他的手段,完全可以做到一点证据都不留,就算是百里于道想要彻查,也不会查到他周仁的头上! 原本答应了要嫁给他的是小姐,最后却在全城老百姓的流言蜚语当中娶回一个丫鬟,自己隐瞒多年的怪癖,也因为百里昔年设计的圈套而暴露在了众人眼前,这些耻辱,周仁怎么可能说忘就忘,立即抛到一旁? 只不过,他并不打算当面光明正大地同百里府起了冲突,他的报复便是利用自己的职责之便,利用从楠枝口中套出的话,在暗处悄悄断了百里昔年的前程! 同为男子,周仁自然最清楚,在百里昔年这个年纪什么是最重要的,他既然要报复,那就必定会掐准了最狠的关键,让他一辈子都翻不过身来! 百里秋水轻轻搁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原来她还有些不太放心,担心周仁会贸然行使了别的法子,现在看来,一切都顺利的很。 “你不用替这个不成器的大哥辩解了!”百里于道的手指就像是一柄锋利的矛头,直直地对准百里昔年的脸,“做出这种事情来,你怎么对得起一门心思为你铺路的我!?” “老爷!”大夫人怕他再对百里昔年下狠手,连忙开口道,“圣上他会不会是被什么人给蒙骗了?!昔年做了什么,圣上怎么会知道的一清二楚!?依我看,这些事不能怪在昔年的头上,一定是有什么嫉妒咱们百里家的人在背后使了绊子!” “而且,就算昔年真的做了这些,这也不过都是些不起眼的小事,怎么就值得圣上龙颜大怒了?” 这句话大夫人说的并没有多少底气,要不是急于为儿子争辩,她也不会被逼无奈道出这一句。果然,在听过这句之后,百里于道的怒火顿时又喷了出来,这一次却是冲着她这个夫人去的 “小事?!这也能叫做小事!?但凡是有点脑子的,谁不知道在入朝为官之前几年都得老老实实,别捅娄子?!可他呢?!他不但没有给我消停,还做出了让百里府丢脸的事情!圣上今天,险些就要迁怒了咱们整个百里府,你却告诉我是小事情?!” 百里于道劈手便重重地砸在了一旁的桌面上,震得一杯斟满了的茶水晃了晃,啪嚓一声便倒了一地,“这是小事情,你倒是教教我,什么才是大事情?!是不是咱们百里府上上下下全都被抄了家砍了头,才算是大事情?!” 大夫人脸色白了白,倒是勉强还能保持自己的面色镇定,“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我教训他,你要是不作声也就罢了!可你居然还有脸站出来替他说话!?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还不都是因为你?!” 百里于道的这一声怒吼,着实令大夫人的心头狠狠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于道,“老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比谁都盼着昔年好,他惹得圣上动了怒,我心里也是惶恐的很,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热闹的年夜饭 “跟你没关系?!你身为昔年的母亲,理应悉心教导他成人,可你自己看看,你都教了这小孽畜什么!?”百里于道的怒火,将他的脖子都烧成了通红,“你这个做母亲的,除了整天会争风吃醋,你还做过什么?!” 大夫人大张了嘴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了,自打她嫁进了百里府,百里于道对待自己向来是尊敬客气的,什么时候用这种不堪的言辞评价过她!?而她,不过就是先前认为他去四姨娘那去的太多,提醒了他几句,可到了他的嘴里,竟然就变成了自己只会争风吃醋! 一团闷气顿时梗在了胸口,大夫人的手都发颤了起来,“老爷,你凭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什么时候只会争风吃醋了!?昔年是犯了点错,可他就没有一处优点了吗?!错是我的,那没错的那些呢?!就全都跟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的教导没有关系了吗!?” “只是犯了一点错!?”百里于道冷笑道,“那你倒是告诉我,连累着我这个做父亲的,被圣上狠狠的唾骂了一通都不算大错,那什么才算是大错?!你如此无理取闹,也难怪做儿子的在你身边学不到什么好了!” “老爷,你”大夫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整张脸都被气白了,儿子是两个人的,平日里夸他的时候从来都想不到自己,可现在出了错,这错误竟全都让他推在了自己的身上! “母亲!”百里伊人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上前来搀扶住被气坏了的大夫人,含着眼泪看向父亲,“父亲,我知道您现在只是一时气盛,可您这话真的太伤母亲的心了呀,这么多年来,母亲为百里府付出了多少,难道在父亲的眼里就全都是空了吗?”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拍了拍桌子,拧眉开了口:“都给我安静些!今儿可是大年夜,你们这到底像什么样子!” 说罢,也不管百里于道是不是还有话要说,老夫人一个坚定的手势将他的话给挡了回去,神情严厉道:“我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今天毕竟是大年夜,就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美美过日子的一夜!你们要吵也好,要动手也罢,都给我过了今晚再说!” 只凭老夫人的这几句,显然没能令百里于道心中的怒火消散,“但这小畜生” “道儿!”老夫人的语调徒然拔高了一丝,随着那颤巍巍的声音,她的目光当中似乎多了一层隐隐晃动着的水光,“我这个做娘的,身边已经缺了一个二儿子,现在是不是连你也要把我这个当娘的甩到一旁,连顿年夜饭都不陪着我好好吃一场?!” 老夫人这话一说出来,二夫人的神色先就黯然了,百里云海,那个从起初就和她有名无实的丈夫,这么多年她的苦等,甚至都没换来一封他的书信……他的面容,甚至早就已经在她的脑海当中变得模糊了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那句痛斥百里昔年的话,就这样被截在了百里于道的口中,他脸上的怒火,就像是顷刻间被人给浇上了一杯冷水,并没有全部浇熄,只是那先前猛烈的火势,如今却只剩下了顽强存活,不肯熄灭的微小火苗。 这么多年了,百里云海在百里府都算是老夫人的一个禁忌,可今天她却主动将这禁忌给提了起来,这心里的苦一旦被释放了起来,想要再压抑回去就没那么容易。老夫人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揩了揩眼角,再转回身的时候,面色已经平静了下来。 百里于道目光阴沉,狠狠地瞪了一眼百里昔年,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态度却很是明显,至少今晚,他已经不打算追究百里昔年了。 这次的机会错过了,再过些年,熬到新帝登基,他的儿子照旧还有出头之日,现在只不过是要暂时等上些年岁罢了。这么一想,百里于道的心里倒也稍稍好受了些。 百里伊人也搀扶着大夫人回到了座位上去,这样一来,这顿团圆饭的人就算是齐了,尽管每个人都努力地营造出一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气氛来,可百里于道那张处处透着阴沉的脸,还有大夫人的强颜欢笑,以及百里昔年脸上的青紫,都是掩盖都掩盖不了的。 饭桌上,每个人都在竭力地哄着老夫人开心,但老夫人的兴致却始终不高,只吃了没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百里昔年向来爱面子,今天在全家人的面前,被父亲这样痛骂痛打了一番,他自然是抬不起头来的,一颗脑袋深埋在胸前,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鸵鸟,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隔着摆满了各色菜肴的桌子,皇甫翌辰扫了一眼头都抬不起来的百里昔年,又看向百里秋水,眼神当中的疑问再明显不过。百里秋水淡淡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当中略带了一丝令人形容不出的狡黠。 皇甫翌辰眉梢轻轻一挑,却更加好奇了起来,这百里昔年如今可已经算是狼狈到家了,可看她的意思,这好像还不是她真正要对他做的。那她究竟是要做什么呢?皇甫翌辰将那一杯清冽的酒水倒入口中,眼底蔓延出一抹魅惑至极的笑意。 他现在可真有些期待了,从最初他看见她毫无惧色地将簪子插进那意图不轨的马夫喉咙时,他就觉得这丫头有点意思,如今看来,她可不是有点意思,而是太值得人去期待了…… 尽管她还什么都没有说过,但他就是有种预感,这一次百里昔年是真的触到了她的底线,她这一回的反击,不把百里昔年给彻底逼到绝路,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看着饭桌的气氛渐渐冷了下来,勉强吃完了这年夜饭的老夫人暗暗长叹了一声,装也装不下去了,索性站起身,“这人年纪大了,精力就比不得你们这些小辈,今晚守岁就不用去我那儿了,你们自己各自回院里看着办吧。” 目送走了老夫人,这面和心不和的一家人,自然也没有了必须要在一起吃这顿年夜饭的理由。尤其是百里于道,今天在宫中被皇上批得体无完肤,这会儿一肚子的怒火又无处发泄,连看都不想再多看大夫人母子一眼。 百里于道先站起了身,径直冲着那坐在一旁的四姨娘傅云柔开了口,“今晚去你院里守岁。” 四姨娘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顿时喜笑颜开,忙不迭地便打发了丫鬟回去先准备。按照以往的规矩,像这样的重要日子,百里于道都该待在大夫人的院子里,今天尤其又是大年夜,百里于道今天这么做,简直令四姨娘受宠若惊。 大夫人又是一个愣怔,手里的筷子微微颤抖着,几乎要被她给活生生地捏断!百里于道先前再怎么宠爱四姨娘,面上却总还是顾及着她这个正妻脸面的,可今天看来,他竟是连这个面上的功夫都不愿意为她做了!? 尽管心里压抑着一肚子说不出的怒气,可大夫人却也只能僵硬着脸色,连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不管她说什么,也都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料。 随着百里于道站起身来,临走前,四姨娘妩媚一笑,对着大夫人行了个礼,看似乖巧无比,可大夫人却只觉得那是一记带着风声的巴掌,冲着自己便劈头盖脸地挥了下来! 这四姨娘傅云柔,是百里于道在外地重金买下的一名花魁,之后又悄悄接到了府里,青楼出身的她不只有着一张妩媚的脸和妖娆的身姿,哄男人开心的本事更是一绝。原来大夫人还以为百里于道不过就是一时兴趣,等腻味了也就好了,但没想到他竟然宠了她这么多年! 依着百里于道对那四姨娘的宠爱,倘若自己不是百里府明媒正娶的大夫人,背后还有个强势的娘家撑腰,那恃宠生娇的四姨娘,想必早就已经爬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见状,三夫人眼睛里面又是贼兮兮的亮光一闪,冷嘲热讽道:“这大哥同四姨娘的感情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大夫人脸色的寒意顷刻间便又加重了一分,强压下心头的那丝不快,将手里的筷子放下,“昔年,伊人,去我的院子里守岁。” 说罢,大夫人便看也不看剩余的人,带着那脸色同样难看的一双儿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三夫人见没的可奚落了,撇撇嘴,也懒洋洋地同三房的人一起离开了。 这反倒是让百里秋水心里一阵欣喜,以往在府里,每到大年夜的时候,因为五姨娘的身份,在吃过年夜饭之后总不能和她一起守岁。今年这年夜饭闹了个不欢而散,她倒是可以去到五姨娘的院子里,陪着娘和妹妹,好好的过一个新年夜了。 得知今晚,两个女儿都可以陪着自己,五姨娘欣喜若狂,匆忙便一手拉着一个女儿回到了院子,尽管百里秋水再三劝阻,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些简单的饭菜来,还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罐花雕酒,喜气洋洋地坐了下来。 同两个女儿坐在一起,五姨娘竟是一脸的感慨。 遥不可及的愿望 “真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能跟我的两个女儿一起守岁。(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原先我一直盼着什么时候能够有这一天,还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没想到竟然真的让我给盼到了。”五姨娘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心酸。 百里秋水握住她的手,笑道:“娘,我回到百里府了,以后咱们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我不会再让你们两个过着以前的日子。这些话就别说了,反正都过去了不是么?” “傻孩子,你怎么可能……”五姨娘的声音低了下去,转而道,“好好,娘不说了,今晚咱们就好好的过一晚上,来,快尝尝娘做的家乡菜。” 百里秋水清楚,五姨娘没有说出口的,是质疑她怎么可能做得到那些的话,她笑了笑,只当没有听出这意思,拿起筷子便夹向了盘中的菜肴。 五姨娘做的菜色,不及百里府年夜饭的精致好看,材料也更加普通,但却有着一股浓浓的家的味道。 在自己娘亲的身边,百里秋水那时时刻刻的警惕防备才算是暂时卸了下来,也毫不顾忌自己的酒量是不是喝的了那么多,只要五姨娘将她的杯子斟满,她就来者不拒。可就在她刚刚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时候,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这么晚了,谁会来五姨娘的院子?百里秋水目光一凝,那刚刚才察觉到的醉意,就在这敲门声响起的同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人?”百里秋水清了清喉咙,问道。 一听她这么问,外面的敲门声便停了下来,只不过那敲门的动静刚一停,那人竟然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怀里还抱了几样东西,“提前来给姨娘拜个年,姨娘不会赶我走吧?” 皇甫翌辰一出现在五姨娘这简陋的房间当中,这原本看来灰扑扑的房间,顷刻间便有了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 “二少爷?”见到皇甫翌辰,五姨娘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站得有些拘谨了起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百里秋水扫了一眼他带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是上好的补品。 “今天难得不用像往常一样守岁,我就差人去弄了些烟火来,自己玩太无趣,就想到你和五妹妹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皇甫翌辰笑得一脸阳光明媚,又冲五姨娘道,“东西都让人拿到前面的空地了,姨娘也一起来热闹热闹吧。” “不了不了,多谢二少爷,只是我……”五姨娘拘谨地笑着,先前刚舒展开不久的自然笑容,又变得有些畏首畏脚了起来。 百里秋水心里清楚,向来拘谨惯了的五姨娘,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躲在认为安全的地方,强求她一起来的话,非但不会令她觉得开心,反而还会让她感到更加别扭。 “也好,外面天气太冷了,娘身子弱,就在房间里面歇息着吧。”百里秋水微笑着看向百里兰芷,“走,兰芷,我们去跟二哥看烟火。” 百里兰芷的脸上写满了兴奋,二话不说便点了点头,顺从地牵住了百里秋水伸过来的手,只是视线却在不经意当中,便忍不住地悄悄望向了皇甫翌辰的脸…… 从五姨娘的院子出来,到了皇甫翌辰说的空地,远远的,果真看到有些东西已经堆在了那里,还有两个下人模样的人,正在忙着不知道摆弄些什么。他们走到避风处的石凳上坐下,一旁立即便有下人,将一早温好,还滚热的果酒拿了来。 皇甫翌辰冲她们两个笑了笑,弯起手指打了个唿哨,随即,百里秋水便看到前面的空地上,有火折子闪了一下的光亮,之后随着那一点红光慢慢蜿蜒,只听一声炸裂声响过后,一团光亮窜上了天空,在那犹如一片幕布的漆黑当中开放成了一片银光! “好美啊!”百里兰芷看得呆了,先前那总是一副怯生生,又带了一丝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愁苦脸庞,此刻竟全然舒展了开来。那痴迷地望着漫天银光,眼睛眨也不舍得眨一下的她,才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烂漫天真。 “如何?”皇甫翌辰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秋水。 “多谢二哥。”百里秋水的视线从百里兰芷那欣喜的脸上收回,目光隐隐带了一丝平时不可多见的柔软,“这还是我回来之后,第一次看到兰芷笑得这么开心。” “那你呢?”皇甫翌辰的眼睛仍旧停留在她的脸上。 “自然也开心。”百里秋水笑道,一杯酒却在这时被递到了眼前,嗅到那酒里面有一股清冽的果香,她便也不拒绝,慢慢品了起来。 在这漫天五颜六色的流星映照之下,就连酒的味道都变得特别了起来,就在百里兰芷仰头看得脖子都有些痛了的时候,皇甫翌辰又冲旁边那等着的下人招招手,让他拿来了一只木盒,笑着将那木盒推到了百里兰芷的面前,“五妹妹,这个是给你的。” “这是什么?”听到皇甫翌辰喊自己,百里兰芷像是受惊了的小狗一样,缩了缩视线,这才怯生生地看了过去。 “也是烟火,只不过是很小的烟火,可以自己点燃了玩的。”皇甫翌辰命令下人取来一根燃着的香,递到了她的手里,“今晚难得放松一次,去好好玩一玩吧。” 百里兰芷的脸看起来有些发红,她在百里府生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老夫人会分些东西给她,还从来都没有什么人,会特意送东西来给她。她欣喜万分地捧了那木匣,谢过了皇甫翌辰,便在那下人的引导了去到了前面的空地。 看百里兰芷满脸兴奋地雀跃着,百里秋水微微侧了头,忽然便觉得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宁静。像这种宁静,是她一直都在追寻,却从来都没有真正寻找到的。倘若有一天,这种宁静可以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那该有多好…… “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皇甫翌辰竟然坐到了她的身边,距离近到她几乎都可以嗅得到他身上,那如同竹叶一般清新淡雅的香气,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被酒精给渐渐麻木了警惕的百里秋水,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在那一双灼灼眼眸的注视下,两颊微热的百里秋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飘渺锝就像是一片轻飘飘落下的羽毛,“在想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的身体又贴近了一些,近到她已经可以清晰地从他的瞳孔当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你想过的生活是什么?” “自由,无拘无束,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白天驾一叶扁舟,泛舟湖上,夜晚持一盏花灯,习字作画。还要……” 还要有一个人,一个不为了任何利益,只是出于一片真心,待她如珠似宝,捧在手心,穷尽一生也甘愿的人。 醉意渐渐涌了上来,她看到眼前的皇甫翌辰脸上的笑意暖成一片,他开口,那清冽胜过夜色的声音便飘在了自己耳边,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秋水,你想要的,总有一天我会给你。” 他的声音清晰却又飘渺,像是纷飞的蝴蝶,萦绕在她的耳旁,她努力地想要捕捉到它们,最终却只是徒劳…… 她敌不过那沉沉的醉意,一双迷离醉眼,朦朦胧胧地便合在了一处,纤长的羽睫贴落在她的眼睑处,就像是两只累了的蝴蝶。在最后一丝意识也彻底消失之前,她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一抹柔软的温热,在不经意间落上了自己的唇。 梦中,她看到了一泓清泉,一片竹林,一个正在等着她的人,尽管他没有开口,但她仍旧可以肯定,他在等的人一定是她。她欣喜地跑过去,对上那人的眼眸…… 就在她刚刚看清那一双眼眸的同时,她大喘一声,从那梦中惊醒了。 这里是……自己的房间?百里秋水揉着有些胀痛的头,脸色一时间有些茫然,昨晚,她只记得自己好像在和皇甫翌辰说着什么,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听到她起床的响动,花琼连忙端着茶水快步走了进来,嗔怪道:“奴婢知道小姐昨晚心情好,可小姐昨晚喝的也实在有些太多了。奴婢就只是陪着五小姐玩了一会儿,小姐怎么就醉的不省人事了呢。” “我昨晚喝醉了?”百里秋水拧着眉。 “何止,奴婢怎么喊都喊不醒小姐,都差点吓坏五小姐呢。”花琼将茶水递过去,“这是奴婢刚给小姐泡好的醒酒茶。” 喝了一口那有些苦涩的茶水,百里秋水忍不住苦笑,怪不得自己的头会这么痛,原来是喝醉了。不过这倒也是,如果不是喝醉了,自己又怎么会鬼迷心窍地梦到了二哥的暗卫? 将那茶水放回托盘上头,百里秋水强打起精神,“时候应该不早了吧,快帮我梳洗打扮,今儿是年初一,咱们还得去给老夫人拜年呢。” “是,小姐。”花琼笑眯眯地应了声,却还站在她的床前不动。 愣了愣,明白过来的百里秋水起身,笑着从首饰盒里摸出了一根镶嵌了黄色玛瑙的银簪,塞到了她手里,笑骂道,“鬼精鬼精的丫头,这下总该去给我准备了吧。” 意外转机 “小姐放心,奴婢早就为小姐准备好了!”花琼笑着退了出去。网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帖,百里秋水同花琼二人便向老夫人的欣荣院赶了过去。 就在她正要进去的时候,却在欣荣院的外面撞见了皇甫翌辰,向来喜欢干净色调的皇甫翌辰,应当是被二夫人逼着,身上难得的多了几抹喜庆的红。这俗艳的颜色出现在他的身上,竟然也多了几分出尘的气息。 望着皇甫翌辰那张谪仙一般的面容,百里秋水忽然有些恍惚,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好像同他有关,又好像与他无关。 “秋水,你这么看着我,难道是不认识二哥了?”皇甫翌辰说话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二话不说便相当自然地拉过了她的手,那东西一按一落,一只莹润的玉镯已经落上了她的手臂。 那玉镯很是奇妙,像这样寒冷的天气,触及到皮肤的时候竟然一丝冰冷都没有,反倒像是一抹温热的泉水,正贴近在了她的手腕上。 百里秋水愕然,“这是……” “压岁钱,新年图个吉利嘛。”皇甫翌辰笑眯眯地摆摆手,笑得像只狡黠却又魅惑的雪狐,“不值几个钱,三妹妹就不用惦记回礼了。” 百里秋水有些哭笑不得,压岁钱本来就不存在回礼这一说,皇甫翌辰这么说,分明就是在光明正大地让她回礼。只是像这镯子一样价值不菲的东西,她可不知道该回什么,干脆就当成听不明白,打算糊弄过去。 就在这时,百里兰芷的声音忽然笑嘻嘻地传了过来,带着一丝小妹妹特有的撒娇方式,依偎在百里秋水身边,笑眯眯地看着皇甫翌辰,“二哥新年好!” “五妹妹也来了,正好一起进去,别让老夫人等急了。”说着,皇甫翌辰便向院子当中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侧身回头看了她们两眼,示意她们也快一些。 百里兰芷的眼底立即隐隐流露出一丝失望,刚才她分明看到二哥给了姐姐什么,还说是压岁钱,原以为自己过来,他也会送自己一份,可是…… “来,我们也进去吧。”百里秋水并没有察觉到百里兰芷的那一丝失落,转过头冲她笑道。 百里兰芷连忙藏好脸上的失落,反正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个。她点点头,又露出了那略带一丝怯意的笑,跟在百里秋水的身后走了进去。 老夫人因为昨晚的事情,兴致并不怎么高,听到这几个孙辈连番说着吉祥话哄自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才舒展了些。若是往年,像这种时候,在分发压岁钱之后,老夫人必定会将这些小辈留在房里,听他们热热闹闹地欢腾上一天。可这次,老夫人却没了心情。 老夫人没兴致,那整个百里府过年的气氛就都不会高涨,以往还会有不少人在年初一就赶来拜年,意图讨好百里府,而这一回却是门可罗雀的萧索景象。 皇帝在御书房将百里于道斥责了一通的消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不胫而走,那些精明过人的大臣,在没观望出一个确切肯定的答案之前,谁也不敢先往百里府这里凑,生怕圣上一个动怒,将自己也连带了进去。 向来被扬城所有百姓仰望的百里府,如今竟变成了谁也不敢靠近一步的是非之地,这让向来把面子看的比天大的百里于道,心里更是怄气不知道怄了多少回。连带着又将对百里昔年的怒意迁怒到了大夫人的身上。 直到正月初五,百里于道都不曾去到大夫人的房间里面过夜一次,而是天天都待在四姨娘的院子里。百里昔年也没了往天的意气风发,带着满脸满身的伤,继续跪在祠堂当中,这次哪怕是百里伊人拿出再多的银两贿赂,也没人敢偷着将她放进去探望。 府里的主子一个比一个消沉,下人也全都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全都小心翼翼地做事,规行矩步,生怕一处做得不对,便会成为主子撒气的对象。 这低落的景象,终于在大年初七,宫中宴请文武百官之后出现了转机。 这天的百里于道,仍旧迟迟不见归来,老夫人轻抿了唇,一言不发,神态之间却不无担忧。大夫人的视线也时不时地悄悄打量一眼儿子,生怕之前大年夜的事情重又发生一次。 老夫人迟迟不开口,这满桌的人也都没一个人敢发出声响,终于,百里于道又像是先前那样,掀开门帘便快步冲了进来。 随着百里于道一同涌入的寒气有一缕扫在了百里昔年的脸上,百里昔年下意识地一个瑟缩,冷汗遍布了后背,那还带着淤青的眼睛几乎都要闭了起来。可他想像当中的力度却始终都没有落下,百里于道没有冲到他的眼前,而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上次回来的百里于道,脸上的怒意就像是电闪雷鸣,而如今他却一脸喜色,犹如春风拂面。见状,老夫人宽了心,问道:“道儿,你今天去到宫里,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有,自然有!”百里昔年笑得分外喜悦,“母亲,咱们百里家果真有神明庇佑,已经是否极泰来啦!” “哦?”老夫人似乎也被他的这一分喜色所感染,问道,“是什么好事?” “今天宴席散了之后,圣上又将我喊去了御书房,还是为了昔年的事情,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天大的喜事!”压抑了这么多天,百里于道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圣上说他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就这样将昔年弃之不用,也有些太过专横。” 大夫人立即喜上眉梢,“那陛下的意思是,咱们昔年这就可以入朝为官了么?” “夫人猜的不错!”先前让自己丢尽颜面的小畜生,又成为了让自己骄傲的儿子,大夫人自然也从先前管教不力的败儿慈母,重又变回了他心中那个可靠的夫人,“只不过这官职却暂时尚未敲定,而且是否能成,还要看昔年这次的努力了。” 回过神来的百里昔年,还来不及高兴,听到这又面露狐疑,“父亲,圣上的意思是……” “空明南方边境,入冬之后便遭了雪灾,只不过雪灾的规模并不大,所需要的救助物资也不多。所以陛下打算,将运送救助钱粮的事情,一手交托给你。只要你顺顺当当地把钱粮带人运送到南方灾区,又顺顺利利地回来,圣上就允许你立即入朝为官!” 听到这,三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的无趣神情,原本还以为今天也能等到好戏看,结果却是别人家的儿子眼看就要飞黄腾达。扫一眼自己那个老实沉稳,却处处都不及人家的儿子百里易安,三夫人又任不住撇了撇嘴,眼底尽是一片不痛快。 百里伊人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一定难不倒大哥的,看来这次大哥回来,往后父亲再上朝时,可就要多一个人陪伴了。” 老夫人也笑着附和道:“这种事情,昔年做来必定不成问题。” “那是自然的!”百里于道的脸上隐隐有着三分得色,“我百里于道的儿子,自然错不了!” 就在百里于道正欣然自得的时候,皇甫翌辰却注意到了从百里秋水眼底的那一抹嘲讽。 大夫人问道:“那什么时候动身去南方,这一趟去要带多少东西?大概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明天就动身,明天一早就让昔年随我入宫,领了救灾的钱粮,便带上护卫一起启程。最多不过半个多月,也就能赶回来了。” 百里伊人盈盈一笑,冲着百里昔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可就要提前恭祝大哥凯旋了。” 说着,百里伊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道:“父亲,女儿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之前皇上曾经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怎么才过了没多久,这想法却又变了?” “这个么……”百里于道微微凝了眉,脸上也是有些想不通的神情,也只能猜测道,“我也是从皇上的话里揣摩出了一点可能,这次,好像是哪个同昔年平时素有来往的皇子殿下,在皇上的面前求了情,皇上这才应允再给你大哥一次机会。” “是哪位殿下?这份恩情,咱们百里府可是一定要铭记于心的。”老夫人说道。 百里于道却说不出子丑寅卯来,“母亲,我也是从皇上的话里揣测出来的这可能性,至于是哪位殿下,皇上没有开口,我也不好贸然去问,万一再触怒了圣上,那这机会岂不是又白白溜走了?” “说的也是。”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阴霾了多天的脸上,总算有了一抹不散的笑意,“说了这么久,饭菜都快凉了,昔年明天可就要启程去南方了,今晚一定要多吃一些家里的饭菜才是。” 看着老夫人脸上那欣慰的笑意,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在心中暗暗对老夫人道了一声抱歉。她并不是非要百里昔年一败涂地到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可她若是不这么做,那他就会像一条阴魂不散的毒蛇,紧紧地咬住她不放。 不想被毒蛇咬死,那就只能狠狠地对准了它的七寸打下去,至于之后这蛇是死还是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那一切都要看天意了…… 噩耗传来 第二天,当百里昔年同百里于道从宫中回来的时候,老夫人脸上的笑意都已经快要将她脸上所有的皱纹给抚平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随行的军队暂时停留在了百里府的门前,居中的一口口箱子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救急的粮食,只有小部分才是白花花的银两。 同百里于道他们一起回到百里府的,还有四皇子宇文润。见了宇文润,老夫人先就行了一礼,“殿下对百里府的大恩大德,老身当真是无以为报!” 宇文润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将行礼的老夫人给搀扶了起来,笑道:“老夫人您误会了,在父皇面前替府上求情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十四弟。我只是听从父皇的命令,将钱财安排好,再送百里兄出府。老夫人若是要谢,该去道谢的也是十四弟才对。” 十四皇子宇文硕,同百里昔年的感情的确不错,是他在皇帝的面前替百里昔年求了情,这件事说起来倒也极其合情合理,没有人会怀疑。 说着,宇文润又冲老夫人道:“老夫人,几时启程都是由父皇安排的,您若还有什么要叮嘱百里兄的,还是抓紧时间。若是耽误了行程,我怕在父皇面前不好交代。我先去外面安排一下,也好让百里兄同你们好好道个别。” 说罢,宇文润便转身走远了。老夫人也站起身,慈祥道:“昔年,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亲手给你煮了碗汤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取过来。” 在空明,凡是有亲人要远行去到危险的地方,家中最年长的长辈总会在他出发前,亲手煮一碗汤圆,亲手喂他吃下。这样那远行的亲人在外就不会遇到危险,也会尽早归来。 老夫人离开过后,房间当中便只剩下长房的人了,百里于道的脸上满含了笑意,目光当中分毫不见先前的怒火滔天。他拍着百里昔年的肩膀,连声道:“好,不愧是我百里于道的儿子,圣上必定也是觉得错过了这样的可用之才太可惜,才改了主意!” 百里伊人轻笑道:“大哥这次回来之后,可就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了呢,而且我看圣上这意思,大哥的官职想必还不会太低呢!” “这都要多亏父亲和母亲多年来对我的教导,否则儿子怎么会今天呢?”百里昔年笑着,目光却有些阴冷地从一同来送别的百里秋水身上扫过,“先前咱们府里事事不顺,必定是有什么妖邪作祟,等我这次回来,往后咱们府里,可就没那么多的妖风能刮来刮去了!” 这是在告诉她,等他回来之后,绝不会轻饶了自己?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目光当中却划过一抹冷笑。想对付她,那也要看他还有没有这个命继续跟自己斗。 大夫人也若有所指地扫了一眼百里秋水,含着笑开了口,那声音深处听来,似乎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轻蔑,“昔年,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这次你回来之后,可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做你该做的事情。人,怎么能与一条癞皮狗计较?” 百里秋水眨了眨眼睛,神色漠然。一旁的百里于道仍旧忙于不停地夸赞着自己的儿子,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大夫人的话。又或是他注意到了,但是却根本不会在意。依照他的性格,即将要让百里府风光一场的百里昔年,就算是现在狠狠给她一脚,他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亲手端着汤圆的老夫人走了进来,大夫人等人这才噤了声。吃罢汤圆,百里昔年起身,神情有几分说不出的傲气,同百里秋水身侧走过时,他眼底的蔑视都已经满溢了出来,重重地撞过她的肩膀,傲然出门。 等那些人都离开了,百里兰芷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百里秋水轻轻弹了弹被他撞过的地方,冲百里兰芷微微一笑,眼底却隐隐划过了一抹阴冷…… 骑着威武的马匹行进在最前端,脸上还带着伤的百里昔年看起来,却是一扫先前的萎靡不振,格外意气风发了起来。直到那一行人远远地走出很久,老夫人等人这才回到了百里府。 百里昔年得到皇上重用,百里府内一时间所有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就如同先前百里于道被皇上训斥时一样,在短短的时间之内,这消息就以光一样的速度传播了开来,先前还门前冷落车马稀的百里府,霎时间又变成了门槛几乎都要被人踩破的风水宝地。 以各种理由借口来拜年的大臣权贵络绎不绝,百里于道除了要上朝,就是要忙着应付这些赶来夸赞示好的人们,虽说忙的有些晕头转向,可他的虚荣心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看起来都容光焕发。 大夫人的文莲院,更是被各个权贵家的夫人给挤破了门,百里家本就已经权势不小,如今眼看着嫡长子又得到了皇上的重用,那些变脸极快的夫人们,顿时一个个都同大夫人变成了亲昵的密友。 自打百里昔年一走,大夫人同百里于道便泡在了百里昔年所带来的光环当中,每天都活在旁人无尽的奉承与示好里面,整个人都像是飘进了天堂,从头到脚都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痛快。整个百里府也都像是天天过节一般,一时间热闹到了极点。 到了第四天的早上,忽然一纸圣旨送入了百里府,老夫人同长房的人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前厅,以百里于道为首的三人,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得意笑容。皇帝必定是等待不及,早早地就把行赏的消息给送来了! 老夫人的脸上也漾着一丝笑意,领着百里家的众人齐刷刷跪下,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期盼的光。可当那郭公公开始宣读圣旨时,那笑意便渐渐冻结在了百里家人的脸上。 圣旨当中明明白白地写着,百里昔年办事不力,导致运往灾民处的粮食尽数霉烂,耽误了朝廷救援,愚笨至极,罪无可恕,现……已经在押送回扬城的路上! “押送……霉烂……?”大夫人顿时觉得一阵眩晕,脸色一白,险些晕倒在地上。 “母亲!”百里伊人也慌了神,想要去搀扶大夫人,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公公,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错?!这种天气,粮食怎么会烂呢?!” 老夫人也颤抖着唇,“郭公公,这件事是不是弄错了?昔年他怎么可能……?”09 被震惊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的百里于道,脸色透着一抹铁青,手势极其强硬地一挥,“绝不会出这样的问题!必定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你们等我入宫面圣,必定是圣上被什么假象给蒙蔽了,误会了咱们的昔年!” 就在他正要冲出去门去的时候,郭公公却不慌不忙地拦住了他,脸上虽然是笑着的,眼底却透出了一抹冷冰冰的凉意,“百里大人,您恐怕暂时是见不到圣上的了。” “郭公公此话何意?”百里于道一个愣怔,很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郭公公笑了笑,只道了一声得罪,便脸色一沉,“将罪臣百里于道拿下,押入大牢!” 他话音一落,身后跟着的那些侍卫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眨眼间便将百里于道给五花大绑了起来。百里于道怒气冲天,狠狠地扭动着身子,“郭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大人您放心,奴才听陛下这意思呢,倒没打算迁怒在大人的头上,只不过这一回,要不是大人毛遂自荐,陛下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大少爷。”郭公公叹口气,神态当中却没有半分怜悯,“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怎么可能不怪罪到大人的头上?” “只不过,大人您也别太惊慌,陛下的意思,只是要让您去狱中自省个几天,并不是真的要治罪。大人您对朝廷的贡献,陛下心里也清楚。只不过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人这责罚,可是多少也免不了的。” 冲着百里于道一拱手,郭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百里大人,得罪了。带走!” 宫中来的侍卫,可没人会给他这已经被皇帝亲自下令关进大牢的兵部尚书面子,百里于道连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就硬是被拖了出去。 “老爷!老爷”大夫人失态地尖叫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几天之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她的儿子是皇帝另眼相看的人,她的丈夫是众人仰望的兵部尚书,可现在 为什么只是短短四天,一切就都变了样?! “粮食怎么会霉烂,好好的粮食怎么会霉烂!?”大夫人一把抓住百里伊人的手,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道雷电劈过一般,牙齿任不住地上下磕绊着,“一定是圣上弄错了,才四天,四天的功夫粮食怎么会霉烂!” 老夫人半张着嘴,神色惶恐,那双原本清明的眼眸当中,第一次有了一份苍老的疲态,她甚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截苍老的枯木一般。 百里伊人哆嗦着已经惨白了的唇,在这万般惊慌当中,勉强撑住了唯一的一丝理智,伸手便将腕上那价值连城的白玉镯摘了下来,抖着手硬是塞到了郭公公的手里,目光游离且慌乱,说出口的声音也颤颤巍巍,就像是一片落在钢丝上的羽毛,轻飘飘地没了着落。 诡秘的原因 “郭公公,求您慢走一步!”09 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的郭公公,只消看上一眼就清楚,百里伊人塞给他的这只玉镯大概价值几何。(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将那玉镯收了,他的脸上才算是有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郭公公,我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百里伊人哀求道,“大哥他现在人在哪里?” “百里公子正在押送回来的途中,至于出了什么事情么……” 有了那玉镯,郭公公也不着急走了,慢条斯理道:“大小姐,方才奴才不是说了么,大少爷他办事不力,运送过去救急的粮食全都发了霉。现如今灾民正等着这粮食救命,大少爷却毁了这些粮食,陛下勃然大怒也在情理之中。” “不可能!”百里伊人煞白着一张脸,强认住那即将要冲出来的了眼泪,“这种天气,好好的粮食怎么会烂掉?!一定是有什么人构陷大哥,一定是的!” “大小姐,那粮食可是在半途负责接洽的大人亲自一箱箱验查过后,才确定是全都霉烂了的,这一路上护送粮食的都是大少爷,几乎寸步不离,谁能在这其中动了手脚?” 百里伊人咬牙切齿,急昏了头的她竟脱口而出:“必定是准备粮食的人和我们百里家有私怨,必定是那人构陷报复我们!” 就在这时,一旁的百里秋水却紧接在百里伊人的话音之后,轻声道:“大姐姐慎言,负责准备粮食的人可是四殿下,难道大姐姐是在怀疑,是四殿下动了手脚,要陷害咱们百里家么?如今大哥和父亲都已经出了事,是不是误会姑且不提,但这时候,大姐姐说话还是小心些的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委屈,失落,愤怒,怨恨,一股脑地聚集在了她的胸口,尤其当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百里秋水身上时,这种情绪更是在一瞬间喷发了!即便百里秋水就只是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己,可那在百里伊人的眼中,无疑却是对她的一种讽刺! 百里伊人咬着牙,“我知道了,你向来都不满意父亲和大哥是如何对你,所以现在他们出了事,被人给构陷了,你也只会觉得痛快,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我也是百里家的一员,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个道理我也还是懂的。”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只是目光当中除了一抹淡然的冷意,就再也没有其他的感情了,“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会提醒大姐姐,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该谨言慎行,不要再加重父亲的罪名了!” “我什么时候加重了父亲的罪名!?”百里伊人浑身哆嗦成了筛子,看向百里秋水的视线,像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吞入腹中!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颇似无奈地看着百里伊人,“方才郭公公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父亲这次入狱,原因就是陛下认为父亲教子无方。倘若大姐姐你现在又当着郭公公的面,口无遮拦,还意图栽赃皇子清白,这件事若是再传到了圣上的耳中,父亲岂不是又会罪加一等?” “大姐姐的心中担忧父亲,这我明白,秋水也是同大姐姐一样的担忧父亲与大哥,可胡搅蛮缠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令父亲处境更加艰难。大姐姐,在这种时候,即便你心中再有不忿,也暂且认认吧。” 几句话就将她给说成了胡搅蛮缠的蠢人,百里伊人又急又气,只觉得胸口堵上了一块重重的铜块,让她连呼吸都快要窒息了! 她的话说的理直气壮冠冕堂皇,外人听起来的确是理智又大气的一番话,可同她面对面站着的百里伊人,却在触上她眼眸当中的那一丝狡黠寒光时,身子猛地打了个寒噤。可等她再看过去的时候,百里秋水的眼眸却又如往常一般,令人丝毫也看不穿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大小姐,府上三小姐说的不错。”郭公公神色也凝重了些,话语当中隐约带了几分警告,“这紧要关头,大小姐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几句为妙吧。” “郭公公!”濒临崩溃的百里伊人战战兢兢地问,“我大哥……还有父亲,他们……他们会在牢里待多久?陛下什么时候才会放他们出来?” 郭公公隐晦地笑了笑,声音里透着一丝冰冷的凉意,“陛下正为了灾民的情况担忧,大少爷在这关头将救灾的粮食毁了,大小姐认为陛下会如何处置?” 说罢,郭公公拱了拱手,“奴才还得回宫复命,告辞了。” 百里伊人手脚冰凉,愣在了当场,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想到郭公公那个隐晦的笑,百里伊人就觉得胸口像是有一只冰凉的手正在用力搅动,他难道是在暗示自己,这次大哥犯的错非同小可,陛下决不会轻饶?! 百里伊人顿时觉得全身都酸麻了起来,她的目光空洞且惶恐至极,身子抖的几乎就要就地瘫软下去,“母亲,母亲……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父亲和大哥到底怎么了!?” “别慌,别慌!”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大夫人,脸色还有些难看的青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还不清楚,别慌!” 她的声音虽大,只是语调当中却没有了往天的底气,这低吼出来的声响,反倒更像是在自欺欺人,将她心底的恐慌换了一种形式地展露了出来,“刚才郭公公不是说了么,陛下对你父亲只是责罚,并没有真的要治罪!他不会有事的!” “那大哥呢?”百里伊人紧紧地盯住大夫人,等待着她的回话,似乎现如今,母亲的回答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尽管这从她口中说出的,并不一定是真像,甚至有可能只是她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的话语。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她问出这话之后,大夫人却半张着嘴,缄默了半天,始终都是一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的情景。 耽误了救灾,陛下勃然大怒,这后果会是什么……即便是她想要说些话来给大家宽心,她一时也着实想不出有什么能说的。 见到大夫人这强作镇定,却明显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老夫人立即便明白了几分,颤巍巍地张了张嘴,却连一个字都都没有说出来,就仰头晕倒了过去。 “老夫人!”大夫人也顾不上别的了,眼看着老夫人晕死了过去,赶紧手忙脚乱地命人先将她送回了欣荣院。 老夫人一晕倒,百里府顿时忙了个人仰马翻。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这一场混乱当中,皇甫翌辰只身一人,悄悄从百里府的后门走了出去,在街上看似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会儿,之后便走进了临近的一家戏楼,直奔二楼雅间而去。 就在这二楼的雅间当中,宇文润早已经等在了这里。 一见面,皇甫翌辰先冲他拱了拱手,笑道:“恭喜恭喜,这次救济粮途中霉烂,险些耽误了灾民救助,听说要不是有你四皇子自行捐赠的几车粮及时送到,恐怕会有不少灾民活活饿死。过了这一回,皇上恐怕会对你更加另眼相看了。” “这还要多谢府上三小姐,要不是有皇甫公子这冰雪聪明的妹妹,我也想不到要这么做。”宇文润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看皇甫翌辰坐了下来。 这次赈灾粮的事情,面上看起来是他同百里秋水二人互相利用了一把,可实际上,他所得到的却远远胜过于她向自己要求的。只是不知道,她之所以这样倾尽所能地为了他出谋划策,这内里究竟是出于什么…… “秋水的事先不说,我想要知道的,已经打听到了多少?”皇甫翌辰面色慵懒地将一颗梅子丢在嘴里,似笑非笑地将视线横过去扫了一眼。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09的了。” 宇文润浅笑着饮了一口茶,而后微微正了正神色,压低了嗓音,“我找不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将你送出皇宫的那个理由是假的。” 皇甫翌辰缓缓一眨眼,脸上并没有多少惊愕的神色。 “还有一点,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同你的身世有关,但我总觉得这有些奇怪。”宇文润又道,“你的生母董皇贵妃,是一入宫便有了身孕的,当时的皇后已经坐稳了后位。在董皇贵妃发现怀有身孕,直到你降生,皇后娘娘都不曾对董皇贵妃出手过一次。” 这次皇甫翌辰的眼眸当中才划过了一抹异色,可他随即又恢复了先前那漠然的神情,“若是她同皇贵妃的私交好,会放她一马也不是不可能。” “若我是你,我也会这么想,会以为皇后是心软了,放了你一条生路,可是当你降生之后发现你是一名皇子,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将你送出宫。”宇文润摇了摇头,“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董皇贵妃虽然在宫中过着隐居的天子,可她同皇后的关系却并不友善。” “在宫中,那些暗处的厮杀,即便是我不说,你也应当多少猜得到。董皇贵妃在后宫,除了没有凤印,身份几乎是同皇后一般尊贵的存在,她若是生下了皇子,那么对于皇后的太子来说,便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所以……怪就怪在这里。” 宇文润的神态当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解,“面对着如此危险的一个敌人,皇后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出手铲除的打算,而且原因也并不是因为姐妹情深,不认杀害好友腹中胎儿。那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皇后连一点想要除掉你的打算都没有呢?” 斩首处决 皇甫翌辰的眉心也多了一道细微的折痕,忽然,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猜测道:“皇后这么做,既然不是出于不认,那应该就是因为不屑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不屑?”宇文润狐疑。 “对,她是不屑于出手,不屑于对付这对母子,是因为她清楚,就算是皇贵妃腹中的胎儿平安降生,皇上也绝不会让他成为太子的威胁。也许还有可能,她认为皇上根本就不可能允许那个胎儿平安地活下来。” 皇甫翌辰的话音刚落地,宇文润随即又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也同样想到了,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董皇贵妃在怀有身孕之后,父皇就对其百般呵护,事无巨细,凡是送到董皇贵妃宫中的,必定是经过专心查看的。” “可以说,在所有怀过身孕的妃嫔当中,父皇最为上心的便是董皇贵妃。而且父皇的举止也不似作假,倘若他真的不想要你平安降生,那在皇贵妃的孕期当中,他有的是机会让你胎死腹中。所以至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父皇是真心期盼着你平安无事降生在这世上的。” 若有所思地听完这些,皇甫翌辰轻声笑了起来,眼底的一丝嘲讽毫不遮掩地显露了出来,“真心期盼我降生……那又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将我送给了别人作为养子?” 宇文润一时语塞,这件事在宫中本来就算是一个说不得的禁忌,更何况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现如今能够探查到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些。至于是真是假……虽说他不敢保证一字不虚,但也是距离真像相差无几。 可随即,宇文润眉峰却微微一挑,“我看你也不必太过着急,我既然答应了你,这件事就会尽力而为。只不过急却是急不得的,我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二人对视一眼,皇甫翌辰笑了起来,眉峰微微一挑,冲着宇文润一抱拳,道了声谢,随即便起身离开了。 百里昔年出事的消息,即刻间又在扬城当中被传得人尽皆知,才红火热闹了没几天的百里府,又在这之后恢复了一片死寂,就连下人进进出出都是低着头绷着脸,没人敢露出一丝笑意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老夫人这一晕倒,就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只见到眼前一个秀丽身影,连忙迎了过来,将自己搀扶了起来。 “老夫人,您可好些了吗?您这一天一夜都昏迷不醒,可真要把人给急坏了。”百里秋水温言说着,又将旁边早已经备好的一杯热茶端了过来。 “你母亲呢?”老夫人撑着疲惫的眼睛,勉强喝下了小半杯茶,“她有没有想法子,打听打听你父亲和大哥的情况?” “母亲昨天安顿好您,就赶回了外公家,外公说父亲的问题的确不大。陛下恼怒的是大哥,并不会真的迁怒于父亲。” “那你大哥呢?”老夫人眼底微微一颤。 百里秋水轻轻错开了同老夫人对视着的视线,轻声道:“大哥被连夜押回,今天一早就已经被押入了大牢。大哥是同父亲分开关押的,至于要如何处置……就等着看陛下的意思了。至于在那之前,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狱探望。” 她说的言简意赅,听起来这寥寥几句并没有什么,可实际上,大夫人从廖府得到的消息,却要比她告诉老夫人的这些惨的多。 皇上这次大动肝火,负责调查此事的官员自然也不敢怠慢,百里昔年被连夜押送回来的路上倒还算好,顶多只是被押在囚车当中水米未进,可被送进大牢之后,牢狱里面的狱卒得了皇上的命令审讯,哪个都不敢看百里府的面子,个个都拿出了十八般武艺。 虽说廖府得到的信儿也不一定准确,但也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了,这百里昔年现如今,虽说无什么大碍,可估计身上早已经是遍体鳞伤,惨不认睹了。 老夫人的心登时便高悬了起来,她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从自己的父亲,再到自己的夫君,后来又是自己的儿子,朝廷当中的许多事情,她也清楚的很。倘若这次陛下没有震怒到一定的程度,是绝不可能在真正处置之前就禁止探望了的…… 老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掌却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嘴唇翁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最终,却只是望了一眼百里秋水,说出的话也有几分有气无力,“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着吧。” 百里秋水心里也清楚,比起她无用的劝说,老夫人现在更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她顺从地对着老夫人行了礼,之后便悄悄走出了老夫人的房间。 正走出欣荣院没多久,缓步走着的百里秋水正要拐过眼前的转弯时,竟结结实实地同那走出来的人撞到了一起,要不是有花琼搀扶住她,恐怕她都要被那人给一头撞翻在地了。 撞她的人也趔趄了几步,身子狠狠撞到一棵树上,勉强才站稳了身子,百里秋水定睛一看,眼前的竟然是百里伊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春梅。 “三、三小姐,奴婢冲撞了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原谅!” 这春梅以往跟在百里伊人身边,也算是丫鬟里面最风光的一派了,可今天看起来,春梅却像是见鬼了一般失魂落魄,一张脸都像是刷了一层浆糊,煞白煞白,眼神也散了,整个人都是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跑得这么急。”见到她这样子,百里秋水心里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奴婢,奴婢是奉了大夫人的命令,来通知,通知老夫人……”春梅说着,嘴唇都已经颤抖不止了起来,“大少爷,大少爷要被问斩了,行刑的天子已经定了,就在三天后,午时三刻……” 百里昔年要被问斩!?身后的花琼倒吸了一口冷气,百里秋水也做出了一脸错愕震惊的神情,只不过同花琼不一样的是,百里秋水脸上的神态虽然将那不敢置信演绎到了极致,可是在她的眼底,却仍旧是那一如既往的淡然。甚至,还带了一丝冷笑。 百里昔年会有这结局,她当真是一点也不意外,如今的天子是一位明君,最终是的便是百姓安危,此次灾情虽然不严重,可救灾粮食霉烂,却还是会导致了一部分灾民饥寒落魄。 而且,空明虽然是强盛大国,但由于国土辽阔,有一部分地方常年条件恶劣,每逢几年便要遇到一场灾害,这灾害有大有小,不能一概而论。 这次的灾情虽说不严重,可一旦轻饶了百里昔年,再往后若是出现了玩忽职守,甚至是打算从救灾物资里面中饱私囊的官员,有百里昔年的前例在先,他们必定不会太过恪守职责。相反,倘若因为这便将百里昔年砍了头,有这前车之鉴,大可以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正当春梅的话音刚落地时,从她身后的道路上,猛然便冲出了大夫人的身影,那一双平天总是温柔慈祥的眼眸,此刻狰狞地圆瞪着,头上的鬓发也破天荒地有了一丝凌乱,倘若远远的看过去,怕是都要认不住这人是她来了。 她冲过来,带了硕大玛瑙戒指的手,对准春梅的脸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打的春梅身子仰了过去,嘴角立即便破了,一汪鲜血流淌了下来。 大夫人像是失控了一般,一手死死地扯住春梅的衣领,一手仍旧狠狠地在她的脸上用力挥动着,“让你去通知老夫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现如今还有多少时间能供你这个贱婢来浪费!” 向来都将百里秋水视作不二眼中钉的大夫人,如今却像是看不到她了一样,一心只撕扯着眼前的春梅,目光当中尽是母兽一般的凶残。 百里秋水稍稍后退了一步,冷眼地看着眼前这嘲讽的一幕,看那向来将形象名声看作比命都要重要的大夫人,此刻竟活脱脱变成了一副泼妇的模样! 在春梅压抑着的哭喊求饶声当中,百里伊人气喘吁吁地快步跑了过来,那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此刻竟也变成了一张煞白凄清的白纸,用力将大夫人拉开,“母亲,您先冷静些,当下还不是跟个奴婢计较的时候,咱们还是快些去找老夫人商议对策吧!” 大夫人的眉心之间,那川字型的印痕仿佛被刀子刻上了一般,在那一双因为心急火燎而圆瞪了的一双眼睛之间分外眨眼,她那两片微微有些苍白的唇用力地抿着,似乎因为百里伊人的出现,才令她冷静了许多。 “这么粗枝大叶的粗苯丫鬟,倘若再敢犯一次这样的错,我立即便叫了人牙子来!”大夫人泄愤似的狠狠吐出这句话,铁青着一张脸便向着欣荣院的位置匆匆走了过去。百里伊人也一脸焦灼,紧跟在后面,神态之间似乎还带上了几分失魂落魄。 扫了一眼匆匆离去的大夫人母女,又见百里秋水没有要回宝旷院的意思,花琼试探着问道:“小姐,咱们现在去哪儿?” 伊人进宫 “去欣荣院。网”百里秋水轻轻拂了拂衣袖,淡淡道,“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呢?” 说罢,百里秋水便又回去了那刚刚出来的院子,刚走进房间,还不等进去老夫人的屋子,就已经听到了大夫人的声音。 “老夫人您别心急,昔年这次虽说犯了错,可我怎么琢磨他都罪不至死,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们今天就打点打点入宫求求康贵妃,一定会有转圜的余地!”大夫人说的这话,虽然是为了给老夫人宽心,可从她的声音当中却不难听出她如今是有多么的焦灼。 百里秋水稍稍顿住了脚步,大夫人所说的这康贵妃,便是当今三皇子的生母,皇宫当中的四妃之首。原本这康贵妃同大夫人并没有什么关系牵扯的,直到三皇子宇文凇娶了大夫人母家的侄女廖碧丝做正妃,这关系才近了一层。 康贵妃是四妃之首,在皇上的面前多少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倘若她答应了为这件事全力以赴,能保得住百里昔年的一条命还是不难的。只不过,这却并不是大夫人母女如此笃定对方会帮忙的原因。 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讥讽冷笑,百里伊人她们名义上是去求康贵妃的,可实际上,她们真正的筹码却是那三皇子宇文凇。 宇文凇对待百里伊人的心意,那可算得上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在她的众多追求者当中,也唯独要数这三皇子最为痴心不改。但可惜的是,宇文凇虽然出身高贵,但却几乎没有夺位成功的可能,百里伊人的志向可不仅仅是做一个皇子的正妃,因此对他向来都是不冷不热。 而宇文凇之所以会求娶了廖家的长女廖碧丝做正妃,原因无他,也正是因为那廖碧丝,同她的表妹百里伊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冲着这几分相似,宇文凇才会将她娶回了皇子府。只不过,虽说他已经娶了廖碧丝,心里对百里伊人的痴情可是从来都不曾减少过半分。 只这脚步一顿的功夫,百里秋水便听到了里面的答复,老夫人看来是已经答应了下来,不等里面再说上几句什么,便听到了百里伊人同大夫人告别的声音,再然后便见到这母女二人脚步迅速地走了出来。 正面撞见了百里秋水,百里伊人那本来就难看的脸色顿时又是狠狠一沉,说出口的话都透着一股子阴狠的味道,“三妹妹挡在这做什么?” “大哥出了事,父亲又在牢狱当中,老夫人恐怕心里会惴惴不安,我是打算来陪陪老夫人的。网”百里秋水平视着她的眼睛,道。 看到她这一副淡然的神情,大夫人同百里伊人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待狠狠吐出几句什么,对上了大夫人的视线,百里伊人扫了一眼身后只隔着一张门帘的老夫人卧房,眼眸有些不甘地狠狠一压,那浸满了怒气的话语便从那两片饱满娇红的唇间挤了出来。 “小狐媚子,别急着幸灾乐祸,大哥他绝不会有事的!” 说罢,百里伊人便僵着一张被怒气凝结了的脸,快步走了出去,大夫人也同她一起向外走去。同老夫人的房里出来之后,她并没有同百里秋水说上半句,但那擦肩而过时的阴鸷一瞥,已经足以将她的心中的怨毒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一旁的花琼看得心惊肉跳,等人都离开了,才认不住有些怨忿,轻轻吐出一句,“难道这种事也要怪在小姐的头上,拿小姐来泄愤吗?”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却是满脸的不以为然,只轻轻道了一句咱们进去吧,便掀开门帘,走进了老夫人的卧房当中。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老夫人如今的情绪却仍旧有些抑制不住的痛苦,幸而有百里秋水的劝慰陪伴,这情绪才渐渐稳定了下来。就在百里秋水正劝慰着老夫人的时候,百里伊人母女已经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一进到宫中,大夫人母女二人便带着那临时准别好的厚礼,塞了些银两给领路的宫人,一路避开了旁人的视线,选了条僻静的路,直奔康贵妃所在的长信宫而来。 华安殿内,已经接到通报的康贵妃正端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旁边隔了一杯正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水,却并不见她喝上一口。而在她的一旁陪同着的男子,则正是她的儿子,三皇子宇文凇。 “臣妾叩见贵妃娘娘,祝娘娘万福金安。”大夫人母女面对着康贵妃,低垂着视线,毕恭毕敬地跪了下去。 一进门的时候,尽管要为了表示恭敬,行礼之前不得抬头直视,可百里伊人的余光却还是看见了那等在一旁的宇文凇,心里登时便稍稍放松了一半。 见到百里伊人来,宇文凇的眼底禁不住亮了亮,刚想要开口,却又认了回去,只是轻轻看了一眼身旁的母妃,轻咳了一声,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康贵妃的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温言道:“夫人不必如此多礼,说起来你们同本宫也算是一家人。只是不知道今天你们突然急着要来找本宫,是所为何事啊?” 康贵妃身处宫中,消息来源自然也是有的,而且皇上把兵部尚书给投入了大牢,又要将兵部尚书的嫡子给砍了脑袋,这可不算什么小事,至于大夫人母女今天为什么会来,她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 一听这话,刚刚站起身来的大夫人,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百里伊人也含着泪,紧跟着跪在了一起。 “夫人这是何意?”康贵妃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冲那一旁的宫人道,“还不帮本宫把百里夫人搀扶起来?” “贵妃娘娘,臣妾是求您救命来了!”只是这一跪的瞬间,大夫人已经将那哀怨凄楚的神情,在脸上做了个十足,她含着眼泪,唇轻轻颤动着,就像是任何一个即将要失去儿子的母亲一般,“求娘娘救救臣妾的儿子一命!” 康贵妃仍是神色错愕,“你的儿子,这又是怎么了呢?” 说着,康贵妃便将视线转向了宇文凇,见状,宇文凇便轻声道:“是这样的,母妃有所不知,前些天子,百里大人向父皇推举了百里府上的大少爷入朝为官。可当时父亲却听到了一些不好的传言,本打算就这样作罢,又觉得极有可能浪费了一个人才。” “于是父皇便打算考验一下大少爷,让他负责了一批救灾粮的运输,可谁曾想那批粮食出了问题,不等运到就霉烂了。父皇勃然大怒,就让百里大人关进了牢狱,又下令要在三天之后斩了大少爷。” “哦?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康贵妃倒吸了一口冷气,满脸的惋惜,又叹口气道,“百里夫人,这件事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只不过……你们来求本宫却是没用的,这件事是陛下的决定,本宫又怎么能左右了陛下的旨意呢?” 听到这像是拒绝的话,那一直跪在地上不曾开口的百里伊人,泪水便涌了上来,那强认着不令泪水落下的模样,十足地惹人心生怜惜。宇文凇当即便看直了眼睛,百里伊人眼泪一出来,他便觉得是在活生生地挖他的心! 当即宇文凇便有些认不住了,同康贵妃开口道:“母妃,这件事父皇处置的的确有些严厉,百里大人只这一个嫡子,母妃还是帮他们向父皇求情几句吧。” 康贵妃眉心微微一紧,像是无可奈何的神情,视线却严厉地扫过了宇文凇的脸。 大夫人面色仍旧凄楚无助,心里却明白的很,康贵妃这拒绝,实际上却是在同自己谈条件,她要得知的是倘若她伸手帮了这一回,之后对她而言会有什么好处。 大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眸当中那心酸的泪水像是随时都会涌出一般,一开口,那满腹的心酸挂念便夹在那字里行间当中挤了出来,“贵妃娘娘,臣妾恳请您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哪怕最后不成,臣妾也会感念娘娘一辈子的!” “臣妾就只有这一个儿子,百里府也只这一个嫡长孙,将来百里府的大梁可都要指着昔年来担啊,他若是没了命,即便是我们老爷天后再如何平步青云,百里府也是后继无人了啊……” 大夫人说的哀切,甚至还抽噎了几下,那坐在位子上的康贵妃,神色之间却有了些微的变化。 她哪会听不出大夫人这一番爱子之情满满的诉说,真正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 百里府历代已经出过了三位丞相,本身是名门望族,自不必说,现如今皇上尽管对百里昔年失望透顶,却也还没有太过连累到百里于道,从这便能看出,即便是百里昔年真的没了命,将来的百里于道也还是有翻身更上一层的机会。 而大夫人的意思则是,倘若自己这次能够保住了百里昔年的命,往后这百里府的势力,就会投靠到她,投靠到她的儿子身旁了。若是能够得到百里府的鼎力相助,哪怕是在皇上面前并不怎么十分得宠的宇文凇,也会有了极大的上位的机会。 只不过……康贵妃眼眸轻轻一眨,缓缓开了口。 脱罪的证据与替罪羊 “百里夫人,你现在的心情,本宫作为一名母亲,也是不难理解的。你的这个忙,本宫倒也不是不情愿帮,只不过……”康贵妃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这件事,虽说看似罪不至死,但府上的公子,却的的确确是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这件事想要让大少爷脱罪,只凭本宫是绝不可行的。本宫倒是愿意相信大少爷这件事只是意外,可倘若拿不出证据,就算是本宫再如何鼎力相助,也还是无法说服陛下改变心意的。” 康贵妃的话,立即便点明了大夫人母女,康贵妃这话的意思当真是再明显不过了,她现在已经答应了她们,会尽力在皇上的面前游说,至于那脱罪的证据,就要交给她们自己来安排了。 说着,康贵妃又端起手边的茶,轻轻饮了一口,“若是百里夫人你们拿不出证据,证明大少爷无罪,那本宫也就只能是有心无力了。” 尽管大夫人给出了如此诱惑的条件,康贵妃也还是不想要将自己彻底跟这件事捆在一起。证据由他们来找,自己只当个求情的中间人,只有这样,对于自己来说才是风险最小,获利却最大的做法。 只是一个口头上的依附承诺,这还不足以让她去冒这个险,可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这样眼睁睁看一个可能到手的势力走远,她又觉得实在可惜。 大夫人母女对视一眼,脑中却飞速地转了起来,现如今只要能找到一个替罪羊,有康贵妃的承诺,就不难完好无损地救下百里昔年,将所有的过错都一股脑地推给替罪羊! 至于那容易栽赃嫁祸,令其背了黑锅,能够救出百里昔年,又可以令他们拔去一根眼中钉的……百里伊人眸中的目光闪了闪,当下,不正是有一个现成的摆在眼前么! 这样想着,百里伊人又噙着泪,对着康贵妃便磕了一个头,“贵妃娘娘明鉴,大哥他的确是被人给陷害了!粮食霉烂了的这件事另有隐情,实际上压根不关大哥的事情呀!” “这么说,你是知道些什么了?”康贵妃眼角的余光扫过一旁的宫人,“这地上太凉,还是起来再说吧。来人吶,赐座。” 这次的大夫人母女不再推辞,恭恭敬敬地在一侧坐了下来,百里伊人眨了眨那被泪水浸湿的纤长羽睫,“贵妃娘娘有所不知,说起来,这也算得上是我们百里府的家丑了。都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可事到如今,臣女还是不得不说了。” 在宇文凇那心疼到了极点的目光当中,百里伊人姿势优雅柔美地揩了揩眼角的泪珠,“臣女有个庶出的妹妹,自小因为身子不好,一直在庄子里面养病,期间母亲尽心尽力,将她的身子给调养好之后,打算将她接回来。可谁曾想,中间却出了一些意外。” “没料到,臣女那庶妹,因为那意外便恨上了我们整个百里府,认为我们是不重视她,想让她死在外面,哪怕是我们再三弥补,却也还是不能消除她心中的恨意。原来我们还以为,她只是闹一下情绪也就罢了,可我们步步退让,却让她更加……” 说着,百里伊人苦笑了一下,“以往在府中,对于臣女和大哥,三妹妹便没少在背后动歪脑筋,就连这一次也是!” “伊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夫人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这件事会同你三妹妹有关?为什么我不知情?!” “这是大哥出发之前的事情了,三妹妹她对我出言不逊,我便认不住多说了她几句,本以为她最多跟我拌嘴两句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她居然信誓旦旦地说……说让我不要猖狂,还说往后咱们百里府,可就没人再护着咱们母女了。” 大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百里伊人的泪便委屈地落了下来,冲康贵妃道:“贵妃娘娘,她先前说了如此猖狂的话,我本来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才明白过来,却已经晚了!早知道,那时候我就该好好提醒一下大哥,让他提防着些,也不至于现在遭此横祸啊!” 宇文凇对百里伊人的话向来深信不疑,当即那气恼的神色便冲上了脸颊,重重一拳击在了桌上,“当真是可恶至极!这女子着实恶毒,对待自己府中的家人都能做出这等无耻狠毒之事!” 淡淡地瞥了儿子一眼,康贵妃才开了口,“这么说,你能肯定,这件事是你那庶出的妹妹在背后搞的鬼?本宫倒是可以相信你的话,可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呢?一个庶出的小姐,本事居然能够大到可以在救灾粮上动手脚,这实在是……”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实在是令她不敢以此作为证据去求陛下。 百里伊人暗暗咬了咬牙,眼角的余光望见了那看向自己的宇文凇,顿时计上心来,压低嗓音道:“不满贵妃娘娘,三妹妹她是有同谋的!只是那人的身份,臣女是不敢乱说的。” “没什么不能说。”大夫人却抢先开了口,同百里伊人郑重道,“在贵妃娘娘面前,哪有什么不能说的?” 康贵妃也点了点头,百里伊人这才试探着开了口,视线却有些躲闪,“贵妃娘娘应该也知道,在我们百里府还有一位姓皇甫的二少爷吧……” 皇甫翌辰?董皇贵妃的独子?! 康贵妃捏住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用力,目光当中凝了一道寒光,心思已然微微一转。 虽说那董皇贵妃在这后宫当中鲜少与人打交道,可在后宫,她的势力却不亚于皇后。现如今她的儿子虽然在宫外,暂时也没有能够回宫的迹象,可往后她会不会帮儿子回宫,会不会也想要同其他的皇子一决高下,争夺那个唯一的皇位,谁又说的清楚呢? 董皇贵妃的儿子,可以算是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劲敌,倘若能够借着这次的机会,将他给一并彻底打压了下去,那对于她的儿子来说,通往龙椅的道路上,岂不是又少了一个危险的敌人? 当下康贵妃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面上却不动声色,“那二少爷怎样?” “在百里府同秋水交好的就只有二哥一个人,先前有不少的事情,也都是二哥帮着她做的。贵妃娘娘,要知道在这个世上,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二哥他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差不多,所以……” 有钱能使鬼推磨几个字,令康贵妃心念微微一动,轻轻一抬手,“先前本宫也是见过昔年那孩子的,刚才还在想,他实在不像是那毛手毛脚,连如此简单的运送救灾粮都完不成的人,原来还有内情在里面,本宫现在才算是明白了。” “要让一个无辜的人蒙冤,本宫可着实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错怪了他。百里夫人,这件事,本宫定会帮你。”说着,康贵妃便缓缓起身,理了理袍袖,“你们这就跟本宫一起,去一趟墨琼殿面圣。” 百里府,欣荣院内。 眼看着已经过去了约莫两个时辰,喝过安神汤的老夫人已经重又睡了起来,百里秋水轻声站起身,打算去院子当中走一走。却没想到,她刚离开房间,便见到一名丫鬟快步向这边走来,看向自己时的神色带了一丝怪异。 “三小姐,宫中传来旨意,让您即刻入宫一趟。” 先前进到宫里的可是大夫人母女,现如今宫中却传出了旨意,让她也去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能肯定,但她却能够断定,对自己来说,这十有八九不会是什么好事。 “来的人说过是什么事情了吗?”百里秋水问道。 “没有,那人没有说,奴婢也不敢多问。”说罢,丫鬟又小心翼翼催促道,“三小姐,奴婢看那人催的紧,小姐还是快点动身吧。” “知道了,你去告诉那人,我安顿好老夫人马上就来。”打发走了那丫鬟,百里秋水一转身,就看到一旁的花琼已经紧张到脸色苍白一片,轻声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传召小姐入宫?”花琼有些紧张。 “为什么,总要去了才知道。你也放松些,现在再紧张也没用。”说着,百里秋水便回到了房间,将王妈妈喊到了一旁,叮嘱了她几句要按时喂给老夫人安神汤,这才丝毫也不慌乱地出了府。 停在百里府外的,是一辆自宫中驶出来的马车,驾车的人早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她出来,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百里秋水也不迟疑,抬脚便登上了马车,可当她看到里面已经坐好的那人时,却是认不住愣怔了一下,“你怎么也在这里?” 马车那柔软干净的座椅之上,皇甫翌辰正懒洋洋地坐在其中,见她上来,眉眼一弯,笑眯眯地将她拉上车,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你是因为什么在这里,我也是因为什么。” 百里秋水的眉心却是微微一紧,大夫人和百里伊人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因为什么,会将她牵扯到其中都不意外,可皇甫翌辰……她却是万万不想要将他牵扯进来的。 贵妃布局设陷阱 这一路上,皇甫翌辰的神情倒是轻松自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等一下入宫之后会面临什么,倒是百里秋水有些心事重重。网 过了不久,马车便飞速地驶入了宫中,有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宫人示意他们跟着他前行,皇甫翌辰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皇宫当中的亭台楼榭,还有那高高的红墙,时不时同一旁的百里秋水点评几句,竟像是踏青游玩来了。 走了一会儿,百里秋水隐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大夫人母女入宫来求助的人是康贵妃,康贵妃所在的长信宫刚刚就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看这宫人领他们前行的方向,倒像是…… “这位公公,贵妃娘娘的长信宫还有多久才能到?” 领路的太监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人倒还算是客气,听闻她这么说,解释道:“三小姐搞错了,咱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贵妃娘娘的长信宫,咱们这是要去陛下的墨琼殿。” 果然是这样,百里秋水谢过了那太监,心下却微微提防了起来,正揣摩着大夫人她们这次会如何设计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听到那太监说出这是要去往皇上所在的墨琼殿时,一旁的皇甫翌辰眼眸微微一亮,随即神色当中多了一抹异样,却又一闪即逝。 跟在那宫人的身后,终于,他们来到了墨琼殿,在宫人禀报过之后,二人便微微低着头,低垂着视线,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百里秋水脚步稳稳地行至正中,恭敬跪地行礼,“臣女百里秋水,叩见陛下,叩见贵妃娘娘。” 一进到这墨琼殿当中,百里秋水只是扫过一眼,便已经将其中看了个大概。 站在她眼前,身着龙袍的男子,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了,一双眼睛却仍旧精光四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就算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这里,也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而在他的身边,那位体态丰腴,装扮华贵的女子,百里秋水也是认得的,这一身珠光宝气,长相富态的女子,除了康贵妃还能有谁?至于紧跟着康贵妃站在一处的宇文凇,她更是忘不了,好好的一名皇子,前世若不是太过沉溺于对百里伊人的痴恋,浪费了大把的时间与机会,又怎么会轻易便被宇文易给设计到丢了命? 大夫人母女也出现在了这儿是自不必多说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四皇子宇文润同九皇子宇文易竟然也会在这里。(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从他们进到墨琼殿的那一刻起,她便能察觉到宇文润在看向自己时,那不无担忧的目光。显而易见,这次大夫人他们想必来者不善啊…… 只不过,令她好奇的是,在他们到来之后,皇上那探寻的目光便对准了自己,对于一旁的皇甫翌辰,却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便罢,那种漠不关心与毫不在意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就好像对于他来说,这皇甫翌辰就和这殿里摆着的任何一样物件没有区别。 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对于父母来说,看到这同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即便是不够爱,也不应当会有如此冷漠的神态才是…… 在她对此狐疑的时候,皇上也望着她,眉心之间多了一道细微的折痕,先前在这二人来之前,他已经听康贵妃草草将事情交代了一遍,现如今见到了这百里家庶出的三小姐,他却怎么也不能将这举止大方有礼,姿态不卑不亢的女子,同那个恶毒狡诈的庶出小姐联系在一起。 至于那同她一起来的皇甫翌辰……皇上的目光微微冷了冷,倘若不是因为牵扯到救灾粮一案,他绝不会让他就这样出现在这里! “你便是百里府的三小姐,百里秋水?”皇上开了口,语调有些阴沉,隐隐透着一抹不动声色的威慑,“你勾结府中二少爷,对自己的大哥栽赃嫁祸,险些令朕杀错了人,你可知罪?!” 百里秋水目光微微一凝,低垂着的视线微微一挑,这才落到了那一旁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两名侍卫身上。 “回禀陛下,臣女扪心自问,从来都不曾做过丝毫勾结陷害之事,臣女何罪之有?”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陛下,看来这百里夫人她们说的果真不错,这位三小姐不只是阴毒狡诈,胆子更是大的很,当着您的面都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撒谎。”康贵妃拧眉,似是十分不喜地摇了摇头,目光严厉地看向了百里秋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之事,当真能瞒天过海吗?” “在你来之前,本宫就已经将你买通了的人从牢狱当中提了出来,他们已经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在陛下面前说了个清楚,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要狡辩吗?” 康贵妃的话说的倒是义正言辞,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想要还这件事一个公道,可在她这正气凛然的面容上,那一双眼眸深处,却是时不时闪烁着一道冰冷幽光。 之前她也曾派人探听过皇甫翌辰这流落在外的皇子,所得到的回复也尽是些二世祖,纨绔公子之类,就连亲眼见过他,与他接触过的宇文凇,每次同自己说起时,也都会带着三分瞧不起地说他是只绣花枕头。 按理说,像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即便是皇子,也犯不着将他放在心上,可只要一想到他是董皇贵妃的儿子,她的心里就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今天真正地见到了皇甫翌辰,她才肯定,自己这次顺水推舟卖给大夫人的人情没有错。 只凭他这幅模样,她便不敢相信他真的只是一只绣花枕头。他的身世扬城人尽皆知,他自己自然也是知道的,倘若他真的是胸无半点心计,在来到这墨琼殿,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镇定? 只听康贵妃说完,百里伊人又含着泪,上前一步,面色恳切,“三妹妹,如今已经证据确凿,你还是及早认个错吧!你自己不懂事胡闹倒也罢了,这次连二哥都被你牵扯在了里面,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容不得你们抵赖什么的呀!”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大姐姐,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要让我如何承认?” 说罢,百里秋水又看了一眼皇甫翌辰,“至于二哥,这更是荒谬,整个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百里府的二少爷终天流连青楼楚馆赌坊酒肆,像这样一个终天只知道享乐的人,怎么可能会去陷害一个跟自己根本毫无利益牵扯的人?” “与他无关?那这银子是从哪里而来?”大夫人面色愠怒,抬手便将手里的一包银子掼到了地上,“这二人就是随着昔年一同押送粮车的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作何狡辩?!” 康贵妃斜睨了一眼的地上的那二人,开口道:“方才陛下也已经听到了,这二人可是亲口承认,是你百里家三小姐拿了这些银子,去收买了他们。这银子若是一般的,尚且还能怀疑是有人要污蔑你们两个,可这上面却有明明白白的宫中印记,一般人可是得不到这银两的。” 被大夫人愤怒砸下的银两,七零八落地洒在眼前,有的恰好整体翻了过来,看清楚背后那印记,百里秋水眸光一寒这些银两不同于一般的官银,底部除了有官府的印记之外,还有着特殊的记号,这批银两第一手经过的,必定是皇宫当中的人。 而在百里府当中,能够同宫中扯上关系,能够将这簇新“宫银”拿到手的,显而易见,只有皇甫翌辰一个。 百里秋水胸口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同一旁眉心紧拧的皇甫翌辰对视了一眼,这一回,看来不只是有人要对对付自己,还有人也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想要借机来对付他! “陛下!”不等百里秋水开口,百里伊人便已经含着泪又跪了下来,“臣女清楚,三妹妹是怕陛下责罚才不敢认罪,可是陛下,如今不管她认不认,这证据都已经确凿,还请陛下明鉴,先放了我大哥吧!” 百里伊人这凄楚可怜的模样,顿时令一旁的宇文凇心都要碎了,二话不说便挺身而出,“父皇!这百里秋水一看便是狡诈阴狠之人!大小姐母女仁义,对她步步退让,但她却因心胸狭隘而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对于此等小人,父皇可绝不能放过啊!” “三妹妹,我明白你的心里一直都是在嫉恨着我和大哥的,可你有什么不满也该冲着我们两个来才是,实在不该在这救灾粮上动手脚啊!”百里伊人哽咽着,“大哥即便是冤死了,他好歹也是你心中的仇人,可那灾区的无辜百姓呢?那千千万万条无辜性命,也和你有仇怨吗?” “因为自己心中的一丝仇怨,便认心让千千万万条无辜性命来陪葬,三妹妹,你可当真是对得起这恶毒二字呀!” 百里伊人这番痛斥慷慨陈词,看起来像是真正为百里秋水感到痛心,可从她开口之时,那眼眸当中闪烁的寒光便不曾消失过! 当今的皇上在对待百姓之事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她笃定,只要将那些受了灾的百姓牵扯进来,那皇上就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百里秋水的结局,就只能……身首异处! 董皇贵妃驾到 果真,先前在看到百里秋水之后,原本还有些动摇,不敢相信的皇上,在百里伊人说过这番话之后,脸色即刻间便多了一抹肃杀。网 先前,宇文易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观望的态度,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此刻不需要听到皇上说什么,仅仅只是看一眼他的脸色,便已经能够将他的心思揣摩个十拿九稳了。 宇文易将自己的视线从皇上的脸上不着痕迹地挪开,刚才这两名侍卫已经在皇上的面前赌咒发誓了半天,作证承认这次的事情是被百里秋水给买通了才会这么做,现在又有这带有宫中印记的银两摆在眼前,很显然皇上是要给这百里秋水治罪了。 他的视线又在百里秋水的脸上轻轻扫过,那并不艳丽却清秀脱俗,犹如空谷幽兰一般的脸庞,以及那独特的韵味,仍旧令他的视线有些挪不开。宇文易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气质如此独特的女子,他也唯独只见过她一个,就这样看她这么死了,着实有些可惜。只不过…… 他一早就看得出来,这两位百里家的小姐并不算和睦,如今百里伊人更是存了要她替百里昔年死的心思。尽管他有怜香惜玉之心,可若是能得到百里伊人的心意,就等于得到了整个百里府的支持,到底该怎么做,只一瞬间他心里便有了决定。 “父皇,三哥的情绪虽说激动了些,但却是句句属实。三小姐她因为自己的心思,要如何针对她的兄长,是她自己的事情,可如今这一次,她明知道那是受灾百姓救命的粮食,却还是丝毫不顾百姓安危,只为了发泄自己的气愤,着实是恶毒自私到了极点。” 同宇文凇那急不可待便站出来急冲冲的维护相比较,宇文易这几句表达意思相差无几的话,却立即博得了百里伊人的好感。 在得到百里伊人一个感激的目光之后,宇文易又面色诚恳道:“更何况,大少爷同儿臣一向交好,据儿臣了解,大少爷为人踏实可靠,更是怀着一腔报国情怀,这件事儿臣原本便不相信是大少爷所为。如今证据确凿,父皇也是时候还大少爷一个清白了。” “不错。”皇上面色并无十分明显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冷峻。 一旁的宇文润脸色微微一变,“父皇,儿臣并不这么认为。网这些银两固然一般人不容易得到,可在扬城的寻常人家当中,也绝不会仅仅只有皇甫公子一人拥有,只凭这便断定是他们二人勾结陷害,不免有些唐突。” 原本理智的宇文凇,在牵扯到百里伊人的事情上,就会将那原本还能称得上睿智的头脑抛在脑后,一听宇文润这么说,当即便有些冲动地恼了,“四皇弟,你这是在质疑父皇的决断吗?” “凇儿!”康贵妃来不及阻拦,当即脸色微微一变,轻声且严厉地呵斥了一句。 “母妃,儿臣只是看这阴险狡诈的人,担心父皇也被蒙蔽罢了!”宇文凇高喝一声,“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依照父皇的意思,把这两名罪人拿下!” 然而,就在侍卫扑上前来,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一个略带寒意,却不失威仪的清亮女声从殿门处略带慵懒地传了过来“本宫难得来见陛下一次,怎么刚到就听见有人在这喊打喊杀?” 一听到这声音,康贵妃的神色微微一变,她平天不是从来都不曾主动来这墨琼殿一步的吗,今天,还偏偏是这时候过来了这里,显然是得了什么信儿了吧! 见到从殿门那,步履平缓走来的两名女子,百里秋水的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眼底划过一抹轻笑,她就知道,在宫外她或许插不上手,可在这皇宫之中,皇甫翌辰有难,董皇贵妃她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此刻,那面上带了一丝孤傲笑意,走在前面的女子,正是董皇贵妃。 在前世,百里秋水曾经只是远远地见过她一次,只隐约记得算是一位绝代风华的美人,却看的并不怎么真切,这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面见了,她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甫翌辰会有着那样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尽管已经有些年纪了,可岁月的痕迹却并没有令董皇贵妃的脸变得年老色衰,而是平添了一份历练成熟的饱满美感,这种经历了时光岁月积淀的美,甚至将那倾国倾城,有着仙人之姿的百里伊人都给衬托的有些单薄了起来。 董皇贵妃的穿着打扮,并不雍容华贵,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素净简朴,可那简单的打扮,却越发将她衬托得大气从容,即便是没有那些金玉珠翠挂了满身,那一举一动之间,却仍旧散发着一种逼人的贵气。 而同她一起前来,走在稍后位置的女子,百里秋水却很是熟悉,那体形纤细,气质柔婉的女子,则是四皇子宇文润的母妃,郭淑妃。 在寻常的妃嫔当中,郭淑妃的姿色也已经算是不俗了,只不过同董皇贵妃相比较,郭淑妃立即便显得有些姿色平平了。 走近了过来,董皇贵妃的视线都不曾斜过一下,只在经过那上前擒拿百里秋水二人的侍卫身边时,语气淡漠冰冷地吐出一句:“本宫不喜欢在房间当中看到这闹嚷嚷的,都暂且退下吧。” 皇上的目光当中划过一抹阴鸷,语气却是寻常,“皇贵妃大概是不知情,这二人联手勾结,毁了赈灾的粮食,朕现在就要将他们押入死牢。” 听了这话,董皇贵妃那像是冰封的脸上,却忽然莞尔一笑,只不过那一双美目当中却隐约透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讽。 “先前臣妾听说陛下在处理要事,就同淑妃一起等候在外,方才的事情不说是了如指掌,却也是清楚个大概的。所为的物证人证倒是齐全,可臣妾怎么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听到?难不成,这勾结栽赃的两人全都是哑巴?” 说着,董皇贵妃便转过了身,这也是她进到这墨琼殿之后,第一眼面对面地看向百里秋水二人,她的视线先是落在了百里秋水的脸上,“本宫问你,你可是不能言语?” “回禀皇贵妃娘娘,臣女并不是哑的。”百里秋水行过一礼,毕恭毕敬回答道。 点点头,董皇贵妃又将视线转向了皇甫翌辰,当她面对面地见到他时,先前那像是有一尊冰山矗立的眼眸,在一瞬间融化成了满眶的复杂泪水。只不过,这泪水的涌现也只是令人难以察觉的一瞬,随即便在她的眼中消失了个干干净净,“那你呢?” 只是这一瞬,也足以令皇甫翌辰的心狠狠地震颤了起来。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生母,就是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竭尽全力庇佑着他的人! 皇甫翌辰将涌上喉间的一缕涩意压下,“回禀皇贵妃,我……不是。” “好,既然这二人都不是哑的,那臣妾可就要问一问陛下了。”董皇贵妃一个旋身,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气场十足,“只凭一方的证词,便断定这二人有罪,甚至连一句辩解都不曾从他们的口中听到,陛下这么做,难道不觉得有些唐突了么?” 说着,董皇贵妃又是一声冷笑,“还有那不清楚缘由,就急着先把罪给定下来的人,本宫倒是想不明白,这究竟是真的太蠢,还是另有所图!” 董皇贵妃的这句话,令康贵妃等人脸色一变的同时,也令百里秋水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董皇贵妃看来是要将这件事管到底了,只要她肯替他们争取到一个机会,肯成为他们的依靠,那他们就转圜的余地! 皇上的脸色猛地阴沉了下来,只是当那怒火烧得正盛之时,却又被他给压回了眼底,“那依皇贵妃之见,此事应当如何?是要让朕将这明摆着的证据视而不见,仍旧依照原来的决策处决了那百里昔年么?!” “陛下这是在和臣妾置气么?”董皇贵妃轻轻一笑,目光却扫向了一旁的康贵妃,当视线从她的脸上划过的一瞬间,从那目光当中迸射而出的寒意就像是一柄钢刀般锐利冰冷,“康贵妃方才不就做的不错么,要定罪,就要先找证据。” 被她这阴冷的眼神一瞥,康贵妃的掌心之间即刻便沁出了一丝冷汗,她心里明白的很,董皇贵妃这是彻底记恨上她了。 郭淑妃自打进来,便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儿子身边,当她从董皇贵妃看向康贵妃的视线当中嗅出一丝杀意时,她的眼底还是禁不住浮起了一抹漠然又略带讥讽的笑意。 这康贵妃的头脑不可谓是不聪慧,可在这后宫当中同她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也早已经将对方的特性打探了个清清楚楚。这康贵妃的头脑再如何聪慧,这么多年了,却始终都学不会耐心二字。 皇上同皇贵妃之间并无感情,这是后宫当中人尽皆知的一个事实,然而从一开始便得不到皇上宠爱的这个女子,却能一路扶摇直上,舒舒服服地坐上皇贵妃的位置,且在后宫当中从不曾折损过半分,靠得当真只是自己的手段心计么? 郭淑妃微微眯起眼眸,她也在这后宫当中生活了几十年,她比谁都要清楚,在这种地方想要活下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或许还有可能,可要不只是活下来,还活的风生水起高高在上,那凭借的可就绝不会只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转圜余地 这么多年来,董皇贵妃手里的底牌始终都是一个秘密,后宫再多人将她视作仇敌,却也不曾真有人敢真的上前走出这一步。如今这康贵妃,这么快便认不住了,太没有耐性的人,想要取得最后的胜利,怕是难得很呢。 收回那打量的视线,郭淑妃又斜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神态也在一瞬间变得若有所思。 她的润儿向来深谙明哲保身,不趟浑水的道理,以往遇到这种事情,怕是早该找借口推脱走人了才是。可今天他不但半分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还做出了那与他性格极为不符之事……难道说,先前她听到的传言是真的? 郭淑妃的目光微微一寒,随即又恢复了那寻常的从容神态。 康贵妃也不愧是在后宫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在那一瞬间的僵硬神态过后,脸上的笑容便再自然不过,“皇贵妃您过誉了,臣妾也只是看百里夫人太过伤心,于心不认,至于后来竟然真的会找出这些证据,却是臣妾不曾想到的。” 董皇贵妃淡淡一笑,看向了百里秋水,“本宫问你,这件事是你做的么?事关百姓性命,此事可丝毫容不得纰漏。” “皇贵妃娘娘在上,臣女不敢撒谎,这件事与臣女无关,与臣女的二哥更是无关。”顿了顿,百里秋水又道,“臣女没有物证,可此事却的确与我们无关,这一点,臣女还是可以证明的。” 宇文凇嗤笑一声,满眼的鄙夷不屑,“像你这样恶毒的女子,在府内陷害大哥,如今还要欺瞒父皇么?父皇英明神武,岂是那么容易就会被你给骗了的?我看你最好还是收起你那套巧舌如簧,不要再拖延时间了!” 宇文易轻轻摇了摇头,像是颇为遗憾一般,“三皇兄说的不错,三小姐,倘若你还想要拖延时间,那大可不必。如今证据确凿,你再狡辩也是枉然了。事到如今,你还不知忏悔,即便是父皇再如何仁爱英明,也无法对你宽恕半分了。” 这两位皇子,一个气势汹汹,一个动之以理,只不过所要表达的却全都是一个意思。皇上的视线望向了一旁还不曾开口的宇文润,“你三皇兄和九皇弟都是这么认为的,你的意思呢?” “父皇,儿臣认为,即便是要给三小姐定罪,也该让人心服口服。网救灾粮被毁一事,损失虽然不大,可此事却已经折辱到了皇家威严,折损到了父皇的颜面。倘若不能让真正的罪人心服口服地认了错就草草定罪,未免对父皇会有所影响。” 从进到这房间,董皇贵妃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扫在皇甫翌辰的脸上,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一张脸上神态自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半分变化,只有那偶尔轻颤的羽睫,会悄悄将她那有些激动的情绪表露出来。听到了宇文润这番话,她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错愕神情,随即便将视线转向了皇上。 在宇文润开口之后,百里秋水便能够肯定,只要有了宇文润这番话,皇上必定会同意他的意见。倘若是在从前,也许皇上并不会太过重视宇文润的意见。可如今,这四皇子却是用自己捐赠的粮食,帮忙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的人,皇上对他的看法,自然也就有些不一样了。 果真,皇上微微点了点头,那不怒自威的目光向百里秋水这边看了过来,“好,那朕倒要听听,你能怎么来证明自己无罪。” 皇甫翌辰面色微微一凝,下意识地看向了百里秋水,他很清楚,她的手里根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同这被人事先安排好的银两,以及这跪在地上的二人相抗衡。没有实际的证据,无论她说什么,也都不能扭转当下的局面。 察觉到他的视线,百里秋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目光,让他不必太过担心。 她是重活了一世的人,早在前世,她便已经在这两位帝王之间周旋了,若要说对君王心意的揣测,即便是现在的宇文易都不及她十分之一。 这次救灾粮出了事,皇上之所以势必要将始作俑者抓出严惩,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么爱民如子,真的要将对自己子民造成损害的人抓出,以泄心头之恨,而是为了一个交代。 救灾粮不同于别的事情,尽管十几车粮食对于富饶的空明大多数地方来说并不算多么夸张的一个数量,但它的意义却不同。救灾粮能否及时到达,能否平安到达,都代表了天子对遇灾子民的重视。它出了事,皇上是势必要给灾民,给天下人一个合理交代的。 百里秋水轻轻抿了抿唇,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当中微微泛起一丝波澜。这殿上的人,几乎都以为皇上是一定要抽丝剥茧找出那始作俑者,可实际上,皇上在乎的并不是究竟是谁做了这件事,而是在万民眼中看来,谁最有可能做了这件事。 他真正想要的,是将那个看来最有可能的“始作俑者”找出,给予严厉的刑罚,至于这人究竟是谁,究竟是不是真正由他作为,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大家会相信,就是这个人所为,那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 因此,如今她要做的,并不是真的找出什么切实的证据,而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冠冕堂皇地推一个人出来。 扫了一眼那还散落在地上的银两,百里秋水眉心一皱,开了口。 “粗略估算一下,方才母亲摔过来的这些银两,大概也只有几十两。在救灾粮上动手脚,这可是要冒着杀头的死罪。既然是能够在这些东西上动手脚,那这二位在侍卫当中的身份必定不会太低,想来平天也不是很缺银子的。” “既然是不缺银子,那么只为了区区几十两,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能甘愿去冒着杀头的大罪,来做如此有风险的一事呢?”百里秋水摇摇头,“倘若你们要说是我逼迫,那还是趁早算了吧,谁都知道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逼迫得了你们?” 康贵妃目光微微一沉,“这也是本宫的人,刚刚才从他们那搜出来的,至于最起初是不是就收了这么多,这个可就不一定了吧?” 这二人本就是康贵妃半胁迫半利诱地买通的,此刻也不难听懂康贵妃话里的意思,当即为首的那人便一磕头,战战兢兢道:“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小人真的受了银子,求皇上不要再用刑了!” “小人收了一千两,小人的弟兄也收了一千两!我们兄弟两个原本打算着拿了这笔钱,替三小姐做完这件事,之后便寻个由头回家去谋生的,小人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小人已经知错了,求皇上娘娘不要再用刑了啊!” 只要他们能够说的出一个数额,康贵妃就有法子让这笔“买通钱”出现在这二人的手里,事先得到允诺,此事结束之后会放他们二人带着钱离宫,他们也不含糊,张口便喊出了这两千两。 “陛下明鉴。”百里秋水目光微凝,“无论是臣女还是二哥,都掏不出这为数不少的两千两。” “一派胡言!谁不知道百里府二公子身家无数?区区两千两都掏不出,你这是在拖延时间,还是把父皇当成愚钝之人糊弄呢?!”宇文凇脸色冷冷一沉。 “三殿下无须激动,既然陛下允许了我开口,那就请三殿下先听我把话讲完。”百里秋水轻声道。 她环顾一眼四周,“诸位都是心里明白的人,二哥手里的银钱的确是不少,可那些银两究竟是从哪里的,想必大家也都明白,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全都是靠了董皇贵妃心善接济。” “谁也都清楚,在宫中,即便是连那最末等的妃嫔,也都会有一个专门负责帮自己记账的下人,每一笔的来来去去都会帮主子记个清清楚楚,更何况是皇贵妃娘娘。”百里秋水笑了笑,“若是皇贵妃娘娘不介意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娘娘将那账本拿出,同另一本账本来做个比对。” “本宫的账本倒是可以拿出来,只不过本宫就只有一本,不曾有过另外一本。”董皇贵妃一面回答着,一面却暗暗打量着百里秋水。 她清楚记得,她的密探曾经告知自己,以往在百里府与谁都不亲近的皇甫翌辰,自从这三妹妹回了府之后,二人的感情便异常亲密。那时她便对这百里秋水产生了浓重的好奇,今天终于算是亲眼见到了,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一种情景之下。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皇贵妃娘娘误会了,这另外一本要比对的账本,是在我们百里府。二哥平天吊儿郎当,身旁有多少银钱自己都搞不清楚,老夫人爱孙心切,专门拨了个会管账又信得过的下人来,帮他将这银钱的来去,同样一笔笔记得清楚。” “至于这两千两究竟是不是二哥给我,让我拿去买通这两人的,只需要将皇贵妃娘娘,同存在老夫人那的账本取出来进行一个比对,看看是不是短了这数目不小的两千两,不就可以寻得到真像了么?” 百里伊人脸色一个愣怔,她平天去到老夫人房里不多,对二房的事情更是不曾搭理过几次,竟不知道皇甫翌辰,还有一个老夫人专门派去管账的人! 皇上训斥 到时候,这两本账本拿出来一对比,皇上必定会发现端倪,既然从那两名侍卫入手,抽丝剥茧,不就要查到她们的头上了么?! 冷汗从百里伊人的掌心渗了出来,她绝不能让事情就这样发生! 当下,又急又乱的百里伊人,眉峰微微一沉,“陛下明鉴,臣女这三妹妹向来心思奇多又巧舌如簧,她既然敢这么说,那账本必定已经被她给动过手脚了!” “大姐姐,二哥的账本,一直都是被老夫人收在身边,我怎么可能有本事改得了?” “你当然有本事!问一下百里府众人,有谁不知道你巧舌如簧,骗取到了老夫人欢心?想要在老夫人那里改了账本,对你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难事!”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大姐姐的意思就是说,是我花言巧语,骗取了老夫人信任,让老夫人稀里糊涂地便依着我的意思改了账本?” “陛下明鉴!”百里秋水眉心一沉,“老夫人的为人,想必陛下再清楚不过,老夫人最是诚信公正,眼里向来揉不得沙子,更见不惯偷偷摸摸之事,又怎么会在背地里动些小手脚呢?” 百里伊人冷哼一声,“那可未必,人总有上了年纪犯糊涂的一天,而且咱们府里有谁不知道,你三不五时就会拿些香啊茶点啊去讨好老夫人,说不准老夫人就是这么稀里糊涂掉进你的迷魂阵去了呢。网” “当年老夫人的父亲为国捐躯,先皇曾以五千金作为抚恤,欲赏赐给老夫人这遗留人世的孤女,老夫人尚且都能以国难未除,需要银钱补给为由拒绝了那样一大笔赏钱,现在大姐姐却认为老夫人会被一点蝇头小利所收买,大姐姐难道不觉得这话对老夫人太过诋毁吗?” “你,你胡搅蛮缠!我不是……”百里伊人一个结舌,还不等她说完,只听到一声雷霆般的震怒狠狠地传了过来 “还不给朕住口!卫国夫人一辈子德高望重,岂容你如此污蔑?!”方才还面色如常的皇上,此刻脸上竟平添了几分怒意。 “陛,陛下,臣女并不是那个意思……”在这龙威之下,百里伊人身子一个颤抖,脸色都惨白了起来。她有些不明白皇上的怒意为什么会如此之大,她之所以会一口咬定是老夫人改了账本,不过就是为了替他们的所作所为开脱,皇上又怎么会…… 百里伊人受到了惊吓,泪水在眼眶当中几乎要惊恐地涌了出来,她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扫过了百里秋水的脸,在对上那一抹略带讥讽的冷笑之时,脑中顿时犹如一道电光划过又是她在背后搞鬼?! 百里伊人并不清楚皇上震怒的原因,可在一旁那面如土色的大夫人心里却清楚的很。 老夫人的父亲,曾经是空明的一品将军,当时正值空明内忧外患之时,老夫人的父亲拼着最后一口气击败了来势最为凶险的一支敌军,自己却身中数箭,战死沙场。事后先皇感恩,拿出一大笔银钱,老夫人却为了国家大义而拒绝。 而老夫人的丈夫,也就是死去的老太爷,年纪轻轻便位列丞相,与他自己的能力固然脱不了干系,可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老夫人的扶持与三不五时地警醒提点。老夫人的正一品卫国夫人封号,也是先皇亲自授封。 现如今百里伊人在皇上的面前,对老夫人出言不逊,皇上怎么可能不动怒? “在朕的面前信口雌黄,是为不忠,对自己的祖母随口污蔑,是为不孝!卫国夫人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不忠不孝的孙女,当真是丢进了百里家的颜面!”皇上怒气冲冲,这几句掷地有声的评判,几乎要让百里伊人晕厥过去。 大夫人身子一晃,险些晕倒过去,百里伊人大张着嘴,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无,脑中不断嗡鸣着皇上的那句“不忠不孝”…… 被当今天子抛出这句不忠不孝,几乎等于将她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一脚便踏入了泥沼! 将百里伊人看得比自己命都重要的宇文凇,此刻自然是无法坐视不理,当即便硬着头皮,也不管一旁的康贵妃是不是打算要阻拦自己,上前一步道,“父皇,百里家大小姐固然是……冲动了些,可道理却也说的过去。那是百里家的簿子,会不会被改了,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儿臣看这三小姐根本就是个谎话连篇之人,她的话,父皇可信不得!一本极有可能被动过手脚的账簿,实在算不得证据!” 宇文润当即眉心一紧,宇文凇对百里秋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他那斜飞入鬓的剑眉微微一挑,心下竟无端生出了一抹极其不痛快的感觉。 “三皇兄。”宇文润终究还是开了口,面上带着那一如既往的淡然浅笑,只是在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当中,此刻却已经是见不到了半分笑意,“这地上的银两既然可以作为铁证,那账本为什么就算不得证据了?” 说罢,宇文润又是轻笑一声,“知道的,会赞三皇兄一句心直口快,不了解的,见到三皇兄如今这模样,还会以为三皇兄是护花心切,失了理智呢。” 这一声浅笑之间,竟是已经隐隐带上了要同宇文凇拔剑相向的敌对意味,宇文凇一个愣怔,随即便禁不住恼了起来,“四皇弟说话还是要有些分寸的好!伊人是你皇嫂的娘家表妹,我会袒护她也是人之常情!” 宇文润那笑意当中随即夹杂了一抹讥讽,“大小姐同三小姐也是同一个母亲,大小姐是皇嫂的娘家表妹,这三小姐就不是了么?我看三皇兄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三皇兄的性格向来容易激动,虽是仗义执言,却未必是理智的决定。” “你”宇文凇脸上的难看自不必多说,郭淑妃的脸色也是隐隐一变。 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看似随性,可实际上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他一直都喜欢自由散满,不追名不逐利的日子,在这父皇的面前,更是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可如今…… 如今他却已经破例了两次。 若是说之前留在这还不能算是什么的话,那么刚才,他眼底当中透露出来的,对这百里家三小姐毫不掩饰的维护之情,却是再也明显不过的了! 郭淑妃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百里秋水的脸上来回扫动着,心下除了惊愕还是惊愕,她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少女,究竟能有什么值得自己儿子动了真心的本事…… 就在郭淑妃正心思复杂地盯着百里秋水之时,只见这身形纤细的少女又冲着皇上行了一礼,道:“陛下,既然有人质疑,那账本之事就暂且搁下不提。可即便是没有这确凿的证据,明眼人也都能看得出来,这件事绝不可能是臣女所为。” “怎么说?” “先前臣女就已经听到,这次粮食霉烂的原因,是因为粮食里面受了潮,又被层层油布包裹起来,所以才会十几车尽数霉烂。而且据臣女所知,在运送粮食的路上,期间就算是要休息,负责运送的人也会同粮食休息在一处,绝不能放松半分警惕。” “这么说来,这问题不就再明显不过了么?”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寒意,瞥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二人,“他们口口声声说是臣女买通他们来陷害大哥,那臣女倒是要问上一问了,总共有十几辆马车,他们是如何避开所有人的耳目,一辆辆的动了手脚而丝毫不被发现?” 大夫人心里猛地一悬,这问题问的可当真凶险,倘若这两个人回答地稍一不慎,那岂不是就要在皇上的面前,证实了是百里昔年玩忽职守,所以才让他们有机会下手了的么?! 康贵妃脸色也是一沉,目光威仪地看向那二人,“说的是,你们两个是不是撒了谎?!一路上都有人看着那些粮食,你们怎么可能瞒得过众人的眼睛,在粮食上搞鬼!?” 那二人即刻便明白了过来,“是,是……小人并不是在路上才动的手脚,而是之前,在出发之前,我们就已经将水洒透了粮车!” “这更是一派胡言!”百里秋水冷笑一声,“粮食整车都霉烂了,里面洒上的水必定不少,在途中只要查看过一次,就不难察觉到有问题。要说是你们提前动了手脚,这更是令人信不过!” 在听罢这些话之后,宇文润眼底微微一亮,下意识地抬起视线,便对上了百里秋水那一双澄澈的眸子。他心下了然,当即便紧了紧眉心,开口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讲!” “这两个人,无论是在什么地方动的手脚,从洒水到粮食霉烂的过程并不会太短,这期间,负责押送的官员怎么可能连一眼都不曾检查过?这分明是玩忽职守!倘若他并没有玩忽职守,又怎么可能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了霉烂的粮食?” “这二人,究竟是不是污蔑了三小姐不得而知,但他们的话却恰恰证实了,百里昔年在押送的路上,的确有着玩忽职守,未曾尽责的纰漏之处。倘若他检查过一眼,也就不至于要等到粮食全部霉烂,才被接洽的官员察觉到了这件事!” 斩立决 说着,宇文润的脸色又是一变,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大夫人母女,一字一句道:“父皇难道不觉得此事很是蹊跷吗?这两个所谓的人证,破绽百出,儿臣倒是觉得,他们更像是被什么人给买通了,借着污蔑三小姐,来为真正的始作俑者开脱!” 听完宇文润的话,皇上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就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天气。一时间,殿内的气氛立即便因为皇上的脸色而压抑了下来,众人均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百里秋水也以一副惶恐神态垂下了头,但她却分明从皇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她低垂下了视线,唇角轻轻勾起一丝冷笑。她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颗汗珠出现在了康贵妃的额角,沿着她那丰腴的脸部线条悄悄滚落了下来,就在那汗珠滴落的一瞬,只听到皇上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不无阴鸷地开了口。 “好一个百里昔年,因自己玩忽职守铸成大错还不知悔改,更是不择手段买通人证,企图栽赃嫁祸他人来蒙蔽朕,为自己开脱。如此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之人,朕当真是连一天都多留不得了!” 大夫人同百里伊人身子一僵,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见百里伊人的身子开始忍不住簌簌发抖,宇文凇脑子一热,“父皇,儿臣” “住口!”康贵妃柳眉倒竖,猛地扯了一把宇文凇,“你父皇在做决断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旁边插嘴了!?退下!” “陛下,陛下”脑中惊雷之声渐渐散去的大夫人,在亲耳听到皇上的这番话之后,顿时乱了神智,她竭力维持着面上冷静的神色,“陛下,此事绝对和昔年没有关系,臣妾求陛下您再好好调查一番,不要冤枉了他啊!” “冤枉?现在事实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皇上冷言道,“百里昔年这玩忽职守之罪既定,他贻误救灾,将万千灾民性命视于不顾,他这种种罪名,还需要朕重新为你一项一项罗列而出吗?” 百里伊人彻底慌了神,她颤抖着唇,吐出的话都像是被心底的寒意给冻僵了一般,“陛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大哥他对陛下忠心不二,臣女可以性命担保啊陛下!” “百里夫人,你有时间在朕的面前,为那不争气的百里昔年求情,倒不如省下时间来,好好从头管教一下你这不忠不孝的女儿。”皇上沉着脸,脸上带着一抹薄怒神情,一字一句当中都透着一抹不见血的狠厉,“传朕旨意,罪人百里昔年,斩立决!” 百里伊人脸色刷的一白,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明明是她们所做的证据更加可信,为什么皇上却还是被那个小狐媚子的三言两语便给说动了,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狐媚之术不成?! 见到百里伊人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冷笑意。 说到聪明这一点,百里伊人的确是同龄女子当中的佼佼者,可她的聪明,却聪明的太浅薄。至少现如今,她不懂揣摩为人君者的真正心思。她以为有人暗中助了一把,做出了这些看起来货真价实的证据,就可以为百里昔年开脱,这可当真是愚蠢的有些可笑了。 证据再如何真,再如何多,再如何对准了她百里秋水,但只要有任何一丝明确疑惑模糊的证据能够证明这次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她而是百里昔年,皇上就比必定会将手中的刀对准百里昔年的脑袋砍下。 至于理由,也实在再简单不过,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更倾向于相信,这件事是负责运送粮食的百里昔年所为,而不会有人相信是她这样一个无钱财无地位的小庶女,只是为了一时之气而设计的一场阴谋。 证据指向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舆论更容易指向谁,皇上就更倾向于将谁拿来定罪! 康贵妃心中也不甘,只是现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她当下求自保都来不及,实在是无心再去顾及大夫人他们了! 宇文凇心里想的却不及康贵妃理智,一看到百里伊人那摇摇欲坠,随时都像是会崩溃过去的一张娇弱面容,他心中的不忿便越发严重。当即脸色便有些难看,不经意当中,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甚至有了几分出言不逊 “父皇,儿臣当真是不得不说一句了,现在连一个确凿的证据都不曾找到,父皇便这样定了百里昔年的罪,这件事若是传扬开来,难道父皇就不怕其他的臣子也跟着寒了心吗?!” 这话一说出口,百里秋水的眼底便忍不住浮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这三皇子,当真是被女色给迷晕了头。皇上已经解决了这一难题,他却要拿其他的臣子来威胁他,原本在皇上的心里,这三皇子的份量还不算太轻,经此一事之后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见她暗暗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宇文润立即心领神会,“三皇兄,你如此误解父皇,就不怕令父皇寒心吗?这次百里昔年负责的便是救灾粮的运送,途中出了任何问题,都同他脱不了干系,别说是父皇如今已经有了证据,就算是没有证据,这责任也应当由他来一力承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被人在百里伊人的面前反驳,宇文凇立即有些恼羞成怒。 “够了。”皇上眉心紧拧,显然已有了几分薄怒,等他看向宇文凇时,眼眸当中射出的几分责备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身为皇子,连什么话当讲什么不当讲都分不清,当真是丢人现眼!这件事同你没有任何关系,朕现在也不想要看到你。” “父皇,儿臣”宇文凇满腹的不忿,最终却还是不敢再多言什么,只得悻悻然道了句,“儿臣告退。” 在康贵妃的怒视下,宇文凇逃也似的离开了墨琼殿,皇上的怒意却尚未消散,又将余怒的矛头对准了宇文易,“你也是一样!相处这么久,竟然都意识不到那百里昔年是能力如此浅薄又如此无能之人!方才还同你那没出息的三皇兄一起大放厥词!真是令朕失望至极!” 宇文易一个愣怔,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无端便生出了了一股浓重的懊恼。这么多年,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知费了多大的努力,才从那个不受重视的,出身低微的皇子一步步爬到了今天,成为了皇帝最为宠爱的几个儿子之一,可现在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阅历尚浅,识人不清,以至于被人蒙蔽。方才儿臣也是冲动了些,还请父皇原谅。”只一瞬间,宇文易便将眼底的那一丝冰冷不忿给完好地掩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无比诚恳的神情。 他的伪装,向来都是一等一的,在看到他脸上那无比诚挚的神情,皇上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不少。只是当他抬起头,对上百里秋水那双如同清泉般清冷澄澈的眼眸时,他的心便禁不住一抖。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他的脑中却本能地跳出了一个想法从百里昔年运送救灾粮,再到现在被彻底定了死罪,这一切,全都是她百里秋水一手策划而成! 而且,在这场谋划当中,她还有着一个强大的同谋……宇文易竭力掩饰好自己眼底的惊愕,心中却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宇文润怎么会同她合谋在一处,他们两个,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信赖?! 先前他的确也有些察觉出宇文润对百里秋水的不同,但他却没有想到,那并非只是浅薄的好感,而是……若不是彼此信任到了一定的程度,怎么会联手设计了这样一场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性命搭进去的计谋? 宇文易微微一凝眉,将眼底窜上的一抹诡谲怒火给压了下去,令他自己都感到愕然的是,在此刻这翻涌不止的懊恼当中,竟然还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是从何而来的酸意…… 就在宇文易也跟在宇文凇的身后离开墨琼殿不久,那哭号不止,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大夫人母女二人也被赶了出去。至于那作为人证的两个人,也已经被下令,拖出去乱棍打死。 方才上演过一场闹剧的墨琼殿,现如今便安静了下来。在皇上再次开口之前,董皇贵妃却抢了个先。 “皇上先前险些冤枉了这三小姐,现在虽说是有惊无险,可她年纪轻轻的却受了这样一场惊吓,皇上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好给这丫头来压压惊么?”说这话间,董皇贵妃只淡淡瞧了一眼百里秋水,对于皇甫翌辰则是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不给。 从今天一事便不难看出,这百里秋水不光是个聪明过人的,还是个沉稳从容之人,有她陪在皇甫翌辰的身边,多少会令她放心许多。既然是想要拉拢,那么她不妨在这时候送她一个顺水人情。 同皇上说完,董皇贵妃又微笑着看向了百里秋水,“让你受惊一场,你想要什么弥补你受到的惊吓,都尽可以开口,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小气。” 郭淑妃视线轻轻一转,当下也露出一丝笑意,“皇贵妃说的当真不错,陛下是该赏点什么,来给她压压惊呢。” 微妙的变化 同康贵妃相比较,郭淑妃最为聪明的一点在于,她更加有耐心,更加喜怒不形于色。网 这百里秋水出身低微,最初在得知儿子极有可能迷恋上这样一个女人时,她心里自然是不情愿的。可是她清楚,若是一开始就明着和儿子对着来,只会起到相反的效果,倒不如先做出一派大度宽容的模样,其他的日后再做定夺。 宇文润在皇上的面前份量重了,郭淑妃的份量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若说在听到董皇贵妃的提议,皇上的面色还有些冷漠的话,那么在听罢郭淑妃的话之后,他的脸上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一丝笑意,“爱妃说的不错,百里秋水,你想要什么补偿,朕都可以赏给你。” 看她身上的穿戴,皇上倒是可以断定,这庶出的三小姐在府中过着的,的确只是一般庶女的日子,像这样的女子,求的无非会是一些名贵的首饰衣衫罢了。 “谢陛下。”百里秋水倒也不推辞,落落大方地便跪地行礼,“臣女别无所求,只希望陛下可以不要惩处臣女的父亲,将他从牢中释放出来。若陛下可以应允,臣女自当感激不尽!” 皇上面上微微划过一丝错愕,“你倒是个孝女。” 话没有明说,可他的意思从脸上便被百里秋水看了个大概,她又是行了一礼,诚恳道:“大哥的下场是大哥自己种下的苦果,父亲待他的悉心教育二十年如一日不曾有过疏漏,这件事大哥固然有错,可父亲只是错在太过相信自己的儿子。” “陛下也是有子女的人,为人君的同时,陛下也为人父,这种为人父亲的拳拳爱子之情,陛下想必也能体会得到。可陛下是圣明君主,臣女的父亲只是凡人,他做不到像陛下一般英明,这也是无可厚非。还请陛下能体谅,放了臣女的父亲吧。” 说罢,百里秋水便俯首跪着,一派无比诚恳的模样。 “好,看在你这一片孝悌之心,朕就为你这孝女破例一次,放了百里大人。”说罢,皇上的脸色又是一沉,“倘若不是朕先应允了你,朕必定不会轻饶了这百里大人,死罪可免,活罪必定难逃!” “臣女谢过陛下!”百里秋水恭顺行礼,满脸感激神色,就好像她同百里于道当真是有多么的父女情深一般。 这件事随着百里于道的释放,已经算是尘埃落地,众人离开了墨琼殿,在出了殿门,拜别郭淑妃与宇文润之后不久,董皇贵妃便停下了脚步,她站稳身子,面带微笑地看向了百里秋水二人,眼圈却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 “我的儿……你已经这么大了。”董皇贵妃微笑着,面色却有些抑制不住的凄楚。 皇甫翌辰面色也有了些动容,他启开了唇,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甚至连要如何称呼眼前的女人都不清楚。 “你难道都不喊我一声母亲吗?”见他不言语,董皇贵妃的嘴角有些苦涩地垂了下去,“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我心里又何尝不是?怪就要怪造化弄人,你本不该过着这样的日子,都是因为……” 说到最后,董皇贵妃眼底禁不住划过一抹恨意,语气当中也带上了一丝恶狠狠的意味。 “因为什么?”皇甫翌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可疑之处,他苦笑着看向董皇贵妃,“我并不是不情愿喊你母亲,只是……” 这母子二人欲言又止的谈话,却将这两人多年来的愁苦无奈展现了个淋漓尽致,百里秋水自一开始便垂首退后立在了几步之遥的地方,看似避开了他们的话,可还是能够将对方的交谈给隐约听了个清楚。 皇甫翌辰叹口气,目光却坚定而倔强地仰了起来,“告诉我,为什么当年我会被抛弃到宫外?不要拿那个占卜来搪塞我,我很明白那不是真相!” 董皇贵妃却是摇了摇头,那保养得宜,仍旧明艳动人的一张脸上,隐隐透出了一丝疲惫,“翌辰,有些事并不是我三言两语便能同你说明白的。可你一定要记住,从今天开始,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一定要万事小心,绝不能有一丝松懈!” “我为什么要小心?”皇甫翌辰眼底的疑惑更为浓重,片刻,却自嘲似的笑了起来,目光当中却透着一抹悲凉,“万事小心,这防备的又是谁?我只是个亲生父母抛弃了的弃儿,谁会将我这样一个废人弃儿看作敌对?” “你的父母从来都没有抛弃你!”冲动之下,将这话脱口而出的董皇贵妃面色微微一僵,在他追问之前便别开了自己的视线,冲着百里秋水招了招手,竭力令自己的思绪稳定下来,“秋水,来本宫身边。” 闻言,百里秋水便顺从地走了过去,“皇贵妃娘娘。” “本宫先前便听说你是个聪明的,今天见了你才明白,你和那些仅仅只有小聪明的年轻女子很不一样。本宫欣赏你,也有事请求你。”董皇贵妃拉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本宫请求你,当翌辰遇到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你一定要竭尽所能的帮他。” 不等百里秋水有所回应,董皇贵妃的手已经从头上拔下了一只白玉芙蓉钗,将它插到了她的头上,“本宫也不会让你白白付出,今天在墨琼殿,你那嫡母和姐姐来者不善,往日在府里,想必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芙蓉钗,是本宫一进宫时,太皇太后亲手赏赐给本宫之物,见钗者如见本宫,你有它傍身,在府里受到的为难多少会少一些。” 这芙蓉钗倒真的是意外之喜了,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意想不到的惊喜,随即跪地行礼道:“多谢皇贵妃娘娘赏赐!秋水感激不尽!” 董皇贵妃点点头,再看一眼皇甫翌辰,眼底满满的尽是不舍,却不得不将那不舍硬是压了下去,“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快些回百里府吧。” 说罢,董皇贵妃便强迫自己转过身,再不去看向那张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步履沉稳地慢慢走向了远处。 这一路上,皇甫翌辰的脸色都不见什么异样,等到上了马车,放下帘子,百里秋水还是在用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着他。莫名的,她很想要去安慰安慰他,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就在她刚把视线收回,打算闭目养神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却从后面捏住了自己的脖子,她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便对上了皇甫翌辰的脸,“二哥?” “真当我看不见是吧,这一路上偷偷摸摸打量我,有什么企图?” 此刻的皇甫翌辰,似乎又恢复到了先前那玩世不恭又吊儿郎当的那副模样,这反而让百里秋水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的手贴着她纤长的后脖颈,温热的掌心将她那原本有些冷的脖子暖的热乎乎了许多,百里秋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二哥,你心里要是不好受……” “咱们两个这次可算是死里逃生,不偷笑已经很难得了,不好受?”皇甫翌辰收回手来,打了个呵欠,“折腾了这么久,我有些困了才是真的。” 说着,皇甫翌辰便阖上了眼睛,百里秋水也看不出他究竟是真的睡了还是在假寐以逃避同她的对话,当下也只是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也阖上了眼睛。 回程的马车似乎就连那哒哒的马蹄声响都要松散了些,待到马车稳稳停下之时,皇甫翌辰才醒转了过来,打了个呵欠,自言自语道:“三妹妹你替我去老夫人那回个话吧,我实在困的很,就不陪你去了。” “还真是倔。”百里秋水有些无奈地自言自语道了一句,他现在哪里是困,只是心里难受,又不想要让别人瞧见吧。 见她下了车,早已经等在百里府门前的花琼一溜小跑迎了上来,搀她下了马车,竟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小姐可算回来了,等了这么久,大夫人和大小姐又是哭着回来,又是安排挂这些个白布的,奴婢又迟迟不见小姐会来,小姐可是要吓死奴婢了呀!” 花琼都有些语无伦次,看来当真是吓坏了,百里秋水安抚了她几句,这才注意到百里府果真正有不少的人正在进进出出,忙碌成了一团,大门的上方已经悬上了白布,进进出出的人有不少头上也都绑着一圈白布。 见她看的像是有些出神,花琼连忙轻声问道:“小姐,这丧事是给大少爷办的么?” 从百里秋水被传召入宫,花琼就六神无主地等在这大门前,直到见了百里秋水,那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放松了下来。 “是啊,大哥他证据确凿,又做了伪证欺君罔上,触怒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便下了旨,命令人将大哥斩立决。” 百里秋水淡淡道完,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高悬在府门之上的白绫上。那惨白一片的色泽映入她的眼帘当中,一时间,忽然便令她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隔世之感。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她从庄子当中回到百里府,百里昔年这个大哥送她的见面礼便是一番冷言嘲讽,她更不会忘记,曾经他又是如何为了百里伊人的前程,亲手将自己送到了那个令她噩梦一生的宇文易手中! 一败涂地 若说前世的怨恨,在她今生重新转世为人之后,可以大度地将过去一笔勾销,可今世,他三番五次对她栽赃陷害,甚至想要将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悲惨境地,她本无意将任何人推入死地,可她若不这么做,对方手中的刀就会对准自己的胸口狠刺下来! 曾经,她陪在宇文易的身边时,为了辅佐他,帮他登上帝王之位,手中也林林总总沾了不少的鲜血,可无论是哪一次,每当深夜梦回之时,她的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些死去的人的面容,继而便一阵深深的歉疚。可这一次,她的心中除却那一丝惆怅,剩余的便是说不出的平静。 在临死之前,百里昔年对她的恨意已经加深到了骨子里,倘若她不这么做,不将他陷入死路,那么极有可能那个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就会是自己……她不想要害人,不想要沾染到鲜血,可她却更不想再一次无辜枉死! 将视线从那白绫上收回,百里秋水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吧,回也回来了,也该去老夫人那请个安了。” 花琼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小姐,大夫人同大小姐刚去欣荣院呢……” “她们去她们的,咱们去咱们的,又起不了什么冲突。” 看着百里秋水那步伐稳健向前走去的身影,花琼默默地将那一份担心竭力压了下去,当真……起不了什么冲突吗? 主仆二人来到欣荣院外,还不等进去,便已经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王妈妈也面色不太好看地守在外面,见到她来,王妈妈连忙道了一声三小姐,侧身将她让了进去。 进到老夫人的卧房内,只见老夫人正端坐在椅子上,红肿着眼圈,那紧紧握住拐杖的手隐约可见一丝颤抖。大夫人同百里伊人正跪伏在地上,哭做一团。 “老夫人。”百里秋水走上前,问过老夫人安,之后便规规矩矩地立在了一旁。 “老夫人,您可要为大哥做主啊!”百里伊人猛地抬起头,那已经被泪水浸泡红肿的眼睛,目光狠辣地刺向了百里秋水,“要不是她,大哥也不会死的这么惨了!” 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大姐姐,当时在墨琼殿里,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大哥出了事,是因为大哥玩忽职守。网跟我有什么关系?” “秋水!”大夫人沉痛地喊了一声,那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杀人凶手一般,“你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老夫人长叹一声,用力眨了眨那红肿的眼,却是一言不发。即便是没有证据,她也无法相信这件事会同百里秋水有关。 她不想相信这是百里昔年自己的错,可是她又不得不相信。百里昔年是她看着长大的,他的确有才能,有本事,可他自小便生长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竭力夸赞,将他高高捧起的环境,他的性子也就变得浮躁且飘飘然了。 像他这样的人,会在细节之处出了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可若是别的事情上出了纰漏也就算了,他却是在……老夫人又长叹一声,满脸的愁苦。 “你还敢狡辩是吗!?”百里伊人怒火中烧,她蹭地便站起身来,那咬牙切齿的面容之上,竟丝毫也看不出她原本的姣美动人,“谁知道是不是你耍了什么花招,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大哥了,现在终于将他给逼上了死路,你终于痛快了吧?!” 百里秋水目光微微一沉,“大姐姐说话可要有凭据,我究竟是算计别人的那个,还是被别人算计的那个,大姐姐心里应当清楚才是。” “伊人!”老夫人终是颤着声音开了口,“你心里不痛快,也着实不该发泄在你三妹妹的头上。” “无妨的,老夫人。”百里秋水神色淡淡,同那已经哭得面色狰狞的百里伊人相比较,她那略带哀伤的神态,既不显得冷酷无情,又更加克制不至于太过难看,“大姐姐心里既然不痛快,总要有一处地方来让她发泄的。” “你又想要花言巧语在老夫人的面前卖乖是吗?!”百里伊人顿时觉得一团火气窜了上来,她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百里秋水,恨不得即刻便冲上前将她生吞活剥! 倘若不是因为她在背后捣鬼,他们怎么会得罪了周大人?!她这本来就不该活着的狐媚子,倘若一早便乖乖去死,又怎么会惹出后来这一连串的麻烦?! “像你这种贱人,早就应该去死了!”百里伊人遏制不住自己胸口的那一团恶气,是为了大哥出气也好,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也罢,她的手掌已经控制不住地探了出去,劈手便要对着百里秋水那张清秀的脸挥下! 原以为那一巴掌会猛地甩在她的脸上,但令百里伊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用力挥下那一巴掌之时,百里秋水竟稳稳地抓住了她挥过来的手,用力地甩到了一旁,神色之间甚至还带了三分倨傲。 这小狐媚子当真是要反了吗?!若是以往,无论她心里是不是真的心服口服,她都该低眉顺眼地接下这一巴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猖狂地捏住自己的手腕! “大姐姐可看清我头上戴的白玉芙蓉钗了?此钗是太皇太后所赐,董皇贵妃与我一见如故,便将它赏给了我,见此钗者,如见皇贵妃娘娘,大姐姐这一巴掌,难不成是要打了董皇贵妃的脸面?!” 百里秋水下巴微微仰起,望向百里伊人的眼眸当中已然透着一抹冰冷。 百里伊人脸色一变,大夫人更是脸色狠狠一沉,她这才注意到百里秋水头上的玉钗,她曾经在董皇贵妃的头上清清楚楚地见过这钗,如此不凡之物,董皇贵妃怎么会真的轻轻巧巧就赏给了这小狐媚子?! 百里伊人原本还打算继续打上去的手,在听到董皇贵妃四个字之后,立即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收了回来,“你不要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一声夹杂了浓重愠怒的低吼从门外传了进来,“都已经什么时候了,还在府里吵吵嚷嚷,是嫌咱们百里府还不够乱吗?!” 一听到这声音,百里伊人脸色又是一变,抹了把眼泪,凄楚地扑上前迎了过去,“父亲?!父亲您终于回来了!” 随着门帘一声响动,进来的人果真是百里于道,他已经换上了先前的穿戴,只不过脸色却有些疲惫,在牢中惶惶不安地待了这几日,又得知了儿子身首异处的惨况,这接二连三的状况,竟然令他在这短短几日当中,飞速地消瘦了下去。 一见到儿子回来,老夫人神色立即便有些激动了起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道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见到百里于道进来,百里秋水恭顺地行了一礼,之后便不再多言,只是眼底却悄悄划过一抹略带冷意的暗笑。 不待大夫人说些什么,百里伊人就已经哭成了泪人,“父亲,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大哥本来还有一条生路,可三妹妹却……父亲,您一定要替大哥讨还一个公道啊!” 沉浸在痛哭当中的百里伊人,尚且还没意识到,百里于道的脸色自从进来就开始变得越发阴沉了起来,在听过她的这哭诉之后,更是冷笑一声,“的确,咱们百里府,如今还真的是家门不幸。” 在百里于道这声冷笑当中,却隐藏着一抹令人道不出的愠怒,百里伊人刚察觉到有一丝不对,一个重重的耳光已经劈头盖脸地甩在了她那引以为傲的脸上! “父,父亲……?”被打得头晕眼花的百里伊人,脑中嗡鸣不断,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却是自己被打得流了鼻血,那粘稠艳红的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浓墨重彩的色泽,越发将她的脸色衬托成了苍白。 “不要喊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只一个瞬间,百里于道已经暴跳如雷,他指着百里伊人的鼻子,“被陛下亲口斥责出不忠不孝,你还有什么脸面做我百里于道的女儿,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百里伊人一个踉跄,手掌狼狈地捂住那血流不止地鼻子,张大了嘴巴,却是惨白着脸一声也说不出,良久才发出一丝微弱声响,“父亲,女儿没有……” “没有?!你在墨琼殿上出的丑,早就被人给宣扬得人尽皆知了!你大哥出了事,你竟不知避讳,不懂帮忙,反而还乱上添乱,跑到陛下面前将百里府的颜面给丢了个干净!”百里于道几乎是狠咬着牙从嘴里吐出了这几句,“你如何对得起我对你这多年的教导!?” 百里伊人彻底傻了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于道,自小到大,父亲别说是动她一指头,就连大声呵斥都不曾有过,这次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这一巴掌就狠狠地甩在了她的脸上,这团委屈,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她那满是泪光的眼睛扑闪了几下,神色当中带了一丝怨忿,“父亲怎么能这么说,难道在父亲的眼里,大哥的命还比不上百里府在旁人眼中的脸面吗!?” 气焰不再 来不及阻拦的大夫人,一听百里伊人这话心头便狠狠的咯噔一沉,果真,百里于道的脸上怒火顿时大增,“你竟敢这样指责我!在皇上的面前诋毁老夫人不算,现如今你又要同我这个父亲做对吗?!” “你口口声声指责我将百里府的脸面看得比你大哥重要,那我从牢狱当中死里逃生,你这个做女儿的可有问过我一句?!”百里于道当真是有些心寒了,这个女儿,向来都被他当作掌上明珠一样的捧着,可他刚刚结束了一场牢狱之灾回到府里,她却不曾过问半句! “老爷!”见百里伊人脸色惨白,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大夫人连忙上前劝阻,“老爷,伊人自小就和昔年感情深厚,非寻常兄妹可比,她这次也只是太过伤心,才会失了理智。老爷你在狱中的时候,伊人对你的担心,可不比对昔年少半分啊!” 大夫人不开口还好,她这刚一开口,百里于道那火气十足的巴掌便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你这贱妇也给我住口!” “老爷?!”大夫人身子狠狠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于道,他刚刚骂她……贱妇?! 若说方才那一巴掌,尚且可以理解成为是父亲在教导女儿,那么当下这一巴掌,却令老夫人也看的有些呆愣住了。 大夫人颤抖着身子,屈辱尽数写在了脸上,“我究竟做了什么,会让老爷用这样恶毒的言语来骂我!” “别以为你背地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那物证人证是怎么动的手脚,你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吗?!”百里于道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脖颈处的青筋都已经突突地暴露了出来,“这次是祖宗保佑,皇上不打算彻查,倘若抽丝剥茧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父亲!”百里伊人狼狈地闪到大夫人身旁,一手指着百里秋水,满脸泪水,当真像是受尽了委屈,“父亲难道就不怀疑她吗?!为什么要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母亲和我的头上来?!” 百里于道的视线仍旧阴沉,只是百里秋水注意到,他在看向自己的时候,视线先是扫过了自己头上的白玉芙蓉钗,之后才象征性地看了下自己的脸,冷哼一声,“你们的所作所为,当真要说个清楚吗?!自己犯下的错,就不要妄想找别人来承担责任!” 这话一说出口,分明是在偏袒百里秋水了。大夫人母女此刻的脸色当真是青一阵白一阵,那被怨恨占据了的眼底,慢慢的尽是无法相信! 在百里于道的眼中,这些庶出的子女,向来都是连一丝存在感都不曾有的,今天却怎么会如此明显的袒护起了这百里秋水?! 百里秋水的视线轻轻扫过了她们一眼,眼底露出一丝轻蔑笑意。看来今天在墨琼殿上的一切,百里于道已经全部都清楚了,至于安排了这一切,又将消息散步出去的人会是谁,她连想都不用想。 如果说头上的这支白玉芙蓉钗,是董皇贵妃给自己暗暗提高身价的一个护身符,那么这消息的散步,则是她切实的出手,好好帮了自己一把。 同大夫人母女对峙了这半晌,刚从牢狱当中出来的百里于道,只觉得在这怒火的熊熊燃烧之下,越发的疲惫不堪了起来,当即便冲老夫人一拱手,“老夫人,儿子还有些疲累,回去歇息过后再来向老夫人您请安。至于昔年的葬礼……一切就有劳老夫人您了。” 说罢,百里于道便转身走了出去,将那已经趋近于石化的大夫人母女留在了原地。 老夫人脸上那震惊错愕的神情渐渐散去,最终变成了带着一抹薄怒的狐疑,“刚才道儿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百里伊人从愣怔当中回过神,“老夫人……” “秋水,你来告诉我。你们今天去到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夫人面色丝毫不变,这语气淡淡的一句话说出口,却已经是令大夫人母女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老夫人这分明是不信任他们了!大夫人顿时觉得连牙根都很得痒了起来,百里伊人更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都要刺进了肉里! “是,老夫人。”百里秋水微微一躬身,面色平静地将今天在殿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老夫人说了个清楚,当听到皇上亲口斥责了百里伊人时,老夫人的脸色终于难看到了极点。 听着她那不急不慢的讲述,大夫人母女的心里就好像是有一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却又连一个字的错处都挑不出,只能忍着心里的那一团妖火,任凭百里秋水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 待到讲完之后,老夫人的手都因为怒气而抖成了一团! 对上老夫人那凌厉的目光,大夫人母女下意识地侧开了视线,一颗心却高高地悬了起来,很是捏了一把冷汗。 只不过,在她们预想当中,老夫人那雷霆震怒并没有发生,在将眼睛阖上,稍稍片刻过后,再撑开眼睛的时候,老夫人的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无波。 “宛如。”老夫人唤着大夫人的闺名,神态就像是往日同她闲聊一般,“你管这个家,已经有多久的时间了?” 大夫人心里隐隐浮现一抹不详的预兆,“回老夫人,媳妇自打嫁进百里府就已经开始掌家了。这么多年也多亏了老夫人在旁提点,否则媳妇也不能……”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老夫人给打断了,“果真是有些年头了,咱们百里府,不同寻常的人家,家大业大,你这个当家的主母,也受累了。” 老夫人不急不慢地说着,一丝凉气却从大夫人的后背渗了出来,她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已是干涸一片了。 只见老夫人用那苍老却不混沌的眼眸缓缓扫过她一眼,最终像是下了决心,“你也为这个府忙了太多年,如今又正在经历丧子之痛,再想要分散精力来管家,恐怕会有些让人受不了。干脆就由我来做主,你暂时就先不要着急管理府中的事情了。” 这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对着大夫人的天灵盖狠狠的击落了下来!老夫人这话说的可真够体贴,让她休养,实际上还不是让她将当家主母的权利给交出来?! 老夫人看来是铁了心,连一个辩驳挽回的机会都不打算给,见大夫人要开口,便摆了摆手,以不容置喙地语气说道:“你就暂时休养一段时间,府里的事情,暂时就先交给二房的来处理吧。等你休养好了,这掌家的权利自然还是你的。” 她有什么地方是需要休养的?!大夫人攥紧了拳头,那坚硬的骨骼,几乎要在这巨大的力度之下,狠狠地刺穿她的皮肉!等她休养好了,这意思指的是等她老夫人什么时候看自己顺眼了,才会将这掌家的权利交还给她!可谁知道老夫人究竟要过多久,才会回转心意?! 而更令她气不过的是,这掌家的大权倘若是老夫人暂时收回倒也罢了,可……二夫人?!那个连丈夫都不曾见过几面,连一男半女都不曾为百里府留下的二夫人,凭什么可以如此轻巧地便将整个百里府都夺了去?! “老夫人,媳妇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休养,我……” “就这样吧,我心意已经定了。”老夫人像是有些疲倦地微微垂下了眼帘,“还有,这次昔年的葬礼,你也不必多操心了,既然道儿要让我这个做祖母的来安排,那就依了他吧。我也有些乏了,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吧。” 大夫人眼梢用力一跳,脑中就像是千万根针正在疯狂地刺挑着,她的血管,她的大脑,就要在这万千钢针的猛力挥动下,被扎个千疮百孔血肉模糊了! “母亲,母亲?”百里伊人察觉到一旁大夫人神色有异,转过视线,立即便被那白纸一般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我们……”大夫人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觉得有一团滚烫腥臭的东西堵在了胸口,堵得她头晕脑胀,几乎站立不稳,她还里不及招手让卫妈妈来搀扶自己,顿时便觉得那一团滚烫的东西冲破了喉咙,一口腥臭的血液尽数喷在了地上! 百里伊人哪里受得了这惊吓,顿时尖叫了起来,“大夫,快!快找大夫来!” 就在百里伊人的尖叫声当中,满脸怨忿不甘的大夫人,努力地撑了几下眼皮,最终身子一软,两眼一翻白,竟软绵绵地晕倒了下去。 眼看着那向来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夫人,如今却像是一滩烂泥般地躺在自己脚下,脸色惨白如纸,当真是凄惨至极的样子,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浅笑。 大夫人现如今的样子的确可怜,但她却并不觉得她可怜。倘若大夫人的心中能够存有半分善念,能以一分真心来待她,那她自然也就不会有如今这下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说的便是此刻的大夫人。 卫妈妈见状也急了,连忙同人一起,将大夫人搀扶到了欣荣院的偏房,等将大夫人抬走之后,老夫人的房间登时便恢复了寂静。 望着地上大夫人吐出的那一口鲜血,老夫人的神态忽然便有些伤感了起来,“你说,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已经不该管事了?” 名声毁损 “老夫人您别多想,人家不都说否极泰来么,咱们百里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定还会有好的事情在后面等着呢。网”轻声宽慰了老夫人几句,见她脸上露出了疲乏的神情,百里秋水便将王妈妈唤了来伺候着,自己便回去了宝旷院。 时间一晃就到了晚上,将房间里其他的小丫头打发了出去,花琼眨了眨眼睛,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小姐,今儿大夫在文莲院里面待了几乎整整一天呢。” 怪不得今天一整天都没听到文莲院那有半点动静,原来大夫人这次当真是病倒了,不过想想倒也不奇怪,先是唯一的儿子惨死,之后自己身为主母掌家的权利又被夺走了,这两件事有哪一样不是戳她心窝子的? 轻轻扫了扫衣裳下摆,百里秋水站起身来,“去把父亲今天刚送来的上等人参拿出来些。” 今天她从老夫人那刚一回来,立即便有父亲那的下人来了宝旷院,带来了好些补品不说,待她的态度也比以往恭敬了许多,说这些补品是百里于道特意吩咐他们送来的,说是她今天入宫受了惊吓,需得好好补一补。 像这样的关爱殊荣,向来都是轮到谁也轮不到她百里秋水的,如今之所以有了这样的变化,百里秋水心里清楚的很,这并不是因为百里于道突然转了性子,真的变成了一位关怀爱护她的慈父,他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一样了。 今天去到墨琼殿,她可以明显察觉到,皇上同董皇贵妃并不是传闻当中的恩爱,更像是彼此敌视一般。尽管被皇上如此厌恶,这么多年来,董皇贵妃的地位却始终不倒,只要她一开口,皇上还需得给她几分面子,由此可见董皇贵妃的实力也根本不是传闻当中的弱势。 现如今董皇贵妃将那芙蓉钗亲手赠与了自己,就表示已经将她看作了自己庇护之下的一个,她攀上了董皇贵妃这棵大树,百里于道自然不敢再轻视她。 花琼一听,很是不解,“小姐,大夫人她可是连让您当替死鬼的念头都有的人,您怎么……” 百里秋水笑了笑,淡淡道:“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还是我的嫡母,她病倒了我要是连一次探望都不去,传出去了毁的可是我自己的名声。(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花琼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当下也不抱怨了,挑了两支顶好的野山参包了起来,陪同百里秋水一起去到了文莲院。 当下人来禀报的时候,大夫人才刚刚喝过药,脸色还是虚弱的很,半躺在床上,呼吸都有些不畅快。 听到百里秋水来,百里伊人哭得红肿的眼睛狠狠一瞪,“那小狐媚子还不够得意吗?!现在过来,根本就是存心要看咱们的笑话来了!” “让她来,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大夫人铁青着脸,百里秋水来探望自己,于情于理都谈不到错处,自己要是找理由将她拒之门外,反倒是会显得她这嫡母有问题。 卫妈妈依着大夫人的意思,去将百里秋水请了进来,在她进来之前,大夫人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竭力让自己的状况看来不算太糟。 “母亲,秋水来探望的迟了,还望母亲不要怪罪秋水。”百里秋水进到房间,先是娉娉婷婷地行了一礼,又立即吩咐花琼将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虽然知道母亲这里一定有更好的,但秋水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可送来给母亲,挑来跳去也就只有父亲今天送去的这两支参,还请母亲不要嫌弃。” 见到那两支无论是个头还是形状都算得上是上上品的野山参,大夫人险些没一口气直接背过气去。她刚刚才经历了丧子之痛,情绪过激之下,又气血淤积,导致伤了心脉,要不是大夫赶来的及时,恐怕她都要吐血而亡了。 可就算是如此,她的丈夫居然始终都对她不闻不问,更别提来送什么补品,说什么宽心的话了。不来倒也还是没什么,可他居然居然对那狐媚子生下的这个贱种如此关怀了起来,只因为她有了董皇贵妃这尊靠山!难道他这么快就能忘记他们惨死的儿子吗?! 大夫人胸口顿时一阵钝痛,脸上硬是挤出了一张不怎么自然的笑脸,“你有这份孝心,不需要什么补品,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母亲这么说,我心里可就踏实多了。”百里秋水笑了笑,从容地坐了下来,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一旁那脸色本就阴沉的百里伊人,险些要跳起脚来,“起先我还担心,自己送来的这些东西,会比不上九殿下送来的,母亲会嫌弃呢。” 说着,百里秋水语气一转,面色沉痛,“母亲,虽说大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但还是请母亲节哀顺变,即便是大哥没了,您还有大姐姐,还有我们这些子女,我们同样会像大哥一样的孝敬您的。而且大姐姐如此秀外慧中,想必不久之后,还会多一个女婿来跟我们一起孝敬您呢。” 百里伊人的脸顿时在一瞬间铁青到了极点,又隐隐透出一抹难看的青紫,半晌才硬是咬着牙挤出一句,“借三妹妹吉言!” 百里秋水这看似宽心的话,却是字字句句都在用针扎她们的心,大夫人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百里昔年的死,而且……百里伊人狠狠一咬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墨琼殿里头,皇上斥责她的那句不忠不孝,竟然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了扬城上下! 不过是一天不到的时间,现在就连扬城街头巷尾玩泥巴的小孩子,都已经开始编造歌谣嘲笑她这个百里大小姐了,她那多年来累积的良好名声,竟然在这一天之内,就被皇上那句不忠不孝的评判给毁了个七零八落! 而且,现在不只是扬城上下都在嘲笑她,就连……就连原本已经明显对她表露出求娶之意的九皇子宇文易,似乎也有了打退堂鼓的念头! 今日从墨琼殿回来,宇文易虽然也送来了些东西安抚探望,可却并不是他亲自送来,尽管那负责送东西来的亲信,同她解释说九皇子是有要事在身,可她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宇文易对自己的热情,恐怕是暂且退了下去…… 不,不止是宇文易,以往几乎每天都有达官贵人抑或皇亲国戚来到百里府,试探自家的公子少爷能否配的上她这百里家的大小姐,可现如今,别说是皇子,就连其他人也都不约而同地躲了起来。 这些人的反应,简直就是一个个冰冷且用力地巴掌,狠狠地掴在了百里伊人的脸上,令她感觉万分抬不起头! “大夫叮嘱母亲要多休息,三妹妹还是早点回去吧。”百里伊人竭力令自己说出来的话,显得不那么气急败坏。 “是了,多亏大姐姐提醒,都是我不好。”百里秋水做了个自责的表情,“大哥死的凄惨,母亲现在心里想必一定难受的很,我再来这样打扰母亲,倒是我的不对了。” 一想到百里昔年,大夫人的胸口就像是有两把钢刀在硬生生地将她心绞成一团肉泥,她牙根狠狠一咬,眼前却禁不住还是一阵金星四射。百里伊人那新仇旧恨顿时便有些忍不住了,正要干脆撕破脸,喊人将她给打出去,却又一下子顿住了动作,脸色铁青。 百里秋水像是无意识地推了推头上的芙蓉钗,起身款款行了一礼,“我这就离开,大姐姐不必送了,还是好好陪着母亲吧。” 说罢,百里秋水便起了身,步伐轻缓地离去了。盯着她的背影,大夫人一口恶气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简直要将她给活活噎死!这小狐媚子,今天明摆着是给她添堵,生怕她气不死来了! 百里伊人吓坏了,赶紧上前顺着大夫人的背,“母亲,母亲?!卫妈妈,快去把大夫找回来!快呀!” 刚走出院子不过半米,听到后面那闹哄哄的一团,百里秋水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略带讥讽的轻笑。 花琼的心情看来也很好,“小姐,真是没想到,老夫人这次居然会做了这样的决定,不过要说最幸运的,还得是二夫人了,这简直就是从天而降的喜事呢。” 百里秋水笑了笑,只不过下一个瞬间,她眼底的笑意就被风给吹散的不见踪迹了。 望着眼前的路,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问道:“花琼,再过不了几天,就是今年的上元节了吧。” “是啊小姐,加上今天还有六天了。” 还有六天就要到这一年的上元节了,她也该是时候,去提醒一下皇甫翌辰了。百里秋水微微抿唇,眉目之间却划过了一丝道不尽的凝重。 前世,她之所以对皇甫翌辰并不了解,不只是因为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堂兄妹,更是因为就在这一年的上元节当天,皇甫翌辰便暴亡在了一家青楼。 当年的事情,她也只是耳闻,并没有真正的看到他死亡的当场,据下人的传言,皇甫翌辰是死于急病,就连大夫都没能调查出个什么其他的原因,可如今看来,她却觉得前世他的死实在太过蹊跷。不像暴亡,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 大喜大悲 回到百里府,同皇甫翌辰相处了这么久,别的不敢断言,可至少她能够肯定,皇甫翌辰绝没有什么可以令他说暴亡就暴亡的病。网 倘若是从前,也许她并不会在乎这样一个百里家养子的死活,可这一次,她却说什么都想要保护他周全。并不是只是因为有他在,她才能牢牢地攀附住董皇贵妃这颗大树,更多的理由,也是她并不想要承认的理由,是她真的对他有了感情。 可以说,他是她这一世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知己,一个真正不必担心他是否会反过来利用自己的盟友。就算日后他并不能带给她许多好处,但冲着他自始至终对她的满腔真意,她也绝不能袖手旁观。 素月院内。 当百里秋水走进房间的时候,皇甫翌辰正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张随手放到了一旁,脸上的神色有些清冷,见到她来,才恢复了笑意。 “二哥在看什么,怎么我一进来就赶紧藏了起来?”百里秋水斜睨了一眼那倒扣在桌上的纸张,看起来像是一封信件,若是以往,她不会对他的书信感兴趣,可现在,这却有可能就是同他前世死因有关联的东西,她不能放过。 皇甫翌辰挑眉笑了笑,动作倒是干脆,直接拈起那有折痕的纸,递到了她面前,“事无不可对人言,就算有,也不是对三妹妹你。” 他既然大方,她也懒得假装推辞,接过那信一看,“是二叔的?” 回忆了一下,时间倒也的确对得起来,她清楚记得,在前世,皇甫翌辰暴亡后不久,百里云海是路过扬城,回到百里府一次的,只不过那时二夫人因为儿子去世,整个人几乎癫狂,更是将火气,对这把自己娶进门又不闻不问半辈子的丈夫发泄了起来。 老夫人怕她再受刺激,竟狠心拒绝了百里云海回府,母子二人在外头匆匆见了一见,之后他便又离开了扬城。 皇甫翌辰淡漠地应了一声,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待到一封信看完,百里秋水竟微微有些惊讶,百里云海的事情,她听老夫人提过不止一次。这百里云海是个性格极其洒脱不羁之人,对于老夫人一手促成的这门婚事抵触到了骨子里,对二夫人半分夫妻之间的体贴都没有,那冷冰冰的态度,甚至还不如对待一个下人。网 可方才她在信中看到的,却是百里云海有了悔悟求和的打算,想要回到百里府,担负起一个丈夫与父亲的责任,一家人团聚,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言语之间,根本看不到半丝当年的强硬坚决。 “二叔看来是想通了,这是好事,至少二婶的心结可以打开,身子也会一天天好起来的。”百里秋水将那信放回了桌上,二房的家事,她实在不必多言。 皇甫翌辰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瞥了一眼那信,神色却仍旧淡漠,将它随手一折塞回信封,这才笑眯眯地看向了百里秋水,“三妹妹这么晚了过来,应该不是只为了看我这信吧?” “我来是有件事要请求二哥。”百里秋水眉心一拧,神态之间毫不遮掩地展露出了一丝疲惫,“大哥的事情是他咎由自取,可他毕竟是老夫人的第一个孙儿,倾注的感情也是不一般的,如今大哥没了,老夫人心里的痛苦,根本不是你我能够想到的。” “想必二哥也能看得出来,在这府里真心对我的人并不多,老夫人算是难得的一个,现在见到老夫人伤心到寝食难安,我也实在是痛苦不堪。二哥向来最擅长哄老夫人开心,能不能请二哥暂时搬去欣荣院,陪一陪老夫人?” 说着百里秋水又叹了口气,“倘若不是见到我,老夫人更容易想起大哥来,这件事,我实在不需要找到二哥来开这个口。” “等过了大哥的三七祭日,忙过了最后一场,想必老夫人心里的难过才能慢慢淡了,在此之前……我实在是不忍心看老夫人日日忧思神伤,就是不知道,二哥愿不愿意卖我这个人情。” 就算是两世之间,发生的事情也许会有微妙的差别,可只要避开了在那附近的日子去到青楼,应当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才是。 “这不算什么请求,我答应了就是。只要老夫人不嫌我烦,就算是天天待在那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皇甫翌辰回答地同样干脆。 见他一口应允,百里秋水又道:“二哥可要想好了,这阵子可是老夫人最难过的时候,不说是寸步不离,可只要老夫人醒了,你基本就得陪着,可没什么时间去什么青楼赌坊了。” “你这是瞧不起你二哥我?”皇甫翌辰唇角斜斜上挑,“偏巧我也有些玩腻了,不去就不去,答应三妹妹的事才最要紧,若是三妹妹开了口,即便是以后都不能去,我也是毫无怨言的。” 在那影影绰绰的烛光之中,皇甫翌辰眉眼之间带着一丝浅笑,懒散的神情有着一丝说不出的魅惑。 花琼在一旁眨了眨眼睛,心头隐隐一跳,这二少爷的语气,怎么听起来好生暧昧的感觉…… 百里秋水却是斜了斜眼睛,压根不多做理会,“既然这样,那老夫人那,可就要劳烦二哥照看了。” 从皇甫翌辰那离开时,夜色已经渐渐加深了,花琼拎着灯笼,小心地替她照亮眼前的路,“小姐,您说二老爷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若是巧的话,正好能赶在上元节。”百里秋水道。 “二老爷回来的话,二夫人的身体应该就会好上许多了吧?”花琼说道,“二夫人可是个好人呢,只是这么多年,身子却一直不是太好。” 二夫人的身体的确不太好,而导致她身体欠佳的原因,则是因为心病。连一面都不肯同自己见的丈夫,已经成为了二夫人心中的一块心病,这次百里云海要是真心想要回来同她好好生活,想必二夫人的病过不了多久就会不药而愈了。 百里秋水的猜测果真不错,只是短短几天,在看过那封信之后的二夫人,整个人的气色都饱满鲜艳了许多,听皇甫翌辰说,她这两天,甚至连以往要喝的补药都停了。 接到了丈夫书信的二夫人,就像是一朵迟开的蔷薇,尽管这生机勃勃的美来的迟了些,却仍旧不妨碍它的绽放。 二夫人的广鸣院内上下一片欣喜,大夫人的文莲院,则在这段日子化成了一潭死水。不只是大夫人终日一脸病容地躺在床上哀悼着自己的儿子,就连文莲院的下人似乎也都受到了影响,人人的脸上都是死气沉沉。 这份灰暗沉寂,却着实令百里秋水松快了些日子,眼看着再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了,这天一大早,二老爷百里云海竟提前回到了百里府。 这消息一传来,老夫人自然是激动万分,一扫先前的阴霾,在百里云海归来的这天清早,带了整府的人迎接在门前,唯独大夫人没有出现,仍旧躺在床上养病。 眼看着那马车慢慢地近了,同老夫人站在最前面的二夫人,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地加深了起来,当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时,她的身体几乎都有些因为激动而颤抖了起来。 百里秋水也望向了那从马车中探出来的人,她也很是好奇自己这从未谋面的二叔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百里云海从马车中走出时,二夫人的眼底即刻间便笼上了一层欣喜的水汽,她凝视着自己的丈夫,这个男人的身形仍旧是如此修长,面容也仍旧是如此清秀,他同她记忆当中唯一的区别,就只是这些年漫长的岁月,在他的脸上鬓间所留下的风蚀痕迹。 “老爷……”二夫人从喉咙当中近乎哽咽地飘出了这一声,她想要迎上前,真切地握住他的手,真正地感受一次他的温度,可当他下了马车,刚刚站稳之时,却又转身,面向了马车。 只见帘子又一掀动,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便带着三分娇嗔,三分羞怯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格外自然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手中,任凭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将她护送下了马车。 尽管还一句话都不曾介绍,可但凭这二人之间这亲昵的互动,这娇小女子是何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二夫人脸上的笑意,在见到那娇小女子的瞬间便彻底僵住了,眼中那欣喜的泪水,也在一瞬间凝结成冰。 皇甫翌辰先是一个愣怔,随即那纤长上挑的一双狐目当中,即刻间便蔓延了滔天怒火! 原本等得颇为不耐烦的三夫人,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用那不大不小,却恰好能够被二夫人听个清清楚楚的音调开了口,“哟,跟在二伯身边的这女人是谁,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长得可真是娇俏!” 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错愕,视线在那女子的身上打量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她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心下即刻间便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性格向来洒脱不羁的百里云海,会突然转了性子,说到底根本就不是他真的觉得亏欠了家中发妻,而是为了给他即将出世的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刻意示好 百里云海带回来的女人,名唤苏青青,是他在烟雨迷漫的江南水乡遇到的女子,体态玲珑,娇憨可爱,一举一动都带着一抹小女人独有的灵动与娇俏,笑起来时两只眼睛都弯成了两片柳叶。(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事情的确像是百里秋水所预想的一样,百里云海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向大家宣告了这女子的身份,老夫人的情绪也如预料当中的由喜转怒,却又在看到苏青青那隆起的小腹之时,将那怒意化作了沉默。 二房名下有子,却连姓氏都不是百里,这二儿子的亲生骨肉找上了门,老夫人就算再如何不满百里云海私自在外纳妾,也还是不得不将这叫苏青青的女人迎进了门。 从大门前,再到老夫人的欣荣院,二夫人眼中那挣扎的情绪,在尚未爆发之时就已经默默消沉在了那一双黯然的眼眸当中。这么多年了,她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苦隐忍下去,因此即便是多年未归的丈夫,只是象征性地同自己打了个招呼便走了过去,她也仍旧忍耐了下去。 男人们都去到了百里于道的书房,而女眷们,则一齐来到了老夫人的欣荣院。 盯着苏青青的肚子看了半晌,老夫人眉心之间的折痕却始终不曾展开,她转过头看向二夫人,“素心,你心里也不用不舒坦,这孩子将来出了世,总归还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 “我明白,老夫人,老爷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孩子,老夫人就算是不说,我也明白的。”二夫人笑着,眼底却是一片空洞。 苏青青也乖巧的很,闻言立即便对着二夫人跪拜了下去,“夫人,青青只是想要跟着伺候老爷,往后也会像伺候老爷一样的伺候夫人,绝不会忤逆夫人,更不会碍了夫人眼的。” 看来倒是乖巧懂事的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可百里秋水却在心里暗暗为二夫人捏了把汗,这苏青青怕是没那么简单。且不说她一个出身模糊的女子,究竟是如何被百里云海爱慕至深的,方才在同二夫人表明心迹之时,她分明就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甘心。 先前都是独占丈夫的她,如今忽然便成为了低人一等的妾室,就连即将出世的孩子也不能在人前喊自己一声母亲,心里会有不甘心也是正常。只不过,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能立即将眼前的形式揣测个七八分,并且还能将这不甘牢牢地掩饰在心底…… 这苏青青,恐怕可不是百里云海所说的单纯又娇憨吧…… 有了方才这一小插曲,老夫人待苏青青的态度才算是稍稍缓和了些,正当老夫人问了两句他们之前离家在外的日子,便听到门帘一掀,竟是卫妈妈搀扶着大夫人来了。 “你身子还不舒坦,待在文莲院歇息着就好,怎么又赶来这里了?”老夫人见她来,立即便让人搬了张软椅来。 大夫人已经是能走动了,可脸色却依旧是黄白,一脸的憔悴病容,尽管看起来像是精心修饰过了这妆容,可那疲惫病态之感,还是有些遮挡不住地透露了出来。 能够让一贯要强的大夫人,将如此憔悴的模样展露在外,这次百里昔年对她的打击,可见一斑。 “母亲。”百里秋水起身,行过礼,便又安静地坐了下来,心下却暗暗浮起一抹狐疑。 大夫人是个利字当头的人,她做的事情,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姿势,也都是有目的的,更何况现在她的身体状况明显不佳,可她却仍旧要硬撑着,哪怕是要将她那疲惫憔悴的神态暴露在众人眼前也要来到这里,为什么? 百里秋水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众人,之后又悄悄低垂了起来。 “老夫人,您也……”还说着话,大夫人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待到那咳嗽终于压了下去,她露出一丝歉意的笑,继续道,“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今天是二弟回来的日子,我听下人说,新姨娘已经有了身孕?” “青青见过大夫人。”苏青青很快便明白了这就是今天抱恙没有出现的大夫人,立即便乖巧地行了礼。 “模样倒是个俊俏的,想来我将来那小侄儿的样貌不会差。”大夫人手掌向后一探,卫妈妈立即便拿了个木盒过来,“你们回来的仓促,我身子近来又不是太好,也就没来得及好好预备,这个项圈是伊人小时候带过的,新姨娘你可不要嫌弃。” 见到这项圈,苏青青的眼睛有一瞬间直楞楞的了,这项圈整体是用黄金打造的,上面刻满了象征吉祥的花纹,上头镶嵌着的,垂下来的,颗颗都是价值不菲的玉石。 因她的身份只能算是个私娶的妾,老夫人也没打算给她准备什么见面礼,没想到却在大夫人这收到了如此贵重的一件! “大夫人,这礼太重,青青不敢收!”苏青青立即垂首行礼,一副乖巧又畏缩的模样,生怕那项圈烫了手似的。只不过她眼底的那一丝贪婪与兴奋,却没能躲得过百里秋水的眼睛。 悄悄看一眼二夫人,再扫一眼那苏青青,百里秋水心中浮起一抹略带悲凉的冷笑,这可当真是可笑至极,百里云海拼死都不情愿接近的二夫人,无论是待人真诚还是学识眼界,样样都胜过这苏青青,可他却偏偏放着美玉不要,爱上了这块外表光鲜,内里却粗糙丑陋不值一提的琉璃瓦。 “我说苏姨娘,给你你就拿着吧。”憋了那么久的三夫人总算有了可以开口的时候,只不过一开口又是一股子酸溜溜的气息窜了出来,“看来大嫂对你是真的合了眼缘,要不怎么舍得拿伊人用过的东西给你。” “是啊,我是诚心送你的,你就拿着吧。”说着,大夫人竟禁不住抹了把眼泪,强颜欢笑道,“我也只是看到你,想起自己当年怀上年儿时的心情了,现如今……” 苏青青连忙小心翼翼问道:“大夫人这是……大夫人,您可是有什么伤心事么?” “算了算了,今天是好日子,不提那些伤心事。”大夫人说着,脸色又是一白,勉强撑住卫妈妈的手站了起来,“我这身子实在难受的很,就不继续留在这了,苏姨娘,你有时间,可要多去我那走动走动,一家人,多走动才不会生疏了情分。” 苏青青受宠若惊地应着,一旁的百里秋水,心里的疑惑却更深了起来。大夫人并不是一个友善的人,可她却如此明显地对苏青青示好,是为了在她已经失势的百里府当中笼络一个盟友吗?但苏青青一个无家世无地位的姨娘,又有什么可笼络的价值……? 大夫人离开不久,老夫人也声称自己累了,让众人都各自散去,离开了欣荣院,百里秋水竟迎面撞见了神色低沉的皇甫翌辰。 “没去书房那里?”看他脸色难看,百里秋水便猜了个大概。 皇甫翌辰猛然扬起视线,那两道目光当中的阴冷竟令百里秋水禁不住吃了一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母亲!?” 他的话几乎是从喉咙当中,用近乎野兽低哮的声音嘶吼而出,那个“他”指的是谁,百里秋水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眼前这神色愠怒的皇甫翌辰,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百里秋水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你要是信我的话,当真大可不必那么做。” “二叔肯为了她的孩子,不惜放下自己的尊严,厚着脸皮主动回到了之前决裂的府中,可见她在二叔心中的份量。你要是打算去找二叔质问他,结果就只会是令你们的关系变得更僵。” 皇甫翌辰刚要开口,却又被百里秋水将话拦了回去,“我知道你不在乎,可二婶在乎。你若是去激怒了二叔,他保不齐就会认为是二婶怂恿了你,才会让你做出顶撞质责父亲之事,到时候他对二婶的态度,岂不是会更加令二婶伤心?” 皇甫翌辰一个愣怔,神色竟渐渐暗了下去。他明白百里秋水所说的道理,也明白自己刚才的确是过于冲动了,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在他的身边,给予他真正的关爱,将他养育大的,就只有这个母亲。当他看到母亲的目光暗如死灰的一刹那,他心里潜藏这么多年,对于养父的怨,顷刻间便爆发了出来! 幸好,有她拦住了自己,否则在自己冲动之下,现在说不定已经冲到了百里云海的面前,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还会给母亲惹来更多的伤心事。 “好了,快去陪陪二婶吧,现在对于二婶来说,旁人说的再多,也比不上你的一句安慰。”百里秋水轻声劝道,“也别再冲动了,冲动最是误事,二哥你也该明白了。” 皇甫翌辰苦笑一声,颇为无奈地长长一叹…… 苏青青乍一回来的两天,在府里还算是规矩,除了第一天的晚上应邀去了大夫人的房里坐了坐,其他时间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小别院,每日去到二夫人那的晨昏定省也是一样不少。 这时间一晃,眨眼间便到了上元节当天。 像是百里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每到上元节,也都会为了应景,在自己的府中布置一些漂亮的灯笼,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当那丫鬟急急忙忙赶来宝旷院的时候,百里秋水正让花琼指挥着小厮,将一盏兔子灯挂到树枝上去。 秋水成凶手 那小丫鬟百里秋水是认识的,是二夫人房里的人,当即便让人把她给迎了进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听到小丫鬟说,是二夫人有事情要找自己,当即便让花琼暂时把挂花灯的事情放到一旁,来到了二夫人的广鸣院。 “三小姐,二夫人就在后面的小楼上等着您,您快些过去吧。”说罢,那丫鬟便腿去一旁,“奴婢这就去准备三小姐的茶。” 在二夫人的广鸣院当中,是有一处专门被当作了藏书之处的无名小楼,上面放满了二夫人嫁来百里府时所带的书籍,除此之外,在百里云海离家出走之后,她又将他留下的书卷字画也一并收在了这里。 平时,二夫人总会时不时来到这小楼上,只是每次都不让仆从跟随自己一起上去,即便是能进入到其中的下人,也不过是掐着时间,上去帮忙换一壶茶水罢了。 小楼的一层是空的,除了零星的摆设装饰便无其他,二楼与一楼的距离则是超出了寻常的楼层,颇有些空中楼阁的意味。 百里秋水脚步轻缓地上了二楼,放眼望去,满眼的字画藏书,笔墨纸砚,在临窗处,放置着一张并不算大的桌子,上头的茶水显然已经凉了,两只圆凳孤零零地等在一侧。百里秋水环顾了一周,这二楼并不大,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怎么却不见二夫人呢? “二婶,二婶?”百里秋水唤了两声,又见那通向后面露台的小门是半掩着的,便意味二夫人一定是在这里待得太久,去到了二楼透透气,于是也推开那小门,去到了露台。 这地方说是露台,其实也不过就是半人高的木栏围了一圈,从墙壁到木栏的距离也不过两米。 这么小的地方,却仍旧不见二夫人的踪影,只不过在眼前那木栏之上,突出的一颗钉子上,那一片细小的绸布却在瞬间令百里秋水目光一缩,“不好!” 花琼尚未反应过来,百里秋水已经两步跨到了木栏边上,向下一望,身体即刻间便在这寒风当中僵住了 前不久还好端端同自己笑着交谈的二夫人,此刻正仰面朝上,四肢无力地摊开在身体两侧,头微微侧向一旁,一双已经空洞蒙尘的双眼却直直地盯着楼上的位置,像是不甘,更像是疑惑。网 在二夫人的身下,一汪鲜血还在缓慢地蔓延着,将她身下那条冰冷坚硬的石子路印染成了通红。 “怎、怎么会是这样……二夫人怎么会……”赶上来的花琼一看,顿时惊得面无人色,险些就这样直接瘫软了过去。 百里秋水眉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目光死死地凝在那显然已经没了气息的二夫人身上,寒风从她的耳畔吹过的细微之声,在此刻竟翻涌成了惊涛骇浪一般的嘶啸!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了那木栏上,薄薄的指甲在那已经有些年岁了的木栏上留下了几处浅浅印痕,手指骨节处泛起的一丝青白寒光,一如此刻她的脸色。 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百里秋水手上的力度隐隐又加重了几分,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前世,二夫人不该死在这个中元节啊!可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二夫人又是怎么摔下了这无名小楼的?! 这疑问从她的脑中冒出来,却连半分能够令她思索的时间都来不及,便听到身后一阵哐当哗啦的脆响,伴随着那热气袅袅的茶水混着瓷片碎了一地的,还有那丫鬟春杏的尖叫“二夫人!不好啦快来人啊!三小姐把二夫人推下楼啦!” 百里秋水身子微微一震,刷地转过身来,她立即想明白了什么! 花琼也是一愣,随即便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指着春杏的鼻子,“这么污蔑栽赃,不怕下地狱被拔了舌头吗!?我们小姐来到的时候,二夫人就已经摔下去了!” 春杏显然没打算听花琼的辩解,仍旧是一脸惊恐,倒退着,尖叫着,不断地高声喊着,是百里秋水将二夫人给推了下去。 百里秋水目光微微一沉,却是沉住气,缓缓上前一步,劈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挥在了春杏的脸上! 她从小是粗活做习惯了的,力气自然也大,这使出了十成力气的一巴掌挥在脸上,打的春杏一瞬间便断了那尖叫,脸颊红肿了半边,嘴唇也破了,狼狈地流出了一丝血迹。 “打你是因为你太吵,二婶出了事,这是百里府的大事,不需要你这么撕心裂肺地号丧也照样会有人赶来处理。”百里秋水一脸冰冷地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方才伸出去的那只手,“不想再脏了我的手,你最好识相一些闭上你的嘴。” 说着,百里秋水又是冷冷一扫眸,唇边挑起一丝异样地冷笑,“更何况,你们如此费力地布置好了一切,不就是为了将我抓个正着么。可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将无辜的二夫人牵扯在其中……” 春杏捂着脸,身子一僵,随即视线躲闪着,“三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半点都听不懂,奴婢只知道自己亲眼看见,是三小姐把二夫人给推了下去的!” “亲眼?好,当真是好的很。”百里秋水唇畔的清冷笑意又加深了几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当中,却隐约窜起了一抹冲天的火光! 这一世她同二夫人的感情,不像是前世那样的疏离单薄,二夫人同皇甫翌辰在此世更算是与她有恩,既然这恩情无法在二夫人活着的时候回报,那么这次,她绝不会就这样看她死的不明不白! 说话间,只听得外面一阵闹嚷嚷地声音传了过来,春杏的脸上闪过一丝宽了心的神情,那一阵闹嚷过后,在一阵脚步声过后,卫妈妈出现在了无名小楼的二楼,“三小姐,夫人让您下楼去。” 毫无疑问,这夫人指的应当就是大夫人了,这么快就赶了过来,看来对方还真的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随着卫妈妈下了楼,仍旧带有几分病色的大夫人,已经坐在了一张临时搬来的椅子上,见到她来,那脸上悲切的神色还没有散去,拿帕子点了点那并没有多少泪的眼角,“秋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一来,你二婶就摔到了楼下?” 看到大夫人那悲切神情之下掩藏着的一丝得意冷笑,百里秋水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怪不得,怪不得大夫人要对付的是自己,可最先遭遇毒手的却是二夫人先杀了二夫人,掌管百里府的权利自然就会回归到大夫人手里而二夫人一死,自己又恰好被二夫人的丫鬟“看了个正着”,紧接着就可以借刀杀人,污蔑自己一个谋害婶娘的死罪! 百里秋水暗暗攥紧了掌心,她盯着眼前的大夫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冷,大夫人果真是毒辣到了极点!她要害自己,尚且还有些说的过去的理由,可只不过是为了这临时掌家的权利,她就如此轻松地便将二夫人给杀害了! 还没等到百里秋水开口,忽然,她的目光轻轻一颤,皇甫翌辰到了。 他先前应当是在沐浴,身上的衣裳还有些杂乱,那泼墨一般的发,还在湿答答地滴着水,一双眼睛通红,两片唇却是苍白到了极点。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紧跟着而来的还有四人,百里于道同百里伊人,百里云海则不无心疼地搀扶着苏青青见到这,百里秋水的目光又是一沉,他分明是已经得知了二夫人的死讯,脸上没有半分的悲切倒也罢了,却还要带着那个令二夫人心寒到了极点的苏青青来看她最后一眼! 原以为皇甫翌辰会崩溃,会嚎啕,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皇甫翌辰竟撑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命紧咬着牙关,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二夫人的面前,那颤抖着从胸腔当中发出的一声“娘”,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他跪下来,捧起二夫人已经僵硬了的身子,手指颤抖着,想要将二夫人睁大的眼睛阖上,可无论他怎么做,他的手一次次抚过,二夫人那一双充血的眼睛始终圆睁。 百里秋水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二哥。” 听到她的声音,皇甫翌辰的嘴角扯开一个令人看了都要心碎的笑,他目光空洞地转过视线,“秋水,母亲她的眼睛合不上,合不上啊……” “二哥。”百里秋水将自己声音放轻柔,心下却也禁不住泛起一丝酸楚。丧母的痛,她在前世也经历过,在这种时候,无论别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统统都不能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 百里于道的脸色也很是难看,问到一旁的大夫人,“怎么回事,好好的二弟妹怎么会失足从楼上摔下来?” 他的话刚一问完,那叫春杏的丫鬟立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手指向百里秋水,“老爷!二老爷!二夫人不是失足,她是被三小姐从楼上推下来的!这是奴婢亲眼所见!” 百里伊人立即呵斥道:“我三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奴婢怎么敢隐瞒各位主子?!是奴婢上楼去送茶,亲眼看见三小姐将我们夫人推下去的!我们夫人死的冤,求老爷、二老爷严惩凶手,不能让我们夫人死不瞑目啊!” 假惺惺的真凶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春杏话音一落,苏青青便红着眼圈开了口,“我和夫人交谈的时候,能听得出夫人和三小姐很是亲密,现在夫人刚走,你这做奴婢的,怎么就能这么来污蔑夫人的侄女!” 说着,苏青青竟抽噎着哭了起来,像是万般伤悲一般,此举立即令百里云海有了几分心疼,立即搀扶住她,安抚道:“你还有身孕,快别难过了,肚子里的孩子要紧。网” 孩子要紧,苏青青要紧,那现在尸骨未寒死不瞑目的发妻就不要紧了吗?百里秋水心头冷笑一声,自己这二叔哪里是洒脱,根本就是冷酷无情!被色yu迷昏头的男人也当真可笑,这哭哭啼啼的苏青青,眼底哪有半分真的伤悲,难道他就一点也看不出?! “我和二婶没有任何的利益冲突,说是我杀了二婶,实在是无稽之谈。”百里秋水站起身,目光冷峻,“我杀了二婶,除了真相大白会被赶出百里府,不会有任何的好处。二婶仰面朝上,的确应当是被人推下去的,可动手的那人,必定会从二婶这一死当中得到什么好处。否则,有谁会去冒险杀人,杀的还是百里家正经的二夫人?” “你有!”春杏当即涨红了脸,“事到如今,哪怕是家丑!奴婢也不得不说了!三小姐你害了夫人,不就是因为你已经等不及要同二少爷立婚约了么?!是你仗着二少爷疼你,又贪慕二少爷的泼天富贵,硬是缠着我们夫人,让她想个法子给你们两个立婚约!” “夫人待你仁义,又见二少爷对你也是真的上了心,也就答应了下来。可近些日子夫人心里难过,一时顾不上这事,今天让三小姐你来,也是想要同你商量将这件事暂时缓上一缓,可没想到” “没想到我们夫人对你仁义,你却对我们夫人无情无义!”春杏满脸愤慨,“只不过是因为这点没能合了你的心意,你竟然就气不过将我们夫人给推下了露台!” 周围众人齐刷刷变了脸色,春杏这话大家都听得明白,论血缘,皇甫翌辰同百里秋水的确不能算是一家人,可不管怎么样,皇甫翌辰现在却是入了族谱的,他们两个若是私下产生了男女之情,这岂不是……岂不是让百里府蒙羞的行为么?! 更何况,在百里府有谁不知道,皇甫翌辰同百里秋水的感情的确是最好的两个,这么一来,春杏这看似荒诞不经的话,便格外令人无法怀疑。网 大夫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捂住胸口,几乎喘不过来气,百里伊人赶紧上前为她顺背,开口便斥责道:“好大胆的奴婢,三小姐岂是你能随口污蔑的?!” “说的是!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凭你这句话,我立即就可以找人牙子来,今天就把你打发到勾栏院里头去!”事关百里家的名声和自己的名声,百里于道顿时也恼了。 “奴婢不敢撒谎!”春杏哭哭啼啼道,“夫人平日待奴婢好,奴婢就算是一死,也要为夫人讨还一个公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是三小姐杀了我们夫人!为的就是早日和二少爷暗渡陈仓!” 春杏的话音刚落,立即便被狠狠一脚踹翻在地,这一脚用尽了十足的力气,踹得她一时连气都要缓不过来,圆瞪了两只惊恐的眼睛,捂住自己的心口,半天都爬不起来。 动手的人是皇甫翌辰,此刻那一张魅惑无双的面容,竟活生生被悲伤恨意给侵蚀地变了形,那一双眼眸当中腾腾的杀气,令他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会将人给生吞活剥了的修罗一般。见春杏缓过气来,他一脚又踹中了她的心口,“谁?!到底是谁买通你害了母亲,又来污蔑三妹妹?!” 盛怒之下的皇甫翌辰已经没了理智,每一脚都用尽了力气,春杏根本来不及开口,就又被狠狠地踹翻在地。这没过几次,竟已经变得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了。 在场的人却无一人阻拦,有人是因为身份低微,不敢阻拦,有人则是由着他去发泄这满腔的痛苦,可偏偏就有一人,在这时开了口。 “翌辰,快住手吧!”苏青青哽咽着,神态似是一片赤诚,“这丫鬟污蔑,造的是她的罪孽,可你真要是打死了她,别人岂不是会说你做贼心虚,抢着要杀了这人证么?那岂不是就坐实了三小姐杀人的真相了吗?” 皇甫翌辰动作缓缓停了下来,像是幽魂一般,慢慢转过身,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可怕。 “老、老爷,我真的是好心才劝他的……”苏青青一个瑟缩,像是只温顺的绵羊一般,略带惊恐地拉着了百里云海的衣袖。 百里云海现在自然是一万个护着苏青青,拉下脸沉声呵斥道:“当着我的面,你这是要做什么,还有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父亲?”他不提还好,皇甫翌辰竟笑了起来,眼眸却透着一抹悲凉,吐出的话语,字字都像是在冰水当中浸泡过,“养大我的人是母亲,你何曾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如今又有什么底气站在我的面前指责我?” 百里云海额角青筋一跳,他本就不待见这个养子,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当场让他下不了台,这他如何能忍得了?!只不过在他刚想要拿出父亲的威风,好好教训他一番时,那个看起来不言不语的三侄女,却已经半个身子侧拦在了皇甫翌辰的眼前。 “二哥。”百里秋水的身子隔开了百里云海的愠怒,“天气太冷,不能再让二婶就这么躺在这冰天雪地里了,你带人去安排吧。这里有我,你信我,我绝不会让二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忘川。我必定,会将真正的凶手找出,绝不会让那人好端端地活下去。” 她的话语虽然轻柔,却有着一种令人说不出的踏实可信。二夫人的尸首也的确不能就这样继续暴露在这里,皇甫翌辰目光忧伤且复杂地望了她一眼,便目不斜视,径直抱着二夫人的尸首从百里云海身旁走了过去。 皇甫翌辰对她的信任,也令百里云海看在了眼中,他的爱妾受到了惊吓,他教训不了那个逆子,难道还教训不了一个庶出的侄女?二夫人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并不在乎,甚至他还松了口气,绊脚石没了,往后他就可以同自己心爱的女人光明磊落地天天腻在一处了。 “刚才那丫鬟的话,大家也都听到了,秋水,今天这件事,你说什么都要给出一个交代来,否则的话,可就别怪我用家法处置了你!” “二叔心疼死去的二婶,情深一片我可以理解,只不过我说什么都是长房的女儿,真要有人来发落了我,那也该是我自己的父亲。”百里秋水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抹寒光,“看来,这件事似乎大家都认为是我做的了。” 大夫人一脸为难,“秋水,母亲不想相信,可……春杏信誓旦旦,说的也……这实在是让我们不得不信啊。” “秋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百里于道的脸色有些挂不住了,他才刚要对这个庶出的女儿有所改观,可现在就又闹出了勾搭堂兄,谋害二婶的丑事,这庶出的女儿,果真就是那糊不上墙的烂泥么?! “父亲,春杏的话并不足以作为证据。要知道人心难测,她会不会是收了谁的贿赂来污蔑诋毁我,这谁又能肯定呢?”被众人的视线紧紧盯着,百里秋水却丝毫也不慌张,她瞥了一眼二夫人留在地上,那已经干涸了的鲜血,眼底隐隐透出一丝锋芒。 “可笑,夫人她丧命的时候,就只有你在场,如果不是你,那又还会是谁!?”百里云海冷着脸,道,“你可有证据!?” “二叔要看证据,自然是有。那证据现在就在楼上,花琼,你现在就去楼上,将二夫人桌上的两只茶碗都带下来。”百里秋水不慌不忙道,视线却从大夫人脸色冷冷扫过。 察觉到她这一瞥,大夫人倒是气定神闲,就算这小狐媚子心里清楚,布置了这个局的人是自己,那又怎么样?推人的不是她,即便是留下了证据,证据指向的也不是她,再说这小狐媚子,能找得到什么证据?不过就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过了没多久,花琼便从楼上下来了,手里捧着一只大肚子的茶壶,两只半满的茶碗。 “父亲,请您看一下这里面的东西。”百里秋水接过那茶壶,往百里于道眼前捧了过去,“父亲应当可以为我证明,这里头装着的并不是一般的茶水,而是酸梅汤。” 百里于道点点头,神色之间却有些狐疑,这不过就是一盏普通的酸梅汤,能算得了什么证据? “二叔你从来都没有回到过府里,所以不清楚也是正常。二婶她是个极其细心的女子,细心到何等程度呢?她甚至会将这个家中谁最爱喝什么都一一记下,而我的下人可以为我证明,我最不爱的便是酸甜的饮品。倘若二婶今天见的就只有我,为什么会准备我最不爱的酸梅汤?” 指印指证 “而且……”百里秋水的视线别有深意地在苏青青身上扫了一圈,“酸梅汤虽说不是罕见的糖水,可现如今天气仍旧寒凉,二婶心细如发,为什么会在这样寒凉的天气当中,准备一盏酸梅汤来待客呢?很显然,那必定是因为,她在我之前要招待的客人,近来必定嗜好酸甜……” 在起初进到房间的时候,她便觉得似乎是哪里不对,方才才想起来,那原本应该斟满热茶的茶杯当中,放着的却是酸酸甜甜的酸梅汤。网 事先便出现在房间当中的茶水,百里秋水是做不得假的,她这么一说,除了百里云海之外,众人先是一个愣怔,随即便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了苏青青。孕妇嗜酸,这是妇孺皆知的事实。在这种天气,还爱喝上几杯酸梅汤的,府里可不就只有苏青青一个么? “三小姐说话可要凭良心!”苏青青目光一颤,却又在瞬间那慌乱掩藏进了眼底,用一双委屈至极的眼神望了一眼百里云海,“老爷,我没有……” “百里秋水!你不要信口雌黄!”百里云海哪里忍心看自己的女人受委屈,“大哥大嫂,这女儿你们真是应当好好管教管教了!” “秋水的家教不劳二叔担心,父亲母亲对我的教导已经是尽心尽力,我也从来不曾做出什么令父亲丢脸的事情。至于刚才,我也只是说出自己的见解罢了。”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因为要抓住真凶这件事,我比二叔还要心急。” 扫一眼春杏,不等他人还要说些什么,百里秋水又沉声道:“这丫鬟不知道是受了那人多少的贿赂,才能如此信誓旦旦来污蔑我。那真凶一日没能抓出来,我就一日都要背着要黑锅。” “若毁的只是我自己的名声倒也罢了,可这与堂兄不伦,又涉嫌杀害婶娘的传言一旦传开,丢的却是父亲与整个百里府的脸面,我一个人遭罪无妨,可若是害父亲母亲也要为了我揪心,那岂不是大不孝吗?” 这话一说出口,百里于道的脸色立即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若是这罪名,最后真的被按到了百里秋水的头上,是不是要拿这个庶女去偿命抵罪他并不在意,可一旦传开了,到时候他这兵部尚书的脸面还如何能挂的住?!前不久自己那儿子已经让他这张老脸颜面扫地,在同僚面前几乎抬不起头,现如今要是再被传出自己的女儿勾引堂兄杀害婶娘…… 那到时别说是脸面的问题,恐怕自己这身官袍都要不保了啊! 百里于道心里一个激灵,当即便已经有了打算。网不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百里秋水做的,也不管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总之,他绝不允许这件事被证明成是百里秋水所为! 至于那替罪羊么……百里于道眼睛轻轻一转,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二弟的姨娘,到底应该如何取舍决断,他立即便做出了决定。 “云海,我相信秋水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百里于道正色道,“秋水是我的女儿,她的品性我了解,翌辰更是在我眼前长大的,这兄妹二人之间,我可以担保,绝对只是单纯的兄妹之情。至于对二弟妹下手的人……二弟是不是应该想一想自己身边的人?” “方才秋水说的不错,二弟妹平时为人和善,在府中从不得罪人,唯一会想要杀了她的,必定可以从她的死当中得到什么好处。二弟你没有其他的姨娘,这二弟妹死了,家中又不能缺少了主母,现在苏姨娘又怀着身孕……” 话还没听完,百里云海就已经变了脸,“大哥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可就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青青心善温柔,连只虫子都不忍心杀,怎么会去杀害了她!?” 见百里于道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的便偏袒向了百里秋水,大夫人眼底微微一僵,随即也开口道:“老爷,我看苏姨娘也不像是心狠手辣之人,再说她本就是二房的姨娘,去拜见主母向主母请安,这也是正常,哪里算得了什么证据。” 百里云海愠怒地冷笑一声,“大嫂明理!” 苏青青也含着泪开了口,“多谢大夫人仗义执言,我虽然新进府不久,同夫人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可夫人对我的好,我全都记在心里。我感恩夫人宽容大度还来不及,怎么会恩将仇报,去谋害了夫人呢?!” 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起来,他瞥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一抹厌恶。 就在这时,只听百里秋水又一次开了口,“父亲,这么一想,苏姨娘的话倒也不假。二哥虽然是入了族谱的,可二哥毕竟同百里家没有那一丝血脉相连。现如今苏姨娘的孩子,是二叔如假包换的血脉,只要这孩子一出生,苏姨娘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着实也没有必要杀了二婶。” 这话却在瞬间点醒了百里于道,他微微瞪大了眼睛,“苏姨娘,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招认了吧,仗着有身孕这种事便侍宠生娇任意妄为,这种事可不是头一遭!想必你是仗着自己现在有了二弟的血脉,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打算将百里家二夫人的位置取而代之吧!” 苏青青心头一颤,百里于道这欲加之罪,却歪打正着道出了真相。二夫人的确是她推下楼的,无名小楼的后面罕有人至,下面又全是坚硬的石头地,二夫人后仰着摔了下去,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脑浆迸裂而死…… 她顿时有些慌了,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大夫人,见大夫人仍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那几乎要缩紧了的喉咙才算是渐渐放开了些。 她只是推了她一下,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他乱打乱撞说对了,也奈何不了她的!更何况,她还有百里云海来为她撑腰,她实在不必担惊受怕。这样想着,苏青青脸上那一瞬间退去的血色又在一瞬间重新回到了脸上。 百里伊人轻轻抿了抿唇,柔声开口道:“父亲,女儿并不是猜疑父亲的话里有错处,只是父亲的话说得再如何言之凿凿,总也要有证据才是,倘若没有证据就硬要说是苏姨娘做的,传出去女儿怕有人会质疑父亲处事不公,徇私枉法啊。” 百里于道的脸色又是一沉,他心中暗暗纳闷,怎么之前自己从没察觉出这对母女是如此愚钝呢?!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他的脸面,保住百里府的脸面,证据有什么要紧?!他是百里府的当家人,他要证据,还怕最终“找”不出吗?! 这母女两个今天虽然说话不多,可只要开口,就是在联手抽打他的脸! 他心里的想法,无法传达出去,但百里秋水却早已经将他的心中所想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凝了眉做出一副深思的样子,“大姐姐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先前我去安慰二哥的时候,好像看到二婶的前襟上,有那么几处暗红的指印,看那颜色,不知道是不是酸梅汤……” 百里于道眼底浮起一抹冷笑,冲着一旁自己的亲信,“去查!” 那亲信跟随他多年,怎么会不懂百里于道的心思,片刻之后,那亲信回来,面色无比严谨地告诉众人,在二夫人的前襟上,果真发现了几处沾染了酸梅汤的指印。 “要证据,这证据总该假不了吧?!”百里于道冷哼一声,“二弟,你这次可当真是引狼入室了啊!苏姨娘,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才进府不过几日,竟然就打起了杀害主母取而代之的恶毒主意!” 还不等苏青青有什么反应,大夫人母女的脸色已是微微一僵,那酸梅汤指印是怎么来的,陪伴了百里于道多年的她们自然清楚,可她们却想不明白,不过就是进宫了一趟,不过从董皇贵妃那得了一支钗,那小狐媚子怎么就突然有了这翻天覆地的话语权! 苏青青脸色一白,她做的事小心翼翼,怎么可能会在上面留下什么指印?! “老、老爷,我没有,我没有啊!”苏青青顿时哭了个梨花带雨,只差没有瘫软在百里云海的眼前,“那指印是怎么来的,我当真不知!一定是有人要冤枉我,后来才在夫人的衣裳上弄上了那什么酸梅汤的!” “老爷!别人不信我,让我冤死了都无所谓,可老爷你不能也不信我啊……” 她哭的委屈,百里云海先前眼中那丁点的怀疑,立即便被她的泪水给冲刷了个一干二净,他带着几分压不住的恼怒,冲着百里于道狠狠地喝出一声,“百里府要是容不下我们二人,直说便是!我这就带着青青走,绝不能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侮辱!” 百里秋水脸色一沉,“既然二叔对父亲如此无礼,那也别怪侄女不给二叔留脸面了!” 见她眼底寒光一闪,像是一柄清冷刀锋从面前划过,苏青青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心头微微一提,指尖都有些冰凉了起来。 “苏姨娘方才的意思是说,是有人为了污蔑你,才故意在上面留下了酸梅汤的指印,这简直是一派胡言!” 狗咬狗 “放肆!”百里云海气得青筋暴突,“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晚辈在这里指指点点,大放厥词了?!百里府如今连这点规矩都没有了吗?!” “我是要将事情讲清楚,并不是大放厥词,二叔倘若相信苏姨娘的清白,那即便是听听也无妨的。除非是心中有鬼,才会连别人开口说一句都不许。二叔,您认为呢?”百里秋水客套却冷淡地一笑,看向了苏青青。 “二婶的尸首一直都躺在刚才的位置,我从楼上下来时,就算是沾了一手的酸梅汤,等到接近二婶的时候怕也早已经风干了。再然后二哥便寸步不离地守着二婶,谁能当着二哥的面,往二婶的衣襟上印指印?” “倘若真有,依照那二哥那脾气,恐怕早就在府里闹开了,不必等到苏姨娘你质疑,二哥早就会闹个人尽皆知。你说那指印是有人为了害你,后来才印上,那我倒是要问问苏姨娘,这指印要如何印到二婶的身上而不被二哥发现?” 面对着她的眼眸,苏青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少女眼眸,当中透出的却是同她这外表毫不相符的冷峻威仪,同这样的目光撞在一处,她几乎连视线都不敢抬起来,心也已经慌乱成了一团 “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冤屈,一时太紧张,所以才乱了脑子!”苏青青强作镇定,笑了笑,“我刚才是一紧张,所以才说错了,那指印是我留下的不假,可那是因为我站起身来的时候不小心要摔倒,夫人她搀扶我的时候,无意之间蹭上去的……” “不知道苏姨娘的强词夺理到底还有多少?”百里秋水冷笑一声,“二婶是大家闺秀出身,别说是衣裳脏了,就算是头发乱了一丝,在没整理好之前,她都不会急着见客。尤其是在小辈面前,二婶更是注重仪容,怎么可能连脏了的衣裳都不处理,就急着把我找了过去呢?” “苏姨娘可不要说,二婶是因为有急事,心里着急所以才没有把衣裳给换掉。倘若二婶真的那么着急,就该在正房里面等着我,而不是要费力来到这后面的小楼。” “我……”苏青青当真是慌了,她的谎言,根本就不能自圆其说!她说的越多,就只能让对方抓住越多的把柄! “你不要太过分!”百里云海脸色一变,“她是我的姨娘,你如此咄咄逼人,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二叔放在眼里?!” 这次不必百里秋水开口,百里于道便已经冷下脸来,嗤笑一声,“纵容你的姨娘谋害正妻,证据确凿还强词夺理,我才应该问问你,有没有把我这个身为家主的大哥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母亲放在眼里,有没有把空明不得宠妾灭妻的律例放在眼里!” 百里云海眼睛一瞪,却是哑口无言。如今证据确凿,他就算再怎么偏袒苏青青,再怎么不在意二夫人的死,可百里于道这几顶帽子来,还是将他给压得瞬间不敢再有气焰冲上。不说别的,单单是宠妾灭妻这一罪状,若是真闹了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可就是他百里云海! “我、我……”苏青青脸色刷白,说出的话格外不具有信服力,“我,我没有……” 大夫人母女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深深的失落,这次的事情原本是十拿九稳的,可谁知道百里于道居然会被这小狐媚子给牵着鼻子走!幸好,这次她们也并没有真正地参与到杀害二夫人的这件事当中,苏青青这个新进门的姨娘,也谈不上是不是她们的损失。 就在这时,却见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做出一副叹息的模样,语气当中也很是惋惜,“苏姨娘,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的。二叔同二婶的夫妻之名根本就是形同虚设,你安安分分的做一个姨娘,除了得不到二夫人这个名分,你想要拥有的照样不会缺少一星半点。” 长叹了一声,只听她又感慨道:“我当真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受了什么蛊惑,才会一冲动犯下了这样的大错。如此心思恶毒的女人,让百里府还怎么能将你留在府里?” “不是我,不是我!”通过方才这一番,苏青青立即便明白了过来,在这百里府当中究竟是哪一位老爷说了算,倘若百里于道真的要将她给打出去,现在还怀着身孕的她,可就等于是走上了一条死路! 苏青青从来都不是一个娇憨羞怯的女子,她的娇憨,不过是在百里云海面前展露出来的风情罢了,倘若她没点心机没点本事,也不会栓的住这百里云海。在这重压之下,苏青青咬咬牙,她好不容易才费尽心机挤进这百里府,如今再冒险一次又何妨?! 炸了眨眼睛,苏青青凄楚的泪已经落下,“大老爷,老爷!是我一时糊涂,是我做了错事杀了夫人!可我,我也是受人蒙蔽了啊!是大夫人,是她告诉我说二老爷待我一往情深,只要没了夫人,二老爷必定会抬举我做正妻!” “我听大夫人说的可怕,自然是不敢的,可大夫人她又告诉我,让我尽管放手一搏,还告诉我在这无名小楼动手不会有别人察觉到,就连春杏,也是大夫人给了我银两,让我买通了她的!都怪我一时糊涂,真的受到了她的蛊惑,才会做了错事呀!” 苏青青这话真假掺半,大夫人的确是暗示了她几次,也的确是给了她银两,但却并没有如此清楚地告诉她应当如何去做,她这么说,无疑是想要将这责任拼命推向大夫人了! 百里伊人脸色一青,“苏姨娘如此血口喷人,恐怕是不妥吧!?” “我没有血口喷人!”苏青青指着大夫人,“是我太单纯,才会被大夫人给说动了心,原本我也是糊涂,还以为大夫人她真的是一心为了我好,可现在我才想明白,大夫人根本就是想要利用我来借刀杀人!” 苏青青每说出一句,大夫人的脸上就更加难看上一分。 “因为掌管百里府的事情,大夫人早就在心里嫉恨上夫人了,光是在我面前,大夫人就不知道抱怨了多少!夫人要是不死,大夫人她怎么才能重新夺回掌家的权利!?” 说得好,说的可真好……百里秋水冷眼看着眼前这狗咬狗的一幕,眸光当中划过一丝冷笑。她早就看得出苏青青不是单纯柔弱的小白兔,也料到依照大夫人笼络人心的手段,必定会在苏青青的面前抱怨二夫人,以便达到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而这抱怨,恰恰成为了此刻苏青青指认大夫人的证据。 若是没有出什么问题,苏青青尚且还会将大夫人看作自己的同党,可一旦出了问题,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咬住大夫人,来个绝不松口! 大夫人的脸色在沉到最谷底的一刹那,却又在瞬间化作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苏姨娘,先前我请你到我的文莲院,只是因为我将你已经看成了百里府的一份子,你怎么能把我对你的善意,曲解成了是我在挑唆你杀人?你的心思如此恶毒,怪不得会做出如此阴狠之事。” 百里伊人脸上也带了一抹愠怒,“父亲,这苏姨娘不知悔改,还胡搅蛮缠企图栽赃陷害母亲,这样的阴狠狡诈之人,百里府可留不得啊!” 百里于道的脸上已经凝成了冰,他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自己这夫人非但不能帮自己分忧,偏偏还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要掺一脚! “我是不是在栽赃,大夫人自己心里清楚!”苏青青攥紧了那颤抖不止的掌心,她确信,只要将这最大的罪名推出去,自己就不至于落得最惨的下场! 大夫人却是一脸坦然无畏,她行事小心,这次更是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任凭谁也无法将苏青青的话当真。只不过……大夫人的眼底划过一抹毒辣,事情发展到现在,这苏姨娘再留在府里,始终会是个祸害,倒不如借着这机会,将罪名给她落定,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老爷,这苏姨娘太过狠辣,咱们百里府向来……” “老爷!二老爷!二夫人的死……奴婢有话要说!”不等大夫人的话说完,忽然之间,从大夫人的背后便闪出了一个丫头,看那穿着打扮,只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二等丫鬟。就因为不起眼,大夫人甚至都不记得,她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不是由她带来的了。 “奴婢秋荷,是大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奴婢可以证明苏姨娘的话,二夫人的死,的确是大夫人教苏姨娘去的!”秋荷战战兢兢地跪到了地上,“自从老夫人夺了夫人掌家的权利,给了二夫人之后,夫人就开始对二夫人恨之入骨了!” “老爷若是不信的话,现在便让人去搜一搜夫人的院子,在那假山下面的石洞里,必定会搜出什么来的!” “你这贱婢在胡说什么?!”大夫人怒气一阵上涌,顿时又忍不住地咳了起来,一张脸咳得煞白一片。 “母亲!”百里秋水快步迎上前,手轻轻地拍打着大夫人的后背,那一双琉璃般透彻的眼眸当中,却浮现出了一抹清冷寒光。 大夫人被休 对上她的视线,大夫人身子一僵,随即心头猛地一悬该不会?!就在大夫人正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之时,百里于道已经命人去到了文莲院。(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毫无疑问,百里于道派去的人,果然没有空手而归,为首的那人面色凝重地将一只布包送到了百里于道的面前。 那布包并不大,百里于道揭开盖在上面的布,神色在一瞬间愣了一下,随即一脸的震怒!他抓起手边一件,对准大夫人便砸了过去“这便是你做的好事?!你如何配做百里府主母?!我当真是没想到,除了记恨二弟妹,你竟然还敢诅咒老夫人?!” 大夫人懵了,她的视线有些僵硬地挪到了百里于道抛过来的那样东西上,那是个小巧的娃娃,上面眉眼鼻口一应俱全,穿戴打扮活脱脱是二夫人的模样,至于另一样,更是看得大夫人心里狠狠一抖那竟是被做成了老夫人模样的娃娃! 看到这两样东西,苏青青心里也是有些愣住了,她只是想要将大夫人给拉下水,可没想到竟然真的会从文莲院里面搜出东西。 “大夫人为了发泄,就每天都对着这两个娃娃施以诅咒,奴婢是大夫人的人,按理说即便是大夫人亲手杀了人,奴婢也不该背叛她,可是可她若只是针对二夫人便也罢了,老夫人她慈眉善目,对下人个个都是爱护有加,奴婢着实不忍心菩萨一样的老夫人被这样糟践!” 百里云海也是看愣了,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嘲弄,“大哥,大嫂这么做,可是大逆不道啊。” “老爷,这东西怎么可能是我的?这样下三滥又蹩脚的法子,我怎么会去做?”大夫人稳了稳心神,却被迎面而来的东西砸了个正着。 “贱人!你还知道这是下三滥的路子?!”百里于道暴怒不已,“老夫人不过是让你反省,你就恨不得让老夫人去死,你当真是……贱人!” 百里于道砸过来的那东西直中大夫人的脸,布包砸在脸上并不疼,却足以令大夫人在这一众下人面前丢尽颜面! 这布包不丢还好,一丢,那原本卡在里面的一样东西竟也骨碌碌滚了出来,是一个活灵活现,穿着官服的小人。一见到这官服娃娃,百里于道的脸瞬间绿成了青苔一片! 百里秋水走上前捡起了那小人,惊愕道:“这不是父亲么?母亲,难道您现在都还在记恨,父亲当时没能救得了大哥?”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百里于道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紫他无法相信,这个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枕边人,居然会因为自己无能为力的一件事,就日日夜夜诅咒自己去死! 大夫人失声尖叫,“老爷,这不是我的!” “贱人!”等不及大夫人说完,百里于道已经两眼冒火,冲上前,抬脚便将还靠在椅子上的大夫人给一脚踹了下去! “指证的是你身边的人,东西是出在你的文莲院,不是你的还能是我污蔑了你?!你这蛇蝎毒妇,我当真是看错了你!你气量狭隘倒也罢了,竟恶毒至此,毒妇!毒妇!” 冷不丁地被这火冒三丈的一脚踹在胸口,大夫人原本才好了四分的心口,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她匍匐在地上,冷汗流了满脸,想要为了这张脸面爬起来,想个法子回旋,不料一张开口,心口就是一阵撕裂剧痛。网 “母亲!”百里伊人脸色刷白,一个挺身护在了大夫人的面前,拦住了那仍旧气势汹汹的百里于道,“父亲,这东西不会是母亲的!我每天都在母亲眼前伺候着,可从来都没有见到这些娃娃啊!” 百里于道冷笑一声,“是没见到,还是见到了,却视若无睹?” 待到明白过来百里于道这句话的深意,百里伊人身子瞬间颤抖了起来,父亲这是在质疑,她是不是也和母亲同流合污,一起拿那可笑的娃娃来对他进行诅咒! “老爷……老爷!”大夫人已是泪流满面,“我扪心自问,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老爷的事情,这些东西,是有人污蔑我啊!倘若我真的做了对不起老爷,对不起老夫人的事情,即便是一死我都甘愿!” “死倒是不必了。”百里于道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冷漠至极的神情,他看着大夫人,那陌生的目光就像是从来都不曾真正认识过她一样,他冷笑一声,“像你这样阴狠毒辣的蛇蝎妇人,我们百里府最是容不下,从今日起,我与你廖氏各不相干!” 大夫人懵了,半晌她才张大嘴巴,“老爷……这是要休了我!?” “对!”百里于道铁青着脸,“我这就修书一封,拿到之后你就给我滚出百里府!一个时刻惦记着要让我去死的枕边人,我着实留不得!” 说罢,百里于道又脸色难看地看向身旁的百里云海,“你的事情要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老爷,老爷……”大夫人脸上灰白一片,她看得出百里于道是动了真格,一旦被赶出了百里府,那她日后要怎么活?!当即,她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双手撑在地上,识图着向前爬去,却一个不稳直楞楞地扑倒在地 “母亲!”百里伊人又气又急,尤其是当她瞥见了那一脸漠然,眼底还藏了三分冷笑的百里秋水,她霎时醒悟了过来,母亲这是反被这小狐媚子给摆了一道! 百里伊人气不过,又惟恐大夫人真的被休,忍着泪冲上前,已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小狐媚子!又是你这小狐媚子!是你害了母亲是不是?!你早就记恨上母亲,早早就布置好了等这一天是不是?!你这个孽种,孽种!” 面对百里伊人的盛怒,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一笑,唇畔挑起的那一丝笑意,格外的意味深长。 百里伊人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那震雷一般的怒吼,已经在她的头上炸了个粉碎“是不是连你这百里府的大小姐也不想要继续待在这府里了?!当真是上梁不正,才会教出这样口无遮拦不懂规矩的女儿!” 百里于道这接连的咆哮,令周围的一众下人都低了头,大气也不敢出。在百里府待了这么多年,有谁见到过这被宠的如珠似宝的大小姐受过父亲这样的训斥?反倒是那三小姐……当真是更加令人想不到。 看来往后这百里府里面的掌上明珠,搞不好可就要易人了啊…… 就在这会儿,已经有下人将百里于道要的笔墨纸砚取了来,就地摆上一张桌子。百里于道阴沉着脸,不顾百里伊人的哭求,不顾大夫人那满是冷汗的苍白脸色,当即便笔走龙蛇,不出片刻,那一封半干的纸已经摔在了大夫人的脸上 “拿了休书,给我滚出百里府!” “老爷!老爷!”大夫人嘶哑着嗓子,看着百里于道那冷漠转身的背影,心一下子便彻底寒了下去。那休书上未干的墨迹,将浓重的味道散发了出来,这味道熏得她有些作呕,她干呕了几声,一个忍不住便吐了出来,可吐出的却不是秽物,而是一汪鲜血! 连吐了几口鲜血,大夫人终是一个撑不住,脖子向旁一伸,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晕死之前,大夫人的一双眼睛无比恶毒地瞪向了百里秋水,像是恨不得要将她的心给挖出来,可也不过只撑了一眼,她就眼前一黑了。 百里伊人又是一通哭喊,但百里秋水已经没有兴趣再看下去了,手下败将的嚎哭凄惨,品的太多了也会没感觉。而且,现在她还要急着去另一处地方。 灵堂已经搭建了起来,赶去的人已经换了素服,头上也裹了白布,这一回府里下人们脸上的凄惶可没有了作假的成分。一来,是这短短一月之内,百里府竟然接连办了两场丧事,不由得人不觉凄凉。二来也是因为,二夫人向来与人为善,这府里真心敬她的人不在少数。 二夫人已经换了一身穿戴,身上的血迹也已经被擦拭了个干干净净,她安静地躺在那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当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可那一双眼睛却始终睁大着,像是在无言的质问着什么。 皇甫翌辰一身白衣,一双眼睛仍旧是充血了一般的红,却始终不见他流出一滴眼泪。 百里秋水走上前,轻声道:“二哥,你的人已经办妥了。大夫人被休了,苏姨娘我按了你的意思,放了她一马。” 听见她的声音,皇甫翌辰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视线僵硬地挪了挪,嘴唇翁动几下,才道出一句多谢。 说完,百里秋水便后退两步,不再上前打扰他们母子最后的相聚。 只见皇甫翌辰颤着手,将那手掌覆盖在二夫人大睁的眼睛上,“母亲,你听见了吗?害你的已经付出了代价……你养育我一场,我还来不及报答你……” 背对着他们,皇甫翌辰的声音变得沙哑且压抑了起来,百里秋水轻轻叹息一声,带着花琼静悄悄地退出了灵堂。 走出去了半晌,花琼这才抹了抹通红的眼角,“小姐刚才说,放过苏姨娘是二少爷的意思,这是真的吗?” 小人嘴脸 “虽说出谋划策的是大夫人,可推了二夫人下楼的可是苏姨娘啊!”花琼愤愤不平道,“要说不能放过的,这苏姨娘才应当是头一个!” “谁告诉你,二哥他会放过苏姨娘?”百里秋水看了看花琼,低低地叹息一声,“回去吧,我去拿些自己做的香来给二婶点上,原本也是答应了要为她做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她装作安慰,同皇甫翌辰做出谋划的时候,他的确是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苏姨娘不要动。但他之所以这么拜托她,并不是因为他想要放了苏青青一马,他恐怕是在谋划着,要如何亲自除掉苏青青,亲手来为二夫人报仇。 就在快要从这条路拐回宝旷院的时候,前头一阵嘈杂声响传了过来,百里秋水站稳了脚步看过去,隐约见到百里伊人正哭喊着,被人给拉了回去,而她哭喊着要扑过去的,则是一顶灰扑扑不起眼的轿子。 百里秋水给花琼使了个眼色,花琼会意,去到那附近向一个看热闹的妈妈打听了几句,随后便看到花琼快步拐了回来。 “小姐,那轿子里头的人是大夫人。老爷不是给了大夫人一纸休书么,可大夫人也不知道是真病还是假装,吐过血之后便瘫软在了床上,动弹不得更别提出府。大小姐就哭着去找老爷求情,结果没想到却更加触怒了老爷。” “之后老爷的意思大概就是,既然人不能动,那就一顶轿子抬出去,送回大夫人的母家。眼看着气息奄奄的大夫人被送进了轿子,大小姐就慌了,哭喊着不让人抬走大夫人,这不嘛,刚才小姐看到的就是了。” 说起大夫人母女如今的惨景,花琼的脸上很是有几分解气。 想当年大夫人十里红妆嫁入百里府时,何等风光,如今却要被一顶灰扑扑半旧小轿抬出,恐怕当年的大夫人再如何设想,也都想象不到自己会有如此凄惨落魄的一天吧。百里秋水的神色却是平静如常,她现如今再如何凄惨,除了她自己,大夫人也实在怪不得别人。 倘若不是她一次次无风起浪,一次次要对她这原本无辜的庶女赶尽杀绝,她又何至于使出浑身解数来与她斗?难道她百里秋水天生就是要比别人心狠手辣,心机深种么?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她又何尝不想天真纯良的度过一生…… 二夫人的死讯一传开,前来祭奠的人便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陆陆续续地到了,在取了香回去灵堂的路上,百里秋水竟不期而遇了那她最是厌恶的人。 “九殿下。”百里秋水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殿下也是来祭奠二婶的么,倘若是找不到灵堂了,随意找个下人就能带殿下过去了。” 宇文易剑眉微微一挑,她这话竟是三下五除二地就把自己和她的对话可能性给踢开了,他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就会令这三小姐如此厌恶。 他的确是来灵堂祭奠二夫人的不假,可他走在半路上时见到了她,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拐了过来。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出身低微的三小姐,好像有着某种格外不一般的特质,不自觉便能将他的视线给吸引了过来。 “我并不是迷路,只是见到三小姐在这,就想要来同三小姐打个招呼。”宇文易笑了笑,面如冠玉的脸上尽是一片亲切和善,视线却在缓缓打量着眼前的百里秋水。 同他第一次见到她,如今也不过只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那时的她还只是一个穿着简陋,甚至还有些面黄肌瘦,可现在,她的穿戴,他一眼便能看出,样样都是极好的。今天的事情也已经七七八八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自然也清楚,就连百里于道如今对这庶出女儿的态度都有了些不一般。 这令他禁不住又一次将揣测起了这位三小姐,一个几乎是被百里府抛弃的庶女,在回府之后,不过利用了短短几月,便已经得到了其他庶出子女想都不敢想的身份与地位。与其说她有着超乎常人的幸运,倒不如说……她的心机之深,手段之妙,远远不是常人能够企及的。 在他身边围绕着的绝色美女不在少数,可如此有心机有手段,却又能做到深沉从容,波澜不惊的,这百里秋水还是头一个。 察觉到他视线中的探寻,百里秋水目光当中划过一丝厌恶与抵触,面上却仍旧是那副淡淡的,不失礼数的浅笑,“若是没什么事情的话,秋水还要去灵堂帮忙,就先走一步了。” “慢着!”见她说走就走,神色当中还带了几分不屑,这隐隐有些刺激到了宇文易的自尊。 与心态平和宽容的宇文润不同,宇文易的宽容和顺,只是浮现在表层的假象,由于他出身低微,自小便是最被看不起的皇子当中的一员,他的自尊也同那些出身高贵的皇子不同,与其说是自尊过了头,不如说是极其容易猜疑,更是极其敏感,尤其容不下别人对自己一丝一毫的不尊。 “三小姐,你就这么不情愿同我多说几句?”宇文易虽是笑着,眼底却已经隐隐透出了一抹摄人的寒光。 “九殿下多心了,今天不同于以往,秋水实在没有心思陪同九殿下闲聊。” 宇文易向前逼近一步,“那以往呢?以往你也见了我不少次,难道哪一次都不同于以往?” 他的语气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了起来,百里秋水正要转身的脚步顿住,转身看了回来,眼底已经有了几分讥讽,懒洋洋地一扬眸,轻笑一声,“九殿下这是在质问我,为什么见到了你没能毕恭毕敬,讨好谄媚,上赶着寻话题来陪你聊天?” 不等宇文易回答,百里秋水又轻笑一声,“这倒是有趣了,前不久在墨琼殿上的事情,九殿下这么快就忘了不成?若不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当今圣上这位明君,恐怕我早就要拜九殿下所赐人头落地了。” “那证据并不是我找来的,你也应该清楚。”宇文易目光先是一沉,随即又做出一副温和又歉疚的模样,“我也不知道竟然会是百里昔年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事后我也是十分后悔,竟然会险些被百里昔年那别有心机的恶毒之人利用,差点便冤枉了三小姐。” 百里秋水轻轻嗤笑一声,眉眼之间无不透出几分鄙夷,“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曾经九殿下同我大哥可是情同手足啊。就是不知道在他还是百里府嫡长子,还好好地活着的时候,九殿下有没有指责过他别有心机。时候不早了,九殿下,秋水告退。” 宇文易的脸色顿时便是一沉,她这分明是在红果果地讥讽她,是个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之人! 即便是他出身不高,可他也是当今的皇子!什么时候被这样一个庶出的丫头,这样毫不遮掩的讥讽过?! 宇文易心底阴狠地冷哼一声,面色却无比诚恳地绕到了她的前面,语气顷刻间便放软了许多,“三小姐对我当真是误解了,实不相瞒,我今天是刻意借机来找你,为的就想向你赔礼道歉,祈求你的原谅。” “九殿下言重,我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如何能让九殿下用到祈求?”百里秋水笑眯眯地看着他,却始终都不能令宇文易看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宇文易正色道:“三小姐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在我心中都是相差无几,既然是我做了错事对不起你,祈求你的原谅也是应该。” 说罢,顿了顿,宇文易脸上那诚恳的神情之间,顿时又夹杂上了一抹柔情,他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柔了起来,“而且……实不相瞒,在下其实对三小姐颇有好感……近来也已经计划,是否该向百里大人提亲,只是不知道三小姐的意向如何,我总不能就这样贸贸然,唐突了佳人。” 这熟悉的一幕,令百里秋水微微有些愣怔,她仿佛看到了前世,宇文易也是用这一张赤诚且温柔的神情,在自己的面前,说出了一番足以打动人心的款款情话。当时的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无论是从他的神色还是语气,当真是半点都不能令人怀疑他的诚意。 若她还是曾经的她,想必早就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了起来,可现在,她早已经不是现在了。 现在的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宇文易真正的打算?想必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经打听了清楚,与其将希望全部押在百里伊人那嫡长女的身上,不如将一半的筹码转到她这里来。姑且不提她那远胜于百里伊人的计谋,单是百里于道现如今对她的维护,还有她身后董皇贵妃这尊支柱,就已经足够吸引到宇文易了。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径直抬眸看向宇文易,“九殿下的意思,是想向父亲求娶了我?” 宇文易凝视着她,含情脉脉。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如清泉涌出,看的宇文易一瞬间恍了神。 “自然可以。” 这四个字一说出口,宇文易的眼底当即便透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笑意之间,还隐隐夹杂了一抹自负与轻蔑。 以死谢罪 看来,这百里秋水虽然是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可本质上,也还是和其他身份低微的庶女没什么两样。搞不好先前在自己面前故作清冷敌视,也只是一种自抬身价的手段罢了。现如今一听到他这个皇子要求娶她,还不是答应的毫无矜持可言? 百里秋水却是目光微微一抬,面色平静,“只不过想要娶我的人,这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我只能做堂堂正正的嫡妻正室,并且只能是唯一的一个。” 宇文易眼底的得意刚浮上来,即刻便又僵在了眼底,她是在白日说梦么?别说他将来身边的女人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就算是正妃的位置,也绝不是她这样一个庶女可以奢望的! “看来九殿下是达不到我要求的条件了,那求娶之事,我也只当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百里秋水微微一笑,眼底似乎带上了三分轻蔑。 “给我站住!”宇文易脸色一沉,闪身拦在了她面前,眉眼神态之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胁迫意味,“百里秋水,你激怒我,就不怕没有好果子吃?” 先是用尽一切柔情笼络手段,不成的话便干脆利落地翻脸,再使尽一切阴狠毒辣手段,这法子,还真是宇文易惯用的方法。百里秋水轻笑一声,却是不急不慢地从他的身边绕了过去,连一个字都没有再留下。 百里秋水一脸的淡然,反倒是花琼吓出了一身冷汗,走的远了才敢硬着头皮开口,“小姐怎么敢得罪九皇子,他若是真的记恨上小姐,那小姐以后可要怎么办?” “不会的。”百里秋水笑了笑,她如今在百里府的身价日益高涨,宇文易不会不知道,他想要求娶百里家的女儿,真正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得到百里府的势力。更何况,自己现如今还多了董皇贵妃这一后台,宇文易不会蠢到真的来同自己对上的。 花琼不懂这些,但小姐向来都聪明的很,她说不会,那便一定不会了吧。 向灵堂的位置走了没几步,花琼却又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等一下苏姨娘会不会去灵堂祭拜,要和杀母仇人生活在同一个府中,二少爷心里肯定特别不好受。” 百里秋水的眼睛缓缓眨了眨,先前皇甫翌辰的态度极其强硬,因此她原本可以在解决大夫人的时候,一并将苏青青解决掉的,可她还是故意选择了退避。现如今她的心里也有些挂念了起来,一想到皇甫翌辰的性子,她还真有些担心他究竟要怎么来解决苏青青。 无论皇甫翌辰的生身父母是谁,现在他毕竟都是百里家的二少爷,是百里云海名义上的嫡子,倘若这件事闹得太难看,往后他的日子恐怕也不会过的太清静…… 灵堂已经彻底布置完成,前来吊唁的人三三两两,老夫人先前来过,却因为太过伤心,有些承受不住而被送回了欣荣院。大夫人已经被休,百里伊人看来受到的刺激也不小,同样没有出现在灵堂当中,其余长房的几位姨娘也已经到齐。 三房的人也已经到齐,三夫人今天倒是难得的有了一丝人性,不但半句不该说的都没说,期间还帮着安排了不少事情。 可令人觉得有些别扭的是,二夫人的棺材旁就只跪着皇甫翌辰一个人,百里云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连这种场合都不肯出面,他不来,苏青青就更不必说了。 “二叔一直都没有来?”百里秋水去到五姨娘身旁,悄声问道。 五姨娘抬眼扫了一周,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压低声音道:“我们得到消息一早就赶来了,二老爷一直都没来,老夫人好像是差人去喊过了,好像连老夫人也给回绝了。” 百里秋水听得若有所思,怪不得老夫人会身子不舒坦,除了二夫人去世伤心难过,恐怕这生气的成分要更大一些。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吭站着的百里兰芷忽然瞪大了眼睛,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娘,你们看……” 就算不必百里兰芷提醒,百里秋水也已经听到了宾客那诧异的喧哗,顺着那些喧哗声的来源看过去,她顿时微微撑大了眼睛 原以为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苏青青,竟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了灵堂前的空地上,先前那一头簪满珠翠的秀发,此刻也已经乱得不成样子。若只是外表凌乱了些,还实在不至于令众人避之不及,她那诡谲狰狞的面容,才是令人心头一寒的原因。 苏青青圆瞪着一双眼睛,眼球几乎要从当中冲脱出来,嘴巴大张着,嘴唇却是难看的青紫苍白,丝丝缕缕的鲜血从她的眼耳口鼻当中渗出,活脱脱一副凄惨女鬼的样貌,最可怕的还不止这些,她那原本微凸的小腹,此刻已经平坦了下去,同下身涌出的鲜血,将那条月白的裙染成了一片鲜红! 她脚步虚浮,却又拼了命地向灵堂这边跑来,口中凄厉地呼喊着:“夫人!贱妾错了!贱妾该死!贱妾不该杀了你啊” 她的喊声毫无疑问被众人给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立即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紧追在后面而来的百里云海,脸色也在瞬间红黄蓝紫轮流了个遍,气急败坏冲下人道:“还不快给我把人拦下!小心别伤到了她!” 看着她疯了似的要冲进来,百里兰芷手一抖,握紧了五姨娘的手,“娘……苏姨娘是不是疯了?我害怕……” 百里秋水向前半步,侧了侧身子,将娘和妹妹挡在身后,柔声安抚道:“兰芷别怕,这有这么多的人呢,就算她真的是疯了,也不会伤到咱们的。” 等下人反应过来的空档,苏青青已经冲进了灵堂,对着皇甫翌辰和二夫人的棺材便跪了下去,头砰砰地磕在地上,“我是贱人!我该死!求二少爷饶了我!求夫人饶了我!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求你们饶了我!饶了我!” 求二少爷原谅……?百里秋水目光当中划过一抹错愕,随即又微微惊愕了一瞬,难道…… 苏青青现在的样子实在吓人,又因为有百里云海那句不得伤到她,因此面对着这个血人,一时间哪个下人都不敢冲上前来。 将手中最后一叠纸钱投入火盆当中,在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之中,皇甫翌辰面无表情地侧过脸,神色冷然地扫过苏青青,在旁人眼中看来,他只不过是冷冷地斜睨了一眼苏姨娘,可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那处的百里秋水却看得分明…… 就在他斜睨过去那一眼时,皇甫翌辰的薄唇轻轻翁动,吐出了只有苏青青听得清的一句,“太迟了……” 苏青青的身子即刻间便抖成了一团,下一个头还没磕完,忽然全身抽搐,自七窍当中涌出了大量的鲜血,无力地撑了撑身子,倒在了二夫人的棺材旁…… 直到死,苏青青都保持着下跪磕头的姿势,这样看起来,当真像是在以死谢罪。 “青青!青青!”百里云海冲进门,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几乎要将这灵堂给掀翻,联想起苏青青死前喊过的话,他哆嗦着嘴唇,怒不可遏地看向了皇甫翌辰,“是你!?是你杀了她!?逆子!畜生!” “父亲,这是母亲的灵堂。”对他的侮辱谩骂,皇甫翌辰毫不在意,脸上还浮现出了一丝轻笑,只是这笑意当中,却有着一抹彻骨的寒意。 他的视线轻蔑地扫了一眼苏青青,“只是死了一个脏兮兮的妾,父亲就要大闹母亲的灵堂么?” “什么叫只是个妾!你这个逆子!苏姨娘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她的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啊”百里云海悲痛欲绝,他的年纪也已经不算小了,对于他来说,皇甫翌辰这个外姓的就算是上了族谱,也根本不能算是他的儿子,苏青青肚子里的那个,原本是他倾尽所有盼望的存在,可现在…… 皇甫翌辰冰冷的语调打断了百里云海,他面无表情,高声道:“父亲丧妻伤心过度,把他请下去好好歇息着吧。” 灵堂当中忙来忙去的都是二房的人,原本也都对这二老爷没什么感情,如今又听到皇甫翌辰这么说,那些心里也有怨气的下人便一拥而上,二话不说便合力将百里云海给拖了下去。 苏姨娘是被震碎了心脉而死,她死的惨,葬的更惨。在问过皇甫翌辰的意思之后,两名下人立即便将被血浸透了的苏姨娘尸体给丢到了乱葬岗,别说薄木棺材,就连裹尸的席子都没有一张。 在安排这些的期间,百里于道曾经觉得有些不妥,可一想到这是二房的事情,做决定的又是皇甫翌辰,他便也装聋作哑了起来,并且又悄悄吩咐了下去,命人看好了百里云海,绝不能再让他来灵堂上惹出事端。 百里秋水远远地看着,眼底的一丝错愕却有些掩藏不住。皇甫翌辰在她的印象当中,向来都是一个被娇纵过头了的公子哥,可如今……苏姨娘的死,毋庸置疑是他动的手,单单是这份果决与狠辣…… 她看人从不会走眼,除非,这人是从开始便一直小心掩藏着自己最真实的面目。百里秋水眼角微微一眯,也许以往的自己,还真的是小瞧了这皇甫翌辰。 刺客何人 原以为苏青青的惨死,会是皇甫翌辰愤怒之下的最后报复,可次日一早,有关百里云海一夜之间疯了的传闻便传到了这宝旷院当中。网 “是真的,在小姐还没醒的时候,奴婢也跑过去看了一眼。”花琼一边为百里秋水梳着头,一边说天还没亮时的见闻,“昨儿还好好的二老爷,现在换了一个人似的,抓起地上的土就大把大把往嘴里塞,一会儿又哭哭啼啼,一会儿又抱着头怕的要命,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一夜之间疯癫的人,百里秋水也不是没有见过,但像是百里云海这种自私程度不比百里于道轻到哪里去的人,却是绝不会因为受到良心的谴责,而一夜疯了的。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动了手脚。 而这个对百里云海下手的人……想都不用想,她第一时间就能猜得到是谁。 百里云海的院子戒备森严,想要避开众人的耳目,先将苏青青活活打死,再将百里云海一夜吓疯,皇甫翌辰这次当真是发了狠,把自己的本事都给使了出来。 扫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花琼又道:“这会儿天才刚要蒙蒙亮,小姐昨天也跟着忙了一天,今儿早上怎么不多睡会儿?” “外头吵吵嚷嚷的,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了。”先前听到外头的声音,她还没猜得出是什么事,原来是百里云海疯了。顿了顿,百里秋水又道:“今儿早上的早点都预备好了?” “放心吧小姐,都预备好了,小姐什么时候要过去,咱们立马就能动身。” 百里秋水点点头,将一对素净的耳环别在了耳朵上,“就现在吧。” 昨天皇甫翌辰的表现虽说看似冷静,可他心中的悲痛,她却也能够感知一二,自打得知二夫人的死讯到昨天夜里,他连一滴水都不曾沾过嘴唇,昨晚一个人在灵堂守灵,想必也不会想到要吃些东西。所以她昨晚回来就吩咐了花琼,让她预备些清淡的早点,今天一早送去。 同昨晚的闹嚷相比,今天的灵堂附近则显得格外凄清,这也不怪那些下人都躲着,这才短短一个月不到,府里就接连死了两人,会人心惶惶也是难免。 “三小姐?” 忽然之间,这有些惊喜的一声令百里秋水站稳了脚步,一转身,便看到四皇子宇文润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走近的宇文润,似乎意识到自己现如今这神情有些不太恰当,便将那欣喜向下压了压,“我昨晚才赶回扬城,一回来便听到了二夫人的消息。今天一早过来祭拜,没想到会遇到了你。” 百里秋水这才想起来,宇文润先前是去到附近替皇上办事去了,难怪昨天在前来悼念的人当中没有看到宇文润。 “说起来,能够得到父皇重用,还要多亏了你。”宇文润谢道,“这次的事情,算是我欠秋水你一个人情。” 这次宇文润去处理的利州受贿卖官一事,是皇上极为重视的事情,对于一个有意向将来可以坐上龙椅的皇子来说,无疑也是一次十分好的历练。原本在前世,这次的机会是被宇文易给抢了去,可自打上次他在墨琼殿替大夫人等人开了口,皇上对他的印象便有了结结实实的下降。 “是四殿下本性聪颖,一点就通,四殿下不必来谢我。”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曾经的宇文润,不存有夺位的念头,也就不会因为得到皇上重用而情绪高涨。现如今他会为了此事而道谢,足以表明他已经开始对起了夺位争斗之心。 不管他究竟是真的对那龙椅有了贪慕,还是出于自保不得不参与这场争斗,只要他有了这一点心思,她就有十成的把握,能够将他推上龙椅。 二人寒暄着,一路来到了灵堂,百里秋水道:“四殿下,这里就是二婶的灵堂了。” 不料,她的话刚一说出口,却见到宇文润神色一变,目光中浮动起了一缕杀气,“里面还有别的人!” 不等她回过神来,里面果真传出一声不知什么被撞到在地的巨大声响,宇文润一个箭步冲上前,踹开半掩的房门冲了进去。 听到里面几声刀剑撞击在一处的响声,百里秋水面色微微一凝,示意花琼跟着自己,快步挪到了一根柱子后面躲避着,随即又听到哐啷一声,一个黑衣人撞开了木窗,肩膀上一处明显的伤痕鲜血淋漓,但这丝毫也不妨碍他的逃窜,只轻轻几下,他便窜上了屋顶,即刻间便消失在了那高高的墙壁之后。 “二哥!”等那刺客逃走,百里秋水冲进灵堂当中,待到看清眼前的一幕,她的脑中瞬间嗡鸣了一声 皇甫翌辰瘫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素白的孝服上血迹斑斑,身下的一汪鲜血还在不断地蔓延。 难道她没能改得了皇甫翌辰这一世的命运?!难道她只是将他的死期向后拖了几个时辰?!难道即便是有着前世的记忆,她也还是无能为力,无法改变任何人的命运吗?! 一股莫名的愤怒窜了上来,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这怒火却又是冰凉的,就像是有一股冰冷的水流,正沿着她的血脉窜遍了全身,将她整个身子都冻结了起来! “他没事。”宇文润一句话,才算是将百里秋水的神思给硬是拉了回来,“那一剑被我挡开到了一旁,没有正中心脏。只不过这伤口太深,还是应当快些找人来。” “多谢四殿下!”百里秋水咬着牙,顾不得那么多,先从自己的衣裳下摆硬是扯下了一根布条,小心翼翼地帮皇甫翌辰堵住了伤口,“花琼,去找大夫来,多塞些银两给他,对外就说是二少爷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花琼煞白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地小步快跑了出去,宇文润又要说些什么,却听得百里秋水道:“今天的事情还望四殿下不要声张,天快大亮了,四殿下也该回去向皇上复命了吧。” 这是在委婉地下逐客令了,宇文润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以他这些日子对她的了解,她若是不想要开口,即便是有刀抵住她的喉咙也绝不会多说半个字。所幸皇甫翌辰也并无大碍,他便也不再多做纠缠,告辞而去。 膝盖撑在地上,百里秋水一手按住他的伤口,一手稳稳地搀扶住他的身体,等到宇文润走出灵堂,听到那门吱呀一声关上的响动,她的脸上才渐渐浮起了一抹复杂神情。 宇文润兴许没有察觉到,可她却注意到了,方才那刺客,并不是空明之人。他那夜行衣的衣领上,绣的是一种特殊的花样,这种花样并不是为了美观装饰,而是用来辨别是否为自己人的身份。 拜前世记忆所赐,她认得那黑衣人衣领上绣的花,并不是空明会用的图样,而是蒙正也是董皇贵妃真正的家乡独有。 可蒙正的刺客,为什么会来刺杀这个在别人眼中如同废人一般的皇甫翌辰?前世令皇甫翌辰命丧黄泉的人,也是刚才的刺客么?他是为了同蒙正真正有所关联的董皇贵妃,还是为了皇甫翌辰本身?而派出刺客来的人又会是谁? 百里秋水脑中飞速地旋转着,却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她绝不能宣扬开来,至于之后是否要将此事告知他人,也该由皇甫翌辰自己来决定,现在的她能够做的,就是帮他将这件事彻底隐瞒起来。 皇甫翌辰的伤势果真如同宇文润所说,大夫满头冷汗地告诉她,那刺进胸口的剑倘若再偏上半分,那他的伤势即便是神仙也难救。 将地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百里秋水又命人找来了一顶软轿,染血的孝服已经放在了火盆当中烧了个一干二净,换上了另一身干净衣裳的皇甫翌辰看起来,的确像是受累过度昏倒了一般。 将他送回素月院,除了宋妈妈,其他人都被百里秋水打发了出去,宋妈妈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算得上是真正口风紧实的亲信。 将皇甫翌辰在床上安顿好,百里秋水便坐在了床侧,禁不住端详起了这张对自己来说,已经再熟悉不过的脸,在这张看似熟悉的面容之下,不知道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自己未曾察觉的秘密…… 正当她想得有些入神时,一声痛吟立即令她清醒了过来,皇甫翌辰渐渐撑开了眼睛,见到是她守在床边,微微愣怔了一下,“我记得是……” “是四皇子和我碰巧去到灵堂,也是他出手救了你。”说罢,百里秋水眉心微微紧了紧,“二哥,那人……为什么会来刺杀你?那不是空明的人,你到底……” “到底怎么样?”皇甫翌辰侧着视线,唇角挑起的一丝笑意令人看了便不免心生酸楚,“你想要问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杀我?还是想要问我到底是什么人?我连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人都不清楚,你要我怎么才能回答你?” “亲生父母将我弃之不顾,养父对我恨之入骨,现在还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了我的命……你问我这些究竟是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回答你?” 廖老夫人驾到 “这些我以往都不在乎,因为还有母亲,可现在就连母亲都丢下了我一个人。(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就有那么十恶不赦,所以老天才会连一丝温暖都不想要留给我?” 他有些吃力地抬起手,忽然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眼底不见一丝泪痕,可那眼眸当中的悲痛,却远不是几行泪水可以相比,“这一剑,若是能刺得准一些才好……” “二哥这么说,就不怕尸骨未寒的二婶先寒了心么?”百里秋水眉心一紧,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不让他碰触到自己的伤口,“二婶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可对你的疼爱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让她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你让她如何能放心的去投胎转世?难道你要她的魂魄一辈子都担惊受怕地跟着你?” 说着,百里秋水的话语又是一软,“自打我回到府里,二哥对我是最亲切的人,无依无靠的滋味有多心酸,二哥如今是体会到的了,倘若二哥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那就要轮到我来体会这种滋味了。二哥平日总是口口声声说最疼的便是我,难道只是一句空话么?” “你”百里秋水的话尚未说完,忽然身子便被抱了个结实,那低沉细微的嗓音,却一字不落地钻进耳中扎了根 “我只有你了……” 这近乎呢喃的一句悲痛之言,却令她微微一震,那下意识地要推开他的手,最终还是调了方向,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等到天彻底大亮,皇甫翌辰才沉沉睡去。 从素月院离开,刚回到宝旷院里头,正打算小憩一会儿的百里秋水,一眼便看到了那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两名丫鬟,若是以往,她大概也就装作没看到了,可偏巧却被她给听到了“大夫人”、“廖府”等字眼。 百里秋水望了花琼一眼,花琼立即便明白了过来,上去便板了脸冲那俩丫鬟道:“大白天的,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 “花琼姐姐。”穿红衣的小丫鬟连忙陪着笑,道,“我们没嘀咕什么。” “没嘀咕什么,那我刚才怎么听到什么大夫人?咱们府里现在可没有大夫人,你们两个说这话要是被老爷听见了,到时候才有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花琼瞪了她一眼,“还不老老实实说。” 红衣丫鬟无辜地看着她,“我们也是刚才从大门那经过才看到的,是大……是廖府里头来人了。来的是太傅夫人,说是要来找老夫人的。” 百里秋水将她们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廖府,又是太傅夫人,那么今儿来的,想必就是大夫人的母亲韩氏了。 大夫人的母家很是显赫,其父廖云进早早便官拜太傅,母亲韩氏也跟着被封了一品夫人,这也是当年百里于道娶她的真正目的,同廖府结亲之后,原本已经呈现萎靡迹象的百里府,有了廖太傅相助,百里府果真也来了一次起死回生。 可就是这门显赫的婚事,想当年的老夫人私下却是并不怎么情愿,其原因并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大夫人的母亲韩氏。韩氏年纪轻轻便老谋深算,心机颇深,行事作风更是干脆毒辣。 现在大夫人被休,韩氏找上门来点名要见老夫人,为的是什么事,明眼人一看便知。 百里秋水顿时打消了小憩片刻的打算,领着花琼便向欣荣院赶了过去。 见到她来,门口的小丫鬟好心拦住了她,“三小姐,老夫人正见客呢,要不您还是等客人走了再来?” “不妨事,我也只是来坐坐,陪一陪老夫人。”百里秋水笑了笑,掀开门帘便走了进去。 一进门,百里秋水便看到了那正端坐桌子两侧的人,老夫人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疲惫,精神看起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而坐在另一端的那人便是韩氏了 韩氏要比老夫人年长,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不肯服输的执拗,看起来精神倒是极好的,一头银丝分毫不乱,一双苍老的眼睛当中闪着一丝凌厉的寒光,早已经瘪了的嘴紧紧抿着,不必开口,神态之间已经有了三分愠怒。 百里秋水一进来,奉茶的小丫鬟才紧跟着进到房间当中,看来她也只是比韩氏晚到了一步。 “秋水见过外婆。”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毕恭毕敬地冲韩氏行了礼。 韩氏精瘦的脸颊侧了侧,故意眯起眼睛,扫了一眼,“看来真的是不服老不行了,一听到有人喊外婆,我还当时伊人来了。这一说到伊人,怎么到现在都没见她来看我这个外婆?总不至于他们夫妻两个闹僵了,我就连自己的外孙女都见不到一面了吧?” 说罢,韩氏便端起眼前的茶慢悠悠品了一口,再不看向百里秋水分毫,言下之意分明是压根不接受她的那一声外婆。 “伊人病了,正在养病,这时候见恐怕是不方便。”老夫人示意秋水坐到一旁,她不打算真的将百里伊人喊过来,韩氏这次来很明显来者不善,再来一个百里伊人,她可实在头疼。 “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病了呢?也是,那孩子向来身子都是弱的,来不了就来不了吧。”出人意料的是韩氏并没有再执意强求下去,只不过这话刚一说完,立即又是话锋一转,“先前年儿的死,想必是给伊人造成了太大打击,现如今母亲又被活生生赶出去了府……” 老夫人再好的耐性也有些压不住了,这么多年来,在这亲家母的面前,她一直都有种矮人半截的感觉,可现如今她却半点都不打算忍让了,“廖夫人,宛如被休可不是无凭无据,她是咎由自取,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实在怪不得别人!” “笑话!”韩氏稀疏的细眉猛地一抖,那股子说一不二惯了的气势便流露了出来,“事情到底如何,还不是只凭你们百里家一张嘴?谁能证明是我女儿去教唆杀了人,谁又能证明那几个破娃娃就是我女儿的?” “我看这根本就是你们百里家联手给我女儿下了套,等着她自己钻进去!倒也是,百里于道现在可不是当年那个险些连七品芝麻官都没份儿的愣头青了,我那好女婿现如今可是兵部尚书大人了,这也难怪他会不把我们廖府放在眼里了!” “我女儿这么多年,为了你们百里府生儿育女,耗尽了青春精力,最后只凭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贱人轻巧几句话就断定了她的罪名”韩氏冷笑一声,“亲家母,这未免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廖夫人,这件事已经没有商议的余地了,在空明我还断断没有听说过哪家的休书是给出了还能收回的。更何况这件事是不是有证据,也同样不是廖夫人你一个人说了算。”老夫人眉心微微一紧,语气当中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韩氏轻轻一笑,站起身来,商议?她今天可不是为了商议而来!想她堂堂太傅夫人,想要做成什么,还从来都不需要用到商议二字! “亲家母,这小两口吵吵闹闹,再怎么三天之内火气也就该消了。等到明天,我那好女婿倘若不来廖府接人”韩氏冷哼一声,面带威胁地迈开步子便径直走了出去。 韩氏的话不必说得太过清楚,也能够让人听得懂她话里的威胁意味,现如今大夫人的父亲虽然年迈,可他仍旧是太傅,即便是已经得到皇上准许,不必每日都去上朝,可他权利仍积还在,倘若得罪了廖府,到时候百里府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当晚,百里于道刚从宫中回来,立即便被老夫人喊到了欣荣院,过了没多久,百里于道就从欣荣院走了出来,只是脸色却阴沉沉地有些可怕。 “小姐,您说老爷和老夫人,会不会真的把大夫人接回来?”打听到百里于道去了欣荣院的花琼,第一时间就将这消息告诉了百里秋水,心里不免有些忐忑起来。大夫人看自家小姐不顺眼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她要是回来了,不就等于麻烦也跟着回来了么? 对此百里秋水却并不在意,大夫人的气数已经尽了,这一点你毋庸置疑。但凡她自己还有三分本事能够翻得了身,也就不至于搬出廖府的势力来向百里府施压了。她回不回来,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现如今她最担心的是皇甫翌辰,身上的伤再严重,也总有一天会全部愈合,心里的伤,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慢慢结痂了。 次日,也正是韩氏说出那三天的最后一天,这天一大早,百里于道果真又去到了廖府,像是没事人一样将大夫人给接了回来,那封休书也随着付之一炬,烧成了灰。 与设想当中不同的是,大夫人这次回来并没有宣扬到府内人尽皆知,而是一顶轿子直接回到了文莲院。过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早上才以请安为由,去到了欣荣院当中。 当大夫人到的时候,百里秋水恰好也在,见到了如今的大夫人,百里秋水立即便明白了,为什么昨天大夫人并没有在众人面前露脸过一次。 大夫人归来 现在的大夫人,脸上的妆容明显是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刻意擦了粉色的香粉,涂抹了嫣红的胭脂,唇也是细细描画过的,气色乍一看好的不得了,可若是靠近了,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得出她那一层薄薄的粉白之下,脸色究竟是怎样的蜡黄,唇又是怎样的枯竭苍白。 “儿媳给老夫人请安。”大夫人的脚步也有些虚浮,看来前几天的吐血不止,着实伤到了她的身子,说话间都有些忍不住的气喘。 老夫人显然是不太想搭理她,但她却不能不给廖府留面子,尤其是现如今二夫人一死,三夫人又是个不靠谱的,百里府总还是需要一个主母来掌家,“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老夫人关心。”大夫人恭顺地笑了笑。 “既然好了,那往后府里这掌家的事情……” 岂料,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就已经开了口,“老夫人,儿媳的身子虽然好了大半,可这胸口还是时不时地会疼上一阵子,咱们百里府家大业大,重新让我掌家,我这身子怕是受不了的。” “而且,咱们府里的几个孩子也渐渐大了,也都是快要到订亲的年纪了,光是要给这几个孩子来忙婚事就已经够我忙上一番的,您老人家要是能够在其他事上帮我一把,那儿媳当真是感激不尽了。” 老夫人不免有些错愕,这大儿媳对掌家一事的执念,远远不是常人能想像得到,为了夺回掌家权,她连教唆杀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现在怎么又主动将这给推了回来? 只不过,自打二夫人一死,她对这大儿媳已经算是彻底冷了心,现在她这一回绝,倒也对了老夫人的意思。 从欣荣院里头一出来,花琼的眉心立即便紧拧在了一处,“小姐,大夫人怎么又提到了亲事,该不会这次又想要在小姐的亲事上动手脚吧?” “不会。”百里秋水淡淡道,“她这么做,大概只是以退为进。” 大夫人不是蠢到家的人,廖府现如今可以用自己的权势来护着她,逼迫百里于道烧毁了那休书,可廖府却没有本事保证她在百里府到底过的如何。她现在已经大伤了元气,想要回到先前那种在府里一手遮天的境地,恐怕还得要休养生息上一段时日。 只是,现如今看大夫人那形容枯槁的模样……还有她那突然柔顺起来的性子,百里秋水的心里还是隐隐画上了一抹狐疑。这一切看似都很正常,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她才不免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总之,这些天盯紧了文莲院。”想了想,百里秋水还是这样吩咐了一句。 离开欣荣院,百里秋水并没有先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先去了一趟素月院,探望了一下皇甫翌辰的伤势。经历了最初的崩溃,现在他的状态看起来已经恢复了几分。 “伤口还疼么?”进到房间的时候,百里秋水瞥了一眼那已经空了大半碗的粥碗,虽说吃下去的东西不多,但只要肯吃,就是好兆头。 “不怎么疼了。”听到她的声音,皇甫翌辰竟一个激灵,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浅浅笑意,一只手撑住床沿,竟然翻身坐了起来。 “在想什么那么入神?”百里秋水眉心一紧,“大夫说你要静养,你是怕伤口不容易裂开么?” 皇甫翌辰却拒绝再躺回去,“哪有那么娇气,再说伤口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轻轻动几下又不会有问题。” 百里秋水已经气到笑了出来,“才两天伤口就好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好糊弄么?” “不信你自己看。”房间里面没外人,皇甫翌辰的行为就显得格外大胆,见她不信,干脆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裳,羞得花琼赶紧背过身去。 这也实在不能怪花琼大惊小怪,空明人的作风虽然不像是一些地方那么森严,可这身体也不是随便说露出来就能露出来的。更何况,皇甫翌辰虽然看起来体形纤细瘦长,身上的肌肉却是半分不少,花琼又是个还没出阁的大姑娘,哪能受得了这种视觉冲击。 百里秋水顿时觉得又好奇又好笑,“二哥你还是快把这衣裳给穿回去,我可就花琼这么一个用的得力的丫鬟,你要是把她给我吓坏了,你这可没有第二个花琼来赔给我。还有,你这伤口……” 话到一半,百里秋水愣住了,在皇甫翌辰的胸前,那原本层层叠叠包裹着的绷带,此刻只剩下了薄薄一层,隐约还能直接看得到那伤口。那伤口处已经不见狰狞外翻的皮肉,伤口尽管还在,却已经结了一层痂,就像是已经好了大半。 她清楚记得这伤口不浅,甚至险些令他丧了命,可现在看到这伤口,这几乎要令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错。 “好的这么快,你真的只用了大夫给的金创药?” 皇甫翌辰笑了笑,“大概是我天赋异禀,又或者老天觉得我命不该绝?” “本来就死不了,谈什么命不该绝。”百里秋水扫了他一眼,“到底用了什么?应该是董皇贵妃送来的吧?” 皇甫翌辰笑了笑,却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 日子一晃,大夫人重新回来百里府的时间已经有了五六天,这期间她竟真的像是彻底转了性子,除了要去向老夫人请安之外,便是日复一日地待在文莲院,就像是隐居在了这百里府当中。 大夫人偃旗息鼓,百里伊人也消停了许多,每天都以照顾母亲为由,也时常闭门不出,这可当真是令百里秋水很是过了一段清静日子。 这天下午,眼看着快要到傍晚的时候,百里兰芷来到了宝旷院,一起带来的还有些五姨娘亲手做的糕点。 “姐姐,你听说了吗?”百里兰芷这阵子明显变得活泼了许多,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总算是有个活泼的少女模样了。 百里秋水笑着问道,“什么?” “母亲没有找过你吗?”百里兰芷好像有些疑惑似的,随即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是了,姐姐现在可是有四皇子追求的人呢,怪不得母亲没有找过姐姐。” 大夫人找过百里兰芷?百里秋水脸上神色不变,眼底的笑意却淡了下去,百里兰芷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母亲这次回来,真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不光是人变得慈祥了,还真的在认真地为我们几个的将来打算了呢。” “你是说……母亲跟你谈论过你的亲事?” 毕竟还是容易害羞的少女,一听她说到亲事,百里兰芷的脸上立即蒙上了一层粉色薄雾,声音也忸怩了许多,“姐姐,母亲只是稍稍提过几句,问我有没有什么打算。” “原来是这样。”百里秋水微笑道,“那倘若是母亲给了你人选,你可一定不能瞒着娘跟我私下便应允了人家,至少也要事先和我们商议一下,知道了吗?” “我知道的!”百里兰芷郑重地点了点头,又撒娇似的依偎在百里秋水的手臂一侧,“在这府里,对我最好的人就只有娘和姐姐。” 留她吃过了晚饭,百里兰芷这才回去了自己的院子,人一离开,百里秋水的面色立即微微凝重了起来,问花琼道:“这阵子我让你注意着文莲院那边,打听到什么了没有?” “小姐问的正是时候,奴婢都打听了个清清楚楚。”花琼压低声音道,“大夫人这次回来,身子其实根本就没有半点好转,而且似乎还更严重了。大夫人原本就因为急火攻心和忧思过度伤到了心脉,上次正犯着病呢,又被老爷踹上了那一脚,这阵子每天都要吐血上几回。” “而且奴婢还打听清楚了,大夫人吐血的情况,已经一天重似一天了,大夫给开了无数的灵丹妙药,可就是不起作用。大夫人现如今想要活动,基本都要靠人搀扶着,平日隔三差五去老夫人那请安,想必也是硬撑着的。” “这么说来的话,她现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不灵了?”百里秋水眼珠微微一晃动,眉心却微微拧紧了起来。 大夫人的病不但没有康复,还一天重似一天,但这消息竟没有在百里府当中传开,由此可见,她是刻意隐瞒掩藏了消息。可她明明就已经快要倒地不起了,又为什么还要…… 倘若说她在刻意修饰过后去向老夫人请安,是为了不给别人留下话柄,想要缓和夫家和母家的关系,倒也说的过去,但兰芷的婚事…… 百里秋水在心中冷笑一声,狼永远都是狼,除非死,否则绝不会改变自己凶残的本性,就像是大夫人,绝不会只是因为一次被休,就真的彻底转了性子。大夫人是个自私到了骨子里的人,她绝不会在自己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去真诚地挂念起了一个庶女的婚事。 更何况,从刚才百里兰芷的话中,她便不难听出,至少在百里兰芷的面前,大夫人同样也是强撑着,刻意掩藏了自己的病容。 而大夫人之所以会这么做,想必也不是真心为了兰芷的婚事,而是别有所图。可她这次,究竟又在盘算着什么? 订亲的目标 百里秋水猜不透大夫人这样伪善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有前车之鉴,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插手兰芷的婚事而无所作为。(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兰芷心思单纯,经历也不多,哪怕之前再如何厌恶大夫人,现在只要对方稍加示好,立即就会将之前的那些厌恶的情绪给淡了许多。倘若想要在这件事上,彻底提早阻拦大夫人下手,最有用的法子就是要先她一步,早早将兰芷的婚事给定下来。 见到百里秋水的到来,百里兰芷显然很是欣喜,连忙吩咐丫鬟上茶,笑嘻嘻地拉了百里秋水坐下。 “你先别忙,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跟你商量。”百里秋水笑道,“上次要不是你说,我这个当姐姐的都要忽略了,咱们兰芷也是大姑娘了,成亲虽然不着急,可这亲事也时候定下来了。我这些天陪老夫人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咱们还有这样一门表亲,我听了听,那公子可是个极其不错的。” 百里兰芷腾的红了脸,“姐姐真是的,我也只是随便提了提,姐姐怎么就拿这个来取笑我!” 话里是嗔怪的,可她那斜向一旁,却又还是忍不住悄悄看回来的眼神,还是将她的好奇心表露的一览无遗。 这样的小女儿心态,她自己何尝又没有过,怎么会不懂?百里秋水笑了笑,拉着百里兰芷的手,“你先听我说完,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说起来,你们两个的年龄也是相当,听老夫人说,样貌也是一等一的俊秀。” “那公子姓徐,名唤徐淼森,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为人也是踏实正直,将来的前途也是大好一片。”百里秋水说着,眼前浮现出了前世这曾经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表亲,样貌的确是玉树临风,同兰芷站在一起,当真是要多般配有多般配。 “而且徐公子还是个至孝之人,为了供养鳏居又多病的父亲,除了刻苦攻读之外,还时常去帮些大户人家做做账本,贴补家用,也是个极有责任心的人。” “贴补家用……?”百里兰芷脸上的羞怯似乎有些沉了下去,“那徐公子的家境……” 百里秋水笑道:“你不必担心嫁过去会吃苦,徐淼森是个有才情又有担当的男子,现如今的清贫只是一时的,倘若这门亲事真的可以成了,将来你的日子只会比在百里府来得强。” 她记得,这徐淼森不只有才情,更有毅力,很是聪敏上进,虽说先前过了几年苦日子,可日后等他步入仕途,前途可谓光明万丈。她装作若无其事引起老夫人提起他,也是替妹妹存了一份私心。 现在徐家日子清苦,没有几个姑娘愿意嫁给她,兰芷倘若能够在这时候走到他的身边,陪伴他一通度过这些日子,将来他必定会记得她的好。而且,兰芷虽是庶出,可配现在的徐淼森,做个嫡妻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你若是没什么意见,那我就去同老夫人提一提,有老夫人在当中引线的话,我看这门亲事很快就能成。”百里秋水望着百里兰芷,“你的意思呢?” 百里兰芷微微张了张嘴,眨了眨眼睛,忽然之间竟是嘴角一扁,眼泪刷地便无限委屈地落了下来。 她这冷不丁的眼泪,却令百里秋水有些怔住了,刚要开口,便听到百里兰芷呜咽着开了口,“姐姐这是嫌我烦了,要上赶着把我给打发出去吗……可我舍不得娘和姐姐,若是嫁到附近的人家还好,远嫁给一个书生,将来恐怕是连回府探望娘的能耐都没有了……” 百里兰芷哭得抽噎不止,“要是以后都不能见到娘和姐姐的话,那我宁可谁都不嫁,老死在百里府,也好过一个人远嫁,再也看不见自己的亲人啊……” 百里秋水张了张嘴,微拧的眉心又渐渐摊平,“你这孩子,都到要订亲的年纪了,还是说哭就哭。快把眼泪擦一擦,你不情愿,我暂时不跟老夫人说了就是。只不过那徐淼森……罢了,若是有机会,等你自己亲眼见了再做决定吧。” 百里秋水在这边哄劝着百里兰芷,那边的花琼却皱了皱眉,又垂下了视线。等到出了百里兰芷的院子,花琼才犹豫着开了口,“小姐,奴婢怎么觉得五小姐她……” “你也看出来了?”百里秋水眉心紧了起来,百里兰芷话里话外虽是隐晦,却是句句都在抵触着她提出的这门婚事。而抵触的原因不为了别的,她是反感他的身份与家境,认为徐家太过清贫才不想要嫁。 花琼不置可否,只是垂着视线不再开口,五小姐毕竟是小姐的亲妹妹,她耍性子也好,耍点小心机也好,都是轮不到她这个做下人的来随意评论的。 百里秋水叹了口气,“毕竟是年纪太小,阅历也太少,看事情难免简单了些。” “小姐放心吧,三小姐她只是闹一下孩子气,等将来她必定会体谅到你那一片苦心的。”花琼见百里秋水的眉心还有一丝皱褶,眼睛转了转,“对了,小姐,奴婢今儿一早在府里看见一个顶稀罕的玩意。” “是什么?”百里秋水虽然不怎么感兴趣,却也不忍拂了花琼的一片好意。 “是大夫人今天给老夫人送去的,奴婢听那些下人说,那东西当真是可爱的不得了!”花琼本是想要哄百里秋水开心,结果自己却说的有些兴奋了,“是一头还没长大的熊,说是没长大,可是已经要比奴婢高出许多了呢!” “那熊是已经被人给驯服过了的,乖巧又聪明,温顺的很,不但不会攻击人,今儿一见到老夫人,还会躺在地上打滚讨吃的,老夫人一见了就喜欢的不得了,还特意让人在欣荣院后面建了一个小房间,专门让那熊来住着呢。” “大夫人找这熊来,想必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看来这回四姨娘有孕的事情当真是给了大夫人当头一棒,这才让她费了大力气,来讨好起了老夫人吧。” 老夫人一生都没有什么太过执着的爱好,只对动物一往情深,尤其是自己院子里头那两只威风凛凛的虎斑猫,更是老夫人的心头好。若是换了别的上年纪的妇人,见到这熊,不管是不是驯服过的,想必都会心生恐惧,可老夫人却只有喜爱。 “哦?”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当真这么有趣?那改天我也去央求老夫人,让我也跟那熊亲近亲近。” 见她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花琼这才算是轻松了不少。 这一回,事情的发展竟然真的被花琼给说中了,就在第二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百里兰芷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找来了宝旷院,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个香囊,一双眼睛红红的,像是刚才哭过。 听见声音,正在喝茶的百里秋水搁下杯子,冲她笑着招了招手,“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姐姐……”百里兰芷刚一开口,眼泪就已经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一头扎进了百里秋水的胸前,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姐姐,之前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实在不该让你伤心难过……” “好了,你再哭下去,我这宝旷院都要被你给淹了。”百里秋水扯了帕子为她擦干净眼泪,“亲姐妹哪有隔夜的仇,你是我最疼的妹妹,我又怎么会生你的气。” 就在百里兰芷抬手揩去脸上的泪时,百里秋水这才注意到了她手中的香囊,“兰芷,这香囊……” “这是我亲手做了,要送给姐姐当作赔礼的。”百里兰芷将那香囊捧到百里秋水的面前,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姐姐……不喜欢?” “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百里秋水轻笑着,望着她的眼睛,兰芷年纪小,可她的绣工却是数一数二,绣出的花样再没第二个人能模仿得了。 百里兰芷点点头,“嗯,这是我诚心诚意做了要给姐姐赔礼的,我希望姐姐可以一直戴着它……” 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几分,她的语气也轻柔了许多,“兰芷,这香囊,你真的希望我能一直带在身上吗?” 百里兰芷毫不犹豫地点了头,百里秋水笑了笑,大方地将那香囊接了过来,当即便挂在了自己的腰间,“对了,母亲新送去老夫人那的那头熊,你见过了吗?” “还没有呢,听人说,熊在野外的时候很是凶残,我就有些怕。”百里兰芷眨了眨一双清澈的眼眸,“不过老夫人倒是真的疼它呢,看来也不像是太凶,姐姐,要不然咱们明天就去找老夫人,也去看看那头熊吧。” “好啊。”百里秋水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也是图个高兴,到时候咱们再将其他人也一起喊过去热闹热闹。” 老夫人得了一样心爱的宠物,自然也乐得拿出来让大家都瞧瞧,一听说众人都对那熊感兴趣,当即便命丫鬟在百里府请了一圈,在院子里头摆了椅子茶果,打算让人瞧个过瘾。 大夫人自然也在被邀请的行列当中,尽管身体状态已经极差,可她却还是早早地来到了欣荣院里头。已经被证实怀有身孕了四姨娘,也在百里于道的陪同下来到了欣荣院。 狂性大发 见到大夫人,百里于道的神情仍旧是淡漠,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般。网看到他对四姨娘这千依百顺的反差,大夫人顿时觉得胸口又是一阵钝痛。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将这涌上来的痛楚给压了下去。 像这些狐媚子,她总有一天会一个个解决掉,但不是今天。大夫人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眼底却流露出一丝阴狠。 原本以为院子当中会拥挤了些,可因为三夫人对这些个野兽不感兴趣,因此原本预备给三房的位置也就空了出来。众人围坐在一起,老夫人脸上的神情看起来乐呵呵的,立即便命人去将熊给带了出来。 那熊一出现的时候,百里秋水也禁不住在心中点了点头,怪不得都说这熊可爱,看它那圆头圆脑又毛茸茸的样子,的确是憨态可掬。去带它来的是一名小丫鬟,看来已经和它熟悉了,她在前面走着,那熊便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熊生的很是好看,全身棕黄色的毛发油亮亮的,鼻头粉嫩,两只眼睛同样也是圆滚滚的,刚走到院门那,就冲着里面的人弓了弓身子,做了个揖。 百里兰芷笑了起来,“姐姐快看,这熊还真的有趣的很!” 百里伊人抿唇一笑,“五妹妹,这熊可不只是会这些,等下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你们就等着看好了。” 那丫鬟终于把熊给领了进来,只见她拍了拍手,憨态可掬的熊立即踮起脚,身子一扭一扭,模仿起了女子的舞蹈,老夫人乐得笑个不停,众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在丫鬟的指令之下,那熊一样接着一样的技艺使了出来,样样都逗得人捧腹大笑。看了一会儿过后,老夫人觉得有些冷了,便一个人回去了房间当中。 这初春的天气,风也是刮得一会儿一变,刚才还是这个方向,不多会儿就又会偏离了原本的风向,就在老夫人回到房间之后不久,忽然,那熊一下子,直楞楞地将动作给停顿住了。 丫鬟见它忽然不动了,也有些摸不着头脑,顿了顿,又开始重新打起了拍子,可那熊仍旧一动不动,只是脑袋直楞楞地看向那在不远处围着它的人,原本憨厚可爱的一双小眼睛当中,竟在瞬间升腾起了丝丝缕缕的杀气。(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熊怎么不太对劲?”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母亲,还是快些找人来,先将这熊给关起来吧。野兽毕竟是野兽,万一来了个狂性大发伤了人,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而且,我看兰芷也有些怕。” 大夫人动了动唇角,那精神修饰过,看起来气色不错的面容之下,却隐隐透出了一丝蜡黄,她慈爱地看了一眼百里兰芷,“是吗?兰芷真的怕吗?这熊会的把戏可多着呢,你们真的不想再看下去了吗?” “我都无所谓,母亲还是听兰芷的意思吧。”百里秋水看向百里兰芷,微笑着等待着她的回答。 也许是因为风太大的缘故,百里兰芷的指尖被百里秋水握在手中,有些冰凉了起来,她看了看那熊,“我也不是很怕的,母亲不必找人来把它关起来了。” 百里秋水笑了笑,坐回到原处,“那好,那咱们就继续看吧。” 那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仍旧是一动不动,但要是有人能够看的仔细些,便不难发现,刚才还气息平缓的熊,此刻胸口的起伏已经加剧了许多,还有一丝涎水,沿着它微微张开的嘴滑落了下来 紧接着,它竟仰天长啸一声,那巨大的嘶吼声,几乎震得树上的叶子都要纷纷落下,就在它疯狂地咆哮着冲过来的那一瞬,一丝冰冷的笑意从百里秋水的唇角缓缓挑起。她斜睨着大夫人,“母亲真的不打算把这熊关起来么?” 出现在她脸上的这一抹诡谲冷笑,令大夫人禁不住心头一颤,只是还不等她静下心来细细思量百里秋水这笑的含义,一个重重地掌击,已经像是滚下的炸雷一般狠狠地拍在了她的头上 百里伊人眼底掩藏着一抹冷笑,就在这一瞬间尽数化作了惊恐! “母亲母亲!”百里伊人尖叫哭喊了起来,大夫人就在她的眼前被熊狠狠地击倒在地,这令她彻底乱了神智,“你们这些奴才!快上去啊!快杀了那头畜生!快啊!” 熊发起狂来有多可怕,众人都看在了眼中,现在本来就没人敢上前,一听百里伊人这话,原本那几个胆子大些,跃跃欲试的人也后退了几步。 熊的力气算是野兽当中的翘楚,而在熊的身上,那一双前掌又是力气最大的部位,它这一巴掌拍下去,大夫人的颈骨没断,已经算是万幸,只不过那一张脸却活生生少了半张,血肉模糊的左脸上,有些部位已经露出了白生生的骨头。 此刻大夫人脸上的感觉,已经不是单单一个痛字便能轻松形容得了,那就像是有一滩永不会降温的熔岩,正死死地附着在她的皮肉之上,不停地吞噬着她的皮肉筋骨,又用无比的灼热,将那痛楚无限放大。 大夫人左边的眼球已经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只剩下了一只眼睛的她,无比惊恐且茫然地注视着天空,她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就算是后来那熊又一巴掌击在她的左肋,她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来挣扎呼救,嘴唇稍稍一启开,那碎了满嘴的牙便混着血沫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事情的发展,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啊!那熊怎么会失控到拍在自己的脸上,怎么会是这样?! 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老夫人出来一看,见到那脸上血肉模糊了的大夫人,顿时惊得险些要昏死过去,“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把她救下来啊!” 有了老夫人的命令,那些去拿了武器,急匆匆赶来的人,才总算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绳索捆在了它的身上。这就算是头畜生,也是老夫人的畜生,主子没发话,这熊谁也不敢杀。 几个成年男子和熊对峙着,可那熊就是疯了一样地要转身再去攻击大夫人,尽管它已经被从她的身上拉开了,可这一时半会儿却还没有人敢靠上前去。 “母、母亲……”百里兰芷惨白着一张脸,身子僵硬地瘫软在了地上,额头一片的冷汗。 百里秋水走上前,作势要搀扶起大夫人一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稍一用力,她那已经血肉模糊的脸就对向了自己。 “母亲,您真的不后悔,没有把那熊拦起来?” “是……你?”大夫人从喉咙当中硬是挤出了这两个字,一开口,血又流了出来。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眉眼当中却是一片森冷,“欲害人者必被人害,你谁也别怪,谁也别恨,这是你自己的报应。” 大夫人用力吞下一口血沫,咬着那残缺不全的牙,“你们两个……小狐媚子……联手来算计我!?” 百里秋水笑了笑,手却安抚似的轻轻抹过大夫人的头发,“母亲不觉得今天早上用的头油,味道有些不太一样么?” 熊,毕竟是在野外生存的猛兽,就算是从小被人饲养,对天敌的警觉与敌意,也会在它们的血脉当中代代相传下来,哪怕是第一次察觉到天敌的存在,也必定会第一时间将自己血液当中好斗嗜血的天性表现个淋漓尽致! 这熊名义上是送给老夫人解闷的,可实际上,却是大夫人冲着百里秋水而来,只要她被熊咬死打死,到时只需要推脱一句,是这畜生野性难驯发了狂,谁也找不出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望着那圆瞪着一只眼睛的大夫人,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了一抹冷笑,大夫人以为将带有熊类天敌的气味抹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就会在不知不觉当中落进她的圈套,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嗅觉第一时间便告知了她。 之后,她又来了个偷龙转凤,将那种特殊香料混在了大夫人的头油当中。当风向一变,熊嗅到了这个气息,冲上前来攻击的,必定是散发着这种气味的大夫人,而绝不会是她百里秋水! “你,你”大夫人眼前一阵金星四射,鲜血倒灌进了喉咙,呛得她又是一阵咳嗽,随即,却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母亲还是别多说了,要是再不省点力气,万一撑不到大夫来怎么办?”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母亲可要保重身体啊。” 这小狐媚子!她从一开始就在算计自己了么!可自己明明……大夫人用力喘息了几声,那露出筋肉的脸颊猛地一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母亲!母亲!”那熊已经彻底被拖出了欣荣院,吓软了腿的百里伊人这才冲了过来,哭天抢地地抱紧了大夫人,“百里秋水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害母亲!你到底对母亲做了什么!?” “大姐姐这话说的可真是诛心,父亲也是亲眼看到了的,是这熊突然发了狂才伤人,这熊又是母亲弄进府的,我能动什么手脚?”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挑,“倒是大姐姐,母亲出事时不见你冲上来,现在又来指责我,大姐姐这邪火发的好没道理。” 姐妹决裂 “你”百里伊人烧红了眼,今天这计划明明没有一丝纰漏,可现在那熊攻击的人却从这小狐媚子变成了母亲,她怎么可能没有动过手脚?! 就在这时,靠在百里伊人手臂上的大夫人,用力地吐出一口气,圆瞪了眼睛,那枯槁且蜡黄的手指,死命地扣住了百里伊人的手腕,指甲甚至将她那嫩白的皮肉划出了几道血痕,“去去找你外婆家的人来见我!” 咬牙撑着最后一口气,喊完这句话之后,大夫人脸上又是一阵冷汗涌出,两眼一闭重新晕死了过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闹出了这样血腥的一幕,百里于道却毫不关心,只在问询过四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没有事之后,便淡漠地吩咐了下人几句,随即便同四姨娘一起,要离开这欣荣院。 百里伊人的泪刷地便流了下来,语气中甚至还有了几分咬牙切齿,“母亲现在被人害得命悬一线,父亲难道还能无动于衷,只顾着和一个姨娘亲亲热热吗?!” 百里秋水的唇角又禁不住挑起一丝讥讽冷笑,这百里伊人固然聪明,可常年的宠溺纵容,令她那娇纵的性子遮掩住了她的聪明。换做是她,在这种情况之下,若是不想要让事情变得更糟,她绝不会同百里于道用这样类似指责的语气质问出这一句。 果真,百里于道的脸色立即便沉了下去,“畜生是她自己带进来的,现在伤的也是她,什么叫做有人要害她!?你还嫌咱们百里府这阵子不够乱吗?如此胡言乱语骄纵任性,你当真是你母亲一手教出来的好女儿!” 这话无异于一盆冷水对着百里伊人的头顶浇下,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彻底愣怔在了原地,母亲生死未卜,父亲不关心倒也罢了,却还要来指责她们……怪不得母亲要让自己去请外婆家的人,父亲的心里,恐怕已经彻底没了她们母女! 出了这样的事情,人们自然也都散了,等出了欣荣院,百里秋水快走了几步,微微抬高语调,冲着前面那走的有些跌跌撞撞,却仍旧在加快步伐的人,“兰芷,你不打算等我一起离开吗?” 前面那身影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百里秋水走上前,面无表情,她盯着眼前这张同自己有五分相似的脸,却怎么也不能把这件事同她联系在一起。(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也许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我特别想不明白,她们到底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才能令你狠下这条心,亲手把要杀了我的刀送到我的喉咙旁。到底是怎么令人无法拒绝的好处,才能令我最疼最亲的妹妹对我拔刀相向!” 就在昨天,当百里兰芷将那香包拿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嗅出了其中的异样,她下意识地要提醒她,如今府里有了熊,带有这个气味的香囊,是万万不能佩戴在身上的了。可还不等她的话说完,她就已经急不可待地将香囊塞给了自己。 这香囊乍一闻,还不容易嗅得出异样,但却绝对瞒不过她。而且加在这其中,最关键的那一味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香料铺子能够买得到的。至于这里面的香料是谁给她的,给她的目的又是什么,百里秋水一想便知。 百里兰芷颤抖着嘴唇,脸色铁青,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已经给过你挽回的机会,我只想要让你自己意识到,自己来拿走这香囊,可是你却没有,你当真是打算就这么眼睁睁地看我在你眼前被活活咬死?”百里秋水眉心微拧,盯着百里兰芷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倘若我也像你一样心狠的话,今天死的人就会是你了。” “别装作你有多关心我多疼爱我了!”百里兰芷忽然便像是被针扎到一般,“你真的有把我看作自己的妹妹吗?!你没有!我只是被你拿来当作衬托道具的人罢了!你对我的那些关心,根本就是你的施舍!” “每回送给我的东西,有哪样不是二哥和四殿下给你,却被你挑剩下的?!东西也就算了,可连我的婚姻大事,你都容不得我比你好!”百里兰芷的眼泪滚落了下来,脸上的神情却是愤怒至极,“不,我本来就不可能比你好,可你却连一丁点的希望都不给我,一定要将我踩到尘埃里面去!” “你不是问我,她们给了我什么好处吗?她们给了我一门好亲事!一门真正的好亲事!是可以让我过上少奶奶日子的好亲事!而不是像你那个徐公子一般穷酸!你说是为了我好,你根本就是你自己的虚荣心!只有我过的越惨,你就越有机会来施舍我,越能满足你的虚荣和伪善!” 听着百里兰芷这一通指责,花琼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心头提了提,小心翼翼地看向百里秋水,却发现对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百里秋水甚至还淡淡地笑了笑,“这些话都是她们教给你的?” “是又怎么样,是不是说中了你的心事,让你心虚了?”百里兰芷咬着唇,红红的眼睛一派委屈与愤怒。 她话音刚一落地,便见百里秋水抡圆了手臂,狠狠一耳光掴在了百里兰芷的脸上! 对上百里兰芷那因为惊愕而瞪大了的眼睛,百里秋水羽睫轻颤,“痛吗?可我告诉你,你现在的痛,根本不及我心中的万分之一!” “我才是你真正的骨肉至亲,我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于我对你的疼爱,我苦口婆心劝说你,却还比不上你原本的仇人给你施以的一丁点小恩小惠和几句甜言蜜语。百里兰芷,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又糊涂的妹妹!” 百里兰芷捂住脸颊,错愕过后,眼眸当中的愤怒却又大盛了起来,“说的真是冠冕堂皇,你是被说中了心事,心虚了才对吧?!本来就是,你有四皇子追求,可你凭什么要将一个扔到街上都没有人要的穷书生塞给我!?” 百里兰芷冷笑一声,“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了,我戳穿了你,你要是气不过,也可以来设计我啊!你刚才不是说,只要你想,刚才死的就会是我么?!我委曲存活了这么多年,还要被自己的亲姐姐针对,我宁可去死!” 百里秋水望着她,目光当中隐约可见一丝悲凉,可无论她怎么看,始终都不见对方的眼中有一丝悔改之意。 “冥顽不灵……”百里秋水压下眼底的那一丝悲凉,再看向百里兰芷时,目光当中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疼惜,“好,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从今往后,你的事情我绝不会再插手半分。你也不要再妄想能够对我做得了什么手脚。” “这一次,我是看在娘的面子上,饶了你一回。再有下一次,我就绝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妹妹而轻易放过你了。” 见百里兰芷的身子还在簌簌发抖,百里秋水冷笑了一声,“你不用这么怕,我不会对你怎样,只要你不再来害我,我还会好好保护着你,让你毫发无损,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我要你总有一天亲自意识到,自己错的究竟有多离谱!” 等到百里秋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百里兰芷的脑中才忽然嗡鸣一声,跪坐在了地上,脸色犹如一片死灰。 答应她事成之后,就帮她定下一家富贵人家的大夫人,现在是死是活都还难说,百里秋水又同自己彻底决裂……百里兰芷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如今自己在百里府当中,竟是连任何一个依靠都没有了! 一个有依靠的庶女,将来的出路都不见得有多好,现如今她又……百里兰芷打了个哆嗦,那巨大的恐惧立即将她给包裹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宝旷院内。 花琼掀开门帘走进来,神色有些犹豫,“小姐,五小姐已经在外面哭了好一会儿了。” “那就让她哭,哭够了自己就离开了。”百里秋水将手中的棋子落下,又专心致志地端详起了眼前的棋盘。 百里兰芷已经在外面哭了约莫一刻钟,如果是从前,她一早便心软了,可现在,她却连见都不想再多见她一眼。 有些错误,弥补忏悔是来得及的,有些错误却不能,况且她之前看的分明,尽管百里兰芷的那些话都是在盛怒之下冲动而出,可字字句句都是她心中所想。 前一刻还咬牙切齿恨不得让她去死的百里兰芷,下一刻却又立即哭哭啼啼地来求自己原谅,她这哭求的原因和目的究竟是因为什么,她猜也不难猜得出。 百里秋水的眼底浮现了一丝苦笑,自己竟然也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原以为兰芷是个单纯又依恋自己的孩子,可没想到……她竟是一点也不值得自己疼惜。 见花琼似乎还想要说什么,百里秋水又问道:“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廖府的人已经赶来了。”花琼道,“来的还气势汹汹的,连老夫人那的招呼都没打,就去到了大夫人的院子里,进府时还打伤了咱们府里的一个下人。” 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无论廖府的背影有多大,这举动也实在太过藐视百里府了。 打上门来 “是廖老夫人命人动的手?” “不是,是廖家大少爷,这次廖老夫人来还带了廖家的大少爷。网”花琼说道,“奴婢听说,是廖家大少爷一进门就先打了人的。” 廖家大少爷……百里秋水微微一沉思,便回想起了那廖悟奇的样子。 廖悟奇是廖府长孙,生的高大威武,浓眉大眼,很有其父的风范,脾气很是火爆,性子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他从小便跟随父亲在军营里头摸爬滚打,虽说是年纪轻轻便有军功在身,可若是说起计谋,可当真是不敢恭维。 说好听些,这廖悟奇是性格直来直去,说的直白些,这廖悟奇根本就是一个只懂以武力解决问题的莽夫。进门就先把人给打了,这件事还真符合他的性子。 将手中的棋子抛回到那玉石碗里,百里秋水问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奴婢还听说,大夫人已经醒了,但是……恐怕不乐观。” 在说到大夫人恐怕不乐观的时候,花琼的脸上可不见半点遗憾或者哀伤,反倒是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 百里秋水点点头,又将那棋子捡了几颗在手里,却久久未曾落在棋盘上,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过了没多久,又听下人来回报,说是百里兰芷已经抽噎着走了。再过了约莫一刻钟,又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小姐,不好啦!廖家大公子提着刀在外面嚷,让咱们开门放他进来!还说,说要让小姐以命抵命!” “让他进来吧。”百里秋水头也不抬,将最后一枚棋子落了下来。 “小姐!?”花琼顿时急了,“不能让他进来啊小姐!” “反正拦也拦不住,还费那个力气做什么。”百里秋水抬起视线,“去开门,把廖大少爷请进来。” 那下人得了命令,正要去到外面给开门时,却听到院子里头一阵重重地脚步声,随即便是一声怒吼:“百里秋水给我滚出来!” “表哥这么愤怒地来到我这院子,可真是要吓坏我了。”百里秋水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神色从容沉稳,半分惊惧都不曾见。 出现在院子当中的果真是廖悟奇,但是从身形上来看,那铁塔一般的体态,就已经足以令人感到一丝震慑。网他的手中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军刀,见到她出来,手里的刀刷地便指向了眼前的百里秋水,“你这恶毒的狐媚子,竟敢害我姑母!今天我就要你以命抵命!” 百里秋水倒吸一口冷气,“母亲她已经去世了?!” “你还敢诅咒我姑母!”廖悟奇气势汹汹,又猛地上前一步。 “这不是表哥刚才说的么,以命抵命,母亲要是没死,我这条命要抵偿给谁?” 廖悟奇冷笑一声,手里的刀已经抵住了百里秋水的脖颈,“小狐媚子,少跟我耍些花样,我堂堂将军,耍嘴皮子自然比不上你这么伶牙俐齿!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就跪着三跪九叩去向姑母赔罪,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反正留你也是个祸害!” “我险些忘记了,大表哥还是位堂堂将军,不过……要是我没记错,表哥的官职还没有被封到三品以上吧?按照空明律例,正三品以下武将回城,身上不得佩戴任何兵器,倘若有违……表哥这将军身份恐怕要不保啊。”百里秋水淡淡一笑。 廖悟奇脸色一变,他只是一个末等的小将,而且就连这,也还是靠了自己的父亲才得来的,按照空明律例,他的确不能在扬城佩戴任何兵器。 他虽然是一介莽夫,可朝廷的那些规定还是清楚的,他今天来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要伤了她,他只是气不过,打算来吓一吓她,让她先在百里府当中丢尽颜面再说。可没想到,这百里秋水她居然也懂空明律例! 他的动作顿时有些僵住了,可又转念一想,一想到大夫说,自己姑母恐怕是撑不过几天了,他的火气顿时便忍不住窜了上来,将那原本有些下落的刀又向上重重一提,“一个末将罢了!保不保没什么要紧,总之今天你不按照我说的来做,我便对你决不客气!” 就在廖悟奇刚将那刀提起来,只听院门又吱呀一声响动,身着一袭梨花白长衫的皇甫翌辰竟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大表哥,在别人的府里打打杀杀,恐怕不好吧?把那破玩意扔了,我请表哥去喝两杯如何?” “不必了!”廖悟奇冷哼一声,“死了母亲还有兴致去喝酒,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兴致!” 皇甫翌辰眼底微微一寒,随即却又恢复如常,只不过那微微上挑的唇角之间的笑意,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浸染上了三分杀气。 百里秋水看得微微一愣,不过才几天而已,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有些认不出这皇甫翌辰来了?他的样貌分毫不变,只是……只是在举手投足的神态之间,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她的目光从皇甫翌辰的脸上扫过,随即便长久地停留在了那跟在他身后的男人身上。 以往皇甫翌辰出行的时候,身旁总会带一个面皮白净的小厮,可今天却换成了这她从未见过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一袭青衣打扮,五官深刻,目光凌厉,看起来是一副下人模样的打扮,可那神态却实在不像是一个下人应有的威严老成。令她感到的疑惑的还不止他的神态,而是他眼眸当中,那一抹遮都遮不住的杀气。 这男人会是谁,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 百里秋水还来不及思索,只觉得脖颈上一凉,廖悟奇的刀已经是贴到了极限,倘若那刀刃再向前哪怕是一根发丝的距离,她立即便会被划个皮开肉绽。 皇甫翌辰眉心重重一沉,略一扬手,眨眼之间,只听得眼前闷哼一声,廖悟奇一个后仰跌倒在地,而那原本架在她脖子上的刀,此刻竟被那青衣男子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她甚至都不曾看清楚,他究竟是如何将这刀从廖悟奇的手中夺下来的。 百里秋水眼底的惊愕立即又加深了一层,廖悟奇尽管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莽夫,可抡起体力与功夫,已经算是一等高手,能够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之下,如此迅捷且不伤到自己分毫地将刀夺下,又将他廖悟奇打了个毫无还手之力,这男子……说是高手中的高手也不为过! 皇甫翌辰眼底闪过一抹冷笑,随即慢悠悠上前来,“抱歉,抱歉,大表哥,这是我新请来的武师,先前我也只是听说他有点本事,但没想到竟然这么有本事。表哥你没事吧?这万一受了伤,可就实在是不好了。” “你”廖悟奇从地上跳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末等将军也是将军,却被一个武师掀翻在地,这件事倘若传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信不信我杀了你!”廖悟奇恼羞成怒,当即便一掀下摆,满眼的杀气腾腾地窜了上来。 岂料,廖悟奇话音刚一落地,就见到百里于道铁青着脸迈步走了进来,语气当中已然是怒不可遏,“在我百里府当中喊打喊杀,廖小将军可真是丝毫也不把我这朝廷命官放在眼里!” 若说在百里秋水同皇甫翌辰二人的眼前,廖悟奇还能斗狠,如今见到了百里于道,他的气焰立即便下去了三分。一来百里于道是他的长辈,这是于私二来,百里于道这兵部尚书的官阶,比他可不是大了一点半点,在他面前他若是不敬,就等同于是在侮辱朝廷,他不敢不敬! “先前我听说的时候还不信,如今我亲眼见到了!”百里于道脸上的怒火压也压不下去,“廖小将军,你跑上门来对我的女儿喊打喊杀,这样红果果打我百里府的脸,到底是所为何事?!倘若你真有这么大的冤屈怒火,我们不妨一同去到圣上的面前,让圣上来个定夺!” 其实百里秋水心里清楚的很,百里于道这么愤怒倒不是因为廖悟奇对她拔刀相向,而是因为廖悟奇这么做打了百里府的脸,但不管原因究竟为何,这件事只要将百里于道搬出来,那么剩下的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百里秋水的心里忽然便对大夫人产生了一丝同情,天作孽犹可为,人作孽,才是真的不可活! 在心中冷笑一声,百里秋水面色诚恳上前一步,“父亲,向来大表哥也不是诚心这样做的,他刚才去探望过母亲,母亲现在正是痛苦的时候,会胡言乱语,让表哥误会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将这火气发泄到我的头上,就能让母亲好受一些的话,那我也不敢有意见的。” 百里于道额角青筋一凸,“是你姑母让你来的!?” 廖悟奇原本便为大夫人鸣不平,如今一见百里于道这神态,当即火气便窜了上来,“姑父说的这话好没良心!百里府现在妖风作乱,你不好好解决了这败坏家风的人,反倒还要埋怨姑母来了!你这么做,又同要害死姑母的人有何区别!” 他这义正言辞的职责一说出口,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大夫人之死 忽然,百里于道的脸冷了下来,再看向廖悟奇的时候,已经全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了,“你这是在说,是有人害了夫人?笑话!无凭无据,廖小将军就敢这么说,就不怕圣上治你一个诬蔑官员的罪名?!” “你们廖府的确是家大势大,可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大不过天理!我们百里府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如何能被你如此污蔑!” 廖悟奇的火爆性子也上来了,压根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姑父,是不是品级比自己高得多的官员,“姑母亲口所说!怎么会是污蔑!难道你这为人夫的都不清楚,姑母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吗?!她都已经是快要死的人了,怎么会撒下这种弥天大谎!” 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冷笑,这廖家大少爷,还真是个头脑简单,又压不住火气的人。网他本是为了替大夫人出气而来,可现在,却是用他那英武不凡的身躯,又在大夫人本就快要没了呼吸的胸前狠狠地踩上了最后一脚! 果然,在听罢这之后,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绿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颤动,良久,才铁青着脸,冲着廖悟奇拱了拱手,“廖小将军若是愚蠢到连这种胡言乱语都能当真的话,那就请你尽管去陛下面前参我一本吧!只是别怪我这个做姑父的没有提醒你,没有证据的事情跑到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到时候陛下可不一定会治罪给谁!” “时候不早了,岳母恐怕也该累了,你还是快些陪同岳母回去吧。我还有些陛下交代的事情要处理,恕不远送了。” 被下了如此明显的逐客令,饶是廖悟奇再怎么一根筋的脑袋也看的出来,当即一张脸涨了个紫红,忿恨地怒哼一声,径直转头离开了宝旷院。 “看来,大伯母这次恐怕是九死一生了。”皇甫翌辰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大伯父现在又发了这一通脾气,身为孝女,三妹妹你是不是应该去到文莲院,到母亲面前尽尽孝才好?” 对上皇甫翌辰的视线,百里秋水的眉心在微微一紧之后,又缓缓舒开,“二哥的想法难得和我一样,我的确应该去探望一下母亲。” 这边二人视线交错,那边花琼却听得云里雾里,三小姐不把大夫人往死里折腾就算是网开一面了,对于那个恶毒阴险的大夫人,还有什么可尽孝的? 然而,花琼想的毕竟单纯,这次的百里秋水,的确就是冲着折腾大夫人而去。网 文莲院内,大夫人脸色蜡黄地躺在床上,先前那硬是咬着牙同廖老夫人的一番交代,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奄奄一息的她,心里隐约有种雾霾一般渐渐扩散的可怕想法,也许这一次,她搞不好就要撑不过去了。 倘若自己这次真的在劫难逃,她若是就这么头一栽便咽了气,那她的伊人谁来照顾?!那小狐媚子,自己先前根本就是太过低估了她!若是留伊人一个在世上继续与她缠斗,要她怎么才能放得下心? 大夫人吃力地吐出一口浊气,幸好,幸好自己命不是薄的,在鬼门关那徜徉了半天又挣扎着爬了回来,至少还能让她亲口将伊人托付给了自己的母家…… 就在大夫人正闭目养神的时候,忽然一声意料不到的轻笑,令她的身子猛地一紧 “听说母亲已经醒了,那应当就没问题了。” 大夫人咬了一口残缺不全的牙,转动着仅剩的唯一一只眼球看过去,冷笑一声,“吉人自有天相,我还有你们几个孝顺的好女儿,怎么可以甘心就这么死了?” “是啊,母亲福泽深厚,我们姐弟几个,还有死去的大哥,都是对母亲极尽孝顺的。”百里秋水怡然自得地坐了下来,淡淡瞥了一眼那脸色铁青的大夫人,“就算是母亲的几个侄儿,对母亲也是极尽敬重的,别的不说,单是大表哥,只为了替母亲争一句话,都不惜得罪父亲呢。” 奇儿得罪了百里于道?大夫人脸色一沉,先前在她和母亲哭诉的时候,廖悟奇的确没听完便离开了房间,他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百里秋水笑了笑,“是了,这是刚才发生的事情,怪不得母亲不知道。大表哥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个冲动就跑到了我的宝旷院里,还喊打喊杀的,结果惊动了父亲。大表哥见了父亲,又质问父亲的过错,结果就……” 大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她没料到廖悟奇会在这个时候一同跟来,更没料到在军营中磨练了这么多年,他的性格还是这么的沉不住气! 他会向百里于道发难的原因,想也知道必定是因为自己先前同母亲说的那些话……大夫人心脏重重一沉,她同百里于道夫妻多年,是最为了解他的人,廖悟奇当真如此冲动行事的话,若是真的将百里于道给逼到了最后一线…… 接下来的事情大夫人不敢再想像,但却根本无法阻止语言从百里秋水的口中被说出来,只见百里秋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大夫人的那一只独眼,“我当时吓坏了,听也没能听仔细,就记得父亲好像要让大表哥一起,去到圣上的面前做什么……母亲,您是最了解父亲的人了,您猜,父亲是要打算做什么?” 大夫人狠狠地咬紧牙,几颗原本还摇摇晃晃挂在上面的牙齿,竟也被硬生生地咬了下来。 她很想将口中的血沫喷她一头一脸,对着她用恶毒的语言破口大骂,可她却必须要忍耐,这小狐媚子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自己想要向她在口头上讨便宜,只会令她更加捏紧自己的七寸…… “母亲都不肯开口,看来是累了,那女儿也就不打扰了。”百里秋水起身,替大夫人将被角掖了掖,用那只能被对方听到的声音轻飘飘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表哥这一回,恐怕会成为廖府一劫啊……” “你是故意的!?”大夫人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不只是想要对付自己,还想要拉整个廖府一起来陪葬么!? 这小狐媚子的心机之深,竟然如此大夫人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她已经完全被这恨意烧红了眼睛,她想要跳起来,狠狠地在她的脸上挥下那一巴掌!可当她一个冲动,身子一动,原本便已经被熊掌拍断的肋骨,顿时又咯地一声错了位。 见大夫人那瞬间痛苦到扭曲的模样,卫妈妈慌了神,连忙迎上前,“夫人,夫人您怎么样了?!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 大夫人奋力地摇摇头,她咬着牙将自己的指尖颤巍巍地抬了起来,她想要让人将那小狐媚子拖回来,自己今天即便是死,也要拖着她一起死! 她张开那血肉模糊的嘴,可先声音一步冲出来的,却是那多得可怕的鲜血 她一口口地吐着血,先是断断续续,后来那血竟直接从她的口中成了一条流速缓慢的瀑布,大夫人只觉得有一柄尖刀在自己的胸口当中翻涌搅动着,像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活生生地搅成一滩肉泥! “告诉……伊人……一、一定要,一定要……沉住气!” 大夫人猛然一把攥紧卫妈妈的手,面目无比狰狞地吼出这句话,之后便大口猛吐了一滩鲜血,一头栽倒在地 当大夫人的死讯传来时,百里秋水正刚回到宝旷院不久,泡了杯清淡的竹叶茶,姿态悠然地品着皇甫翌辰差人送来的精致点心。 外头那一阵短促的,不知道是真的由内而发还是装模作样的哭声过后,花琼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小姐,大夫人她没了。” 百里秋水动作轻柔地擦掉了指尖上的点心屑,半点也不惊讶。 “刚才来报丧那人说,大夫人死状很惨的,从小姐您离开之后就吐血不止,就好像把身体里面所有的血都吐完了一样,在咽气之前脸就白成了一张纸呢!”花琼这样说着,心里不是没有解气的感觉,同时却又有些惴惴不安。 毕竟是百里秋水在去到文莲院之后,大夫人才立即吐血身亡的,廖家的人已经也将她看作眼中钉了,倘若这件事传到了廖府,那岂不是…… “你在担心什么?”见她神色有异,百里秋水笑了笑,神色之间一片坦然,“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事情,你有什么好怕?” 花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只是担心小姐罢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好了,你还是去门口等着吧,再过一会儿孝服应该也会送过来,早些接了换上早些过去,免得又要因为这些没必要的事情落人口实。”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花琼应了声,立即便去外头等着了,果真在她出去之后不久,立即便有人将孝服送了过来。 等百里秋水赶到文莲院的时候,一口棺材已经停在了院子中央,四周不见任何一丝杂色,铺天盖地映入眼帘的都是大片死气沉沉的白。 百里伊人正瘫软在棺材上,哭得声嘶力竭,几乎要将自己的喉咙给哭哑一般,全然没有了往日那凌厉又不可一世的气势。 孝女守灵 百里伊人哭得凄惨,看到她现如今这凄惨的模样,百里秋水的心中不是一丝感慨也没有的。 失去自己最爱最为依赖的母亲是什么感觉,她曾经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过,这种伤痛,即便是身体最痛的痛楚也尚不及万分之一。 倘若可以,她也不情愿自己的手上染满鲜血……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心中却发出了一声长长叹息。 见百里伊人哭得实在可怜,老夫人心中毕竟有些不忍,上前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天意弄人,你也还是节哀顺变吧,否则你母亲看见你这个样子,上路也不会安心的。” 一旁的下人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将百里伊人从棺材上搀扶了起来,岂料那哭作一团的百里伊人在看到老夫人身后的百里秋水时,眼中顿时射出一道寒气逼人的凶光 “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死了母亲!别以为没人知道!” 恨意迸发的百里伊人,挥舞着手臂就要上前厮打百里秋水,却因为身旁下人的拉扯,一个不稳,抬手竟挥掉了老夫人头上的簪子,惊得老夫人一个趔趄。 “伊人!”百里于道脸色一沉,“你在胡闹什么!?” “我没有胡闹!”百里伊人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与忿恨,“她刚一离开,母亲就没了,可先前大夫都已经说她只要静养就不会有问题了,现在母亲暴亡,父亲难道还认为跟她没有关系吗?!” “百里秋水!你以为你那嚣张的所作所为真的没人知道!?”百里伊人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将她撕碎,“你故意在母亲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分明就是想要激怒她,想要让她自投死路!卫妈妈,你说!说她到底在母亲临终前说了什么!” 卫妈妈抹着眼泪跪倒在棺材旁,“三小姐告诉夫人,说老爷要拿了表少爷去圣上面前,夫人估计是心里一着急,就……” “卫妈妈倒是会开口,这话只说一半,虽说没有造假,可听起来还真是翻天覆地的不同。”百里秋水摇摇头,“今天父亲也在宝旷院,宝旷院里发生的一切,父亲都是知情的。而我在母亲面前说的是,倘若她再不约束一下大表哥在百里府的行为,父亲可就要让圣上来裁决了。” “大表哥去到宝旷院里面,还对我拔刀相向,父亲身为百里府的家长,在看到自己女儿受到了这样的威胁,不得不言语提醒一下大表哥,让他收敛一下行为,这难道有什么错吗?” “而且母亲虽然是出身廖府,可她自打嫁进百里家,就是百里家的当家主母,是要为百里府负责的人。网大表哥性子冲动,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样下去早晚都会出问题,我劝母亲,让母亲来提点他一下,这难道有错吗?” 百里于道也附和点头,“秋水说的不错,这些我也都是清楚的,夫人的死,根本怪不到别人的头上,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弄了那头畜生来,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段日子以来,老夫人对大母女的感情同样也淡漠了许多,也微微拧了眉,附和道:“伊人,你现在心里痛苦,可也不该这样胡言乱语。” “是,把母亲害死的,的确是一头畜生,但却是这长了一副人模人样的畜生!” “伊人!”百里于道顿时阴沉了脸,低吼道,“你还不给我住口!身为百里府大小姐,你怎么能如此恶毒!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辱骂她!?” “妹妹?”百里伊人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当中,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父亲,先前你可从来都没有这么袒护着她过,现在你却对她的任何一切都看的比天都要重要,你是真的在意这个女儿吗?你只是畏惧她身后的董皇贵妃罢了!” “你为了攀附上董皇贵妃的权势,甚至可以颠倒黑白,冷血无情地将枕边人的死置之不顾!只不过是攀上了董皇贵妃的权势而已,父亲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有什么不同?!” “伊人!”老夫人也沉下了脸。 百里于道的脸由青转紫,他是个虚伪到了极点的人,对名声看的分外重要,尤其是趋炎附势四个字,被自己的亲生女儿说出来,简直就像是有人用一团泥巴当中糊在了他的脸上! “你简直目无尊长!”百里于道暴跳如雷,“看来我真的是以往太过宠爱你,导致你竟然变得如此心胸狭隘,就连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你妹妹说两句公道话,都要这样刻薄的来诋毁!你眼里根本就是没有我这个父亲,更是不把整个百里府的名声看在眼里!” “父亲这么说,是不打算为惨死的母亲讨还一个公道了吗?!”百里伊人的啜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近乎执拗的震怒,“好!既然父亲这样决定的话,那我就去廖府!母亲的父母双亲还在世,他们一定会为母亲讨还一个公道的!” 百里伊人话音刚落,便见百里秋水缓缓开了口,“大姐姐若是执意如此的话,那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外公他老人家是当朝太傅,想必最是英明不过。只不过,这毕竟是咱们百里府的家事,交由廖府的人来处理,会不会有些……” 百里于道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立即又难看了许多。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陪着笑,小心翼翼毕恭毕敬地对待着廖府,简直可以说是廖府一家人一直都骑在他的头上!他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示,可在他的心里,最忌讳的便是廖府自始至终都压在他头上这件事! 现在百里伊人搬出了廖府和廖太傅来压他,即便是原本没有任何火气,现在的百里于道也已经是怒发冲冠,忍无可忍了。 他看着眼前的百里伊人,忽然之间便有了一种心寒的陌生感,从长女一出世,她就是他手心里的那颗宝贝明珠,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最为骄傲的女儿,竟然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忤逆起了他,一次又一次地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明知道这么多年,他最厌恶的便是廖太傅对他的施压,现在却还要在自己的面前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样的女儿,当真是令他心寒到了极点 “伊人,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从小你就是所有的孩子当中,最为孝顺的那一个。” 冷不丁的说出了这句话,百里伊人一时有些意识不到他的意图,想要从他的神态当中看出一丝端倪,却发现此刻百里于道的脸格外令人看不透。她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气愤。 百里伊人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脑中忽然便浮现出了先前卫妈妈转告自己,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一定要沉住气……她是不是……已经做错了什么? “父、父亲……”瞬间冷静了许多的百里伊人,立即觉得有些忐忑了起来。 百里于道却并不理会她,甚至连话都没有让她讲完,只是脸色微微沉了一沉,“既然如此,那你的孝心,就最后再让你的母亲体会一次吧。人死了是需要有人去庄子上守灵的,你就去为你的母亲做守灵人吧。” 百里于道这轻描淡写的几句,却令百里伊人在瞬间犹如五雷轰顶! 去庄子上守灵,最少也要一整年,说是让她尽孝心,这根本就是对她另一种形式的禁足!百里伊人的视线下意识地望向了百里秋水,心里一阵阵的发起了寒,百里秋水在庄子里那么多年,父亲想不起来,她就一直不能回来,万一这一年过了,父亲也遗忘了自己…… “不,父亲,女儿还要、还要留在府里为您尽孝的!”百里伊人一眨眼睛,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态度却软化了不只一点半点,神态之间尽是哀求。 “死者为尊,你先为你母亲尽了孝,再回来为我这个父亲尽孝也不迟。”百里于道眼中已经没有了疼惜,“你也回去收拾一下行李,等头七过了,就去到庄子上吧。” “父亲!父亲!”百里伊人的脸色霎时间白成了一堵墙,可她的痛哭已经不能够唤起百里于道对自己的宽容了,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渐行渐远,在愣怔过后,又立即颤抖着身子扑向了老夫人,“老夫人,我求求您劝劝父亲,我求求您让他改了主意,别送我去庄子上!” 老夫人的脸上划过一抹不忍,可随即,那不忍却又被失望给压倒了下去,她眉心微微紧了紧,轻轻拍了拍百里伊人那伸过来的手,与其说是安慰,倒不如说是劝她死了这条心,“这是尽孝的事情,也是你最后和你母亲相处的一段时间了。府里的一切都不必你担心,好孩子,你尽管去吧。” 百里伊人张了张嘴,眼底即刻之间一片绝望,她的身子抖成了一团,呆呆地凝视着棺材里面目全非的大夫人。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曾经还是百里府呼风唤雨大小姐的她,明天一早,竟然就要被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全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小狐媚子!百里伊人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一笔血债,她会牢牢记住的! 气势锐变 待到一切都布置好之后,时候已经不早了,讣告便改成了第二天一早发出,这对于大夫人的身份来说,是有些薄待了的,只不过对于如今的百里于道,还能够风风光光地给她一场葬礼,就已经算是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的慈善做法了。 大夫人没了,百里伊人也即将要消失在百里府当中,这对于百里秋水来说,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难得清闲的日子。初春已经来到,百里府当中的迎春花已经热热闹闹地开了满府,花香沁人,鹅黄饱满的色泽,更是令人喜爱。 尤其是在傍晚时分,沿着僻静的道路一路走过去,嗅着这花香,不自觉便会让人的心情沉静下来。这一走,百里秋水便在不经意之间走到了素月院的外面,她禁不住想起了皇甫翌辰身边那来路不明又武功奇高的男子,下意识地向院子当中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径直走了进去。 只不过这一次,她却刻意将花琼留在了外面。 看到她的时候,皇甫翌辰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反倒是那个男子,自她一进门便开始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起了她。那目光极其特殊,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寒光四射,有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若是换成一般人,在对上这视线时,恐怕早就心慌着挪开视线了,可百里秋水却只是冲他淡淡一瞥,随即便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眉梢一挑,看向了皇甫翌辰,眼眸当中探寻的意味不言而明,“董家人?” 皇甫翌辰无声地笑了起来,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无名和董皇贵妃没有关系,并不是她派来给我的人。” 这男人叫无名?百里秋水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 这个答案是可信的,同时又证明了她心中的另一点想法。百里秋水也轻轻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意当中却带着一抹冰凉,“能够瞒得了我这么久,二哥你也真是煞费苦心了。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二哥你既然有着一身好本事,当天在祠堂里面,怎么会差点被杀?” 皇甫翌辰微微一愣,“秋水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二哥就不要在我面前假装了。”百里秋水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除了有着一身绝世好武艺之外,二哥隐瞒我的,恐怕还有不少吧?” “二哥你也就不必再找借口瞒我了,你的身边,除了偶尔会有董皇贵妃的密探出现,为她打探你的近况,根本就没有什么暗卫。无论是当初在我中了迷香,帮忙调包的人,还是将苏姨娘手刃了的人,都是你。对不对?” 百里秋水的话音刚落,即刻间一抹冰凉便抵住了自己的脖子,那叫无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自己身侧,手中一片薄薄的柳叶刀紧贴住了自己脖颈。 她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却能明显感受到,那在他的身上一瞬间迸发而出的杀意。 皇甫翌辰眸光一寒,“无名,不得无礼!” 那薄薄的柳叶刀微微一个震颤,百里秋水终于听到了无名开口,有些迟疑,却又带着十二分的无上恭敬,“公子,这女人万一知道太多……” “我说放开她,你是听不懂,还是想要忤逆我?”皇甫翌辰眉心低低一沉,嗓音仍旧是缓慢慵懒,可气势却和曾经的他全然不同。即便只是低低的一句质问,便已经有了令人不自觉畏惧的一股凛然尊贵之气。 这样的皇甫翌辰……才是被掩藏在那个吊儿郎当的阔少皮囊之下的他?百里秋水顿时略微感到了一丝惊愕。 无名手中的刀收了回去,“属下知错,请公子责罚。” 属下?百里秋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二字,这无名的来历究竟是什么? 皇甫翌辰略一抬眸,目光当中带了三分苛责与提点,“是初犯,责罚就不必了,日后若是还有人敢对她无礼……” 无名一个愣怔,随即便一丝犹豫也无地跪了下来,“公子吩咐,属下必定牢记在心,绝不再犯!” 话不必全部说完,只要对方能够领悟到就好,皇甫翌辰挪回视线,冲着百里秋水,脸上又浮现出了那慵懒的浅笑,“三妹妹,你只说对了一半。” “当时救了你的人的确是我,可之后那两件事,并不是我亲手所为。”皇甫翌辰似笑非笑地眯起了眼睛,那一双狭长狐目分外魅惑,“而且我的身边,也的确有过董皇贵妃派来,暗中护着我的高手。” “至于我为什么险些被人刺死在母亲的灵前,我也只能说是我一时疏忽大意,以为有那些暗卫在就不必担忧其他。可我没想到,我第一次动用了暗卫,就险些为我招来了杀身之祸。” 百里秋水聪明过人,立即便听出了蹊跷,“刺杀你的人是根据董皇贵妃暗卫的动向才找到你的?” 皇甫翌辰点点头。 “那刺客是同董皇贵妃有关系,还是……”百里秋水凝重了神情,“二哥,你……究竟是什么人?” 被问及到这个问题,皇甫翌辰的眼底竟流露出了一丝苦涩,像是在挣扎,最终长长叹息一声,语气当中颇多无奈,“秋水,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回答你。等什么时候我可以告诉你了,我一定不会向你隐瞒。可是现在……不知情,对你来说才是安全的。” “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只要还在这百里府,你就始终都是我的二哥。而且,你们大可放心,有关于这些,我绝不会向别人透露任何一个字。” 当看到百里秋水走出房间,早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心的花琼便迎了上去,走到无人处,便忙不迭问道:“小姐,那跟在二少爷身边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新招的武师,本事的确是有些的。”百里秋水看了她一眼,之后便不再说话。 有些事情,不知道永远要比知道了强,倘若花琼连这一点都不明白,硬是要多嘴饶舌追问下去,那她也着实没有必要三不五时地提点着这样一个愚钝的下人。 然而花琼却立即便明白了过来,她不会真的相信那人就是一个一般的武师,可她却很清楚一点,小姐不想要说的,不想要让她知道的,那她最聪明的做法就是不要追问。 这一夜眼看着便过去了,当次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夫人的讣告就已经被送了出去。 才短短一个月,百里府当中便接二连三地办起了丧事,许多人在私下便偷偷揣测起了各种令人说不清的古怪理由,有些嘴碎的人甚至来悼念大夫人时,都不忘同一旁的人嚼两句舌根,一来二去,这传言便在私下传遍了整个百里府。 原本百里于道的心情便很是不痛快,一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心里便更加添堵了起来。于是便阴沉着一张脸,动也不动地守在灵前,以伪装出的内心悲痛来换取一时的清静。 可即便是这份清静,也维持不了多久,当百里于道听到大夫人母家的人前来奔丧时,舌底甚至都蔓延出了一丝苦味。 当外面的人领了香进来时,待到看清他的身后没有别人,百里于道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硬是往外挤了几滴眼泪,做出一副悲苦相,“勤之,你是来送你姑母最后一程的么?” 正在棺材旁,代替百里伊人烧纸钱的百里秋水,将几张纸钱丢入眼前的火盆当中,视线却微微挑起,看向了那刚刚走入灵堂的男子。 这人她同样也认得,在眉眼之间,他同廖悟奇有着三分相似,只是却要比廖悟奇俊秀了许多,他身形修长,神态也文雅和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墨客。 这便是廖府的次子,廖勤之。 但是从外貌上来看,想必都不会对这儒雅文人的廖勤之产生一星半点的畏惧抑或敬重,可实际上,在他这文雅和气的外表之下,却是一个十足阴狠毒辣之人。他的诡计多端,百里秋水在前世就曾经领教过,是一个让人决不能放松警惕的危险之人。 廖勤之走进来,视线很明显地在棺材旁扫了一眼,应当是在找并不在这里的百里伊人,当他没有找到的时候,神态之间却没有丝毫异样,甚至都不曾让人察觉到,他之前有在寻找什么人。 廖勤之悲叹一声,眼眶发红,十足悲伤到了极点的模样,“姑母突发恶疾去了,这实在是太突然,我一时之间都接受不了,想必姑父的心里必定更加悲痛。只是人已经去了,再悲痛也于事无补,还请姑父能节哀顺变,仔细自己的身体。” 这廖勤之在外人的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这样一副亲和且毫无攻击的模样,因此百里于道一见到是他来,才会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岳父与岳母怎么没有来?”百里于道问道,脸上悲戚的神情装的恰到好处,丝毫也令人看不出他的心虚,“其他人呢?” 廖勤之叹口气,“姑母是祖父祖母最疼爱的女儿,一听到这消息,两位老人便晕倒了过去,至于我那几个兄弟,姑父您也知道,个个都是不着家的,要知道消息恐怕还得过上一会儿。” 敌人的敌人 说完这些,廖勤之接过了一旁下人递来的香,对着大夫人的灵位恭敬上香之后,才像是刚刚意识到,“姑父,伊人去了哪里?她怎么不在这为姑母守灵?” 百里于道眼底的神色微微沉了沉,百里伊人从昨晚开始,就开始哭求不止,今天廖府的人必定会来,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派人将她暂时给软禁了起来,以免又让她同廖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惹来一场无妄之灾。 “这又是谁?”廖勤之看着百里秋水,面色和煦,让人丝毫也看不出他心中的厌恶,“今天在这的,不该是伊人表妹么?” “秋水见过表哥。”百里秋水冲他微微行了半礼,“大姐姐因为母亲去世太伤心,结果病倒了,现在还在卧床休息。“ 廖勤之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看似温和的面容上,却隐隐划过一抹阴冷,“既然是这样,那我的劝慰就请秋水表妹来传达了。” 不料,就在这时,一声怒气十足的声响边从门口的位置传了来,“到底是病倒了,还是你们有意将人给关了起来?” 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只见三皇子正同身旁一脸怒意的三皇子妃走了进来,而那一声愤怒之音,便是发自这三皇子妃,廖碧丝。 要来参加丧礼,廖碧丝已经换上了颜色极为素净的衣裳,但这仍旧不能阻挡住她的艳光四射,她本就和百里伊人是表姐妹,面孔自然也就有了五分相似。只不过同百里伊人比起来,这廖碧丝终究还是美的有些差强人意。 廖碧丝扬起那高傲的脸,“百里大人,府中的风言风语,我也碰巧听到了些,原本我还不信,可如今没能见到伊人,我还真是不得不信!” 三皇子宇文凇原本就惦记着百里伊人,有廖碧丝在,他无法做的太过明显,便只能顺着她的话,也沉声道:“我也当真是没有想到,百里大人究竟为什么要将大小姐拦起来,连参加母亲的丧礼都不能?难道说……大夫人的死,果真如同传闻一般,事有蹊跷?” “三殿下!”百里于道脸色一沉,“此话不能乱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本就是信不得,殿下怎么能当真?” 廖碧丝冷笑一声,“倘若不是真的,那百里大人又为什么要将伊人软禁起来呢?伊人的身子虽然有些娇弱,却也没有弱到这样就能一病不起。” 被这二人左右夹攻,百里于道一时心底便有一阵无名火起,却又碍于对方的身份,即便是稍重一些的话都不敢乱说。 百里秋水上前行了一礼,“三殿下,三皇妃,你们当真是误会了,大姐姐现在的确是卧床不起,不便见客。” 廖碧丝那一双斜挑的凤眼转了过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百里秋水,眼底的一抹厌恶神情,更是丝毫不加遮掩,“哦,是吗?的确,伊人既然是卧床养病,由这两个男人去探病的确不合适,可对于我这表姐来说,可就没那么多顾及了吧?”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三皇妃说的是,原本父亲也是这个意思,毕竟大姐姐还要名声,总要避嫌,不能什么人都可以去探病的。既然三皇妃这么担心大姐姐,那就请跟我来,由我带您去大姐姐的院子。” 百里于道脸色顿时沉了沉,这廖碧丝也是廖家的人,让她去,事情不就败露了吗?! 可现状却根本容不得他来阻拦,廖碧丝已经点了头,“好,那就只让我一个人去。我料你也不敢对我做什么!” 百里秋水闻言只是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姿势,便见廖碧丝一脸傲然地径直走了出去。 在路上,廖碧丝的脸都像是一块绷紧了的冰,自始至终都不曾给百里秋水一个好脸色看。她和百里伊人,可是感情最好的姐妹,关于之前的事情,她也听了不少,真真假假一时的确分辨不出,今天,她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百里伊人,亲口问个明白才能安心。 就在快要走到云露院的时候,百里秋水忽然开了口,“三皇妃这么担心大姐姐,你们姐妹的感情一定是特别好的吧。” “那是自然。”廖碧丝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廖府女儿少,那些庶出的又是根本上不得台面,连与我说话都不配。同我感情最好的,当然只能是伊人表妹。” 话中对庶女的贬低之意,同样将百里秋水也囊括在了其中,她却只是笑了笑,像是丝毫也听不出一般,“原来如此,这么说来的话,三皇妃和大姐姐的感情就算说是亲姐妹也不会有人质疑。怪不得三殿下也这么在意大姐姐,原来是怕惹恼了三皇妃。” “殿下本就待人亲和,伊人又是我最疼的妹妹,他替她说两句自然是应当。” “是啊。”百里伊人点点头,“上次因为大姐姐的缘故,让三殿下受了陛下的罚,原本我还担心他会不会迁怒给大姐姐,可后来我看殿下非但没有,反而还对大姐姐安抚有加,这我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廖碧丝一下子顿住了脚步,那美艳的脸上,神色一时间有些狰狞得吓人,“百里秋水,我已经听说过你极其擅长花言巧语了,别以为你这寥寥几句就能挑拨了我们的关系!” 百里秋水笑了笑,扫了一眼那跟在身后的下人们,略略压低了声音,“三皇妃误会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我也只是羡慕大姐姐,能有这么多疼着她的人。若是我也能有一个为了我,不惜与陛下站在对立面的姐夫该有多好……” 廖碧丝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她很明白她在说的是什么,上次宇文凇受到了皇上的责罚,同她说的原因,是因为他受到了别人牵连,她还将他好生劝慰了一番。可现在看来……到底是他的话更可信,还是这百里秋水说的更可信,她竟一时之间有些不敢思索了。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百里秋水又笑了起来,“三殿下会这么袒护大姐姐也不奇怪,单是凭大姐姐与您长相上的几分相似,就已经是足够的理由了。三皇妃,看来在三殿下的心里,您的份量当真是重的很吶。” 百里秋水这看似诚意十足的话,却像是一根锋利的钢针,挑开了廖碧丝心里潜藏着的一处疮疤。 在康贵妃向廖府提亲时,她曾经是有过一丝不情愿的,只因为先前她经常可以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宇文凇也是自己那个国色天香表妹的裙下之臣,直到后来她亲耳听百里伊人说,她对宇文凇没有半点想法,这才踏踏实实地欣然接受了这门婚事。 成亲之后,宇文凇对待她也的确是迷恋的很,甚至一心一意到连妾室都不曾想过要纳一个,她以为他是真的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了自己身上,可如今这细细一思索……一缕寒意竟从她的后背窜了上来 廖碧丝在这瞬间被点醒了,宇文凇哪里是真心真意地爱上了她,他根本就是求娶百里伊人不得,才退而求其次,将自己这个容貌与她极其相似的表姐当作了他相思病的替代品! 巨大的屈辱感在她想通的一瞬间涌了上来,遍布了她的胸膛,甚至令她在已经有些暖了的天气,轻轻颤抖了起来。 她以为的美满婚姻,她认为的完美丈夫,原来竟只是自己的笑话一场! 见到廖碧丝这瞬息万变的神情,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冷笑,无论从前廖碧丝同百里伊人的感情有多深厚,自此之后,想必再也没有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能够令她们两个恢复到从前那默契十足,毫无芥蒂的时刻了。 她断定廖碧丝在想明白之后,只会将责任压到百里伊人的头上,而绝不会怪责自己的丈夫。廖碧丝在骨子里,也是和大夫人有几分相似的。无论对方是多亲近的人,只要触犯到了她的利益,她立即便会彻彻底底将对方视为仇敌。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廖碧丝一旦与百里伊人彻底决裂……百里秋水的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微笑,缓缓顿住了脚步,看向了前方不远处,“三皇妃,大姐姐的云露院就在前面了。您是打算一个人去,还是让我陪同您去呢?” 只是短短一瞬间,廖碧丝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她看了看那不远处的云露院,缓声道:“既然伊人真的是病了,那我也就不要去打扰她了吧。” 百里秋水眼底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层,“能有三皇妃这么体贴的姐姐,我当真是越来越羡慕大姐姐了。” 灵堂内,见到廖碧丝二人回来,百里于道的心立即又向上提了提。 “大姐,伊人她怎么样了?”廖勤之禁不住心生狐疑,问道。 廖碧丝神色平静,“伊人看来真的病得很严重,像是睡着了。百里大人不让咱们前去探望,也是再正确不过的。” “她睡着了?”宇文凇怎么也无法相信,竟一个按捺不住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廖碧丝眼底闪过一抹寒光,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怎么,难道殿下会比我更了解伊人表妹吗?” 这反问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廖勤之瞬间便察觉到了点什么,视线禁不住扫向了那安静站在一旁的百里秋水。 廖府大乱 廖碧丝的性格他很熟悉,倘若百里伊人真的有什么异常,她绝不会就这样淡定的回来,除非……除非她是被什么人,用什么法子给说动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廖勤之的眉心微微一紧,这百里秋水,难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怪不得姑母临终前,拼了最后一口力气也要让跟祖母交代几句,这庶出的三小姐,恐怕当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 宇文凇也是一个愣怔,“这是什么话,我也只是担心,所以才会多问一句。” 廖碧丝笑了笑,“我怎么会不明白殿下,只不过伊人现在的确有些不舒服,就算要探望,也还是过些日子再来吧。现在百里大人也忙的很,我们还是不要继续留在这了。” 还没见到百里伊人就要离开,而且还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说是百里伊人被软禁了起来,一想到她现在有可能正在苦苦地挣扎,宇文凇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一般。现在听廖碧丝要离开,心下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 那在宇文凇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愿,被廖碧丝清晰地看在了眼底,原本还残存着一丝希冀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她挽住宇文凇的手,脸上的笑意却越发自然了起来,“殿下,走吧。等过阵子,你再陪我一起来探望伊人。” 在同宇文凇成亲后的这些日子,廖碧丝从来都没有对宇文凇欺瞒过什么,当下宇文凇也就不在怀疑了,更何况……虽说百里伊人也同廖府有关系,可廖府真正的大小姐,还是他身边的这廖碧丝。 眼看关于皇位的明争暗斗已经开始,现如今他正是需要势力扶持的时候,讨好廖碧丝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去做与她相悖的事情了。 挽着宇文凇的手走了出去,一背过灵堂,廖碧丝的眼底便划过了一道冷酷的寒光。百里伊人会被送去庄子里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可她现在非但不想要将她救出来,反而更期盼她可以早一点去到庄子里。不,最好是干脆死在庄子里! 人都是自私的,廖碧丝很清楚宇文凇对自己的好,有一多半是看在廖府的面子上,可祖父已经老了,父亲又是武将,虽说是正一品,可……谁又能保证廖府的势力一直都会这么大? 等廖碧丝他们离开之后,廖勤之也辞别了百里府,当他离开百里府的大门,坐上马车之后,他那平和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廖府内。 廖家的三少爷廖少飞,正等在廖老夫人的院门外,儒雅的面容之上,略微带了几分急切。在几个兄弟当中,他的样貌是同二少爷廖勤之最为相似的,唯一不同的是,廖勤之是一派气定神闲的风姿,他的一身儒雅,却更多了几分木讷的书卷气。 平时这廖少飞是几个兄弟当中最少言寡语,也是真正最为温和隐忍的一个,可现在,他脸上的急切却如此明显,直到看见了回来的廖勤之,脸色才稍稍缓了一缓。 “祖母怎么样了?祖父呢?”廖勤之问道。 “祖父还没醒过来,祖母正在里面等你呢。”廖少飞道,“二哥快点进去吧,你要是再不回来,大哥搞不好就要按捺不住冲到百里府去闹事了。” 一想到那个冲动的廖悟奇,廖勤之的眉心就是狠狠一紧,“胡闹!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由着他胡来!” 进到房间当中,还不等廖勤之开口,就见到廖悟奇那铁塔一样的身形靠近了过来,满脸的煞气,“勤之!百里府的人是不是活活把姑母逼死的?伊人呢?你怎么没把伊人带回来!?是不是百里府不肯放人?!我这就去百里府好好说道说道,看他们还敢不敢骑到咱们廖府的头上来!” “你这性子上阵杀敌,要不是靠着你那一身还算硬的功夫还有父亲替你挣来的这个将军名头,你早就变成那赶在前头送死的了!”廖勤之平时就最是看不过廖悟奇这毫无谋略的头脑,还有那冲动的性子,“伊人是百里家的女儿,是我们说带走就能带走的么?!” 廖悟奇虽然是大哥,却也清楚自己头脑简单,压根比不过几个弟弟深谋远虑,被廖勤之这么一呛,顿时气焰也消下去了半截,“那你先前是要去做什么?不是说要带伊人回来么?” 廖勤之已经不想再跟这头脑简单的廖悟奇浪费口舌,“我先进去看看祖母他们。” 说着,廖勤之已经掀开了门帘,进到了内里,见到眼前这一幕,心下当即微微顿了一顿。廖太傅还躺在床上,一如他去到百里府之前的样子,只是脸色却比那时候更加蜡黄了些,喘息似乎也更微弱了许多。 廖老夫人则端坐在床边,望着床上的廖太傅,向来都挺的笔直的脊背,第一次呈现了苍老的弯曲。 听见有人进来,廖老夫人的脊背微微挺了挺,“见到伊人了吗?” “伊人她……病了。”廖勤之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这件事含混地带过去。 岂料廖老夫人根本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当即便冷笑一声,“没见到,是吗?什么病了,先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第二天就病的动弹不得了么?百里府的人根本就是在耍弄我们!” 说话间,廖悟奇和廖少飞也走了进来,廖悟奇浓眉狠狠一沉,“祖母说的不错!反正姑父也不知道被百里秋水那个小贱人给灌了什么迷魂汤,不顾姑母的死活不说,现在更是不把咱们廖府放在眼里!干脆就让我找上百里府” “大哥!”廖勤之顿时一阵头疼,压低声音,“祖父还没醒过来,你是打算把他给吵醒吗?大哥你做事当真是不考虑后果,别说是去百里府讨个说法,就算是要去砸了百里府又有何难?可你想过之后的事情没有?难道就要图一时痛快,把咱们廖府也给赔上?!” 接连被抢白了两通,廖悟奇也禁不住有些火大了,“那你说怎么办?!” “静观其变,我已经派人去给父亲送信了,具体事宜还是应该等父亲回来再做定夺。”廖勤之沉声道,剩下的话,他则没有说出口了。祖父眼看着就要出气比进气还要多,再不赶紧喊父亲回来,恐怕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要见不到了。 “你们五弟那,我也已经托人给你们曾外公送了信,应当也在回来的路上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夫人的视线也禁不住扫了一眼床上的廖太傅,她没有多说什么,可其中的深意,却同廖勤之急着将他的父亲喊回来的初衷如出一辙。 收回自己视线,廖老夫人又道:“你们四弟呢?这整天的不着家,现在总该也回来待上几天了吧!” 廖少飞小心翼翼地看着老夫人,“四弟他……近来是按照祖母您的吩咐,有在跟着学……” “好了,你们谁也不必替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撒谎。那逆子在做什么,我比谁都清楚!”廖老夫人脸色一沉,“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都要去给我把那不孝子带回来。谁再敢替他多说一句好话,就别怪我这个做祖母的搬出家法!” 最为老实憨厚的廖少飞,立即默默地阖上了嘴巴,沉默着站去了一旁。 老夫人抿了抿唇,“在人还没到齐之前,就暂时听勤之的,谁也不许轻举妄动。你们祖父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谁也不许惊扰到了他!” 说罢,老夫人竟脸色一白,用力地咳嗽了起来。三人一惊,立即上前捶背的捶背,倒水的倒水,老夫人摆摆手,推开了廖悟奇递来的茶,用帕子揩了揩唇角,“少飞,去给我备辆马车,陪我去一趟百里府。” 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经没了命,那仅剩下的唯一一滴血脉,她说什么也都要拼尽全力替女儿保下。不只是要保下,她还全力将她重新推回到那最风光的位子上!至于具体事宜,还得等到这丧事过了再说,现在她去到百里府,也只是想要见上一见百里伊人,好让她宽宽心。 廖悟奇闻言,立即开口道:“祖母,三弟不会说又不能打,带他去能帮上什么忙,您不如带我去,我看有哪个敢慢待了你!” 廖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还嫌你上次惹出的事端不够大吗,正是因为你三弟老实木讷,带他去才不会给我节外生枝!你们两个留下来照顾你们祖父,少飞跟我来。”09 廖少飞不敢违背廖老夫人,赶紧上前,搀扶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廖老夫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了百里府门前,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由于来到百里府的人太多,马车不得不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廖老夫人有些不悦,却还是在廖少飞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准备徒步进入到百里府。 可就当他们经过百里府门前最近的一辆马车时,忽然一声压抑着的哭音便从被遮挡的密不透风的马车当中钻了出来,还带着一丝绝处逢生后的委屈,“外婆!?外婆您是来救我了吗外婆!?” 一听到这声音,廖老夫人身子一颤,百里伊人的声音怎么会从这马车当中传出来?她愣了愣,刚才那一声喊声太过微弱,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阻拦不得 廖老夫人正要继续走进百里府里面,廖少飞却迟疑着顿住了脚步,面色有些狐疑,全神贯注地侧耳听了听,“祖母,您听,是不是伊人的声音?” 廖少飞也这么说,那就十有八九真的是百里伊人了,廖老夫人神色之间微微有些诧异,不管是真病了,还是被软禁了起来,百里伊人现在也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啊。 又听了听,廖少飞也是一脸错愕,上前一把扯开了马车上的帘子,顿时低低地惊呼一声,“伊人?!姑母的丧礼,你怎么会在这儿?你” 说话间,廖老夫人也已经靠近了过来,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伊人,你怎么了!?” 百里伊人一身素服,面上粉黛不施,原本一双秋水明眸,此刻已经肿成了两只扁了的核桃,泪水甚至已经将脸泡的有些惨白了起来。廖老夫人刚一靠近过来,百里伊人便跌跌撞撞地侧着身子跪在了马车里头,“外婆,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想去到庄子里,我不想啊!” 百里伊人咬住唇角,压抑的呜咽声一点点地从唇缝挤了出来。 今天廖勤之和三皇妃廖碧丝的到来,令百里于道原本就有些烦躁的心,一时间更加烦了起来,之后又转念一想,要是在这关口,真让百里伊人同廖家的人见了面,保不齐还要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因此,百里于道也就干脆把心一横,为免夜长梦多,干脆就在今天为大夫人下葬的时候,早早的就把百里伊人送到庄子里头去,让她先反省个一段时间,等到学聪明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时候再把她给接回来。 说是让她去给大夫人守灵尽孝,可这件事倘若说开了,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明白,她这百里府的大小姐,必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才受到了这样严厉的惩罚。这件事一旦传开去,百里伊人自知会名声扫地,所以就算是没有人看守,她也不敢就这样从马车上跳下去。 廖老夫人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顿时一张脸重重地沉了下去,上前就要拉住百里伊人的手,“百里家留不得你,廖府还有你的位置!幸好我赶了过来,要不然还不知道我的外孙女要被胡乱送去什么地方呢!” 百里伊人却挣扎着,避开了廖老夫人伸过来的手,抽泣的声音仍旧微弱,“外婆!这要是被人瞧见了,我……” 廖老夫人压下自己那满腔怒火,略一思索,“少飞,脱了你的衣裳遮住你表妹。网” 总而言之,看现在这情形,想要光明正大的带百里伊人进去同他们理论,看来是得不偿失,干脆还是先将人给一声不吭地带走了再说。 岂料,还不等廖少飞解开衣裳,从身后忽然便传来了一个略有些突兀的声响,“外婆,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到府里面去呢?” 一听这声音,百里伊人脸色轻颤,随即表情变得极其难看,却又不得不隐忍着。 见到百里伊人这幅模样,廖老夫人心中的恨意与怒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外孙女,向来都是所有人眼中的明珠,是那高高在上的宝贝,现如今却被这样一片丑陋粗鄙的瓦片给碰的遍体鳞伤,这让她如何能稳住了自己的性子?! 廖少飞也是头一次见百里秋水,先前他还并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这姑娘的样貌十分清丽秀雅,虽说样貌并不惊艳,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待到他瞥见一旁廖老夫人的神色时,这才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廖少飞有些腼腆地冲她微一点头,“秋水表妹。” “这件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廖老夫人扫了一眼周围那并不算多的来往宾客,隐隐透着一抹火气的语调被极力压抑了下去,“你可真够本事,除了一个还不够,还想要再去害另外一个!” “别以为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简直是痴人说梦!你以为用尽手段来踩伊人,你就可以取而代之了吗?当真是不知廉耻!乌鸦就是乌鸦,即便是世上的凤凰都死光了,乌鸦也永远不会取代凤凰的位置!就像你,一辈子都只能是个丑陋粗鄙的低贱庶出!” 廖老夫人扭动着唇,以极尽恶毒的语气,刻薄地对准了百里秋水,可对方却从头到尾都丝毫也不在意,自始至终脸上都带着一副得体的微笑,等到廖老夫人说完,百里秋水才淡淡一笑,“外婆说了这么久也应该渴了吧,还是先进来喝盏茶比较好。” “假惺惺!”廖老夫人冷哼一声,脸上是丝毫也不容拒绝的高傲,“伊人突然没了娘,心里一时半会恐怕都恢复不过来,我要暂时接她去廖府一段时间散心。” 从百里秋水一出来,这两边的对话声就是极其轻微的,若是有什么人从这里路过,最多也只会以为是这对祖孙正在进行一般的交谈。 岂料,在廖老夫人刚说完这句话之后,百里秋水的声音却忽然之间拔高了几个弧度,“外婆想要带走大姐姐去廖府,这恐怕是不成的,大姐姐她是母亲遗留下的唯一血脉,怎么能连守灵都还没结束就离开了呢?” 就在她这忽然拔高语调的一瞬间,从百里府当中结伴走出来了一行人,一听到这动静,那几人迅速地向这边看了一眼,随即竖起了耳朵。 廖老夫人背对着百里府的大门,压根就没有注意到那一群故意放慢了脚步的人,同样也就没有注意到百里秋水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冷笑。 “什么守灵尽孝,简直是胡说八道!说的可真是冠冕堂皇,我看你是忌惮她,才想了什么恶毒的法子,用强迫的手段将伊人送走!” 说话间,廖少飞身子转了转,猛然意识到在不远处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但这时候再想要提醒,却已经是有些晚了。 只见百里秋水已经过来两步,走到了马车边,不等廖老夫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刷地掀开了那原本又放了下来的帘子,“大姐姐,外婆看来是真的担心你,你还是自己同外婆解释一下吧。” 说着,百里秋水又转向廖老夫人,叹口气道:“先前父亲和老夫人也一直在劝大姐姐不要去,可大姐姐孝心可嘉,说一定要在这最后一段时日为母尽孝,说什么都要去到庄子里面为母亲守灵,我们又怎么能阻拦大姐姐对母亲的这一片孝心呢?” 帘子一掀开,百里伊人一眼便看见了围在不远处的人,其中有几名官员家的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多嘴,百里秋水一下子便给她扣下了这样大的一顶帽子,她根本就不能反驳! 总不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她表现出不愿意为死去的母亲尽孝吧?人言可畏,无论在什么年代,不孝两个字,可是会活生生压死人的! 见百里伊人脸色瞬间又变了,先前沉浸在怒意当中的廖老夫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等到她稍稍放松下来,听到旁边那已经开始一声高过一声的窃窃私语时,她顿时便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窜了上来! 无论是在空明抑或其他的国家,肯去到父母的墓地旁守灵,这都是一件至孝之事,现在出现在马车当中的百里伊人,也已经被众人给看了个清清楚楚,倘若这时候她有一句话说错,那这美名,可就要变成骂名了! 到底是一时安逸重要,还是自己长远的名声重要,百里伊人指尖颤抖着,当下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是啊……外婆。”百里伊人咬着牙,脸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端庄的神情来,“为母亲尽孝,这本来就是我这个女儿该做的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去看望外婆!” 百里伊人此话一说出口,旁边的人立即发出了一阵赞叹之声,虽说先前这百里府大小姐被皇上亲口训斥不忠不孝,可现如今她的举动,却无疑是给自己洗刷干净了一颗污点。 廖老夫人的一张脸绷紧了起来,向来不曾流露出一丝软弱的眼眸当中,竟有一瞬间涌起了一抹暗红且压抑的水光。女儿保不住,现如今……连外孙女也…… 只一瞬间,廖老夫人又将眼底的水光压了下去,她用力地捏了捏百里伊人的手,悄声却略带一丝忿恨,“你先去,等着风口浪尖过去了,外婆一定早早接你回来!” 百里伊人鼻子一酸,她哀求地凝视着廖老夫人,期望她可以有什么法子,能够将自己留下来,可这时,大夫人的棺材也已经从百里府当中运了出来。她的丫鬟也跟随其中,红着眼圈靠近了过来。 眼看着马车渐渐远去了,廖老夫人眼底的寒光一点一点地迸射了出来,那握着拐杖的手,坚硬的指甲几乎要戳进那上好的包金木料当中去。 无疑,廖老夫人对百里秋水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而那一同跟来的廖少飞,眼底却浮现出了一丝很微妙的神态。 他看着她面色沉静地行礼道别,消失在百里府的大门内,尽管他对百里府的事情知情并不多,但看那些下人对她的态度,就已经能够肯定,这位庶出三小姐的地位究竟如何了。 秋水被绑 在廖府的几位兄弟当中,廖少飞是唯一的庶出,自小亲娘又没了,同几个兄弟相比,自身又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因此虽说他也是廖府名正言顺的少爷,但是在廖府当中,却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束缚感。(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同样是庶出,可她就……廖少飞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将那即将浮上来的胡思乱想硬是给压了下去。 一回到廖府,立即便有等在那的丫鬟一脸喜色地告知廖老夫人,说是廖太傅已经醒了。 廖老夫人的心里立即像是落下了一颗大石头,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叮嘱廖少飞,“等下见了你祖父,不要提起伊人别送去了庄子上的事情。他才刚醒过来,不要让他有多余的担心。” 廖少飞应了,这祖孙二人才急匆匆地进到了房间。 须发皆白的廖太傅,果真已经醒了过来,正斜靠在床头,脸色仍旧是蜡黄,只不过却不见了那一层可怕的死气。一旁的太医正将一碗汤药端到廖勤之的面前,口中还在说着,“廖大人这次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有一点需要记住,千万不能再令他的情绪有大的波动。” 廖勤之应了声,吩咐下人将太医送了出去,便开始一勺勺地将那药吹凉,喂到廖太傅的口中,让他慢慢喝下。 他并没有开口问廖老夫人他们这次去发生了什么,倘若是令人痛快的,想必廖老夫人进来之后自己就会开口。 廖太傅撑了撑眼皮,有些有气无力,“宛如的丧事……” “亲家操办的很好,宛如这孩子命薄,既然是意外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廖老夫人垂下眼帘,给他掖了掖被角,又问道廖勤之,“怎么不见悟奇?” 廖勤之哦了一身,动作仔细地将最后一勺药喂到了廖太傅的口中,太医先前说的果真不假,在服下这碗药之后,廖太傅的脸色果真好了许多,“大哥耐不住性子,出去找四弟了。” 廖老夫人点点头,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廖勤之眉心一紧,正待要派人去外面拦住他,不料还不等他开口,那一阵滚雷似的脚步已经冲进了房间,廖悟奇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怒意 “那百里府当真是半点也不把我们廖府放在眼里!姑母还尸骨未寒,就已经急着把伊人给赶去庄子里头了!好歹伊人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出血脉,是我们廖家的外孙女,怎么能受这种屈辱!?” 廖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廖悟奇的这火气爆发的太快,她刚做出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他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都抖了出来! 廖少飞的手也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当中,他一介文弱书生,想要拉住廖悟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网 “伊人被赶去庄子!?”廖太傅两只眼睛瞬间瞪了起来,“宛如才刚丢了命,我的外孙女就被赶去了乡下庄子!?这百里府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一句愤慨至极的话尚说完,廖太傅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原本就已经蜡黄了的脸色,此刻则更加憔悴万分。 “祖父!”廖勤之连忙上前拍打着廖太傅的后背,“我马上去将太医请回来!” “不必了!”廖太傅颤巍巍,却又愤慨十足地猛地一挥手,紧盯着廖悟奇,“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说!”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廖悟奇立即支支吾吾了起来,一见到他这幅模样,廖太傅心里立即明白了个透彻,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似乎有什么牢牢结成团的东西,梗在了胸前,上不来又下不去。 想到这些年,百里府向来都对廖府恭敬有加,可现如今……他的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外孙女又被赶了出去,他们已经不把他这垂垂老矣的太傅放在眼里了! 廖太傅的怒火在一瞬间窜到了顶点,胸口那越来越膨胀的窒息感也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点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两只眼睛圆瞪到了极点,喉咙当中一阵呼噜噜的痰声,身子竟猛地一僵,圆瞪着眼睛没了呼吸。 “老爷!?老爷!?”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廖老夫人瞬间愣住了,随即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扑倒在廖太傅的尸首上痛哭了起来。 廖勤之手一抖,撞翻了一旁的药碗,那啪嚓一声像是一道惊雷,他猛地转过身,冲着那呆愣住了的廖悟奇吼道:“你!你真是我的好大哥!祖父他根本受不得气,你却非得要把那些听不得的事情拿回来说!你” 向来伶牙俐齿,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廖勤之,现在也没了原先的那沉稳。廖悟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竟咆哮一声道:“祖父这是让百里府的人给活活气死的!你们等着,我绝不会让祖父他死不瞑目!” “大哥!大哥!”被一头冲出去的廖悟奇撞了个头晕眼花,廖少飞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把,却还是扑了个空。 廖勤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低喝一声,“他必定是去百里府闹事了,快去把大少爷给我拦回来!” 廖勤之一句话,立即便有人冲了出去,可当他们回来之后,却是一个个表情惶惑。廖悟奇没有去到百里府,甚至就连附近,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廖悟奇这冲动的跑出,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二天。百里府内。 在这已经冷清了许多的百里府当中,只有初春绽放的花儿开的热热闹闹。年前,花琼也在宝旷院里头栽了几颗,花儿一开,满院子的香气。 暖洋洋的午后时分,百里秋水向来都有小憩一会儿的习惯,枕着这醉人的花香,百里秋水的困意一点点地浮现了上来。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再低头一看,一只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她的喉咙。 在房间另外一侧,同样也有一名黑衣人,以同样的姿势,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了脸色已经煞白了的花琼的脖颈处。 “百里秋水,有个地方,你必须要去一趟了。”黑衣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且冰冷。 “这可不是邀请别人应该有的方式。”百里秋水斜睨了一眼那黑衣人,语气平静,“我可以跟你们走,可我的丫鬟你们不能带走。反正让你们来的人,要找的也应该是我一个人。” 花琼一急,禁不住喊了出来,“不成!小姐” 话只说到一半,花琼便察觉到那匕首又向自己贴近了几分,赶紧牢牢地闭紧了嘴巴。 百里秋水身后的黑衣人扫了一眼花琼,从袖中掏出一只手帕,“你果然识相的很,不过你诡计多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暂且得罪。” 说着,那黑衣人便将手帕捂到了百里秋水的脸上,即刻之间,便看到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意识渐渐恢复,又尚且有些朦胧的时候,她嗅到了一丝香气。 这香气是脂粉的香气,却因为是上等货的缘故,却丝毫也没有令人觉察到俗艳。在这朦胧当中,百里秋水缓缓撑开了眼睛,待到看清楚这周围的布置时,她还是禁不住有些意外。 她被安置在了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当中,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摆的放的,样样都是不俗之物,而她,则正躺在一张上好的梨花木雕床上,身上还被人给贴心地盖上了被子。 这待客之道倒是还不错,百里秋水又将眼睛阖上,待到米药残存的晕眩感彻底消失,这才慢慢坐了起来,见到桌上放置着茶水,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正喝的时候,只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你不怕这茶水有毒么?”进来的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要想让我就这么死了的话,你们也就不会这么费尽心机地把我从百里府绑来了。早在我的院子里头一刀就能解决了的事情,何必要拖拖拉拉到现在。”百里秋水笑了笑,视线扫过眼前男子的脸,四表哥廖无云,好久不见了! 这男人的长相,怕是百里秋水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为俊美的一个,只不过这种俊美,同皇甫翌辰却是两种感觉,眼前的男人更为阴柔,又偏巧生了一双细长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之间,由内而发散发的那一丝魅惑,竟给人一种雌雄莫辨之感。 “你说错了,不是我们。”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借给他们这一处地方,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他的视线在百里秋水的脸上扫了几眼,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长的很特别,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我喜欢美的东西,要不是你是别人先预定下来的,我还真舍不得让你去送死。” “四表哥这是什么话,你贵为廖府四少爷,想要什么东西不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眼前的男人却在瞬间脸色一变。 他眯起了一双眼睛,探询地目光扫在她的脸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廖无云心中实在纳罕,他从来都没有和他这名义上的表妹见过面,她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你要是回答的有趣,或许今天我可以保下你的命。” 黄雀在后 百里秋水搁下手中的茶杯,神态之间尽是漫不经心的淡然,“不必了,四表哥你要是能说得动大表哥,也就不会把你最诊视的这一处地方拿出来让人绑了我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大表哥,大姐姐,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恐怕累了,还是赶紧进来吧。” 门咣当一声被人撞开,廖无云脸上立即露出一丝肉痛的感觉。 廖悟奇阴着脸,高昂着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则是眼底一片冷笑的百里伊人。 “怎么,大姐姐受不了庄子里的清苦,把母亲一个人丢下,赶了回来么?”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眼底划过一抹戏谑。 “住口!你这小狐媚子有什么脸跟我提起母亲!”百里伊人的花容月貌已被恨意扭曲,“你以为我今天来是做什么的,我就是要给母亲报仇!是你害死了她,又蛊惑了父亲和老夫人!这血海深仇,我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你!不亲眼看见你死在我面前,我又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廖悟奇也冷笑一声,“伊人,不必跟这个小狐媚子废话,今天我就要她死在你面前,再把尸体丢去喂狗,让她再也不能在你的面前猖狂!” 昨天廖悟奇冲动之下,的确是冲向了百里府,只不过在半路上,他就又转了主意,快马加鞭,去到了庄子,在听百里伊人的一番痛诉之后,廖悟奇更是火冒三丈,又一冲动,立即便有了决定。 他带着百里伊人连夜赶回扬城,又布置好了一切,准备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将百里秋水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从此永绝心头之患! 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百里伊人,“大姐姐可要想清楚,今天这一动手,你我二人可就算彻底决裂,往后我即便是面子上的情分,也不会留给你了。” “死人还需要留什么面子?我又需要什么死人给我的情分?”百里伊人怨毒地盯着她,冷笑一声,“表哥,动手吧,下手别太快,我要让她慢慢的,受尽折磨之后再死,不让她尝遍痛苦,我怎么能甘心!” “好,既然是伊人你开了口,我自然会照做!”廖悟奇狞笑着,手里的尖刀闪闪发光,“我就先挑断她的手筋脚筋,再一刀一刀慢慢划烂她的脸!” 廖无云稍稍扁了扁嘴,视线转向了一旁,这死法听起来就有够狰狞又血腥,“大哥,你们玩够了,可要记得给我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否则这血气扑鼻的,还怎么让我住在这里?” “你这醉花楼要不是我们几个帮你瞒着,早就留不到今天了。”廖悟奇有些不耐烦。 廖无云自知理亏,也就不吭声了。 他出生在廖府,本来有着无比光耀的将来,可这廖无云却偏偏不爱官场,更是厌恶沙场,从小就迷恋戏台上的咿咿呀呀,本身又天生有着一副好嗓音好身段,唱起旦角青衣,竟是韵味十足。 在他偷偷背着廖府开了这醉花楼之后,很快便红遍了扬城,就连空明其他地方的戏迷也都会想方设法来这醉花楼听一听云老板的唱腔,但却没有一个人清楚,戏台上那或千娇百媚,或惆怅婉转的云老板,竟是廖府的四少爷廖无云。 廖悟奇掂量着那尖刀,狰狞着一张脸便要靠近过来,百里秋水略有些无奈似的叹口气,语调却是不急不慢,“我都快被挑断手筋脚筋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进来?” “你少来……”廖悟奇的话尚未说完,只听得哐当几声,门窗皆被撞了开来,几名黑衣人目光森寒,手提利刃,将百里秋水护了个滴水不漏。 “这是……”廖无云有些惊住了,“大哥,你的人呢!?” 廖悟奇的身边有着三十人组成的近卫,那三十人个个都是武功一等的高手,在军队当中,这三十人组合在一起,便是一支精锐部队,单个分散开来,也是最为顶级的刺客。今天前去抓百里秋水来的,就是他们之中的两个。 为了以防万一,廖悟奇还命他们暗中埋伏在这里,一旦发现有什么人打算进来,必须将其拦住,必要时杀了人也无所谓。 有这三十人在,就算是一支普通的军队想要冲进来都很是困难,这为数不多的几人……又是怎么毫发无损,且不发出任何一丝动静进来的?!他那三十个近卫又去干什么了!? “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区区几人,廖悟奇还是丝毫也不妨在眼中的,他对自己沙场上久经百战的近卫有自信。但这自信,随即便被那长久的沉寂给摧毁了。 “没有人会来的,他们恐怕还在等你去为他们收尸呢。”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理了理衣裳,神态轻松地站了起来,“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 “站住!”廖悟奇的脸色就像是活生生吞下一块火炭般难看,她未免也太猖狂了!她的话他也绝对无法相信,他那三十个陪着他一同出生入死的高手,怎么可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必定是她用了什么诡计引开了他们! 这区区几人,廖悟奇根本没有放在眼里,见百里秋水起身,廖悟奇一阵火气上涌,手里的尖刀对准她便刺了过去 没有预料当中的痛呼,没有血溅三尺,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谁都没有看到廖悟奇那刺出来的刀是如何被斩断,那断了的利刃又是如何到了对方手中,反而抵住了廖悟奇咽喉的。 那断了的利刃同样还是锋利,一丝浅浅的朱红从他的脖颈处渗了出来,百里伊人顿时一阵惊慌,“大表哥!” “放开他吧。”百里秋水戏谑地斜眸扫了一眼廖悟奇,说出的话却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气浸透了他的前胸后背,“人家可是廖府大少爷,是朝廷的将军,出了事恐怕麻烦。只不过……” “廖小将军,这次你的三十近卫可不是死在了战场上,将军身旁的近卫无端没了命,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你这将军的名头还保不保得住……我可就不知情了。” 廖悟奇的脸色顿时涨成了茄子,上次是因为她,这次还是因为她!接连两次受辱,全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小狐媚子!而且……廖悟奇打了个冷颤,她说的不错,这件事倘若皇上知道了,那他…… 扫了一眼百里伊人,百里秋水又道:“大姐姐一个人行路恐怕危险,就让我帮忙送你一程。你们听好了,我这大姐姐可是身骄肉贵,送她回去的时候,你们可要仔细了些。” “什么!?百里秋水,你不要太过分!”百里伊人脸色刷地便白了下来,她只是在庄子里待了一晚上,就已经忍不下去了,现如今她刚回来,怎么就能再回去?! 可她的挣扎,却丝毫也起不到作用,只是一个手刀,就晕死了过去。廖悟奇想要阻拦,脖子上却还横着那断刀,根本动弹不得。 百里秋水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廖悟奇,又冲着廖无云冷冷一笑,转过身便施施然地走出了房间。 这最后一笑,笑得廖无云后背蹿起了一身冷汗,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百里秋水压根就不是好惹的,惹到她,下场就算是不会立刻死,想必也不会痛快地活多久!他顿时觉得无比冤枉,向来不爱搀和进任何事端的他,这次怎么就倒霉催的被动和这小姑奶奶结下了梁子? 还有百里伊人……廖无云心里微微打了个冷颤,他总觉得,百里秋水那句送她回去,似乎没那么简单。 下了二楼,出了这醉花楼的大门,正午过后的时分,街上人迹寥落,唯独一辆青色马车停在一旁,百里秋水走过去,刚一靠近,里面的人就已经掀开了帘子,一把将她拉了上来。 皇甫翌辰双手搭在她肩上,表情凝重地左看右看,直到确认当真是没有是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后面为首的黑衣人也跟了上来,扯下脸上的蒙面,果然是无名。 “这次做的不错,剩下的事情也都要给我办妥。”皇甫翌辰眉心微微一沉,命令道。 “公子的吩咐,属下必定全力以赴。”无名一抱拳,毕恭毕敬。 “下去吧。”皇甫翌辰轻声道,无名立即便将蒙面重新挂了回去,人影一闪,已经消失在了马车当中。 百里秋水靠着马车上的软垫,看着皇甫翌辰殷勤递过来的热茶,“刚刚已经喝过了,现在不口渴。” “那吃梅子?”皇甫翌辰手又一套,一包蜜饯便被递了过来,“你要是不喜欢,这儿还有云片糕,芙蓉酥……” 这家伙是把点心铺子都搬来了?为了让他能消停,百里秋水不得不拈了颗梅子丢进嘴里,这才算是止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吞了一口嘴里酸甜的汁液,人的确是舒爽了很多,百里秋水开口道:“这次廖悟奇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会没有原因才是。” “廖太傅已经没了。”皇甫翌辰体贴地端着芙蓉酥在一旁等着,神色淡然地就像是在议论一幅画的优劣,“是昨天的事情。” “怪不得……”百里秋水若有所思,既然人是在昨天没了的,可直到现在都不见廖府发丧,也不见任何消息传出,想必廖府还应当有什么别的举动,自己这些日子,可要更加小心提防些才好。 马车一路平缓地驶回到了百里府,越靠近,那有些熙熙攘攘的声音便听得越是清楚,对视一眼,皇甫翌辰微微一笑,眼底透露出三份得意的狡黠,“下去看看热闹?” 将军不再 “在这里看不也一样么。(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掀开马车的帘子,看了出去,前不久还耀武扬威,说是要杀了自己的百里伊人,此刻正换了一副蓬头垢面,凄惨落魄的模样,看来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的模样,不见有什么外伤,却瘫软在门前怎么也站不起来。 百里伊人可是艳绝空明的头号绝色美人,就算是再如何落魄,只要那张脸不变,人们还是将她认出来。看到那原先高高在上的牡丹仙子一般的人物,如今却像个落魄的乞丐婆一样瑟缩着出现在百里府的门前,很快就吸引了无数围观的人群。 瞧见她那副落水狗一般的惨状,百里秋水的视线又向马车当中淡淡瞥了一眼,“你的人还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皇甫翌辰笑了笑,“绣花枕头再好看,也不能被称做软玉温香。” 百里秋水又稍稍向上抬了抬帘子,好让自己看得更加宽敞一些。府里有小厮听见声音出来,见到百里伊人这模样,身边又没带丫鬟,立即惊慌地跑回了府中通报,不多会儿便见到百里于道从府里走了出来。 一见了百里于道,百里伊人顿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泪水倒是将她脸上的污泥给冲刷干净了不少,“父亲!我知道错了!求您让我回府吧父亲!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说您是鬼迷心窍,不该怀疑您有意包庇害死母亲的凶手!” 人群顿时炸了锅,百里府这阵子接二连三的丧事已经有够令人猜测连连了,百里伊人的这些话,立即又勾起了那些猜测。 再刚看到百里伊人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时,百里于道的心里还是动了动恻隐之心的,毕竟这是他最为疼爱的大女儿,可在这一番话过后,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青绿一片。 “还不把大小姐给搀扶进去!”百里于道给一旁呆愣了的下人狠狠使了个眼色,“大小姐丧母悲痛过度,你们也就由着她胡言乱语吗?!” “不,不!父亲,我不是胡言乱语,我说的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百里伊人惊恐地向后退,甩开了下人伸过来的手,她要说完,她必须说完!只要一回想到先前带她走的黑衣人对她做的事情和恐吓,她就毛骨悚然! 她现在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不错,可她却不敢想像,倘若她没有按照那黑衣人的话来说,等下次他们找到自己的时候会怎样! “是母亲本来要害三妹妹的,现在是她咎由自取,根本不关三妹妹的事!” 围观的人们表情立即变得格外精彩了起来,这几句话可是足够引起他们的无限联想,百里于道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几圈,脑中嗡鸣不断,登时也顾不得身份,上前便将百里伊人给扯了起来,推给一旁的下人,硬是将她给拉进了百里府。(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很快,有关于百里家的大小姐百里伊人换了失心疯的事情,就从百里府内流传了出来。尽管这结束的有些仓促,却仍旧留下了太多的扑朔迷离,但总算也是为先前她的怪异举动做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向来将面子看的比命都重要的百里于道,对于如今的百里伊人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疼惜,更是一声令下,彻底将她软禁了起来。 就在被软禁的百里伊人,正在房间当中嚎哭诅咒的时候,廖府当中也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风波。 手里攥着那圣旨,廖老夫人那布满皱褶的脸已经扭曲了起来,苍老的身躯愤怒地颤动着,有些干瘪的嘴死死地抿紧在一处,整个房间里面,自从那宣纸的公公离开之后,就这样一直都处于一种极其阴沉的低气压当中。 廖家的四个孙儿,在廖老夫人的面前一字排开,个个都低垂着头,谁也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生怕一个字说的不恰当,会将已经处于爆发边缘的廖老夫人给彻底激怒。 廖悟奇更是脸色铁青,低垂着头,连呼吸都不敢像往常一般的粗声大气起来,廖勤之也脸色铁青,廖少飞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悻悻然地将那毫无力度的话给吞了回去。唯独四少爷廖无云,只有面上做出的几分寥落,眼底却透着一抹心不在焉。 本来这件事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廖无云心里想着,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 当这寂静到达顶点的时候,廖老夫人的怒火终于窜到了最顶端,那略显干枯的手掌猛力抬起,将圣旨狠狠地摔在了廖悟奇的脸上! “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我无数次的教你,凡事要三思后行,绝不可一时冲动便任意妄为,生怕你有一天会因为自己这莽撞的性子而死在沙场,现在我这担心可算是不必再有了!” 廖悟奇动也不敢动,老老实实任凭那圣旨砸在自己脸上,又滚落到了地上。 “一声不吭就给我跑了出去,还擅自挪动身边近卫,去做出如此荒唐糊涂之事!”廖老夫人气得喘息个不停,“你最起码也该做的干净沉稳了些,可你倒好,三十近卫就那么没了,而且还是因为你这个没脑子的白白送了死!” 也难怪廖老夫人会火冒三丈,之前廖悟奇挪用近卫的事情还瞒着她,可没瞒多久,一封圣旨就快马加鞭地被送进了廖府。他擅自挪用近卫,又导致三十人惨死的事情已经传到了皇上那里。 皇上将廖悟奇骂了个狗血淋头还不算,干脆一道旨意下来,廖悟奇的将军头衔便就这么没了。若只是暂时的惩处,廖老夫人也不至于气成这个样子,可皇上的旨意说的更加清楚,廖悟奇这辈子,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别想再混个一官半职了。 “你简直是丢尽了廖家人的脸!”廖老夫人痛斥地还不够解气,又狠狠道。 “祖母,我是被百里秋水给摆了一道!”廖悟奇终究还是不服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就是假装不知情,才会埋伏了给我们下套的!要不是她诡计多端,一早就有布置,我怎么会被她给害成这个样子!” “大哥!”廖勤之眉心紧拧在了一处,他当真是连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了,“兵不厌诈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懂?你设计别人就是足智多谋,别人比你更棋高一着就是诡计多端,你怎么不说是自己蠢,犯了糊涂!” “你”廖悟奇脸色一个涨红,“你竟敢说我蠢?!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廖无云向后倒退一步,廖少飞反倒比那俩人更尴尬,“大哥二哥你们都少说一句吧,别再惹祖母生气了。” “说起来,你说那百里秋水身旁有高手,而且还不止一个,那些人会是谁?”廖老夫人阴着脸,看向廖悟奇,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失手了也就算了,可你……” 廖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都给我退下去吧!” 在那应了声,接连向后退的几人当中,廖勤之在没走几步之后,又返了回来,“祖母,祖父的丧事……” “我自有安排。”廖老夫人板着脸,一双苍老的眼眸阴冷到了极点。 此刻,宝旷院内。 看到毫发无伤回到府里的百里秋水,花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哽咽着扑上前,左看右看端详着自家小姐,“阿弥陀佛,小姐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之前真是要吓死奴婢了!对了,小姐,是什么人救了你,是不是四殿下的人?” 皇甫翌辰脸色有些很微妙的沉了沉。 压根没察觉到他那细微的神色变化,花琼还在说着,“奴婢就知道是,能这么厉害,有本事保护得了小姐毫发无伤的,也就只有四殿下了!” 皇甫翌辰脸色继续一沉。 在花琼又一次要提起四皇子宇文润时,皇甫翌辰有些皮笑肉不笑地望了她一眼,“花琼,去泡壶茶来吧。” 对上皇甫翌辰的眼神,花琼微微愣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二少爷……好像有些不太痛快。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花琼老老实实地噤了声,出了房间泡茶去了。 皇甫翌辰眉梢斜挑,表情除了不痛快还是不痛快,说出口的话竟也有几分赌气似的,“还用得着他宇文易么,什么叫只有四殿下!” 见他这模样,百里秋水竟有些忍不住笑了笑。这些日子,皇甫翌辰的变化她是看在眼中的,在旁人面前,他变得越来越高冷傲,目光也一天胜似一天的冷峻,现在也只有在她的面前,还能看到之前那个玩世不恭,又有些吊儿郎当的二公子模样。 “花琼那丫头又不知情,你跟她怄什么气。”百里秋水也坐了下来,“倒是你,这么贸贸然地就用你的人出了手,你不怕会被什么不该知道的人察觉么?” 皇甫翌辰轻轻一笑,略有些淡漠的神色当中,却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傲气,“至少到目前为止,空明已经没有了那些人。” 已经没有,就代表着他已经在暗处,将先前有意针对他的人给收拾了个干净。对方同样是高手,而且不见得就是势单力薄,可他却能在这短短的时日之内,将对方给扫除了个干干净净…… 察觉到她目光深处的那一抹惊愕,皇甫翌辰笑了笑 婢女罗柔 “你不用猜测我是谁,你只要知道,现在的我比任何人都有能力来保护你,这就够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皇甫翌辰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的眼睛,“说起来,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等下我就给你送来。” 现在的皇甫翌辰,她并不了解他真正的身份,但她却清楚,他是自己如今唯一可以放心信任的人。至于他要送什么东西来,她也懒得多问,自打他们两个相熟以后,糕点首饰小玩意,隔三差五就有人送过来。 只不过这一次,百里秋水却没有想到,他这回送来的可不是什么小玩意,而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大活人。 “奴婢罗柔,拜见小姐。” 不等百里秋水反应过来,那一身杏黄衣裳,眉眼冷俏的丫鬟,就已经在她的眼前拜了下来。 “二哥,这是……”百里秋水有些狐疑地看着他,“我这宝旷院里头可不缺丫鬟。再说我也并不喜欢人多,近身的有花琼一个也就足够了。你这好意,我还是心领了。” 皇甫翌辰哎了一声,“你先别着急拒绝,我知道花琼是个好的,可有些事情罗柔做得了,花琼却做不了。这丫鬟端茶倒水的本事是一百个比不上花琼,但要说起功夫,她的身手可不比无名弱到哪里去。” 百里秋水眉梢轻轻一抖,无名的伸手她是见识过的,如果说叫罗柔的丫鬟,当真和无名不相上下的话,那她的身边,还真的是很需要这样一个人。 见她神色有所缓和,皇甫翌辰又笑道:“而且这丫头还有一点你大可放心,对主子,她有着绝对的忠诚,一旦我把她给了你,你的话,她就绝不会做偏半分。” 百里秋水的视线从罗柔的脸上缓缓扫过,又斜睨了一眼皇甫翌辰,面无表情道:“我要是让你杀了他呢?” 罗柔的脸色当中一丝犹豫都不曾有,手腕一个反转,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剑已经应声出鞘,坚定的目光看来几乎要比那刀锋都要冷光四射,手里剑花一挑,冰冷的利刃已经抵在了皇甫翌辰的眉心,“小姐要奴婢杀谁,奴婢都绝不会心慈手软!” “我说三妹妹,我把这么得力的丫鬟送给你,你就是这么跟我道谢的?”皇甫翌辰眉头一紧,颇为无奈,“罢了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收起剑来吧。”百里秋水淡淡一笑,这丫鬟倒真是个忠心的,看那手法,似乎也的确不比无名差到哪里,“既然这样,那这份厚礼我就收下了,多谢二哥有心。” “谢倒是不必,别再让这丫头拿剑指着我就再好不过。”皇甫翌辰还有些心有余悸似的按了按眉间,苦笑道,“下次可别拿这法子来试探,我可是无辜的。” 一旁的花琼看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感觉就好像一夜之间,不光是二少爷看来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而且似乎在她没有意识到的地方,忽然就出现了很多她完全不了解的人?虽说小姐告诉她,对她而言不知情反而比较好,不过……她还是有点忍不住自己心里默默的好奇。 待到皇甫翌辰离开之后,百里秋水便让花琼去带罗柔收拾房间,这丫鬟就算是彻底在她身边安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廖府的人便来到了百里府,来的人唯独只有廖老夫人一个,说是已经听说了百里伊人悲痛过度,患上了失心疯的事情,所以打算来接她去廖府休养一段日子,说没准能渐渐好起来。 望了一眼前来同自己回复的花琼,百里秋水开口道:“廖老夫人有没有提到过廖太傅?” “有的。”花琼点点头,“奴婢听他们说,老夫人这次之所以痛快地点了头,同意让大小姐去到廖府,也正是因为廖老夫人说廖太傅病重,看来已经没多少日子可支撑,这么说了之后,老夫人才没有为难,立即答应了放人。” 听花琼这么说,一旁的罗柔尽管不吭一声,眼底却露出一丝冷笑。 廖太傅已经去世了的消息,花琼并不知情,百里秋水却清楚的很。同样,她也很清楚,廖太傅去世,廖府却秘不发丧这件事,皇甫翌辰也不会宣扬到人尽皆知。看来先前被他派去调查廖府的人,就是这罗柔了。 只不过……廖太傅现在已经死了,廖家上下却将这件事隐瞒的密不透风昨天廖悟奇又刚刚被皇上圣旨一封,去了将军的名号。现在的廖府,应该是最为混乱的时候才对,为什么在这难理清的混乱时刻,廖老夫人却还要将百里伊人接到府里? 廖府上下,如今到底在计划着什么?百里秋水眼眸缓缓一眨,神态之间若有所思。现如今,她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倒不如暂且什么也不想,静观其变。 有了老夫人开口,百里伊人总算是从软禁当中被放了出来,上到马车,见了廖老夫人,立即便是好一阵委屈痛哭,一想到死去的女儿,廖老夫人也心酸备至,陪着她抹了一路的眼泪。 毕竟是年纪大了些,廖老夫人这一路哭回到廖府,只觉得疲累不堪,喊来了下人安置百里伊人,自己就先回去歇息着了。 随着下人的引路,正去向客房的百里伊人,却在半路上迎面撞见了廖勤之。 从小,在这个表兄弟当中,和她最为亲近的是大哥廖悟奇还有三哥廖少飞,四哥廖无云同五弟廖于海与她则是较为淡漠生疏,她唯独忌惮的,便是眼前这二哥廖勤之了。 廖勤之可不像廖悟奇一般头脑简单好糊弄,在他的面前,百里伊人自然也收敛很多,见到他来,立即便乖巧地喊了一声二哥,不料,却只换来了对方有些不冷不热的回应。 “祖母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往后那些伤心事你还是不要在祖母面前频频提起了。”廖勤之的面色有些微冷,看向百里伊人的视线当中带着一丝很是明显的警告意味。 其他人都把这貌若天仙的表妹捧在手心宠着,廖勤之却从来都不,甚至还对百里伊人原本就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厌恶。一个女子生的太美,而且脾气又很是娇纵,偏巧又生在了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把她如珠似宝对待的环境当中,这样的人,即便是原本有几分聪明,也会被后来的娇纵性格所磨灭。 就像是廖悟奇,一想到大哥因为一时冲动而丢了将帅之位的事情,和百里伊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廖勤之对百里伊人就更有些冷漠。他从来都不情愿,更不屑于和想法如此简单说甚至可以称之为蠢的人多说半句。 “我也是想起母亲,心里难过,见到外婆才会忍不住的。”百里伊人做出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谁料,廖勤之竟是一点也不把她这份可怜放在眼里,而是眉心有些不耐烦地一紧,语调也冷了许多,“还有,大哥想法太简单,你已经害他丢了官职,以后最好不要再同他一起胡闹了。” 说罢,廖勤之便草草从她道了个别,转身便冷漠至极地走了开来。身后的百里伊人,脸上却浮现出了一团尴尬红晕。一口银牙,更是几乎要在口中活生生嚼碎!在那怒火的催烧之下,眼底都透出了一抹狰狞的暗红。 她什么时候竟落魄到了这种地步?!她清楚廖勤之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她,可原来他还要看在母亲和百里府的面子上,对自己关爱有加,可现在,他竟然 廖勤之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了母亲的庇佑,又被百里家给当作了一颗弃子么!可惜,可惜她的外婆却自始至终都是疼她的!他廖勤之愿不愿意帮她有什么关系,只要还有外婆在的一日,她的外婆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帮她重新爬回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咬着牙,死命地将那一口恶气忍回胸腔,百里伊人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步履平稳地向着客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没有了百里府的支撑又怎样,她还有外婆,还有廖府!不久之后,她就会让百里秋水那个小狐媚子好好看个清楚,到底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一日的时光又悄悄流逝,待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之时,百里秋水预料当中的事情便果真发生了。 廖府派下人来为百里府送了请柬,请柬当中还刻意提到,务必要带上大房的子女一起前来。 在空明的上等人家,经常都会举办一些类似的宴席,有时会在节日寿辰,有时不会,其目的也只是为了让大家多走动走动,并且给那些门当户对的适龄男女一个见面相亲的机会。 老夫人的心里是不怎么想去的,可现在百里府同廖府的关系已经是如履薄冰,倘若拒绝不去,无疑会令两府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因此尽管心中不愿,老夫人也还是做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安排好了马车,去到了廖府赴宴。 虽说请柬当中已经说明,要带上大房的子女,可现如今,大房能够带来的,也就只有百里秋水和百里兰芷两姐妹了。 这也算是在决裂之后,百里兰芷同百里秋水真正面对面的相处,一路上,百里兰芷的神色都有些尴尬,一路都默默垂首,除了偶尔回应一下老夫人,其余则是一言不发。 暗处弓箭手 很快,马车便到了廖府。这一次除了百里府,廖府还邀请了不少其他的人,个个都是权贵之家,单是看那摆放在外面的马车,也是一辆胜似一辆的华丽。 搀扶着老夫人下了马车,正待要进去廖府大门的时候,前面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门帘也是一掀,不等人先下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便飘了出来。 百里秋水正好同那要下车的人打了个照面,随即笑着打招呼道:“四殿下也来这宴会么” “老夫人。”宇文润先同老夫人打过招呼,眼底划过一抹一闪而过的错愕,他可是听说,早先因为大夫人的突然身亡,廖府和百里府变得很不睦,没想到今天廖府竟然还会邀请了百里家的人。 老夫人笑意堆满了脸,回应了宇文润的招呼之后,对他颇有好感的老夫人,立即便带着百里兰芷先一步进去了廖府,好让他们有个单独说话的时间。 对老夫人这颇为刻意的举动,百里秋水也只是笑了笑,随即又道:“四殿下今天难不成还带了哪家的小姐一起来,这车里的脂粉香气,总不会是四殿下自己的吧。” 这本就是句调侃的话,岂料宇文润向来沉着不惊的脸上,竟一下子有些急了似的,只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团火焰一样的颜色便从马车里头急急地跳了出来,“秋水姐姐你可不要误会,我们可不是四哥的什么人!” 这冲出来的,是一名大约较百里秋水年幼个几岁的小姑娘,眉眼精致的小小少女,眉眼之间竟然还带了几分英气,腰上缠着一条鞭子,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有些着急地盯着眼前的百里秋水,很是急于向她澄清什么似的。 只见这时,马车的帘子又是一掀,从里面款款探出了另一位少女,那一袭湖蓝色的沉静色泽披在她的身上,非但不会冷清,反而将她的气质衬托的更为温柔娴雅。她在下人的搀扶之下走走下马车,有些无奈似的扯了扯那火红衣裳的少女,“乐善,你怎么又……” 这两人站在一起,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外貌,唯一不同的是二人的气质却有着巨大的反差,那红衣少女自有一股桀骜英气,而这湖蓝衣衫的少女却是格外的温柔沉静。这二人一动一静,站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在照着一面奇特的镜子。 百里秋水笑着对眼前这两位少女行了礼,“乐仁公主,乐善公主,之前便听闻过公主的大名,现在看来,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两位公主可是要比传闻当中的更加好看。(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两位公主同宇文润一般,同样出身高贵,母妃是四妃之一的栾德妃,栾德妃虽然没有儿子,可凭借着这一双玉雪可爱的女儿,同样颇受皇上宠爱。 那一袭红衣,活泼桀骜的是妹妹乐善,而那一身湖蓝,就连声音都要轻柔许多的,则是姐姐乐仁。 对这一双孪生公主,百里秋水还是很有好感的,由于不需要参与到皇位的争斗过程,两人除了高贵的出身,天生又格外惹人喜爱,从小无忧无虑的长大,性格也就格外的天真单纯。 乐善公主拉过乐仁的手,笑得唇角处的小虎牙都探了出来,“我也知道你是谁,你的名字叫百里秋水,是百里大人的女儿。其实我原本是不认识你的,可是四哥……” “乐善!”乐仁的声音提了提,却仍旧是娇娇柔柔,“你再这么乱说的话,等四哥生气了,看他以后还会不会带你出宫!” 乐善的小嘴扁了扁,嬉笑道:“四哥不带,那我就让九哥带!九哥跟四哥一样好,我想要出来玩,九哥一定会带我出来的!” 百里秋水眼底的笑意潜了潜,宇文易对这一双孪生公主的确是宠爱有加,有时候甚至要比她们的父皇都更加宠爱她们。但她心里却很明白,宇文易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疼爱这两个妹妹,而是借机笼络她们的生母栾德妃。 栾德妃位分高,却又没有儿子,成为宇文易的踏脚板,当真是再合适不过。别看现在他对乐仁乐善有求必应,可一旦某一天,如果需要牺牲掉这对姐妹,来换取到他的成功,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她们送上黄泉路。 宇文润也有些怕了这口无遮拦的乐善,拉过她的小手,面色无奈,“你明明和乐仁一样大的年纪,怎么就不能像乐仁一样安静一点。咱们今天可是来赴宴的,怎么能这么久了还不去跟主人家打招呼。” 说着,宇文润便对百里秋水做了个抱歉的表情,半是哄劝半是强迫地拉着乐善进去了廖府当中。 百里秋水笑了笑,正待要进去的时候,一直跟随在后方的罗柔却忽然上前一步,嘴唇轻轻动了动。听罢那一声低语,百里秋水的眉心微微一紧,迅速凝眉回想一番,低声问道:“你确定?” “奴婢绝不会搞错。”罗柔回答的言简意赅,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百里秋水点点头,随即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宇文润等人,“四殿下请留步。” 宇文润没有料到她会忽然喊停自己,面色一时间有些狐疑,却又隐隐有些惊喜。只是当他在打发走了乐善乐仁姐妹,听完百里秋水的低声讲述之后,脸上的笑意便渐渐转为了凝重,“你是怎么知道的?” “四殿下若是怀疑,派人去找一找不就清楚了么,四殿下这次出来,身边想必也带了不少人在暗处,派人证实一下不就明白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老夫人还在等我,四殿下,秋水先告辞一步。” 说着,百里秋水便走向了廖府的深处,老夫人正在同几位与百里家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着什么,百里秋水走到那附近,假意赏花,视线却已经扫视这周围一圈,最终停在了不远处,那正在笑眯眯地同乐善说着什么的人身上 宇文易果真也在,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冷笑,今天廖府的这场宴会,看来还真是热闹。 “奇怪了。”花琼忽然悄悄咕哝了一句,“小姐,大小姐怎么没有出现?” 即便是花琼没有开口,百里秋水也早已经察觉到了,廖府的其他人都在接待宾客,可却唯独不见百里伊人的影子。如此低调的作风,可不像是百里伊人一贯的风格,先前她因为“失心疯”的事情,已经丢尽了自己的脸,像今天这样一个扳回一局,出出风头的好机会,她怎么可能会甘心待在房间当中,连一面都不露? 百里秋水笑了笑,低声道:“该出来的时候,应该就会出来了吧。” 正当百里秋水话音一落地,一旁的罗柔忽然眼睫微微一颤,“四殿下来了,身上有血气。” 血气?!花琼微微吃了一惊,但她左看右看那走来的宇文润,都不见他的身上有一星半点的血迹。 宇文润的脸上是一如既往地淡然笑意,只是一双眼眸当中却残余着一抹冷峻。 “抓到那人了?”见他这副神情,百里秋水心里便明白他已经办妥了。 “刺客果然是伪装成了方大人的奴仆,袖里藏着毒箭,我的人在抓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自尽了。”宇文润望着百里秋水,眼底的一抹惊喜慢慢放大,“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总能带给我如此重要的信息?” 在那惊喜渐渐转换为另一种炙热之前,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淡漠了许多,“四殿下不要误会了,我并不全是为了要帮你。” 先前在廖府门外的时候,罗柔便告诉她,她在一旁感受到了杀气,而那杀气正是冲着宇文润而来。 待到她问清罗柔,那杀气是从什么人的身上传来时,只需要稍一思索回想,百里秋水便立即推测了个清清楚楚。 袖中藏有毒箭的刺客,是藏匿在中书大人,王大人带来的家仆当中一路混来的,他的目标也的确是宇文润,只不过他的目的,却并不在乎能不能杀了宇文润,他要做的,就只是对着宇文润动手,之后再被抓个现行。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等刺客被抓住,他必定会一口咬定是王大人指使他这么做,导致王大人锒铛入狱,之后之后那真正的幕后主使,宇文易便会出现,先是在皇上面前顶住重重压力替王大人辩驳,之后更是做出一副苦苦寻觅的样子,来找出他一早便准备好的,能够证明王大人无罪的证据。 这么一来,对于这顶住压力,不惜冒着被皇上责罚的风险,也要为自己证明一个清白的宇文易,立即便会彻底笼络住这王中书,让他成为他身边一枚忠心耿耿的棋子。 至于在这场戏剧的最初,宇文润会不会死,这并不重要,如果死了,对于宇文易来说算是一箭双雕的意外之喜,倘若没能成功,他的戏照样可以演下去,他照样还是可以笼络得到王中书的这一颗忠心。 百里秋水斜睨了一眼远处的宇文易,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说起来,这宇文易还真的是有几分远见,王中书此人虽然年过五十了才勉强混到了中书的位置,但他却是一个大器晚成之人,近些日子,他那隐藏许久的锋芒已经渐渐有要外露的迹象,在这个时候施计笼络住他,不失为一个绝妙时机。 百里伊人的歉意 对于王中书此人,前世的宇文易也是利用了和这次相差无几的法子,笼络到了自己身边,而事后,王中书那在朝廷当中越来越重的身份,毫无疑问也证明了宇文易的选择极其高明。(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这场皇位争夺的斗争当中,王中书不仅仅会成为一枚重要的棋子,将来的他,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夺位筹码。 前世这筹码被宇文易给抢走了去,这一世,她却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了他。 就在这时,从他们的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迅疾的脚步声,是王中书正从远处一脸急切地向这边快步而来。 这脚步声也吸引到了宇文易的注意,当他准备好应当有的表情,转过头来的一刹那,视线不偏不屑地看到了那正在同百里秋水自在谈笑的宇文润,脸色顿时一愣。随即,当王中书一脸感激地奔向宇文润的身旁时,宇文易的脸色顿时更加地僵住了。 “九哥,九哥,你说是不是?”乐善小嘴一噘,“九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当然有。”宇文易的神情又在一瞬间变回到了原来的浅笑,眼角的余光却自始至终都在盯着不远处的那三人。 王中书上前来便对着宇文润行了一记大礼,“这次要不是四殿下观察入微,下官恐怕现在已经惨遭歹人毒手了!” “王大人不必言谢,大人是一心一意辅佐父皇的臣子,我身为父皇的儿子,察觉到有人要谋害大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宇文润恰到好处地笑了一笑,“更何况,我非常欣赏王大人的才情与能力,与公于私,我都是会不遗余力帮大人这一次的。” 当下这时节正是王中书的事业前不前,退不退的时候,当下的他甚至都有些心灰意冷,甚至早早地考虑起了告老还乡一事。在这时,他的能力能够得到别人的肯定,对方还是声名显赫的四皇子,其内心之感动,简直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 士为知己者死,对于王中书来说,救了自己一命,又坦然对自己很是欣赏的宇文润,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值得自己为他去死的伯乐。 当下也不必多说什么,凡是懂得揣摩心思之人,只要有心在王中书的脸上探寻片刻,便不难看得出,现在的他已经在心里彻底地投向了宇文润。 见到那本该被刺杀的人,如今不但完好无损,反而还笼络住了自己本来挖空心思要笼络的人,宇文易的心里顿时就像被人给烧开了一坛子的热醋,酸胀的感觉,令他几乎要活生生地闷死过去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很了解宇文润,他很清楚,对方决不可能会轻而易举地发现,更不会清楚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可现在他不但提前一步出手,除掉了自己费了很大力气才塞到王中书身边的刺客,反而还将计就计,借此笼络到了王中书! 宇文润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启发,而那个人……宇文易的视线在缓缓游移几寸之后,略微一个颤动,停在了宇文润身旁的百里秋水脸上。 难道说……不,宇文易脸色重重一沉,不是难道,应该是极有可能,这次的事情,一定是跟她有关! 见到他脸色又是一变,乐善又嘟起了小嘴,扯了扯宇文易的衣袖,“九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人家说嘛!” “乐善,九哥今天是来赴宴的,怎么能一直陪着我们呢。”乐仁很善解人意地替宇文易解了围,“走吧,我们不要再缠着九哥了。” 宇文易压下眼底的那一丝寒气,笑道:“乐善乖,九哥现在还有点事情要做,等下次九哥专程带你出来玩。” 有了这句应承,乐善才算是放过了宇文易,拉着乐仁便去到了一旁。 那边王中书正在同宇文润交谈着,这边百里秋水已经走远了些。尽管是重新再活一世,可是对于这样的场合,她也还是提不起什么精神。索性趁着宴席还没开始,往园子里头走一走,也能避个清静。 当拐过一处假山时,罗柔忽然脚步一顿,“小姐,有人在后面跟着咱们。” 闻言,百里秋水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神色不定的男子,“九殿下也是嫌前面吵闹,所以也打算来清静清静么?” “你嘲讽我做不到的事情,难道四皇兄就做得到么?”宇文易的脸上夹杂了一丝冷冷嘲讽,“别怪我没提醒你,四皇兄他非但不可能娶你做正妃,身边更加不可能你只有你一个存在,就算你再怎么绞尽脑汁出谋划策,你也只是在做白日梦而已。” 罗柔脸色一沉,有些敌视地看向了宇文易,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一笑,“九殿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和四殿下向来都是感情甚笃的朋友,从不牵扯男女私情的,更加谈不上什么出谋划策。” “你敢说刚才的事情与你无关?!”宇文易眉心一沉。 “我虽然并不清楚九殿下说的是什么,不过……”百里秋水话锋一转,“不管是什么,九殿下可有证据?” 宇文易没有证据,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更何况,这一桩桩的事情,倘若说与她无关,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原来他以为她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再到往后,他以为她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直到现在,他才切实的发现,自己先前根本就是小瞧了她! 扫了一眼四周,宇文易的眼底忽然浮现出一丝略显诡谲的暗光,他唇角的怒意在一瞬间便转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甚至还有着几分已经将对方给看了个透彻的笃定。 “我很清楚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跟你一样,做的事情本源上来说也和你相差无几。百里秋水,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有着一颗不甘的心和过人的谋略,出生在万人艳羡之处,可出身偏偏又最是低贱” “你耗费了这么多心思,来接近四皇兄,让他明白你的价值,借此得到你想要的地位与身份,我又何尝不是?”宇文易轻声一笑,“我们才是真正的同类,像四皇兄那种一出生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是穷尽一生也不会懂得我们的。” “所以,百里秋水,你真正该待的不是四皇兄的身边,而是我的身边。”宇文易目光微微一凛,“我才是最懂你的人,我们两个的想法也都不谋而合,只要你肯来我的身边,假以时日,我们两个未必就不会是空明最为尊贵的那两个人!” 说这话时,宇文易倒是用了七分的真诚,他的确自认很懂得她,也的确很欣赏她的计谋,因此他料定她会答应,岂料,在他说完之后,百里秋水竟只是不言不语,脸上只是带了一丝漠然的微笑。 “九殿下的雄心壮志,秋水佩服,只不过九殿下有一点说错了,我和你,从来都不是同一类人。至于我同四殿下……清者自清,我也无需多解释什么。”百里秋水的眼底在不经意之间划过了一道森冷寒光,冲他行了一礼,“九殿下,告辞。” 什么空明最为尊贵的两个人,这一世,他还想要用那种空洞到可笑的理由,来迷惑自己对他死心塌地吗? 百里秋水的冷淡拒绝,落在宇文易的眼中,却又有了另一番解读。当他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之后,眼底那为数不多的温度也一点点冷了下来,最后,竟是杀意肆虐! 她拒绝了自己,那就表示她选择了站在宇文润的一方! 宇文易眉心重重一沉,在那众多争夺皇位的皇子当中,最为棘手的敌对并不是太子,而是宇文润。原本宇文润在他心中,就已经是需要倍加小心提防着的人,现如今又有百里秋水这样一个堪比谋士之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那宇文润岂不是等于如虎添翼? 他谋划了这么多年的计划,容不得任何一丝纰漏,而百里秋水这样的一个女子出现,恰恰就是现如今最大的纰漏! 她的确很有谋略,很懂揣摩,很不一般,可她既然已经坚定地表明同自己处在了对立的立场,那她越是非同一般,他就越容不下她活在这世上! 走出没多远,百里秋水正打算回去找老夫人的时候,却见到从远处快步走来了一个丫鬟,见了她先是迟疑一下,随即行礼道:“请问小姐可是百里府的三小姐?” “正是。”百里秋水回道。 那丫鬟笑道:“果然是三小姐,三小姐,大小姐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当面谈一谈,希望您现在可以过去一趟。大小姐说知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不会占用三小姐很长的时间。” 百里伊人的耐性就只有这么多了吗?百里秋水心中暗笑,这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啊,“那就劳烦姑娘带路了。” 丫鬟一路在前面引着方向,这一路走过去,到了一处院子前头,丫鬟停住了脚步,“三小姐,小姐就在里面等着你。” 这一处地方,可不是客人暂住的客房,即便是再如何尊贵的客人,也不会住在这一府的正房,这里恐怕是廖太傅的住处。至于为什么百里伊人会在这里等着自己来,可想而知,绝非善意。 杀人罪名 罗柔也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身子一侧,打算要阻拦进去的百里秋水,“小姐……” “无妨。”百里秋水淡淡道了一句,示意罗柔退下,径直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在外间,有几名打扮较为不一样的婢女正立在各自的位置上,见她进来,纷纷落落大方地行礼,只不过到了里间,却是连一个伺候着的下人都没有了。 廖太傅的院子里,里间怎么会连一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罗柔眉心又是一紧,隐约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她悄悄看向百里秋水,却发现百里秋水的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并无丝毫异常。 在里间当中,床上正躺着一人,蜡黄的脸色,紧闭着眼睛,被子盖得厚厚的,从外面也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有呼吸。倘若百里秋水不是一早便清楚廖太傅已经没了,想必现在也只会以为廖太傅是像传言一般,只是生了重病。 在廖太傅的床旁,坐着的正是百里伊人,在来到廖府以后,她的气色看来好了许多,百里秋水进来的时候,她正很是体贴地为已经死去了的廖太傅掖了掖被角,之后才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了百里秋水,面色之间还有着一丝不可谓不虔诚的内疚,“三妹妹。” “我找你来,是因为在回到外婆家之后,我听了外婆很多的劝说,想明白了以前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不对。”百里伊人叹了口气,“这次我真的明白是自己错了,母亲的事情,也根本是与你无关,以前我们真的做了太多错事,现在母亲已经去了,你能原谅我吗,秋水?” 百里秋水轻轻笑了笑,语气淡漠,“大姐姐既然想明白了,那我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 百里伊人微微一个愣怔,轻轻揩了揩眼角的泪,“三妹妹,你这是还不肯原谅我吗?否则,你怎么连近前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就算是真的厌恶了我,永远都不可能再原谅我,可现在外公病重,你总要来探望他一眼吧?” 见百里秋水仍旧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却始终都不向前一步,百里伊人眼底微微露出一丝狠意,语气当中也禁不住带了三分胁迫,“秋水,他始终也算是你名义上的外公,他现在病重成这个样子,难道你都不打算上前来探望一眼吗?传出去的话,这可是大不孝的罪名啊……” “外公如果还活着,我一定会上前探视关怀,可他现在人已经没了,对着一具尸体,你要我怎么孝敬?”百里秋水目光微微扬起,对视上了百里伊人。 百里伊人脸色一变,“你说什么?!外公现在只是病重,你怎么能够这样诅咒他?!你简直是大逆不道!” “那大姐姐敢把被子掀起来吗?”百里秋水冷冷地扫了一眼廖太傅,“倘若他还有呼吸,我必定行三跪九叩大礼来向外公赔礼道歉。倘若不能的话,那恕我没那个耐心耗在这里,告辞。” “你给我站住!”百里伊人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终于,在那怒火攻心之下,她还是沉不住气,上前一把撕扯住了百里秋水的衣袖。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划过,那刀刃贴着百里秋水的手臂,竟是一下子刺伤了百里伊人自己的肩膀! 刺伤百里伊人的,是一柄原本就沾满了血迹的刀子,百里伊人忍着痛,将那刀旨用力掷在了百里秋水脚下,又咬着牙,将廖太傅床上的被子推搡在地,拼尽全力,将胸口赫然出现一个血洞的廖太傅半个身子扯在了床下 “来人啊!救命”在对着百里秋水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意之后,百里伊人的脸色猛然之间变成了惊惶,惨白着一张脸,尖叫声格外尖利,“救命啊!” 外面的丫鬟在听到这响声过后,急忙冲了进来,一见到这场景,立即便有人上前,警惕地将刀子踢到了一旁,一人飞快地跑了出去,剩余的人则将百里秋水主仆给围了起来,像是在防备着她们要逃跑似的。 很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以廖老夫人为首的一群人,便涌了进来,胸口已经被鲜血浸湿,没了气息又僵硬地躺在地上的廖太傅,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老爷,老爷!”廖老夫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伊人?!你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外公的吗?!” 在看清这房间里头发生的事情之后,老夫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前拉住百里秋水的手,“秋水,这……”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百里秋水安抚似的握了握老夫人的手,“不会有事的,老夫人。” 廖碧丝是廖家的大小姐,今天的请帖自然也有她的一份,她同三皇子宇文凇自然也一早来到了廖府,进来一看到受了伤的百里伊人,那啜泣时楚楚可怜的样子,廖碧丝的眼中第一次对这个表妹流露出了一丝厌恶。 宇文凇却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廖碧丝的神色变化,当即便嚷道:“太医!快去请太医来!” 他这紧张地请太医的举动,令廖碧丝的眼底又浮起了一抹寒意……廖太傅被刺的是胸口,而且明眼人现在一看就知道,廖太傅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之所以这么紧张,究竟是为了谁才去急吼吼地最后要找太医,明眼人一看便知。 廖碧丝的掌心在袖中暗暗攥紧,或许……廖碧丝轻轻抿了抿唇,心下已然有了决定。 廖勤之是最后一个冲进来的,在看到受了伤的百里伊人时,脸色隐约有那么一丝阴沉。他事先已经警告过她,一切都要按照事先吩咐好的计划来,可她却偏要节外生枝! 百里伊人哭着扑到了廖老夫人的怀里,颤抖着身子,指着百里秋水,“外婆,秋水她……她要杀了我!” 一听到此事又与百里秋水有关,宇文润的神色当中便禁不住对百里伊人露出了一丝厌恶,“三小姐为什么要杀你?既然杀的是你,死的人又怎么会是老太傅?” “想必四皇子也听闻了一些,我和秋水姐妹不睦的传闻,我这次找她来,就是想要先妥协一步,跟她主动求和。但我没想到,三妹妹竟然会认为我是在羞辱她,后来……” 百里伊人啜泣道:“后来也要怪我,被三妹妹误会了,我的心里就很是难受,也是一时火起,就跟她吵了起来。结果秋水一时冲动,就拔下了墙上的短刀,对着我就刺了过来,外公病重,原本是在休养,见状竟然奋不顾身地为我挡下了刀子我外公!外公你为什么要救我呀!” 百里伊人的演技做到了十足,哭的令在场众人无不动容,就连事先已经接受了廖太傅已经去世的廖悟奇,都觉得被她哭得心酸不已。 宇文凇听得火冒三丈,在看到百里伊人身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时,他的心几乎都要被一片一片的撕碎,“好你个百里秋水,竟然猖狂到敢在廖府闹事,还杀了廖太傅!你知不知道你的罪名,已经足够你死几百次了!” 廖老夫人狠狠地一敲拐杖,“把她给我绑起来!” “谁敢!”老夫人也动了怒,半个身子已经拦在了百里秋水的眼前,“我的孙女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争吵,更不会莫名其妙就要拔刀杀了谁!无凭无据就要抓秋水,我绝不会允许!” “老夫人……”百里秋水眼底轻轻一颤,老夫人对她的真心维护,她是感受得到的,以往老夫人最先考虑到的,只会是百里府的颜面,可现在,她第一个想要维护的,却是她百里秋水本人。 “无凭无据?眼前这不就是证据吗?!”廖老夫人怒道,“我们老爷的尸体,伊人的伤口,还有婢女在她脚下发现的刀,不都是证据吗?!” 这些早就是百里伊人他们实现安排好,现在一听到廖老夫人这么说,那几名婢女便信誓旦旦地接连出来作证。廖悟奇的神色当中禁不住透出一抹得意,他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却早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上前,立即就将百里秋水给绑起来,一解心头之恨! “廖老夫人。”百里秋水轻轻扯了扯一脸怒容拦在她面前的老夫人,开口时已经换了称呼,“这婢女是你们廖府的人,证词要怎么说,也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这就像是我的丫鬟为我作证,说我什么人都没有杀一样,你们是不会相信的。” “而且,你们怎么就能肯定,大姐姐她说的就一定是真的?”百里秋水看着百里伊人,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之前母亲去世,大姐姐已经换上了失心疯,状态也是一会清醒一会糊涂,你们怎么就能肯定,不是她失手杀了廖太傅,后来清醒过后又想要嫁祸给我呢?” “一派胡言!”廖悟奇冷哼一声,甩手走出,指尖直直的对向百里秋水的鼻尖,“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强行狡辩了!” 同大哥的嚣张相比较,廖少飞则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沉默,站在一旁,视线却总也忍不住轻轻扫在百里秋水的脸上。他很清楚,所有的廖家人,都应该是希望看到百里秋水惨死在这里才是,只是…… 宇文易的提议 似乎有一种说不清的原因,正潜藏在廖少飞的心里。他明知道自己应该同整个廖家人同仇敌忾,可说不出为什么,他却很想要看到另外一种结局。 “廖大少爷,蛮横是说服不了任何人的。” 就在这时,这突兀冒出来的声响,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开口的人竟是宇文易。 “廖太傅出了这种事,死因到底是什么,找个太医来瞧一瞧,不就一看便知了吗?”宇文易从容道,“如果廖太傅真的是因为百里家三小姐而死,那尸体的特征必定会和一早被人杀死的特征不同,真相到底是什么,太医自然不会看不出。” “四皇子的提议真是再好不过。”廖碧丝抢先开了口,“找个太医来瞧瞧,的确再公正不过,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到底是谁害了我的祖父,我都绝不会轻易原谅了她!” 说这话时,廖碧丝的表情有些狠狠的,众所周知,廖家嫡出的孙女就只有廖碧丝一个,又是廖府的第一个孙辈,廖太傅心里最疼的,就是这唯一的孙女廖碧丝。而在廖碧丝的心中,也对祖父廖太傅敬爱有加。 “倘若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这便差人去宫中请太医来,是非黑白一看便知。” 现在由廖碧丝出面,从宫中请来太医检验尸体,任凭谁也不会怀疑她的公正,自然是纷纷点头应允。廖勤之望了一眼廖碧丝,今天的计划,他早已经透露给她知道,不管有多少太医来,结果,也都会是一样。 在等待的过程中,其余的宾客原本可以离去,但太傅被杀,有嫌疑的其中之一还是他的亲外孙女,这种扑朔迷离的案件,若是没能等到结局就早早离开,未免得不偿失。 在等太医来的过程当中,老夫人始终沉着一张脸,百里秋水轻轻叹口气,“老夫人,是我连累您受累了。” 一旁的宇文润眉心微微一沉,“这件事跟你怎么算是有关系,依我看,这分明就是有人有心而为之。老夫人尽管宽心,今天这件事,我也绝不会坐视不理。是非公道,总要有一个分明。” 听到宇文润这这句话,老夫人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却仍旧是隐隐带了一丝愁容。她怎么会看不出,今天的事情就是廖府有意为之?廖太傅不光是死因可疑,就连他是不是今天才没了命的都不一定。网 廖府这么做,何止是在针对百里秋水,这简直就是在同整个百里府暗地撕破了脸,打算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自从来了,便不言不语的百里兰芷,现在还是垂首站在老夫人的身后,只在不经意间,小心翼翼地扫一眼百里秋水,试探着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用力地抿住了自己的唇角。 宇文易站在房间的另一处角落,正在同看起来被吓坏了的乐仁乐善说着什么,视线只在很偶尔的时候扫一眼百里秋水,目光当中尽是寒意。 他这次为廖府顺水推舟提了这建议,既能快些铲除掉百里秋水,又能卖廖府一个顺水人情,虽说现在廖太傅已经没了,可廖家的根基仍旧在,若是能将廖府笼络住,也不失为一件大喜事。 太医很快便赶到了,在听罢事件经过之后,一个个均是脸色一变,不敢有丝毫怠慢,进到内室当中,仔仔细细地验尸去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那两名太医都从放房间当中走了出来,面色当中有种说不出的纠结,来到廖碧丝同宇文凇的面前,竟然在行礼过后,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一般。 “让你们来是做什么的,你们检查的结果到底是什么?还不给我说出来!”廖碧丝脸色微微一凝,眉宇之间竟然浮起了一层薄薄杀意。 “这……下官不知如何开口,要怎么说才……” “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宇文凇早已经没了那个耐心,廖太傅的死因不查清楚,他心心念念着的百里伊人受的伤也就没人来管了!当即他便阴沉着脸,抢先道了出来。 宇文凇的心里也清楚,百里伊人同百里秋水现如今几乎是死敌的状态,可他却并不认为有一丁点百里伊人的错,错的全都是百里秋水,是她自己做了不该做的,所以即便是廖府早已经设下了圈套,只为了等她往这圈套里面钻,那也是她自己活该。 而且,宇文凇更加不会怀疑廖家的本事,嚣张了些说,廖家即便是被称为手眼通天,也是差不多了,想要买通几个太医,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一起的事情。 只要一牵扯到百里伊人,宇文凇的想法就会变得简单的可笑,他的心里一心只想着如何讨美人欢心,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在他脱口而出实话实说四个字之后,廖碧丝眼底浮起的那一抹冷冰且绝情的轻笑。 两位太医顿时像是卸下了包袱,既然三皇子开了口,让他们实话实说,那他们就实话实说。 “回禀三殿下,三皇妃,廖大人的身上的确有一道很深的刀伤不假,可那刀伤看起来,少说也有半个时辰,而且……廖大人也不是因为那刀伤才没了命的,看时间应当是前几天,死因也并非外伤,而是年纪大了,一时情绪过于激动,淤痰堵住了喉咙,这才……” 廖家的人脸色顿时齐刷刷地一沉,这是怎么回事!?太医不是早已经买通了吗?!为什么他们的说辞会和他们想要的结果相差了这么远?!宇文凇更是一脸的惊愕,这回答……可是同自己预料当中的不太一样啊…… “你们两个分明就是在乱嚼舌头!”廖悟奇最先沉不住气,上前就要对着太医把拳头挥下去,“祖父明明就是被人杀死的,你们两个庸医还懂不懂” “悟奇!”廖碧丝沉着脸,喝止了廖悟奇,在那一张冷凝的脸上,涌动着的尽是一片清冷肃杀,“我祖父的死因,事关重大,你们两个可要想清楚了再说!” 廖勤之也沉着脸开了口,“你们是太医,不是仵作,即便是看错了也算不得什么丢脸的事情,可就像是大姐所说,祖父的死因事关重大。倘若有谁信口雌黄,那也别怪我们廖府翻脸!” “这……”那两名太医一时间有些慌了神,可他们看到的,的确也不能太过断言,毕竟他们不是真的仵作,这一点廖勤之说的倒是一点不错。 就这两名太医正为难的时候,百里秋水缓缓开了口,“太医的确不是仵作,非要让他们来辨别尸体,这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敢问二位大人,倘若是让你们来比对一下,两个伤口的时间差异,这个也会有所模糊么?” “绝不会!”两名太医异口同声。 “那就好。”百里秋水笑了笑,“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劳烦二位,去比对一下尸体上的伤口,还有大姐姐肩膀上的伤口,看它们究竟是不是同时出现。” “不可以!”廖悟奇一个冲动,又是脱口而出。 廖勤之脸色隐隐一青,简直恨不得将这冲动坏事的廖悟奇给赶出去,只是这篓子他已经捅开,他也只能顺着说道:“大哥说的不错,伊人还是待字闺中,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两个太医检查身上的伤口?这传出去了岂不是有辱清白?” “倘若我没有想错,大姐姐伤到的地方,还不能算是肩膀,若是要为了避嫌,也可以只把伤口处的衣裳割开,让太医来瞧一瞧,也好论出个是非黑白。你们倘若硬是要拦着,可就有些做贼心虚的感觉了不是么?”百里秋水淡淡道。 “做贼心虚四个字实在重了些。”廖勤之咬着牙,面上却竭力地维持着镇定,“伊人本来就是清白的,她不需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才能证明自己清白。” “这……可不好说呢。”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先前太医的话大家也都听见了,不管他们看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千真万确,可大家心里的疑惑总是肯定了的。现在唯一能够指证的证据,就是尸体上的伤口,和大姐姐身上的伤口。” “这唯一的证据,现在却又被你们遮掩的死死的,但凡是知情人,有谁会不怀疑这是做贼心虚?”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丝轻笑。 廖勤之的牙根都已经快要被自己隐忍着咬碎了,一缕冷汗从他的后背渗了出来。不让太医验伤,是做贼心虚可要是被太医验了伤,万一又像是刚才一般……那结果就是证据确凿! 无论是做贼心虚,还是证据确凿,对于廖府来说,毫无疑问都是致命的一击! 眼看廖悟奇又要冲上前去,廖勤之的心里已经在瞬间思索出了现如今最正确的方向。他抢在廖悟奇之前,神态无比自然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两位大人还是回去吧,今天这件事,我们廖府不打算彻查到底了。” “你说不查便不查?!”廖悟奇想到的根本没有廖勤之深远,一听他说不打算彻查,当即便恼了,“祖母还在侧间陪着伊人,没问过她之前,还轮不到你来开口!” 愚蠢!当真是愚蠢至极!廖勤之心头一阵淤堵,要不是念在这廖悟奇是大哥的份上,他早就收拾他不知道多少次了! 谁之错 “大哥,祖母她不会质疑我的决定的。”在这众人面前,廖勤之不便对廖悟奇发作,只能耐了性子,在众人那等着看热闹,却又很是失望的注视当中,很是大度地开了口,“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廖府和百里府的关系。” “说到底,廖府与百里府同气连枝,根本上也算是一家人。今天这件事若是纠察到底,最后就算有了一个明确的结果,可无论那人是谁,归根结底也都是自己人。所以依我看,这件事就还是算了吧。就算是祖母,想必也会做出跟我一样的决定。” “当真是一样的么?”廖勤之话音刚落,只听百里秋水轻笑一声,“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倘若没有一个明确的结局,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了,还是会有一半的人在怀疑我。这倒也罢了,可那另一半怀疑大姐姐的人,猜测地想必会更加不堪。” 见廖勤之又要开口,百里秋水已经抢了先,说道:“虽说我也明白,二少爷你的提议是为了两家人的脸面来着想,只不过……现在廖太傅的死因,可没个真正清楚的答案,二少爷就提议让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而不是替廖太傅将原因纠察到底……” 百里秋水笑了笑,“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仁义些的,会说二少爷思虑不周,办事欠缺考虑,至于那些刻薄刁钻的,搞不好可就要猜测,二少爷是不是也跟廖太傅这扑朔迷离的死因有关了。” 廖勤之的眼皮狠狠一跳,廖悟奇已经怒道:“放肆!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在这里大放厥词的份儿么!?” 廖勤之拦住廖悟奇,在脸上那淡然的笑意之下,脸色已经隐隐有些发青,“我这提议,也只是不想要伤了两家人的和气,既然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劳烦二位太医再做检验了。” 瞥一眼宇文凇那难看的脸色,廖碧丝眼底又寒了寒,冲那两名太医一摆手,那二人便被丫鬟领着,去到了百里伊人所在的房间。 廖悟奇余怒未消,手指狠狠地对准百里秋水,“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对伊人不敬,对廖府不敬,我可绝对轻饶不了你!” 老夫人面色有些不悦地紧了紧眉,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一笑,“我怎么敢,别说是廖府我惹不起,就算是大姐姐的姐姐姐夫,还有她的好友知己九殿下,我也同样得罪不起。” 听到这话,廖碧丝的神态当中,隐隐浮现出一抹异样的神态,但这一丝异样的神态,也在即刻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片刻过后,当那两名太医战战兢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了过来,廖勤之紧盯着那二人,眼角余光又扫向了在一旁的廖碧丝。若说刚才,是她没能来得及阻拦,才让太医说错了话,那现在总不会再出问题了吧。 岂料,廖勤之刚才有过这个念头,便听到太医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百里大小姐的伤口和廖太傅身上的伤口,绝非同一时间所致,并且相差时间,至少有一个时辰。” 在场所有人的神色顿时变得极其微妙了起来,先前百里伊人的指证,他们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说是百里秋水要杀了她,廖太傅阻止,才会不小心被刺身亡。她的话若是真的,那两处伤口,怎么也不该在时间上相差如此之大才是。 这么看来,廖太傅身亡一事的猜测,究竟是哪一种比较真实可靠,已经一目了然。当即便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私下窃窃私语了起来,谈论着百里伊人怎么会在得了失心疯之后,失手将廖太傅杀害,事后竟然还想要栽赃到自己的同胞妹妹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廖勤之目光狠狠一震,他很确信廖碧丝不会不明白廖府这次的安排,既然她能够明白,那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多谢二位大人还我一个清白。”百里秋水冲那两名太医行了一礼。 廖勤之的脸色来回变幻不定,他的确是足智多谋,也的确是沉稳至极,可今天,他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的沉稳下去了!所有的人都在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向这里,关于这件事,廖府是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的! 就在廖勤之也已经没了主意的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随即廖老夫人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廖老夫人抿着唇,在那张因为苍老而布满皱褶的脸上,令人看不出丝毫异样的神情。只有与她朝夕相处了多年的廖勤之几人,才一眼看出了廖老夫人脸上的阴沉。 方才这里面的事情,她已经听下人转述过,太医方才的指证,她也在外面亲自听了个清清楚楚!今天这件事,廖府原本是为人设圈套的那个,可到头来,却一头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不管今天这件事的后续如何,总要先将廖府的面子给保住再说。 “诸位。”廖老夫人沉声开了口,“今天的事情,是廖府的家事,倘若影响到了诸位前来赴宴的心情,老身也只能深表歉意。如今廖府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宴席自然是不能继续,还请诸位原谅则个。” 好好的一场宴席变成了白事,廖太傅这一死,自然谁也没有那个继续赴宴的想法了。廖老夫人这话,也算是在变相地下了逐客令,在场的人哪里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立即便纷纷起身请辞了。 “殿下也先回去吧。”廖碧丝同宇文凇轻声道,看起来有些疲惫的脸上,眼眶已经微微有些发红了起来,“廖府出了事,我不能不留下来帮忙。葬礼看来是要定在明天了,我留在廖府帮忙处理一些,殿下就回府,安排一下明天来吊唁的事情吧。” 宇文凇不疑有他,安抚了廖碧丝几句,之后便就离开了。 之前来的宾客,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当百里秋水祖孙三人也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却被廖碧丝给喊住了脚步。 “老夫人,您看……如今廖府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是和伊人有关。”廖碧丝叹了口气,“说起来,如今这时候,我是舍不得伊人离开的。只不过,她毕竟是你们百里府的人。现在祖父的死和她有关,她要是还继续这样留在廖府,未免有些……” 一听到廖碧丝这么说,老夫人的眉心微微一紧,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抿了抿唇,道:“百里府的马车就停在你们廖府门前,我们先去车上等她。” 老夫人同百里秋水一离开,廖老夫人顿时拧了眉,刚才有廖碧丝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她不好说些什么,现在却是有些忍不住,“碧丝,这个时候了,怎么能让伊人回去?她是我要接来廖府的,你怎么……” 不等廖碧丝回答,一旁的廖勤之就先冷着脸开了口,“祖母,还是先让大姐回答一下,那两个太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什么意思,什么太医是怎么回事?”廖悟奇凑过来是,“大姐跟太医有什么关系?” “你们这是在怪我,没能保下伊人的名声,没有按照你们原先的计划,让百里秋水担下杀人的罪名?”廖碧丝眉心紧紧拧起,随即厉声吐出二字:“糊涂!” 廖碧丝像是当真动了怒,头上华丽的步摇伴随着她那愤怒的一句而颤动不止。 廖悟奇一愣,当即便有些不情愿了,“大姐,伊人可是咱们的妹妹,是咱们亲姑母的女儿,我们帮她自然是应当的,怎么就糊涂了?” 廖勤之对百里伊人没什么好感,当下也并不想替她说什么,却也无法同意廖碧丝的话,“我知道大姐从来不把这些姐妹之间的小打小闹放在眼里,退一万步讲,就算姑母出嫁多年,已经不能算是廖府的人,她的死也不必廖府兴师动众地讨还一个公道,那大哥呢?!” “大哥他无端丢了将军的职位,还被陛下惩罚永远不能得用,大哥这辈子的前途都毁在了那百里秋水的手上。”廖勤之沉下脸,“这件事的确是大哥先出手,可大哥始终都是我们廖家人,难道大姐已经大公无私到,可以彻底放下自己是廖家人这件事了吗?” 廖碧丝眉心微拧,“你们以为,今天这件事是我一手布置的?那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我身为廖府的女儿,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别说是你,就连我也在疑惑,今天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就在刚才,我已经想明白了。” 说完,廖碧丝又看向了廖老夫人,“祖母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伊人离开廖府吗?那是因为这件事,根本就是伊人在背后一手操办,她对廖府的感情,可不及祖母您对她的万分之一!必要的时候,区区一个廖府,在她的心里想必根本就不算什么!” 廖老夫人一个愣怔,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了起来,她带着三分疑惑地看向廖碧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的皇上,年纪已经越来越大了。”廖碧丝压低声音,“现在明面上虽然没有人表现出什么,可内里,私下的争斗早就已经开始了,你们也都应该知情的,不是么?” 二府不容 廖勤之的脸上划过一抹疑惑,随即一个愣怔,脸色变得阴沉的可怕。(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廖悟奇听完了也还是一脸的茫然,两道浓眉拧在一起,“皇子们的争斗,和今天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大姐,你有话就直说,这样上下两不着的,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怪不得勤之每次都说你这脑袋不够用,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明白吗?”廖碧丝微微拧了眉,冷笑一声,“在昔年表弟还没有被处死之前,哪个皇子同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最亲密,你们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这件事和九皇子有关系?!”廖悟奇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廖勤之的眉心微微一沉,心下已经认同了廖碧丝的话。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提议要去找太医来的人,正是九皇子宇文易。 廖碧丝点点头,叹了口气,看向脸色已经极为难看的廖老夫人,“从我成为三殿下皇妃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了等皇位争斗的那一天开始,廖府会真正的站在谁的背后。咱们廖府的权势有多重,试问空明上下有谁不知?” “宇文易虽说出身低了些,可他毕竟也还是皇子,也有着这份争夺的心。笼络不了咱们廖府,会想到的自然就是如何铲除。只要廖府一倒,三殿下就会跟着大伤元气。而只凭他一个人,还是没办法对咱们廖府动手脚的,可一旦能够在府里找到一个与他里应外合之人……” 廖老夫人无疑是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她满脸的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她虽然对百里伊人这个外孙女万般疼爱,可在她心中份量最重的,还是廖碧丝这个从小被自己抱大的孙女。 廖悟奇更是满脸的惊愕,接连摇头否认,“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伊人她怎么可能会和别人一起里应外合设计廖府?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勤之,你说大姐是不是在胡思乱想?!伊人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绝对不可能!” 廖勤之缓缓拧紧了眉,“我倒是觉得,大姐这次说的半点错都没有。伊人她毕竟不是咱们廖家的人,若是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正常。” 廖勤之铁青着脸,他回想起了今天,当众人都冲进房间当中的时候,百里伊人肩膀上的那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记得更加清楚,在行使计划之前,他已经叮嘱过了她无数次,倘若不能成功就放弃,绝不可做出多余的事情来节外生枝可在他这样叮嘱过之后,百里伊人却还是多此一举,做出了刺伤自己的事情! 如果先前他不曾叮嘱过什么,依照百里伊人的性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不算多稀奇,可这次百里伊人在自己叮嘱过之后,还会这么做的理由,除了故意二字,他当真是半点其他的理由也想不出了! “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啊……”廖老夫人缓缓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把伊人看作是和你们毫无差别的孙女,可我却没想到,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依她那娇纵的性子,会这么做倒也没什么意外。”廖勤之本就看百里伊人不顺眼,如如今他又肯定了廖碧丝的猜测,心下对百里伊人不免更是厌恶了起来,“我也是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会如此诡谲又恶毒,今天要不是大姐提醒,咱们恐怕还要因为她和大姐翻了脸!” “利字当头,她也有她自己的目的。”廖碧丝淡淡道,“今天明白了,看清了,也不算太晚,总也要比真的闯出祸患来之后才发现要好得多。” 在廖碧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碰巧看向她的的廖悟奇微微愣怔了一下,他总觉得廖碧丝方才的表情,像是在感慨另外一件事情似的…… 百里伊人离开了廖府,在离开之前,并没有来同廖老夫人等人告别。确切的说,是廖碧丝一早便让自己的人守在了门口,等她来的时候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她。 廖府门前,还带着伤,神色有些恹恹的百里伊人,习惯性的正要登上第一辆马车,不料刚一动,便听到一旁老夫人淡淡道:“回去路上,我还想让秋水给我捏捏肩,你就和兰芷去后面的马车吧。” 百里伊人身子一僵,尊卑有别,马车排序同样如此,以往她都是坐在头一辆马车当中的人,可现在……老夫人却让她靠后,让她和百里兰芷那个低贱的庶出坐在一起?! 老夫人的话就像是一道冰箭,射穿了百里伊人的胸口,彻骨的寒意从胸前一点一点地蔓延了开来,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恐慌……现在在老夫人的心中,百里秋水那个下贱的小狐媚子,已经是比她这个嫡出大小姐都要重要的存在了吗?! 百里伊人的窘迫,都被等在后面的百里秋水看在了眼中。百里兰芷的手指轻轻攥住衣角,终于才像是鼓足勇气似的,用那一贯娇弱的声音道:“我本来就相信,杀了廖太傅的人绝对不会是姐姐。” “是么。”百里秋水的唇角勾起一抹几乎被人看不出的笑,目光当中却连一丝一毫的温度都不带,“倘若你真的这么信任我,真的这么支持我,刚才在廖府你就该站出来了。” 说罢,百里秋水便再也不看神色一瞬间僵住的百里兰芷一眼,迎着向自己招手的老夫人走了过去,同时目不斜视地对陪在自己身边的罗柔道了一句:“做得好。” 罗柔颌首,唇角只挑起一丝浅浅笑意。 今天的太医一事,的的确确是廖碧丝一手安排。自然,身为廖家的人,就算是心里已经同百里伊人产生了嫌隙,廖碧丝也绝不会轻而易举的站到她的对立面上去。今天的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百里伊人已经在根本上对她产生了威胁! 就在参加宴会之前,百里秋水就已经让罗柔将一封密信不着痕迹地送到了廖碧丝的手上。那信是廖老夫人快马加鞭要送去给百里伊人的娘舅,廖至公廖大将军的信。 在信中,廖老夫人提到了百里伊人的将来,现在的百里伊人不但名声有损,更是传出了有失心疯的传言,再想要像从前一般心气高,想要觅得到一个十全十美,又地位高贵的夫君怕是不可能了。 因此,廖老夫人的心中便暗暗有了打算,想要将百里伊人送到宇文凇的府上,做一个侧妃,同廖碧丝也算是姐妹之间互相有个照应。 结果这封密信,在一早送往廖至公手里之前,就已经被皇甫翌辰派人给神不知鬼不觉地拦截了下来。 廖碧丝并不知道这封信是百里秋水派人送来的,只是在看过这封信之后,她会有什么样的想法,百里秋水却不难猜测得到。 廖碧丝已经很清楚百里伊人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威胁,如今又看到了老夫人的这样一封信,她的心不难在一瞬间寒透,更不难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便彻底恨上了百里伊人。 在回到百里府之后,百里秋水并没有着急回到自己的宝旷院,而是先陪着老夫人回去了欣荣院。今天在廖府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尽管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可老夫人的心里毕竟还是有些不痛快,她打算陪她坐一会,疏解一下老夫人心里的烦闷。 不料,当百里秋水刚搀扶着老夫人回到宝旷院,百里于道也立即出现在了欣荣院当中。 “老夫人,今天的事情儿子都已经听说了,当真是伊人在廖府,设了圈套要污蔑秋水?”百里于道的眉心已经紧紧地拧在了一处。 老夫人叹口气,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百里于道立即便动了怒,冲着身边下人吼了一句,很快,立即便有人将百里伊人带了过来。 忐忑着进到房间的百里伊人,在瞧见百里于道那铁青的脸色时,心里顿时咯噔沉了沉。低垂着视线,看似无比温顺地进到了房间,“父亲,您急着找女儿来有什么事情?” “你究竟是百里家的女儿,还是廖家的人!”百里于道怒瞪着一双眼睛,劈手就是一巴掌,“连同外人来陷害你自己的妹妹,你当真是做得出!百里家的面子,全都被你一个人给丢尽了!你还有什么脸回来!” 百里伊人顿时被打了个七荤八素,眼前直冒金星,一张娇嫩的脸,霎时便肿了一半。春梅见状赶紧拦在她的面前,“老爷,小姐现在身上还有伤,打不得呀!” “我就算是打死她,又有什么打不得的!”百里于道正在气头上,本来就有满肚子的火气下不去,现在见春梅来阻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外面的人的确以为百里伊人是得了失心疯,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百里于道却清楚的很,百里伊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失心疯,那不过就是自己之前为了维护百里家的面子而捏造出来的借口罢了! 还嫌不够解气的百里于道,冷着一张脸,“你要是真有失心疯,我倒也不跟你计较,可你好,你真是我百里家的好女儿!我怎么之前就没能看出来,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付出,竟然是养大了一个白眼狼!” “你给我滚,滚!从今往后,你喜欢去哪便去哪里!你再也不是我们百里府的女儿!”百里于道气得手臂颤抖着,怒吼出了这一句。 落魄惨状 “父亲?”百里伊人含着泪,满脸惊愕地抬起头,她不敢相信,这个向来都最为宠爱自己的父亲,居然要将自己给赶出去!这就算只是一句气话,也已经足够令她感到惊恐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咬了咬牙,两汪委屈的眼泪立即便浮现在了百里伊人的眼眶当中,这些日子以来她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下巴变得更加尖细了起来,如今这样一副受到委屈又无处诉说的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父亲,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秋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百里伊人的心中还存有幻想,她坚信自己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只要自己还像是从前那样,做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样子来,父亲就一定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原谅自己。 但令百里伊人没有想到的是,在见到她这幅模样之后,百里于道却只是冷冷地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沉,“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赶出府去!” 房间里的下人一时有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上前第一步,直到百里于道彻底动了怒,这才有人恍然大悟,立即走上前来就要将百里伊人给拖走。 “父亲!父亲!”百里伊人顿时花容失色,一张脸煞白煞白,这最疼爱她的父亲,今天竟是……真的要敢她出府!? 直到那往常连靠近她都要被训斥的粗使下人抓住她的手臂,百里伊人这才如梦方醒,奋力甩开了那抓住自己的手,上前便扑倒在百里于道的面前,眼泪刷地一下便流了出来,“我已经没有了母亲,现在难道连父亲都要抛弃了我吗?!” “我知道父亲您是被人给蒙蔽了,我……” “蒙蔽?”百里于道怒极反笑,“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悔改,我要是不把你给赶出去,恐怕你还不知道要为百里家惹来多大的祸患!把她给我拉出去!” 百里秋水心中冷冷一笑,看百里于道如今的反应,想必他已经打听了个清楚,今天在双方对峙的时候,宇文润对她是如何的维护。 如果不是宇文润现如今在皇上心中的位置节节拔高,如果不是自己同宇文润有了熟悉亲密的盟友关系,这一回就算是自己真的中了廖府的圈套,想必他也不会因为此事来苛责百里伊人半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父亲!父亲!”百里伊人哭到几乎晕厥,可百里于道这次却是铁了心,脸上连一丝丝的不舍都没有。见百里于道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百里伊人又哭着跪在了老夫人脚下,涕泪交加地抱着老夫人的膝盖,再不见大小姐往日的高傲。 “老夫人,我也是被人蛊惑了,才会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我本来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的老夫人!我求您劝劝父亲,不要把我赶出去,不要赶走我啊老夫人!我求您了老夫人” 百里伊人哭得分外凄惨,若是没有了百里府,就算她再怎么貌若天仙,也是什么前途都没了的,她已经没有了母亲,不能再失去百里府这个依靠! 老夫人一贯慈祥的面容,此刻却浮现出了一丝漠然,她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哭个不停的百里伊人,无奈又感慨地长长叹息了一声。 “不是我不帮你,伊人,你父亲说得对,直到现在你都还不知悔改,不知反省。在你的心里,从来都只有高高在上的你自己,你从来都没有将你的几个庶出弟妹看作是自己真正的兄弟姐妹。你的心太狠,太毒辣。你扪心自问自己做了什么,我又怎么能为你来求情?” 说罢,老夫人便微微垂下了皱褶的眼皮,将视线挪向一旁,再也不理会百里伊人的哭求了。 百里伊人身子狠狠一震,老夫人眼底的失望无比清晰,她的身子开始不停地颤抖了起来,从那抹浓重的失望当中,她不难看出,老夫人……已经是彻底放弃了她! 百里于道已经是铁了心地要将她赶出去,无论她再如何哭做一团,再如何赌咒发誓往后必定会改,也还是板着脸,差人硬是将她给赶出了百里府。 当百里伊人被赶到大街上时,周围那些围观的人立即多了起来。 先前百里家大小姐患了失心疯的事情,已经很是满足了一阵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百里伊人满脸是泪的被几个下人从府里赶出,更是立即点燃了众人的好奇心。 “滚开!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碰我!”百里伊人尖叫着,用力地甩着身旁婆子的手,恶狠狠地诅咒,“父亲不会真的赶我走的!你们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否则我绝不会绕了你们!” 百里伊人的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人从百里府的大门当中走了出来。百里秋水扫了一眼那牢牢钳制住百里伊人的几名粗使婆子,“把人放开吧。” 百里伊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冷哼一声,扬起那精致却又有些过分瘦削的下巴,傲然地盯着百里秋水,“我就知道,父亲他最疼的女儿是我,他不会舍得真的赶我离开!” “大姐姐误会了,不是父亲让我来的。”百里秋水笑了笑,视线微微一侧,罗柔便从袖口当中掏出一只钱袋,丢到了百里伊人的脚下。 百里伊人只觉得头皮一涨,脚下一寒,一双眼睛似乎是要杀人一般地盯紧着百里秋水,“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老夫人让我拿来给你的,说你虽然是被赶出百里府,可以后总也要有个去处,这些银两你就拿着吧。” 百里秋水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在说出口的瞬间便被围观的人群听了个清清楚楚,顿时人群当中就像是爆开了的一锅沸水,这百里家的大小姐,果真是被赶出了百里府! “你是故意的?!”百里伊人银牙狠狠一咬,她这摆明了就是要让她在这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百里秋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我告诉你,别以为你真的可以赢得了我,这只是一个意外,能让你苟延残喘的意外!”百里伊人咬牙切齿地从齿缝当中挤出的声音,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你跟我永远都只能是云泥之别,你做梦都别想自己可以取而代之!” 罗柔脸色一沉,半个身子拦在了百里秋水身前。 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一笑,平心静气地看着百里伊人,“是啊,云泥之别,这个词用在你我二人之间还真的是一点也不错。只不过……大姐姐,当下咱们两个人,到底谁才是天上供人仰望的云,谁又是脚下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泥,现在可不一定了吧。” “你,你”一口闷气堵在百里伊人的胸前,堵得她一阵头晕眼花,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百里府的大门早已经紧闭了。 “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春梅愁苦着一张脸,蹲下身建起了那钱袋,不料却被百里伊人一把夺走,狠狠地摔在地上,又忿恨地踩了几脚 “想用这来羞辱我,小狐媚子别太得意了!”百里伊人强忍着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太过狰狞,“走,咱们去廖府!外婆她绝不会对我坐视不理!” 百里伊人的希望,全部都放在了廖府,可现实却在等她到达廖府之后,狠狠地给她当头浇上了一盆冷水。 “外婆……不能留我在廖府是什么意思?” 廖老夫人叹口气,“昨天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也暂时还是回去百里府的好。不是外婆不留你,实在是现在外婆无暇顾及你,你先回去百里府,等过阵子,外婆再接你来暂住。” 这话怎么听,都很是有些敷衍的成色在其中,百里伊人瞬间像是置身冰窖,通体上下尽是一片彻骨的寒意! 她无法相信,之前还抱着自己流泪不止,将自己看作命根子一样的外婆,竟然在这短短一瞬间便转了性子。 廖府正在忙着廖太傅的丧事,府里上上下下皆是一片惨目的凄白,放眼望去,便不免令人无端生出一抹凄凉。将这凄凉看在眼里的百里伊人,此刻竟有些觉得,这一片惨白就好似是为她而准备的一般…… 晕头转向地起身辞别了廖老夫人,百里伊人就像是喝醉酒的人踩在棉花中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进着,就在她刚离开廖老夫人的院子,走出去没多远,却被早早等在这里的廖勤之给拦住了。 在廖府,百里伊人最不想要遇到的人便是廖勤之,当下正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却察觉对发今天的神态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以往廖勤之见了她,神色之间总是淡淡的,眼底甚至还夹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厌弃。然而今天,在廖勤之眼底的那一抹关切神情,却是实实在在,不搀杂半分假意。 廖勤之示意她跟自己走到旁边一处僻静的地方,这才开口道:“伊人,你别怪祖母,祖母她不是不想留你,而是不能留你。现在的廖府,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至于这理由现在对你来说倒是不重要,当下你要去到哪里,才是最要紧的。” 听他这话,百里伊人眼底立即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二表哥……可以帮我?” 指条明路 “倒也说不上是帮,只能算是替你出谋划策,找一条当下你能走,而且也最好走的路。网”廖勤之感慨道,“你毕竟是姑母留下的唯一血脉,你有了难,廖府也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但是也要看,你是不是愿意这么做了。” 说着,廖勤之便对着百里伊人耳语了几句,先见百里伊人脸色一愣,随即又变得极为复杂,面上一阵犹疑不决。最终,百里伊人在权衡再三之后,才终于有了决定,将那一口银牙用力一咬,对着廖勤之便躬身行了个谢礼。 “多谢二表哥指点,我明白该怎么做了,这次倘若我真的可以做成,将来我一定不会忘记二表哥今天的提点。”百里伊人眼底写满了感激,“我这就按照二表哥的话去做!” 廖勤之微笑着,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谁也看不穿的心思。 百里伊人走远之后,有两个身影从一旁的暗处走了出来,廖悟奇大步走在前面,廖少飞仍旧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憨厚神情,沉默地跟在后面。 “我说,她不是和九皇子本来就有勾结,要对咱们廖府不利么,你怎么还怂恿着这两个人继续凑在一块?”廖悟奇有些不满,“都说二弟你聪明,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你说是不是,三弟?” 廖少飞笑了笑,“这……我也不明白,还是听听二哥是怎么说的吧。” 因为这庶子的身份,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廖少飞都已经习惯了在兄弟们发生争执的时候,保持绝对中立,谁也不会得罪的态度。而他,也更加不会和任何一个兄弟起争执。 廖勤之冷哼了一声,目光冷淡地从百里伊人消失的方向扫过,“我当然知道,可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让咱们廖府的两个敌人斗个两败俱伤。” “伊人是什么性子,你们不会不清楚,娇纵自私,睚眦必报。百里秋水和她的过节,她绝不可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算了。倘若她真的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并且还成了,那么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绝不会是替九皇子储存任何的势力,而是去找百里秋水一雪前耻。” “至于百里秋水那丫头……”廖勤之冷冷一笑,“之前我们都轻视了她,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出,没什么可值得放在眼里的。网可事实上,她的能耐,未必就不如九皇子。” “更何况,你们也都应该看见了,百里秋水同四皇子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伊人倘若真的要对百里秋水下手,四皇子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表面上看起来是两姐妹的争斗,可实际上,背后斗起来的却是九皇子同四皇子。” “让他们几个去斗,最后斗个两败俱伤,咱们不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了么?”廖勤之正色道,“自从大姐嫁入三皇子府,咱们廖府就同三殿下绑在了一处。任何有可能帮三殿下铲除障碍的事情,咱们都必须不遗余力地去做。” 廖悟奇摆了摆手,一脸兴味索然,“我没你心思那么多,总之你想什么就是什么吧。” 廖勤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廖悟奇还真是快不可雕的朽木。这样看来,皇上夺了他的将军名头也好,省的他将来万一要独自面对临时的变故,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 自打百里伊人从百里府当中被赶出之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一连几日都不见人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预料当中的哭求认错并没有出现,这反倒让百里于道有些意料不到。 即便是在廖太傅的丧事上,也没有人见到百里伊人出现,众人也都很有默契,对廖府这个传言当中患了失心疯的外孙女为什么没有出现闭口不提。 托百里伊人不见了的福,百里秋水也很是难得的清静了几天,并且,是真的清静。 这阵子也不知道皇甫翌辰究竟去做什么了,经常一整天甚至连夜都不见人影,问罗柔他可能去了哪儿,得到的也只是长久沉默的回答。 入夜,毫无睡意的百里秋水,在躺了一会儿之后,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闲着没事也学人附庸风雅了一把,让花琼推开窗子,迎着花香阵阵的晚风,拈了蘸饱墨水的笔,对着那柔软的宣纸,想了想,随手一笔便勾出了个丑丑的小人儿。 罗柔在一旁正好瞥见了,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忍得着实有些难受。 百里秋水画的自得其乐,又给那小人添了几笔,就变成了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正当她还琢磨着要不要再添上点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便从背后传了过来,“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一听到这声音,百里秋水一个愣怔,下意识地转过身,鼻尖贴着他伏下的脸擦了过去,心头不免一个激灵,后退一步,险些撞飞了桌上的砚台。 他是什么时候静悄悄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而且还是这么近的贴了过来,这要是被什么人给看见了,到时候传出去又得是好一通难听的话。 “你从哪溜进来的!?”百里秋水推开他还没挪开的脸,“深更半夜的,是想吓死人吗?” “这么简单就能被吓死,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皇甫翌辰一手撑在桌上,懒洋洋地微眯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百里秋水盯着眼前的皇甫翌辰,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便有了一抹异样的感觉。眼前的人看起来似乎还是那个原来的二世祖,穿戴打扮丝毫不差,可就是……就是不一样了。 一阵夜风拂过,吹散了他垂下的一缕墨发,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就像是两颗闪烁着寒光的宝石。猛然之间,她一下子便明白了为什么现在的他给她的感觉如此不同。 从前的她,从来都没有在他的视线当中,看到过冷峻二字,可如今,那不经意之间便从他的视线当中散发出的气息,无形当中便给人以一种隐隐的威慑。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皇甫翌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好好,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下次不会跳窗了。谁让你这院子晚上关门太早,这么晚了,我来敲门又不太好。” 百里秋水气得哭笑不得,他倒还振振有词起来了,这么晚了敲门进到宝旷院里头不好,难道偷偷摸摸从窗口跳进来就很好了吗? “干嘛这么晚过来,这几天白天都不见你人影,老夫人都问过好几次了,你到底去什么地方了?”百里秋水掩上了窗子,说道。 “怎么你很想我吗?”皇甫翌辰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回答。 “刚才我没有提到是老夫人问你么?”百里秋水扫了他一眼。 皇甫翌辰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脸上的笑意却有些淡了下去,“秋水,倘若有一天我从你的身边消失,你会不会想我?” “你要去哪里?”百里秋水拧了拧眉,“你” “开玩笑,只是开玩笑。”皇甫翌辰的手掌压了下来,揉了揉她的额头,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很是温柔,“已经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百里秋水还是从他的神态当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待到皇甫翌辰从房间当中离开,百里秋水转过视线,“我问你,二哥他究竟是蒙正的什么人?” 罗柔身子一僵,错开视线,抿唇一言不发,半晌,才吞土道:“小姐,奴婢……” 百里秋水摆摆手,“算了,我也不为难你。我只问你一句,二哥他是不是蒙正皇室的人?” 罗柔犹豫了一下,百里秋水就已经从她这犹豫当中看出了什么,也不再多逼问她,而是示意她退了下去。 相处了这么久,共同经历了这么久,又是她难得信任的人,倘若皇甫翌辰要离开空明,回到原本属于他的蒙正,她还当真是做不到连一丝不舍都没有。 只不过,百里秋水又转念一想,在空明,就算是有董皇贵妃这样一个后台支撑,皇甫翌辰将来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一辈子都会是一个富贵且闲散之人。可她看的明白,皇甫翌辰绝不是那种毫无能力,可以甘愿一辈子都唯唯诺诺,做一个屈居却富贵的底层之人。 倘若回到蒙正,能够让他脱离在扬城这样被禁锢的生活,倒也不失为一个绝妙的选择。 这一段时间,廖府也安稳了许多,可他们究竟是真的打消了一切不该有的念头,还是只不过是在蛰伏,预备着下一步更大的动作,这就有些不得而知了。 春天到来的脚步总是很快,似乎前几天刮过的风中还残余着隆冬凛冽的尾巴,眨眼之间就已经暖风熏人。在扬城的暖春热热闹闹地到来之际,一名不速之客也在这时来到了百里府,一同带来的,还有让人眼花缭乱的厚礼。 花琼在得到消息,小步跑回到房间当中时,眼睛都已经瞪得大大的,也不知道是因为惊讶还是激动,“小姐,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百里伊人不见了的这几日,百里家连她的一丝消息都不曾得到过,就在大家都以为她是真的失踪了时,那落魄离府的百里伊人,却又无限风光地重新出现在了百里府。 九皇子妃 同百里伊人一起出现在百里府当中的,还有九皇子宇文易。(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他们二人一起?”百里秋水听到花琼这么说,微微有些错愕,随即便明白了几分,继续垂下视线看着自己眼前已经记了一半的香料方子,“一起就一起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好像有。”花琼支支吾吾道,“老爷中午设宴款待九殿下,小姐也得去呢。” 只凭这三言两语,百里秋水就已经能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给猜个七七八八了,想必是百里于道见到百里伊人重新又有了宇文易这样一个靠山,立即便对那原本已经放弃的女儿重新又重视了起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设宴了。 至于中午的宴席,自己也必须得参与,这提议恐怕也不是百里于道提出的,而是百里伊人。她的目的也同样不难猜到,她这是要向自己示威炫耀来了。 罗柔虽然来得晚,可先前那些事情,她也早已经听花琼说了遍,当即眉心紧了紧,“小姐要是不想去,那就干脆假装病了,让奴婢去回绝了吧。” 百里秋水轻一摇头,只是一顿饭而已,如今的百里伊人对自己是存了深入骨髓的恨意,要出手,便会是冲着自己的性命而来,平时的小打小闹,也没什么好严防死守。 见她这么说,罗柔也就不再劝说什么了。 眼看着时间慢慢划走,中午时分便已经来到。只不过这场家宴的设置地点,并没有在前厅,而是在老夫人的欣荣院里头。 时间一到,立即便有欣荣院的小丫头赶了来,穿戴整齐的百里秋水便带着花琼罗柔二人,一起去到了欣荣院。 等百里秋水到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那穿戴华贵,正笑意盈盈地冲自己看过来的百里伊人。 这才几日不见,百里伊人的样貌竟一扫先前略显疲惫的瘦削,整体都丰腴了几分,一张姣美面容分外明艳动人,单是头上的一支珠钗,顶端那颗珠子便足足有荔枝大小,即便是在白天,都散发着一抹淡淡的光晕。 显而易见,这几天大家都以为是消失了的百里伊人,过的并不像是各种猜测当中的一般凄惨,而是隐居在宇文易的府中,过的想必还不会差到哪里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秋水,我也给你备了一份礼物,等下就让下人送到你的院子里面去。”百里伊人浅笑典雅,那起身迎接她的姿势,看起来分外亲切友善。只是百里秋水却看的清清楚楚,在那亲切友善当中,掩藏着的却是一抹比淬了毒的利刃都要冰冷可怕的东西。 在百里伊人的另一侧,坐着的宇文易也浅笑着向她看了过来,并微微点头致意。他神色平和从容,目光和煦,似乎从一开始,直到现在,他对于百里秋水的感情都是友好且温和的。 “大姐姐气色好了很多。”百里秋水轻轻笑了笑,客套道。 见到百里秋水来,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才加深了些,招招手,示意她坐到了自己身边。百里于道也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之间一扫先前的阴霾,红光满面,“我真是没有想到,如今咱们百里家,也要出一位堂堂正正的皇妃了。” 皇妃?百里秋水眼角余光轻轻斜睨一眼百里伊人二人,做出一副专心致志聆听的样子,等待着百里于道继续说下去。心下却已经明白了过来,宇文易这次来到百里府,看来是来向百里家提亲来了。 果真,百里于道接下来的话证实了百里秋水的猜想,宇文易这次来,不但是要求娶百里伊人,除了要给她正妃的位置之外,还会允诺三年之内不再新纳妾,足可以看出他的诚意满满。 现如今百里伊人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就算是不提廖太傅可疑的死因,单是失心疯一事,就已经足以让她的身价跌落谷底,别说是尊贵的皇家,就算是一般的官宦人家,都未必见得愿意迎娶这样一个女子过门。这也是百里于道可以轻易放弃她的原因,而现在…… 现在不但有人表示愿意迎娶她,而且还是声名显赫的九皇子,许诺的还是正妃的位置,这样的亲事,简直就是做梦都梦不来的。 难怪百里于道会在短短一瞬之间便转了性,重新将百里伊人看作了自己的掌上明珠,原来是因为这。而且,宇文易又是当下争夺皇位最有可能成功的人之一,同那出身更加高贵的宇文凇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廖府原本便压了百里府一头,后来廖府的长女又风光大嫁,成为了三皇子妃,无形当中,又将百里府给压下去了一截。这一直都算是百里于道的心病之一,如今宇文易来提亲,他自然觉得脸上很是光彩。 至于宇文易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来到百里府提亲,这理由百里于道可漠不关心,理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女儿可以为他带来他最看重的东西。 百里秋水笑了笑,“那,我就先提前恭喜一下大姐姐了,不知道婚期定在了什么时候?” 百里伊人面上流露出一丝羞怯,“这件事就由九殿下和父亲来决定,至于我的嫁妆,就要劳烦老夫人了。” 自从廖府一事过后,老夫人对于百里伊人已经是寒了心,这次在商议婚事,脸上的笑意也总是淡淡的。 百里伊人眼角的余光从老夫人脸上挪开时,眼底不免带上了一丝忿恨,而这忿恨的对象,毫无原因便转向了一旁的百里秋水。面上虽是不动声色,心底的恨意却像是涨潮的海水一般汹涌蔓延而上。 她以为从此就可以将她踩在脚底了是吗?可她百里伊人却不会如此轻易低头,她对她的羞辱,她始终都会一一还清! 廖勤之说的对,只要她还有百里家大小姐这个头衔在,自己最大的筹码就在!就算是父亲先前放弃了她,可那又怎么样?她现在有九皇子上门来提亲,看在九皇子的面子上,百里家还不是要将自己看作最为珍视的大小姐? 至于百里秋水那小狐媚子,耍阴谋诡计讨得了父亲和老夫人的欢心又能怎样?她可是即将要成为九皇子妃的人!她还会利用百里家的势力,一步步辅佐宇文易坐上那把龙椅,等到那一天,还会有她在自己面前嚣张的份儿吗?! 察觉到了百里伊人眼底划过的那一抹阴冷与得色,百里秋水只是稍稍一想便也能明白她此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当即也只是微微一笑,眼底浮起了一抹淡淡嘲弄。 将她眼底这一抹嘲弄,看作是苟延残喘的百里伊人,唇角挑起一丝冷笑,又看向百里于道,慢悠悠地开了口,“对了父亲,说起来,这阵子还有一件喜事。” “哦?”百里于道笑道,“还有什么事情?” “也是多亏了九殿下,之前陛下曾经对大表哥大发脾气,还夺去了他的将军一职,大表哥为此很是痛苦不堪。后来多亏九殿下在陛下替大表哥美言了几句,皇上的气竟也真的消了,重新恢复大表哥将军职务一事,也就在这两天了。” 百里伊人笑得极尽温柔,宇文易只是笑了笑,淡淡道:“以后都是一家人,谢字实在是不必提的。” 这喜事落在百里于道耳中,却是令他眼底的神色微微一变。 百里府同廖府虽然是亲家的关系,可这么多年来,两府私下的不睦,百里伊人心里也应当清楚。她现在这么说……根本就是在向百里于道示威!她还在介意着先前自己被赶出府的一事,这也是敲打百里府,就算是没有了百里家,她也照样还有九皇子和廖家两个支撑! 百里秋水清楚地看到,百里于道的眼底划过一抹微妙的冰冷愠怒,随即又恢复了那一脸的笑意,就好像是真的也在为这件事而感到欣喜一般。 待到这家宴结束,从欣荣院回到了宝旷院,憋闷了许久的花琼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小姐,大小姐现在的名声都已经……您说九殿下为什么还要来提亲?” 百里秋水笑了笑,名声对于宇文易来说,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只要能够让他笼络住百里一族,就算百里伊人的名声更加不堪,他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定下这门亲事。 罗柔神色当中露出一丝担忧,“她以后就是九皇妃了,身后不但有廖府,还有九皇子,奴婢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对小姐……” “你们两个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至于其他的担心,也是多想无益。”百里秋水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她没能搭得上九皇子,不也还是会有别的法子来针对我么?” 更何况……百里秋水眼底浮起一抹冷笑,百里伊人的心太急了。 她现在还不是九皇子妃,就已经急着要在百里于道的面前耍威风,搬出廖府和宇文易来震慑百里于道,这可算是她用自己的手,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同百里于道这个父亲修补关系,为自己留最后一条退路的机会。 倘若将来有朝一日……到时候,百里于道这个利字当头的人,可就未必会对她再留一丝一毫的情面了。 廖府发难 百里伊人同宇文易的婚期定在了半月之后,由于宇文易如今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对他的婚事,皇上自然也不会过多干涉。(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尽管对百里伊人早已经没什么好感,皇上也还是颇为痛快地应允。 虽说距离婚期还有半个月,但是对于这样一桩婚事来说,准备的时间还是仓促了些,一时间,百里府一扫先前的阴霾,上上下下都忙做一团,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都在为了大小姐的这门婚事而准备着。 重新回到百里府当中的百里伊人,其地位自不必说,非但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提起半句之前她被赶出的事情,反而还要比先前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伺候着。 只不过,令百里秋水没想到的是,这次的百里伊人居然难得的有了几分耐性,眼看着已经过了五六天,竟还没有冲自己发难,这不可谓不难得。 花琼还曾开玩笑说,这大小姐会不会是被赶出去过一次之后便怕了,否则的话,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找上门来。 自然,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可令人始料不及的是,就在这句玩笑话说过之后的第二天,百里府便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 当罗柔脸色铁青地冲进房间之时,百里秋水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廖悟奇带来人来,把百里府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指名要捉拿二少爷!”罗柔的一张脸阴沉地几乎要滴下水来。 百里秋水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凝,她料到无论是百里伊人还是廖府,都不会真的就这样沉寂下去,可她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冲着皇甫翌辰来! 可皇甫翌辰,跟他们,以及所有和他们利益相关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罗柔急急道:“他们现在还老老实实地在外面等着,可奴婢却觉得他们不像是有耐心等下去的样子了。小姐,怎么办?” 百里秋水心知,当下并不是让她悠哉疑惑的时候,现在还是先赶过去瞧一瞧的好。 “二哥在什么地方?” “素月院。”罗柔又是一咬牙,“奴婢已经给无名传了信,让他先带二少爷避一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见动静!” 百里秋水心头微微一松,“那就没什么要紧,咱们走,先过去看看再说。网” 皇甫翌辰不是没有躲的能力,既然他不躲,那就表明他心里肯定,这次绝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只不过,现在才赶过去的百里秋水终究是慢了一步,等她去到百里府的前院时,就只在空地上见到了脸色很是难看的百里于道同百里伊人二人。廖悟奇也正耀武扬威地站在大门处,从那远处的脚步声听来,他带来的人应当已经走了一半。 “父亲,我听说……” 百里秋水刚一开口,百里于道的脸色便又沉了下去几分,“那廖悟奇简直太猖狂,陛下只不过是卖给去世的老太傅一个面子,他不好好守着那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头上的将军帽,先就跑过来跟我耍起了威风!” 这边百里于道的脸色本就难看,那边百里伊人还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连去劝说廖悟奇半句都不曾,这让百里于道的脸色更加挂不住了。 见到百里秋水来,廖悟奇立即冷哼一声,手里提着的刀柄直直地对向了她,“还有她,也给我抓起来带回去!” “简直放肆!”百里于道脸色都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手指愤怒地颤抖着,“你简直太不把我这兵部尚书放在眼里!先是二话不说冲进府抓走了我的侄儿,现在又气势嚣张要带走我的女儿,你把百里府当成了什么地方!?” 皇甫翌辰的死活,百里于道并不是多放在心上的,前提是即便他死,也得是一个听起来跟他没什么牵扯的死法。现在百里云海疯了,二弟妹已经去世,皇甫翌辰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一联想到他身后那些富可敌国的财富,就足够天下人来戳他的脊梁骨了。 “百里大人,您先别急着跟我争论,这一回恐怕连大人也要一起去到墨琼殿,好好见一回陛下了。”廖悟奇冷下脸,二话不说便冲着百里秋水的位置一扬手,“带走!” “谁敢动手!”罗柔目光一凛,眸中杀气四溢。 百里秋水轻声唤住了罗柔,看向廖悟奇,“听大表哥这话,竟好像是我们百里府的人今天都要去走一趟了。我看这押着去也就不必了,连罪名都尚未定下,我就不算罪人,既然不算罪人,那我也轮不到需要以罪人的方式来对待。” “随你巧言令色多久,百里秋水,你也就只有现在可以得意个一时半会了!”廖悟奇一样扬手,“走!” “走便走!”百里于道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我倒也要去陛下面前,跟你好好论证论证,我们百里家到底是做了什么样了不得的错事!” 墨琼殿。 一入到大殿当中,百里秋水便一眼看见了皇甫翌辰,意料之中的董皇贵妃也在,意料之外的,却是宇文润同宇文易也在。 而且看这情景,宇文易像是一早便来到了墨琼殿,而宇文润也是刚刚才来到这不久。 皇上的眉心原本便有着皱褶,一见到同廖悟奇一起进来的人,眉间顿时又是重重一沉,“这就是你像朕禀告,里通外国之人?你指的是百里大人?” 百里于道顿时一个愣怔,通敌罪名,这可是死罪啊!他转念一想,便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顷刻间便对廖家的人恨得牙痒痒了起来,用这罪名来污蔑,一旦真让他弄出了什么证据,到时候百里府恐怕是要灭门啊! 廖悟奇双手抱拳,“陛下误会,臣以为百里大人也只是被蒙蔽在了其中,真正与敌国勾结之人,是他们两个” 宇文润面色微微一沉,先前他接到消息,得知廖悟奇一早便去了百里府抓人,直觉此事也许还是和百里秋水有关系,便找了个借口也赶到了墨琼殿。如今一看果真不假,只是……他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一个罪名。 宇文易的面上微微露出一丝错愕,“勾结敌国……现在空明与大和的交界之处正刚起了战乱,原本空明势如破竹,必胜无疑,可前两天大和却像是有如神助,不但一夜之间抵挡住了我们的攻势,而且还有要反攻的趋势,难道说……” 董皇贵妃冷冷嗤笑一声,风情万种的眼梢轻轻一挑,内里却是一片寒凉,“九皇子这是在说,此事跟本宫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在外人眼中,皇甫翌辰并无任何权势,唯一能够依靠上的,便是宫里的这位董皇贵妃,他要是真做出了什么勾结敌国之事,说是董皇贵妃在背后出谋划策,也没人会不相信。 “皇贵妃娘娘误会了。”廖悟奇又是一抱拳,“臣也只是就事论事,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皇贵妃娘娘,臣自当认罪请责,只是这次的事情事关重大,臣实在不敢隐瞒。” “陛下,这便是臣的人,在同往大和的关卡处截获的一封密信。”说罢,廖悟奇便从袖中掏出一封已经被启开了的信件,“臣不敢多言,还请陛下过目。” 那信件在众人面前被抖了开来,赫然正是一副行兵布阵图,而上面的地图,也正是空明同大和交战的边界之处。 此物一亮开,皇上的脸色立即便阴沉了下去,周遭的人也均是微微一窒,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陛下,臣的人,已经仔细拷问过去送信的人,在终于拷问出结果的时候,臣也很是吃了一惊。”廖悟奇说道,面上显露出了一丝纠结,“在听到是百里家的二少爷和三小姐时,臣也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相信的。” “百里大人是文官,根本无法接触到这行兵布阵的东西,而他们两个,也并不认识朝廷当中其他的人,这份地图是如何得到的,臣也真的是搞不清楚了。” 百里秋水眼底寒光一闪,原来,廖悟奇真正的设计是在这里! 起先她还觉得可笑,认为这廖悟奇实在是头脑简单到了极点,就连设计报复,用的都是如此拙劣的手法,如此可笑的借口。但实际上,他事先大张旗鼓的去到百里府抓人,又信誓旦旦地掏出了这证据,真正的目的所指,却是指向了宇文润! 众所周知,她同皇甫翌辰究竟是什么身份,唯一可以接触到的,有些身份的人,就只有四皇子宇文润一人了。更何况这段时间,宇文润总是频频去到百里府,同她和皇甫翌辰之间,私下接触更是较之从前亲密了许多。而且,最关键的是…… 这次大和边疆处的游牧部落侵犯空明,皇上有意将这件事交给了宇文润来处理。凡是见到那地图,再由廖悟奇的话稍加联想,便不难怀疑到宇文润的头上来了! 宇文润眉峰微微一挑,那一双温润的眼眸深处便沁出了一丝寒意。 他将视线转过来,同百里秋水迅速对视一眼,随即,便见百里秋水对着皇上行了一礼,不急不慢地开了口。 副将被杀 “陛下,既然这件蹊跷之事看来同臣女有关,那臣女是不是也应当说上几句?”见皇上准许,百里秋水略一沉吟,开口道,“廖将军拿出的这地图,真假姑且不论,我们暂且就先当它是真的。” “由我和二哥两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人来做这件事情,的确可以掩人耳目,很难被人察觉,即便是被人察觉了,也很难相信。这样看来,利用我们两个不可能的人,来做这样一件事情,的的确确是有可能的。” “至于我们是替谁来做这件事……”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四殿下与我们兄妹二人一见如故,是难得的至交好友。要说我们最有可能是为了谁来做这件事,那也就只能是四殿下了。” 董皇贵妃端住茶盏的手微微一停顿,目光带着三分寒意三分狐疑,望向了百里秋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董皇贵妃开了口,那略微低沉的嗓音,几乎要将大殿的空气都给冻结。 “皇贵妃娘娘,臣女说的,只是其他人必定会有的猜测。疑惑之处,也正在这里。”百里秋水拧眉道,“这样的猜测看起来的确顺理成章,可只要反过来一想,却是经不起推敲的。我们兄妹两个人脉单薄,一旦我们暴露了,即便是不需要任何证据,四殿下同样也会暴露。” “四殿下并不是愚蠢之人,这样容易将自己暴露在外的谋划,他怎么可能会去做?更何况,这次同那些野蛮牧民作战的兵士,也是由四殿下全权负责,倘若空明惨败,第一个会受到牵连的便是四殿下,难道四殿下会主动做出这样的事情,只为了让陛下来惩罚他吗?” 说着,百里秋水又扫了一眼廖悟奇,略带讥讽的目光夹杂了一丝冷笑,说出口在廖悟奇的耳中听起来别有深意,“若是那种粗野浅薄,胸无半点计谋的莽夫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还不稀奇,可四殿下沉稳可靠,再如何昏了头也不会做出这样得不偿失的可笑之事,不是么?” 在别人听起来,这句话似乎还没什么,可廖悟奇却听得明白,她说的那粗野浅薄又愚蠢的人,指的不就是他么?! 廖悟奇立即便被百里秋水的这话给激怒了,他压根就已经不记得先前百里伊人叮嘱过自己的事情,火气一窜上来,立即脱口而出,“我可不这么以为!这么做可未必是愚蠢,在先前的王朝当中,伙同敌国谋权篡位的皇子难道还在少数么!” 冲动说罢,廖悟奇又冲皇上信誓旦旦道:“陛下,臣已经打听清楚,目前在边境直接负责战事的人是郭副将。网郭副将是直接听命于四殿下的人,战场不同于其他,即便是任何一处细微安排,都能够看得出其目的是什么。” “四殿下究竟是真的做了,还是根本不曾做过,将郭副将喊来一问,不就一切都真相大白了么?正巧,前几天郭副将在前线突发急病,刚刚回到扬城来,现在就能够传召入宫,到时陛下一问便知!” 廖悟奇说的字字掷地有声,却完全不曾意识到,皇上的眼底隐约有一抹阴翳划过,从皇上的神色当中,仍旧看不出丝毫表情。他只是略一抬手,“去传郭副将。” 廖悟奇的激动与自得,尽数落在了百里秋水眼底,她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讥讽冷笑。 派去的人前去没多久,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只不过带回来的却是郭副将的死讯。 “回禀陛下,奴才去到郭副将家中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那公公的额头上还残余着几缕汗水,视线更是不敢触及到皇上。 廖悟奇顿时一个愣怔,“什么叫人已经没气了?!这不可能!” 郭副将是他费了极大力气才收买到的人,他前几天突发急病,也是为了回到扬城做准备,就为了等到这一刻,来到墨琼殿,以宇文润手下的身份,一项项罗列出宇文润同大和勾结的证据。可他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突然没了气?! 郭副将死了,这布局还要怎么继续下去!?廖悟奇顿时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那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宇文易,此刻也将眼角的余光扫向了廖悟奇,眉心之间禁不住多了一丝浅浅皱褶。廖悟奇这次的安排,他并没有真正参与到其中,现在看来,自己这一次袖手旁观的决定当真是再明智不过。 那公公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不过,奴才带回了另外一个人,郭副将被杀的时候,他就鬼鬼祟祟的在附近,奴才心想兴许能够问出什么,就将他给带了回来。” 说着,立即便有人从外面押进来了一人,此人身上溅到了不少的鲜血,战战兢兢地被带了进来。一见到这人,方才的惊慌还尚未散去的廖悟奇,心里顿时又轰然一声,重重一沉 被带进来的这人是自己的亲信,他现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又怎么会在死了的郭副将家中被找到!? 廖悟奇脑中的一片混乱尚未有半点思路,就见到那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跪的人却不是皇上,而是他 “将军!是属下没用,连累到了将军!”亲信一开口,便已经是涕泪横流,“属下没能收买得了郭副将,属下见他就是不肯同意栽赃四殿下,又听到外头有人说宫中来了人,属下一着急就想要逼迫他,可没想到,没想到郭副将生了病,身体太虚弱,属下一个失手就……” “都是属下对不起将军,是属下连累了将军!” 廖悟奇的脸色顿时由青变绿,下巴都颤动了起来,猛然间,他一把抓起那亲信,用一双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是谁让你这么说的!?你居然污蔑我,你居然敢污蔑我!” “将军,属下对不起你,属下真的对不起你啊” 那人嚎哭地凄惨,百里秋水却清晰察觉到了他眼底的一丝恐惧。 郭副将的死,毫无疑问是宇文润的安排。百里秋水凭借前世的记忆,一早便提醒了宇文润,一定要提防那看似忠心耿耿的郭副将。宇文润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于是早早地便在他的身边安插了眼线。 今天这件事一发生,宇文润的暗卫想必立即就会听到风声,干脆利落地给郭副将来了个了结。但这廖悟奇的亲信,百里秋水却可以肯定,这决不会是宇文润的安排。宇文润的确有能力,可以抓得到廖悟奇的人,但他却绝对没有那个手段,能够不伤他一丝一毫,就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倘若做这件事的人不是宇文润,那么……百里秋水的视线划过了那自始至终都面色沉静的皇甫翌辰。 宇文润的做法,只能是暂时来了个死无对证,能够将时间拖延下去,好给自己一个翻盘的时间和机会。而皇甫翌辰的行动,则是干脆利落地来了个漂亮的反杀。同先前指证宇文润的那些模糊飘渺的理由想必,这名亲信的话可是分外有力的证据。 果真,皇上的脸色在一瞬间便重重地沉了下去,看向廖悟奇的目光阴鸷的可怕。他可以容忍默许自己的儿子,为了继承皇位明争暗斗的厮杀,却绝不能容许其他的人,来对他的儿子下手!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皇上”廖悟奇的脸色一瞬间白到了底,“臣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他污蔑我,他是在污蔑我!” “拉下去,关入天牢!”皇上已然是勃然大怒,根本就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一旁的侍卫闻言,立即上前来,将廖悟奇给拖了下去。 皇上眼底的怒火被众人看在眼中,百里秋水扫了一眼宇文润,对方立即心领神会,面色微凝,冲皇上道:“父皇,儿臣先前就已经听说,廖悟奇同百里家的三小姐有些不愉快,这次的事情想必也是因为这原因。” “只不过,只是为了一己之私,便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幸好父皇明察秋毫,否则的话,儿臣岂不是要背着通敌的骂名含冤而死?” 董皇贵妃缓缓扶了扶头上的簪子,慢悠悠道,“四皇子这话说的不错,通敌叛国,即便是皇子,这也是要杀头的死罪。不过就为了一点吵吵闹闹的小恩怨,就布下了如此阴毒的一场谋划,也不知道这廖悟奇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连以死冒险都敢。” 宇文易眼皮轻轻一颤,董皇贵妃这话,无疑是在提醒皇上,这廖悟奇这次犯下的可是必死无疑的死罪,绝不能轻饶放过 先前,他愿意花费力气,游说皇上改了主意,让廖悟奇重新拥有了这将军头衔,一半是为了讨好百里伊人,以便今早得到应承定下婚事,另一半,也是想要拉拢一部分廖家的势力。 虽说廖家的长女廖碧丝嫁给了三皇子府,可廖府的势力对于他来说,诱惑力同样分毫不减,而拉拢到廖家的支持,最好的突破口便是这个没什么脑子,却又是廖府嫡长子的廖悟奇。眼看他已经有了跟自己亲近的苗头,现在却进了天牢。 宇文易垂下的视线轻轻一晃,心下犹豫了片刻,随即便有了决定。 受到连累 廖家的支持,对他而言诱惑实在太大,若是从前遇到这样的事情,宇文易想必在瞬间便会做出推诿一切,明哲保身的决定但是现在,在这如此大的诱惑面前,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现在他已经有了百里府作为亲家,若是能够再拉拢到廖府,哪怕只是一部分廖府的势力,那距离他登上龙椅的那天就切实不远了。 “父皇,儿臣也有话要说。”宇文易上前一步,面色恳切,“廖悟奇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将军,他有没有能耐布置得了这一切暂且不提,可他这么做,当中却很有几分古怪。” “若说他是心胸狭隘,记恨百里秋水和皇甫二人,倒也说的过去,可他同四皇兄却从来都没有什么牵连,只是为了报一点算不得仇的仇,就敢做出陷害皇子的事情……父皇,这廖悟奇就算是再如何冲动,应当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来才是。” 陷害皇子,所能够得到的利益对谁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必明说众人心中也都清楚。廖悟奇又是廖碧丝的弟弟,最有可能指使廖悟奇这么做,从而可以从陷害宇文润当中得到最大利益的,只要顺着宇文易的话稍加联想,便不难想到三皇子宇文凇的头上! 至于要如何扭转乾坤,找出些证据来彻底嫁祸给宇文凇,这对于宇文易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只要皇上可以顺着他的想法,将矛头对准宇文凇,他再想些法子,替廖悟奇开脱了罪名,免了这一死,以后便不愁他不死心塌地的跟随自己。 只可惜,在这墨琼殿当中,就算是他的算盘打的再如何精明,也躲不过百里秋水的眼睛。她是要比宇文易更加了解他自己的人,他会在什么时候有什么打算,她全部都清清楚楚!她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便让他得逞? 眨了眨眼睛,百里秋水做出一副赤诚的模样,对着皇上开口道:“陛下,臣女也认为,九殿下的话说得不错。” 一听她开口,宇文易的脸色顿时有些微妙地一沉,此先在背地交锋过的几次,都令他本能地对这百里秋水提高了警惕。 “百里家同廖家是多年的亲家,对于廖小将军的性格,臣女也是清楚的,他虽然是个没什么头脑,极其容易被人利用的莽夫,却也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宇文易的脸色又是微微一沉,虽然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表情,眼底深处的寒光,却早已经足够将人冻结成冰! 百里秋水却是不急不慢地说了下去,“臣女听说,廖小将军之前不知犯了什么错,惹得陛下勃然大怒,还除了他的将军名号。但前几天,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又重新得到了陛下您的起用。” “这朝廷的事情呢,臣女是不清楚的,只不过臣女却觉得,也许这件事,就是和那个帮助廖小将军翻身的人脱不了干系呢?”说着,百里秋水又是一笑,“自然,臣女也只是猜测,也许这猜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连廖小将军这样的冲动莽夫都要说服陛下重新起用的人,不是识人的眼光差到了极致,便是从中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好处,无论是那种,陛下往后可都得防范着此人了。” 宇文易掩在袖口之下的拳头狠狠一缩,脸色隐隐透出了几分铁青,她虽然不指名道姓,可她却是在字字句句戳向了自己! “父皇,儿臣认为……” 宇文易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皇上冷冷地一个手势打断,“此事便到此为止,你们谁也不必再多说了。” 常年善于揣摩皇上心意的百里于道,哪里会看不出,此时的皇上并不是让所有人都住口,他只不过是在针对宇文易罢了。 一个是同自己已经结成了亲家的九皇子,一个是虽然同自己女儿交好,却并没有实际进展的四皇子,倘若是在从前,百里于道必定会不遗余力地站在宇文易这边,可如今……无论是宇文易对廖府的支持,还是百里伊人对自己的无言警告,都已经令他对这二人生了嫌隙。 尤其是一想到廖悟奇先前在百里府的嚣张,百里于道的眼底便划过了一抹寒意,当即便跪了下来,“陛下,我百里一脉,世世代代为国尽忠效力,可现如今却险些要遭受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诬陷,还请陛下能够还我们百里家一个公道!” “百里大人不必多说,朕已经有了决定。”说罢,皇上的视线又从宇文易的脸上划过一瞥,目光当中的寒意震慑,只消一眼,便已经足以令人不寒而栗,“传朕旨意,廖悟奇罪大恶极,斩立决!死前降为贱籍,死后不得厚葬!” 那冷冷一瞥,便已经令宇文易心里看了个明白,皇上这是在拿廖悟奇震慑自己!当即,宇文易脸色隐隐一白,微微垂下视线,心头却是一阵阴寒。 将宇文易的神色看在眼中,百里秋水唇角挑起一抹淡淡冷笑。早在前世,她便已经将这皇上的性格给摸了个透彻。他可以默许自己的儿子明争暗斗,却绝不能容忍他们的手伸的太长,还不等继位便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拉拢他的臣子势力。 更何况,这次被牵扯到其中的还是廖府,廖府在空明,简直可以称得上手眼通天,皇上面上虽然对廖家的人礼遇有加,可实际上心里却早已经忌惮起了廖府那太过庞大的势力。 今天这一回,皇上之所以借着这件事,二话不说便处决了廖悟奇,除了是要给宇文易一个提醒之外,也是借此敲打一下廖府,让他们明白,无论廖府的权势有多大,一旦触怒了龙颜,他们仍旧别想要全身而退! 拉拢到廖府,的确是一个极好的谋划,可宇文易败就败在这一次有些过于心急,一旦被皇上察觉到任何一丝蛛丝马迹,即便只是捕风捉影,也就足够让他来喝一壶了。 这件事有了皇上的处决,就等于是已经有了一个解决的答案,董皇贵妃轻轻抿住唇角,一双深沉的眼眸望了一眼百里秋水。看来自己虽然有些上了年纪,可这看人的眼光依旧没错,这丫头若是能一直留在自己儿子身边,可当真算是个宝。 众人在退出墨琼殿之时,皇上又开了口,将百里于道同宇文润留了下来,对于皇上的此举,宇文易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憋闷,却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同其他人一起退出了墨琼殿。 刚一踏出墨琼殿,董皇贵妃便开口道:“秋水,你先回去马车上暂时等上一等,本宫还有几句话要和翌辰来说。” 百里秋水清楚,董皇贵妃要说的,必定是她暂时不想要让自己知道的,当即便冲着她行了一礼,带着自己的丫鬟,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回时不同于来时,已经洗脱了嫌疑的百里秋水,在皇宫最外围的一道巷子处,早已经有马车等待着了。就在她快要走到马车停放的地点时,忽然便同宇文易来了个不期而至。 刚才在墨琼殿触了如此大的霉头,宇文易此刻的怒意正堵在胸前,见到百里秋水就在不远处,他眉心一沉,装作没看见一般,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马车。 因为这百里秋水,他已经接二连三的受到了损失,此刻倘若让他再跟她面对面,他惟恐自己会压抑不住那暴虐的仇恨。 岂料,就在他转过身时,身后那个声音却不急不慢地喊住了他,“九殿下,我真的是要恭喜你,找到了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甚至连累到自己的父亲都在所不辞的皇妃。我真的很期待,未来的九皇妃,还能够为殿下你带来什么。” “你想说什么?”宇文易僵冷着一张脸,甚至连最擅长的掩饰都已经忘记了要如何掩饰,他冷笑一声,“你又想耍什么阴谋诡计?” “哪有阴谋诡计,只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百里秋水施施然走到他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轻笑,“九殿下总不至于真的会相信,那个一贯没什么计谋,蠢笨到家的廖悟奇,会真的有本事有能耐布置了这样一场谋划吧?” 宇文易冷冷嗤笑一声,“所以三小姐有什么高见,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在父皇的面前说出来。” “这……”百里秋水面露一丝为难,“姐姐虽然无情,可她毕竟还是百里家的人,我要是把话说的太明白,陛下怪责下来,到时候百里府还不是要一同跟着遭殃?只不过我也当真没有想到,大姐姐竟然敢为了殿下的前程如此冒险,也算是对殿下赤诚一片了。” 在宇文易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当中,百里秋水仍旧不急不慢地说了下去,“殿下现在心里想必窝火的很,但我却觉得,殿下还是不要怪罪到未来皇妃的头上,她会这么做,不也是为了你么?只是可惜,大姐姐她今天等到的,恐怕不是她预料当中的好消息了。” 宇文易的脸色已经铁青到了极点,百里秋水奚落他的,他自己同样也已经想到了 廖悟奇的脑筋,绝不可能布下这样一个局,他的背后必定是有人在为他出谋划策! 未嫁先失宠 宇文易面上是个随和又宽厚的人,可实际上,他却是一个自尊到了病态的人。网挫败对于他来说,本来就是不可接受的事情,在挫败之后,还要被他向来都看不起的人奚落,则是更加令他颜面无存的一件事! 百里伊人……他原本还以为她不至于太蠢,如今看来,他当真是高估了她!宇文易那冷若冰霜的脸上,一双眼眸当中透出的寒光更是冰冷摄人。看来先前他也真的是太纵容她了,以至于让她不知深浅到了这种地步。如今同百里府的婚约已定,也是时候该教会她学到一点别的事情了。 半个时辰后,九皇子府内。 “殿下。”百里伊人笑意盈盈地应了上来,她端详着宇文易的脸,满怀期待地等待着由他来告诉自己,自己的计划已经完美成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宫中刚刚发生的事情,还以为一切的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进。 现如今的她,除了将宇文易当作最后的依靠,她已经再也没有了第二条退路,虽说婚约已经定了下来,可她的心里却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踏实。为了能够牢牢笼络住他的心,百里伊人便独自在暗中酝酿了这样一处计划。 廖悟奇是由于宇文易才得以官复原职,百里伊人便利用他的头脑单纯,在一番暗示过后,让他对宇文易产生了极其浓厚的感激之情。之后又逐渐引他,打算利用他,来给宇文易夺位之路上的劲敌,宇文润一个致命打击。 这件事倘若成了,那就等于是她出谋划策,帮他往龙椅的位置前进了一大步。将来即便是他对她的新鲜感散了,也总会记得她帮他扳倒劲敌的功劳,她也绝不会有真正摔落到泥土当中的那一天! 宇文易的脸上浮起一抹令人看不穿其真正意味的笑意,这笑看起来柔和无比,却像是寒冬当中的一阵旋风,所到之处皆是一阵刺骨寒凉。他望着她的眼睛,“父皇处死了廖悟奇。” 百里伊人脸上的如花笑意瞬间冻结住了,“什么!?” 宇文易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像是要晕倒过去,他走上前,手掌搭在她的肩膀上,表情仍旧是微笑着的,一双眼眸却是分外冷酷。从他的口中吐出的字眼,语调轻柔,却有着一种令人瞬间如坠冰窖的森寒。(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之前是我没有提醒到你,所以这一次责任也不能全怪在你的头上。只不过,看来我之前是把你幻想的太过美好,竟然没有想到,你并不像是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一样聪明。这一次,你自作主张我不怪你,可要是还有下一次……” 宇文易的话在这一处戛然而止,未尽的话语,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缠绕上了百里伊人修长的脖颈,滑腻冰凉的感觉贴在她的肌肤上,令她全身一阵阵地寒颤不止! 她已经彻底僵住了,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次这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会失败 宇文润里同敌国,暗中积蓄势力,好为将来夺位做好储备皇甫翌辰明明出身皇家,却不能够拥有皇子该有的生活,对皇家不满,对空明不满,又是宇文润的好友身份至于百里秋水更不必说,关于她和四皇子宇文润之间的关系猜测,早已经在扬城传得人尽皆知! 这么多的理由,这么多的理所应当,即便是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也不该有人来怀疑这件事的真假才对,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关于这场谋划,她和廖悟奇从来都不曾向第三个人透露过半个字,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提前获知这项谋划,那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之内,先前布置好的证人被杀了不说,而且还冒出来一个更加无法令人怀疑的铁证?! 能够运筹帷幄,轻松自如地解决掉这一切的人,到底是有多可怕?! 这计划失败了也就罢了,可眼前的男人……百里伊人的视线不小心同宇文易的又撞在了一处,顿时身子下意识地一颤,指尖在瞬间变为冰凉。她从来都不曾在宇文易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她从来都不曾被他以这样冰冷的目光注视过! 她之所以敢像这次一样,连同宇文易商议半句都不曾,便尽管私下同廖悟奇布置好了这一切,也是因为宇文易向来都给她一种,只要她情愿,即便是为了她赴汤蹈火,死也甘愿的宠溺爱慕。 她以为他对她的娇纵宠溺,是要比任何一个追求者都要更加纵容,可现在她却猛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对自己所表达的爱意,也许根本就没有她之前所想像的那样简单!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脸庞,那温柔的动作,却令百里伊人感觉像是一柄滴血的尖刀,正缓缓划过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以后无论任何事,没有经过我的允许,都绝不能擅作主张,记住了吗?” 百里伊人脸色煞白,只能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自己表面的镇定,“记,记住了。” 宇文易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以后想必需要用到未来岳丈的地方还有很多,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知道了,不会……不会再有的了!”百里伊人轻轻攥紧了掌心,这才发现冷汗已经濡湿了整个手掌,指尖还在轻轻颤动着…… 她开始有些后后悔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自后背升起,也许廖勤之当时给自己指的这条路……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明路! 就在百里伊人流了满身的冷汗,乘着轿子回到百里府的时候,廖悟奇已经分了家的尸首也已经送去了廖府。 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的那一刹那,先前还能支撑着走出来的廖老夫人,竟是一个站立不稳,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前两天廖府还在因为廖悟奇重新得到皇上起用而欣喜不已,可还不等这喜气消散,这早上还精神百倍出门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身首异处的冰冷尸首一具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廖勤之额角的青筋突突跃动着,他一把抓住了前来送尸首的人,眼球几乎要从眼眶当中暴突出来,尽管他一直都对廖悟奇的行事方式颇有微辞,但他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大哥! 如今看到这样一具冰冷的尸体横陈在自己的面前,廖勤之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炸裂了一地,将他的冷静也一并炸飞 “大哥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被处死了还不算,还要被贬为贱籍?!” 被贬为贱籍,意味着的何止是不能厚葬!廖府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廖悟奇被贬成了贱籍之后,就连埋葬在自己家的祖坟都是不可能了! 虽说皇上对廖悟奇大动了一番肝火,但廖府的地位毕竟还在,那人也不敢得罪了廖勤之,当即便战战兢兢地将今天墨琼殿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罢这些经过,廖勤之顿时身子晃了晃,方才那一阵急火攻心,几乎要让他气血逆行,活生生气死! “二哥,大哥什么时候发现的通敌叛徒?”待那人一走,脸色同样灰白的廖少飞便忍不住开了口,“空明与大和边境的游牧部落向来都是战事不断,但这些什么时候变成大哥负责的了?他又是什么时候……大哥回到府里这么久,我们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过?!” “蠢货……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廖勤之突然一声怒吼便爆发了出来,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从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随时都会爆发的火山,“大哥真是蠢!他根本就是被自己蠢死的!” “二哥!”尽管知道廖老夫人还在昏迷当中,廖少飞还是压低声音,扫了一眼身后,“大哥现在已经去了,你这么说,要是让祖母听到了,不是要给她心里更加添堵么?” 廖勤之赤红着一双眼睛,死命地咬着牙,“我先前还在疑惑,九皇子怎么会如此好心,替大哥出了这一回头,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他根本就是早有预谋,为了利用大哥这个傻子!” “好个百里伊人……我当真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连一点廖府的情面都不顾!她这算盘打的可真够好,她必定是先让九皇子为大哥出头,再私下怂恿大哥报答他的这一恩情,大哥性子单纯又容易冲动,一定是这么轻而易举就上了当!” “大哥是说……”廖少飞稍一思索,随即倒吸一口冷气,面色也变得极为凝重起来。 这次廖悟奇若是栽赃成功,去掉的对手便是宇文润,若是廖悟奇没能成功,反而被皇上怀疑到了头上,那必定又会顺理成章地怀疑到三皇子宇文凇的头上。这一场谋划,无论廖悟奇是成与不成,最终获利的人都会是九皇子宇文易!廖勤之几乎要将自己的一口牙齿给活生生咬碎,看来百里府现在仗着自己有了九皇子宇文易作为依靠,是当真不把廖府放在眼里了,既然是要拼个你死我活,那廖府也没必要再手下留情了! 是走是留 当百里秋水回到百里府之后不久,百里于道也一脸喜色的回到了百里府当中,显而易见是从皇上那得了什么封赏好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只不过回到府中的却只有百里于道一个,迟迟不见皇甫翌辰归来。 “小姐不要担心,留他的人是董皇贵妃,不会害二少爷的。”罗柔安慰道,“小姐要是实在担心,奴婢就出去替小姐看看。” 说着,罗柔正要起身,一眼便瞧见了外面的人,“小姐您看,二公子来了。” 只不过是比百里于道晚归了半个时辰,乍一看皇甫翌辰没什么异样,可百里秋水一眼便看出,他的脸上竟然多了一抹不曾有过的疲惫。 一进来,皇甫翌辰便支开了这房里所有的下人,面色带着几分犹豫不决,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百里秋水扫了他一眼,伸手将他眼前的茶盏斟满,不急不慢道:“倘若有更好的去处,你还留恋这个百里家干什么?” 这下意外的人反倒换成了皇甫翌辰,“你都知道什么?” 今天去到墨琼殿,她便察觉出皇甫翌辰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而董皇贵妃也在,所以就应该是董皇贵妃在拦下皇甫翌辰的时候说了什么。再联想到自己先前的猜测以及他先前的言行,今天董皇贵妃留他要说什么,也就不难清楚了。 刚开始的惊愕过后,皇甫翌辰笑了笑,“倒也是,你那么聪明,有什么事情能够瞒的过你的眼睛?那么……” “你说我该不该走?” “你的野心不大,可你却厌恶现在的这种束缚。”百里秋水想都不想便开了口,“良禽都知道择木而栖,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明明有更好的去处,何必要被自己困住?” 皇甫翌辰凝视着她的眼睛,半晌,“你说的对,自从我懂事以来,我便没有一天不厌恶这个地方。曾经我甚至无数次的幻想过,我根本就不属于空明这一方土地,我有我真正应该去到的地方。只是我没能想到,我的幻想居然真的有成真的这一天。” 顿了顿,皇甫翌辰轻叹一声,“只不过,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心心念念的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在犹豫该不该走。(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犹豫?”百里秋水一挑眉,倘若她也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从此远离空明,远离这个百里家,远离这些明争暗斗血腥厮杀,她必定会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头也不回便离开。 “因为我有了舍不得的理由。”皇甫翌辰直视着她,“如果你也可以跟我一起走,那我就不会这么难做决定了。” 百里秋水又轻轻挑了挑眉梢,只是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面对她这幅模样,皇甫翌辰的眼底露出几分无奈,视线却变得无比柔软了起来,搭在桌面上的手臂已经探了过去,就她那一双纤细的手牢牢抓住,掌心之中的温度,一如他眼中的目光灼灼,“你……并不是我真正的妹妹,你真的就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事已至此,他的心意已经再明确不过,就连皇甫翌辰自己也搞不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眷恋起了自己这个清秀聪颖的堂妹。也许是从他第一次撞见那双清冽双眸时,也许是从他的养母惨死,他身边真正的温暖只剩下了她时。 但无论如何,这心意有便是有了,他放不下,抹不去,就算是自己所期盼了多年的路就在眼前,他还是迟疑了。 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错愕,随即,她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二哥,我没有离开的必要。” 这避重就轻的回答,令皇甫翌辰心里一阵失望,他固执道:“有必要,在空明,我没有办法真正将你保护周全,可只要回到蒙正,只要为了你,就算是将整个蒙正送给你,我都可以做得到!” 自己的猜测果真不假,百里秋水目光轻轻一颤,皇甫翌辰真正的身份……恐怕是蒙正当今皇上的儿子,而非空明皇上亲生。 这样一来,一切也都能解释了,为什么皇上明明厌恶他,却只是从他出生起便对他的身份百般作践,却不敢真正地将他从这个世上除掉,并不是因为他的心里还对这个儿子存在着一丝舔犊之情,他只是忌惮他真正的身份,忌惮着他背后的人! 空明已经算是鼎盛强国,但蒙正却是空明少数不敢得罪的强国之一。至于董皇贵妃他们的恩怨,百里秋水猜测不出,但她却能够肯定,蒙正当今的皇上,对皇甫翌辰这对母子,一定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感情。 否则,皇甫翌辰的身边不会突然出现前来暗杀他的人,更加不会出现这样一批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暗处势力,董皇贵妃也绝不会劝说他回到蒙正。 只不过……百里秋水轻轻笑了笑,“我不怀疑你有这个能力做得到,可我的确没有离开空明,去到蒙正的必要。” “就算是你的生父这么多年,心里最牵挂的人始终是你这个儿子,就算他可以摒除万难,将整个蒙正都交到你的手中,不遗余力地来支持你,其他人呢?” “有权力的地方就有争斗,空明是这样,蒙正同样也是。别说是你这样一个突然找回流落在外的皇子,就算是自小养在宫中名正言顺的太子,要想继位也得经历一番厮杀,不,就算是不想要继位的皇子,同样也免不了被卷入这一场厮杀当中。” “宇文润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二哥你不会看不到。他又何曾想过要同自己的兄弟手足拼个你死我活?可形势所迫,他也照样没法子。你回到蒙正,就算是你不争不抢,甚至卑微做人,同样还是有人不会放过你。”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我相信你的实力可以游刃有余的对付这些,回到蒙正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我来说,除了是换了一处地方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不同。照样还是要面对阴谋争斗,照样还是得步步为营。所以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离开的必要。” “可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一丝像在空明的伤害!” “保护?锁在箱子里面,一辈子与世隔绝?”见皇甫翌辰像是一下子噎住的表情,百里秋水轻叹一声,“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只是除非这样,你根本不可能保证我的绝对安全,我仍然还是要处心积虑地自保。” “所以,我不会跟你一起去到蒙正,这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场毫无必要的迁徙。”百里秋水轻轻拢了拢衣袖,“而且我也从来都不是甘愿被人锁起来保护的人。” 皇甫翌辰的眉心缓缓拧紧了起来,而后却又笑着将那皱褶舒展了开来,微眯起一双眼睛,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如果你不愿意就只是因为这,那我反倒安心了。” 端起眼前已经有些凉了的茶轻饮一口,皇甫翌辰道:“原本我还以为你要说,是因为那个宇文润才不想离开空明。” “四殿下?”百里秋水扫了他一眼,“皇家非良人,他只是我的盟友,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就只是有一个坚固的依靠,能保我一世平安罢了。待到回到蒙正之后,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是少想一点的好,免得分神疏忽,不小心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谁说我要回去了?”皇甫翌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不打算去什么蒙正了。” 百里秋水一个愣怔,“不回去?” “没有你的地方可是无趣的紧,而且那个宇文润……”皇甫翌辰的脸上丝毫不加掩饰地露出一丝鄙夷神情,“我看他也没多大能耐,你要寻求的依靠就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 “劝我的话你就不用说了,倘若什么时候,我必须得回去蒙正不可,我自然是会回去的。”皇甫翌辰带着三分无赖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我始终都因为不得已的理由而被禁锢着,连一丝自由都没有,现在总算是能够自己安排自己的将来,你就不要再絮絮叨叨地讲一些大道理给我听了。” 百里秋水盯着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空明对于他来说,是一处承载了无数痛苦的地方,可他现在明明有了可以远走的机会,却还是决定要留了下来。原因还是因为……她。 她丝毫也不怀疑他说出这些话时的真诚,但她却只能回避。 曾经被自己最信赖的男人伤害过,即便是重活一世,身体上的伤痛疤痕不再,可心上的那一道疤,却始终横亘在那一处。时不时都会跳出来疼一下,时刻提醒着她那曾经的背叛。也是这一道疤痕,令她渐渐麻木了心思,再也回不到当初,那个能够坦然接受别人感情的自己。 轻轻叹了一声,百里秋水无奈道:“决定是你自己做的,跟我可没有关系,将来要是有一天你后悔了,这笔帐可算不到我的头上。” “你非得要事事都如此精明吗?”皇甫翌辰撇了撇嘴,却在不经意间身子一探,趁着对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凑上去在她的脸上啾地亲了一口。 “二哥!”百里秋水有些恼了,在百里府里面就敢这么大胆,他是还嫌麻烦不够少吗?! 真正难缠之人 见她真的有些恼了,皇甫翌辰却蹭地站起身,带着三分无赖地嬉笑道:“老夫人好像还有事情要找我,就不劳烦三妹妹送我出去了。网” 正要开口,百里秋水却看到花琼正有些尴尬地端着点心,进退维谷,看起来像是尽量想要将自己的身子缩起来以便不引人注目,但是这地方就这么大,她藏也没地方藏。 “小姐……”好不容易等到皇甫翌辰走的没了人影,花琼才端着东西,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头垂的低低的,半晌都不敢抬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本来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事情,为主子们来送点茶点,可谁知道居然不早不晚,偏巧就看到 原来她就觉得二少爷对小姐的好,似乎好的有些超出兄长之情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不过真要是仔细想起来,虽说二少爷是入了族谱的,可是他根本就不能算是百里家的人,甚至连姓氏都有着天壤之别。所以也就算不得什么太过不能容忍之事吧…… 花琼还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状况,一时间窘迫得半句话也说不出。罗柔从她身后走进来,扫了一眼花琼,笑眯眯道:“今天外面风沙大,花琼你是迷了眼睛吧?” “对对对,是是是,连路都要看不清了!”好不容易找到了托词,花琼赶紧顺着这救命竿子爬了上去。 对这两个丫鬟的衷心,她是丝毫也不怀疑什么,更不用担心会被她们两个给说出去。有了罗柔这一调解,当下局面的尴尬立即便散了开来。 花琼讨好地将手里的点心放到百里秋水面前,“小姐您最爱吃的。” 百里秋水点点头,示意她将那点心放下。 原本以为皇上处决了廖悟奇,会解决了她的一块心病,可现在看来,百里秋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欣喜的感觉,罗柔不免疑惑,“小姐,那个难缠的廖家大少爷现在已经没了,可小姐怎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 “你觉得廖悟奇难缠?” “是啊小姐,难道不是吗,虽说奴婢之前并没有跟在小姐身边,可是小姐的事情奴婢也都已经听说了,那廖家大少爷三番四次地打上门来,可不是难缠么。” 百里秋水笑了笑,“他可不是最难缠的那一个。网” 说起来,廖悟奇非但不是廖府最难缠的,反而还是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他虽然莽撞粗鲁,又爱耍勇斗狠,但他却是个一根筋的人。像这样根本谈不上什么计谋可言的人,即便是他卯足了劲和自己做对,也算不上什么值得被放在眼里的对手。 倘若真要说谁才是廖府最难缠的那一个,早在前世,百里秋水就已经有所领教了。 在廖府,除了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不引人注目的庶子廖少飞,其余几个嫡子当中,任凭哪一个都要比五子廖于海显眼。可实际上,在廖府真正称得上是阴险诡谲,手段毒辣之人,却是那常常都要被人给忽略了的五少爷,廖于海。 廖府接二连三出了事,驻守在外的廖将军廖至公,还有跟在外祖父身边的廖于海,不可能还没有接到信,这时候应该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一旦这两个人回来,那才算是到了真正难缠的时候。 就在罗柔还是一脸狐疑之时,外头门帘一掀,一个小丫鬟笑嘻嘻的走了进来,“小姐,四殿下来了。” 这皇甫翌辰刚才走了没多久,怎么又来了宇文润,今天自己这宝旷院可真算是热闹,百里秋水冲那丫鬟道,“快请四殿下进来。” 宇文润已经算是百里府的常客,这来来回回也已经不稀奇了。 “三小姐。”宇文润满面含笑地走了进来,“我是特意来跟你登门道谢的。” 吩咐花琼上了茶,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四殿下有什么可谢的。” “那郭副将……”一提起自己曾经信任的属下,宇文润还是禁不住有些感慨,“倘若不是你一早提醒我,要当心这个人,这次恐怕我势必会被这个叛徒所害。通敌罪名不轻,到时候我还能不能保住半条命都是未知。” “还有后来出来作证的那人,要不是有这一安排,这件事也没这么容易解决。” 宇文润目前还并不了解皇甫翌辰的实力,还以为今天在墨琼殿上对廖悟奇反咬一口的人是她的安排,这件事倘若要跟他解释清楚,未免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百里秋水索性也就默认了下来。 指尖在杯沿上轻轻划过,百里秋水笑道:“四殿下也不必谢我,要是四殿下对我没有信任可言,那今天的事情同样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宇文润淡淡一笑,他看向百里秋水,略显热切的目光当中又带了一丝探寻,“秋水,你如此不遗余力地帮我,当真就没有所图?” “四殿下未免把我想的太无私了,我倾尽全力帮你,当然是有所图。”百里秋水望了一眼皇甫翌辰,却又话锋一转,“我会帮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所图谋,而是碰巧,我们都有着同样要面对的敌人。” 宇文润的脸上略微划过一丝失望,却并不能阻止百里秋水继续说下去的话,“我和你就像是一场战役当中的盟友,只是因为有着同样的敌对目标,你需要借用我的谋略,我需要借用你的势力,仅此而已。” 宇文润眼底的失望已经多到快要漫出来了,“那这么说来,除了彼此利用,就连一丝一毫的感情都不带么?” “倒也不是。”百里秋水笑了起来,“盟友两个字当中,不也还是有一个友字的么。” 盯着她看了片刻,宇文润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这么直白的拒绝,就连一丝可能都没有么?” 当宇文润有些失望的离去时,花琼忍不住觉得有些可怜他,试探着开口道:“小姐,四殿下待小姐已经算是难得的了。” 罗柔立即瞪了她一眼,“小姐心里怎么打算的,自然有小姐的主意,咱们做下人的话说太多,小心招人烦!” 花琼抿了抿唇角,当下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开口是有些不妥,随即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一声不吭了起来。 见到她这窘迫的样子,百里秋水笑了笑,喊花琼去拿了棋盘来,自己又坐到了窗边,漫不经心地摆弄起了那一颗颗圆润棋子。 此刻的百里秋水并没有预料到,就在宇文润正从百里府大门走出去的时候,就在不远处的一辆青灰色马车当中,在那稍稍掀开的帘子后面,一双闪着冷冷寒光的眼眸正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走出的宇文润。 直到宇文润上了马车离去,青灰色马车的帘子才放了下来,遮住了那一双暗处窥探的眼眸。 “如此看来,这位百里家的三小姐和四皇子的关系,果然匪浅。” 开口说话的,便是刚才向马车外窥探的男子。 他话音刚落,那坐在他对边的廖无云便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我真是搞不懂你,这有什么可看的,总之要我说,这百里家的那个三小姐就是个煞星,谁沾上她谁就要倒霉。大哥这次也是自己运气背,本来都已经没事了,非要自己凑上前。” 此刻的廖无云满脸的无奈,从小到大,那三个哥哥谁也奈何不了他,偏偏就是这五弟弟,廖于海,从小就有法子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不管他藏到什么地方去,他也总有办法把他找出来。 听他这么说,廖于海轻笑一声,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眸当中,折射出一丝冰冷幽光,“什么煞星,不过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女子罢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她要是没有四皇子在背后支撑,能做得了什么?” 廖于海的年纪比百里秋水大不了多少,一张少年的脸上仍然残存着几抹稚气,只是这稚气同他眼眸当中的冷峻老成相比,却是异常的不明显。 先前他一直跟随着外祖父,由外祖父亲自教授,接到姑母同祖父的死讯时,他便着急赶了回来,岂料刚一进府,还不等去祠堂祭拜祖父,竟一眼就看见了那停在前院当中,盖着白布的廖悟奇的尸首。 “于海,四哥劝你一句,这女人你还是别招惹的好。”廖无云往身后的软垫上靠了靠,叹了口气,“姑母都能不明不白地死在她手里,这百里秋水邪门的很。更何况,她和董皇贵妃的关系也匪浅,当下咱们廖府只管一心一意辅佐三殿下就是,没必要平白无故得罪了皇贵妃。” 廖于海眼眸轻轻一抬,眼底夹杂了一抹森冷笑意,“只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黄毛丫头,能邪气到哪里去。而且,倘若她真的像是你说的一样诡计多端,除了她,也等于削掉了四皇子的一只羽翼,不也是在辅佐三殿下么?” 廖无云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把之后要劝说的话又给吞了回去。 他明白廖于海的性格,看似云淡风轻,事事都能随和他人,可唯独有一点,他从来不容许有任何人,哪怕只是在传言当中,计谋要更胜自己一筹。一旦被传出了有哪人可以胜过他,抑或不相上下,他是必定会找个机会,来一较高下的。 春游围猎 摆了摆手,廖无云也不想要再多说什么了,“随你怎么做,可有一点,你只要别把我牵扯进去就好。(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这些个设计来设计去的事情,当真是让人头痛的很。” “四哥放心,和这丫头的事情,绝不会牵扯到你。”廖于海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眼眸当中却透出了一抹狠辣,“因为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当他看到廖悟奇的尸体时,廖于海的表现是格外平静的,就像是看到了一株毫无特征的枯草被风吹倒一样,可只有他自己心中才最清楚,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恨意是如何的翻江倒海! 尤其是当他听到,廖悟奇的死是和百里家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女儿有关时,他心里的恨意更是如同滔天怒海一般,决不打算再放她多活一日! 廖无云眉心微微一紧,“她毕竟是兵部尚书的女儿,虽说百里府的权势比不上咱们廖府,可两家真要闹起来,到时候也不见得廖府会占多大的便宜。” “我不会像大哥一样,莽莽撞撞就冲了上去,没占得到便宜,反而还给别人摆了一道。”廖于海冷笑一声,“你等着看就是。” 廖悟奇的死,在扬城并没有激起多大的风浪,廖悟奇被处死的过程,也只是当了一回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这日渐温暖起了的天气当中,廖悟奇的死也一点一点的淡了。当那漫山遍野的杏花吹了满头时,便又到了历年来围猎最盛的日子。这一次皇上围猎,除了几位妃嫔同皇子之外,也像历年一般,带上了不少的朝中重臣,廖家和百里家自然也在其中。 眼看着第二天就是围猎的日子,花琼忙了一整天,才为百里秋水挑出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夜里,百里秋水一边看着花琼准备次日穿戴的东西,一边问向罗柔,“府里的嫡长子出了事,父亲也在前不久去世,廖大将军竟然到现在还没有回府,这可有些怪呢。” “廖大将军的确还没赶回来,不过奴婢打听到,廖大将军在接到儿子死讯的第一时间,便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宫里。”罗柔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已经打听到了那信的内容。” “在那信里,廖大将军字字句句都在向皇上认错,声称是自己教子无方,看起来像是将责任一并都认在了自己的身上,可奴婢却觉得……” “廖大将军是在……示威?”百里秋水眉梢轻挑,就算是罗柔不说,她也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廖家权势滔天,廖至公更是兵权在握,又自恃为朝廷重臣,廖至公的心气已经高到不能自行降落了,廖悟奇这一死,他心里对皇上不可能没有怨气。 倘若换成了别的臣子,即便是心里再痛,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可廖至公却不能,以及廖府这么多年的功劳,都令他无法就这样忍耐下去。 他会写这样一封明着认错,暗里却向皇上鸣不满的信,也在百里秋水的预料当中。百里秋水的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倘若她没有预料错的话,皇上这次必定会因为这封信,对廖府有所补偿,并且还是极其荣耀的补偿。 这一回廖府看似会风光无限,但她却清楚的很,廖府接下来的风光有多盛,将来摔下来的那一天就有多狠。功高盖主,权势滔天,这两样是臣子最最不该有的,廖府已经占尽了不说,反而还侍宠生娇了起来。 若是没有廖至公的这封认罪书,皇上或许还不会想要尽早动手,可现在有了这一举动,廖府恐怕很快就要沦落为强弩之末了…… 第二天,一早,百里府的马车便已经备好,由于是皇上的邀请,百里于道不便带去太多人,只带上了百里伊人同百里秋水两个女儿。 围猎的场地早已经提前预备好,供给各处休息的帐篷也已经按照各人的位分等级散落在了各处。 当百里府的马车停稳,里面的人从当中出来时,围猎上的人几乎全部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争相目睹这空明第一美人的面容,只不过这一回众人的注视,当中还夹杂了几分古怪的探寻。 百里伊人患了失心疯一事,早已经在扬城传了开来,九皇子宇文易却还是愿意明媒正娶将她娶回家做正妃,凡是知道这件事的人,私下早已经揣测了开来。 百里秋水刚站稳,便见到了那一团刺目的火红驾马向自己跑了过来,“秋水姐姐!你可算来了,我都已经等你好久啦!” “早先就听说乐善公主的马术不输给任何一个皇子,现在看来传言果真不假。”百里秋水笑着迎了上去,“怎么不见乐仁公主?” “乐仁在父皇哪儿,我是专门来等你的。”乐善笑嘻嘻地从马上跳了下来,拉着百里秋水的手就向一旁走,“不过我等你还不算是最心急的,四哥他嘴上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比我还想要看到你。走吧,我们去找四哥!” “对了秋水姐姐,我还给你留了一份康贵妃送来的青团,康贵妃宫里的嬷嬷做的青团最好吃了!还有郭淑妃带来的桂花酒,我都给你留了一份!” 乐善兴致勃勃的说着,百里秋水的视线却看向了远处,果真在那里同时看到了康贵妃与郭淑妃的身影,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这两位妃子之间的不睦,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问题,除非必要,否则极难在同一场合看到这两个人。 百里秋水还真没有想到,在今天这场围猎当中,竟然能够同时看到这两人,只不过……从那二人的神色来看,彼此之间都还不怎么高兴就是了。 这一路上,听着乐善叽叽喳喳地说着,很快便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在尽头的位置摆了几个箭靶,几名皇子正在比试切磋着各自的箭术。在一旁陪同的,还有几名官位颇高的大人,以及一些贵族子弟,只不过没人敢比任何一个皇子射的更好。 乐善喊了一声四哥,宇文润听到声响立即转过身来,将手里的弓箭交给了一旁的下人,笑着同一旁的三皇子说了几句什么,便向这二人的走了过来。 “四殿下不继续比试了吗?”百里秋水笑笑,道。 “没几个人用真正的实力,这样的切磋有什么意思?”宇文润笑道,“你们再不来,我都要忍不下去了。” 像这样的比试,最后胜出的人,必定是身份最为尊贵的那一个,就像是走流程一般,着实无趣的很。宇文润又向她的身后看了看,“怎么皇甫公子没有一起来吗?” “今天这种场合,二哥恐怕是不会喜欢来的。”百里秋水笑道,“今天要不是父亲执意要带我来,我原本也是不怎么想来的。” 一听她这么说,乐善立即嘟起小嘴,晃着她的手,“你要是不来,四哥一定不高兴,父皇每次出来都要把乐仁带在身边,让她画什么围猎图,你要是不来,都真的没人陪我玩了。” 宇文润有些哭笑不得,“乐仁本来就柔弱,你在这是如鱼得水了,乐仁的身子哪能比得上你。” 乐善有些不服气,下巴向着宇文润身后一努,“乐仁明明是想跟我一起的,不然她干嘛又过来?” 顺着乐善看过去的方向,那正向这边走过来的少女正是乐仁,乐仁的脚步有些快,走得微微有些吃力,一张嫩白的小脸上透出了一抹红晕,鼻尖上零星挂了几颗细小的汗珠。 “乐仁公主。”百里秋水微笑着,依礼从她附身行了一礼。 “秋水姐姐是四哥的朋友,以后就不要如此多礼了。”乐仁微笑着,很是谦和地回了她半礼,随后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略显为难的神情,看向了宇文润,“四哥,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又起了争执,父皇今天兴致很好,要是又被牵扯进这争吵当中未免扫兴,四哥你还是去劝一劝吧。” “有什么好劝的,乐仁你不要管就好了嘛。”乐善一脸的不以为然,“贤妃娘娘在没有去道观之前,还不是和母妃三天两头的吵?吵过之后也就没什么了嘛。” 乐善口中所说的贤妃娘娘,是当今七皇子的生母,同样也位列四妃之一的宋贤妃。宋贤妃同这对公主的生母栾德妃,在入宫之前还算得上是一门并不算太远的表亲,可不知为什么,这二人每次见到都像是仇敌狭路相逢一般,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掐出个你死我活。 从小便见惯了这一幕的乐善,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只不过这康贵妃同郭淑妃之间的恩怨,可并不像是宋贤妃与栾德妃之间的这么简单。 栾德妃膝下无皇子,只有这一双女儿,她同宋贤妃的争执,只不过是一时之气,而康贵妃同郭淑妃,却是三皇子与四皇子的生母,无需其他,只是这身份,就已经决定了她们彼此是要成为仇敌。她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可是真真正正硝烟弥漫的厮杀战场。 百里秋水笑着劝道:“公主还是让四殿下去劝一劝吧,吵来吵去是没什么,但毕竟有些扫兴致,要是陛下不高兴了,今天这围猎不就要提前结束了吗?” 贵妃拉拢 乐仁也劝道:“是啊乐善,还是让四哥去劝劝的好,而且真要是闹僵了,你今天也玩不痛快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好嘛好嘛,我又没有说不许去。”乐善扑闪着大眼睛,“我最头疼你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搞的就好像只有我一个小孩子不懂事一样。” 几人又沿着来路走了回去,绕过前面大臣们休息的帐篷,到了妃嫔帐篷所在之处,果真见到那二人正面色不善地互相凝视着。周围的下人们谁也不敢上前多说一句,明明是在开阔的郊外,空气却有种沉闷的凝结。 康贵妃同郭淑妃以一种互不相让的傲然姿态彼此对立着,冷飕飕的目光碰撞在一处,几乎可以嗅得到一触即发的火药味道。有着弱柳扶风之姿的郭淑妃,虽说在体态上压不过那丰腴的康贵妃,可两人在气势上却是谁也不输给谁。 这二人身份不一般,争吵的方式自然也不像是寻常女子,彼此之间并没有出现互相指责谩骂的丑态,只是用眼神逼视着对方,紧抿的唇角不必开启一丝,只是目光交锋,就足够让硝烟的味道弥漫了开来。 “母妃和贵妃娘娘,又是因为什么?”宇文润先从角落喊了一名婢女来,悄声问道。 那婢女见了宇文润才算是松了口气,压低声音,“今儿两位娘娘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先前还客客气气地聊了几句,可后来听说几位殿下在比试箭术,贵妃娘娘就说了几句,言语之间……有些……有些贬低殿下,咱们淑妃娘娘就生气了。” “原本皇上在这儿,两位娘娘还能沉得住气,可皇上这会儿去狩猎了,前脚刚走,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了,奴婢们也不敢去劝,这才央求公主去找殿下您来的。” 这就难怪了,康贵妃和郭淑妃两人私下较劲的原因,就是为了各自的皇子,现在康贵妃贬低宇文润,以此夸耀宇文凇,郭淑妃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们先退下吧。”宇文润摆摆手,走上前去,笑意温和,“母妃,贵妃娘娘。” 见到宇文润,郭淑妃的脸色才柔和了些,“你怎么来了?” “儿臣刚才在山坡后面找到了一处开满花的地方,这野外的花儿生的虽然不如宫里的华贵大气,但却别有一番风味,儿臣心想,或许母妃会喜欢,就亲自来请母妃了。网” “不必了,母妃现在没什么心情赏花,等过一会儿母妃再让你陪着去。”郭淑妃细长的眉梢轻轻一挑,“这大好的兴致,险些就要让一些不识礼数的粗野之人给彻底毁了,实在是扫兴的很。” 康贵妃脸色微微一沉,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淑妃妹妹,陛下曾经说过,最欣赏心胸宽广的女子,妹妹若是因为旁人几句实话就添堵闹心,岂不是算得上心胸狭隘?” “本宫是不是心胸狭隘,这还轮不到贵妃来评价!”郭淑妃沉了脸,话语当中已经有些硬梆梆的了,不难看出她的忍耐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倘若再这样对峙下去,场面恐怕就要变得更加难看了。 “母妃……”宇文润也意识到了不能任由事态发展,立即上前半是劝说半是阻拦地挡住了郭淑妃。 “怎么,难道本宫连说两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还需要你这个做儿子的来管教我!”郭淑妃脸色冷凝,一抬眼,在看到百里秋水的时候,立即冷哼一身,“这不是百里大人家的三女儿百里秋水么?” 正待要向她行礼,郭淑妃却冷哼一声,“润儿,你最近是不是跟有些人走的太近了?你是什么身份难道忘记了不成?还是说有了前车之鉴,就什么人都想要随随便便爬上位来了!” 这话听的康贵妃脸色顿时一变,她是继室所生,并不能算是庶出,只不过郭淑妃这话听在她的耳中却实在刺耳的很。 康贵妃脸上的阴沉神色,在停留了一瞬之后,竟换了一副慈眉善目的笑,走上前来拉住了百里秋水的手,“自从上次见到了三小姐,本宫就觉得投契的很,三小姐天生一副贵人之相,保不齐将来身份就尊贵不可比拟。” “也罢,既然这里有人不欢迎你,本宫的地方可是随时欢迎你去的。”康贵妃亲切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看不如就趁现在,本宫也有些渴了,你就陪本宫去喝两杯茶。” 康贵妃的邀请,倘若拒绝,无疑是在打了对方的脸,百里秋水微微一笑,顺从道:“既然贵妃娘娘开了口,臣女是必定要奉陪的。” 宇文润眉心顿时一紧,康贵妃同廖府关系密切,廖府现如今同百里府又是势同水火,康贵妃这句表达亲切的话说出口,怎么听都让人觉得其中必定有蹊跷。他正要想法阻拦,百里秋水却已经随着康贵妃转身去到了帐篷当中。 随后,宇文润又被气愤难消的郭淑妃给拉到了一旁,乐仁乐善没地方可去,也就继续回去了热闹的地方。 在康贵妃的帐篷当中待了约莫一刻钟,从外面便进来了一名侍卫模样的人,说是百里于道正在四处找百里秋水,像是有什么急事。 康贵妃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神色,“本宫原本还想要跟你多聊一会儿,可既然百里大人找你,你还是快些过去吧。” 说罢,康贵妃又冲那进来的侍卫道:“这围猎场虽然已经被把守了起来,可难免还会有漏网野兽,你要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才可以离开。” “有劳贵妃娘娘叮嘱。”百里秋水起身,冲着康贵妃行了一礼,随即便跟随那侍卫一同走了出去。 这一处地方的确驻扎了不少的帐篷,若是没有人带领着,也的确很容易迷失方向。那侍卫在前面一路行进,百里秋水也紧随其后。 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花琼有些纳罕地开了口,“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咱们越走越偏僻了呢,这真的是回去围猎场的路吗?” 由于野外地势空旷,远处那些四散的欢呼尖叫声,并不能令人准确的分辨出确切的方向。那侍卫听花琼这么问,笑了笑,道:“姑娘尽管放心,小人是不会带错路的。” 虽说有他的应承,可花琼心里仍旧还有些忐忑,悄悄打量一眼身旁的百里秋水,发现对方仍旧面色沉着,当即便也打消了心下的疑惑,随着那侍卫引路的方向走了过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走到一处芳草茂密之处,那侍卫忽然停住了脚步,再转过身来的时候,面色当中已经是杀气浓重,皮笑肉不笑地冲她一抱拳,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大、大胆!你要做什么?!”花琼脸色瞬间煞白,一个挺身拦在了百里秋水的面前,“小姐快逃!” “你们谁也别想逃!”侍卫狞笑着,尖刀一步步向这主仆二人逼近,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一块草皮,“你们两个谁先跳?” 花琼没有回过神来,百里秋水却因为自小生长在庄子里的缘故,见过这样的陷阱,上面乍一看就只是一块普通的草地,可一旦摔进去,运气好的,会掉在里面的网兜里,不至于丢了性命,运气不好的,这一跌进去,下面可就是轻而易举便能将人戳个肠穿肚烂的利刃。 那侍卫一脸阴鸷地开了口,“你们最好自己乖乖跳下去,否则我一刀捅死了你们,再丢下去,尸体也还是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的。你们也别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就怪你自己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等下辈子重新做人,记得别这么不识时务!” 眼看着那侍卫就要举刀冲过来,花琼吓得浑身颤抖,哆嗦着身子,眼睛闭紧到死死的,把心一横拦在了百里秋水的面前 花琼已经做好了利刃穿心的准备,可当她听到一声闷响之后睁开眼睛,却不见了那侍卫的行踪,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凹陷黑洞,旁边的草地上还溅到了一小滩鲜血。 罗柔斜睨了一眼陷阱,那侍卫已经被她结结实实的一脚踢到了里面,连一声尖叫都不曾发出,就已经被下面尖利的竹筒给戳穿了身体,鲜血在坑底流淌的到处都是,陷阱附近的草地上也染红了一片。 “奴婢险些来迟,还请小姐宽恕。” “赶得及就不算来迟。”面对着那句血腥尸体,百里秋水的眼睛眨也不眨,面不改色道,“我吩咐你做的事情……” 罗柔点点头,“小姐放心,都已经办妥。” 就在罗柔这话刚一说完的时候,从远处便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响,隐约可以听见有人越来越清晰的喊声 “抓刺客!抓刺客保护皇上娘娘安危!” “刺、刺客?”还在惊吓当中没能回过神来的花琼,双腿又是一软,先是有人要杀了她们,之后又冒出来了刺客,今天到底还有什么?! 听到那抓刺客的声响,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说不出的森寒,她冷冷一笑,面无表情道:“走,咱们也去看上一看。” “小、小姐……”花琼来不及阻拦,百里秋水已经转身向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迈步走了过去。 罗柔拉了一把脚软到走不动的花琼,她这才一个激灵,跺了跺脚,同罗柔一起快步追了上去。 损毁的凤袍 在帐篷的附近,原本侍卫们都是三三两两的分散着,此刻却都聚集在了一起,呈现戒备状态,人人脸上都是一副警惕的表情。(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皇子们都已经去了狩猎,骑马跑得远远的,并没有听到这里的响声,可皇上却已经回来了,在几名武功高强的内侍守护下,同皇后并肩站在一处。 这是百里秋水今天第一次见到皇后,皇后性格清冷淡漠,从来都不喜欢热闹,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即便是随着皇上来了,也自始至终都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倘若不是听到有刺客,她也还是不会出来。 皇后的样貌并不算艳丽,却有着一种大气沉稳的感觉,头上的九尾凤簪在微风当中轻轻摆动着,她眉心微拧,从口中说出的声音并不算多么嘹亮,却有种令人瞬间便能安静下来的强大气场,“出了什么事,刺客在哪里?” 为首的侍卫跪地回话,“回禀皇后娘娘,小人的属下见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提刀进了皇上的帐篷,有人一喊,那人便立即逃窜了出去。行踪如此鬼祟,必定是危险的刺客!” 先前一听说有刺客,原本在这附近,以及待在帐篷里面的人也都慌张走了出来,宇文润恰好听到了那刺客的回答,心里却隐隐浮起了一抹疑惑。 在这围猎场上,侍卫不在少数,那刺客无论是想要来刺杀谁,都不应该选择在这样一个容易失手的时候才对。而且这么容易就被发现,简直就好像……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被人察觉到一样。 郭淑妃的眉心也紧拧了起来,只不过她此刻挂心的却并不是那已经不知去向了的刺客,而是…… “秋水!你没事就好,我刚刚才听说,有刺客混进了围猎场。”宇文润的视线在这四周扫视了一圈,见到人群当中正靠近过来的百里秋水,这才安下心来。 刚一听到宇文润喊出这个名字,郭淑妃的目光顿时颤了一颤,她有些遏制不住眼底的惊慌,当她切实看到百里秋水正好端端的站在自己眼前时,她几乎要站立不稳! 倘若不是在宫中多年的磨砺支撑着她,她恐怕立即就要神色惊慌到失态的地步了。怎么会是这样,郭淑妃实在是一万个也想不通,她明明就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现在的百里秋水,早就应该变成陷阱当中的一具尸体了才对,怎么会还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百里秋水已经走到了宇文润身边,满脸的疑惑,“刺客?围猎场戒备重重,怎么会有刺客?有没有伤到了什么人,淑妃娘娘可还好么?” 这关切的话语,听在郭淑妃耳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意味,那一双令人看也看不透的漆黑双眸,当中却有着一抹别有深意的异色。网 郭淑妃心头又是一跳,难道说,她现在之所以能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就在郭淑妃心里刚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康贵妃也从帐篷当中走了出来,她看的分明,在看见百里秋水的时候,康贵妃的神色也是微微一顿,随即迅速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康贵妃心中的狐疑与惊诧,丝毫也不逊于此刻的郭淑妃,但那狐疑在脸上浮现的也只是一个瞬间,随即,她便将那怪异的神色掩藏了起来。 郭淑妃轻轻抿了抿唇角,竭力令自己保持镇定,“还好,本宫听说,那刺客并没有伤到人。” 百里秋水轻轻叹口气,眼底却掩藏了一抹深不见底的冷笑,“原本是热热闹闹的围猎,现在却又忽然冒出了刺客,今天这场围猎,怕是要不得安稳了……” 百里秋水的话音刚落,只听得那边的皇上已经有了命令,围猎场上帐篷多且杂乱,没准刺客就会藏在哪间帐篷里面,因此皇上下令,让所有的侍卫都先聚集到这里来,无论能不能抓得到刺客,先把在场所有人的安危守住了再说。 看着那些刺客分头四散寻找了起来,郭淑妃的心里却忽然毫无缘由地提了一提,今天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没能除得了百里秋水倒也罢了,可千万不要再惹出什么其他的事端来才好…… 侍卫们一座座的帐篷翻找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冲进去,又一言不发地退出来,一连找了不知多少帐篷,结果也都还是同样。人群当中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说想必那刺客早就已经跑没了踪影。 一番搜查下来,结局果然和那些人猜测的一样,根本就没有人找得到什么刺客,那引起轩然大波的刺客,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皇上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这次带出来的,全都是宫中一等一的高手,可这么多的人在一起,居然还让那刺客给跑了! “启禀皇上!”就在此刻,从那接连聚集回来的侍卫当中,忽然便发出了一个声响,“小人没有找到刺客,不过……小人却在淑妃娘娘的帐篷当中发现了这个。” 郭淑妃一个愣怔,她看到被那侍卫拿在手中的一团东西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她只是清楚的记得,她这次跟随皇上来围猎,并没有带上这类似的东西。 当那一团布料被呈上去之后,皇后的眼底也露出了一丝狐疑,随即命令身边的人将那东西展开,当那团布料被完全展开之后,皇后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那是一件已经变得脏兮兮,又布满了剪刀发泄过的凤袍,款式并不是重要场合会穿的,只是一般的寻常衣裳,也难怪刚开始拿出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认得出这样东西。 郭淑妃的冷汗在一瞬间布满了脊背,她心头狂跳了起来,皇后的便服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帐篷当中,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破破烂烂的模样?! 皇后微微扬起下巴,缓步走到了郭淑妃的面前,一张脸上已经结满了冰霜,吐出的话更像是在冰水当中浸泡过一般,“淑妃,你这是何意?本宫执掌六宫,有时难免要说些令你们不愉快的话,做些让你们不愉快的事,可你竟因为这,就要拿本宫的衣裳撒气吗?!” “皇后娘娘,臣妾……臣妾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郭淑妃的脸色已经白成了一张纸,“臣妾不敢对娘娘不敬,绝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事情来啊!” “不敢?那这又是什么?!”皇后眉峰一挑,眼底的寒气尽数溢出,将那已经变成了一团破布的凤袍丢在了郭淑妃的脚下,“连外出都不忘记带上,本宫着实好奇,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能够让你对本宫痛恨至此!” 郭淑妃的唇颤抖了起来,以下犯上,对皇后做出如此大不敬只事,一个不留神,可是要被送去冷宫的重罪!可这衣裳,她却当真是不知道从何而来啊! 其实只要冷静想一想,便不难想得出这件事的不合理之处。就算是郭淑妃真的对皇后痛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日日夜夜借着毁坏她衣裳的方式,来作为诅咒发泄自己的怨恨,可也不至于在这外出围猎,不到一天的空间当中都要带上。 而且在围猎场当中,人多眼杂,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给看见,郭淑妃又不是个蠢笨到了极点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容易被人察觉的愚蠢之事? 倘若真的想要刨根问底,搜寻出一个结果,即便是没有证据,只需要对这件事稍加推测一下,就不难推断出郭淑妃是遭到了他人污蔑这一事实。可皇后却显然不打算认真着手来调查这件事,她也不在乎只凭这件衣裳作为证据能不能站得住脚,她就是认准了要给郭淑妃定下这罪名! 至于皇后这么做的原因,不为了别的,只因为郭淑妃是宇文润的生母。这段时间以来,宇文润在帝君心中的份量越来越重,甚至都已经隐约威胁到了她的太子,对于郭淑妃,皇后的心里原本就已经对她有了极大的不痛快,今天这一出,无论是栽赃还是事实,她的心里都已经打定了主意。 见母妃受到责难,宇文润眉心微微一紧,随即上前一步,“母后,父皇,此事儿臣总觉得另有蹊跷,儿臣可以人格担保,母妃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件凤袍,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要陷母妃于不义!” 皇后脸色微微一冰,“本宫是在处理自己份内之事,后宫事务皇子不得干涉,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母后,儿臣只是……”宇文润脸色微微一变,却被一旁的皇上打断了要说的话。 “润儿,不得对你母后无礼!”皇上的脸色微微一沉,立场已然表明得再明确不过。 尽管在后宫当中有着众多美人,可真正被皇上爱且敬重着的,就只有皇后一人。当年的皇后同皇上,就像是曾经的百里秋水同宇文易,唯一的区别只是,皇上当真记得了皇后的好,一辈子都将她捧在了掌心,而宇文易却在利用过后对她弃若敝履。 皇后并不是一个十分有心机的人,却能够这么多年都在后宫屹立不倒,绝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皇上的无条件纵容与支持。 郭淑妃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一张脸已经煞白到了极点。 淑妃受罚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无论今天事实如何,皇上都不会站出来为自己辩驳一句。网当下她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皇后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尽管心里有着万般不甘,郭淑妃还是很识时务地低下了头,“皇后娘娘,此事臣妾的确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更加不明白这凤袍是从何而来,臣妾可以性命担保,这件事臣妾绝不知情!” 她没有替自己辩解的证据,皇后同样也没有能够一口咬定,就是郭淑妃在背后利用这衣裳诅咒她的证据。只要她现在咬紧牙关不松口,就算是有皇上在背后撑腰,皇后照样还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她定了罪! 皇后冷笑一声,眼底划过一抹寒意,郭淑妃心里是如何想的,她也能揣测出个几分。郭淑妃母子已经像是一根刺扎在她心头很久,今天好不容易遇到这机会,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说放过就放过? “你既然拿不出证据,本宫就不能轻易饶了你。诅咒之事,在后宫当中向来都是被严厉禁止的,今天倘若没有证据就这么轻易放过你,本宫以后还要如何管教六宫?况且,在后宫当中,对于巫蛊诅咒的事情,从来都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淑妃,今天并不是本宫要为难你,实在是出了这样的事,本宫不得不杀一儆百,以儆效尤。”皇后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眼底却有一丝阴毒狠辣的寒光划过,“念在你是初犯,想必也是因为一时糊涂,本宫也可以从轻发落。” 皇后说的是从轻发落,最终的结果也的确是从轻,只是命令人掌掴了郭淑妃几个巴掌而已,着实算不得重刑。可从轻发落的只是身体,郭淑妃的颜面,却在这从轻发落当中荡然无存 掌掴结束,郭淑妃的脸颊连一丝红肿都没有,反倒是惨白到了极致。她竭力忍耐着自己眼底的恨意,心头的怒火却早已经熊熊燃起!自打入宫,她便小心应付着一切,尤其是与皇后的周旋,可她小心了半辈子,却还是有这样耻辱的一天! “臣妾……谢皇后娘娘管教!”郭淑妃屈辱地跪地谢恩,两排莹白贝齿却已经要在这一时刻活生生咬碎在唇间! 她活到这个年纪,还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大的屈辱,这一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的掌掴,即便是等她躺倒了坟墓当中都不会忘记! 皇后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起来吧,今天的事情这样便算过了,往后谁也不需要再提起。” 在众人纷纷一片称赞皇后大度的夸赞声当中,先前被派去搜寻刺客的另一队人马也赶了回来,他们已经将整个围猎场翻天覆地搜了个遍,始终都不曾见到那所谓刺客的身影。于是,所有的人都相信,那刺客必定是察觉到了恐慌,忙不迭便逃走了。 刺客的出现成了一段插曲,在这插曲过后,皇上的兴致看来是没怎么消减,仍旧带了众人一同围猎。原本打算留在帐篷当中陪同郭淑妃的宇文润,也在被皇上点名的人员当中。因此,尽管他心里有些放心不下郭淑妃,却还是不得不跨上马,陪同皇上一起扬尘而去。 郭淑妃铁青着一张脸,回到了帐篷当中,一进去便随手抄起手边的一样东西,用力地砸在了地上,“给我去找!把人给本宫找回来!本宫要亲自问问他,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本宫的命令阳奉阴违!” 身边的随从立即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等人再回来的时候,脸色却着实变得有些吓人了起来,“回禀娘娘,人已经找到了,可他……怕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是什么意思?”郭淑妃一个愣怔。 “他……他掉在了先前布置好的陷阱里头,身体都被戳穿了好几个洞,已经没气了。” 郭淑妃身子一晃,脸色阴沉地跌坐在了椅子上,这怎么可能,百里秋水不过就是一个弱女子,身边的丫鬟也不像是个顶用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郭淑妃正陷入了极度迷茫当中时,帐篷的门帘一掀,一个她现在最不想要看到的人影便出现在了帐中百里秋水面带微笑,冲着她款款行了一礼,“淑妃娘娘。” “你来做什么?!”郭淑妃此刻看到百里秋水,不亚于见到了鬼一般。 “臣女是来替四殿下问一问娘娘,娘娘脸上的伤,需不需要找个太医来看一下?” 郭淑妃沉了脸,冲着身边人冷冷一摆手,“你们都暂且退下!” 她才不会真的相信,百里秋水在这个时候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替宇文润问自己要不要太医。等帐篷里面的人都已经离开,郭淑妃才冷声道:“你到底是要来做什么!” 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她神色平静地凝视着郭淑妃,“臣女这次来,只是有一件事感到分外疑惑罢了。臣女同娘娘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与四殿下更是难得的至交好友,臣女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娘娘要对臣女除之而后快。” 郭淑妃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狰狞了起来,她盯着百里秋水,半晌那有些沙哑的嗓音才从她的喉咙当中挤了出来,“你怎么知道?” “贵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向来都是针锋相对,两位娘娘的下人同样也都是将对方视作仇敌。可那去为我引路的侍卫,身上沾染到的香料气味,却同淑妃娘娘宫中的味道一模一样。”百里秋水笑了笑,“因为我,竟然能够令两位娘娘难得的联手一次,臣女真不知道是不是应当感到自豪。” 郭淑妃狠狠一咬牙,她没想到自己在受到皇后的折辱之后,居然还要再来受到这百里秋水的嘲弄,“你” “淑妃娘娘难道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么,娘娘究竟为什么,非要将我置于死地不可?” “你想知道原因是吗?好,那我就告诉你!”郭淑妃眉峰高高一挑,一张写满了愠怒的脸上,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态,“就是因为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日复一日地缠着本宫的皇儿!” “像你这种女子本宫见得多了,可没有哪一个是像你这般厚脸皮的!你不过就是比一般的女子要多几分小聪明,其他又有什么不一样?!倘若真要说不一样,也是你的出身连任何一个企图攀附着本宫的皇儿向上爬的女子都比不上!” 郭淑妃的眼底尽是一片厌恶,“你以为本宫愿意耗费精力,在你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低贱女子身上么?可本宫不得不这么做!原本还以为润儿对你只是一时兴趣,本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你却不知道施了什么媚术,把润儿给迷得晕头转向!” 说着,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某种其他的情感,郭淑妃的嗓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不要觉得本宫心狠,倘若将你换成我,你也会做出和本宫一样的事情来!润儿是本宫唯一的希望,本宫倾注心血栽培了他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他和你这种低贱的女子厮混在一起的!” “本宫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即便是自己双手沾满了血污,那也绝不能动摇本宫一丝一毫的想法!” “娘娘的心意,我并不是不能理解。”郭淑妃说的激动,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一笑,开口轻声道,“只不过,我看娘娘恐怕是误会了。我对四殿下,自始至终,都从来没有过任何逾矩的想法,娘娘这么想,只不过是杞人忧天,庸人自扰。” “你当本宫是三岁小儿好糊弄么!”郭淑妃脸色一沉,“你不想攀附上润儿,又怎么会一次次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来替润儿出谋划策?!你为润儿做了这些,现在却又要说根本无所图,本宫可实在没办法相信你的信口雌黄!” 百里秋水轻蔑一笑,“或许这世上的确有很多女子,是想要通过攀附上四殿下来飞上枝头,可在那些人当中却绝对没有我一个。倘若淑妃娘娘就是因为这而恨上了我,那娘娘大可不必继续保留着这恨意。” “娘娘不但不需要恨我,反而还应当感激我。倘若没有我的话,四殿下绝不会这么快就走到今天这一步。”百里秋水冷声道,“我和娘娘有着一样的目的,但我这么做的原因,却和娘娘想像的大不一样。” “有什么大不一样?”郭淑妃嗤之以鼻,“本宫从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无私之人,你尽心尽力辅佐润儿,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不错,我的确有所图谋,但我图的和娘娘想的完全不同,也不会为四殿下带来任何坏处。娘娘信便信,不信,那也就罢了。” 郭淑妃冷笑了起来,她上下打量着百里秋水,“你的确有几分心计,但如果你以为你这欲擒故纵能够令我上当,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本宫可没那么好糊弄!” 百里秋水眼底的笑意渐渐淡漠了下去,“那么,娘娘的意思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放过我,一定要夺了我这条命才甘心么?只是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娘娘,今天凤袍一事,我有本事设计第一次,就有本事设计第二次,第三次” 不情愿的同盟 郭淑妃脸色瞬间大变,看向百里秋水的眼神,几乎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是你做的?!是你把皇后的凤袍藏在了我这里!?” “淑妃娘娘也不用太过愤慨,这只不过是礼尚往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回应着郭淑妃的视线,脸上毫无惧色,“这一次我还是手下留情,倘若淑妃娘娘真的要将我一步步逼入绝路,到时为了自保,我可未必会再一次手下留情。” “你不要太过分!百里秋水,你到底把本宫当成了什么人,你可以任意愚弄的对象吗!?”郭淑妃已经怒不可遏,“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又知不知道倘若惹怒了本宫,本宫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 “如果娘娘真的打算这么做,那我衷心希望娘娘不会后悔。”百里秋水微笑道,“有我在身边出谋划策,四殿下会是最有希望夺位的皇子,同样,一旦我背弃了四殿下,投靠到了前他皇子的麾下,无论那人是谁,我都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辅佐他登上帝位。” 百里秋水气定神闲地看着郭淑妃,“我究竟是不是在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想必淑妃娘娘心中有数。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除了听四殿下的转述之外,娘娘刚才不是也已经亲身体会到了吗?” “我知道,娘娘并不喜欢我,甚至对我还有着几分厌恶。但是在做出决定之前,娘娘最好还是考虑清楚,究竟是想要为您的儿子多笼络一个足智多谋的谋士,还是要为您的敌人拱手相让,这都在娘娘的一念之间。” 说罢,百里秋水便再不发一言,只是抿唇轻笑着,望着郭淑妃那神色阴晴不定的脸。 这百里家的三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在最初的屈辱忿恨感消失之后,郭淑妃冷静了下来,尽管心里仍旧恨不得将这个令自己受到了莫大屈辱的百里秋水碎尸万段,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半点也不错。 冷静下来的郭淑妃,只消一个瞬间,心里便已经有了估量。百里秋水固然可恨,留她在身边固然会令她感到厌恶,可只要一想到她可以帮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那厌恶感便在瞬间消散了许多。 深呼吸一口气,郭淑妃的脸色已经恢复到了寻常,“之前的事,看来都是一场误会。” 听到这话,百里秋水的唇角便挑起了一抹浅浅笑意。 只听得郭淑妃又道:“但这并不表示本宫可以就这样原谅了你。本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倘若你做不到,本宫也绝不会轻饶了你!” “娘娘只管放心,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从不会说出口。”百里秋水浅浅一笑,秀美的眼眸微微弯起一道柔和的弧度。随即,她又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需要娘娘为我解答。” “是什么?”郭淑妃看向她的眼神当中还有着几分警惕。 “娘娘并不是一个冲动愚昧之人,倘若没有人在娘娘面前添油加醋地渲染过我和四殿下之间的事情,想必娘娘也不会甘愿同康贵妃联手,即便是会,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如此冲动。我要向娘娘打听……不,我是要向娘娘证实,在娘娘的面前说出这些话的人是谁。” 郭淑妃沉吟片刻,回答的倒也痛快,“是廖府的人,否则,康贵妃也未必会这么痛快就同意跟本宫合作。” 果然又是廖府……百里秋水猜也能猜个大概出来,现如今一门心思想要了自己这条命,又能同宫里的人扯上关系,现在也就只有廖府的人了。 “还有,本宫觉得廖府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你同廖府的过节,本宫也都已经有所耳闻,更何况现在……”郭淑妃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前朝的事情,本宫也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你最近最好还是当心了些。” “多谢淑妃娘娘提醒。”百里秋水心里清楚,郭淑妃并不是真的不清楚,她只是还不能对自己彻底信任罢了,她也不点破这一点,只是依礼告辞,便离开了郭淑妃的帐篷。 皇上这一次围猎的兴致很是高涨,等到陪着满载而归的皇上回来时,大多数女眷都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府中,宇文润有些急急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看到正在同乐仁乐善说笑的百里秋水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见到他回来,乐善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四哥!” 宇文润笑了笑,面色当中却微微有几分凝重,“乐仁乐善,你们先去到旁边等一会儿,我有点事情要问一下三小姐。” 乐善正打算要打趣几句,立即便被乐仁给拖着去到了一旁。 百里秋水从石头上站起身,理了理有些皱褶的下摆,“四殿下有什么话要问我?” 对上她那一双澄澈的眼眸,宇文润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一瞬,“今天母妃帐篷里的那件凤袍,是不是你做的?” 出乎他的意料,百里秋水竟然很是痛快地一口应了下来,“没错,是我做的。” “你……”她回答的这么痛快,反倒让宇文润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百里秋水目光平和地看着他,那一双幽深的眼眸,似乎只要一眼就可以将对方的心事看穿,“四殿下是不是想要问我,我是不是同康贵妃有了勾结?” “我没有” “当真没有吗?”百里秋水凝视着他,视线几乎要透过他的瞳孔,直直地看穿人的内心。 宇文润语塞了一下,随即眉心微微一紧,露出一丝为难神色,“起先……我的确是有这样想过。” 当他在陪着皇上狩猎的时候,有关于郭淑妃身边随从莫名惨死在陷阱当中的事情也传到了他的耳中,将今天这一连串的事情在脑中回想了一遍,尽管他也找不到什么可靠的关联,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件事应当同百里秋水有着脱不了的关系。 “起先?那后来呢?”百里秋水神色平静,就好像听到他在怀疑的是另外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人。 宇文润轻轻叹了口气,两道英挺的眉有些无可奈何的蹙在了一处,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每次当他面对她的时候,那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便会不自觉地跑出来。 “可后来我又想到,你绝不会这么做。”对上她的视线,赶在她开口之前宇文润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既然是盟友,你就绝对不会背叛我。没有为什么,因为面对你的时候,我永远都只能选择毫无保留的信任你。可我还是想要知道,为什么?” “我并不是无缘无故便对郭淑妃出手的,而且,以我的本事,如果我真的要害她,你那母妃现在就已经该身首异处了。”百里秋水凝眉道,“我只是给她一个警告而已,我需要自保,别无他意。” 宇文润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这话便立即明白了什么,在最初的一丝错愕过后,随即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内疚,“对不起……秋水,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母妃会突然对你下手,我事先真的毫不知情。” “只是……只是她毕竟是我的母妃。”宇文润原本便已经很轻柔的声音,变得更加柔软了起来,当中带有几分无可奈何的请求。 “所以这一次我只是给她一个警告。”百里秋水望了他一眼,“我和你不同,就算是你要与人厮杀,经常也还是要考虑到很多。可我势单力薄,我唯一会考虑到的就是如何自保。当对方已经威胁到了我的生命时,我不会去在意他的身份是什么。” 宇文润忽然觉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自己,正看向了一个不知道属于何处的遥远彼方,甚至就连她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飘渺了起来。 “你和别人的争斗,就算是输了,你仍旧还是高高在上的四皇子,你仍旧有着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可我不同,我比你经历了太多。你体会过那种只要一步走错,就极有可能会被碎尸万段,连骨头都不留一丝的生活么?” “我和你的经历不同,你或许会因为要害你的人是我的母亲,从而放过她一马,可我不会。”百里秋水淡淡一笑,一双清澈的眼眸当中却浮起了一抹沧桑历练,“因为我经历过那种可怕的生活,地狱是什么滋味,你不曾体会过吧?” 说罢,百里秋水又冲着宇文润行了一礼,“今天的事情,是秋水多有得罪,告辞之前先向四殿下赔礼道歉。” “秋水!”在她起身要离开的时候,等到宇文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牢牢地将她的手腕握紧在了掌心,他甚至可以察觉到她的脉搏在自己的掌心里面轻轻跃动的力度。 宇文润启开唇,略带喑哑的嗓音当中竟满是疼惜,“告诉我,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百里秋水漠然地扫了一眼他握住自己的手,轻轻将那手指掰开,冲着宇文润冷冷一笑,“方才我不是已经回答四殿下了么,我经历过的,是四殿下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也不会经历的地狱。” “那你现在呢?”宇文润盯紧了她的眼睛,不依不饶,“现在,你还是在地狱当中么?” 廖府的殊荣 百里秋水冷冷地看着宇文润,良久,才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四殿下,我们只是盟友的关系,盟友是不该打听对方太多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说罢,百里秋水硬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理平整被弄褶皱的衣袖,转过身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百里府的马车。 百里于道也正在马车当中等着她,百里伊人倒是早早地便一个人乘坐马车回去了。对于百里于道来说,这样耐心地等待着这个庶出的女儿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但他却是等的心甘情愿,并且还乐于多等下去,再等多久都无所谓。 同九皇子宇文易相比较,四皇子宇文润可是一个更好,能够为廖府带来更大利益的人。现在能够和宇文润扯上关系,百里于道简直恨不得把百里秋水给捧到天上。至于曾经他是如何忽视,如何厌恶这个女儿的,早就在他的心里像是风沙一样被吹散了。 “秋水,今天感觉如何?”等她走近了,百里于道便关切道,“今天想必累了吧,回府之后你只管好好歇息,明天早上去向老夫人的请安也不必了。” “父亲。”百里秋水的脸上连半点感激都没有,她比谁都要清楚百里于道究竟为什么会自己如此关切,“廖府可能会更加针对咱们百里府,父亲这些日子,一定要更加提防,不要被廖府的人钻了空子。” 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这次围猎,廖府原本也应该出现的,可是因为廖府新办了丧事,尽管不是大办,可也毕竟是丧事,因此便没有来到围猎场,怕触到了皇上的霉头。他原本想要趁着这次围猎试探试探廖府的打算也扑了空。 不过现在百里秋水的这句话,却证实了他的猜想。百里于道丝毫都不怀疑百里秋水消息的真实性。这个女儿的手段心计,已经在他的眼前一点一点地展露了出来,他只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一点发现这块璞玉,反而要将心血一并倾注到百里伊人那个徒有其表的花瓶上! 说完,百里秋水便带着花琼和罗柔,上到了后面的马车当中。 之所以会提醒百里于道,并不是因为她被百里于道近些时日对她的疼爱给感动了,她只是因为老夫人和自己的娘亲。(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现在她想要和百里府彻底脱离关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带走自己的娘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老夫人想必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这个百里府。 今天郭淑妃的话,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廖府下一步会有什么举动她暂时还无法揣测得太过仔细,但她却明白,廖府这一次,已经是彻底将百里府视作仇敌了。 看她有些若有所思,花琼意会错了,悄声嘀咕着:“奴婢倒是觉得,四殿下对小姐真的是极好的,小姐其实……” “好什么,哪里好?”罗柔二话不说便抢白了一句,瞪了一眼花琼,“小姐心里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自然有小姐自己的主意。” 罗柔看的明白,自家主子是真的对小姐有了感情,同自己主子比起来,那个看起来就温吞的要命,还得要靠自己小姐才能一步步往龙椅上爬的宇文润,到底有什么地方好,她是当真连一星半点都没看出来。 被罗柔这一抢白,花琼心里也有些不服气,“本来就是嘛,我说的哪里错了……” “总之就是错。”罗柔悄声道,“小姐可不是那些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满脑子除了情情爱爱就没有别的了,刚才她是怎么跟老爷说的你没听见吗,现在小姐心里必定在琢磨着往后廖家的动向,这些个惹她心烦的话,咱们还是少说为妙。” 一提到廖府,花琼的脸上露出一丝纠结,这三番两次的全都是廖府惹出来的麻烦,真不知道有哪一天才会消停。 百里秋水事先的猜测一点也不错,等这次围猎结束之后没多久,有关廖府的消息就传了来。只不过这次并不是由她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而是百里于道在一脸气愤的回到百里府之后,在自己的书房大发了一通脾气,这才令百里秋水得知今天一早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今天一早,皇上在退朝之前,竟然又下旨赏给了廖府一批奇珍异宝,说是廖至公为国驻守边疆,家中老父去世都不曾回来祭拜,此忠心可感动天地。若只是财物奖赏也就罢了,可紧接着,皇上又封赏了廖家的次子,廖勤之。 尽管只是一个正四品的文官,在朝廷当中也算不得什么重臣,可在古往今来,像廖勤之这样年轻的人,乍一封赏就能坐到正四品的位子,这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而且皇上这样的决定,简直都算是有些草率。 只不过廖府权势滔天,满朝文武当中,就算是有心生不满,认为此举不妥的大臣,也因为忌惮着廖府的势力,而无一人敢出来反对。在皇上给予这封赏之后,朝上甚至还爆发了一阵心口不一的夸赞。 这件事简直就像是一块大青石,结结实实地压在了百里于道的心头,百里家本就人丁单薄,自己的儿子早早亡了不说,还是死于极其难听的罪名。百里家本就矮了廖府一头,现在皇上又封赏了廖府,这巨大的反差对比,怎么可能令他的心里痛快得了?! 因此,这刚一回到百里府,百里于道就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把书房的房门一锁,立即将里面能摔的能砸的都砸了个干净。守在外面伺候着的下人听到里面的这些动静,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却是谁也不敢进去多过问一句。 同百里于道书房当中的吵闹相比,同样已经得知消息的宝旷院里头,可就沉稳的多了。对于皇上如此大张旗鼓地封赏了廖勤之,百里秋水非但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还认为这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在这世上有一次词,叫做捧杀。 廖府的家世再大,也大不过皇帝。现在皇上将廖府捧的越高,对廖府心生不满怨恨的人就越多。等到将来他一个暗示,立即就会有大批义愤填膺的臣子站出来,给廖府来一个落井下石。 “走吧,陪我去欣荣院里头坐一坐。”百里秋水起身道,百里于道在回府之后折腾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现在去欣荣院陪她说两句,也免得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此担忧挂念。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去到欣荣院的路上,竟然会同廖家的人不期而至。 来的是人廖于海,在见到百里秋水的时候,那一张看似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个温和又亲切的笑,甚至还快走几步迎了上来,“这一定就是秋水表妹了吧,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怪不得你们老夫人会这么疼你。” 廖于海是个比宇文易都更加善于伪装的人,哪怕他在心里早已经将百里秋水诅咒了千遍万遍,可在见到她的时候,这份表达出来的热情亲切,仍旧像是真真切切由内而发,令人看起来便感觉再真诚不过。 对着这样一张真诚的脸,就算是现在他的手中有一把匕首,而那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胸膛,恐怕被扎的人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小心应着那匕首撞了上去。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这位应当是五表哥了吧,先前秋水也只是听说过五表哥,从来都没有见过。也只是听说五表哥对人相当和气亲切,今天见了果然如此。” 正同廖于海彼此假惺惺地寒暄着,百里秋水便看到了正从不远处拐过来的百里于道,看来这次廖府的事情真的让他有些沉不住气了,否则也不会一接到消息,就这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百里于道的脸色,就像是乌云密布的天气,从廖于海的背后望过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恨不得要将他给活生生撕碎一般。可当他一出现在廖于海视线所及之处,百里于道脸上的那阴云密布,立即便烟消云散,化成了一抹绚烂的暖阳。 “几年不见于海,我都险些要认不出来了,看来姑父果真是老了。”百里于道笑意堆了满脸,眸中的那慈爱,令人一点都看不出,就是他刚刚在书房里面,将廖家的每个人都破口大骂诅咒了一通。 “姑父正当壮年,跟老这个字可是毫无关系的。”廖于海笑道。 百里于道做出一副略带茫然的神情,“于海今天这么早就来到百里府,是为了……” “姑父不说我险些都要忘了。”廖于海捧出一封请柬,“二哥承蒙皇上器重,被封了正四品官员,祖母准备在家中办一场宴席为二哥庆祝,特意让我来为姑父送一张请柬。姑父倘若有时间的话,是一定要去的。” 廖于海笑眯眯道:“往后在朝堂上,还需要姑父多多提点二哥了。” 百里于道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眼底的光却早已经冷凝成了一片!这送来的哪是什么请柬,这根本就是送来了一巴掌,迎着他百里于道的脸就狠狠甩了过来! 收下了那请柬,百里于道感觉自己的火气是再也压抑不住了,倘若不找个理由离开,恐怕他现在就要忍不住大动肝火,颜面尽失。 两种准备 见百里于道的忍耐像是快要到极限,百里秋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父亲,刚才我去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老夫人像是有什么事情着急要找您。五表哥就先让我来招待,您还是先去欣荣院,别让老夫人等急了。” 百里于道的心里,立即又为百里秋水添了重重一笔,当下便同廖于海客套了几句,以老夫人为借口,匆匆离开了。 廖于海这次来原本也并不是为了百里于道,先前他想法子挑起了郭淑妃对她的恨意,还说服了康贵妃暂且放下宿怨,与之配合。但没想到,郭淑妃非但没能得手,反而还被她施计反咬了一口,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在震惊之余,廖于海终于是不能满足靠着打听来得知跟百里秋水有关的消息了,倘若不能亲自见上一见,他当真是没有办法想像,能够有着如此计谋的女子,究竟会长成什么一副什么样子。 等到他真真正正面对面的见了,廖于海的心中却有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个百里秋水,和眼前的这个百里秋水就是同一个人。 在他的想像当中,这百里秋水必定生了一副尖锐刻薄的长相,就算外貌她可以掩饰的再好,眼神也必定是藏不住的,看起来的时候必定是带着一抹算计。 可没想到,当这真正的百里秋水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竟觉得像是站在夏日的荷塘附近,感受到了自荷塘之上吹拂而来的一阵清香微风。她的样貌也像是一株清荷,不妖不艳,更是不带半分庸俗之气。尤其是那一双黑色琉璃般的眼眸,简直就好像是这世间最为纯净的清泉。 像这样生了一副空灵出尘长相,又有着一颗七巧玲珑心的女子,向来是他廖于海最为爱慕之人。倘若不是因为廖府与百里府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他必定会不择手段,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将她追求到自己的身边。 像这样不俗的宝物,若是落到了一般庸俗之人的手里,也只是会让明珠蒙尘罢了。只有像他这样同样除尘聪慧的人,才能够懂得欣赏这件宝物的美感与价值。 只可惜……一丝惋惜神色悄悄爬上了廖于海的眼角,随即便转化为一抹狠辣,看来这宝贝,这次是得要折毁在自己手中了! “秋水表妹,等到设宴那天,你也一定要同姑父一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廖于海一脸真诚道,“近些天来,在外面有关咱们两家不合的传闻,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为了破除那些不必要的谣言,往后我们两家还是要多走动的好。” “表哥说的是,咱们两家人的确是该多走动走动。”百里秋水也以微笑回应,“表哥既然盛情邀请,到时候我也必定会去的。” 说着,廖于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秋水表妹,我听说你还有个很爱热闹的二哥,这次左右不过只是一个家宴,祖母也有意要和你们百里府缓和关系,你们来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到时也请让你的二哥一同来赴宴,人多也热闹一些。” 百里秋水自然不会天真到相信廖于海说的话是真的,他之所以要将皇甫翌辰也请到廖府,除了人多热闹这个表面上的理由,私下必定还有着更加不可说的原因。只是…… 送走了廖于海,百里秋水的心头浮起了一抹狐疑。皇甫翌辰是无法参与到空明皇位之争的,董皇贵妃在宫中的权势即便再大,也成为不了谁的绊脚石。廖于海也不会无缘无故刻意提起皇甫翌辰,那他这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随即,百里秋水那微拧的眉心又舒展了开来。不管廖于海究竟有什么目的,眼下的皇甫翌辰可不再是那个任由人搓圆捏扁的废弃皇子了,廖于海淌入真惹到了他,下场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 从百里府当中离开,廖于海坐上马车,掀开帘子吩咐了几句,便见到那马车竟逆着来时的路逐渐跑远了去。 当马车再停下来的时候,廖于海已经来到了醉花楼。 正在后面园子里头吊嗓子的廖无云,一见到廖于海来,一个岔气便唱破了音,“你怎么又来了?!” 在廖无云的心中,倘若能够让他选择,他宁可选择选择冷不丁的见了鬼,都不想要在漫不经心的时候,一下子见到这五弟廖于海。 “四哥好像不是很欢迎我。”廖于海就像是丝毫也看不出廖无云眼底的抗拒,自顾自地在一旁的藤椅上坐了下来,“有件事还得要劳烦四哥一次。” 廖无云一阵头疼,“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廖府也好,百里府也好,所有跟这些有关的事情都别让我搀和在里头。还有,我这醉花楼不欢迎听戏以外的任何人,你还是走吧。” “二哥他们,好像把你这醉花楼隐瞒的很隐秘。”廖于海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就是不知道祖母知道之后,会不会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你的醉花楼。” “你敢”廖无云登时变了脸色,这醉花楼可是他的心血,他耗费了多少年才一手建起了这全空明都叫得响名号的醉花楼,倘若真是被一把火烧了,他宁可抱着醉花楼里头的房梁一起被烧死算了。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廖于海抬眸,“四哥,这次不会让你被牵扯到任何一件事当中,我只要你帮我找一个女人,之后秘密养在你的醉花楼,而且这个女人,从来,到去,都绝不能有任何一丝行踪被除你之外的任何人察觉。” 廖无云没好气道:“要养女人你自己去养。” “要把她藏起来不被人察觉,这对我来说不难,可要说起对人的调教,我可是一万个也比不上云老板。”廖于海笑笑,在廖无云的耳旁耳语了几句,“我要你做的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绝不会再有其他的任何事情了。” 廖无云听得眉心微微拧起,“你确定这样可行……?算了,你还是别跟我商议。这件事的确不难,至于你要怎么用她,到底要她怎么做,统统不关我的事,就算是惹出祸来,也别牵扯到我。” 得了廖无云的应承,廖于海这才不急不慢地离开了醉花楼,进到马车当中,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心腹忍不住开口道:“少爷,您不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么,怎么还要……恕属下直言,少爷若是同四少爷闹得太僵的话,未免不好。” “祖父已经死了,现在可没人娇纵着他。”廖于海冷冷道,“他可以不为了廖府的任何事考虑,我却不能。就算是原本已经有了万全之策,可百里秋水也实在不是那么好应对的人,倘若这次还是让她有惊无险的躲过,总还是要有另外一个法子的。” “而且,就算这一安排用不到对付百里府上,将来对于二哥的仕途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不会做白费力气的事情,你跟了我那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吗?” “是,是属下多言了。” 廖于海眯起眼睛,摆摆手,马车便又一次哒哒向前行进了去。再过两天,就是廖府设宴庆贺的日子,到时候,他很期待看到百里秋水到底会是怎么样的一副惨状…… 这两天的时间,眨眼便匆匆流逝,眼看着就到了廖府设宴的日子。从一大早,花琼就一脸的惴惴不安,“小姐,今天廖府设宴,您就不能找借口推辞了不去么?” “你不用担心,廖府又不是刀山火海,只是去一趟也不会怎么样的。”百里秋水说道。 花琼叹口气,哪里不会怎么样,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只要是同廖府有关的事情,最后就一定没个好,也幸亏了自家小姐福大命大,否则早就不知道要死个多少次了! 尽管花琼的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可她毕竟也做不了百里秋水的主意,当下也只能继续提心吊胆地帮她梳妆打扮,做好去廖府的准备。 皇甫翌辰也早已经等在了马车上,看起来他倒是对这次去到廖府的兴致很高,身旁只带了无名一个随从,一脸的轻松自在。 花琼顿时露出一个有些苦的表情,刚才罗柔还安慰她,说是有二少爷跟着不会有事,可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两个人会像是罗柔所说的那么可靠。 马车上备下了送去给廖府的重礼,一件件都包的光鲜亮丽,唯独百里于道的脸却黑成了一块烧过的木炭。也没兴致跟一通前去的人说什么,只简单叮嘱了几句,便坐回到了马车当中,将帘子放了下来。 “怎么不见大姐姐?”百里秋水四下扫了一眼,的确不见百里伊人那花枝招展的模样。 “回三小姐。”开口的人是百里于道身边的一名随从,原先这些人在看到百里秋水的时候,连一句三小姐都懒得称呼,如今眼看着这三小姐的身份一天重似一天,原来的冷漠也变成了格外的毕恭毕敬,“大小姐今天不能随着老爷一起去了。” “不去?这可不像是大姐姐一贯的行事作风,她是病了么?” “病倒是没有,只是今天九殿下似乎为什么事耽搁了,不能去,大小姐也就临时决定不去了。” “知道了。”百里秋水微微点头,只是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永安公主 此前廖悟奇一死,看似是将通敌叛国一事给出了一个结果,可实际上,皇上还是起了怀疑的心思。(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大和的游牧部落虽然时常挑衅,但却没有过任何一次,是像这一回一样,简直就像是每一步都能掐准空明的动向。倘若没有人向大和传出信息,他们是绝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 因此这段时间,皇上虽然没有在明处提到过,但想必已经在私下开始了秘密调查。也许旁人都不清楚,但百里秋水却知道,在空明,现在的确有人正在试图着与大和的力量勾结,而那人正是宇文易。 至于今天宇文易不去廖府赴宴的原因,大概也只是因为随着皇上秘密调查的一步步逼近,而感到了莫大的压力。宇文易也并不是十全十美之人,当危机太过逼近的时候,他就难免会露出马脚。为了避免被人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把柄,他现在自然不会过多的参与到人群当中。 而百里伊人今天也没有出现的原因,恐怕也不只是因为宇文易不打算去了而已。 原本宇文易同大和的进展还算顺利,结果被百里伊人和廖悟奇这样一搅局,不只是空明这边的危险对自己步步紧逼,无法送去大和的情报,也令他几乎要失去大和的信任,原本费尽千辛万苦才勾结到的关系眼看着就要没了不说,就连自己的性命都摇摇欲坠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想必宇文易在火气窜上来的时候,已经一股脑地将那怒火发泄给了百里伊人。得知自己捅了大娄子,现在的百里伊人自我反省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将自己收拾的风风光光,陪同百里于道一起去赴宴呢? 只是不知道,当她一个人咀嚼着那莫大的屈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曾经的风光已经被那她曾经最是瞧不起的三妹妹取代时,心情究竟会是怎么样。 马车一路平缓地行进着,等到达廖府的时候,廖府当中已经来了不少的贵客,在下了马车的一瞬间,百里于道的一张脸立即又变得无比温和了起来。 眼下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廖府的宴席便被设在了花园当中,吹着这暖融融的风,嗅到空气当中的清甜花香,就算不必端上什么美酒佳肴,也已经足够令人沉醉在其中了。 百里于道去同几名同僚寒暄的时候,便见到宇文润带着乐仁乐善两名公主向这边走了过来,乐仁乐善是第一次见到皇甫翌辰,乐仁落落大方地行了礼,之后便一如往常地安静站到了一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网 乐善却在打过招呼之后,还是一脸好奇地打量了几眼皇甫翌辰,又看了看自己的四哥,略有些不服气,“秋水姐姐的二哥长的真好看,不过还是没有我的四哥好看。” 乐善的话音刚落,这几人便笑了起来,对于这乐善公主的天真无邪,百里秋水当真是喜爱的紧。也许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过像乐善一样天真无邪的日子,因此乐善在这别人眼中略有些傻的孩子气,在她的眼中却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东西。 就在这几人的笑声渐渐淡下去的时候,从旁边忽然便传来了一个笑着的女子声音,“皇宫里面有谁不知道,在你乐善的眼里,全天下的男子当中谁也没有你这四皇兄好?我说四弟,你平时还真没白疼这两个小东西,别看乐仁话少,心里护着你的时候估计也不比乐善少呢。” “皇姐!”乐善冲着那声音传过来的方向,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脸上仍旧是那副招牌一样的绚烂笑脸,只不过百里秋水却看得分明,乐善此刻的笑意当中,分明就热情的有些假了起来。 顺着乐善的目光看过去,百里秋水立即便明白了为什么乐善的笑会看起来有些假了。 那已经走到他们的女子,身穿一件朱红色打底的百鸟迎春图,上面的每一只鸟都用夹杂了金丝银丝的上好丝线绣成,每一只鸟儿的眼睛处都镶嵌了一颗亮闪闪的宝石,当她迈着步伐走近他们的时候,上面那一只只的鸟儿都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她的装扮,简直堪称是皇宫当中最为艳丽夸张的公主,那满头的金银珠翠,沉甸甸地压在那样式同样繁复的发髻之上,整个人即便是不说话,不走动,不发出任何声音,就算是安静在站在一旁,同样也给人一种艳光四射的感觉。 来的这人便是当今长公主,永安公主。 在空明所有的公主当中,永安公主是最为世人知晓的一位,也是百姓街头巷尾的谈资当中,出现最多的公主。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身为长公主的尊贵身份,也不是因为她在百姓当中有着多么好的口碑。她之所以会被人津津乐道,全是因为她那奢靡的生活。 永安公主喜好浮夸华丽,这从她的穿戴当中便不难看出,身为长公主,喜好奢华了些倒也无可厚非,但她私下的作风也是奢靡淫峦到了极点。她极好男色,在自己的公主府当中,私下豢养了男宠无数,日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 说来也是巧,这永安公主倘若能够嫁给一个为人稍稍正派的驸马,多少也会有所收敛,但她偏偏却招了个与她有着同样喜好的驸马。二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你养你的男宠,我养我的宠妾,公主府当中随处可见一片酒池肉林,其奢靡程度,就算是历史上的几任昏君都不见得比得上。 乐善和乐仁心性单纯,会不喜欢这位皇长姐,自然也是有情可原了。 “秋水见过长公主。”同永安公主这样的人,相交自然是越少越好,百里秋水垂下视线,同她行了一礼。 “不必如此客气,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永安公主笑道,现在看起来,她倒是一副端庄无比的公主模样,可从那一双眼眸当中透出的轻浮之气,还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了。 “没想到今天皇长姐也会来,怎么不见驸马?”宇文润问道。 永安公主笑了笑,“驸马还有自己的一点事情要处理,我自己闲来无事,也就跟来凑个热闹了。” 说是驸马有事,可实际上凡是对永安公主夫妻二人有所了解的人,就不难猜得出驸马一准又是寻花问柳去了。 “四哥,今天怎么也不见九哥来,我好无聊啊,四哥陪我去池塘旁边看鱼吧,我听说廖府养在池子里的鱼特别好看!”乐善扫了乐仁一眼,她最清楚自己的这个孪生姐姐,永安公主总是会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但乐仁又是个内敛不爱开口的,于是每每都是她站出来找这个借口。 乐善一个劲闹着要去看鱼儿,宇文润无奈,也只得带了她们两个远远地走向了廖府的池塘。 在宇文润他们离开之后,这永安公主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而是越是同他们两个攀谈,那目光就越多地停留在了皇甫翌辰的身上,视线逐渐逐渐变得粘腻灼热了起来。 永安公主并不丑,而且还算得上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倘若是被一个美人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或许还会令人感觉有几分享受,但被一个因为纵遇过度,脸上早早便呈现出衰老之相的美女,用一种猛兽盯住猎物的视线来盯着,那感觉…… 皇甫翌辰的眉心紧了紧,向着百里秋水的方向挪了挪脚步。尽管他已经尽量避免了开口吸引她的注意,可这永安公主却还是字字句句都冲着他而来。他越是可以躲避,对方就越是兴致洋溢,看她那表情,就像是恨不得将皇甫翌辰现在就给活生生吞到肚子里。 百里秋水也看出了端倪,当即便忍不住有些想笑,怪不得永安公主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之前皇甫翌辰在外出的时候,碰巧被永安公主看在了眼里,从此便惦记上了。 虽说永安公主并不知道皇甫翌辰和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姐弟,可就算是,在永安公主的眼中也算不了什么。只要是她看上的男人,无论身份,她都会千方百计的弄到手。 她带着三分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皇甫翌辰,却发现对方的神色已经尴尬到了极点,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似的。 无论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的皇甫翌辰,还是后来这个气场冷峻的皇甫翌辰,在他的脸上,百里秋水可半点也不记得曾经出现过如此尴尬的表情。她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半晌皇甫翌辰尴尬的脸色,终于也觉得他似乎是有点可怜,也慢慢减了话语。 见这二人像是实在无话可说,永安公主也不好再耗下去,最后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皇甫翌辰,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她前脚刚一离开,皇甫翌辰的脸色立即便阴沉得像是能拧下水来,抹了把额头,百里秋水这才注意到,在他的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 “二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了,是舍不得公主么?要不要我现在就让人去把公主给你请回来?” “不要!万万不要!”皇甫翌辰一个冷颤,脸色大变,待到他察觉到百里秋水那忍笑的表情时,脸色又在一瞬间变得尴尬无比。“不想办法救我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幸灾乐祸的出来?” “哪里哪里,我只是在感慨,二哥你的魅力还真是势不可挡,我看这长公主恐怕是真的惦记上你了。二哥往后的日子……”百里秋水摇了摇头,“恐怕不乐观啊。” 醋意大发 皇甫翌辰无奈地苦笑着,手掌搭在了她额头上,报复似的用力揉了揉,“你别这么幸灾乐祸,我就能乐观的多了。” 说着,皇甫翌辰眉梢轻挑,贴近了百里秋水的耳旁,“其实我也觉得,这长公主很是难缠,要是真被她就这么缠下去的话,搞不好我会短命很多年。三妹妹同我感情如此深厚,想必也不会忍心看我就这么无缘无故的短了命吧?” 百里秋水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等着看从他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来。 “所以这空明我看是留不得了,不如你就跟我一起回到蒙正算了。”皇甫翌辰的唇角勾起一个轻笑,“到时候天高海阔,你想要去到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怎么样?” “不怎么样。”百里秋水干脆利落地一句话打消了他浑水摸鱼的念头,她冲他微微一笑,“能够让二哥没了法子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没看过瘾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皇甫翌辰露出一个苦笑,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别再跟我提那长公主,当真会短命的。” 这边两个人有说有笑,那边的长公主却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目光无比幽怨地盯着这两人,涂了艳红蔻丹的十指,忿恨地攥紧成了拳头。就算这两个人是兄妹,但这举动,未免也太过亲切了吧?! 更令她忍无可忍的还不止这些,想她堂堂一国长公主,主动放下身段来同他示好,可他却自始至终都兴致缺缺,最后索性给自己来了个闭口不谈。可自己转身一离开,他却转头就和她有说有笑了起来! 这简直……简直就是不把她永安公主放在眼里! 就在不远处的廖于海,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唇角挑起一丝冷笑,随即又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走到了永安公主身旁。 “公主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永安公主正在烦躁的时候,忽然听到一旁有人的声音传来,立即便是一阵怒火上涌,就在她准备拿这不开眼的人好好撒撒气时,却在转过身,看清廖于海的长相时,瞬间变了另外一副神情。 廖于海虽说生了一张天生的娃娃脸,显得有些稚气未脱,却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华美少年,他的这张脸在永安公主这就等于是一张免死金牌,见到这样的一个翩翩少年来同自己搭话,即便是先前有着再大的火气,也在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你是……”永安公主面露浅笑,对自己眼中的爱慕丝毫不加掩饰。 “在下是廖将军的儿子,廖于海。(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廖于海微笑道,“刚才我见公主一个人站在这里,不知道想些什么,惟恐是我们廖府照顾不周,就想要上前来问一问,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公主?” “自然没有。”永安公主抿唇一笑,“我也正巧无聊,正想着要不要上前去找什么人来聊聊,你正好就过来了,这岂不就是缘分么?” “公主原本是打算去和他们二人聊一聊?”廖于海看了一眼远处的皇甫翌辰二人,随即摇头道,“我看还是不必了,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外人是插不进去的。” 这话听在现在的永安公主耳中,无端有些刺耳,她立即便有了些许不悦,“不过就是聊一聊,难道本公主很令人排斥?” “公主误会!”廖于海连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来,随即又略略压低了嗓音,轻咳一声,“公主有所不知,那对兄妹,并不是真正的兄妹。这二人的感情,也远非寻常兄妹可比,关于这二人的传闻,私下早就已经传开了。” “你是说他们两个有私情?”永安公主瞬间被点明了,怪不得,她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虽然皇甫翌辰名义上是百里府的二少爷,可实际上,他却同百里家的任何人都不存在一丁点的血亲关系! 廖于海端详着那二人,随即又笑道:“说是私情,未免难听了些。那二人并不是真正的兄妹,就算是彼此心生爱慕,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人之常情。而且……” 永安公主追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这位百里家的三小姐,的确是秀外慧中,在扬城,爱慕她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廖于海做出一副倾慕的神情,叹息道,“要不是在下自觉配不上三小姐,想必也早已经挖空心思要与她接近了。” 这短短几句话,瞬间令永安公主彻底变了脸色。她是空明最为贪慕男色的人,自然,她也是这空明最善妒的女人。 其他的女子无论是不是比她美,只要被她看入眼的男子爱慕的女子,她就会对其燃起一把熊熊妒火!尤其是如今的百里秋水,先是皇甫翌辰,后又是廖于海,这两个堪称绝色的男人,在她的面前都毫无保留地对那百里秋水表达了爱慕之情,这让她简直忍无可忍! 还有廖于海那一句,现在扬城多的是青年才俊爱慕着百里秋水,更是实实在在一针便戳到了她的痛处! 曾经她也有过美艳不可方物的少女时代,加上自己无比荣耀的出身,那个时候整个扬城的青年才俊爱慕追逐着的可都是她一人!那是应该属于她的辉煌,怎么就能被这样一个貌不惊人,出身也低微至极的小丫头给抢了去?! 见到永安公主那一瞬间沉下来的脸色,廖于海的眼底浮起一抹冷笑,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当即便又冲着永安公主一拱手,“公主,新来了几位宾客,在下先去招待客人,公主倘若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廖府的下人。” 有什么需求?!永安公主狠狠一咬牙,她现在最大的需求就是让百里秋水那个碍眼的黄毛丫头彻底消失在眼前!她那一双眼角已经略带纹路的眼睛,不无阴鸷地扫了一眼远处还在谈笑的那二人,掌心狠狠一攥 “还不给本公主滚过来!”公安公主冷凝着一张脸,冲着不远处的随从呵斥了一句。 跟随在她身边的随从早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呼来喝去,当下不敢怠慢,立即便快步赶了过来,“公主有何吩咐?” “我要你们……”永安公主目光阴冷,低声向那随从耳语了几句,“不得有任何一丝闪失,明白吗?!” “小人明白,只是……”那随从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与犹豫,“公主,这毕竟是廖府的宴席,您……” 永安公主脸色一沉,劈手便是一记耳光扇在了那随从的脸上,“本公主要做什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下人来多嘴饶舌?!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有我这个长公主挡在前头,你们有什么可怕?!快给我滚!事情办不成,你们这一个个才是都要死!” 挨了这响亮的一巴掌,那随从不敢怠慢,立即便一溜烟地跑没了人影。 就在那随从离开之后不久,宴席便开始了,当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永安公主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眼底还带着一抹期许的笑意。 待到酒过三巡,这样宴席又变得热闹了起来,有酒助兴,人们的兴致也高涨了起来,就在这时,有人忽然提议应当来一段歌舞,就在廖勤之正要吩咐人去准备的时候,只见永安公主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寻常的歌舞,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看腻了,今天就让我为大家安排一段不同寻常的歌舞,诸位意下如何?”永安公主笑道,“这歌舞,是驸马最近新爱上的,跳起来很是奇特,非常不俗。” 永安公主艳名远播,她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交头接耳,猜测永安公主安排的那舞,保不齐便会是伤风败俗之事,一时间大家或期待,或皱眉,却无人敢站出来发表意见,惟恐驳了这长公主的面子。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就让我府上新来的舞姬献丑了。”说着,永安公主便高高地拍了拍巴掌,立即便有一名琴师,抱着一把古朴的琴走上前,冲着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便坐到了角落。 “开始吧。”永安公主下巴微微扬起,命令道。 只见那琴师抬起手,指尖轻一拨弄,顿时那一声裂帛之音便响彻了天际 就在这琴音挑破天空的一刹那,一道寒光从天而降,一名持裸着双足的舞姬,手持两把弯刀落在了那空地上,随着琴音,手中的弯刀在空中挽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那舞姬长相很有几分异域风情,装扮也不同于空明,修长的四肢与纤细的小蛮腰都裸路在外,倘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舞姬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寻常的衣服,而是由两道长长的红色绸缎裹在身上而成。 舞姬的身段十分妖娆,手执弯刀跳出的舞步却又有着一种别样的刀剑铿锵之感,这两种看似冲突的感觉,却在她翩翩起舞的一霎那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只令人看得啧啧称奇。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一段从未体会过的奇妙舞姿当中时,只见长公主又站起身,冲着身后拍了拍手,“宾客既然看的尽兴,本公主就重重有赏!来人,赏酒!” 随着长公主的话音落地,她身后的随从已经斟满了一杯美酒,却又在斟满之后,拖着那酒盅的底部,平平向上一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酒要洒落一地之时,却见那舞姬脚尖轻轻点地,身子一晃便已经来到了永安公主的面前,一道银光划过之后,那酒竟被她稳稳地托在了左手的刀刃上,酒杯还在上面轻轻颤动着,里面的美酒却是一滴也不少。 宾客见状,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立即爆发出了一阵的叫好声。 百里秋水也看的饶有兴致,一旁的皇甫翌辰眉心之间却浮起了一抹狐疑,“这舞姬的功夫不弱,本可以大有作为,怎么会甘愿留在公主府做一名身份低贱的舞姬?” 百里秋水起先还以为这舞姬不过是会些精妙的花架子,可一听皇甫翌辰这么说,她便趁着那舞姬站稳的时候,重又打量起了她。 这一看,百里秋水的眉心便有些不自禁地微微皱了起来。皇甫翌辰说的不错,倘若她只是一名舞姬,眼中又怎么会有如此冰冷的杀气? 她同皇甫翌辰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这永安公主的一番好意,恐怕没这么简单。 刺杀惊魂 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当中,那舞姬手腕一扬,将那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再给几位贵客敬上一杯!”永安公主笑着吩咐道,身后的随从立即又如法炮制,在众人眨也不眨的视线当中,又将那一杯美酒挑在了刀锋上。 “奴婢敬廖老夫人,祝廖老夫人福寿安康!”舞姬一个旋身,刀锋先身子一步划了出去,稳稳地停在了廖老夫人的面前。 廖老夫人也没见过这样的把戏,心惊肉跳之余,又觉得很是精彩,当即也端过了那酒,搁在唇边抿了一抿。 在场的贵客多,要敬的自然不能只是廖老夫人一个,只见那舞姬又挑起一杯酒,沿着一侧,挨个地耍着不同的花样把式,在一片惊叹当中落下了一只只细瓷酒杯。 眼看着就要敬到宇文润了,那舞姬手里的弯刀在空中旋出一个复杂的花式,眼看着酒杯就要落在宇文润的眼前,岂料,当那酒杯滑落在刀尖时,她忽然手一抖,那上好的莹白细瓷酒杯便被刺了个粉碎! 碎片混着酒水炸裂开来,在场的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那舞姬面色猛然一冷,眼中杀气四溢,手中弯刀轻巧一挥,便直直地对准了宇文润 “大胆贱婢!反了你了不成?!”永安公主拍案而起,满脸的怒容,眼底却划过一抹阴冷笑意。 她带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舞姬,而是她重金养在府中的死士,她今天带她来跳这段舞,本就是一早安排好了的。对于不喜欢的,碍眼的人,永安公主的解决方式向来都是杀之而后快。 就比如现如今的百里秋水,从廖于海的寥寥几句当中,她便不难听出对方是个足智多谋之人,要和这样的人拼计谋,她永安拼不过。但她有的是比她更强大的身份,还有大把随时都准备为她而死的死士。 “公主小心!”一旁的随从立即拦在了她的眼前,装模作样的喊道,“她恐怕是刺客假扮的,公主您恐怕是被她给蒙蔽了!” 这一声喊,就足以洗脱她永安公主的所有罪名,她装作惊慌躲避的模样,心跳却一点不乱。人是她安排的,她自然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会因为意外而不得不死掉两个人,但那舞姬却绝对不会攻击到她的头上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宇文润身边的人立即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拔出武器,“保护四殿下!她是冲殿下来的!” 那舞姬身手果然不俗,眼看着宇文润的近侍冲上前来,娇小玲珑的身子一个躲避,便闪了过去,抬手轻巧一绕,便是一招四两拨千斤,硬是将那冲上来的男子给甩飞了出去。 “去死吧”舞姬眼中杀气大盛,手中的弯刀闪烁着寒冰一般的光,眼看着就要刺向宇文润的时候,左手边的那把刀却径直刺向了那不远处的百里秋水 永安公主眼底的冷笑更加明显了起来,事先她吩咐自己的随从,让她装作刺杀宇文润,中途不小心“误伤”到百里秋水,等把那个碍眼的百里秋水给解决掉,到时她再假装寡不敌众,伤不了宇文润,再来一个畏罪自尽。 等她人一死,这件事就死无对证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证明,她永安公主并不知道这人是一个刺客,她同样也是受到蒙蔽的受害者。至于这刺客的目的,就是为了刺杀宇文润,她身为空明的长公主,根本就没有道理去刺杀自己的弟弟,也就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 到那时,就算是要彻查,也只会沿着最有可能刺杀宇文润的这条线路来搜寻,自己大可以高枕无忧。 就在永安公主正冷笑着,等待百里秋水惨死在她的眼前时,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有两个迅疾如闪电一般的人影便扑向了百里秋水。 皇甫翌辰身上并没有带任何武器,只见他目光一凛,一手揽住一旁的百里秋水,又一掌击在桌面上,翻手一扬,只听到铛的一声巨响,一支象牙筷子牢牢地刺进了一旁的树干当中,而那舞姬手中的弯刀也已经断成了两截。 宇文润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可就因为他这冲动要扑上前的动作,导致那原本只是做个假象,并不像真的伤到她的舞姬,一个失手,锋利的刀刃已经划过了他的手臂,即刻之间鲜血不断涌出,染红了大半个衣袖。 可这痛楚与此刻宇文润的震惊相比,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一直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这皇甫翌辰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看穿他的伪装,可没想到,他竟然强到了如此地步! “殿下受伤了!快!保护殿下!”在看到那不断涌出的鲜血时,宇文润的随从几乎要活生生吓晕了过去,四皇子就在他们的眼前受了重伤,郭淑妃若是追究起来,他们谁的小命也保不住! “四殿下!”百里秋水的目光也狠狠一颤,由于有皇甫翌辰在身边的关系,她并不感到紧张,那舞姬反手杀过来的时候,她也仍旧没有一丝惊慌。因此她看的很是清楚,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宇文润压根就没有想到要挡开他面前刺过来的利刃,而是想要冲过来保护自己 计划已经彻底乱了,永安公主也瞠目结舌地愣在了一旁,这跟她事先预料的完全不同,在她的计划当中,宇文润只是虚惊一场,可现在她想要让她死的百里秋水不但好好活着,宇文润反而受了重伤! “四哥”乐善的小脸都已经白了,当下一把推开拦在自己眼前的护卫,“保护好乐仁!” 眼看着乐善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百里秋水眉心一沉,低声道:“二哥,留活口!” 那舞姬也有些慌了神,视线悄悄看向了永安公主,只见永安公主趁着脸,对她比划了一个很隐蔽的手势,她立即便明白了过来,眼眸当中寒光一闪,手里的弯刀便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眼看着就要一刀下去的时候,只听得又是一声脆响,她手中的弯刀已经被击飞了出去。 她已经没了武器,身旁围着的宇文润的侍从立即便一拥而上,将她牢牢压制了起来,令她动弹不得。 皇甫翌辰甩了甩手腕,面色隐隐有些铁青,要不是百里秋水刚才那一声提醒及时,他这一次出手,那象牙筷必定会刺穿她的喉咙。 “四哥!四哥你怎么样了四哥!”乐善眼里含着泪,“太医!快给本公主找太医!四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统统都得死!” 宇文润的伤并没有伤到筋骨,但伤口却极深,失血过多令他感到了一阵眩晕,在晕倒之前,宇文润将自己的亲信喊道了身边,用所有人都能听得清的声音,开口道:“这次的刺杀之事……不得交由廖府来处置!你们……都留下,守在百里家三小姐的身边……” 廖于海同廖勤之对视一眼,面色微微一沉,却也不能开口说些什么。 乐善紧紧抓住宇文润的衣角,“四哥你不要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去房间里面,太医马上就来了。” 说着,乐善又转过头冲着廖勤之低吼了一声,“廖大人还不带路,难道是要看我四哥耗死在这里吗?!” “下官不敢!”被点了名的廖勤之,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动身亲自引着乐善,让人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宇文润,将他送到了最近的客房。 好好的一场宴席,四皇子却突然遇袭重伤,在晕倒之前,四皇子还刻意留下交代,不得将这件事交由廖府来处理,立即便在宾客当中引起了一阵扑朔迷离的猜测。 眼看这死士并没有死成,永安公主有些慌了神,咬咬牙,指着那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女死士道:“还愣着干什么?!她伤了四弟,还不赶快杀了她!” “公主不必着急,等该问的话问清楚以后,这刺客自然留不得。”百里秋水面色隐隐有些冷凝,上前一步,清冷目光同永安公主撞在了一处,将对方逼视得一个愣怔。 随即,永安公主又冷哼一声,“你算是什么人?!也敢在我的面前这么放肆!遇刺的是我的皇弟,这里又是廖府,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将这刺客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是四殿下亲自交托于我的,不知道长公主有什么不满之处?”百里秋水的态度依旧恪守礼节,只是看向永安公主的目光已经寒彻到了极点。 “笑话!”永安公主猛地一甩宽大衣袖,“诸位有谁听到过四弟吩咐她,让她来调查这刺客了!?” 永安公主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她这咄咄逼人的一发问,竟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回应。 可就在这时,先前被刺客吓到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的乐仁却走了出来,尽管声音还有些颤抖,却坚定不移地开了口,“皇长姐,乐仁听到了。这的确是四哥吩咐的,其他人……或许是因为四哥刚才太虚弱,声音太小,所以才没能听到。” 一贯胆小的乐仁能够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百里秋水的心底似乎又被某个柔软的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她冲着乐仁行了一礼,又开口道:“长公主,其实这件事由谁来调查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究竟能不能把这刺客背后的主谋给揪出来,不是么?” 主谋是谁 永安公主拧着眉心,她并不清楚百里秋水到底有没有手段让她派出去的死士开口,可这死士毕竟是她带来的,不管是让谁来查,她都少不得要受到牵连。 就在永安公主正僵冷着脸,要同百里秋水固执到底时,不远处的廖碧丝眼底划过一抹微妙神色,宇文润在廖府被刺,廖府多多少少都脱不了干系,百里秋水同廖府之间的恩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这件事倘若真的让她来定罪…… “三小姐。”廖碧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似是带着几分不得已的神情,走上前开口道,“四皇子欲刺是大事,可这查案……你一非官员,二非皇亲,倘若真的全权交由你,恐怕有些不妥吧。” “正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才不得不尽快,刚才大家也都看到了,这刺客想要畏罪自尽,倘若不能尽快从她口中逼问出始作俑者,难道还要留给她时间,好让她有机会自杀吗?”说罢,百里秋水便不再多看廖碧丝一眼,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了舞姬。 “说,是谁让你来这么做的?”她盯紧了舞姬的眼睛,冷冷道,“你应该知道你今天伤了的是谁。” 舞姬轻蔑地笑了笑,“我不光知道我今天伤了的是谁,我还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不过,死我本来就不怕,不过就是早死晚死罢了。” 百里秋水眉梢轻轻挑起,眼底浮起一抹意味深长地冷笑,“你当然活不了,只不过想死,也未必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听她这么说,那舞姬干脆露出一个更加轻蔑的表情,身为一个死士,她早就有了必死的觉悟,至于那些拷问时会用到的刑罚,在她的眼中更加不算什么。百里秋水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小姑娘,她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我给你一个痛快去死的机会,告诉我,让你这么做的人是谁?”百里秋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不喜欢拖泥带水,并且我言出必行。只要你痛快地说出来,我也一定会帮你有个痛快的死法。” 见舞姬还是一言不发,百里秋水眼眸微微一眯,脸上的神态瞬间冷到了极致,她看了一眼皇甫翌辰,慢悠悠从头上拔出了一个簪子,将那尖端用指尖抹了抹,递给了一旁宇文润的随从,“把她的左眼挑出来。” 随从先是愣怔了一下,他们跟在宇文润的身边,虽说也见过百里秋水很多次了,可都不曾想到过,这看起来貌不惊人的百里家三小姐,竟然也会有着如此果决狠辣的一面。 站在不远处的百里于道,眼底的神色更是复杂,心里的感觉说不出是后怕还是庆幸。幸好自己及时意识到了这个女儿的价值,否则自己要么就要失去这样一个份量极重的筹码,要么……说不定自己那死去夫人的下场,也就会是自己的下场了! 舞姬也愣住了,她更加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就能使出如此阴狠毒辣的逼供手段,这女人,她难道是不想要自己的名声了吗?! 对上舞姬那僵冷的面色,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我知道,只是一双眼睛还是不能令你乖乖就范,可你身上的东西还多的很呢。你放心,在你没有老老实实说出来之前,我是不会让你轻轻松松就死在这里的。” “若是挖出你一双眼睛,你还是不肯说,那我就只能一片一片剥掉你的指甲了。若是还不肯说,你的指头我也会命人一节节地砍下来。若是还不肯,那我就只能再挑掉你的手筋脚筋。”百里秋水叹口气,面色无奈,语调当中却透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倘若到了这时,你也还是不肯,那我也就只能让人拿着这簪子,从你被砍掉的断肢处,一点一点地挖出你的骨髓。就算是你的全身都遍体鳞伤成了一块血豆腐,可只要嘴还能说话那就没问题了。到时候,咱们就看看到底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簪子硬!” 舞姬的脸色就在百里秋水这那平缓的声音当中一点点沉了下去,透出了一抹死灰一样的白,她的视线一触及到那簪子,顿时便像是有一阵电流击在了她的眼中一般,令她浑身一个冷颤。 只是把她的话在脑中想像一边,就足以令人不寒而栗,她更不能想像,从她口中说出的酷刑是要实行在她的身上! 永安公主的脸色立即也变了,遭受了这样的酷刑,想必也没几个人可以承受的住,“三小姐,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屈打成招的意味!?” “怎么会是屈打成招?她等一下之所以会遭受这样的酷刑,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派她的人,命令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那才是始作俑者,她自己都已经生不如死了,难道还要包庇害她沦落到这个地步的人吗?” 说着,百里秋水便扫了一眼那手执簪子的随从,说话的语气再平常不过,“动手吧。” “是,三小姐!”那随从立即让一旁的人牢牢抓紧了舞姬,手里明晃晃的簪子刚一贴近她的眼眶,就听到那舞姬一声尖叫 “不要动手,我招,只求你让我死个痛快!” 身为一个死士,她当然不怕死,对于寻常的那些酷刑,她也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现如今百里秋水说的这些,却已经远远超出她的心理准备,她不能肯定,在经受了那些之后,她是不是还能守口如瓶! 百里秋水轻轻一抬手,簪子就在紧贴她眼球的地方停了下来。 “是永安公主,是她让我假扮成舞姬,趁乱杀了你的!”舞姬迎面看向百里秋水,“你想要的我都已经招了,让我死的痛快些!” “贱婢!”永安公主的脸都绿了起来,“污蔑,这简直就是污蔑!” “公主不必惊慌。”百里秋水冲着永安公主微微一笑,随即目光凌厉地看向了一心求死的舞姬,“如此蹩脚的谎话,你认为有几个人会相信你?!” “你说要来刺杀我,可你的目标却分明是冲着四殿下而去,长公主有什么理由,会去刺杀自己的皇弟?!事到如今,你还敢妄言狡辩,看来你当真是骨头硬的很!” 永安公主一个愣怔,事情会这样发展,可真是她怎么也都没有预料到的。只不过只是一个瞬间,她便也恢复了镇定,谁管这比百里秋水心里到底想什么,总之这件事最后跟自己牵扯不到一处就可以了。 廖于海眼底微微一颤,百里秋水不可能不清楚,这舞姬说的话可信度十分高,但她却一口否定,看样子,她这次恐怕是要借机发难,来针对廖府了! 暂且权衡一番利弊,两权相害取其轻,廖于海不得不做出一副慨然的样子,凝眉道:“三小姐这断案可真是有意思,如今这刺客都已经招了,你却连证据都不搜寻一点……该不会,你是私下同永安公主有什么交情,所以才想要来个故意包庇吧?” 这次不用百里秋水开口,永安公主已经将因为心虚而生出的满腹怒火对准了廖于海,细细的柳眉猛地一挑,怒道:“我看你才是血口喷人!为什么这刺杀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就出现在了你们廖家的宴席上?” “廖公子,你这么着急就要把罪名往本公主的头上安,我看你才是心虚,想要赶紧找个替罪羊,好让你们廖府脱了难吧?!” “长公主,话可不能乱说。”廖碧丝眼底隐隐划过一抹阴翳,“这件事虽然是发生在廖府,可她是你长公主带来的人,这总是不容辩解的吧?” “是吗?”永安公主冷笑一声,冷飕飕地盯着廖碧丝,“谁不知道你三皇妃就是出身廖府,怎么,现在是连你也坐不住了吗?” 皇甫翌辰饶有兴致地冷眼瞧着这几人,冲百里秋水笑了笑,低声道:“狗咬狗,你打算收拾的是哪一只?” 百里秋水懒懒地斜睨了他一眼,再看向舞姬时,目光又恢复了原先的冰冷,“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你可别想要打算将长公主推出来做那人的挡箭牌,四殿下无论是生是死,对于一个公主来说都得不到半分好处或者坏处,既然是得不到半分好处,那她又怎么会派你来刺杀四殿下?” 说着,百里秋水稍稍俯下身子,目光对准了舞姬有些颤抖的视线,“像这种蹩脚的谎言,我不想要再听到第二次,还是说……非得要让我先从你的脸上拿走点什么,你才肯痛快地回话?” 那舞姬身子一怔,她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她到底还想要知道什么!? 但随即,她就已经明白了过来,在百里秋水起身时,那意味深长地一瞥,以及她目光迅速扫过的位置,都令她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立即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已经有些恍了神的舞姬,立即开口道:“是不是我说了,你就真的给我一个痛快!?”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招了,也许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也说不定。”百里秋水唇角轻挑起一丝弧度。 “是他我是养在三皇子府的死士,是三殿下他安排我混进了公主府,让我扮成舞姬,伺机等待机会,好来杀掉四皇子的!” 认证认罪 宇文凇一个愣怔,随即便大步冲上前,“你在信口雌黄什么?!” “我没有信口雌黄!”舞姬的眼角瞥见百里秋水正冲着自己微微颌首,心头立即一松,她明白自己这次猜对了,“四皇子现在越来越得到皇上器重,都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事实,你惟恐他会成为你最大的绊脚石,才会安排我进行这场刺杀,之后又嫁祸给长公主的!” 舞姬以一种歇斯底里揭露仇敌一般的情绪,将这些话从喉咙当中喊出来,眼角的余光却自始终都不曾挪开过百里秋水的脸,她的每一个为微小的表情变化,都被她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对于这舞姬此刻脱口而出的话,百里秋水显然是满意的,永安公主先是稀里糊涂地愣了愣,随即又将心一横,她并不能明白,为什么这明明是自己安排来死士,却忽然变成了自己三皇弟的人,可对于她来说,只要牵扯不到自己,她才不会在乎当替罪羊的人是不是自己的弟弟! “果然被本公主说中了!”永安公主一脸做作的愤怒,“三皇弟,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心狠手辣,只不过是因为父皇最近对四皇弟偏疼一些,你就对他起了杀心!还想要将这件事栽赃到我的头上,你当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一派胡言!”莫名其妙就被拉扯进了这样一场争端,又无端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证实,是自己要杀了自己的皇弟,只一个瞬间,他的冷汗已经沁满了后背,宇文凇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这才是污蔑!” 她会脱口而出的人是三皇子宇文凇,而不是廖府,廖于海的眉心微微一沉,随即牙齿狠狠咬在了一处,那潜藏在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化成一团真正的火焰一样喷出来! 倘若百里秋水只是授意她指认廖府,那么就算是他们没能在此刻翻得了身,三皇子宇文凇总也会想法子替廖家翻盘可现在,这矛头却是直直地对准宇文凇而去,一旦宇文凇被落实了刺杀罪名,廖府不但无法帮他洗脱罪名,反而还会受到不小的牵连! 廖于海冷哼一声,“你既然是死士,就是即便死,也不会出卖真正主人的人,可你现在却这么痛快便一口咬定是三殿下,着实可疑!” 说着,廖于海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永安公主,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你之所以这么说,我反而觉得,你根本就是在为那个你真正为其卖命的人找挡箭牌!” 永安公主并不算是好得罪的一个人,但是要和失去廖府最大的盟友相比较,将永安公主给得罪了,也就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了,廖于海把心沉了沉,“除了我,我想诸位应当也是这样想的吧?” 一个是永安公主,一个是三皇子,来到廖府的人,顿时一个个都像是被人给掐住了脖子,这种时候无论是赞成谁,都不一定是正确的选择。网 可就在这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听到乐善的声音又从旁传了过来,“父皇已经派人来了,怎么这真凶还没能找的到吗?” 众人顺着乐善的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在她的身后,已经跟了一队宫中的侍卫,乐善走过来,微微扬起下巴,道:“父皇有命,等那真凶找出之后,就要将他立即押入大牢,一刻也不得延误!” 皇上派了侍卫来,却没有重新派个查案的人来,甚至连句交代都没有。在场的心里都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件事最后如何决断,就是要听这百里家三小姐的了。 就在此刻,百里于道微微垂下视线,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很快,他就已经有了主意,双手抱拳,上前一步,“臣斗胆说一句,臣认为,长公主殿下是无辜的。一来,倘若这件事真的是由她布置,公主又怎么会如此愚钝,光明正大的便让刺客扮成自己的舞姬?” “二来,先前小女也已经说过,四殿下同公主向来无仇无怨,刺杀皇子罪不可恕,公主完全没有理由,为了一场不必要的刺杀,就将自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甚至还要冒着丢失性命的危险。” “百里大人这么说,就是认为派出这死士的人是我了!?”宇文凇顿时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紧了百里于道,“百里大人这番谬论,简直就是摆明了要同我过不去!” “下官不敢!”百里于道口中说着不敢,可那姿态虽然谦卑,神色当中却连一丝惶恐都不曾有,“下官也只是有理有据的分析,而且想必众人心中所想,也同下官相差无几。” 廖于海眼底的寒光已经冰冷到了极致,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无奈神情,“姑父,您……” 岂料,还不等他的话说完,百里于道已经面色一整,皱眉摇头道:“于海,你不要怪姑父在这件事上没有占站在你们廖府一边,此事事关重大,我是为皇上效力的朝廷命官,怎么能够徇私枉法,只认亲不认理呢?” 百里于道的说法,立即在这众人当中得到了一片赞成。在外人眼中,知晓百里府和廖府真正关系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因此,当百里于道说出这话之后,几乎所育人都为百里于道的大公无私所折服了。并且,几乎所有的人,心中也已经认定了百里于道的话。 这老匹夫!廖于海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咬牙切齿将百里于道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大公无私,他分明就是看准了机会,想要借这个时机,好将他们廖府给狠狠地踩到脚底! “父亲说的不错。”眼看着廖于海又要开口,百里秋水开口道,“这件事无论是从清理上来讲,还是从人证上来说,除非三殿下您能够有证据表明,这刺客与你无关,否则……我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相信她是长公主派来的,而不是你的人的理由。” 廖碧丝的眼底透出一抹阴狠,牙齿狠狠摩擦的声响,就连她身旁的随从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可她此时此刻,除了毫无意义的愤怒痛恨,根本就不能做出任何一丝实质性的举动,来帮宇文凇摆脱这桩栽赃陷害! 三皇子府里面的确有他们重金请来又好生招待的死士,可今天这舞姬,却根本与他们无关,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 宇文凇的一双眼睛已经变得充血暗红了起来,一旁的乐善盯着他,眼底写满了失望。她原本就对这三皇兄有些生疏,如今又对他伤害了宇文润的事情深信不疑,这失望很快就演变成了愤怒。 乐善纤手一抬,嗓音有些冰冷地道了一句带走,身后那些侍卫立即便扑上前来,将宇文凇压了个结结实实。 “乐善?!你这是在干什么!?”廖碧丝急了,上前按住乐善的手,“他是你三皇兄!” “可他却差点杀了我的四皇兄!” “他是被人给污蔑的,这么简单的栽赃陷害,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廖碧丝急急道,“我要见皇上,这件事只有皇上才能来定夺!” 乐善拧着眉,甩开了廖碧丝的手,“三皇嫂要见父皇,那就跟我们一起去,反正这次我把三皇兄带回去也是要先去见父皇的。” 见她连半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廖碧丝身为廖家嫡出大小姐,原来即便是皇上都要对她礼遇有加,什么时候连乐善这样一个小小的公主都可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你” 廖碧丝还想要说什么,但乐善却根本不想要跟她多废话,转过头便命令人带了怒不可遏的宇文凇离开,廖碧丝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狠狠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 百里秋水扫了一眼面色阴沉,此刻却又不能说什么的廖于海,又看向了永安公主,“公主这次也是无端被卷入的人,皇上说不定也会有些事想要问一问长公主,公主不打算同乐善公主一起进宫么?” “多谢三小姐提醒。”永安公主笑了笑,目光又扫向了那假扮成刺客的舞姬,“乐善那孩子向来粗心大意,这人证又怎么能留下呢。本公主这就进宫,今天的事情,真的是辛苦三小姐了。” 百里秋水微笑行礼,随即默默后退一步,为永安公主让出了路来。这永安公主的确是个不怎么聪明的人,但她却是个极其不能惹的人。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即便是使出浑身解数,她也会拼命地狠咬对方一口。 这一回,就算不用自己再出手,就凭先前廖于海对永安公主的那两次猜测,也足以令她将廖府视作仇敌。至于廖府这一次……就算是还能平安无事,想必也要元气大伤了。 在设宴途中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宾客自然没有再留下的理由,只花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廖府里头的宾客就已经走了个干净。 就在百里秋水也要离开之时,却发现廖于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眼前。他的神色看起来一如往常,只是脸色似乎要比平时透着一抹铁青,一双看似微笑的眼眸深处,也像是有两把寒光闪闪的刀,正在对着眼前的百里秋水狠狠地刺了出来。 “五表哥还有什么事情吗?”百里秋水气定神闲,微笑着看向了他。 三皇子沦落 “别以为这么简单就可以廖府一踩到底。”廖于海启唇,冷冰冰的声音从他那看似温和的面容有着一种巨大的不协调感,“廖府就是廖府,永远都不是你轻轻松松便能动摇了的!” 百里秋水笑了笑,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袖,“我向来都最是信奉一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这件事,倘若五表哥没能多此一举,去找永安公主多说了几句,现在三殿下和三皇妃也就不至于会有这一劫。” 廖于海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冻结住了,他看着眼前笑容无邪的少女,心里却无端窜起了一抹寒意。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她,他以为她不会知情的事情,却样样都在她的盘算当中! 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在这瞬间便如同涨潮的海水一般,瞬间将廖于海从头到脚淹没进了冰冷的海水当中他从来,从来都不曾败在过谁在手里!可今天,他却感觉自己在她的面前,倾尽全力地扮演了一回跳梁小丑! “秋水,大伯父还在等着咱们。”正当百里秋水的话音落地,便见到面带微笑的皇甫翌辰走到了一旁,同这边的二人保持着一段刚刚好的距离站定,面色无比从容沉稳。 瞥见皇甫翌辰的身影,廖于海的脸色又是隐隐一沉,这百里家收养的二公子,可是同他的人回报给他的信息半点也不同!只是今天在宴席上,同刺客对峙的那一瞬间,便不难看出他的身手非凡。 今天倘若是没有他在场,百里秋水现在也不会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了!他千算万算,一切都应该在他的算计当中,却偏偏就跳出来了这样一个想不到的意外! “倘若五表哥没什么其他的话要说,那秋水就暂且告辞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就好像完全看不到廖于海那僵冷的脸色一般,步履平稳地走了出去。 站在远处等着她的百里于道,一见到她走近,立即便关切问道:“秋水,刚才廖于海他对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倘若有的话,自然有父亲来为你做主!” 皇甫翌辰的唇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地浅笑,同百里于道打了个招呼,便径直进去了马车当中。对于百里于道的慈父情深,再听下去他恐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在的百里于道,当真是好一副慈父的面容,但百里秋水心里却清楚的很,此刻的百里于道对自己亲切,无非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对他来说,甚至要比曾经的百里伊人都有用处罢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父亲。”百里秋水一边同百里于道向马车的位置走去,一边像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廖家如今接二连三出事,廖将军就算是再能沉得住气,这次也应当会在近期赶回来。” 一听到这,百里于道的脸色微微有些僵冷,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到百里秋水又淡淡地道了一句,“廖将军这次回来,就是父亲您扳倒廖府的好机会。” 尽管嘴上从来都没有说过,可在百里于道的心里,却早已经对廖府恨之入骨,这种切肤之恨,经由多年时间,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廖府要胜过百里府一筹的地位了,百里于道曾经无数次都在私下幻想,倘若有一天,可以扳倒廖府这棵参天大树,从此都由百里府取而代之该有多好! 但这,也仅仅只是他私下心里的念头,却不曾想到今天就这样被百里秋水给一句话便道了出来。百里于道正了正脸色,装模作样道:“你这是什么话,廖府可是你母亲的娘家,咱么两府可是亲家。” 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淡淡讥讽,都已经到这时候了,百里于道还是这样虚伪,这还真是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只不过,她却没有那么高的兴致,能够陪着他继续玩这种假装正人君子的游戏。 见她面色分毫不变,也没有随着自己说上几句的意思,百里于道也不觉尴尬,只是轻咳一声,便上了前面的马车。 待到第二天一早,刚刚用完早点的百里秋水便去到了老夫人的房里请安,一进去,便见到了老夫人似乎正在同王妈妈感慨着什么。见到百里秋水来,老夫人立即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意,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老夫人刚才在跟王妈妈说什么呢,眼看着婚期就要近了,老夫人是在同王妈妈商议大姐姐的婚事准备吧?”百里秋水坐下来,笑道。 提到百里伊人,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不自觉地淡了淡,“她的婚事,王妈妈自然能处理的好,哪里还用得着劳烦我这把老骨头。” “三小姐,奴婢是在同老夫人说三皇子的事情。”王妈妈唏嘘道,“三小姐恐怕还不知道吧,三皇子府里头出事了。” “哦,是吗?”百里秋水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三殿下出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老夫人摇摇头,“往后可就没有三殿下了。我也是听下人说的,对了,昨儿你不是也在场么?你这丫头,在廖府发生了那么惊险的事情,回来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同我说过。” “反正我也没什么大碍,我这不就是怕您担心么?”不想要老夫人经历一次后怕,百里秋水笑着将话题重新拐了回去,“老夫人您还没说呢,三皇子怎么了?” “真没想到,昨天那一场刺杀,竟然真的是三皇子做的。皇上在知道之后大动肝火,后来又听说四殿下受了重伤,陛下就更加怒不可遏了。”老夫人颇为感慨道,“皇上这一怒,便下令将三皇子降为庶民,流放边疆,原本的三皇妃也要一起陪同。” “这往后啊,哪还有什么三皇子了……”老夫人道,“王妈妈听的仔细,还告诉我说,康贵妃因为皇上的这个决定,在墨琼殿的门口跪了整整一夜,不敢求皇上完全原谅,只是求他不要让三皇子流放,以平民的身份待在扬城。” “可直到康贵妃在天明的时候跪得晕倒了过去,皇上也都是铁了心的不打算更改自己的命令,只是令人将康贵妃抬了回去,又派了个太医过去,就再也不肯听任何关于康贵妃的消息了。”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足相残,也难怪陛下要动如此大的肝火。” “这还不止呢。”老夫人又道,“这次动手的人是三皇子,行刺的时候,又是在三皇妃的母家,皇上也因为这迁怒到了廖府的头上,认为此事同廖府绝对脱不了干系。” 由于廖府同百里府一贯的恩怨,老夫人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太过感慨的表情,“原本廖勤之被重赏封了个四品文官,现在这四品官员不但没的做,还被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扬言此后朝廷当中,永不再起用廖家任何子孙。” 王妈妈在一旁感慨道:“看来现如今四殿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当真是其他皇子比也比不得的,否则皇上也不至于如此大动肝火,还把廖府给牵连的这么惨。” 闻言,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轻笑,皇上这一次的重罚,明着看是宇文凇连累到了廖家,可实际上,却是廖家将宇文凇给拖累了。 廖家权势太大,又接连出了不少为朝廷立下过赫赫战功的人,功高盖主的权大势大之家,若是在战乱年代,兴许还是可以得到重用的臣子,可现如今空明最是安稳,百姓当中也是一片歌舞升平,像廖府这样的存在,在皇上的眼中非但不是可用之才,反而是一颗不拔不快的眼中钉。 这次的事情,想必皇上只是听了个大概,心里便已经有了决断,至于那切实的证据,皇上自然也不会真的命人去找。这是一个难得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甚至都不必自己费心思布置,就能够狠狠打压廖府的机会,皇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便放过? 现在皇上已经借着这怒意,彻底斩断了廖府伺候子嗣入朝为官的可能,倘若廖至公是个真正的聪明人,就应该懂得这是皇上给廖家留的最后一条退路,不要再企图让廖家翻身,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将军,将来也可以保证廖家的人一世荣华富贵,平安终老。 但他若是还不甘心,硬要因为这件事,在皇上的面前讨还一个公道的话……百里秋水眼底的冷笑又明显了几分,到那时,廖府这棵大树可就要彻底倒了…… 又感慨了几句,老夫人才又说道:“对了,方才你提到了伊人的婚事,王妈妈刚把备好的家装单子给我拿了过来,我这老眼昏花的,实在是嫌累不想要多看,你就替我瞧上一瞧,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眼看着不过几天百里伊人就要出嫁,嫁的还是九皇子,可直到现在嫁妆才刚刚罗列出来,足可以见现如今老夫人的心中,是多不重视这个嫡出孙女。 百里秋水从王妈妈那取过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一边,“老夫人,这嫁妆,会不会略略单薄了一点?” “我是比这以往咱们府里嫡女出嫁的嫁妆来预备的,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王妈妈连忙道。 “这……会不会有些不妥?”百里秋水只要稍稍一想,便不难想得出,等到百里伊人看到这些嫁妆时,恐怕少不得要来欣荣院闹上一场。 伊人出嫁 老夫人却是眼睛都不抬,“怎么就不妥了,这份例,以前的嫡出小姐可以,伊人怎么就不可以?更何况这婚事本来决定的就仓促,这样也已经是不错了。网” 老夫人的态度再明确不过,从今往后,对待百里伊人这个嫡出的小姐,有的就只是面子上的维系,而绝不会把她当成百里府的人了。老夫人这么做,也是因为百里伊人一次次的举动令她彻底寒了心。 既然老夫人都这样说了,百里秋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后来听说,在看到王妈妈送过去的这份嫁妆单子时,百里伊人在云露院里头很是闹了一场,之后又借故来找老夫人,只不过埋怨的话还没说痛快,就已经被老夫人给几句话给灰头土脸的挡了回来。 眼看着时间一晃,眨眼间便到了百里伊人出嫁的日子,虽说在百里于道和老夫人的心中,早就已经没有了百里伊人的位置,但这次与百里家联姻的对象,毕竟是九皇子宇文易,在面上,百里府还是办的很是风光,也算是让百里伊人风光大嫁了一场。 要说这嫡出的大小姐出嫁,嫁的还是皇子,这在百里府当中毫无疑问应当是喜事一场,只不过在这一天,百里家的人尤其是百里于道,在那张假扮出来的,堪称完美的慈父表情之下,却隐隐透着一抹铁青与僵硬。 也难怪百里于道会在这样的一天里,却有着这样不合时宜的表情,只因为在这场婚宴上,在前来百里府贺喜的人当中,有着一位百里于道最是不想要见到的不速之客廖至公。 不知道该说是巧合还是诚心,原本计算着日子,说是不能回来的廖至公,却赶在百里伊人出嫁前一晚回到了扬城。 今天一早,廖至公便带着丰厚的贺礼来到了百里府,言谈之间,自始至终都不曾提到过先前廖府和百里府的恩怨,看起来也是热情又亲和,就好像廖府和百里府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什么不愉快一般。 百里伊人出嫁的事情,老夫人既然甩手不管,那就少不得让百里秋水来来回回跑个几次个,期间也同廖至公遇到过,在问清她的身份过后,廖至公非但没有对她有任何的为难,反而还像是一个真正的长辈一般,同她寒暄几句,便不再多说。 等到廖至公走远之后,花琼狐疑道:“小姐,廖将军不是个非常嚣张的人么,他现在怎么会这么冷静?还是说,他现在刚回到廖府,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可能不知道。(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扫了一眼远处的廖至公,对于廖家来说,廖至公就算最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最后的一线希望,现在他急着回来,为的是什么,彼此都心知肚明。 至于廖至公现在还没对她发难的原因,也只能解释为,他是在耐着性子,等待着什么。 “小姐,那不是四殿下么?”罗柔的视线忽然看向一处,轻声道。 顺着罗柔的视线看过去,那正向这边走来的人,果真是宇文润,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差不多,只是看起来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先前失血过多,想要一时半会彻底恢复到从前,还是不能够急于一时。 “四殿下。”百里秋水笑着迎上前,“那两位公主怎么没跟你一起?” “上次在廖府的事情,栾德妃也知道了,这次九弟大婚,到时候又是热热闹闹的,怕万一有什么,就直接先把她们两个送到了九弟的府里。” 百里秋水理解地笑了笑,“身边恐怕还派了不少随从吧?” 宇文润点头,脸上那略显无奈的笑意便是最好的默认。栾德妃最珍视的便是那一对宝贝女儿,今天倘若不是乐善吵着非要去看九哥大婚,栾德妃说什么都不会放他们两个出来。 寒暄几句,百里秋水的视线又扫过他有些苍白的脸,“你的伤还好么?太医有没有再让你继续吃些药?” “已经无碍了,一点小伤而已。”宇文润满不在乎道,“不过是流了些血罢了。” “不过是流了些血罢了?”百里秋水轻一皱眉,“倘若太医再晚来几步,为你止血的动作再稍慢了半分,你现在可就没命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说那只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了。” 宇文润一愣,“我……” “如果再有下一次,就算那刀真的戳过来,我也不希望再看到你不管不顾地扑上来,甚至连自保都忘了。”百里秋水神色微微冷凝,“这次我的确很感激你,可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不但不会对你有分毫的感谢,只会发自内心感觉到你的愚蠢。” 宇文润眉心紧紧一拧,望向她的目光,先是从惊愕,随即转为一种难以形容的失落,“我以为你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意。” “心意?我不需要明白,可我需要提醒你,四殿下,我们两个之间,就只是盟友,自始至终,除了盟友,都绝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的可能。如果说的直白一点,我们不过就是在互相利用。”百里秋水抬眸,目光之间丝毫不带任何一丝掩饰。 “为了一个只是想要跟自己交易的人而做出无谓的牺牲,四殿下,难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没有必要吗?” 百里秋水这轻飘飘的话音落了地,花琼已经紧张到掌心里面都沁出了汗珠,她用力地垂下视线,好让自己尽可能的不用感受到眼前这诡异的气氛。她实在是搞不懂,宇文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十全十美的男人,对她又一片痴心不改,可自家小姐怎么就…… 花琼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只能低垂着头,继续假装自己不存在。 宇文润眼底的神色渐渐暗了下去,百里秋水心里轻叹一声,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要在他的面前,把话说的这样决绝。她很明白他为自己所付出的,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可以帮他谋划到想要的一切,只不过…… 他就算是再好,也不是她心中的良人,她不喜欢平白无故为别人付出,也不会贪慕别人无端便对她掏心掏肺的好。 这次是万幸,宇文润并无大碍地活了下来,可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将会成为永远横亘在她心口的一道狰狞伤疤。 看他现在的表情,百里秋水料定,自己已经把话说到了这地步,宇文润也应该明白了才是,可她却没能想到,就在她道出告辞二字之后,宇文润却向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向。眉心微沉,一双眼睛认真地望着她,“可能你会认为没有必要,但对我来说却是值得。” 宇文润苦笑一声,“对你来说,也许可以把感情划分得清清楚楚,我在那条线的一侧,就永远都不会进入到另一侧。可对我来说,就算你把话说的再清楚,我也还是不能做到像你一样。我没办法把你当成一个简单的盟友来看待,你在我的心里……” “也许你会以为,我说出的这些全都是因为我贪慕你的计谋,贪慕你的未卜先知,可我真正贪慕的就只有你。”宇文润唇角的弧度隐约浮起了一抹忧伤,“如果说要我放弃一切,才能够让你真正的正视我对你的感情,那我愿意放弃所谓的龙椅之争,也可以把皇子的身份彻底抛弃!” “四殿下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寒,“四殿下,我陪伴在你身边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还有你天生的聪敏。倘若你不是皇子,我没有辅佐你登基的目的,我凭什么还要浪费自己的时间,来跟你耗下去?” “而且,四殿下不会不清楚,在三皇子被贬为庶民之后,康贵妃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吧?” 宇文润顿时一个愣怔,面色僵住了。 他当然清楚,在宇文凇被流放之后,自己的母妃曾经在他的面前,一五一十地提到过康贵妃。皇上没有因为这件事迁怒到康贵妃,她仍旧是宫中的贵妃娘娘,仍旧是四妃之首。可现如今,这个四妃之首的日子,过的还不如一个小小的才人。 面上康贵妃的日子还是高高在上,可实际上,却已经落魄到了极点。就连从前宫中那些巴结她的太监宫女,现在也像是墙头草一样,不止没了巴结恭敬,对康贵妃的话也开始阳奉阴违了起来。 倘若有一天,自己的母妃也要过上这种日子……宇文润脸色隐隐一白,甚至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百里秋水斜睨了一眼,“看来不用我再多说什么,四殿下也已经想明白了。倘若你随随便便就要抽身放弃,你也许会很轻松,可所有跟你亲密,又无法一走了之的人,全部都要成倍的承担着你的逃避所带来的惩罚。” “倘若不想要让这一切发生,以后四殿下还是不要随随便便,轻易就说出那种不负责任的话了,仔细隔墙有耳。”百里秋水说着,便冷冷转身道,“我还要帮父亲去招待宾客,四殿下请自便。” 宇文润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又变,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恢复到了原本的温润沉着,只不过眉心之间的那道折痕,却总也有些消散不去。 “你说的的确没错,我想……我已经很明白了。可如果在廖府的那天可以重来一次,我还是不会做出另外的选择。” 神秘贵客 百里秋水脚步一顿,背对着宇文润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情,可那也只是短短一瞬,眨眼之间,她的神态又成为了那谁也看不穿的淡然。 一旁的花琼悄悄打量了她一眼,还以为她至少会给宇文润一句话的回应,但她留给他的,也就只有这顿了一顿的脚步,随即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径直便向前走去,就像是宇文润从来都不曾来到过自己面前一样。 她这反应,反倒是令罗柔松了一口气,她可以很肯定皇甫翌辰对自家小姐的感情,就算是百里秋水暂时也没有对他回应,可从这场景看来,这四皇子恐怕是没什么打算的了。虽说跟了百里秋水,她就是百里秋水的人,可不管怎么说,皇甫翌辰也还是要比宇文润亲近的多。 百里秋水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拐过一道拐角,那原本宽敞的道路上却忽然堵出来一个人影,她躲闪不及,迎面便撞了上去,险些撞了个头晕眼花。一抬头,便看到了皇甫翌辰的满脸不痛快。 “还追到咱们百里府来了,脸皮未免太厚了吧?也不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说来就来,脸皮可真是厚到家了。” 百里秋水按了按自己有些撞痛的额头,扫了他一眼,“二哥躲在暗处偷看偷听,也不见得脸皮就多薄。” 尽管皇甫翌辰的话里没有指名道姓,可也不难猜的出,他这究竟是在说谁。 “那能一样么?他是厚着脸皮追到了别人家,我可是出于一片关切之情,惟恐你被什么人给哄骗了。”皇甫翌辰振振有词,“总之,不一样。” 从一大早开始,就一直代替老夫人忙着婚事的百里秋水,懒得因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再同他争执,“你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好了,我今儿已经忙了大半天,想赶紧回去歇着,到底一样还是不一样,左右也都差不多。” “她的婚事有什么可忙的。”皇甫翌辰撇撇嘴角,“你现在最应该头疼廖至公回来才是吧,我看他今天一天都笑眯眯的,见了你也没半点兴师问罪的意思,看来他这回谋划的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说的这些,百里秋水自然早已经想到,只不过现在见到了皇甫翌辰,又一联想廖至公可能做的事情,她心思微微一动,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二哥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就再借我一个人用用如何?” 皇甫翌辰一口应承了下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你想要的,别说是借,就算是全部拿走也无妨。网就算你把我也一起拿走,我都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谢了,只不过我宝旷院不养闲人,二哥你就算了吧。”百里秋水瞥了他一眼,“我身边能用的就只有一个罗柔,去请这贵客时,万一被认了出来,多少有些麻烦。可你那边,应该不只有一个无名吧?” “贵客?”皇甫翌辰眉峰一挑,“什么人能够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来请?” “这你就别管了,等到了时候,你自然会明白的。”百里秋水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抹神秘。 皇甫翌辰笑了起来,“好,我倒也很是感兴趣,你究竟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你要的人,我马上就让无名来为你安排。” 百里秋水唇角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提前谢谢二哥了。” 过午时分,已经忙过了最忙碌的时候,百里府当中便显得格外静谧。以往这个时间都会小憩一会的百里秋水,此刻却正端坐在位置上,手旁一壶袅袅香茶,是方才刚刚泡好的,精致的小茶点也摆放在了桌上。看起来就像是在等待着,某个闺中密友的来访一般。 见百里秋水等的不急不躁,花琼忍不住道:“小姐,您说……二少爷的人,真的能把小姐要找的人给带来么?” 这眼看着就到了事先约好的时间,外头却还是一片寂静,根本就不见有什么人来,花琼心里便忍不住犯起了狐疑。只是,她的话音刚一落,便见罗柔的耳廓微微动了动,“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哪……”花琼正待要问哪里有人,便听到极其迅速的门开关的两声,根本不等她回过神来,眼前就像是凭空多出了两个人一般。 “三小姐,人已经请到。”那从头到脚都用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在瓮声瓮气地道完这一句之后,立即便闪身到了一旁,只不过在闪到一旁的时候,手里那柄雪亮的匕首还像是在警告着那脸色铁青的人什么似的,在他的眼前,贴着他的脸一闪而过。 花琼看着眼前这人,顿时控制不住张大了嘴巴,小姐要请来的“贵客”,怎么会是……他?! 那人狠狠一拂袖,眉心拧成了一个结实的结,“你让人把我抓到百里府是要做什么?!难道还嫌我们之间的仇怨不够少吗?!” “你不要误会。”百里秋水淡淡瞥了他一眼,亲手将眼前的杯子斟上了热茶,“我是请你来,不是绑你来。至于这么做的原因……有一笔很是划算的交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做?” “交易?”那人的眉心拧的更紧,“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能够让你得到心里最渴望的一切,而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对你来说,这只能算得上是举手之劳,可对你的回报却是无穷尽的。” “少给我胡言乱语了,我心里最渴望得到的,你怎么可能知道?”那人语气强硬,像是要一口回绝,可眼底却隐隐透出了几分连他自己都不曾有过的期待。 他眼底那掩藏着的神情,未曾躲得过百里秋水的视线,她意味深长地轻轻一笑,眸光当中透出一抹洞悉一切的狡黠。 等到正午太阳最为热烈的时刻过去,百里府当中走动的下人又渐渐多了起来,负责洒扫宝旷院的小丫头也拿起了扫帚,认认真真地清扫着宝旷院里的每一处地方。房间的门敞开着,百里秋水正斜靠在椅子上,神态慵懒地将一颗小点心塞进了嘴里,眼前的空旷之处,已经不见了那“贵客”的身影。 慢慢地品完嘴里的点心,百里秋水还有些意犹未尽似的轻轻舔了舔唇角,却没有再探出手去取第二颗,而是站起身,挪步到了书桌的前头。吩咐花琼研了墨,微微凝眉略一思索,便笔走龙蛇,在那纸上刷刷便写了小半张。 之后,百里秋水轻轻吹干了上面的墨痕,将那信折起给了罗柔,“去交给四殿下,行事一定要小心,绝不能被其他人看到了,明白吗?” 罗柔重重点头,将那信小心揣在怀里,闪身便出了房门。 “小姐,您这么做……会不会把廖将军给激怒?”花琼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这一回廖将军这么做,奴婢看也没有要同百里府过不去的意思,可小姐您一旦这么做了,岂不是……”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我就是要激怒他。” “小姐?”花琼面露惊愕,“这样做……小姐岂不是会更加危险吗?小姐也许不清楚,可奴婢却是听说过的,那廖将军根本就不是个好惹的人,他一旦被逼急了,可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花琼说的这些,百里秋水当然清楚的很,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这次才会急于将廖至公给激怒。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出手的时间,控制在自己警惕性最高,也是最容易布置一切的时候。 否则,就算是这一次,廖至公看起来并没有要同百里府过不去的打算,可近些日子以来,廖府和百里府之间的仇怨,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松就被廖至公所抛到脑后。如果这次给了他喘息的机会,让他有条不紊地布置好一切,到时候再想要将廖府彻底扳倒,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更何况,廖府只要存在一天,无论是对于百里府,还是对于宇文润来说,都是一个极其不能忽视的潜在危险,只有彻底将廖府扳倒,才能彻底去掉这块心病。 至于该如何做,她已经在信中点明了宇文润,接下来要如何做,就全都要看他如何安排了。 自从廖至公回到扬城起,百里于道每每回到府中,脸色就一天更胜一天的难看,毫无疑问,每当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一份的时候,那必定是皇上又对廖至公有所嘉奖的一天。 百里于道这难看的脸色,一直持续了整整小半个月,直到在皇上寿宴的那一天,百里于道的脸才算是在这一场闹剧当中彻底舒展了开来。 这天一早,文武百官便带领了家眷,备下了精心准备的厚礼,携带着自己的家眷入了宫,来为皇上庆贺寿辰。皇甫翌辰同百里秋水也随着百里于道一同入了宫。 这次的寿宴同以往并无任何不同,除了康贵妃的脸色大不如前之外,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在皇上与诸位臣子敬酒几杯之后,便是约定俗成,众人献礼的时候了。 众人献给皇上的寿礼,不外乎是奇珍异宝,又或者是有着吉祥兆头的东西,翻来覆去也就只是为了讨个彩头,喜庆有余,却着实不见什么新意。 杖责廖勤之 看着那一件件没什么新意可言的寿礼送上来,听着那些千篇一律,只不过是换了种说法的祝寿词,皇上的兴致也是不怎么高涨。(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很快,向皇上进献寿礼的人便轮到了廖至公。廖家先前不清不楚地被牵扯进了刺杀四皇子的事件当中,之后又被皇上重责的事情,已经是朝廷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现在见到廖至公带了几个儿子来为皇上祝寿,几乎所有人都在暗中打量着,揣测着那向来自视甚高的廖至公,今天会有什么举动。 除了等着看廖至公的反应之外,对那几个儿子的座次,众人明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却仍旧略有微词。尽管廖少飞是庶出,可按照长幼有序来分,他理应坐在廖勤之后面的位置,可他却被排在了最后。 尽管人们从来都不曾从这三少爷的口中,听到过任何有关于对廖府不满的事情,可如今看到这一幕,也就不难想到,外人眼中看来同其他几位少爷没什么不同的廖少飞,在廖府的地位却根本比不上其他几位嫡出的儿子。 在众人关注的目光当中,廖至公站了起来,“在向皇上献上贺礼之前,臣有一事需得事先坦白。今天这寿礼并不是臣费尽心思找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都是一个愣怔,送给皇上的贺礼,却不是尽心尽力找来的,这岂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么!? 就在众人都为廖至公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又听得他开口笑道:“这贺礼,是臣的儿子勤之,早在几个月之前为了庆贺陛下的寿辰,不辞劳苦,千方百计寻来的。勤之对皇上的一片赤诚之心,就连臣都自愧不如!” 皇上先前那略有些阴沉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哦?那不知是什么样心思精妙的东西,倘若当真是费了一番功夫,那朕必定会重重有赏。” 廖勤之顺着父亲的话站起身,面带恭顺笑意,先是向皇上行了一个大礼,随即便开口道:“臣听说,在北方蛮荒,寸草不生之地,有着一名得日月精华孕育而生的女子。” “此女子名为妙曼,妙曼虽终日遭受烈日暴晒,却肤白胜雪,眉目似画。自然,这并不是她最特别的地方,妙曼最为奇妙之处在于,她从牙牙学语之时,就已经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廖勤之说的投入,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坐在不远处的百里秋水,正同皇甫翌辰交换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随即便像是周围人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目光当中隐隐透着一抹森冷寒光。 皇上眉心微微一沉,像是在辨别廖勤之的话当中究竟有几分可信。众人也都听得有些入神,听廖勤之这描述,这叫做妙曼的女子,岂不是就是神女了么?若是真的能够将未卜先知的神女找到,进献给皇上,这廖家恐怕又会有无尽的赏赐了。 只听廖勤之继续说道:“臣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这叫做妙曼的女子,告诉她当今圣上是一位明君,问她可否愿意辅佐在圣上身旁,保空明永生永世富足安康。曼妙她被臣的诚心所感动,便答应了来到皇上的身边,如今,她已经等在了大殿外,只等皇上下令传召了!” 臣子的位置同皇上的位置相隔太远,因此廖勤之并没有察觉到,在他说话的时候,那看似表情毫无变化的皇上,眼底的寒意却一丝丝地加深了起来。等到他说完之后,皇上眼底的那些寒意,已经彻底凝结成了一团冰冷的厌恶! 廖至公大笑几声,冲着殿外嚷道:“曼妙,还不快进来觐见皇上!” 随着廖至公话音落地,忽然便听到一声夹杂了怒意的冷笑从殿门处传了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淡雅香气丝丝缕缕弥漫开来,一全身素白的清冷女子,面上带着一抹愠怒,目光径直扫过廖勤之,“陛下,臣妾的预言,现在可准了吧?” 这女人是哪里来的?!廖至公顿时有些愕然,眼前这女子身形修长飘逸,一张素净的脸上粉黛不施,却隐隐透着一抹出尘的仙气,再加上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令所有看到她的人都会禁不住以为,这当真是天上的仙子下凡来了。 廖于海眉心一紧,他替二哥安排的人为什么没有出现,眼前这人又是从何而来?听她在皇上的面前自称臣妾,那便不难猜想,她是皇上的某个妃嫔,可既然是位分不高的妃嫔,怎么敢就这样闯进殿里,而且……她说的预言,令他瞬间便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闯进来的白衣女子,走到皇上的面前,转过头,下巴略微扬起,傲然地环视了一周,未曾经过皇上的允许,便开口,用和她此刻姿态一般的傲然语气道:“你们不必好奇本宫是谁,也更加不必好奇本宫的身份。你们只需要清楚,本宫的预言已经成真。” “早在几天之前,本宫就已经预料到,今天必定会有奸臣佞贼,借着进献寿礼的机会,将一名事先安排好的女子,假装成神女送给皇上,以此博得皇上欢心,日后好在皇上的面前多多美言,以便令他平步青云,官运亨通!” “这位娘娘!”廖至公是何等身份,像这样位分一看便不高的妃嫔,他是向来都不放在眼中的,如今又被说成是奸臣佞贼,自是火气立即上窜,“下官的儿子,的确是赤诚一片,来为皇上寻到了这位神女,娘娘怎可如此污蔑?” “污蔑?”白衣女子轻笑一声,“本宫的预言早已经告诉了陛下,陛下记得清清楚楚,你是不是也要说,陛下也是在污蔑你们?” 廖于海的脸色立即微微一紧,曼妙是她找到人之后,秘密安排在廖无云的醉花楼,由他亲自一手调教而出,清楚这件事的根本就没有几人,而且当中绝不可能会有背叛廖家之人,那这白衣女子,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几乎挖空心思,都想不出一个头绪来的廖于海,目光在不经意当中便同对面的百里秋水撞在了一处,对上那一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深邃眼眸时,廖于海的心底狠狠一颤除了她,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人了! 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和这白衣女子扯上了关系的?!廖于海感到自己的头皮隐隐有些发麻,他将曼妙调教出来,目的的确像是白衣女子所说的的一样,可现在……他用眼角的余光战战兢兢地扫了一眼皇上,皇上眼底那越来越清晰的怒气,已经是百里女子最好的证明。 廖至公一时语塞,半晌,双手重重抱拳,“陛下!老臣一家,对陛下只有忠,没有欺,这位娘娘说的话未免有失偏颇,也许娘娘的确也擅长占卜,可也不能就这样便一口咬定,曼妙是勤之找来欺瞒皇上的啊!” 就在方才这一段时间当中,那叫曼妙的女子,已经被侍卫给绑了进来,“鹤妃娘娘,人已经带到。” 直到侍卫毕恭毕敬地喊出这妃嫔的称号,众人这才清楚,原来这仙气飘飘的白衣女子,就是皇上新封的鹤妃。 曼妙身着一袭柳绿,身姿的确妖娆,面容也的确是像鹤妃一般,很是有几分超然出尘。此刻被侍卫带进来的曼妙,看起来并无半分惧意,而是略带高傲地扬起了下巴,目光直直地看向了鹤妃,“你方才污蔑我的话,我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污蔑神女,你就不怕受到惩罚吗?” 曼妙一开口,廖于海的眉心便又是禁不住微微一紧,时间毕竟仓促,尽管廖无云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栽培曼妙,可她在这样紧急的时刻,眼底却还是禁不住露出了一丝怯意。现在他也只能期盼,没人看的那么仔细,没人会注意到曼妙眼中的那一丝怯意。 “神女?真是惹本宫发笑,本宫的身份,也是你能够随便按在自己身上的?不过是一个农夫的遗腹子,还敢自称什么神女!” 鹤妃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是可笑的表情,曼妙的脸色却在隐隐之间露出了一丝惊恐,尽管那惊恐的神情在她的脸上一闪而逝,却还是有不少人都看在了眼中。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明明……” “血口喷人?”鹤妃笑了起来,目光当中的寒意,却令曼妙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就算你父母双亡,家中也并无任何兄弟姐妹,可只要陛下派人,专程去到沵城,在你曾经住过的柳儿巷挨家挨户地问过去,想必总会有人记得你的,不是吗,宋阮阮?” 听到她一口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曼妙顿时如坠冰窖,先前廖家的人可没有教过她,遇到身份被拆穿的时候要怎么做,她一个愣怔之间,脸色已经煞白一片。 当曼妙露出这神情的时候,已经不必再多说什么,皇上脸色重重一沉,拍案怒道:“大胆廖勤之,竟敢企图欺瞒蒙蔽朕,简直是欺君罔上!来人啊!把他给朕拖出去,就在这墨琼殿的大殿之前,给朕重重杖责二百” “皇上?!皇上?!”廖勤之脸都绿了,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没有” 怒火攻心 杖责二百,对于一般的人来说,就等同于要被活活打死没什么区别,就算是有武功在身的廖勤之,一旦挨了这二百下杖责,小命也要去掉半条。网 廖至公见状,脸色一青,随即向身后的几个儿子使了个眼色,领头便重重跪了下来,“皇上,臣……” “廖将军。”在同皇上对视一眼之后,一旁的皇后开了口,“这次陛下的心里很清楚,这件事必定是同廖将军你无关,廖将军的儿子太过年少,会有些不当的念头也并不是不可原谅。廖将军向来治家严格,这次却也不必再请求陛下重罚了。陛下仁慈,只命人杖责二百就已经够了。” 皇后将廖至公打算为廖勤之求情的话给挡了回去,廖至公侧脸的肌肉在瞬间紧绷了起来,用力抽懂了几下,俯下身,“臣,谢陛下对这不孝子的宽恕!” 待到这时,鹤妃又开了口,神色依旧清冷,目光淡然地扫过皇上的脸,“陛下,臣妾的第一个预言已经成真,臣妾今天来,就只是为了亲自证实,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臣妾也就不打扰陛下和诸位大臣的兴致了。臣妾告退。” 说罢,鹤妃就只是对着皇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行了一礼,也不管他是否高兴,转过身,步履轻盈地走了出去。 面对皇上,这态度未免有些无礼,可皇上却并没有露出半分不悦,那看向鹤妃背影的目光当中,反倒是隐隐透出了几分惊喜,向着身旁一招手,“鹤妃揭露有功,赏绸缎百匹,珍珠十斛。” 众人的面上立即又是露出了一丝惊愕,这对皇上不甚恭敬的鹤妃,反倒还得了赏赐,这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陛下。”皇后轻声道,扫了一眼那脸色已经铁青到了极点的曼妙,“还有这找来作假的假神女,陛下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皇上淡漠地看了看那身子已经抖成一团的曼妙,手中漫不经心地一扬,“充作军妓,都给朕拉下去吧。” 皇上话音一落地,立即便有侍卫快步上前,分作了两拨,一拨将哭喊不止的曼妙给堵了嘴拉了下去,另一拨则将廖勤之给押到了墨琼殿的殿前。 廖勤之脸色隐隐有些青白,却在喊冤无果之后,便咬紧了牙,一声不吭,不哭喊求饶,是他为自己保持最后一份尊严的做法。(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然而,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挨了那重重的第一板子开始,那全身的冷汗便刷的流了下来。他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忍受,可实际上,身为廖家的子孙,在这些年当中,廖勤之自以为受到过的那些磨练,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至少,同眼下这实实在在地杖责比起来,廖勤之以往所受到过的任何磨难,根本就是可以忽略不计的毛毛雨。 侍卫领了皇上的命令,皇上要重责,他们谁也不敢省半分力气。先前几棍子下去,廖勤之还能够用自己的自尊来撑住,紧咬住自己的嘴唇,除了闷哼,绝不开口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可在十几棍子过后,那比火烧都还要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几乎要钻入他的骨髓,廖勤之的忍耐就在这剧痛当中一点一点达到了顶点,当再也忍受不住的时候,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便从他的喉咙当中冲了出来 听到那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墨琼殿里头的人多数都白了一张脸,心里下意识地,便无端对皇上生出了一丝畏惧。 听到廖勤之那越来越凄惨的哀嚎,最后甚至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一般的哭号求饶,廖家人的脸色几乎难看到了极点,尤其是廖至公,尽管他竭力令自己的视线侧向一旁,但却掩饰不住他那抖动的唇角,与几乎陷入癫狂的目光。 廖于海的面上像是凝结了一层薄冰,谁也看不穿这冰层之下,他真正的心中所想是什么,但此刻他的心中究竟有多挫败多痛苦,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晓! 听着那声声惨叫,不动声色的百里秋水,却是此刻大殿当中,为数不都自得其乐的人。她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位置,正巧便同宇文润看过来的视线撞在了一处,彼此心中所想,只一个目光交换,便彼此心中了然。 那鹤妃的出现,是机缘巧合同皇上“相遇”在一处的,谁都不能解释,为什么那一身白衣,斥裸双足的貌美女子,会突然凭空出现在了御花园当中。更无法解释,为什么那白衣女子在见到皇上的时候,并不下跪,而是口若悬河地道出了几句异常玄妙的话,便晕倒在了皇上的面前。 再后来,那白衣女子便在短短几天之内,被皇上封了鹤妃,并且在面对这鹤妃的时候,皇上的眼底还会有几分恭敬。众人都猜测不透鹤妃的身份,但因为她从天而降的奇妙来历,有不少宫人都在猜测,这鹤妃必定是天上的神女。 可实际上,这来历神秘,张口便能占卜预测的女子,并不是什么神女,而是宇文润暗中安插在了皇上身边的一枚棋子。 宇文润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那面色沉静如水的百里秋水,起初,他在接到她的密信时,心中还有些犹豫。这些年来,识图往皇上身边安插眼线的人不在少数,可最后的结果,要么是那些人根本就不能真正的接近皇上,要么,便是早早地便死于非命。 因此,他不敢冒险,他的直觉认为不妥。可即便是这样,最后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像是孤注一掷般地信任了她。然而这场赌局带给他的结果,却是他未曾想到的收获。 他按照她的法子,找到了这样一个女子,又按照她信中所说,在自己的皇子府当中调教了她一段时间,再秘密带入宫中,安排了与皇上的这样一场邂逅。他的提心吊胆,就在皇上命人找来太医,全力医治假装晕倒的鹤妃的那一刻,才算是彻底烟消云散。 “你就不担心,他这次一个迟疑,根本就不会按照你的布置来做?”皇甫翌辰侧了侧身子,压低声音。 “那我还是会有别的法子。”百里秋水轻抿了一口眼前的茶水,分外神态自若,轻一抬眸,便撞见了廖至公不经意间投过来的视线,她面对着廖至公,眉眼轻轻一弯,便展露出了一个从容笑意。 只不过,这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并无不妥的一个浅笑,落在廖至公的眼中,却将对方眼底的挑衅看了个一清二楚!廖至公身子狠狠一僵,他猛然回想起了,在自己回到廖府之后,所听到的种种传闻 那时,他根本没有将百里秋水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放在眼里,只以为是几个儿子没什么经历,被一个稍有几分小聪明的丫头给用手段坑了几次便怕了,她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此时此刻,廖至公的心里却像是被人给猛的浇上了一桶冰水! 就算根本毫无证据,能够证明那个鹤妃就是她百里秋水安排的人,可廖至公的直觉却告诉他,这件事,同眼前这百里家的丫头脱不了干系! 廖至公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阴鸷了起来,视线像是两排冰冷的钢针,扫过了那眼底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百里于道的脸。心头的怒火又猛然向上窜起,攥起的拳头,将骨节捏的咯咯作响。 等到廖勤之受完那二百杖责之后,人已经处于一种半晕死的状态,像只软绵绵的爬虫一般瘫软在地上,整个身后都已经血肉模糊,衣裳几乎都被捶打进了他的皮肉。他的衣裳从头到脚都已经变成湿漉漉一片,汗水混着血水,将他那已经成了破旧布片的衣裳,粘腻地粘贴在了他的皮肉上。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还有起伏,从他此刻的脸色以及那已经有些翻白了的双眼来看,几乎要让人以为他已经没了气息。 皇上的这场寿宴,看似不欢而散,可实际上,百里秋水心里却清楚的很,今天能够在文武百官面前,又一次狠狠打击了廖府,皇上的心里可没有表面上所表露出来的这样不痛快。 除了皇上,这次廖勤之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最高兴的还要数百里于道了,只不过他那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却令廖至公心中的恨意更加深了几层。 当日,廖府。 此时已经是深夜,却有一声重物被击碎的声响,雷鸣一般从廖至公的房间当中传了出来。 廖至公端坐在椅子上,身旁那上好的紫檀木几,已经被他一拳给击成了碎片,廖于海垂着视线,站在他的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那你究竟有什么好的计谋,倒是说出来啊!”廖至公怒道,“你大哥已经没了!三哥又是个根本不顶用的木头!老四更不用说,早就被你们祖父给宠成了一个废物!” “我全部的希望,全都放在你二哥和你的身上,可现在呢!?你二哥现在还要死不活,你又在这里畏首畏尾,你也是要活活气死我不成!?” 等廖至公将心里的火气发泄了个大概,廖于海才开口道:“我不是畏首畏尾,对于百里家的恨意,我不会比父亲少半点!只不过,今天的事情,父亲您也看到了,那个什么鹤妃,她……” 孤注一掷 “那个鹤妃,哪是什么神女!”廖至公浓重的眉毛几乎都要倒吊了起来,“只是我实在想不到,百里家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手段,提前一步送了个鹤妃进宫!” “父亲,仔细隔墙有耳。网”廖于海声音一沉,“那个鹤妃的确不是什么神女,但她却能把咱们安排的人摸了个透彻,想必是百里家的人用了什么法子,从咱们廖府打听到了什么,才来了先发制人。” 廖至公恨恨道:“不管他是什么,现在情势都已经很明显,那百里家的人,看来是铁了心要同咱们廖府过不去!皇上这三番两次受到他们蒙蔽,一次次打击咱们廖府,倘若我们再不还击” “父亲说的是,只不过,我还是要劝父亲一句稍安勿躁。”已经被训斥了一通的廖于海硬着头皮道,“父亲难道以为,皇上真的是因为证据确凿,所以才会一次次针对咱们廖府的么?” “咱们廖家从空明开国以来,便是根基深厚的人家,一代代在朝中更是出了不少有功之臣。陛下现在这是忌惮起了咱们廖府这棵参天大树,已经对我们起了防备之心。倘若说陛下对于百里府的信任有八分,现在对咱们廖府的信任,就只有三分可言了。” “父亲在皇上身边多年,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上看的并不是什么证据不证据,而是他更信任谁,谁更值得他信任,又不会为他带来任何的威胁。咱们廖府在一代代扩大根基的同时,也已经在皇上的心里渐渐降低了信任。” “只要这信任不能回来,那么不管我们廖家究竟做了什么,能够得到的就只有皇上一次次的忌惮与猜疑,做的越多,错的也就越多。”廖于海眉心紧拧,“父亲若是真的想要重振廖府,就越是不能着急。” “皇上现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整治咱们廖府,父亲在皇上的面前,就越是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满,还要越发的诚惶诚恐,即便是对那些品级不如您的官员,也要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只有这样下去,才会渐渐打消皇上心里的疑虑,重新让皇上放低对廖府的提防。” 同廖至公一样,廖于海也想要在这屈辱愤怒过后,不管不顾便使出一招,最好是直接冲着百里府的咽喉而去,干脆利落地将那碍眼的百里府给彻底除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但是现如今,他却必须要按捺住自己,按捺住廖至公的暴怒。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现在的廖府就像是一棵即将要被重蚁蛀空的大树,外观看来仍旧繁茂挺拔,可内里却早已经成为了一堆木头渣渣,唯一支撑着这棵大叔的枝干,就只剩下了廖至公这一枝。 倘若现在硬是要来个孤注一掷,若是成了还好,这棵大树还是能够渐渐修补自己被蛀空的虫洞,若是没能成功……到那时,这支撑着大树的最后一根枝干也折断了的话,那廖府,唯一的结局便只能是灰飞烟灭……彻底沦亡! 廖于海的劝说,廖至公向来都能够听得进去,可这一回,他却手掌一抬,二话不说便打断了他的话,“不要说了!若是按照你这想法来,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皇上要是几十年都不能对咱们廖府重拾信任,难道咱们廖府就要在人前低三下四几十年吗?!” “父亲” “不要再多说了!”廖至公紧拧着眉,“你就是事事谋划的太深太仔细太长远,这次才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不就是要让皇上对廖府重起信任么,这有何难!?” 廖于海正待同廖至公开口辩驳,却忽然想到,廖至公所说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一个精妙的谋划,同样也需要一个精妙的准备,没有充裕的时间,的确很难做到,然而这样一来,也就的确给了对方一个探查消息的好时机。 从今天墨琼殿上的事情看来,那百里家的探子当真手段高明的很,能够将如此隐秘的事情,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探听个一清二楚。也许廖至公说的对,要对付这样的人,与其事先精妙谋划,倒不如来个出其不意。 “那……父亲的打算是……”廖于海将自己的劝说压了回去,探询地看向了廖至公。 “这次我不但要让皇上重新信任咱们廖府,我还要让百里府从此一蹶不振!最好……可以灭了百里家满门!”廖至公目光阴鸷,咬牙切齿道,“过不了多久,就是皇上祭天的日子,到时,就是一个好机会!” 廖至公口中所说的好机会,就在这时间流逝当中,渐渐地接近了。 每当到了这一天,皇上都会去到附近的祈眀山上进行祭天,到时文武百官,甚至家眷,也都可以一通前去。祭天的时候,祈眀山上会变得格外热闹,尽管皇上会命人仔细守卫,但那一天,也的确是最容易动手脚的时候。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百里府的马车就已经在大门前预备好了。老夫人原本也想要随着一同去到祈眀山瞧瞧热闹,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百里秋水给婉言打消了下去。 这一路上,百里于道的情绪看起来很是高涨。每次在祭天的时候,皇上的身边总是会有几名官员近距离陪同,能够在这一天,陪同在皇上身边,对于臣子来说可谓是莫大的荣幸。而今年,百里于道也赫然正在这陪同的官员当中,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多了几分底气。 当马车靠近祈眀山时,道路便有些拥挤了起来,大大小小的官员马车,几乎要将这路给塞了个满满当当。在到达山脚时,众人就只能从马车当中出来,换乘两人抬的小轿上山。 就在等待由马车换乘小轿的时候,九皇子府的马车也来到了山脚下,里面的人轻轻掀开帘子,立即便露出了百里伊人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 嫁入九皇子府之后,百里伊人的穿着打扮,似乎又雍容华贵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也要较之从前华美了不少,只是露出一张侧脸,便已经能够将这世上所有的光芒给硬生生压了下去。 百里伊人看起来像是正要走下马车,却在看见百里秋水的时候,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目光阴冷了几分,垂下了帘子,半天都不见从马车当中走出。 百里秋水也只当是没有见到百里伊人,等到轿夫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便在罗柔的搀扶下坐了上去。尽管她与百里伊人只有了这匆匆一瞥的对视,但她却不难断定,百里伊人这个九皇子妃,过的恐怕还没有旁人口中所描述的一半好。 轿子颤巍巍地上了山,途中,罗柔轻咳一声,压低声响,“小姐,今儿这安排,会不会有点儿凶险了?” “凶险吗?”百里秋水怡然自得的坐在那摇摇晃晃的小轿当中,似乎很享受这颠簸,“跟我又不会有半分关系,凶险在哪里?” “那老爷……”罗柔凝眉想了想,有关花琼所描述的有关百里于道的事情一一在脑中闪现,半晌,罗柔的表情便回复到了那一脸淡然,“是奴婢多虑了,小姐说的对,而且奴婢和公子的人,也都会好好保护小姐的。” 这一路上,轿夫走走停停,待到去到山顶时,都已经是要接近正午的时分了。 几名皇子,已经早早等在了山上,百里秋水的视线向四周扫了一眼,廖府的人也已经来到了,只不过同上一次为皇上祝寿相比,廖至公身边的儿子又少了一个。现在的廖勤之还像是个废人一般,终日只能躺在床上养伤,根本动弹不得。 廖至公也看到了百里秋水一行人,目光极其阴沉地向这边扫视一眼,随即便冷冷地将视线转回了过去。 见到百里于道,那一早便等在那里的太监,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百里大人,祭天的时辰就要到了,您请随奴才这边走。” 看见百里于道随着那公公走向了皇上身旁,廖至公的脸色又隐隐透出一抹铁青。以往在祭天之时,陪同在皇上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少得了廖府一份,可现如今 廖至公闷闷地咳了一声,似乎要将这胸腔里面的愤怒,随着这一声给咳出一般。他目光沉了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百里于道的目光当中透着一抹冰冷。 现在,就暂且让他得意一阵,要不了多久……百里家可就要全部人头落地了! 在山顶直射的烈日之下站了片刻,便听到祭天的乐声响起,帝后二人走在前方,面容肃穆,身后则跟着三位手持香烛的重臣。 帝后二人将手中的香插如了那巨大的香炉当中,之后便由皇上亲自念出祭天祷文。然而,就在那祭天祷文刚刚念到一半的时候,忽然,一声沉闷的怒吼便从皇上的身后猛然响起“狗皇帝,你的死期到了!” 随着这一声沉闷怒吼,一名黑衣人手持利刃,从皇上的身后跳了出来,手中一把长剑挥舞得飒飒有声,剑气逼人,那柄长剑,直楞楞地便对准了皇上而去 原本肃穆的祭天,顿时乱作了一团,那脸色煞白的太监尖声喊着:“来人吶!刺客!有刺客!护驾!快来人护驾” 刺客被擒 那太监刚喊完护驾,便被一剑刺了个透心凉,众人慌作一团,四下躲闪,侍卫冲上前去想要擒拿住那刺客,不料这刺客的武功却异常高强,他们根本就不能近身半分。网 “罗柔,快去保护父亲!”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沉,花琼领了命令,点点头,一个箭步便冲向了刺客的方向。 跟随在皇甫翌辰身边的无名,也做出了戒备的姿势,将皇甫翌辰同百里秋水二人护在了身后。尽管他确信,只凭罗柔一个便不难解决掉那人,但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倘若有他在的地方,还令公子受了伤,那他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在这慌乱的人群当中,倘若有人能够仔仔细细将所有人的神情一一看过去,便不难察觉到,唯独只有廖府的人,在这一片慌乱当中,还难得的保持着镇定自若。 廖至公扫了一眼这慌乱的人群,眼底露出一丝窃笑,这名所谓的刺客,是他一手安排的,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身边的心腹随从不在少数,只要他一句话,立即便会有人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 这次他的计划是在出行之前,才临时安排的,他确信这样一来,即便是百里家有再大的能耐,也不会有办法如此迅速便打听到一切。 百里于道唯一的嫡子,是死在皇上的命令之下,这件事廖至公也已经打听了个仔细,这一回,他安排这刺客来,就是为了将这刺杀皇上的罪名,扣到百里于道的头上。 在计划之中,当这刺客从暗处跳出之后,他便会立即装作护驾,冲上前去,将他擒拿,之后刺客便会假装为了保住一命而招供,说是百里于道买通了自己,让自己前来刺杀,好为他死去的嫡子报仇雪恨。 至于廖至公自己,还计划着要在这场护驾当中,令自己受伤,譬如装作奋不顾身地为皇上挡下一剑。这样一来,就没有人会怀疑廖府对皇上的忠心,而另一方面,又有着刺客铁一般的证词,百里于道就算是插翅也难逃了! “皇上,臣来保护您了!”廖至公抽出随身佩带着的剑,就在他要冲上前去的时候,四周的人顿时又爆发了一阵慌乱 那太监的尸体刚倒在地上,鲜血还不曾染透它脚下的土地,便又听到几声怒吼,从那黑衣人原本跳出的地方,竟又齐刷刷地跳出了另外几名,与先前装扮的一模一样的黑衣人! 刺客的人数增加,原本便并不宽广的山顶,顿时显得更加拥挤慌乱了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廖至公的剑愣在了半空当中,伴随着一个激灵,冷汗已经瞬间涌了出来。 先前他就只安排了一人而已,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就越隐秘,参与的人越少,处理起来也就更加容易,可现在,这后来的几人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难道说,是自己的儿子惟恐这次的计划有误,便出手做了多余的安排?廖至公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廖于海,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到了极点的神情,廖至公的心重重一沉,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这一个转身,再看向皇上身边的时候,廖至公顿时有些慌了神,那些黑衣人的打扮都一模一样,他甚至都要分不出,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安排而来的人了。但很快,他便从那些黑衣人当中,准确的看到了自己的人。 从动作上看来,那人此刻也已经茫然了,面对着这忽然跳出来的几位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他完全分不清来人究竟是自己的敌对,还是自己的主子安排来的同盟。 他的动作迟疑了,后来的那几人动作却分外干脆利落,手起刀落,很快便解决掉了几名护在帝后身边的侍卫。 眼看着其中一人手里的长剑就要落下,正在其中缠斗的罗柔高呼一声:“老爷当心!” 这一声尖叫过后,罗柔便用力抓住了百里于道的肩膀,看似是想要将他拉到一旁,夺过那飞速刺来的剑,动作却故意放慢了一拍,只听百里于道痛呼一声,那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腹部 当剑尖戳进去的瞬间,罗柔目光一凛,反推为抓,将百里于道提到了安全处,“老爷,您没事吧!?” 说来也巧,就在百里于道被刺中的那一瞬,他的身体恰好紧贴在了皇上的身前。于是,在外人眼中看来,百里于道受到的这伤,就像是专门为了替皇上挡下这一剑,所以才会被刺客刺中了腹部。 事情就发生在自己眼前,皇上自然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当下大为动容,“来人!百里爱卿护驾受伤,快来人啊!” 皇上这一喊,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站在僻静处的百里秋水眼底浮起一抹轻笑,目光清冷,看向了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廖至公。 廖至公额角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这挡在皇上的面前,以奋不顾身救驾受伤来博得皇上信任一事,原本应当是他来做才是,可现在这事情怎么阴差阳错,反倒是成了百里于道的功劳!? 难道说,百里家真的有着能够未卜先知的人,早早便预料到了自己的计划,现在来了个李代桃僵?!可这想法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之事,廖至公提着剑,一阵急火攻心,却又完全搞不清状况,半点都想不通现在究竟应当如何是好。 就在廖至公正左右不是的时候,忽然又听到眼前一阵骚动,当他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顿时狠狠一震在皇上眼前的不远之处,目光森寒的罗柔正一剑刺穿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口,鲜血沿着那刺透身体的剑尖一滴滴地洒落在脚下的土地当中。 那人圆瞪着双眼,似乎无法相信那一剑真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将那充血的眼球缓缓转动到了廖至公所在的方向。他死不瞑目,原本他清楚,自己这一来,是必定不能活着回去的,可他是应当死在自己的将军剑下,为自己的蒋军抛掉这条性命的。 然而,他却就这样死了,在死的时候,他背负着一个刺客的骂名,却没能完成自己人生当中所接受的最后一个任务。 对上那一双死不瞑目的血红双眼,廖至公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刷白,有那么多的刺客在场,为什么,为什么死的偏偏就是他的人?!他的计划,为什么会被这样轻而易举地便打乱成了一团?! 接下来应当怎么做,到底应该怎么做!?廖至公攥着剑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可以在战场上指挥着千军万马,哪怕是面对实力比自己更加强大的对手,都不曾有过半分失控。但是现在,他却不可控制地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茫然无措。 就在了廖至公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从半山腰赶来增援的人,已经将那些剩余的刺客给一个不剩地拿了下来。帝后二人在这场骚动当中有惊无险,除了受到一丝惊吓,其余的都完好无损。 先前被搀扶去了一旁的百里于道,也在将伤口包扎好之后,忍痛回到了皇上的面前,脸上做出了一副格外忠君护主的表情。那刺入百里于道腹中的一剑,看似凶险,实则只是刺穿了他的皮肉,根本就没能伤到五脏六腑。除了走动时腹部会有些生疼,其他就没什么大碍了。 其实,就连百里于道自己都没想明白,那一剑到底是怎么刺过来的,自己又是怎么跌倒在皇上面前的。只不过,既然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奋不顾身,为了救驾才给皇上挡下了这一剑,那他自然也乐得接受这个能够为他带来无尽好处的说辞。 “百里爱卿,你的伤口怎么样了?”见他还能走动,只是伤口处还有些渗血,皇上看来也像是微微松了口气,在这一剑过后,皇上对于百里于道的态度,已经明显有了些不同。 毕竟,在场的臣子有很多,可是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为自己挡下一剑的臣子,可就只有百里于道一个。倘若像这样的臣子都不能够被称为忠心不二的话,那还有什么样的才能算是忠心? “回禀陛下,只要陛下龙体无恙,臣即便是丢了这条命,也都心甘情愿。”百里于道俯首诚恳道。 皇上微微颌首,有些冷的视线却扫过了不远处,那手持着长剑,却未曾动过分毫的廖至公。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都能够为了护驾奋不顾身,常年征战沙场的将军,却僵着身子站在远处一动不动。就算是原本对于廖家并没有什么偏见,这二人之间稍一对比,也禁不住令皇上对廖至公寒了心。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刺杀皇上?!”百里于道脸色一沉,愠怒地望着眼前那被强迫跪下的几名黑衣人,“识相的,最好赶快给本官一五一十地招出来!” 那跪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听了,只是抬头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便再不开口。 百里于道又恐吓了几句,但无论从他口中说出怎样的话,那几人的嘴都像是被封住了一般,就是连半个字都不肯吐出。 见状,百里于道眉心微拧,后退几步,姿态谦卑地面向皇上,“陛下,依臣之见,如果不用刑,这几人恐怕是不会招的。” 意想不到的证人 此刻的皇上对百里于道自然是十分的信任,听他这么说,立即便点头道:“就依照爱卿的意思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用刑!”有了皇上的准许,百里于道底气十足地一扬手,立即便有侍卫听命走上前来。 眼看着当下的局势已经被百里于道所掌控,廖至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后背的冷汗立即浸透了衣裳。这些多出来的黑衣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冒出来,倘若只是多了这些人,也许他还不会多想什么,可刚才在那一场混战当中,就只有他先前安排的人被杀,这就令他不得不多想了! 至于谁会安排了这样一场戏,事到如今,谁又在这场暗杀当中获利最大,毫无疑问……这件事必定同百里家脱不了干系!廖至公狠狠一咬牙,额角青筋毕凸,现在倘若由着百里于道来审问的话,今天可就…… 这样想着,廖至公一个箭步冲上前,“启禀皇上,臣认为此事很是可疑!” 见这站出来的是廖至公,皇上的目光有些冷,“廖将军认为有什么可疑之处,不妨就这样说出来。” “恕臣直言,这次刺客的暗杀,难道诸位不觉得很是蹊跷吗?”廖至公看了一眼百里于道,“百里大人可是一名毫无功夫傍身的文官,来的这些刺客,个个都是身手不凡,即便是不能够算一等一的高手,但要轻松杀几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百里于道闻言,冷眼看向廖至公,“听廖将军的意思,是在质疑本官为什么没有死在这些刺客手里?” “正是!”廖至公也丝毫不绕圈子,指着百里于道腹部的伤口,“那刺客刚才分明可以一剑要了你的命,可现在,大家瞧瞧,百里大人哪里像是受了刀伤的样子?那伤口未免也太浅了吧,一个诚心要来进行刺杀的刺客,出手的力度却只会这样轻巧?” “更何况,今天随着陛下来到山顶祭天的,还有几位娘娘和诸位皇子,刺客就算是近不了皇上的身,目标也该是这些人才对。但方才那些刺客,却只是在皇上的身边颤抖,明明有机会上前,却连一次都没有。最后受了伤的,除了几个无关痛痒的下人,就只有百里大人一个。” “这难道还不够蹊跷吗?”廖至公扫了一眼百里于道,目光意味深长,“这场刺杀,处处都透着一种不合理,简直就像是故意为了让百里大人在陛下面前挡下这一剑而设定的。” 说着,廖至公又面向皇上,重重一抱拳,“皇上,臣很明白自己这大胆揣测,极有可能会得罪了百里大人,只不过,这件事臣实在是怎么想都觉得蹊跷的很,臣也只是希望皇上,不要受到奸人蒙蔽啊!” “奸人?!”百里于道面露怒容,“廖将军所说的奸人,这是在指名道姓的说我了?!你这胡言乱语,最好也得要拿出点证据来才成!” 百里秋水也上前一步,“廖将军,那一剑是实实在在刺下的,在场的人都已经看到了,父亲之所以没事,是万幸之事。倘若真要说什么人可疑的话,同奋不顾身上前为皇上救驾的父亲相比,那些明明可以上前阻止,却一动都不动的人要好得多吧?” 方才一团乱的时候,多的是人没能挡在皇上的面前,可现在百里秋水这话里有话说的是谁,至少皇上的心里清楚得很。 廖至公铁青着脸,冷哼一声,“在皇上面前,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样一个黄毛丫头来插嘴了!?” “我的女儿为了我不受冤枉,而仗义执言,这难道有什么不对,也要引得廖将军不痛快吗?”百里于道僵冷着一张脸,“来人,给我仔细拷问他们,今天说什么也要将这几人的来头给探查个一清二楚!” 就在身后侍卫听了百里于道的命令,正待要上前用刑时,却听到自人群当中传出略带沉闷的一声,“不必拷问了!皇上,臣知道派出这些刺客的人是谁!” 这声音一出,几乎所有的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向那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待到看清楚那人是谁之后,脸上的惊愕神情顿时更加加深了许多。 廖家的三少爷,唯一的庶出儿子,此刻正眉头紧锁,目光凝重。一旁的廖于海眼底的惊愕几乎要从他的眼眶当中冲出来,这是什么意思?这个看起来不声不响的三哥,难道在暗处又做了第二道布置? “三哥?”廖于海眉心一沉,压低声响,“这是怎么一回事?” 廖至公脸上的惊愕神情,丝毫也不比廖于海少半分,他紧盯着廖少飞,完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少飞,你……?” 对于他的疑问,廖少飞连多看一眼都不曾,而是直接跪在了皇上的面前,面色恳切,“陛下,臣可以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陛下,但臣有一个请求,倘若陛下不能答应,臣也绝不会开口说出半个字!” “你在同朕讲条件?”皇上的目光扫过廖少飞的脸,“好,你先把你的请求告诉朕。” “臣请求,无论以后皇上对廖家如何勃然大怒,也请皇上不要赶尽杀绝,不要彻底毁了廖府,为廖家留一条血脉,为廖家曾经的祖先们留一丝颜面。” 皇上略一思索这话,眼底划过一抹略为微妙的神情,缓缓一颌首,“你这个请求,朕允了。” “谢陛下隆恩!”廖少飞重重一叩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底已经是热泪翻滚,声音颤抖道,“父亲,请您原谅儿子不孝,儿子实在是不能看您一错再错下去了啊!” 廖至公唇角狠狠一抽洞,脸上尽是一片不敢置信,“你在说什么?什么一错再错?” “陛下!几天派出这些刺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臣的父亲!”廖少飞沉痛道,“臣可以将此事一五一十全盘托出,还望陛下也能够遵守陛下的诺言!” “三哥!?你在胡说什么?!”目眦欲裂的廖于海冲上前,“你为什么要栽赃父亲!?你” “五弟!父亲他做了错事,若是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可现如今,却是刺杀皇上的重罪,我实在……实在无法装作毫不知情!更何况陛下向来英明,父亲就算是掩藏的再深,陛下也还是可以找到线索,揪出咱们廖府来的!” 廖至公只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四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居然会是自己的儿子,站出来在背后狠狠捅了自己一刀!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廖至公气急攻心,“陛下,臣这个儿子,只不过是在胡言乱语,陛下不必当真!臣向来便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派出刺客来刺杀皇上!?” “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廖少飞道,“自从二哥被皇上您重责之后,父亲的心里就总认为,皇上您是已经开始厌恶廖府了。于是父亲便想了这样一个法子,趁着祭天的日子,派出刺客来,之后当皇上险些欲刺之时,再由父亲上前救驾。” “可没想到,父亲原本要做的事情,却被百里大人阴差阳错抢了先,父亲就……” “逆子!还不给我住口!”廖至公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前,险些要活活气晕过去,上前狠狠一拳头便挥在了廖少飞的脸上,“你竟然污蔑自己的父亲!你简直大逆不道!” 廖至公这一拳挥下,廖少飞一个躲闪不及,便被硬生生地击在了脸上,顿时一个踉跄,一缕鲜血沿着他的唇角流淌了下来。廖少飞面色分好不改,缓缓抹去了唇角血迹,指着地上已经死了的那人,“倘若皇上不信,大可以去调查一番此人来历。” “这人是去投靠父亲的一名属下,陛下倘若有心调查,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人的身份给调查个一清二楚!” “你”廖至公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成了灰白一片,他无法相信,更加不敢相信!他纵横驰骋了一辈子,末了竟然会毁在了自己儿子的手上!他现在已经彻底没有法子了,那人的身份是什么,有廖少飞的提醒,皇上只要搜寻一番,便不难查探个清楚! 百里于道愤愤然道:“廖将军方才,可是在贼喊捉贼啊!怪不得廖将军字字句句都在对准我,原来是因为,我无意当中阻拦了将军的大计!陛下,廖将军此举,着实可恶至极,陛下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 “陛下,臣,臣……”廖至公不甘地张开口,他企图辩驳,想要扭转这对自己显然已经不利到了极点的局面,可当他一张开口,便发觉自己已经是冷汗流遍了全身,口舌干涩到连声音都快要发不出了。 见这反应,皇上的脸色已经重重地沉了下来,“大胆廖至公!你竟然敢对朕做出这样的谋划!你简直大逆不道!来人啊,把这逆贼给朕拖下去!明日午时三刻,凌迟处死!” “皇上!臣知错了!臣真的知错了!”当凌迟二字从皇上的口中坚定吐出时,廖至公这才感到一股浓重的恐惧感,就像是浓雾一般,将自己瞬间吞没在了其中。 事到如今,廖至公也是真的后悔了,就算是被百里府压下一头又怎样,至少他还有命活着,可现在,连命都没了,他还要拿什么来跟百里府斗?! 一场交易 廖至公现在的忏悔认错,已经完全不能得到皇上的原谅了,对于他的哀求,皇上只当是没有听到一般,目光当中的阴鸷冷凝,更是半分不减,“至于廖府其他人” 就在皇上几乎要脱口而出“满门抄斩”四个字时,他又将这四个字给压了回去。网廖少飞方才同他的对话,是当着群臣的面说出来的,他身为一国之君,绝不能言而无信。更何况,廖府最大的威胁,已经被这样拔了去,自己不需要再对廖府做些什么,剩下的廖府也就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空壳了。 皇上略一沉思,“念在廖府其他人并不知情的份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除三子廖少飞,廖至公其余三子,贬为贱籍,流放至西南边境,终生不得踏回扬城半步!至于廖家老夫人,念在她年事已高,活罪也可一并免除!” 就在众人纷纷跪地高呼皇上英明时,廖于海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万根钢针穿心而过!他凝视着廖少飞,目光就像是一只杀红了眼的恶狼。 “三哥,为什么!?” 在他的印象当中,三哥廖少飞虽然是最不擅言语,又略显木讷的一人,但他却是对廖府最为维护的一个儿子。他想不通,他完全想不通,这样一个处处维护着廖府的三哥,与廖府血脉相连的三哥,怎么会在今天就这样给予了廖府致命一击! 先前,一早,廖至公在同他商议今天的谋划时,他们想到了要避开所有的人,可就是没有想到,要提防着自己的三哥廖少飞!今天这件事毫无疑问,无论是后来出现的黑衣人,还是在皇上面前的大义揭发,统统都是廖少飞一人布置! 面对着廖于海这语调还有些颤抖的诘问,廖少飞的目光当中却只是划过了一抹令人心凉的寒意,“没有地位又得不到重视的日子,我过够了。” 廖于海惨白着一张脸,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开口之前,就已经被皇上身边的侍卫上前来牢牢捉拿离开,留给廖少飞的,就只有一双血红血红,充满了恨意的眼眸。 “你的人也被带走了,你就不担心么?”扫了一眼被押走的剩下几名黑衣人,百里秋水低声同皇甫翌辰问道。网 皇甫翌辰只是慵懒瞥了一眼那围在他们身边的侍卫,漫不经心道:“就像这样的人,即便是再来几百个,也困不住他们的。” 刺客与除廖少飞之外的其他人都被带走,别打断的祭天也得以继续。只不过这一场闹剧毕竟影响到了吉时,帝后二人也只能匆匆完结,回到了宫中。 在帝后二人离开之后,山顶上的其他人才可以各走各的,经历了这样一场凶险,谁都不想要再继续待在这里,惟恐还会有半路杀出来的黑衣人。就在众人纷纷忙不迭离开的时候,百里秋水却同廖少飞走在了一处。 “还没有恭喜三表哥,自己多年来的心愿总算得偿所愿。往后在廖府当中,三表哥就是说一不二的家主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想来,三表哥应该不会后悔与我的这场交易吧?” 廖少飞的表情仍旧是那张老实憨厚的脸,看似有些冷漠地看向了百里秋水,眼底却露出了一抹冷酷且满足的笑。 前些天,他无端被一名黑衣人掳走,原本还以为对方是冲着他的性命而来,没想到那人却将他待到了百里府。更加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找来自己的人竟是百里秋水,并且还同他提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交易 在皇上欲刺之时,由他站出来,大义揭发自己的父亲,并且在这样做之前,先同皇上提出那样一个条件。 这样一来,等到证据确凿,皇上要惩罚廖府之时,必定会考虑到先前答应廖少飞的话,又会顾及到他的大义灭亲,必定会单单留下廖少飞一人,也不会将廖府抄家。如此,待到这场刺杀闹剧过后,廖少飞就能够得到他心中最为想要得到的一切 在廖府,他身为唯一庶出的儿子,从小便得不到任何重视,不只是廖至公与老夫人,就连几个嫡出的兄弟,时常也会将他看作可有可无之人。这么多年,他一直竭尽所能,为廖府做一个兢兢业业,无时无刻不维护者廖府的儿子。可廖府给他的回拨,却始终都是无情的冷漠与漠不关心。 被忽视了这么多年,又每天都要面对着自己那几个被父亲视为至宝的嫡出兄弟,看似老实憨厚的廖少飞心里便一天天地扭曲了起来。甚至有无数次,他都盼望着这些人可以早早地死在他的前面,这样他便是廖府唯一的血脉,就再也不会有人敢对他不重视了! 起先对于百里秋水的提议,廖少飞还是嗤之以鼻,他自认将心思隐藏极深,根本不可能会被任何人察觉。可当百里秋水一口便道出了他心中真正所想时,他的心里潜藏着的阴暗冷酷,就像是被人给用力一把拉了出来。 之后,他便鬼使神差地答应了百里秋水的这一场交易,即便是一场极有可能将自己也搭进去的冒险,他也还是想要试一试,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他都不会再想要过着这样不受重视的日子了! 廖少飞将那眼里的冷漠笑意压了下去,冲着百里秋水微微一拱手,“秋水表妹,以后有时间了,还望多来廖府走动走动。毕竟是一家人,多走动才不会变得生分。廖府今天要处理的事情想必还有许多,我就先行一步了。” 看着廖少飞那步履稳健,丝毫不见丧父之痛的背影,皇甫翌辰眉峰轻挑,“当真是看不出来,这平日里看似不声不响的绵羊,也会有跳起来咬人的时候,咬的这一口也当真是恨到家了。”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凭借前世她对廖少飞的理解,便不难断定,这廖少飞非但不是什么真正老实憨厚之人,在那对廖府无尽维护的表象之下,反而还隐藏着一抹对廖府说不出的恨意。只要对这恨意稍加利用,这位廖家的三少爷,便会成为自己手中的一把利剑。 方才这简短的几句对话,一般来说并不会有人刻意注意得道,可在不远处的宇文易,视线却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这几人。 他听不到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什么,可即便是用猜,他也还是能够猜个八九不离十。宇文易的眉心微微一沉,目光当中划过一抹令人看不穿的异样神色。 百里秋水……她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像这样的一个女人,倘若能够来到自己身边,说不定那皇位早已经是自己的了!可她却偏偏……偏偏要待在宇文润的身边! 察觉到宇文易的异样,百里伊人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等她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时,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灰。她冷笑一声,“我还当你在看什么,那么舍不得,用不用我回百里家,把人讨回来给你做妾?!” 宇文易脸色一沉,通过这些时日与百里伊人的相处,对于她,他已经是越来越厌烦了。不错,起先除了百里府的权势支持,他的确也有些沉溺于这位大小姐国色天香的美貌。可美貌是不变的,看久了总是会腻。 更何况,同府里另外一个玲珑心窍的百里秋水比起来,百里伊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愚蠢!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美貌的摆设,而百里伊人却只有美貌。不仅如此,这些时日,因为自己的态度变得略有些冷淡,她便没完没了地犯起了疑心病,一开口,话里便透着一抹令人挥散不去的酸味。 宇文易已经懒得再用甜言蜜语来哄劝她了,当即只是冷冷一笑,目光带着三分不屑的从她脸上划过,“倘若你有这个本事,我倒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百里伊人的脸色瞬间铁青成了一片,怨恨将她的脸侵占地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白,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宇文易,便赌气一扭头,上了自己的软轿。 待到百里秋水回到百里府当中时,廖府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扬城,老夫人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在扬城,廖府就像是一棵扎根千年的大树,可现在这枝繁叶茂的大树却说倒,便倒了下来。老夫人微微拧眉,尽管明知道在欣荣院不会有人偷听,却还是压低了声响,“陛下这次的举动也太过胆大了。虽说廖府轻狂,可现如今……” 老夫人话里的意思,百里秋水心里很是清楚。与空明交界的大和,自古民风彪悍,极其擅长征战抢夺。廖至公虽说猖狂了些,可在领兵打仗上却的确有一套,也是因为有他镇守,大和这些年才不敢进犯。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对于廖府的猖狂,廖至公的得寸进尺,皇上才会一步一步地退让。但这时间万物,都是有一个交替更迭的,领兵打仗的人选,也不见得永远就只会有廖至公一人。 百里秋水将一杯温热茶水捧到了老夫人面前,笑道:“皇上何等英明,咱们能够想到的,皇上怎么会想不到?我可是听说,新提拔上来的那姓何的将军,在领兵布阵上头,可是半点也不输廖将军呢。” 灭门潜逃 提起那何姓将军,老夫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神情。网 这何小将军,只有二十岁的年纪,先前是扬城周边,乡下种地的一人。虽说身份只是一个年轻农夫,但他却有着满腔的雄心壮志,自小去不起私塾,请不起先生,便想方设法各处借了书来看,尤其挚爱兵书,自己也能耍的一手好棍法。 最为难能可贵的是,这何将军不但天资聪颖,还是个至诚至孝之人,依照他现在的能力,入朝廷谋个一官半职并不难,但他却放心不下一手将他养大的年迈的祖父祖母,硬是打消了所有的念头,安安心心地做着一个农夫。 因此,在前世的时候,直到何将军三十五岁,祖父祖母都相继去世之后,他才走出了那小庄子。那时的何将军,在第一次领兵作战的时候,便以三敌七,大获全胜之后来了个一战成名。 百里秋水很清楚,皇上一直对廖至公退让的原因是什么,因此早早便点拨宇文润,让他找到了何将军,将他的祖父祖母接到了扬城一座宅子当中,又差了下人去悉心照料,之后又找机会,将他引荐给了皇上,并得到了皇上的肯定与信任。 有了一个更加听话诚恳的代替品,皇上自然就不会再在廖至公一事上为难,她想要出去廖至公的法子,才会进展的更为顺利。 次日,上午。 百里秋水坐在桌前,点燃一根新做成的香,漫不经心地问道:“已经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快到午时了。”花琼说道,“奴婢记得,皇上不是下令,要在今天午时三刻,将廖将军给凌迟处死么,小姐不打算去刑场附近看看么?” “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百里秋水眉心紧了紧,她并不怕血,但她却厌恶行刑时,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与四处乱溅的鲜血。 百里秋水在心底轻叹一声,她不想要陷害任何人,不想要看到任何人惨死。可是在自保与受人践踏之间,她已经饱尝过后者的痛苦,这一世绝不想要再重蹈覆辙。 见她没什么兴致,花琼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最害怕的就是那些血肉模糊的东西,倘若今天百里秋水真要带着她去刑场看廖至公被行刑,她反而才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下心来的花琼,也站到了百里秋水的身边,帮她整理着新做出的香料,就在最后一根细细的线香即将放进细长木匣中时,忽然一声“不好了”从门外传了进来,惊得花琼手一抖,懊恼地举起手里那断了的一根香,“什么好了不好了的,你这一嚷嚷,小姐的香都断了!” 快步进门来的罗柔不无歉意地看了一眼花琼,却根本顾不上道歉,便正色看向百里秋水,“小姐,真的不好了,廖于海逃走了!” 花琼闻言,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手里的香干脆就被她下意识捏成了几截,“小、小姐!?”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见半分惊慌,“什么时候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刚接到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廖于海便不见了,负责押送廖家人流放的侍卫有两个被打伤了,现在谁也不知道廖于海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罗柔道,“他们猜测,说他也许是会去到刑场,现在刑场已经派了重兵把守,等到他一来,就将他即刻拿下。” “等不到的。”百里秋水轻轻弹了弹手指上沾到的香料粉末,“廖于海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那些人会想到的,他没有理由想不到。刑场那就算是派了再多人把守,也还是找不到人的。这么做也只不过是费些无用功罢了。” 罗柔听得连连点头,“这么说来……小姐说的,的确很有道理。那小姐认为,那廖于海现在会藏在什么地方?” 百里秋水笑了笑,“我怎么可能什么都猜的出来?只不过,他必定不会去刑场就是了。至于咱们宝旷院,这几天也看的仔细了些,万一廖于海狗急跳墙,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是,小姐,奴婢明白了。”罗柔应道。 事情果真如同百里秋水所料,从行刑开始,直到刑场上人都已经散尽,都始终不见廖于海的身影。此后又在扬城当中布下了重重关卡,却也未曾发现廖于海的踪迹。 一连几天,廖于海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大活人,却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个潜逃了的廖家三少爷,在最初被人们津津乐道个一两天之后,也就逐渐被人们忘在了脑后。 时间渐渐过去了小半月,就在这初夏来临之际,廖老夫人的死讯也送到了百里府当中。如今来到百里府里头的廖府下人,也没了以往的气势,个个缩头缩脑,处处都矮人一等似的。 廖老夫人原本的身体还算是康健,可先前廖府一出事,唯一的儿子惨遭凌迟,几个孙儿死的死,没的没,唯一留在身边的,却还是自己并不怎么重视的庶出孙儿。在备受打击过后,廖老夫人便终日郁郁寡欢,饭也吃不下,喊了无数大夫来看,也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终于,就在昨天夜里,一连几天水米未沾牙的廖老夫人,就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候,圆瞪着眼睛含恨而去了。 接到了廖老夫人的死讯,老夫人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该去,还是不去,便等到百里于道回来之后,将他喊到了欣荣院。 原以为先前廖府同百里府势如水火,百里于道会不打算去,岂料他竟点头极其痛快地应了下来。老夫人心里不解,百里秋水心里却清楚的很。像百里于道这样伪善的人,在这种能够展现自己大度宽容的机会面前,是绝不会错过的。 并不意外的是,这次百里于道在去到廖府奔丧时,身边依旧带上了百里秋水。对于这个接连不断为他带来好运的庶女,现在的百里于道简直是一步也离不开她。平时在与她交谈的时候,除了面子上要维持着一丝父亲的尊严,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巴结讨好的意味。 待到百里秋水到了廖府之后,还不等下马车,便已经听到了外面痛哭的声响,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廖府的仆妇不知道是真的悲伤,还是直觉以后可能会没了依靠,一个个哭的格外令人动容。 尽管廖府现如今已经衰败,可廖老夫人的这场丧事,却办的极其隆重,令人根本看不出廖府如今的衰败。只是当前来奔丧的宾客到达之后,前来迎接的却只有府里的管家,并不见廖少飞人在哪里。 刚一进到灵堂,礼节性地祭拜完,正待要走出之时,忽然便有一人走上前来,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丫鬟,长的很是漂亮,只是一张脸似乎有些过于白了。 “表小姐,我们少爷正在书房等您,说是有要紧的事找您,劳烦您跟奴婢去一趟。” “那就劳烦父亲在此等待了。”百里秋水冲着百里于道行了一礼,正要跟那丫鬟走,却见对方脸上又露出一丝为难神情。 “小姐,少爷说是很要紧的事情,不能让外人听到的。”丫鬟支支吾吾道,“您这丫鬟……怕是不能跟过去的。” “不能跟?”罗柔正待要拒绝,却见百里秋水冲自己摆了摆手,让她等在这里。罗柔原本还有些担心,可见百里秋水如此坚持,也就听了她的话。 那丫鬟带着她向廖府深处走去,在走到书房门前时,丫鬟止住了脚步,“表小姐,请您自己进去把,奴婢也不能跟进去的。” 说罢,那丫鬟便后退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便垂首一言不发了起来。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推门便走了进去,一进门,还不等看清眼前的场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已经扑面而来 这浓重的血腥气嗅起来,就像是有无数粘稠的细小血珠遍布在了空气当中,除了那令人作呕的腥气之外,似乎还可以感受到这血液刚刚从身体当中喷溅而出的温热之感。 百里秋水眉心一紧,正要退出书房,身后一道人影闪过,紧接着,一柄同样散发着血腥气的尖刀,便抵在了她的胸前,令她无法后退,同样也前进不得。 倒是拜这一人的阻拦所赐,立定身子无法动弹的百里秋水,视线已经适应了这书房当中的昏暗,也将眼前这狰狞血腥的一幕看了个清清楚楚。 就在她正对着的太师椅上,廖少飞正瘫软在椅子上,一张被戳到血肉模糊的脸,隐约还能看出几分他原本的样貌。那颗血葫芦一样的脑袋,软绵绵地搭在椅背上,身体的骨骼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就像是一具被打散了的木偶,被随意丢在了这里。 廖少飞的身体同样也遍布狰狞血洞,全身上下,几乎已经没有一处完好无损的地方,此刻,仍旧还有鲜血,正不断涌出他的伤口,浸透了身下的太师椅,滴滴嗒嗒地在身下印染成了一滩暗红色的狰狞花束。 廖府最后一个留在府里的少爷,就这样惨死在了书房当中,廖府这下可算是遭到了灭门。不,并不是灭门…… 百里秋水身体不动,视线略略斜向一旁,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五表哥,好久不见。” 最煎熬的结果 身旁拿匕首的人冷哼一声,从她的身后慢慢绕了过来,唯一不变的是那横在手里的匕首,自始至终都抵住了她的喉咙。网百里秋水的猜测果真不错,这人正是之前在流放的路上,逃走不见了的廖于海。 只不过,现在的廖于海,同从前那个翩翩佳公子看起来,已然是判若两人。如今的他,头发蓬乱成一团,上面还结满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沾到的污垢,身上的穿戴更不必说,同那街边的乞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一张原本俊秀儒雅的脸,更是污迹斑斑,肮脏不堪。 “五表哥向来一尘不染,现在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死到临头了你还敢讥讽我?”廖于海的眼底布满了狰狞,手里的匕首像是有些控制不住似的颤抖了起来,他咬着牙,脸侧的肌肉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 百里秋水的脸上却连一丝惧色也无,目光扫过了廖少飞的尸体,“人是你杀的?” “不然你以为我千辛万苦逃走,又忍受着屈辱潜藏到今天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要回来跟这个背叛了我廖府的叛徒把酒言欢?”廖于海阴沉沉地冷笑,“我早就应该知道,像这样搀杂了低贱血脉的庶出贱种,早就应该找个机会解决掉他,要是我早点动手,廖府也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廖府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你们廖府咎由自取。”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更何况,细细回想一番,导致廖府会有今天这地步的,可不是你口中的这低贱庶出,而是你们这几个身份高贵的嫡子。” “给我住口!”廖于海攥着匕首,表情已经扭曲到了极点,“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你!你才是我们廖府的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你,我的父亲,祖母,还有我的兄弟,他们怎么会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今天我就要你在这里,和这个叛徒一起,为我们廖府偿命!” “失踪?”百里秋水轻笑一声,“怎么,官府的人现在还没有找到四表哥么?” “这就不劳你一个快死的人担心了。”廖于海的唇角诡计地挑了起来,匕首那泛着寒光的尖,从她的脸上一点点划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比那个贱种更好看,我还会帮你,帮你在死后也颜面无存!” 百里秋水眼底浮起一抹冷笑,“那也要看看,你是不是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书房紧闭着的窗子猛地向内推开,一道人影闪过,廖于海只觉得手腕一阵酸软,刚回过神来时,匕首已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皇甫翌辰一手揽住百里秋水,脚尖踏在那沾满血污的匕首上,目光戏谑略带邪气地斜睨了一眼廖于海,“你想要动手,问过我了没有?” “你?!”廖于海那肮脏的脸上已是灰白一片,已经是第二次了,他的计划已经是第二次毁在这皇甫翌辰的手里了! 廖于海死命地咬紧牙,指间关节处都已经泛起了青白,他恨不得立即就扑上前去,把眼前这男人给活生生撕成碎片!这翻涌的怒意已经占据了他全部思维,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已经看过两次皇甫翌辰在他的面前出手,他很清楚,自己就算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也未必能够伤的到他半分。 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廖于海阴鸷的目光,就像是潜藏在黑暗当中的一只夜枭,忽然,他的身子猛地向一旁闪了过去,一个翻身,从皇甫翌辰破窗而入的地方逃了出去。 皇甫翌辰眸光一沉,“无名!” “别让你的追了。”百里秋水打断了他的话,目光轻扫了一眼廖于海,“让他走?” 皇甫翌辰脸上露出几份不痛快,“就这么简单放他走?他刚才可没打算放你走。” “放他走,不代表就是饶了他。”百里秋水轻轻揩去站在自己脖颈上的那一滴半干血迹,廖于海性子高傲,自认清高无人能及。现在把他给抓回来,当场令他毙了命也好,把他交给皇上也好,对于他而言,都是另一种形式的解脱。 然而,就这样放他走,让他逃,以他廖于海的身份,就算是有着天大的能耐,也别再妄想会有翻身的那一天了。他这次逃了,此生与他为伴的就只有孤寂困苦,他一辈子都无法光明正大的行走在阳光之下,一辈子都要与阴暗肮脏为伍。 这样的下场,对于那个清高孤傲到了极点的廖于海来说,才是最为难熬的惩罚,他的孤傲同样也不会允许他用自尽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要饱尝屈辱,这种惩罚,是要比死,令他更加难以接受的痛苦。 角落的无名向这边看过来,目光中尽是探询,皇甫翌辰开口道:“秋水既然说不必追,那就不用追了。” “至于这地方么……秋水,这满屋子的血要怎么处理?”皇甫翌辰皱了皱眉,这空气当中弥漫的血腥气,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呛鼻感,像是随时都会要狠狠打一个喷嚏。 “脏的又不是你的素月院,有什么可处理的?”百里秋水也有些不喜欢这扑鼻的血腥气,“咱们走吧。” 皇甫翌辰面露疑惑,“可有不少人都知道你来了书房,就这么走了的话,这尸体要怎么解释,别再又给你惹来一堆麻烦事,到时候不是更烦么?” 百里秋水冲他懒懒一摆手,“我说不必就是不必,倒是你,还是快点离开吧。就算别人不怀疑你,别父亲看见了,保不齐也要疑心,你怎么会突然过来廖府这里。” 见她态度坚决,皇甫翌辰也不再同她争辩,只是临走时却又忽然转过身,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这次你又欠了我一回,可要给我好好记住了。” 还不等百里秋水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已经没了人影,连生气的时间都没留给她,百里秋水无奈地揉了揉被他捏过的脸颊,好像有些微微发烫似的。 走出书房,那丫鬟还等在原地,正在同找过来的罗柔交谈着什么,神色之间隐约有一丝紧张,而那紧张,又在看到百里秋水的时候,在一瞬间化作了眼底的惊恐“表,表小姐?!” 她心里的恐惧终于是忍耐不住了,原本她在接待宾客的时候,被找回来的五少爷悄悄喊住,她心里还有几分欣喜。可当她避开众人视线,将乞丐打扮的五少爷带去书房之后,五少爷和三少爷却吵了起来。 之后,更可怕的事情便发生了,不等吵上几句,那红着眼的无少爷便一刀刺向了三少爷,原本便没什么功夫傍身的三少爷,根本就躲闪不及,更是阻挡无力,眼看着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便瘫软在了地上…… 再然后……五少爷在已经吓软了腿的她面前,疯了似的将三少爷给剁成了一滩肉泥,又让自己去灵堂,等着将表小姐给接过来。五少爷要将表小姐给找来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能够预料得到。只是…… 她以为百里秋水这次一定是必死无疑了,可为什么,她却这样步履平稳地走了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百里秋水身后敞开着的书房门,里面的场景一览无遗,在那一滩血泊当中,三少爷仍旧像一滩烂泥,可是房间当中却已经空空荡荡,不见了五少爷的踪迹。 百里秋水目不斜视,连扫一眼那丫鬟都不曾,只当是没有看到双腿已经瘫软了的她,冲罗柔淡淡道了一句,“我们走。” 她丝毫都不担心,廖府会将廖少飞惨死的这件事算在自己头上。除了出逃在外的廖于海,现如今的廖府就只剩下了一个去向不明的廖无云,这二人都是无法回到廖府的。廖府现在就像是一棵被蛀空了的大树,再也没有了切实的支撑。 像现在这样的廖府,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绝不会有人站出来,会为了这廖府三少爷可疑的死因一探究竟的。 在灵堂那等了太久的百里于道,已经自行回了百里府,就在百里秋水同罗柔离开廖府,正准备上到马车当中时,忽然,百里秋水的目光便看向了廖府一侧的巷子。她冲着罗柔使了个眼色,罗柔轻一点头,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面色惶惑的小厮。 “表小姐。”那小厮脸色煞白,对着她连连作揖,“小人可是哪里得罪了表小姐不成?” 百里秋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四表哥,你还真的是装什么像什么。你打扮成这副模样,是为了回来见你祖母最后一面?” 那小厮闻言,讨好卖乖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他慢慢直起身,一双眼睛带着三分警惕地看向了百里秋水。再开口时,声音也变成了廖无云原本的嗓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百里秋水笑了笑,视线扫了一眼他的手,“不会有下人能够生出这样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来拜祭廖老夫人,还要乔装打扮成小厮的模样,这人不是你廖家四少爷又会是谁?” 廖无语眉峰轻轻一抖,身子已经下意识做出了戒备的姿势,“你想要怎样?” 三少爷大婚 “这话难道不应该是我来问么?”百里秋水微笑着,目光当中却透出一抹森凉寒气,“起初就是你们廖府,对我步步紧逼,后来更是招招都想要将我置于死地。(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就在今天,你那好五弟在杀了你三哥之后,还想要让我为你们廖府陪葬。现在你又出现在这里,我才应该问问你,心里想的,是不是也同你五弟一样?” 对上她的视线,廖无云只觉得通体一阵寒意,这百里秋水的样貌,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少女,可在那一双漆黑深邃,令人一眼望不穿的漆黑眼眸逼视下,却有种令人无法道出任何一句违心之言的威慑力度。 “你,你误会了!”廖无云张开口,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因为神经紧张,而口干舌燥了起来,若不是有张面具贴在他的脸上,现在恐怕大颗的冷汗都要沿着他的额角滚落下来了。 廖无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过不去,更没想过是不是一定要让你死,那一次……他毕竟是我大哥,他要借我的醉花楼一用,我实在没道理不答应。” “可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同胞兄弟,说起来都是因我而死,你就不想要为他们报仇雪恨吗?”百里秋水面色分毫不变,仍旧冷冷地斜睨着他。 廖无云脸上的苦笑更加加深了几分,“人死如灯灭,我现在就算把你千刀万剐,死了的人也还是活不过来。我这辈子最执着的就是我那醉花楼,可现在……算了,这也怪不得你,谁能料到廖府会一步步走到今天呢?我早先就劝过了,可根本就没人听得进去。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当真是……” “算了,我也不说什么了。我知道你对廖府有嫉恨,百里府同廖府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廖无云叹口气,心如死灰,“你要动手,也劳烦你看在我从来都不曾害过你的份上,给我个痛快。别让我像三哥一样,我可受不了那苦。” “你走吧。” 廖无云一个愣怔,满脸狐疑地看向了百里秋水,“你……” 百里秋水却无视了他的狐疑,眼睛斜也不斜一下,便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在罗柔的搀扶之下上了马车。直到百里秋水的马车绝尘而去,廖无云还愣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小姐对廖家的人可真是仁慈。”马车上,罗柔开口道,“先前廖府对小姐做的那些,要是换成奴婢,奴婢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这么轻松就放过了廖家的人。” 百里秋水没有接罗柔的话,只是靠在马车内壁上,阖上了眼睛。仁慈?或许吧。 她的确有能力,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令廖无云以最凄惨的死法离开这个世上,但她却并不打算这么做。凡是对她没有了威胁的人,她都不会想要赶尽杀绝。血的味道,她早在前世就已经对其深恶痛绝了。 廖老夫人这一咽气,便代表着廖府彻底的衰亡,鼎盛多年的廖府,也在不久之后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荒宅。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廖无云同廖于海,从那之后,也就再没了踪迹…… 时间一晃,整整一月便已经过去,扬城当中已经开始遍布蝉鸣,在最热的季节即将到来的此刻,百里府也迎来了一桩已经许久都没有发生过的喜事。 百里家的三少爷,百里易安的婚事,再过几天就要成了。那即将嫁过来的女子,名为刘妙华,是百里易安的青梅竹马,为人很是单纯可爱,同温和的百里易安站在一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过去的半年当中,百里府里面的白事不少,唯一的一桩喜事,也是老夫人并不怎么喜欢的。于是这次百里易安的婚事,老夫人便无比重视,也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为百里府带来一些喜气。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眨眼之间,便到了百里易安大婚的日子。 这一天,百里府几乎事事都在老夫人的亲自指挥之下,样样都有条不紊,府里热热闹闹地挂了一片红,处处都透着一抹喜庆。由于百里于道现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婚事自然也就来了无数人为此庆贺。向来刻薄的三夫人脸上,这一天也难得的堆满了笑意。 只不过,当三夫人见到带着厚礼,形单影只回到百里府的百里伊人时,还是忍不住多嘴问道:“伊人,今儿可是易安大喜的日子,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九殿下呢?” 原以为会看到百里伊人有些黯然的样子,岂料,百里伊人却只是优雅一笑,“大和的使臣昨晚刚到扬城,陛下让九殿下陪同使臣,所以今天就只能我一个人来了。还望三婶不要见怪,否则我这心里,可是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的。” 听到宇文易是陪同大和使臣去了,三夫人的脸上又露出一丝微妙的神情,先前皇上已经冷落了这九皇子不短的一段时间,现在却又点名,让他去陪同别国来的使臣,难不成……?这样一想,三夫人的脸上顿时又换成了一副略带谄媚的模样,忙不迭便喊了下人来招待百里伊人。 百里秋水也早早便看到了回来的百里伊人,只是在目光碰触之时,对方对自己那冰冷森仇视的目光丝毫也不加遮掩,她也没那个耐心上去自讨没趣,只是在二人迎面碰上的时候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再也不靠近她的身边了。 乐仁和乐善二人,也在百里伊人来到之后不久,一起来到了百里府,除了她们二人之外,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令百里秋水没有想到的客人。 那走在乐仁与乐善之间的女子,从外貌看来要年长百里秋水几岁,身上的穿戴并不夸张,甚至可以用简单二字来形容,但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却处处都透着一抹贵气。那女子生了一张端庄的鹅蛋脸,杏眼琼鼻,嘴唇红润饱满,长相格外大气端庄。 “秋水姐姐,四哥今天不能来啦!”一见到百里秋水,乐善便快步小跑过来,一脸的遗憾,“大和的使臣来了,父皇让四哥作陪,本来说好要陪我们来的,结果现在不能了。” 今天的乐仁和乐善穿了同样的湖绿色,只是二人耳珠上垂着的珍珠一粉一白,倘若乐善不开口,就连百里秋水也分不出这两个究竟谁是谁。 “四殿下有这份心意,就已经是我们百里府的荣幸了,更何况迎接使臣的事情,的确是比较重要的。”百里秋水笑道,“再说,有二位公主来,已经是令百里府蓬荜生辉的一件事了。” 百里秋水的话刚说完,乐仁也已经走近了过来,抿唇一笑,柔柔的嗓音便飘了出来,“这回秋水姐姐可说错了,今天来的不是两位,是三位。这是我们的五皇姐,永乐公主。” 同她们一同来的这永乐公主,在前世,百里秋水对她的印象也极为深刻。这永乐公主同永安公主虽为一母所生,性格却截然相反。永乐公主沉稳大气,从来都不屑于永安公主那奢靡秽乱的生活,虽为公主,却极其关心空明子民,一度很得皇上的夸赞疼爱。 与永安公主相同的是,永乐公主到了出嫁的时候,也找到了一个与自己志趣相投的驸马,二人恩爱不离,为国为民也总是不遗余力地献出自己的一份心意,在空明的百姓当中,也时常为人所称赞。 “久仰永乐公主大名。”百里秋水笑着行礼道,“时常都能听到大家谈论永乐公主,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永乐公主唇角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微上翘的亲和笑意,看向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虽然不乏探寻,却很是友好,“我也一直都有听说三小姐,等到亲眼见了,才知道果然是一个聪慧非常的女子。”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公主过誉了,秋水不过就是一个寻常人罢了。” “五姐。”乐善听得有些不明白,“怎么聪慧也是能够用眼睛看出来的吗?” 永乐公主笑道:“你年纪还小,等你经历多了,有了一定的阅历,自然就会明白,就算是人不开口说话,对方的眼睛也可以告诉你很多。” “是吗?”乐善转过头,盯着乐仁的眼睛看了半天,又看向了百里秋水,半晌,脸上还是一副狐疑神色。 乐仁和乐善,是因为百里秋水而来,同她们一起来的永乐公主,自然也是要由百里秋水来招待。待到离府之时,永乐公主已经对百里秋水颇有好感了。 “今天多谢三小姐的招待,等有机会,也请三小姐来我的公主府做客。”分别时,永乐公主同百里秋水说道,“正巧再过些天,我那公主府里新栽上的各色花儿就要开了,到时候三小姐一定要来。” 对于一个在皇上面前分量十足的公主的邀请,百里秋水自然是一口应允了下来。乐善和乐仁也吵着要去,便早早地将时间定在了五天之后。 五天时间转瞬即逝,等到了约定的时间,由公主府派来的马车一早便等在了百里府的门前,只等着百里秋水的到来。只不过,宝旷院里头的百里秋水,却感觉自己一时半会儿大概都走不了了。 大和来客 “说吧,你到底要怎么样?”百里秋水一脸无奈地看着那把门口挡的严严实实的人。网 皇甫翌辰一脸的不痛快,“我也要去。” “不可能。”百里秋水想都不用想便一口回绝了他,永乐公主府不同于别处,哪里是随便想带什么人就带什么人的。只不过看他那说什么都不肯站起来的样子,百里秋水也无奈,只得完全把他那一脸不痛快的表情抛在脑后,好说歹说,才总算让皇甫翌辰满脸不情愿地让开了路。 永乐公主府的距离稍稍有些远,就算是坐马车,也要经过一整个时辰才能到。好在一路上有罗柔和花琼两个人陪伴,时间也不算太难打发。 等到马车晃晃悠悠停下来的时候,便是已经到了永乐公主府。罗柔搀扶着百里秋水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府邸,眼眸当中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失望。百里秋水看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轻声道:“你别看这公主府的大门没什么特别,里面可是别有洞天。” 百里秋水的这话说的分毫不假,永乐公主的公主府,在一众公主当中,根本称不上奢华,但是却别有一番不一般的风光。永乐公主喜欢湖光山色,恰好自己的府邸又足够大,里头的亭台楼榭,每一处都是请匠人精心设计过的,虽说比不上那些金碧辉煌的宅子奢华,可一旦进入到府里,立即便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优雅精致之美。 见她们来,公主府的管家便应了上来,冲她行礼道:“三小姐,府里今天来了贵客,公主一时怕是不能来接待您了,先让小人带您去乐仁乐善两位公主那,那二位公主已经等您等了有一会儿了。” 贵客?百里秋水心里隐隐浮起一抹狐疑,永乐公主平时结交的好友虽然多,可是,能够被公主称为“贵客”的,又会是谁呢? 她的这一疑问,在去到公主府的湖边,见到乐仁和乐善之后,便立即得到了解惑。 在那湖边的长廊当中,乐仁尚且还能老老实实的坐在一处等待着,乐善却是满脸的不高兴,手里抓了一把鱼食,对着湖面百无聊赖地丢着。见到百里秋水来,乐善的脸上才恢复了几分笑意,把手里的鱼食一丢便迎了上来。 “两位公主是早已经到了这里吗?”百里秋水笑道,“近来天气热了,在外面待久了可要记得喝些清亮祛暑的绿豆汤才好。” 乐仁笑笑,“秋水姐姐,你总算是来了,你要是也迟迟不到的话,还不知道乐善她要急成什么样子了呢。” “我本来是可以不用着急的,可是……”乐善扁扁嘴,神色有些懊恼,“都怪那个大和的什么太子什么公主,什么时候来不行,非得要这个时候跑来。父皇也真是的,扬城有那么多公主府,怎么非得要他们来五姐这。” 百里秋水目光当中微微浮起一抹惊愕,“那管家说的贵客,说的就是大和的太子?” 乐仁点点头,回忆道,“我听说,来的不只是大和的太子,还有一名公主。” “管他是什么呢,总之这个时候跑来扫兴,就是他们的错。”乐善小声咕哝着,“五皇姐也真是的,明明早就答应了我们,结果那个什么太子公主的一来,就把我们给丢在脑后了,我们才是她的皇妹,那个公主又不是。” 这孩子气却又有些吃醋的话,听得百里秋水有些忍俊不禁,当即安抚她道:“乐善公主,你和乐仁公主,对于永乐公主来说是家人,可是大和公主对于她来说,却是客人。咱们空明是礼仪之邦,怠慢客人的事情,别说是一国公主,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是做不出来的。可是这也只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永乐公主心里真正疼的,不也还是自己的妹妹么?” 百里秋水一边安抚着乐善公主,目光却有些心不在焉地飘向了湖面,她记得很是清楚,在前世,大和同空明的确是有过往来,但却并不是现在,来的人也不是太子和公主。难道说……随着她重生之后,一次次地改变了曾经发生的事情,未来也果真随之发生改变了么? 尽管这只是一个微妙,并且看来也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改变,却莫名令她的心里一片晴朗。过去的阴霾总算是要散了,未来……她一定可以有同前世完全不同的未来! “秋水姐姐。”乐善待得有些无趣了,“一直待在这里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五姐才会过来,总是待在这里也实在无聊,不如我们自己到处走走,反正这是五姐的宅子,又不是什么外人的地方,好不好?”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永乐公主应当正在同客人品茶闲聊,陪着他们在府里走走,也的确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况且看乐善那可怜巴巴的表情,百里秋水也实在有几分不忍心拒绝,于是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见她答应了,前一刻还有些闷闷不乐的乐善立即来了兴致,招手便将自己的下人喊了过来,“我让你们带来的风筝呢,给我拿出来,我要在湖边放风筝!” 下人闻言,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一只拴好了线的风筝便被递到了乐善的手上。一见到这风筝,百里秋水都忍不住夸了一句好看。 这风筝的样式并不罕见,是一只翩翩起舞的大蝴蝶,可做工却精致很,上头竟也奢侈的粘上了宝石作为蝴蝶的眼睛,两只翅膀上也被涂抹上了金粉,一放到空中,映照着太阳的光辉,那金光闪闪的蝴蝶看起来竟好像活过来了一般,在空中分外惹人注目。 乐善牵着风筝线,跑得满头大汗,一旁的下人提心吊胆地守在一旁,生怕她不小心摔倒,她自己却半点也不忧心,跑得仍旧飞快。可就在她兴致勃勃的时候,一阵大风刮来,那风筝忽的便绷紧了,乐善使劲一扯,风景线竟一下子在半截处断了开来,那蝴蝶在天上急急地打了几个旋,便一头栽倒了下来。 “我的风筝!”乐善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这蝴蝶风筝可是她准备了好久的,但这宝贝她还没玩够,就这么丢了! “公主别急。”百里秋水安慰她道,“刚才那风也就急了那么一阵,公主府这么大,风筝虽然掉了下来,也一定不会被吹出公主府,让人去找一找,很快就能找到的了。” 乐善将手里的风筝线甩给一旁的下人,“我要自己去找!” 顺着风吹过去的方向,恰好是沿着湖走到另一处的尽头,那里有一片梅林,夏天的梅树枝繁叶茂,不见花朵,却也有着一番别样的生命力。 “我看那风筝就是落在这了,会不会是挂在哪的树上了?”乐善急急地四下张望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风筝的踪迹。 “你别着急,这片梅林这么茂密,不一定是吹在了什么地方,咱们这么多人一起找,风筝很快就会找到的。”乐仁温柔地说道。 就在乐仁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从眼前那一片茂密的绿枝当中,忽然便闪出了一个艳紫的身影,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刀剑般的冷冽,“这风筝是你的?” 一听到这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向那从梅林中走出的女子看了过去,只一眼,百里秋水便断定了来人的身份。 眼前的女子,年纪比百里秋水小不了多少,有着与空明女子截然不同的一身小麦色肌肤,与浓密的褐色长发。她鼻梁高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又大又亮,身上穿戴着的紫白相间的衣裳,也同空明的服饰有着很大不同。 在她的耳朵上,带了两只很是夸张的耳饰,那是由两条小蛇的骨头,镶嵌满了宝石圈成一圈做成的,每走一步,都会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摇曳。 在这个时候,能如此自在的在公主府当中闲庭信步,又打扮成这个样子的女子,想必应该就是今天来到公主府的大和公主,伊万珠了。 百里秋水端详着伊万珠,同眼前这一对天真无邪的孪生公主相比较,伊万珠小小年纪,神色当中便透着一抹令人望而却步的阴冷。 “是我的风筝!”乐善一见那风筝,伸手便要拿回来,一个谢字还不曾道完,对方又将手一抽,把那风筝拿了回去。乐善脸上的笑一僵,不明就里。 伊万珠晃了晃手里的风筝,“这玩意掉下来的时候,碰脏了我的衣裳,你说要怎么办?” “你衣裳哪儿脏了,我怎么看不到?”乐善盯着她衣裳看了半晌,有些不服气,“我怎么知道风筝掉下来会掉在你的身上,大不了你这衣裳,我陪你一身就是了。” 伊万珠不言,只是掂着手里的风筝,仍旧没有要还给乐善的意思,半晌才漫不经心地把视线斜过来,“可是让我不痛快的东西,我一件也不想留下来。” “你别太过分了!”乐善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上下打量了一番伊万珠,有些生气道,“大和公主是不是?别以为你是客人就能为所欲为,我的风筝根本就没有弄脏什么,你分明就是在故意找茬!” “我就是故意找茬了,你能怎么样?”伊万珠细长的眼梢轻蔑一挑,挑衅似的,竟抬手将那风筝给撕成了两片。 公主之争 “你,你”乐善瞪大了眼睛,脸上除了错愕,便是不敢置信。网身为空明最受宠的公主,她向来都是被所有人捧在掌心的,什么时候被人如此无礼的挑衅过!? “这样我心里才痛快多了。”伊万珠细长的眼睛斜了一眼乐善,扬手便将两片已经碎了的风筝丢在了乐善脚下,又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只没什么特别的风筝,也值得你这么在意,看来你们空明是鼎盛大国这句话,想必是自吹自擂出来的吧。这种东西要是在大和,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上一眼。” 乐善对客人仅有的忍让,也在伊万珠这明显的挑衅当中化作了灰烬,她用力一跺脚,“你知不知道本公主是谁!?” 伊万珠的目光毫不在意地从一旁的乐仁脸上扫过,“不就是那对孪生公主么,有什么特别?也不过如此而已,亏我先前还对你们有所好奇。” 百里秋水的眉心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紧,在已经被气到冒火的乐善要爆发之前,上前一步,拦在了二人中间,“二位公主,今天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个误会。这风筝之所以会撞下来,也是没人能预料到的。大家不如心平气和,笑一笑,这件事也就就过去了。” 前世,百里秋水虽然没有见过伊万珠,但也听到过不少有关她的消息,这伊万珠虽然并不是大和皇后所生,却是大和皇上最为疼爱娇纵的女儿。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都容不得有人比她更加耀眼。 曾经她听说过,在大和的某个附属国中,有一位公主貌美无匹,这伊万珠在听说之后,竟然因妒生恨,将那公主给毁了容。尽管这件事在大和,并没有人敢在明处提起,可私下,伊万珠那毫不遮掩的残忍手段,令大和无人不知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这一回,伊万珠之所以会对乐善一开口便存了敌意,想必也是因为,在空明这两位公主的风头太过强盛,将她善妒的本性给激发了出来。 同这样一个善妒又残忍的公主相比较,乐善和乐仁两个简单的就好像是初生婴儿一般,孰强孰弱,高下立见。因此,百里秋水便本着劝和的态度,希望能悄无声息地平息这场争端。 乐仁素来不爱与人发生争执,有个在中间调停的人,当即也轻轻拉了拉乐善的衣袖,不料,还不等乐仁劝告的话说出口,乐善就已经发了难。 “站住!今天不跟我赔礼道歉,你就别想走!”乐善一个箭步上前,像是要扯住伊万珠的衣襟。只不过,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伊万珠的衣角,就已经被一只硬梆梆的刀柄给挡开了。乐善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疼,随即一脸怒意地盯着眼前从暗处闪出的侍从。 乐善眉梢有些愤怒地倒竖了一下,“就你有随从吗!?来人,给我上!” “公主还是以和为贵!”百里秋水眉心猛的一紧,这大和的侍从一闪出来,她立即便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杀气。 虽说在伊万珠要被打时,从暗处出来的这侍卫也不过两人,但这二人的身上,却有着一种扑面而来的血腥杀气,别看这二人没什么异样,但就凭这一丝隐约血气,她也能断定,这二人绝非一般寻常侍卫,今天万一动了手,吃亏的必定会是乐善。 乐善的侍卫没有将百里秋水的劝告听入耳中,乐善是他们忠心耿耿守护着的小公主,方才伊万珠的出言不逊,已经将他们心里的不快给点燃了。当即便有侍卫拔出了刀,虎视眈眈地瞪着那大和侍卫,“还不给公主下跪道歉!?” 伊万珠脸上露出一丝冰冷诡谲的浅笑,将下巴高高扬起,满脸的不屑。这态度无疑更加激怒了乐善的人,在乐善怒气冲冲的默许之下,为首的侍卫立即便提了刀,上前一步 而然,下一个瞬间,只见那浓烈的血花洒了满地,那面露惊愕的侍卫,已经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 “你竟敢杀了我的侍卫!?”乐善顿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在身体当中炸裂开来,越看这大和公主,心里就越是忍不住这愤怒,这愤怒涌上来时的汹涌,甚至令她都忽视了那侍卫死状的可怕。 乐仁不喜欢言语,却更能保持冷静,当她见到伊万珠的人毫不犹豫的对乐善的侍卫出了手,心里就已经本能的浮起了一阵凉意。她想要拉乐善离开,可现在的乐善却正在气头上,根本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百里秋水面色紧了紧,也顾不上什么身份是否应当,几乎强硬地将乐善给拉到了身后,一双眼睛却不卑不亢地盯紧了伊万珠,“大和公主,今天的这场争论无论谁对谁错,现在毕竟是在我们空明的土地上,你二话不说便杀了空明侍卫,这怕是不妥吧?” 伊万珠褐色的琥珀眼眸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是她先来挑衅的,我的侍卫也只是保护我,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秋水姐姐你不要再拦着了,今天我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有教养的公主!”乐善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冲身后一扬手,“你们都给我上!” 从人数上来看,的确是乐善更有优势,若是以往,像这样极有可能会被人说成是以多欺少的事情,乐善是绝不会做的,但今天她已经被气晕了头,根本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小姐?”早先便意识到乐善的侍卫不是对手,罗柔低低地唤了一身百里秋水,掌心已经悄悄按住了袖中的软剑。 百里秋水自然看的出罗柔的打算,却只是微微压了压眉心,对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两个公主之间的事情,这二人不开口,她一个臣子的女儿,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绝不能越俎代庖出了手,否则难免会留人口舌。 乐善的人冲了上去,结果自然而然,伊万珠的侍卫根本就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的打算,片刻过后,地上已经血流成河,乐善的侍卫全部都满身是血的咽了气。 “你”乐善的小脸都白了,显然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我们走!我要去找父皇,让父皇来主持公道!” “打不过就要逃,这就是你们空明的公主风范么?自诩大国的空明,看来也果真不过如此。”伊万珠嗤笑一声,眼底尽是嘲弄。 就在乐善气恼至极,正打算亲自扑上前同伊万珠好好较量一番的时候,一声威严却又满是震惊的声音忽然从梅林另一侧传了过来,“什么人敢在我公主府动手?!” 一阵迅速地脚步声过后,永乐公主走了出来,顿时惊讶到嘴都合不拢,“乐仁乐善,这是怎么了!?” 在永乐公主出现之后,百里秋水的注意力,却一并对准了永安公主身旁的冷峻男子。这男子,应当就是大和的太子伊万沙,先前她也曾经听说过有关他的无数传闻,如今见了才知道,传闻当中的大和太子,气场果真非同凡人。 伊万沙身形修长且结实,有着一张大和特有的棱角分明的脸,眉峰鼻梁,没一道线条都像是用刀锋雕刻而出的一般,面容冷峻,目光更是隐隐透着一抹孤傲寒光。 “珠儿,你又惹是生非了?”伊万沙的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冲着伊万珠开了口。 “这可跟我没有关系,要不是她的风筝砸到我,我才不会主动跟她多说一句。”伊万珠毫不在意,“而且也是她们的人先动手起来的,这大和的待客之道,就是如此亲切么?” 永乐公主的脸色沉了沉,想都不想地便看向了乐善,话语之间威严十足,“大和公主是客,你们怎么能做出如此无礼之事?” “是她无理取闹在先!五皇姐!现在死的都是我的人,你难道看不出来究竟是她欺负我,还是我欺负了她吗?!”乐善压根就没有知错的意思,更何况在她的心里,她这么做原本也就没错。 “不得无礼!”果真,永乐公主一口喊停了她的哭诉,“准是你又胡闹了,下次你再这样胡闹,我就要把你这些劣迹都给告诉父皇了!” “公主也许是误会了。”伊万沙忽然开了口,却是淡淡一笑,对着永乐公主做出了一个歉意十足的表情,“我这皇妹才是顽劣,今天的事情,我看是怪不到别人头上来的。” 说着,伊万沙眼底的笑意便消失了许多,面色冷峻地看向伊万珠,话语之间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责备,“父皇对你太娇宠,他把自己身边的人给了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不是让你带来友邦之国对着自己人耍威风的。你这么做,简直就是丢尽了我们大和的脸。” 伊万珠一愣,她没想到从小就对自己娇宠无二的太子哥哥,今天居然会因为她杀了几个侍卫而对她教训了起来,她的脸顿时绷紧了起来,一声不吭,就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伊万沙的话一般。 见状,伊万沙眉心一紧,随即也不再看她,而是冲着乐善做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神情,“我这妹妹向来疏于管教,今天她的错,就由我来替她向二位公主赔不是了。” 说着,伊万沙的目光又扫向了伊万珠带来的二人。 大和来意 对于他的这种视线意味着什么,伊万珠再明确不过,当即便绷紧脸,“皇兄是要做什么!?” “杀人偿命,他们两个人既然动了手,那就让他们两个自行了断吧。网”伊万沙斜睨一眼那二人,语气低沉,却有种令人不敢抵触的强大气场,“还不动手?” “皇兄,他们可是父皇亲自赏给我的人,除了我,就只有父皇才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皇兄你这么擅作决定,难道就不怕父皇生了你的气吗?!”伊万珠柳眉倒竖,满脸的骄横,像是要将那二人力保到底,绝不打算交给伊万沙来处置。 伊万沙目光一沉,眉心微微一紧,眉眼之间已经隐约有了杀气涌动,就在伊万珠还同他耍着小性子的时候,他已经走上前,抽出了一名侍卫的刀。在那二人隐约意识到了什么,惊惧却又不敢躲避的目光当中,伴随着伊万沙的动作,两道血箭便瞬间射了出来,喷洒了一地。 将那沾染了鲜血的刀丢到一旁,伊万沙冲着乐善一拱手,“我的歉意,不知公主是否已经收下。” 永乐公主的脸色已经浮浮沉沉了好几个来回,在这气氛越发诡谲的时候,她轻咳一声,“误会一场,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不必如此计较。” 寻了个理由,永乐公主将伊万沙同伊万珠请到了别处,临走之前,永乐公主又给了乐善一个警告的眼神。 这一地的尸首,伴随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在这炎热的天气当中,着实有种令人作呕的感觉。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乐善,小脸隐隐白了白,“这大和的人,怎么都如此,如此……” 如此了半晌,乐善也没想出一个切实的形容来,玩的兴致也已经没了,有些闷闷不乐地待了约莫半个时辰,便也拉着乐仁离开了公主府。 伊万沙二人,也并没有在永乐公主府停留太久的时间,伊万沙很清楚伊万珠的性格,继续同她一起留在这,搞不好又会捅出其他的篓子来。 在辞别了永乐公主,回去皇宫的马车上,伊万珠原本还能强撑着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阴沉的就好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气。伊万沙扫了她一眼,将一杯果酒递到她的面前。(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却只是扫了一眼,随即有些愤怒地将那果酒一把扫到了地上。 “少在这假惺惺的装好人,你算什么兄长,刚才我被空明公主欺负,你不但不帮我,还二话不说就杀了我的人!现在你才来用一杯酒哄我,你是不是以为父皇不在这儿,就没人管我,你也就不在乎我这个皇妹了!?” 嗅着这在马车当中弥漫开来的果酒酸甜味道,伊万沙眉心微微一拧,话语间却不无宠溺纵容,“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给了你的,可不只是这两个侍卫。有没有这两个人,对你来说都不算什么。咱们来到空明,毕竟是为了议和而来,刚才我要是不分青红皂白便袒护你,令空明公主难堪,这岂不是要闹僵了么?” 伊万珠眼睛狠狠一瞪,“闹僵便闹僵!和空明这样一个软弱无能的国家闹僵,有什么好怕?!咱们大和大军已经压在边境上了,只要空明皇帝让咱们一个不痛快,咱们就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应该是空明向咱们求和,怎么会需要我们低头?” “珠儿!”伊万沙严厉地呵斥了她一声,“大和同空明之间的事情,我自有安排,其他的事情我可以纵容你,可这件事,决不允许你在其中插手半分。否则别说是我,就算是父皇,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你,到时候看你会不会受罚!” 伊万珠撇了撇嘴,“谁稀罕管这些,本来也没意思的很。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个什么乐善公主,我看见她就来气,你让我跟她友好相处,还不如干脆挖了我的眼睛,眼不见为净!否则这口气,我是一定咽不下的,不报复了她,我说什么都不能甘心!” 伊万沙的语气缓和了下来,那酷似伊万珠的琥珀色眼眸当中透出一抹森寒,他低沉的轻笑一声,“你要怎么做,我不管,可只有一点,绝不能影响到了两国之间的邦交,绝不能被人抓住把柄,料定是你做的。其余想要怎样,就都随你。” “当真?”伊万珠带着三分狐疑,望向了伊万沙。 伊万沙点点头,对于这皇妹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倘若一直都压抑着她,倒不如干脆让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否则才更容易惹出更大的麻烦。至于她究竟会做些什么,反正有父皇给她的那些侍卫,即便是做什么,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察觉到。 总之,无论她做什么,只要不会影响到大和的计划就好……伊万沙眼底浮起一抹冷笑,端起一旁的酒杯,啜饮了一口。 回到了百里府的百里秋水,不出意外的在自己的宝旷院当中见到了皇甫翌辰。只不过同她想像当中不同的是,皇甫翌辰的神色却难得的正经,“无名以后就放在你身边。” “公子?”向来一声不吭,沉默地就像是一堵墙一样的无名,这次却忽然耐不住性子,皇甫翌辰的话刚一说完,无名的两道浓眉立即拧紧成了一团,反对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属下是公子的人,怎么能去到别人身边?而且三小姐身边,不是已经有罗柔了么?” 百里秋水也二话不说便拒绝,“无名我不要,一个大男人,在我身边也不好使唤,有罗柔一个我就足够了。” “不成。”皇甫翌辰态度异常坚决,神色当中全然没了平日的嬉笑,“你可知道,今天在公主府,你们同伊万珠起争执的时候,在暗处还埋伏了多少个高手么?” 罗柔一个愣怔,今天她的确察觉到,跟随在伊万珠身边的那二人是顶级高手,但她自始至终都不曾察觉到,在暗处还有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的存在。在这短暂的错愕过后,一缕冷汗又顺着罗柔的额角滚落了下来。 今天倘若同伊万珠起了争执的人是百里秋水,只是面对着那单独两人,她还有着七成胜算,万一再来上几人,她今天的下场,不见得会比乐善身边的那些侍卫好多少! 皇甫翌辰面色隐隐有些阴沉,“那个伊万珠,根本就不是你可以用计谋说动的人,她性格古怪的很,万一哪一天,你又在什么公主府或是哪里遇到了她,只靠罗柔一个人,你让我怎么能放心?” 扫了一眼无名,对方的态度依旧明确,百里秋水想了想,开口道:“好吧,你要再给我塞几人,我倒是也不反对,只不过我不要无名。你手下的暗卫应该也不止无名一个,身手也不见得就比伊万珠身边的人弱。而且,除了罗柔,你的其他人都只能在暗处,不能在明处。” 皇甫翌辰眉心一紧,还想要再同她争执什么,却被她给挡了回去,“否则,我就连一个多余的人也不要。” “真是怕了你。”皇甫翌辰的眉心难得地拧成了结,“就依你,只不过,你也必须要答应我,以后同伊万珠那个女人,能避就避。那简直就是个疯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百里秋水笑了笑,疯子这两个字形容的倒真是贴切,今天在临走之前,乐善也一个劲地说那伊万珠是个疯女人。其实就算是皇甫翌辰不提醒,她也绝不会想要同伊万珠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她的生活难得要清静一些,怎么会无端再为自己惹来麻烦? 只不过,有些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能避就避的。先前已经打定主意,不打算再同伊万珠有更进一步交流的百里秋水,却在只过了短短一天之后,便又遇到了对方。 当百里秋水毫无征兆地见到伊万珠时,眼底微微闪过一丝错愕,但随即便又恢复到了一片沉静。 今天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一早便收到了宇文润的请柬,这才来到了这家聚丰楼,但她却没想到,伊万珠竟然会同宇文润一起出现在了这里。 “这就是你说的好友?”伊万珠已经换了一身空明女子的装扮,坐在临窗的位置,见到百里秋水来,只是眼梢轻轻一抬,一脸的不屑,“原来就是她,先前我们已经在永乐公主府里面见过了,只不过,不怎么愉快就是了。” 伊万珠的那一瞥过来,令百里秋水很明确地便察觉到了一抹不加遮掩的敌意,而且是要比上次对待乐善,更加敌视的感觉。起初她还有一丝疑惑不解,可转念一想,她便立即明白过来了什么。 两国邦交,极少会单独带一名公主来,这样做的原因无非是有两个,要么是为公主挑选一个可心的驸马带回去,要么就是要将公主嫁给某位皇子,进行两国联姻。如今看来,应该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而那联姻的对象,恐怕就是眼前这四皇子宇文润了。 这倒也没什么可稀奇的,空明的太子,自然不会娶皇后母家以外的女子作为太子妃,而在其余的皇子当中,最惹眼的毫无疑问便是这宇文润,会被伊万珠给看上,也丝毫不奇怪。 当街为难 “上次的事情,应该只是一场误会,我也已经听皇姐说过了,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大家不如当作不打不相识。”宇文润笑道。 “四殿下说的是,上次的事情的确只是误会一场,不值得公主一直耿耿于怀的。”百里秋水附和道。谁知,百里秋水的话音刚落,立即便从包厢的门口处传来略带怒气的一声 “什么误会,根本就是有人故意挑衅。”乐善冷着脸,很是不高兴地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早知道有她在,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来的。四哥你也真是的,只告诉我秋水姐姐会来,怎么没说她也会来!” 乐仁无奈地冲着宇文润笑了笑,劝道:“乐善,你就不要这么孩子气了嘛,只不过就是一场误会,你还要耿耿于怀到什么时候。?今天四哥难得有时间陪我们出来,你可别再让四哥他为难了。” 乐善的嘴巴已经快要噘到天上去了,“什么陪我们,他是要陪大和公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浪费时间,也不能算是浪费在我们身上的。” 伊万珠对于乐善的话,竟然就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双眼眸反而在百里秋水的脸上打量了起来,“你就是百里秋水?” 伊万珠的视线又从她的脸上划到了一旁的宇文润身上,唇角斜斜挑起,神态话语当中尽是讥讽,“一个样貌平平,也不见得什么长处的女子,而且还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庶出,你怎么会对这样的女子有兴趣?还是说,四皇子你是穿惯了绫罗绸缎,偶尔看一看这种一文不值的粗布衣裳,会觉得别有风味?” 这侮辱性十足的话,对于百里秋水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像这样不痛不痒的讥讽,对她来说就像是一阵没什么大不了的风,就算再冷,刮过也就刮过了。一旁的乐善却恼了,冲着伊万珠嗤笑一声,就已经张开了那伶俐的嘴。 “说的就就好像你是大和皇后亲生的一样,天天跟在太子的身后,你怎么不说自己不知羞耻去巴结?秋水姐姐要是一文不值的粗布衣裳,那你就是从路边乞丐身上扒下来倒贴银子都没人要的破烂衣裳。” “哦,对了,有一样秋水姐姐的确是比不过你的,秋水姐姐睿智又平和,哪像你,简直就是个泼妇。四哥不去喜欢安静娴雅的秋水姐姐,难道要喜欢像你这样一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泼妇吗?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话。” 乐仁听得两道弯眉狠狠一沉,嘴角却有些怎么也控制不住地翘了翘,她扯了扯乐善,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乐善,上次母妃刚因为你乱说话教训过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你你说我什么!?”伊万珠脸色狠狠一沉,目光当中杀意四溅,紧绷着一张脸,像是恨不得将乐善给生吞活剥了一般,“别以为我会轻饶了你!” “乐善!”宇文润低低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伊万珠轻哼一声,目光傲慢地扬了起来,“这就是你们空明的待客之道?四皇子,今天这二人倘若不能给我行大礼致歉,我看今天这出游,就暂且免了吧。我们大和,也不是非得要同空明成为友好邦交才成的!” 伊万珠手指着的那二人,除了乐善,竟还有百里秋水。这要她行大礼赔不是的说法,无疑是在迁怒,伊万珠这么做,无非就只是想要看到她伏低做小,好来折辱自己罢了。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百里秋水并不是什么大丈夫,但这两世为人的经历,早就已经教会她能屈能伸的重要,更何况,对着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小丫头认个错,不过就是在陪着她无理取闹,也着实算不上什么丢俩的事情。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表情当中丝毫为难也不见,只是正当她要开口之时,一个修长的身影却已经将自己挡在了身后,她只能够看的见他的侧脸上,那向来温润儒雅的笑意,此刻已经渐渐被另外一种情绪所取代。 “公主,今天这件事,是乐善无理在先,你若是一定要让她来向你撇礼道歉,我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可这件事同秋水却没有关系,硬要让一个根本就与此事无关的人来赔礼道歉,这会不会有些欺人太甚?” 伊万珠的脸色又是一沉,“你今天可是答应过你们空明皇帝,要让我玩得开心的,你现在这么针对我,就不怕你们空明皇帝生了气,来责罚你吗?” “空明待客之道向来是热忱友好,但倘若对方无理取闹,我也不介意将这客冷在了一旁。”宇文润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全无,那看似平和的视线,却有着一种令人根本忤逆不得的强大气场。 见到伊万珠难堪,最高兴的自然是乐善,她惟恐天下不乱似的,又扫了一眼伊万珠,“就是说啊,你要去哪里就赶紧去,又没有人恳求你一定要待在这。” 伊万珠目光冷冷一瞥,猛地站起身来,劈手便将手边的茶碗砸了个粉碎,“你们都给我记住!” 看着头也不回,气冲冲便冲出去的伊万珠,百里秋水的眉心之间反倒是多了一丝皱褶,伊万珠显然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她恐怕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四殿下……” “你什么都不必说。”宇文润神色淡然,轻轻弹开那飞溅到自己袖口的碎瓷片,“如果你又要跟我说那些值得不值得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了。你有你值不值的观点,我也有我非做不可的理由。” 宇文润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已经恢复如常,“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要做,缺了她一个,咱们照样玩咱们的。乐善,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去看西三街的杂耍么,四哥今天就带你去。马车已经在楼下预备好了,咱们立刻就去。” “真的?!”一听有的玩,乐善立即两眼放光,上前便拉紧了宇文润的衣袖,“走走,咱们现在就去!” 乐善推着宇文润,忙不迭地便向楼下走去,乐仁却并没有跟上去,而是慢吞吞地迟疑不前,欲言又止。见状,百里秋水微微一笑,上前同乐仁道:“乐仁公主可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这里没有外人,公主但说无妨。” 有百里秋水先开口,乐仁才像是松了一口气,她看向百里秋水,目光当中满是探寻,“秋水姐姐,四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四哥真正喜欢过一个人。秋水姐姐你为什么……” “四殿下一表人才,前途无量,对我又是赤诚一片,可我为什么就是不动心,对吗?”百里秋水笑笑,“四殿下的确什么都好,但他却并不是我要的那种好。就像是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它绣工再美,上面镶嵌的宝石再珍贵,穿上它之后在外人的眼中就算是再如何美丽,可它的尺寸却偏偏不合你的脚。” 百里秋水目光悠远,像是透过这一扇敞开着的窗子,便看尽了眼前的千山万水,“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再如何美好的一件事,倘若不是真的适合自己,那强留它下来,只为了得到外人眼中的那一份美好,又有什么用呢?” 乐仁听了,微微低垂了眉,半晌不语,良久才轻叹一声,“原来是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竟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只知道四哥在我们的眼里有着千般好万般好,但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好对你来说究竟是不是适合。四哥这次,看来真的只是一厢情愿了。” 百里秋水笑了笑,只见乐仁又抬起头,唇角勾起一个暖暖的笑,“秋水姐姐,虽然你心里的人已经不可能是四哥了,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早一点找到那只适合你的鞋子。” 这一个单纯的笑意,看的百里秋水心中又是唏嘘不已,她看得出,乐仁是真心实意地在祝福她,就像是……像是自己天真无邪的妹妹一般。倘若自己真的有乐仁这样一个妹妹,那自己也就不必再经历被自己最为信任的所背叛的那种痛苦感觉了。 “多谢乐仁公主吉言。”百里秋水将自己眼底的那一抹感慨压下,“别让乐善公主和四殿下等太久,咱们还是快些下去吧。” 乐仁点点头,一张白净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在楼下,果真不见伊万珠的影子,来时的马车也少了一辆,看来这次她真的是气到了极点,想必是一怒之下自己回去皇宫里了。 乐善从马车当中探出头来,连声催促着让她们快些上来,看着这兴高采烈的乐善,百里秋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同乐仁一起进到了马车当中。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西三街的尽头,还不等马车听闻,乐善就已经忙不迭地跳了下来,“乐仁,快,我们去买糖人!” “公主可要慢了些,这里人多,万一碰着可就不好了。”百里秋水也紧随其后下了马车,即可之间,那独属于市井的热闹喧嚣便扑面而来。 若说那些富丽堂皇的酒楼戏楼是达官贵人们消遣的地方,那么这西三街,便是平民百姓娱乐的场所,各种杂耍艺人,各色小吃,都在这西三街的两边一字排开,吸引着过路人的注意。 乐仁惨死 对于两位久居宫中的公主来说,这西三街可是要比任何地方都更有吸引力的好玩之处,很快,乐善和乐仁身后的仆从手里,就已经抱了满满当当一怀的各种小玩意。(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乐善和乐仁的手里也没闲着,一人攥了一根糖葫芦。 乐仁比较内向,小口小口地咬着糖葫芦,乐善倒是根本不在意这些,吃的风生水起,手里的还没吃完,见到卖麻糖的又嚷嚷着要。百里秋水同宇文润便跟在她们身后,看他们一路玩过去。就在西三街逛到将近一半的时候,乐善和乐仁的视线便被路边一个小摊子给吸引了过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简直爱不释手。 百里秋水也跟了过去,见那毯子上卖的全都是小首饰,样子都是女孩子会喜欢的可爱式样,只不过所用的材质,却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廉价。其中有两支一模一样的步摇,最下面都垂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 唯一不同的是,这两只兔子的手里,一只抱了元宝,另一只抱的则是如意。样式俗气,却俗气的可爱。乐善二人一眼便看上了这两只步摇,问了价格,给摊主丢了银子,便忙不迭地将那两只兔子步摇别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就在乐善同乐仁正笑逐颜开地将步摇别在头上时,一行人谁都没有察觉到,就在不远处的一道巷子口,一个阴影正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冷冷凝视着这群人…… 待到太阳快要落山时,宇文润终于忍不住,开始催促看起来像是还没玩痛快的乐善和乐仁回去宫中。又单独派遣了一辆马车送百里秋水回府,这才告别。 半路,百里秋水忽然想起,老夫人近来又有些睡不安稳,她要再做些宁神香才成,但府里恰好缺一味原料。想到这,百里秋水便吩咐马车调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兴许还能赶在店铺关门之前买到。 也许是运气好,当百里秋水重新折回去的时候,那香料铺子果真还开着门,进去买了原料出来,正待要回去马车的时候,却听到罗柔咦的一声,“小姐,您看那,那是不是乐仁……还是乐善公主?” 顺着罗柔指的方向看过去,百里秋水停稳了脚步,在那里果真有一人正在等着,只不过距离太远,根本看不出那人究竟是乐善还是乐仁。(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正待着的地方是一条巷子口,巷子另一端通过去,就是她们刚才出来的西三街。 “咱们过去瞧瞧。”看她的样子像是在等人,但身边就只陪了自己的几个侍卫,不见刚才一同离开的宇文润等人,百里秋水让自己的马车等在原地,带了罗柔和花琼一同走上了前去。 这时已经是临近黄昏的时候了,天色略微有些昏暗,百里秋水走上前,“乐善……乐仁公主?你怎么自己等在这里,乐善公主呢?” 听她这么说,眼前的人转过头来,眨了眨那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秋水姐姐,我就是乐善呀。” 乐善这一开口,百里秋水才听了出来,“原来是乐善公主,可你头上的步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乐善的小兔子手里抱着的应该是如意,乐仁的才是元宝,可现在这抱着元宝的小兔子,却跑到了乐善的头上。乐仁和乐善两个人的性格虽然一动一静,却从来都是形影不离,现在这里却只剩下了乐善一个,乐仁不知道去了哪里。 “乐仁公主呢?”百里秋水又问道,“你们两个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现在又回到这儿来了?” “刚才快回去的时候,宫里突然来了人,说是有急事要找四哥,四哥就自己先驾马回去了,我的步摇不知道丢在哪里了。”乐善有些闷闷不乐,“乐仁看我不高兴,就把自己的步摇给了我,早知道我就不说非要原来的那个了,乐仁都已经去好一会了,还没回来。” 百里秋水望了一眼已经空荡荡的巷子,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便有种说不出的乱,“没人陪她一起吗?” “本来我是要陪她的,可是我在下车的时候太着急,一个不小心踩空了,把脚给扭了一下,乐仁看我走路会疼,就自己一个人带着随从回去西三街了。本来说好了,马上就会回来,可我都已经等这么久了,还是不见人。” 乐善恳求地看着她,“秋水姐姐,你能不能回去帮我找一找?我有点担心她……” 就算乐善不这么说,百里秋水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顺着那细长的巷子走到尽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三街一到晚上,便没有了白天的喧哗热闹,冷清之中甚至还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凄凉。 就在她们走过去的时候,有一人也迎面向着她们的方向快步走来,就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罗柔身子一个愣怔,压低嗓音,“小姐,那人身上好大的血腥气。” 百里秋水也看了过去,那男人快步走着,已经快要走出了她的视线,那种莫名心慌的感觉在此刻变得越发强烈了起来。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拧,“让人跟上去,务必要跟好。” 吩咐完罗柔,百里秋水又加快了脚步,岂料,却在前面拐角处,竟然会同伊万沙兄妹撞在了一处。 百里秋水根本无心浪费时间在这二人的身上,只是迫于礼节,不得不冲这二人匆匆行礼。伊万沙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先是露出一丝迷茫,随即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那天在公主府……” “正是秋水。”百里秋水面色沉着,不露分毫焦虑,“太子和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伊万珠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还不是因为原本本公主的好心情都被人给破坏掉了,可这空明我也的确是难得来一趟,既然你们空明的皇子不肯陪我,那我就让自己的皇兄陪同我一起出来逛逛了。倒是你,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万珠的话刚一说完,还不等百里秋水回应她什么,一侧的花琼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小、小姐!你看那巷子里,血,有好多,好多血!” 百里秋水一个激灵,顺着花琼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一道说不出的寒意沿着自己的脚底窜了上来。花琼颤抖着指向的位置,并不是一条真正的巷子,而是类似于死胡同的一处,好些摊贩会将那些个不值钱的支架之类堆放在这里。 然而此刻,在那一堆支架当中,正有一滩血在那地面上慢慢蜿蜒成了一团,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当中,一个看起来支离破碎的人影正瘫软在巷子一角。 那心慌的感觉,就在此刻达到了极致,百里秋水快步走进了那巷子,当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顿时双膝一软,颤抖着跪坐了下来…… 那像是一只被人打散的木偶一般的,正是乐善苦等不着的乐仁。乐仁的头上还歪斜地挂着那找回的步摇,可乐善却再也等不到乐仁了。 那个总是会羞怯微笑看着她,会用温柔地如同春末微风般的声音喊她秋水姐姐的乐仁,此刻已经是面目全非。她瘫软着身子斜靠在角落的墙壁上,四肢像是硬生生被人给打碎了一般,那一双温柔明亮的眼睛,此刻已经变成了两个血洞。 “乐仁,乐仁……”百里秋水的指尖在一瞬间变成了冰凉,她轻轻拖住乐仁的肩,她还可以感受到乐仁的身体仍旧还在颤抖着,“你坚持,坚持一下,我马上找大夫来,马上送你回宫,送你回你母妃的身边!”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乐仁的身体时,乐仁明显地颤抖了起来,直到听清她的声音,那颤抖才放松了下来,那已经血肉模糊的眼睛,徒劳地看向百里秋水的方向,嘴唇虚弱地张了张,身体却又是一震剧烈的颤抖,脖子向一旁重重一歪,彻底便没了气息。 “公主公主!”百里秋水只觉得有一股滚烫的岩浆冲上了自己的眼眶,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她不敢相信乐仁竟然会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花琼的泪也早已经忍不住了,她更是想不到,那个对谁都亲和有礼的乐仁公主,竟然会遭受了这样的毒手! 就在百里秋水整个身子都已经僵住的时候,只听得罗柔忽然低喝一声,手里的剑已经出鞘了一截,拦在前方,做出了戒备的姿势,“你们要做什么!?”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听到这边鬼哭狼嚎的,就来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伊万珠的目光从乐仁的尸首上轻蔑划过,“这不是那个什么乐善么,那么伶牙俐齿我还当是有多大本事,结果一个公主,竟然这么难看地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 百里秋水的后背微微一僵,眼底那两道岩浆在即将冲出眼眶的时候,又在瞬间化成了两座冰潭。她站起身来,麻木的四肢渐渐恢复知觉,目光却比此刻的暗夜更为阴沉,“为什么你会说这是乐善?” 伊万珠冷笑一声,“还用得着问么,除了她,还会有谁处处得罪人,死的这么难看,不是被人报复了又是什么?” 刻骨恨意 “是你杀了她。网”百里秋水冷冷地凝视着伊万珠,看似波澜不惊的语调当中,却有着一抹彻骨的寒意,几乎能在瞬间将人的四肢百骸都冻结成冰,“你处处挑衅,乐善只不过是心直口快,扫了你那可笑的面子,所以你就打算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来杀了她?” “只不过是因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就要被人用这种残忍的手段屠杀,那你呢?你的种种劣迹,又该是怎样的死法?!” 百里秋水冷笑一声,眉眼之间尽是刻骨的恨意,“你不但蛮横无礼又自私恶毒,你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愚蠢到了极点的蠢货?!连你自己恨的人的是谁都会搞错,连下手的对象都会找错,死在你的手里,对乐仁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当听到这倒在血泊中的人是乐仁而非乐善时,伊万珠的神色僵了僵,随用力一拂袖,“大胆!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来污蔑我!乐仁也好乐善也好,谁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可不要胡乱栽赃,小心我饶不了你!” “饶不了我?那你想要怎样,也像是对待乐仁一样,挖走我的眼睛,打碎我的骨头吗?”百里秋水又向伊万珠逼近一步,目光当中就像是藏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几乎要刺穿眼前人的身体,将她活生生斩个粉碎。 伊万珠生平也是头一次对上这样的视线,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你想怎么样?我警告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说是我杀了人,可你有证据么?无凭无据,你凭什么对我栽赃陷害?” 说着,伊万珠的眼底又浮现出了一丝讥讽,“百里秋水是么,这人就算是我杀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就算是我现在替你告诉所有人,说这乐仁是我伊万珠公主所杀,你认为会有几个人相信?更何况,我怎么会承认我是杀人凶手?我看你还是早早找人过来,把她的尸体埋了才是正经!” 乐仁死状凄惨,身旁的随从一个也不见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根本就不是寻常劫财的人能够办得到的。这种时候,西三街上已经连半个摊贩都没有,伊万珠二人却会出现在这里,这已经足够成为百里秋水心中的证据了。 更何况……即便是不用任何条理的分析,单凭伊万珠在看到尸体时,眼眸当中所闪现的那种很是出了一口恶气的神态,便已经足够令百里秋水将整件事想个明白透彻了! “你不肯承认,是吗?”百里秋水忽然笑了笑,那在一瞬间变得云淡风轻的表情,令伊万珠一愣,但随即,下一个瞬间,一个锋利且冰凉的东西已经贴在了她的脖颈。 百里秋水手里的步摇寒光闪闪,上面那用贝壳雕成的小白兔,已经染上了一抹血红,步摇一端尖锐无比,这步摇的材质虽然粗劣,可做工却分毫不差。 “你要做什么!?”伊万珠的叫嚷声有些变了调,“你最好想想清楚你自己的身份,想清楚你一旦这么做,后果会是什么!” “你不肯承认是你杀了乐仁,那我就用同样的方式杀了你。你很喜欢看别人的眼睛被挖走是吗?那我也来让你尝尝,这到底是什么滋味。”百里秋水语气平淡,手里的步摇已经贴近了她的眼皮,纤长的手指没有半分颤抖,那尖尖的一端,同伊万珠的眼珠似乎就隔着一张薄薄的宣纸。 伊万沙也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伊万珠的尖叫,快步冲了过来,当他看清眼前这一幕时,神色立即微微一变,“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劝你最好不要冲动,珠儿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清楚,你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你自己也该明白。” “是啊,我明白,我当然明白。”百里秋水抿唇一笑,“太子,为什么在我出手之后,公主的暗卫直到现在都没人出现,你们也应该明白。” 伊万沙脸色一沉,他先前放心伊万珠一个人跟来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信得过伊万珠的暗卫,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必定会站出来同对方以命相搏,只要可以保护好伊万珠的安全。但现在,对方都已经快要刺穿她的眼睛了,却还是不见有人出现 莫非……伊万沙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百里秋水,这怎么可能,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臣子的女儿,怎么会有本事无声无息地将大和暗卫就这样解决掉!? “都给我出来!”伊万珠已经有些心惊肉跳了,“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给我出来,要等到什么时候!?” 伊万珠气急败坏的叫嚷,换来的就只有一片死寂,以及百里秋水冷冷的笑,“看来你也不算是太愚蠢,这一点倒是一点不错。你的那些暗卫,已经变成了死人。太子殿下,我要是你,现在我就不会轻举妄动,因为我随时都可以让你们两个也变成不会说话不能动的死人。” 百里秋水的话音刚一落地,立即便有一柄利刃从后方探出,横亘在了伊万沙的脖颈上,丝丝寒气从刀尖溢出,令伊万沙丝毫也动弹不得。他目光一沉,“你就算可以在这里要了我们两个的命,你同样也还是要把你自己给搭上。” 伊万沙视线稍稍一转,“珠儿是被娇纵惯了的,但这次她的确是过分了。即便是不用你们空明的人出手,我也绝不会轻饶了她。至于这次……你看这样如何?你只当今天从没有来过,我可以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条件。” 百里秋水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步摇缓缓垂落了下来,见状,伊万沙的眼底划过一抹得色。果然是这样,一个寻常臣子家中的庶女,必定是目光短浅,利字当头,就算这死了的公主同她有着再怎么深厚的交情,只要他给出她想都想不到的利益,她就必定会乖乖按照他的想法来走了。 “我不会真的在这里杀了你们。”像是看穿了伊万沙心中所想,百里秋水冷冷地开了口,“但这并不是因为忌惮,更不是因为你所能给出的那点可笑的利益。有一点你说的不错,今天倘若你们死在了这里,我的确很容易受到牵连。” “倘若我真的这么做了,第一个不会觉得高兴的人就是乐仁。为了你们这样的两条贱命,搭上了我自己的命,这怎么可能值得?” 已经躲回到伊万沙身边的伊万珠,脸上不无得色,“少说这些漂亮话了,说到底,你还不是因为惧怕忌惮?像你这样身份低贱的人,只要我们想,你才是连第二天都活不过的那个!” “话要怎么说都随你,只不过,也请二位记住。你们今天杀害了的是我的朋友,这笔血债我迟早都要讨回来。而且,想必那一天不会太远,我只希望二位记住,当你们跌落地狱的时候,最好不要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百里秋水的目光,像是森寒的刀锋一般划过了伊万沙二人的脸,随即冷冷转过身,“带上乐仁公主的尸体。” “简直狂妄!”盯着百里秋水消失在夜幕当中的背影,伊万珠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 伊万沙的视线也随着百里秋水的身影渐行渐远,只不过他的目光当中,竟夹杂了一丝异样的欣赏与玩味。之前听伊万珠向自己抱怨,提起过这百里秋水,现在见了,虽然是在这样的一场惊险当中,但他却似乎有些明白了宇文润为什么会独独爱慕这身份并不高贵的百里秋水。 伊万珠还在气急败坏,“皇兄,难道我们今天受到的侮辱就这样算了吗?我们现在就去找空明皇帝” “胡闹!”伊万沙呵斥道,“去见到皇上你要怎么说?难道要说你杀了他的女儿,有人来找你报仇雪恨!?”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伊万珠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公主你都已经杀了一个,还咽不下这口气?”伊万沙斜睨她一眼,“你才刚到空明几天,就已经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倘若你再不知收敛,我就让人送信给父皇,现在就把你给送回大和。” 伊万珠瞪了瞪眼睛,似乎很是不甘,却又不能反驳伊万沙的话,像是不得不将这一口怨气给吞了下去。 巷子尽头。 百里秋水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带着乐仁的尸体走出来的,她只记得,当乐善见到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时,连哭都都没有哭出一声,就已经脸色煞白地晕倒了过去。当宫中的马车找来时,已经哭到第二次晕厥过去的乐善,手里死死地抱紧着乐仁的尸体,任凭流着泪的宫人再如何拉扯,都始终不曾将乐仁的尸体与她分开。 待到宫中的马车远远离去,已经木讷了的百里秋水,才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此时的时辰已经不早了,可她却丝毫也不觉得饥饿,胃里就像是被人给塞了一团生肉般的恶心。 大半个时辰之后,百里府,宝旷院内。 一进到房间当中,迎面而来的便是瓜果的清香气息,在那一盘已经切好的水果旁,是一脸百无聊赖坐着的皇甫翌辰。 见她回来,皇甫翌辰眉梢一抬,正打算酸她几句,却在视线触及到她的脸庞时,瞬间没了声响。 乐善崩溃 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百里秋水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她的脸上毫无表情,可一双眼眸当中却透着一抹浓重的悲凉。(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秋水?”皇甫翌辰跳下椅子,来到她的面前,看向她的目光当中,尽是一片疼惜,“发生什么事了?” 百里秋水长长地叹息一声,抬眸看向他,一双清澈的眼眸当中,第一次透露出了一丝疲倦,“我……只是有些累了。” 在说完这句之后,百里秋水竟一个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了皇甫翌辰的怀里。 “秋水”皇甫翌辰眼疾手快,一把便将她抱稳在了胸前,下巴贴在她的额头,随即低呼一声,“怎么这么烫?无名,去找人来给她瞧瞧!” 已经昏迷过去的百里秋水,额头滚烫犹如火烧一般,手却冰凉一片,脸色变得格外苍白,躺在床上时的无力感,令人看了便会禁不住生出一份怜惜。 无名带来的人,并不是扬城的大夫,至于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之前又是一直待在哪里,身为百里秋水贴身丫鬟的花琼,已经不想要再去探寻了。红肿着眼睛的她,在看着床上面色惨白的百里秋水,心里却忽然生出了一丝怪异的念头。 倘若二少爷真的有法子,可以带小姐远远地离开这里就好了。从小姐回到这百里府,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山火海,步步艰难,日日惊险。像这样的日子,小姐竟然也一个人撑了过来,可内里的难处,又有谁清楚呢? 花琼抹了把眼泪,将最后一勺药喂到了百里秋水的口中。 “你们都出去吧,今晚我来守着秋水。”皇甫翌辰将被角掖了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态再自然不过。就好像按照他们两个的关系,像这样为她守夜的事情,原本就应该是由他来做的一般。 “二少爷……这……有些不妥吧?”花琼打了个磕绊,却被一旁叹了口气的罗柔给拉到了一旁,罗柔抿了抿唇,“走吧,二少爷会照顾好小姐的。” 花琼张了张嘴,最终也还是听了罗柔的话,端着已经空了的药碗,慢慢走了出去。 房间里的灯光很快便被吹熄了,冷白的月光透过窗棂,薄薄地洒在百里秋水的脸上,她的脸在这月光之下看起来,似乎更加苍白瘦削了些。(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指尖轻轻搭上她的额头,温度似乎是要比先前降了不少,皇甫翌辰那紧拧的眉心这才微微舒展了些。他凝视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将她的一只手疼惜地握在掌心,那原本冰凉的手,似乎也因为他掌心的暖意,而渐渐回复了一抹温热。 “既然留在这里如此痛苦,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同我一起离开呢……” 月光之下,皇甫翌辰那张媚惑的脸上,却隐隐透出了一抹无奈与心疼。他轻叹一声,缓缓阖上了眼睛,待到再睁开眼眸的时候,那狭长的眼眸当中便划过了一抹寒意,他面无表情,用鬼魅一般的低沉嗓音唤了一声,“无名。” “属下在。”方才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无名,在听到皇甫翌辰召唤的瞬间,便出现在了房间当中,“公子有何吩咐?” “我要你去打探一些事情,是有关大和的。” 无名面露疑惑,“公子,这大和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公子要让属下去查探这些是为什么?还请公子不要怪属下多嘴,公子与其浪费时间在这些上面,还不如……” “你也知道自己多嘴了?”皇甫翌辰斜挑起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无名。 对上他的视线,无名立即噤了声,“是,属下知错了。公子吩咐属下的事情,属下这就去做。” 话音刚落,无名便消失在了房间当中。 待到第二天初阳升起的时候,皇甫翌辰也已经离开了宝旷院。醒来的百里秋水已经好了大半,脸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只是对待昨晚的事情,百里秋水却像是一点也不记得了。只是在看到床边的椅子时,有些疲惫的百里秋水开口问道:“昨天你们也累了一天,晚上怎么还在这里守了一夜?” 花琼端着早点的盘子,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说,干脆就借着布置早餐的借口,只当作是没有听到百里秋水的问话。还是罗柔有些忍不住开了口,“昨天晚上,是二少爷守了小姐一夜,今天一早,看小姐好的差不多了,二少爷才离开的。” 百里秋水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像是要说些什么似的,但最终也还是不曾说出口。 一连几天,百里秋水都在宝旷院当中养病,也一直都不曾收到过有关乐善的消息,自打那天把乐仁的尸体带回去,之后的事情,她便一概不知了。只不过,从百里于道下朝之后高回到家中所谈论的那些,她倒是可以肯定,皇上并没有找出杀害乐仁的元凶。 直到约莫过了天,宇文润才来到了百里府。这也是在乐仁出事之后,她第一次见到宇文润,当他走进房间当中的时候,百里秋水的心里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只不过是天的光景,宇文润看起来竟也瘦削了许多,以往总是浮现在脸上的笑意,如今也已经淡漠成几乎看不见的样子了,眉心之间那一道若隐若现的皱褶,似乎从乐仁死去的那天起,就不曾再舒展开来。 “实不相瞒,这次我来是有件事要请求你。”宇文润一坐下来,脸上便禁不住浮现出一丝愁容,“自从……自从乐仁出了事,乐善就一直不曾平复过。现在终日待在宫里,每天都……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乐仁出了事,栾德妃本来就像是被人挖了心肝一样,现在乐善又疯疯癫癫,栾德妃终日都以泪洗面,原本栾德妃还能管一管乐善,现在栾德妃病倒了,乐善就越发……我去劝过几次,总是不见成效。乐善那孩子向来喜欢你,所以我才不得不来求你。” 乐善现如今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就算不用宇文润来形容,百里秋水自己也猜测出个大概。她略一思索,叹息道:“我跟你去,只不过,我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会让乐善恢复如初,即便是乐善有了好转,也绝不可能再恢复成从前的天真烂漫了。” 宇文润苦笑道:“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无论如何,也总要比现在这个样子强。” 跟随着宇文润进了皇宫,来到姝和宫的前面,百里秋水便察觉到姝和宫里里外外把守的侍卫似乎多了不少,见她面露疑惑,宇文润又是无奈苦笑,“乐善每天都要去找父皇,要求他找出杀害乐仁的凶手,要替乐仁报仇雪恨。不让人看好她,我怕会出问题。” “你要和我一起进去,还是等在这里?”百里秋水向戒备森严的姝和宫里面看了一眼。 宇文润叹息一声,“我还是不要进去了,我这段时间劝乐善的次数太多,现在乐善见了我,都像是在看仇人一般。我进去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你若是怕……” “没什么可怕,乐善只是性子娇纵,并不是恶毒到会随意拿别人泄愤的人。”百里秋水的目光移到了姝和宫里,一棵大树下并排着的两架秋千上,轻轻拢了拢鬓角的碎发,走进了姝和宫。 一进到梓青苑,百里秋水立即便听到了乐善的一声怒吼“滚!你们都给我滚!为什么要拦住我,放我出去,我要给乐仁报仇!我要让杀了乐仁的畜生不得好死我要见父皇!父皇!” 领百里秋水进来的宫女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三小姐,公主就在里面。” “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百里秋水示意那宫女关好梓青苑的大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眼底顿时划过了一抹酸楚。 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乐善,此刻竟蓬头垢面,短短的天时间,若说宇文润是瘦削了一些,那么乐善便是急剧消瘦,只剩下了一副瘦削的骨架,原本合体的衣裳,如今也只是轻飘飘地撑在了身上。 乐善的手里死死地抱紧着一件湖绿色的袄裙,一张形销骨立的苍白小脸上,遍布了无数泪痕,一见到有人进来,她便立即扑了上来,骨节分明的手死死地攥紧了百里秋水的手腕,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紧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谁?!到底是谁杀了乐仁?!你一定知道对不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又为什么拦住我!不让我去找父皇!”乐善的脸在那巨大的悲痛之下几近扭曲,原本清甜的嗓音,竟也变得粗哑不堪,“为什么要拦住我!我要去给乐仁报仇啊!” 百里秋水几次想要开口,却无一例外都被乐善这几乎癫狂的嘶吼声给挡了回去。终于,百里秋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凌厉了起来,一把扯过嘶吼不止的乐善,挥手便是狠狠一巴掌抽在了她的脸上 “起来啊,站起来啊!”百里秋水冷着脸,目光凌厉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乐善,“怎么,你不是要去给乐仁报仇吗?!你知道乐仁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她死前,受了多少折磨吗?!” “不要说了!”乐善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耳朵,“你不要说了!” 暗中勾结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乐仁的尸体,你也亲眼见到了吧,她是怎么死的,难道你不清楚么?”百里秋水嗤笑一声,“你倒是起来啊,你连我这样一个弱女子的一巴掌都承受不住,你凭什么,又有什么底气能够去给乐仁报仇?” 乐善身子狠狠一震,一张已经瘦到脱了型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无力的痛苦,“那父皇呢?!乐仁也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她的死,父皇就可以不闻不问吗?!” 百里秋水蹲下身,目光直视着乐善,视线当中再也没有了以往对待乐善时,那如同长姐一般的宽容娇宠,“你的父皇,除了是你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他的一举一动,在自我意愿与大局之间,他永远都不能选择第一个,你是他的女儿,难道你会不懂?” “所以乐仁的死,就这样算了吗?!她的死,就没有人在乎了吗?!”乐善歇斯底里地痛哭失声,“可我不能就这样算了!就算所有人都可以我也不能!就算是要豁出这条命,我也一定要为乐仁报仇!” 静静凝视着目光已经被仇恨占据的乐善,百里秋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如果可以为乐仁报仇,你真的就算是死也情愿吗?” 乐善猛地抬起头,神色已然不复单纯天真,咬牙点头,目光当中迸射出一道近乎疯狂的希冀,“你有办法帮我?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杀了乐仁?!告诉我,把那个人告诉我!” “公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目光似冰潭一般冷寂,“就算你知道,你又能怎么样?就算你现在冲过去,质问她,告诉你的父皇,你的父皇也会为了两国邦交而吞下这丧女的悲痛。” “伊万珠!?”乐善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通红的双眸几乎要滴出血来,单薄的身体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却被百里秋水一把给扯了回来。 “你所谓的报仇就只是冲动行事?”百里秋水盯住她的眼睛,略微压低的声音,无形当中便透出了一抹威慑,“乐仁也是我在意的朋友,她的死,我的痛苦不会比你少半分!可你若真想要报仇,就得一切都听我的。我保证会帮你,将这笔血债从她的身上千倍百倍的讨还!” “你?” 见乐善的眼中尽是怀疑,百里秋水轻轻一笑,“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你的四哥应该比谁都清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乐善迟疑地盯着她,在这昏暗的房间当中,二人对视了半晌,乐善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喑哑的嗓音有些吃力地响起,“我……相信你。” 从姝和宫回到宝旷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时间了,炎夏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炎热的温度而略带了一丝粘腻,偶尔有风穿过纱织的薄薄帘子,也是卷着一抹不知道从哪里刮过来的甜腻花香,仿佛一吹到这风,就连人也会变得慵懒起来一样。 在这绵软甜腻的熏人暖风包围中,马车中的百里秋水却是目光清明,分毫不露一丝迷乱,那眼神当中,甚至还带了一丝清冷。一旁的罗柔和花琼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却也是连一个字都不曾开口吐出。 跟在百里秋水身边这么久,她们已经很懂得如何通过一些细枝末节的动作,来大致判断自己小姐现如今的心情究竟如何。从姝和宫离开之后,她的神态看似平静,可她们都能隐约察觉到,现在的百里秋水,心里并不像是外表这样平静。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百里秋水的目光扫过马车外经过的一棵垂柳,掌心攥着的帕子,却更加用力了几分她竟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也会同宇文易有联系! 就在乐仁出事的当天,那宫中所谓的急事,不过就是几天之后,要如何设宴大肆接待伊万沙兄妹二人,而匆匆赶来,将送两位公主回宫的宇文润事先一步支回去的,恰恰是宇文易的人。 像这样算不得紧急,又算不上多要紧的事情,宇文易大可以自己做主,抑或等到宇文润次日入宫,可他非但没有,还派了人快马加鞭将宇文润找回宫里,这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刻意而为。若说这不是他故意为了支开宇文润,她一万个都不相信! 这样看来,宇文易必定是事先知情的,而且还故意卖了个人情给伊万珠,想必他早就已经和大和的人有所勾结了。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划过一道冷光,依照宇文易的性格,会勾结邻国这一点也不稀奇,但他尽然会心狠手辣到了如此地步! 只是为了讨好邻国的公主,便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对自己一直信任无比的皇妹,他果真……果真是为了利益无耻到了极点! 回到宝旷院,百里秋水坐下来,正待要吩咐花琼去点燃安神香,却见皇甫翌辰掀开门帘,迎面一边走进来,一边将房间里的小丫头们都使唤了出去。他总是三不五时的来到宝旷院里头,这里的小丫鬟倒也很是听从他的吩咐。 “伊万沙是第一次来到大和,但却并不是第一次同宇文易打交道。”皇甫翌辰一坐下来,便很不客气地端过了百里秋水眼前的茶盏,“而且那两个人之间,还有着一份不成文的协议。” 百里秋水却是一愣,“你怎么会去查探这些?” 皇甫翌辰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着杯沿,“你想要辅佐宇文润上位,宇文易就是最大的敌人。你既然不想要离开空明,那你就同宇文润就是绑在一起的,他一旦落败,宇文易同样不会放过你。既然你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 说着,皇甫翌辰眸中又有寒光一闪而过,略略低沉的语调,几乎要令周围的空气都冻结在了一起,“也幸好我去探查了,两天之后也不至于会措手不及。” 两天之后……百里秋水回想了起来,两天之后,宫中会有一场宴席,届时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会一同参与。在这种人多且杂,又乱糟糟的时候,想要对付某个人,的确是再适合不过的时机…… 两天的时间,就在这炎热的夏季微风当中一闪即逝,转眼间,便到了这天的傍晚。以往从黄昏起便会变得分外肃穆的皇宫,今天却显得格外热闹。恢宏大气的灯笼,挂满了整个皇宫,有相熟的人三五一群,互相寒暄着向皇上的墨琼殿走去。 很快,墨琼殿的位子上便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皇上设宴,也的确没人敢不来。 皇甫翌辰的位子,同百里秋水的位置摆在了一处,落座之后,皇甫翌辰的视线便带着一丝森寒,不着痕迹地扫过宇文易所在的位置,随即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今晚,为了防止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他事先就已经在暗处布置好了自己的人手,尽管在皇宫当中这么做危险性很高,可他还是冒险了一次。 这次的宴席同大多数的皇家宴席一般,席上众人说的,无非都是歌功颂德的话,歌舞表演也只是为了在那大和的太子面前,展示出空明的气派来。虽说无趣的很,倒也不失为一个热热闹闹,宾主尽欢的场合。 待到一场歌舞散去,眼看着宴席已经快要接近尾声,百里秋水看向皇甫翌辰,目光当中透出了几分警惕。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之前还不曾发难过的他们,应该也要沉不住气了吧。 果真,当这乐声散去的时候,伊万沙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龙椅上的皇上行了一礼,“陛下,我此次来到你们空明,除了是想要体会一番空明的国土人情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只是不知道陛下是否会应允。” “先前我便听说,空明的女子温婉又识大体,个个都擅长诗词歌赋,才情不输男儿。在亲眼见识过之后,我的仰慕之情便日益加深,这一回,我想要从空明求娶一位才德兼备的太子妃,这便是我唯一的请求了。” 听他这么说,皇上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大和在之前便透露出了想要联姻的意思,这次那位公主来,想必是不打算再回去的。至于那位太子,想必也是要带回去一位女子,只不过他却没有想到,伊万沙竟然会允诺给一个异国女子太子妃之位。 这不仅是在大和,即便是在空明或者其他的国度,封一个异国女子为太子妃,也是绝无仅有之事。大和既然放低了姿态,身为空明的一国之君,也不能抹了别人的面子。 正巧,宫中也的确有几个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的公主,皇上笑道:“好,好,大和与空明原本就是友好邦交,你的这请求,朕允了。等到明天,朕就派人将几位公主的画像送去给你,只不过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朕的女儿,待到回了大和,你可要好好待她才是。” 伊万沙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陛下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了,只不过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可她却并不是公主。我只是想要请求皇上,将在下心仪的女子赐作太子妃,其余的女子,就算是再高贵美丽,也是不能打动我心的。” “哦?”皇上的眼底浮现出了一丝惊讶,“那女子是谁?” 宇文润失态 “实不相瞒,此先我们曾在永乐公主府上见过一面,有过一次交集。网从那时起,我便对她一见倾心了,后来我通过打听才得知,那位姑娘正是兵部尚书百里大人的女儿,百里秋水。” 只听得当啷一声脆响,众人的视线立即转移到了那筷子被摔在了地上的乐善公主方向。在宴席上,一个公主居然做出了如此失态的事情,是极为不雅的一件事。但帝后二人这次就只是略带嗔怪,甚至是视而不见的将这件事给忽略了过去。 乐仁死后的这一段时间,乐善已经暴瘦了许多,一张小脸终日无力且苍白,面对着这样一个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病倒不起的小公主,没有人会忍心责怪。 知她是在为自己担心,百里秋水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乐善,对上她的视线,那目光愠怒,正准备冲出来喝止阻拦的乐善动作一顿,极为不甘地抿了抿唇,垂下了视线。 直到这,宇文易的眼底才沁出了一丝冷笑。他凝视着百里秋水,目光当中透着一抹近乎病态的快感。眼看着皇位的争夺已经趋近于白热化,宇文润原本便是自己最为忌惮的敌手,更何况还有这令自己接连挫败的百里秋水辅佐在他身边。 此先他已经给她留过一条后路,但她却不想要来到自己身旁,既然是这样,他得不到的,宇文润也别想留在身边! 皇甫翌辰的脸色在瞬间阴沉了下来,无名打探到的消息的确不错,这二人的确是有所谋划,但他却没想到,谋划的却是联姻这件事。 “在下的这个请求,不知陛下是否能够应允。”伊万沙面带微笑,态度看似十二分的诚恳。 阅尽女色无数的他,在被宇文易提议迎娶那百里秋水时,他第一反应便是嗤笑与不屑。就算她的眉眼之间是有几分非同寻常的风情,在他的众多美人当中,也还是不够出挑。就算她骨子里真有那么几分凌厉狠辣,可大和的哪个女子不是泼辣又雷厉风行? 只不过,他的这一想法,却在听罢宇文易之后的讲述,彻底改变了想法。 美艳的女子有很多,会耍勇斗狠的泼辣女子也有很多,但聪慧冷厉至此,谋划布局几乎能够像是未卜先知的女子,据他所知却只有百里秋水这样一个。网 他虽贵为大和太子,可现如今大和宫廷当中的内情,同空明也差不了多少,皇上逐年变得老迈,但皇位的继承人,却未必会是太子。在这皇子明争暗斗到你死我活之时,能够将这样一个顶级的谋士占据在自己身边,无疑是最为明智的一个选择。 对于伊万沙的这一请求,皇上自然是欣喜的,无论是哪个公主,身为父亲的他,毕竟也还是舍不得让其远嫁,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女儿便能代替,他自然不会反对。 “原来是百里爱卿的女儿,对于百里秋水此女,朕向来也都欣赏不已,就是不知道百里爱卿的意思如何?”皇上含笑,问向百里于道。 百里于道眼神轻轻一转,心里立即便有了主意,百里秋水倘若成为了大和的太子妃,到时皇上自然不会薄待了自己,先前伤到了元气的百里府,现如今只用一个百里秋水就能换来更好的前程,他当然会觉得这笔买卖非常之划算。 “小女的婚事,倘若能够由陛下来做主,那当真是百里府的荣幸。”百里于道做出一脸感激欣喜神色,“大和太子又是一表人才,对于这桩婚事,臣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请陛下……” 就在百里于道正说着的时候,一声清冷得似乎凝结了冰屑一般的阻止声忽然便在殿上响了起来,“这门婚事,父皇绝不能答应!” 这冷冷的反对声音一说出口,众人顿时都有些愣住了,待到看清说话的那人是谁,顿时窃窃私语声便在这大殿当中嗡嗡地散播了开来。 郭淑妃更是面色一僵,想要用眼神示意儿子坐下来,岂料宇文润却像是根本看不到她的暗示一般,面色清冷,修长挺拔的身形立在殿中,两道英挺剑眉微微凝起。 皇上立即面露几分不悦,只是不等他开口,便见宇文润已经离开了座位,冲着伊万沙抱歉一笑,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实不相瞒,大和太子他一见倾心的人,也是儿臣私定终身的人。即便是私下的婚约,那也是婚约,更何况百里大人也是知情的。” “既然百里大人已经有意要将秋水嫁给我,父皇又怎么能再答应了大和太子呢?那又要让秋水情何以堪?”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拧,这宇文润,今天怎么如此冲动?!先前在皇上面前积攒下的信任好感,今天这一冲动行事,万一会令皇上觉得自己被抹了面子,那先前的多数努力,不就等于白费了么? 倘若说刚才,听到伊万沙提亲,皇甫翌辰的脸色只是有所阴沉,那么现在,他的表情就是几乎可以拧出水来了。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的心情是异常之好,那么这个人就只能是百里于道了。百里于道面上露出几丝为难,心里却已经几乎要忍不住大笑出声了。同时,他又在心里飞速地盘算了起来,这件事究竟要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更加有益处的选项。 只不过,还不等百里于道盘算个清楚,郭淑妃就已经站了出来,强笑道:“今儿陛下是设宴,又不是专程为百里大人结亲家,依本宫看,这些事情还是延后再说的好。” 皇上脸色当中的阴沉略略减少了些,举了下手中酒杯,将这令人难堪的话题给岔了开来。 先前,百里伊人始终都以一副安静娴雅的姿态,静静陪同在宇文易的身边,在伊万沙提亲时,她也只是微微露出了一丝并不过分的礼貌浅笑。但这时,百里伊人却有些压不住了。 “事先说万无一失,这就是你所指的万无一失?” 百里伊人借着端酒杯的姿势所吐出的这句话,听在宇文易的耳中,那份不屑与嘲讽便被无限量地放大了起来。宇文易的眸光划过一抹阴鸷,却只是目光森冷地斜睨一眼百里伊人,冷笑一声,不再言语,而是转头看向了同自己并列在一起的伊万珠。 同丝毫不失风度的伊万沙相比,伊万珠此刻的脸色就像是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宇文易像是不经意的感慨一般,“这倒也难怪,四皇兄早就对百里秋水一往情深,甚至还曾经夸口过,说除了百里秋水,就算是他国最为尊贵的公主,他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而且百里秋水我也了解,性格的确高傲得很,看她从头到尾都不言不语,恐怕是心里瞧不上你皇兄的。” “她”伊万珠顷刻间便暴怒了起来,正要一时冲动发作一番,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场合,恨恨地将之后的话给压了回去,眼眸当中却闪烁起了一道残暴的凶光。 空明的公主她都是想杀便杀,现在这百里秋水不过就是一个臣子的女儿,她岂会让她踩到自己的头上?伊万珠在心中冷哼一声,她对于宇文润早已芳心暗许,百里秋水也敢来跟她抢!? 这个身份低贱的女人,实在是有些太不知好歹,上次竟然还差点伤到自己的脸,伊万珠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致,目光阴冷地投向百里秋水,她不是连大和的太子妃都不屑做么,那她就要让她一辈子都只能做一个低贱的女人! 伊万珠那阴冷的视线扫过来,百里秋水眼眸只是稍稍抬了抬,视线稍稍一转,心中便已经琢磨出了大概,唇角渐渐浮起一抹讥讽冷笑。这还真是宇文易万年不改的作风,只要还有任何一个可利用的人,就必定不会亲自出手。 百里秋水将唇边的茶盏轻轻放下,同一旁的皇甫翌辰道:“我看乐善像是还有些不舒坦,等宴席散后,二哥你陪我去一趟姝和宫吧。” 百里于道也将百里秋水的话听在了耳中,立即以一副无比慈爱的语气关切道:“到时恐怕时辰太晚,还是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安排马车,送你进宫来探望乐善公主。” “有二哥陪着,不会有事的。”百里秋水淡淡一笑过后,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如同百里于道所说,宴席结束的时候,果真已经有些晚了,等到百里秋水二人离开姝和宫时,扬城已经进入了夜色最为浓重的深夜。 载着百里秋水二人的马车,哒哒地奔波在空旷的路上,此时的扬城已经万籁俱寂,今晚的月亮似乎也格外懈怠,半遮半掩地躲在云层当中,若是不借助灯笼微弱的幽光,几乎就要连道路的方向都看不清了。 就在马车渐行渐远,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时,有十几名黑衣人借着夜幕的笼罩,仿若潜行的幽灵一般,渐渐贴近了这辆马车。当这十几名黑衣人距离马车还有几步之遥时,只听得噌的几声,一柄柄寒光闪闪的利刃便出现了他们的手中。 而马车当中的二人,似乎还并未察觉到这危险的接近,马车当中还有着时不时的轻微谈笑声传出…… 与此同时,皇宫,槿兰宫内。 一个单薄纤细的身影,在宫人毕恭毕敬的引荐下进到了槿兰宫内,眼底的那一抹滔天恨意,在迈进宫内的一霎那掩藏得无影无踪…… 秽乱宫闱 “你来干什么?”听到宫人禀报,伊万珠抬起头,带着三分不屑,三分挑衅,看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乐善,“我可不记得我有请你来过,怎么,难道是现在没有人陪着你了,就打算跑来跟我套近乎了么?” 乐善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张小脸紧绷着,满脸尽是厌恶,“就算你求我,我都不会想要来你这里。要不是四皇兄请求我来,你以为我就很想要看见你这张脸么?” “四皇子?”伊万珠脸上的不屑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脸上却浮现出了一丝傲然,“怎么,你们四皇子不是从来都对我爱搭不理的么,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伊万珠,你是公主,我也是公主,少在我的面前端着你的架子,我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乐善板着脸,“我也懒得跟你绕圈子,你应该很清楚,我们,尤其是四哥,根本就不想让秋水姐姐远嫁到你们大和。” “父皇那边的意思,四哥并不清楚,所以他才来让我跟你谈一谈,只要你可以说服你们太子打消迎娶秋水姐姐的念头,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只要是他可以做得到的,就都没有问题。”乐善一脸的厌恶掩都掩不住。 “所以,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条件就尽管提出,别跟我耍花招绕圈子,四哥他还在等着我的回复,我没时间跟你耗。” 依照往常的惯例,每当宫中设宴到了深夜,皇子和公主都可以同自己的皇子妃以及驸马留宿在宫中,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伊万珠的眼珠转了转,“我要亲自跟四皇子谈,跟你我没什么可说的。而且,你这样空口无凭,我信不过,总要有些凭证才行。” “不行!”乐善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 “那就没的可谈。”伊万珠轻轻弹了弹自己宽大的衣袖,“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还说什么只要我提出的要求就一定会应允。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的权宜之计?倘若我说服了皇兄改变了主意,而你们也出尔反尔,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乐善阴沉着脸,似乎完全没有耐心同她再耗下去,尽管是满腹的不情愿,却还是不得已地点了头,“那好,你跟我来,只不过我警告你,别打四哥的主意。” 伊万珠抿唇轻笑,看向乐善的目光当中颇带了几分讥讽。宇文润主动来找她,尽管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才有求于她,但这却不失为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蠢到不牢牢抓住这送上门来的好时机? 拨弄了几下垂落到耳畔的碎发,跟在乐善身后的伊万珠看起来格外风情万种,此刻她的心情就像是这夏夜当中吹拂过的风,轻飘飘地浮在了天上。等到今晚一过,不但宇文润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那个惹人厌的百里秋水也会跌落最深的地狱…… 夜幕笼罩了整片天空,深沉的夜色将这其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完美的掩藏了起来,直到第二天最初的那一缕晨光出现,大地上的一起才又重新显露了出来。在某条道路上的那一滩血迹,也在起早的贩夫走卒的践踏当中,变成了一团漆黑污糟的颜色。 对于这炎热的夏季来说,清晨无疑是最为凉爽的时刻,在那一阵阵令人倍感愉悦的凉风当中,一辆马车驶进了宫中。 在这光线清晰明亮的地方,皇甫翌辰才算是看清了乐善脸上的模样,先就在心里错愕了一下。只不过是短短十日光景,乐善的样貌虽然没有大变,可那神态却同以往完全不同。现在的乐善,尽管面上看起来仍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她的目光…… 见到这二人来,乐善那冰冷沉寂的目光当中才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命令宫人奉上茶点,之后便将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公主这么早就让我们进宫,不知道所为何事?”百里秋水啜饮了一口茶,浅笑问道。 “秋水姐姐这不是在明知故问么。”乐善笑了起来,目光当中却透着一抹前所未有的冷厉,“秋水姐姐不是一早就清楚,今天这宫里会有一场好戏上演的么?我只是怕你们两个找不到好借口来,耽误了看戏。” 乐善的话音刚落,便见到她的心腹宫女推开门进来,迅速行了一礼,“公主,萧音轩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闹开了。动静闹得很大,都惊动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奴婢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知道了。”乐善搁下茶盏,面上浮起了一丝诡谲冷笑,“好戏开始了,秋水姐姐,二少爷,咱们也过去瞧瞧吧。错过了这场好戏,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萧音轩同梓青苑同样都归属于姝和宫,因此这一路走过去,倒也用不了太久的路程。等到了萧音轩,原本门前的侍卫还想要拦住,却在见到来人是乐山公主之后,不得不退了下去。 “这萧音轩,原本是九殿下生母所住的地方吧?”百里秋水打量了一眼四周。 “是啊,昨晚九哥就睡在这里。”向前走了几步的乐善,忽然停顿住了自己的动作,似笑非笑地看向萧音轩正房敞开的大门,“秋水姐姐,你瞧。” 其实就算不用乐善开口,百里秋水也已经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一旁的皇甫翌辰更是发出戏谑地啧啧两声,摆出了一脸看好戏的神态。 在脸色铁青的宇文易身旁,站着的是气到浑身发抖,连五官都要扭曲变形了的百里伊人,而在那地上瘫坐着,脸色惨白,衣衫不整的人,则正是那大和公主伊万珠。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随即便看到那一脸震惊的帝后二人出现在了萧音轩的院子当中。 一看到眼前这一幕,皇上险些要晕厥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大和公主她,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也难怪皇上会如此激动,这一大早,伊万珠衣衫不整地瘫软在宇文易暂住的房间当中,裸路在外的肌肤上,遍布着暗红的暧昧印记,在那宽大的白色睡袍裙摆处,又有着一滩鲜红的鲜血印记,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乐善三人悄悄站到一旁,视线却扫向了门前冲进来的那人伊万沙铁青着脸,大踏步冲进萧音轩,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眼睛狠狠瞪大了起来,上前便一把扯过宇文易,冲着他的脸狠狠便来了一拳,“宇文易,我当你是兄弟,还与你” “太子!”在伊万沙冲动震怒,差点要脱口而出更多说不得秘密时,宇文易立即高喝一声,将他的话给压了回去,“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咱们……” “有社么可从长计议的?”在一旁那咬牙切齿的百里伊人冷笑一声,“你说不出来,那便让我来说!昨晚,可是这大和尊贵的公主,一个人衣衫不整地跑来了这萧音轩,对着殿下投怀送抱,勾引了殿下!” “满口胡言!”伊万沙额角青筋毕露,“珠儿她对他根本就连半分心意都没有,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我是她最信赖的皇兄,难道我会不清楚她吗?!宇文易,我看这分明就是你轻薄了我的皇妹,随意捏造出的借口!” “并不是借口!”宇文易眉心紧拧,额角还在胀痛当中,他对昨晚的事情也已经模糊了,但他却清楚记得,自己一个人回到萧音轩的侧室睡下之后,的确是伊万珠自己进到了房间当中,还对他大胆地表白了一番,之后更是主动向自己投怀送抱。 “倘若你不信,你大可以问这沿途的侍卫!昨晚她为什么会进到我房间,这沿途的侍卫再清楚不过!” 这一回不必伊万沙开口,皇上已经铁青着脸下了命令,派人讲这的侍卫一并带了过来,一问之下,竟果真得出了同宇文易所说分毫不差的回答。被问到的每一个人口径都保持着高度的一致,所有人都能证明,的确是伊万珠一个人来到的萧音轩,又是一个人喝退了前来询问的宫仆,自己进到了书房当中。 伊万沙的脸已经难看成了墨绿的颜色,话语之间已经有些没了底气,“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跑来这萧音轩?!” 被伊万沙一再地厉声追问,伊万珠那僵硬的神情似乎才缓和了些,她尖叫着抱住了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有人害我,一定是有人害我” 吼完这一句,伊万珠就像是被针一下子扎清醒了一般,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哆嗦着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乐善,“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昨天我跟你走后就没了记忆,你” 这怒吼斥责的话还不曾讲完,伊万珠的目光便猛地一颤,她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为不可思议的景象。百里秋水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应该……不是应该早在昨晚就被丢到皇兄的床上去了么?! 见伊万珠这样的表情,伊万沙脑中略一思索,心头随即猛地一惊伊万珠昨晚必定是派人对百里秋水做了什么,而百里秋水现在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那就表明…… 屈尊下嫁 冷汗沿着伊万沙的后背渗了出来,他猛然想到,就算是伊万珠会派人对付百里秋水,自己身边也不可能一个暗卫都不留。网伊万珠昨晚的举动,有心也好,被逼也罢,跟在她身边的暗卫都该及时将她拦下才是。 就算是暗卫拿捏不准,并不清楚究竟该不该阻拦她,至少也该去找到自己才是,可是…… 从昨晚,直到现在,很显然,当着一切发生之时,伊万珠的身边连一个暗卫都不曾出现过。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没有一个暗卫来通知自己。如果不是听到了宫里那风一般迅速蔓延开的传言,他甚至都不会知晓这件事。 倘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那些暗卫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销声匿迹的。之所以会出现像这样根本不见人的情况,唯一的解释就只能是……那些暗卫,现在统统都已经不见了。 冷汗退去过后,伊万沙又开始打量起了百里秋水。若是在宫外,她有法子解决掉那些暗卫尚且可行,然而这次却是在皇宫当中,她都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伊万珠身边的暗卫给一一解决,看来宇文易所言果真不虚,若是真的能够求娶到她,对自己来说只会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伊万沙的目光略微复杂地扫过那看起来有些魂不附体的伊万珠,一个略显有些冷酷的想法便从他的脑海当中浮现了出来。就算他现在再如何愤怒,再如何揪住宇文易不放,也都已经不能改变伊万珠已经委身于宇文易的事实。 倘若牺牲掉一个皇妹,就能够换来自己通往那张龙椅的宽阔道路,这有什么不值得。?伊万沙只用了眨眼的瞬间,心下便已经有了决定。 “事实既然已经发生了,追究原因还有什么必要?”伊万沙冷冷地开了口,“宇文易,你贵为空明的九皇子,总不至于是个不负责任的卑鄙小人。我的皇妹既然已经和你有了夫妻之实,那按照我们大和的规矩,她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 “这件事,之后究竟要怎么处理,你应该明白。珠儿是我们父皇的掌上明珠,你要怎么做才能给她一个交代,给我们大和的皇室一个交代,你最好给我想清楚!” 这话看似威胁,实际上却已经是要给宇文易留一套退路了。网宇文易心头一松,伊万沙话中的深意,他再清楚不过,当即便做出一副恳切的模样,冲着伊万沙一抱拳,说出的话令伊万沙很满意,却也让一旁的百里伊人瞬间铁青了脸。 “我虽然已经有了一位皇子妃,但今天这件事,无论原因是什么,毕竟都已经是事实,我愿意以最高的诚意,效仿民间的平妻之礼,将公主迎娶回府!” 伊万珠却在一瞬间倍感羞辱,从来都只有她挑选的权利,今天却要沦落为一件别人不得不接受的棘手之物,这让她如何能忍得!? “不!我不同意!我就算是死也不会下嫁!”伊万珠恶狠狠地盯着宇文易,“我必定会回到大和禀明父皇,让父皇来讨伐你!就算你是空明的皇子,我也一定要要了你的命!” “珠儿。”伊万沙略带责备地开了口,劝说她道,“事已至此,难道你还可以有其他的选择?不是皇兄不肯依着你,只是在这件事上,你还是不要再耍你的孩子气了。九皇子并不是粗野蛮横之人,对于你来说,这也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好归宿了。” “是啊,公主。”先前都一直以一副事不关己姿态站在一边的百里秋水,此刻也笑了笑,开口道,“倘若公主是担心嫁入九皇子府中会受到欺负,那公主这担心可是大可不必。伊人是我嫡亲的大姐姐,最是温柔不过,和她在一起相处,绝不会令公主觉得为难的。” “更何况……”百里秋水目光意味深长,“九殿下既然已经许给了你平妻之礼,那么在府中,你同原本的九皇妃也是不分尊卑的,而且你又是大和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大姐姐她只会对你礼让,又怎么敢给你难堪呢?” 这话却是说的百里伊人的脸色变了又变,说是平妻,可伊万珠身后却有整个大和作为她的支撑,而她却只不过是一个已经被自己母家给抛弃了的嫡女。她们两个的地位究竟孰轻孰重,就算不用别人来提醒,她自己想一想都会觉得冷汗决了堤! 伊万珠不情愿,百里伊人更加不情愿,只是当利益牵扯进来之后,便不会有人来在乎,她们究竟是不是情愿了。这件草率的婚事,就在伊万珠的脸色惨白,与百里伊人的焦虑煎熬当中定了下来。 原本还以为这次的事情会牵扯到大和同空明之间,本来还心有担忧的皇上,见伊万沙主动给了退步,心头一松,正待要说几句什么的时候,忽然,皇上脸色一阵惨白,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陛下!”皇后面色焦急地搀扶起了皇上,在看到皇上吐到绢帕上的那一团血迹时,皇后的眉心拧了拧,不自觉地便露出了一丝复杂神情。将那沾了血的帕子悄悄卷起攥在手里,有意遮掩地开了口,“陛下染了风寒,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着吧。” 尽管皇后掩饰的很好,可百里秋水却还是注意到了被皇上已经开始咳血的事实。皇上并不是偶然风寒,而是随着他的年纪越发老迈,伴随着沉重的国事,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抗不住了。现在就已经到了吐血的地步,看来距离最后一场厮杀……就要不远了。 “陛下请留步。”就在皇上正准备离开时,伊万沙却又开了口,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语气当中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我们这次来,本就是为了要与空明联姻而来,现在珠儿的婚事并不愉快,陛下总不至于还会继续来搪塞给我一个并不称心的太子妃吧?” 这话,竟是赤罗裸地逼迫皇上,要他将百里秋水赐婚给他了。皇上面色微微一沉,正要开口,又是一阵咳嗽。皇后的脸色立即绷紧了起来,对着伊万沙摆出一个大度却又不是身份的微笑,“大和太子,迎娶太子妃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既然你有心迎娶,我们空明自然也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人选。” “只不过,昨儿皇上偶然风寒,今天身子有些不适,当务之急是要找太医为皇上瞧瞧,你的婚事,本宫也不能擅自做主,还是等太医瞧过皇上的病之后再做决定。” “有皇后娘娘这句话,我就放心多了。”伊万沙笑了笑,此后便不再多言。 为了不让伊万珠继续闹下去,在帝后二人离开之后,伊万沙便命令自己的人,全是劝说半是强迫地将伊万珠裹在了自己宽大的外衣当中,送回了原本暂住的宫殿。回去了梓青苑,皇甫翌辰打了个呵欠,“这好戏也看完了,秋水,咱们也该回去了吧。” “我还有几句话要同秋水姐姐讲,二少爷可否在外面稍等?” 乐善开了口,皇甫翌辰自然是点头应允了,只不过在他等在外面时,却遇到了听说到消息,却晚来了一步的宇文润。 一见到他来,皇甫翌辰的脸色瞬间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相隔很远都不难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森森寒气。宇文润并不是迟钝之人,眉心微微一紧,“二少爷对我如此有敌意,我可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就凭你昨晚在众人面前擅自说出的那些话,我就可以杀了你,你明不明白?”皇甫翌辰嗓音低沉,说出口的话都透着一股阴沉的愠怒。 宇文润脸上的神色却是分毫不变,“我虽然不清楚二少爷你真正的身份,但我却也不怀疑,你的确有这个能力。只不过,我也想请二少爷指教几分,在那种情况之下,倘若我不像那样阻拦,难道二少爷更想要看到秋水被父皇赐婚,远嫁大和?” 皇甫翌辰冷笑一声,那斜挑起的狭长狐目,像是一眼就能够将宇文润的心中所想看穿,“你明知道就算是皇上真的赐了婚,秋水她也照样有法子将这婚事给毁了。你那一时冲动,说是趁火打劫都不为过!” 先前在宇文润冲动而起的一瞬间,皇甫翌辰还有些惊愕,随即却立刻便明白了宇文润的做法。宇文润是一个最沉得住气的人,就算是真的遇到了再怎么突然的事情,他也绝不会做出如此冲动又不计较后果的事情。 而他这一次,之所以选择了这么做,他的目的只不过是在孤注一掷,就算是真的有人清楚,他这么做是在为了百里秋水解围,但他说出的私定终身这句话却是覆水难收,几乎所有人都会默认了他与百里秋水之间的关系。 宇文润轻轻一笑,神态之间却并没有半分不适,“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她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我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全都是因为秋水。倘若她不是真的对我有意,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倾尽一切地来辅佐我上位?” 皇甫翌辰嗤笑一声,“你明知道秋水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自欺欺人没有错,但也不要太可笑的好。” 谋权篡位 宇文润的面色有过一瞬间微微的冷凝,随即轻笑一声,只是面容当中已经没有了分毫笑意,“就算我自欺欺人又能怎样?只要我能够自欺欺人一辈子,那我也还是得到了她。网父皇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只要我继承了皇位,我大可以用强硬的手段逼迫她留在我身边。” “她有本事辅佐你登上龙椅,就照样有本事将你从那个位子上踢下来换成别人上。你口口声声说爱慕她,怎么却连她的性子也摸不准?”皇甫翌辰眉梢轻挑,带了三分戏谑,“更何况现在你们的父皇还活着,最后究竟鹿死谁手,我看还是未必。” 宇文润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那就请二少爷拭目以待,看我宇文润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二人面上看似笑意盈盈,可目光交锋之处却犹如两道冰箭撞在了一处,冰屑四溅,四处蔓延着一抹彻骨的寒凉。 就在这浅笑交锋当中,百里秋水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你们在聊什么?” 听见百里秋水的声音,二人的面色都在一瞬间恢复如常,宇文润笑道:“闲谈几句罢了,倒是你,乐善那丫头又缠着你做什么了?还神神秘秘地把二少爷给打发了出来,这反倒是让人更忍不住好奇了。” “能有什么事。”百里秋水笑着,微微压低了嗓音,“是在埋怨我罢了,这倒也不能怪公主心急报复,换成其他人,恐怕也不会比公主好多少。” 昨晚,皇甫翌辰布置好的人,轻松便将伊万珠派去的暗卫给杀了个片甲不留,在杀最后一人之前,百里秋水将他逼问了个清楚,原来伊万珠是要让他们来抓走自己,在自己的身上使用一种大和的秘术。 那秘书会令人产生幻觉,依照先前施展秘术之人的言行,来一丝不苟地进行着之后的一举一动,任凭谁都不会发现任何一丝异样,待到醒来之后,被施了秘术的人,同样也不会记得先前所发生的一切。 昨晚伊万珠之所以会一个人去到萧音轩,对着宇文易投怀送抱,原因也是因为这秘书。百里秋水不过就是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的确令伊万珠痛苦失身,不得不委身下嫁给了宇文易。网 但这份羞辱,对于乐善抚慰心中的仇恨来说,还远远不够。伊万珠只是毁了清白,毁了一辈子的幸福,但这同乐仁的惨死来说,也还是根本不足以弥补当中的万分之一!她只有看到伊万珠以更加凄惨的方式死去,她心里盘亘着的那仇恨才会尽数散去。 宇文润轻叹一声,神色当中略带了几分无力,乐善与乐仁的天真,是这处处充满厮杀的宫中唯一存在的一缕阳光,可现在,这阳光已经彻底失去了一半,另外一半,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先前她对别人总是太过依赖,所以这次我只是点拨了她几句,到底会不会去做,又能够做到何种地步,那就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百里秋水淡淡道,“时候也不早了,二哥,我们也该回府了。” 对于乐善,百里秋水的心中并不是没有心疼怜惜,只是人总是要长大,乐善总不可能会被自己的父皇母妃保护一辈子。主动出击害人的伎俩,乐善不会做,也不屑于学,可自保反击,却是即使摔个头破血流,也还是要学会的一项生存技能。 这次由宫中回到百里府,接连多日都不曾收到过宫中的消息,伊万沙提亲的结果如何并没有传来,让人耳根清静的同时也就意味着,皇上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细细回想前世皇帝驾崩的日子,百里秋水的脸上便禁不住浮现出一丝疑惑,仔细算起来,在这一世,皇上驾崩的时间竟然要比前世延迟了许多。她记忆当中所能掌控的回忆,已经与这一世开始渐渐有了偏差。 只不过,从百里于道的只言片语当中,百里秋水还是可以大致了解到,皇上的病情近日来非但不见好转,反而还有愈加严重的趋势,这几天就连早朝也是上的时断时续,看来距离的最后的日子也没多久了。 皇上即将驾崩,这段日子……这扬城里面的风波恐怕就要一场接一场了。 事态的发展,果真就如同百里秋水所料,过了没多久,太子府便被宇文易带兵给团团围住,冲进府中二话不说便将太子给缉拿了起来。很快,扬城的街头巷尾,就已经将这件事给传扬了开来。 事发当天,恰好正有人在太子府的附近,因此便形容的绘声绘色,到处给人形容,那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太子,居然是个等不到皇上驾崩便要篡位的小人,从太子府当中搜出的证物又是多么的铁证如山。而将这企图谋权篡位的太子缉拿回宫的九皇子,看起来又是多么的威风凛凛,英明神武。 有关这样的传言传入百里秋水的耳中,却只是换来了她的淡淡一笑。也就只有那些一辈子都与权利毫无瓜葛的百姓才会如此天真,如此轻易地便相信了太子要谋权篡位的“事实”。 太子是冤枉的,这件事,她比谁都要清楚。而且太子想必也根本就不会料到,在这一场场的明争暗斗当中,他最后竟然会倒在了这看似最为老实憨厚,对自己最是赤诚的皇弟手里。 在前世,太子就是这样倒掉的,宇文易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在谋划着要如何扳倒太子了,太子为人虽然精明,却对这个出身低微的九皇弟并没有过多的防备。这也是由于他一部分自傲作祟,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像这个被人瞧不起的皇弟,也会有将他踩在脚下的一天。 宇文易的谋划布置天衣无缝,又有伊万沙暗中的辅佐相助,太子企图谋权篡位这件事,很轻松便被皇上深信不疑。身心俱疲,又痛心不已的皇上,二话不说便将太子关入了水牢,皇后不忿求情,但下场却是被皇上一道圣旨除了后位,关入了冷宫。 皇上的这一举动,便表示着皇后与太子彻底倒了,再无翻身的可能,而皇上的病情也一日胜过一日,而除了太子之外,所剩余的其他皇子,真正有实力能够谋得皇位的,出去体弱多病的七皇子,也就只剩下宇文易同宇文润的可能性最高。 一时间,朝中大臣们暗中便有些沉不住气了,几乎所有人都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在这二人之间,究竟是选择宇文易还是宇文润。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次押宝,倘若有个万一,搞不好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要赔进去。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关于继位者的传闻,却又一次被传到了喧嚣尘上。这传闻竟是不知何时从宫中传出的,说是皇上心中的继位者已经有了决定,要传位给四皇子宇文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传言起初只是单薄的几句,可越传到后来,就越是让人不得不信服,甚至就连朝堂上皇上的一言一行,在大臣们的眼中看来,也变得颇有深意了起来。于是渐渐的,原本有不少认为宇文易才是最可能继位的大臣,也转而站到了宇文润的队伍当中。 那仅剩下的一小部分自始至终都保持中立的人,也在这一面倒的趋势当中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 把这消息传给百里秋水的时候,罗柔还有些纳罕,“小姐,您说那九皇子,怎么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呢?他不是处心积虑都要得到这皇位么?还费尽心思同大和的人勾结在一起,难道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大和太子的鼎力相助,现在却要打算就这样放弃么?” “再过几天,就是张太妃的寿辰了吧。”百里秋水轻轻捻着眼前的一撮香料,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奴婢不明白,这和张太妃有什么关系?”罗柔一脸的疑惑不解。 将眼前的纸包重又密封好,百里秋水笑了笑,就凭她对宇文易的了解,她便能断定,等到张太妃设宴,群臣聚集之时,就必定是他有所行动之日。现在舆论已经一面倒向了宇文润,宇文易看似不声不响,但想必心里早已经窝火到了极点。 宇文易对皇位的渴求,从根源来说,是由于他那低微被人轻视的出身,他最无法忍受的便是被人轻视忽略,即便是面上再如何云淡风轻,心里也还是绝不能忍耐。既然是要拿下皇位,他也必定要给群臣一个猝不及防的震慑,让他们明白,究竟谁才是他们必须要依附之人。 “小姐说是,那就一定是了。”花琼点头道,“小姐说过的话从来都没有过错的,反正奴婢是很相信的,对不对,小姐?” “那……到时宫中岂不是会很危险?”罗柔眉心一拧,“小姐放心,到时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 “的确是,到时随机应变就是。” 百里秋水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抹他人都看不出阴霾。倘若只有宇文易自己的势力,她有十分的把握相信宇文润,绝不会失手,可她先前却并没有将大和太子算在其中,眼看着张太妃的寿辰就要逼近,她也只有六七分的把握,到时究竟会如何……她其实并不敢断言 血洗素月院 罗柔试探着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姐,您要不要求助二少爷?只要是小姐您开口,二少爷一定会答应的。奴婢觉得这次实在是危险的很,小姐就算是跟着二少爷离开大和,也未尝不可。小姐是不是……应当考虑一下?” 还不待百里秋水开口回应罗柔的话,却忽然便见到从外面急急忙忙跑来一个婆子,一见到百里秋水,那婆子竟是双腿一软,瘫软在了地上,牙齿打着磕绊,哆哆嗦嗦道:“三、三小姐,您快去,快去素月院!五姨娘……素月院出事了!” 一听这含糊不清的话,花琼眉心一紧,呵斥道:“有什么话要说就好好说,五姨娘又不住在素月院里头,你这到底是想要说什么?这么慌慌张张,难道你要让小姐猜你说的是什么?” 让花琼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那婆子反倒是镇定了许多,脸色仍旧是一片惊恐,“素月院出事了,三小姐,您自己去瞧瞧就明白了!血,好多的血!没人活着了!” 百里秋水面色顿时一紧,素月院,没人活着……皇甫翌辰出事了?! “我们走。”百里秋水猛地站起身,也不管那婆子是不是还瘫软在自己院子里头,带着罗柔二人快步赶向了素月院。 在接近素月院的时候,百里秋水的心便重重一沉,已经有不少仆从闻讯赶来,围在了这院门前,却没有一个人敢踏入进去。 罗柔脸色更是在瞬间煞白一片,她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这素月院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都给我让开!”百里秋水沉着脸走过去,一眼便看见了那倒在院门处的人,“兰芷?!” 百里兰芷仰面倒在地上,身下已经被鲜血浸透,一双眼睛惊恐地直视着天空,嘴巴扭曲的大张着,显然是已经没了呼吸。 百里秋水心头一紧,看着百里兰芷身后半掩的房门,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便盘亘在了她的心头,她走上前,脸色在不经意之间已经隐隐变得有些苍白。站在那门前,将那半掩的推开,似乎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随即,外面的光线便随着打开的门涌入了房中,将眼前的一切都映照地再清楚不过 原本那素净雅致的房间,此刻已经变成了被鲜血浸泡的地狱。网房间的整个地面,都已经被粘稠的鲜血浸透,脚步踩在那半干涸的血迹上,便是一阵令人浑身窜起鸡皮疙瘩的粘腻感。房间当中布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墙壁桌椅上,随处可见飞溅的鲜血以及碎掉的肉片,几根手指零落地散落在角落,还维持着握剑的姿势,只是那剑却早已经不知了去向。 百里秋水的目光凌厉地扫过了整个房间,这扑鼻的血腥气和犹如地狱般狰狞的一幕,令围在外面的仆从连连作呕,她却像是什么都不曾闻到一般,当她的视线落在角落的桌下时,身子顿时狠狠一震,再没了往日的镇定 “娘?!娘?!” 当她看到五姨娘瑟缩在桌下,通体都被鲜血浸透的模样,百里秋水只觉得像是有一万根冰针刺进了自己的身体,沿着自己的血脉,将自己狠狠扎了个遍体鳞伤,通体森寒。她想不通五姨娘和百里兰芷怎么会在这里,更加想不通她们又怎么会被人给如此残忍的杀害! “小姐!”就在百里秋水险些跪倒在这一池鲜血中时,罗柔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她,“小姐别慌,五姨娘还有呼吸!快,花琼,咱们把五姨娘给拉出来!” 五姨娘的全身的确浸满了鲜血,可在罗柔仔细检查过后却松了一口气,她身上并没有任何的致命伤口,那些鲜血想必也是沾到了其他人的。见五姨娘没事,百里秋水松了口气,可随即,那一颗心又猛然提了起来。 这素月院已经变成了被血洗过的地狱,放眼望去,这地上的尸体,死状都格外凄惨,这当中有几人百里秋水是见过的,他们是皇甫翌辰的暗卫。这些暗卫,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最为武功高深的高手,可现在,他们却这样狰狞地死在了这里。 他的暗卫都死在了这儿,那皇甫翌辰又去了哪里?在这一片鲜血当中,她竟找来找去都找不到皇甫翌辰的踪迹,他就像是被融进了这一滩鲜血当中似的。 他现在究竟是生是死,又究竟是去了哪里,百里秋水竟感到了一阵惊恐与茫然。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她连想都不敢想,原以为皇甫翌辰在她的心中,不过就是一个信得过的友伴,直到如今,面对着这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惊恐心慌,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在她的心里,早就已经不是那样简单的关系了…… “别过来,别过来”五姨娘含混不清地身吟了几声,才一头大汗地惊醒过来,脸色煞白,不辨方向地便要逃窜,待到看清眼前的人是百里秋水时,才重又跌坐了下去,泪水混着汗水便涌了出来,“兰芷呢?你有没有看见兰芷?!” “娘,已经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百里秋水搀扶着五姨娘,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嘴唇微微动了动,还是将百里兰芷已经死了的话给吞了回去,“娘,二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二哥他人呢?”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五姨娘惊恐地摇头,“是兰芷她缠着我,要拿些亲手做的点心来给二少爷,我们到了之后,还没说上几句,就……就有人不知道从哪里冲了进来!那些人见人就杀,我就赶紧护着兰芷逃……” 护着百里兰芷逃?怪不得她的尸体会出现在素月院的院门处,百里秋水的目光微微一寒,立即便猜了个大概,百里兰芷想必是找准了机会,把五姨娘甩在了脑后,一个人逃命去了。起初在见到她的尸体时,她还禁不住有几分心痛,可现在就连几分心痛,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那之后呢?二哥他去了哪里?”百里秋水追问道。 “我真的不知道,在躲的时候,我的头撞到桌子,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本来还以为是要死定了,结果……秋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秋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如果知道,又怎么会问你二哥去了哪里。” 就在这时,花琼忽然指着五姨娘的袖口,“小姐,五姨娘袖子里有东西!” 经花琼这么一提醒,百里秋水这才注意到,从五姨娘的袖口处,此刻正探出了一小片布片,那银色带暗青色花纹的布料,正是皇甫翌辰的衣裳料子! 百里秋水一个激灵,抬手便将那块不料从五姨娘的袖中扯了出来,只一眼,她便认出了上面是皇甫翌辰的字迹。这布片显然是匆忙之中被人扯下的,上面的字迹也是沾着血写就而成,那潦草的字迹,足以看得出在写这留言时的急迫。 将那血书上的字迹来回看了一遍,百里秋水的指尖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这上面写着的,是自己最后拜托皇甫翌辰为自己查探的事情。他不知道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最后却还是将这信息留给了自己。可他……现在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二哥……”百里秋水紧紧攥着那血书,嗓音竟在一瞬间变得沙哑不堪。 “小姐别着急。”罗柔将自己心中的焦虑死命压了下去,“二少爷既然有时间给小姐留下这信,就代表当时情况虽然紧急,但二少爷还是应付得了的。倘若二少爷真的连一丝招架之力都没有了,又哪来的机会能给小姐您留下这封血书?” “而且小姐您看,这儿死的人虽然多,但却并没有二少爷的尸体,二少爷想必是逃到什么地方了,吉人自有天相,二少爷绝不会出事的。” “是我心里太着急,乱了分寸。”百里秋水用力抿了抿唇,将那血书仔细折好,收在了自己贴身的位置,语调已然恢复了先前的沉稳,“花琼,将五姨娘送回院子。罗柔,你随我去一趟四皇子府。” 说罢,百里秋水的目光又扫向了那些脸色煞白的下人,“你们要尽早将这里处理干净,老夫人那和老爷那里,就说是进了匪贼,死了几个下人。其余不该说的,倘若谁多言了一句,这地上的尸体便是他的下场!” 听她这样说,自然不敢有人反驳,人人都脸色煞白地走了进来,强忍着恶心,打扫起了这被血泡透了的房间。 到达四皇子府时,百里秋水的脸色已经彻底恢复如常,出现在宇文润面前时,她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中的淡然模样。 “秋水,你……”宇文润迟疑了一下,还是温声开口道,“皇甫公子出了事,你心里既然难过,大可以向我倾诉出来。这件事,我也必定会帮你查探到底。” 百里秋水冷冷一笑,看向宇文润的目光当中隐隐带了几分威慑,“素月院出事就是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在去过之后,立即便乘马车来到了你的四皇子府。这么快的时间之内,就算是传的再快的市井流言,也不该传到你这四皇子府才是。” 太妃寿辰 “秋水。”宇文润微微一个愣怔,随即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你总不至于会怀疑,这件事是我做的吧?我和皇甫公子无冤无仇,绝不可能会下此毒手的。” “你当然不会,而且你也没那个本事。”百里秋水的唇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眼底却不见半分笑意,这反倒令她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更加冰冷。 她抬起眼眸,目光直直看向宇文润,语气虽平淡,却有种令人无法忽视的锐利气场,“四殿下为了以防万一也好,实质信不过我也罢。安排几个眼线在百里府,只要不是太过,我也只当是看不见。但四殿下你的眼线,注意的事情会不会太多了些?” “这件事说到底,都只能算是我们百里家的家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倘若四殿下再这样不知进退,那我们的合作关系,也该到终止的时候了。” 说这话时,百里秋水将自己眼底浮起的一抹怒意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宇文润在百里府有眼线,这个是她一早便知道的,只是对方一直都不曾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她也只当是不曾察觉。但这一次 他的眼线明明目睹了整个过程,但却不曾有人出手相助,想必在屠杀开始时,就已经有人回到四皇子府禀报过,而宇文润当时所下的命令,应当只是静观其变,而没有一丝一毫要出手相助的意味。 宇文润的眉心紧拧,起初像是想要为自己辩解,但随即他只是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苦笑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所以,你现在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百里秋水轻笑一声,“你有你的立场,兴师问罪倒谈不上,而且我相信他会平安无事。只不过,从今往后,都不要让我在百里府当中察觉到任何一个四殿下你的眼线存在,否则,我绝不会再给你留丁点颜面。” 说罢,百里秋水便不再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宇文润,沉声道:“在彻底分道扬镳之前,你还是我的盟友,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你不会彻底惹怒我,我就会一直帮你,直到你得到那个想要的位置,就像这一次。” “你要说什么?”宇文润轻咳一声,将眸中先前浮起的那一抹复杂情绪掩埋了下去。 “是关于宇文易和大和太子的事情。(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轻轻扫了一眼宇文润,神色当中隐隐夹杂了一抹讥讽,“你应该庆幸他没有被杀,否则这消息,你恐怕是不会知道的了。” 待到将皇甫翌辰留下的信息,一五一十地道出之后,百里秋水便站起身,冲着宇文润客套且生疏地行了一礼,“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四殿下你自己的造化了。四殿下,咱们太妃娘娘的寿辰再见。” 快要离开四皇子府时,罗柔忽然顿住了脚步,“小姐,奴婢不懂。既然四皇子的人已经把全部都看在了眼里,小姐为什么不追问四皇子,二少爷的下落?” “他的人不会知道的。”百里秋水目光微凝,“即便是知道,他也不会告诉我们。” 更何况,连皇甫翌辰身边那些暗卫都能屠戮殆尽的人,掩藏自己的踪影不被发现,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联想到皇甫翌辰的身份,即便是猜测也不难清楚,这次酿成这一桩血案的人,究竟有着多么大的来头。 花琼也有些为皇甫翌辰鸣不平,“小姐,二少爷他现在下落未定,小姐怎么不干脆去找二少爷?四殿下这次摆明了是见死不救,小姐难道还要帮四殿下吗?” “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完成我自己计划的最后一步。”百里秋水淡淡道,“现在的情势已经是迫在眉睫,难道你们以为,我还能够有其他的选择,在两天之内就能扶植出另外一个足以胜过他的皇子?” 花琼顿时语塞,跟在百里秋水身边这么久,多少也学到了些东西,这当中的利害关系,她也不是不明白。刚才也只不过是一时不忿,才会说出了那句近乎赌气的话。花琼低了头,“是奴婢胡言乱语了,小姐别放在心上,奴婢知错了。” “你们的心思我哪会不懂啊……”百里秋水无奈地叹口气,“走吧,咱们府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没时间在这里耗了。” 素月院里头的惨案,被百里秋水给一手压了下去,至于五小姐百里兰芷的惨死,对外也被解释成了是暴病而亡。而皇甫翌辰的去向,当老夫人问起谁,百里秋水只说是他贪玩,带了下人去到别处,不一定会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的太像真话,向来信任她的老夫人,自然也就不曾怀疑,在问过之后,便派人去准备起了张太妃的贺礼。 在陪着老夫人一件一件挑选贺礼时,百里秋水貌似无意地开口道:“老夫人,秋水瞧着您最近的神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天气太热,夜里又睡不好了?” 老夫人倒并不怎么在意的笑了笑,“不碍事,人老了就难免会有这里那里的问题。” 百里秋水笑着向花琼招了招手,让她将一盒新的安神香拿了过来,递在老夫人手里,“这些是我新给您做的,从今儿起,您晚上换上这个,保准您可以睡的好。” 老夫人不疑有他,将那香给了王妈妈,又命她仔细记好秋水所说的。见王妈妈连连点头,百里秋水这才悄悄送了一口气。 这香里面被她加上了其他的东西,虽然不会对人体造成危害,但是却会令老夫人一连几天头晕脑胀像是中暑。在张太妃的寿辰上,究竟会发生什么,还是不一定的事情,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让老夫人因病,不能去到宫里的好。 转眼间,张太妃的寿辰就已经到了,老夫人果真因病不能去了,百里于道便只带了百里秋水进了宫。 张太妃并不是皇上的生母,但却是这波谲云诡的后宫当中,同太后真真切切情同姐妹之人,当年为了当今皇上的即位,更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因此即便是太后已经不在了,皇上仍旧还是对张太妃礼遇有加,她的地位在宫中就相当于第二个太后。 这一点,文武百官自然也是清楚的,张太妃的寿辰,他们甚至要比对待皇上的寿辰更加严谨,费尽心思不知从哪里淘来了各色宝贝,纷纷都安上了一个如意吉祥的名头,只为了博得张太妃一笑,也好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印象。 为表重视,太妃的寿宴设在了墨琼殿,已是鸡皮鹤发的太妃,虽说眼睛耳朵都已经有些不好使了,但一张脸上却红光满面,精神看起来格外的好。有了这样一桩喜气的事情,久病多日的皇上,气色看起来似乎也好了不少。 皇后的位置已经空了,群臣没人敢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脸上都极尽喜庆,络绎不绝地说着祝寿的贺词,派人献上各色寿礼。看起来倒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好景象,乐善的精神看起来也是恢复了不少,一连几杯酒喝下去,脸色却已经变得通红,坐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揉了揉自己有些胀痛的额角,乐善跌跌撞撞地走到百里秋水的位置上,晃着她的手臂,口齿不清地央求她陪自己出去吹吹风,醒醒酒。百里秋水劝了几句无用,也只能有些无奈地站起了身。而此刻,宇文润刚刚为张太妃献上了的寿礼,再不久,就要轮到宇文易了。 百里秋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小心搀扶着走路都有些不稳的乐善离开了墨琼殿。 由于要给太妃祝寿,宫里的妃嫔也都尽数去到了墨琼殿,这宫里似乎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了起来。走过第一道围墙,百里秋水站稳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眼前那个正向前方走去的人影,“九皇子妃不去给太妃娘娘祝寿,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眼前的人影一个愣怔停住了脚步,随即,伊万珠面色僵冷地转过身,恶狠狠地扫了她一眼,“你们不也在这里?难道只允许你们出来乱走,我就不能走动走动吗?” “你是准别要把宇文易的令牌送去给你的皇兄,好让他领着你们大和的人冲进来帮他逼宫吧?”百里秋水目光当中划过一道寒意。 伊万珠目光狠狠一沉,随即便浮现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意,“是又怎么样?百里秋水,你的死期很快就要到了!我们早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今天过后,九皇子就是皇上,你又能奈我们何?!” “造反逼宫的这笔帐,自然会有其他人来跟你们清算,不过……乐仁公主的那笔血债,现在已经有人等不及要向你讨还了。”说着,百里秋水便对着身旁的乐善微微一笑,“公主请便,只不过那令牌说不定还有用,还请劳烦公主把那令牌交给我。” 乐善冷笑一声,一张娇俏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醉意,步履平稳地立在地上,目光当中透出一抹令人胆寒的阴冷,“把这叛贼给本公主拿下!本公主要亲自审问!” “你们敢我”伊万珠那凶狠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乐善的人给钳制了个动弹不得。直到此刻,她才奋力挣扎着,眼里隐约透出了一丝惊恐。 生擒伊万沙 “你要的令牌。”乐善接过下人从伊万珠袖中搜出的东西,递给了百里秋水,“秋水姐姐,这次你的大恩,我乐善永生不忘。” “公主言重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欠了债,就总是要还的。就算这次没有我帮你,将来还是会有机会,她自己就会折在你手里。”百里秋水稳稳地接过了令牌,冲着乐善平静一笑,“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陪着你,只能是提前祝公主玩的开心。” 乐善冷冷一笑,斜睨了一眼那已经被塞住了嘴的伊万珠,“把人带走!” 待到乐善的人一离开,这原本就寂静的地方,此刻变得更加寂静了起来。百里秋水抬起头,有一只不知名的鸟从宫殿上方盘旋飞过,“到什么地方了?” 罗柔闭眼侧耳,聆听了片刻,“快到第二道城门了,小姐,咱们也是时候过去了。” 在那宽敞冗长且寂静的通道上,有着不知多少人的脚步正踩踏在上前,却刻意放低了自己的声响,前头的马匹哒哒的马蹄声,在那青石板路上显得分外清晰突兀。 就在快要到城门处时,骑在马上的伊万沙忽然抬手,对着后面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身后的大军立即齐刷刷地停住了脚步。 伊万沙眉心紧拧,冷眼看着那等在城门外的女子,冷声且狐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照他们的计划,现在应该是由伊万珠拿了令牌出来,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宫中,可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非但不见伊万珠人在哪里,百里秋水反而出现在了这里。这令伊万沙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们的计划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大和太子。”百里秋水开了口,声音在这空旷之处,似乎还隐隐反射着回音,“我是来劝你就此回去的,这件事倘若你可以不插手,你的损失还会小一些,倘若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往后恐怕就只能从太子的位置,跌落成阶下囚了。” 伊万沙仰头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我原先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可现在看来不过如此。你以为像这样简单说几句就能唬住我么?快要成为阶下囚的人,是你们现在的皇帝!” “你们的九皇子,很快就要在墨琼殿对你们的皇上动手了,而你们的皇上,根本就没有半分反击的可能。(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伊万沙冷笑道,“我们早已经打探了个清楚,即便是他立即调动最近的军队,赶到皇宫也得要一个时辰。而在那之前,我的人早就已经可以帮九皇子夺位成功了。” 百里秋水却只是笑了笑,面色沉着地看着他,似乎还带有几分遗憾,“你当真不回去么?今天你回去,尚且可以既往不咎。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么?” 伊万沙又是一声冷笑,这次倘若能够帮宇文易夺得帝位,那么他就相当于同空明的皇上之间,有了一份不成文的契约,等自己回到大和,在自己的夺位过程中,也算是有了一个坚实有力的盟友。像这样划算的一笔交易,倘若是要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就被吓退了回去,那才是最可笑的一件事。 冷笑过后,伊万沙的眼底便腾起了一阵滚滚杀气,“撞开城门!” “愚蠢!”百里秋水轻蔑冷笑一声,重重拍了三下手,只听得两排城墙之上,呼啦啦一片响声,顿时无数弓箭手便出现在了上面,两排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将位于这宽旷通道之上的军队,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伊万沙顿时愣住了,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多的弓箭手!?他们事先明明就已经调查谋划好了一切,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事先埋伏在这里才是! 只一个瞬间,豆大的冷汗沿着伊万沙的额角滚落了下来,他这次带来的五千人,是他的精锐部队,每个人都是上阵杀敌可以以一当百的勇士。可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接近那些已经瞄准好的弓箭手,只要他们手里的箭一落下来他的人就会全军覆没! “活捉大和太子,其余反贼一律杀无赦!”百里秋水手臂一扬,冰冷的话语仿佛掷地有声,“放箭!” “撤退撤退”满头冷汗的伊万沙已经乱了阵脚,除了撤退,他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命令指示,他拉紧了缰绳,正待要调头,一支箭却搜地射了下来,马受了惊,一个疯狂仰身,将伊万沙重重摔下,自己则飞速地贴着墙边一路跑没了踪影。 这五千大军根本就来不及撤退,城墙上已经箭如雨下,一声声哀嚎尖叫此起彼伏,飞溅的血滴就像是在这一方天空之下,降下了一阵血雨不过片刻,这五千人已经尽数倒在了地上,手里握着的兵器上全都溅满了鲜血,那全部都是他们自己的鲜血。 伊万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惨状,他的人甚至连反抗都不曾,就已经全都都变成了箭下冤魂!下一瞬,伊万沙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别过头就要向前狂奔而逃,却被早早埋伏在后面的人一拥而上,将其五花大绑了起来,押回了百里秋水的面前。 伊万沙的身上溅满了自己兵士的鲜血,一双眼睛似乎也因为那些血而被浸染得通红一片,他恶狠狠地盯着百里秋水,似乎是想要唾骂她什么,却始终死死咬住了自己的牙,牙齿摩擦地咯咯作响。 “放心吧,你的身份毕竟是大和太子,你应该感谢这身份,是它让你不至于现在就死在这里。”百里秋水讥讽地扫了他一眼,“只不过,往后你这大和太子,就只能是个空名头罢了。” 说罢,百里秋水又厉声命令道:“把人带走,路上务必看好,不得死,不得逃!” 一刻钟后。墨琼殿。 百里秋水独自回到殿中的举动,并没有惹来谁的疑惑好奇。先前乐善的那副醉态,是所有人都看到了的,现在她自己回来,也只会令人想到,乐善必定是酩酊大醉,动弹不得,因此便一个人回去歇着去了。 正巧,当百里秋水坐稳之时,恰好便轮到了宇文易向太妃献上自己的贺礼。 在往年为太妃皇上祝寿时,宇文易的点子总是新奇有趣,每每都能得到不停的夸赞,今年,众人也都将探询的目光转向了他,纷纷猜测着他会献上什么有趣的东西。 就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宇文易的眼底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端着自己的酒杯站起身,却在短短一瞬之后,用力将那酒杯摔到了地上 当酒杯在地上摔个粉碎,发出一声脆响时,从大殿四周立即窜出几名乔装打扮成宫人的人,各自都手提利刃,目标明确,冲着那面露错愕的皇上便冲了过去 “保护父皇!”宇文润低吼一声,飞快地便蹿到了皇上的身边,一脚便踹翻了一名正待要将刀子刺下的刺客,“父皇莫怕,有儿臣在,绝不会让人伤到父皇分毫!” “你逆子!你这是要刺杀你自己的父皇,谋权篡位吗?!”皇上在那最初的错愕过后,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一时怒火攻心,又捂着胸口,咳得脸上一片惨白,“你当真是大逆不道!” 在这一片纷乱当中,宇文易面带一丝轻笑,目光微冷,“父皇,您的身体也没几日可活了,现在你就连上朝都已经很难,又怎么还能继续霸占着这个帝位呢?我虽是谋权篡位,可我也是为了整个空明的百姓着想啊。” “逆子!你不要痴心妄想了!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把皇位传给像你这样的人!” “父皇您果然是老了,都已经老糊涂到连这都想不明白了。”宇文易笑了起来,那笑声当中透着一抹说不出的阴冷,“您不打算传位给我又怎么样?自古成王败寇,这是天道!只要你死了,其他的皇兄弟也都死了,这皇位就只能由我来做!” “父皇您若是放聪明些,现在便当着群臣的面,将这皇位立即便传给我。也许我还能看在我要喊你一声父皇的份上,把你的命多留几天。可您要真的是老糊涂了,不肯答应我,那也就别怪儿臣来硬的了!” “大和太子的五千精锐部队已经等在外面,只要儿臣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便会冲进来大开杀戒,到时候别说是父皇您,就连张太妃,四皇兄,还有您的一众妃嫔,也统统都别想活命!” “九弟。”宇文润手握利刃,拦在皇上的面前,沉声道,“兄弟一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撤走你的人,向父皇磕头认错,我可以保证向父皇求情,让他留你一命!” “不必了四哥!”宇文易冷笑一声,“咱们两个究竟是谁给谁最后一个机会还不一定!” 说罢,宇文易便反手凑到嘴边,吹了一短三长的暗号,随即便阴冷地笑着,等待着外面冲进来的人。 墨琼殿上的妃嫔和大臣们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又聋又半瞎的张太妃,更是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张老迈的脸上尽是莫名其妙的惶恐惊惧。 随着宇文易的暗号声落了地,只听得一阵有力地脚步声从外面冲了进来,手中所持的兵器闪闪发光,几乎令人汗毛直竖。 捉拿宇文易 “拿下他!”伴随着这一行精兵冲进墨琼殿,只听得一声怒喝,众人顿时又是一个愣怔,发出这一声怒喝的不是别人,正是四皇子宇文润,而不是先前对外发出暗号的宇文易。 宇文易面色一僵,也有些愣住了,冲进来的这些人当中并不见伊万沙的踪影,再仔细一瞧,这些人都穿着空明的装束,根本就不是大和的人! 就在宇文易正有些愣怔的时候,为首的那人半跪在宇文润的眼前,“回禀四殿下,五千反贼已被尽数击杀!” 这怎么可能宇文易的身子狠狠一震!伊万沙的人……被尽数击杀?!那他们的计划呢?!没了那五千外援,只靠他先前好不容易才安插尽墨琼殿的几人,别说是将皇上逼退位,就连自己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去都是未知! 可随即,宇文易信念一动,强作镇定,“四皇兄,我劝你还是稍安勿躁的好。别以为你们除了那区区五千人,就再也没了别的忌惮。同大和太子一起来到空明的,还有大和的三十万大军,你们应该都不会不清楚吧?” “我早就已经跟大和的太子有了约定,一旦今天我在墨琼殿上有个万一,那三十万大军即刻便会攻入空明!我自然相信,咱们空明还是有能力抵挡得住那三十万大军的,只不过为了这样的事情,便要牺牲无数的兵力和百姓,不知道在父皇心里是不是值得。” 宇文易这一番话说出口,墨琼殿里的人脸色又是齐刷刷一变,皇上那咳喘不止的脸上,更是变得有些惨白了起来。可就在这一片胶着般的死寂当中,却听到了宇文润的一声冷笑,“九弟,大和太子带来的人,除了那已经死去的五千人,恐怕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十万大军吧?” 宇文易眼底神色一变,面上却仍旧镇定如常,“四皇兄若是不相信,大可以试试看。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到时候你若是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三十万大军的确是有,可那却并不是大和太子能够使唤的。而且那些所谓的守在空明边境上的大军,别说三十万,就连三万都不知道有没有。九弟,我也是当真没有想到,一贯心思缜密的你,这次竟然会撒了这样一个容易被戳穿的弥天大谎。” 没有三十万大军?!宇文易脸色铁青,正在他狐疑,这会不会只是宇文润为了说服自己的攻心之计时,他猛然回想了起来他自以为是利用了伊万沙,对方却也将他给利用了一回!那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压境,也许只是他为了让自己安心,去放手一搏的谎言! 只有自己下定决心,铤而走险,才有可能在短时间之内便谋取到皇位,只有他做了空明的皇上,伊万沙才有更大的底气,回到大和与其他的皇子一较高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伊万沙会对自己撒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把他给我拿下!”宇文润安排好护卫护住皇上,便低喝一声,“九弟,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宇文易顿时觉得像是有一团火球,正在自己的胸膛当中横冲直撞,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给活活烤成一滩灰烬,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自己的计划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为什么却会从头到尾都输了个一败涂地?! 他无法就这样认输,他不想就这样认输!这次一旦输了,等待他的下场是什么,他比谁都清楚!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宇文易狠狠一咬牙,一脚踢翻了挡在自己身后的案几,一剑刺穿了上前企图拦住他的侍卫,飞快地冲了出去 伊万沙不可靠,他早就该想到了!就只因为这一时糊涂,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可走!在飞速逃离宫中的途中,宇文易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在脑中飞速地过了一遍,在这巨大的压力逼迫之下,他反倒冷静了下来。 就算没有伊万沙的援助,也不代表他从此就要束手无策,这么多年,他还有自己储备的势力!现在他只是暂时输了一局而已,他还可以带着自己的势力,去到一个远离扬城的地方,等到自己将手里的势力进一步壮大,自己还是可以卷土重来! 只不过在那之前,自己先要找个可靠的安全地方躲藏起来,暂时先把这个风头躲避过去,才能在暗中悄悄转移自己的势力…… 九皇子宇文易造反失败一事,很快便传了开来,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可只身一人的宇文易究竟藏到了哪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猜的出来。 深夜。狭窄逼仄的房间内,一张破旧的木床上。宇文易面色纠结,冷汗已经流了满脸,他睡的正沉,可在梦中的他,却似乎并不那么安稳。终于,他从梦中惊醒过来,虽不记得梦中究竟见到了什么,但那惊惧的感觉却已经牢牢扎根在了他的心底。 “做噩梦了是吗?”忽然,一声清冷令人听不出丝毫感情的声音,忽然便从角落响了起来,宇文易一惊,坐起身来,漆黑一片的眼前却忽然亮出了一道火光。当火光亮起之时,也令他自己看清楚了,那一柄正横在自己脖颈处的长剑。 百里秋水正坐在角落的一把破旧椅子上,微笑的神态,就像是正在给一个坐了噩梦的孩童讲故事一般,“看你这满头大汗,做恶梦的滋味,很不好受吧?曾经我几乎每天都要像你这样,在噩梦当中满头大汗的醒过来。不过,幸好现在已经不会了。” “你怎么会找来这里?”宇文易盯着她,喉结上下涌动,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眼中纠结成了一团。这间在扬城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平常酒肆,没有人知道这其实也是他的某一个藏身之处。 这酒肆同扬城任何一家酒肆都无不同,就算真的有人要将扬城掘地三尺,也不会想到要来这样一家破旧的酒肆。他自认没有人会找得到这里,因为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想到,他堂堂九皇子会藏在这样一处肮脏破旧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我不但知道这处地方是你的藏身之处之一,我还直到其他的地方。至于我为什么会找来这里……”百里秋水笑了起来,“宇文易,你现在可是皇上亲自下令捉拿的反贼,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你竟然会不清楚?” “只不过,你放心,皇上已经答应了我,不但不会对你做出任何惩罚,还会将你好吃好喝地养在宫里。就算是等到新帝继位,同样还是会这样待你。除了自然老死,你不会有其他的死法。这就是我答应他,把你找出来的条件,你是不是应该好好谢谢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从噩梦中惊醒的宇文易,嗓音嘶哑,一双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百里秋水,就像是一只随时都会扑上前将对方撕个粉碎的猛兽,“有本事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还是说你不敢,没这个本事?!” “你不必拿激将法来激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要了你的命,甚至连你的一根头发都不会伤害。”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罗柔,把人带走,别让四殿下等太久。” “小姐,他先前害了小姐那么多次,小姐怎么不干脆让奴婢在他身上刺两个洞!”罗柔很是不忿,“先前咱们只是答应了四殿下要给他找到人,可没说不能砍断他什么地方!” “不,我就要他完好无损。”百里秋水笑了笑,说道,在那看似平和的神态当中,却有着一抹说不出的残忍。 她比谁都要清楚宇文易对于皇位的执着,夺取到皇位,甚至可以说是支撑着宇文易活下来的唯一信念。这也是为什么,她要让皇上答应,将他完好无损地养在皇宫当中。她就是想要让他体会到最深的痛苦,那种自己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近在眼前,却连伸手触碰都不能的痛苦! 他越是健全,这种痛苦就会越是沉重,伴随他也会越久,这样日久天长,一天重似一天的痛苦,是要比干脆利落要了他的命来的更加残忍! 宇文润的人就等在这家酒肆的外面,很多人的脸上都带着一抹狐疑,没有人相信百里秋水真的会从这里面找得到宇文易,直到众人都亲眼看见罗柔押着脸色铁青,被封了穴道的宇文易走出时,各人脸上的狐疑立即便转为了惊愕。 “你要的人,我已经替你找了出来。”百里秋水又抽出了一张写满了名单的纸张,“这上面的人,对于宇文易都是忠心不二,对于这些人你就不必考虑劝降了,尽早除去为妙。” 宇文润接过那张纸,却上前一步拦住了百里秋水,“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改天吧。四殿下,我已经很累了,现在人也已经找到了,四殿下应该也没有什么其他要紧的事情,非在这时谈论不可。殿下不必远送了,秋水告辞。” 看着百里秋水上了轿子的背影,宇文润转回视线,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押反贼回宫。” 听到反贼二字,宇文易狠狠一瞪眼睛,额角的青筋几乎要凸了出来,但无论他如何愤怒,最终也只能像是一只死狗被人给远远拖走。 尘埃落定 自打宇文易被送回宫中之后,再过了没几日,皇上便一病不起,终于在一个傍晚驾崩。网毫无疑问,新帝便是临死之前,由皇上亲口传位给他的四皇子宇文润。在为先皇守灵满了三日之后,新帝才举行了继位的仪式。 “明天就是新皇举行继位仪式的时候了,到时候扬城里面一定热闹的很。”百里秋水将剥好的松仁放在一只小酒盅里,递到旁边的五姨娘手上,“娘明天想不想出去看看?” 百里秋水的柔声问询,换来的却是几声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五姨娘低着头,一脸的柔情,手里绣着的是一件大红嫁衣,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百里秋水刚才的闻讯一般,低声温柔的念叨着,“按照我家乡的风俗,女儿在出嫁之前,做娘的是要亲手给女儿缝制嫁衣的。” “你的嫁衣啊,娘早就做好了,这件是给你妹妹兰芷的。你快到出嫁的年纪了,兰芷比你也小不了几岁,我这个做娘的,也是时候该给她准备嫁衣了。”说着,五姨娘又停了停手里的针线,“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老夫人会给兰芷安排多少嫁妆。” “嫁妆多了呀,将来在夫家才有面子,对了,老夫人向来都很疼秋水你的,你去替你妹妹求求老夫人,到时候让她也多给兰芷弄些嫁妆。” 从得知了百里兰芷的死讯那天起,五姨娘就精神失常了,在大哭了一天一夜之后,她便将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每天都缝制着那一件像是永远都做不完的新嫁衣,无论别人说什么,她嘴里絮絮叨叨的永远都是秋水和兰芷的婚事。 四姨娘可怜五姨娘,时常会来坐坐陪陪她,可每次都是带着一汪心酸的泪离开。百里府也请了不少大夫来为五姨娘诊治,可结果都是无药可医。 “好,娘,我这就去跟老夫人提一提。”百里秋水回应着这句她已经不知道回答了多少次的话,轻叹一声,起身离开了五姨娘的院子。 正当她离开院门时,迎面便撞见了那向这边走来的清秀少年。自从大夫人死了,百里文斯也就没有了继续装疯卖傻的理由,那痴傻的病情便一天一天的“好转”,现在已经是彻底放下了先前的伪饰。 不必再假装痴傻的百里文斯,看起来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风度翩翩,又聪慧非常的少年,由于长房的儿子只剩下了他一个,近些日子,百里于道也待他不同了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三姐姐,五姨娘今天好些了吗?”百里文斯提了提手里的食盒,“我娘今天做了点清热的绿豆糕,让我来送给五姨娘。” “她是心病,什么时候好,这谁能说的准呢?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好,也许明天就会好。”百里秋水笑道,望着百里文斯的目光分外柔和,“文斯,长房现在就只有你一个男孩子了,等你将来长大了,可不要忘记三姐姐,更不要忘记替三姐姐好好照顾五姨娘。” 待到百里秋水离开之后,百里文斯的眼底仍旧存着那一抹疑惑,自言自语道:“怎么听三姐姐这话,就像是她要离开百里府不再回来了?” 一旁的小厮插嘴道:“四少爷,先前四殿下一直和三小姐走得很近,没准咱们三小姐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百里文斯想了想,觉得也是这样,这才安下心来,提着点心盒进到了五姨娘的院中。 第二天,便是新帝举行继位仪式的时候。像这样的场合,原本臣子家眷是不能够参与的,可一大早,宫中便派了一辆马车停在了百里府的门前,是宇文润亲自命人来,要将百里秋水接入宫中。 对此,百里秋水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百里于道已经兴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宇文润身边一直没有妻妾,又对百里秋水一往情深,倘若自己再加把劲,这百里家出一个皇后娘娘,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对于百里于道又是要修家谱,将她改成嫡女,又是要送自己多少多少名贵的首饰,百里秋水只当是一句也没有听到,带着两个丫鬟便上了马车。 今天的扬城街道上,的确要比以往更加热闹,两个丫鬟时不时地便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忽然,花琼面色一怔,“小姐,那不是大小姐么!” 是百里伊人?若不是花琼现在提起这人,她恐怕都要忘记了这手下败将的存在。正巧,前面不知道怎么了,拥堵的很,百里秋水便干脆提起裙摆下了马车,当她看清楚眼前那缓缓驶来的囚车时,立即便明白了过来,为什么会有人挤在这里。 在那囚车当中,被关押着十几名年轻女子,每个人都穿着暴露挑逗的衣裳,头发也被挽成了慵懒风情的发式,只不过那些女子被装扮一新的脸上,却都是一副悲戚惊恐的表情。这一车女子,是要被送往最苦寒的边境,充作军妓的人。 她们全都是宇文易府中原本的歌姬舞姬,原本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九皇子妃百里伊人,赫然也在这一车军妓当中。凡是涌来的人,几乎大部分都是为了要来看看这扬城第一美人充作军妓时的浪荡模样。 百里秋水看着那脸色铁青到了极点的百里伊人,对方也在躲避着那些男人吃裸裸的调侃时,一眼看到了百里秋水,顿时,百里伊人的脸上便写满了滔天怒意,声嘶力竭地嘶吼了起来,“下贱胚子!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负责押运囚车的侍卫,下意识地顺着百里伊人的叫声看了过来,一见到百里秋水,脸色顿时大变,提起鞭子便对着百里伊人劈头盖脸地抽了下去,“贱婢!还敢骂兵部尚书大人家的小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千人骑万人压的下贱玩意,真是个当军妓的好胚子!” 侍卫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现在扬城几乎没有人不清楚,刚登基的新帝对这位百里家的三小姐可谓用情至深,说不好这就是将来的皇后娘娘,谁敢在这后触怒了她,基本就等于是自寻死路。 于是那侍卫卖命地抽着,直到粘稠的鲜血从十几道伤口当中流了出来,百里伊人的尖叫声几乎要嘶哑,他都始终不曾停下。 百里秋水却在这个时候走上了前去,“你打的这么狠,她要是撑不下去了怎么办?毕竟是姐妹一场,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一路对她多加照拂,像这样劈头盖脸的打,还是不要再有了吧。” “是,是,三小姐为人仁善,是小人下手太重了。”那侍卫急忙赔笑道。 百里秋水示意花琼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了那领头的侍卫,“这一路还请你们好好待她,我要她能够平平安安地到达军营。” 见了银子,开口的人又是当今新帝面前的大红人,侍卫哪有不答应下来的道理,在连连点头,应承了无数之后,囚车才又一次向前缓缓行驶了起来。身上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的百里伊人,瘫软在囚车一角,一双怨恨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百里秋水,却再也没有力气唾骂。 百里秋水目送着囚车上的百里伊人,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笑意。在这种地方就被人活活打死,怎么能够算是惩罚?在那苦寒之地,要面对着欲望长久得不到释放的野蛮兵士,日日夜夜都只能不停接客,最终在折磨与痛苦当中慢慢死去,这才是那心如蛇蝎的女子该有的下场! 转身回到了马车上,百里秋水放下了帘子,缓缓阖上了眼睛,待到马车再一次停下之时,她已经来到了宫中。 继位仪式举行的很是顺利,宇文润又的确是一位才德兼备的好君主,对于他的继位,也没有哪个臣子表达过不满。 在继位仪式结束之后,原本打算径直回府的百里秋水,却被乐善公主的人给请到了姝和宫。一见她来,乐善便笑着迎了上来,“秋水姐姐,我请你来看看我新养的大乌龟。” “乌龟?”百里秋水面露不解。 “是啊,乌龟。”乐善道,“先前我听说,当未嫁女子死后,倘若可以找到一只白色乌龟,让它把那女子的牌位背着,直到乌龟死去,那女子就可以往生到一户好人家,来生不必再受任何苦,我就千方百计弄来了这乌龟。” 说着,乐善便引着百里秋水,去到了乐仁生前的卧房。卧房里面终日燃着香,可那浓重的檀香味道,也并不能彻底抵消了这空气中的血腥气。 “秋水姐姐,你看,这乌龟还不错吧?”乐善面带微笑,目光却冰冷地看向了那被锁链锁在了乐仁灵前那一团白东西。 百里秋水定睛看去,微微倒吸了一口冷气,若不是五官还同以前没什么区别,她几乎要认不出这怪物就是先前的伊万珠。 伊万珠的背不直是被什么给弄弯了,脖子深深地低了下去,头却因为锁链的关系,只能吃力地高高仰起,嘴巴被缝成了三角形,开合之间却发不出声响,看来不是被人给灌了哑药,就是已经被人给切去了舌头。 不见踪迹 伊万珠的四肢全部都被斩去了大半截,只留下短短的一小节支撑在地上,她就这样弓着背,趴伏在冰冷的地上,后背则被绑上了一块青石雕成的灵位,活脱脱就像是一只大乌龟。(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毫无疑问,伊万珠会变成这样,同乐善绝对脱不了干系,只是百里秋水却没有想到,仇恨竟然会令从其那个天真无邪的乐善,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手段极其残忍之人。 “公主,她毕竟也是大和公主,你这样做……”百里秋水轻声道,“万一大和的人找来……” “那又怎么样?”乐善眨眨眼睛,“她从前是大和公主,可当她上了那张床之后,她就是空明的九皇子妃。现在九皇子谋权篡位,她本来也是要一并受到处罚的,我就算不这么做,她也会被充作军妓,下场同样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 “公主说的倒也没错。”百里秋水轻轻抿了抿唇,却还是将那一声叹息压回了心底。她其实倒也不是在大和会不会找来要人,有伊万沙在宇文润手里作为人质,大和就必须得投鼠忌器。至少在伊万沙还活着的时候,大和是不会敢对空明如何的。 同乐善那离开,已经是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了,当百里秋水快要离开皇宫的时候,却见到那穿着一身明黄的男子,已经等在了那儿。百里秋水走上前,毕恭毕敬地对着宇文润跪了下去,“臣女百里秋水,叩见陛下。” “你知不知道,我唯一不想要看见跪在我眼前的人就是你?”宇文润眉心一紧,上前想要将百里秋水拉起,对方却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又叩头行了一礼,“谢陛下。” 宇文润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当中,他看着款款起身的百里秋水,喉间不知为什么竟涌上了一丝苦涩,“秋水,除了将我看作一个帝王,你就真的不能……” “陛下本就是帝王。”百里秋水笑道,“陛下初登基,要处理的政事想必很是繁忙,臣女就不多叨扰陛下了。” “你连一瞬间都不想要多待在我的面前吗?这皇宫究竟是多可怕,会让你这样唯恐避之不及?你到底在躲避什么,恐惧什么?”宇文润侧身,拦在了她的面前,望向她的目光当中,真诚的几近痛苦,“我已经是皇上了,你所有恐惧的,我都可以以一人之力为你挡开!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分毫?” “陛下误会了。网”百里秋水长叹一声,她转过身,目光悠远地扫过这宫中的一切,语调轻的就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我只是厌恶这个地方,这厌恶是镌刻到了骨子里的。陛下既然从未体会过,也就不要再为难臣女了。” “你到底在厌恶什么?” “陛下。”百里秋水摇摇头,对着宇文润露出一个微笑,在他那不解的注视当中轻叹一声转过了身,“陛下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陛下既然已经得偿所愿坐上了龙椅,往后我们也就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直到百里秋水的马车已经远远地驶了出去,宇文润都像是一尊木偶般呆立在了原地,最终,他的目光才有些无力地垂了下来,“皇位……得偿所愿?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自保才不得不抢夺的位置,哪里算是得偿所愿……” 回到了百里府当中,百里秋水便命人关上了宝旷院的门,只说是自己累了,想要安静歇息,无论是老夫人派人来探视,还是百里于道又送了东西来,统统都被丫鬟打发了出去。如果不是半夜宇文润忽然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百里府仍旧不会有人发现宝旷院早已经人去楼空。 宝旷院里面的摆设,统统都没有分毫变化,除了一些衣裳首饰,和携带方便的银票之外,百里秋水什么都没有带走。甚至就连桌上的香炉,还在飘着那袅袅幽香,就像是再过不久,房间的主人就会回来这里。 见到宇文润那铁青到了极点的脸色,百里于道冷汗顿时流遍了全身,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却被心情跌落到谷底的宇文润二话不说,便命人将她架了出去。 宇文润有些失魂落魄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桌角还放置着她喝剩的半杯茶,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人也早已经不见。 “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来……”宇文润扯了扯嘴角,却只是挤出了一丝苦笑。今晚,她忽然接到了董皇贵妃宫里送来的一封信,拆开之后却发现里面是百里秋水的笔迹,上面一一写明了那些大臣是可以委以重任,哪些又是需要提防着的,几乎朝中的每个官员都被写在了其中。 联想到白天时,她那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还有现在这封就像是最后交托一般的信,宇文润直觉便认为有些不对,匆匆忙忙便亲自带人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看到的就只有这人去楼空的寂静。 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旁的亲信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陛下,三小姐她们走不了多远的,现在就让小人带人追上去,天亮之前,必定可以找回三小姐的。” 说罢,那亲信的声音又压低了些,“陛下,等小人追回三小姐之后,陛下倘若真的舍不得她,倒不如一封圣旨,将三小姐接到宫里。三小姐是个明白人,应当不会做出抗旨的事情来。陛下您认为如何?” 宇文润摇了摇头,神色落寞,唇畔仍旧夹杂了那一丝苦笑,“不必了,朕了解她,她不是用强迫手段就能够留得住的人。” 说着,宇文润又环视了一眼四周,沉声道:“去告诉你们家小姐,朕立誓,她所珍视的人,朕都会一一照顾好,让她不必担心。还有” “告诉秋水。”宇文润的嗓音无端便带了一丝令人心疼的沙哑,“倘若她找不到要找的人,无论是多久之后,都要让她回到空明来。只要我宇文润还再世一天,这世上就总有一处她可以安心回来的容身之处。朕……不会再去主动打扰她。” 这一夜,宇文润没有回宫,而是一个人在宝旷院中枯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就在宇文润赶回宫中的路上,与此同时,郊外的一辆马车中,一名略显瘦削的男子正闪进了马车,单膝跪在地上,同坐在马车中的百里秋水,将昨晚宝旷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宇文润说出的那些话,也是只字不落。 听罢,百里秋水只是轻轻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只是在她这样说过之后,那人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有些迟疑地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玉佩,“这是他在离开之前,解下来放在桌上的,属下也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要给小姐您的,索性就拿了过来。” 百里秋水接过玉佩,触手时一片沁凉,这玉佩她曾经见过,是宇文润从小到大贴身带着的东西。他把这留给她,是在向她第二次表明,无论她走到何处,只要她有了想回头的念头,就随时可以回到空明,回到扬城。 “其实……奴婢觉得……皇上对小姐真的算是痴情了。”花琼有些忍不住,在一旁轻声嘀咕了一句,却在被罗柔狠狠地瞪了一眼之后,立即闭上嘴,一言不发了起来。 “帝王太过痴情,未必是一件好事。”百里秋水面无表情地摩挲了几下那玉佩,轻轻掀开帘子,随手便将那玉佩给丢了出去,“没有回头的打算,这玉佩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 此时的马车正从一架桥上路过,那玉佩被丢出之后,径直便落入了水中,在水面上溅起几个浅浅水花之后,便悠悠沉到了河底。水波轻一晃动,即刻,它便被掩埋在了一片薄薄淤泥当中…… 百里府当中的二少爷离家不归,三小姐又神秘失踪,一时间,在扬城当中关于这百里秋水的传言便喧嚣尘上。可在不久之后,这百里府三小姐的失踪悬案,也就成为了那众多的未解之谜当中的一个,除了会有人在缺少谈资的茶余饭后拿出来提一提之外,便再也没有人会认认真真地想起这件事了。 转眼间,这炎热的夏季便已经过去了,凉爽的秋季就在第一片树叶泛黄之时悄悄地来临了,就连蒙正第一大香坊后院的两棵梨树,也都已经挂上了累累硕果。 “小姐,奴婢昨儿听见您有些干咳,让罗柔去摘几个梨子,奴婢给小姐炖川贝银耳雪梨汤吧?”花琼眼巴巴地看着树上的梨,说是给小姐煲汤,自己却吞了吞口水。 花琼话音刚落,两个勉强算是熟透的梨便被人给丢进了怀里,吓得她一个愣怔,差点没接稳,将梨丢过来的罗柔拍拍手上的灰尘,“小姐您看,奴婢说的没错吧,当时花琼一个劲地支持您买下这醉心香坊,就是看中了门口的这两棵梨树。” “净拿我说笑,当时买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门口这两棵树还会结果。”花琼眨眨眼睛,“小姐,是不是?” 百里秋水笑了笑,“这梨你也别去煲汤了,我昨天是让香料呛了一下,咳嗽几声不碍事,你们两个洗干净吃吧。” 说着,百里秋水微微正了正脸色,“罗柔,你这次打听的如何?” 站稳脚跟 听她问起这,刚才脸上还笑意盈盈的罗柔,顿时变得面色有些落寞,叹了口气,只听得罗柔道:“是奴婢没用,奴婢没找到任何线索,也没打听到任何有关二少爷的事情。” 闻言,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失望,但随即又冲她笑了笑,“这也不奇怪,咱们自打来到蒙正,这段时间都一直在忙着把醉心香坊开起来,而且咱们在这里也没什么人脉,这蒙正可不必空明小,咱们找人就像是大海捞针,不会那么快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们主仆三人来到蒙正也已经有几个月时间了,会买下这醉心香坊,也是百里秋水担心会坐吃山空,同时也能有个踏实的落脚之处。之所以会来到蒙正,百里秋水是为了来找失踪已久的皇甫翌辰,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却连一点线索都不曾察觉。 一提起这,花琼脸上的嬉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手握着梨站在一旁,不敢再开口多说什么,在小心翼翼地看了几眼百里秋水之后,花琼才开口道:“小姐,奴婢觉得,咱们这醉心香坊已经开成了蒙正第一大香坊,离找到二少爷的时间也就不远了。” “我明白,你们不用担心我。”百里秋水笑了笑,花琼所说的,也的确是她自己心中所想,蒙正同空明一样,对各种香料有着无与伦比的推崇,在这里,越是上等人家,就越重视香料的质量。 她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将醉心香坊开大,自然也就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无论是在哪个国家,要说这打探消息最方便的,还得是地位更高的人。等她生意做久,慢慢累积到了人脉,等到那时,再想要打探皇甫翌辰的动向,一切就轻松多了。 只不过……等到那时,一切都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百里秋水在心中略带忧愁地轻叹一声,离开了空明,背井离乡,并不是想象中太容易的事情。 就在花琼这二人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她的时候,从醉心香坊的前面却忽然传来了争执声,听起来一个年纪并不算大的女子,正在同店里的伙计争论着什么。这反倒是打断了百里秋水心里的胡思乱想,她站起身走了出去,发现正在同伙计争论的,是一名女子。 这女子容貌姣好,看起来要比百里秋水大个几岁,身上的穿戴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她正拧了眉心,同那伙计争论,“我这要求哪里算是无理?我们老太爷近来的确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的确是身体不适出不了门,这总不算是仗势欺人吧?” 伙计李牧面露难色,“这位姑娘,我们醉心香坊,确实没有让老板去到别人府上按要求制香的规矩,您还是不要为难小人了。” “再说了,让你们百里老板去我们府上,也并不是不给薪酬,你们醉心香坊一天能入多少银两,我们三倍支付,只要你们老板可以跟我去一趟,这于情于理对你们来说都划算,你们到底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这位小姐不要生气,他是新来香坊的,为人老师木讷,不懂规矩,冲撞到了小姐,还请小姐不要在意。”见那伙计又要拒绝,百里秋水笑着走了过去,冲那女子道。 一见到百里秋水,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狐疑,“你是……?” “你不是要找这儿的老板么,我就是。只不过平时在这儿工作的人都喊我一声小姐,至于如何称呼我,就看小姐的喜好了。”百里秋水笑了笑。 “百里……”老板二字在她的嘴边上打了个转,还是变成了小姐,那女子有些惊愕地看着她,啧啧称奇,“我虽然听说过这醉心香坊的老板是个女人,但我还真没想过这百里老板竟然会是这样一位年轻的小姐。” 见这女子不像是蛮横之人,百里秋水笑了笑,“先前我听小姐像是有什么不太一样的要求,不知道能不能先去后面坐坐喝杯茶,我们可以慢慢来谈。” 让花琼引着那女子去到了后面的茶室,百里秋水同李牧正色道:“往后不管客人有什么样的请求,当你无法决定的时候,无比要先问过我再做决定。就像是方才那女子,看穿戴打扮就不难清楚并不是寻常之人。” “倘若是讲道理的人还好,万一遇到了不讲道理又有权有势之人,方才你的决绝会为咱们醉心香坊惹来多大的麻烦,你难道猜测不出么?”见李牧有些悻悻地垂下视线,百里秋水又道,“这次就算了,我绝不容许再有下一次。” 说罢,百里秋水便转身,进去了内里的茶室,花琼已经在里面泡好了一壶茶,那女子正端着茶,看来像是刚刚喝过一口的样子,见到百里秋水进来,女子笑了笑,“这茶可真好,同我们董府喝的也差不多了,看来外界传言,你这醉心香坊日进斗金,可是一点不假。” 董府二字一下子钻进了百里秋水的耳中,她目光锐利却又不易令人察觉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家境像这样殷实,姓氏又是董,莫非……她这次是遇到了董皇贵妃的娘家人? 先前关于董皇贵妃在蒙正的事情,百里秋水也知之甚少,一时不能肯定自己的猜测究竟是不是站得住脚,便暂且将那涌上来的激动情绪给压了下去,坐下来笑道:“还不曾问过姑娘称呼,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那女子听她这么问,竟笑了起来,笑了几声之后又道:“是了,你是从外地来的,也难怪你会不知道。我是董家嫡出的二小姐,董珺之。至于这董家么,别处我不清楚,可在蒙正都城,千百年来也就只有我们一个董家。” 这十有八九就是了,百里秋水心中一阵狂喜,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倘若自己的猜测可以被证实,而自己又能和董家人有所联系,那找皇甫翌辰的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 没想到她苦苦寻觅了这么久的机会,几天竟自己送上了门来!百里秋水轻轻攥了攥掌心,面上只是带了一抹淡淡笑意,“原来是董二小姐,刚才我听那伙计说,董二小姐是想要让我去到府上,按照你们的要求来制香,是么?” 董珺之连连点头,“不错,而且你放心,只要你做的好,无论你提出多少银两的请求,我们董家都会尽数满足你。” “我和董二小姐投缘,银两的事情暂且不提,只是我却有些不明白,你们想要什么香料,大可以来我这醉心香坊挑选,就算是我们醉心香坊没有的,只要你们可以提出要求,我也一样做的出来,何必要这么麻烦,还要砸重金请我到你们府上呢?” “我们祖父,也就是外面人称的董老太爷,从年轻的时候就有个怪病,身子骨虽然硬朗的很,可一到了初秋,就会头痛欲裂,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请了很多名医都没用,后来才找到了一个秘方,要用一种特殊的水香才能够治疗。” “这水香的制作方子,我们是有的,也并不是怕别人学了去,才不拿到这来。”董珺之叹口气,“那水香从制成到生效,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只能在祖父身边制作,倘若是在别处,等到水香到了,那效力也就没了。” “而且这水香还尤其难做,先前我们董府有个老仆会做,可今年开春的时候,那老仆就病死了,我们几乎要把蒙正的制香人找了个遍,可就是谁也做不出。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又听说到了你们醉心香坊的大名,这才不得已,来提出这个不情之请的。” 也就是说,如果要制成这水香,就必须得进到董府,和董家人有所接触,这本就是百里秋水求之不得的事情,她当即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这哪算是不情之请,先前我便说过,同董二小姐一见如故,这样的举手之劳,董二小姐实在不必如此客气。” “真的?那你是答应了!”董珺之顿时笑了起来,“那好,我们也不好意思耽误百里小姐您的时间,这薪酬么,你就不必跟我们客气了。至于时间,等明天傍晚,我就会派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尽管来就可以,其他的工具,我们府里一应俱全,不需要你准备什么的。” 说罢,董珺之便搁下了两锭黄金,说是作为订金,之后便匆忙离开了。 待到董珺之离开之后,罗柔忽然道:“小姐,奴婢怎么总觉得,这位董家二小姐,眉眼之间是和董皇贵妃有几分相似呢?只不过奴婢见过的董皇贵妃从来都不笑,这位二小姐倒是爱笑的很,这么一看又不像了。” 百里秋水笑了笑,这董珺之,同皇甫翌辰的生母究竟有没有关系,待到明天傍晚,也许一切谜团就都可以解开了。 第二天,当暮色渐渐笼罩上来的时候,一辆马车便来到了醉心香坊门前,董珺之竟是又亲自来了,一见到百里秋水,便笑嘻嘻道:“我怕你一个人会不习惯,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就接你来了。” 这董珺之倒是好相处的很,百里秋水禁不住笑了起来,“董二小姐实在太客气了,那,我们就快些出发吧。” 蒙正三大家 蒙正是一个比空明更要富饶的国家,民风也更为开放,像是在夜里,除了特殊的日子,空明的街道上极少还会有商铺开至深夜,而蒙正即便是到了半夜,街道上都是一样的繁华热闹。 “蒙正大国,果真是名不虚传。”百里秋水的目光被外面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给吸引了过去,那马车着实气派的很,就连马车的木架子上头,都套了一层薄薄的汉白玉外壳,上面雕出了极其华丽的纹饰,“如此气派的马车,真是难得一见。” 瞥了一眼外头那马车,董珺之不屑道:“面上的花架子,也就只有姚府如此浅薄的人家才会热衷去做,亏他们还和我们董家荣家并称蒙正三大家。” “蒙正三大家?”这正是初步了解蒙正宦官贵族人家的时候,百里秋水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不知道这蒙正三大家是……?” 董珺之笑道:“不过就是坊间传言,传出来的罢了。这一么,是我们董家,再一个就是我们董府的亲家,荣府。至于那第三个,就是刚才你看到的姚家了。” 一提到姚家,董珺之的脸上仍旧是毫不避讳地露出了一丝不屑与厌恶。 这一路上,从董珺之的话中,百里秋水已经对董家大致上有了了解,马车一路飞速行驶,待到停下来的时候,便是已经到了董府门前了。 一见到这董府,百里秋水心里便在心中叹了一声不凡。董家的宅子不仅仅是因为大而显得壮阔,内里更是典雅古朴,看似寻常,实则却有着一种别样的独特韵味。 进了董府,百里秋水先去见过了董府的当家主母,董夫人。董夫人虽是人到中年,保养却十分得宜,气质温柔婉约,也丝毫不缺当家主母的威严。早先在马车上,她已经从董珺之那了解过了,这位董夫人并不是他们姐弟五个的亲生母亲,而是继室。 早在前些年,董府的主人,董将军的原配夫人,就在一场急病当中撒手人寰,之后便来了这位新的夫人原配夫人的娘家表妹。 “这就是你提到过的制香师?”董夫人吩咐人上了茶,微笑着的面色很是和气,“劳烦百丽小姐特意来跑这一趟,客套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只要你能够按照方子制造得出那香料,我们董府愿意送上一千金作为答谢。网” “董夫人客气了,这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百里秋水笑了笑,心下却隐隐浮现出了一抹狐疑。方才董夫人也说了不少,董老太爷现如今病情如何如何严重,家里人又是如何担忧的话,只不过…… 尽管董夫人的一举一动,乃至目光深处流露出的神态都十分诚恳,但她却总觉得,董夫人似乎并不是那么迫切地想要让董老太爷康复。 客套寒暄的话说完,一杯茶也喝了大半,董夫人这才起身,让董珺之带着百里秋水去到了董老太爷的院子。 董老太爷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似睡着的样子,却一动不动,董珺之悄声道:“百里小姐,祖父一到发病的时候就会这样,头疼到连动都动不了,就连稍大些的声音,也是听不得的,方子下人很快就拿来了,这些香料也已经备好在这儿了。” 等下人把那方子拿了过来,百里秋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眼底划过一抹异样神色,面上却像是随口一问只为确认一般,“董二小姐,这就是那方子么?” “是,这些年来,祖父都是用这方子来缓解的,错不了的。” 有了董珺之的确认,百里秋水又将那方子看了一遍,这才确信无疑。这拿来的的确是一张药方不假,但这一味香料制作出来,并没有任何安神的功效,而是可以解毒。难道说,董老太爷的这怪病,实际上是他中了毒? 压下了眼底的那一抹疑惑,百里秋水轻声道:“我明白了,董二小姐还是请到外面等候吧,这香制成之后,对董老太爷是缓解的,但是身体健康的人闻多了却没什么好处。” “那你呢?”董珺之略有些惊愕,“怪不得大哥以前经常说伺候祖父时闻到这香便会觉得胸口闷,以前的人都不曾提过,我们也就没多想。”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我懂得怎么制香,当然也就懂得如何避开,董二小姐不必担心,倘若真有危险,我也不会明知故犯,还要跟着你来了。” 听她这么说,董珺之这才放心离开,她前脚刚一走,百里秋水便站起身,确认四下无人,坐在了桌旁,背对着床上的董老太爷,装作在整理眼前器具,手指却已经悄悄掀开了桌面上那已经冷却了的香炉,指尖在其中挑出了一抹燃过的香灰,搁在鼻下轻轻一嗅 随即,百里秋水面色微微冷凝了一下,目光在这四周轻轻一扫,又像是若无其事地将一抹沾在自己指尖上的香灰给弹了个干净。 当董老太爷在水香的香气中终于沉沉睡去时,百里秋水也从董府告辞了,第二天一早,董珺之便又来到了醉心香坊,说是百里秋水制成的香效果很好,董老太爷很满意,希望以后每天都可以去到董府,帮他调制这水香,直到秋季过去为止。 百里秋水自然是一口应允了下来,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不过七八日,百里秋水便已经同董老太爷很是相熟了。董老太爷曾是蒙正的太师,年纪渐渐老了,也不留恋官场,一封奏折呈上去便潇洒回了府。 董老太爷的为人也很是干脆爽朗,年纪越大,也越发有些童真,百里秋水又懂得投其所好,很快,在董老太爷的眼中,百里秋水已然像是自己的半个孙女,一个难得的忘年之交。原本只有在晚上才会来到董府,为老太爷调制水香的百里秋水,逐渐也会在午后拜访董府,与董老太爷喝茶对弈,或者干脆闲聊上半个下午。 这一来二去,谁都知道了董老太爷多了个忘年交,对方还是现如今名声赫赫的醉心香坊的老板。 又一日,百里秋水像是往常一样来到了董府,不料,却在半路遇到了一人,那人二话不说,便横在路中央,将她给拦了下来。 “百里姑娘云英未嫁,同我们董家也是非亲非故,这时常跑来董府,要找的人还是祖父,百里姑娘就不怕被传些个难听的流言蜚语,影响了自己的清誉么?” 开口的人便是拦在她面前的男子,男子身形修长挺拔,两道泼墨似的剑眉锋利地挑入鬓角,一双丹凤眼冷峻且沉稳,高挺的鼻梁,就像是刀削斧凿出的一般。这男子只是站在她的面前,便已经足以令人感受到他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只凭这人的外貌与感觉,百里秋水便不难断定来人的身份,“听起来大少爷好像话里有话,我向来不是个喜欢遮遮掩掩的人,有什么想要说的,大少爷倒不如干干脆脆说出来。” 这冷峻男子,便是董将军的长子,董亦冉。闻言,董亦冉轻笑,眼底透出几分警告,“像你这样的女子,我们董府见识的太多了。祖父年纪大了,容易轻信他人,可不代表董府就没有其他人来戳穿你。” “戳穿?”百里秋水笑了起来,“不知道大少爷是想要戳穿我什么,我一个弱女子,能对你们董府有什么不利?能对老太爷有什么不利?倘若大少爷认为,我是为贪图董府的荣华富贵,才百般讨好老太爷,想要讨个姨娘的位置来坐坐,那更是可笑至极了。” “的确,你们董府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真要同我那醉心香坊比起来,不见得你们董府姨娘的日子,会过的比我这香坊老板好。” “几句花言巧语,你以为就能蒙蔽过去?”董亦冉上前一步,目光迫视着眼前的人,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胁迫,“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董府,你好自为之。”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她可以明显感受到来自于董亦冉的敌视,这份敌视来的莫名其妙且又突兀,甚至连一丝端倪都令人看不出。她本可以回敬几句,可转念一想,却又将这念头给打消了回去,转而看向董亦冉,神情真挚。 “我虽然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却能告诉你,这都不是我的来意。”百里秋水沉声道,“我的确有我的目的,只是那并不会给你们董家带来任何不利,我更加不会伤害到老太爷。” “你凭什么保证?!”董亦冉吐出冷冷一声,眼底尽是不信任。 “我无法保证。”百里秋水坦然道,在董亦冉脸色一变之时,才又开口道,“但你也不必担心,你今天之所以会这样来质问我,而不是干脆利落便将我打出董府,想必你也早已经把我的来历打听了个清楚,自然也就应该知道,我对于你们董府没有任何威胁。” 董亦冉的脸色当中立即平添了一份意外,的确,在他对她产生怀疑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安排人将醉心香坊给调查了个清清楚楚。结果自然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只不过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同董老太爷这样身份的一个老人密切来往,实在是无法让他不怀疑。 往事回忆 董亦冉神色复杂,他性格向来最是沉稳细致,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按照他的思维,尽管这百里秋水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但为了稳妥起见,他还是应当把这可能为董府带来不利的源头给彻底捣毁才是。 就在这念头刚一闪出来,百里秋水却像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冲着他似笑非笑地轻一挑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有冲动的念头。董老太爷是个性情中人,现在又把我看作是至交好友,倘若我在这时候忽然失踪,或者是干脆被他知晓发生了意外,董老太爷的心里想必不会多舒坦才是。” “你是在威胁我么?”董亦冉冷冷道。 “不敢,我只是向大少爷稍稍分析一下利弊关系罢了。”百里秋水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前已经约好要陪老太爷对弈,去晚了恐怕没礼貌,大少爷若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我们改日再聊也不迟。” 说着,百里秋水便客气地转过身,姿态袅娜大方地消失在了董亦冉的视线当中。 就在百里秋水的身影快要走到看不见时,旁边一丛花枝轻轻晃动几下,一个同董亦冉一般身形的男子从那后面走了出来,男子的样貌同董亦冉有着五分相似,只是五官看似要更加柔和俊美几分,微弯上挑的眼梢,总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风情。 “大哥,这就是那位醉心香坊的老板?怪不得珺之喜欢她,的确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董云逸说道,“而且我也觉得她并不像是对咱们董家有恶意,你何必非要跟她过不去?要是知道你这么咄咄逼人的对她,小心珺之同你翻脸,那丫头我可是不敢得罪的。” “珺之只是性格活泼了些,大是大非上不会胡搅蛮缠。”董亦冉摇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看着百里秋水走远的方向,“你知不知道,她并不是蒙正的人,而是来自空明?” 董云逸掌心折扇一翻,面露不解,“那又怎么样?世界之大,总不见得蒙正就全是正人君子了吧?” 董亦冉略略扫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加重,“她来自空明,你也总不见得会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吧,那幅画上的人,你不觉得同她有几分相似么?” 董云逸立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在咱们董家是万万不能提的秘密,你把这件事提起来,仔细父亲要生气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再说了,咱们那姑母谁也没真正见过,要不是三弟小时候无意中从祖父的书房翻出了那幅画,咱们恐怕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有那个姑母的存在。” “这要说想像么,同那幅画比起来,她是有那么点像,可仔细看看又根本不像。”董云逸道,“气韵是有几分像,长相么,她可比那画上的人差远了。” “未必。” “什么?”董云逸掏了掏自己耳朵,凑近董亦冉耳边,“是我耳朵有毛病了还是你眼睛有毛病了?那个百里秋水,顶多气质还能算是出尘脱俗,长相么,实在是普普通通。你那个未必还是趁早收回去。” 董亦冉斜睨了一眼董云逸便不再开口,的确,百里秋水的样貌同那张画像上的人比较起来,根本就没有半分相似,甚至还可以说是南辕北辙,可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给他的第一感觉,便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艳。 这惊艳不同于寻常见到某种绚丽夺目的美时,那种转瞬即逝,只浮动于表面的经验,而是一种无声无息间便直击内心最深处的撼动。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女子,看似娇弱寻常,目光当中却有着一抹说不出的味道。 就像是一只孤傲的鸟,在她的眼底,只存在着那一片辽阔无垠的蔚蓝天空,其余任何,在她的眼中仿佛都是这世间不起眼的一粒尘埃。这样的孤傲目光,的确是像极了那张画像上的人。 她那孤傲清冷的目光,是直击他心底的一束幽光,却也是令他起了防备之心的最大诱因。 她那一双眼睛,实在很难令人不联想到画像上的女子,她的来处又是空明,倘若她就是因为这而来,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想必都会在董府掀起一场风浪。尽管他并不能肯定她心里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彼时。董老太爷的院子当中。 坐在藤椅上,百里秋水气定神闲地落下手中的棋子,“老太爷,这次是我赢了。” 盯着眼前大局已定的棋盘,董老太爷板着脸,眯着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旁边伺候着的下人谁也不敢大气吱一声,却都暗暗用责备的眼神打量着百里取水。董老太爷越老越孩子气,这次被别人给赢了棋,等下说不定要怎么发脾气呢。 谁知,董老太爷盯着这棋盘看了半晌,又拧着眉看向了百里秋水,却是咧嘴一笑,“你这丫头胆子还真大,多少年了,在董府下棋,还从来都没有人敢这么干脆利落地赢了我。” “对弈如果作假,比认认真真下一盘还要难。”百里秋水笑了笑,说道,“从第一步开始,就要仔细谋划布置如何才能让您赢,而且还不会被您看出其中的猫腻,反倒是要花更多的心思。他们这么做,不也全都是出于一片孝心,为了哄您高兴么?” 被人戳穿,董老太爷不怒反笑,“丫头啊,你说的可真是一点不错,其实他们这棋下得累,我赢的也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我心里哪会不明白?这要是装个一次两次还算轻松,一直都要这么装下去,反倒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累个半死。” “幸好,现在让我认识了你这小丫头,够聪明,也够爽利干脆。要不是你时常来陪我,我这棋盘恐怕都要生尘了。”董老太爷笑着摇了摇头,一副颇为感慨的样子,眼底却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露出了一丝不知沉淀了多久,却分毫都不曾消减的浓重思念,“从前啊,我身边也有这么一个小丫头,她跟你一样的聪明,一样的不会刻意讨好我,却总能让我开心。” 说着,董老太爷那笑着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凄苦,“她从小就是我手中的宝,我总以为自己有能力将她护着一辈子,可我却没想到自己还会有闪失的时候……她的心里,必定是恨着我的吧。” 百里秋水缓缓摇头,“您爱女情深,就连我一个局外人都能感受得到。况且人生在世,不见得一辈子都不会有有心无力的时候,就算是您贵为太师,同样也不能免俗。这样简单的道理,就连我都能明白,你的女儿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不懂,因为我一时的无能为力,害了的却是她的一生。”董老太爷长长地叹息一声,苍老的面容几乎快要被那浓重的悲伤占据,“就算她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看我这把年纪,也不知道还有多久好活,看来这辈子,我都别再想要弥补曾经的过失了。” 百里秋水的动作微微迟疑了一下,轻叹一声,凝视着董老太爷的目光,“她真的不很您,倘若她对您还有一丝一毫的恨意,也就不会时常把您给她的东西贴身带着,寸步不离了。” 董老太爷就像是被什么尖锐之物给刺到了一般,一个激灵,“你说什么?” “这铃铛虽然不值钱,可却是贵为皇贵妃的她几十年来都不曾摘下过的东西,如果她恨您,怎么会把它保护的这么珍惜?”百里秋水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铃铛,那金子打磨而成的铃铛已经很旧了,上面却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足可以看得出拥有者对它的珍惜。 这铃铛上面还镂空雕刻着二字:素馨。董皇贵妃的闺名,就叫做董素馨。这颗铃铛是在她离开空明前,最后一次见到董皇贵妃时,在对方得知她要来到蒙正寻找皇甫翌辰之后,亲手把它交给她的。 可那个时候,对于现在的董家在蒙正是怎样的,董皇贵妃只字不提,也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那最后一次见面时,董皇贵妃将她的身世告诉了百里秋水。当董皇贵妃还只是董素馨的时候,她只是董家的二小姐。 她的父亲,是蒙正的二品文官,深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敬重,而她,则是同皇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水到渠成地嫁入皇宫,成为蒙正皇上心里最得宠的妃子时,一场却发生了。 那时新登基的蒙正皇帝,心思毕竟单纯,皇位坐了没几天,便有一异姓王爷起兵造反,偏巧在这时,空明又因为中间国的缘故,前来威胁蒙正,要求两国结成联盟,共同吞并中间的小国。蒙正皇弟内忧外患,一时烦扰不堪。 更加巧合的是,就在这战乱纷争不断的时候,董素馨的父亲却神秘失踪,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劝降的途中,死在了那造反王爷的手里。父亲一死,董府自然没了身份地位,空明的施压又一日强过一日,终于,董素馨被当时的太后草草收做了义女,几乎强迫地将她作为和亲公主,嫁给了空明的新帝。 假凤虚凰 当时的董素馨已经和皇上有了夫妻之实,却在刚察觉到自己有身孕时,就被蒙在鼓里,作为和亲的牺牲品送到了空明。网 之后的事情,已经心如死灰,又离家千里再无返还可能的董素馨,就毫不知情了。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蒙正之后,自己的父亲竟平安返还,不但说服了那王爷归顺,而且还令对反诚心诚意交出了自己手中所有的兵权。 因为这救国之功,她的父亲被皇上封了太师,她不知道王爷归顺,内忧外患一并平定之后,蒙正又恢复了原本的强国之势,她同样也不知道。蒙正所留给她的,就只有那一颗幼年时父亲送给她的金铃铛,还有腹中那悄然生长,后又呱呱落地的婴孩。 在百里秋水临走时,董皇贵妃给了她这铃铛,也只是姑且一试,作为一个信物让她带在身上,却并不能保证现在董家是否还存在,又是否还有记得她这董家小姐的人活着。这也就是为什么百里秋水有信物在手,却始终不敢贸然将其拿出的缘由。 可现在,百里秋水却能断定,那合适的时机已经到了。董老太爷对女儿的思念与内疚,这么多年非但分毫不减,反而还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沉重。她相信,在这样一个对女儿思念至深的老人面前,标明自己的身份和来由,他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有了董府的倾囊相助,至少自己可以找到皇甫翌辰踪迹的可能性,会大了不知道多少。 “这铃铛,素馨,你是素馨的”董老太爷面色一阵激动,随即却在百里秋水还来不及回应之时,脸色便一阵涨红,竟在几声大喘之后,两眼一翻白,晕死了过去。 “老太爷?!”百里秋水眉心一紧,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心头这才微微一松,呼吸尚且平稳,刚才应当只是情绪一时有了太大波动,才会晕倒了过去。一旁的下人见状,连忙上前将董老太爷搀扶回了房间当中,立即又有人慌慌张张地去将大夫请了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已经服药下去的董老太爷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至于百里秋水,则被半胁迫地请到了另外的房间当中。 董老太爷的儿子,董将军站立在房间的最中央,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紧盯着眼前的百里秋水,说出口的话语看似平和,却隐隐带着一抹威慑与狐疑,“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素馨的贴身之物?” 此事事关重大,除了已经出嫁的董家大小姐董如曼,其余几个子女也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就连最小的幺儿,也被奶娘抱在怀里,守在董夫人的身边。(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面对着气势如此震慑的董将军,百里秋水的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这是她亲手给我的,这一点你们毋庸置疑,她是什么身份,你们不会一点都不知情,倘若不是她心甘情愿拿给我,我怎么可能会有这颗铃铛。” 董亦冉的脸上立即划过一抹很是微妙,又有些后怕的神情,冷峻的面容之上,竟慢慢的的尽是惊愕,“姑母她出嫁之前是有……难道你是她的……?” 倘若自己的猜测没有错,那先前真的是好险!他只以为她是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董府的那段陈年往事,想要来对董府有所不利,但却不曾敢想到,她会是董素馨当年腹中的那个孩子!倘若她真的是他们的表妹,姑母的女儿,那他先前若是一个沉不住气动了手,岂不是要令自己后悔一辈子?! “大少爷误会了,我和董皇贵妃的确是旧识,这东西也的确是她给我的。可我并不是她的女儿。”百里秋水否认道。 先前在董将军脸上浮现出的一丝温情,就在听到百里秋水的否认之后,瞬间又沉了下去。只听得百里秋水又道:“董将军先不必着急,听我把话说完。我对董府并没有任何恶意,而我这次来,也是为了寻找董皇贵妃的儿子。只是在没有确认你们就是董皇贵妃的娘家人之前,我并不敢贸然相认。这次刺激到了老太爷,也并不是我的本意。” “儿子?”董将军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是说,素馨的儿子还活着,而且还来到了蒙正?可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们,素馨的信物又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而不是在他的手里?” “此事说来话长,但我却能保护,我所说出口的不会有任何一句谎言,至于你们是不是会相信,那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百里秋水微微凝眉,将皇甫翌辰在空明同自己是怎样的关系,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之后又是如何失踪之事,说了个清晰大概。 若说在看到那铃铛时,董家人对她还有所怀疑,那么在听她说完这些之后,董家所有人心中的疑虑都在这一瞬间被打消了。蒙正的暗卫,倘若不是亲眼见到过的,不会描叙的这样详细。 只是她的讲述,却仍旧令董家人很是惊愕了一番,董珺之更是惊愕得合不拢嘴,“这……这都是真的吗?你说的全都是真的吗?” 百里秋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如果不是真的,我何苦放着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不做,千里迢迢跑来蒙正?可我来了这么久,能用的法子都用了,还是毫无头绪,我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可我怕拖得更久,他就越是危险。” “坦白说,先前我也根本没有想到要借住你们董家的权力。在去到空明之后,董皇贵妃一直都以为董府败落了,我也就根本没有想到,你们这将军府就是董皇贵妃曾经跟我提过的董家。这时候恰好是二小姐找到了我那醉心香坊,直到慢慢跟珺之还有老太爷熟络了,我才敢肯定,你们的确就是董皇贵妃的家人。” “我也的确并不想要求你们什么,但二哥他却是董将军您唯一的外甥,还请您看在董皇贵妃的面子上,帮忙寻找一下他的踪迹。一旦有了二哥的消息,我也绝不会在你们董府多待分毫。” 百里秋水话音刚落,一名丫鬟却从外面急急忙忙快步走了进来,“将军,夫人,老太爷醒了!老太爷说要见百里姑娘,还在若是百里姑娘已经不在府里,让您无论如何都要把人给找回来。” 听说董老太爷醒了,董将军等人也顾不得再盘问百里秋水什么了,而是一股脑地赶到了老太爷的房间当中,董老太爷点名要见的百里秋水,自然也跟着他们一同来到了董老太爷的身边。 已经醒转过来的董老太爷,脸上非但没有了先前晕倒时的虚弱,反而还很是精神,一见到百里秋水,眼底更是迸射出一道激动神色,“你是素馨的女儿!快让外公好好看看你!” 这话从董老太爷的口中说出时,竟然再自然不过,就像是不必核实任何证据,只凭借着一眼,他就能够认定她和他的祖孙关系。百里秋水脸上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尽管有些不忍,却还是开口道:“老太爷,我并不是您的外孙女。” “不,你是,你一定是!”董老太爷固执道,“你和素馨那么像,你怎么可能不是?而且你要不是,又怎么可能有素馨的铃铛?你就是她的女儿,一定是她让你回来找我的,素馨从小就最懂得疼人,是她让你来陪我这把老骨头的,是不是?” “真的不是。”百里秋水轻声道,“我的来历,目的,已经说给董将军他们知晓了。老太爷,我明白您思念女儿心切,可我真的不是您的外孙女。” 听董将军证实过后,董老太爷再也没有了固执下去的理由,先前激动的神情,竟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见状,周围的人都面又不忍,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劝慰她。 让百里秋水就这么将错就错地认下来,哄哄董老太爷开心的做法,董将军不是没有想到过,但百里秋水毕竟不是真正的董家人,就算是她的话再可信,人心难测,为了整个董家考虑,他也不敢这么做。 董老太爷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丝苦笑,“我知道,你不用说这么明白我心里也清楚,我还没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给我的感觉是有些像她,可倘若你真的是她的女儿,又怎么会在长相上同她半分也不相似?” “我只不过是想要自欺欺人一回,让自己死之前心里过的舒坦一些,能够骗骗自己,是素馨回来了。可你们怎么就非得要这么诚实,连我自己撒个谎哄自己开心的权利都要剥夺?丫头啊,老爷子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就算是混进董府,当我的外孙女,有什么不好?” “您有真正的外孙,我就算装的再好,假的也始终不能成真。”百里秋水缓声道,“更何况,假装一天两天不难,可一直假装下去有多累,您老人家不也很清楚么?难道说我不是真的,您就不在乎么?” 这话别人听得稀里糊涂,董老太爷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又感慨摇头,“是,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老了反而忘了。你这丫头啊,倘若真的是素馨的女儿该有多好……” 长吁短叹了一番,董老太爷抬起略微浑浊的视线,“不是便不是吧,只是丫头,我想再问你一句话。” 入住董家 “素馨她,是不是真的不曾恨过董家?” “是真的。网”百里秋水点头,无比诚恳道。 董老太爷的脸色看起来这才好了许多,“倘若你真的是素馨的女儿,那你会不会恨我这个外公?我极力挽留你留在我的身边,让我对你进行最后的弥补,你又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 “会。”百里秋水想都不必想,“老太爷对董皇贵妃的慈爱,我看的清清楚楚,人生在世有太多的不得已,而且当年让她离开蒙正去和亲的决定,也跟您并没有关系。更何况,像您这样的外公,无论是谁,想必都不会拒绝您。” “外公恐怕是不成了。”董老太爷摇着头,眼底却忽然浮现出一丝孩童般的顽劣狡黠,“不过祖父还是可以的。” 董老太爷这话又是令围在房间里的人齐刷刷一愣,董将军不解道:“父亲,你是打算要做什么?” “如曼出嫁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了珺之一个孙女,我看她平时也孤单的很。而且我跟这小丫头也很是投缘,她是不是素馨的女儿已经不重要了。干脆就留她在董府,让她跟你认个义父,不也还是我的孙女么。” 先前一直都不曾开口的董夫人,在听到董老太爷说出这提议之后,忍不住开口道:“父亲,您这想法恐怕是不合适的,百里姑娘只是暂时在蒙正寻人,空明还有她自己的父母呢。倘若就这样贸然在外面认了义父义母,她的爹娘怕是会恼了她的。” “空明是空明的事情,现在是在蒙正,更何况我们是要照顾她,谁又能有什么拒绝的理由?”董老太爷脸色一板,“我说决定了便是决定了,你们谁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董老太爷毕竟是家中最有权威的老者,他这一开口,虽然是蛮横了些,却也真的没有人敢继续反对。一来,是为了不让董老太爷伤心怄气,就当是在家里留了个董素馨的影子二来,他们也的确想要尽早找到董素馨真正的儿子,皇甫翌辰。将她暂时留在府里,也的确不是什么要不得的事情。 将百里秋水认作孙女,除了董老太爷,最高兴的便要数董珺之了,她性格活泼,可府里又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姐妹,百里秋水留下来,她自然是一万个高兴。网百里秋水推脱不得,在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索性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倒是那董夫人隐晦的拒绝,却令百里秋水禁不住在心里暗暗又勾画了一笔。自己留在董府,不会为董府带来任何的不利之处,董府也不是悭吝的人家,即便是在府里再多养上几十个人,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这董夫人,又为什么要拒绝呢? 董老太爷房间当中的慢性毒药,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董夫人,看来,这表面上看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亲近无比的董家,内里似乎也掩藏着什么令人不得知晓的事情…… 有了董老太爷的吩咐,很快,董府的下人便将一处幽静的院子为百里秋水收拾了出来,当天夜里就硬是将这个董府的义女给留在了府中。为了哄董老太爷开心,董将军还刻意在晚上举办了一场家宴,将董老太爷哄得很是开心。 这一天下来,虽说是有些疲累,但事情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百里秋水原本所想。夜里,在家宴结束之后,立即便有下人毕恭毕敬将百里秋水带到了她的院子里,一进到这院子,花琼立即便叹道:“小姐,这老太爷怕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孙女了。” 罗柔附和着笑了笑,目光却忽然一转,“什么人在外面?” 罗柔话音刚落,房门立即便被人给推开了,神色冷峻的董亦冉出现在了房门当中,他的视线扫过罗柔,“你这婢女是有功夫的?” 看的出他眼底的防备,百里秋水笑了笑,道:“这是二哥留在我身边的人,跟着我已经很久了。怎么大哥这次来,就是因为对我的婢女感兴趣?” 董亦冉不置可否地微微颌首,随即看向百里秋水,面色似乎因为她那自然而然喊出的大哥二字而有些别扭。轻咳了一声,他才开口道:“你的婢女是什么人,我自然没兴趣。我来是有件事要提醒你,你不要忘记了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将你留在董府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有了皇甫翌辰的消息,你就立即搬出董府。” “到时,我不想要听到你的任何借口,更不希望看到你会将老太爷搬出来作为挡箭牌。一旦你真的这么做了,到时我必定会让你后悔。” 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几句近乎威胁的话,董亦冉便不再同她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房间。董亦冉前脚刚走,花琼立即便藏不住自己心底的不悦,“他怎么能这么对小姐,就好像我们摆明了是要对董家图谋不轨似的。要不是为了二少爷,谁稀罕寄人篱下!” “倒也不算是寄人篱下。”百里秋水倒是一脸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们也别怪他,董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极少有留在府中的时候,他又是长子,身上的担子自然要重一些,对董府自然也就更加维护,想到的也难免会多。好了,今儿你们也累了一天,都快些歇息着吧。明天一早还有事情要做,不要耽误了。” 在董府的这一夜,就在这悄无声息当中便过去了,次日一早,百里秋水梳洗完毕,陪着董老太爷用过早膳之后,便依照先前的约定,去到了后院假山下的凉亭里面,等待着董亦冉同董云逸的到来。 昨天在听完她的讲述之后,这兄弟二人便立即派出了各自的人手,去寻找皇甫翌辰的下落,这个时间,就是他们约定碰头,告知她情况的时间。在这时候,董府的后院里面一片静谧,鲜少会有人出现在这里。 初秋的太阳还是炎热无比,百里秋水正打算进到亭子里面等,却在坐稳之后,忽然听到咚、咚、咚,几声越来越接近的响声。就在她正狐疑这是什么响声时,却被罗柔给重重一掌推去了一旁“小姐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百里秋水被推开的一刹那,一块巨大的落石哐当一声砸碎了木头护栏,发出沉重的“嗵”的一声,溅起无数尘土之后,稳稳地停在了百里秋水刚才落脚的地方。毫无疑问,这石头是贴着后面的山坡滚落下来的,可这么大的一块石头,剖面几乎要比一口井都大,今天又是无风无浪,怎么会莫名其妙就这样滚落了下来? “必定是有人要害小姐!”罗柔冲着脸色煞白的花琼道,“你照顾小姐,我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这石头总不见得会从天上掉下来!” “不必去了。”百里秋水微微皱了皱眉心,轻轻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土,“这件事我自有打算。” 自己这才刚来到董府一天,就已经碍了谁的眼,对方甚至是连考虑都不曾,就要着急要了自己的命。倘若说是在空明,有人会想要这样对付自己还说的过去,但现在是在蒙正,她百里秋水本人,是没有同任何一个人有任何利益瓜葛的。但这人却上来就想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有极大的可能,是要借着自己来向董府下手。 “那小姐就要这么算了吗?”罗柔攥紧袖中短剑,“这明摆着是冲着小姐的性命来的,不把那人抓出来,奴婢心里实在不安。” “谁说我要算了?”百里秋水冷冷道,“这里不同于空明,咱们行事不能冲动,万事都要细细思量,不能打草惊蛇。” 说着,百里秋水吩咐道:“罗柔,有件事我一直有些怀疑,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把这件事给我调查清楚。记住,所有一切都要做到隐秘,要滴水不漏。绝不能走漏任何一丝风声,更加不能被其知晓,明白了吗?” 在听罢百里秋水的几句低语之后,罗柔点点头,“是,小姐,奴婢明白了。” 就在罗柔快步离去之后,董亦冉便来到了这亭子当中,见到那块巨大的落石,以及被击碎的片片木屑,先是满脸惊愕,随即又是一脸狐疑,“这石头是从哪里来的?” “可能是这假山上头有什么地方松动了,幸好我晚一步才过来,否则现在碎的可就不是木栏了。”百里秋水笑了笑,轻描淡写道,丝毫不打算同董亦冉提起其他事情,“二哥的事有消息了吗?” “没有。”董亦冉摇了摇头,却又补充道,“二弟那边或许会有些发现。” “大哥说的不错,我还真有些发现。”董亦冉的话音刚落,便见董云逸走了过来,只见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终于在一家赌坊里面找到了一个来自空明的年轻男子,只不过等我赶过去一看,那人根本就不是咱们要找的人。不过就是一个在空明输的倾家荡产,一路讨饭来的赌徒罢了。” 说完,还不等百里秋水开口,董云逸又道:“不过你也别灰心,这找东西不是我们两个的擅长,这件事你得找三弟。三弟昨天不在府里,我已经派人传信给了他,咱们再等等三弟那边的消息。” 董府设宴 董云逸所说的三弟,便是董府的三少爷,在家中排行老五的董云蒙。(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先前百里秋水就已经听董珺之提到过这个董府三少爷,这董云蒙有一样别人罕有的本事,过目不忘。无论是看过的书籍,还是见过的人,哪怕只是一眼,就算是过了再多年,他也能准确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有这样高超的天赋,本可以在科举当中轻松夺下状元,只可惜这董云蒙天生就是一副闲云野鹤的性子,诗词歌赋虽是样样精通,却格外受不了朝廷里头的各种条条框框。先前几年被董将军押到考场上,董云蒙每每都会在试卷上乱写一通,到了放榜的时候,名落孙山自然不是意外。 久而久之,外人自然而然地便认为这董云蒙是个天子愚钝之人,谁都不清楚这每每科考都要垫底的笑话,实际上却是一个过目不忘天资聪颖的天才。见它志不在此,董将军也就不再逼他,随他自由散漫去了。 除了这过目不忘的本事,董云蒙还有一项超高的天赋,同两个精通武艺的哥哥相比,他虽然连花拳绣腿都不曾学过一招半式,却总能结交到许多江湖道上的朋友。因此董云逸说要找人就要靠他,也不算夸张。 坐在一根还没被石头撞烂的木栏上,董云逸像是自言自语道:“都已经这时候了,三弟也该回来了吧?” 董亦冉的视线扫向不远处,“人来了。” 顺着董亦冉的方向看过去,百里秋水总算是见到了这位董家三少爷的真面容,一时间却禁不住有些意外。这董云蒙长了一张很是讨喜的娃娃脸,偏巧还长了一颗小虎牙,看那干干净净的穿戴打扮,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俊秀书生,实在不像是结交江湖至交无数的人。 “昨晚和几个朋友畅饮一整夜,回来的就有些迟了。”董云蒙扯着嘴角一笑,那颗小虎牙就有些不安分地探了出来,他倒是丝毫也不抵触,对着百里秋水就行了一礼,“这就是二姐姐了吧,我已经听三姐姐说过了。这么一见,果然是亲切的很。” “闲话少说,三弟,我让你打听的人打听到没有?”董云逸抽出折扇,扇柄在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我和大哥派人都打听过了,没有消息,就等着你这边的回音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董云蒙脸上透出一丝为难,摊开手道:“我把道上的兄弟全都动用了,谁都没有消息。在附和的时间之内,从空明来到蒙正的人是有,但却没有一个是我们要找的人。” 在略微的失望之余,百里秋水忽然心念一动,“那……宫里呢?又或者是跟宫里的人有关系的,有没有突然出现的人?他的生父就在宫里,他会不会是回到了蒙正皇宫?” “皇上身边的人么……的确是有这样一个。”董亦冉开口道,只不过却微拧着眉,冲着百里秋水摇了摇头,“先别急着高兴,安王绝不可能是你要找的人。” “为什么?”听他一口否决,百里秋水禁不住问道。 “安王是原本就在蒙正的皇子,只不过从小就体弱多病,刚一出生就被送到了道观里面,极其难得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在道观待了二十多年,前不久才刚刚回到蒙正,皇上便赐给了他安王称号,现如今正居住在安王府当中。安王本名为轩辕晟睿,根本不是皇甫翌辰。” “这也未必。”百里秋水道,“倘若他真的认回了皇上这个生父,那他怎么可能还会保留原本的姓名?这个轩辕晟睿,说不定就是二哥呢?” 董亦冉轻笑一声,“安王从小就不曾离开过蒙正,怎么可能会是他?更何况,你说皇甫翌辰他面容如何如何俊美,那安王却因为自小重病不断,生了一张极为丑陋狰狞的面容。甚至还有传言,在安王幼小的时候,就已经吓得新入宫的乳母不敢直视他的脸。所以安王的脸上一直都带着一张青铜面具,用来遮丑,和你说那人,根本就不可能是同一个。” 董云蒙挠了挠自己的头,“不过二姐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如果他真的是回来认自己的生父,为了避免一系列的麻烦,皇上会将他给隐姓埋名藏起来也说不定。皇上身边的人多了少了,你们两个能查探得出不能?”、 这话刚一说出口,董云蒙的脑袋上立即又挨了一扇柄,董云逸斜睨他一眼,“难怪父亲和大哥时常都要教训你,当真是没脑子。皇上身边的人都要去查探,一旦事情败露,咱们董府的人还要不要自己的小命了?你当宫里是什么地方,是你说派人去查探就查探的么?” 说着,董云逸又看了一眼百里秋水,略略放松了语调,“我看这件事急不得,蒙正这么大,也许他现在正在别的地方落脚,正准备赶来这里也说不定。总之秋水你放心,这件事同董府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有机会,我们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挖掘与之有关的消息。” “至于当下么,再过没几日就是祖父的生辰了,到时候咱们府里会热闹上一番。你不是想要多打探消息么,到时候你也能认识到不少人,没准当中就由谁会有线索。” 董亦冉眼底露出几分疑惑,“祖父先前不是说,年纪大了,不喜欢那些个吵吵嚷嚷的,说是寿辰不得设宴么?” “祖父原本是不允许设宴的,但是现在他又改了念头。”董云逸眯着眼睛,笑道,“这还是多亏了秋水,祖父新得了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女,兴致一高,也就打消了先前的念头。这倒也不错,反正咱们府里许久也没有好好热闹一番了,这次来的各家小姐想必也不在少数,就是不知道那李大人家的小姐会不会来……” 董云逸样貌是三兄弟当中最为俊美倜傥之人,性格也最为风流,虽说不至于处处留情,却也是个十足的风流公子,在蒙正也早已经花名远播。董亦冉瞪了他一眼,“这次可是咱们董府设宴,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我可不想看到哪家的小姐咱们家里哭闹不休,非要跟你私定终身!” 被人提到那过去的风流韵事,董云逸的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正待要开口辩驳时,又听董亦冉道:“既然祖父已经决定了,那这几天你就提前教一教她,离姚府的人远一些,到时候别贸贸然地说错话,丢了咱们董家的脸。” 这已经是百里秋水第二次从董家人的口中听到姚府二字,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董云逸做出一个无力的表情,“也是,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董云逸留在亭子里,同百里秋水讲述着蒙正宴席上的禁忌,董亦冉同董云蒙则离开了后院。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董云蒙一脸不解,“大哥,我怎么看你好像对二姐姐有些抵触?” “她可不是咱们董家人,你这二姐姐二姐姐的,喊得是不是有些太顺了?”董亦冉面无表情道,“虽说从她的话里听不出漏洞,可还是要小心为妙。她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也就罢了,倘若她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我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下留情!” 董云蒙一脸无奈,“大哥你会不会有些太过仔细了?我觉得她不是坏人,至少,也不会是对我们董府不利的人。” 董亦冉微微沉下脸色,不打算再回应董云蒙的疑问。他也说不上为什么,但他总觉得,百里秋水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在百分百确认她究竟会不会对董府不利之前,他绝不会放松任何一丝一毫的警惕。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董府的人已经接受了这忽然多出来的二小姐。眼看着董府举办寿宴的日子已经到了,百里秋水作为董府的义女,自然也要以董家人的身份接待客人。 这天从一大早,前来董府的人就络绎不绝,无数的人在进府之后,都会悄悄用一种好奇探寻的目光,打量着同董珺之在一起的百里秋水,纷纷猜测着她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忽然便被董将军认下的义女必定是他在外面的私生女,否则没人会相信,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年轻少女,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一步登天,被声名显赫的董府认作了义女。 在董珺之的陪同下,百里秋水的脸上带着礼貌且不失身份的浅淡笑意,不卑不亢地招呼着从眼前经过的人,神色无比平静地回应着众人眼中的那抹探寻。 可就在这忽然之间,一声有些轻蔑的笑从一旁传了过来,“这就是董将军的义女?能被董将军认作义女的人,我还当是有什么本事,可现在看来,我先前真是错的离谱。” 一听到这声音,董珺之的眼底便露出一丝厌恶,面上却很适时地挤出了一张并不失礼的微笑,“二姐姐,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是琇禾表姐,是姐夫唯一的妹妹,荣琇禾。琇禾表姐,按年纪算起来,你比二姐姐要小,下次再见了该唤一声表姐才是。” 听到董珺之的话,百里秋水着实有些意外,倘若她没记错的话,荣府同董府可是世交,又是亲家,两家人的关系应该好的很才是,怎么这荣琇禾却…… 仇家结亲 而在那上,百里秋水便已经能猜个大概,这二人想必就是董家的大小姐,董如曼,以及她的夫君,荣家的大少爷,荣易平了。网 果真,董珺之笑着便走上前去,亲亲热热地喊了大姐姐夫,又冲那走在前头的少女喊了一声琇禾表姐。跟在董珺之的身旁,百里秋水也一一微笑着打过招呼,董如曼夫妻二人对她倒很是和气,只是那荣琇禾的眼底却明显划过了一抹不屑。 “老太爷这是怎么了,也没什么稀罕的女子,怎么就要认作孙女了。”荣琇禾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又冲董珺之不客气道,“如今世道乱了,什么样的骗子都有,你们可要擦亮眼睛,别让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给骗了。” 这话一上来当真是不客气的很,面对着明显的敌意,百里秋水只是微微一笑,当作没有听到一般。荣易平的脸色却有些挂不住了,冲荣琇禾轻轻呵斥一句,又对百里秋水略带抱歉地笑道:“二妹,真对不住,琇禾是家里唯一的姑娘,从小就被宠坏了。她性子差了些,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对于这荣琇禾,百里秋水也是一早便听到董珺之提到过的。这荣琇禾是荣丞相唯一的女儿,又是最小的女儿,从小在荣府当中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本性虽不坏,却被宠出了一身大小姐的蛮横脾气,事事都要先让自己痛快。 于是,荣易平这一句话便捅了马蜂窝,荣琇禾的嘴角当即便用力一挤,“我性子差了些?大哥你是在说我胡言乱语,故意污蔑栽赃陷害?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她来路不明,没几天就把老太爷哄的服服帖帖,还收她做了孙女,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好,就你们都是单纯的好人,只有我一个是坏人,这总行了吧?!” 说罢,荣琇禾竟重重一跺脚,拉长着脸拂袖而去。荣易平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冲董如曼道:“你先跟妹妹聊两句,我去把琇禾找回来,咱们再去拜见岳父岳母。” 见荣易平追了上去,董如曼的脸上也有一丝尴尬,百里秋水却只是笑了笑,道:“这琇禾表妹,脾气还当真是有些大。” 董如曼苦笑道:“琇禾的性格是被娇宠的顽劣了些,可从前也不至于是这样。网” “都是三哥的婚事给闹得。”董珺之忍不住嘀咕了出来。 “怎么三弟的婚事已经定了吗?”这倒真的是令百里秋水有些感到意外,董家一共三个儿子,按照常理来说,这订亲的事情应该依照年龄,从年纪最长者,慢慢轮到最为年幼的弟妹。怎么现在董亦冉和董云逸的婚事都没个影,反倒是最年幼的董云蒙给定了下来? “这件事就……”董如曼轻叹一声,“这是在秋水你进府之前的事情了,其实云蒙在亦冉和云逸之前订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你现在应该也清楚,咱们董家虽说向来为人仁义,却和姚府格格不入。而与三弟定下婚事的,恰恰是姚府的二小姐。” 百里秋水错愕道:“既然格格不入,又怎么会定下这样一桩亲事?” “我也是不赞成的。”董如曼摇摇头,神色之间明显是不赞成这门亲事,“谁也没料到姚府居然有一天会来向咱们董家提起亲事,实在是……” 董珺之扫了一眼荣琇禾早已经跑没了影的方向,无奈道:“琇禾表姐同三哥从小青梅竹马,她对三哥的心思早就摆在脸上了,三哥也是难得的能受得了她的性子,还乐意娇宠着她的人。原本都以为这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知道凭空会杀出一个姚文月来。” 董珺之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婢女远远地赶了过来,冲她们行了一礼,说是将军和夫人迟迟不见人,已经有些着急了。闻言,董如曼便暂且将还没说完的话给压了回去,同百里秋水她们一起去到了前厅。 一进门,董夫人便迎了上来,分外慈爱的拉过董如曼的手,“曼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和你爹等得都心急了。” 同董夫人的热切慈爱相比,董如曼的回应则显得有些淡淡的,若说对待董将军时,是十分真切的情意,那么在对待董夫人时,她则只剩下了不咸不淡的七分,而且这七分究竟是情真意切,还是流于表面,也都是未知。 董夫人是续弦,年纪要比原本的夫人年轻许多,同董将军站在一起时,尽管装扮总是刻意扮作老成,可不知情的人一看,还是会有种年纪相差甚大的感觉。同董珺之站在一起的时候还不明显,现在同董如曼粘在一起,这对母女倒更像是姐妹。 “易平呢?不是说他和琇禾两个人也会跟你一起提早回来的么?”董夫人见她只身一人,又笑着关切道。 百里秋水看的分明,在被继母提到自己的夫君时,董如曼的眼底似乎划过了一抹不太明显的抵触,随即才看向董将军,神态颇为无奈似的,“是琇禾那丫头又闹了脾气,甩手走了人,易平就去哄她去了。” 闻言,董夫人感慨道:“琇禾这丫头的性格要是再不改一改,将来还真不知道会有哪个男人愿意娶她。在自家的府里,当然是会处处都纵容她,可将来一旦成了别人家的人,要还是这性子,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董将军不予置评,一旁的董珺之却开了口,言语之间很是有几分打抱不平的意味,“母亲说的也没错,可原本还真是有个愿意娇纵着她的人,原本都要水到渠成了,结果半途却忽然被人给抢走了,实在也不能怪琇禾会发脾气。” 董夫人面色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一声,“珺之,你是在怪我劝你们父亲答应了姚府的亲事么?” 董珺之不再言语,董夫人脸上一瞬间露出的委屈隐忍,在百里秋水的眼中,自然得有些怪异。董如曼眉心有些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凝,“并没有人要责怪母亲,只是三弟的婚事这么仓促便决定了,对方还是姚府的小姐,实在有些莽撞。” 董夫人自始至终都态度柔和,董如曼也是恭敬有加,温和礼待,只是在这看似一团和气的表层之下,却隐隐翻涌着一波风浪。董将军轻咳一声,开了口。 “云蒙的婚事,决定的也不能算是仓促。而且,你们母亲的分析,的确也有道理。姚府和我们董府无论是朝廷地位还是家族势力,都是不相上下。这些年来,我们两府频频结怨,倘若真有一天要闹到彼此撕破脸来斗个你死我活,也只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而姚府向咱们董府提亲,等于是主动来向我们示好,这是一个消融仇怨的机会,答应了,往后董姚两家就是儿女亲家,从前的仇怨一笔勾销。可若是拒绝,到时候恐怕姚府会恼羞成怒,对咱们董家的仇怨又上一层楼。” 董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如何领兵布阵,在战场上,董将军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可一旦离开了那金戈铁马之地,董将军就并不怎么擅长心计一说了。方才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谁的意思,至少百里秋水的心中很是清晰明朗。 董如曼端起茶盏,轻饮一口,却是一个字也不说,董珺之却没董如曼那样好的隐忍功力,“咱们董家总不至于会怕了姚府,怎么也不至于这么草率就要拿三哥的婚事来作为同姚府和好的条件才是。” “珺之,我知道,你们不同意这婚事,是因为对方是姚家的小姐。可除了你们父亲说的这些理由之外,如果是单看姚家三小姐姚文月,的的确确也是个和你三哥很相配的女子。她是姚府嫡出的三小姐,为人也不想是她父亲那样不可一世。一个娴雅,安静,又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配你三哥,难道不是一桩绝妙的姻缘吗?” 董夫人说的诚恳至极,“我们两家人和好,宫里的两位娘娘也才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到时候咱们董家少了一个死对头,却多了一个实力相当的亲家,这有什么不好?荣府那边,想必也会体谅我们的难处,我们两府交好这么多年,不会对我们予以为难的。” 这利弊关系,在董夫人的口中分析的头头是道,看董将军的模样,也是认定了董夫人分析的道理毫无错处。的确,若是只从董夫人所说的这些缘由上看来,她所做的一切,的确都是一心一意为了董家,而事实似乎也同她说的相差无几。可是…… 百里秋水不发一言地立在一旁,眼角余光却已经将董夫人那年轻饱满的脸来回打量了几遍。董珺之像是心里还有不忿,却在董如曼淡淡一瞥过后,也在瞬间将神色恢复了平静,没事人一般坐了下来。 这暗地的风起云涌,董将军不曾意识到,百里秋水却看了仔仔细细,眼底略略划过一抹异样,看来这人人称赞,说是上下一拍和谐的董府,也未必真就那样和谐。 这话题方一结束,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响动,荣易平同眼圈还有些微红的荣琇禾走了进来。荣琇禾虽说性格娇纵了些,毕竟也不是无礼的人,心里虽然还有着万般的不痛快,此刻的神情却仍旧是恭敬温和的。 寿宴来宾 荣易平一进门,自然要先同董将军同董夫人打招呼,面对这自己最为满意的女婿,董将军自然是笑意真挚。同董将军的一片真情流露的爱子之情相比,董夫人在听到那句岳母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黯淡,却令百里秋水微微有些错愕。 不过转念,百里秋水也就不难想明白了。若要只看年龄,这作为续弦的董夫人,比自己最大的继女也大不了几岁。如果是寻常的人家,这样年轻的妇人,所匹配的必定是一位同样年轻,英姿飒爽俊朗夫君,而她却嫁给了年纪比自己大的多的董将军。 虽说董家夫人这个头衔,在整个空明都会有无数人眼馋艳羡,可在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同时,也要面对着比自己年长许多,甚至是有些枯燥的丈夫。在看到同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继女,却有着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生,这也难怪董夫人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董府的人手又不是不够用,还要让你们再刻意提前一天回来。”董夫人笑道,“不过这也好,正好我们也惦记如曼了。” 闻言,荣易平笑着开了口,面对董夫人时,面上却是对待长辈的尊敬,“原本我们是不需要提早一天回来的,只是在听说明天安王也有可能来之后,父亲就让我们两个提早一天回来了。先前父亲已经打听清楚了王爷的喜好,明天就按照这些来就好。” 听到他们提起有关安王的事情,百里秋水才开口问道:“我听说,这安王不过就是个闲散王爷,对其恭敬自然是必要的,可为什么要如此严谨?” 明天在董老太爷的寿辰上,会来的皇亲国戚不在少数,她之前就听说太子也一定会到。对于如何招待太子,董家都没有闹得如此紧张,为什么对待一个没有权势,将来也不可能有权势的病弱王爷如此谨慎? 荣易平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坊间传闻当中,这一回来就被安了个闲散王爷头衔的安王,看似是极其不得皇上疼爱,其实根本不然。安王回来之后,皇上认为这么多年对其有所亏欠,心中存有内疚,除了皇位,皇上恨不得将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赠与他作为补偿。咱们董荣两家,刻意讨好他虽说不需要,但最好也不要得罪了他。(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也就是说,明天,轩辕晟睿十有八九会来到董府。百里秋水微一抿唇,心头掠过一丝期待。尽管董亦冉他们明确的告诉她,安王绝不可能是皇甫翌辰,可隔着一张青铜面具,谁也不能够断言说那一定不是。在没有亲自证实过之前,她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希望。 “说到明天的宴席,所要用的香料,正好就让秋水来准备吧。”轻抿了一口茶,董夫人微笑着看向百里秋水,“蒙正最好的香坊老板就在咱们府里,再去用别人的香,我怕品质都不如咱们秋水亲手做出来的,是不是?” 蒙正对香的推崇,甚至要胜过空明许多倍,在这样待客的场合,为了表示恭敬,每人的桌脚都会燃着某种香料,这些香的价值越昂贵,就表示主人的心意越诚恳。而董夫人的话也的确没说错,就算是从小在制香师父的指导下,刻苦钻研制香技艺的大家闺秀,所制成的香料也都不及百里秋水一半。 既然董夫人开了口,百里秋水也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便微微一笑,应承了下来。 “而且明天,姚家二小姐和三小姐也都会来,在咱们董府未来三少面前,香料若是用的不好,可要遭人笑话了。” 董夫人笑意盈盈地说出口的这句话,却令一旁荣琇禾的眼底在瞬间空洞一片,苍白的手指缩在袖中攥成了拳头,脸上那硬挤出来的笑意,看的百里秋水心里都划过了一抹心酸。董珺之更是在用力抿了抿唇过后,笑着将话题岔开道:“姐夫,姐姐,你们还是快些去一趟祖父那儿吧,听说你们来,祖父一早就惦记着了呢。” 搬出了董老太爷来,董如曼三人便离开了前厅,去到了董老太爷的院子当中。百里秋水则婉拒了董如曼要一起前去的邀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着手预备起了第二天要用的香料。虽说明天所要用到的香料并不算多,可要赶在明天宴客之前全部做好,时间还是有些着急的。 入夜,百里秋水将第二天要用的燃香,尽数装在了一只木匣里。花琼将一盏热茶放在她面前,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董夫人变的也真够快的,当时老太爷刚要把小姐留在府里的时候,她可是百般阻挠,说什么都不情愿的。现在却对小姐这么亲切了起来。” 罗柔道:“亲切难道不好吗?她毕竟是董府的当家主母,她要是为难咱们小姐,就算是老太爷再怎么护着,这日子也还是过不痛快。我估计她也是看明白了,老太爷是真把咱们小姐当孙女看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干嘛晕跟老太爷过不去。” 百里秋水笑了笑,董夫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当真是半点也不在意,就算她心里厌恶到恨不得当即便命令将自己赶出去,但只要她不真的为难自己,那一切就都无所谓。 转眼之间,这一夜便在百里秋水的酣睡当中度过了。待到第二天清早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点之后,董府的宾客便陆陆续续地到来。像是为了像众人证明,这义女也是堂堂正正董家的一份子,董老太爷特意让她同董珺之一同去招待客人。 荣琇禾也一早便出现在了这里,同昨天的妆扮相比,今天的她在打扮上明显精致了许多,原本便不失为一个美人坯子的她,在这精心装扮过后更是引来了目光无数。只可惜,她最想要看到的人,今天却迟迟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三弟怎么还不来?”百里秋水望了一眼眉眼之间隐约有几分落寞的荣琇禾,悄声问道。 “三哥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董珺之回答的倒也痛快,“三哥心里有琇禾表姐,没能主张得了自己的婚事,又觉得愧对琇禾表姐,不敢面对她。不过,这倒也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三哥不想见到那姚府的三小姐。喏,就是她,姚府的人来了。” 一听到这,百里秋水便将自己的视线给收了回来,顺着董珺之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两名衣着华丽的曼妙少女,正微笑着向她们款款而来。 前头的那少女穿了件缕金挑线纱裙,头梳芙蓉归云髻,略微往后一步的那少女,则穿了件漩涡纹纱绣裙,低低地挽了个堕马髻。粗略一看,前头的那少女看来要年幼些,只不过无论是身上穿戴着的,还是无形当中散发出的气势上,都要比另一人看起来更胜一筹。 这两名少女不止看起来年龄相差无几,样貌也有几分相似,应当是姐妹无疑。正想着,百里秋水又董珺之同自己悄声道:“走在前面的,就是跟三哥有婚约的姚家三小姐,姚文月。后面的那个是她庶出的姐姐,姚心英。” 说话间,姚文月同姚心英已经走得近了,先开口的人是姚心英,她上下打量了几眼百里秋水,立即便发出略带讥讽的一声嗤笑,“一个开香坊的,现在可算是一步登天了。不过董二小姐,你们董府做事如此一意孤行,是不是也该去听听外面对你们的评价?” “现在可是有不少人都在猜测,执意要把她收做孙女的董老太爷,是不是被什么人用什么下三滥的招给迷了呢。你们董府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也就罢了,可我这三妹妹却是和你们董府三少爷有婚约的,可别连累了她的名声。” 董珺之性格直率,更是厌恶这些龌龊的流言蜚语,当即便有些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二姐姐虽然只是我们董府的义女,可她做人清白正直,我们都再清楚不过。怎么到了有些小人的嘴里,就变成如此肮脏不堪的事了?” “你说谁是小人?”姚心英脸色一变,大有要同董珺之大吵一架的架势,“既然敢做就不要怕别人来说,我也不过就是说两句,你就有这样的反应,我看倒像是你们心虚了呢!” 在姚心英同董珺之犯难的时候,姚文月只是垂手站立在一旁,一声不吭,既不表现出同姚心英同仇敌忾,也没有打算要阻拦她的意思,只是那看似事不关己的微垂视线,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眼前的百里秋水。 你你竟敢跑来我们董家胡言乱语!”董珺之已经恼了,正准备干脆同姚心英来个针尖对麦芒吵个痛快,却被百里秋水给动作轻缓地挡在了后面。 “珺之,无需动气。”百里秋水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神色平缓,就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姚心英先前对她的诋毁,不急不慢道,“我们董府的事情,究竟在外人眼里是不是败坏了名声暂未可知。可在姚二小姐眼里,这败坏名声的罪名可是已经定了么?” “那是当然。”姚心英又是嗤笑一声,“本来不就是么。” 初见安王 “姚二小姐是姚家的大家闺秀,平时里跟市井小民必定是不多来往的。”百里秋水不急不慢道,“姚二小姐所能够得知的信息,应当全都是来自于姚府。姚二小姐的说辞,也就代表了姚家的说辞。” “这么看来,姚家现在也是认定了董家做了那见不得人的肮脏之事,既然姚府已经将董府低看了一眼,又惟恐你们冰清玉洁的三小姐名声会遭到我们董府连累,我们董府也绝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无耻之徒。这门亲事倘若你们后悔了,随时都可取消,我们董家绝不强求。” 姚心英一个愣怔,怎么也没想到百里秋水竟然开口就提到了退婚,顿时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这门婚事可是姚府计划许久的,尽管有些不尽如人意,可如是被自己给搞砸了……那自己的下场可就…… “你,你不过就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义女,我们姚董二府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何曾轮得到你在这里多嘴!” 姚心英这瞠目结舌的尴尬模样,看的董珺之心里一阵痛快,当即便反唇相讥道:“秋水姐姐是父亲认下的义女,和亲生女儿也相差无几了,她怎么没有资格来说?而且秋水姐姐说的也不错,我们董家从来都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你们姚府想要退婚的话,那就尽管退好了。” “你们,你们”姚心英半气半急,却又不知该如何发作,眼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尴尬,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言的姚文月才上前半步,语调轻柔地开了口。 “百里姑娘,二姐姐她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并无任何看不起董家之处。今天的事情说到底只是一场误会,依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谁也别再提起。倘若因为一个误会,便惹得两家人针锋相对,到时候丢的只会是咱们两家的脸面。” 姚文月轻轻一笑,又道:“今天这件事,说到底也是因为二姐姐一时无礼,说了不该说的话,的确是我们有错在先,二姐姐还是向百里姑娘赔个不是吧。” 姚文月一开口,姚心英的气焰顿时没了,年纪上虽然要长于姚文月,可她对姚文月的态度,很明显地搀杂了一份根深蒂固的讨好恭维,“文月说的是,这回是我冲动了,百里姑娘,对不住了。” “不过就是一场误会,既然已经解开了,那就皆大欢喜。(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轻笑道,视线却在不经意当中又将姚文月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这姚府的二小姐一上来就咄咄逼人,看似是个难缠的主儿,其实不然。 姚心英的难缠只在表面,而那喜怒不形于色的姚文月,才是个真正的厉害角色。能够将这年纪不大的嫡女调教成这样稳重的性子,那姚家应当也不像是董珺之先前鄙夷过的,只懂得搞排场而没有脑子。 姚文月走的心平气和,姚心英却还是在临走前脸色难看地斜睨了一眼百里秋水,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咬牙切齿模样。百里秋水却是神态安然,面带微笑地送走了这二人。等那二人走远之后,百里秋水的眼底才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 这姚家的三小姐是个真正厉害的角色,怪不得董将军跳过了自己两个更为年长的儿子,而是将最小的三儿子给推出去应允了这门亲事。董亦冉和董云逸二人,将来若是不出意外,必定是要入朝为官的,尤其是长子董亦冉,将来总有一天,是要成为董府下一代家主的。 无论是董亦冉还是董云逸,董将军都不敢贸然让这二人其中一个与姚府联姻,无论是谁,一旦娶了姚家的嫡出小姐,就等于为董家埋藏了一处不小的隐患。而董云蒙,他性格闲云野鹤,根本不是混迹朝廷的料子,对掌家之事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只有这样的三儿子与姚府联姻,才既能缓解两家之间的干戈,又不会为董家带来任何隐患。 董家只是牺牲了一个从利益上来讲,对董家作用最小的儿子,而姚府嫁过来的,却是姚太尉夫妇二人的掌上明珠。若是但从利益角度上讲,董夫人游说董将军答应的这门婚事倒也的确是让董府占尽了便宜。只不过……百里秋水的视线又扫了一眼远处那有些落寞的荣琇禾,心头不禁浮起一丝怜悯。 “真要跟这姚三小姐成了亲,三哥将来怕是没好日子过了。”董珺之叹口气。 百里秋水也只能无奈一笑,“姻缘自有天定,旁人也只有看看的份儿。” “说的也是。”董珺之又叹气道,“可我就是不想看见姚家的人,总觉得碍眼的很,姚家除了奸诈的要命的老狐狸小狐狸,就是一群聒噪惹人烦的乌鸦,光是看就觉得烦得很。一想到万一三哥真娶了她,以后何止是三哥没好日子过。” “好啦,珺之,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叹气个没完,小心提前变成老太太。”百里秋水笑道,“不喜欢的人,那咱们不要看就是了。” 董珺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忽然,董珺之的身体一僵,脸上的血色刷地便少了许多,“姐,姐姐,安王来了。” 轩辕晟睿终于来了么?百里秋水顺着董珺之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也是微微一怔。就在她们前方的不远处,一顶软轿像是刚停下来,而在那软轿的前面,则立着刚刚从上面下来的轩辕晟睿。 从下马车,再到进来董府,不过就是这样短的一段距离,这安王都要用到软轿,可见传言不假,这安王爷的身体当真是孱弱的很。 在他的四周,所有人的视线都刻意回避着,但每个人眼角的余光,又都在悄悄打量着这位从未在都城露过面的安王爷。只不过,所有人的神态之所以会是这样,并不仅仅是因为,轩辕晟睿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是因为他的装扮。 轩辕晟睿的身形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还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倘若从身后看,想必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风流俊美的公子。可他的脸上却带了一张可怕的青铜面具,那面具看来就像是一只丑陋狰狞的恶鬼,僵硬着面对着眼前的所有人。 只在眼睛位置的两个小孔处,才可以看得见一双人类的瞳孔,可被这样一张可怕的青铜面具掩藏在其后,无论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看起来也都分外狰狞阴森。 安王果真来了,百里秋水心里无端地提了一提,倘若只看身形,这轩辕晟睿的确是同皇甫翌辰差不了几分,可天下身形修长倜傥男子不在少数,若是只凭这,她根本就不能断定对方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面对着轩辕晟睿那张鬼气森森的面具,董珺之显然是畏惧的,瞬间变得冰凉的小手甚至都不自觉地拉紧了百里秋水的手,掌心当中一片冰冷濡湿。听到百里秋水对自己轻轻道了一句别怕之后,方才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怕虽然怕,可人家既然已经来了,身为董家的人就不能失礼,必定要上前好好招待人家。待到董珺之勉强将脸上的惧色隐藏起来,百里秋水便同她一起迎了上去。 这安王虽然身体孱弱,身形看来也并没有如何的狰狞魁梧,但由于那张可怕的面具所赐,走的越是离他近了,就越是觉得有种无端的压力迎面而来,令人心底生畏。董珺之便不自觉地落后了半步,近乎僵硬地仿照着百里秋水行礼了下去。 “百里秋水,见过王爷。”百里秋水附身,垂首,依照规矩,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身后的董珺之也依照着她行礼了下去。 礼行了下去,却迟迟不见轩辕晟睿开口,起初百里秋水二人还安静地等待着,可当时间越发长了之后,隐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百里秋水,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态,视线却已经扬了起来。这一抬头,便同安王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正对在了一处。 安王低垂着视线,一张厚重狰狞的青铜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令人根本看不穿他此刻真正的表情究竟是什么。只是从这姿势看来,有些像是他正在打量着眼前的二人。他的瞳仁很黑,这样一双漆黑幽深的瞳仁,出现在别人的脸上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说不准,可此时此刻,在青铜面具之后的这一双漆黑眼眸,却十足透着一抹令人胆寒的阴冷鬼气。 董珺之大气也不敢出,冷汗却已经挂在了鬓角细碎的发间,身为董家的女儿,她并不是胆小之人,可这轩辕晟睿,却头一次令她有了畏惧之感。 轻轻斜睨了一眼几乎要撑不住的董珺之,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已经浮起了一抹狐疑,这轩辕晟睿,究竟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董珺之不知道还能不能撑下去的时候,百里秋水正待要开口,眼前的轩辕晟睿终于发出了声音,“起来吧,不必如此客气。” 这声音一道出,董珺之的身子又是轻轻一颤,而百里秋水的眼底却划过了一抹失落。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又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冰凉,根本就不是皇甫翌辰那慵懒的声线。 “谢王爷。”齐齐道了谢,百里秋水二人站起身来。 宴席开始 原本按照常规,像这样行礼过后,双方若是熟悉之人,便可以开始寒暄交谈,若是没什么交集之人,也可以继续各走各的,互不干涉。(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但轩辕晟睿却丝毫都没有挪开半步的打算,而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掩藏在青铜面具之后的一双眼睛,似乎正在凝视打量着眼前的人。 对方既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百里秋水自然也不想同这鬼气森森的王爷多待半刻,正在她思索着脱身之计时,只听到旁边一声轻笑,董云逸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冲轩辕晟睿行了礼,又笑着看向百里秋水二人。 “大姐正找你们呢,到处找不见,原来是跑这里来了。这儿有我跟大哥招待,你们两个还是快些去找大姐吧,别让她等急了。” 董云逸这明显是找了个借口,好把她俩给支开,董珺之立即如获大赦,拉着百里秋水便强作镇定地快步离开了原处。走得远了,董珺之还不忘拍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安王爷怎么这么可怕……” “皇子公主,我见了也不少,可也没有像安王这么可怕的呀。”董珺之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秋水姐姐,难道你不怕吗?” 百里秋水笑了笑,轩辕晟睿的面具固然可怕,说不定那面具下面的长相更是狰狞可怖,可这又如何能令人感到害怕呢?流于表面的恐怖,向来都是最不值得人心生畏惧的,反而是那些面上笑颜如花,心里却恶毒至极的人,才最是可怕。 等董珺之彻底平静了下来,也已经到了宴席正要开始的时候,百里秋水二人这才回到了原处,坐席都已经布置好,她便同董珺之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刚坐稳了,百里秋水便听董珺之在自己耳边悄悄道:“秋水姐姐,你看,跟其他的公主皇子比起来,那安王是不是很可怕?” 顺着董珺之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身着雍容华贵的年轻妇人,正神色端庄地坐在那儿,那年轻妇人的装扮极尽端庄高贵,可见惯了那些东西的百里秋水一眼便能看出,在那看似奢华的装扮之下,她的穿戴却并不是多好的东西。 “那是九公主。”董珺之为她解释道,“九公主名为轩辕子秀,生母原本很受宠,可后来犯了错,在九公主年幼的时候便自尽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因为不受宠,所以九公主是没有封号的公主。前些年刚刚选了驸马,去年新添了一双儿女。这九公主虽然也是最好别接近的,不过也要比那个可怕的安王好太多。” “这又是为什么?”百里秋水问道,“一个不受宠的公主,难道还有什么可怕之处?” 董珺之笑着摇头道:“这倒不是,只是因为九公主本人比较……” 听董珺之低声在自己耳边解释,百里秋水这才明白,原来这轩辕子秀,从小性格就正统的有些古怪。明明是个不受宠的公主,却处处都格外严谨地要求自己,总以为自己是最得皇上宠爱的女儿。无论是多小的一件事,只要被她以为是对方冒犯了她,冒犯了皇室尊严,就必定要正正经经地闹到皇上面前。 对此,皇上不胜其扰,被她给盯上的人,每每也都是哭笑不得,闹得一头雾水。甚至还有人私下猜测,这轩辕子秀,会不会是什么地方有些不能说的毛病。听罢这些,百里秋水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还当真是个有些怪的人。 “靠她坐的那一位,就是蒙正的太子了,明明是亲兄弟,安王却和太子相差了这么多。”董珺之又悄悄示意百里秋水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另一处。 太子头戴一顶小巧金冠,身上的穿戴乍一看倒是没什么太过显眼之处,可若是再一看便不难分辨出,但是他一只靴子的价值,就足够抵得上旁边轩辕子秀一身的行头了。 太子五官端正,隐约有两分同皇甫翌辰的相似,但太子的长相却过于端正,难免给人以一种沉稳之感,只不过……百里秋水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就在那张过于端庄的脸上,太子的一双眼睛却有些春意荡漾,脸颊之处还有一抹可疑的红晕。 这倒是令百里秋水暗道了一声奇怪,先前她便听闻,蒙正的太子最是正经,一丝不苟,从不沉迷于女色,可他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一场欢爱过后的无穷回味。百里秋水心底暗笑一声,看来这传言,还真是信不得。 眼看着便已经到了宴席开始的时候,董老太爷坐在主人的位置上,虽是满头银发,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当婢女将那价值昂贵的线香一一毕恭毕敬送至各个桌上时,董老太爷不无得意地宣告众人,这些需要极其高超技艺才能够制出的香,全部都是由他的孙女百里秋水一人制成。 当那线香散发出的香气飘散开来时,几乎所有人的神色当中都露出了一丝惊愕与不敢置信,这香的气息尤其特别,不是从小苦心钻研,是很那做得出这样好的香来的。 见到众人的反应,董老太爷眼底的神色顿时又多了几分得意,董珺之轻声嬉笑着,又将身子探到了一旁百里秋水的桌旁,道:“祖父是越老越像孩童了,二姐姐你今天可是让咱们祖父很是高兴了一回呢。” 百里秋水笑了笑,并未做声,负责上菜的婢女端着手中的托盘鱼贯而入,董珺之坐回到原位上,神色放松。将最后一盘糕点放下,前来传菜的婢女在附身行礼之时去,忽然轻声道了一句,“这糕点是大少爷刻意让奴婢拿来给您的,二小姐不要辜负大少爷一番好意。” 极其迅速地在她身旁迅速说完这句,婢女便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转身便离去了。 董亦冉对自己向来保持着三分戒心,根本就没有真的把自己当成董家人,甚至连一个亲近的人都算不上,既不亲近,又怎么可能在今天这种场合,特意吩咐婢女送来一盘糕点?更何况,粗略扫过一眼,她桌上的糕点,同其他人的并无半分不同。 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手里的筷子轻轻戳进了眼前一块松软的白糖糕,忽然,她的筷子轻轻顿了一下,随即像是不喜欢上面多加的桂花糖浆一般,用筷子在上面慢慢拨弄了几下,紧接着,眼底便划过了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异样神色。 她的视线迅速地扫了一眼董亦冉,又看向了不远处,那正仪态万方地饮着一杯茶的轩辕子秀。白糖糕里面藏了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的清清楚楚九公主眼前的香里被人给动了手脚,让她尽早想法子,换了那香。 百里秋水眉心之间出现了一道令人不易察觉的皱褶,董府戒备森严,外人想要在其中动手脚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来给自己送这糕点的,也是董府的婢女无疑,董亦冉对自己虽然有所戒备,却应当不会贸贸然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下马威才是。 这纸条上所写的内容究竟有几分可信,她竟一时也拿捏不准了。 就在这时,百里秋水忽然见轩辕子秀眉心一皱,像是强忍着不悦,命一旁的婢女上前,指着自己桌角的香道了几句,之后便见那婢女一脸诚惶诚恐,将那忽然熄灭了的线香重新点燃了起来。这一举动落在百里秋水眼里,顿时像是一根针挑开了眼前的迷雾。 她对自己的制香技艺,有着万全的把握,从她手中所制出的香,就算只是随手做着玩的,也绝不会出现点燃之后自行熄灭的情况。也就是说,轩辕子秀桌上的那香,并不是自己做的,而是已经被人给调包过的。 百里秋水的掌心攥紧了起来,倘若今天轩辕子秀在董府出了什么问题,设计将香调包的人,必定会有法子将这件事引到那香上来。而那香,则是自己亲手做的,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自己绝不可能置身事外,将自己收做义女的董府,更是会无端遭此横祸! 树大招风,会有人想要将董府这棵大树给拔掉也并不例外,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划过一抹凛然,自己现在同董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她绝不会容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样想着,她招了招手,示意罗柔上前来,冲她低语了几句,便见罗柔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二姐姐让罗柔去做什么了?”见罗柔离开,董珺之好奇问道。 “是我一时疏忽了。”百里秋水笑道,“今天来的有不少皇室之人,理应给他们换上更高等级的香料,才不算做失礼。幸好现在宴席刚开始,现在换也来得及。” 自从搬进了董府,百里秋水还是以制香作为消遣,房间里还有着不少已经制成,但是还没有送到醉心香坊的特级香料,现在拿来应急,真是最合适不过。若是单独给轩辕子秀一人换香,恐怕会引人注目,而这样一来,就能在不知不觉当中,悄悄将那有问题的香给换好。 只是……既然那人已经存了要嫁祸董府的心思,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是还来得及,倘若那人赶在换香之前就已经跳出来对董府发难,那她又应当如何是好?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百里秋水轻轻拢了拢鬓角处的发丝,只有沉下心来,才能有条不紊地应对一切。 官员指证 罗柔取了香来,悄悄从后面绕到众人的桌子,依照百里秋水的吩咐,将桌上的香一一给换了下来,待到将那些香全部收回,百里秋水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谁曾想,就在罗柔拿着那些换下来,已经燃了一小截的香正打算要原路返回,忽然,在那悠扬的丝竹乐曲声中,有一突兀之声拔地而起“我说这位姑娘,你怎么偷偷摸摸就把那些香给换了,难道是里面有什么猫腻怕让人知道?” 这明显存了几分挑衅之意的声音一响起,众人的注意力顿时都被吸引了过去,齐刷刷地看向那声音的来源。乐师们奏出的乐曲声也稀稀落落地停了下来,舞姬们不知所以,有些怯生生地退到了一旁。 董将军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人,又看了一眼罗柔,沉声问道:“赵大人此话何意?难道是我们董府有什么地方照顾不周,怠慢了赵大人?” 站起身说话的人,是坐在轩辕子秀斜后方的赵大人,这赵大人官职并不高,平时在朝廷当中也是一个很低调,不显山露水,更加不会出风头之人。平时也不曾见他跟谁有过来往,偏私过谁。因此他这莫名其妙地一站出来,周将军一时有些猜不准他的意图。 董夫人自然认得罗柔是百里秋水的婢女,她看了看罗柔手里换下的香,面色尽是一片疑惑,“秋水,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缓缓站起身来,“这位大人,今天祖父宴席上的香料,都是由我一手准备,但下人有所疏漏,将我特意为皇室众人准备的特级香料给疏忽了,用了同其他人一般无二的寻常香料。这香刚一燃起来,我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就命自己的婢女去将原本该用的香换回来,这难道有何不妥吗?” “是呀,赵大人,皇室众人,身份地位自然是不同于寻常人的,她这么做也没什么错处可言才是。”轩辕子秀也疑惑着开了口。 “九公主,下官承认,这百里姑娘制香的本事的确是一等一的,可懂得制香的人,蒙正可不只有她一个!”赵大人义正言辞道,“下官碰巧也对制香一事粗通一二,方才这香点燃之后,下官明显可以察觉到,那香中必定是被掺杂了有毒性的香料!” 听赵大人这么说,众人立即一片哗然,香里有毒,而制香的人又是百里秋水,这百里秋水则是莫名其妙便成为了董家养女的人,这内里究竟是为何,实在很是引人深思。 董老太爷眼睛微微一眯,缓缓站起身来,神色当中全然没有了先前那个慈爱愉悦的老人神态,目光犀利无比,“赵大人难不成是在说,是我的孙女秋水,故意这么做,就为了要毒害公主?赵大人这样污蔑我董某孙女,目的何在?!” “祖父不必动怒。”百里秋水缓声道,“赵大人,这香里面我用了很多特殊的材料,同赵大人先前使用过的香料会有所不同,赵大人会疑心里面有其他的东西,也并不算是多心。只不过,赵大人,我们同九公主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根本就没有要下毒害她的理由。” “九公主身份尊贵,若是在董府有个三长两短,到时皇上追查起来,我们董府自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实在没有理由做出下毒的事情来。” “我看未必!”赵大人板着脸,分毫也不退让,“今天来到这的,可不只是公主一个有着陛下血脉的子女。你为什么要着急命人将香给换掉?我看恐怕是这有毒的香原本是要给另外的人,你发现搞错了对象,又怕冒险一场换来的却是不必要的危险,所以才着急把香给换了吧!?” 在场众人立即一片哗然,赵大人为人老实本分,平日更是战战兢兢,一句过头的话都不敢说,他的话,自然是一说出口便不会有人怀疑。更何况,坐在九公主身边的又是太子,若说董府要毒害九公主没有理由的话,那毒害太子,却是有着无数令人议论纷纷的可能。 董亦冉眉心紧皱,声音压低,“你怎么看?” “赵大人从来不参加任何一方党派,虽说没什么本事,人倒是一根筋的很,也不是个好买通的人。”董云逸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他栽赃污蔑的可能性不大。” 这么说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那香里头真的有问题。董亦冉的眉心又是一沉,难不成这百里秋水,果真是有问题的么? “赵大人这只不过是无凭无据的猜测,像这样的话,还望赵大人可以少说为妙,说出去的话可是收不回的。”董将军冷声道,“我们董家的名声,可不是能够任由你来污蔑的!” “下官无意得罪董将军,只不过下官也听说了,董将军的这义女,来路十分可疑,下官信得过董家,却信不过她!”赵大人字字铿锵,“既然这件事说是说不清楚,那倘若百里姑娘心中没有鬼的话,我们将这些香一一验过,如何?” 百里秋水是董家的义女,此时此刻又是在董府,倘若今天真的把这脏水泼在了她的头上,就算是这一根筋的赵大人信得过董府,其他人也必定信不过。百里秋水面色微微一沉,冲着赵大人做了个手势,“我百里秋水行得正坐得直,既然大人怀疑,那就请便吧。” 话虽这么说,可百里秋水的心中却不免有一丝忐忑。轩辕子秀面前的那香毫无疑问是被人给动过手脚了,等一下那有问题的香一旦被检验出,到时她脱身的法子也不知是否可行。 先前同百里秋水有过争执的姚心英轻轻嗤笑一声,眼底尽是等着看笑话的幸灾乐祸。董家人的脸上则浮现出了一丝担忧。董老太爷更是脸色铁青,紧盯着那赵大人,像是恨不得现在便下令,立即喊来人将他打出董府。 就在此刻,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从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当中传了出来“不必去请大夫,本王身边的侍从便能检验这香。” 轩辕晟睿一开口,众人的视线便立即聚集到了他的位置,对于他的提议,众人无一人反对。众所周知,安王从小体弱多病,几乎是药不离身,身边带着的侍从除了武艺高强之人,还有两名医术高强之人,由他们来断定,这香里究竟有没有毒,自然是轻巧简单的一件事。 更何况谁也都清楚,轩辕晟睿之前一直养在山林深处的道观当中,又是个没有权势的王爷,别说是勾结,想必先前董府同他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交由他来处理这件事,也最是公平不过。 罗柔心底顿时有些慌了,百里秋水让她去将香调了包,就说明这香里头必定是有问题的,倘若真的交了出去,那今天这罪名岂不是要落准了百里秋水的头上? 百里秋水却面色沉着,“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老爷的人了。罗柔,把香送到安王那里。” 罗柔不得已,收起的香只能尽数都交了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一检查过,可待到最后一根香也被检查过后,轩辕晟睿侍从的脸上均都露出了疑惑神情,“王爷,董将军,这些香里面,并没有加任何有毒之物,赵大人怕是搞错了吧?” “不可能,我分明,分明是亲自闻到的!”赵大人有些懵了,他的的确确是察觉到了那香有些不寻常,他才在心中暗暗起疑了的。而且后来百里秋水又命人将这些香给换了,他便觉得这是做贼心虚,才更加肯定。 可现在,大夫却说这香里头根本就没有加任何不该加的东西,这让他如何能相信!?但他却又不得不信,轩辕晟睿侍从的检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他自己也就守在一旁,没有人动任何手脚,也动不了任何手脚。安王的人,也更加没有要动手脚的理由! “赵大人,现在查也查过了,你看也看过了。这些香里面,可有赵大人所说的毒性?”董将军板着脸,“赵大人倘若是真心来参加我们董府的寿宴,我们也自当以礼相待,可赵大人若是另有来意,那也就别怪我们董府不欢迎了!” 董老太爷更是发出冷冷一声怒哼,手中的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一脸的怒意丝毫不加掩饰。 赵大人顿时冒出了一头冷汗,连声道着误会,姿态谦卑十足地退了回去,连连擦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方才的怀疑,立即便消失的没了踪影,只以为是自己一时疏忽,搞错了事实。 “真是的,自己根本就没弄清楚,就要开口乱说,差点污蔑了二姐姐。”董珺之撇撇嘴,“二姐姐怎么会在那香里加上有毒的东西,我看这赵大人真是……” 董珺之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嘀咕,百里秋水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那香真的是有问题的,她很清楚,也很肯定轩辕子秀面前的香,绝不是自己原本亲手做制,而赵大人看来也不像是撒谎。那根香,必定是被人调包过,里面是有毒的。可方才在那几名侍从翻来覆去的检验时,那根有问题的香却不见了! 暗中相助 从罗柔换香,再到轩辕晟睿的人验香,期间被一众人盯着,罗柔根本动不了手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而且,收回的那些香,全部都混着放在了一起,罗柔不懂香,就算她动作够快,也根本没有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便将那根有问题的香给找出来毁掉。 难道说……百里秋水下意识地看向了董亦冉,藏在糕点里面的字条是他吩咐人送来的,提前知道哪根香有问题的人也是他,如果她没有及时调换那香,那么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就只剩下董亦冉一人了。 百里秋水的眼底却又浮起一抹狐疑,做出这件事的,真的会是董亦冉么?倘若他有本事,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将那香给调了包,那他先前又为什么要用字条来提示自己? 猛然间,百里秋水忽然一个愣怔,视线不自觉地便看向了远处那张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 在罗柔收回香之后,能够将那香换了的人,既不是罗柔,也不可能是董亦冉的话,那最有可能在其中动手脚的人……就只有最后一个能够触碰到香的轩辕晟睿一个! 可是,如果真的是他,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们两个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与董家更是毫无瓜葛。今天的事情若是被他给成功的瞒天过海了还好,若是不能……自己,抑或是董家,值得他这样冒险吗?百里秋水心中的狐疑层层叠叠地冒了上来,她想要弄个清楚,但隔着那张厚厚的青铜面具,她连对方脸上分毫的神情也看不到。 百里秋水略微垂下视线,轻轻饮了一口略微酸甜的果酒,心里却禁不住浮起一丝苦涩。倘若这是在曾经的百里府,她压根就不会对这件事存有一丝一毫的疑惑,只因为会这么做的,能够为她冒险这么做的,就只有那脸上向来都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笑意的皇甫翌辰,再无别人。 她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就算侥幸躲过一劫,却还要冥思苦想,究竟是谁在暗中出了手,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是否是对自己有所求,才会这样做。 这件事算是这寿宴上的一个不快插曲,当丝竹乐声再次响起时,先前有些凝固的气氛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宴席结束之后,府内宾客也都各自散去,百里秋水也站起身,四下张望着,但她要找的人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这里。(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找什么人么?” 听到这略有些冷淡的声音,百里秋水转过头来,“大哥,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她这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董亦冉狐疑反问道:“我知道什么?倒是你,今天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先前对你的警告,不要告诉我你全都当作了耳旁风!” 百里秋水也是一愣,“把字条藏在糕点里,让丫鬟送去给我,说九公主眼前的香被人给动了手脚的,不就是你么?” “字条,什么字条?我来就是要问你这件事,九公主的香怎么会有毒?赵大人为人耿直憨厚,没有完全的把握,他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认为是我们董府有人动了手脚。今天所有的香料都是你一人准备,这里头出了问题,你总不至于要说你并不知情吧?” 见董亦冉面色狐疑,百里秋水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将那字条压在糕点当中,又刻意提示她的人,根本就不是董亦冉,而是另有其人!联想到后来的种种,百里秋水的心里就像是划过了一道电光,这么做的人,只可能是安王轩辕晟睿! 这个时候或许他还没有离开董府太远,百里秋水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却被董亦冉一把抓住了手腕,神态之间已经有了几分咄咄逼人,“你要去哪里?难不成是被我揭穿了,想要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大哥这话未免可笑的很,在说话之前,难道大哥自己都不用考虑的吗?”百里秋水甩开他的手,拧眉道。 “如果是我做的,如果是我要对董府不利,那我为什么要让罗柔悄悄把香给换了?”百里秋水道,“的确是有人要害你们董府,可那人绝不是我。我倒是更好奇,事先你们口口声声说董府戒备森严,绝不会有问题,可这又要怎么解释?” “所有的下人全都是你们董府的人,香料是我调配的不假,可分发到众人桌上的,却是你们董家的下人。与其在这里指责我,大哥难道不该先去证实一下,究竟是不是你们董家自己混进内鬼了么?” 董亦冉脸色有些难看,百里秋水的话尽管刺耳,却让人无法反驳,“那字条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同样还是要问大哥你了,我带来董府的就只有花琼罗柔二人,上菜的是董府的下人,提示我看那字条的,还是董府的下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都不清楚,我又怎么可能清楚?”说完,百里秋水便不再理会脸色阴沉的董亦冉,扭头便离开了原处。 她很清楚,这件事董亦冉势必会调查个清清楚楚,至于自己的疑惑,等到董亦冉的调查结束之后,自然也会水落石出。 董亦冉的动作足够快,不消半天,便已经避开了董家其他人,将这件事给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可最终的结果,却是令百里秋水有些无法相信,却又像是在情理之中他翻遍了董府,都找不出最后负责端上糕点的那名婢女。 厨房里头的魏妈妈一口咬定,今儿在宴席上的确是有那人的,可回忆起来,却又怎么也说不清楚那丫鬟的模样,说见她穿着董府丫鬟的衣裳,不疑有他,只当是新来的,当时缺人手帮忙,就连她的名字都不曾问,便给打发了去帮忙。 至于先前负责将香送到各人桌上的那丫鬟,倒是实实在在董府的人,只不过当董亦冉找到她的时候,原本还好端端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死人无法说出半句供词,究竟是谁指使她这样做的,最终变成了悬案一桩。 “奴婢总觉得,这件事跟姚府脱不了干系。董家的人不是都说了么,董家向来与人为善,除了姚家,根本就没有什么死敌对头。今天这件事,万一要是那有毒的香被人给找了出来,到时候董府少说也要被扣上一顶谋反作乱的帽子。董府倒了,最有利的不就是姚府么。” “未必。”百里秋水端着温热的茶盏,杯沿却只是停在唇边,迟迟不曾喝过一口。花琼的这番话看似是很正确的解释,只是细细一想,却有着太多的不合理。 姚府今天只来了两位小姐,倘若是想要借机整垮董家,姚府的人不会这样草率。而且,姚府的嫡小姐还同董府有了婚约,就算这婚约的初衷,也只是姚府的一个阴谋,姚府也断然不可能在自己还同董家有关系的时候,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那婢女显然是在宴席散后才死了的,姚府的人那时已经离开,倘若说那婢女是因为心虚而选择了自尽倒也说的过去,可……姚府当真有这样大的本事,能够将手如此肆无忌惮地伸进董家后院吗? 就在这时,罗柔掀开门帘从外面走了进来,冲着百里秋水行了一礼,“小姐,奴婢一路跟着姚府的人的回去,不见任何异样。想必……今天的事情应当是与姚府无关的。” 花琼拧着眉,“小姐,您说会不会是那个什么赵大人搞错了?虽说他距离九公主最近,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弄错了?毕竟后来,就连大夫也没找出有问题的香啊。” 百里秋水忽然一个愣怔,今天安王的事情让她分神太多,以至于她连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给想漏了!蒙正就算民风再如何开放,可该遵守的规矩同样还是要遵守,君臣之间,上下官员之间,是半点逾矩都不能有的。 赵大人不过就是中等层次的官员,轩辕子秀再不济,却也是蒙正的九公主,这两人的座位,理应隔开一段距离才是,怎么可能会紧靠着挨在一起呢?百里秋水面色微微一紧,“不对,赵大人本不该坐在那里,是有人跟他换了位置。” 花琼奇怪地眨了眨眼睛,“小姐怎么知道?起初坐在那的人应该是董家的大小姐和大姑爷,但是董夫人说那儿风大,大小姐身子弱,惟恐受了凉,就让他们和赵大人调换了位置。这跟赵大人搞错了有什么关系?” 是董夫人么?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寒意,董夫人虽是续弦,陪在董将军身边也已经有几年了,对朝廷中的各个官员不说了如指掌,也能揣测清楚七八分。谁会察觉到香里面有异样,谁又最可能在察觉到有异样的第一时间便站出来,她最是清楚不过。 而且,昨晚在做完香料之后,百里秋水便让人将香送去了董夫人那里,若说最可能在香里面动手脚的,除了董夫人不会有再有别人! 先前顺水推舟让自己一手做成了这些香料,之后的换香,调换宾客位置,董夫人安排的堪称滴水不漏,那死去的婢女,想必也是董夫人在事情败露之后,为了自保,第一时间便对其下了毒手。 义母下杀手 百里秋水可以肯定,自己这次的推断绝不会有错,布置了今天这场陷阱的,除了董夫人也绝不会另有他人。网可这结果如此明晰地显露出来之后,她却反而陷入了更深一层的疑惑。 倘若今天动手的人是姚府,抑或是其他什么官员,理由显而易见董府堪称蒙正第一大府,董府一倒,无论是谁扳倒了董府,所能够得到的利益都不是一星半点。为了利益而铤而走险,这倒也说的过去。 可那董夫人,她是实实在在的董家人,董家的当家主母,董家不可忽视的一份子。董家在,她才有安身立命之地,董家若是倒了,首当其冲受到牵连的便是她自己,就连她那年幼的儿子同样也不可避免。她为什么要对董家谋划布局,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母子会受到牵连? 先前,在董老太爷的房间当中发现了那慢性毒药,再联想到先前董夫人的表现,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现在,她的怀疑则是得到了证实。 只见花琼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是说……可是,可是董府倒了,对董夫人来说有什么好处?!” 罗柔也沉声狐疑道:“董家的恩怨,我们初来乍到,怎么可能说的清?只不过,就算是董夫人对董府真的有着深仇大恨,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可她为什么要针对咱们小姐?上次假山落石,就是董夫人身边的一名小厮所为。小姐只不过是董老太爷疼爱的一名孙女,又并非亲生,根本影响不到她在董府的利益地位,这到底是为什么?” 将这前因后果在脑中粗略过了一遍,百里秋水大致已经想了个明白,董夫人这么做,针对的恐怕还是董家老太爷。老太爷房间里的慢性毒药,除了会令人一点一点地消耗自己的生命,还会令心脉变得脆弱,受不得刺激。 董老太爷显然是将自己当成了女儿的替身,倘若在这个时候,自己惨死在董府当中,老太爷必定会受到刺激,心脉便会碎裂而亡。董老太爷一死,自己又只不过是个外来之人,没有人会认真去查探自己的死因。 在如今的蒙正三大家当中,表面上看来,这三家是旗鼓相当,但只要董老太爷还活着一天,董府的地位就要略高于其他两府。将董老太爷给除了,董府就相当于倒了一半。至于之后的事情,不必董夫人亲自动手,自然有虎视眈眈的人会来将董府彻底推落深渊。 可董夫人这样做的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百里秋水却仍旧想不通。 见百里秋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花琼连忙劝道:“小姐,咱们初来乍到,哪里能想明白那么多的为什么,小姐今天也劳累一天了,还是早点歇息着吧。这董府里面真要是待不下去了,那咱们走就是了。小姐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知道她是在劝诫自己,百里秋水笑了笑,只不过现在虽然已经夜深,她心里又有着太多的想不通,强迫自己躺下也是烦闷,恰好董府的桂花全开了,她便让花琼提了灯笼,打算去外面走上一走。 初秋的天气,还保持着几分盛夏的暑气,只有在夜里,有阵阵凉风拂过时,才会令人感受到一丝些微的凉爽。清冷的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洒下了一地的清冷银白。这个时辰,董府的人早已经睡了,只有这主仆三人坐在花间小亭当中,静静地感受着这一份静谧。 就在这样一份别样的宁静当中,忽然便从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看样子是在府里巡视的人,手里还提着一盏不算亮的灯笼。 “二小姐,这么晚了,二小姐出来赏花可要仔细身子,这桂花开的再好,也不及身体重要。”走近之后,那人冲着百里秋水做了个揖,始终都低垂着的脸,令人有些看不真切。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眼底却划过一抹微凉,修长的指尖搭在汉白玉砌成的桌面上,轻轻敲打两下,随即像是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今晚这月色也不错,你怎么就能肯定,我是来赏花而非赏月?”百里秋水似笑非笑,一旁的罗柔脸色微微沉下,掌心已经压紧了袖中的短剑。 不等那人有所回答,只听百里秋水又是低低一声冷笑,“要动手,何必废话?” 只听得话音刚落,那人猛地仰起头来,是一张极其面生却杀气四溢的脸。当他手中的利刃猛地刺下时,早有准备的罗柔已经拔剑挡在了百里秋水的面前,用力挡开了那人的攻势。 尽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脸色惨白,花琼却还是紧紧地挡在百里秋水的面前,“人呢,董府的人都去哪里了!?” 花琼尖声叫着,企图今早将董府巡视的人给喊来,罗柔则掌中短剑上下翻飞,招招狠辣,径直将那男子给逼得节节后退。虽说还没能将那男子制服,可这样看来,他根本就不是罗柔的对手,被制服也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可就在他被罗柔逼得步步后退,已经远离原地一段距离之时,那人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诡谲笑意,只听当的一声,罗柔的一招竟被结结实实地挡了下来。与此同时,从一旁的阴影当中,忽然便窜出了五名黑衣人,个个都是杀气腾腾的模样。 “小姐!”罗柔心头一惊,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中了埋伏,想要返回去保护百里秋水,不料却被眼前的男子给死死缠住,除了要对付他,她根本就无暇顾及后方的人。 百里秋水也是眉心微微一紧,对方是有备而来,看来也早就已经将罗柔的底细给摸了个清楚,这次刻意引开罗柔,她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半点功夫都不懂的花琼,随便来两个人就能轻巧结果了她。 “来人快来人”花琼惊白了一张脸,撕心裂肺地叫嚷着,身子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当下也不管什么主仆有别,死死地拉紧了百里秋水的手,掌心当中全是冰冷粘腻的汗珠。 “来不及的。”百里秋水心中有数,这些天来,董府一到夜里,巡视的人基本就集中在了诸位主子居住的地方,就算是他们现在已经听到了花琼的叫嚷,正向这边赶来,若是要等待她们的救援,想必也是来不及的。 花琼怕的已经哭了出来,“小姐,怎么办!?” 百里秋水轻咬住唇角,这些人只是拿人钱财才来动手的刺客,她根本就不了解对方是谁,更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是什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就算有着再高明的心思,也根本找不到头绪,无从下手。 百里秋水的视线低低扫过周围,轻扯了一下花琼,示意她看向墙角。在那个地方有一口水井,井口很宽敞,抵得上一个小池塘,平日董府的下人浇花洒扫用的水,都是从这里提的。见百里秋水看向那儿,花琼瞬间明白了,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起来,“小姐,不能跳啊……” “跳就有一线生机,不跳就只是死路一条。”百里秋水嘴唇轻轻翁动,用力掐了一下花琼的掌心,“跟在我后面。” “拦住她”口鼻被遮在黑色面罩后的刺客,先前还冷冷地看着她们跑向墙角,只以为她们是要垂死挣扎,可当她们跑到井口处时,他才忽然明白了过来,立即杀气腾腾地冲了过去。他是要回去交差的,万一人死在井里,又捞不上来,到时候他们可少不得要麻烦一番。 就在这为首的刺客正要提刀冲上前时,猛然之间,他的身子猛地一僵,鲜血从胸口处的大洞喷了出来,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无力地瘫软在了地上。 董亦冉面色冷峻,手中提着的长剑还在向下滴着那人的鲜血,他的人还在同其余的黑衣人缠斗着,当他的视线望向井口时,他的目光顿时微微一凝有漏网之鱼,正不管不顾地拔剑刺向了井口处的百里秋水 百里秋水已经看到了赶来的董亦冉,可眼前的利刃也已经即将要刺穿自己的喉咙,她把心一横,后退一步,顿时脚下便没了踩踏,身子重重地跌落了下去。 呼啸的风声从耳旁划过,身下是不知多深的井底与冰冷的井水,从井口上方,似乎有人正在对着自己呼喊着什么,可跌落井底的她却已经无法听清楚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坠入冰冷的井底时,忽然,自己的腰肢却被人用力一把揽住,牢牢箍在了胸前。与此同时,一声近乎有些刺耳的响声也伴随着几点火星迸裂在了她的眼前。她那重重下坠的身体在半空中用力一顿,便不再继续坠落下去,而就在脚下约莫半米的地方,便是反射着粼粼波光的井水。而耳畔,则传来了那人有些急促的呼吸。 “是你?”百里秋水有些错愕,“你为什么……?” “还好赶得及。”董亦冉手中的剑深深地刺进了井壁砖块之间的缝隙,另一手则稳稳地将人揽在胸前,两道剑眉紧拧在一处,“你倒是干脆,说跳就跳,知道这井底有多深么,别以为有水就摔不死人。我再晚半步,就只能来给你捞尸了。” 别样情愫 董亦冉会来救她,这个已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现在他竟然又跟着自己跳进了井里,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自己,这更加令百里秋水有些不敢置信。网 同外面相比,井里的光线要暗淡的多,但这并不妨碍让她看清楚董亦冉现如今的神情,在那张冷凝像是冰山一般的脸上,似乎正隐隐透着一抹如释重负的轻松。只是他那紧紧攥住剑柄的右手,却在不停地颤抖着。 “你受伤了?”百里秋水低呼一声,在他的胸口右侧,似乎正有着一团血迹正在蔓延开来,血腥的味道在这潮湿的井底,显得分外明晰。董亦冉的伤,应该就是在他冲来救她时,不小心被人刺伤的。 “皮外伤罢了。”董亦冉不以为然道,动作看起来却明显有些吃力。 扫了一眼井底的水,百里秋水沉声道:“我懂一点水性,放下我,你一个人上去不难。快些找人来拉我上去,是不会有事的。” “有人跟着我来。”董亦冉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几分,却是丝毫都不想要按照她的建议来,“这点小伤我撑得住。” 在这井底,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她几乎都可以感受到他那强有力的心跳。董亦冉微微斜了斜视线,“是继母的人。” 此话一出,百里秋水更是有些错愕,她还以为董亦冉会像董将军一般,无论何事都不会轻易怀疑到董夫人的头上去。 董夫人对董府存了异样的心思,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可无论是董老太爷还是董将军,始终都不曾怀疑过董夫人会对董府不利。这倒也难怪,同董将军相比,董夫人的年纪虽然要小的多,可在嫁入董府这几年,却将董府各处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平日里,董夫人更是一副对公公尊敬孝顺,对子女慈爱关怀的贤妻良母形象,不只是董老太爷父子,就连董府上上下下的仆役们,对这当家主母也是赞扬有加。董夫人的伪装太过高明,也难怪会没人察觉到。 因此,现在董亦冉这话一说出来,百里秋水便禁不住微微有些错愕。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除了珺之那个单纯的丫头,我们姐弟四个早就看清楚了。她对董府有异心,可先前她却不曾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父亲又对她很是信赖,我们也就在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董亦冉面色很是冷凝,“但我却没有想到,这女人竟然从一开始就存了歹毒的心思。难怪祖父的病症一直不见好转,原来是她暗地里对祖父下了慢性毒药。要不是” 董亦冉自知失言,之后的话硬生生地截断在了嘴里。可他要说的内容,却瞒不过百里秋水的心思,她眉峰略微一挑,替他把之后的话给说了出来,“要不是你为了提防我,暗中派人跟踪着我,也就不会无意间撞破了老太爷房里有慢性毒药的事实。更不可能顺藤摸瓜,暗地将投毒的人给找了出来。” 沉默半晌,再开口时的董亦冉听起来似乎隐约有了几分底气不足,“对于董府来说,你来路不明,确实需要提防。并不是定要针对你,只不过……” “不过,说起来我还真应该感谢你的不信任。要不是我的身边一直都有你的人在暗处盯着,今天你也未必能赶的及时。”嘴上说着感谢,百里秋水的眼底却露出了三分明显没有恶意的嘲讽。 井壁上还有着打斗的声响,那闹嚷的声音,隐约飘到井底,竟有了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深吸一口井底沁凉的空气,百里秋水不再多说什么。 井底的凉气窜了上来,穿着单薄的百里秋水,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坠井时耳旁的珠子一颗落入了井底,另一颗此刻正颤巍巍地挂在她小巧莹白的耳珠上,就像是两颗相互呼应的珍珠。月光清冷的洒下来,可她的眼眸却要比这月光更为幽深。 只是在不经意之间瞥了一眼那幽深的眼眸,董亦冉竟一个愣怔,就连心跳似乎都错开了一拍。她全身的总量都挂在他的手臂上,他感受得到她的轻盈与柔软,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她那纤细的腰肢就会随即断成两截。 她是个聪颖智慧的女子,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不可否认的另一点,她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只身一人从空明来到蒙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董亦冉凤眸微眯,心中无端浮起了一抹异样的,就连他自己都形容不出的感觉。 董亦冉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不可?他如果还平安活着,如果像你所说的一样,他早该打听到你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现在也许是想要彻底同之前的人生决断,包括你在内么?” “不可能。”百里秋水面色没有任何起伏,回答的却是斩钉截铁,不带任何一丝犹豫。 “你怎么能肯定?”董亦冉低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他是皇上最爱的女人所生的皇子,才情谋略又不输任何人,只要他回来,整个蒙正对于他来说都唾手可得。区别只在于他想不想要。” “我相信他,比相信任何人都更相信他。”百里秋水笑了笑,不再开口多说什么,井口上方已经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很快,一根结实的绳索便垂了下来。 闻讯赶来的董云逸也一脸焦急地等在井口上方,待见到这二人平安无事地出现在眼前,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在见到董亦冉胸前的血迹时又是一阵惊慌,“你怎么受伤了!?” “小伤,先别管这些。”董亦冉扫了一眼周围,眉心微拧,“那些人呢?” “我已经收拾干净了,幸好我赶来的及时,没让人把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尸首我也让人处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从哪儿来的?” “还有你们两个。”董云逸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深,神色很是微妙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个人,“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花前月下是很有情调不错,后来怎么又搞的这样血腥?” 闻言,董亦冉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满脑子全是花前月下?” 百里秋水站在一旁,却只是垂首站立不发一言,这件事牵扯到董府的当家主母,说起来只能是董府自己的家事,至于要不要同董云逸提起,就要看董亦冉自己的打算了。 果真,董亦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略为微妙的神情,岂料,还不等他开口,董云逸便露出一处早已经了然于心的神情,“果真是继母她么?” “你怎么知道?”这次反倒轮到董亦冉有些错愕了。 “咱们本来不就知道么?”董云逸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好奇怪,今天的事情只要从头到尾想一想,最有可能是谁做的,不就清楚了么。只不过,我还真是不曾预料到,她居然会下这么重的狠手。” 百里秋水看了一眼董云逸,心底不免有些意外,先前她总以为这董云逸只是个风流公子,平日总没个正形,现在看来,这董家的人还真是都小看不得。 董亦冉点点头,“要不是我让人暗中跟着秋水,今天恐怕都要来不及了。” “先前你不说我不说,是因为怕父亲为难,可现在那女人都已经正大光明踩到咱们董家人的头上来了,倘若还像是从前一样,掏心掏肺将其当作自己人,任由她将咱们玩弄于股掌之间,那咱们董家是不是也太傻了了些?”董云逸凝眉道,“等明天一早,我就去告诉父亲。” “不妥。” 一听到这二字,董云逸有些狐疑地看向刚才开口的百里秋水。百里秋水开口道:“你清楚,你也清楚,可这证据呢?你们两个的话,义父固然不会武断怀疑,却也未必会轻易相信。义母在府里有口皆碑,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转了的印象,你们贸然去告诉义父,自己的亲人其实是仇家,于情于理,义父都接受不了的。” “秋水说的不错。”董亦冉略一思索,也开口附和道:“父亲一直很相信她,倘若没有摆在眼前让他自己能够亲眼看个清楚的证据,他的确不会相信。那女人心机之深,搞不好还会对咱们倒打一耙。” 董云逸看了这二人一眼,嘀咕道:“你们两个现在倒是合拍了。那这件事要怎么做,董家的当家主母,大半夜的派人要杀了自己的义女,还伤了董家嫡长子,咱们就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么。有一就有二,下次难免不会再发生这种事。这次来得及,下次呢?” “假装不知情自然是不可能,只是说要让父亲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这件事急不得。更何况秋水说得对,咱们没有证据,说出的话别人最多只会是将信将疑,所以急不得。”董亦冉沉声道,“至于现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今天她的人没能得手,她多少也该明白些,会收敛几分。” 百里秋水微微颌首,董亦冉这次同自己想到了一处。在没有一个万全之计之前,打草惊蛇绝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内忧外患 董云逸问道:“那这证据要怎么找?万一她这次学乖了,以后都不动手,安分守己,那她先前做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了么?” “她不会学乖的,就算是她想学乖,现实也未必能够容许她以后安分守己。网”董亦冉提醒他道,“姚府的婚事,难道你不记得了么?先前我就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会极力游说父亲答应姚府的提亲,如今看来,这原因难道还不够明确么?” 董云逸脸色一变,“你是说,她暗中和姚府有勾结?” 董亦冉神色略微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的这一想法,同百里秋水也是不谋而合。董云逸像是有些难以置信似的,一张嘴半天都合不拢,半晌,才眉心一拧,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怪不得……” “总之,这件事暂时张扬不得,咱们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董亦冉说道,忽然,他又看向了百里秋水,“你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妥当?” 没料到他竟会开口问向自己,百里秋水望向他,“这是你们董家的家事,我只是一个外人,无权干涉。你们要怎么处理,那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难道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董亦冉眉峰高高挑起,“你是董家的义女,我们的义妹,不算外人。更何况,这件事跟你也有关系,你险些就要死在她手里了,就这样一走了之的话,你心里甘愿么?” 百里秋水望着董亦冉,一时抿唇不言,董府外有宿敌虎视眈眈,内又有董夫人兴风作浪,这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如同一座堡垒般坚不可摧的董府,实际上却正处于一种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境地。她并不是董家人,对董家的感情也不至于多深,她来到蒙正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皇甫翌辰,其余太过多余的事情,她是半点也不想沾,只不过…… 见她不说话,董亦冉又开口道:“就算你离开了董府,可你要找的人还是在蒙正。你是董府出去的,荣家自然不会收留你,想要跟姚府扯上关系更是不可能。而你要找的人,极有可能现在已经和他的生父碰了头,只有留在董府,你才能有个踏板,帮你找到要找的人。”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开口道:“大哥是不是误会了,怎么说的就好像是我要与董府一刀两断似的?我只是认为,大哥先前既然信不过我,那像这样的事情,我还是应该懂得避嫌的好。不过现在看来,你们对我已经是不怀疑了,既然把我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我又怎么可能冷眼旁观?” “时候不早了,大哥和二哥若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就请自便,秋水有些乏了,就先回房休息去了。” 瞥了一眼百里秋水离开的背影,董云逸探寻的目光又打量着看回到了董亦冉的脸上,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满脸的狐疑,“之前你不是很不想要让她离开这里的么,怎么现在她都已经识趣要走了,你反而又改了主意,非要把人给留下了?” 董亦冉正要开口,却被董云逸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给挡了回去,“不要告诉我,那女人咱们董家自己对付不了,非得要借助秋水才可以。我承认她是个聪明机敏,又沉稳冷静的人,但只是要对付那女人,也不见得就非得留下她。” 董亦冉面无表情,斜睨一眼董云逸,岂料对方却根本没有闭嘴停下来的打算,上下盯着他的目光反倒是变得更加微妙起来,“话说回来,大哥你可是向来都以冷静著称,刚才你怎么会在井里的?我可是听说,是秋水为了躲避那一刀先跳了下去,然后你就紧跟着跳了进去,这件事可完全不符合你一贯作风。你” “说完了?”董亦冉斜过去一道冰冷的目光,“这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浑身都散发着森森寒气的董亦冉,便沉着脸将董云逸丢在了身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开来。盯着那走远的背影,董云逸啧啧两声,“恼羞成怒?真不像男人。” 就在董亦冉同董云逸分开的时候,百里秋水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这一天下来,她也有些累了。将身子丢在藤椅里面,正想要先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却听到花琼颤抖着声音,低呼了一声,“小姐受伤了?!罗柔快,去找金创药来,小姐受伤了!” 百里秋水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背上果然蜿蜒着一滩已经半凝固了的鲜血,在她那洁白的手背上显得分外显眼。只不过,那鲜血流出的地方,她却连一丝痛感都察觉不到,用沾湿了的手帕轻轻一擦,下面竟不见分毫伤口。 “罗柔,别去了,这不是我的血。”百里秋水只是稍稍回想了一下,便想起了这血是如何来的了。当时在井底的时候,怕她的身子刮蹭到井壁,从下到上的时候都仔细地护着她,这上面的血,应该也是在那时候沾到的。 虽说就算是离开了董家,她照样还是有法子找得到皇甫翌辰,可是……无论是董老太爷的爱孙之情,还是今晚董亦冉的舍命一跳,都是真真切切的情意,她若是现在一走了之,未免有些太过不近人情。 擦拭干净了手上的血迹,百里秋水便上了床,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如果不是花琼的声音隐约吵醒了她,百里秋水似乎还不知道要睡多久。 “小姐,董夫人来了,正在外面等着您呢。”花琼轻声道,“您是要去见见她,还是让奴婢寻个借口,说您不舒坦,去回绝了她?” “不要去回绝。”百里秋水坐起身,先前还有些慵懒的神情已经变得分外清醒,“咱们毕竟是住在人家董家的府里,怎么可能有人家主人来了,客人却不予理会的道理。” “可是奴婢担心她还是会做出什么对小姐不利的事情来。”花琼忐忑道,“毕竟她……” “没事的。”百里秋水轻道一声,随即便起了床,在花琼的伺候下梳洗完毕,简单地挽了个发式,随即便微笑着走出了卧房,“义母。” “醒了么?早知道你还没有睡醒,我就该晚些过来的。”董夫人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目光看起来当真像是一位母亲般慈爱温柔,“你这刚才起床,想来是还没有吃过东西的,正巧我带了些糕点过来,都是我院子里的丫鬟做的,味道不错,珺之也很喜欢吃的。” “义母有心了,我也没什么可答谢义母的,前天在制香的时候,顺手还做了另外的香,义母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下吧。”百里秋水笑道,“对了,今天这么早,义母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在听到制香两个字的时候,董夫人仍旧神色如常,半点心虚的神情都不曾表露出来,“看来你是不知道的了,昨晚咱们府里进来了歹人,听说可怕的很。我担心你会不会有事,有没有受到惊吓,这才一早就赶了过来。” “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董夫人微弯的眼眸看起来分外温柔,只不过在那温柔的表层之下,百里秋水却明显看到一道阴冷毒辣的幽光划过她的眼底,“老太爷心里想必也惦记着你,我先打发人去向他老人家报个平安。” 安排了丫鬟去了董老太爷处,董夫人便也起身离开了,看着对方留下的一篮糕点,花琼如临大敌一般,警惕道:“小姐,这里面会不会有毒?奴婢这就去扔了它们。” “你也太紧张了。”百里秋水笑道,“董夫人这次来,可是有不少人都看着的,她怎么会在这些东西里面下毒,如此蹩脚的把柄,她不至于这么蠢的。” 话虽这么说,百里秋水心里对董夫人的警惕却又增加了几分,先前在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杀意,她相信自己不曾看错。百里秋水抬手,轻轻拢了拢鬓角的碎发,目光略带了几分冷凝。她来蒙正的目的,是为了找皇甫翌辰,但现如今,在那之前,她最首先要做的则是自保。 那刀光剑影的一夜过去之后,董夫人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董亦冉几人在同她相处时,也没有丝毫的变化。看起来,董家仍旧还是那个一团和气,母慈子孝的董家,可百里秋水心里却清楚,董家内里的波澜已经越发汹涌了起来。 董夫人派出的杀手,一夜之间全部死了个干干净净,而原本应该被杀的她却好端端的活在这世上,期间究竟是谁中途插了手,董夫人心里不会不清楚。先前她动手,百里秋水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从那以后,即便是杀人灭口这个理由,就足以成为董夫人继续针对她的理由。 “所以,她必定还会再次动手,只不过是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三言两语将自己的推测道出,百里秋水端起眼前的茶,轻饮了一口。 董亦冉眉心微微拧紧,“可我仍旧想不通,从她进到董府,我们董府上下对她都礼遇有加,为什么她却会恨起了董府?” 勾结姚府 “或者是为了利益,又或者是为了其他,原因有很多,谁又能猜的明白呢?”百里秋水淡然道,“但是对于我们而言,原因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不让她得手。(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董亦冉不置可否,半晌,却又迟疑道:“既然是要提防,那又为什么要撤回我安排的眼线?就算是要欲擒故纵,这样未免也太过冒险了些。” “如果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冒险不也是值得的么?”百里秋水扫了一眼窗口处已经有了些微倾斜的阳光,“时候不早了,我和珺之已经说好要去老太爷那,大哥请回吧。” 她说的笃定,董亦冉也就真的不再追问,待到离开百里秋水的院子时,就连他自己都有些错愕不已。他并不是一个独断专权,从来都容不下别人意见的人,可至少,对方所说的意见也要有理有据,能够明明白白地说服他。而现在,百里秋水就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他就真的不再追问下去,这实在是有些…… 董亦冉的眼底浮起一抹略微复杂的神情,随即摇摇头,像是在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甩出去了一般,随即才大步走远了出去。 与此同时,在蒙正的一家酒楼内,二楼最尽头的雅间外面,此刻正站了个机灵的小丫鬟,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从楼梯上到二楼来的人,像是在提防着什么。而在那房门紧闭的包厢之内,姚家三小姐姚文月,正同董夫人坐在一处。 同先前在董府当中的神态不同,此刻的姚文月,在面对董夫人的时候,一张温婉俊秀的脸上,却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高傲。而在她对面的董夫人,也不像是人前那尊贵大气的样子,看向姚文月时的目光,很是带了几分卑微。 “百里秋水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而且……我实在搞不懂,扳倒董府,对姚太尉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可那个百里秋水,不过就是一个跟董家实际上没什么关系的人。而且对付她还实在有几分棘手,是不是干脆就不要再针对她的好?”董夫人一开口,便带了几分为难。 姚文月目光清冷地看向她,“你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我从来都是不想要插手的。我来找你,也只不过是为了替父亲传个信罢了。父亲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其他多余的事情,你不必多问。父亲既然让你解决了百里秋水,那你照做就是。你只需要时刻记住,等事成之后,我们姚府答应你的好处必不会少了你半分。” 听姚文月这样说,董夫人眼底先前的疑惑瞬间一扫而空,一双眼眸当中甚至带了几分异样的期盼,“当真?” 说完,董夫人又像是不放心一般,又补充道:“我这么做,根本就是在铤而走险,我可是拼上了我们母子全部的身家性命,等到那时,你们姚府可不要翻脸无情。” “这你只管放心,只要你依照我们说的来做,我们就绝不会对你有所亏欠。董府,我们是势必要铲除的。”姚文月面无表情道,“可也有一点,你需得牢牢记住,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要如何对付董府,我都要董三少爷安然无恙。无论董府最后怎样,我只要他毫发无损。” 董夫人一脸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这你也放心,你提醒的这一点,我是从不敢忘的。” 听她这么说,姚文月的脸上随即便露出一丝微微松了口气的神情。 事实便是如此,在旁人眼中,被猜测了无数次,被无数次怀疑成是姚府阴谋一部分的婚约,实际上却只是因为姚文月的固执坚持,爱女心切的姚太尉才不得不答应了下来的。就算姚府这么多年都将董家视作仇敌,可姚文月却偏偏对董家的三公子一见倾心。 “只不过……”董夫人的脸上似乎又有些为难,“这次我实在是想不出一个好法子了,上次姚太尉的人就已经全军覆没,这次……” “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不一定非得要用暗杀。也可以是别的原因,让她不得不死。”姚文月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拈起盘中一枚精致的糕点,“董老太爷,近来身体还不错吧?” 董夫人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在了脸上…… 时间一天天划过,眼看着董老太爷的寿辰已经过去了四五日,在寿宴上的那段插曲,也早已经在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中,被嚼到连渣都不剩,董府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唯一不同的是,这空气当中的风,似乎又变凉了几分。 这天傍晚,暮色渐渐笼罩下来之时,一名小丫鬟便来到了百里秋水的房间当中,说是董珺之有事要找她,让她现在便去到老太爷的房间当中等候,董珺之很快也会过去。给了那小丫鬟一些赏钱,百里秋水便径直去到了董老太爷的院子当中。 天色已经有些黯了,董老太爷的院子里面,却只有外面掌了几盏灯,内里只点了一根细细的蜡烛,格外的昏暗。见她来,立即便有下人迎了过来,“二小姐来了,老太爷在里面等着您呢,您快些进去吧。” “都这么暗了,祖父怎么不掌灯?”瞥了一眼昏暗的房间,百里秋水随口问道。 “这奴婢们也不清楚,老太爷许是又发病了吧,发病的时候老太爷就不喜欢灯光太亮的。”那丫鬟解释道,“以往老太爷发病的时候就这样,奴婢们就算是不问,也没人敢凑上前的。这次大概也是老太爷又发了病,难受的紧,才让您过来再制一回水香的吧。” 百里秋水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掀开厚重的门帘,进到房间当中,百里秋水轻声道:“祖父,秋水来了。” 房间里无人回应,沉寂一片,烛光虽然昏暗,百里秋水却分明看到,董老太爷正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锦袍,头低垂着坐在椅子上。就想是在等人的时候犯了困,一个不小心睡过去了一样。 这静谧的空气当中,似乎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百里秋水的眉心紧了紧,又轻唤了一声,“祖父?您听到了么?” 一边说着,百里秋水一边慢慢向椅子上的董老太爷靠拢,手刚搭在他的肩膀上的一刹那,椅子上的人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他的一只手原本搭在桌上,这一倒下去,桌上的一杯茶也被带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就在那茶盏被摔了个粉碎之时,原本已经关上的房门被人给用力推开,外面聚集了十几盏灯笼,刺目的光在一瞬间映入了房间。房门外的董夫人再也没有了往常那温柔亲和的模样,一张脸板的生硬,死死攥住一块帕子的手,笔直地指向了百里秋水 “把这杀人凶手给我抓起来!” 拜这一瞬间涌入房间中的明亮光线所赐,百里秋水这才看清了房间里的景象,董老太爷正一动不动地僵硬倒在地上,脸紧贴着冰冷的地板,头顶一处深深的凹痕,还在向外汨汨地流淌着鲜血,只不过人已经没了气息。 在董老太爷的身旁,一只细长厚重的花瓶,已经碎成了几片,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似乎正在无声地告诉大家,就是它将董老太爷的头骨给击碎的一般。 百里秋水眉心重重一拧,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血腥的味道,就算是她闻的再多,终究也还是厌恶。 董夫人的身后跟着一众奴仆,各个都是虎视眈眈地盯着百里秋水,眼看着就要上前将百里秋水捉拿起来,却听得身后传来冷冷一声“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声音,董夫人侧过身,脸上尽是一片哀恸神情,“老爷,你们来的正好,她,她杀了老太爷!” 董将军铁青着脸,大步走了进来,先前他听下人急急忙忙禀报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如今亲眼见到了房间中的这一幕,他只觉得一股怒气猛的窜了上来,拔出剑来,不管不顾就要刺向百里秋水,却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被一旁的董亦冉牢牢钳制住了手腕。 “父亲!”董亦冉沉声道,“只凭一人之言,就断定了谁是凶手,未免太过莽撞。” “亦冉。”董夫人悲痛道,“你们都被她给骗了,要不是我今天正巧撞见,我也不会相信,可事实便是这样,她根本就不认识你们的姑母,那信物也是不知道如何得来的,她根本就和咱们董家的人没有半点关系!” 在这巨大的悲痛之下,董将军已经被这丧父之痛给折磨地几乎要失去理智,倘若不是董亦冉方才那一阻拦,他这一剑怕是早就要刺穿百里秋水的胸口了!此刻董亦冉又牢牢钳制住他的动作,这更是令董将军气不打一处来,当即便对着董亦冉怒吼出声。 “你母亲都亲眼看见了,难道这还会有假么?!” “就算是亲眼看见,究竟是不是误会一场也未可知,行事万万不可鲁莽草率,这不是父亲教过我们的么?”董亦冉不敢大意放手,仍旧防备地挡在百里秋水面前,“母亲倒是说说看的,凭什么就能认定了是秋水动的手?” “我当然能!”董夫人悲怆道,又愤恨无比地瞪着百里秋水,“方才她在房间里面说了什么,我都听的一清二楚,她绝瞒不过去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 “老爷,方才我做了些老太爷爱吃的糕点,想要给老太爷送来,结果还不等进门,我就听到了里面有人在争执。网”董夫人含着眼泪道,“我有些好奇,就在外面听了几句,结果便让我给听了个清清楚楚!” “咱们都还被蒙在鼓里,可老太爷已经把这件事给搞清楚了,他已经调查清楚,这百里秋水根本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她先前在空明的时候凭着一手制香的技艺混进了宫里,和素馨扯上了关系,关于咱们董家的事情,她也是从素馨口中听到的不假,但她这次来,根本就不是为了找什么素馨的儿子!” “素馨的儿子,早在空明的时候,就已经和百里府的五小姐死于一群潜入府内的刺客手下,又怎么可能会回来蒙正?!”董夫人指责着百里秋水,很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董夫人的这一布局,从她冲进来的时候,百里秋水就已经想明白了,对于她这么做,她也并不意外,可董夫人脱口而出的这一句,却令百里秋水的目光在瞬间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其他的事情她可以信口胡诌,可皇甫翌辰欲刺那天的事情,她怎么会知晓的这样清楚?她怎么可能会知道,皇甫翌辰失踪之前,是有一群刺客潜入了百里府?难道……百里秋水盯着眼前的董夫人,心里却涌起一抹难以名状的感觉。 董夫人还在继续着她的慷慨陈词,“她见自己被老太爷戳穿,当即便恼羞成怒,又威胁老太爷,除非给她千两黄金,她才可以安安分分地离开,否则就要做出对我们董府不利之事!老太爷自然是不会被她的恐吓所吓到,就勒令她离开,可没想到……” “没想到她竟然被老太爷给激怒了,又见房间里没有别人伺候着,就,就对老太爷下了毒手!”董夫人像是忍不住似的,竟哭出了声音,“百里秋水,我们董家对你不薄,就算是到最后要让你离开,老太爷也还是打算为你留几分面子,连一个下人都不曾留在身边,可你,你怎么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呀!” “老太爷,都是媳妇的错,倘若媳妇能够早一步进来阻止,您也就不会丧命在这样一个招摇撞骗的骗子手下了啊”董夫人颤抖着肩膀,帕子捂在脸上,呜咽哭泣的模样分外伤心。(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在那帕子的遮掩之下,她的眼底却明显划过了一抹冷笑。 她这次铤而走险,看来是成功了。虽说是冒险了些,可如今看来,这件事根本就难不倒哪里去。她只需要先把百里秋水用其他的借口哄骗过来,再赶在她前面一步,将董老太爷用花瓶砸到没了气,再布置好一切,之后便只需要等待着一箭双雕的结果便可以了。 董老太爷的死是铁证,她也已经买通了老太爷院子当中的下人,到时证据确凿,这百里秋水就必须得背上杀害一国太师的罪名,到时她就不得不死! 董夫人的话音刚落了地,尚且不等心中的窃喜尽数涌上,却见到眼前的百里秋水疑惑地哭闹着她,面上带了几分错愕,“义母是不是搞错了?这人可不是祖父呀。” 董夫人脸色一变,又斜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的确穿着董老太爷的衣裳不假,身形也是一模一样的,当即便冷哼一声,“你还想要狡辩什么?” “是不是狡辩,还请义父命人将尸体翻过来,一切不都知晓了么?”百里秋水淡然道。 见状,董将军将信将疑,冲着身后人一挥手,立即便有随从上前,扳住地上尸首的肩膀向上一抬,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将军!这不是老太爷!” 尸体的脸被翻了过来,一双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眸,正茫然空洞地看向前方,尽管脸上大半部分都已经被粘稠的鲜血给糊满了,但董将军他们却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人的年纪和董老太爷相差无几,身形也极其相似,但他却绝不是董老太爷。 “这,这不可能!”当见到那尸体的一瞬间,董夫人犹如被冰水从头到脚狠狠地泼了一通,她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也是在确认之后才命人动的手,可为什么……为什么董老太爷的房间当中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 如果当时死了的是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陌生男子,那董老太爷呢?董老太爷又去到了什么地方?!在冷汗瞬间涌出后背之后,董夫人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脸色在瞬间便没了血色。 见到地上那人并不是董老太爷,董将军的脸色倒在一瞬间缓和了过来,先前那紧攥着剑而青筋紧绷的手指,力度也彻底放松了下来,只是眼底的惊愕神色却更加浓重了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夫人,你不是说” 董夫人半张着嘴,绞尽脑汁地企图想出一个惟妙惟肖的借口,可她都已经焦虑到快要晕过去了,除了那干涩的呼吸声,就连半个字都不曾从她的口中发出。 “义母怎么会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难道义母是亲眼看见这人如何死的么?” 百里秋水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瞬间戳中了董夫人心虚之处,她当即脸色一白,狠狠一咬牙,“你不要血口喷人!” 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了下去,目光当中带着几分冷凝,看向了董夫人,“说起这血口喷人,我倒是也想要问问义母,这死了的人,估计不计较他是如何死的,可他并不是祖父。那方才,义母又怎么会说,是我同祖父发生了争执,失手将祖父给杀了呢?倘若真要说血口喷人,也应当是义母方才的话才称得上这四个字吧。” “我,我并不是,不是……”董夫人毕竟年纪尚轻,饶是先前再如何沉稳,一有了意外,顿时便有些慌乱了起来,硬是挤出了三分笑脸,“许是我听错了,我也只是隐约听见了几个字,心里一时惶恐,就……可能是联想的有些错了,秋水你别介意,我也只是一时心急,才会……” “这倒是怪了,先前义父刚来的时候,义母可是说的言之凿凿,半点不确定都没有。”百里秋水冷冷道,“刚才幸亏有大哥帮我拦住了义父,否则我要是死在了义父的手下,义父岂不是要内疚终生?而且,我实在有几分好奇,义母你说是自己听错了,可单凭那几个模糊的词,你又是如何编造出那样一通来的?” 话说到这,百里秋水显然是已经不打算同对方客气了,董夫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冷汗瞬间涌遍了全身。在最初误以为丧父的崩溃情绪当中缓过神来的董将军,此刻也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盯紧了董夫人,目光当中已经带了几分逼视,“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我,我……”董夫人半张着嘴,脑中就像是一锅烧开了的浆糊,她现在才是最茫然的那一个,她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万无一失,又能够一箭双雕的计划,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夫人?”董将军的面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平时的确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枕边人任何事,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想不通,“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我看不必了。”董将军的话音刚落,一声略带戏谑的男音便从外面响了起来,董云逸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身边搀扶着的,正是先前董夫人一口咬定已经死了的董老太爷! 董老太爷一出现在房间当中,董夫人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倘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支撑着她,她几乎就要当场晕死过去了,“老、老太爷……您怎么……” “怎么没死,是不是?!”董老太爷怒气冲冲地冷哼一色,老当益壮的身体看不出有半分不适的模样,只是原本一张红光满面的脸上,此刻却挂满了怒容,“我才是当真没想到,你竟然会对我存了要命的毒辣心思!” “自打你进了董府,我们董府上上下下都待你不薄,你虽是续弦,可几个子女对你也都是恭敬有加,我们董府究竟是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竟要如此恶毒!”董老太爷声若洪钟,“这次倘若不是秋水他们早有布置,我这把老骨头,现在恐怕是已经要变成死尸一具了!” 董云逸微笑着,目光却无比森寒,“母亲,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原本明明应该死在这的祖父,却变成了另外一人?说起来,这也是母亲你疏忽大意了,你怎么就能以为,在祖父房间里,穿着祖父衣裳的人,就一定会是祖父呢?” “你,你们……”彻骨的寒意,在瞬间席卷了董夫人全身,她脸色灰白,一双眼睛当中几乎是在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她并不是个愚蠢的人,此刻的情势如何,她只需稍加思索便不难想出,她已经没有退路,也没有借口可找了。 环视四周,董夫人竭力令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只一瞬间,她心里便有了主意。谋杀董老太爷是死罪,这一条对于百里秋水来说如此,对她同样也如此。如果不想要走上死路的话,那就只有…… 柴房自尽 “不是我,老爷,是他们算计我!我是被他们给算计了啊!”董夫人含着泪,扭头便跪倒在了董将军的面前,无比哀怨凄楚的模样,令人看了极难不为止动容,“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亦冉,云逸,你们不肯接受我这个母亲,也是人之常情,我从没有想过要逼迫你们什么,可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联合在一起,要来设计陷害我!” 董夫人脸色一转,那委屈的模样做到了十二分的真实,“老爷,我进府这件事,我向来都清楚几个孩子心里是抵触的,可我为了咱们董府的安宁,总是一忍再忍,可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隐忍换来的,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董亦冉兄弟二人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寒意,董夫人的这句话说的倒是不错,他们兄弟姐妹五人,对于亡母思念至深,对董将军的续弦从起初就有着几分抵触。(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只是董府的子女,毕竟不同于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即便是心里厌恶反对,面上也是极有分寸,不曾过多表露出分毫。 董老太爷冷漠地斜睨她一眼,“多余的废话,你还是不要再多说了,我们董家有意给你留几分颜面,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太爷难道忘了么,我初进门时,珺之是如何对我的么?”董夫人眼泪洒落而下,“先前就已经冤枉过我一次,难道现在,还是要因为几个孩子的一场胡闹而再次冤枉了我么?我有什么理由要害老太爷,我和琪儿都要依附着董家生活,董家倘若有个万一,我能有什么好处?!是我做的我必定认,可不是我做的,你们要我如何承认!?” 董夫人这一番哭诉过后,董将军的脸色隐隐有了几分变化。的确,先前在她刚进门的时候,年纪最小的董珺之不懂事,胡闹了一场,令她受了委屈。也是因为那件事过后,由于内疚,董珺之才对这继母态度缓和了些。 见董将军有了一丝犹豫,董夫人那悲戚痛哭的眼底,隐隐透出了一丝狡诈的冷笑。今天这件事她做的不假,她的确是想要杀了老太爷,之后嫁祸给百里秋水,可谁又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就是她做的? 既然没人能够证明,她就可以咬死一句,坚决不承认是自己所为,这件事顶多也就会变成一桩稀里糊涂的糊涂案,依着董将军的性子,十有八九就会这样过去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但她不曾想到的是,在听过她的这些话过后,董云逸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没有好处,你怎么会没有好处?怪不得先前你就极力怂恿父亲答应了三弟和姚家小姐的婚事,原来是你一早就和姚府的人有了勾结。只是我还是有点想不通,姚府究竟给了你什么样的好处,能让你死心塌地的去当姚府的一条走狗?” “你,你不要胡言乱语诬蔑我!” “诬蔑?”百里秋水轻笑一声,“事到如今,就算是为了还在襁褓中的琪儿,义母也还是不要再做这些无用功了。先前义母同姚家的人在酒楼见面时,碰巧就被我的婢女给看到了。我的婢女说的话不够可信,但那酒楼老板的话,可就算不得空口无凭了吧?” “父亲。”董亦冉沉声开口道,“那酒楼老板,现在就在外面等着,倘若父亲有什么想要问的,我想问那老板,可是要比从这个谎言连篇的女人口中所能得到的更多。” 董夫人瞬间一个激灵,“不,不是真的,一定是你们买通了他,我和姚府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老爷,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真的,真的没有啊!” 就在董夫人信誓旦旦,同董将军赌咒发誓之时,罗柔却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进来,冲董老太爷等人行过礼后,笑眯眯地看着董夫人,“夫人,倘若您非要说是我们小姐买通了人家来诬蔑你,倒也说得过去,但这东西可是买不来的吧?” 罗柔手里提着的,是一只小巧的玉佩,在那玉佩下方,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姚字。待到看见这玉佩时,董夫人的脸色顿时又是煞白一片,竟是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将那玉佩挑在指尖轻晃着,罗柔又开口道:“正巧,这是那酒楼的伙计捡到的,老板让我把它交给夫人您,好让您还给当天同您一起来的那位小姐。” 姚家的玉佩,再加上酒楼伙计的证词,董夫人已经是辩无可辩,在董将军渐渐铁青下去的脸色当中,竟是身子一晃,瘫软在地。 “勾结姚府,你还真是我们董家的好儿媳!”董老太爷已经是怒不可遏,“把她给我拉到院子里去,给我活活打死!” “祖父使不得!”百里秋水上前一步,拦住了正准备上前来的下人,斜斜地扫了一眼瘫软在地上已经是面无人色的董夫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祖父若是就这样处置了,万一有个只言片语的传了出去,对董家的名声未免不利。更何况,琪儿也一天天的长大了,倘若将来被琪儿知道了自己生母是如何死的,到时候怕是会怨恨到自己的父亲。” 先前百里秋水出面阻拦,董老太爷还有些不悦,但在听完这些话之后,董老太爷略一沉吟,“秋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女人的命就暂且留下,之后要如何处置,就由你们几个看着办吧,做的干净点就是。” “是,祖父。”董亦冉看了一眼董将军,见其并无半分打算阻拦的意思,当即便冷声吩咐了几句,立即便有人上前,堵住了董夫人的嘴,半是搀扶半是强迫的将她给押到了后面的一处小院子里头。对外则宣称董夫人得了天花,为避免传染,才不得不将其隔离在了后院。至于最小的小少爷,也被抱去给了乳母暂养。 对于这位继室夫人,董将军已经寒透了心,也不打算再过问半句,竟是默许了将她的处置权交给了董亦冉他们。 入夜。 宁静的董府内,忽然从那幽暗狭窄的小院当中传出了一声尖叫,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分外突兀。而那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董夫人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快来人!快来人啊!不好啦!夫人她自尽了!快来人啊!” 像以往,这样的尖叫声,必定会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便将周围能够听到的所有人都给喊来,可今晚,董府就像是变成了一座空府一般,任凭那丫鬟凄厉的惨叫声如何响起,始终不见有人慌慌张张靠近的影子。直到片刻过后,才有几道纤细的身影,步伐平稳地靠近了后院。 走进了这院子,百里秋水四下打量了一眼,与其说这里是一处小院子,倒不如说是一间废弃的大柴房。内宅里头好些柴火也都堆集在这里,最里面的房间里头才有着几张简单的桌椅床铺,勉强能够住人。 示意罗柔推开房门,里面的景象便展露在了眼前。昏黄的珠光映照之下,董夫人正一脸蜡黄地躺在床上,地上汪着一小滩鲜血,裸路在外面的手腕上,正死死的缠紧了一条手帕,手帕上似乎还在向外慢慢地渗着血。 在董夫人的床前,另外一名丫鬟还在抽泣着,见到百里秋水来,才一脸慌张地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你来干什么?是来看着我死吗?那正好,很快就要如你所愿了!”董夫人撑开先前紧闭的眼睛,声音有气无力,被泪水打湿浑浊的眼睛,哀哀地看向了房门的方向。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你不用等了,义父是不会来的。还有,我来并不是要看着你死,而且恰恰相反,我不但不是来看你去死的,我还可以给你指明一条活路。” “苟延残喘,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董夫人嗤笑一声,眼底写满了怨恨,“你们不是早就看穿了我的布局,又反过头来把我逼入了绝境么?你们要的不就是这个么!现在又来说给我一条活路,你以为我会信么?!我可是i要杀了你的人,你会对我心存善念!?” “谁说我对你心存善念?”百里秋水坐了下来,目光冷冷得扫过董夫人的脸,“我只是要和你做一笔交易,如果你能够让我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我不但可以对你之前做过的事情既往不咎,还可以帮你活下去。可你要是执迷不悟,不肯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冷笑一声,百里秋水盯着董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到时候,恐怕要不了多久,三天,也许是五天,你这位将军夫人就要死的不明不白了。你死了清静,一了百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 董夫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像是被刷上了一层浆糊,僵硬成了一张厚重白纸。她自以为什么都能豁得出去,除了她的儿子,董至琪。 “你对董家做了什么,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你撒手人寰一走了之,可你的儿子却还活在董家。” 那从百里秋水口中轻轻吐出的话,就像是一双冰冷的手,在瞬间用力扼住了董夫人的喉咙,令她在一瞬间便没了任何挣扎的力气。 皇甫翌晨的下落 见董夫人眼底的神色一点点的灰白了下去,百里秋水的眼底浮起一抹几乎不见的笑意,她很清楚董夫人的软肋是什么,只要她抓准了对方的软肋,那就不愁她不答应自己的条件。(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半晌,董夫人又开了口,看向百里秋水的眼底已经有了几分软化,“就算我活着,我们母子照样还是要依附于董府,你又凭什么能肯定我活下来,我们母子就能有安稳的日子?” “你已经和董府闹僵了,难不成还打算留在董府?董府有的是真金白银,你母子只需要带上九牛一的数量,重新去到其他的地方改名换姓,过的仍旧是其他百姓盼都盼不来的日子,你们母子两个也不用仰人鼻息过活。难道不好么?” “当真?”董夫人眼睛一亮。 百里秋水笑着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董夫人,“当然是真的,我说出口的话,就绝不会悔改。你当然也可以怀疑,我会不会在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出尔反尔杀了你。只不过,倘若我是你,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带着儿子求生的机会。” 董夫人将视线轻轻转向一旁,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片刻过后,她才像是下定决定一般,“好,你要知道什么?” “姚府是不是知道我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百里秋水略略压低声音,“姚府和董府是多年死敌,他们会针对董府的理由有很多,可对于我,姚府却根本没有动手铲除的必要,倘若非要找出一个原因,那只可能是跟皇甫翌晨有关,是不是?” 董夫人眼底露出一丝惊愕,随即略带不甘的轻笑一声,“没错,你很聪明,猜测的的确不错。我之所以会想要杀了你,的确是姚府让我这么做的。至于我这么做的原因,说来也更加不是什么难猜测的理由。” “我的琪儿是董家最小的儿子,却同三个哥哥不是一母所出,现在老太爷和老爷还活着,不会亏待了这最小的孙儿。可现如今老太爷已经风烛残年,老爷也已经年纪大了,等到我的琪儿长大成人,他们两个早就变成黄土一抔。到时候,我们孤儿寡母在董家还有什么立足之地?” “而姚府却允诺我,只要我可以帮他们搬到董府,他们也可以帮我让董府东山再起,只不过那时候,这有着百年基业的董家夹主,就是我的琪儿了。”董夫人冷冷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人心里都有一个私字,我这样对待董家,也算不得有多大的错处。” “至于你要问的那些……”董夫人轻抿了一下嘴唇,“姚府对我并不是十分的信任,但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要找的人,现如今一定是在蒙正的都城。而且姚府应该也知道他的下落。至于他究竟在什么地方么……这我就不清楚了。” 罗柔脸色顿时一沉,“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不一样?!” 百里秋水轻轻抬手,“你真的不知道?” “你要是怀疑我也没法子。”董夫人脸色也是重重一沉,“我唯一清楚的是,皇甫翌晨他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百里秋水微微抿唇,目光微微低垂,面色沉静,片刻过后,她站起身来,只轻飘飘给董夫人丢下一句,“明天一早带着你的儿子离开董府,从此以后都不要再回来了。” “小姐相信她说的话?”一出了房间,花琼便忍不住开口道,“小姐怎么知道她是不是为了自保,胡乱编造出来的话?” “她说的是真的。”百里秋水道,“最多只有隐藏,却没有撒谎。” 同董府势均力敌的姚府会突然发难,无论怎么想都有些不合常理,但现在百里秋水却想明白了,也肯定了皇甫翌晨如今也在蒙正的事实。姚府着急对董府下手,唯一的解释,就只可能是因为皇甫翌晨。 董府是皇甫翌晨的外公家,现在姚府之所以会沉不住气对付董府,想必就是急着要将皇甫翌晨在蒙正的靠山给铲除,好令他孤立无援。而姚府铤而走险的这一步,也恰恰为她证明了,皇甫翌晨现在的确在蒙正,并且还有着足以影响到整个蒙正王朝的力量。 至于他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百里秋水已经不急于寻求这答案了。她相信,只要他还好端端的活着,哪怕自己不再上前一步,他也必定会找到自己的身边。 与董家的交涉很轻松,董将军对这个夫人早就已经失去了曾经的感情,念在往日旧情的份上,贸贸然就要了她的命,也着实有些不忍心。现在百里秋水的这一提议,也算是解决了董将军心头的一处纠结。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一辆被遮盖的严严实实的马车,便从后门悄悄离开了董府。碰巧亲眼见了那马车离开的花琼,在回到房间里的时候,无意地提了起来,说是董夫人在离开的时候,除了大把的银票,就再没有带走什么了,就连跟了她多年的下人,匜是一个都不曾待在身边。 “不带也好,不跟她走,命好歹是能够保住的。”百里秋水轻饮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若有所思道。 花琼一时没明白过来,“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怎么听不懂?”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百里秋水轻轻一笑,目光当中却透着一抹看淡一切的微凉,“只要她活着一天,对于董府来说便是一个时刻存在的隐患。董将军或许会看在往日情分上饶了她一命,但这不代表董府的其他人也会这么做。” 花琼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姐是说……董府的人,会对她斩草除根?” 纤长的指尖搭在杯沿上,百里秋水慵懒地摇了摇头,“斩草是必定的,但除根应当不会。那小少爷毕竟太小,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奶娃娃,就算留着他的命,他也什么都不会记得。除掉董夫人,是董家人为了自保,并不代表董家会乱开杀戒。” 花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其中的道理也许她并不会想的太明白,但有一件事花琼却可以肯定,只要是小姐的推断,极少会有出错的时候。哪位董夫人今天这一走,走向的可不是什么阳光大道,恐怕是直冲着鬼门关去了。 待到几个时辰过后,约莫快要正午时分,一身青衣的董亦冉来到了百里秋水的院子当中。他方一进到房间里,罗柔脸上立即划过了一抹微妙的神情。在他的身上,她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尽管这血腥气已经被风吹淡,却还是留着一缕牢牢地纠缠在他的身上。 百里秋水抬起头,“怎么,是你亲自去的么?” “事关董府安危,交给其他人来做,自然不如我自己来的安心。”董亦冉拂起衣裳下摆,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容,“跟姚府有关的人统统都大意不得,我也是无奈之举。至于琪儿,我也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以后的日子。” “义父那边你要怎么交代?”百里秋水的视线缓缓滑过董亦冉的袖口,又从内衬上那一滴猩红移开。 董亦冉唇角轻轻挑起,眼底却偷透出一抹令人亲近不得的冷寂,“马车坠落山崖,尸骨无存,连尸首都已经找不到了,他又怎么可能去怀疑什么?倒是你,她跟你说的那些,你这么容易就相信了?” “说不定,她就只是为了迷惑你,说不定皇甫翌晨早就已经不在蒙正了,也有可能他早就得了什么好处,就像那女人一样,隐姓埋名去了其他的地方。还有可能……”话说到一半,董亦冉忽然停了下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百里秋水凝视着董亦冉的眼睛,“怎么我觉得,大哥你好像并不太想找到自己真正的骨肉至亲呢?” “我当然想找到姑母留下的唯一骨血,我只不过是在怀疑那女人是不是说了真话。”董亦冉眉心紧拧,“那女人诡计多端,谁知道她会不会再欺瞒我们一次?” 说罢,赶在自己忍不住露出心虚表情的那一刻之前,董亦冉匆匆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百里秋水的房间。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想要找回皇甫翌晨。在找到他的那一刻,也许就要意味着,百里秋水从此都要跟董家不再有关系了。她是为了找到他而来,当她的目的达到之后,离开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一时有些陷入沉思的董亦冉,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险些连刻意走到自己眼前的董云逸都没有看到。差点被踩一脚的董云逸探手扯住了他的衣袖,“哎我说你,我这么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你是要当青石板砖踩过去么?这一脸不痛快的,你失手让那女人逃了?” 董亦冉斜睨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么?” “好好,是谁不重要,我要去秋水那走一趟,你要不要一起来?” 董云逸开口说这话的时候,董亦冉才察觉到,在他的手里正捧着一只精致的首饰盒子,当即眉峰便高高一挑,“我警告你,拈花惹草的事情少给我带回到咱们府里来!” 故人相见 “哎哎哎”董云逸有些急了,牢牢护住手里的盒子,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这是干什么,这是祖父让我给秋水送过去的,里面装的是姑母留下的几样首饰,祖父天天宝贝似的守着,要是摔坏了你可别连累我!” 董亦冉一个愣怔,“姑母留下的首饰……?祖父怎么忽然想起要把这些给秋水送去了?” 董云逸没好气道:“你今儿这是丢魂儿了?太子殿下设宴,祖父怕秋水没几件撑得住场面的首饰,早就有了这打算了,你当时不也在场么?什么叫拈花惹草的事带回府里,得,我不去了,你把这些给秋水送去吧。” 说着,董云逸就要把那盒子往董亦冉手里塞,可刚一到手,董亦冉又立即针扎似的,一把把那盒子给他按了回去,沉着脸甩出一句不去,便闷头大步离开了。 “简直莫名其妙!”董云逸盯着他的背影,甩了甩有些疼的手腕,摇了摇头。 实际上,依照百里秋水的身份,像太子设宴这样的场合原本是去不得的,可一来,是董老太爷执意要带她去,二来,去到这种场合也有可能会得到皇甫翌晨的消息。因此,百里秋水便不多推辞,待到太子设宴当天,便同董家人一起,去到了太子府。 这是百里秋水第一次见到蒙正太子的府邸,从一个人的府邸,基本就可以看得出此人的大致性格。一下马车,见到这富丽堂皇,却处处都隐约透着一抹花俏的太子府,百里秋水便不难断定,这太子恐怕也只是一个徒有其表之人,内里不见得会有几分重量。 董珺之同百里秋水走在一处,同她低声道着,“秋水姐姐,等会在席上,太子若是一时兴起,让人即兴表演的话,你可记得一定要藏拙,绝不可露出锋芒被他夸赞。” “这是为什么?”百里秋水有些好奇了,“上次老太爷寿辰,太子不是也去了么?我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怪异之处,为什么在他的面前要藏拙?” 董珺之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似的,半晌,才脸颊微红,在百里秋水的耳边悄声说道:“因为你是女子。”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反而更不明白了。” “太子有着断袖之癖,若是和其他那些寻常的达官贵人一般,豢养几个男宠,同时也迷恋着女子倒也罢了,这太子却是只好龙阳,不爱女子。”董珺之低声道,“太子在府里养了不少男宠,这是公开的秘密,太子的男宠无论是样貌才是才艺,都是一等一的好。太子对他们也是极尽痴恋,执着地认为全天下的女子都比不上他的男宠。” “不止如此,太子还尤其看不得有女子的才情样貌胜过他的男宠,否则……”董珺之四下打量一眼,才继续说道,“太子就会心生怨恨,继而就会随便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把那些女子给……死倒是不至于,可一个好端端的小姐,平白无故失了声,断了指头,总是可怕得很。” 唯恐吓到百里秋水,董珺之又连忙补充道:“只不过你也别太害怕,我听说太子最近专宠的那位公子,除了一张脸,似乎也没什么才情可言,只要是长相不如那人,就不会有问题,但是为了以防万一” 见百里秋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董珺之忽然又一下子捂住了嘴巴,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秋水姐姐你长得不好看,我只是……” “好了,我原本长相就是平平。总不至于要昧着良心,逼迫你对我夸赞一番吧?”百里秋水笑道,“这太子府可真够大的,你陪我到处走走,总站在这也实在有些闷得慌。” 正转身,百里秋水却撞见罗柔一脸凝重,目光正敏锐地四下打量着什么,袖中的短剑也被她牢牢按住,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怎么了?”百里秋水四下打量一眼,轻声道。 “有什么人在盯着小姐,从小姐一进来这里,就有人在盯着小姐。”罗柔迅速地回答了百里秋水的话,目光当中的警惕却是分毫不减,“那人必定是绝顶的高手,奴婢能感受到他的视线,可是却根本找不到他所处的方向。” “是杀气?” “不是。”罗柔一口否定,“奴婢也说不好,尽管那目光一直盯着小姐,但却不是杀气。” 董珺之拉过了百里秋水的手,“不管是什么,咱们都还是先走吧,这么一说也实在是有些可怕,秋水姐姐,咱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 百里秋水也不劝阻,便由着董珺之将自己拉去了别的地方。董珺之虽然性子活泼,却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宴席,带着百里秋水一起,也是专挑安静的地方去。这一来二去,二人竟走到了一处湖边。 这湖边很是安静,几株垂柳正在镜面似的湖上安静地伫立着,而在那层层叠叠的绿色柳枝的包围中,隐约可见一台暗红的轿子。见到那轿子,百里秋水不免感到有些奇怪,在王权贵族的家中,只供一人乘坐的软轿是有不少,但像是这么大的轿子,极少会停在府里,更不会就这么突兀地停在湖边。 就在百里秋水正疑惑的时候,董珺之也看到了那轿子,向那位置指了指,“秋水姐姐,这里好怪啊,怎么会停着那么大的轿子,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百里秋水一时没能拦住她,别她拉着向湖边又靠近了几步,就在这时,几名脸色铁青的小厮忽然从一旁的树丛当中闪出,脸色很是难看地挡在她们面前,低声呵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不懂规矩!这里是太子府,不是门前的马路!谁让你们胡乱走来走去的?设宴的地方是在前面,可不是在这后面!不想惹事的就赶紧回去!” 那小厮说的凶悍,百里秋水却从这凶悍当中听出了一丝劝阻,视线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顶轿子,正巧一阵风拂过,轿子的门帘被风掀起了一丝缝隙。顿时,那轿子当中的旖旎春光便在百里秋水的面前暴露无遗。 轿中赤罗着身子缠绕在一起的是两名男子,那头戴金冠的毫无疑问是太子,至于那另外一人……不等百里秋水看仔细,那阵风便已经吹了过去。 原来是太子正带着自己心爱的男宠在这边缠绵,难怪附近会埋伏了人,又如此凶悍地呵斥她们走远,这场景若是被她们给撞了个正着,太子指不定会如何发难。百里秋水拉住了正要同那小厮气冲冲理论的董珺之,又向他行了一礼,“多谢提醒,是我们冒昧走错了地方。” 罗柔也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二话不说便同百里秋水一起,讲董珺之从湖边的位置拖到了远处。董珺之还有些愤愤不平,“秋水姐姐,你干嘛要拉住我,他不过就是一个下人,怎么敢如此无礼?!我一定要告诉父亲,好让父亲找出他来,好好理论一番!” “他是帮了我们。”百里秋水劝道,“没机会谢谢人家已经是失礼,你可不要真去找人家理论。那轿子里头有咱们看不得的东西,他让咱们走,是在帮咱们。” “不能看的东西?”董珺之一脸茫然,“你怎么知道是不能看的东西?” 面对着董珺之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有些话实在是不好说的太过直白,就在百里秋水正有些头疼如何解释的时候,幸好有一旁的罗柔跳出来为她解了围,“当然知道啦,我们小姐连是谁勾结姚府都能猜出来,这种事情怎么会猜不出?珺之小姐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些呢?” “好像是这个道理……”董珺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咦,那不是琇禾表姐么,秋水姐姐,我先过去看看琇禾表姐。” 说着,董珺之便迈开步子,向着荣琇禾的位置走了过去。百里秋水笑了笑,神色当中却有些心神不宁。 “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花琼心细,一眼便察觉到了百里秋水的不对劲。 “刚才,那轿子里面……我全都看到了。”百里秋水微微拧眉,“虽说只是一闪而过,看的也不太仔细,可我总觉得……轿子里头的那个男宠,很像是廖于海。” “廖于海?”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花琼同罗柔都是一楞,随即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不可能!” “廖于海那人性子高傲的很,他即便是死恐怕都不会甘愿做供人亵玩的男宠的。”花琼道,“先前小姐又不是不了解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做一个身份低贱的男宠?” 罗柔也附和道:“奴婢也觉得花琼说的对,这世界这么大,有着这么多的人,难免会有长相相似之人,说不定小姐没看错,可那人却不是廖于海,只是一个长相与他相似的男人罢了。廖府早就已经倒了,这儿不是空明,小姐还是不要多想了。” “也是,也许是我多想了。”百里秋水点点头,方才她看到的也只是一眼而已,那人究竟是不是廖于海,也根本无法凭借这一眼来做决断。 死敌重见 多日不见,荣琇禾似乎又清瘦了些,一双清澈的杏仁眼显得越发大了起来,挡不住的楚楚可怜。网她是荣家唯一的千金,长相又格外清丽可人,爱慕她的世家子弟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在面对着那些世家子弟爱慕的追求目光时,荣琇禾看起来却像是有些左顾右盼,四下打量一圈过后,有些失落的一个人坐到了别处。 也是个相思入骨的可怜人,百里秋水轻叹一声,同刚刚回来的董珺之道:“你三哥这是打算一直躲着不成?董家和荣家的地位不相上下,有荣家出席的地方就免不了有董家,难道他以后只要有琇禾在的地方就不出现么?” 董珺之也是一脸无奈,“三哥他……也是没办法吧。” “小姐,你看,那个不是安王么?”罗柔一眼便看到了那正在不远处的轩辕晟睿,急忙示意百里秋水看过去,上次的事情过后,她清楚百里秋水一直都想要找到轩辕晟睿问个清楚,今天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顺着罗柔的视线看过去,百里秋水果真看见了轩辕晟睿,他的脸上还带着那张可怕的青铜面具,一袭墨色锦袍分外华贵,只不过这样华贵的锦袍,在那青铜面具的映衬下,也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百里秋水眼角的余光轻轻扫过一旁的董珺之,先前安王在暗中帮了她的事情,至少现在她并不想要让董家的人知情。因此,她便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轩辕晟睿,之后就同董珺之一起,去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如今已经到了设宴的时辰,太子却迟迟未来,已经坐在各自席位上的众人,自然也不敢有任何不满。幸好,太子虽然任意妄为,却也没有到太过失礼的地步,虽然他不曾来到,席上的歌舞点心却是样样不少。 瞧着那虽然热闹,却并没有什么新意的歌舞,董珺之显然有些百无聊赖,视线四下打量了一圈,没话找话道:“今天这宴席,是太子专门设宴邀请群臣的,皇室子女应当鲜少会有人来,那个安王怎么也来了?” 无论是在空明还是蒙正,皇室当中都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众多皇子当中,可以光明正大接触到皇上的臣子,并且笼络众人的,就只有太子一个。网像这样宴请群臣的场合,就是帮助本国的储君与臣子沟通。 一般像这样的场合,除了太子,最多也只会来几位与太子交好的公主,而其余的皇子,则会为了避嫌,一般不会选择出席。安王这么做,实在是不多见。 除了董珺之的猜测,在旁边还有几位大臣模样的人,也在窃窃私语,所说的内容无非是这安王自小没有生长在宫廷当中,什么规矩都不懂,枉有皇上的疼爱,却实在是粗鲁莽撞的很,空有个王爷的名头,却着实是个上不得台面之人。 百里秋水的目光漠然地滑过那几名窃窃私语之人,目光当中透出一丝厌恶。她见轩辕晟睿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她却能明显感受到,轩辕晟睿绝不是一个不懂礼数之人。相反,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透露着皇家子弟独有的尊贵威严。那些人之所以敢如此藐视他,无非只是因为,他不过就是一个有钱却无权的王爷罢了。 为遮挡自己厌恶神情,百里秋水端起眼前的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却在要将杯子轻轻放回的时候,同一双冰冷怨毒的眸子撞在了一处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起身,冲着那头戴双龙金冠的太子行礼。 本能站起身来,也一同行礼下去的百里秋水,却像是与外界彻底隔绝一般,听不到,也看不到,在那一瞬间,唯一展现在的眼前的,就只有那一双阴冷,怨毒,且满是仇恨的森寒眼眸。 若说先前她只是怀疑,那么现在她已经完全可以肯定,那个传言中在近段时间将太子迷得魂不守舍的男宠,的的确确,就是如假包换的廖于海! 百里秋水清楚记得,在她离开空明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廖于海的时候,他虽然已经陷入癫狂当中,又是一身肮脏乞丐装扮,可那时的廖于海,无论是愤怒,抑或是对她的仇视,至少都还能够令人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那份倨傲,可现如今…… 百里秋水的视线,沉默地停驻在眼前的廖于海身上。此刻的廖于海已经全然看不出之前狼狈,亦步亦趋跟在太子身侧,只看那穿戴打扮,只怕是与太子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他的样貌一如曾经俊美,只是一双眼睛却变得越发阴毒。 曾经的廖于海,就算是心里波澜万丈,面上也是云淡风轻,哪怕是面对着心中极尽厌之人,脸上仍旧可以微笑得平和柔软。可现在,那个深藏不露的廖于海,一张脸却像是被冰封起来了一般,长久压抑在心底的仇恨屈辱,一并化作了眼眸当中的阴冷毒辣。 “就是这个廖公子。”董珺之同百里秋水悄声道,“太子专宠他已经很久了,除了没有那个名头,他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妃。太子对他极尽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不过这廖公子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太子身边的其他男宠根本不当人看,他要谁死谁就得死。上次有个男宠不过是挑衅了他几句,就被他一剑刺穿了喉咙。” 这廖于海的性子倒是越发残忍了,百里秋水的眉心微微一紧,见太子二人马上要从眼前走过,董珺之赶紧噤了声。 廖于海落后太子半步,从百里秋水眼前走过时,明显停顿了半步。百里秋水稍稍抬起视线,便径直对上了廖于海的阴冷目光,他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狰狞微笑,从齿缝唇角挤出的声音似乎都带了一丝血淋淋的味道。 “好久不见,百里秋水。你说这次……最后死的会是谁?” 轻飘飘吐出这句,廖于海便跟随着太子去到了主人的位置上,略显瘦削的脸颊,分外不屑地面对着那用隐晦目光窃窃私语的大臣们。姿态慵懒地斜靠在太子身边,华美却有些不整的衣衫之间,透出了锁骨上的那一抹香彦暗红印记。他不在乎,也不想要遮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曾经属于廖家五公子的骄傲,已经被他彻底甩在脚下,踩踏成了粉碎。 当一个人还有所在乎的时候,尚且没什么可怕,可当一个人彻底放下了一切……百里秋水微微低垂的眼眸当中划过了一抹阴翳。她很清楚,支撑着廖于海活下来的动力是什么,只要有让自己痛苦不堪的机会,他都绝不会放过。这次一见,往后自己在蒙正的日子,恐怕就安宁不到哪里去了。 倘若自己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就罢了,但就凭廖于海的本事和如今的地位,自己同董家的关系他绝不可能不知情。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到了董家,那她必定会后悔终生! “董将军家的义女,你认识么?”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轩辕浩面色沉稳,划过廖于海的视线却有几分别有深意,手掌搭在廖于海的膝盖上,轩辕浩轻笑道,“还是说,你有兴趣?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可以为你找来,只要你一句话,如何?” 轩辕浩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略微用力地摩挲着,廖于海的心底立即本能地涌起一阵恶心,盯着那双修长的男人手,他恨不得现在就抽出刀来,将这一双带给自己无数恶心回忆的手给剁成肉泥! 但那汹涌的恶心厌恶,却在浮现到脸上的那一瞬间,化成了一个略带冷傲,却又分寸刚好的笑,“只是故人相见,难免要多看一眼,打个招呼,否则岂不是失礼。” 轩辕浩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探寻,片刻后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也对,先前我曾经听说这董将军的义女就是从空明来的,你也是从空明来的。只不过居然会如此凑巧,远在异国他乡也能遇到自己的相识。只不过……” “最好,她不会是我不想要见到的人。”轩辕浩眼底划过一抹明显的不悦,警告意味十足。 轩辕浩对自己的态度,廖于海心里很清楚,他的确是对自己宠爱到如痴如狂,他或许会为了自己一个厌恶的神情,就讲他先前捧在心里的男宠虐杀,但他却绝不会要为了替自己出气,而得罪到了势力雄厚的董家。 廖于海的目光扫过不远处那端坐着的百里秋水,这是他的仇敌,是他午夜梦回之时,曾咬牙切齿幻想着要将其狠狠撕成碎片的人。这折磨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女子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无论如何,他都绝不打算将她轻易放过! 缩在袖中的拳头已经攥紧到咯咯作响,廖于海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而后轻笑一声,“殿下不是一直都很好奇,将我们偌大一个廖府搞得家破人亡的是谁么?” 轩辕浩一愣,意外道:“你是说……她?!” “殿下不相信?”廖于海又瞥了一眼百里秋水的方向,眼底尽是一片彻骨寒意。 “并不是不相信,只是……”轩辕浩神色复杂,也暗暗打量起了百里秋水。 险情顿生 自从进了太子府,廖于海就从来都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世,轩辕浩自然也清楚,廖于海是如何来到的蒙正,又是为何家破人亡。网对于廖于海所说的这些话,轩辕浩从来都不曾怀疑过,尽管初遇时,廖于海很是落魄,可那举手投足之间掩饰都掩饰不住的世家公子气派,却是没有过经历的人装不出的。 轩辕浩先前一直以为,能够有本事以一人之力扳倒廖府的,必定是一个老谋深算,且身经百战之人,却从没有想过竟然会是这样一名不起眼的女子。 他原本就不好女色,对待姿色平平的女子更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情愿,因此,上次董府设宴之时,他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压根就没注意到她。如今听廖于海这么说,轩辕浩不免对百里秋水上了心,可不挂怎么看,眼前这女子不过就是一名样貌清秀,毫无惊艳可言,更谈不上有什么气势的年轻女子。 看得出轩辕浩眼中的狐疑与轻视,廖于海也不急争辩,只是冲着他冷冷一笑,“空明太子不输于你,九皇子宇文易更是文韬武略,处事果决,天生就是帝王之才,还有其他的众多皇子,个个都是非同一般。可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得到皇位。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反而是那最为优柔寡断的四皇子宇文润称了帝。殿下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说吧,廖于海根本就没有给轩辕浩开口的机会,轻笑道:“殿下不会明白,任何一个没有亲自经历过那场夺嫡之争的人,也都不会相信,一手将最不可能坐上帝位的四皇子推上皇位的人,是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 听完这话,轩辕浩顿时微微一惊,“她当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殿下莫非还在疑心,这是我在欺骗你?”廖于海漠然道,“她是毁了廖府的人,我不会记错一个与我有着血海深仇的人。而且,我也是在提醒你。殿下倘若要保住自己未来的龙椅,这女人,就万万小觑不得。” “这是什么意思?”轩辕浩嗤笑道,瞥向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尽是不屑,“她在空明如何我不清楚,但现在,这是在蒙正,她兴不起多大的风浪。” “就算是那流落在外的皇子回来,殿下也有十足的把握这么说么?”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令轩辕浩瞬间脸色一变,“他不是失踪之后下落不明了么?!” 这么多年,围绕在皇上膝下的皇子公主不在少数,可后宫当中无论是谁,心里都清楚这样一个事实,在皇上的心里,最为惦记的永远都是当年怀有身孕,却被迫远嫁到了空明的董素馨母子。网单凭皇上的执念,倘若皇甫翌晨回到了宫里,难保皇上不会废储另立。 “倘若真是下落不明,百里秋水也就不会留在蒙正了。”廖于海道,“有她在,又有着皇上的偏爱,那失踪了的皇子一旦出现在了皇上的面前,将来保不齐,那就是另外一个宇文润。对殿下的提醒,我也只能点到即止。毕竟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也无法说的太过武断。至于要不要相信,就全凭殿下你一念之差了。” 廖于海不再多说什么,轩辕浩的心里却翻涌起了冲突,要除掉这样一个女子并不难,可董家对于这个义女的重视,在董老太爷的寿宴上便能看得出来。倘若自己下手,除掉了百里秋水,势必会得罪到了董家。可自己若是不动手,不免就要面对着那随时都可能出现与自己夺位的皇甫翌晨的威胁。 这二者之间,究竟哪一个对自己影响更大,轩辕浩只需稍加思索,便不难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这女子实在危险,绝对留不得! 转眼之间,轩辕浩已经换了一副面容,笑意平和地站起身,作势要开口。见太子站起身来,那在宾客之间翩翩起舞的舞姬都停了下来,退到了一旁候着。尽管轩辕浩神色之间不带半点冷凝,但当他站起来的那一刻,百里秋水心底立即变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真,当乐声彻底消散下去之后,便听到轩辕浩开口道:“想必大家也都已经听说,董将军近日新收了一名义女,名唤百里秋水。” 轩辕浩这一开口,董珺之的身体立即轻轻一颤,悄声道:“秋水姐姐今天又不曾做过什么,太子怎么……” 董珺之不明白,可百里秋水心里却清楚的很,今天这一劫注定是躲不过,索性分外坦荡地站起身,冲着太子与众人行了一礼,“正是小女子。” 见百里秋水站起身,董亦冉捏着酒杯的手臂一紧,正待要起身,那手臂上却被猛然压上了一个沉重力度,抬眸便看到了董云逸那面带愕然的脸。董云逸一手压住他,压低声音,急道:“你要做什么?这些天我一直察觉到你不对劲,还要瞒着我么?太子只是喊一下秋水,你怎么就这么激动了?” “太子生性残忍,我是怕她连累到董府!”董亦冉脸色隐隐一青,沉声道。 “你真是疯了!”董云逸瞬间一头的冷汗,迅速四下打量一番,幸而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什么话你就敢乱说?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了那还了得?你的沉稳都去哪儿了?我可警告你,董府就算再不济走下坡路,也不能毁在你这长子嫡孙的手上!” 董亦冉兄弟二人的小动作,没人注意到,随即,只听得轩辕浩又开了口,“之前我也一直有所听闻,说是百里姑娘擅长制香,又格外擅长制作那些别人都不会的香。这样看来,想必百里姑娘制作幻香的本事也是一绝。不知道今天,百里姑娘能不能赏脸,在我的宴席上为大家表演一出幻香?” 轩辕浩所说的幻香,并不是迷幻香之类的东西,而是如今诸国之内最为流行的一种制香技艺。表演幻想所要用到的线香也不是一般的香,而是制香人洒上特殊的材料制成的线香,燃起之后,所飘起的烟雾会分外浓重,持久不散。利用这香飘出的烟雾,在空中作画,这便是幻香的表演技艺了。 然而,无论是哪一名制香人,所制作出的这种特殊线香,必定会有轻微的迷幻成分,却不足以将人迷晕,只会令人有种轻微的飘飘然之感,因此才会得名幻香。 这幻香对于其他的制香人来说,或许会有几分难度,可对于百里秋水来说,却十分简单。她并不担心要在众人面前表演幻香,但她却对轩辕浩的这一提议生出了几分狐疑。轩辕浩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这么做,他必定还会有什么目的才是。 这一次倘若能够拒绝最好,但一国太子的请求,就凭她这样一个将军府的义女,实在没有当场拒绝的底气。见百里秋水答应的爽快,轩辕浩拍手笑道:“来人,为百里姑娘呈上香料!也让大家都看看,究竟什么样的幻象才是出神入化。” “太子殿下。”百里秋水不无恭敬的笑道,“用旁人的香料,我实在是用不惯,怕出什么岔子影响了诸位的心情,这香,还是用我自己的吧。” 闻言,花琼立即上前,从袖中掏出了两个锦袋,手脚麻利地打开锦袋,捧到了百里秋水面前。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自家小姐有着这样的习惯,不管走到何处,身上都一定要备些香料。 从锦袋当中抽出了两节并不长,却足够粗的线香,百里秋水冲着众人柔声道:“外出突然,没能备下太多,还望诸位不要介意才好。” 坐在不远处的董云逸松开了自己的手,轻声道:“你看,不过就是让她表演一下幻香,你何必如此冲动。” 董亦冉不言,眉心却微微拧紧了几分,目光盯紧了眼前的百里秋水,面色沉闷地捏紧了掌心中的酒杯。 点燃手中的两根线香,百里秋水轻轻一笑,纤细手腕轻轻一扬,随着她的动作便浮现出了一道浓白的线,晃悠悠地横在空中。今天风平浪静,倒的确是个表演幻香的好日子。为了以防万一,轩辕浩还是命人抬来了屏风,遮挡在了四周,怕被风吹散了这烟雾。 只见百里秋水手腕游走,一道道浓烟便在半空当中连在了一起,一副八仙过海的云图便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了众人眼前。当最后一笔落下,那完整的图案在空中颤巍巍地顿了顿,立即便逐渐消散在了空中。 见到这样奇特的景象,众人顿时纷纷拍手叫好,就连董珺之也都忘记了先前的担忧,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满脸的惊叹。 那带有微弱迷幻作用的香飘散开,原本便满脸惊叹的众人,脸上更是浮现出了一种沉溺其中的表情。手中的香方才燃了三分之一,只见百里秋水又是一番描画,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牡丹又热热闹闹地开在了众人眼前,顿时又引来了叫好之声一片。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百里秋水的这奇妙幻香当中时,却听到自一旁响起冷冷一声:“来人,给我把她拿下!” 那冰冷话音刚一落地,四旁的屏风立即被人撞地倒向了一旁,手握兵器的侍卫冲上前来,撞散了那水墨牡丹,团团围住了当中的百里秋水。 安王出手 这突变顿时令众人都有些愣住了,董老太爷更是脸色狠狠一沉,“太子殿下,不知这廖公子是什么意思?!我这孙女可是有什么地方做错,惹到了谁?上次便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秋水,这次总不至于又有人要拿这香料做文章,硬是栽赃我的孙女要毒害谁吧?!” “太师稍安勿躁,先别着急动怒,事情不妨先问清楚了再说。网”轩辕浩看向了一旁的廖于海,看似惊讶的脸上,却透着一抹阴冷,“这百里姑娘做了何事,你要如此冲动?” 廖于海轻笑一声,这笑意当中却带着三分傲慢,冲董老太爷拱了拱手,“董太师,您这孙女可是从异国他乡而来?” “是又如何?”董老天爷向来厌恶太子身边的这些男宠,当下对廖于海也不见有几分好脸色,“难道蒙正什么时候,竟然不许其他地方的人来了么?还是说但凡发现一个不是蒙正的百姓,便要像刚才这样二话不说抓起来?蒙正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严的禁令,我一个堂堂太师都不知情,更何况是你?” 董老太爷话中的轻贱是在针对什么,在场众人一听便知,可现如今一边是连皇上都要敬他三分的董太师,一边是太子,这二者互相争执起来,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多说半个多余的字。 廖于海眼底划过一抹狠辣,面上却仍旧是那恭敬的笑,“太师误会了,我要抓人,自然不会是没有道理。碰巧,在下也粗通制香,她的香里的确没有毒,只不过在先前,我却在其他的地方嗅到过这香!”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那淡然如水的目光,平静地看向了廖于海,“这话更是可笑,廖公子一看便是见多识广之人,就算是在什么地方嗅到过这香也不稀奇,但只凭这就要抓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看未必。”廖于海冷笑道,“先前我陪同太子殿下一同入宫,碰巧皇宫当中丢了一样东西。想必诸位更加清楚,我们蒙正大国这些年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原因,和我们的弓弩阵不无关系。可就在那天,弓弩阵的布阵图,却神秘失踪了。” “那弓弩布阵图,对于蒙正的人来说,即便是拿到手,也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对于虎视眈眈,觊觎侵吞蒙正的国家来说,那可就不同了。”说着,廖于海意味深长地看向了百里秋水,“而你,正是从空明而来。” “是又如何?廖公子不也同样是从空明而来么?”百里秋水轻轻一笑,神态从容无半分急躁不安,“倘若只要是别处而来,就一定是你口中偷走布阵图的人,能够跟随着太子自由进出皇宫的廖公子,不是更有机会?” 董亦冉早已经沉下了脸色,“秋水说的不错,只凭来历便信誓旦旦将脏水泼到秋水的头上,廖公子在说这话之前,是不是也应当想想是不是也将自己给圈了进去?” “董少爷不必动怒,我话还没有说完。只凭来历便断定是不是她,那自然是说不过去的,可说来也巧,那天我们刚到的时候,碰巧房间当中还残存了一股浓重的香料气息。那香料的味道,可是同百里秋水她身上的相差无几!” 廖于海冷声道:“由此便可以断定,她分明就是空明派来的奸细,混入了将军府,为的恐怕就是有朝一日潜入皇宫,好偷走那弓弩布阵图!” 廖于海这掷地有声的话语过后,先前那不发一言坐在位置上的轩辕晟睿却忽然站起了身,沉闷的声音从青铜面具下传了出来,“太子,你当真就不打算好好管教一下你这多嘴饶舌的男宠么?” 轩辕晟睿这一开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任凭谁都无法相信,像安王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直白的打了太子的脸。轩辕浩脸上果然挂不住了,脸色一沉,“安王这是什么意思?” “倒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看不得有人在这大放厥词罢了。”轩辕晟睿那略微慵懒的语调,从那狰狞面具后传出之时,似乎也带上了几分阴冷的气息,“你若是再放任他继续胡扯下去,丢的可是你太子府的脸面。” 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道出男宠身份,廖于海只觉得一股羞辱之感塞满了胸口,太子他忌惮,但这安王他却是不怕的,也丝毫没打算要给轩辕晟睿留几分面子。当即,廖于海便轻蔑冷笑一声,安王爷,我虽知之甚少,却也清楚百里秋水的香料当中,有一味是空明独有的植物。“ “在蒙正,这植物被视为不祥之物,没有人会种植,更加不会有人将这种不祥之物放在香料当中。而那天在丢了弓弩布阵图的房间里所残留的香味当中,恰好就被我嗅出了那植物的香气。只凭来路也许断定不得,但这一点,却是指认她的最好证据!” “这百里秋水虽然不懂得一星半点的武功,但她身边那丫鬟却是个武艺高强之人。一个从空明千里迢迢赶来蒙正的女子,身边又有着这样一个同样来路不明,却武艺高强的丫鬟,难道不值得怀疑吗?偷走那弓弩布阵图的人,不是她又会是谁?” 轩辕浩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他的不阻拦,便是对廖于海的默许。廖于海说偷布置图的人是谁,就等于是太子认定了偷走布阵图的人是谁。反对廖于海,就等于是反对太子。太子说出的话,别说是证据不足,就算是根本没有证据,也没人敢违背太子的意思。 众人都为安王捏了一把汗,太子直到现在都不曾开口,轩辕晟睿要如何收场,已经变成了一件不止尴尬,且艰难无比的事情。 岂料,在安静听完廖于海的这一通指认之后,轩辕晟睿竟只是冷笑了一声,“本王说她是被冤枉的,她就是被冤枉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太子的脸色更是复杂了起来。轩辕晟睿这样公开挑衅,根本就是不把他这太子放在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病歪歪,险些才保住一条性命的落魄王爷,也敢来挑衅他! 轩辕浩无疑是被激怒了,轩辕晟睿这么做,已经令他身为太子的颜面扫地,今天即便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他也必定要拿下这百里秋水! 于是,轩辕浩面色重重一沉,“安王,此事究竟是不是董家义女所为还需调查,但既然她有嫌疑,就只能暂且关押了。来人,给我把这百里秋水押下去!” 轩辕晟睿上前一步,缓缓吐出一句:“本王今天倒是要看看,究竟谁能有这个本事把人从我眼前带走!” 不只是董家的人,就连百里秋水此刻也有些茫然了。轩辕晟睿对她的维护,早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得罪太子,以轩辕晟睿的身份地位来说,这简直就是一次完全不值得的冲动。 轩辕浩面色一僵,随即一抹薄怒便已经有些抑制不住地浮上了眼底,“我今天就是要将她关押起来,难不成,安王你跟这百里秋水也有什么关系,里通敌国了不成?!来人,把他们两个一并给我拿下!” 早先在一旁虎视眈眈的侍卫,在听到轩辕浩的这一声令下之后,立即便重新冲上了前来。董亦冉目光冷冷一凝,二话不说便闪身将百里秋水护在了身后,岂料,不等他站稳,却被人给推回了原地。 董亦冉愕然地看了过去,却对上了那张冰冷沉重的青铜面具,那低沉的嗓音便是从面具之下传出,“不劳董少爷出手。” 推开自己的人是安王,董亦冉这才反应了过来,可随即却又是一愣,满脸的不敢置信。这轩辕晟睿他不是自小便体弱多病么,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如何能轻巧地将自己给推到了一旁?! 董老太爷已经在董云逸的护卫之下闪开,有了太子的默许暗示,冲上来的人也就不打算同百里秋水二人客气,眼看着就要扑上来的那一刻,只见轩辕晟睿手掌一探一翻,那最先冲上来的人便已经重重地摔飞了出去 几乎是在与此同时,自太子府的暗处,立即便闪现出无数手持利刃之人,身着安王府的服饰,在瞬间便将轩辕晟睿与百里秋水二人围在了中央。 “轩辕晟睿!”轩辕浩的脸色已经被这滔天怒火给烧成了赤红的颜色,“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堂而皇之的公开造反么?!这可是在太子府,你行事最好有几分分寸!” 隔着那厚厚的青铜面具,谁也看不出轩辕晟睿脸上的神情,只能够听得到那云淡风轻的声音从那面具之下传出,“你的人先冲我磨刀霍霍,我也只是自报罢了。” “自报?!我看你分明就是要造反!倘若你再不让你的人退下,我即刻便要禀明父皇,将此事交由父皇来定夺,到时免不得要定你一个通敌叛国死罪!”轩辕浩咬牙道,“念在手足之情,我尚且可以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将你的人统统都给我撤下!” 得见真容 “太子殿下说的不错。”廖于海如今是存了让百里秋水必死的心,目光带有几分胁迫地看向了轩辕晟睿,“王爷现在护着的,可是别国派来的奸细,你这样做,就算太子和你是同胞兄弟,也都护你不得,只能禀明给皇上定夺了!” 轩辕晟睿一手搭在百里秋水肩上,这过于亲昵的动作,在此刻却有着一众令人无法微词的霸道,从那青铜面具之下传出的声音,尽管沉闷,却仍旧平静淡然,波澜不惊,“悉听尊便,倘若你们的人不够快,本王的人也可以借给你们,这就入宫禀明父皇。”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轩辕晟睿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件事是不是会被捅到皇上的面前,并且还有着十足的把握,就算轩辕浩现在就去禀明了皇上,皇上也必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他有一丝一毫的责难! 众人眼底顿时都闪过了一抹愕然,轩辕晟睿回到都城也不过只是短暂时日,也更加不曾听说过,皇上对这长年居住宫外的皇子有什么特别的偏爱,这轩辕晟睿,怎么就有底气,敢同这太子叫板?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这场纷争,能够有人站出来将其立即解决自然是再好不过,可这轩辕晟睿的做法却令她有些不敢苟同。即便是他当真能够确定皇上会偏袒他,后续的麻烦也不少到哪里去。 “王爷实在不需……”百里秋水刚一开口,尚未说完,从人群后方便大踏步走来一名中年男子,简单一抱拳行礼过后,变声若洪钟地开了口“王爷,属下方才接到宫中来报,说丢失的弓弩布阵图已经找到,所谓的失窃只是虚惊一场。” 廖于海脸色顿时微微一变,那布阵图的确应该失窃了才对,而且那失窃的布阵图,就是在他自己的手中。他借着伴随在轩辕浩身边的机会,将那布阵图悄悄窃走,原本他并没有预料到百里秋水也会来到蒙正,他一心打算将布置图带回空明,以此邀功,重振廖府,再将百里秋水一家打个措手不及。 可如今,他竟会在蒙正遇到了百里秋水,他变顺势将那被偷的布阵图拿来做了幌子,以此为由,百里秋水必死无疑,可为什么……廖于海阴沉的视线又扫向了百里秋水,他仔细藏起的布阵图绝不会无缘无故失踪,难道说……自己又被她给反戈一击?! 廖于海那阴沉揣测的视线,百里秋水却根本不曾注意到,她的目光就像是被钉紧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她的记性绝不会出错,眼前这人就是……皇甫翌晨身边的近侍,无名! 只这一瞬间,百里秋水的指尖瞬间冰凉一片,无名出现在这里,又毕恭毕敬地对着这轩辕晟睿行礼了下去。网这轩辕晟睿的身份,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一早设计安排无名潜伏在皇甫翌辰身边,伺机将其杀害铲除之人,要么就是…… 百里秋水的动作有些僵硬地看向了那张青铜面具,冰凉的手指缓缓攥紧在了一处。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轩辕晟睿的手轻轻放在了那张狰狞可怖的青铜面具之上。 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的众人,顿时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无论是谁,都异常好奇这传言当中,丑陋到令人不敢直视的轩辕晟睿的真正面目,究竟是有多可怕。 当轩辕晟睿的手指勾住面具边缘的一刹那,百里秋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当那面具被缓缓揭开之时,顿时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在那张青铜面具之下,根本就不是什么恐怖可怕的狰狞鬼脸,而是一张不折不扣的如玉面容,两道剑眉之下,一双狭长狐目清冷魅惑,高挺鼻梁之下,那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带了一分说不出的邪气,却邪气的分外好看。 在不经意之间,百里秋水轻一眨眼,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眼眶竟已经有了几分微微发烫。眼前人像是从她的身边消失了几百年,可当他重又出现在眼前时,却又让她觉得,他似乎只是与自己分别了短暂几日。 “秋水,我回来了。”轩辕晟睿薄唇轻轻弯出一道弧度,他的声音如此轻微,却足以令她听得清清楚楚。周遭的人神色如何,他全然都不在意,目光放肆的黏在她的脸上,“这次是真的回来了。” 百里秋水不发一言,可那双幽深眼眸当中浮起的一丝涟漪,就已经是再明确不过的回应了。 远远地,董珺之只觉得自己张开着的下巴就要掉了下去,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令她完全反应不过来,这轩辕晟睿既然不是丑陋到无法见人,为什么还要带着那张青铜面具?现在看起来,这安王爷和百里秋水关系匪浅,那又为什么在先前的时候,他却好似根本不认识她一般? 董亦冉目光当中的惊愕渐渐散去之后,随即那一双凤目当中便浮起一抹薄薄怒意,但在瞬间过后,这怒意便又逐渐化作了失落。一旁的董云逸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低低地叹息一声,心里却已想明白了个大概。这轩辕晟睿,恐怕就是百里秋水千里迢迢奔赴而来要找的人,自己情窦初开的大哥,怕是要彻底没戏了。 轩辕浩脸上的怒意越积越多,轩辕晟睿今天已经算是彻底让他丢尽了脸面,他正要发作之时,自不远处匆匆快步走来一名下人,神色匆匆地对着轩辕浩耳语了几句,便见轩辕浩神色猛一铁青,随即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将那涌上来的情绪压了下去,轻咳一声,眼底尚且涌动着几分愠怒,面上却已经恢复了分外平和的神色。 “哦?那布阵图果真已经被找到了么?”轩辕浩做出几分歉意,神色从容地命人退了下去,“原来只是误会一场,安王还请不要在意,毕竟事关蒙正国运,我身为太子,着实大意不得。百里姑娘,这次多有得罪了。” “殿下有殿下的立场与苦衷,无需致歉。”百里秋水回过神来,平静道,“只不过,下次还望廖公子不要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这次真相大白,只是虚惊一场,倘若真要有人因为这种莫须有的猜测而丢了性命,到时候一并丢了的,可是还有殿下的脸面啊。” “你”廖于海牙根狠狠一咬,发作之前却已经被轩辕浩给悄无声息地拦住了,与轩辕浩对视一眼,廖于海才勉强平静了些,那因为过度的怒火而显得有些青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歉意,“百里姑娘,对不住了。” “误会,误会,既然是误会一场,那这件事也就无需多言了。”廖于海话音刚落,立即便站出来了一名打圆场的官员,“想来百里姑娘也不是那小肚鸡肠之人,只当做是不打不相识,这件事就一笑而过了吧。” 轩辕晟睿面无表情,轻一扬手,围在他身边的人也都迅速退了下去。 这一场争端就算是在这不清不楚的结局当中烟消云散了,当乐师们再次奏响乐器时,宴席上的众人都努力做出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只当是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只不过三不五时,仍旧有人,忍不住用好奇的目光,偷偷打量着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二人。 “上次在董府,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百里秋水微冷着一张脸,斜睨着索性坐到了自己身边的轩辕晟睿,“体弱多病?丑不可言?” 轩辕晟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脸上的笑越发底气不足了起来,低咳一声,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无奈,“你当我不想认你么,先前我听说董家新收了一名义女,我就猜测是不是你,等我趁着外公寿辰去到董家,见到真的是你,我才算稍稍安心。” 轻叹一声,轩辕晟睿继续道:“不敢和你相认,我也有我的理由。那时在百里府发生的事情,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之后,是无名陪我一路艰辛,回到蒙正,与父皇相认。只不过先前,父皇和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令我在蒙正真正的站住脚。我也是不得已,才用了那已经病死的皇子身份。” “之前在蒙正,我自保已是艰难,怎么能把你牵扯进来。你有办法进到董府,成为董府的义女,董府就必定有办法护你周全。蒙正有太多人在盯着我,企图找到我的软肋,我只能选择对你视而不见,别无他法。” 百里秋水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那杯清茶,“那你刚才怎么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面具,就不怕有认得那病死皇子的人,跳出来揭穿你么?” 轩辕晟睿轻蔑一笑,气定神闲,“现在,不会有人敢这么做。就算有,也不会有人相信。父皇说我是谁,我就是谁。我安王说自己是谁,他们就得承认我是谁。” 百里秋水眉梢轻轻一挑,心里已是明白了七八分,皇甫翌晨,不,现在的他已是轩辕晟睿,他从不是一个莽撞冒失之人,更不是一个会随便冲动的人。他今天敢当着群臣的面,公开同太子叫板,再联想到他刚才那句看似颇为自负的话,以及太子的反应,其中深意也就不难得知了。 加以利用 轩辕晟睿既然有底气,甚至能够搬得动皇上,不多问一句原因,便信誓旦旦为其作证,这足以证明他在皇上这个亲生父亲的眼里究竟有多重的分量。先前他在蒙正,带着面具,借着原本安王的身份,不争不抢,始终低调地隐藏着自己,应当也只是在养精蓄锐。至于现在……想必他从皇上手中暗地得到的权势,已经不比任何一个皇子低了。 他说的也算是有道理,横了他一眼,百里秋水轻轻扫了一眼那时不时向这边投来好奇目光的董珺之,“董家的人也一直惦记着你,你总不至于还要瞒下去吧?” “说起董家……”轩辕晟睿狐目一挑,玩味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角的余光却斜睨向了某处,“董家大少爷和你关系匪浅啊,要不是我拦住了,今天和太子闹僵的可就是董家了。” 他话里有话,百里秋水听的自然明白,当下也下意识地向董亦冉的方向看过去,却正对上了对方的视线。见她向自己看过来,董亦冉有些尴尬地错开视线,眼底残留的那一抹阴霾却久久挥散不去。 坐在主位上,看着那坐在一起的二人,廖于海的脸色也犹如冰封三月的湖面,清秀俊逸的一张脸,此刻也因为那心种不断翻涌的怒意,而平添了一抹煞气。 与其相比,太子的脸色则平和了许多,只不过在他低低开口时,那份懊悔与恨意却是遮也遮不住,“这次竟是我疏忽了,只以为安王他不过就是个病怏怏的皇子,没想到却是董素馨的孽种回来了!怪不得父皇最近行事有些刻意遮掩,原来都是为了这个孽种!什么都给了他,是不是我这太子的身份也要给了他!” “也未必不可能。” 廖于海冷笑一声,轩辕浩压根即刻狠狠一紧,望了他一眼,廖于海沉声道:“皇上的性格,殿下是清楚的,我说这话究竟会不会成为可能,殿下心里想必更加清楚。” 轩辕浩目光微微一震,面色隐隐有些复杂,他当然清楚,先前听说董素馨的儿子失踪,极有可能回到蒙正,他就先人一步布置好了重重关卡,只等那皇甫翌晨一出现,就即刻让他成为刀下亡魂。可他千防万防,却不曾料到,他竟然会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以已经死去的轩辕晟睿的身份回到了皇宫! 真正的轩辕晟睿去世的时间,恰好就是在皇甫翌晨回到蒙正之前不久。那病歪歪的轩辕晟睿,的确不像是能长寿的样子,可偏巧就死在了这时候,死的如此仓促,以至于自己的身份被人堂而皇之的借走,都不曾有任何揭穿的消息传出来…… 轩辕浩狠狠攥紧手中的酒杯,心中不无愤恨地冷笑一声,皇甫翌晨这偷龙转凤未免做的太顺利,与其说是他运气好,一切都能控制在他的运筹帷幄当中,倒不如说那病死的皇子,原本就是皇上为了将那流落在空明的皇甫翌晨堂而皇之接回宫中的幌子! 他自认自己文韬武略,样样都在人之上,又有着太子的身份,将来的皇位唾手可得,可现在,却凭空杀出了一个皇甫翌晨! 廖于海仰头,将一杯酒倒入口中,目光阴冷,“原本皇后娘娘就对太子您背地虎视眈眈,现在又回来了这个安王,难保以后皇后她不会和安王一起,先联手来对付殿下,到时候殿下腹背受敌,前景可是堪忧的很啊。” 轩辕浩狠狠灌下一杯酒,“你有什么好法子?” 廖于海阴冷的目光缓慢扫视过一圈,最终略略一顿,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鸷的冷笑,“这件事,不必殿下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们解决。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轩辕浩对于廖于海很是信任,他的话他从不怀疑,当下听到廖于海这么说,轩辕浩立即不假思索的问道。 廖于海冷冷一笑,唇角紧紧抿在一处,眼底却划过一抹浸透了狡黠的杀气,“姚家和董家,向来都是水火不相容。董家的外孙倘若继承了大统,姚府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我能想到,姚府自然不会想不到。就算他们想不到,只要有人可以稍加提点……” 轩辕浩略一思索,神色之间的阴沉顿时消散了不少,手掌搭在廖于海的膝盖上,露出一个心灵神会的冷笑。诚如廖于海所说,让姚府来对付董府,着实再适合不过。只不过…… 轩辕浩微微一拧眉,“只是这样的原因,恐怕还不足以让姚府出手吧。” “要想达到目的,自己就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殿下如今已到了适婚的年纪,身边也该有个女人来照顾了吧。”廖于海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在瞬间令轩辕浩变了脸色,在他开口之前,只听廖于海又道,“只不过是一场交易,为了前途,太子爷难道连这样一丁点的委屈都受不得吗?” 说罢,廖于海又是带着几分不屑的嗤笑一声,目光斜斜的看向了轩辕浩,“能屈能伸才是响当当的男儿,倘若连暂时的委屈都受不的,还谈什么继承大统?我即便是一条已经败了的丧家犬,也绝不情愿跟在一个狂妄自大却毫无实力的主子身边摇头摆尾!” “住口!”轩辕浩脸色愠怒,“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我再如何宠你,你也没有资格如此猖狂!我可以把你捧得高高在上,照样也可以让你摔个头破血流!” 轩辕浩的恼羞成怒,却恰恰证明了廖于海说中了他的心思,面对太子的愠怒,廖于海却像是丝毫也不惊惧,自始至终眼底都夹了一丝轻蔑的笑,自顾自侧过身,像是一切都不曾发生一样,神色淡漠地盯着眼前的歌舞。 片刻,轩辕浩依旧面色铁青,却僵冷着脸将身旁的侍从唤来,沉声道:“去告诉姚太尉,这宴席结束之后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这一场宴席,太子爷心里不痛快,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待到时辰差不多的时候,也都不作停留,纷纷起身告辞,有好事者晚走一步,悄悄地盯着,注意到轩辕晟睿的马车,竟真的就光明正大的跟在董家人的身后驶向了将军府。 大半个时辰过后,董家,前厅内。 董老太爷那双略有些苍老的眼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轩辕晟睿,良久,才带着颤音,长叹出一口气来,“像,你真的很像素馨。” 亲人之间或许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即便是先前从未见过面,可等到真的见了,那种亲切感却可以在瞬间浮现而出。董将军在看向轩辕晟睿的时候,神态之间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长辈的慈爱,“回来就好,老太爷一直惦记着你,回来就好。” “你真的是素馨姑姑的儿子吗?”董珺之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紧盯着轩辕晟睿,她的三个哥哥的确很好看没错,但跟这突然出现的表哥相比,可就要略逊几分了,“之前你回到蒙正,怎么都不回家来?不过现在可好了,表哥已经回来了,那以后祖父可就不用再惦记着了。” “说的是呢,祖父一早就命人将姑姑从前住的院子重新布置了,表哥现在就可以住回去。”董云逸对这突然出现的表哥也毫无排斥,反倒觉得亲切的很,开口便替董老太爷挽留起了人。 轩辕晟睿笑道:“外公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现如今我是以安王名义回到的都城,若是在这里久住,风言风语一旦传出,难为的是父皇。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身份认不认回,倒也不是那么重要。外公若是惦记我,我时常回来探望外公就是。” “至于秋水,以后也就不必再留在这里了,外面风言风语,毕竟对董家也有所伤害。”轩辕晟睿又道。 岂料,他这句话音刚落,先前一直不发一言的董亦冉,竟斩钉截铁地开口便道:“不行!” 董亦冉这反应实在有些过激的明显,一时间董家人都有些愣怔,不明白这向来沉稳的董亦冉,今天怎么突然会有所失态。这一声道出,董亦冉自己也察觉有些不妥,“我是说,祖父现在已经习惯了秋水的陪同,要是突然离开了,祖父心里恐怕要失落的。” 董老太爷被提醒了,不疑有他,叹口气道:“秋水虽说不是我真正的孙女,但我却始终是把她当成自己孙女来看待的,亦冉说的不错,好容易盼到素馨的儿子回来,可你却要顶着一个安王的名头,回不了我的身边,现在要是再冷不丁从我身边带走一个,我这心里可当真是空落落的。” 董将军就算是再如何迟钝的一个人,此刻也察觉到了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只不过既然董老太爷开了口,他理所应当是要顺着董老太爷的意思来,便也开口挽留起了秋水。 对轩辕晟睿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百里秋水心里也清楚的很,当即暗暗瞪了他一眼,扫了下外面已经有些阴沉的天色,“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你的安王府了?今天在太子府闹了那一场,怕是有不少眼睛都在盯着。这时候,还是稍稍保持些距离的好,你说是不是?” 董家贵妃 二话不说就被赶出了董府大门的轩辕晟睿一脸无辜,“秋水,你千里迢迢来到蒙正,不就是为了找我么,怎么现在见到我了又要一个劲赶我走?” 站在董府大门里面,居高临下的百里秋水微笑着看他,纤纤素手轻轻一扬,“关门!” 虽说百里秋水只是董府名义上的义女,但是这些天来,董家老太爷对她的疼爱,下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有她一句话,没人敢不从。(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当即也没人在乎被关在外面的人是不是王爷了,立即手脚麻利地将董府厚重的大门给关了起来。 “小姐不是……”罗柔有些反应不过来,先前不就是为了找人才来的么,现在好不容易找见了不说,不跟他离开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二话不说就把人给关在了外面。 “活该。”花琼这次脑袋倒是转得快,“谁让二少……王爷他回到蒙正这么久,明明知道小姐在找他,还是不声不吭,连一句口信都没让人带给小姐的?咱们小姐又不是那些娇滴滴没半分本事的人,他的这种保护,小姐还不稀罕呢!” “算你聪明了一回。”百里秋水笑着冲花琼道,她可没那么大的度量,一见他出现在眼前,就立即原谅了他。从她来到蒙正之后,她日日夜夜都在想方设法探寻他的消息,甚至连坏的下场都已经在脑中过了无数遍。她尝到的这些苦头,可不是轩辕晟睿一两句话就能弥补了的。真正翻脸倒是不会,可要说道原谅却也没那么容易。 从前院拐过去,百里秋水正打算回到自己的院子,岂料却迎面撞见了董亦冉,见他手里还捧着一只盒子,便开口问道:“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你来的正好。”董亦冉脸上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定表情,“你被认作董家义女也有一段时间了,容姑母说她也想要见见你,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就会安排你进宫。你去见蓉姑母,总要打扮细致些,这只钗是……珺之挑的,说很适合你,姑母留下的那些首饰就不要带了吧。” 董亦冉口中所说的蓉姑母,便是董素馨在远嫁空明之后,董老太爷为了缓解思念女儿之苦,便从远亲那收养来的养女,董江蓉,名字是堂堂正正入了族谱的,董老太爷也是将她真正看作了女儿对待。网之后,更是帮她平步青云,嫁入宫中,成为了皇上的宠妃,入宫不久便被封了贵妃称号。 董江蓉感念董老太爷养育之恩,这些年也真正将董家看作了自己的母家,董家忽然多出一个义女来,她想要见上一见,自然也是说的过去的。只不过……只不过是进宫去让蓉贵妃见上一见,实在不需要太过刻意的打扮才是。 锦盒里头装着的是一支珍珠步摇,精致秀丽且不落俗套,与百里秋水的气质十分契合,念在对方也是怕她入宫失礼,是一片好意,百里秋水便也不再推辞,道谢过后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步摇。 百里秋水前脚刚一离开,后面董云逸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抬手一扇柄就敲在了董云逸的肩膀上,“是珺之挑的么?我怎么听珺之说的是,她就是陪你走了一趟?东西是你自己挑的,银子也是你自己掏的,怎么到这就成了要入宫才给人家的?” 董亦冉脸色一沉,转身就要走,董云逸却不依不饶地又绕到了他前面,“我可是为你好,别说我没提前警告你。秋水对表哥的心思,只差自己没说破了,你要是现在抓紧挣扎挣扎,没准还有一线机会,要是再这么闷下去,你只能眼睁睁把自己心仪的女子拱手让人!” 董亦冉顿住脚步,斜睨一眼董云逸,僵硬的脸上,嘴唇微微一动,“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我多管闲事?哎你回来,把话给我说明白,我要不是为了你好,我才懒得跟你废话。”董云逸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多管闲事?我怎么就多管闲事了,得,我也不跟你多说了,等你后悔的那一天,可不要来找我诉苦。”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百里秋水,将那步摇交给了花琼,命她仔细收好,花琼点点头,“小姐,那到时候入宫,您要戴这步摇么?” “不戴。”百里秋水回答的格外迅速,反倒是让花琼有些想不通了,见她一脸纳罕,百里秋水笑了笑,道,“别问这么多了,先放起来吧。” 见她不说,花琼自然也就不再多问。 很快,过了没两天,自宫里便传来了信儿,说是蓉贵妃娘娘思念母家侄女,邀请董珺之入宫,并请百里秋水作陪。可实际上,董家人心里也都心知肚明,这次董江蓉真正要请其入宫的,并非董珺之,而是百里秋水。 对于入宫这件事,董珺之看起来已经是驾轻就熟了,在坐上马车之后还安抚百里秋水,“秋水姐姐,你不要紧张,蓉姑母人很和善的,等你见了就知道了。这蓉姑母年纪虽然比父亲小不了多少,可样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为人更是温柔善良。”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董江蓉的温柔善良,恐怕也仅仅只是对于董府的人来说。后宫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其中的波谲云诡,血雨腥风,她比谁都要清楚。一个真正温柔善良的人,是根本进不了后宫的。就算是破天荒的挤到了后宫当中,也绝不会平安无事地活下去。被董家层层保护起来的董珺之,想事情的时候毕竟还是天真。 等到了皇宫门前,马车便停了下来,宫门里头早已经有容贵妃派人的人,正站在软轿旁边等着了。董珺之同百里秋水一起下了马车,待到站稳之后,百里秋水才将眼前这蒙正皇宫给仔细打量了几眼。 蒙正的皇宫,同空明的皇宫相比较,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只是蒙正民风开放,与周比国家的文化融合也较多,看起来似乎更为大气一些。 乘上软轿,隔着那一层薄薄纱帘,这一路上皇宫之中的景象都尽收眼底。待到走到容华宫之时,她们已经大约穿过了大半个皇宫。早早等在那的宫人,见她们来了,立即便笑脸迎上前来,带她们去到了里面。 容华宫并不算大,可里头无论是摆设,还是栽种的花草树木,样样都是宫里的好东西,足可以看出皇上对这容华宫是有多重视。只不过,当百里秋水在看到蓉贵妃的时候,却有些疑惑起了这份君恩,究竟是皇上真的宠爱这蓉贵妃,还是借着蓉贵妃,来寄托自己的一腔相思之苦。 那笑意盈盈,端坐在位置上等她们走上前去的蓉贵妃,倘若只看五官面容,同董素馨竟有着六七分对相似,也难怪董老太爷在收养了她之后,会将她全心全意地当作女儿来看待。只不过毕竟不是真的同一个人,蓉贵妃的样貌同董素馨虽然有着惊人的相似,可在神韵上却还是差了几分。 “蓉姑母,这就是秋水姐姐。”董珺之显然同蓉贵妃很是亲切,在没什么外人的地方,只是急急行了一礼,便笑着黏在了蓉贵妃的身边。蓉贵妃待董珺之也甚是亲切,满眼的慈爱是假装不出的,冷不丁这样看过去,这二人倒像是一对母女般。 百里秋水恭敬附身,对着蓉贵妃行礼了下去,“臣女百里秋水,见过蓉贵妃娘娘。” 岂料,见她行礼,蓉贵妃竟连忙起身搀扶,“你是董家的义女,珺之这孩子既然诚心诚意地喊你一声姐姐,你就是实实在在的董家人。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咱们一家人见了面,不必拘泥于这些礼节。更不要喊什么娘娘,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就跟着珺之一样,喊本宫一声姑母就好。” 百里秋水站起身,笑容分毫也不失礼,“规矩便是规矩,姑母疼爱我们晚辈,我们晚辈就更不能乱了规矩。” 蓉贵妃笑了笑,命人在一旁赐了坐,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也罢,你只是第一次见到本宫,不敢太过放松也是正常,等你见本宫的次数多了,也就会同珺之差不多的了。” 蓉贵妃面上的确是温柔随和到了极点,看似漫不经心地同眼前这二人随意聊着家常,董珺之单纯,并不十分懂,可百里秋水心里却明镜一般,蓉贵妃这看似闲谈的话语当中,却蕴含了无数的陷阱,一个不慎,她便极有可能挑起蓉贵妃的戒心。 百里秋水装作毫不知情,面色从容,对答如流,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蓉贵妃眼底那最后一丝戒备便彻底烟消云散,看向她的时候,面容之间当真是有了几分长辈的亲切。 “姑母。”待到快要中午的时候,董珺之忽然撒娇道,“今天天气这么好,姑母不带我们出去走走吗?” 蓉贵妃当即便笑了起来,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点,“你这丫头,真是生怕姑母会忘记了,也好,秋水这是第一次进宫,也让她去瞧个稀罕。” “姑母说的是什么好东西?”百里秋水忍不住问道。 “秋水姐姐见了就知道了,这会儿中午阳光正好,去看才有意思,等到光线暗了,搞不好都要看不见的。”董珺之笑道。 沁妃提议 待到了御花园角落,百里秋水这才知道董珺之说的是什么。(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在那一池碧水当中,朵朵莲花开得甚是热闹。只不过同以往她见过的不同,这些莲花似乎少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之感,反而是开得很是俏皮可爱。只不过这不同之处究竟在什么地方,她竟一时也看不出来。 “这花有意思的很呢,在正午阳光最盛的时候,花瓣是会变颜色的。秋水姐姐,你仔细看就能看得出了。”董珺之兴致勃勃地盯着湖里摇曳的一池莲花,“这是别国使臣来到蒙正时带来的,稀罕的很呢。” 百里秋水看向池中,那一池莲花果然如同董珺之所说的一般,在正午阳光的映照之下,花瓣竟缓缓由粉转白,奇特的很。 董珺之又笑道:“我已经求姑母了,等到明年这儿结莲子的时候,就让她去求皇上送我几粒,我也在咱们董府种上几颗,好让祖父也瞧个稀罕。” “你这丫头,惦记花的时候可要比惦记本宫更多,真是枉费本宫这么疼你,你倒好,最近一跑到宫里来,惦记的就是这花,连陪同本宫多说几句都不曾。”蓉贵妃假意嗔怪道,眉眼之间的神情,却像极了一位真正慈爱的母亲。 “哪有啊!”董珺之嘻嘻一笑,赶紧贴近到蓉贵妃身边,“姑母这么疼我,我当然也最疼姑母啦,在我心里,姑母就是我的第二个娘亲,怎么会不疼你呢。” “嘴巴倒是甜的很。”蓉贵妃点了一点董珺之的脑袋,笑得合不拢嘴,“听你这么说,倒是姑母小心眼,要跟你一个小东西计较了。那好,为了跟你赔不是,不用等什么明年莲子成熟了,等过阵子这些花适应了蒙正的气候水土,本宫就命人挖出一株来给你送到董府。” 这姑侄二人之间,百里秋水在一旁看着,倒像是如同亲生母女一般。笑了笑,百里秋水正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从不远处忽然响起的一声给打断“姐姐真是好福气,有个这么孝敬姐姐的侄女,倒是比亲母女看起来都要亲,有个这么好的侄女,可真是羡煞旁人了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说这话时,那语气里面的诚意十足,可蓉贵妃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那微笑着的眼底却划过一抹阴霾。蓉贵妃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原因,百里秋水也是知晓个大概的。 蓉贵妃自进宫起,便备受皇上宠爱,即便是入宫多年,同样也是荣宠不衰。在外人的眼中看来,这蓉贵妃在后宫当中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有一样,却是任凭皇上再如何宠爱她,却也迟迟求而不得的孩子。 每每眼见到后宫中其他妃嫔,或是得了皇子,或是得了公主,又或者只是怀有身孕一段时间,便因各种原因而小产,可即便是这样,也会令蓉贵妃羡慕不已。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她也从来都不曾体会过一个真正作为母亲的感觉。 但凡是了解一星半点内情的人都该清楚,子嗣对于蓉贵妃来说,根本就是一块稍加碰触便流血不止的伤口,现在这人当着她的面提起这个,分明就是带了几分找不痛快的意味。 只不过,蓉贵妃毕竟是在后宫当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后宫中的女人,或许在其他的地方都各有所长,可唯独一样却是所有人都擅长的,那便是做戏。任凭背地的厮杀如何腥风血雨,明处见了面,仍旧是亲亲热热的好姐妹。 转过身,蓉贵妃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看来陛下和沁妃妹妹今天,兴致也不错啊。” 蓉贵妃转过身的时候,百里秋水已经同董珺之一起跪拜了下去,自始至终,百里秋水都低垂着自己的视线,直到听到那威仪男声让她们起身时,她才站起身,目光不卑不亢,从容平静地看向了前方。 眼前那站在蓉贵妃面前的男人,毫无疑问便是蒙正的皇上,两鬓略有些斑白,双眸深沉且锐利,样貌竟然同轩辕晟睿有着七分的相似。在他的身旁站着的那名女子,从年纪上来看要较蓉贵妃年轻一些,身着一袭华服,容貌艳丽,一双酷似花瓣似的眼睛就像是带着一柄软钩子,只消一眼,便能够将身边所有男人的魂儿给勾走。 方才听到蓉贵妃提起这衣着华丽的女子为沁妃,百里秋水便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眼前这女子,恐怕就是姚府的嫡长女,姚文沁了。先前她也曾听董珺之说过,姚家的大小姐生的格外美艳不可方物,今天见了,才知道她说过的话果真是半点也不假。 沁妃含笑打量了一眼百里秋水,“姐姐,这姑娘生的面容俊俏,看打扮像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可是珺之的朋友?” 容桂妃笑着拉过百里秋水的手,“陛下,这便是臣妾的哥哥新受的义女,名唤百里秋水。今天是臣妾好奇,想要见上一见,这才请进了宫里的。” 皇上的视线从百里秋水的脸上扫过,明显没有太在意这个董家义女,倒是一旁的沁妃又开了口,“竟是义女么,董将军收了一个义女的事情,妹妹是听说了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出挑的女子。” 说着,沁妃又冲百里秋水笑道:“秋水是么,本宫可是听说,你有着一手制香的好技艺,这宫里的香料,本宫可都有些腻了,等你下次入宫,若是不妨碍的话,就给本宫带些你拿手的香,如何?” “沁妃娘娘如此看得起秋水,是秋水的荣幸,哪有推辞之理。”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回答的极有分寸,心里却已经暗暗地筑起了一道防备。 沁妃的面容很是和善,可擅长阅人的百里秋水却不难看出,在那和善亲切的面容之下,沁妃的眼底却是毫无笑意的冰冷一片。无论她是在皇上的面前做戏也好,对自己另有所图也好,总之这沁妃,也绝不是一个可以被忽视的角色。 “本宫还听说,你是打从空明来的?”沁妃笑意盈盈,“在空明可还有什么家人?” “回娘娘,看似有,实际已经没有了。”百里秋水回答道,“臣女是庶出,向来不得父亲重视,后来一母同胞的妹妹又歹人残忍杀害,臣女的娘从此便疯癫了。” 说到这,百里秋水像是有些失落地笑了笑,“若是家中有人在意,臣女又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背井离乡的远处?” 若是想要弄清楚她的来历,凭借姚府的本事,根本就不在话下,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承认。沁妃绝不会无缘无故对董家的人感兴趣,突然问起她曾经的家乡,必定是别有所图。 沁妃眼底划过一抹微微喜色,像是一早便预料到了百里秋水会这样回答,等的也是她的这一句回答,面上却做出一副怜悯疼惜的神情来,“这么听起来,你虽然像是有家,实际上却是同孤女一般无二了。陛下,这听得臣妾心里当真是好生同情,臣妾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道陛下是不是能够答应了臣妾。” “臣妾心软,最是听不得可怜孤女的事情,今天不但是听到了,更是亲眼见到了,臣妾心里实在是觉得可怜的很。既然她与董家有缘分,已经被董将军收做了义女,不妨就干脆由皇上下旨,让她干脆就做了董家的女儿,如何?” 皇上不反对,却也并没有一口应允,只是看了一眼百里秋水,又看向了蓉贵妃,“贵妃的意思呢?” 蓉贵妃也本能地察觉出沁妃这提议绝非出自善意,只不过一时间却又有些拿捏不准她真正的意图,若是就这样贸然回绝了,反倒有些说不过去。再者,先前关于这百里秋水的事情,她也已经听董珺之给说了个清楚,倒也算不得是外人,“不过是小事一桩,义女养女,只是一个名头而已,既然是沁妃妹妹出自一片善心提出的,那皇上便允了吧。” “秋水,这可是沁妃娘娘的一片好意,还不谢过沁妃,谢过皇上。”蓉贵妃说着,又轻轻扫了一眼百里秋水,目光当中带了三分提醒。 百里秋水依言,毕恭毕敬地谢过了皇上与沁妃。蓉贵妃的脸上始终都带着一抹和善的笑意,直到与皇上二人辞别,回到容华宫,屏退了下人之后,蓉贵妃脸上的笑意才在一瞬间沉了下去。 “姑母。”董珺之小心翼翼道,“咱们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居然会碰巧遇到了那个沁妃。” “本宫看她是有备而来。”蓉贵妃冷笑一声,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说是巧遇,可近段日子,只要董珺之入宫,就必定会缠着她在正午时分去到御花园看那一池莲花,这规律怕是早就被她给摸准了。什么巧遇,分明就是她一早便安排好了,刻意带着皇上赶来的才是。 见蓉贵妃脸上的怒意,董珺之立即有些缩头缩脑了,“姑母,都是我不好,早直到我就不央求您,非得要去看什么花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早就有谋划,不是这次,也还有下次。”见董珺之内疚,蓉贵妃的神情立即缓和了许多,生怕董珺之会更加难过。 突兀的联姻 再者,蓉贵妃这样说也并不是全部为了安抚董珺之。(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事实就像是她所说的一般,沁妃既然已经惦记上了,没了这次的机会,照样还有下次的机会。只是一味的想要躲,是躲也躲不过的。 轻轻拍了拍董珺之的手,蓉贵妃看向百里秋水,话语当中已然是再明确不过的提醒,“往后,你可要事事都小心三分。” “姑母放心,秋水有分寸的。”百里秋水目光平静,点了点头,应道。 “那就好,本宫已经听珺之说过了,你并不是个愚钝的,所以本宫也就没什么太不放心的地方。”蓉贵妃眉心之间仍存着一道浅浅折痕,神态之间不无担忧,“姚府与咱们董家的恩怨不是一两天积攒而成,姚府每做一件事,咱们都得仔细提防着才好。” 说到这,蓉贵妃又愁眉紧锁,长叹一声,“原本还以为,本宫身处后宫当中,常伴皇上左右,多少也能够帮持着董家。可谁曾料到本宫竟是个如此不争气的,多少年过去了,连一男半女都不曾有所出,现在皇上还能念在旧情的份上,对本宫多少有些留恋,等到日子久了……本宫只怕是再如何想要帮衬到家里,也只能是有心无力了。” “姑母快别这么说,皇上对姑母的心意,我们是看得出来的,倘若只是一时兴起的宠爱,皇上又怎么会一时兴起了这么多年呢?”百里秋水安抚了蓉贵妃几句,在蓉华殿用过午膳之后,便陪同董珺之一起,回到了董家。 上了马车,董珺之这才满肚子疑惑地开了口,“沁妃今天,怎么会跟皇上提议这个?她不在皇上的面前狠踩咱们董家就不错了,起码我心里可清楚的很,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什么同情怜悯,说的可真是……” 就算不必董珺之提醒,百里秋水自然也清楚,而且,她同样也很清楚,沁妃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轩辕晟睿现在在众人面前也算是彻底冷露了面,那个一辈子都病怏怏的丑陋皇子,忽然便变成了俊美不凡的安王,其行事作风也乖僻的很,所有知情的人都不可能不对其好奇疑惑。现如今关于轩辕晟睿真正的身份,想必姚府也早已经探查了个清清楚楚。 轩辕晟睿是皇上惦记了一辈子的儿子,他的归来,对于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个极有可能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引起巨大动荡的一枚石子。尤其对于姚府来说,自己最大的敌人董府,忽然多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同盟,不可谓不心惊。 对于姚府来说,想要高枕无忧,就只有处处钳制着董府,抑或是干脆找到什么突破口将董府给扳倒。只不过,在董府住了这么久,百里秋水心里也清楚,姚府不是省油的灯,董府同样也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虽不至于主动布局陷害姚府,可平时也是做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根本就不给姚府半点趁虚而入的机会。 而自己,现在就极有可能成为姚府扳倒董府的那个机会。 董府这棵大叔,在蒙正枝繁叶茂,稳如泰山的存在了这么多年,姚府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以下手的地方。而自己这个忽然出现在董府的义女,来历不明,身份可疑,只要将自己与董府的关系更加牢固的捆绑在自己,那么自己无疑就是一个别人扳倒董府的,极好的突破口。 听罢百里秋水这简单几句的分析,董珺之有些瞪大了眼睛,她想事情从来都简单,就像是今天,她只知道沁妃必定是不怀好意,却根本不曾想的这样深远过。愣了愣,又咋舌道:“可是,她就那么肯定,从你身上下手就一定容易吗?” “无论容不容易,多一个机会对他们来说总是有利的。”百里秋水笑了笑,道,“你表哥这一回来,蒙正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会在盯着你们。” “倒是也有可能……”董珺之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愁容,“今天姑母在午膳的时候不是也说了么,姚府的人最近和太子府走的狠近,看来姚府是打定主意,要站在太子那边了。表哥的身份对他们来说,可不就是最想要除去的人么。” “只是,我还是有些想不通。”董珺之两道秀气的眉毛已经靠近在了一处,“姚府和咱们家,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倘若只是为了安插个内线进来,那当时和三哥立下婚约的人就该是那庶出的二小姐,可他们怎么会把嫡出的三小姐姚文月给嫁过来呢。” 董珺之越想越是糊涂,干脆晃了晃脑袋,“不想了,好好的想的人头都痛了。” 马车一路颠簸,又顺着来路,回到了董府。 刚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百里秋水便见到花琼快步迎了上来,“小姐,王爷先前来过,给您送了些东西,还让奴婢给您留了句口信。” 瞥了一眼堆放在桌上的那些玩意,百里秋水道:“什么口信?” “王爷说,姚府和太子府已经有了婚约。”花琼道,“而且,太子爷还允诺给姚府,等到姚家的二小姐嫁过去,必定是侧妃之位呢。” “二小姐?”听到这,百里秋水倒是禁不住有些微微错愕,姚家的二小姐姚文月她也是见过的,怎么看在姚府都不像是受宠的,一个不受宠的庶女,现在却毫无预兆,便平步青云的拥有了太子侧妃的身份,这如何能令人不惊讶。 花琼点点头,“是,就是姚家的二小姐。而且王爷还说,这一切都是在暗处定了的,婚期虽说都已经有了决定,可明面上,却是连一丝口风都不露。王爷的人还探听到廖于海同姚府的人私下交谈的时候,似乎有提到过董府,这才来提醒一下,让董府的人都警惕了些。” “原来如此……”百里秋水这下才想明白,轩辕浩向姚府提亲,又如此有诚意的迎娶了一位庶出的小姐,为的想必就是要拉拢姚府。至于拉拢了姚府之后是要做什么,有廖于海参与其中,她不必多想也会明白。 端起一旁花琼早早备下的茶水,百里秋水轻饮了一口,眼底沁出几分略带无奈的苦笑。原以为离开了空明,从此就不必在参与到这样勾心斗角的争斗当中,可谁曾想,避来避去,最后阴阳差错,自己竟还是被卷进了这飘满血雨腥风的厮杀当中。 现在想要抽身而退,怕是已经不可能了,她唯一只期盼,这一切都尽早结束,待到那一天,天高海阔,总有一处可以令她恣意潇洒而活的地方。 “今儿的阳光倒是不错。”百里秋水扫了眼窗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今天的阳光的确不错,在这温热的阳光轻抚之下,姚府三小姐姚文月正坐在院中的一株葡萄藤下,面色沉静,坐在她身旁的二小姐姚心英则一脸按捺不住的欣喜。抬眸看一眼姚心英那眼含春水的模样,姚文月的眼底微微透出一抹讥讽。 不过就是一个太子的侧妃,也值得这样激动,庶出的女儿,眼皮子就是浅薄,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这样浮夸的名利了。 姚心英似乎察觉到了姚文月眼底的那一抹讥讽,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僵的敛了一敛,想要向原本一般做出那已经习惯了的伏低做小的姿态,却又忽然想起了那刚刚定下来的婚约,脸色顿时便有底气了许多,“三妹妹不为我这个做姐姐的高兴吗?” 姚心英话里已经带上了几分高傲,可在姚文月的眼里,她这自以为有气势的神色,却只是小人得志的可笑模样,当即便越发不屑地一笑,冷冷道:“二姐姐现在就得意起来,未免有些太过着急了吧。太子爷是来提亲了不假,婚事定下了也不假,可你最好也别忘了,你这侧妃的位置,不过就是太子为了笼络父亲的手段。” “三妹妹这么说可有些过分了把?”姚心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话语当中已经带上了几分薄怒,“只是为了拉拢父亲,不至于要将侧妃的位置捧给我。还是说,三妹妹你自己非要嫁给董府那个没出息的三少爷,没了嫁给太子爷的机会,就……” 姚文月冷笑一声,眼底却已经窜起了一团怒火,她心里早就清楚,这个庶出的姐姐平日对她的恭维谦让,不过就是为了有求于母亲,好在将来给她一门好亲事。只是她却没想到,她翻脸竟会翻的这样快,简直令人作呕。 姚文月也懒得给她什么面子,冷冷站起身,“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话,那好,咱们就擦亮眼睛拭目以待,好好看看二姐姐你,究竟可以得意到什么时候。来人,去给我备下一份厚礼,给我送去董府的百里秋水。” 姚心英心思粗鄙浅薄,姚文月却与她完全相反,尽管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没有人同她多说过半句多余的话,可她心里却十分清楚,轩辕浩拉拢姚府,针对的可不是董府,而是那个忽然就在众人面前大出了一把风头的安王。 轩辕晟睿的横插一脚,无疑是他在登基之路上的最大障碍,一旦打垮了轩辕晟睿,依照轩辕浩狡诈的个性,在毫无威胁之后,就绝不会再对董府有任何多余的打压,只会做出一副低姿态来将其收买。 出其不意 董府根基深厚,无论是对现在的皇上,还是将来的新帝而言,都是一个可靠且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只要没了轩辕晟睿,董府对于轩辕浩来说就只是一个可拉拢的对象,董府也就不会面临着对被满门全灭的危险。 廖于海与百里秋水之间的恩怨,姚文月并不清楚,她唯一可以肯定的只是廖于海对百里秋水的确是有着深仇大恨,并且深刻的仇怨,极有可能会牵连到董府的每一个人。董府的其他人即便是被碎尸万段她也不在意,可董云蒙…… 姚文月压了压眼底的一道寒光,她绝不容许自己爱的男人会无端遭受到这样的胁迫,轩辕浩的心病无非就是轩辕晟睿,没了这个眼中钉,那一切都不会发生。 次日,清早。百里秋水面上笑意淡淡,礼貌且客套地看来人将那份厚礼为自己送到房里,又看他将那请帖搁下,自始至终面上的神情都不曾有过丝毫变化。只等那人将请帖放下之后,才开口道:“姚三小姐有心了,替我谢谢她的邀请,就说到时我一定会到。” 等来人一走,花琼立即便掩了门,神色有些紧张,“小姐不能去!姚府的人明摆着没安好心,小姐怎么能答应了这邀请!?” “奴婢也觉得小姐还是不去的好。”罗柔也附和道,“小姐难道忘了么,先前指使董夫人对您下手的,背地里的那位正主儿,可就是这姚家的三小姐。上次就是冲着小姐的命来的,这次小姐要是去了,保不齐又有什么阴招等着小姐呢。” 花琼连连点头,“奴婢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躲避倒不如顺其自然,见招拆招,可是小姐,这次的人本来就是同董府敌对的,就算小姐不去跟她应付,直接推了,也没什么难看的。小姐,这个险,咱们还是不要冒了吧。” “你们说的,的确是有道理,只不过这一回,我还真是想要去一趟。”百里秋水纤长的指尖搭在梨花木椅的靠手上,唇角挑起一抹似笑非笑地弧度。 见说服不了,花琼二人也只能收回了劝阻的话。 这一回,姚文月送来的请帖上明白的写明,是要在三日之后,请她去都城最有名的戏楼,百里秋水也就耐心等着,等到了约定当天,便去到了定风楼赴约。 姚文月早早便等在了楼上的雅间,等到百里秋水一来,姚文月便笑意盈盈地起身相迎,“百里小姐快请坐,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姚文月一边招呼着,一边命人为百里秋水沏了茶,“我已经让人备下了茶点,只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合你的胃口。” “有姚三小姐的一番心意,即便只是一盏清茶,也不会不合胃口。”百里秋水笑了笑,坐了下来,毫不拘束地捧起沏好的那杯茶,饮了一口,“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才是。我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蒙正,也没什么知交好友,香楼的事情也没什么可操心的,终日就只能闷头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实在无趣的很。” “我又何尝不是?”姚文月笑道,“虽说我自小便生长在这里,同那些个达官贵人家里的小姐也都是相熟的,可那些个小姐们,实在是浅薄无趣的很。半点都不急百里小姐,上次一见,我就对你印象深刻了。若是早先就能认识,咱们两个现在必定是极好的朋友。” 姚文月正说着,戏台上已经响起了铛铛的鼓点,一个样貌俊俏的花旦走上戏台,亮了个姿势,便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这花旦应当是这家定风楼的台柱,不多时唱了个满堂喝彩。 就在这众人都拍手叫好的时候,姚文月又一次开了口,视线也同那花旦身上收回,“上次的事情,其实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你来路不明,身份又可疑的很。董家的人心思单纯,我只怕是我未来的夫家受人蒙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今天我在这里向你诚恳的赔个不是,还望百里小姐你也能大人大量,将过去的误会一笔勾销。” “等我嫁入了董府,往后咱们也就算是一家人了,若是心里还存有芥蒂,相处起来未免也不舒服,你说是不是这样?” 姚文月说的,明明白白是当时那一场刺杀的事件,她这样坦白的说出来,看似是诚恳无比,要与她化敌为友。可在百里秋水的眼中,她这有些刻意的致歉,却只是欲盖弥彰罢了。 淡淡一笑,百里秋水开了口,“姚三小姐做人当真是爽快,你说的痛快,那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姚三小姐有意同我赔这个不是,已经是看得起我,我哪里还有推三阻四的道理?” 说着,百里秋水又端起桌上的茶,手腕轻轻一扬,“既然这样,今天咱们就以茶代酒,过去的那些误会,从此就让它过去。” 姚文月面带微笑地,也捧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只不过,就在她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的时候,似乎谁都没察觉到,在她那一双秀丽俊美的眼眸当中,似乎正有一团闪烁着森森寒气的狡诈划过。 定风楼不愧为蒙正第一大楼,百里秋水也是好好过了一把戏瘾,待到外头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之时,二人才走出了定风楼的大门。 离开了定风楼,姚文月最先上了马车,向着与董府方向相反的南方一路而去,就在百里秋水也正要上到马车上的时候,忽然之间,十几名黑衣人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将她的马车给围了个团团转。 “小姐!”花琼惊呼一声,正待要拦在百里秋水的面前,却被一名黑衣人给一脚踹到了一旁去,罗柔拔出腰中软剑,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无奈寡不敌众,竟轻轻巧巧就被隔开了与百里秋水的距离。 花琼被那一脚踹的头晕眼花,靠在马车上,却是怎么站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百里秋水被人掳走,之后两眼一翻白,竟直挺挺地晕倒了过去。 这些黑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根本连一个开口呼救的机会都不给,百里秋水的嘴里已经被一团布给塞得严严实实,之后脖子一阵酸痛,眼前一黑,便晕倒了过去。 待到再醒来的时候,百里秋水察觉到自己嘴里的布团已经被人给取了去,周遭只有几只烛台,散发着惨淡的光芒。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借着昏暗的光线,不难看得出这里是一座已经破败了的庙宇,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不见丝毫光亮。 自己的手脚仍然被牢牢捆住,身边没有任何食物和水,却也不见看守她的人。唯一还算客气的是,他们把她丢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随便找一处地方,而是扔在了一堆干草上,倒不至于让这深夜更加难熬。 盯着那昏黄的烛光看了片刻,百里秋水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就在她休息了片刻过后,一个冷冷的粗鲁男声,便带着几分不耐烦地从殿门处传了过来,“你倒是镇定,把你绑来这地方,难道就不怕么?” “你们要做什么?”百里秋水看着眼前的来人,这人是一名身材粗壮的汉子,脸上带了一个纸糊的面具,说话时有些粗声粗气。 面具男人粗声粗气地开了口,“绑你来当然是有你的用处,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是不想说呢,还是根本就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几眼,百里秋水冷笑一声,“让你主子来,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我绑了来,总不至于连让我知晓原因都不敢吧?” 面具男一愣,随即抛下一句,“你很快就能知道了,不用这么多心思!” 说罢,面具男便转身又走了出去。百里秋水轻笑一声,轻轻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靠在柱子上的身体更舒服一些。 而此刻,在大殿后面的一间禅房内,姚文月正面带得色,等待着她要等的人到来。当她听到外头有脚步声传来时,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是那带了面具的男子,脸上的神色顿时又恢复了清冷,“不是让你去看着她么。” “小姐,那百里秋水她……”面具男将方才他们的对话说了个一清二楚,之后又道,“小姐,您说,她是不是已经是咱们动的手了?” “我看她是故弄玄虚。”姚文月冷笑一声,“再者说了,她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今天一过,这里有的就只是两具尸体,别说是不会有人找到这里,就算是有人找到了这里,谁又能跟死人对话?谁又能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 姚文月气势凌厉,面具男不敢多说,只恭维道:“是,小姐说的是,小人这就回去看着她。” “去吧。”姚文月沉声道,“等到外头通风报信的人来,你就再回来。记住,少跟那女人多说什么,那百里秋水不像是好对付的人,无论她再说什么,你只管听,一个字也不许回答。” “是,小姐!”面具男连声应了,转头便出了禅房,直奔大殿而去。 夜色越来越浓重,今晚的天色格外因沉,不见月光,也不见半点星光,浓重的乌云将天空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在那一团漆黑的羊肠小道上,唯独只有那远远奔驰而来的马蹄声分外清晰。 偷袭重伤 还未开口,只见他大咧咧手臂伸开,竟一把将面带错愕的百里秋水给揽在了胸前,似笑非笑地望向眼前的人,“姚三小姐既然能把本王身世调查个清清楚楚,怎么却没打听清楚,为了她我是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么?事到如今,你想要用离间的法子脱身是不错,但你怕是不能够得偿所愿了。网” 看着姚文月那面如死灰的脸,轩辕晟睿笑意更甚,“我的身世,原本也是瞒不住的,本就是暂时藏身的权宜之计,倒也不曾想过要一直隐瞒,你们着实不必这样不辞劳苦的挖个底朝天也要弄个清清楚楚。” 姚文月脸色又是一变,“那安王更应该清楚,太子本来就已经将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原本风平浪静的董府,因为你一个人就已经要面临着本不该有的威胁,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百里秋水?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让董府在这时雪上加霜,不管你心里究竟有没有那不该有的念头也都该清楚,你是斗不过太子,斗不过为他撑腰的皇后的!” 这倒是百里秋水在来到蒙正之后,第一次听到有人提到皇后。蒙正的皇后甄氏,出身低微,母家人丁单薄,父亲在朝中一直做着个不大不小的文员,很是没有地位,并且在甄氏入宫之后的第二年便撒手西去了。 但谁都不曾料到,那个母家势力单薄,样貌又并不出众的甄氏,却能够在短短几年之内,以势如破竹之势,一路扶摇直上,稳稳地坐上了皇后的位置。之后更是一路所向披靡,无声无息,便用强硬到近乎狠辣的手腕与超乎寻常的计谋,为太子铺下了一条坦荡大路。 按照常理来说,这应当是一个极其强势的女人,但除了有人要与她交锋之时,她几乎从不多花费任何一丝一毫的时间精力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仿若一个隐居在后宫当中的年迈老妇。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凡是了解她的人一旦提起,心里无一不会浮起一丝敬畏。 这次不待轩辕晟睿开口,百里秋水便冷笑一声,略带几分讥讽,“谁不知道甄后心思缜密,你知道的,她只会比你更早一步知道的更多。依照甄后的性子,怕是安王不做什么,她心里也早已经对他防备了起来。她会不会对安王出手,当真是不劳你来提醒。网” 被她将手拨到一旁的轩辕晟睿,视线扫过姚文月已经彻底苍白了的脸,“看来姚三小姐你原本是打算要在这地方,将我们两个人给毁尸灭迹。我这个人,向来都不是一个斤斤计较之人,只不过,我却很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你们敢!”姚文月威胁的话语之中已经全然没有了气势,一张称得上漂亮的脸蛋,此刻已经是花容失色。她做事的手段的确狠辣,但她毕竟是从小便被众人捧在掌心的姚家嫡女,从没有真的狠狠栽过跟头,等到现在真正处在下风时,她才真切感受到了任人宰割的恐怖。 就在姚文月几近瘫软的时候,岂料百里秋水只是斜睨了她一眼,随即冲轩辕晟睿淡淡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天死了的这些人,就已经足够令她受到些教训了。我们走吧,现在董府找不到人,想必都已经乱成一团了。” 姚文月一个愣怔,她没有想到百里秋水竟然会这样轻易就放过了她。轩辕晟睿眉心一沉,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已经面色惨白的姚文月视作空气一般,伴随在百里秋水的身侧,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回时的夜色依旧如来时一般,轩辕晟睿跨在马上,小心护着坐在前面的人,沉寂半晌之后,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话语里带了十二分的讨好,“秋水,难不成你还要一直生气下去么?除了刚到蒙正我不能和你相认以外,有哪次我不是听你的?还不够将功补过的么?” 侧过视线,懒懒扫了他一眼,百里秋水道:“私下找到董亦冉,说些不该说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有让你这么做过?” 轩辕晟睿脸上瞬间露出一个近乎无赖的笑,“表兄弟之间闲聊一番,这个不算什么的。怎么说我也算是董家人,总不至于一直疏远了人家吧。” “我倒是盼着你能疏远。”百里秋水有些哭笑不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前两天他私下装作偶遇了董亦冉,究竟每一句都说了什么,她是不敢肯定的,但她却清楚,他必定是跟董亦冉说了什么,否则这几天,董亦冉也不至于在看到她的时候,总会时不时露出那种复杂的目光来了。 不过,这样倒也好,董亦冉,这个名义上的兄长,对她的心思,百里秋水心里是清楚的,她无法回应董亦冉的感情,同样也不想要在面对面时,总看着那样一张有些欲言又止的脸。轩辕晟睿这么做看似莽撞,却着实令她得了清闲。 马儿踏踏走在山路上,深夜的风已经很凉了,百里秋水只是刚一缩身子,立即就被身后一个温热的怀抱给拥了个结结实实,呼吸之间满是那令人无端便可以心安的熟悉气息。她也不躲避,歪了歪自己的脑袋,枕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也没有在这时开口说过一句话,就好像他们原本就应该这么亲密,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亲密的关系。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怀里的温度太过温热,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觉得一阵微微发烫。 “秋水。”他开口,语气之中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戏谑,轻柔的就好像是那从云层之间洒下的一缕月光,却有着一种令人不容置喙的坚决,“来我的身边吧,从此以后你都可以不必活的那样累了。以后都有我,来替你挡开一切。” 凝视着那重重叠叠云层当中,像是随时都会穿出的月光,百里秋水纤长的羽睫轻轻眨动,“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有些累了……” 日日夜夜无休止的争斗,都已经快要将她的一颗心给磨成了一潭死水,老天怜悯,赐给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最想过的只是自由自在,泛舟湖上的悠闲日子。她同样也骗不过自己的心,从她做出决定,要抛下一切来到蒙正时,她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只是…… 话到嘴边的百里秋水却又有些迟疑了,现在的皇甫翌辰,是轩辕晟睿,是蒙正的安王爷,是蒙正的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他的存在本身,就足以在蒙正的皇室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我……” “嘘”就在百里秋水刚刚有些迟疑地道出一个字,一只手却忽然捂住了她的嘴,轩辕晟睿的声音低低在她耳边响起,“有人跟着。” 百里秋水轻轻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那捂在自己嘴上的大手这才松开,她压低声音,“有多少?” 轩辕晟睿眉心紧拧,听脚步声,来的也不过三人,但这三人却是绝顶的高手。若是他独自一人,要抵抗这三人还不成问题,可要在低档那三人的同时,又要保护好手无寸铁的百里秋水,绝非易事。 见他面色凝重,百里秋水已经猜出了七八分,“无名他们赶来要多久?” 估算一下命他们善后的时间,轩辕晟睿道:“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还好,不算太长。”百里秋水的手已经抓紧了缰绳,“他们势必是冲你而来,只是一炷香的时间,我会尽量不要成为你的负累。” 说话之间,轩辕晟睿已经察觉到那三人加快了速度,飞速向这边逼近而来,在眨眼之间,他便做出了决定。 尚未反应过来之时,百里秋水只觉得他的手掌用力握紧了自己攥住缰绳的手,他的声音迅速地在耳边划过,“抓紧缰绳,跑,别回头。” 在话音刚刚落地之时,百里秋水便觉得手背上一凉,没了那温度,同时身下的马长长嘶鸣一声,飞速向前狂奔而去。 百里秋水立即便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低伏着身体,让自己紧贴在马背上,死死咬住嘴唇,好让那在喉咙之间四处冲撞的尖叫声不至于冲破桎梏。她夹紧马腹,冰冷的夜风刀刃般刮过她的脸,沿着她的鼻腔灌满她的喉咙,冲击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死死地咬住牙,强忍着这几乎窒息的痛苦感,脑中一个念头跑,她一定要快些离开这里。她不懂半点武功,紧要关头连自保都无法保证,甚至还有可能会成为对方威胁他的人质。只要有她在,他就会束手束脚,只有她远远逃开,他才能够毫无顾忌。 空明的皇室,除了崇尚制香之外,对御马之术也十分推崇,百里秋水便是在那时学到了一些皮毛,太花哨的马术她并不会,但是要稳稳地将自己固定在一匹速度像是发狂了一般的马上,还是勉强能够胜任的。 就在她的马刚窜出不久,身后立即便响起了刀尖碰撞的铿锵之音,每一声都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细针,软绵绵地刺在她的心上。 百里秋水从未感觉时间像今天这样漫长过,除了耳边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其他一切都好像静止不动了一般。 身负重伤 忽然,百里秋水心头一惊,倘若她没有听错的话……身后的打斗声,似乎越来越近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不,应当说,是有人正向自己这边追来,而另外却有人正拼力阻挠着那赶上来的人。 只消眨眼之间,百里秋水便已经想明白了缘由。会令轩辕晟睿全力迎战的,必定不是一般的人,他可以听得到他们飞速逼近的声音,他们照样也听的到她骑马飞驰而去的声响。若是他们三人联手对付轩辕晟睿都难以得手,那么先抓住自己,以此威胁,无疑是可以更加迅速达到目的的做法。 可这三人不过就是领命而来的杀手,他们要做的,只是一丝不苟,甚至可以说是死板的完成主子的命令。而这三人,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达成一致改变作战方案,毫无疑问是经历了长时间不一样的训练。能够派出这样三名刺客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同方才的缠斗不同,轩辕晟睿或许可以以一挡三,可凭他一人之力,想要拦住这三个人冲向另一个目标,却实在是艰难无比。 百里秋水咬咬牙,又是猛力狠狠一夹马腹,岂料在马儿正要加速之时,一道闪着银光的暗器飞速划过,直直切断了缰绳。她只觉得原本那牢牢握紧在掌心的力度,一下子便消失了,身体也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向后摔去。 与此同时,那赶在前面的刺客面露凶光,只思索了一瞬,之后便毫不犹豫地飞身上前,对准那摔落下马的百里秋水刺了过去 刺客的剑尚未抵达,百里秋水的人已经摔在了地上,额角重重地撞在了一块青石上,一阵钝痛过后,额角处便是一片火辣辣的剧痛,似乎有一片粘稠且温热的液体缓缓流淌了下来。 百里秋水轻轻晃了晃头,试图站起来,耳边却响起了一阵嗡鸣,周围的景象似乎都天旋地转了起来。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利刃就要对准她的喉咙刺下,在那巨大的嗡鸣声响当中,她似乎听到了轩辕晟睿那急切的喊声。 再然后,她在眼前那天旋地转的混沌景象当中,看到了他扑向了自己身前,她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一丝声响。她看到了他同自己面对面,用毫无防备的后背为自己挡下了什么。她的脑中一片模糊,但她却清晰地听到了利刃刺入皮肉当中的那一声闷响,清楚地看到了从他口中流出的鲜血。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百里秋水看到的,是轩辕晟睿那疲惫不堪,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安心的脸…… 扑鼻的血腥气将她牢牢地束缚在了其中,可此刻的百里秋水,却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百里秋水只觉得自己的嘴唇仿佛干裂成了片片碎片,耳边的嗡鸣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呼吸之间,不知为什么,似乎还残存着一丝血液的腥甜。那在脑中碎成一片片的记忆,渐渐在脑中拼凑成一副完整的画面…… “晟睿!”百里秋水尖叫一声,气喘吁吁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双隐隐有些泛红的眼眸,透着一丝少有的执拗,“轩辕晟睿在哪里?!他在哪里!?” “小姐,您先别着急!”花琼含着泪,连忙上前安抚她,“王爷受了伤,已经回府养伤去了,小姐也受了伤,还是别太激动了,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可不知道要怎么跟王爷交代!” 掀开门帘走进来的董亦冉,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当即心里便是一阵五味陈杂。自打他第一次见到她起,即便是她横下心纵身跃入深井之中时,都不曾有过像此刻这样六神无主的慌张。 见百里秋水额头上缠着的纱布渗出一丝血迹,董亦冉眼底掠过一抹心疼,攥紧了手心里的药,轻咳一声,“表哥他受了伤的,但是已经没有大碍了,只不过太医说他还要静养个几天,就先将他送回了安王府。倒是你,你受的伤也不见得轻到哪里去,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再去考虑别人的事情吧。” 靠的近了,董亦冉看的更加清晰,百里秋水一双眼睛泛着血红,嘴唇干涸,冷汗布满了整张清秀的脸,一张脸却面无血色,憔悴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真的没事?”百里秋水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期冀,她只记得他为自己挡下一刀,受了重伤,之后自己便晕厥了过去,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一无所知。 她眼中的期盼落在董亦冉的眼里,顿时化作了一抹难言的酸楚,“你放心就是,谁不知道安王现在是最得皇上心意的皇子,倘若他真的出了事,都城怎么可能还会这么风平浪静?” 董亦冉没有必要撒谎,百里秋水这才安心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额角那忍不住的钝痛。她有些抱歉地看向董亦冉,“我的头还是很晕,祖父那边,大哥你先替我瞒着些,等我稍好一些,我就去到祖父那边。” 董亦冉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祖父那边怎么可能还瞒得过?秋水,你们两个人昨天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你们……” 董亦冉的话尚未说完,便已经被百里秋水已经沉静下来的面容给挡了回去。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令他的询问变得有些多余且可笑了起来,最终他也只能为了掩饰尴尬的轻咳一声,“你好好休息,祖父那边你不必担心,珺之等会儿会来看你。我……就先走了。” 董亦冉离开之后,百里秋水重新躺回到了床上,身上的酸痛感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只是在确认轩辕晟睿没有大碍之后,那紧揪着的心却放松了不少,这一次才算是真正踏实的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百里秋水只觉得似乎有一只手,正在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当她缓缓撑开眼睛,顿时便是一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不放心小姐,醒了之后就赶过来了。”先前不知去了哪里的罗柔此刻也出现在了房间当中,脸上有几处淤青擦伤,一看便知道必定经历了一场极其难缠的打斗。 轩辕晟睿就坐在床边,已经换了另外的衣裳,看似与平时无异,只是嘴唇有着些许的泛白,一开口,声音不自觉便多了几分喑哑,“我没事,皮肉伤罢了。” “原本是连这皮肉之苦也不必受的。”一旁的无名面无表情道,“凭王爷的本事,就算是单打独斗,对付那三人也不见得就是多麻烦的事情。” 言下之意,轩辕晟睿之所以会受伤,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受到了百里秋水的拖累,他花雨之中的指责之意,百里秋水自然不会听不出。只是不等她开口,一旁的罗柔便有些忍不住了,“无名你也算是条汉子,自己主子出了事不怪自己办事不力,反倒是怪起了我家小姐,你羞不羞?” “你们王爷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要去见谁,不见谁,替谁做什么,不做什么,那都是他这个做主子的自由,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下人在这里打抱不平?指责我们小姐,别说是我不答应,想必王爷也是一百个不会答应!” 罗柔是习武之人,平时言辞上难免就内敛了些,但平时话少,并不代表笨嘴拙舌,这一通牙尖嘴利的呛白,直接将无名给噎了个结结实实。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冲着罗柔摆了摆手,“无名说的也不假,他也算是受了连累。只不过……” 百里秋水话锋一转,“我很好奇昨天那凭空出现的刺客身份,你打探出什么来了么?” “原本无名是打算留活口细细盘问的,只可惜,最后那三人都选择了自尽,无名他们来不及阻拦。尸体也干净的很,任何有可能标明身份的东西统统都不存在。”轩辕晟睿摇摇头,“只凭三具任何信息都没有的尸体,实在是无能为力。” “王爷,小姐,会不会是姚家的三小姐?”罗柔凝眉道,“除了那个任性妄为的姚文月,奴婢实在想不出别人来。” “不会是她。”百里秋水想也不想便否定了这一猜测,“倘若姚府真有如此厉害的高手,姚文月也就不会费心布置什么陷阱了。” 轩辕晟睿眉心微微一沉,“是太子府的人?” “还是不太可能。”百里秋水想了想,道,“如果是太子府派出的杀手,廖于海不会不知情。廖于海最恨的人是我,他一旦知情,只会千方百计让那刺客先将我杀了,而不是一出现便冲着你去。” “那这究竟……”轩辕晟睿一开口,却有些抑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一张原本有些泛白的脸顿时变得更加苍白了起来。 “王爷!”无名紧张地靠上前去,却见轩辕晟睿摆了摆手,又有些不甘地退了回去。 “你还是先回王府歇着吧。”百里秋水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我总觉得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 “可我着急。”轩辕晟睿的眉心紧紧拧在了一处。 初见甄后 轩辕晟睿的一双眉头已经紧拧在了一起,即便是不开口,百里秋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网 倘若这一次伤到的只是他自己,想必轩辕晟睿还能够保持一贯的理智,极有耐心地抽丝剥茧,一步步找出那人的存在。可现在,对方却连百里秋水也伤到了,这无疑是触到了他最不能容忍之处。 只是,现在就算轩辕晟睿再如何不忿心急,关于那一夜前来刺杀他们的刺客信息,也都始终查不出一星半点。除了轩辕晟睿,董府也派出了人来调查,可每次稍有苗头之时,进展都会突然中断,隐藏在幕后的那人,犹如鬼魅一般,只隐隐约约地出现了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随即便任凭人再如何查找,也都找不到任何一丝的蛛丝马迹。 时间一连过去了约莫半月之久,姚府里头一直不曾传出过任何动静,只是这半月的时间之内,之前那爱好在都城小姐们圈子里交际频繁的姚文月,却是一次也没有出过门。董珺之倒是听到了一些传言,但那些传言都出乎意料的一致,说是姚家三小姐现如今专心备嫁,才会减少了出门的次数。 “什么专心备嫁。”董珺之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酸地扯了扯嘴角,“跟她有婚约的是咱们董家,具体的婚期都还没商定,她有什么可备嫁的?难道是要厚着脸皮,自己带着嫁妆走过来不成?我看她根本就是没脸外出见人了,偏偏还要找这样的借口,姚府的人可真是一个个都无耻到了极点,什么事儿都要拉上咱们董府。” “你这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百里秋水笑了笑,“那听你这么说,你也是烦透了姚家的,这次姚府设宴,咱们董家是去还是不去?” 董珺之的气焰顿时有些消了,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不想去也得去,姚府这次设宴,可是连皇上也要来的,若是这么干脆就不去,意思未免也太明显,也显得是咱们董家人小气。到时候皇上恐怕会不高兴,最后被人轻视的还是咱们不说,姑母在宫里的日子也难过。” 顿了顿,董珺之又道:“这些都是大哥说的,我可没那么多心思去想去不去的问题,反正姚府也不至于那么厚颜无耻,拿我这样一个小丫头来开刀。” 有些不忿地埋怨过了姚府,董珺之的心情忽然又是一变,笑嘻嘻道:“不过,这次姚府设宴也是不错的,皇上肯定还是会带姑母来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能多见一见姑母,祖父心里可是高兴的很。” 姚府的赏菊宴,每年都会在秋天菊花盛开的时候在府里举行,已经去世的姚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十分爱菊,后来更是专门在府里扩建了一个后花园,里面载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先前这赏菊宴只是姚老太爷的三五好友,后来名气慢慢大了,竟连皇上也吸引了,再到后来,这每年一度在姚府的赏菊,竟成了每年雷打不动的一项。 既然对方已经诚恳邀请,那也就断然没有不去赴约的道理,等到了赏菊宴当日,董府的人也都按时赴约,去到了姚府。 百里秋水刚到姚府不久,便见到轩辕晟睿也来到了这里,这时来到姚府的宾客已经是很多了,在轩辕晟睿经过的地方,便可以看到一众女子的眼睛痴痴跟随,待看他目不斜视直接走近百里秋水的时候,那些个痴情的目光,顿时又变成了妒忌与不解。 “伤好些了没?”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轩辕晟睿落落大方地站在了百里秋水的身边,手指轻轻挑起一丝她遮盖在额角的头发,“看起来是好多了,我给你送去的药膏可要记得按时涂抹,可不要留了疤才好。” 百里秋水拍掉他的手,“留疤便留疤,又不是多要紧的事情,怎么,很难看么?” 董珺之笑出了声,“秋水姐姐,你们两个在这里打情骂俏,可是要气死那一群小姐们了。” 董珺之说的不假,自打轩辕晟睿在太子设宴时摘下了那面具,就已经掳获了都城万千女子的芳心。这次来参加赏菊宴的女子,个个都是拿出了比平时更精细的心思梳妆打扮,只为博得这魅惑王爷多看一眼,但谁知,这一个个的心思都扑了空,轩辕晟睿在她们的时候,脸上那冷漠的神情,便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轩辕晟睿眉心微微一紧,眼底却压不住那一抹笑意,装作若有所思般的深沉道:“珺之说的不错,这大庭广众之下卿卿我我,好像是有些有碍观瞻。所以……” “所以什么?”董珺之单纯,眨着眼睛,一本正经地等着轩辕晟睿的话。 “所以你还是给我站到一边去,珺之单纯,可别让你带坏了她。”百里秋水又好奇又好笑地瞥了轩辕晟睿一眼,视线却在扫过某处的时候微微一顿,“那不是姚三小姐么。” 听她这么说,轩辕晟睿与董珺之的视线也都看向了那一处,只是轻瞥了一眼,轩辕晟睿唇角便挑起一丝略有些讥讽的笑,“看来这姚三小姐,最近这半个月过的也不见安稳吶。” 这次出现在赏菊宴上的姚文月,看起来低调了许多,只是与几位相熟的小姐打过招呼之后,便只挑那人少的地方待着,绝不与人多说一句。粗心大意的人也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不难看出,在这半月里头,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姚家三小姐,整个人似乎都消瘦了不少,尽管并不明显,但半张脸上还是可以看得出肿过的痕迹。 看来上一次姚文月为姚府赔了那么多的人,姚太尉就算是再如何娇宠她,也是真的动了怒。经过上次一事,看来姚文月在姚府的地位已经有些不如从前,倒是姚府的二小姐姚心英,似乎是要比之前颐指气使了不少。 百里秋水笑了笑,挪开了视线,就在这时,皇上也已经带着几位妃嫔来到了姚府,随着众人一起跪拜下去的时候,她的注意力不自觉便被皇上身边,那一袭凤袍的女子给吸引住了。 这女子便是甄后,此先百里秋水对她的了解,全都是来自于众人口中的描述,直到今天亲眼见了,她才明白这甄后果然是名不虚传。 甄后的身姿平平,样貌只能算是端庄雍容,若是单看外形,在皇上身边的那群莺莺燕燕当中,甄后应当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现实却是,任凭那些后宫妃嫔再如何精心装扮,只要甄后在场,那强大的气场便能够将她们的艳丽给一并震慑压倒下去。 同皇上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三名妃嫔,蓉贵妃是皇上眼前长宠不衰的红人自不必多说,这次是沁妃的母家设宴,她自然也是要跟来的,只不过这一次,除了这后妃三人,皇上的身边又多了一名年轻女子。 那女子肤白胜雪,一双柳叶弯眉下,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凤眸,唇角即便不笑也是微微上挑着的,眼波流转之间,别有无限风情。 “那位娘娘是谁?”待到行礼完毕,百里秋水悄悄问到董珺之。 “那是雅贵人,入宫也有快一年的光景,先前总是不得皇上恩宠,最近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一举就成为了皇上身边的红人。最近又新有了身孕,皇上更是龙颜大悦,这不,为了哄她开心,连这次赏菊宴都把她给破例带来了。”董珺之叹口气道,“秋水姐姐,你和表哥一起四处看看吧,我去陪姑母说说话。” 说罢,董珺之便走向了蓉贵妃所在的地方。看着那心不在焉赏着一株墨菊,眼底酸苦,面上却要撑着一副从容的蓉贵妃,百里秋水便禁不住低低叹息一声,“这宫里的女子,看似个个雍容华贵,可又有几个是真正开心的人?” 背过身去,百里秋水见这一处人越来越多,不喜欢与人多做无谓交流的她,便和轩辕晟睿一起,沿着花间的小径走到了僻静之处。二人一边闲话一边散步,岂料却在即将转过一丛开的正好的菊花时,竟迎面撞上了甄后。 靠得近了些,甄后的面容便看的越发清楚,那凌厉目光毫不遮掩地扫在他们二人的脸上,有着刀锋一般的锐利。 百里秋水二人俯首行礼,却迟迟没有听到甄后令二人起身的声音,良久,才听到甄后开口,用那平缓不带任何一丝情绪,却又隐隐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寒气的嗓音,道:“安王的伤可好些了?那一剑刺在背上,伤的怕是不轻吧?” 听到这句话,二人眼底均是划过一抹冷峻。 轩辕晟睿有着十足的把握可以肯定,自己受伤的事情绝不会外传给其他人知道,就算是会,也绝不会连伤口在什么地方都知道的这样一清二楚。除非……当日在那山里,除了刺杀他的三个人,还有其他人的存在。而那人从头到尾都不曾露面,只是恪尽职守地将一切回报给自己的主子。 甄后抿唇一笑,艳红的唇勾勒出的细微弧度,却有着一种将人压到喘不过气的压迫感,一双威仪的眼眸当中毫不遮掩地透出一丝寒气,“是本宫低估了你,要是本宫可以将那自信稍稍压低一些,本宫今日也许就看不到安王你了。” 一波又起 那日派出杀手,要将他斩草除根的人竟是……甄后?! 百里秋水眼底刚浮现出一抹抑制不住的错愕,随即却又烟消云散。网甄后是太子的母亲,对她而言,轩辕晟睿的存在,的确是一个应当铲除的对象,只不过……她却没有想到,甄后出手竟然会如此之快,又如此狠辣果决。 轩辕晟睿眼底掠过一抹森冷,唇角却挑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冲着甄后一拱手,“这么说来,儿臣还要谢皇后娘娘不杀之恩?” 甄后微仰着下颚,目光从眼角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二人,轻笑一声,“本宫先前就很好奇,那董素馨的儿子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如今见了才知道,你还真的很像她,统统都……不过如此。” 在嘲弄地冷冷吐出这四字之后,甄后便目不斜视,就像是从一开始便没有看到这二人一般,擦身走了过去。百里秋水扭头看向轩辕晟睿,却发现在那张沉静如水的脸上,却压抑着一丝奔涌的怒气。 方才甄后那番话说的再清楚不过,当时那场仓促到近乎荒唐的和亲,那导致董素馨由蒙正皇上的青梅竹马,转而摇身一变成为空明董皇贵妃的始作俑者,怕是都跟这甄后脱不了干系。 百里秋水没有开口说什么,她了解轩辕晟睿,清楚他心里就算是有雷霆万钧,也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就这样莽撞的爆发出来。果然,那怒意也只在他的眼底停留了一瞬,随即,轩辕晟睿的脸上又恢复成了原本那云淡风轻。 凝视着甄后走远的背影,百里秋水那深邃的眸中便升腾起了一片令人看不穿的浓雾,甄后绝不是一个可以令人小觑的角色,她今天的举动,挑衅示威的意味十足,就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猎豹,对着毫无招架之力的猎物。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有人会狂傲到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的。 “本以为在蒙正多少可以清静些,现在看来,还有的是麻烦。”百里秋水轻笑一声,“今天这赏菊宴,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待的。姚府原本就与董府不睦,现在又同轩辕浩勾结在了一起,我们上次让他们损失惨重,他们耐住性子一声不吭,等的恐怕就是今天了吧。” 轩辕晟睿唇角轻挑,眼底透出一抹寒意,“我倒是想要看看,姚府今天还能怎么样。(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时间飞速划过,眨眼间便到了正午时分,姚府在后花园里头布置好了座椅,美酒佳肴也纷纷端了上来,在宴席最初的客套交谈过后,还对着满园奇异菊花兴致颇浓的人,又三五一圈,围在了一起赏花去了。 在这时候,忽然有一名宦官模样的人,急匆匆去到了甄后身旁,同她禀报了几句,百里秋水恰好在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便见到甄后眉心微微一紧,面上似乎透出了几分担忧,随即便同皇上道了几句,之后便提前离开了姚府。 百里秋水稍一思索,便大概猜出了甄后这样着急赶回去是为了什么。甄后膝下共有三子一女,三个儿子都十分健康,唯独那女儿,从小便体弱多病,是甄后最为心疼的女儿。能够让甄后这样急着赶过去,想必是那公主不知怎么又病倒了。 将视线从远走的甄后身上抽回,百里秋水又望向了那正无比乖巧守在自己位置上的姚文月,心里暗暗浮起一抹狐疑。今天直到现在,姚府的人都没有举动,他们究竟是在谋划着什么? 就在百里秋水正若有所思的时候,从不远处,一名身着赭色锦衣的青年男子,脸上带着友好的笑,端着酒杯,靠近了正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的董亦冉。 见到来人,董亦冉有些错愕,却还是保持着客套地喊了一声,“姚兄。” “董兄不必跟我如此客套。”一听到董亦冉这么称呼,姚文杰那原本就书生气浓重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受宠若惊的羞怯,连忙回了一礼,“董兄称呼我小弟便是,实在不需如此客套的。” 董亦冉客套一笑,却并不多言。这姚文杰是姚家独子,生了一张白净儒雅的书生面容,看似单纯无害,可实际上,此人却是个诡计多端,心思狡诈之人。董亦冉向来都不屑于同这样的人多有来往,更何况他又是姚府的人,平时往来就更是少之又少。 见对方客套却疏离的回应,姚文杰叹口气,面上有着十二分的真诚,说出的话语更是恳切至极,“董兄避讳我,原因是什么小弟心里都是清楚的,董姚两家的恩怨也不是咱们这一辈的人造成的。往后文月嫁到你们董府,也算是化干戈为玉帛,咱们两家的恩怨也是时候放一放了。” “更何况,就算是人跟人有怨仇,跟酒可总没有吧?”姚文杰稍稍举了下手里的酒杯。 董亦冉原本是并不想要同这姚文杰有着一星半点的牵扯,可他近日总有些愁眉不展,心里的确也有些烦闷,竟也真的同姚文杰推杯换盏了起来。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句话固然不错,但是当一个人只想要喝闷酒的时候,眼前的人就算不是知己,也丝毫不妨碍他将那一杯杯辛辣的液体灌入口中。 待到众人赏花站累了,又一次回到宴席上的时候,那陪伴在皇上身边的沁妃忽然环视了一下四周,咦了一声,“皇上,雅贵人怎么不见了?” 经由她这一提醒,众人这才察觉到,先前一直都在这园子里头的雅贵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不见了。 蓉贵妃开口道:“雅贵人鲜少有出宫的机会,她年纪又小,这次怕是玩的太专注,一时忘了时间吧。在妹妹的母家,总不会出什么问题才是。” 谁知沁妃却连连摇头,催促皇上道:“臣妾母家设宴,自然会派人看好一切,可雅贵人她现在不同以往,看不到人,臣妾还是不放心。皇上还是命人去找一找吧,雅贵人本就体弱,现在刚刚怀有身孕,没人看着怕是不成的。” 这话说的诚恳至极,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都不免要赞沁妃一句大度体贴,但百里秋水的眼底却划过一抹讥讽的笑。 后宫之中,永远都不会存在的便是真挚的姐妹情谊,面上姐姐妹妹喊得再如何亲热,私下也是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扒皮的关系。更何况,现在的雅贵人不但备受皇上宠爱,还在这时候怀有了龙嗣,依沁妃的心思,不日日夜夜诅咒她摔一跤摔个一尸两命便是难得,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还要劝皇上去找人呢? 只是沁妃的说辞,很明显已经打动了皇上,皇上立即便吩咐了下去,命人去将雅贵人找回来。 董珺之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了一眼,“奇怪了,大哥怎么也不在?” 刚从一堆小姐们中间回来的董云逸,也四下张望了一番,随即漫不经心道:“之前看到大哥酒喝了不少,这会儿不见人,搞不好是出……” 之后要说的呼有些不太文雅,董云逸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过了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先前派出找人的一名丫鬟,一脸受惊过度的惨白,慌慌张张地小步跑了回来,一见到皇上,先就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慌张道:“奴婢,奴婢找到了雅贵人,雅贵人她,她……” 见婢女这反应,众人心里均是一惊,沁妃立即斥责道:“支支吾吾什么!雅贵人怎么了?!你这样支支吾吾,岂不是要让大家的心都悬着?” “回,回禀沁妃娘娘,雅贵人她……她不像是出事,不过……她现在正和董家大少爷在一起,他们,他们……”说着,丫鬟竟咚咚地在地上磕头了起来,“奴婢实在不敢说,求各位主子亲眼去看一看吧!” 丫鬟话里有话,在座的人都不难听懂,董家人脸上神色顿时齐齐一变,董亦冉和那雅贵人根本就是从不相识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可别血口喷人!”董珺之最沉不住气,刚一站起身,便被蓉贵妃给一声低喝拦了回去。 “珺之,不得在皇上面前无礼!”蓉贵妃的脸色看起来很是平静,在将董珺之呵斥回去之后,又冲皇上道,“皇上,不管怎样,咱们都还是先过去看看的好。沁妃妹妹刚才说的不错,雅贵人现在的身子大意不得。” 皇上面色阴沉,站起身来,命那丫鬟带路,向着她口中所说的长廊走去。其余人也都禁不住心底的好奇,也都纷纷跟在了后面。 这一路走过去,都不见董亦冉出现,董珺之心里一下子便有些慌了,悄悄扯了扯百里秋水,“秋水姐姐,大哥不会真的有事吧?” “等着看就是。”百里秋水轻轻握了握她有些沁凉的小手,安抚她道,“别紧张,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远远靠近了长廊,婢女像是犹豫着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不该向前走了似的,声音颤巍巍道:“就是那儿,奴婢就是在那儿,找到雅贵人的。” 众人顺着丫鬟所指的地方看过去,在那长廊尽头的拐角处,隔着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的确像是有两个人的身影。 偷梁换柱 虽说靠的不近,可隐约还是可以看得出,那女子的穿戴打扮,的确是雅贵人无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只不过……此刻的雅贵人,正你侬我侬地靠在另一人的身上,姿势十分暧昧。皇上的脸色立即便由白转青,满脸的怒容。 被雅贵人靠着的那人,则在灌木丛最茂密的后面,根本看不真切,只是从大致身形上判断,十分像是董家大少爷董亦冉。 “那是雅贵人,可那男子……是谁?”沁妃眨了眨眼睛,低低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沁妃娘娘,奴婢看清楚了,那人就是董家的大少爷,奴婢实在不敢上前,这才不得已,只能回去请了各位主子来。”那丫鬟低垂着头,瑟缩着身子,像是受惊到了极点的样子。 皇上的目光当中,愤怒渐渐散去,随即变得阴冷至极,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极为平静,却蕴含着一抹血淋淋的杀意,“传朕旨意……” 皇上一开口,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姚府的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心照不宣的神情,尤其是姚府的人,眼底都划过了一抹得意的欣喜。谁都很清楚,这些年来,由于董素馨的缘故,皇上一直对董家恩宠有家,现在出了与后宫妃嫔私会的丑事,就算是皇上还能念旧情,不至于将董家满门抄斩,可这在大庭广众之下令皇上丢尽颜面的董家大少爷,小命也是难保了。 可就在这时,轩辕晟睿却上前一步,打断了皇上的话,“父皇现在便要下旨处决,会不会有些太早了,要知道君无戏言,万一弄错了什么,等到时候再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安王。”沁妃眼底藏着一丝冷笑,“现在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转圜余地么?那二人丢尽了皇室颜面,别说是皇上现在就下旨,就算是不下旨,做出这样丑事的人,也是人人得而诛之!” “本王的意思,看来沁妃娘娘是误会了。即便是要处决,要下旨,也得要那二人前来跪着接旨,否则岂不是对父皇的大不敬?”轩辕晟睿面色如常,似乎连一丝紧张都没有。 皇上最终还是依照了轩辕晟睿的话,即刻便下令让人将那二人带过来,那二人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样,众人都在不远处待了这么久的时间,竟没有一人察觉到。网还是皇上身边的侍卫上前,将二人给提了过来。 刚一靠近,那看起来不省人事的二人身上,便飘过了一阵阵浓烈的酒气,显然是刚刚把酒言欢过后,酣醉的样子。雅贵人的模样,更是令众人都尴尬不已。身为后宫妃嫔,端庄是最为紧要的一项,可现在,那雅贵人身上衣衫不整,整个领口敞开着,半露的酥兄上,还有着星星点点可疑的暗红印记,一张妩媚的脸两颊酡红,半睁着的双眸媚眼如丝。 “这……这雅贵人真是糊涂!”沁妃做出一副惊诧的模样,痛心道,“这脸面已经不要了,难道连肚子里的胎儿也不顾了吗?” 沁妃话音刚落,从那人群当中,便不知是谁悄声嘀咕了一句,“雅贵人如此不知检点,肚子的那孩子恐怕也来路不明吧……”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是轻微,却足以令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蓉贵妃眉心紧紧一拧,目光锐利地扫了人群一眼,之后便带了几分求饶似的语气,“皇上……” “姐姐向来心善,妹妹心里清楚,可姐姐今天若是要为这雅贵人求情,那大可不必。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就是死路一条,姐姐还有什么好为他们求情的?”沁妃眼眸稍稍一抬,那含了笑的语气里头,却带上了对蓉贵妃的十二分咄咄逼人,“难道在姐姐的心里,皇上的颜面,还比不上姐姐那一点私情吗?” 这简单两句,便将蓉贵妃给说成了不识大体,不顾皇上颜面之人,蓉贵妃面色微微一僵,眼看着那怒气就要冲上来,却又平心静气地压了下去,只淡淡道了一句,“妹妹说的对,本宫只是有些心疼雅贵人腹中胎儿罢了。” 沁妃脸上得意的神色已经快要抑制不住了,这次她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来了个一箭双雕!不但可以借此来替自己的母家扳倒董府这宿敌,还能够一举两得,顺手解决了雅贵人这个强敌。雅贵人近来的风头已经快要压过她了,要是再不动手,恐怕就要迟了。 看了一眼皇上那面无表情,却隐隐有些铁青的脸色,沁妃轻叹一声,眼底的得色却已经蔓延了出来,“先前臣妾就听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雅贵人在宫中时常与人私会,臣妾只当是有人妒忌雅贵人,也不敢把这些个传言说出去,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更没想到,那奸夫竟然会是董家大少爷!” 沁妃话音刚落,只听得百里秋水低低地咦了一声,“沁妃娘娘,您可可清楚了么?这男子可不是我们董家的人啊。” “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可……”抵赖二字忽然便卡在了沁妃的喉咙,她看着那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的男子,脸上的表情顿时狰狞地僵在了原地,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待到那男子抬起头,众人顿时一阵哗然,那身穿青色衣裳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董家的大少爷董亦冉,而是姚府的少爷,姚文杰! 被风这么一吹,姚文杰迷迷糊糊地撑了撑眼皮,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笑着,“美人,来,再让爷……” 之后的污言秽语,听得众人更是一阵目瞪口呆。沁妃彻底慌了,一双娇艳美目在人群当中下意识地找寻着,却猛然意识到,年迈的姚太尉方才有些累了,已经回去了房间里头歇息,现在姚府除了她,竟是连一个能主事的主心骨都没有了! 沁妃狠命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铁青着脸上前便狠一耳光摔在了姚文杰的脸上,“混帐东西!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也敢喝的酩酊大醉胡说八道!若是让人误会了,咱们姚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沁妃狠狠咬着牙,这一巴掌用上了十足的力气,她这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才是,她也是明白看见姚文杰将董亦冉灌得酩酊大醉之后离开,酒壶里也早已经动了手脚,现在醉的不省人事,轻薄了雅贵人的人,应当是董亦冉才是,怎么会一转眼,就变成了醉的不省人事的姚文杰!?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快步走来一人,见到大家都聚在这里,一脸的茫然,这人才是方才沁妃口口声声说是奸夫的董亦冉。一走近,董亦冉便有些摸不清头脑,“杰弟,刚才你不是醉倒在半路上了么,我正打算去给你找几粒醒酒药,回来就怎么也找不到你人了。你这衣裳,又是什么时候换的?” 董亦冉这话,就像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姚府脸上,一听他这么说,再看看眼前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便不难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必定是这不学无术的姚家公子,借口醉酒支开了董亦冉,之后又悄悄溜走,去和雅贵人私会,只是没想到,两个人都不小心喝醉了,结果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皇上,这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沁妃身子猛地一颤,当即便跪了下来,“臣妾的弟弟向来老实忠厚,绝不会……他必定是被什么人给陷害了,臣妾可以担保,臣妾的弟弟绝不会是做出这种荒唐事来的人!” 蓉贵妃轻轻一笑,“沁妃妹妹方才在没看清楚这人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一口一个奸夫,怎么现在改口倒是快了。怎么,本宫的侄儿就是的十恶不赦,连问都不必问便可以定罪,可一换成是妹妹家里的人,便是连问都不必问,就必定是遭到了陷害?” “混帐东西!”沁妃牙根又是狠狠一咬,煞白着一张脸,狠狠一耳光摔在了姚文杰的脸上,“还不快向皇上解释,你真要把这黑锅给背下去么?!你不要脸也就罢了,可别辱没了姚府的脸面!” 被这耳光一打,姚文杰像是稍稍清醒了些,迷迷瞪瞪地晃了晃身子,“荷、荷雅呢……荷雅……” 这迷迷糊糊的话一说出来,沁妃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浓重的绝望,她心里清楚,自己这胞弟,今天怕是要保不住了…… 荷雅这二字,在场的人鲜少有人知道,可皇上却不会不知道,这恰恰是雅贵人的闺名。若只是喝醉酒,一时失去理智轻薄了雅贵人,他又怎么会知道雅贵人的闺名?若说这两个人不是老早便认识了,恐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皇上阴冷的目光扫过眼前那依旧醉醺醺的二人,冷冰冰的话语像是凝结了一层冰霜般,“传朕旨意,这二人明日午时三刻,凌迟处死!” 说罢,皇上便漠然地转过身,穿过那大气都不敢出的人群走远,沁妃早已在听到凌迟二字时双腿一抖,瘫软在了地上,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脸面,双膝跪地,狼狈跪走着企图追上那冷漠远去的皇上,“皇上,臣妾求您了,臣妾的弟弟不能死啊皇上” 沁妃哭声凄惨,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慰半句,姚心英早已经吓得呆愣住了,还是脸色煞白的姚文月狠狠一咬唇,拨开众人便快步小跑了出去。 姚府衰败 “皇上”沁妃哭得凄惨,“皇上,臣妾求您饶恕了臣妾的弟弟!臣妾家中如今就只有文杰一个男丁,他若是死了,将来臣妾的父母双亲,岂不是要孤独终老?皇上,臣妾求您看在父亲一辈子勤勤恳恳为了蒙正,求您网开一面,放过臣妾的弟弟吧!” 那酩酊大醉的二人,根本就还在迷迷糊糊,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拉了下去,沁妃心头一急,扑上去便要拉扯住姚文杰,“放开!本宫命令你们放开!都给本宫放开!” 那侍卫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神色,放低声音,恳求道:“娘娘,小的们也是奉命办事,皇上吩咐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得照办,您也就别为难小的们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已经濒临失去理智的沁妃,自然是听不进那侍卫的话,仍旧死死地扯住姚文杰的衣裳不放,通红着一双眼睛,大有要硬生生将人给扯回来的架势。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蓉贵妃面色从容走到了一旁,用看似哀悯的目光,望向了沁妃。 “妹妹方才在说本宫的时候,指责的可是义正言辞,说是皇上的颜面,难道还比不上本宫的那点私情?可现在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转到了妹妹头上,这刚才妹妹有理有据指责本宫的话,怎么这么快自己就忘了?难道咱们皇上的颜面,还比不上妹妹的这点私情吗?” 蓉贵妃面上带着一丝劝诫的微笑,眼底却闪烁着一抹冷冷寒光,冲身旁自己的婢女示意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把沁妃娘娘拉开?她伤心过度,没了理智,可别再做出抗旨不尊的事情来。” “是,娘娘。”那几名婢女,平时便对沁妃接二连三的挑衅积怨颇深,现在总算是有了报复的机会,上前便二话不说,使出浑身的力气,三下五除二便将沁妃给硬生生拉到了一旁。 “皇上,皇上”就在此刻,一阵年迈苍老的声响从远处急匆匆地传了过来,看那头发花白,一脸沧桑的姚太尉快步赶了过来,还不等靠近,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是老臣教子无方,一切都是老臣的错” 姚太尉跪在皇上面前,已经是老泪纵横的模样,“子不教,父之过,杰儿他的错,归根结底全都在于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老臣一直以为杰儿太小,不必严加管教,哪里想到臣的纵容,竟然会教出了这样一个孽畜!皇上,这是老臣的错,求皇上赐老臣一死,放过老臣的儿子吧!” “错在老臣,不在老臣的儿子,皇上就算是要杀,该死的也只是老臣一个!”姚太尉颤声道,“皇上,求您重新下旨,就算要处死,也该处死老臣这个真正的罪人!” 说着,年迈的姚太尉便跪在地上嗵嗵磕头了起来,全然不顾自己的额头已经被磕破,流出了一团鲜血。网 冷眼看着这一幕,百里秋水在心中暗暗道了句老狐狸,这姚太尉看起来像是在为儿子不管不顾的求情,一片舐犊情深,可实际上,却是在变相威胁皇上,让他必须得网开一面。 姚府尽管与董家是宿敌,但不可否认的是,姚府一连三代人,对蒙正而言都是有着功劳在身的功臣,尤其如今的姚太尉,更是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是老功臣。他口口声声要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自己才是那个该死的罪人,可无论是哪一个皇上,也都不会真的去杀了一有功之臣。 姚太尉这样拼了老命的下跪磕头,大有皇上不收回成命便活活撞死在这里的架势,不过也就是以命相逼,让皇上收回成命。 在先皇还在位的时候,皇室之人便要给姚府几分面子,今天这姚太尉跪在地上以命相逼,皇上他会怎么做,众人都擦亮了眼睛,等待着皇上最后的决断。 “姚大人年纪大了,还是不要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了。”岂料,皇上只是瞥了姚太尉一眼,不轻不重地劝了一句。 姚太尉身子一僵,有些吃力地扬起那血肉模糊的额头,“老臣有罪,皇上倘若不判老臣死罪,老臣生不如死啊!” 姚太尉话音方一落地,百里秋水眼底便划过一抹轻蔑笑意,姚太尉这话不说便罢,将事情缓一缓,兴许还能有几分回转的余地,可他这样不依不饶地逼迫皇上现在就要做出决定,唯一的下场,就只可能是将皇上更加激怒。 无论是哪一任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侍功生娇,姚太尉这些年在为蒙正呕心沥血的同时,背地里却也做了不少嚣张之事,皇上想必早就香揪住姚府的小辫子来整治一番,不过是看在姚府人丁单薄,这才没有急于下手。然而如今,这姚府唯一的男丁,却送上门来自找死路,原本就姚府颇有微辞的皇上,又如何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百里秋水的猜测果真不错,听罢姚太尉的话,皇上只是冷笑一声,便不再阻拦,像是根本就看不见那磕头如捣蒜的姚太尉。姚太尉毕竟年纪大了,接连磕头不停,眼看着就要撑不住了,笨重的身子一晃,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在一旁。 “父亲!”紧跟在后面的姚文月忍着满眼的泪,赶紧上前去用自己的手臂搀扶住了姚太尉,跪在地上,泪眼婆娑,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地看向皇上,“皇上,父亲年迈,真的受不得刺激,求皇上网开一面,放臣女大哥一条生路吧!” 姚文月本就生的唇红齿白,现在这含泪哭诉的模样,很是惹人怜爱,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不免都对其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蓉贵妃此刻已经回到了皇上身边,她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姚文月,“你就是姚家的三小姐,闺名文月的那个?本宫入宫早,只记得当时你不过是个奶娃娃,现在竟也长的如此出挑了。” 姚文月心头一紧,不明白蓉贵妃这么说是何意思,“回禀娘娘,正是臣女。” 蓉贵妃颌首笑了笑,忽然眉心却又一沉,像是刚刚才想起什么似的,“那这样说来,你就是那个同本宫的侄儿有婚约的姚文月么?” 忽听得她提起这婚事,姚文月心头又是一紧,已经隐约有了一丝不详之感,“……是臣女。” “果真是你么?”蓉贵妃脸上神色立即变了,起身便对着面色仍旧阴鸷的皇上行了一礼,面色凝重道,“皇上,臣妾有一请求,还请皇上应允。臣妾母家,自古便是清清白白之人,断然不能与做出这样丑事的人家结为姻亲,还请皇上作主,退掉这门亲事!” “娘娘!?”姚文月一惊,她怎么也没料到,蓉贵妃居然会突然提到这门亲事,“娘娘,且不说这件事根本就还没有证据,就算是有,与臣女的婚事又有何关联?” “放肆!”姚文月这一开口,立即便被蓉贵妃身边的婢女给呵斥了回去,“娘娘是什么身份,岂有你顶嘴的道理?!” 被一个婢女给抢白了,姚文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得周遭众人的眼神都像是变成了蚂蚁锋利的嘴,正在啃噬着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只能咬牙坚持着,拼命搀扶住那快要晕厥过去的姚太尉。 董家和姚家向来不和睦,原本对于姚三小姐和董家三少爷的婚事,都城之中知情的人便已经猜测颇多,现在见蓉贵妃这样提议,众人心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是对于皇上要如何处置,更多了一份好奇。 皇上这一开口,所给出的决断,并不仅仅关系着这一桩婚事,而是表明在当今皇上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姚府的一席之地。倘若皇上认为蓉贵妃这提议未免有些迁怒,是无理取闹之行为,那就代表姚府还有着可能翻身上来的那一口底气,反之…… 在众人的等待当中,皇上淡漠地开了口,“贵妃所言极是,董家向来清白,家风严谨,的确是受不得这样的一桩婚事。既然如此,那今天就由朕做主,这桩婚事从此作废,往后谁也别再提起了。” 皇上这轻描淡写的几句,令姚太尉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口,竟是两眼一翻白彻底晕死了过去,姚文月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如坠冰窖一般,她下意识地将那痛苦到了极点的目光,看向那已经面无血色,被婢女牢牢搀扶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的沁妃。她想不通为什么嫡姐口口声声说的这天衣无缝的计划,却会在短短半天之内,令姚府来了个翻天覆地的毁灭变化! 事已至此,众人心里顿时都清楚了一个事实,这曾经叱咤都城,跺跺脚都要让整个都城抖三抖的姚府,从此气数便是尽了。即便皇上今天没有迁怒给姚太尉,没有指责沁妃半句,没有对姚府降下任何罪责,但这姚府,从此也就只能顶着一个太尉府的名号,苟延残喘,散尽最后一丝祖先留下的庇荫。 可就在这时,轩辕晟睿那有些突兀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父皇这样裁决,儿臣觉得有些不妥。” 那阴冷着一张脸的皇上,在听到轩辕晟睿这句话时,眼底阴鸷反倒是缓和了几分,“睿儿觉得何处不妥?” 皇上赐婚 来到赏菊宴的,大都是宫中的臣子,对于皇上的性格,也都是十分了解。当今皇上虽说有着超凡的治国谋略,却是个异常不苟言笑,少言寡语之人,在他的脸上,臣子们常年可以看到的,就只是那略带几分阴冷的冷峻神情。 就算是在后宫当中,对待着自己的儿女,皇上也常是一副淡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淡的神情。可现如今,对着这安王,皇上却流露出了难得的慈爱与宽容。单这一处细微表现,就足以令众人心里明白,如今的安王爷轩辕晟睿,在皇上的心里究竟有着多重的份量。 “姚府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别说是这一桩婚事,就算是父皇做出更严厉些的裁决,那也是咎由自取。但董府又何其无辜?董府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无端便失去了一桩婚事,董家并没有犯错,却要受到连累,难道父皇这裁决不是不妥吗?” 就算他在皇上的心里有着与别人全然不同的份量,可这样当着众人的面便顶撞皇上的裁决,还是令人有些为轩辕晟睿捏了把汗。倒是百里秋水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略带几分微妙地扫向了轩辕晟睿。 岂料,皇上并没有做出如众人所预料的不悦神情,反倒是在略一思索过后,点了点头,“睿儿说的是,这倒是朕鲁莽了。董府并没有任何错处,却要平白无故便失去了一桩喜事,的确是有些不公。” 说着,皇上的目光便扫向了那有些不知所以的董将军,“董爱卿,朕自认是明君,惩罚了该惩罚的,却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做出牺牲。” 一听这话,董将军后背反倒是冒出了一层冷汗,这个向来光明磊落的汉子,在心里暗暗琢磨道,皇上这样说,难不成是又后悔了,要收回先前的决定? 今天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发生的太过突然,董将军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先前听那丫鬟信誓旦旦说,找到同雅贵人在一起的男子是董亦冉时,征战沙场多年都不曾有过畏惧的他,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冷汗浸透全身的感觉。 “皇上,臣并不在意,相信臣的小儿子也并不会……” “说到这补偿,朕既然毁了你们董家的一桩婚事,那朕就再赔给你们一桩婚事。”皇上打断了董将军的话,“朕觉得,安王与将军义女十分般配,今天干脆就由朕指婚一次,董将军,你可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董将军又是一阵回不过神来,他虽是多少也能清楚些轩辕晟睿与百里秋水的关系,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来可能有一天是要为这两个孩子操办婚事的,但就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快,而且还是由皇上来指婚。 果然是这样,百里秋水目光一斜,便见到轩辕晟睿唇角挑起的那一丝略带狡黠的笑意,再看看蓉贵妃那心照不宣的神色,她便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同蓉贵妃暗地为姚家设了一个圈套,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掉进了轩辕晟睿那只狐狸的圈套。 他明知道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又是皇上赐婚,她就算是为了董家,也不会透露出半分拒绝的神情。 董亦冉眼底瞬间浮起一抹失落,却又像是早早便预料到了一般,董云逸同董珺之则是大眼瞪小眼,半晌都回不过神来。明眼人看的心里都清楚,皇上这婚,赐的看似突然,但却绝非冲动为之,想必是早有打算。只要这早有打算的缘由么……十有八九是同安王轩辕晟睿脱不了干系。 这样近乎无条件的纵容,看来在皇上的心里,这安王爷的份量,可当真是无人能够超越。虽说在当今太子的背后,还有着一个甄后,但将来这龙椅的主人会是谁,恐怕现在谁也不敢妄下定论了。 诸位小姐们的眼神当中,那艳羡妒忌的神色,更是几句要将她们整个人都给淹没。就在这一群或猜测,或妒忌的视线当中,便见到百里秋水落落大方地跪拜了下去,“臣女谢陛下隆恩。” 那边姚府一片家破人亡的惨状,这边董府却冷不丁来了两桩天大的喜事,这次的赏菊宴,众人看花倒是不觉什么,反倒是看了一把好戏。 皇上离开了姚府,这赏菊宴便算是散了席,待到宫中众人离开之后,百里秋水才眼梢轻轻一挑,意味深长地盯着身旁的轩辕晟睿,“王爷好本事,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轩辕晟睿脸上刚浮起一抹讨好的嬉笑,便对上百里秋水眼底的一道寒光,顿时将那笑给敛了回去,再开口时,已经是正了脸色,正待要开口,却又被百里秋水一句话给挡了回去,“我从来都不爱废话你应该清楚,我要听的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轩辕晟睿微微愕然,随即轻叹一声,略带了几分无奈,“秋水,我们暂时还走不了。” 就像是他不必多说,她便能明白他索要表达的一切,他同样也有着这份默契。他明白百里秋水所抵触的是什么,她抵触的并不是这婚事本身,而是他如今的身份。 “所以?”百里秋水有些咄咄逼人似的盯着他,逼问的态度,却是一副老早便已经知道了答案的神情。 “我没有办法让你自己一个人面对可能的未知危险。”轩辕晟睿眉心微微一沉,“我承认自己不及你聪明,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我所能够想到的,就是让你时时刻刻都待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无论有谁再来针对你,针对董家,我都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挡在你的身前。” “秋水,我瞒着你这么做,从来都不是想要自私的把你困住。我也从不眷恋那些虚无的权势。我也很清楚,你早就厌倦了这些争斗,可我……做不到。”他苦笑,“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势必要被卷入这个漩涡,可要我因此而放弃你,我也做不到。” 顿了顿,只听他又道:“所以我也只能用这种卑鄙的法子,暂时将你捆在我身边,你不必面对任何,我会为你挡住一切。等到一切都结束,倘若你还是觉得无趣……” 轩辕晟睿轻轻一笑,眼底却划过一抹令人心疼的决绝,“到时候,天高海阔,我放你走。” 百里秋水冷笑一声,那双令人望不穿的深邃眼眸淡漠地划过眼前的男人,转过了身去。轩辕晟睿顿时苦笑了起来,目光中的伤痛越来越浓。 “你只知道你可以为我连命都不要,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不是愿意陪你斗到最后?” 这一声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话轻飘飘传来,刚刚凑上来的无名一脸纳罕,“王爷,小姐她说什么?” 轩辕晟睿的脸却在这午后的阳光之中渐渐褪去了那一脸的沉痛,袖中折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手里,啪的一声展开时还让无名吓了一跳。 “回府,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着,本王要择日成婚了!”轩辕晟睿眉峰高高一挑,一双狭长狐目之中,尽是压都压不住的桃花朵朵。 回到马车里头,放下帘子,花琼禁不住嘀咕了一句,打趣道:“小姐心里是有王爷的,刚才怎么还要这么吓他,万一把王爷吓跑了,将来可不好找像是王爷一样,和小姐这么匹配的男子了。” “花琼,你年纪也不小了吧。”百里秋水轻轻一笑。 花琼立即敛了笑,赶紧老老实实认错道:“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绝不会再拿小姐打趣了,小姐可别一生气,就把奴婢给嫁了出去,奴婢是要侍奉小姐一辈子不离不弃的。” 罗柔好笑道:“你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王爷跟小姐那才叫不离不弃,小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身边怎么会跟了你这么个没墨水的丫头。” 花琼不服气道:“我怎么没墨水了,你不是也没有呢嘛。” “可我会武功,可以保护小姐啊。”罗柔故意气她,“你行吗?要不要来比试比试?” “小姐你快看,罗柔就知道欺负奴婢。”花琼吐吐舌头,“几个大男人都打不赢你,我不会自讨苦吃。” 同罗柔打闹着,花琼却忽然冲罗柔使了个眼色,罗柔意会,敛了说笑,轻声问道:“小姐别挂奴婢多嘴,小姐今天是喜事临门,怎么看起来却好像不那么开心似的?” “也没什么。”百里秋水笑了笑,“我只是替那雅贵人觉得有些惋惜,好好的青春年华,本该有着更好的日子,结果却连同那个未出世的孩儿,就这么没了。” “这事就算是要自责难过,也轮不到小姐。”花琼快人快语道,“是沁妃她动了歪心思,想要布局让小姐中套,害董府家破人亡,小姐和蓉贵妃娘娘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自保而反击。先要把雅贵人扯进来的是沁妃,布局下套的人也是沁妃,小姐替那雅贵人在心里叹两句无辜也就罢了,可不要无端自责。” “你不必多说,我心里都明白。”百里秋水笑了笑,轻轻将帘子掀开一道缝隙,像是在看外面的风景一般,眼前却浮现出了甄后那一双凌厉冷酷的双眸。 安王成亲 皇上亲口为安王赐婚一事,很快便在蒙正上下不胫而走,婚期也早早地便定在了之后不久的日子。(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许久不曾办过喜事的董府,几乎每天都在热热闹闹地忙里忙外,只差没有天天张灯结彩,以此庆祝。 眼看着才没几天,虽说董府现如今并没有当家主母,可为百里秋水操办的嫁妆却一应俱全,并不见有什么马虎之处。这反倒令百里秋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董珺之则是表现的似乎比她这个正牌的新嫁娘都更要兴奋。 就在皇上指婚过后的第三天,一口大箱子被送来了董府,负责送东西来的那妇人,看穿戴竟像是半个主子,身上穿的戴的,即便是有些一般人家的主子都穿戴不起。 见这妇人行礼进来,百里秋水上下一打量,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面上却笑着问道:“这位嬷嬷是……?” “老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苏嬷嬷。”苏嬷嬷走的近了,百里秋水看的也更加清楚了些,这苏嬷嬷似乎要比她先前估算的年纪要更加年长不少,只不过是外表保养得宜,看起来年纪要年轻些罢了。 苏嬷嬷一挥手,身后的人便紧跟在后面,将一口大箱子抬了进来,微笑道:“这是我们娘娘,得知姑娘要同安王成亲,说是这董府里头又没个女主子,嫁妆预备的恐怕不会仔细,特意为姑娘预备下的,还请姑娘过过目,看娘娘为姑娘预备的东西,姑娘喜不喜欢。” 在面对百里秋水的时候,苏嬷嬷身份虽是下人,对待她时的态度,却全然没有寻常下人一般的卑微,反倒是带了几分骨子里便透出来的傲气。 百里秋水却丝毫也不介意,像是什么都不曾看到一般,只是笑了笑,“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着实令秋水动容,还望嬷嬷回宫之后,可以替我向娘娘转达一下谢意,就说秋水感激不尽,日后与安王成亲之后,必定会竭尽所能,孝顺帝后二人。” “姑娘是个懂事的,也不枉娘娘会疼你。”苏嬷嬷的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笑意,见人将那口大箱子停放稳当之后,又从袖口当中掏出了一只扁平的锦盒,递到了花琼的手里,解释道,“这份礼,是太子殿下命奴婢顺路为您稍带来的。” “太子爷吩咐老奴,让老奴为姑娘您传个话,说他虽然是王爷的兄弟,你们二人成亲,除了成亲当天的贺礼,他本当再送上一份,以示祝贺。(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但毕竟也要考虑到一个避嫌的问题,便不能像皇后娘娘一样,为姑娘预备一份太过厚重的贺礼,所以就只送来了这个。” 苏嬷嬷笑眯眯道:“太子爷还说了,让姑娘不要看轻了这份礼,这礼看似轻薄,内里却别有价值,姑娘必定会喜欢的。” 先前在太子府,轩辕浩心里恐怕老早就同轩辕晟睿撕破了脸,现在送来的这份贺礼,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庆贺,这点即便是苏嬷嬷不说,百里秋水心里自然也清楚得很。 “谢过苏嬷嬷,这里有些碎银两,嬷嬷跑了这一趟未免脚酸,拿去喝茶。”百里秋水说着,花琼立即便掏出了一锭沉甸甸的银两,交给了苏嬷嬷。 拿了银子,苏嬷嬷脸上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丝笑意,回谢了百里秋水,离开了董府。 甄后送来的箱子里头,装满了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倒真是一份像模像样的嫁妆。她这样做的目的,百里秋水自然明白。这婚事是皇上定下来的,她总要在皇上的面前把戏做足,而且这样的一箱东西,对于甄后来说也不算什么。 那大箱子里的东西不必在意,可轩辕浩送来的小锦盒却令百里秋水有些上了心思,让花琼将那锦盒拿来,百里秋水轻轻掀开,一旁满心好奇等着的花琼,顿时撇了撇嘴,“不就是只钗么,看起来还有些旧了,小姐哪会看得上这东西,还别有价值呢……” 花琼嘀咕到一半,只觉得手臂被人轻轻一掐,对上罗柔那提醒的眼神,花琼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再往那一看,一颗心顿时有些悬了起来,“小、小姐?” 当那钗拿出来的一瞬间,百里秋水的面色便已经彻底冷凝,握着那钗的手,在一瞬间便褪去了血色,整张脸面无表情,阴沉的可怕。 “这是娘的金钗。”百里秋水咬牙,阴冷的字眼从她齿缝当中钻出,却仍旧带了一丝颤音。 花琼脸色刷的白了,从太子府里面送来的这东西,其究竟意味着什么,她连想都不必多想便能明白,“不,不会的,这怎么会是姨娘的东西?小姐是不是看错了,这会不会只是相似的东西而已?” “这的的确确是娘的。”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已经凝结满了冰霜,“这是蓉贵妃赏赐给我的东西里面,我转手送给娘的。给娘的东西,我是不会看错的。” “小姐!”罗柔的视线扫在那被掀开的锦盒上,“盒子里面还有东西!” 百里秋水沉着脸,将那钗放在桌上,细细查看那锦盒,这盒子果然是夹层的,她轻轻晃了晃,里面立即便响起一阵轻微碰撞声。她打开了那夹层,顿时觉得脑中嗡鸣一声 在那夹层里放着的,是一个被红布包起来的东西,这东西一拿出来,花琼顿时惊骇地捂住了嘴巴,那用来包裹住里面物体的,正是五姨娘先前日日夜夜在手里绣着的嫁衣一角。五姨娘的针线活儿她是认得的,百里秋水自然更是清楚。 倘若只是有这样一块红布便也罢了,但这红布上头,却浸染了斑斑血迹,硬生生将那艳红的颜色,给染成了浓重的褐红,一股浸透了血气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见百里秋水要把它打开,花琼禁不住低呼一声,想要阻拦,却始终没能来得及。只见那红布一松,里头的东西骨碌碌地便滚了出来,滚落到地上,无助地静止不动了起来。 那是一截断指,一截女子的小指,上面还留着那个熟悉的疤痕,尽管它的颜色已经由原本的粉白变成了如今的青紫,上头还布满了斑斑血迹,但都无法遮掩住那道熟悉的疤痕。 “小姐!”罗柔惊呼一声,一把将一头栽倒到一旁的百里秋水搀扶起来,“小姐,小姐!” 百里秋水脸色煞白,手指僵硬地蜷曲起来,一开口,却是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直吐到上气不接下气,连胆汁都一并吐了出来,整张脸变得毫无血色,嘴唇颤抖着,一双清丽的眼眸却迸射出了一道刻骨铭心的恨! “小姐忍忍,奴婢这就去找大夫来!”花琼忍着泪,正待要往外快步跑起来时,却被百里秋水一把死死扯住。 百里秋水狠狠咬住下唇,一双瞪大的眼睛,令人几乎不敢直视,她像是僵住了似的,死死扯住花琼,良久,才嗓音沙哑地开了口:“不必去了。” 说罢,百里秋水这才缓缓松开手,将地上那截断指小心捡起,包回那块红布,交给了罗柔,“去找一处好地方厚葬,立碑时要刻……不孝女,百里秋水。” “小姐,这只是一截指头,姨娘她兴许人没事的。”罗柔也有些懵了,有些语无伦次,却不知道该如何真的安慰她,只能支支吾吾地猜测着,也许五姨娘并没有出事。 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漠地摇摇头,“去吧,按我说的做。” 这东西虽然是以轩辕浩的名义送来的,可实际上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谁,百里秋水心里清楚的很! 自己的出现,毫无意外地勾起了廖于海心里的仇恨,可他却迟迟未能动的了自己。这次沁妃设计,却让他费尽心机勾结到的姚府一败涂地,他心里的恨意只会与日俱增,而不会有半分减少!他能够找得到五姨娘,怎么可能只是轻描淡写地取了她一只手指?想必在他的人找到五姨娘的时候,她就已经被毙了命! 这截断指,并不是廖于海的恐吓,而是池裸裸的报复!他是想要告诉她,曾经她让他饱尝过的,家破人亡,失去一切的痛苦,现在他也要一并还给她,让她也来饱尝这种痛苦! 百里秋水攥紧那钗,掌心几乎要攥出水珠,一双被浓雾所掩埋的眸子,却隐隐透出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廖于海……” 再次见到廖于海,她本无意要与他苦苦颤抖,可他实在欺人太甚,这根本就是在逼她,逼她将其赶尽杀绝! “安排马车。”百里秋水将钗小心地别在了自己的发间,再次抬起头时,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有那声音似乎还残存着一抹余怒未消的轻颤,“去安王府。” “是,小姐!”花琼抹了把眼泪,用力吸了口气,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不多时,马车便已经备好,换上一身素衣的百里秋水,带着一只黑色面纱,一路沉默地上了马车,向着安王府一路而去。 就在她上了马车之后,一个人影在董府前面的小巷深处轻轻一闪,探头看了看那绝尘而去的马车,随即又是一闪,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小姐,您这么做是为了……”路上,花琼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择日成婚 掀开面纱,百里秋水露出脸上,神色冷若冰霜,“我自有打算。” 廖于海能够这样做,绝不会是只凭借了他自己的能力,轩辕浩势必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她无意害人,轩辕晟睿无意争抢,但却始终有人要死死抓住不放,既然这样,那也就别怪她,也要心狠手辣一次了。 马车绝尘而去,徒留地上扬起的灰尘,罗柔轻叹一声,本就不善言辞的她,也只能是默默陪在一旁,心里却隐隐浮起了一抹担心。原以为离开空明便是一个结束,谁曾想,竟会是新一轮浩劫的开始…… 这一日,除了百里秋水身边的两个丫鬟,即便是董家的人,谁也都不清楚,百里秋水这一趟去到安王府究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知道天色刚刚昏暗下来的时候,百里秋水的马车才从王府回到了董家。从马车上下来的百里秋水,看起来是满脸疲惫不堪的模样,同焦急等在府中的董珺之说话时,嗓音都带着几分疲累的嘶哑。 百里秋水的异常,董家人也都看在了眼中,只是当日她所表现出的神情着实汰累,也就没有人会因为好奇而逼问她什么,可等到这一夜过后,百里秋水却又一切如常了起来,看那眉眼之间似乎总带了一丝浅笑的清秀脸庞,令人不禁有些怀疑先前一天是不是大家都看错了什么。 她不说,董府的家人也就很包容的不再多问,这一小插曲过后,董府仍旧是热热闹闹为婚宴做着准备,转眼之间,定在秋末的订亲之日便来到了。 这场由皇上钦点的婚事,其热闹程度,在蒙正历史上简直堪称绝无仅有,迎亲场面浩大,几乎要将皇上迎娶皇后时的阵容都要给压了过去。安王府里头气派的布置自不必多说,凡是都城王亲贵族,无论先前是否与轩辕晟睿相识,全部都带着贵重的贺礼,来到了安王府庆贺安王大婚。 华贵的花轿停在了董府门前,听着外头那一路吹吹打打的声响,花琼连忙将盖头为百里秋水盖上,末了,在出门前却还是停顿了一下。 “小姐,今天可是您大婚的日子,不会有事吧?” “一起都安排好了,还有罗柔和无名看着,不会有事的。”盖头下的百里秋水,说出口的话音令人听不出丝毫情绪。网 罗柔也绕到一旁,轻轻搀扶住了百里秋水的另一侧,“快出门吧小姐,别误了吉时。” 在那热闹的鞭炮以及吹打声响中,一袭华美嫁衣,头遮盖头的百里秋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当中走出了董府大门,对着身后依依不舍的董家人拜了一拜,便坐上了花轿。 凡是来到安王府的宾客,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一睹这安王妃今天的真容,花轿刚一靠近安王府,宾客就已经按捺不及,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地等待着了。 在那宾客之中,虽说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尽然相同,却有这样一人,神色简直可以称得上古怪。这人便是跟随太子轩辕浩一同来到安王府的廖于海,在那一众好奇抑或艳羡的目光当中,唯独廖于海,一双眼睛当中写满了说不出的诡谲狰狞,似乎还潜藏着一丝冷笑。 有丫鬟端着东西来来回回,偶尔有人撞见了廖于海的视线,也是身子一抖,下意识地便低了头,端着盘子赶紧离开。 轩辕浩的神色也同以往有些不同,先前这太子爷,无论走到何处都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今天看起来,却像是有些精神不振一般。这倒也难怪,先前他同姚府有了婚约一事,其他人虽说是瞒着的,可帝后二人那却是瞒不住的。先前姚府出了这样大的事,皇上难免不会迁怒到他的头上。 姚府出事受到牵连倒也罢了,但因这事作为引子,他癖好男风,并且以此成痴的事情,不知怎么就被捅到了皇上的耳朵里,皇上为此勃然大怒,将他很是痛斥了一番。为息事宁人,轩辕浩不得不暂时遣散了府里大批的男宠,唯独一个廖于海是心尖上的,竟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干脆就硬着头皮给留了下来。 “父皇今天也会来,在父皇和母后的面前,你必定要牢记,低调一些,千万别让人看出你的身份。”轩辕浩仍旧有些不放心,叮嘱道,“若是不小心被父皇看出来,也许你还有几分活下来的机会,倘若是落到母后手里,到时候就连我都难保得下你。” 轩辕浩的提点,落在廖于海的耳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一般,他笑了笑,一双阴邪的眼眸当中尽是一片寒光,“我今天可是会帮你解决一个大祸患,皇后娘娘知道了,也只会对我满心感激,绝不会杀了我。” “你有几分把握,今天的事情可是大意不得,万一有什么纰漏,到时候……”轩辕浩还是有些迟疑不决,微拧了眉心,“是不是要再缓一缓,换个更稳妥的法子比较好?” “太子爷这是,怕我连累了你?”廖于海冷冷一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本就不会连累到你的头上,太子爷倘若心里还是不踏实,大可以现在就与我割袍断义,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轩辕浩顿时便有些不悦,将眼皮冷冷一沉,“怎么你说的就好像是我胆小怕事一样,我不过是担心你罢了!你非要坚持,那我也绝不可能阻拦你。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无妨,我是蒙正的太子,谁也不能轻易动的了我。” 说话间,只听得外面又热闹了起来,一行人嬉闹着,看来花轿是已经到了。 轩辕晟睿一早便等在了王府的门前,当新娘到时,竟是没有用喜娘上前搀扶,而是亲自将那轿中的王妃搀扶了下来。这近乎宠溺的温情一幕,顿时又是看的周遭围观的女子一阵眼热。 在那一片恭维赞扬安王爷与王妃缱绻情深的声音当中,廖于海的唇角毫不避讳地挑起了一抹冷笑。现在的百里秋水,心里怕是还在煎熬痛苦着吧! 先前他用计,又巧舌如簧地说服了轩辕浩,动用了他的势力,去到空明,将百里秋水的生母残忍杀害之后,又取下了她的金簪和一截手指,做成一份厚礼为百里秋水送了过去。据他的探子回来禀报,百里秋水在看到那两样东西之后,瞬间便陷入了癫狂。 探子说的清清楚楚,百里秋水在当日便痛哭地大哭一场,甚至连重新梳洗都不曾,便来到了安王府,同安王狠狠哭诉了一番。只不过,那在外人眼中,对她极尽宠溺纵容的轩辕晟睿,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应当只是草草安慰了她几句,便又差人将她给送了回去。 这些天在外人的眼中,百里秋水的一切反应都再正常不过,但他却清清楚楚,除了白天,在外人的面前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模样来的百里秋水,每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头,必定是要暗自垂泪的。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精神处于最脆弱,最痛苦的时候,无疑也是防备最弱的时候。。他当然不会如此愚蠢幼稚,将百里秋水的生母杀害,就只是为了出一时之气。他要的便是彻底摧毁她的精神,让她在痛苦恍惚的时候,来一招措手不及! 花轿来的同时,皇上也已经来到了安王府,脸上难得的带了一丝笑意,面对着惶恐要行跪拜礼的众人,也只是淡淡一挥手,免了礼。 今天陪同他前来的只有蓉贵妃与沁妃二人,只不过现如今只从这二位的穿戴打扮上便能看出,曾经那辉煌不可一世的姚府,看来当真是败落了。明明是要年轻蓉贵妃一些的沁妃,现如今气色竟与对方相差了整整一截。 只不过,从皇上今天来庆贺轩辕晟睿,还是将沁妃带在身边一事,众人也能看出,姚家先祖的余荫,多少还是存在一些的。 蓉贵妃同皇上满面笑意地看着眼前的这对新人,沁妃也微笑着,却总给人一种似乎是在强颜欢笑的感觉。 喜娘那略有些尖锐,却喜气满满的嗓音,高亢地挑上了半空“吉时已到,新人拜堂!” 就在那二人正站稳,欲行礼之时,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伴着一很是威严的男声打破了这份喜庆,“王爷,这堂拜不得!” 好好的拜堂忽然就被这声音给打断了,轩辕晟睿眸光一冷,很是不悦地看向了来人,“文大人,你一个武将,什么时候也管起别人拜堂成亲的事情来饿了?” 轩辕晟睿称呼眼前这人为文大人时,话语当中明显带了一丝讥讽。这名文姓将军,虽然有着一个将军的头衔,却是最最末等的那种,先前在战场上又因为自己失误而导致蒙正打败了一场,在朝廷里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现在在他的手下,已经没有了多少兵权可言。 文将军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除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一行手持兵刃的士兵,很是气派地出现在了王府当中。 “王爷,下官是一心为了王爷,特此前来阻拦,王爷您绝不能与这女子拜堂称亲!”文将军义正言辞,“这女子嫁给王爷,根本就是居心叵测!” 亲笔书信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哗然,皇上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阴鸷的声音之中,已然夹杂了一抹翻涌的怒意,“岂有此理,竟敢在此刻胡言乱语,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有没有把王爷的脸面放在眼里?!” 文将军的气势立即有些软了下去,但态度依旧坚决,“皇上,末将这么做,才是为了保护咱们蒙正的皇室脸面,所以,末将才会说,绝不能够让王爷,与这女子拜堂称亲!只因这女子,根本就是别有所图,才会费尽心机嫁给王爷,末将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戳穿这女子的真正面目!” 文将军气势昂然地稳稳站定,一手直直地指向了百里秋水。头上仍旧还遮盖着红盖头的百里秋水,身形一动不动,只有声音从那盖头下不慌不忙飘出,“文将军,拜堂是讲究一个吉时的,今天若是误了及时,这责任谁来担当?” “拜堂?像你这样目的不正,别有所图的女子,还妄想要同我们蒙正的王爷拜堂?别以为你的事情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今天这堂,看来你是拜不了的了!” 轩辕晟睿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便拦在了百里秋水面前,斜睨着文将军,“今天是本王大喜之日,本王不想要见血,识相的就快些滚,否则……” 之后的话,轩辕晟睿并未说出,但那浓重的杀气,已经是令周围的人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轩辕晟睿那森寒的面容,令文将军脚下也稍稍一软,只是当他的视线悄悄划过轩辕浩的方向之后,立即又变得底气十足了起来。他今天这么做,背后的靠山可是当今的太子爷!就算是得罪了这王爷又能怎样,只要他一倒,自己又有太子爷的庇护,有什么可怕?! 一想到今天过后,将来自己便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文将军顿时便不觉得轩辕晟睿的威胁有什么可怕了,当即便冷哼一声,无比笃定道:“末将敢用项上人头来担保,这女子的真面目被戳破之后,王爷怕是断然不会再想要与她拜堂称亲了!” 文将军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不屑轻笑从盖头下传出,百里秋水抬起皓腕,葱白似的如玉指尖捏住了盖头,冷冷道:“好,既然这样,那我倒是要听听,文大人你那究竟有什么,能解开我真面目的东西。” 说着,百里秋水便手腕轻扬,掀开了盖头,当她的脸露出来的时候,顿时引得周围众人又是一阵哗然。(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秋水的样子,今天前来的人大多都是看到过的,在众人的心里,这也不过就是只是一个容貌中等的清秀女子,谁也都不曾想到,她竟然也会有如此惊艳的时候。她的脸上虽然只是薄施粉黛,却有种不沾俗世尘埃的纯净之美。 这本该是一个俏丽婉约的新娘,可现在,在这秀美的脸上,却隐隐透出了一抹锋芒,“文大人,请吧。只是也请大人记住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文将军将手向后一挥,立即便有人拿了两封信来,文将军二话不说,便展开了那信,“皇上,请您仔细悄悄这书信。” 皇上面色阴沉,接过那纸张,扫了几眼,面色却忽然凝重起来,“这是什么?” “回禀皇上,这信,是有人悄悄送到末将处,以此用来告发这百里秋水的!”文将军面带得意,“众位想必还不知情,不清楚这信里头写的是什么吧?那就由我来告诉大家,这信,便是这百里秋水,传给空明皇帝的密信!” “这信里面写着的,全都是对于蒙正来说至关重要之事,皇上已经看过,究竟是真是假,想必皇上心里自有分明。” 这话说的不假,在这封信里面记载着的,一旦被送到了空明,而空明一旦有了进攻蒙正的打算,那蒙正就等于将自己的弱点已经全部暴露给了对方,自己只剩下一败涂地的可能! 皇上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那酷似轩辕晟睿的薄唇微微一抿,却并没有着急开口。他看得出轩辕晟睿的对于百里秋水的迷恋,丝毫不逊于自己对董素馨的感情。可是……百里秋水毕竟是从空明而来,倘若这信是真的,站在一国君主的角度,就算是轩辕晟睿再如何不在乎,百里秋水这女子,也是绝对留不得的了! “文将军,这便是你的证据么?”百里秋水轻笑一声,“那信里究竟写了什么,我是不知情的,可谁又能证明,这信就是我来写的呢?要伪造一封信,哪怕是将笔迹都模仿地清清楚楚,同样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只凭这个,文将军便能一口咬定是我,那将军为什么就不曾想过,会不会是有其他别有所图的人,故意伪造了这封信来污蔑与我呢?” “只凭着这样一个根本不算证据的证据,文将军就要俩搅乱了我成亲的大喜之日,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太过鲁莽了些?又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我早就料到你会如此巧舌如簧,的确,这信倘若是不明不白到了我的手上,我的确不敢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跑来兴师问罪,可悄悄把这信送去给我的,可是你的贴身丫鬟!”文将军义正言辞道,“董家世代忠臣,家中丫鬟自然也不是寻常下人可比,要不是你的所作所为令人不齿,你的丫鬟又怎么会冒着危险将信传来给我!” 文将军话音刚落,在众人那错愕的神色当中,一名随嫁丫鬟大步走了出来,跪在了地上,声音铿锵有力,“奴婢翠儿,叩见皇上,奴婢是小姐房里伺候笔墨的丫鬟,这封信,就是奴婢发现,之后又偷偷交给了将军的!” “奴婢虽然是小姐的丫鬟,可奴婢自幼便长在府中,耳濡目染,自然明白国比家重的道理,小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奴婢倘见也只当时没看见一般,岂不是有辱了奴婢主家忠君爱国之名?” 翠儿说的分外正直,令人心中生不出半分怀疑,一时间,在众人窃窃私语的舆论当中,已经是十有八九相信了,百里秋水就是空明锁派的奸细一事。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将狐疑的视线都投到了轩辕晟睿的身上。 能够令皇上龙颜大变的,绝对是不可外传的至高机密,即便是董家的人,也未必能够知道的太过详细,而百里秋水却能够打听个清清楚楚,那么她的消息来源,怕是就只有轩辕晟睿一人了吧。 轩辕晟睿如此精明的一人,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所透露出的那些信息的重要性?但他却仍旧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百里秋水。若说是百里秋水用套话的方式套了个清清楚楚,实在令人无法信服,最为可信的,只能是轩辕晟睿也知道此事,并且也参与了其中。 “现在总算得上是证据确凿了吧!?”文将军冷哼一声,“皇上,现在要如何处置这名敌国派来的奸细?!” 此刻,一众人都已经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在安王爷的喜堂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轩辕浩的眼底浮起一抹喜色,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一旁的廖于海,更是毫不避讳地干脆露出了一抹冷笑,目光阴鸷地盯着百里秋水,等着看她被侍卫拖下去时,究竟会是如何凄惨落魄的一副模样! 谁知,在皇上开口之前,百里秋水却不急不慢地道了一句:“且慢。即便是在公堂上审问犯人,也断然没有不允许犯人为自己辩解的道理。只是在那之前,夫君,你可要好好记得,方才文将军他说过的话。” 轩辕晟睿心照不宣地一点头,说罢,百里秋水便看向了翠儿,“翠儿,我自问住到董家之后待你不薄,你究竟为什么要陷害我,我也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 对上百里秋水那双沉静的眼眸,翠儿心里竟无端浮起一抹恐惧,却硬着头皮道:“奴婢没有陷害小姐,小姐本就怪不得奴婢。” “好,你没有。”百里秋水轻笑一声,“那你现在就明明白白说出来,这信你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送到安将军手中的?” “是。”翠儿在心中回想了一番安将军交代的话,“是奴婢在为小姐打扫书房的时候,从一处夹缝当中找到的。奴婢当时好奇,便打开看了几眼,这一看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心下惊恐,便赶紧送去给了安将军。” “义父他本就是将军,头衔似乎还要比安将军重的多。义父的为人不必我说,想必众人也是明白的,你发现这信,不交给父亲,反而是去给了安将军。”百里秋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大概是要说,是怕义父徇私枉法是么?” “奴婢……”翠儿脸色一白。 “你不必多说了。”百里秋水转头看向皇上,“皇上,可否将那信交给臣女一看?” 皇上略一沉吟,命人将那信递给了百里秋水。 将那信展开,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百里秋水面上微微露出一丝错愕,“皇上,这信是谁写的,臣女并不能肯定,可这信的写法,却的确是用了只有空明皇家之人,才会懂得的密信方式。” “秋水,你说的密信,是什么意思?”蓉贵妃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一丝焦灼,忍不住开口道。 自掘坟墓 “姑母不必着急,听我慢慢说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微笑着,轻轻扬了扬手里的纸张。 见状,廖于海脸上的笑意顷刻间便微微一凝,她现在应当是走投无路了才是,可为什么,她看起来却还是如此沉着的模样?难不成……这诡计多端的百里秋水,还有什么脱身之计么? 轩辕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悄声问道一旁的廖于海,“你当真是安排仔细了么?我怎么觉得她似乎有些……” “死到临头装模作样罢了。”廖于海冷笑一声,“也许是在等董家的救兵,没什么可在意的。” 他将一切都布置到了圆满的地步,就连她的笔迹,他也是模仿的一丝不差,整件事从头到尾滴水不漏,他实在想不出在这样的一个局中,百里秋水还有什么可以脱身的法子。 “来人,去弄些香炉里面烧剩的灰来。”百里秋水不急不慢地将那纸张上的皱褶摊开,“再去打盆水来,里面滴上几滴醋。” 听她这样吩咐,众人脸上不禁都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神情,他们的确是知道,在这世上有种见了水才会浮现出来的字,却不够清楚她要炉灰和那加了醋的水有什么用。 廖于海也微微拧紧了眉心,她说什么空明皇室的密信,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在空明的皇室,还有这样怪异的方式?这女人,会不会又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 很快,在轩辕晟睿一声令下之后,便有人将百里秋水所要的东西给取了过来。只见百里秋水不慌不忙地将那信铺在案几上,又将香炉里面的灰倒在了纸上,用手小心抹平,掏出帕子,沾湿了水,开始小心翼翼地轻轻沾湿那上头的香灰。 “这法子,我也是偶然才知道的,这信看似只有一面写满了字,可只要用这个法子,写在纸张背面其他的字,便会显露出来。”百里秋水一边在众人狐疑不解的目光中继续着擦拭的动作,一边慢悠悠说道,“这样写成的密信,就算是眼神再好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唯独一项,这上头会有一丝极其特殊的味道,倘若不是让我嗅到了那味道,我也不知道这竟是一封密信。网” 说完,百里秋水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那纸张上面铺着的薄薄一层炉灰已经彻底湿润,百里秋水捏住信纸二角,在空中一抖,那粘在上面的香灰纷纷落下,紧盯着的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讶的低呼就在那刚刚覆盖了一层香灰的背面,此刻竟浮现出了几行清晰的字迹! 这……怎么会!?廖于海心头猛地一沉,这信是他亲手预备的,他可从不记得,在这信的背面有过什么字体!现在这好端端的一封信,背面却忽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可能性就只有一个……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这个圈套,已经被别人给动了手脚!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浩也是一个愣怔,可他身旁的人,却已经无暇回答他的疑问了。 扫了一眼那上头的内容,百里秋水脸上露出一抹惊愕的神色,随即将那纸张上头写着的内容沉声念了出来:“皇上,臣身份已经快要暴露,未免遇害,不得已,只能栽赃为之。倘若此信陛下收到,信中所言之事无一不真。臣,廖于海敬上。” 廖于海三字一出,众人立即又是一阵目瞪口呆,现如今在蒙正都城,有谁会不认识这太子爷身边最当红的男宠?只是恐怕谁也不会将这男宠,与空明奸细联系在一处。 “血口喷人!”廖于海额角青筋暴突,他明白自己已经是掉进了她的圈套当中!他自以为这次可以将她一击必杀,却在不知不觉当中,被她在其中偷偷动了手脚! “怪不得会有这样一封密信……”百里秋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着廖于海,眼底却划过一抹冷笑,“这样一来,可就不难解释清楚了。怪不得廖公子你一堂堂名门之后,会情愿忍辱,作了太子的男宠,原来只是为了套取情报。” “你不要胡言乱语!”廖于海沉下脸色,“你向来诡计多度,这恐怕也只是你为了脱身,故意要栽赃陷害与我的把!我不过是家道中落,为求生才谋了这样一条生路,你何苦要将我赶尽杀绝!” “我不过是实话实话,我百里秋水,在空明之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家不得宠的庶女,可廖公子你,却是太傅府里的嫡出公子,自小便便有着一腔报国志向。你说在我们两个人当中,究竟是哪一个,才最有可能为了空明做出这样刀剑舔血的危险之事?”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我只是个女子,这辈子不求什么,只求夫妻恩爱,儿女绕膝,过着和和美美的生活,实在没有道理要去为了那让我倍感厌恶的国家,做出这样置自己性命与不顾的事情来。” “更何况,这信上头已经写的明明白白,我们大可以让人来验证一下笔迹,看这两个笔迹里面,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看着廖于海那渐渐沉下去的阴冷脸色,百里秋水又是一声轻笑,“这样一来,廖公子你觉得如何?” 轩辕浩心头一急,正待上前意欲开口之时,却被皇上低低一声令下,僵着脸,退到了一旁,不敢再多言语。 “笔迹可以伪造,可你的丫鬟,却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所有人,这信是从你的书房当中搜出!”廖于海咬牙,冷声道,“这总是骗不了人的,我看分明是你在污蔑我!” 先前便受了大笔银两的翠儿,当下自然不敢怠慢,又是连声证明,那信的确是她从百里秋水书房当中的夹缝搜出。 听罢,百里秋水反倒笑了起来,“你既然信誓旦旦,说那信是从书房的夹缝中搜出,如此便简单多了。皇上,还请您派人,带翠儿回一趟董府,去到我在董家暂住的院子,找到我的书房,再让翠儿指认,看究竟是不是这样一回事。我在董府住了这么久,都不曾发现过里面有什么密室夹缝,一个丫鬟,又怎么会对主子的书房了如指掌?” 皇上闻言,点了头,立即便命人带着翠儿,去到了董家。 廖于海紧紧攥紧了掌心,他的脸色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变得惨白无血色,修长挺拔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湿。他想要稍稍挪动一下脚步,却只觉得脚底一阵酸麻。 他有预感,皇上的人这一趟搜查,所带回来的结果会是什么。他猛然之间,便有了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之感。额角的青筋像是会随时爆裂开一般,压迫着他的头颅内里,令他头痛欲裂,几乎要连一丝声响也发不出。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他铆足全力的出击,竟然如此简单就被她给轻巧化作无形!这次倘若他又是惨败,那他的下场…… 廖于海就这样神情僵硬地立在原地,脑中就像是有一团火,正在不断地烘烤着他的大脑,令他的脑中变得一片混沌,除了一片雾蒙蒙的血色,竟是什么也看不见,想不出。 直到皇上派去的人回来之时,廖于海才被那一阵嘈杂脚步声给勾回了一丝神智。果真,在皇上派去的人身后,跟着的是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丫鬟翠儿,她的脸色同样惨白,原本脸上的脂粉,也已经被眼泪和汗水冲了个稀里糊涂。 “回避皇上,下官已经按照这丫鬟说的去搜了,安王妃的书房里面根本就不见有什么夹缝,这奴婢根本就是在污蔑王妃!” 果然……果然如此!廖于海只觉得自己脑中像是有什么狠狠地爆炸了开来,他还是输了,他还是输在了她的手上! “父皇。”轩辕晟睿斜睨一眼廖于海,冷声道,“事到如今,想必父皇也已经明白,这件事究竟是谁要害谁,又是谁在背后做那可耻之事了。” “是我!是我又怎样?!”廖于海忽然仰天长笑起来,一双几乎要圆瞪出眼眶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向前踉跄几步,却被侍卫给一把推开,他竟像是一个丝毫不动武功的人一般,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却笑得更加猛烈了起来,眼泪从那大张着的眼睛当中诡异地滑了下来,他笑得浑身都在剧烈颤抖,连话都要说不连贯了一般。 “我又输了,我又输了啊!”廖于海大笑着,从喉咙当中嘶吼出的声响却令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只是不明白!百里秋水!为什么你总是能赢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就算是死,都胜不过你这个毒妇一分一毫!为什么?!”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似乎对他之后那些失去理智,破口大骂而出的污言秽语毫不在意,“廖公子,是你千方百计陷害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做尽恶事的人是你,自古邪不胜正,你当然要输。你所种下的一切恶缘,总有一天都会结果,这就叫做血债血偿。” 最后那血债血偿四个字从她的口中道出,旁人听不出丝毫异常,可廖于海却明白,她这句话的真正意味究竟是什么! 太子失宠 在这一瞬间,曾经以为自己真的已经全部都豁出去不在意了的廖于海,却忽然感到了一丝恐惧。(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他甚至不敢再看向任何人的眼神,不敢将自己的视线抬起分毫,不敢去想,自己接下来究竟会遭受什么样的可怕下场…… 轩辕晟睿居高临下地看着廖于海,唇角忽然斜斜一挑,冲皇上道:“父皇,今儿是儿臣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在儿臣的王府里面见血了吧。这廖于海假意委身在太子身边,却做着祸患蒙正的事情,若是白白让他死了,未免有些便宜了他。” “儿臣听说,近日宫中锦衣卫处新饲养了一批海东青,驯化的太早,野性就有些不足够。儿臣听说,要让已经驯服的海东青恢复一些野性,就要让它们吃一些活生生的人肉。像这种小人,砍了他的头都未免是脏了我们蒙正的刀,他的下场,也就只配让畜生给生吞活剥才是。” 轩辕晟睿微笑着,看似面色平和从容,但是从他的口中说出的话,却瞬间令周围人的感到一阵不寒而栗。对于这近乎残暴的行刑方式,皇上竟然也不曾有过一丝反对的意见,只是道了一声好,便命令将廖于海给拖了下去。 “你倒是懂我的心思。”百里秋水嘴唇轻轻翁动,旁人都听不到什么,只当是她笑了一笑。 轩辕晟睿眼底泛起一抹笑意,“你的心思,我从来都是比谁都要清楚的。” 五姨娘是死在了廖于海的手下,虽说廖于海的目的,十有八九只是取回五姨娘的手指,以此来恐吓百里秋水。但他们不必多想,也能猜得出那血淋淋的可怕事实。他同百里秋水有着不同戴天之仇,她的生母落在他的手里,死法想必可不会多仁慈。现在让他像这样被猛禽活活咬死,也只是对他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罢了。 清扫了一眼轩辕浩那已经铁青了的脸,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道冷光。五姨娘的死,其始作俑者就算是廖于海,轩辕浩他也绝不会清白到哪里去。今天这机会,她不但要除掉廖于海,更不会轻易放过了轩辕浩。 “说起来,我还真是有些不解,夫君,你说那廖于海,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个男宠。网平日就算是再如何得宠,怕是也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把自己的手伸到宫里去,把那一切都摸透了个清清楚楚。你说,他传回给空明的信上,都是从哪儿得知的消息呢?” 百里秋水侧着头,看向轩辕晟睿,这小女儿神态十足的一句闲聊,却令轩辕浩的脸色瞬间一白。轩辕晟睿面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却只是神色宠溺地帮她理了理盖头。这刻意包容的模样,反倒是有种更加欲盖弥彰的感觉。 这一回,不只是众人的心里活络了,皇上也在第一时间想到了什么,一双沉默却锐利的目光,刀锋一般地戳在了轩辕浩的脸上,怒意就像是涨潮时的海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到将那最为浓重的怒意推到了最前。 廖于海为什么可以得到那些信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信息,现如今,不是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吗?早先就听说太子太过纵容娇宠身边的男宠,但只要做的不过分,他也都无心去管。但却没想到,他竟会胡闹到了这种地步! 蒙正可以有一个不识大体,作风糜烂的太子,但却绝不能有这样一个,将国家大义视作无物,随时可以用国家命运来讨好男宠的太子! 皇上眼底的阴云越积越多,最终凝聚成了一片阴霾,“太子,你可知罪?”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十分愤怒的语气,却令轩辕浩在瞬间冷汗布了全身,“父皇,这件事全是那廖于海一人所为,不管儿臣的事!儿臣也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啊父皇!” 轩辕浩只差没有跪地痛哭求饶,可他这哀求的话语当中,却隐隐带了一丝丝的底气不足。先前廖于海将这计划对他和盘托出的时候,他也觉得十分可行,便壮着胆子冒险了一回。那用来栽赃百里秋水的信上,倘若没有什么货真价实的东西,不足以令人相信,于是他就…… 那信上所有的一切,的的确确全部都是他告诉廖于海的,根本就经不起皇上的彻查,只要皇上一查,他所做的事情便会败露无疑! 岂料,皇上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他说完,只是面上略带了一丝厌恶,轻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蒙正,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太子!依朕看,你实在不足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储君。打今儿起,你就搬出太子府吧。” 轩辕浩身子一抖,脸色彻底变成了灰白色,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这太子,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废!这让他从此以后有何颜面?! 皇上说这话的意思,已经是再明显不过,先前这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爷,从今天开始,已经彻彻底底在皇上面前失了宠。至于这失宠之后,皇上是不是还要责罚他,这可就要看皇上的心情了。然而此刻,皇上的心情显然并不怎么愉悦。 见皇上脸上的阴霾越发浓重,众人的心顿时都有些提了起来。都说虎毒不食子,但这皇上却是个例外。先前在宫里,曾发生过一名皇子,与后宫妃嫔私通,意图谋反之事,事情败露之后,饶是那皇子已经知错,可不管他再怎么磕头认罪,皇上都毫不犹豫,下令将其斩立决,甚至连一丝丝的痛心都没有。 如今的太子,所做的事情是叛国,与当时那皇子所做的谋反之事,究竟谁的罪责要更重一些,众人心里一时竟推断不出。 就在皇上即将要开口之时,轩辕浩那勉强站立的身子已经抖成了筛糠,豆大的汗珠沿着他已经失去了血色的脸上滚落。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正在缓缓贴近它的颈间…… 然而正在此刻,忽然有一年轻少女,拨开了人群,缓步走上前,冲着皇上行了一礼,柔声开口道:“父皇,今天是安王的大喜之日,先前那一场闹剧,已经拖延了新人的拜堂时辰,父皇还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即便是等到安王成亲完毕,回到宫里父皇再说也不迟。” 走出来的这少女,生了一副很是娇弱的模样,身形看起来要比一般女子更加纤细瘦弱些,五官虽是并不能算太过出彩,却给人一种分外娇柔的模样,说话时时不时眉心微蹙,捧住心口低咳几声,活脱脱一个娇滴滴的婉约病美人。 听她说出口的话,再看她这模样,百里秋水立即便猜出了她的身份。这少女应当就是甄后的小女儿,轩辕琼诗。除了她,百里秋水不记得自己还听说过,在蒙正的皇室还有其他这样病弱的公主。 只不过,百里秋水却有些好奇,依照轩辕琼诗的身份和那病弱的身体,今天她大可不必来到安王府,可她却还是来了。与其是说是特意来庆贺王府大婚,倒不如说……更像是提早便预料到了今天的事情,预备着为轩辕浩解围来了。 在看到轩辕琼诗的时候,皇上神色当中并没有透出什么特殊的神色,想来对这身体最为娇弱的女儿也是并不怎么心疼的。只不过,轩辕琼诗此刻说出的话却还是有几分道理,皇上略一沉吟,目光划过轩辕浩的脸,带了几分警告,“是朕疏忽了。” 轩辕琼诗浅浅一笑,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兄长被废了太子,只是又行了一礼,便乖巧地退了下去,也不忘拉住轩辕浩一起,“皇兄,别愣在这了,时间再拖下去,安王怕是真的要生气了。” 轩辕浩惊魂未定地同轩辕琼诗退到后面之时,那丫鬟翠儿和已经吓到尿湿裤子的安将军也已经被拖了下去,一个重做军妓,至于另一个么,则遵守了他先前那信誓旦旦的话,即刻便被拉到了王府后院,来了个一刀毙命,尸首则被用草席卷了卷,从后门拖了出去,扔去了那乱葬岗。 “总算是结束了。”轩辕晟睿唇角挑起一丝轻笑,动作轻柔地将百里秋水的盖头给轻轻放了下来。 看到这一对新人恩爱拜堂,花琼忍不住摸了摸有些发红的眼眶,小姐这些年过的太苦了,从今往后,这也算是终于有个依靠了吧。 大婚当晚,安王府内一夜恩爱缱绻自不必说,然而在皇宫之中,这一夜却注定不能平静。 凤梧宫中,原本应该已经歇息了的时辰,此刻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宫内看似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看一看便不难察觉,里面巡视的侍卫似乎要比平时多了些,像是在刻意提防着外面的人。 正宫的大殿内,甄后正坐在椅子上,一双凌厉的凤目斜斜上挑着,说不出的凌厉。在她眼前的空地上,躺着一只已经四分五裂了的茶杯,里头滚烫的茶水早已经在泼了一地之后冷却,宫婢们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上前,生怕甄后这把邪火会烧到自己的头上。 “母后,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轩辕琼诗从苏嬷嬷的手里接过茶杯,小心端到甄后面前。 甄后动怒 在看到轩辕琼诗的时候,甄后眼中的神色才缓和了些,接过她的茶,却只是捧在手里,半晌也不见喝一口。网 轩辕浩就跪在那滩碎瓷片的后面,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只是脸上却写满了委屈,半晌,他实在跪得有些累了,才哀求地开口:“母后” “你还有脸喊我母后?”甄后眉峰高高一挑,眉心之间那深刻的川字已经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整晚,“不,应该这么说,你竟然还有命来喊母后?今天要不是我赶在你们父皇下命之前横插一脚,你真当自己还能有命站在这里么?!” “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你父皇的性格,除了董素馨那个贱人的儿子,你们这些皇子公主,在他心里几个是有份量的!?先前也不是没有过被下令诛杀的皇子,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母后,儿臣知道错了!”轩辕浩身子一抖,甄后提起的这事情,令他一阵不寒而栗,今天倘若自己的母后晚来一步,他怕是就要被直接从大殿上拖出去,活活打死在皇宫了,“都是那安王和安王妃从中作梗,否则儿臣哪里会” “闭嘴!”甄后目光一冷,低喝一声,“苏嬷嬷,掌嘴!” 轩辕浩一个愣怔,根本就没明白过来,便见到苏嬷嬷已经走上了前来,毫不手软地在他脸上扇了两耳光。甄后在教育三个儿子的时候,尤其是对这太子,从来都不曾有过心慈手软的时候。 “现在想明白了吗,你是错了不假,可你现在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吗?”甄后面无表情,冷冷道。 “是,是……母后,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在哪了!”轩辕浩不敢去碰苏嬷嬷打过的那火辣辣的脸,做出一副诚恳认错的模样来,“儿臣错了,儿臣不该沉溺男色,更不该一时脑热,做出了令父皇母后蒙羞的耻辱之事,儿臣以后必定不会再这样做了!” 听着轩辕浩这声泪俱下的认错,甄后只是轻轻一笑,随即面色一冷,“苏嬷嬷,继续替本宫掌嘴,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把咱们这太子爷的脑筋给打聪明些!” “母后,儿臣又是哪里错了!?”轩辕浩越发委屈了,可他就算再如何委屈,面对苏嬷嬷那挥过来的耳光时,仍旧还是不敢躲避,直到老嬷嬷的手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红肿的巴掌印,甄后才开口,命苏嬷嬷停了下来。网 甄后看着眼前已经被打的晕头转向的轩辕浩,面上神色不见半分变化,“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知道,你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了么?” 在甄后那凌厉的目光凝视之下,轩辕浩连抬手揩拭冷汗都不敢,汗珠流进到了眼睛里面,一阵刺痛酸麻,却是再如何也不敢多说了,只能苦着一张脸,“母后,儿臣……实在不知道自己还错在了哪里,求母后指点!” 甄后眉心低低一沉,将手里已经冷了些的茶端到嘴边,轻轻啜饮了一口,而后,才重又看向了轩辕浩,“本宫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儿子!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是么,那好,就让我这个做母后的来告诉你” “你错就错在,不该如此蠢笨!”甄后冷笑一声,“就算是真的要叛国,又能怎样?自古便是胜者王败者寇,只要你是赢家,你做了什么,谁也不会关心,谁也不敢来置评!你错,只是错在你的愚蠢!” “要做一件事,要对付一个人,要么就不要出手,出手就要做好完全准备,一击即中。你错就错在布置的不够巧妙精细,错在让敌人钻了你的空子!” 轩辕浩听得又是一愣,“可是,母后,儿臣已经……是他们太过狡诈,儿臣才会败了这一局。” “败就是败,还要找什么借口!?”甄后有些恨铁不成钢一般盯着轩辕浩,“你大可以让他们钻不了你的空子,而不是失败之后还要我这个母后来保下你!他们太过狡诈?是你还不够聪明!倘若你凡事都要将责任推倒其他的头上,你这辈子怕是永远都别想要胜过谁!” 轩辕浩更加委屈,“母后,儿臣已经谋划周全了,儿臣实在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还要苛责儿臣!” “你”甄后那略有些显薄的嘴唇用力抿了起来,脸色隐隐泛出了一抹铁青,手中攥着茶盏的手指越扣越紧,骨节处都已经看到了内里的青白,甄后盯着眼前的轩辕浩,良久,像是有些疲累,又像是有些厌烦了般,轻轻摆了摆手,“罢了,这对于你来说,被废了太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甄后的指尖用力抵在额头上,眼神当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明显的嘲讽,“本宫总共有三个儿子,除了你,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你何德何能能够坐上太子的位置?还不是仅仅因为,你是最先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那个!” “论智谋,你有哪样比得上两个弟弟?从你成为太子的那天,我这个母后的心里,就没有一天不是挂念着的。现在被你父皇废了这个太子也好,现在被废,总好过于本宫使尽千方百计将你推上龙椅又撒手人寰之后,到时又死在其他人手里要强得多。现在虽说再也不是太子,再也不要妄想那张龙椅,可你这小命也算是保住了,母后怎么能不安下心来?” 这明显的嘲讽意味,即便是轩辕浩再如何想要装作听不出,也是做不到的,顷刻间,他的脸便涨成了一片紫红。他的天资的确是要略逊于两位皇弟,可他坚信勤能补拙,平时比自己的两个皇弟努力了不知道多少,现在却要遭受这样的奚落,这让他的心里如何能够平和?! 他今天在众人的面前一败涂地倒也罢了,现在竟然又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所奚落,所蔑视!这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用一柄烧红了的利刃,狠狠地将他原本便鲜血淋漓的伤口,给又一次硬生生戳烂! 那难以言明的屈辱,混杂着怒火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这屈辱且愤怒的情绪,甚至令他忘却了对甄后的敬畏。轩辕浩猛地站起身来,用力一拂衣裳沾染了灰尘的下摆,几乎是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开了口。 “母后这是瞧不起儿臣是么?!既然母后不相信这次只是儿臣的一时疏忽,儿臣也不会多费口舌,同母后再狡辩些什么,但儿臣会证明给母后看,让母后知道对儿臣的轻蔑是有多么的可笑!” “时候不早了,母后还是尽早歇息,儿臣告退!”硬梆梆地丢下这句火气十足的话,轩辕浩便大步走出了凤梧宫的大殿。 轩辕浩刚一走,轩辕琼诗便面色有些复杂地开了口,“母后您这么做……分明是故意要激怒皇兄的。” 甄后微微一笑,拉过轩辕琼诗嫩白的小手,慈爱地拍了拍,“果然是母后的小诗儿最聪明,比你那三个哥哥都要聪明。” “母后,皇兄他最是冲动,您这样做,他保不齐便会……”轩辕琼诗眉心紧了紧,面上露出一丝犹疑神情,像是不敢确定地猜测道,“母后这样做难道是为了……” 甄后眉心间的皱褶,不知何时已经抚平了开来,可现如今她这微笑的模样,却比方才对着轩辕浩那横眉冷对的样子,更加令人心生畏惧寒意。她看着轩辕琼诗,缓缓点了点头,语气云淡风轻,就像是她正在和自己最心爱的小女儿,谈论着明天的天气会不会下雨一般。 “轩辕晟睿是个劲敌,你向来聪明,不用母后多说什么。像这样的敌人留在身边,是一个莫大的危险。倘若不将他尽早铲除,别说是你这一个皇兄,就连你其他的两个皇兄,迟早也要面临他的威胁。” “越早将他除去,我们所要面对的威胁就越小,可能付出的牺牲也就越小。断一发而保全身,对我们来说也是最为有利的。”甄后轻笑道,锐利的视线划过了眼前那滩已经快要干涸的茶水,“更何况,浩儿他的本事已经尽了,就算不这样,他也走不了多远了。” 这语气分外的轻描淡写,却令轩辕琼诗从骨子里透出了一抹寒意。她很明白母后的意思是什么,她今天故意要羞辱了轩辕浩,为的便是激怒他,令他对害他狠狠栽倒的轩辕晟睿仇恨倍增。 轩辕浩并不是真的像甄后所言那般没有头脑,但他性格却有些冲动,且自视甚高,今天遭受了甄后这样的羞辱,他必定会怀恨在心,并且那强烈的屈辱感,根本就不会令他冷静下来,好好谋划一场,他极有可能会做出与对方同归于尽之事。 若真的是用了如此惨烈的法子,甄后的确是有极大的可能,会解决掉轩辕晟睿这个眼中钉不假,但她同样要付出失去这个儿子的代价。可这代价从她的口中说出之时,却只是变成了轻飘飘的断一发而保全身。在利益的面前,她竟能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作那样一根可有可无,随时都能牺牲的头发…… 像是看出了轩辕琼诗脸上的那一抹异样,甄后微微一笑,面容当中尽是慈爱地开了口,“诗儿,你在怕什么?” 沦为笑谈 轩辕琼诗眼底划过一抹尴尬,“母后,儿臣并不是怕,只是……” “只是觉得母后这样做有些心狠手辣,丝毫都不顾及母子之情,是吗?”甄后示意轩辕琼诗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再开口时,眼底已经多了几抹沧桑,“诗儿,宫廷斗争,从来都免不了流血牺牲,人要有所得,就必须得要有所舍。这里面的真相太过残酷,所以母后从来都不肯对你提及一二。” “你可以觉得母后心狠,可有一件你要清楚。母后最疼的那个孩子永远都是你,这些残酷争斗,血腥厮杀,母后都不会让你靠近半分。有母后的庇护,你更加不会成为任何一时的牺牲品。你是母后最疼爱的女儿,母后即便是牺牲了自己,也绝不会让你成为必要时候的牺牲品。” 轻叹了一口气,甄后面上的神情是难得的柔软温和,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脸,“诗儿,母后这样做,也算是为了你,母后要让你成为最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公主,你明白吗?” 轩辕琼诗听的隐约有些不解,可甄后对自己的慈爱,却是无法装出的,她也只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却是忍不住一阵猛咳。见状,甄后脸色猛然一变,忙不迭便命人将太医喊了过来。 今天晚上的这一幕,看的凤梧宫中的宫婢们,一个个都有些面面相觑,内心十分狐疑。对待三个儿子,甄后的态度简直可以称得上苛刻,唯独在面对这女儿时,甄后才会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慈母。虽说皇子的确是比公主更加需要磨练,可甄后那区别明显的两种态度,还是令人分外不解。 这一夜,安王府红烛高照,太子府里却是碎了一地狼藉,当轩辕晟睿将手边最后一样东西狠狠摔在地上砸碎时,他心里的仇恨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倒还像是火上浇油了一般。 “轩辕晟睿……百里秋水……”轩辕浩的牙根几乎要活生生咬碎掉,又是狠狠一踢,竟硬生生将旁边的红木椅子给踢成了几截,“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次日,安王府内。 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上面栖息了一窝鸟儿,每天一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树上的鸟儿就会啁啾作响,在这悦耳的鸟儿鸣叫声中醒来,非但不会令人烦躁,反倒有种别样的惬意。 百里秋水坐在凳子上,神色慵懒,面颊上透着一抹近乎透明的粉,手中捏着一枚螺子黛细细描眉,却在半途被凭空多出来的一只手掌给截走了。 “别动。”轩辕晟睿微笑着,一手轻轻勾着她的下巴,一手捏着那螺子黛,贴近了她的眉,“古人有诗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我倒是觉得连问都不必问,干脆就让夫君来效劳好了。” 百里秋水抬眸瞪了他一眼,唇角却是微微上翘着的,“人家梳妆打扮过后,要去拜见的舅姑,可跟咱们今天要拜见的不一行,你最好画仔细了些,否则可是要丢人丢到宫里去了。” 这话像是透着几分嫌弃,可从头到尾,百里秋水都不曾将自己的身体挪动过分毫,说罢这句,便也只是微笑不再言语。这静默当中,却流动着一抹别样的温馨。 按照蒙正的规矩,王爷大婚次日是要进到宫中拜见帝后二人的,虽说是拜见,却也并不拘泥于什么,与帝后二人亲近的,便多待上片刻,只是为了来走个过场的,行礼过后也就可以寻个由头离开。 他们去到的时间,距离皇上下早朝的时候已经隔开了一个时辰,帝后二人已经在大殿当中等候。甄后在面对二人的时候,面色竟是慈祥地分好不似作假,只在偶尔,百里秋水才会看到她眼中那抹敷衍的冷意。 待了不过片刻,便有一名宫婢模样的人来到了殿内,说是蓉贵妃十分想念自家侄女,要请她在拜见过帝后二人之后,务必要去一趟容华宫。 甄后闻言,只是大度一笑,同百里秋水道:“姑母想念侄女也是人之常情,安王妃不必拘泥在这里了。” 当着皇上的面,甄后情愿假装大度宽容,百里秋水自然也不会不领情,面带感激地谢过了甄后,百里秋水便随着那宫婢,去到了容华宫。皇上今天的兴致却好像是不错,轩辕晟睿也就暂时留在了这里。 进到容华宫,百里秋水一眼便看见了气色不错的蓉贵妃,正待要行礼,却被蓉贵妃给一把搀扶住,带了几分嗔怪似的,开口道:“本宫先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么,在没有人的时候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你只管和珺之一样喊我姑母便是,也不用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说着,蓉贵妃又笑道:“更何况,你现在已经是安王的王妃,也不必跟本宫如此郑重行礼的。” “就算是做了王妃,姑母不也还是秋水的长辈么,这礼姑母仍旧受得。”百里秋水笑了笑,道。 示意百里秋水坐下来,蓉贵妃又命令宫婢上前,为她斟了茶,之后便摆摆手,将屋子里的宫婢全都给打发了出去,笑道:“秋水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原来的太子,现在可已经成为整个蒙正的笑柄了。”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太子被废,就算是有奚落的人,却也不至于成为笑柄才是。” 蓉贵妃摆摆手,“看来你果真是不知道的了,其实这件事,本宫也是刚刚才听说。今天在上朝的时候,有个李大人那李大人想必你是不认得的,是个很是古板的老学究,平时要紧的奏折半个也呈不上,就会在些个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上做文章。今天就是这李大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皇上呈上了一封奏折。你且猜猜看,那奏折里面写了什么?” 不等百里秋水回答,蓉贵妃便已经笑着迫不及待地说了下去,“那老学究竟然义正言辞,要让轩辕浩向安王赔礼道歉,说是什么,好男风是有辱皇室名节,什么污蔑王妃,是不仁不义,总之文绉绉说了那一通,也不见有人应和他,他竟也能做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硬是不依不饶,非得要让轩辕浩赔礼道歉,才说是符合什么皇家气度。” 轩辕浩原本就因为被废太子一事,令人颇有微辞,现在再加上那李大人这番听了便不免令人觉得好笑的话,倒的确会令轩辕浩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而且,不只是在朝廷当中,这件事一旦传开,到时候街头巷尾,大家茶余饭后说着的,也都会是这件事了。 “怎么样,是不是好笑的很?”容贵妃总也忍不住脸上的笑,“不只如此,被这位太子爷连累的,想必皇后娘娘以后也要面上无光了。” 这件事从蓉贵妃的口中说出,自然不可能有假,只是……百里秋水在听过之后,并不觉得十分好笑,反倒是感到了一丝诧异。 蓉贵妃与甄后向来面和心不合,现在甄后的儿子倒了霉,甄后也跟着受到了牵连,蓉贵妃在喜形于色的同时,也降低了自己的警惕。但百里秋水却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轩辕浩的确是难以东山再起了不假,对于一个已经落魄到了极点人,会有人落井下石,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轩辕浩的背后,可是甄后。就算轩辕浩再如何落魄,甄后都始终还是那个有权有谋的皇后,谁若是触怒了她,下场想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在甄后的眼皮底下,当真就有人敢这样来奚落轩辕浩吗? 百里秋水眉心微拧,就算是真的有那样一个老学究,真的敢将这件事摊开了摆在明面上来说,但甄后也不是吃素的,在朝中,甄后的势力不在少数。甄后一方的势力,又怎么会眼睁睁就任凭那老古板李大人说下去,而不是加以阻拦? 除非……除非他们一早便知道,在今天一早,李大人就会以此事启奏皇上,并且早已经有人同他们交代过,让他们保持沉默,谁也不必多发一言。而能够这样做的人……除了甄后和轩辕浩,百里秋水实在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 难道说,这看似荒唐的一件事当中,其实还蕴藏着什么其他的阴谋?百里秋水微微沉了沉眉心,一时竟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可能。 蓉贵妃谈兴正浓,百里秋水自然也不好冷了场,当下便暂时压下心底的那一抹疑惑,顺着她的话题道:“轩辕浩被废了太子,皇上总要立新的储君,姑母觉得这些个皇子里头,谁最有可能拔得头筹?” 说起这,蓉贵妃脸上的喜色禁不住消了三分,“还能有谁,从身份家世来看,保不齐就是六皇子轩辕无顺了。” 说着,蓉贵妃嗤笑一声,像是带着三分不甘,又像是在自嘲,“也难怪在太子被废之后,皇后那没听到有什么动静,反正这储君立来立去,总也逃不开她的儿子,这个没了还有另外有一个,她还真是没什么好不忿的。” 百里秋水知道,甄后子嗣多这一点,无形当中也是戳到了蓉贵妃的痛处,她笑了笑,劝慰蓉贵妃道:“在这后宫当中,子嗣多有时未必是一件好事,姑母在这待了这么久,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太子认错 “这本宫也明白。”蓉贵妃轻叹一口气,神色中不免有些沧桑,“这么多年待在宫里,眼看着皇上身边的妃嫔,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得到圣宠的人不在少数,可是能怀上身孕的却不见有多少,其中能平安将孩子生出的,更是少之又少。” “每次后宫里有妃嫔滑胎,找来太医看时,总说是什么身体孱弱,所以保不住,但这不过是明面上好听的说辞,实际上究竟是为什么,谁心里会不清楚?”蓉贵妃摇摇头,“在这种地方,有时候没有身孕,反而是能够让人平安活下去的筹码。只是眼看着我的年纪越来越大,也就越是羡慕那些有儿女承欢膝下的妃嫔。” “人老了,难免会怕寂寞的。”蓉贵妃脸上带着笑意,神色却浸染上了一丝落寞。 百里秋水心头浮起一阵感慨,却也不能同蓉贵妃说的太多,只能简单安慰她:“姑母不老,在皇上的心里,姑母可是皇上最宠爱眷恋的人,有着皇上的圣恩,姑母哪里会老?而且子嗣这件事,总也是急不得,姑母放宽心,没准哪天,姑母自己的儿女缘分也就到了。” “但愿吧。”蓉贵妃知她是在宽慰自己,也不点破,只是笑了笑,便又将话题给岔开了去。 等到百里秋水从蓉贵妃那离开时,轩辕晟睿早已经等在了容华宫前,二人一路简单聊着,待到离开皇宫,百里秋水才轻轻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扫了一眼,“今天早朝上的那场闹剧,你也听皇上说了吧?” 轩辕晟睿淡淡一笑,“这分明是刻意为之,只是不知道放这引子出来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咱们还是小心提防些的好。”百里秋水靠在软垫上,眼底带了一丝讥讽的笑,“有时想想,当真是可笑的很。咱们两个从来都不曾想过要跟谁争,同谁抢,但却偏偏有人就是不肯放过。人心哪,有时还当真是可笑。” 轩辕晟睿笑了起来,却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对付的法子。而且,现在你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百里秋水的猜测没有错,不出几天,便在宫中传出了设宴的消息,只不过这次在宫里设宴的人,却并非是皇上,也不是任一妃嫔,而是轩辕浩。当请柬送到安王府的时候,里面的内容不过就是轻描淡写几句,可蓉贵妃却对他们说了个明明白白。 据说,是那李大人在奏章当中提到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宫廷上下,也传遍了街头巷尾,而李大人却还是不依不饶,轩辕浩觉得自己脸面已经快要丢尽,为了堵李大人的嘴,便亲自去到了皇上的面前,跪着苦苦哀求。求皇上来做一个中间人,请他们二人入宫,让他亲自赔礼道歉,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据说,先前皇上是对轩辕浩毫不搭理,但最后看在他一片诚心,的确不像是作假,也就勉强答应了他。 “设宴便设宴,可为什么要在宫里?”百里秋水放下那请柬,问道。 “你忘了么,他不是已经被废了太子身份么。太子府是只有储君可以住的地方,父皇这一下令费了太子,他就只能搬到皇子府。他应当去住的二皇子府现在又没有修葺完,也就只能在宫里暂住。” 轩辕晟睿随手便将那请柬丢到了一旁,很是不当做一回事,颇为讥讽道:“这时候就急着要赔礼道歉,看来心意倒是十足。”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微眯的眼眸当中划过一抹别样的凉意,“夫君怕是说错了,不是心意十足,是决意十足。” 甄后的儿子,自小便是心高气傲,唯我独尊的太子,他即便是犯了错,也绝对不会因为几句流言蜚语的压力,便从心底认识到了错处,还要撇礼道歉。这一场宴席,说是鸿门宴怕是也不为过。 只是对方的姿态已经做到了十足,他们自然也不能够不去。请柬是在宴请当天所送来的,当即,二人便整理了一番,入到了宫中。、 当马车快要靠近宫门的时候,一辆简陋的马车慢吞吞从他们身边经过,那是一辆极其简陋的马车,马儿身后拖着的就只有一块木板,木板上头不知道放了什么,似乎是不大的一团,上面盖了张同样破旧的草席,上头血迹斑斑,隐隐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污朽臭气。 这样的一辆马车,怎么会从宫里驶出来?见百里秋水面上带了一丝疑惑,轩辕晟睿微微一笑,“怎么,不认识你的老对头了么?” “这是……廖于海?”百里秋水不免错愕,廖于海身形虽不能算是壮硕,却也是修长挺拔之人,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小的一团?而且,他不是在他们大婚当日,就被送去当海东青的食物了么,怎么现在才从宫里被拖出来? “他脑筋虽然不怎么灵光,可求生欲望却很强。我听锦衣卫的人说,一般人被凶禽啄食,第一天就会死,可他却硬是撑了下来。原以为撑也不过就能撑个一两天,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一撑竟撑到了现在,也不枉我命人给他送去了那么多吊命的补药。”轩辕晟睿替她将帘子放了下来,“这气味倒是实在不好。” 百里秋水这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廖于海的身体会缩成了那样一小团。锦衣卫所养的海东青可都娇气的很,从不吃死物的肉,倘若第一天他就被啄死了倒还好些,却偏偏在药物的作用下挺过来了这么多天,死的时候别说是身上的肉,恐怕连内脏都要被啄去,骨架都要碎个七零八落了。 方才那辆马车,看来就是要将他残存的尸首,拉去乱葬岗随手一扔的。在上头的人表情都是麻木的,看来像这样的事情,甚至是比这个更要惨烈的酷刑,他们都已经见过了不少。 帘子放下,那股难闻得令人禁不住掩鼻的气息渐渐散去,百里秋水禁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都道是前世积德,有福气的人才能够生在王孙贵族之家,可那些最残忍,最冷酷的事情,也都是发生在这些王孙贵族之家,究竟是福是祸,谁又能说的清楚? 眼看着皇宫已经到了,在宫门处出示了安王府的令牌之后,负责看守的人便直接将马车放了进去。 轩辕浩设宴的地方,被安排在皇上的偏殿,像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轩辕浩还刻意将皇上与蓉贵妃也请了来。 虽说不知真假,可一见到他们两个时候,轩辕浩锁表示出来的歉意,可是十二分的真诚,从他的身上,已经彻底看不出先前那太子爷的架子,而是谦卑到了极点,上来便先是个罗列了自己的罪状,几乎是声泪俱下的请求得到轩辕晟睿二人的原谅。 从皇上的表情来看,他对于轩辕浩这样做的态度是十分满意的,轩辕晟睿二人也不需要再同他多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些客套且大度的场面话。 这件事看似就这样圆满结束了,安王府与轩辕浩之间的矛盾的确是化干戈为玉帛了,之后自然是一片其乐融融,歌舞升平的温馨场面。 轩辕浩也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自己先前道歉的尴尬,还是的确兴致颇高,竟是一杯接一杯的饮酒不停,气氛热烈起来,就连蓉贵妃也不禁多喝了几杯。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时候,皇上却有些不胜酒力,蓉贵妃自然也不再留恋这宴席,自请带了皇上去歇息。 百里秋水眉心之间划过一抹疑惑,皇上他有这么不胜酒力吗?倘若她没有记错,当天在她与轩辕僧瑞大婚之日,皇上一时高兴便多喝了几杯,照样没有一丝醉意,今天怎么却……百里秋水假意饮酒,低头仔细一嗅,杯里的酒水就只是简单的酒水,并没有任何异常,她那看似不经意扫过轩辕浩的目光当中带了一丝疑惑,他胆子应该还不至于大到在皇上的酒里加什么东西才是。 百里秋水那略带狐疑的一瞥,也被轩辕浩看在了眼中,唇角立即轻轻挑起一丝冷笑,他当然不会冒险在皇上的酒里面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他只是提前,将皇上酒杯里面的酒,给换成了味道相似但是更烈的酒。 这样一来,就算是皇上心里有了怀疑,找来了太医查看究竟,太医也绝不会看出任何一丝端倪来,他做的万无一失。 轩辕浩端着酒杯的手,隐隐渗出了一丝薄汗,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的情绪究竟是紧张还是激动。他原本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却因为轩辕晟睿和百里秋水的缘故,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自己的父皇狠狠地赏了一记血淋淋的耳光,要说他的心里没有怨气,那怎么可能?! 这一回,他不但要把积压在自己心里的怨气一并发泄出去,还要来个绝地翻身,让自己戴罪立功,重新得到父皇的信任,重新夺回自己太子的身份! 轻轻搁下酒杯,轩辕浩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大殿的角落,按照他所布置的,现在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宫中行刺 轩辕浩的手臂搭在桌上,摩挲着酒杯莹润的外壁,眼底隐隐透出一抹冷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那李大人的事情,是由他一手安排的,除了这,他还私下布置了另外一件事。虽说现在还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同皇上提起这件事,可私下里,关于安王轩辕晟睿意图谋反之事,已经被传的沸沸扬扬了起来。那传言被一传十十传百,俗话说得好,三人成虎,在这流言传来传去的过程当中,即便是没有接触过轩辕僧瑞的人,几乎也要毫不怀疑他的谋反之心了。 待到皇上同蓉贵妃离开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就在轩辕浩正举着一杯酒,笑意诚恳地敬向轩辕晟睿时,忽然,一声尖叫声从外面传了过来“有刺客!快来人啊,保护皇上!” 刺客两个字在宫里听到时,效果永远不啻于平地一声雷,原本在这房间里的侍卫顿时二话不说,提刀便冲了出去,轩辕浩也是目光一凛,抬手便抽出了身旁侍卫别在腰里的剑,“快去保护父皇!” 壤罢,轩辕浩便便一马当先,飞速冲了出去,外面打斗的声响已经越发清晰了起来,不断地传来了到刀剑碰撞之声。仔细听一下声音便可听出,那些人似乎都聚集在皇上正去歇息的偏殿外面。 “保护好王妃。”轩辕晟睿眉心一紧,冲罗柔道了一句,“咱们也去看看。” 刚听说有刺客的时候,这设宴的偏殿已经近乎空了,在这种时候将百里秋水一个人留在这里,反倒是不安全。轩辕晟睿将她小心护在身后,带着她快步出了偏殿,顿时便看到了眼前血腥的一幕 在众多侍卫的包围当中,有五名黑衣人正手持利刃,在其中游刃有余地出着招,这无名刺客,一看便是绝顶的高手,即便是被多于他们几倍的人数围着,照样还是轻松的很。不只是躲避轻松,就连出招时,似乎都带了一丝嘲弄般。 当轩辕晟睿他们出来看到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几名侍卫的尸首,每一人身上的刀口都是穿透了人的身体,轻而易举就将阻拦住刀刃的骨头给断成了两截。只是短短一个片刻,这片空气上已经流了不少人的鲜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迎面扑来,熏得花琼忍不住接连作呕。(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王爷小心!”忽然之间,罗柔眼睛狠狠一眯,甩出袖中短剑,飞身上前,用力挡开那闪电般刺来的一剑,只听得那有些刺耳的当的一声,罗柔踉跄几步,虽是硬生生地弹开了那剑,整个手臂却已经被震麻。 挡开那一剑,罗柔的脸上禁不住露出三分惊愕,她可以感觉的出,那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别说是让她挡不住那一剑,就算是趁着刚才,直接将自己给一并刺伤,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他刚才却别自己给挡开了,与其说是自己运气好,倒不如说是对方手下留情,刻意放了自己一马。 就在这时,又有人听到那些黑衣人里面,像是首领模样的人高呼一声,“别管其他人,目标是皇上!” 轩辕晟睿四下环视一眼,不见轩辕浩的身影,便拉住旁边一名侍卫,“二皇子呢?二皇子去了哪里?” “回王爷,二殿下他见有人冲进了皇上歇息的地方,怕皇上出事,也就跟着冲了进去,这会儿还不见出来。”那侍卫抹了把头上的汗,藏不住眼底的一丝惊恐。 “姑母也在里面。”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沉,视线扫过那还在空地上与侍卫缠斗的几人,这可实在是怪得很,这些人看来武功都不弱,方才她也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说目标是皇上。可既然是一行武功不弱的人,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与侍卫苦苦缠斗,而不是赶在宫里的援兵到来之前,冲进殿里,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他们要解决的人? 他们现在还在这空地上与侍卫比划,竟好像是要故意这样做似的。 “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瞧瞧。”轩辕晟睿正待要冲进殿里,却被百里秋水给拦住了,她看着他,目光坚定,“一起去。” 轩辕晟睿似乎还想要拒绝,可最终,也是眉心微微一紧,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罗柔,护着花琼,咱们从旁边进去,不得恋战,一切等冲进去再说。” 轩辕晟睿的叮嘱,其实根本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那五人似乎有意要来阻挠他们进入偏殿当中,却被侍卫给包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冲了进去。 皇上所在的寝宫,共有三处偏殿,这次在里面的便是最大的一处。这一处偏殿最大的特色,便是与那些方方正正,一丝不苟的建筑不同,里面有着长长的回廊,和几处并不算大,点缀在其中却别有韵味的小花园一般的存在。 按照皇上一般的习惯,现在他应当在最里面的房间歇息,轩辕晟睿站稳脚步,将百里秋水小心护在身边,环视四周,这周围原本应当有侍卫把守,可现在却连一个人也见不到,只在角落见到了一只摔碎的花瓶,似乎是某个惊恐的宫女失手打碎。 再仔细一听,轩辕晟睿的眉心之间,便不自觉多了几道皱褶,听方才外面的侍卫说,的确是有刺客已经冲了进来,这里不见了的侍卫,应当也是前去保护皇上了才是。按照常理来说,这里应当听到有人打斗的声音,但此时此刻,这偏殿里头却是静悄悄的一片,根本就听不到任何的声响。 在这种情况之下,这过于沉寂的场景,反倒是更加诡异。轩辕晟睿走在前面,将不动武功的百里秋水与花琼二人挡在中间,罗柔则留在后面断后,四人向着偏殿最里面的房间走了过去。 待走近了才发现,皇上正在歇息的那大门是紧闭着的,几人屏住呼吸,侧耳听了听,里面仍旧是一片寂静,只不过……似乎,正有一抹血腥的气息,正隐隐从门缝当中透了出来…… 轩辕晟睿推开门,几人顿时一个愣怔,就在那被挡了一层纱帘的床上,皇上正面朝墙壁,身上还穿着刚才赴宴时穿的龙袍,姿态平静,就像是在小憩一般,可他的后背上却多了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那汨汨而出的鲜血,已经将床单染成了血红,窗前的纱帘上可见一处清晰的沾染了血迹的破口,显而易见,那剑便是从这一处刺进去,刺穿了床上的人。 房间里头空荡荡的,根本不见其他的任何人,百里秋水轻轻掩住了口鼻,“姑母不在。” 就在她这话音刚落之时,忽然,一个有些狂妄的笑声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轩辕浩一边笑一边拍手道:“你们来的够快的,我还以为还要等你们很久才能过来,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罗柔拔剑,挡在百里秋水面前,一言不发,只等着自己主子一声令下,便要冲上前去,狠狠地将手里的剑刺向那轩辕浩。 “安王妃,我劝你最好还是别让你的下人轻举妄动,除非你们想死的快一些。”轩辕浩冷笑道,向身后一招手,那屏风顿时轰然倒地,先前埋伏在其中的弓弩手,将眼前的人给围了个团团转,“看见了么,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们马上就会被射成马蜂窝,连哼都哼不出一声,就要躺在这里了。” 望了一眼弓弩前端那闪着寒光的一点,百里秋水脸上却分毫不见惧色,只是平静问道:“我姑母去了哪里?” “蓉贵妃?安王妃可真是孝顺,现在还惦记着自己的姑母。你真要是这样孝顺,你就该庆幸,庆幸蓉贵妃半途便离开了,否则现在躺在床上的,可就是两具尸首了。” 轩辕晟睿面色如常,目光扫向轩辕浩,“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为什么?”轩辕浩脸色一变,“我本来是一国储君,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坐上龙椅的未来,可你一回来,就夺走了我的一切!” “凭什么自小对我们连看都不多看一眼的父皇,对你却是百般疼爱,凭什么你一回来,父皇便将自己手里所有的兵权都偷偷移交给了你,好让你有在蒙正立稳脚跟的底气?!你算是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还没出生,便去到空明的孽种!你凭什么能得到父皇不一样的对待宠爱?!你凭什么!?” 面目狰狞地嚷完,轩辕浩又轻笑一声,“拜你们所赐,我甚至连太子的身份都丢掉了。若是换成你,你会甘心吗?你能甘心吗?!我之所以会这么做,也只是为了拿回原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怪不得我。” 轩辕晟睿望向他,面色当中已然带了几分嘲讽,“所以,你就狗急跳墙,连父皇也杀了么?” “你给我闭嘴!”轩辕浩脸上呈现出一副暴怒的模样,却又很是强硬的将那怒火给压了下去,面上的笑容看起来颇有几分狰狞,“是他自找的,我本来也不想。既然你也已经快要死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原本我只是打算,在这个地方杀了你们,等父皇一醒过来,看到的便是我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手里还提着正在滴血的剑。然后,就由我来告诉他,是安王带了刺客进宫,打算要了他的命,谋权篡位。” 绝地反击 “你们说,父皇这样醒过来,看到身负重伤的我,再听到其他人的证词,他还会不会再将你当作他最心疼的儿子?”轩辕浩放声大笑道,“当然不会!他只会相信是我,奋不顾身为他剿灭了反贼,而你,死也要背着一个骂名!之后我便能重新回到太子之位,等待我的仍旧是那张金灿灿的龙椅!” “那你又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父皇?”百里秋水轻笑一声,“还是说,连你自己都觉得这法子实在是愚蠢到了极点,所以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来了个杀人灭口?” 轩辕浩冷笑一声,“死到临头,我也就不同你计较。(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杀了他,当然是因为我后悔了!他算什么父皇,他从小给过我多少父亲的关爱?有他在一天,我就只是要受制与他的人,而他死了……我马上就可以坐上龙椅,独揽大权!你们倒是说说看,有这么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我为什么不杀了他?!” 百里秋水懒洋洋瞥他一眼,“可就算是你杀了他,又杀了王爷,这宫里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不少的皇子,你凭什么就能肯定,你就一定能坐上那龙椅?” “我当然能!那些皇子,有什么资格来同我争抢?!他们的生母,都是地位低贱的妃嫔,可我却不同,我是皇后的长子!有母后辅佐我,我若是坐不上这龙椅,还有谁能有资格坐上?” 百里秋水倒吸一口冷气,“该不会……今天这些人,也是皇后娘娘的……” “是又如何?”轩辕浩已经全然不把他们看在眼里,“母后才是最疼我的人,只要我详做的,母后就会倾其所能的帮我做,我想要得到的,母后也一定会帮我得到!只要除掉了你们,母后怎么可能不帮我坐上龙椅?” 轩辕浩脸上那得意到狰狞的神情还不曾消散,忽然一声冰冷的嗓音,在瞬间将他这得意的神情给击碎成了七零八落。 “如此说来,朕还真是有个好皇后,简直堪称一国之母的典范,竟把儿子给教育到了弑父还振振有词的地步!” 轩辕浩脸色瞬间灰白了下去,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张满是血污的床上,那早已经没了气息的人,竟慢慢坐起了身来,面色红润如常,不见半分受伤了的痛苦模样。(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你,你不是”犹如一道惊雷劈中一般,轩辕浩牙齿不停地磕绊了起来,他分明已经让自己的人一剑杀了他,如今这伤口也还在,血还尚未凝固,他怎么却好像没事人一般坐了起来?! 忽然,一道闪电从轩辕浩的眼前划过,他像是瞬间想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过身,指向那手持弓弩的其中一个,“给我杀了那叛徒!” 所有一切都是在他眼前发生的,之所以皇上会受了一剑之后仍旧如常,并不是因为其他,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个听了他的命令上前,要将皇上一剑击毙的人,早就已经选择了背叛他!而皇上显然也是早有预谋,一早便将血袋藏在了身上,目的就只是将他给引出! 冷汗在瞬间涌了出来,轩辕浩生平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教真正的命悬一线,他现在就等于是被猎人逼到了炫耀边上的狼,要么背水一战,拼个你死我活,要么就此认命,从悬崖上跳下去,或者干脆就被猎人射杀 很显然,轩辕浩已经做出了第一种打算,可他连话都不曾说完,便见到自己带来的人两眼一翻,齐刷刷倒了下去,躺在地上四肢抽搐了几下,七窍流血而亡。 轩辕浩有些慌了,高声喊道:“来人!来人啊!都给我进来!” 轩辕浩的叫嚷声,变成了徒劳的垂死挣扎,外面一片寂静,根本就听不到半点声响。只在半晌过后,才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待到推开门之后,出现在外面的人,却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启禀皇上,反贼已经拿下,就地斩首,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皇上阴冷着脸站起身,冲那侍卫微微一摆手,侍卫即刻间便退了下去。 轩辕浩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在顷刻间化作了一滩齑粉,当那侍卫离开之时,他也已经浑身瘫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很清楚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一瞬间,恐惧感便像是呼啸的飓风,咆哮着将他牢牢地卷入其中,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甩出一般。 “父、父皇……”轩辕浩跪在地上,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给浸染得湿漉漉一片,他想要开口求饶,可一开口,话语已经颤抖成了一团,“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并不想这么做的,父皇……” “儿臣只是,只是被安王逼得走投无路,儿臣才会一时糊涂,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要不是他逼我,儿臣不会这么做的啊父皇!” 轩辕浩以膝跪地,向前匍匐着,砰砰地磕头了起来,他原本以为,只要可以出了这口气,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根本不算什么。可等到死亡的阴影真的压在自己眼前了,他才猛然意识到,死对于他来说有多恐惧!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轩辕浩已经不再去想到前他,尊严,地位,他统统都可以不要,只要自己能活下来,就算是让它当一条狗,他都情愿去做! “父皇,儿臣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儿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父皇,儿臣求您,求您放过我一次,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不敢了!” 皇上面色冷峻地站起身,望向轩辕浩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朕从没想过,你竟然会为了太子之位便做出弑父之事。浩儿,朕扪心自问,对你关怀的确不够。可你也扪心自问,朕当真是像你所说一般,完全将你视若无物吗?” 轩辕浩身体一震,皇上微微垂下视线,从那张与轩辕晟睿很是相似的脸上,百里秋水第一次看到了疲惫。他用手指按了按眉心,“你这次所做的事情,就算是朕会原谅你,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放过你。朕,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蒙正不能有这样弑父的皇子存在。” 似乎因为身上血衣太过粘稠,只听得皇上又到,“来人啊,把这逆子给朕拿下,先绑到宁心殿,等朕更衣之后再行发落。” 说罢,那守在门外的侍卫便涌了进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轩辕浩给五花大绑了起来,他的哭喊求饶声,几乎要掀翻这偏殿的房顶,见皇上并没有回头的意思,转而又对准轩辕晟睿破口大骂了起来。 轩辕浩像是一头发狂的兽,可在面对他的时候,轩辕晟睿却只是淡淡一笑,他无需做出任何回应,现在他仍旧是王爷,而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阶下囚身份,这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羞辱了。 宁心殿内,原本等在那的蓉贵妃还有些心神不宁,待她看到皇上与百里秋水他们平安无事地回来之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等皇上入内更衣,蓉贵妃才有些失态般,一把抓过了百里秋水的手,掌心有些沁凉,“这次这么冒险,可把本宫担心坏了!” “有姑母帮我们里应外合,哪有什么可担心的。”百里秋水笑道,“要不是姑母想法子买通了皇后的人,我们今天怕是就要死在那弓弩之下了。我们今天最该谢的人,可是姑母您呢。” 蓉贵妃很是感慨地摇摇头,“本宫真是一万个也想不到,不过就是被废了太子,他竟然就想到要杀了皇上,篡权夺位。你也别说什么要谢本宫,要不是你一早就提醒了本宫,让本宫小心提防着皇后他们,本宫和皇上今天,恐怕是都要一起遭难了。” 提起这,蓉贵妃还是一阵后怕的模样,“幸好现在都没事了,本宫这心,刚才可真是悬着的。” 顿了顿,只听蓉贵妃又道:“你们说这一次,皇上还会不会轻饶了轩辕浩?” 百里秋水轻轻摇了摇头,“怕是没这个可能了。” 被皇子篡权夺位,这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忌讳中的忌讳,一旦发生,即便是先前再如何疼爱的皇子,下场也难躲不过一个死。更何况,皇上对轩辕浩不满已久,现在这件事,只会是成为压垮皇上忍耐力度的最后一根稻草。 待到更易完,皇上走了出来,从脸色上,并不能看出有太大的变化,“把那逆子带上来。” 已经是五花大绑的轩辕浩,精神已近崩溃,见了皇上,又是一阵痛哭流涕,他这认错的模样,就连百里秋水看了都免不得要在心里道一句实在是真诚至极。可他的哭诉,似乎并没有令皇上动容。皇上只是淡漠地看着他,面色冷凝,“朕只问你一句,倘若今天,你的人并没有被朕收买,朕真的死在了那张床上,你可还是会想现在一样的后悔不迭?” “会,儿臣会,儿臣当然会!”轩辕浩一个愣怔,“儿臣并不是真的想要做出这种荒唐事来的,在儿臣的心里,父皇向来都是……” 轩辕浩的话还不等说完,便已经被皇上一个手势冷冷打断,他端起桌上那杯茶,再不看眼前的轩辕浩一眼,“废除轩辕姓氏,贬为贱籍,交由刑部,依照律例,公事公办吧。” 公事公办四个字,瞬间表明了皇上那最坚决的态度。 甄后受牵连 “父皇!父皇!儿臣求您饶过我这一次!父皇!儿臣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啊!”听到刑部二字,轩辕浩已经彻底没了理智。有皇上的这句话,就算是有皇后替他求情,等到人来了,他也至少要脱层皮,他哪里能忍受得了这种酷刑?! 皇上自然不为所动,就在轩辕浩要被拖出去的时候,忽然便听到外面有人报:“皇后娘娘驾到” 同轩辕晟睿低低对视一眼,百里秋水的视线扫向了大殿的门前。甄后在这个时候赶过来未免有些太巧,若说是不知情只是碰巧到来,想必不会有人相信,她这时候来,十有八九是已经接到了报信,赶着来救轩辕浩了。 蓉贵妃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丝的期待,她同甄后多年私下不合,由于身份上矮了一头,她总是处处受制于甄后。然而今天,她总算是有机会,可以亲眼看到甄后挫败的模样了。心里这样想着,蓉贵妃略略抬起了视线,只等着看甄后进来哀哭求饶的模样。 只不过,蓉贵妃想像当中的一幕却并没有发生,甄后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从容,不见半分急迫,无论是身上穿戴的,还是头上复杂的发式,统统都是一丝不乱。甚至在看到五花大绑,正被侍卫压制着的轩辕浩,甄后的面色也只是微微有些错愕似的惊了一惊。 “皇上,浩儿这是又犯了什么错,都把你给惹怒到要把他给绑起来的地步了?”甄后的步伐一丝不乱,嘴角似乎还带了一丝平和的笑意,“皇上若是不舍得管教,干脆就让臣妾把浩儿给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甄后这是在同皇上开口要人了,从她现如今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百里秋水便不难猜测的出,甄后在蒙正的势力,恐怕远比传闻中要大的多。否则,她现在也不会是这样一副从容的模样,似乎已经有了七成把握,认定皇上会点头,给了她这个面子。 但这一次,甄后的猜测却也出乎了她的意料,那向来都不言不语,从不会同她争执的皇上,却一口否决了她的话,连半分面子都不想要再留给她一般,“倘若皇后你能管教的好儿子,也就不会让他如此大胆,连弑父篡位这种龌龊之事都做得出了!” 甄后一个愣怔,随即眼底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冷光,而那冷冷的视线所及之处,却是一旁的轩辕晟睿。(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从她入宫以来,不,或者,应该说是从她积聚势力,坐稳了皇后这个位子以来,皇上对于她,几乎是无条件的纵容退让,从未因为任何事,同她有过半分争执。 但她心里明白,皇上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有多爱他这个皇后,甚至恰恰相反。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她,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夫妻情分,他们就像是这皇宫当中,必须存在,却彼此之间毫无交流的一对搭档。 他也从不在乎,她是不是暗中积聚了自己的势力,是不是急于将她的儿子稳固在储君的位置上。她也同样明白,皇上之所以如此近乎无底线的纵容,只是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的心里没有偏爱,没有在意之人,也就不在乎这皇位会传给谁。 可现在,他那已经死去多时的心,却又有了一丝鲜活的气息。而这原因无非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他回来了蒙正。 他一回来,也带活了皇上的心,皇上的心活了,也就有了感情。他现在已经不能无条件的再对她退让,再漠然地看她一步步独揽大权,因为他要把他所认为的最好的一切,统统都留下来,拱手让给他最在意的儿子。 甄后的唇角缓缓展开,心里却已经有一丝已经沉寂多年未曾出现的强烈杀意蔓延了开来,她那轻轻并拢,贴在衣衫上的手指,甚至因为那莫名的激动而有些细微的颤抖,她的心里复杂的犹如狂风暴雨时的海面,脸上却做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甄后错愕地笑了一声,“皇上难不成忘记了,自小浩儿便是最崇敬您的人,要说他会做出弑父篡位的事情来,臣妾当真是一万个不能相信。他……” 这一次,甄后的话甚至尚未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被皇上给打断,“是这逆子亲口所说,睿儿和王妃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皇后还有什么可为他开脱的?皇后若是有那份闲情,来为这逆子开脱,倒不如先向朕解释解释,你同这逆子的计划,又有什么联系?” 皇上扫在甄后脸上的视线,已经犹如钢针般冰冷锐利,甄后面色微微一凝,下意识地斜睨了一眼轩辕浩,从他那绝望却又不敢同自己对视的神色当中,甄后已经看了个明明白白,当即心便是重重一沉。 她早就清楚,自己这大儿子,从来都不是什么能够办的了大事的料,但她却没想到,他无能到这个地步也就罢了,还会愚蠢到不打自招把自己也供出来! 即便皇上的话说的不是那么的清楚,就算是没有人将事情的一切经过都来告诉她,可甄后现如今的心里,已经再明确不过了。这一回,自己动用了人手来帮轩辕浩的事情,怕是已经被皇上给知晓了。 倘若是从前皇上心如死灰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大可不必担心他会如何对付她,可现在,她却不得不好好想想这脱身之计了。 “浩儿,你父皇说的都是真的么?”甄后脸色沉了下去,侧过身,这还是她今天进到大殿里头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向她的儿子。 “母后”轩辕浩痛哭着,奋力挣脱侍卫,噗通一声便跪在了甄后的脚下,“母后,儿臣知道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就一时糊涂而已,儿臣真的再也不敢了啊!母后你求求父皇,求他绕了我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啊!” 这个蠢货!甄后牙根狠狠一咬,他这回答便是承认了,他真的有在皇上的面前说漏了嘴!想她一世聪明,怎么会教出一个这样愚蠢的儿子,连自己留一条后路都不晓得! “逆子……你竟真的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同畜生有什么区别?!”甄后面色狠狠一寒,扬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轩辕浩的脸上,“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让本宫为你求情?本宫可没有你这样畜生不如的逆子!” 甄后这一巴掌重重地挥在了轩辕浩的脸上,没有分毫留情,手上所带的护甲顶端,尖锐地划破了轩辕浩的脸,伤口极深,血像是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皇上,你方才还问臣妾,是不是与这畜生的计划有关。是,臣妾有!”甄后唇角颤抖着,一字一句道,“臣妾教子无方,自小将他带在身边,却将他教成了这样一个不孝不仁的畜生,臣妾难辞其咎!” 甄后这一招倒是高明的很,百里秋水冷眼瞧着眼前的甄后,她这样一副姿态,倒是活生生做足了一个被儿子所欺瞒的母亲,想必她现在的样子,任凭谁看了也不会再怀疑到她的头上。只是,今天这件事毕竟非同小可,倘若她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别说是救出轩辕浩了,想必连她自己脱身都是难上加难。 素闻甄后是个十分有心机有谋略且有胆识的女子,百里秋水看着她,不免在心中揣测,她会如何反转这局面。 按了按有些激动起伏的胸口,甄后铁青着一张脸,“这逆子不能轻饶,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母后!?”轩辕浩愣了,嘴巴里尽是一片鲜血的腥甜味道,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甄后,她这是……不打算救自己么? “逆子住口!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甄后似是痛心到了极点,隐忍着眸中的泪水,“苏嬷嬷,给本宫掌这个逆子的嘴!本宫不想要再听到这逆子的胡言乱语!” 苏嬷嬷心领神会,上前便用力几巴掌,毫不客气将轩辕浩的嘴给打了个血肉模糊,在打的时候,借着那动作的遮挡,苏嬷嬷悄声道:“二殿下忍忍,别多话,娘娘会救你的,可别再开口给娘娘搅局啦。” 轩辕浩顿时脑中一阵清明,只装作被打痛了哀呼一般,再不开口多说一个字。 皇上扫了一眼甄后,“朕已经决定,将他交给刑部的人来处理了。” “皇上这真的是打算处置浩儿了么?”甄后苦笑,声音之中已然多了一抹哀伤,“也罢,这逆子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总要为此付出代价。只是皇上,臣妾毕竟是生养他一场的母亲,臣妾总有权利知道,刑部要如何来处决这件事吧?苏嬷嬷,去请林大人来,早些让本宫知道这逆子是死是活,也少了本宫些挂念!” 见皇上没有阻拦的意思,苏嬷嬷点头应了一声,快步出了宁心殿。不多会儿,身后便急匆匆的跟来了刑部的林大人。 “林大人,本宫问你,身为皇子,却意图谋逆,刺杀皇上,该当何罪?”林大人一进来,甄后便面色凝重,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林大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满脸血污的轩辕浩,又看向皇上,一时竟很是有些犹疑不决,“臣……” 剥皮之刑 甄后冷声道:“怎么,你身为刑部的人,却连自己该清楚的事情都不清楚吗?!本宫问你的问题,还要支支吾吾,难道你要让本宫来替你裁决吗?那要你们刑部还有什么用?!” 林大人双膝顿时一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色冷凝的甄后,眼角余光却扫向了苏嬷嬷。(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先前同自己所说的,当真信得过么?就在这一犹豫之间,林大人又对上了甄后那冷冰冰的视线,当即便一个激灵,硬着头皮,开了口。 “回禀皇后娘娘,按照蒙正律例,身为皇子者,意图谋反,当斩首示众。若是谋反,还意图刺杀皇上,按蒙正律例,应当……处以剥皮之刑,并将剥下人皮挂起示众……”林大人忐忑说完,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当苏嬷嬷去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听说了轩辕浩刺杀被抓的事情,见是皇后的人来,他还以为是皇后命人来对他施压,让他想想办法,帮轩辕浩脱身。但却没有想到,苏嬷嬷告诉他的却是皇后有命,让他公事公办,不得有半分徇私枉法。 可若是公事公办,那轩辕浩的下场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林大人对此万份不解,可除了按照甄后的指示来,他也别无他法。 剥皮二字一出,轩辕浩立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冷汗渗进了脸上的伤口当中,顿时一阵刺痛,就像是万蚁钻心一般的难熬,他下意识地想要尖叫求饶,却正对上了甄后那锐利的目光,顿时便将那尖叫给硬生生塞进喉咙憋了回去。 不能多说一个字,绝不能再搅了母后的计划!轩辕浩死死咬住嘴唇,他坚定地相信,他的母后一定不会放弃他,她一定还有别的法子来救他,这一次他绝不能再贸然开口,绝不能再搅乱一切了! “夫君,你说皇后怎么……”百里秋水往轩辕晟睿的身上靠了靠,低声道。甄后让苏嬷嬷去请刑部的人,不会是没有理由,单纯就想要公事公办,可现在这场景,她却有些看不懂了。林大人说出了这话,轩辕浩他当真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么? 轩辕晟睿也露出一丝狐疑神色,忽然,他眉峰略略一挑,语气之中却带了几分不太肯定,“难道说……” 从林大人进到房间,皇上便始终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之后,皇上的脸色才有所缓和,却也带上了几分狐疑。网先前他不同皇后有任何的争执,只是因为他不想,而不是被蒙在鼓里,他很了解这个与自己有了几十年夫妻头衔的女人,“皇后,现在你都听到了?” “浩儿……果真还是难逃一死么。”甄后清冷一笑,眼底却涌起了一片热泪,“罢了罢了,会有今天,也是本宫咎由自取,本宫不该疏于管教,让他做出了这样的错事来。林大人,让你的人动手吧,不必顾虑到本宫。” 甄后说的分外决绝,略显苍白的手猛的一扬,“还不把人带出去,难道非得要看够了本宫饱尝丧子之痛吗!” 林大人又是一个激灵,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命人将轩辕浩拉了下去。 甄后就像是终于忍受不住这噩耗一般,第一次有些失态地以手遮面,像是要遮盖脸上滑下的泪滴,可百里秋水却分明看的清楚,甄后的唇角正挑起了一丝冷酷的笑…… 直到死,轩辕浩都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母后一定会有法子来救他的,可最终等到他的,却只是那一刀割断了他喉咙的利刃。 徒步走出皇宫时,天色已经有些黯了,看着那张摇曳在风中的柔软人皮,百里秋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挂在皇宫城楼上的是轩辕浩刚刚被剥下的人皮,行刑官的技术十分了得,除了喉咙那一刀,竟再不见任何明显伤口。轩辕浩如今的肤色就只剩下了惨白,五官茫然地挂在那已经没有形状可言的脸上,脸颊处,几道明显的指甲划痕还沾染着血迹,分外刺目。 百里秋水忽然想起曾经听人说过,这轩辕浩仗着自己是太子,以前的生活十分奢靡,尤其嗜好动物的皮毛,每到冬天,少说也要说百来只狐狸为此无辜丧命,如今那骄奢淫逸的轩辕浩却也被人给剥了皮,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如今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百里秋水开口说话时,便觉得垂在外面的双手已经隐隐有些冷了,“先前我还以为,皇后是有什么妙计,能神不知鬼不觉把轩辕浩给救走,如今看来,倒是那另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才是真的。” 先前她同轩辕晟睿在疑惑之时,猛然间便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甄后这么做,或许并不是为了在皇上的面前演戏,好伺机救出轩辕浩,而是原本就有将他彻底置于死地的打算。 对于甄后来说,如今的轩辕浩就是已经彻底失败,甚至还极有可能会连累到她的一个祸患。想要保住自己的周全,牺牲了他才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在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甄后竟然能毫不犹豫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他这一死,倒是真的保全了皇后。”轩辕晟睿看了一眼那在风中飘摇的人皮,轩辕浩的死,对于甄后来说,也是在向皇上让步,做出了妥协,是在暗示皇上,彼此各退一步,她这次认栽,绝不会为了轩辕浩而多做出任何的事情,至于皇上,也不要再死抓住轩辕浩的那句话不放,与她死缠到底。 其实百里秋水他们心里清楚的很,皇上之所以愿意顺着甄后的意思,各退一步,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现在的他不敢贸然与甄后硬碰硬,即便是赢,也是两败俱伤的地步。甄后这些年在蒙正的势力盘根错节,并不是一天两天便能轻易扳倒的。 秋季的天空,要比往日晴朗的许多,即便是天色已暗,也仍旧可以看得出那一片湛蓝,凝视着这高旷的天空,百里秋水忽然站稳了脚步,“夫君,我累了。” 轩辕晟睿微一错愕,随即上前揽住她,“那夫君就背你走。” “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百里秋水轻轻推开他的手,“你并不留恋这皇位的不是吗?” 或许是看到了轩辕浩如今的下场,百里秋水只觉得对宫中的一切都越发厌恶寒心,权利、利益的诱惑如此可怕,竟会让一个母亲,忍心将自己的儿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便推向了死路。在这种地方多待一天,她便会觉得那种令人绝望的寒气更加渗入自己身体一寸。 于是第一次,她对他有了请求。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忽然就什么都不想要再去多想,只想要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和他一起归隐山林,又或者二人浪迹江湖,四处游山玩水,都号过于在这种阴冷的地方一天天地过下去。 “秋水,我……”轩辕晟睿一开口,却有些难以启齿般的犹豫。 从他开始与她在百里府里面相依为命的那一刻起,他就认定了自己这辈子,只要是为了她,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这一次,他却不能自私的点头。 “你不愿意走吗?”不必听到答案,只是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百里秋水的心里便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你该不会……” 皇上对轩辕晟睿的偏爱,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想必私下也曾和他谈论过皇位一事。权利的诱惑有多大,百里秋水已经眼睁睁看太多人陷进去过,如今该不会是…… “不要乱想,皇位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吸引力,我只是……”轩辕晟睿拧眉,像是纠结了半晌,才轻叹一声,“我现在还走不了。现在蒙正太子被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对着那龙椅虎视眈眈,自古以来,为了皇位弑父杀君的事情不再少数,我只是担心父皇。” 百里秋水看着他,那如清泉般的目光,几乎可以看穿他的内心,“我不明白,就算是当时在百里府,你对一手把你带大的二婶也不过如此,为什么现在却会如此不舍这个父亲?” “你们都以为,父皇他对我的弥补,就只是倾尽所有的赏赐和毫无缘由的袒护么?”轩辕晟睿淡淡一笑,“如果真的只是这些身外之物,我想必也不会对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父亲如此挂念了。你还记不记得,我最后离开百里府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等百里秋水回答,轩辕晟睿便又开了口,“倘若我当时真的能游刃有余的应对一切,我不会贸然丢下你离开百里府。当时无名带我逃回蒙正,说是只剩一口气也毫不为过。刺杀我的人步步紧逼,那时的皇后在朝中的势力,要比现在还如日中天。” 百里秋水面露错愕,“皇后她原来的势力会比现在还要大?” “不错,当时我也是走投无路,只能冒险联系到了父皇,是父皇将我藏匿起来,又拼尽浑身解数,才压下了皇后,保住了我。但你可知道,父皇当时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才保下了我。父皇他当时,同样也是命悬一线。” “所以,我现在走不得,父皇对我没有养育之恩,却有舍身相救之恩。他现在身处为难当中,我实在无法一走了之。” 神秘男子相邀 轩辕晟睿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尽是内疚,他的道理,百里秋水自然也懂,人总有两难全的时候,有很多时候,也只是身不由己。(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只是……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那略有些落寞的背影,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自打这件事过后,回到府里的二人,谁也都没有再提及一字半句,只是这种刻意的回避,却像是在无形之中凝起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渐渐横亘在了二人之间。 “我说,王爷和咱们小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伺候完二人梳洗完毕,退出卧房的花琼,悄悄扯了罗柔咬耳朵。 罗柔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没有吧,不还是跟往常一样么。” “你真是从小习武,变得一点女人心事都不懂了。”花琼有些鄙夷地说道,“你看不出,我可看得出,小姐她好像有心事,而王爷他好像有点内疚。” “你可别乱说,王爷对咱们小姐的心意,别人不知道,咱们两个还看不出来么?王爷他只差没有把小姐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了,还能做出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情来?我看是你想多了。再多嘴多舌,小心王爷哪天听到了收拾你。” 花琼不服气,“我哪里是胡说八道,我伺候小姐这么久,小姐有什么,都躲不过我的眼睛的。至于王爷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哎,你说会不会是,王爷身边要来别的女人了?” “姑奶奶你可闭嘴吧!”罗柔一个激灵,上去就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花琼的嘴,“上一回有个多嘴饶舌的婆子,只是无意中乱嚼舌头,说咱们小姐算不得真正的名门闺秀,配不上王爷,到皇上以后兴许会再赐给王爷一个侧妃,之后不就被活生生打烂嘴赶出去了么,你现在真是胆大包天了,什么话都敢乱说!” 花琼自知失言,赶紧闭紧了嘴,却又像是有些不甘心似的,吐了吐舌头,“反正有一点我可没说错,王爷他绝对是做了什么。” 见罗柔真的忍无可忍作势要打,花琼这才真的闭了嘴。 岂料第二天,花琼的乌鸦嘴成了真,只不过这莫名其妙出现在安王府的并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好看到让所有的女人都挪不开视线的男人。 那男子看年纪,也就是与百里秋水相仿,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斜斜上挑,随便看一眼,便是说不出的风流,两片薄唇似笑非笑,倒是喜相的很。头上带了个翠玉抹额,左手拇指上套了一只翡翠扳指,冲人笑时,一口白生生的牙几乎要将人给晃晕。 待见到他的时候,百里秋水微微一愣,面上露出几分狐疑,先前她在房间里,是听到有下人来说,有一自称是她旧时好友的男子,正在前厅等着她,还说那男子与王爷也十分相熟,她半天都想不出有这样一个人,来到前厅时一看,却发现这男子她从未见过。 “敢问公子是哪位?”料他在安王府也不敢乱来什么,百里秋水走进房间,问道。 岂料,这男子在看见她的时候,倒好像是真的同她认识了多年一般,笑得一双桃花眼都眯成了两道缝,“百里秋水,总算等到你了。” 这熟络的语气,还真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百里秋水站稳脚步,再三打量眼前的人,“这位公子,我好像并不认识你,你是王爷的朋友么?你若是王爷的朋友,找他有什么事,就请在这稍等,王爷现在正在宫里,想来过不了一时半刻也就会回来的了。” “轩辕晟睿?谁跟那冰山脸是朋友,我不过就是找个借口进来罢了。”男子笑起来,有种少年一般的感觉,“我这次来,是为了找你。” 这男子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冲谁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模样,即便是对着为他斟茶的婢女,也是笑嘻嘻的样子。可就是对着这张一样人畜无害,又好看到了极点的脸,百里秋水却凭直觉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眼前这男子,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只狐狸,美到了极点,微眯着眼睛笑眯眯的时候,会令人觉得即便是有满天冰雪都会融化在他暖融融的笑意里面。可实际上,这狐狸拥有的,却并不只是这单纯无害的笑,它会等到眼前的猎物被这笑意麻痹,一点点落入它的陷阱当中,之后对准对方的脖子,张开满是利齿的尖嘴,狠狠的一口咬断! “王爷不在府内,我也并不认识公子,我想并没有什么可谈的,公子还是请回吧。”百里秋水倒退一步,干脆下了逐客令。 “之前不认识,之后不就认识了么?而且我要说的事情,想必你也很感兴趣。”男子把玩着左手上的扳指,“这么草率就下逐客令,也不问问我究竟是什么人,要来找你做什么,是不是能够为你带来你想要的,连这些都想不到要问上一问。你能把二皇子给除掉,我还以为你会是多聪明的人,可聪明人哪有像你一样,连多说句话都不情愿的?” 男子的手指懒洋洋地敲打着桌面,“现在就把我给赶出去,你可是要损失一个同盟的。” 百里秋水目光微微一凛,听这男子这样说,他竟是知道轩辕浩的事情是同他们有关的了,“你是什么人?” “这才对了嘛,你早就应该问一问我是谁了。”男子脸上的笑意看起来又加深了几分,却是有些轻挑地将手臂搭在桌上,冲她勾勾手,“你靠近些,我就告诉你。” 见百里秋水立在原地不动,男子摇了摇头,“你不想要知道的话,那我也就没法子了。至于你会损失什么,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说……你不过来是因为怕我?” “激将法对我来说没什么用。”百里秋水坐在他的对面,“倘若你愿意告诉我,那我会洗耳恭听,倘若你不情愿,那公子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恕不远送。” 男子像是没办法似的叹口气,“你还真是像我暗中观察的一模一样,不过还真是有些让我难过,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知道,那你听总该听说过,六皇子轩辕无顺吧?” “你是轩辕无顺?”百里秋水又是一阵错愕,她虽然不曾见过轩辕无顺本人,但也听说过那六皇子轩辕无顺,在甄后的三个儿子当中,轩辕无顺才是和她本质性格最为相似的人。而且,她也听说那轩辕无顺为人十分冷峻,平时更是喜怒无常,对人冷淡至极,半点也不像是眼前的人。 眼前的男子又扯开嘴角一笑,“我是他的弟弟,轩辕玄瑞。” “八皇子轩辕玄瑞?”百里秋水这才不觉的有什么意外,传闻里头的八皇子,不管是听谁提起,说到他都是一副无奈的样子,素有评价说他是最不像皇子的皇子,行事乖张,性格古怪的程度,远比轩辕无顺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里秋水向后略一仰身,目光之中已然浮起了一丝警惕,“不知八皇子来到我们王府有何贵干?” 轩辕浩,轩辕无顺,轩辕玄瑞这三人,便是甄后的三个儿子。轩辕玄瑞他既然已经知道轩辕浩是死在了他们的设计之下,今天来到安王府,就算不是兴师问罪,想必也是来者不善。 “这一来么,是要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有法子让二皇兄他被废了太子,我们其他的人哪里还有上位的机会?这二来么,我想要和你们安王府联手,咱们合作,怎么样?”轩辕玄瑞说的很是轻松。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八皇子,与虎谋皮的典故,难道你不曾听说过?只有傻子才会这样做,而且你最好的联盟对象是你的母后,当今的皇后娘娘,而不是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能打探得到二皇子一事的始末,那你也应当清楚,皇后娘娘同我们已经暗中结下了梁子,谁会同敌人真心真意的合作呢?你说是么,八皇子?” 岂料,听她这样说之后,轩辕玄瑞却冷笑一声,目光当中透出了几分寒意,“母后支持的人倘若是我,我还会来同你们谈及合作么?” “听八皇子这话,似乎是话中有话啊。”百里秋水望着他,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在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个微妙的变化,再高明的撒谎者,总也是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一些小动作来的。 “既然你说到明人不说暗话,也为了表明我合作的诚意,我也不妨把话说开。蒙正的储君,现在已经空出了那个位置,谁能坐上那个位置,将来谁就能坐上龙椅。皇位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不想要得到它,我当然不会例外。”轩辕玄瑞笑道,似乎正在说着的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我却得不到,天时地利人和,我样样都不占。” “我们兄弟三个,虽然都是母后的儿子,可只有我最倒霉。”轩辕玄瑞啧啧两声,眉头有些夸张地拧在了一起,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很是懊恼,却又只能无奈忍受的倒霉事,“二皇兄虽然没什么能力,可他却占了皇后长子一项,能名正言顺当上太子,六皇兄他则是母后最偏爱的一个儿子。” 醋意翻腾 “二皇兄有身份,六皇兄有母后偏疼,现在没了二皇兄,母后正好可以名正言顺推六皇兄上位,可怜我既没有身份,也没有母后相帮,想要坐上龙椅,我也就只能自己来找帮手,否则岂不是又要只能眼睁睁看别人上位了么。网” “若是不拼一次,我心里又不甘,若是拼一次,万一输了……到时候还能安安稳稳回来做我的八皇子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十有八九,我的下场可不见得会比二皇兄好到哪里去。二皇兄的皮被剥就剥了,我长的如此玉树临风,要是也死的这样难看,蒙正多少女子会随我心碎而亡啊。” 轩辕玄瑞说的倒是顺的很,百里秋水径直无视了他自恋的话,问道:“这么说,你是要同自己的兄长,还有自己的母亲来作对了。念在母子情份上,皇后娘娘也不会对你如何的。” 轩辕玄瑞露出一个异常精明的笑,“安王妃,或许我在势力上比不得你们,但毫不夸张的说,我有着整个蒙正最高等的探子,凡是我想要去打听的,就不会有我打听不到的。二皇兄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心里清楚的很。母后要不是为了让自己全身而退,不留一点把柄,二皇兄也不至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酷刑下。” “你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兄弟三人当中,母后最偏爱的是六皇兄么?那是因为六皇兄和母后一模一样,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我舍不得皇位,就势必要成为母后和六皇兄的绊脚石,你觉得对于一块绊脚石,母后会对我手下留情?” 说罢,轩辕玄瑞端起旁边的茶盏,一饮而尽,那已经微凉的茶水,似乎也将他方才眼底浮起的那一抹寒光给压了下去。 百里秋水也端起了自己眼前的茶盏,“听起来,八皇子所说的确是这样不假。可你方才也说过,皇位是个好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你既然有着全天下最好的探子,那你想必也清楚,现如今在皇上心里最疼爱的皇子,就是现在的王爷。你怎么能肯定,我们与你联手,最后不会连你也一并除去?” 轩辕玄瑞笑了起来,眼底那抹狡黠活脱脱便是一只狐狸,“你和安王没有要夺位的念头,至少你没有,否则那天站在二皇兄的人皮旗子下,你也就不会同安王说出那些话来了。至于安王么,他原本对皇位的兴趣也不见得有多浓厚,更何况为了你,他也是不会选择皇位,而气走了你的。” 百里秋水眉梢轻轻一挑,他们那天在皇宫里面说的话,看来也是被这八皇子的探子给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如此看来,他的确是没撒谎,他的探子在打斗时的功夫如何还不得而知,但是这轻功还有将自己藏匿起来的本事,的确是数一数二,竟连轩辕晟睿都没有察觉到。 只不过……百里秋水手里的茶盏刚碰到嘴唇,便停顿住了,随即,只见她目光一寒,立即一道雪亮的银光便贴在了轩辕玄瑞的脖颈上。罗柔目光低沉,一言不发,手里握着的短剑紧紧地抵在轩辕玄瑞的脖子上,似乎只要百里秋水一个眼神,这八皇子就只剩下人头落地一个下场了。 轩辕玄瑞表情僵在了脸上,“安王妃,这是……?” “八皇子,我向来最厌恶别人鬼鬼祟祟躲在暗处打探那不该打听的事情。倘若是为了别的,尚且还能冠以刺探情报的名头,可连别人的私事都要打听打听,这可就说不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八皇子?” 罗柔目光低低一沉,手里的刀锋向前逼近了一丝,那锋利的刀刃只是轻轻一贴,便看到了一丝细细的红线出现在了轩辕玄瑞的脖颈上。 “安王妃,你这样待客,怕是有些不妥吧?”轩辕玄瑞脸上的笑意一时间有些难看了起来,暗暗吞了下口水,冷汗已经从额角上渗了出来。 百里秋水慢悠悠喝下一口茶,眼神从茶杯上方斜斜看向他,“哪里不妥?如果我高兴,就算是我在这里让罗柔杀了你,同样也有法子把你的死遮掩的天衣无缝。你这次来,想必也是一早便避开了他人耳目的,就算我什么也不做,搞不好也极少有人知道你八皇子今天是来到了这里。” 对于轩辕晟睿和百里秋水二人,他的确是已经打听到了不少,对着二人的性格也算是多少有了些了解,百里秋水现在说会在这里杀了他,轩辕玄瑞竟是一点也不怀疑。百里秋水在探子回报给他的情报之中,便是一个杀伐果决,当机立断,又心态坚决的女子,自己倘若是真的惹恼了她,她要让自己立马就死在眼前,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轩辕玄瑞的脸已经有些接近惊恐的铁青,百里秋水才淡淡一挑手指,罗柔架在他脖子上的短剑也瞬间收了回去。轩辕玄瑞有些后怕地摩挲了几下受了轻伤的地方,再看向百里秋水,面色竟是丝毫不变,像是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会不会之后对她进行报复。 这女子……倒实在是特别的很。在那最初的惊惧过后,轩辕玄瑞的眼底竟浮起了一丝惊艳,他生性风流,见过的女子不在少数,可唯独只有这百里秋水给他的感觉最为特别。她就像是一柄剑,剑鞘素雅干净,貌不惊人,可只有当别人靠近了,才会感受到她那凛冽的剑气。 “既然是有诚意合作,想必开个小小的玩笑,八皇子也是不会介意的。”百里秋水淡淡一笑。 “这么说来,王妃是同意了?” “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要等我家王爷回来,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决定。”百里秋水起身道,“该说的也都说了,花琼,送客。” “是,小姐。”花琼冲着轩辕玄瑞做了个手势,“八殿下,请。” “哎……”轩辕玄瑞像是还想要说什么,可百里秋水却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去,轩辕玄瑞摇摇头,像是有几分遗憾似的,跟随着花琼离开了前厅。 说来也巧,这轩辕玄瑞从安王府离开的时候,恰巧遇到了回来的轩辕晟睿。轩辕晟睿原本便是知道八皇子的,只是看到他从自己府里离开,出来送他的人还是花琼,心里顿时便有些狐疑了起来。 “八皇子今天来到本王府里,不知有何贵干?”轩辕晟睿走上前,赶在轩辕玄瑞上马之前拦住了他,语气当中略有几分不快。平时对于这轩辕玄瑞的作风,轩辕晟睿也是有所耳闻,因此,在见到这风流皇子从自己府中离开,心里顿时一阵说不出的不痛快。 “不过是有些事情要同王妃叙叙旧罢了。”轩辕玄瑞话到嘴边,忽然就打了个转,换了另一个说辞,脸上的笑意倒是温和从容无比,“王爷有何疑问么?” 轩辕晟睿目不斜视,带了几分威胁似的,“八皇子可能与本王交情不深,所以不够了解,本王向来都不是那么的喜欢别人无端跑来府里,找本王的爱妃无事叙旧。而且你们两个人,也谈不上有什么旧可叙。” “安王怎么知道没有?”轩辕玄瑞笑眯眯地看了他,“我说安王,近来与王妃相处如何?” 轩辕晟睿脸色顿时黑了三分,“本王家事,不劳八皇子惦记!” 轩辕玄瑞上下打量几眼,像是颇为可惜似的,“原先我听其他人都说,安王和安王妃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也只是好心劝你一句,最后可别变得貌合神离才好。虽然你本就配不上安王妃,不过……” 见轩辕晟睿的脸色沉了下去,似乎还有一抹若有若无的杀气溢出,轩辕玄瑞这才恰到好处地住了口,冲着轩辕晟睿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王爷,时候不早了,王爷若是还有什么要同我谈的,咱们改日再见。” 轩辕玄瑞的马车绝尘而去,那马车轮子滚起的尘土,就像是尽数全都聚集在了轩辕晟睿的脸上,一片浓黑,半天都不能散去。看着主子这难看地就像是乌云笼盖的脸,在一旁的无名轻咳一声,试探着开了口,“王爷,那八皇子……” “给本王吩咐下去,下次再在府里见到轩辕玄瑞,不必来问本王,直接绑起来砍了便是。”这貌似淡然的话从轩辕晟睿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滋味,无名也不敢吭声,只是低垂了视线,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回了府里,轩辕晟睿面无表情,大步向着后院走去,可走到一半的时候,动作却忽然有些迟疑了。轩辕玄瑞的话说的不错,百里秋水从来都是一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的人,不管有什么原因,将她困在身边,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束缚。倘若在自己能够给她想要的生活之前,她却已经毅然决然地抽身而退,到那时…… 到时他这个王爷和王妃岂止是貌合神离,搞不好,怕是都要闹到一拍两散的凄惨境地了! 轩辕晟睿打了个冷颤,面色霎时变得分外凝重,重又迈开步子,大步向着内院走了过去。 结成同盟 “小姐,王爷回来了。”轩辕晟睿回来的时候,恰好被站在门口的罗柔给看见了,往外看了一眼,罗柔又道,“就是……王爷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百里秋水抬眼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近了,同他相处了那么久,百里秋水自然看得出他的神色是有些怪异。只不过,那种有些六神无主似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还算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她搁下了手里的香料,冲那二人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不用在这伺候着了。” 罗柔和花琼应了声,将沏好的茶放在桌子上,之后便退了出去。在外面碰到轩辕晟睿走了过来,还不等她们二人行礼,对方就已经快步从她们眼前走了过去。 “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花琼茫然地看着轩辕晟睿的背影,嘀咕道,“我可从没见过王爷这个样子。” 罗柔也是一脸茫然,“我也没见过。” 就在这二人茫然的注视当中,轩辕晟睿已经大步进到了房间,又顺手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看见轩辕晟睿进来,百里秋水正待要开口问他是怎么了,为什么神色突然如此奇怪,却还不等张开口,自己已经被人给抱了个满怀。 他的怀抱,她已经感受过无数次了,即便是默默无言,可只要有他的拥抱,她就能清楚的体会到他对她的疼惜宠溺,对她而言,他的怀抱就像是一处宁静又坚实的避风港,可以令她卸下一切防备,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可现在,他的怀抱却变了另一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可怜巴巴,却又固执蛮横的孩子,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用倾诉的方式说出口,只能用这近乎蛮横的动作,来宣泄着自己心里的不满与委屈。 这孩子气的一面出现在他的身上固然有些令人发笑,却也让百里秋水禁不住有些心软,“你这是怎么了?这普天之下,怕是没人敢给你安王爷脸色看,让你不痛快吧?” 半晌,他的拥抱才有些松了下来,一双平日锋芒深藏的狭长狐目,头一回没了往日的凌厉,轩辕晟睿开了口,语气当中甚至像是有几分哀求,“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你想要归隐山林,我就陪你归隐山林,你想要浪迹江湖,我也能陪你浪迹江湖。” 从他的话里,百里秋水隐约像是听明白了什么,“夫君,你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怎么他的话听起来,就好像是她正打算要抛弃了他,一个人去过那种自己梦想中的生活一般。网打从上次在皇宫之中有了意见分歧,他们两个已经刻意回避这话题很久了,她没料到,他竟然会突然提起这个,而且还是这么一副令她有些苦笑不得的模样。 “那八皇子轩辕玄瑞……”轩辕晟睿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就算是轩辕玄瑞有什么鬼主意,依照百里秋水的性子也不会对他多搭理半分,他多半只会吃了份闭门羹。他现在这样醋意翻腾地提起来,倒像是自己有些太过小心眼了。 这一迟疑,话就在口中愣了半晌,反倒是让百里秋水误解了他这欲言又止的意思,“你觉得不妥么?” “当然不妥!” 轩辕晟睿这猛地一口喝出,惹得百里秋水一阵莫名其妙,微拧了眉心,“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妥之处?我倒是觉得合适的很,若是八皇子的话,便没有那么多的禁忌与顾虑,我倒是觉得合适的很。” 听她历数轩辕玄瑞的好,轩辕晟睿只觉得胸口那醋坛子已经开始翻涌冒泡,随时都像是会炸裂一地。当时在空明,他能够隐藏实力,一装便是十多年,足可以看出他的耐力有多强,可现在,耐性对于他来说却像是一只小小的蚜虫,恨不得风一吹便能四脚朝天死的透透的。 “我不认为他有哪里比我好!” “所以我们跟他联手,并没有什么不妥。” 二人几乎是在同时说出了嘴里的话,随即都是一愣,百里秋水脸上的神色变得更加狐疑了,干脆把脸贴过去,紧盯着轩辕晟睿的脸,“只是联手,各取所需罢了,这跟他是不是比你好有什么关系?” “我……”额角的青筋在一瞬间便无声无息地消了下去,方才的委屈暴怒还有一丝来不及撤退的,尴尬地停留在脸上,轩辕晟睿耳根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向来说话不曾有过磕绊的他,竟头一回体会到了张口结舌的尴尬,“联手……?” 盯着他如今的尴尬神情看了半晌,百里秋水眉峰一挑,露出一个看起来颇为暧昧,却令轩辕晟睿心头一颤的笑意,“不然的话,夫君你以为是什么?” “我……” “说。”百里秋水懒洋洋推开那手臂还保持着拥抱姿势的轩辕晟睿,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自顾自沏了杯茶,“给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漏一个字都别想。” 冷汗已经从鼻尖渗了出来,轩辕晟睿只觉得百里秋水那笑眯眯的脸皮地下,似乎正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他张开口,才察觉到自己的喉咙竟然有些干涩了起来,“秋水,其实……” 听罢,百里秋水杯里的茶水也见了底,她搁下茶杯,对着轩辕晟睿展眉一笑,“夫君。” “……在呢。”轩辕晟睿的气焰已经彻底低到了尘埃里,完全消失不见的。 “看来夫君这是信不过我啊。”百里秋水眼底笑意越发加深了几分,她站起身,纤细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轩辕晟睿低垂着的肩膀,莞尔一笑,“我觉得……”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坐在石凳上闲闲嗑瓜子的两人,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了那紧闭的房门。花琼一边拢着眼前的瓜子壳,一边道:“这都多久了,小姐怎么还没让咱们进去伺候着?” 罗柔眼皮都不抬,“王爷和小姐那么恩爱,又出不了什么事情,让你多休息一会难道不好么?不过……”琢磨了一下,罗柔也有些不放心地抬起了头,“王爷今天的表情好像是有些不对,你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花琼说的有些没底气,“就算有,也没什么小姐解决不了的难题,你说是吧?” “快快快,门开了。”还没来得及回应花琼的话,罗柔就赶紧把手里还没吃完的瓜子一兜,“快过去瞧瞧。” 从房门里面走出来的是轩辕晟睿,一旁的人自然是百里秋水,百里秋水面带微笑,手臂还很是温婉地搭在他的臂弯,柔声道:“夫君,送去八王子府的信,可不要太晚了才是。倘若你今儿觉得累了,那信由我来替你执笔也是无妨。” “不累,哪里会累。”轩辕晟睿陪着笑,“我这就去书房,用不了个把时辰,就让无名把信给送过去。” “王爷好像没事了,不过怎么看起来,王爷好像矮了不少?”花琼挤了挤眼睛,再看了看,“真的矮了不少。” “王爷腿是不是受伤了?你看那腿一直有点弯着,能不矮么?”罗柔一眼便看了出来,“可是……王爷要是受伤了,怎么还不去找大夫?我也没闻到王爷身上有什么血气啊……” 望着轩辕晟睿那走远的背影,两个人同时又陷入了茫然。待到进了房间里面,花琼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小姐,王爷他那是……出什么事了?” “事倒是没出,就是身上有地方发痒,挠一挠就好了。”百里秋水淡淡一笑。 与此同时,安王府的书房内。 无名脸色茫然地站在房门口,一时间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自古以来的,凡是用来傍身的东西,有护甲铁背心护心镜,可没听说过要带一副薄一些的软护膝。但既然主子已经开了口,让他去悄悄买回来不得声张,他也自然就只有照做的份儿。 同轩辕玄瑞结成同盟,的确是一个很有利的选择,除了偶尔想到这件事时会令轩辕晟睿心里一阵不痛快,其他一切都好。既然是私下的联盟,面上也就无需过多的往来。 自打轩辕浩丢了命,这都城很是安稳了一阵子,似乎除了轩辕琼诗是真心真意地为那死去的兄长哀哭了一场,其他人很快便就不记得那个曾经的太子爷了。 由于护驾有功,原本的蓉贵妃,也被皇上册封了皇贵妃,同时还破例给了她协助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利。在旁人眼中,这只是因为皇上原本便偏爱蓉贵妃,这次又顺理成章有了晋封的理由,可实际上,明眼人心里却都清楚,皇上这是已经要开始着手,一步步瓦解甄后的势力了。 对于皇上的作为,甄后却出人意料的冷静,非但没有半分不悦,还极其大度地在册封当天为蓉贵妃送去了一份厚礼,引来众人皆是一片称赞。 这安稳的日子过了约莫半个月,日子已经是入了深秋,这天一大早,董珺之便急匆匆地出现在了安王府当中。一见到百里秋水,原本看来便有些心神不宁的董珺之便一下子站了起来,上前拉住百里秋水的手,“不好了秋水姐姐,咱们董府怕是要有麻烦了!” “你先别急,花琼,端些茶点来。”百里秋水安抚她道,“别着急,慢慢说,董府怎么了?” 蒙正六皇子 “秋水姐姐,有人到董府提亲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董珺之着急道,“是皇后娘娘的人。” 甄后……总算是按捺不住了么。百里秋水开口道:“皇后是要为哪位皇子提亲?” “六皇子,轩辕无顺。”董珺之拧眉道,“其实也算不得是正式提亲,只是皇后派了苏嬷嬷来,说是要探听探听父亲和祖父的口风。开口的人是皇后,父亲也不好贸然拒绝,只是告诉苏嬷嬷,说这件事咱们董府还得好好商量商量,可是……” “可是你也知道,像这样的事情,父亲就算是推,也不能推太多次,皇后心里若是有了想法,咱们董府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这倘若是别的皇子,哪怕是个蠢笨愚钝的,我也就认了,可六皇子是皇后的儿子,这婚事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皇后她必定是另有图谋!” 百里秋水何尝想不明白,甄后同董家的恩怨不是一天两天了,断然不会有人愿意求娶自己敌家的儿子,甄后的确是另有所图,但也绝不会像是明面上大家都能够想到的,是为了与董家求和,企图与董家联手,这不是甄后的作风。 “皇后提起婚事多久了?”百里秋水忽然想到,董珺之今天一早才急匆匆地来找自己,总不见得皇后是今天天色未亮的时候就来了。 闻言,董珺之脸上立即露出一丝为难,“昨天……已经是皇后的人第二次来了,我原本就打算让秋水姐姐你帮忙想想办法,可是父亲他们都说,说不能连累到了你和表哥。我也是不想要来的,可是……父亲他们也没什么好法子。” 董珺之正说着,忽然便见外面又进来一人,一见到她,董云逸便无奈拧眉,“果然在这里,珺之,父亲和大哥不是说过,让你不要……” “二哥。”百里秋水站起身,将董珺之护在了身后,面色凝重且带了几分责备,“二哥这么说,看来是不把我当成董家人了。” “秋水,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是不想要连累到你们,尤其是表哥他。”董云逸正色道,“祖父说你们两个先前在空明,日子很是难过,现在才算是拨云见日,好容易有了安稳日子,总不至于有点事情就要叨扰你们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你们说是安稳便安稳了么,董家和安王府,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无论哪一个出了事,另一个都不见得能安稳,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二哥你们谁也想不通吗?”百里秋水叹口气,“祖父的心意我自然是明白的,但这件事毕竟大意不得。” 见董云逸面色还有些犹豫,百里秋水又道:“更何况,这件事本来也同安王府脱不了干系,与其说皇后要针对的是董家,倒不如说是要针对王爷。我们就算是躲,又能躲到几时?这道理,二哥难道不明白么?” 董珺之连连点头,“我也觉得秋水姐姐说得对,本来就是多个人多一份主意的。” “那祖父和父亲那边,等回了府你自己跟他们来说。”董云逸无奈道,“那,秋水,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百里秋水微抿着唇,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暂时还没有,这件事等我再问一问姑母,看看姑母那是不是知道什么。珺之你也别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法子,祖父年纪大了,现在心情想来也不会好,你们回府以后可要多为他宽宽心。” 说罢,这兄妹三人又简答道了几句,之后董云逸同董珺之便回去了董府,而百里秋水则准备一番,随即便入了宫。 提到这件事,蓉贵妃也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本宫先前也已经接到董府送来的信,可这件事,本宫也有些想不通。皇后行事向来诡秘,只不过,她现在的态度已经摆明了,是要将六皇子推到储君的位置上,在这关头,怎么会拿六皇子的婚事来布局?” “总之,这件事本宫也想不明白,除了走一步看一步,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了。”蓉贵妃叹口气道,“皇后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你们可一定要仔细提防了些,千万别着了她的套。” 自打被封了皇贵妃以来,蓉贵妃反倒是憔悴了许多,他虽然是有皇上撑腰,能够与甄后分庭抗礼,可对方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日子过的,反倒是要比从前更加疲累了些。见状,百里秋水清楚,从蓉贵妃这看来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也只能暂且打消了这念头。 在宫中用完午膳,百里秋水又陪同着蓉贵妃去到了御花园散步,在回程的时候,先前还同她说笑着的容贵妃,忽然便顿住了脚步,示意百里秋水向前看去,“真是巧了,你看,那就是六皇子轩辕无顺,你怕是还没有见过他吧?” 没想到这次进宫还能够见到轩辕无顺,百里秋水站稳脚步,顺着蓉贵妃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在前面的那条路上,正有一男子从远处走近,那便是轩辕无顺了。从样貌上来看,轩辕无顺同轩辕玄瑞竟是半点也不相似,相隔很远,百里秋水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从他身上蔓延开来的森寒煞气。 轩辕无顺的样貌也极其俊朗,剑眉星目,微抿的唇说不出的好看,只不过他那双眉之间,却明显掩藏着一抹杀气。倘若说轩辕玄瑞给人的感觉,是一只笑眯眯的玉面狐狸,那么这轩辕无顺便是一头身经百战的孤狼。 他不需要任何伪装,不需要费尽心思将对方引入自己的陷阱,因为他总有办法将他想要的猎物一步步逼入绝境。他也不屑于伪装,因为他根本就无需伪装。倘若与这种人为敌,实在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轩辕无顺,百里秋水便明白了为什么轩辕玄瑞会冒险找到安王府联手。倘若只凭借他自己的本事,别说是甄后,就算是要让他与轩辕无顺单打独斗,也不见得他能够从对方那里占到一丝便宜。 更何况……从这浓烈的凌厉杀气来看,与他敌对的人,要么能赢了他,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哪里还会有斗败一说? “虽说本宫并不喜欢皇后,可也不得不说一句,这六皇子的的确确是宫里皇子里头拔尖的,样貌不凡,才能更是超群。倘若他只是个一般的皇子,同珺之倒真是一桩好姻缘,可惜……”蓉贵妃不无遗憾地摇摇头,“狼的儿子永远都是狼,靠近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姑母说的是。”百里秋水笑了笑,搀扶着蓉贵妃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在转过身时,却觉得像是有一道钢针似的目光扎在自己背上,一回头,却不见了任何踪影。 蓉贵妃顿住脚步,“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有阵风罢了。”百里秋水压下心头浮起的那抹寒意,笑道,“姑母不必担心。” 搀扶着蓉贵妃走远,从方才她们走过的地方,却走出了轩辕无顺,他盯着百里秋水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问到旁边的小太监,“同蓉贵妃走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是谁?看装扮可不像是宫里的妃嫔。” 方才无意之间撞上了那女子的视线,轩辕无顺便觉得自己的注意力瞬间被那女子的眼眸给吸引了去。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泓清泉,清明,透彻,却又是如此深邃,令人一眼望不到底。这一双眼睛并不算是有多美艳,却足够睿智神秘。 “回殿下,那女子是安王妃,偶尔会入宫来看望皇贵妃娘娘。”那小太监毕恭毕敬道。 “哦?那就是安王妃,百里秋水?”听到这答案,轩辕无顺神色立即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就是那个董家的义女?” “回殿下,正是。” 这可有意思了……轩辕无顺眼底浮起一抹略带寒意的笑,先前他从来不屑于和二皇兄轩辕浩之类的人混在一起,类似宴请之类也极少去,这百里秋水的名号,他只是听说过,却根本不曾见过。 先前听母后说,二皇兄的死,也算是被她同安王联手逼上了绝路,他只是听过便听过了,压根便没有往心里去,只以为是旁人夸张,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可现如今见了,虽然只是一眼,轩辕无顺却开始深信不疑了起来。 有着那样非同寻常的一双眼睛,她也必定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轩辕无顺望着那早已经不见了人的道路尽头,颇为遗憾似的摇了摇头,像这样的女子,倘若能够笼络在自己身边,不失为一个强有力的左膀右臂,只不过当真可惜的很,对于已经摆在了敌对位置上的人,他既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想道要拉拢。 凡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人,下场永远就只有一个死字,轩辕无顺冷笑着转过身,“母后现在在哪里?” “回殿下,皇后娘娘说,让殿下入宫以后,就去到凤梧宫等着,皇后娘娘说她还有些事情要去亲自处理一下,去去就回,让殿下您不要着急,耐心等待。” “哦?”轩辕无顺有些意外,自打母后稳固了自己的势力,像后宫里头的这些事,她早就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她去亲自处理? 甄后叮嘱 “母后是去了哪儿?”轩辕无顺问道。网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皇后娘娘只说让奴才来等六殿下,并没有说别的了。”那太监微弓着身子,“殿下还是早些去凤梧宫吧,万一娘娘提早回来,别让她等太久。” 片刻过后,轩辕无顺已经到了凤梧宫,又等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才见到甄后回到了宫里,他迎上前,“母后刚才是去了哪儿,现在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需要母后亲自去办?” “安王的势力一天天增强,你父皇那边的态度,就算是不说也已经清楚的很了。本宫现在倘若再大意下去,到时候原本那唾手可得的皇位,可就要眼睁睁让给别人了。”甄后坐下来,道,“倘若硬碰硬,咱们也不是没有赢的把握,但那样就算是赢了,最后我们也同样会伤到元气,你明白吗?” 轩辕无顺微微一笑,眼底却有一丝错愕一闪而过,他最近的确已经有在暗中预备,打算干脆利落来个硬碰硬,到时候成王败寇,谁也说不得他一个错字。可他的计划也不过才短短几日,甚至还没有真正的形容,如何就能被她给知晓了? 甄后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不必惊讶,你所有的本事都是母后教给你的,你会怎么想,会想要怎么做,就算是不说,我这个母后心里同样清楚的很。” “那母后先前不是也说过,只要可以赢,就不必计较其他的代价?现在儿臣就是打算这样做的,为什么母后却又反对了起来?” 甄后笑了笑,那看向轩辕无顺的眼眸当中却连半分笑意都没有,“母后同样也教过你,凡事不能一概而论。倘若你眼前的敌人,就只有安王一个,那你这样做自然是对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要赢他,你究竟会付出多少代价?若是到时候,你苟延残喘着坐上了皇位,到时候其他虎视眈眈的皇子会放过你么?” “在战胜一只老虎之后,却死在了一只鬣狗的手里,那和一开始就败了有什么两样?”甄后嗤笑一声,“本宫已经教出了浩儿一个没用的,你总不至于也要让母后失望吧?” 甄后这带了几分轻蔑的嗤笑,令轩辕无顺身上立即闪过了一抹寒意,他隐隐听出了甄后话语当中的一丝威胁。与甄后性格最相似的他,心里自然也最清楚,对于这个母后而言,一旦失去了价值,即便是她一手养大的皇子,那也不过只是随时可抛的垃圾。 “母后说的是,儿臣明白了。”轩辕无顺恭顺道,“是儿臣的想法太过鲁莽,多亏有母后指点,才不至于酿成大错。” 话是这样说,可实际上,轩辕无顺的心里却不能苟同甄后的话。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十足的把握与信心,他既不会输给前面的老虎,同样也不会输给后面跳梁小丑一般的猴子。可他同样也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种时候得罪了甄后,才是最为不明智的事情。 甄后看了他一眼,端起苏嬷嬷上来的茶,轻抿了一口,“你能明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从甄后那离开时,轩辕无顺的脸色带了一抹些微的凝重,甄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走出房门,却忽然带着一抹旁人都看不透的笑,摇了摇头。这一幕看得一旁的苏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娘娘,您这是……” “本宫只是在感慨,枉费了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竟就没有教出一个让本宫满意的皇子来。苏嬷嬷,你说本宫这么多年的心血,是不是白费了?” “娘娘这话说的可不对呢,虽说二皇子他是做了让娘娘失望的事情,可奴婢却觉得六殿下是断然不会的。娘娘您自己不是也说过的么,六殿下他最像娘娘,哪会做出什么错事来呢。”苏嬷嬷一边将甄后手旁已经有些凉了的茶给换了下来,一般说道。 甄后轻轻叹了口气,“你们都以为顺儿才是本宫最满意的那个孩子,其实不然。若要说本宫最满意的,还得是本宫的诗儿。本宫从未像教三个皇子一样教过诗儿,可诗儿却聪明的令人想象不到。若要说像,还得是本宫的诗儿骨子里最像本宫这个母后。” 苏嬷嬷俯首低眉地陪在一旁,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跟了甄后那么多年,她早就已经摸清在她的身边,什么时候该开口附和,什么时候又该一言不发。比如现在。 “虽说诗儿是女儿身,可依她的聪明才智,就算本宫把她推到皇位上,她也照样游刃有余。只是可惜……诗儿太过心软,又是个身子弱的。”提到轩辕琼诗,甄后脸上的笑意才慈祥了许多,“不过这样也好,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总好过要跟其他人争来斗去。” “娘娘说的是。”苏嬷嬷陪着笑,道,“有个这样冰雪可爱的公主,娘娘好福气呢。” “是啊,有诗儿的确是本宫的福气。”甄后笑了笑,随即阖上了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一般。 轩辕无顺从甄后那离开的时候,百里秋水也已经回到了安王府,进门看到的便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景象轩辕晟睿同轩辕玄瑞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看似平和友好,气氛却隐隐透出一抹说不出的怪异。 “秋水怎么回来这么晚,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起身走了,跟那些个没脑子的人多说两句简直都是对自己的亵渎。”轩辕玄瑞笑眯眯地看过来,眼神却颇为不屑地扫过一眼轩辕晟睿。 轩辕晟睿额角青筋一跳,猛一拍桌,“无名,送客!” “这可不是联手的同盟该有的态度啊安王,我本来也不是冲你来的,我是要来找秋水,是秋水的客人,你凭什么送客,送的哪门子的客?” 对于斗嘴皮子这件事,轩辕晟睿根本不是轩辕玄瑞的对手,当即脸色又是一黑,“这是安王府,本王凭什么就” “王爷,来者是客。”正好眼前有要用的人家的地方,若是就这样被他给赶走了,到时候麻烦可就更多了,百里秋水警告似的瞥了一眼轩辕晟睿,“八皇子来的正好,正巧我也有件事要劳烦一下八皇子。” 轩辕玄瑞两排白生生的牙齿露的更加得意,“安王妃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就是。” “皇后最近在为你的六皇兄提亲。”百里秋水说道,“而提亲的对象,想必你也是明白的,是董家的最小的小姐,董珺之。” 轩辕玄瑞若有所思地点头,看着百里秋水,“你是不是,想要问我母后这么做的原因?如果是,那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从起初我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母后必定是有其他的打算,可说来也怪,我的人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能打听到。” 轩辕玄瑞的话音刚落,轩辕晟睿立即便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嗤笑一声,“毛遂自荐了一通,本王先前还以为八皇子你有什么本事,现在看来也不过只是自吹自擂罢了。联手可不是只要动动嘴皮子就成了的,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八皇子你的情报网可真是名不虚传。” 从轩辕玄瑞今天来了安王府,轩辕晟睿就一直被他用言语给呛的火冒三丈,如今总算有了个报复的机会,他才不打算轻易放过。 轩辕玄瑞瞪了一眼轩辕晟睿,“我的情报网自然是蒙正最好的,可顾名思义,我的探子能够打听到的,就只能是实实在在的消息,不存在的,从未发生过的,要让我的人怎么打听?这件事自始至终,母后除了面上做的那些,就都闭口不提一个字,难道我的探子还要学会读心术么?要不然,安王你给我示范一个瞧瞧?” 眼看着这边无谓的战火又要燃起,百里秋水按了按眉心,手掌向下一压,“八皇子,王爷说的话固然是难听了些,可有一点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我们是联手合作,你总也要拿出些诚意来才是,总不见得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成为你的左膀右臂,但你却只是坐享其成吧。” 轩辕玄瑞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左手那玉扳指懒洋洋抵在下巴上,一双桃花眼斜斜挑起,“你们不要太过心急,谁说我没有诚意?我的探子也是有点本事的,这次我来,当然也不是无缘无故。我这次来,是为了专程告诉你们,你们最近需得提防了些。母后最近暗中同沁妃走的狠劲,至于为了什么,我不说你们也该明白。” “你是说……沁妃也和这次皇后向董家提亲的事情有关?” “也许,但也未必。”轩辕玄瑞一耸肩,“我也已经说过了,我的探子能够打听到的,就只有人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曾说也不曾做的,我就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了。只不过,你们也放心就是,但凡我能够打探到的消息,就绝不会对你们有所隐瞒。” 百里秋水微微一拧眉,甄后同沁妃走的近,无疑是在拉拢势力,要同安王府与董家拼个你死我活,可现如今的沁妃,只不过是一个已经败落了的名门之后,空有一个妃子的名头,使不上什么大力气,对于甄后来说,当真还有什么可利用之处么? 后宫风流 难道说,甄后她现在打算故技重施,还想要重新来一遍轩辕浩的牺牲?可沁妃不是轩辕浩,她的本性又是个自私到了骨子里的女人。现在姚府已经垮了,她根本没有任何值得她去做自我牺牲的事情。 百里秋水一时间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甄后行事实在诡谲,无论她做什么,似乎不到了最后一步,就永远都无法令人猜测的出。轩辕玄瑞打探情报的本事,她是丝毫也不怀疑的,可就连这样的一个人,却也还是连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都探查不出,甄后还真是既小心,又分外沉得住气。 就在百里秋水几人,正冥思苦想思索着甄后的目的时,轩辕玄瑞却探查到了一些新的消息,只是他所说的内容,却实实在在令百里秋水愕然了一把,倘若不是轩辕玄瑞亲口所说,她几乎都要怀疑这消息的可靠性。 据轩辕玄瑞所说,沁妃近来行踪很是诡秘,他的探子则把沁妃行踪诡秘的原因给调查了个清清楚楚,原来沁妃竟然是在私下,同四皇子轩辕尚德有了私情。二人明面上很是一副恪守立法的模样,私下却早已经暗渡陈仓,打得火热了起来。 “四皇子轩辕尚德?”听到这名字,百里秋水似乎有一丝印象,似乎在她大婚当日,这四皇子也来到过安王府,还送上了一份厚重的贺礼。 “就是他,轩辕尚德你是见过的。”轩辕晟睿见百里秋水有些疑惑,便开口证实道,只是他的眼底,却也藏着一抹说不出的惊讶。 倘若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那么这四皇子轩辕尚德便是蒙正皇子当中最为不同的一个。其他的皇子从小生长在深宫当中,似乎本能的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厮杀天赋,但这轩辕尚德,却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货真价实,半点水分都不掺的老好人。 轩辕尚德从小便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皇子,这倒不是因为他懒惰,而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要去跟谁抢夺什么,他对于自己这一声的谋划便是当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等到将来再顺其自然去当一个不起眼却富足的王爷,平平淡淡却无比踏实的过着这样一辈子。 除了生性敦厚,这轩辕尚德在私生活也是十分的与众不同,似乎还被几个生性风流的皇兄弟在私下笑侃称为情圣。网这样的一个皇子,怎么会同沁妃搅合在一起?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这样,我的探子打听到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有错。”轩辕玄瑞拍胸口道,“我也实在不懂四皇兄是怎么想的,身为皇子,与后宫妃嫔私通,这可是要砍头的死罪,他做事一贯低调老实,怎么就稀里糊涂勾搭上了沁妃?这要是貌比天仙也就算了,都已经是徐娘半老,真不懂他到底如何想的。” 轩辕玄瑞的话虽然难听了些,说的却是一点也不错。沁妃现在虽然已经失了宠,可皇上毕竟还给她留了几分颜面。她并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人,应该懂得自己现在正处在如履薄冰的境地,在这种时候,她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实在不该如此贸然,做出这样一旦闹开,虽是都有可能被杀头的危险之事。 “难道是被父皇冷落,一时心中不忿,才想要找个依靠?”轩辕晟睿连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自己说出的这句话。 “我看倒不像是一时赌气,听探子说,那二人如胶似漆,四皇兄好像还提到过私奔的提议,沁妃的态度倒是有些犹豫不决。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实在是不清楚了。”说着,轩辕玄瑞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似的,“中秋节不是快要到了么,到时候进宫以后,你们自己看看,心里恐怕就清楚多了。” 经他这么一提,百里秋水才想起来,眼看着这中秋佳节就要到了,按照惯例,每每到了今天,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偕同家眷,回到宫里,一起共度这团圆佳节。到时候,凡是有位分的妃嫔也统统都要出席,的确不失为一个观察的好时机。 时间走的飞快,几天的光景很快便过去了,眨眼之间便到了八月十五。彼时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有了微黄的变化,秋天萧瑟的意境已经有了几分,但这却丝毫不妨碍宫中的一片热闹欢腾。 从过了正午开始,便有源源不断的马车驶入宫中,宫里也早早地便有了过节的气氛。百里秋水同轩辕晟睿也是提早到来宫中的一批,在去拜见过了皇上之后,便去到了容华宫,在交谈之中,似乎蓉贵妃对于沁妃与轩辕尚德一事,也丝毫不知情。 时间一转,便到了晚上,宁心殿里灯火通明,帝后二人坐在高位上,下面则是按照身份,排列而成的一排排座椅,巧的是,沁妃与四皇子轩辕尚德的座位竟然被面对面安排在了一起。在目光对视之间,那一丝异常的情感波动,还是被百里秋水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同轩辕晟睿对视一眼,百里秋水微微垂下了自己的视线。 这一晚的气氛很是不错,帝后二人自始至终都面带笑意,众人也都喝了个开心,就在众人都有些微醺的时候,皇上便提议转去外面赏月。皇宫里的赏月台,早就已经预备好了,只等着皇上一声令下。 宫里的这赏月台,与其说是一个台子,倒不如是一处偌大的空中花园。除了要走过长长的楼梯上去,其余亭台楼阁,花草布置,几乎都与地面上一般无二。 这时的众人也都有了几分醉意,又只是家宴,便也不拘泥于什么宫中刻板的礼节,众人纷纷都找到一处舒坦的地方,闲聊赏月,很是轻松惬意。 倚在一株葡萄架下,轩辕晟睿忽然问道一旁的人,“你觉得这月色如何?” “当然是好。”百里秋水懒洋洋道。 “我却觉得不好。”轩辕晟睿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哪里不好?如果真的不好,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在今天赏月?天下人总不至于都是傻子,还是说你看过比这更好的月亮?” 轩辕晟睿微微一笑,侧过去的视线之中满是柔情,“以前我没有看到过比这更好的月色,但我知道以后一定会。用不了多久,我一定可以带你走,到时候天高海阔,哪里的月色不比这笼子当中看到的强?” 百里秋水笑了笑,眼神当中却透出了几分感慨,这皇宫随时富丽堂皇,却又何尝不是一只金碧辉煌的笼子?在得到了这里的至高权利与财富的同时,却也意味着失去了自由,即便是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却总有人前仆后继地冲上来,为了这笼子的居住权而争斗个你死我活。也不知这究竟是人类贪欲本性作祟,还是一个个见到权势,真就成了傻子。 就在此时,忽然从不远处急匆匆走来一宫婢,在见到百里秋水时,匆忙过来行了一礼,“王妃,您快去瞧瞧吧,我们皇贵妃娘娘有些不胜酒力,怕是已经醉了。奴婢们劝她先回宫,可劝也劝不动,再让娘娘喝下去,怕是要让别人来看容华宫的笑话了。娘娘她一贯疼您,求王妃您去帮着奴婢们劝劝吧。” 蓉贵妃的酒量的确不是太好,今天倘若真的喝了个尽兴,会做出些糊涂事来也不是不可能。听这宫婢这样说,百里秋水便起身,同她一起去到了蓉贵妃之处。 在一处石凳上,百里秋水找到了蓉贵妃,蓉贵妃正背对着她,一手抵在桌上,一手举着酒杯,看来当真是有了几分醉意。她走近过去,轻声唤道:“姑母?” 听见她的声音,蓉贵妃转过身来,那酡红的脸色,果然是已经有些醉醺醺的样子,在见到百里秋水的时候,蓉贵妃还有些意外,“秋水,你不跟王爷一起赏月,怎么跑到本宫这里来了?” “我听下人们说,姑母今天喝的有些过量,有些担心就来瞧瞧了。”百里秋水笑着,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我看姑母喝的也的确是不少了,夜里风大,姑母可别饮酒之后头疼,要不要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本宫又没有醉倒不省人事,怎么就需要你早早把本宫送回去了?”蓉贵妃嗔怪地扫了一眼那些宫婢,“本宫这的人,就是怎么教也教不出点大气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急匆匆过去,打扰了你跟王爷赏月。本宫又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何须如此紧张。” 那宫婢微微涨红了脸,低垂着头,“是,娘娘,是奴婢毛手毛脚,还请娘娘责罚,只求娘娘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算了姑母,我看她也是一片好心,生怕您有个什么不舒坦的。”百里秋水笑道,“再说了,今天是团圆佳节,姑母出不了宫,我这侄女本来也该多陪陪姑母的。先前倒是我失礼,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就在百里秋水话音刚落之时,只听到一声尖叫,划破了这宁静的深夜,那尖叫声分外凄怆,凡是听到的人,身上无不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杀人现场 一听到这尖叫,蓉贵妃的醉意都消了几分,直起身子,“这是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百里秋水看向自己来时的位置,神色之中忽然浮起了一抹凝重,她刚离开不久,那边就出了事,难道……是轩辕晟睿? 像是看出了她脸上的异样,蓉贵妃一个愣怔,酒醒了大半,“走,我们过去瞧瞧。” 蓉贵妃也顾不得什么肺脾仪态,同百里秋水二人快步走了过去,她们赶到的时候,旁边已经为了一圈神色讶异的众人,而在那被人围成圈的中央,轩辕晟睿的脸上正带了一丝错愕,而在他的眼前,是已经倒地不起的四皇子轩辕尚德。 轩辕尚德脸面朝上地倒在地上,一双圆瞪着的眼睛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气,在他的胸前,插着一柄已经没到了刀柄的匕首,而一滩浓艳的鲜血,则从那伤口汨汨而出,蔓延了一地。 发出尖叫的,则是一旁已经瘫软了的沁妃,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那崩溃的尖叫从头到尾便不曾停过,眼泪在那张已经被吓坏了的脸上四处奔涌,将那精致涂抹上的脂粉,给冲的一塌糊涂“安王,安王他杀了四皇子!” 众人顿时一阵哗然,偏巧就在这时,皇上与甄后也不约而同地赶了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甄后倒吸了一口冷气,“沁妃,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听到甄后的声音,失魂落魄的沁妃连忙爬起来,扑到甄后的身边,“娘娘,臣妾亲眼所见,安王杀了四皇子,他杀了四皇子!” 就在沁妃扑倒甄后身边的同时,百里秋水也已经拨开人群,去到了轩辕晟睿身边,“怎么回事?” 轩辕晟睿面色微冷,“等我听到声音,转过头的时候,人就已经躺在了地上,沁妃就在不远处开始尖叫。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秋水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嘴唇狠狠一抿,他们二人今天晚上,怕是已经掉进了别人一早布置好的圈套里了!只不过……她将视线冷冷地投向了那在一旁看似目瞪口呆的轩辕玄瑞。他一早便说好,只要进到宫里,无论是谁有什么怪异举动,他的探子都会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来,让他们避开,可现在…… 在听罢沁妃的话之后,不等甄后开口,皇上便已经沉声道:“沁妃,你口口声声说是安王杀了尚德,你可有证据?安王怎么会好端端地就要去杀了尚德?据朕所知,晟睿同尚德两个人,素来都没有过什么恩怨争执,又怎么会突然起来杀心?” “皇上,臣妾,臣妾不敢说!”沁妃的身子抖成一团,呜咽着抬起头,“臣妾不敢说!” “你看到了什么,尽管说出来就是。皇上虽然偏疼安王,但皇上是一国之君,绝做不出那徇私枉法的事情来。你只管说你看到的,其余的,自有本宫为你做主。”甄后凌厉地目光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尚德也是本宫的皇儿,本宫的皇儿,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紧了紧,她看得出,皇上现在的沉默只是不得已。现在四皇子的死,的确很是不明不白,他自然不会相信这件事同轩辕晟睿有关,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一国之君自然不能凭借自己的想当然来下定论。要选在这样一个时候冒险动手,毫无疑问,甄后也是一早便料到了这样的局面。 沁妃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惊魂未定道:“臣妾当真是亲眼看到了,安王同四皇子发生了争执,安王他一时恼羞成怒,就抽出匕首,刺进了四皇子的胸口!” 轩辕晟睿轻笑一声,“沁妃娘娘,姑且不说我平日脾性如何,我同四皇子也没有任何可以争论之处,你说我们两个发生了争执,而后本王恼羞成怒杀了他,会不会有些太想当然?” “安王这是在说本宫污蔑你么?”沁妃站稳了身子,“好,那本宫就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恼羞成怒!想来大家也都清楚,自从前太子被废之后,蒙正就没有了储君,有多少人在对这储君之位虎视眈眈,不必本宫说,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清楚的很。而在所有的皇子里面,最有可能成为信任储君的,便是六皇子与四皇子了。” “六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他能够成为储君,那也是众望所归的事情,任凭谁也挑不出一星半点的错处来,可是四皇子他不过就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竟然也会得到人拥护,而你安王爷,自认空有一身好才华,却早早被封了王爷,心里全都是不甘,可你再如何不甘,也不能将这份愤懑发泄到四皇子的头上!” 沁妃擦了擦眼角的泪,“说起来,四皇子也是糊涂,安王本就嫉妒他,他却还要主动去到安王面前,四皇子虽然友好,可安王却认定了四皇子为了炫耀而来,句句都是在讥讽他,于是就,就……他动手的太过突然,四皇子根本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说着,沁妃又颤抖了起来,像是还未曾那惊恐当中回过神来。沁妃的话一说出口,便立即被围观的人深信不疑了起来。 “皇上,沁妃的话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皇后打算如何来处置这件事?”甄后面色凝重,看向了皇上,“此事非同小可,皇上还是早做决断的好。” 从一开始见到四皇子的尸体,皇上的神色之中便没有太大波动,众人也都看的明白,在皇上的心里,究竟哪一个儿子才是有分量的,只是今天这件事,倘若皇上还是要毫无缘由将轩辕晟睿偏袒到底,那想必众人对他这个皇上,也就会颇多微词了。 见皇上面色一沉,甄后又开口道:“皇上,现在已经证据确凿,沁妃已经说的清清楚楚。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皇上总不至于因为心中偏袒安王,就打算对此事不闻不问,就这样让它过去了吧?皇上倘若真要这样做,臣妾倒是无话可说,就是不知道死去的四皇子,会不会也觉得心甘情愿。” 甄后这样说,简直就等于是在向皇上施压了,皇上脸色登时变的越发难看起来。 “皇后娘娘的话,我认为有所不妥。”百里秋水面色冷冷一沉,“沁妃娘娘同我的母家董府,向来是水火不容,这次四皇子究竟是如何死的尚且不明,可谁又能肯定,沁妃娘娘不是在借题发挥,故意栽赃陷害?” 甄后冷冷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安王妃说的是,这种可能性自然不能排除,可也未必就是唯一的真相。事情究竟如何,还是要等到皇上派人调查过后才能下一个结论。可无论如何,现在安王都是杀了尚德的最可疑之人,在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前,按照蒙正律例,是要被拿下关押在囚室之中。” “安王妃心疼自己的新婚夫君,这是人之常情,本宫也能体谅。但这人情,却终究打不过法理。本宫的话,安王妃可认为有理?” 这就是说,要将轩辕晟睿给关入大牢了,百里秋水目光冷冷一沉,今天这件事,同甄后与沁妃都少不了干系,每一步都在她们的设计之中,要将轩辕晟睿关入大牢一事恐怕也是这计划之中的一部分。倘若真的由着她们来做,等到轩辕晟睿被关进了大牢……等待他的,恐怕就是悬在脖颈上的一柄尖刀了! “秋水。”轩辕晟睿忽然轻轻搭住了她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清者自清,看来今天我不去一趟牢狱,皇后娘娘怕是不会安心的了。既然蒙正律例如此,那本王自然也不能破例。只是还望父皇能尽早还儿臣一个清白。” 甄后笑了笑,向身后一挥手,“安王如此深明大义,着实令本宫佩服。来人啊,为安王带路。” “卢公公,朕也认为皇后今天所言极是,就算是朕的儿子,有了错处同样也要与民同罪,朕自是不能做出任何包庇之事。给朕传令下去,命人在牢中给朕牢牢看好安王,决不允许有任何一丝徇私枉法之事发生!” “奴才听命。”卢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只消皇上一个眼神,便能立即心领神会。 皇上这一吩咐,百里秋水的心才算是安定了几分,她很明白皇上这样做的用意。皇上怕是早也看出甄后要对轩辕晟睿不利,这样一来,有自己的亲信以看守为名,守在牢狱当中,也是在保护着轩辕晟睿,无论甄后她们有什么背地里的鬼心思,也不至于让她们轻易就得了逞。 这好好的中秋家宴,却无端死了一名皇子,众人乘兴而来,却都是败兴而归。轩辕晟睿在皇上亲信的“押送”之下,被送去了大牢,而轩辕尚德的尸体,也已经被人给抬了下去,尽早入土为安了。 待到所有人都走干净的时候,百里秋水才面无表情地缓步下了赏月台,当她扶着罗柔的手上去马车的时候,她才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多么的冰冷。 “好冷啊……”百里秋水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却仍旧有一抹寒意从心底浮了上来,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这蒙正的秋季竟然会这样冷…… 下马威 “小姐……”花琼眼眶有些泛红了起来,她哪里看不出小姐这冷,冷的其实是心?她们主仆三人千里迢迢来到蒙正,又好不容易见到小姐和王爷成了亲,本以为总可以安定了,谁知道竟会出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桩事,王爷好端端的,竟成了杀人凶手被关了起来!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面上表情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咱们走吧,今天有皇上的人在牢里,夫君他不会有事的。网” “秋水!”轩辕玄瑞赶过来的时候,只差一步百里秋水就要乘上马车离开了,他面色焦急,也没了往日那笑眯眯的狐狸相,甚至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间的设防,上前便一把搭在了百里秋水的肩膀上,“我有话” 他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只见百里秋水目光一凛,在花琼的一声低呼当中,伸手便猛地抽出了罗柔身上的剑,对准轩辕玄瑞便不管不顾地刺了过去。轩辕玄瑞面色一惊,连忙去挡,幸而百里秋水只有一腔怒意,却并没有半分功夫在身,他手掌一翻,就将她的剑给劈手夺了下来,“你要干什么?!会出人命的!” 罗柔见状,立即闪身上前,抽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匕首,横身便拦在了百里秋水身前,瞪着眼前的轩辕玄瑞,“八殿下这是害了我们王爷还不够,还要对我们小姐来下手么!?” “你们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去害安王?!”轩辕玄瑞苦笑着,双手摊开,“我自己都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 “八皇子,当时你是如何说的?”百里秋水冷睨着他,语气森寒,“你说今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你必定会来通知我们。那今天四皇子的死,到底又算是什么?!” 轩辕玄瑞登时便有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为难感,现在百里秋水对他的逼问,他很是可以理解,只不过现在的他,才是最想要知道今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人。他的探子全都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个个都是能能独当一面刺探情报的高手,今天为了以防万一,他几乎派出了自己所有的人,可结果却是直到现在,他连半句消息都不曾收到。 “小姐,有话还是回去王府说吧。”忽然,罗柔神色一变,压低了声音,“有人跟着八殿下来了,人在暗处,身上血气大的很,怕是来者不善。王爷如今不在,小姐还是不要冒险在外多做停留。” 百里秋水心里纵然翻江倒海,却也清楚罗柔的话没错,用力望了一眼轩辕玄瑞,便在罗柔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岂料,刚一坐稳,眼前帘子刷的一声又被人掀开,轩辕玄瑞沉着脸也挤了上来。 罗柔下意识做出一个遮挡的动作,百里秋水沉声道:“八皇子还是请下去,我们安王府的马车,不欢迎你的存在。”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倘若今天我们对换过来,我也会怀疑我自己,可我没有做出任何违背诺言的事情。”轩辕玄瑞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似乎看不到罗柔手里探出的匕首一般,竟直接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这黑锅总不见得就让我这么不清不楚的背着,我承认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可我却从不坑害自己的朋友。” “安王府不欢迎的,恐怕不是我,而是违背了诺言的人。这冤屈若是没洗刷清楚,我绝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离开。”轩辕玄瑞很是固执,半点都没有起身的打算,“你信就信,不信现在就让你的丫鬟一剑砍了我。” 盯着轩辕玄瑞的眼睛看了半晌,百里秋水微抿住唇角,“回安王府。” 马车一路奔波,回到了安王府。 半个时辰之后,轩辕玄瑞已经解释地有些口干舌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解释的,直到现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又要如何来向百里秋水解释?百里秋水看他的目光也仍旧有几分怀疑,就在这气氛正有些僵持不下之时,忽然听到外面婢女几声惊呼,紧接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便冲进了房间。 外女的婢女吓得一团乱,罗柔正待拔剑相向,却见轩辕玄瑞猛地拦住了她,“是我的人,不是刺客!” 轩辕玄瑞的人,怎么会突然满身是血,遍体鳞伤地出现在安王府?见他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料是也没有什么危险,百里秋水冲一旁的花琼吩咐了几句,花琼听命,立即便快步走出房间,“都嚷嚷什么!自己府里的人也不认得了吗?是不是还嫌府里今天不够乱,谁再嚷嚷,我这就去找人牙子来,把你们一个个都打发走!” 花琼这底气十足的几声训斥过后,外面果真安静了下来。轩辕玄瑞脸上尽是一片不敢置信的惊讶,他半蹲着地上,搀扶着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你的伤是哪里来的,跟你在一起的其他人呢?” “殿下,我们、我们造了埋伏……”那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早有人……埋伏……在等着……我们……兄弟们全都、都、死了……只剩我一个……挣扎着逃了出来……” “埋伏?!”轩辕玄瑞脸色大变,青白一片,“这不可能,你们怎么会被人给发现?!又怎么会埋伏你们?!” 他的探子被人给一网打尽,这对于轩辕玄瑞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他手下的探子,即便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打探到他要的信息,却也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过,他们的轻功堪称天下第一,怎么可能会别人给全部都…… “是,是真的……他们早有预备,否则……兄弟们也不会逃不了……”那人挣扎着吐出最后一口气息,随即便脖颈一歪,彻底没了呼吸。 “醒醒,你醒醒!”轩辕玄瑞懵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全都中了别人的圈套!?” 这人的身上,大大小小受伤无数,看来对方倘若想要了他的命,很轻松就可以做得到,给他留着这最后一口气,为的想必就是让它回来给轩辕玄瑞报个信儿,或者说……是来正式给他一个下马威。 “罗柔。”百里秋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人和你先前在皇宫那察觉到的,是不是同一人?” “不是。”罗柔肯定道,“这人虽然也是一身血气,但是却没有那人身上的杀气,两个人的气息不一样,奴婢察觉的出。而且那人在我们回到王府之后,就已经不见了,不会是这人。” 盯着地上那具血淋淋的尸体,百里秋水似是若有所思,“是皇后。” “不可能。”轩辕玄瑞斩钉截铁地开了口,“我试探过母后,母后从来不知道,依照母后的性格,任何有威胁的人,她都不会允许留在身边。倘若是她一早发现了,我的人哪里还可能留的到现在?” “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察觉,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里秋水微拧了眉,“先前她不动你的人,是因为你的人对她起不到任何阻碍的作用,她没有必要耗费精力这么做。可是现在,你却是要同她站在对立面的人,她再来对付你,就不是无意义了。” 轩辕玄瑞一个愣怔,周身忽然便察觉到了一丝寒意,他先前曾经试探过甄后多次,每次对方都毫无察觉,每一次他都能够探听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然而这一切,他自以为是的一切,竟全部都已经被对方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我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百里秋水狠狠一咬牙,甄后怎么会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她能够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即便是皇上都不敢明目张胆同她硬碰硬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便被自己的儿子耍弄的团团转? 瞥一眼轩辕玄瑞,现如今他已经是脸色铁青,对于他而言,他手中最有力的筹码,便是自己手中的探子,可现在,他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别人给打了个一败涂地!虽说他早就料到甄后不会轻易放过他,可他却没料到会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八皇子。”听到百里秋水这样喊他,轩辕玄瑞才回过神来,脸色却仍旧有些难看。 “你的手里,现如今还有多少可用的人?” 听她这么问,轩辕玄瑞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了。倘若连今天我派出的这些人,他们都能轻而易举一网打尽,那我当真是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了。” “未必。”百里秋水道,“皇后虽然有办法,能将你的人全部一网打尽,但这未必就代表,她对一切都能未卜先知。只不过,最近你还是要小心些,万万不可再随意挪用你的人。你的探子的确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现在无论还剩下多少,都不要再贸然他们行事。” 沉默了片刻,轩辕玄瑞点点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又有些难看地扯了扯嘴角,“这样也好,起码证明了我是清白的。只是……这代价着实有些太大。” “这次,是我们太轻敌了。”百里秋水眼眸微眯,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了一抹森冷寒光。 入宫探视 天色初暗的时候,轩辕玄瑞离开了安王府,与此同时,六皇子府内。网 一名黑衣人正单膝跪在轩辕无顺眼前,将他今天跟踪之后看到的一切一一回报给他。轩辕无顺在听过之后,随即便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那人会意,起身便闪了出去,只留下了房间里头一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真不错,轩辕玄瑞是跟安王府勾结在了一起,今天他的眼线大批出动,的恐怕也是安王府。只可惜他早有预备,他们料定了今天他的人会行动,就干脆来了个一网打尽。 轩辕无顺饮了一口杯中的酒,脸上露出一丝嘲弄的笑,他从小便瞧不起自己八皇弟那点小聪明,现在看来,他还当真是丝毫没有与自己一争高下的权利。这次那轩辕晟睿怕是也死定了,他也算是一并解决掉了两个人。他实在有些搞不懂,母后一天天到底在谨慎些什么,像这样不堪一击的对手,他连提防的欲望都没有。 这一夜,眼看着便在大多数人的酣睡当中度过,等到次日一早,百里秋水便已经打点好一切,准备入宫探视。董府的人也已经听说轩辕晟睿入狱的事情,也已经开始最坏的准备,开始私下联络与董府交情不错的官员们,准备到了最后一刻,联名上书,保住轩辕晟睿。 蒙正的牢狱,百里秋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负责看守的人早已经全部换成了皇上的人,见到她来,自然是十分恭敬,不曾有过任何为难,便开门让她走了进去。 穿过长长又黑暗的甬道,终于在最后的一间牢房当中,得以见到了轩辕晟睿。这牢房还算是干净,与其他臭烘烘又肮脏不堪的牢狱还是略有区别,只不过牢狱毕竟是牢狱,里面仍旧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霉烂气息。 “王爷,王妃,这人也不全是圣上的人,小人这戏还得要做足,您二位暂且包容一下,这牢门怕是不能开的了。”领她进来的那人,回头小心看一眼,压低声音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同王爷来说。”百里秋水吩咐道,等那侍卫走了出去,远远的传来牢狱大门关闭的声响,她才重又转回视线,凝视着自己面前的人,一时间,喉咙竟有些微微干涩,“夫君。” 凝望着她,轩辕晟睿的手从栅栏当中探出,贴在她的脸上,“脸色这么难看,昨天没有睡好么?” 百里秋水轻抿嘴唇,却一言不发,这在他的眼中无疑是默认了,轩辕晟睿笑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我才一个晚上不在你就孤枕难眠,这倘若我要是被定了罪,丢了命,从此以后难道你都不要睡了么?” “我可以一个人来到蒙正找到你,现在照样也可以有法子把你从这救出去。”百里秋水用力一抿唇,话语当中不自禁便带上了几分执拗是,“我不会让你一直被关在这里,绝不会!” “罢了罢了。”见她这反应,轩辕晟睿心头立即便是软成了一塌糊涂,手指在她脸上不轻不重捏一下,失笑道,“你现在这么较真,夫君都不敢再跟你开玩笑了。早先我不是就说过的么,你这么凶巴巴的女子,将来怕是没人要的,要是连我这个二哥都不要你,除了孤独终老,你可当真是没好日子过的了。二哥从小就疼你,哪舍得让你一个人孤独终老。” 白了他一眼,百里秋水毫不客气地抬手,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去,“明知道我心里着急,你再分不清轻重,我现在就让你砍了你算了。” “你哪里舍得,你要是舍得,也就不用拖到今天了。”轩辕晟睿的手死皮赖脸地又探了回去,捧着她的脸,一双邪魅狐目笑成了两弯月牙。 忽的,就在这时,打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轩辕晟睿敛起了笑,沉声道:“是皇后的人,她提防着父皇,三不五时就会来看上一看。听着,这件事若是想要直接从皇后那下手怕是不成,沁妃已经和皇后闹翻,从沁妃身上打主意。” “你不是……”百里秋水微一错愕,轩辕晟睿从昨天就该被关在了这里,虽说看守他的都是皇上的人,可有皇后的人在,料他也进出不得,他又是怎么知道皇后和沁妃已经闹翻了的?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轩辕晟睿低声轻笑一声,那略微慵懒的神色当中,不自觉便带了几分傲然,“你以为我的人也会像八皇子的人那样没用么?” 听得那脚步声渐渐近了,牢门又发出了被推开时的吱呀响声,轩辕晟睿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不必担心,无名一直在暗处守着我,没人能伤到我。” 百里秋水点点头,那从外面进来的人已经走近了过来,“王妃,探视时间已经到了,您是不是……” 那人方要装模作样的行礼,便被百里秋水一记耳光狠狠摔在了脸上,她像是气愤到了极点一般,嘴唇似乎都在微微颤抖,“怎么王爷如今倒了,我这个安王妃就连来探视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不过就是要来看看自己的夫君,也用得着你们三请四催?!我警告你们,都给我放聪明了些,王爷倘若在这有半点不痛快,我绝饶不了你们!” 像是发泄完,百里秋水才冷哼一声,猛地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她在牢狱之中,拿着侍卫出气的事情便已经传到了甄后的耳中,听罢来人的汇报,甄后摆摆手,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继续给本宫好好看着。” 待那人离开之后,甄后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事情,眉心之间的几道浅浅折痕始终不曾褪去。从来人的汇报看来,这百里秋水像是已经走投无路,开始乱了方寸。而那被关在牢里的轩辕晟睿,自始至终也不曾有过任何作为,就像是束手待毙了一般。这件事的走向,看似一切都在按照她的布局来,可是…… 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二人,可当真不像是如此轻易就能放弃的人,还是说,他们两个现在正在谋划着什么,但她却毫不知情?甄后眉心的皱褶又加深了几分,这可能性也并不大,现如今在宫中,怕是没有谁的一举一动会逃过她的视线。 就在她正凝眉深思的时候,只听外面的人报道:“皇后娘娘,沁妃娘娘来了。” “让她进来吧。”收回自己的思绪,甄后开口道,现如今除了要担心要那二人,这沁妃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皇后娘娘这么着急找臣妾来,不知有何贵干。”沁妃面无表情地坐下来,神情恹恹,带了几分无力挣扎的嘲弄,“皇后娘娘这次又是要让臣妾来替娘娘接近谁?” 甄后目光一寒,“沁妃这是对本宫先前的所作所为不满?可本宫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当时你可是很赞成本宫的提议,也很痛快地便去做了。” “可你没说要杀了他!”沁妃激动道,“你只说要利用尚德,可你没有说你的利用是要杀了他,还是在我的面前!” 甄后冷冷一笑,“本宫一开始也是让你去接近他,可没有让你爱上他,你又做到了么?!牺牲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皇子,来报了你们姚府的灭门之仇,你该感谢本宫才是,有什么底气来对着本宫大呼小叫?!” “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你在我的面前杀了他!”沁妃越发激动了起来,“若我知道你所谓的利用,是打算要了他的命,我是不会帮你这么做的,我不会的!” 沁妃话音刚落,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动手的人是甄后,她微仰着下颚,目光阴冷地盯着眼前被打懵了的沁妃,“本宫能杀了他,自然也能解决了你。尚德尚德,叫的如此亲切,你是生怕别人看不穿你们的奸情么?!沁妃,现在是不是得本宫提醒你一句,你才能记得,你是皇上的妃子?” 甄后那阴冷的目光,看到沁妃心里便是一颤,方才那激动的情绪就像是被蒙头浇上了一盆冷水,她丝毫不怀疑甄后的威胁。在这个后宫,甄后她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只要她想,她有的是法子让自己以比轩辕尚德惨烈百倍的死法消失在这里。 一丝寒气从沁妃的胸口爬了上来,也带回了她的理智,她身子一抖,随即脸色惨白地跪在了甄后面前,“皇后娘娘,是臣妾……错了。臣妾一时糊涂,往后绝不会再犯!” “知道自己错便好,多余的话,本宫也不想多说,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该如何做。本宫不希望再因为这种无谓的小事而耗费心神,你明白了吗?” 沁妃的头垂的更低,“是,皇后娘娘,臣妾明白,臣妾绝不会再违背娘娘的旨意。求娘娘慈悲宽恕,不要与臣妾计较,臣妾母家已经倒了,现如今臣妾只求安稳到老,绝不敢再妄求什么了。” “还不算太笨,起来吧,答应你的,本宫自然会做到。”甄后像是有些倦了,“你回去吧,记住本宫今天的话。” “是,臣妾告退……”沁妃再也没了来时的气焰,一双眼睛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神彩。 朝堂鸣冤 低眉顺眼地离开凤梧宫,沁妃的头始终低垂着,待到走远才缓缓抬起,一张脸上已经是泪迹斑斑。先前她听从甄后的指使,去接近轩辕尚德,却从没想过,当轩辕尚德对她掏出一颗真心之后,她竟也会死心塌地陷了进去,爱上了他。 就在她犹豫不决,不清楚是否该继续顺着甄后的意思,将轩辕尚德也牵扯进来时,她索爱的人却在她的眼前,让她眼睁睁看着他是如何别人一刀毙命!倘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强撑着她配合甄后把戏演完,那天晚上她怕是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抱着轩辕尚德的尸体大哭一场了。 甄后威胁她,这固然会令她感到恐惧,可又如何能抵消了她心中的痛?现如今她的心里,除了后悔不迭,还能有什么?望着后宫之中这已经有些萧索的秋天景象,沁妃的脸上露出一丝空洞的苦笑。 正沉浸在对死去爱人的怀念之中,沁妃丝毫都没有察觉到,有一个身影就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入了眼底…… 董府。董老太爷院中。 董老太爷面色凝重,董将军也是一言不发,直到听百里秋水讲完之后,董老太爷才开了口,“秋水,你说的这件事,祖父并不是不赞成你去做,只不过,你有没有想清楚,如果你没有完全的把握,到时候别说睿儿,就连你都要……” “祖父,义父,还请你们放心,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连累到董府,还请义父可以安王府一个忙,让安王府能够平安过了这一劫。”说着,百里秋水便作势要跪,却被一旁的董珺之给一把拦住了。 “秋水姐姐,我们是一家人,你做的这样生疏是要干什么?”董珺之急道,“祖父和父亲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外人过,你这说着说着就要跪,岂不是伤了祖父的心吗?” “秋水。”董将军郑重道,“珺之说的不错,这件事,我们并不是怕你连累到董府。睿儿本来也是董府的人,他喊我一声舅舅,只要他出了事,我这个做舅舅的就算是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这件事别说是连累不到董府,就算是要董府一并承担,我们也没有半句怨言。秋水,我们只是怕你连自己也连累了啊。” 董亦冉先前一言不发,到这时,才眉心紧了紧,开口沉声道:“父亲,就按照秋水说的来做吧。(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他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董云逸看他的眼神顿时像是见鬼了一般,董亦冉向来都是稳妥派,现在百里秋水的这个提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冒险。就算是皇上私心是偏着轩辕晟睿的,可万一有什么差池,皇上的偏私总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大哥,你当着是想好了么?”董云逸看他一眼,试探着问道。 “秋水不会贸然去做危险的事情。”面对董云逸的狐疑,董亦冉只是简单地道出这样一句,“更何况,现在也没有谁有更好的法子,不按照秋水的办法来,时间一拖再拖下去,皇后现在找不到机会动手,不代表以后还找不到机会,到时候一旦来不及,岂不是更后悔么?” 董将军闻言,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答应了下来,却还是不忘叮嘱她一句,“在殿前鸣冤,万一没能成,你可一定要想好如何脱身。” 谢过了董家人,百里秋水没有多做停留,而是即刻便回到了安王府。路上,罗柔有些忐忑地问道:“小姐怎么能肯定,这件事有十成的把握?明天……会不会冒险了些?” 轻轻笑了笑,百里秋水淡淡道:“在这世上,任何一件事对于还没有去做的人来说,都不能算是有完全的把握。一切等到明天自然会有定夺。” 次日,朝堂之上。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面色略有不佳,关于轩辕晟睿杀了轩辕尚德一事,朝中已经有皇后的势力开始向他施压,只是这一次早朝,就已经有两人接连提起了这一件事。在听到又一名大臣提及时,皇上的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似乎很是忍耐,才听完了他的奏折。 当他听完这一奏折过后,皇上冷笑一声,沉声道:“还有哪位爱卿是要同朕来说安王一事的,索性都一起站出来是,省的一个一个,惹朕心烦!” 见皇上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难看,朝上的人登时便一个个噤了声,不敢言语,就在这时,董将军那浑厚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皇上,关于此事,末将也有话要说。皇上,关于安王杀害四殿下一事,纯属遭人污蔑,臣恳请陛下,尽早将杀害四殿下的真凶捉拿归案,还安王一个清白!” 皇上精神微微一振,“董将军可有什么看法?” “启奏皇上,臣认为董将军的话十分不妥!”还不等董将军再次开口,一旁便有人急不可待跳了出来阻拦,“安王杀害四殿下一事,是沁妃娘娘亲眼所见,当时周围也并无他人,这不是安王做的,又是谁做的!?” “大人问的好,皇上明鉴,杀害四皇子的真凶,并非安王,而是沁妃娘娘!”董将军斩钉截铁道,“臣的义女,安王妃便有证据,能够证明臣方才所说,秋水如今已经等在殿外,还请皇上能够将她传上来,让她来同皇上当面对质!” 皇上略一沉吟,随即便道:“传安王妃入殿!” 早已等在外面的百里秋水,在听到传召之后,便步履平稳地走了进来,先是对着皇上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随即开口,沉声道:“皇上,臣女的夫君的确是被人冤枉的,沁妃娘娘才是杀人凶手,她的证词,根本就是在贼喊捉贼!” “皇上,臣认为安王妃的话不能相信!”方才开口的刘大人又一次站了出来,很是义正言辞道,“姚家和董家向来不睦,这在都城根本都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安王妃出身董家,现在为了替安王爷脱罪,把这责任给扣到了沁妃娘娘的头上,这摆明了便是找人脱罪,根本信不得!” “更何况,四殿下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沁妃娘娘手无缚鸡之力,她怎么可能会杀得了四殿下?难道四殿下就是傻站着不动,任凭她去杀了他吗?”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这位大人说的不错,沁妃娘娘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若是硬碰硬的话,的确是上不了对方分毫,可是在一种情况下,就算是对方是一个娇弱女子,同样也能够杀得了一个武功高手,那便是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之下。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毫不设防的时候,他根本就不会想到,在她那柔若无骨的柔荑里面会藏着一把血淋淋的尖刀。”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都震惊成一片,就连皇上的面色也在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那刘大人瞪大了眼睛,“安王妃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在隐喻,说沁妃娘娘和四殿下有私情?” “并不是隐喻,而是实话实说。”百里秋水字字铿锵道,“夫君蒙冤入狱,我自然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他遭人冤枉,可谁知就在我为了夫君的事情来回奔波寻求证据的时候,却被我无意当中得知了沁妃娘娘与四皇子的这段丑事。当日,有沁妃娘娘污蔑在先,皇后娘娘不明真相,在那咄咄逼人的证词面前,夫君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暂且忍辱,被带去了牢狱当中。” “可事后,在我去探望夫君,却听到了另一种回答,当天在赏月台上,夫君只是在那里等我,碰巧听到了他们的争执,是沁妃娘娘说她受不了这后宫清冷的日子,央求四皇子带她私奔,可四皇子却一时间有些犹豫,等夫君察觉到这对话有些不对劲,要瞧瞧走开时,却只听到了四皇子一声闷哼之后倒在了地上。” “当时在的人,就只有沁妃娘娘,杀害四皇子的不是沁妃娘娘,还会有谁?只不过,沁妃娘娘在看到四皇子倒在地上之后,她怕了,怕四皇子这一死,会将她也给牵扯出来,情急之下,她就捏造了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谎言,栽赃到了夫君的头上。可事实上,杀害四皇子的人,是沁妃娘娘!” 她这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听得众人一阵冷汗直冒。当场揭穿后宫妃嫔的奸情,这倘若是污蔑,下场可绝不是她一个安王妃能够承受得了的! 那刘大人在愣怔片刻过后,又道:“安王妃你说的好像是不假,可你有什么证据?除非能有证据表明,否则,你说是沁妃娘娘杀了四皇子的话,根本就站不住脚!” 皇上铁青着脸,开了口:“安王妃你可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证据。”百里秋水毫不犹豫地便开口说道,“即便是有证据,沁妃娘娘也不是傻子,这么多天,有证据也早该被销毁了。不必去翻沁妃娘娘的宫殿,我也能够断言,是找不出任何证据来的。” 刘大人先前还有些紧张的神情顿时变得不以为然了起来,冷笑一声,“原来安王妃没有证据,皇上,臣认为”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百里秋水毫不客气地打断,“不需要任何证据,因为沁妃娘娘自己就会将一切都招供出来!” 沁妃自首 百里秋水说出口的话,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别说是沁妃与轩辕尚德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假还尚未明确,就算是真,沁妃又怎么可能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件事给说出来?她倘若想要自首的话,早就该站出来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皇上看向百里秋水的视线当中也是颇带了几分质疑,沁妃无论是不是对他不忠,只要在事情过去之后,将她下令处死,他的颜面仍旧不会丢失几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百里秋水这提议,实在太过令人无法置信,如果沁妃来到朝上,说的却是与百里秋水完全相反的一番话,那…… “皇上,臣女恳求,为了还夫君一个清白,请皇上传召沁妃娘娘来当堂对质!”看得出皇上眼底的犹豫,百里秋水又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下去,眼神当中的坚定令人找不出任何一丝拒绝的理由。 皇上不得已,也是带了几分冒险试试的打算,沉默着轻一扬手,旁边的卢公公立即便明白了过来,高声道:“传沁妃娘娘入殿觐见!” 传沁妃来,有些费了点功夫,眼看着往常下朝的时间到了,却没有一人心中有着半点的不耐烦。一个是王妃,一个是皇上的妃子,这两个人当堂对质,必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众人才见到沁妃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姿态柔弱地跪在皇上的面前,叩拜了下去,“臣妾叩见陛下。” 沁妃的装扮,还是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面上的妆容仔细看也是细细描画过的,照样是那人比花娇的模样,可那厚重的妆容之下,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距离上次中秋节,也不过才短短几日,前不久还容光焕发的沁妃,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憔悴的样子,当中的原因,不免令人心中开始了忍不住的猜测。 见到沁妃这幅模样,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细微寒光,看来这阵子,沁妃的心里也的确是不好过,就算是自己没有在暗处动一些小手脚,她的心里怕是也不见得有多踏实。 “朕传召你来是为了什么,沁妃你可知道?”从皇上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已经站起身的沁妃,微微颌首道:“臣妾清楚,在来时的路上,卢公公已经全部告诉了臣妾。(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臣妾不曾杀害过四皇子,安王妃的话才是子虚乌有的污蔑。想必安王妃她是记恨臣妾说出了当天所看到的一切,害安王被关押入狱,才会反过头来对臣妾倒打一耙。” 沁妃这娇柔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将一切道出,根本就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更加没有像是百里秋水所说的那样,将一切都自己和盘托出。董将军面色微微一紧,看向百里秋水的目光当中不免带了几分担忧。 “沁妃娘娘这样说,难道就不怕四皇子的冤魂听了,日日夜夜都来缠着你吗?”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看向沁妃的目光之中已然透出了几分寒意,“四皇子难道不是因为沁妃你而死的吗?” 沁妃的脸上犹如冰冻过后的湖面,冷硬一片,“一派胡言,本宫同四皇子从来都没有过任何交情,他怎么会因为本宫而死?” 沁妃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可仔细看的人却都能看得出,她那原本就憔悴的脸色,似乎要比刚刚进到大殿的时候更加苍白了几分,眼神似乎也有过一瞬间的躲闪。 要说不心虚,那只能是沁妃自欺欺人的话,自从轩辕尚德死在了她的面前,每到了深夜,她总会梦见一身失血的轩辕尚德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质问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当她从噩梦当中惊醒过来之后,她总会听到耳边有个男人若有似无的轻声呢喃,在对她说着轩辕尚德曾经对她说过的绵绵情话…… 可当她哭喊尖叫着,将自己的心腹宫女喊来房间之后,那男人的声音却又会在一瞬间消失,房间之中静寂一片,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一声音。 她不是没有内疚过,没有痛哭后悔过,可那又怎样?她就算再爱他,他现在也已经是死了的人,可她还活着!她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除了硬着头皮继续活下去,她还能怎样?! 沁妃的态度已经再明确不过,百里秋水只是笑了笑,“沁妃娘娘,你当真不感到心虚么?倘若你真那么正大光明,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你自己是无辜的?” “本宫有何不敢?!”沁妃眉峰一挑,目光直直地逼视着百里秋水,“本宫” 突然,沁妃的话像是一下子哽住了,她的脸在一瞬间褪尽了血色,一双妩媚的细长眼眸,在一瞬间狠狠瞪大,那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球,像是随时都要冲出眼眶一般,半张着的嘴颤抖着,除了一丝微弱的气音,竟是连半个音都发不出来。 沁妃这样子,看的周围众人一头雾水,顺着她瞪大眼睛的方向看过去,那不过就是一排平时便要驻守在这里的侍卫,侍卫的身后则是空荡荡的墙壁,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沁妃这模样,难不成是见了鬼? 众人那狐疑的目光,此刻的沁妃都已经是看不到了。她的视线就像是被什么钉住了一般,死死地黏在了正前方,目光之中满是恐惧!别人都看不到,可她却看得到!她分明看到,在那一排穿着青灰色侍卫服饰的人之中,出现了四皇子轩辕尚德的脸!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轩辕尚德却还站在那里!他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低垂着头,用一种哀怨的目光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皮肉,看进她的五脏六腑。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空洞,在那空洞之中,有的便只是无尽的阴冷……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沁妃的身子开始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对,他明明就已经死了,他的人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否则其他的人怎么会看不到?!出现在这里的,是他的亡魂,是他不甘心死去的仇怨啊!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忽然间,沁妃又看到那人对自己冷冷一笑,她顿时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恐惧感就像是疯狂蔓延上来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在了冰冷的海水当中,她双腿一软,竟跌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行挪动着身子,视线却仍旧惊恐地盯着那一处位置,“别过来,别过来啊!” 朝堂上顿时便引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可谁也看不出,沁妃在恐惧着的究竟是什么。百里秋水向那方向扫了一眼,动作轻柔地蹲下身,搀住了沁妃,轻声道:“沁妃娘娘怎么这么害怕?难道娘娘,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百里秋水!是你搞的鬼!”沁妃一把推开了百里秋水,那张美艳的脸,像是已经陷入了癫狂,手指哆嗦着指向了那张轩辕尚德的脸,“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本宫,赶在本宫面前装神弄鬼,本宫偏就不怕!” 说着,沁妃已经冲上了前去,伸手便撕住了那侍卫的脸,“让本宫看看,你是怎么易容成了四皇子的!” “娘娘!?”沁妃身边的宫婢已经惊恐的煞白了一张脸,那不过就是个面容清秀的侍卫,哪里是什么四皇子轩辕尚德? 被宫婢强拉回来的沁妃,大口喘息着,却在看到那面色惊惧的侍卫时,眼底的恐惧更深了一层,这男人不是轩辕尚德,可她刚才分明看见…… “在那里!”沁妃茫然地转过头,视线却又在一瞬间变得惊惧不已,轩辕尚德的脸,又出现在了那群大臣的后面!他还在看着自己,还在阴冷的笑着,他还在…… “沁妃娘娘。”百里秋水理了理被她弄皱的衣袖,貌似关切地走近,却在她的耳边轻笑一声,“沁妃娘娘是看到了四皇子吧?这也难怪,四皇子死的冤枉,他怎么能安心?沁妃娘娘若是不把真相说出来,四皇子会不会再对娘娘做出什么别的来,那可就未必了。” 像是为了应和她的话,百里秋水话音刚落,那张面无血色的人脸,又对着沁妃笑了起来,目光当中,却透出了一抹再明显不过的杀意…… 沁妃的身子狠狠一抖,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就像是要撕破她的喉咙,“我错了我错了!尚德我错了!” 悔恨且恐惧的眼泪,从沁妃的眼中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她得神色已经陷入癫狂,像是完全不顾及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场,“我错了,可我没有想到你会死,我真的不知道啊尚德!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没有想过要让你死啊!” 沁妃的哭喊声越是增加一句,皇上的脸色就越是阴沉一分。这满朝文武,即便是再愚钝的人,也不难从沁妃的这哭喊里头听出什么内情来了。 沁妃身边的宫婢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拼了命地想要拉住自己的主子,但沁妃此刻已经是彻底歇斯底里,任凭谁也拉不住她了。 打入冷宫 见她这幅癫狂的模样,宫婢扑上前去,想要堵住她的嘴,却被皇上暴怒的一声冷喝给惊得缩在了一旁“都退下去!谁也不准拦她!朕今天倒是要听听看,这同朕朝夕相处的沁妃,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是朕不知道的!” 皇上的怒喝,若是在以往,想必早已经吓得沁妃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可现在的沁妃就像是着魔了一样,压根听不到皇上说了什么,眼神飘忽空洞,像是个活死人一般,那嚎哭的声响,丝毫也不亚于鬼哭一般 “尚德,是我对不起你!可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也已经丢了命,你还能让我怎么办?!我不该害了你,我真的不该害了你啊” 沁妃疯疯癫癫的哭喊声,毫无疑问已经被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此刻的确就像是百里秋水所说的一般,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更不必逼问什么,沁妃现在的尖叫哭喊,就是最好的证据! “皇上,事已至此,相信所有人也都已经看明白了,沁妃娘娘已经把真相说了出来,王爷的确是被冤枉的,他只是当了沁妃娘娘的替罪羊。网”百里秋水冷冷地斜睨一眼沁妃,道。 沁妃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早已经惹得皇上心烦意乱,当即便下令让人将沁妃拿下,可被人押住跪下的沁妃,仍积挣扎不止,在被一旁的人狠狠掌嘴过后,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一个愣怔,先前那茫然空洞的目光在一瞬间便恢复了原先的神智。 “皇、皇上……”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的沁妃,视线迅速地在周围扫了一圈,却根本没有看到什么轩辕尚德,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只是那恐惧的感觉却要比原来更为深重,“皇上,臣妾……” “沁妃的所作所为,还当真是有不少朕毫不知情的啊。”皇上面色阴冷,看向沁妃时,已然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了。 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沁妃很清楚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方的下场会是什么,她当即便觉得整个身子都像是坠入了冰窖,“皇上,臣妾、臣妾……” 沁妃绞尽脑汁,但她却清楚记得自己方才说过了什么,现在任凭她绞尽脑汁,也都想不出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来了。她只能脸色惨白,机械却徒劳地蠕动着嘴唇,眼底刚刚才闪现的光亮,就这样一点一点地黯了下去…… 冷斜睨一眼沁妃,皇上冷冷开了口,“你犯下如此不知廉耻之大错,朕本该将你满门抄斩,但念在姚大人如今年迈,又卧病在床,姚家列祖列宗也为蒙正立下过汗马功劳,朕便网开一面,破例饶恕你这一回。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天起,你就去到冷宫里头吧。” 沁妃的脸方才还迸射出了一丝希冀,却又在瞬间沉寂成了一片死灰,“皇上!求您干脆发落了臣妾,不要让臣妾去到冷宫里啊!皇上,皇上” 沁妃的求饶已经全然没有了人再去理会,在得到皇上授意之后,立即便有人上前来,二话不说将她拉了下去,等待着她的地方,就只有那暗无天日的冷宫了。 沁妃将一切都招了出来,轩辕晟睿的罪名自然也就得到了解脱,虽说是在牢狱之中待了几日,幸而有皇上的人一直都在,也并没有吃过什么苦。 只不过,在从那阴暗的牢狱当中离开时,轩辕晟睿却板着一张脸,像是憋着一肚子的火气,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泄出来。他看着眼前的男人,脸上的冰霜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八皇子也是为本王来接风洗尘么?” “干嘛摆出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来,你可别过河拆桥,这次要不是有我,你现在还得在牢里面蹲着,不知道感恩图报也就算了,你还过河拆桥,这可不仁义吧王爷?”轩辕玄瑞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似笑非笑地回视着他。 百里秋水有些无奈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这两个人,在身份上明明算是兄弟,但每次一见了面,两个人总是谁也看谁不顺眼,斗嘴的程度真是让小孩子看见了都会觉得想要发笑。 只不过,轩辕玄瑞这次的话说的倒也没错,这次他倒也的确帮了不少的忙。轩辕晟睿手下的无名他们,功夫虽然高,却并不能像是轩辕玄瑞的人一般,在宫中来去自如。这次也是多亏了他的精心布置,才能让沁妃夜夜噩梦不断。 至于几天在朝上看到的那轩辕尚德,同样也是轩辕玄瑞的功劳,找人易容成轩辕尚德并不难,可要在文武百官的面前,以极快的速度出现,被沁妃看个清清楚楚,又能够不被其他人察觉而迅速躲起,也就只有轩辕玄瑞手下的轻功高手可以轻松做到。 只是,就算是这样,轩辕晟睿也压根没有要同轩辕玄瑞和平共处的打算,在坐回到马车上之后,见对方也要跟上来,他更是毫不犹豫地便踢出一脚。为了要躲闪这一脚,轩辕玄瑞不得不一个旋身后退,“你” 马车里头的轩辕晟睿笑眯眯地看着外头的人,手臂懒洋洋地揽紧了百里秋水,冲着前面驾马的无名欢快道:“回安王府!” 无名一扬手里的鞭子,马车立即向前行驶而去,轩辕晟睿掀开帘子,冲着外头很是气恼的轩辕玄瑞点点头,“八皇子,我们先行一步了。” “这人……当真是小气!”莫名其妙就被人从马车上踢了下来,轩辕玄瑞一肚子的埋怨,嘀咕道,“又不妨碍你们恩爱,顺路送我回皇子府也不成么,当真是小气到家了,真不知道父皇怎么就最疼爱这么小气的人。” 轩辕玄瑞的话音刚落,忽然,一丝寒气在瞬间贴近了他的脖颈,那薄如蝉翼的刀刃,似乎随时轻轻一动,就会割断他的头颅,令他人头落地。轩辕玄瑞的笑僵在了脸上,掌心缓缓攥紧成拳,屏住呼吸,随时预备着那一刻的殊死一搏。 岂料,那刀刃并没有像是他想像当中的一般,不声不响地就刺下,持刀的人却只是用刀锋抵住他的喉咙,语调则是毕恭毕敬,“八殿下,我们主子已经预备好了茶点,还请殿下可以过府一叙。” 轩辕玄瑞嗤笑一声,“这是请别人做客该有的态度么?我若是说不去,你们主子是不是让你当即便杀了我?” 那声音又毕恭毕敬地响起,“八殿下此言差矣,我们殿下同八殿下手足情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小人这样对八殿下的。” 轩辕玄瑞眼眸微微一眯,那一双桃花眼当中似在不经意之间划过了一抹寒意。 半个时辰过后,六皇子府。 轩辕玄瑞瞥一眼眼前热腾腾的茶,面上似笑非笑,“六皇兄找我来,也实在用不着如此夸张,当时万一我稍稍偏了偏头,现在可就没人坐在六皇兄的面前喝茶了。下回再有类似的时候,六皇兄只需说一声便是。” 轩辕无顺笑了起来,“径直说是我请你来,恐怕八皇弟你不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一母同胞,本就是最亲的人,谁的面子不给,我总也要给六皇兄一个面子的。”轩辕玄瑞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活脱脱一只温顺无害的玉面狐狸。 “说的是,只不过……”轩辕无顺笑了笑,目光却变得冰冷了起来,“这道理既然八皇弟说的很是明白,又为什么要刻意与我对着干?我可实在看不出,八皇弟这么做,是有给我这个皇兄一星半点的面子啊。” 轩辕玄瑞脸上笑意分毫不减,“六皇兄这么说,我可是不明白了。” “沁妃一事,难道不是你同安王妃联手所为?”轩辕无顺冷笑一声,“八皇弟,对我你也不需要再隐瞒什么了,我从一早便清楚,你也对皇位有所企图。否则,你也不会眼巴巴地去主动找上安王府,要同安王府站在同一条线上。” “只不过,就像我方才所说,你和我毕竟是一母同胞,我已经眼睁睁看着二皇兄自己把自己给推上了死路,又怎么舍得再看你这八皇弟也重蹈覆辙?你应该清楚,母后心中所向的人是我,你这样做,无疑是选择了跟母后做对。同母后做对的人,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同样清楚吧?” 轩辕无顺的话说道最后,已经带了一丝阴冷的威胁意味。岂料,轩辕玄瑞在听过之后,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片刻,随即竟笑了起来,“六皇兄,你竟也有忌惮的时候。” 轩辕无顺轻笑,轻挑了眉梢,“八皇弟这话,皇兄我可实在是听不明白。” 轩辕玄瑞身子向后轻轻仰起,左手上的玉扳指一下一下地轻敲着桌面,眉眼之间带了几分轻挑的笑,“你了解我,我何尝不了解你?六皇兄,你的性格是最傲的,你不放在眼里的事情,你连提都不会多提半句。可你现在却开始忌惮了,你忌惮安王爷和安王妃,你没有十成的把握能够赢得了他们。” 眼角余光瞥一眼,轩辕无顺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冷了下来,轩辕玄瑞反倒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你对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意提醒,而是怕我押对了宝,横刀夺走了你还没坐稳的皇位吧?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猜错,还请六皇兄指教。” 明争暗斗 轩辕无顺轻轻一笑,“是我以往看轻了你,我还以为你除了那点小聪明,就什么都没有了。不错,你猜的半点都不错。”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放开手里这筹码,都能让六皇兄你有所忌惮,我怎么能说放就放呢?说起来,我也还是要多谢六皇兄你,先前我还有些犹疑不决,不敢肯定同安王府结盟是不是一个恰当的选择。不过现在拜你所赐,我心里可是清楚的很了。” 先前的阴冷,此刻在轩辕无顺的脸上已经不复存在,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轩辕玄瑞,“你手里有筹码,怎么就不问问你六皇兄我手里,是不是也有筹码?” “咱们兄妹四个,从小到大,真正称得上兄妹情深的,也就只有你和诗儿了吧。你连母后都不信任,却可以百分百信任诗儿。”轩辕无顺眼底的冷笑越发明显了起来,“那你又知不知道,诗儿的寝宫里头,现在正埋伏了多少我的人?” 轩辕玄瑞脸上的笑在一瞬间便消失地无影无踪,对于他神色的这一转换,轩辕无顺显然很是满意,他不急不慢地说着:“诗儿是个单纯,又不懂防备的人。现在我一个传令发过去,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她就会再也没有了呼吸。” “母后最疼的便是诗儿,你应该清楚。”轩辕玄瑞冷声道,“你用诗儿来威胁我,只会激怒母后。诗儿是母后的掌上明珠,动了她,你也应该清楚你会有什么下场。” 轩辕无顺笑了起来,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八皇弟,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母后。就算是我真的对诗儿下了手,母后自然会勃然大怒,会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最终,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全心全意将我推上那皇位。” “母后是很疼诗儿不错,可那是诗儿活着的时候,人一旦没了,母后固然会痛心不已,却也会在第一时间想明白接下里如何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在母后的心里,悼念死去的女儿,永远不及抓住当下的利益来的要紧,你明白吗?” 轩辕玄瑞的脸色已经隐隐有了些铁青,在甄后的三个儿子当中,他的确是最为例外的一个,他有心软的感觉。利益对他而言,的确是他十分渴望的,可面临这样的选择时……他却还是无法像自己的两个哥哥一般,毫无顾忌地选择利益。(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从今以后,我会同安王府断绝一切往来,我说到做到,你最好也可以尽早让你的人滚出诗儿的寝宫。”轩辕玄瑞冷声道。 “你还是没能搞清楚我的意思。”轩辕无顺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轩辕玄瑞,“我要的不是你同安王府断绝一切往来,而是彻底毁掉安王府。” 轩辕玄瑞讥讽道:“我看不必,你和我贪慕的皇位,安王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眼里过,你这样做是多此一举。” “我可不认为是多此一举。”轩辕无顺冷笑道,“安王府只要存在一天,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令人忌惮的存在。我厌恶一切自己无法掌控之事存在于我的周围,我要它彻底毁灭。” 轩辕玄瑞冷冷站起身,“恕我能力不够,六皇兄还是另请高明。” 盯着轩辕玄瑞的背影,轩辕无顺沉声道:“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来回答我,究竟要作何选择。” 轩辕玄瑞的脚步顿了顿,却还是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原地。 安王府内。 桌上的茶盏已经空了两杯,轩辕晟睿扫一眼外头那空荡荡的院子,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厚脸皮的怎么没跟来?” “怎么?”百里秋水皓腕轻扬,将轩辕晟睿眼前的茶杯斟满,“见了也是要斗气,怎么这才一会不见,反倒是开始想人家了么?” 轩辕晟睿抖了抖身子,“我可不是轩辕浩,怎么把我说的好像好男风一样。我要是转去喜欢男人了,你可要怎么办?” “不劳你惦记。”百里秋水白了他一眼。 “话说回来,那沁妃最后只是被父皇打入了冷宫,你竟然没有让父皇改变主意,这可不像是你一贯的作风。”轩辕晟睿一手撑在桌上,懒洋洋地笑着看向对面的百里秋水。 “我什么作风?赶尽杀绝,片甲不留?心狠手辣才是我的作风么?”百里秋水轻笑一声,故意要呛他一般。 轩辕晟睿像是认真想了又想,才笑眯眯开了口,“心狠手辣倒是算不上,只不过你向来是信奉一报还一报的,沁妃这次又是真的惹恼了你,结果最后就只是打发到了冷宫,你竟也没有半分异议,我实在是不能不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皇上已经不屑于在她的身上浪费时间,自然是打发到冷宫干脆利落。可去了这冷宫之后,她也是活不过多久的。”百里秋水轻饮一口杯中的茶,“说到底,她也只能算是甄后的一枚棋子。现在这枚棋子不但败了,还极有可能将她的教唆一并扯出,你觉得她还会留她活下去么?” 其实这一次,她原本也设想了无数其他的法子,可最后如此轻松便能将沁妃给拿下的根本原因,还是要拜沁妃对轩辕尚德动了真情所赐。沁妃倘若真的能够做到对轩辕尚德,心中不存半分内疚痛苦,也就不会对易容成轩辕尚德的人有着如此强烈的反应了。 百里秋水的话半点也没有说错,沁妃在初到冷宫当天,除了哭哭啼啼,寝食不安之外,倒也没什么异常,可等到第二天,关于沁妃受不了刺激,患上了失心疯一事,便在宫中不胫而走。负责在冷宫当中看守沁妃的老嬷嬷,将沁妃是如何疯疯癫癫的模样,形容的绘声绘色。 沁妃发疯一事,是在第二天的早上传遍了后宫,才刚到晚上,就有人在冷宫里一处满是臭水的池塘里头发现了沁妃已经泡的发白的尸体。毫无疑问,沁妃是患上了失心疯之后,疯癫乱跑,掉进了这一池抽水当中。可也有人说,她亲眼所见,是有个黑影把沁妃给推下了臭水池塘。 冷宫里的女人,大都是疯疯癫癫,尽管那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太妃,把她看见的事情说的有鼻子有眼,但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仔细听她说了什么。 沁妃的死传到安王府的时候,百里秋水正在摆弄着几根新制出的线香,听了这消息,先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又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花琼,“是谁把这信儿送来的?是不是八皇子的人?” 花琼摇头,“不是,是董将军那边的人,说是董将军吩咐了,沁妃这下场是自作自受,得让小姐您也知道,好出一口心里的恶气,不是八殿下的人。” “我知道了,给那人些赏银,让他回去吧。”百里秋水重又垂下视线,心里却不免浮起了一抹说不出的疑惑。 算起来,从轩辕晟睿被从牢狱当中放出,已经有两天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期间里头,轩辕玄瑞竟像是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在安王府出现过。他人不来也就罢了,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到安王府来,这就有些奇怪了。 轩辕玄瑞早就已经同安王府达成了共识,无论宫中有何风吹草动,必定会由他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到安王府,可算起来,从沁妃死,再到董将军的人将消息送到安王府,已经远超过轩辕玄瑞得知消息的时间,直到现在都不见轩辕玄瑞,莫非他是出了什么意外? “小姐。”听她疑惑,罗柔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会不会是上次,王爷那一脚……得罪了八殿下?” 百里秋水哑然失笑,轩辕玄瑞倘若是脸皮那样薄的,从一开始也就不会跑来安王府了。只是这轩辕玄瑞,总不见得会无缘无故便消失不见,当中必定还有什么隐情,倘若他迟迟还是不出现,他们势必就要好好探查一番了。 谁知,就在百里秋水有这想法过后的第二天,轩辕玄瑞便一脸的容光焕发,出现在了安王府当中,照旧还是那一脸的狐狸浅笑,来了便是大咧咧一坐,看起来精神分外好。 “沁妃的事情,八皇子想必也知道了吧?”百里秋水微笑着,让花琼来为他斟了茶。 轩辕玄瑞一愣,随即一拍额头道:“是我疏忽了,原以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就没放在心上,又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总不见得……沁妃的死还有什么玄ji吧?” “这倒是没有,只是几天不见你来,我家王爷没人斗气,无聊的很。”百里秋水笑了笑,眼角余光却自始至终都在暗暗打量着轩辕玄瑞。 至少目前为止,她看不出他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她的直觉却在提醒着她,让她不要忽视了什么。百里秋水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却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对了。”轩辕玄瑞在喝过一杯茶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说起来,你和安王也都是刚回到蒙正不过一年吧?这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我带你们来体会一下蒙正的习俗,如何?” “这蒙正同空明的风土人情,我看也差不了多少,难道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百里秋水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秋日游 “在你们空明,踏青也好,围猎也好,甚至连祭祀都要大多数挑选在春日,而在蒙正,这些却是大多数都在秋日,尤其是秋末冬初之时。”轩辕玄瑞回忆道,“以前二皇兄还在的时候,他是最爱去秋游的了,只不过我们兄弟几个反倒是没有几个人愿意同他一起去。二皇兄那人,太爱浮夸,同他在一起只顾得上讲究排场,哪里还能玩的痛快。” 百里秋水端起手边的茶,“空明爱好春日外出,是因为春日万物萌生,生机勃发,蒙正习俗爱选择秋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轩辕玄瑞笑道:“这你就想多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说法,而是因为在蒙正的山上,有较为独特之处,很多时候,都是冲着这奇特的地方而来。怎么,你们果真不知道?那我这次可算是来对了。” “先前我从母后那新得了几匹好马,一直都没有机会让他们好好跑上一跑,最近反正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做,就打算要邀请你和安王,一起去一趟秋游。总在都城里面待着,这时间日复一日,也是无趣的很。那花街柳巷又去不得,万一被父皇给知道了,下场可……” 似是觉得这话题有些不妥,轩辕玄瑞及时地把后面的话给吞了回去,扯了扯嘴角,笑着硬是将这话题给岔开了去。 这秋游的时间,便定在了七日之后,待到轩辕玄瑞离开之后,错开了一步的轩辕晟睿才回到王府。听到百里秋水说,轩辕玄瑞诚意邀请,还没开口眉心之间便先就多了抹折痕,“他会有这么多闲情逸致?秋游?” “看夫君这意思,是要推了这邀请?”百里秋水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不必了。”岂料,轩辕晟睿却给出了一个与她猜测截然不同的答案,“就算是你不说,我也觉得这八皇子最近有些怪异。无名说他像是暗中在与什么人来往,却还没有找得出那人是谁。虽说沉住气等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等,总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的。” 百里秋水略一挑眉,“所以夫君的意思是,干脆就应了他,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轩辕晟睿点点头,虽说在沁妃一事上,轩辕玄瑞的的确确是毫无保留地帮了他们,可最近一段日子,他的行为不可谓不古怪。网若是他们想多了倒也罢了,最多不过是虚惊一场,可万一,他的心里真的是存了别的念头,等事到临头才察觉,可就为时晚矣了。 七天的时间也只不过是短短一瞬,可由于蒙正地处偏北,只不过是刚刚过了中秋节也才没多久,这气候却是一天比一天寒冷。虽说在季节上还要被称为秋末,可气候却已经像是初到的冬天一般寒冷了。 这种时候,漫天遍野的草木已经枯黄一片,唯独只有山顶的松树还保持着碧绿茂盛的模样。一同坐在马车里头的罗柔,掀开帘子看着外面慢慢驶过的景色,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小姐,八皇子的请帖上是不是写错了地方?这样的山别说是秋冬一片萧索的时候,就算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值得来的地方。” 这一路上,罗柔已经看了无数次外面的景色,从开始上山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开始犯嘀咕,如今已经到了半山腰上,她心里的疑惑更是只增不减。这也难怪她会这么想,这座山远远地看来,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雄伟壮观不假,可马车一上了山路,顿时便让人不得不有所怀疑。 上山就只有这一条路,虽说道路并不能算是狭窄,但却并不好走,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再好的马,遇到这种路也无法像是在往常一样快步飞奔,且越往上走,山路就越是陡峭,无名压着性子,一路慢慢地驾马前行。 从那掀开的窗口处扫了一眼窗外,百里秋水道:“幸好没把花琼那丫头带出来。” 这山路颠簸崎岖,等到了山顶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虽说轩辕晟睿的暗卫会一路相随而来,但为了以防万一,不会功夫的花琼还是留在府里要更加安全一些。 马车这一路不急不慢地行驶着,原以为会越靠近山顶,马车的步伐就越慢,谁知,再又走了一段路过后,马车的颠簸感竟然消失了,如履平地一般地向前奔驰而去的。百里秋水命罗柔掀开帘子,待到看见外面的景象时,一时不免有些惊讶。 这山倒真是极为别致,山顶上竟然有着如此大一片往也望不到边际的草地,虽说山顶上的草早已经枯黄一片,可放眼望去,仍旧有一种开阔明朗之感。 轩辕玄瑞的人早早便已经等在了那里,在八皇子府马车的周围,还停着三匹通体墨黑,上下无一丝杂色的马儿。见到他们来,轩辕玄瑞笑嘻嘻地便迎了上去,扫了一眼那三匹马,“如何?我这新得的马儿不错吧?” 走近了,将那三匹马上下打量一番,百里秋水禁不住赞叹了一句,“好马。” 这三匹马,的确是千金难求的良驹,但看那一双如宝石般幽黑莹润,却又带着一丝不驯的眼睛,即便只是稍稍懂马的人也看得出,这是三匹极其难得的好马。 轩辕晟睿的视线向这四周扫了一圈,“这地方你都能找得到,也是难得。” “有心哪会有做不到的事情。”轩辕玄瑞眯着眼睛笑道,神态之间隐约带了几分自负,“要说别的,我八皇子可能的确不如人,可要是打听什么地方有的玩,这点找我准不会找错。” 说着,轩辕玄瑞便收手取过两根鞭子,丢给延期那的二人,“安王不必多说,秋水你也应当懂些马术吧?一起来试试这马,倘若你怕,我便多吩咐几人陪着你。” 笑着接过鞭子,百里秋水扯了扯马儿的缰绳,“有你八皇子和王爷在,总不至于两个人都看不好我一个吧?人多了反倒无趣,上马就是。” 说着,百里秋水已经翻身上马,她选的这马儿还算是温顺,只是在察觉到她骑上来的时候,打了几个不耐烦的响鼻,在她摸了几下长长的脖颈之后,也就老老实实不做反抗了。 在这样宽广之处策马奔腾,无疑是人生一大享受,加之轩辕玄瑞此人也的确是很有意思,三人即便只是说说笑笑,时间也飞速地流逝而去。转眼间,天色便已经有些要暗下来的趋势了。 “时候不早了,这次就多谢八皇子款待,下山的路不好走,咱们现在是不是已经该回去了?”轩辕晟睿扯住马的缰绳,提议道。 “安王这就要急着走了?我说过的奇特之处,只有等天色暗下来了才能见得到。这山路虽然是不好走,可来都已经来了,倘若还没有看到就要离开,岂不是遗憾的很么?”轩辕玄瑞侧身下了马,将马鞭交给一旁等候着的下人,冲这二人道,“这时辰过去恰好,只咱们三个去,其余的下人等候在这里,人一多,那美景可是要被吓到的。” 轩辕玄瑞此举究竟是不是为了故意支开别人而未可知,倘若没有自己的暗卫埋伏在身后,轩辕玄瑞怕是不会像现在这般贸然答应。 跟随在轩辕玄瑞的身后,百里秋水二人沿着崎岖的小路,向更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走了过去,所到之处,竟只是一片空荡荡的平地。在那一小块平地上,只有一池看起来并不怎么深的池水,周围布满了密密麻麻,叶子已经枯黄了一半的低矮草木。 “八皇子,这是……?”百里秋水眉峰轻轻一挑,面色实是不解。 “别着急,如果这么轻易就能够看得到,那也不能被称为错过可惜的美景了。”轩辕玄瑞倒是一脸不急不慢的样子,视线望着那已经快要沉下去的太阳,“等太阳一落,你们就知道先前看过的那些美景,到底是有平淡无奇。”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话,就在轩辕玄瑞的话音落下之时,那太阳也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山顶上漆黑一片,轩辕晟睿下意识地揽住了身旁的百里秋水,本能地戒备了起来。 就在此时,眼前的湖面之中,似乎闪过了一道银光,轩辕玄瑞微笑不语,只是示意那二人看过去,渐渐的,湖中的银光竟多了起来,一处接一处,密密麻麻,亮成一片,时而还会有几道银光从湖中飞跃而出,在水面上划出一道弧线,而后又优雅地消失在了湖水之中,与其他的银色光亮融成了一片。 “这是……?”百里秋水看的不免有些呆住了,眼前的场景,的确是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奇特景象,眼前这一片银色亮光四处游动,就像是天上的星辰落入了湖中一般。 轩辕玄瑞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如何?我没有蒙骗你们吧?这里面的鱼,只在蒙正极少的地方存在,名唤银月牙儿,只在太阳落山,且没有月亮的夜里出现。这种鱼只在这样山上的湖泊里存在,十分罕见。” “银月牙儿的眼睛都是盲的,想要靠进看大可以放心过去,只是需要牢记一点,千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轩辕玄瑞一边说着,右手却悄悄贴紧了自己藏在袖中的匕首…… 秃鹫猛袭 池中的鱼儿悠然自得的游来游去,可就在猛然之间,那池中原本井然有序穿梭游动着银月牙儿们,忽然一下子便乱了方寸,所有的鱼都在横冲直撞,拼命地向着原本白天藏身时的淤泥里冲了过去,偶尔还会有两条鱼撞在一处,互相弹开,甩甩尾巴过后,又拼命地向着原本的方向冲了过去,好像谁稍慢一瞬,就会立刻粉身碎骨一般。 这惊恐逃窜的场景,看的百里秋水有些茫然,只是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发问,自己的身子便被轩辕晟睿牢牢地抱紧在了怀里,一头栽倒在地上,迅速打了个滚。而在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一个偌大的黑影扑闪着翅膀,闪电一般地冲上了半空。 “这些是什么?!”饶是见惯了大风浪的百里秋水,在定睛看清半空扑打着翅膀的这些东西时,心里还是禁不住颤了一颤。 此时此刻,正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大鸟,拍打着翅膀,盘旋在他们头顶的上空。这些鸟看外表像是秃鹫,可体形却要比一般的秃鹫大了不知道多少,即便是漆黑的夜里,还是可以令人感受到那悬在空中的爪子与鸟喙的锋利。 这些秃鹫就像是在眨眼之间,凭空变出来的一般,它们拍打着翅膀,发出一阵阵令人心悸的怪叫,翅膀每扑闪一下,便有一阵腐臭的气息从半空降下。 眼看着这些怪鸟越积越多,每一只的眼睛都闪烁着如同饿狼一般的阴森萤绿,像是随时都会一拥而上地俯冲过来,将他们活生生地撕成碎片。 秃鹫是吃肉没错,可在没有嗅到血气的时候,实在是不该有这么多的秃鹫忽然凭空出现才是。百里秋水感到自己的掌心似乎渗出了一层薄薄冷汗,在骑马的时候,轩辕晟睿将自己的剑解了下来,交给了无名保管,现在身上只有一柄短匕,想要应付这些铺天盖地的可怕秃鹫,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心忧。 “别怕。”像是察觉到她的担忧,轩辕晟睿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不过几只鸟罢了,你夫君我还应付得来” 岂料,轩辕晟睿的话刚说到一半,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一股腥臭便扑面而来,轩辕晟睿心头一惊,钳住百里秋水的腰肢往后迅速闪了一步,虽是躲过了那利刃般的鸟喙,却被它的翅膀给扇到了脸,就像是被一片薄薄的铁片给划过了一般,脸颊先是一阵微热,随即便觉得有一丝热流沿着脸颊流淌了下来。网 血的味道一出现,顿时更加刺激到了那些秃鹫,鲜血气息令它们变得越发疯狂了起来,眼看着就要一股脑地俯冲而下了。 “安王!”就在这时,在一旁同样被秃鹫困住的轩辕玄瑞高声喊道,“这些秃鹫是有规律的狩猎,我们兵分两路来逃,先暂且分散它们的注意力,再趁机原路返回搬救兵!” 高声喊完这一句,轩辕玄瑞便一边挥刀抵挡着意欲冲下的秃鹫,一边飞快地对准一个方向跑去,轩辕晟睿别无选择,也只能暂且按照轩辕玄瑞的话,护住百里秋水,奋力向着与他相反的地方跑了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那一群秃鹫原本是死死盯着这三人的,当这三人分开两路之后,起初秃鹫也是分成了两路,可追出去也不过几十米,跟在轩辕玄瑞身后意欲攻击的秃鹫,却像是对他失去了兴趣,在空中鸣叫了几声,拍打着翅膀,又追回了轩辕晟睿二人的方向。 听到头上盘旋的响声渐渐散了,轩辕玄瑞飞奔的脚步也停了下来。阴沉的夜色之中,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团模糊,令人看不清楚。 自小便在蒙正长大,又热衷于到处游山玩水的轩辕玄瑞清楚,凡是有银月牙儿这种鱼存在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大批这样的怪鸟存在。在传说当中,这些怪鸟也不过是普通的秃鹫,就是因为吃多了这种鱼,才会变得性情更加凶残噬血,就连外形也有了变化。 别说是赤手空拳的人,就算是与猎物身经百战的猎户,在遇到这种鸟的时候也必定会早早退缩,绝不会招惹它们半分。一旦惹到了这种鸟,倘若是伤到了它们一只,那么等待着的,便是群体更加残虐的报复。 他引他们来看鱼是假,等待秃鹫才是真。他给指明的方向也并不是什么逃生之处,而是万丈悬崖。就算是天神降临,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插翅难逃。轩辕玄瑞缓缓吐出一口胸腔中的浊气,从袖口掏出一包朱砂扔到了一旁。这种秃鹫生性凶残,最怕的却是朱砂的味道。他把朱砂带在身上,那些鸟儿自然不敢上前追赶。 现在轩辕晟睿怕是已经受了伤,他就算是不将这朱砂带在身上,也不必担心会被追来。 他所布置好的一切都称得上万无一失,接下来,一切就要听天命了……轩辕玄瑞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衫,沿着另一条路快步消失在了山上…… 与此同时,悬崖旁。 轩辕晟睿的短匕牢牢握在手中,上面已经沾染了不少秃鹫的鲜血和零星几根羽毛,那腥臭的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他的手臂之处已经被秃鹫的爪子给抓破了几道,鲜血渗了出来,混杂着腥臭的味道,分外刺鼻。 先前那飞速的奔逃,令百里秋水此时不免有些气喘吁吁,脸色都有些煞白了起来。见她这幅模样,轩辕晟睿自然是心疼不已,然而,就在这分神的一刹那,只听当啷一声,一道寒光从轩辕晟睿的手中飞了出去,在划出一道弧线过后,便消失在了悬崖之下…… 第二天,清早。 有关安王与安王妃上山秋游,却齐齐掉落悬崖的事件,便在都城之内迅速传播了开来。皇上听闻之后,勃然大怒,随即派出了几百人去他们去过的地方细细搜寻,可结果却仍旧是如同传言中的一般,那二人凭空消失在了山上,尸骨无存。 安王府已经乱作了一团,而此时此刻的六皇子府内,却是一派安然。 “你的手法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只不过,见不到那二人的尸体,我始终觉得不过稳妥。”轩辕无顺的脸上带了一丝清冷的笑意,“八皇弟你从小就不缺那些个小心思,这一回,你该不会是又骗了你六皇兄吧?” “你以为我也会像你一样,将诗儿的命视若草芥?”轩辕玄瑞面色冰冷,“你的人一路尾随着我,他们被秃鹫攻击掉落山崖,第一时间去探寻真假的也是你的人,这你都要怀疑,那我也别无他法了。” 轩辕无顺笑了笑,“八皇弟你的性子还是这样着急,我也只不过是刚刚被母后训斥过,心情一时有所不顺,才会多说了几句罢了。说起来,这也还是拜你所赐,看来你还是信不过我,否则又怎么会偷偷摸摸在母后那里告了我一状?” “六皇兄不越一样么,倘若对我信任,又何须让你的人时刻尾随?更何况,我这么做,也不过只是为了确保诗儿的安全,有母后的人守着她,总好过于是你的人盯着她。”轩辕玄瑞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耐,冷冷起身道,“倘若六皇兄没有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八皇弟慢走。”轩辕无顺的眼底透出一丝冷光,唇角却带着几分得意地上翘了起来。 将轩辕玄瑞请来府里的时候,也是他刚刚从凤梧宫回来的时候,原来竟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时候,轩辕玄瑞已经将消息送进了宫。虽说轩辕玄瑞的话并没有挑开了说,但甄后却很容易便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在惊出一声冷汗之后,甄后随即便是窜起了一阵压不住的怒意,二话不说,当即便将轩辕无顺安排在轩辕琼诗身边的人一并拿下,当即便随便安插了几个罪名,将其斩首示众。之后更是费尽心思,将自己的亲信安排在了轩辕琼诗的身旁。 在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余怒未消的甄后更是径直将轩辕无顺传召入宫,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更是威胁他,倘若他再动过任何一丝,想要拿轩辕琼诗来威胁谁的念头,她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身为甄后从小便是最为重视的儿子,轩辕无顺还从未被甄后这样狠的教训过,若说心里半点怨气都没有,那自然是不可能。只不过,当他一想到自己已经除去了轩辕晟睿那个不可忽视的劲敌,这一点的不痛快,自然也就不必放在眼中了。 心情大好的轩辕无顺,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那阴鸷的眼眸之中,难得地浮现出了一丝得意的喜色,沉声吩咐道:“来人,去书房备好笔墨!” 现如今轩辕晟睿坠落悬崖而亡,轩辕玄瑞没了这个帮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如今那皇位,就等于是摆在自己眼前唾手可得的东西了。他已经不能忍受长久的等待,现在,他就要给自己的父皇施加压力,让他现在便重立储君。 待到明天,只要自己势力一方大臣们的联名上书呈上去,再由母后在宫中对其施压,想必自己很快就能得到这储君之位了! 跌落陷阱 安王与王妃在山上遇到猛禽袭击,摔落山下尸骨无存一事,已经在朝廷里面传的人尽皆知。尽管皇上在上朝的时候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异样,文武百官们还是颇有自知之明,除了极其必要的奏章不得不呈上,其余的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了起来。 因此,这一天的早朝也退的格外早,期间更是无人敢多问一句,有关安王的一切。待到早朝结束,皇上便如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回到了宁心殿,不多时,便听到外面的公公进来报,说是六皇子轩辕无顺求见。皇上略一沉吟,此后便不做多想,让他进到了殿内。 一进来,轩辕无顺便恭恭敬敬冲皇上行了一礼,随即才将大臣们的联名上书掏出,“父皇,这是几位大臣,在退朝之后,执意要让儿臣交给您的。儿臣也并不清楚其中的内容,还请父皇过目。” 皇上点点头,面上神色毫无变化,只是示意卢公公将那书信接了过来。轩辕无顺略一沉吟,面上做出一副略地遗憾的神情,“安王的事情,儿臣心中也觉得悲痛异常,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儿臣恳请父皇节哀,切莫伤到了自己的身体。” 皇上眉心微微一紧,像是没能听清他的话一般,“人死不能复生?你是说安王?” 看来父皇这是悲痛过度了,轩辕无顺心中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在外长大的野种,能让父皇这样用心对待,简直就是在丢皇室的脸面。只不过,他心中虽然这么想,面上的神情却一如既往恭敬如常,温言道:“父皇也别太过伤心了,在山上遇到猛禽摔落悬崖,安王也是时运不济。人还是要尽早入土为安的好,父皇还是早些摒弃伤痛,为安王与安王妃立一个衣冠冢也好啊。” 皇上这次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竟是一脸莫名地看向了轩辕无顺,“衣冠冢?安王并没有死,朕为什么要给他立衣冠冢?” “父皇看来真是伤心过度了。”轩辕无顺微微一愣,心里却隐约浮起了一丝不祥,“安王与王妃坠落悬崖之后,父皇不是也派出了人手,去山上搜人的么?父皇是不是得知安王丧生以后不曾休息好,以至于……” 轩辕无顺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那紧闭着的殿门又一次打开在了眼前,一个修长的身影,伴着身旁清秀娇俏的女子,出现在了宁心殿内,那笑意盈盈的眼底深处,似乎正暗暗划过一抹令人不易察觉的狡黠,“谁在谣传说本王已经丧了命?” 轩辕无顺的身子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去,那双孤狼一般满是杀气森寒的眼眸当中,竟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慌乱,“安王?!你们不是” 那疑问的话说到一半便哽在了喉间,轩辕无顺立即便明白了过来,他自以为轩辕玄瑞会乖乖听从自己的命令,却没有想到,是自己掉进了别人的陷阱当中! 轩辕晟睿的唇角挑起一抹略带戏谑的笑意,“怎么,难道你也听说了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传言,认为本王和爱妃摔落悬崖而亡了么?六皇子,人云亦云,那可是市井小民的乐趣,你一堂堂皇子,怎么也能不辩虚实,随意便相信了那些传言?本王倘若真的一早便摔落悬崖而亡,父皇怎么会如此无动于衷呢?” 只一个瞬间,轩辕无顺便将自己脸上那一抹异样的神情给完美地掩饰了起来,面上做出一副大喜过望的神情,“你们没事那真是太好了,先前我听说,你们两个别猛禽给追到悬崖之下,还很是悲伤了一场,现在才知道人没事,当真是再好不过!” 这无比欣喜的话,却是轩辕无顺咬牙切齿地说出,他竭力地压抑着自己胸口的起伏,好让自己脸上的神情看起来真诚无比。网 “六皇子真是误会了。”百里秋水笑了笑,道,“虽说去找我们的人,在那悬崖处发现了我们掉落的物件,可那也不过是我们的下人找来,救我们离开时,走的太过匆忙才会不小心遗失在那里的。至于那些鲜血么,在让那些秃鹫逼得无路可走的时候,王爷动了怒,杀了几只,尸体可能掉落了悬崖,血倒是在上头留下了不少。” 百里秋水笑意清浅,落在轩辕无顺的眼中,却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赤果裸的嘲讽。轩辕无顺毫不怀疑,恐怕在那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人会紧随其后! “我们这次入宫来,也是想要澄清一下那外头越来越夸张的传言,方才先去拜见过了皇后娘娘,只不过……”轩辕晟睿看着轩辕无顺,那微笑的神情对于对方而言,无疑是一柄狠狠戳进他心里的刀子,“我们看见皇后娘娘,心情像是不太好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如此不懂规矩,惹到了她老人家。” 轩辕无顺的脸上登时便透出了一抹铁青,竟然……竟然!竟然这一步也都被他们算计在了其中么?!轩辕玄瑞先是假装顺从自己,随后拖延时间,好让甄后知晓这件事,调换了轩辕琼诗身边的人,又对自己动了怒。 往后不管还会发生什么,只这一件事,自己利用轩辕琼诗来威胁轩辕玄瑞,便是触到了甄后那唯一碰不得的逆鳞。不管还会过多久,这件事永远都会成为多疑的甄后,心中的那一道坎儿! 甄后多疑,即便是对待自己的儿子也是一般,从此过后,再想要让她像从前一样,全心全意地辅佐轩辕无顺,怕是永远也不可能了。没想到,没想到自己失败了不算,还被他们将这件事加以利用,轻易便挑拨了他与甄后之间的信任! “母后近来可能身体略有不适,王爷与王妃,也不必太过挂心。”轩辕无顺硬是按捺住自己胸口翻涌上来的那团怒意,心平气和地道出这一句,“母后身体不适之时,并不太喜欢有人叨扰,你们去了,她脸色会不好看也是平常。” 百里秋水浅浅一笑,视线不在停留在轩辕无顺的身上,而是看向了皇上,“父皇果真是为人君者的表率,这才刚刚下了早朝,父皇连休息都不曾,就开始处理政事了么?但是父皇的这份心意,就足以令人感动万分了。” 轩辕无顺背后的冷汗即刻间便渗了出来,方才轩辕晟睿这二人的出现,令他着实有了一丝慌乱,以至于他都忘记了那已经送到皇上手中的联名上书!轩辕无顺顿时有些彻底乱了方寸,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开了口。 “父皇,儿臣见那几人不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又是私下呈上的书信,父皇不看也罢。”轩辕无顺轻描淡写道,心中却已然焦躁不安了起来,只期望皇上对那书信只是兴趣缺缺,并不会认真看下去,否则…… 这次不只是他,就连暗中投靠了他的大臣,也都认定轩辕晟睿这次必死无疑,因此,在这联名上书里面,几乎所有人都是认定了轩辕无顺会顺其自然地成为储君,为了讨好轩辕无顺,在那一封薄薄的书信当中,不乏有人言辞激烈,甚至到了带有几分胁迫意味的地步。 面对着这样一封陈情书,皇上会做出的反应无非是两种,这之一,便是顺应民心,将轩辕无顺给推到储君的位置上,但这却已经并不是他想要的了。原本他以为轩辕晟睿已经死了,又踢走了轩辕玄瑞,剩余的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他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过。即便是当上了储君,即便是要面对其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他也没什么好担忧。 可现在……轩辕晟睿毫发无损,毫无疑问,轩辕玄瑞同他的联盟也不曾有过破裂,而且经过此事,这二人必定会加倍与自己针锋相对。倘若自己真的坐上了储君的位置……到时候要应付这联手在一起的二人已经是精疲力竭,而身为储君的自己,又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那时,自己根本就只会有疲于应对一种下场。 只是,皇上倘若没有让他成为储君的打算,而是做出了另外一种反应,那他的下场……轩辕无顺样做镇定的脸上,已经可以在额角处看到了一丝细密的汗珠。皇上没有要将那信扔在一旁的打算,也就是说,他的下场无非就只有这两种…… 看到皇上命卢公公拆开了那信,轩辕无顺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火烧一般干涸了起来,他下意识的舔舐了一下嘴角,却发现自己的唇角也已经干涸一片。 轩辕晟睿的目光,似笑非笑地划过了轩辕无顺的脸,说出口的话语,就像是一根套在轩辕无顺脖颈上,且越勒越紧的一根绳索,“父皇一心为民,朝中臣子自然也是会以父皇为首,竭尽所能为国效力。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还需要大臣们私下联名上书。” 私下二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时,分外清晰,正将那信草草看了大半的皇上,自然也清晰地听到了这二字,脸上的神色顿时便冷凝了起来。大臣们联名上书,为的是立储一事,倘若是在朝堂上,不指名道姓地提出这建议,倒还可以理解成一片赤诚之心,可现如今…… 伤及元气 大臣私下联名上书,要求尚且在位的皇上,必须要立某位皇子为储君,这简直就是同逼迫他这个皇上退位没什么两样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见得小,倘若他这个皇上真的动了怒,径直就可以将这件事当作谋反逼位来处置。(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将那信看完,皇上却没有将它放到一旁的意思,而是将那信仍旧拿在手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波澜的神情,令人猜不出他心中此时此刻的真正所想。 父皇向来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就算是要将自己的儿子处以极刑,在他的脸上也不会看得出什么太过激动的神情,可就算是前一瞬风平浪静,下一刻说出口的话,也未必真就是风平浪静的内容。轩辕无顺心里捏了把汗,呼吸似乎都有些滚烫了起来。 终于,皇上开了口,也仍旧是令人看不穿摸不透的平静淡然,“不过就是几个自以为是的臣子,说的一些糊涂话罢了。像这样的胡言乱语,朕还真的是不看也罢。” 口中说着不看也罢,可自始至终,皇上却都没有放下过那联名上书的信件。轩辕无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隐隐有些难看。他绞尽脑汁,企图相出一个能够在这时候扭转局面的借口,可他根本就来不及说出任何话,皇上就已经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退出宁心殿,轩辕无顺只觉得那明晃晃的阳光照在眼前,有种令人窒息的刺目。他还从没有败的这样狼狈过,而且除了狼狈,他根本就可以称得上是损失惨重!甄后对她的支持动摇了,皇上也必定会因为这大臣联名上书要求立储一事而对他格外提防,至于他费尽心思收买的心腹大臣之后会如何……他更是想都不敢想! “六皇子走的这么着急,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赶着回府处理么?”在轩辕无顺动作有些僵硬都走下养心殿的台阶时,轩辕晟睿的一句话令他停住了脚步。轩辕晟睿眼眸微眯,浅笑着的神情当中,似乎带了一抹细微的嘲讽,“说起来,本王还没有好好感谢六皇子,听说在误以为本王摔落山崖之后,可是六皇子的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山上搜寻。” “可惜的是,你的人好像没有找到你要找的东西。网”轩辕晟睿像是遗憾似的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你的人太过粗心大意,还是六皇子你太过心急了。” 这挑衅的语气,令轩辕无顺胸口一阵翻涌,他脚步顿在了原处,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一团像是随时都会冲出的火气。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倘若他连这一点忍耐都做不到,他失去的只会更多。 轩辕无顺狠狠的将喉咙处的那一丝血腥气吞了回去,这一次失利,只能是唯一的一次!这次是他轻敌,但他还没有愚蠢到,会因为一时的失利而气急败坏。现在倘若动怒,那就和认输没有了区别! 轩辕无顺眼中的血气慢慢淡了下去,神色在这一瞬间立即恢复如常,他缓缓转过身,那平静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般的面容上,甚至还带了一丝从容平静的微笑,“自家兄弟,安王你出了事,我自然也是着急的。会派人寻你,也只是寻常的兄弟情义,安王实在不必多谢。” 说完这句话,轩辕无顺便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气定神闲地走远。 看着他的背影,轩辕晟睿轻蔑一笑,脸上的伤痕也跟着轻轻一动,虽说他的暗卫很快就赶了出来,可是那些秃鹫也并不是好对付的,只是在脸上留下了这样一道伤痕,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 只不过,他只用了一道伤疤,就能够让轩辕无顺元气大伤,这样想来,也算是划算的很了。 离开皇宫,外面停着的马车便靠近了过来,轩辕玄瑞的身子从里面探了出来,冲那二人招了招手,脸上竟也有一处微小的伤口正在渗着血,看来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刚刚才划破的一般。 “你的脸是怎么了?”百里秋水一眼便看到了他的伤口,不免有些狐疑,他先前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脸上怎么会突然平白多了一道伤口? “这个么?”轩辕玄瑞指了指脸上那一道,苦笑道,“刚才我在等你们,碰巧遇到六皇兄了。六皇兄的精神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好,我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居然立即就动手起来了,幸好他怒气来的快克制的也快,否则你们现在也就只能等着给我收尸了。” “关切?”百里秋水眉峰一挑,很是怀疑,“八皇子,恐怕是你看到人来了,自己凑上前说了些火上浇油的话吧?” 轩辕玄瑞眯眼一笑,闪身回到马车上,“来来,我已经吩咐厨房在府里预备了一桌的好酒好菜,这次让你们冒险了一回,也算是让我赔个不是,也是要谢谢你们,倘若这次不这么做,六皇兄手里的势力怕是不知道又要壮大多少,这样一来,他手里恐怕就没几个可用的了。” 轩辕玄瑞的话说的不错,过了没几日,凡是出现在那张联名上书,恳请皇上立储的大臣,统统都被查处了各不相同的问题,唯一相同的是个个的罪名都足以被判处死刑。有了冠冕堂皇的借口,皇上自然也不会手软,各自抄家的抄家,凌迟的凌迟,一时间,朝中一片人心惶惶。 有倒了的人,自然也有被扶持的人,朝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先前一直默默无言的董家和荣家,反倒是从中获利不少,暗中的权势在无形当中增加了许多。 甄后面上不动声色,就像是对这件事半点异议都没有,私下却在见到了轩辕无顺之后,破天荒动手打了这个自己向来最为重视的儿子。 凤梧宫内,一旁的宫婢脸色全都因为这惊惧而吓得有些发情了起来,她们看着眼前的甄后像是失去理智一般,恶狠狠地甩着轩辕无顺巴掌,直到他的嘴角肿胀流血,她的怒意才像是稍稍平息了些,暂且停住了那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颤抖的手。 “你是不是不清楚,为了给你笼络鄂大人,本宫花了多少的心思?”接过一旁苏嬷嬷捧上来的茶,甄后轻抿一口,再开口时,嗓音却仍旧有些气恼至极的沙哑,“为了将何大人笼络在你的手下,本宫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侄女。但这就是全部吗?还有其他的人,本宫在为你铺路这件事上,到底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你当真不知道吗?” 甄后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可这平静也丝毫都不能遮掩得住,她眼底那一抹像是随时都会爆裂冲出的怒火,“你二皇兄在本宫眼里,向来都个不中用的。从一开始,本宫就有扶植你上位的打算,所以这么多年,本宫为了你的付出可谓不计其数!你扪心自问,本宫耗费在你身上的心血,是不是比你其他两个兄弟都要多得多?!” 轩辕无顺低垂着视线,一言不发,那一双狼似的眼眸当中,却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凶狠噬血的光芒。甄后冷哼一声,“本宫为你做了这么多,可你是如何回报本宫对你的栽培?不过就是出现了一个有点本事的轩辕晟睿,你就自乱了方寸。事后连同本宫商议半句都不曾,就自作主张,搞什么联名上书!” “本宫难道没有教过你要沉得住气?可你呢?!你根本就没有完全的把握,来确认那二人的确是已经死了,你怎么能就这样莽撞!好好的一步棋,全都是被你自己给走混了!”甄后狠狠道,“未见尸骨,你怎么就敢安心?!倘若是本宫来做,本宫必定会加派人手,将那山崖给搜个底朝天。倘若还是不见尸骨,那必定是藏了起来,既然是藏身,就绝不会带太多的人手,趁机多派出几名高手,杀了他们又有何难?” 轩辕无顺压下心头不忿,闷声道:“这次是儿臣鲁莽,谋划不周。” “何止是谋划不周,简直就是愚蠢!”甄后余怒未消,嗤笑一声,“或许这也是本宫看走了眼,只以为你是最本事的那个,却忘记了你并不是个能够心思安稳,听从吩咐的人。早知道,或许本宫去扶持你八皇弟都要更好一些!” “母后!?”这次,饶是轩辕无顺有着再好的耐性,也一时有些忍不住了起来,他猛然抬起头,面容之中尽是错愕与屈辱。从小他便清楚,在母后的三个儿子当中,自己才是母后最为看重的一个,这份骄傲与荣誉,早已经深深镌刻在了他的骨血当中。 对于其他的两个兄弟,他向来都是看不起的,然而此刻,他的母后却告诉他,他是可被那个他向来都看不起的八皇弟所取代,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母后是要放弃儿臣了吗?!” “怎么你现在才感到恐慌了吗?”甄后眉峰高高一挑,“往后应该怎么做,你明白了吗?这次你急着要自己扳倒安王,真正的用意是什么,难道你以为本宫会不清楚么?” 轩辕无顺嘴唇重重一抿,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母后,儿臣知错了!” 扳倒董府 这一瞬间,轩辕无顺是真的感到了一丝恐惧。(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他原以为,这么多年,自己已经摸清了甄后的想法,但没料到,自己却根本不曾看透过她。 从起初,甄后有了要扶持他的心思,轩辕无顺的心中就很是清楚,无论自己将来可以走到哪一步,只要甄后还活着一天,自己就只是她手中最得意的一个人偶。这次之所以他冒险想要在短时间内一举歼灭掉轩辕晟睿与轩辕玄瑞,也是想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坐上储君之位,也好让甄后明白,自己不需要她,同样也可以得到整个蒙正。 对于这个母后,轩辕无顺的心思向来复杂,他敬她,爱她,却也畏惧她。这份畏惧在他的心中不断生长壮大,他怕有一天,当甄后突然厌倦了在幕后的操纵,想要亲自走到台前来的时候,也会将他像垃圾一样的丢弃。为了让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发生,他能够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一个同她旗鼓相当的人。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这样做必定会成功,就算不能,至少也不会被甄后给看出什么端倪。但直到现在,轩辕无顺才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究竟是有多么的天真,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瞒得过她! 甄后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你心里真的能够明白,那就再好不过。有些话,本宫是该要对你说一说了,可你也记住,有些话,本宫只说一次,也只有说这一次的耐心。” 被她的视线扫过来,轩辕无顺只觉得后背一阵寒凉,不敢作声,做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听从甄后说下去。 “本宫既然有了扶持你的念头,那么不管发生什么,本宫都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也只是后盾,永远都不可能有要将你取而代之的念头。就像你们渴望那张皇位,本宫也有本宫自己不可改变的想法和作为。你对本宫的怀疑警惕,本宫只允许有这一次,倘若再有一次被本宫知晓,到那时本宫会如何做,你心里想必清楚的很。” “是,儿臣明白了。”轩辕无顺低头道,“先前怀疑母后,是儿臣自不量力,也是儿臣一时糊涂,才会做出了让母后伤心的事情。儿臣愿以命担保,从此绝不会再做任何令母后伤心之事,倘若再犯,不必母后动手,儿臣自当自行了结了自己。网” 甄后的话,令他的后背沁出了一层寒意,却也让他放心了下来。甄后会这样说,也就证明她并没有真的要放弃他,转而扶持他人的打算。 顿了顿,轩辕无顺又道:“那依母后的意思,现在我们应该如何行事?” 搁下手中的茶盏,甄后轻轻抿了抿唇,眸中划过一抹冷酷的暗光,沉声道:“这次你的人倒了,却白白便宜了董家,荣家虽然也得了不少好处,但本宫心里明白,那也是皇上用来遮掩他帮董家培植势力的幌子。” “你心里想必也清楚,现在还不是着急把轩辕晟睿给直接除掉的时候。时机不到就莽撞行事,只会是白白给对方送去了赢的筹码。”说罢,甄后又沉吟片刻,“皇上偏袒安王,想要除掉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能用釜底抽薪的法子,慢慢断了他的势力,让他一步步垮下来。而董府,就是我们需要最先铲除的对象。” “母后可有什么好法子?”轩辕无顺思索片刻,拧眉道,“董府并不是容易对付的对象,要想扳倒董府,我们怕是也会折损不少。” “并不会折损多少。”甄后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本宫手里,还有一颗谁都不知道的棋子。本宫一直不曾动用这颗棋子,为的就是以防万一,要将它留到最合适的时机。现在毫无疑问,时机已经到了。” “母后说的是……?”轩辕无顺在脑中思索了无数,竟也想不通甄后说的那棋子是谁。 “这件事你就不必多问了,本宫自有打算。至于你,最近你父皇怕是对你心生不满,这段时间多余的事情就不必做了,你只要老老实实安守本分,别让你父皇抓到你的把柄就好。”甄后冷声道,“倘若你再出了任何问题,本宫可没有那么多的余力再去保你。” “是,母后,儿臣明白。”轩辕无顺心中虽然仍有好奇,却也不敢再多问半句,当即便恭敬行礼过后,离开了凤梧宫。 先前在都城被宣扬到沸沸扬扬的安王坠崖殒命一事,在轩辕晟睿重回安王府之后,流言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可过了没多久,一件更新,也更让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兴奋交谈的流言,又一次被传到了喧嚣尘上说是蓉贵妃在宫里与甄后起了冲突,蓉贵妃仗着有皇上的宠爱,便半步也不退让,最后更是直接被皇后动了私刑。 这消息越传越是夸张,待到传到安王府之后,百里秋水听了先是愕然不已,随即便将轩辕玄瑞给找了过来。 等到轩辕玄瑞一到,百里秋水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八皇子,近来外面关于姑母的传言,究竟是不是真的?” 轩辕玄瑞像是有些意外她会问起这个,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后宫里面的争端就不在少数,这有什么可意外的?” 那些传言竟然是真的?在得到轩辕玄瑞的肯定答复之后,百里秋水心中越发惊愕了起来。蓉贵妃是个沉得住气的人,也并不是愚蠢到会侍宠生娇,好端端的,怎么就会同皇后起了冲突? “那皇后动用了刑罚,也是真的?”想起传言里头的内容,百里秋水不免心中有些担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会让姑母和皇后起了冲突?就算是姑母的作为有不妥,可也毕竟是皇贵妃,皇后总不至于下手太过狠辣吧?” “这个么……”轩辕玄瑞有些为难地开了口,“母后对蓉贵妃动了刑罚,当然是真的。就算她是皇贵妃,一旦触及到了皇后的威严,母后也还是可以对她动用刑罚的。至于是不是严重……我也只是听自己的人说,哪里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与其说是不清楚,倒不如说轩辕玄瑞是在回避这个问题,他这样说,反倒是令百里秋水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心中不免更加担忧,在轩辕玄瑞离开王府之后,便早早地打发人预备好一切,去到了宫里。 一进到容华宫,百里秋水便觉得气氛似乎与往常有了很大的不同,容华宫大门紧闭,里面的宫婢也都是一个个摒声静气,像是惟恐声音大了会惊扰到谁似的。见到百里秋水来,蓉贵妃的贴身宫婢崔嬷嬷赶紧迎了出来,悄声道:“王妃您可算来了,快去劝劝我们皇贵妃娘娘吧。” “姑母现在怎么样了?”百里秋水轻声道,“我也听了个大概,姑母她怎么……” 崔嬷嬷叹口气,“自打上次娘娘和皇后娘娘两个人起了争执以后,娘娘就心里堵得慌,一口闷气梗在心口,总也疏散不了。有那口闷气堵着,娘娘现在身子也害了病,终日里茶饭不思,奴婢们也是担心的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如今您来了可就好了。” “姑母身份尊贵,受了委屈心里难免过不去。我去劝劝她,你们在外面侯着吧。”百里秋水吩咐了几句,随即便自己推开门,进到了里面。这房间里头果然是空荡荡一片,不见半个人影,想来都是蓉贵妃觉得心烦,给赶到了外面。 百里秋水刚一进去,便听到暴怒的一声,伴随着茶杯被砸个粉碎的声音响起“现在连你们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谁让你们进来的!” 原本座椅的位置前面,被档上了一个半透明的屏风,那声音便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隔着半透明的屏风,依稀可以看到蓉贵妃的模样。 “姑母怎么这么大的火气?”百里秋水笑着靠近过去,“好久都没有进宫来看姑母您了,姑母这是怪罪秋水了么?” “秋水?”屏风后的蓉贵妃听到她的声音,急忙站起身来,话语之中的怒火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你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姑母说一声,也好让姑母预备些你爱吃的东西准备着。” 蓉贵妃从屏风后面一走出来,百里秋水顿时看的愣了一下,蓉贵妃的脸颊上虽是精心用胭脂香粉装扮过,可两颊的红肿却还是清晰可见,嘴角似乎也有一处破掉的伤痕,同她身上那雍容华贵的装扮比较起来,竟有几分说不出的狼狈。 掩饰好自己眼底的惊愕,百里秋水笑道:“姑母说这话,是还把秋水当孩子看么,咱们董家现在可就只有珺之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只是怕姑母在宫里感到寂寞,所以就来看看姑母。” 蓉贵妃轻笑一声,脸上带了几分无奈,“你这孩子,也不用说些其他的来哄姑母了。老实告诉姑母,你是不是也听到了姑母的事情,不放心,这才进宫来看看你这不争气的姑母?” 怕又惹到蓉贵妃伤心,百里秋水只是淡淡一笑,权作默认,只是劝道:“姑母您明知道皇后一直妒忌皇上对您的恩宠,怎么非要去惹到她头上来呢?” 一提起这件事,蓉贵妃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那怒意重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蓉贵妃受辱 “怎么是本宫非要惹到她,分明是她自己看本宫不顺眼,非要将这霉头给栽到本宫头上来!”蓉贵妃气恼不已,那原本便有些红肿的地方似乎变得更加肿胀了起来,“本宫早就料到,她不会那么好心主动向本宫示好,结果果然不假,她分明就是存了要与本宫过不去的心思!” 示意百里秋水在一旁坐下来,蓉贵妃恼道:“自从皇上给了本宫协助管理后宫的权利,她怕是早就存了要与本宫过不去的心思了。网说起来也不能怪本宫运气不好,我们两个总是免不了要见面的,这次没有,下次总也有。” 听蓉贵妃这样恼怒地说了一通,百里秋水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在当天,蓉贵妃在宫里的锦鲤池旁,碰巧遇到了皇后。这二人原本就是互不亲近的敌对关系,蓉贵妃更是不喜欢甄后。在依照规矩行礼过后,蓉贵妃原本是打算就这样离开,岂料,皇后竟像是突然来了兴致,没有允许她离开的意思,而是闲谈了起来。 这闲谈倒也罢了,在后宫待了这么久,无论心里再如何痛恨,面子上总也要过得去,这个道理蓉贵妃还是明白的,因此也并没有露出任何不悦,而是恭恭敬敬陪在皇后身边,顺着她的话题聊了下去。 岂料,二人在说了没多久之后,皇后竟话锋一转,开始提到了后宫妃嫔子嗣的问题,起初只是绵里藏针,用些无关痛痒的话语来讥讽蓉贵妃。蓉贵妃纵然心有不悦,也是默默忍耐了下来。谁知皇后竟越说越是过分,甚至冷言冷语,认为一个无所出的后宫妃嫔,根本就不配被封为皇贵妃。 子嗣的问题,一直都是蓉贵妃心中的那道疤,稍微碰触一下,便是血流满地的创痛。甄后却偏偏拿准了这一点,终于,蓉贵妃的忍耐底线也被彻底压断,竟同甄后唇枪舌剑了起来。之后的事情,也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在被甄后用话语彻底激怒,蓉贵妃有那么一瞬间是近乎失去理智的,甚至脱口而出,将甄后被皇上赐死的长子轩辕浩给扯了出来,纵然嘴上是过足了瘾,但这触到了甄后的逆鳞。甄后当即便彻底动了怒,也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皇贵妃,二话不说便命人将她架了起来,狠狠掌嘴,直到皇上听闻消息,命卢公公赶来为她解围,甄后这才放过了蓉贵妃一马。(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当时的蓉贵妃已经被打的头晕脑胀,当时在锦鲤池旁,还有不少其他的妃嫔,蓉贵妃不光是身体上受了伤,身为皇贵妃的颜面,更是在众多妃嫔面前丢了个一干二净。在蓉贵妃刚被皇上册封为皇贵妃时,宫中还有传言,说是甄后的位置很快就要不保了。而在甄后狠狠地责罚了蓉贵妃之后,这些流言蜚语也就石沉大海。 “秋水,姑母明白自己是太过冲动,才会引来这祸端,可就算姑母不说,你也该明白,姑母最是听不得别人在面前提到子嗣一事。”说着,蓉贵妃的眼中已经有了屈辱的泪光,“若是单单说本宫无所出也就罢了,可她贵为皇后,怎么能如此侮辱本宫?!本宫难道就不像有一个孩子吗?可是本宫没有,没有子嗣,这难道也是本宫的错!?” 说到这,蓉贵妃的话里已经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狠意,那紧攥住的掌心,就像是在随时准备着,要将那害她没有子嗣的“人”给撕成一道道碎片。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她一时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蓉贵妃是好,只是这件事,摆明了是甄后故意而为,她明知道蓉贵妃的软肋是什么,还偏要这样来刺激她。为的,恐怕就是要在众多妃嫔面前,煞煞这皇贵妃的微风罢了。 蓉贵妃重重地出了一口气,道:“她可以拿本宫的痛楚来刺激本宫,本宫不过就是提了提她那不争气的二皇子,就让她恼羞成怒了起来!” “姑母还是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吧。”百里秋水劝道,“皇后是故意为之,为的就只是找借口来向姑母您示威,姑母如果对她有了回应,不就正巧中了她的计策了么?姑母是个聪明的人,怎么偏偏就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可本宫哪里烟的下这口气!”蓉贵妃怨念难消,眼泪竟也涌了上来,“同样都是女子,同样都是皇上的女人,她什么都有了,可本宫呢?她儿女双全,承欢膝下,可本宫就只能对着这空荡荡的宫殿,孤零零的一个人!” 百里秋水摇头道:“姑母说错了,皇后所拥有的,并不比姑母您多。皇后有野心,这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待自己的皇子,她究竟有几分真正的母子真情,姑母难道不知道么?倘若她真的还存有三分母性,又怎么会为了自保,而毫不手软地二皇子推上了断头台?” “要说这满足感,皇后怕是未必有姑母满足。姑母虽然没有子女,却有着皇上无上的宠爱,子女再多,也总有要离开的一天,而皇上,却是可以一直陪伴着姑母您的。皇后就算是子嗣再多又如何?一辈子都要陪伴着一个并没有感情的男人,她又怎么会真正的幸福?” 百里秋水好话说尽,蓉贵妃的情绪看似平和了许多,但她也察觉得到,蓉贵妃的心里,根本就还不曾放下这怨气。末了,也只是情绪暂缓,却也要比百里秋水先前看到的模样要好得多了。 皇上对董家的情分一直都在,有皇上在,百里秋水倒也不担心甄后会对蓉贵妃有什么实质上的不利。待到蓉贵妃情绪平稳了,她也就起身告辞,离开了宫中。 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一桩甄后泄愤的小事,结果令百里秋水没有料到的是,又过了约莫七八日,蓉贵妃竟以思家情切为由,求皇上准许她回到董府暂住,且这暂住的时间,皇上也没有强迫她必须要在几日之内回来。 蓉贵妃回到董府暂住,这算是一件大事,至少也要将这省亲给办的热热闹闹。然而,在蓉贵妃回府的当天,董府的确是邀请了亲朋好友,在府里热热闹闹地设了宴,但蓉贵妃却想像是兴致缺缺,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勉强,只在宴席开始时待了片刻,之后便以身子不适为由,回去了她的院子休息。 见状,百里秋水同董珺之使了个眼色,二人也携手瞧瞧离了席,一起去到了蓉贵妃的房中,进门之后,便见到蓉贵妃正躺在床上,当真像是身子不适的样子。 “姑母,您这是怎么了?”董珺之连忙走了过去,蓉贵妃刚才回到府里,她还没有机会同蓉贵妃单独相处,现在看到她像是病了似的躺在床上,心中不免担忧非常,“姑母是不是累了?还是着凉了?我去找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董家夫人去世的早,董珺之最亲近的女性长辈,便是蓉贵妃这位姑母,就算说是把她当成了母亲也毫不为过。如今见到她一脸不适的神情躺在床上,当下便急着要去给她找大夫,却被蓉贵妃给及时喊住了。 “珺之,不要去!”蓉贵妃有些着急,下意识地便要伸手来抓住她,岂料这身子刚一歪,就立即低呼一声,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脸也瞬间变了白色,要不是一旁的崔嬷嬷手脚麻利,她怕是就要摔到地上了。 百里秋水看出了一丝不对劲,上前帮崔嬷嬷搀扶住了蓉贵妃,“姑母,您到底是怎么了?” 尚未听到蓉贵妃的回应,却先是听到了董珺之的一声惊呼,“血!姑母你受伤了!” 百里秋水也是一惊,低头看向蓉贵妃,却发现蓉贵妃的锁骨向下的位置,竟染开了一团血迹,猩红刺目,蓉贵妃也紧咬着牙,像是有些受不了这疼痛一般。一旁的崔嬷嬷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娘娘您可小心着点,这伤口要是裂开了可怎么是好啊!” 蓉贵妃日日夜夜都在宫中,怎么会突然受伤?这伤,同她突然回家省亲,是不是也有着什么关联?百里秋水抬头看向崔嬷嬷,“嬷嬷,这伤是怎么一回事?姑母是如何伤到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一直瞒着,都没有人回到董府向我们报个信儿?姑母性子软,难道你们也不知道护着主子吗?” “这同崔嬷嬷这些下人有什么关系?她们倒是想要护着本宫,可护得了么?”蓉贵妃疼的满脸冷汗,好一会儿才缓和了过来,她苦笑道,“凶手已经被当场诛杀,所有人的嘴都被堵住了,就算是本宫说了,又能有什么别的可能?” 董珺之单纯,没听明白蓉贵妃话里的意思,百里秋水却听懂了她的话里有话,“姑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做凶手已经被当场诛杀?倘若凶手真的已经死了,这要堵的又是谁的嘴?姑母你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回来了董府?” 不说还好,这话一提起来,蓉贵妃竟控制不住,眼泪很是心酸地滚落了下来,“本宫是逃回来的,倘若再不避开,怕是连再你们一面也不可能了!” 省亲内情 董珺之满脸错愕,随即气恼不已,像是当即就要入宫,把害的蓉贵妃变成这样的人给揪出来,好好说道一番似的,愤怒道:“这是什么话?难道说,姑母是让人给欺负了么?!姑母可是皇贵妃,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姑母过不去!?这岂不是也是同皇上过不去么?!姑母怎么不去找皇上,皇上一定会为姑母做主的!” “珺之,你先不要激动。网”百里秋水安抚了她一句,便又看向蓉贵妃,“姑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你这话,倒像是有人摆明了要和你过不去,难道,又是皇后她么?” 崔嬷嬷抹着眼泪,道:“王妃猜的不假,先前皇后娘娘那边的人来,说是在凤梧宫设宴,要诸位娘娘都过去,我们皇贵妃自然也不能不去。可谁知道,在宴席上,突然就有一名假扮成宫婢的刺客,抖出剑就杀了过来。” 蓉贵妃忍着痛开了口,“当时那刺客像是冲着皇后而去,凤梧宫的侍卫也都围了上去,可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技不如人,还是一早就商议好了的,硬是没有一个人拿下那刺客。这倒也罢了,可本宫没有想到,那刺客竟然是冲着本宫来的!” “刺客手里的剑,看起来像是对准了皇后,可就在那要紧的关头,却偏偏就这么巧,被一名侍卫手里的剑给挡开了,之后便直直的冲着本宫来了。要不是崔嬷嬷拼了这条老命来护住本宫,本宫又岂会是只受这样一点点的皮肉伤?” 百里秋水沉吟片刻,“姑母现在平安,也就表示那刺客已经被拿下了,之后姑母就没有审问一下那刺客么?这世上还没有撬不开的嘴,姑母难道就没有试试么?” “你说的本宫不是没有想到,可在本宫这样做之前,刺客就已经被人给杀人灭口了。”蓉贵妃冷笑一声,“当时本宫受了伤,趁着本宫受伤的时候,从外面闻讯而来的侍卫已经拿住了刺客。皇后她看起来像是焦急的不得了,立即便紧张着要太医来为本宫包扎,本宫当时受了伤,心里也想不到其他那么多,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去到了偏殿包扎。” “可事后,等本宫包扎完,想要回来再审问一下那刺客时,那刺客却早已经身首异处。”蓉贵妃气恼道,“听留在那里的其他妃嫔说,皇后审问了几句刺客,刺客只说是与他们甄家有仇,是来找她寻仇。网这说辞听着倒是真,但皇后的反应,却实在是令本宫不得不怀疑!” “倘若是有人要来杀本宫,本宫必定会问个清楚缘由,这也是人之常情,可皇后却并没有多问半句,只是听说刺客是来寻仇,二话不说便勃然大怒,当即便将命令人将刺客押了出去,就地斩首。” “旁人都在说,皇后行事手段果决,雷厉风行,可本宫怎么看,她把那刺客处死,都像是在着急杀人灭口。说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什么要给本宫一个交代,这事情可疑之处甚多,真当本宫是傻的看不出来吗?!” “倘若那刺客同凤梧宫没有关系,皇后那心思缜密之人,怎么会连缘由都不多问一句,只是做出一副气恼不已的样子,便命令将刺客给杀了?欲刺的人是本宫,那刺客的剑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本宫来的,本宫怎么会看不出!?” 董珺之听得心惊肉跳,一双嫩白的小手紧紧地扶住了蓉贵妃,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百里秋水视线缓缓一转,“姑母的意思是说……这宴席,原本就是皇后设的一个圈套,为的就是让姑母出现,然后派出一早安排好的刺客,假意刺杀皇后,实际上却是冲着姑母你而去?” “这样一来,就算是刺客真的得了手,真的将姑母您给……到时候,也有着满殿的其他妃嫔作证,证明那刺客是冲着皇后而来,而姑母您只是运气不好,成为了皇后的替死鬼。并且,无论是谁,都不会将指使刺客入宫的始作俑者想到皇后的头上,毕竟在众人眼中,皇后才是摆在明面上,是那个刺客要对付的人。” 百里秋水沉吟,道:“可皇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甄后不是一个愚蠢鲁莽的人,她虽然同蓉贵妃不合,也极其厌恶董家,但她却是一个很有谋略之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便对蓉贵妃如此冲动的下了手? “本宫也不知道。”蓉贵妃的手轻轻按在自己的伤口上,看起来都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皇后这阵子的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已经要不管不顾同董家做对到底了。这一次是本宫运气好,让崔嬷嬷推了那一下,侥幸躲开了要害,可要是还有下一次,本宫如何能保证自己永远都是如此幸运?” “姑母有没有告诉皇上?皇上那么疼姑母,是不会怀疑姑母的话的,皇上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为姑母做主的!”董珺之急急道。 “姑母哪里会不明白皇上的心意?”蓉贵妃苦笑道,“只是这件事本宫又哪里有证据?没有证据,难道要直接去到皇上面前,二话不说便指责皇后,说是皇后要谋害后宫妃嫔,那凤梧宫里的刺客也是她一早安排好的吗?” “倘若真这么说,皇上可能不会怪罪本宫莽撞,可也绝不会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之下,就去调查这件事。本宫在宫里提心吊胆地待了一夜,认为继续留在宫中甚是不妥,于是才去求了皇上,让他允许本宫回到董府暂住。倘若不这么做,而是继续留在宫里,本宫实在是怕……” 蓉贵妃眉心拧紧,神色不免有些愁苦,“本宫虽说心中一直对皇后不满,这些年却也恪尽自己的本分,从不曾依仗着皇上的宠爱对她做出半点不恭敬之事。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竟然就突然转了性子,只差没有在明面上拿刀逼着本宫了。” “本宫怕她还会做出什么对本宫不利的事情来,所以伤口也只是包扎了一下,就急着回到董府来了。”蓉贵妃道,“父亲年纪大了,本宫遇到了刺客这件事要是被他给知道了,未免会担心受惊,这才一直瞒着。你们要是不曾跟过来,姑母连你们两个也都不会告诉的。” 说着,蓉贵妃又苦笑道:“后宫里头,本就是风波不断,从初进宫的时候本宫也就料到了,只是不曾想到,在皇上的庇护之下风平浪静地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却突然……罢了,这种伤心事,还是不要跟你们提及的好。” 董珺之听着听着,看着蓉贵妃身上的血迹,已经是红了眼圈,“姑母,早知道宫里这么可怕,祖父哪里还舍得送你入宫?就算是找个一般人家嫁了,不也好过这样的日子吗?” 蓉贵妃羽睫轻颤,一双眼眸当中像是笼上了一层模糊的雾气,随即像是有些疲倦似的阖上了眼睛,“珺之,秋水,姑母很累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姑母着凉了有些不舒坦,现在已经吃过药躺下了,别让父亲和大哥他们担心。” 董珺之还是一脸的不放心,似乎是想要留下来,见她这担心的样子,百里秋水也不再多劝她什么,独自一人轻手轻脚地关好房门,走了出去。 董府的前厅正在热热闹闹的设宴,这偌大的宅子里面,就显得安静了许多。穿过幽静的长廊,正走到拐角处,突然,百里秋水只觉得一个力度已经缠上了自己的腰肢,带着自己狠狠地倒向了一旁 “谁?!”百里秋水怒喝一声,反手便要一个耳光挥过去,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这么凶,是要谋杀亲夫吗?”轩辕晟睿一边握紧她的手腕,一边啧啧有声,“爱妃好身手,年少时不学武真是可惜了。” “是你?”百里秋水顿时哭笑不得,紧绷着的手臂也松了下来,“你这偷偷摸摸的,是要让人把你堂堂安王爷当成小毛贼吗?你不是在前厅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可是董家女眷们住的地方,要是被人看见了,小心在背后对你说三道四。” 轩辕晟睿满脸的不屑,手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本王是爱妻情切,见自己爱妃迟迟未归,心下着急,就出来找一下,这有什么不对?谁让本王命不好,娶了个如此不同凡响的王妃,时刻都要担心是不是让别人也给惦记上了,这日日夜夜都要担心,可是累的很吶。” “那也好办,夫君不必太累。”百里秋水白他一眼,笑眯眯道,“蒙正律例当中,可没有皇亲国戚不得和离一说,夫君要是有意,那不如就……” 听到和离俩字,尽管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拿来吓唬自己,轩辕晟睿还是瞬间收起了那嬉皮笑脸,还带了几分孩子气似的狠狠拉住她的手往怀里一扯,“本王偏不!” 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百里秋水一时有些哭笑不得,挣也挣不开,这附近也没有别的下人,索性就依着他,让他树獭似的抱着自己往前慢悠悠地走。 董府里一片宁静,尽管是已经颇为寒冷的季节,可这院子当中却仍旧没有萧瑟之感,处处都透出一种独有的温馨。日光懒洋洋洒在墙头,暖的一时让人都忘记了身处何处。 重兵围府 环抱住自己,轩辕晟睿身上那淡雅的香气混合着阳光,有种分外令人心安的感觉。(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迎着那并不刺眼的阳光,百里秋水微微眯起眼睛,只觉得心里一时放松了许多,如果时间可以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纷扰争斗,即便是让她付出一切,她也会毫不犹豫。 可偏巧,像这样宁静的时刻总是不长远的,还没有等她彻底享受一下这阳光,一声不经意的“王爷”便打断了这片刻的宁静。 喊完这句王爷,无名这才看到这二人的亲昵姿势,顿时神色变得有些窘迫,下意识地向后一侧身,“王爷,将军他们看你们迟迟都没有回去,就让属下来找一找你们,属下……并非有意打扰王爷。” 不说这最后一句倒还好,说出来反倒是更加尴尬,无名脸色一阵别扭,之后干脆就硬着头皮站在那,假装成一块木头,再不多说半句了。 “知道了。”轩辕晟睿面色很是有几分不悦,他不喜欢同她独处的时候有人来打扰,可偏偏就是总是有这些没眼力见的人出来! 满脸不痛快地同百里秋水向前厅的方向走去,轩辕晟睿这才想起蓉贵妃,“蓉贵妃是怎么了?珺之不是同你一起去的么,怎么现在还不见她回来?” “说起这件事……”百里秋水顿住了脚步,眉心微微一拧,“夫君,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好像是有些说不出的蹊跷。只是我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你且听听看,看你能不能察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听百里秋水将蓉贵妃遇刺一事说完,轩辕晟睿眉心也微微拧紧,所有所思道:“皇后她这么做,难道是因为轩辕无顺?” 先前在他们手里,轩辕无顺狠狠栽了一回,单是被皇上处死的那些近臣,就已经等于是将轩辕无顺手中的筹码给夺走了一半。轩辕无顺又是甄后心中最为重视的儿子,因为这个原因,甄后会心生怨恨,转而将这怒意发泄到蓉贵妃的头上,这道理看似说的过去,可是…… “皇后当真会是这样不知轻重,只是因为一时愤怒,便就能不管不顾的人么?”轩辕晟睿看向百里秋水,他实在觉得这说法很是有些牵强附会。网 同他想的一样,百里秋水无论怎么想,也想不通甄后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像是现在一般不管不顾了起来,就算是要对付安王府,要对付董家,也着实没有先拿蓉贵妃开刀示威的必要。甄后之所以这么做,难道还有什么他们尚未知情之处? 现如今是董府设宴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让他们思索这一问题,未免让董将军他们等太久,这二人便也早早回到了前厅。 次日,董府中便有人来到了安王府,一同送来的还有不少的厚重礼品,说是蓉贵妃在出宫之前便预备好了的,专程送来给安王与安王妃。百里秋水命花琼将东西收下,又打点了几样回礼,让那人给带了回去。 蓉贵妃回到董府省亲,除了第一天那热热闹闹的宴席,也就没有其他任何动静了,无论是董府还是安王府,生活都是一如既往。可就在这平淡无奇的时日之中,那令人震惊的变故,也悄悄降临在了众人面前。 就在第二天的深夜,都城的大街小巷都已经是万籁俱寂,然而,就在这一片寂静当中,一行手持兵器的兵士,却将安王府给团团围了起来,手中所持的火把,几乎要将安王府附近的整片天空照亮。 为首的将领,那砸门的声响,就像是要硬生生将王府的大门给砸烂一般,出来开门的家丁还不等问出个子丑寅卯,就已经被拖到了一旁。负责前来拿人的万将军,一脚将大门彻底踹开,冲身后猛一扬手,外面的兵士立即便冲进了安王府,围着王将军,直冲后院而去。 早先便已经接到罗柔通报的百里秋水二人,已经好整以暇,等待在了卧房的门前,神色淡然地等待着那由远及近,向这边冲过来的脚步声。片刻过后,万将军便已经带人来到了王府的后院,见到这里院门大开,且里面一片灯火通明,万将军先是愣怔一下,随即便昂首挺胸,大步跨进了后院,冲着轩辕晟睿一抱拳,“王爷,得罪了!” 说罢,万将军便厉声命令道:“来人,把反贼给本将军拿下!” 跟在万将军身旁的一名兵士,似乎是想要谄媚讨好,万将军一声令下之后,他便第一个冲了上去,神情极其耀武扬威,似乎在他面前的人不是身份尊贵的王爷,而是路旁孤零零又软弱可欺的乞丐一名。 轩辕晟睿不屑地漠然一瞥,随即脚尖轻轻一点,旁人谁也没有看清他究竟是如何踢出那一脚的,只见到旁边一只偌大的花盆,嗖地一声,不偏不倚地便直冲着那人的脸飞过去。只听到闷闷地哐一声,花盆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那人也哀嚎痛哭着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牙齿也掉了几颗脸不停地打滚了起来。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万将军脸上先是露出一抹恐慌,随即又将下颚高高一仰,“王爷这是要违抗皇上的旨意么?” 轩辕晟睿眼梢斜斜一挑,“圣旨在哪里?就算是父皇真的下旨要让你来捉拿什么人,圣旨总该有一张才是。你两手空空,来到我安王府,二话不说便要拿人,本王倒是怀疑,万将军你是不是假传圣旨,另有所图。” 像是早先便预料到轩辕晟睿会有这样的反应,万将军冷哼一声,“蒙正在先皇时便有规矩,凡是与谋反作乱有关之人,无需圣上亲自颁布旨意,只要证据确凿,任何官员都可将其擒拿,投入牢狱。违抗不尊者,即便是当场斩杀,也是可以!” “哦?”轩辕晟睿眼眸微微一眯,眸中划过一抹森寒杀气,“这么说来,今天本王要是不能稀里糊涂跟了万将军你走,你就要在这安王府杀了本王么?” 轩辕晟睿眼底的那一抹寒光,虽只是轻轻一瞥,却令万将军通体一片寒意,竭力稳了稳心神,万将军干咳一声,似是想要拼尽全力做出一副气势十足的模样来,“倘若王爷当真是存了要抵抗到底的心思,那末将也只能是别无选择。” 听罢万将军这话,先前只是面色清冷,站在轩辕晟睿身旁的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秀丽眼眸轻轻一挑,“万将军到底是别无选择,还是从一开始就做了要如此这般的打算?打从你进了我们安王府的大门,就不曾开口说过一句究竟是为何而来便要抓人,难道万将军真就觉得这说的过去么?” 万将军面色冷硬,“末将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你们安王府暗中谋反作乱,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王爷还是听从末将一句劝告,早早束手就擒,诚心忏悔,说不定皇上还会顾念父子之情,饶过安王府这一回!” “可笑!”百里秋水嗤笑道,“平白无故,连半点证据都不曾有,万将军开口便说王爷意图谋反,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万将军你是栽赃陷害,要将你捉拿起来?” 万将军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百里秋水,似笑非笑,“安王妃实在不必如此牙尖嘴利同末将争执,这次的事情,安王妃你也逃不了。据末将所知,董府可是也在王爷谋反一事上出谋划策了不少,这次安王府和董府,一个也别想要逃!” 轩辕晟睿唇角的那一丝笑意彻底压了下去,那邪魅非常的脸上,如今只剩下了那一抹令人胆寒的冷意,“万将军可有本王谋逆证据?红口白牙便称本王谋逆,万将军难道以为自己才是金口玉牙的皇上?” “王爷不必再同末将争执了。”万将军冷笑一声,“倘若没有人向末将举报,末将又怎么会肯定王爷您有谋反的心思?王爷倘若问心无愧,不妨让末将搜一搜这安王府,如何?” “悉听尊便。”轩辕晟睿冷冷道,“来人,上茶。不要让万将军,说我们王府的人不懂礼数,怠慢了这深夜来客。” 说罢,轩辕晟睿便像是看不到万将军一般,同百里秋水转身便回到了房间。 坐回到椅子上,百里秋水看着院子里头正忙着四处翻找的兵士,唇角挑起一抹轻笑,“夫君,看来这皇后,真是忍不了多久了。” “找便找,反正不用劳烦咱们动手,只是现在天气毕竟凉了,这半夜你也要跟着折腾起来,若是冻坏了可怎么是好?”轩辕晟睿眉心微微一紧,“花琼,去给你们小姐取个手炉来,这些人磨磨蹭蹭,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深秋的夜里,总是比不得白天暖和的。” 瞥一眼房间里这悠哉对话的二人,万将军冷哼一声,眼底已经带上了几分不屑。凡是甄后要对付的人,有几个能活下去的?就算是他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要落到那位皇后娘娘的手里? 派去找东西也该回来了,东西藏在哪早就说的一清二楚了,万将军有些不耐烦地向原处看了一眼,果真看到那方向,正有人提着一包东西匆匆跑向了这边。 谋反之证 万将军眼中划过一抹得色,提高了声调,“那边的人,都找到了什么?” “回禀将军,兄弟们找到了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但却是被藏起来的,想必就是将军您要找的东西!”那人提着那一包东西走了过来,将其毕恭毕敬交给了万将军。(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万将军掂了掂手里的东西,冷笑一声,随即转身进到了房间里面,将那东西向上举了举,“王爷,这在王府池子里找到的东西是什么,末将现在打开看个究竟,王爷应当不会介意吧?这东西可是末将的人,在那池子的边沿摸到的,若不是有鬼,东西怎么会藏在如此隐秘之处?” “说的是呢,不过将军的人也着实细致,连这么蹊跷的地方都想得到,简直就像是料事如神,一早便猜到了那儿有东西。”百里秋水搁下先前贴在唇边的热茶,轻笑一声。像池塘边沿这种地方,若不是一早便知晓里面有东西,谁会这么快便找到那种地方? 百里秋水话中之意,万将军当然听得出,只不过就算是他们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又能如何?总归现在已经是证据确凿,谁也无法抵赖,这包东西,的的确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安王府的池塘中找出。 这是一包被油布仔仔细细包好了的东西,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的严严实实,别说是藏在池子的边沿,就算是沉在池水里面,也不会浸湿里面的东西。万将军将上头包裹着的油布一层层扯开,最终,当最后一层油布被揭开之后,从那里面立即抖出了几封书信。 轩辕晟睿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毫不在意一般,继续喝着手中香气沁人的茶,百里秋水也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万将军,道:“怎么将军还不打开?将军不是来搜寻什么证据的么,怎么现在找出东西了,将军反倒无动于衷?” 不曾料到这二人的态度竟会如此淡定,万将军脸色有些难堪,干咳一声,抄起桌上的信,看着看着,脸色便在百里秋水意料之中的一般,狠狠一沉,只不过这凝重当中,却还带着几丝压不住的兴奋,“这可是王爷同几名异姓王爷私下来往的信件,里面可清清楚楚写明白了谋反的意图,难道这还做不得证据么?!来人吶” “万将军。网”轩辕晟睿那捧在唇边的茶盏,这才搁到了一旁,“你怎么就能肯定,这些书信就必定是出自本王之手,而不是别人栽赃嫁祸?倘若将军不能够证明,本王又凭什么要束手就擒?还是说,万将军你的后台真就如此强硬,可以让你区区一个将军,来强行逼迫我一个王爷?!” 轩辕晟睿那淡漠的视线,很明确的表明了他此时此刻的态度,万将军正要喝令自己的人上前,将轩辕晟睿强行拿下,却又转念一想,甄后已经吩咐地清清楚楚,今天夜里的行动,主要目的并不是安王府。安王同安王妃这二人不是好惹的,今天只要能够将董府的罪名给定了,他就算是圆满地完成了甄后的托付。 现在同轩辕晟睿再争执下去也毫无意义,万将军脸上做出一副假笑,冲着轩辕晟睿拱了拱手,“王爷说的的确言之有理,只不过末将也是听命办事,为的也只是效忠皇上。王爷非要让末将拿出这证据,末将的确是拿不出。但这些信件,末将想要当作证据带回去,王爷应当也没有其他的意见吧?” 轩辕晟睿扫了一眼,“万将军喜欢,那就拿去便是。” 看万将军将那几封信小心包好,百里秋水冷不丁开口问道:“将军先前还提到过董府,不知道将军是不是也从董府里面搜出了什么?” 万将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脸皮,“末将正准备去到董府,现在还不知道会在董府当中搜出什么,不过末将猜测,能够在董府里面找到的东西,怕是不会比在这里找到的少。末将还觉得,安王妃倘若是在挂念自己的母家,那大可不必,因为就算是担心,也是没什么用处的了。安王爷,安王妃,末将告辞。” 就在万将军转过身的时候,轩辕晟睿脸色微微一沉,起身冷声道:“且慢,本王要同你们一起去,万将军想必不会在意吧?” 万将军在心中略一沉吟,轩辕晟睿去或不去,对今晚的结果来说都不会有什么变化,自己只要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完成甄后吩咐自己的事情便可,实在不需要同轩辕晟睿有多余的冲突。当即便虚伪一笑,“这是王爷的自由,末将如何能干涉?只要王爷不会干涉末将查探,末将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驾着王府的马车,百里秋水二人,同那万将军几乎是在同时到达了董府,因为有轩辕晟睿随行,董府的大门免除了被用力砸开的厄运。前来开门的家丁见到外面的百里秋水,面露疑惑,再看到外面那几乎要把董府层层围住的人,更是吓了一跳,“王爷,你们……?” “万将军只是来秉公办事,不必惊慌。”百里秋水冲那家丁说道,“祖父年纪大了,不要惊扰到了他,只去通知父亲和大哥他们就可以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是i去哪个,记住,不必惊慌。” 百里秋水二人脸上的神情虽是云淡风轻,可万将军早已经按捺不住,只道了一声得罪,便二话不说,破门而入,冲着身后自己的人,“给我搜!所有的角落都要完完整整地给我搜一遍,绝不得有任何缺漏!” 董将军闻讯已经赶了过来,随后董亦冉同董云逸也赶到了这里,见到万将军正颐指气使地站在前院,指挥着众人搜寻,董将军立即便气不打一处来。虽说同是武将,但是对这万将军,他是向来都看不起的。万将军此人虽然有着一身好武艺,却并不把心思放在忠君报国上,而是费尽心思地谄媚一切可以谄媚之人,以此作为跳板向上爬,实是一副小人嘴脸。 “万将军,不知道董某犯了什么错,还要劳烦万兄这深更半夜来到董府,并且如此兴师动众?”董将军的话里透着一抹浓浓的鄙夷,像是同对方多说一句,都会玷污了他的品格。 万将军冷笑一声,董将军是如今蒙正最为得到皇上重视的武将,他无论再如何向上爬,总也比不上董将军,因此,他心中对董将军的妒忌怨忿,早就不是一点半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可以让他居高临下地对待他这无比嫉妒的人,他心中简直得意万分。 “董将军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会不知道?”万将军沉声喝令道,“给我搜!” 董云逸顿时怒意涌了满脸,他当即便沉了脸,正待要上前阻拦时,却被百里秋水给拦住了。 “二哥。”百里秋水语调平缓道,“安王府今天也被搜了一场,既然是搜过才能安心,那咱们就大大方方让他搜。咱们董家的人,向来行得正坐得直,不必去怕什么。” 百里秋水说这话,听起来未免有些冠冕堂皇,待到董云逸看清她眼底的暗示时,尽管心中仍旧存有疑惑,却也不再多言什么,退开一步,不做反应。 “秋水。”董亦冉靠近过来,低声问道,“先前你说安王府也被搜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万将军可是……皇后身边的人。” 在提到万将军同甄后的关系时,董亦冉的语调越发低沉,万将军是甄后身边一条狗的事情,是整个蒙正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他忽然带人出现在董府,这令人不得不防。 “他要搜便让他搜,秋水说的不错,咱们董家的人,从不做亏心之事,他就算是掘地三尺,怕是也搜不出想要的东西来!”董将军的话虽然这样说,心下却不免仍旧有些忐忑,万将军不会贸然而来,必定是先前已有准备,这一回,董府怕是又有一劫了…… 万将军带来的人,将董府给翻找的闹嚷嚷一片,董珺之也被吵醒了,来到前院的时候还有些困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万将军,指桑骂槐道:“大半夜的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董府突然闹鬼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低贱身份就敢在董府闹闹嚷嚷,今天谁要是吵醒了祖父,害的祖父身子不舒坦,我第一个就要告状到皇上那里去!” 董珺之这抱怨的话刚一说完,从别处便飞速跑来二人,这二人的手中,均都提有一包东西,嚷道:“将军!我们发现了这些可疑之物,还不能确定是什么,还请将军判断!” 董将军等人均是愣怔了一下,神情当中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这两样东西,都不是董府原本便该有的,可是……董府戒备森严,别说是这样两大包明显的东西,就算只是一只老鼠,也别想不声不响地进到董家,这两样东西,究竟是如何莫名出现的?! “董将军,铁证如山,现在你们还抵赖的了么?”万将军冷笑道,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这些,恐怕也是你们董家,同几位异姓王爷往来的凭证吧?!” 勾结罪名 “什么凭证?”就在所有人都惊诧不已之时,容贵妃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了过来,她面容威仪,一张娇俏的脸上带了几分薄怒,“深更半夜,如此吵吵嚷嚷,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董家么?!” “末将叩见皇贵妃娘娘。”万将军的嘴里说着叩见,神态上却也只是带了几分面子上的尊敬,“惊扰到皇贵妃娘娘,是末将之责,只是,这谋反之事,末将着实不能视若无睹,倘若如此,那又怎么对得起皇上对末将这么多年的栽培呢?” “谋反?”蓉贵妃眉心一拧,看向一旁的百里秋水和轩辕晟睿,“秋水,出什么事了?” “万将军平白无故半夜便跑到安王府和董府,开口便说我们意图谋反,还找出了这些罪证。”百里秋水说着,脸上却是轻描淡写的神情,“只不过,这些罪证究竟是真的,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那我也说不清了。” “安王妃。”万将军抖了抖手里的东西,一脸的奸佞笑意,“现如今,这可是铁证如山,王妃也就不要在说些狡辩的话了。等这些证据一呈上去,到时候究竟要如何处置,皇上自有定夺。” “血口喷人!”董亦冉脸色重重一沉,“这些东西,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说是从我们董家搜出来的便就是了么?!我们又如何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你万将军为了污蔑我们,一开始就让你自己的人带进来的?” “大哥说的不错,万将军,你只是找出了这些东西,我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你就说是我们董家与异姓王爷沟通的铁证。将军的说法,恐怕是拿到哪里去都说不明白的吧?”百里秋水道,“将军要是心里没鬼,不妨就把这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让我们也看看,到底是不是将军口中所说的铁证。” 万将军冷笑一声,“好,那末将就看在皇贵妃娘娘的面子上,让你们在垂死挣扎一番。” 虽是罪证还没有切实定下,万将军心里的得意已经是掩饰不住了。今晚的一切都再顺利不过,只要这董家勾结叛乱的罪名落实,被皇上依照蒙正律例判了个满门抄斩,到时候甄后允诺给他的好处,可就会源源不断而来。不说别的,这蒙正第一大将的位子,可就要落在他的头上了! 从董府搜出来的这些“铁证”,同样也是与几名异姓王爷往来的书信,信中的内容再明确不过,是董府意图笼络他们,借助他们的势力,来为轩辕晟睿助力,帮助其起早得到皇位。(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在这书信往来之中,几名王爷的回应极其模糊,甚至直白地透出了不情愿的意图,可董府想要让他们参与到谋反当中的意图,却是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的,说是证据确凿,也不为过。 在那火把的映照下,万将军抖出来的那些信件,上面的字字句句都看的清清楚楚,用这些内容来当作对董府的证据,就算是董府自己的人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妥。 “污蔑,这是污蔑!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们董府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污蔑,必定是污蔑!”董将军耿直,此时看到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证据”,顿时只觉怒发冲冠,却除了会连声控诉有人污蔑之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万将军轻笑两声,“董将军,倘若你说这些信件里头的内容是有人伪造,或许还说的过去,但这些书信下方盖的印,可的的确确是你董将军的官印不假,这个可没人能造假得了。同僚一场,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这些无谓抵抗了。” 董亦冉沉着脸,劈手便夺过一张,不看还好,这一看,脸色顿时凝结住了。这些通信的末尾,所盖的的确是父亲的官印。蒙正的官印,无论是文官还是武官,统统都是用了特殊的技艺制作而成,即便是自己丢失了,也需得报备到宫中,由专门的人员来重新制作一个。 官印的制作方式,是绝对保密,无人知晓的,每一个官印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即便是有人看到过官印,可就算是他有再高明的技巧,也是没有办法仿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来的。若说这些信件里面的内容,无法证明董府的确与几名王爷有来往,但这上面的官印,却是无论如何也作假不了的。 “这……父亲。”董亦冉眉心紧拧,将那信捧到董将军的面前,低声道,“这官印,的确是父亲您的,父亲您的官印是不是……” 董将军也是面色一紧,随即吩咐身后的人,命令他去查看自己的官印是否还在原处。万将军对此没有半分阻挠,而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似乎一早便已经预料到了结果会是怎样。 过了片刻,董将军的人脸色极其难看地赶了回来,“回禀将军,您的官印……还好好的收放在原处,不曾有什么人移动过的痕迹。” 董将军顿时满脸的惊愕,他的官印既然没有人动过,这这些信件上头的印记,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亲信,是即便将他们碎尸万段,也绝不可能会做出背叛自己一事的亲信,他们也绝不可能会帮其他人来构陷自己,那么…… “董将军,您还有什么话好说?所有人都知道,这官印,根本就是模仿不了的,您还是不要再惺惺作态的演戏了!只不过,你这狼子野心实在是可怕至极!你不过是一名将军,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当那暗地里的皇帝啊?” 万将军讥讽一笑,冲身后一扬手,“来人,将董府给我查封!除了皇贵妃娘娘,其余人统统都给我绑起来,押入大牢,等候皇上审判!” 这些信件虽然是伪造的,可上面的官印,却的的确确是董将军真正的官印,就算是皇上再如何偏袒董家,只要有这证据,他就不得不给董府加上一个造反作乱的罪名!身为臣子,意图谋反作乱,到时候等待着董家的,可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一想到这向来都压在自己头上的董将军,很快就要人头落地,而这显耀的位置,则马上就会由自己来代替,万将军眼底的笑意已经是开始藏不住了。他的命令刚一说出口,那些有备而来的兵士们立即便围了上来。可还不等他高兴的太久,便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且慢!”百里秋水向前一步,目光清冷,“万将军,你当真看仔细了么,这些信件,你可确定就一定是义父所为么?” “秋水,不要同他多说什么。”蓉贵妃也上前一步,面色隐隐带了几分薄怒,“本宫这便将消息传给皇上,忠臣被污,皇上断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等皇上来了,一切自有定夺!” 听罢蓉贵妃这话,百里秋水却只是淡淡一笑,一双略显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说出的话语,却令周围的人在一瞬间愣在了当场“姑母着急将皇上请来,究竟是想要快些为董家申冤,还是已经迫不及待,好让皇上赶紧过来,现在便判董家一个满门抄斩之罪?” 在那些愣怔住了的人当中,董珺之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满脸的错愕与惊惧,“秋水姐姐,你在说什么呀,她是姑母,是咱们的姑母呀!” 蓉贵妃脸上惊愕的神情始终不曾退去,她也是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百里秋水,“秋水,你说这话是疯了不成?董家是本宫的母家,本宫当然是想要赶紧找到皇上来为自己的大哥申冤,怎么可能会想要害董府呢?” 见董将军也是一脸震惊,似乎还带有几分薄怒似的,百里秋水抢先开了口,却是不急不缓道:“父亲不会相信秋水的话,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秋水却有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姑母,其实秋水也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蓉贵妃摇头,像是听到了极其荒唐的一段话,“本宫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百里秋水笑出了声,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笑声,却令蓉贵妃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看着百里秋水,始终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只是那一双纤细的手,却在不经意当中攥紧了起来。 百里秋水轻扫了一眼万将军,“你有你的证据确凿,我也有我的铁证如山。将军要来抓人,总不至于连一个反驳的机会都不给我们。要抓人,总也要抓对了人才好。万将军你说是不是?” 万将军心下有些犹豫,他记得甄后先前在传消息给自己的时候,可是明确地告诉过自己,这个安王妃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尽量不要与她多周旋。可现在,倘若自己不让她说,就这么硬是将人给带走,也是十分不妥…… 万将军在心中细细一想,现在铁证如山的是他,就算是这安王妃能够说的舌灿莲花,证据仍旧还是证据,他没什么好担忧的。当即,万将军便做出一副公正严明的姿态来,冲百里秋水一点头,“安王妃请讲。” 反转铁证 瞥一眼万将军手里的信件,百里秋水一字一句道:“将军手上这些所谓的证据,全部都是由皇贵妃一手安排而成,在安王府池塘边缘搜出来的那些,想必也是姑母您在派人去王府送东西的时候,趁机藏在里面的。网” “至于董府里翻出来的这些,就更好解释了,姑母一直待在董府,又是董府的女儿,想要去到府中什么地方,去做什么,都是畅通无阻,且在旁人眼中都没什么怪异之处的。所以这些,想必也是姑母您一早藏好,就等着让万将军今晚来找的吧。” 轻笑一声,百里秋水又道:“至于这上面的官印,还需要我另作解释么?自己的同胞妹妹,在回到娘家之后,闲来无事去自己大哥的书房当中消遣,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就算你只是进去短短片刻,可要在空白的纸上,趁人不注意,快些让人盖上几个印记,怕不见得是多复杂的事情吧?” 蓉贵妃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地变得凝重,而后却又无奈一笑,“秋水,这里也是姑母的家啊!难道本宫在自己的家里到处走走,去一趟兄长的书房解闷,这些也能够成为冤枉董家的铁证吗?本宫自然不相信这些信件是真的出自于大哥之手,可你这怀疑……未免也实在太过扑朔迷离,哪里算得上证据?” “是啊,秋水姐姐,姑母她是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董珺之都要哭出来了一般,“姑母一直都很疼我们,她怎么可能会是栽赃给自家人的始作俑者!?秋水姐姐,你要为咱们董家开脱,也不要把这罪名推给姑母啊!” “珺之,你坚信不移的未必是真,你不敢置信的未必是假。是真是假,你耐着性子自己看下去,心里总有个分明的。”百里秋水看向蓉贵妃,“姑母的身旁,除了苏嬷嬷,还有一名唤作刘碧的宫女,那刘碧出身书香世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入宫做了奴婢。她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他人笔迹,更是手到擒来。” “想必万将军搜出的这些信上面,就是你让刘碧模仿着父亲的笔迹而写,她模仿她人笔迹的功夫早就炉火纯青,更何况上面还有你动手脚盖上的印记,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会被其他人察觉到异样。” 蓉贵妃脸上的神情更是哭笑不得了,“秋水你不是也清楚的么?因为带病跟着本宫从宫里急匆匆赶回董府,本宫的贴身侍婢病情加重,一病不起,人都已经没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为此本宫还心疼的狠哭过一场,这些你不都是知道的么?还是说,你本就是因为这些,所以才打算来一个死无对证?” “董家对你有恩,你急于回报,这本宫可以体谅,本宫想要为董家脱罪的信念,当真是半点也不比你少,只是……” 蓉贵妃的话刚说到一半,百里秋水便毫不客气打断了她的话,“刘碧到底是病死的,还是姑母你为了杀人灭口毒死的,怎么姑母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蓉贵妃面色一僵,“你在说什么?!” 董将军终于也忍不住开了口,“秋水,你姑母带回来的那个宫婢,从一回来开始便一副病歪歪的模样,会突然病死也不是什么值得追问的事情。” 董将军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在为了蓉贵妃开脱。百里秋水深深的看了一眼蓉贵妃,唇角却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看来不让人亲自出来作证,怕是没人会相信了。” “已经死了的人要怎么作证?!安王妃,你这分明是在为……”为难两个字还没有从苏嬷嬷的口中冲出,她的眼睛顷刻间便已经瞪大了,满脸惊恐地看着众人身后,“鬼,有鬼啊!” 众人也被苏嬷嬷这样子给吓了一跳,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在众人的身后,有一名面色凝重,且带着三分恐惧模样的婢女,出现了众人的视野当中。她咬住下唇,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在这夜里看起来,倒的确是有几分像女鬼一般。 蓉贵妃那镇定自若的神情,也是在看到这婢女的一瞬间土崩瓦解,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刘碧?!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本宫明明亲眼看到你没了气息,你怎么……” 董亦冉和董云逸也瞪大了眼睛,这名蓉贵妃身边的宫婢,在暴亡之后,还是由他们二人安排的丧事,现在怎么会……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鬼,这刘碧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不肯离去? 董珺之吓得一张小脸白了白,下意识地躲到了董将军的身后躲藏着,从后面悄悄打量着那突然出现的刘碧,“父亲,她不是死了吗?” “大家别怕,她是人,不是鬼。”百里秋水看向刘碧,“刘碧,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给你一个喊冤的机会,告诉大家,你是怎么‘死’的?” 刘碧面容清秀,在看到蓉贵妃的时候神色还有些畏缩,可这畏缩也只是持续了一小片刻,随即便被那浓重的愤怒取而代之,她的指尖颤抖着指向了蓉贵妃,“是她!是娘娘假意关怀奴婢,在奴婢的茶水之中下了毒!” “先前奴婢也根本就没有生过什么病,只是娘娘这样吩咐奴婢,奴婢也就只能按照娘娘的吩咐来做,可奴婢没有想到,娘娘这么做的目的,竟然是在为了杀我而铺路!”刘碧颤抖的声音听起来愤怒且委屈,“倘若不是安王妃的人私下找到奴婢,提醒奴婢要提防着娘娘,奴婢现在怕是早就已经变成尸体一具了!” “娘娘,奴婢自从跟着娘娘,便对娘娘忠心不二,娘娘即便是需要让奴婢去死,只要娘娘一句话,奴婢万死不辞!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利用完奴婢,还要毒死奴婢,让奴婢死的不明不白?!” 刘碧这略显凄凉的诉冤,令蓉贵妃的脸色白了白,她勉强令自己稳住心神,“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本宫也不知情,就算你真的是被人害了,本宫也是一无所知!” “娘娘现在是连想要害死奴婢的事情都不敢承认了吗?也好,就当时奴婢之前瞎了眼,一片衷心错付了主子!既然娘娘您不仁,也就别怪奴婢不义了!”说着,刘碧便在董将军的面前跪了下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将军,娘娘偷盖将军的官印时,全都是让奴婢做的,奴婢可以证明,那些官印,全部都是娘娘偷了将军的官印盖上的!” “你会有什么证据?!该不会你是一早便同别人串通好,就等着要来污蔑娘娘吧!”从惊惧之中回过神来的苏嬷嬷,立即怒视着刘碧,“娘娘待你不薄,你何至于要来污蔑她!” “污蔑?苏嬷嬷,娘娘真正待其不薄的人只有你,否则也不会选择和你一起,将我蒙在鼓里了!”刘碧冷笑一声,面容当中带了几分决绝,“当时安王妃已经好心提醒过了奴婢,奴婢虽然没有真的去怀疑娘娘,可心里毕竟也还是不踏实,为了以防万一,奴婢就在那官印上动了手脚!” “奴婢也清楚,无论是官印,还是用来盖章用的油墨,都是独一无二的,这个奴婢造价不了,但奴婢在官印盖下的地方动了手脚。奴婢偷了娘娘的胭脂,将娘娘的胭脂涂在了纸上,只要将军命人刮开那上面的油墨,混在下面的胭脂多少都会浮现出一些。那胭脂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是独一无二的一份,奴婢做不了假!” 蓉贵妃脸色在瞬间刷白到了极点,她先前带着刘碧去到书房,命令她将这一切做好,她根本就不曾怀疑过她会对自己有了怀疑的心思,更没有料到,她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 “这,这怎么可能?!”董将军明显是满脸的不敢置信,蓉贵妃虽然是董老太爷收养回来的女儿,可这么多年,他们的感情同真正的兄妹也并无不同,董家也并不曾做过什么亏待了她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想到要如此来陷害董家? “是不是真的,父亲找人来按照这婢女说的试一试,不就真相大白了?”说着,百里秋水又看向了蓉贵妃,“这么做,也能够证明姑母您到底是不是清白的,想必姑母也不会反对吧?” 蓉贵妃的身子已经僵在了原地,反对?她要怎么反对?难道现在要她气急败坏地跳出来,阻拦他们检查这些书信么?那岂不是不打自招,所有人不就都会明白是她做的了么?但若是检验……那油墨下面遮掩的胭脂层一露出来,她照样还是躲不过! 不等蓉贵妃有所反应,在一旁已经看出些端倪的董亦冉,当即便命人将那书信上厚重的油墨刮开,即便是火把的映照不如白天,可在那特殊油墨之下,尚未来得及完全融进油墨的厚厚一层胭脂便显露了出来。 “谁真谁家,想必现在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吧?”百里秋水将那信纸取过来,斜睨一眼那羊皮纸上露出的胭脂红色,目光冷冷地看向了蓉贵妃,“现在姑母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么?” 蓉贵妃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胜过了如今浓墨似的夜色,百里秋水手中的那信,已经证明了一切,她现在还会有什么翻盘的余地?! 心中仇怨 可转念一想,蓉贵妃眼眸当中又划过一道寒光。刘碧的小动作是在她的眼皮底下完成的,那么多封信,她不可能在每一个官印下面都做了这样的手脚,里面被夹了胭脂,能够证明是她所为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一张。 只要将这唯一的一张取走毁掉,到时候,还有万将军来替自己作伪证,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这样想着,蓉贵妃便冲一旁的苏嬷嬷飞速使了个颜色,苏嬷嬷心领神会,冷不丁扑上前,便要将那封信从百里秋水的手中夺走。 百里秋水并不是习武之人,就算是苏嬷嬷,想要从她的手里抢走一张纸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旁边多得是火把,只要她可以将这信从她的手里面夺下,然后再这么就地一烧,到时候便是死无对证,谁也不能够说些什么了! 然而,就在苏嬷嬷扑上前的一刹那,还不等她的身子接近到百里秋水,便痛呼一声,捂着血流如注的脸鬼哭狼嚎地摔倒在了地上。 轩辕晟睿一手揽住百里秋水,一手把玩着一枚上头已经不见了碧玺镶嵌的戒指,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上,目光却阴冷的可怕,“先前算是董府的家事,有董府家主在本王也不好开口干涉什么,可就沉默这么一会儿,你们就将本王视为空气了么?苏嬷嬷,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但对本王的爱妃下手?” 苏嬷嬷的脸上血流如注,泪如泉涌,那颗被轩辕晟睿当作暗器弹出的碧玺,已经镶嵌在了她的脸上,同她痛不欲生,几乎要晕厥过去。 “看姑母和苏嬷嬷的反应,刘碧说的话是半点也不假了。”百里秋水将手中的信折成几折,恭敬递到董将军的手里,“这可是证据,义父可千万要保管好,不好再被什么小人给抢夺了去,万一没了,咱们董家可就说不清了。” 蓉贵妃的脸上已经失了血色,她以为天衣无缝的谋划,如今却一败涂地!一旁的万将军脸色也是在瞬间变得难看不已,给董府留了这翻身的证据,他的前途可就要彻底毁掉了,若只是单单没了先前允诺的那些好处也就罢了,一想到自己这次失败,甄后会如何对自己,万将军顿时便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这样下去……同万将军对视一眼,蓉贵妃的心中顿时便有了主意,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与其就这样认输,倒不如赌上一把! “万将军。”蓉贵妃悄悄开了口,“这样下去,等你回去之后,恐怕也是不能和皇后娘娘交差的,既然已经如此,不如……” 说着,蓉贵妃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董将军手中的信,“只要没有了那封信,就谁也不能证明,这件事与董府无关。万将军,你明白了吗?” 万将军稍稍一个愣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她的话,当即脑中便灵光一闪,“来人啊!董府意图毁坏证物,都给我把人拿下,取回罪证!” 董府就算是戒备再森严,也不可能挡得住他今天带来的这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士,只要现在把那封有胭脂的信拿回来,一把火烧个干净,他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万兄这是打算将我们董府屈打成招不成?”董将军脸色一沉,心下已经有了准备,董亦冉兄弟二人,也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只有董珺之,像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双茫然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蓉贵妃,目光之中尽是不敢置信。 万将军冷笑一声,“什么屈打成招,董将军说话未免有些难听了,在必要的时候,适当的用一些强硬的手段来制敌,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么?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 “万将军说的不错,只不过本王却要劝将军一句,最好别太冲动。”轩辕晟睿笑道,“否则将军不但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反而还为此损失了手下不少的人,到时候最不好向父皇交代的,将军怕是头一个。” “王爷以为这么说,就能吓得了我吗?”万将军狞笑了起来,“你们现在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要么,就老老实实将那信交出来,那么……” 轩辕晟睿淡漠地斜睨一眼万将军,“将军说的如此得意,不妨抬头看看这四周的墙上?” 万将军似是有些不解,下意识地按照轩辕晟睿的话抬头看了过去,谁料这一看,便将他看了个魂飞魄散在这四周的墙上,已经布满了埋伏好的弓弩手,他们沉默着,不发出半点声响,手中泛着寒光的利箭,却已经对准了下面的人。 “万将军,现在你觉得,更加没有权利反抗的人是谁?”轩辕晟睿眯起眼睛,那略带狡黠的笑意当中沁出了丝丝寒气,“即便是现在将你射杀在这里,本王也可以说成是你万将军来闹事,董府出于自保,不得已只能射杀了你。又或者……本王还可以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本王向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今天要怎么选择,就全看万将军你自己了。”轩辕晟睿语气淡漠,可这淡漠的话语,却像是对准万将军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 甄后会如何对他,那都是之后的事情,至少现在要保住性命,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对上轩辕晟睿的一双眼睛,万将军丝毫也不怀疑,倘若他现在还想要挣扎反抗,他必定会一声令下,让弓弩手射穿自己的身体。 这样想着,当即,万将军的脸色便软了下来,“误会,误会,只是一场误会……” 蓉贵妃在看到四周埋伏好的那些弓弩手时,目光狠狠一震,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支撑的点,身子晃了晃,险些要摔倒在地。此刻她的脸是从未有过的苍白,她的脑中混沌一片,已经彻底僵住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计划,竟然会早早就被百里秋水他们给看了出来,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告诉本宫,你们为什么会一早便知情?”容贵妃开口,那声音就如同刚刚在冰水里面泡过一般,冰冷,毫无生气。 “皇后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而且工于心计,她想要对付一个人,只会让那人死的不明不白,而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她先是在众人面前对你用刑,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两个真的是将彼此视为仇敌,而后又演出了刺杀那一场戏,好让你有理由,急着回到董府。”百里秋水淡淡道,“甄后做出了如此不合情理的事情,除了是她背地同你有什么交易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其他。” “只不过,与这相比,我倒是更加疑惑。”百里秋水的目光从面色各异的董家人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那已经红了眼圈的董珺之脸上,轻叹一声,“你的出身虽然是董家的养女,可董家每个人都待你不薄,你同董家的亲生女儿没什么区别,到底是为什么会让你突然恨上了董家?甚至想要将董家所有的人都置于死地?” “你懂什么?!”蓉贵妃猛地抬起头,声音已然歇斯底里,“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在这里装什么假仁假义!董家对本宫好么!?董家当真对本宫问心无愧么?!即便是董家对本宫的所作所为都能称得上问心无愧,可董家本身的存在,对本宫而言就是一个亏欠!” “姑母,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董珺之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啜泣着,“姑母,咱们董家何曾亏欠过你,你为什么要胡思乱想,为什么呀!” “胡思乱想?”蓉贵妃看向董珺之,只有在看她看向这个小侄女的时候,脸上才会浮现出一丝丝的不忍与内疚,可瞬间过后,这不忍与内疚,便也被那略显狰狞的怒意给取代了,“本宫入宫多年,陪伴皇上多年,却都没有子嗣,你们董家难道不应该最清楚是为什么吗?!” 听到这,百里秋水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震诧,听蓉贵妃这话,倒像是董家人害她不能生育,可这……实在是令她无法相信。她自认识人之术无人可比,就算是偶尔有一人看走眼去,却也不至于董家上下都能瞒得过她。 百里秋水看向董将军,却发现董将军也是一脸的惊愕,像是被冷不丁一记响雷给砸到了头上,“你不能生育,这同董家有什么关系?!” 董将军的表情不似作假,这种时候也的确没有再造假的必要,百里秋水微拧了眉,等待着蓉贵妃接下来的话。 “是啊,本宫先前也以为,本宫虽然是养女,却也是实实在在的董家人,本宫对待你们,也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埋怨,心中只有感激。可本宫若是早能料到有这样一天,本宫宁可一辈子都当个乡间村妇,也不要做你们董家的小姐!” 蓉贵妃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她死命咬住下唇,咬的血流了出来,也丝毫不觉得疼,“就因为本宫出身你们董家,是董素馨离开之后唯一的董家小姐,皇上他才会十年如一日地防备着本宫!” 带回宫中 “防备?”董将军满脸的错愕与失望,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来,至少他这个大哥,可是对这个妹妹不曾有过一丝一毫亏欠,即便是在她入宫之后,董家也是竭尽所能地保住她在宫中的地位,好让她不必活的像是其他的妃嫔那样艰难,可今天…… “你说皇上防备你,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董将军满脸无措,“自从你一入宫,皇上便将你封了妃,这么多年来,皇上的身边换过多少人,可只有你荣宠不衰。网你没有子嗣,皇上都破例将你封了皇贵妃,就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还要说皇上是在防备着你?!” “难道不是吗?!”蓉贵妃歇斯底里,抬起头,看向董将军的眼眸之中,已经没有了半点亲情可言,“他这是对本宫好么?!他只是对你们董家的女儿好,他是在弥补自己对董素馨的亏欠!与本宫有关系吗?!” “倘若他真的对本宫好,真的将本宫看作是他爱的女人,又怎么会从本宫入宫一开始,便断绝了本宫有子嗣的可能!” 蓉贵妃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令听到的人,均都是一阵目瞪口呆,她不能生育,这在蒙正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可她如今这话里的意思却是……害她不能够声誉的人,竟然是她的枕边人?! 看着眼前人那些错愕的表情,蓉贵妃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却像是浸透了心酸与绝望,“不相信么?本宫起初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想当初,本宫刚入宫,皇上每天都要卢公公来为本宫送一碗汤,说是大补的汤药。呵,本宫当年究竟是有多天真!” “本宫还以为,那真的是皇上对本宫的独宠,是为了让本宫养好身体,为他孕育一个小皇子、小公主,可本宫没想到,那竟然是让人终生不能生育的药!可笑本宫这么多年,一直都将他视作自己的天,以为这份宠爱,真的就是独一无二的宠爱,可那根本就不是!” “从头到尾,本宫就只是一个影子,一个活在董素馨阴影里的代替品!他的专宠,他的痴情,给的全是那个董素馨,只有清醒时候的冷淡,才是本宫真正拥有的!可笑本宫竟然怀揣着这样一个梦境,痴痴傻傻过了这么多年,原来本宫这么多年,全都是在替别人而活!” 蓉贵妃大笑着,可眼底的绝望却已经深深地蔓延了开来,凝结成了一汪酸楚的眼泪,将那张原本就已经有些苍白的脸,冲刷的更加面无血色。网 董珺之面色仍有不忍,她颤声开口,视线迟疑着对上了蓉贵妃那双已经被泪水侵占的眼眸,“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让你不能生育?” “全都是因为他!因为这个董素馨的亲生儿子,他心里唯一承认的血脉!”蓉贵妃的指尖,刀锋一般地对准了轩辕晟睿的脸,眼眸当中尽是一片仇恨,“皇上怕本宫有孕,更怕本宫会诞下一位皇子。倘若本宫诞下一名皇子,难保董家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全力培植本宫的孩子,可要是董家全力培植起了本宫的孩子,那他要怎么办?!” “从一开始,皇上就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董素馨离开时带走的那个孩子!他从一开始就不断派出探子,打探他们母子的消息,在知道董素馨平安生下了他之后,皇上的心里,就更是将后宫所有的妃嫔与所有的皇子视若无物了!” “他从起初,就抱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最疼爱的儿子接回的念头,又怎么会让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抢走了他的一切!只要本宫没有孩子,他一回来,就是你们董家唯一的选择!皇上想要将一切都给他,于是就剥夺了本宫成为一名母亲的权利!” 说到这,蓉贵妃已经几近嚎啕,“可本宫没有想过要争夺什么,本宫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抢了谁的呀!本宫只是想要有一个自己所爱男人的孩子,难道这想法就真的太过奢侈了么?!本宫到底,到底有什么错!” “没有不是吗,本宫根本就没有错不是吗?!本宫并不是自愿成为了董家养女,更不是自愿入了宫,可当本宫真的爱上了皇上,欣然接受这一切,却发现本宫不过就只是一个代替的人偶!本宫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们董家,为什么本宫要为你们董家做出了这样大的牺牲!”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本宫害你们董家,可难道不是你们害本宫在先吗?!什么养育之恩,什么亲情,这些在你们害得本宫毁了一辈子面前,还有什么可比性?!你们凭什么来指责本宫?!凭什么?!本宫的牺牲,全是因为你们董家,本宫将你们恨在了骨子里,这有什么不对?!” 董家人一时面色复杂,他们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将蓉贵妃扶持入宫,也当真是出自一片好心,想要给她一个最好的未来,从未想过是要利用她,可天不遂人愿,谁能想到,皇上对董素馨的深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董珺之更是哭得泣不成声,她的世界,从来都是一片干净,从不曾遇到过这样令她这样揪心的事情,可现在,她当作母亲一般敬爱的姑母,却在她的面前,说她恨她们,甚至恨不得让他们全家都被满门抄斩不得好死! “姑母……”董珺之抽噎道,“您不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你在哭什么?”已经彻底卸下伪装的蓉贵妃,冷漠地斜睨一眼董珺之,双目赤红,却带着能够将一切冻结的寒意,“本宫的命这么苦,本宫哭才是应该,你有什么好苦?是了,是本宫忘记了,你们董家人最是善于伪装,最擅长的就是猫哭耗子,以显示自己的慈悲!什么姑母,呵,听起来当真是刺耳的很!” 董珺之身子一僵,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眼泪却较之先前更加汹涌而下。她无法相信,就算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一地步,她还是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她的姑母所为! 董云逸很是复杂地看了一眼蓉贵妃,轻轻按住董珺之的肩膀,冲她摇了摇头,又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现在你也还是担着一个董家人的名头。你可以不仁,但我们董家向来不会不义。你不把我们视作你自己的家人,可在我们的心里,你犯了错,也仍旧还是董家的人。今晚的事情过后会如何处置,凡是董家人,势必不会多言半句。可最终的结果究竟会怎样……董家也绝不会为你多求情半句了,姑母。” 最后这句姑母从董云逸的口中说出时,颇带了几分苦涩的意味,像是在同她这个“姑母”的身份,进行告别一般。 董将军面色仍然有不忍,可事情已经发生,他只是后悔自己没有早些察觉,偏要等事情恶化到了这一步。现在他就算是再不忍,也已经不能将这件事一力压下,他偏过视线,不再去看蓉贵妃,“万兄,今天这件事究竟如何,现在想必你自己的心里也已经清楚了。至于要如何处置,还请由万兄来定夺吧。” 万将军不是个愚钝的,这件事是甄后一手布置的,现在显然已经全盘搞砸,倘若再由他将蓉贵妃押进宫里,到时候免不了会被甄后迁怒到自己头上。倒不如现在自己就想个法子,好脱身的一干二净。 万将军眼珠低低一转,随即便有了主意,做出一脸歉疚的神情,“原来是一场误会,都是万某办事不力,没能查个一清二楚便莽撞行事,险些冤枉了董将军。万某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哪里还有脸来继续,正巧王爷在此,这件事还是交由王爷来处置吧。” 将蓉贵妃这烫手山芋推给轩辕晟睿,到时候自己既不用面对皇上的苛责,也不必因为办事不力遭到甄后的怪责,万将军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作响,心下却仍旧有些不踏实,不知道这安王爷,会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倘若他拒绝…… 万将军心里的担忧没能实现,在听罢这句话之后,轩辕晟睿竟是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了下来,当即感到心头一松的万将军,当下便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迅速溜走了。 蓉贵妃是后宫的妃嫔,按照规矩,后宫妃嫔若是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是要交由皇上来处置的,他们原本打算地也是将她带到皇上的面前,认罪的同时,再想法子让他对质,将甄后也给拉下水。 已经预料到自己未来的蓉贵妃,反倒是平静了许多,除了脸上那一双通红的眼眸,甚至连那汹涌的泪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她面色平静,轻抿着唇,就像是已经放下了一切,可只要仔细靠近过去便不难发现,她的一双眼眸,简直空洞地可怕。 在董珺之的求情下,蓉贵妃并没有像是犯人一样被看管起来,而是派了几名伶俐的女婢看守,只等着明天天色一亮,便由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二人押她入宫。 当下,便已经是快要到天亮的时候了,这一夜,董府的人,自然是一夜无眠。 心如死灰 似乎在眨眼之间,天色就已经亮了起来,等到第二天到来之际,董珺之并没有出现在送别百里秋水的人当中。蓉贵妃一日不被定罪,就终究还是皇贵妃,要押送她回宫,用的也不能是一般的囚车,用的还是回府时所用的那辆马车。 在上车之前,那面无表情的蓉贵妃,目光似乎斜斜向后瞥了一眼,在看到董云逸身边那空空的一处时,她的眼底似乎划过了一抹释然的苦笑。 这一路上,蓉贵妃自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身边已经再也没有了伺候着她的宫婢。刘碧揭发有功,轩辕晟睿便做主将她放了,至于蓉贵妃身边的其他婢仆,早已经被处决在了董府,不必留待回宫。 等他们回到宫里的时候,皇上已经退朝等在了宁心殿,有关昨天的事情,他已经从轩辕晟睿的人送来的书信当中了解了个大概,当他看到走入殿中,面色隐隐有些发白的那人,他的手指禁不住略微蜷曲了起来,将手里握着的那张纸给揉的皱了几分。 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对皇上行过礼,之后便站到了一旁,百里秋水看着蓉贵妃,她就像是往常一般,面色平静从容,步伐优雅,走到了皇上面前,侧身行了一礼,面上似乎还带着一抹淡淡微笑。 皇上望着蓉贵妃,目光一时间似是有些复杂,最终,他的眼底只剩下了一抹怅然,随即,连这一抹怅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双狭长眼眸,又是清冷一片。 “污蔑栽赃董家和安王的事情,真的是你做的?” “全部都是臣妾一人所为。”蓉贵妃回答的也仍旧平静无波,她看着皇上,笑了一笑,“臣妾要做到这些并不难。” “你可知罪?”皇上的声音已然透出了一丝清冷。 蓉贵妃又是淡淡一笑,“臣妾知罪,也毫无怨言,甘愿领罪。皇上不必心软,不必顾念旧情,臣妾罪当如何,皇上就如何处置了臣妾把。” 皇上眼眸微微一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皇上问出这一句,蓉贵妃竟是莞尔一笑,眉眼之间,就连丝毫变化也无,“臣妾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您心里才最应该清楚了,不是么?臣妾总不至于,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任人欺凌,蒙在鼓里的糊涂虫,至死都不能做一回反抗吧?” “姑母。”百里秋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我至今还是不相信,这件事真的是姑母你有心而为。先前你对董家的好,对秋水的好,秋水全都看在眼里,倘若说那些都是假的,我无法相信,我也确定姑母是真心。” “姑母您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突然做出了这样的糊涂事,我猜不出个大概,可我却清楚,这必定不是姑母您的本意。倘若姑母您是受到了谁的欺骗唆使,大可以在皇上的面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皇上必定会看在你们往日情分,宽恕了您的。姑母您……” “你还是什么都不必再多说了。”蓉贵妃打断了百里秋水的话,轻笑道,“哪有什么人唆使本宫?真相就是真相,它是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只能说是本宫之前愚蠢,愚蠢到连这再清楚不过的真相都没有发现。而现在,本宫发现了这真相,本宫也不想要再受到人蒙蔽了,就是这样,仅此而已。” 百里秋水顿了顿,又面容恳切道:“姑母还是不要同自己赌气的好,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姑母您不会不清楚。而且,姑母您也许只是受到了别人的蒙蔽,倘若真是这样,姑母您也是情有可原。” “本宫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本宫只是发现了真相,与他人何干?本宫也已经累了,不想要再徒劳挣扎,本宫活了这几十年,都是一场虚幻,至少最后本宫的下场,总该是本宫自己真正拥有的吧。”蓉贵妃讥讽似的笑了笑,“你们也不必劝我了,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可惜的是,本宫真的说不出什么你想要的东西。” 蓉贵妃脸上的那嘲讽,与其说是在自嘲,倒不如说是在讥讽一旁的百里秋水二人。百里秋水微微垂下视线,心里却已经明白了蓉贵妃的意图。 看皇上先前的态度,看来蓉贵妃之前所说,是他害她不能生育的事情千真万确,而蓉贵妃因此对于董家的恨意,也绝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消散的。现如今的她,在供出甄后保命与就此含恨而死,留甄后继续对付董家之间,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就算她先前对甄后已经痛恨到了不共戴天,但是现如今,只要她可以帮助她对付董家,她甚至愿意含笑赴死,用自己的命来保下甄后这个曾经的敌人。 轩辕晟睿自然也是明白蓉贵妃的打算,他看向百里秋水,神态之间的意思不言而喻。但百里秋水能够回应他的,却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想要让一个人违背自己的心意,改变原有的主意,要么自己的手中要有他想要却一直得不到的东西,要么自己的手中就要有她最为珍视,甚至豁出命去也要守护的东西。可对于现在的蓉贵妃来说,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渴望,然而对她来说,如今豁出命去也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董家陷入万劫不复。 现如今的蓉贵妃,就像是一个已经空了心的人,她无欲无求,同样也无所畏惧,对于这样的人,任凭怎样的办法,也都无法令她改变心意。 皇上盯着容贵妃,眼眸当中似乎划过了一抹痛心,身为后宫妃嫔,栽赃王爷,污蔑母家,这都是足以将她凌迟示众的罪名。可……就算他们之间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安排的一场戏,可这场戏足足唱了几十年,再假的戏,不免也有了几分真感情。 “你罪孽深重,但看在没有酿成大错,罪不至死。”皇上偏开自己的视线,声音清冷,“只不过,你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朕彻底饶恕你,朕也是做不到。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朕的皇贵妃,你去到护国庵,好好静静你的心吧。” 对于皇上的发落,蓉贵妃的神情并无半点意外,似乎不管今天皇上说出怎样的裁决,她也都不会觉得意外,她只是平静地跪地行礼,“臣妾叩谢皇上。” 蓉贵妃连容华宫都没有再回去一趟,就被马车送去了护国庵。在护国庵里面,有一处单独分开的庵堂,里面的姑子,全都是宫中犯了错,却又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够赐死发落,却也不能轻饶的女人。 那一处地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人住进去过了,蓉贵妃临走时,身边也只带了一个嬷嬷,她们这一走,明面上,是皇上为她留了一条生路,可实际上,却是用另一种淡漠的方式,赐予了她另一种死刑。在那暗无天日,终日也见不到他人的地方,她就只能这样一天一天的老去,枯槁,像一尊腐朽的木头雕像,即便是活着,身上也已经早早有了腐尸的气息…… 容桂份这一去,也带走了甄后的秘密,没有人会去接近一个被皇上发落到庵堂里等死的女人,也就没有人会知道,蓉贵妃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才会与董家反目,甚至作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轩辕无顺在蓉贵妃被送走之后找到了甄后,他这次来,是见甄后迟迟没有下一步的打算,感到有些等到不及,才会入宫。而令他等待不及的事情,则是对容贵妃的处置。只要她活着,就随时有可能将甄后的事情给抖出来,可甄后却迟迟都没有将她给除去。 听罢轩辕无顺的这一担忧,甄后却只是面色微微一冷,“你是怕别人怀疑不到本宫头上来吗?” 轩辕无顺倒是愣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真的是为了甄后着想,却还是换来了她的责备。虽说做这件事的人是蓉贵妃,可制造那些伪证的人,却是甄后。这件事也并不难探查,只要有人有心,顺着蓉贵妃的供词,可就不难查到甄后的头上来了。 看他茫然不解,甄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耐着性子道:“蓉贵妃是不会供出本宫的,她连一个字也不会。本宫明白她心里最痛的地方是什么,这也是比本宫这些年,为什么总是刻意忍让着她,从不对她下杀手的原因。” “只有将一个人捧到最高,当她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摔的更狠,才会更加痛恨那个将她捧到高处的人。现在的蓉贵妃,心里对皇上的失望,对董家的恨意,早就已经超过了这些年对本宫的敌意。留着本宫,就是给她想要报复的人留住了一个最大的敌手,她拼死护住本宫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揭发本宫?” “但儿臣认为……除掉她毕竟更加保险一些。只要人活着,未知的变数就太多,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险的,母后难道不这么认为吗?”轩辕无顺眼眸当中划过一抹狠厉的冷光,他是一个凡事都不喜欢留下任何隐患的人,蓉贵妃对他而言,便是此刻最该除掉的隐患。 甄后缓缓摇头,目光凌厉地斜睨一眼轩辕无顺,“你错了。” 异姓亲王 “本宫对你最不放心的就是这点,你够聪明,够狠辣,也够果决,可有时你却太过小心,太过狠辣。(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物极必反的道理,你总是习惯忘记。”甄后沉声道,“蓉贵妃只要活着一天,她闭口不提,就没有人能够主动让她开口,没有人能够无视皇上的命令去找到她接近她。” “可倘若她一死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哪怕是伪装成她的自杀,也难保不会有人,借着她的死来大做文章,到时候,我们反而要面对更多的麻烦。你明不明白?”甄后轻叹一声,“罢了,这道理,本宫原来也没有指望你能够明白,你的性子自小就是这样,本宫只希望你能够记住,该狠辣的时候,绝不要手下留情,可不该狠辣的时候,也要耐住了你的性子。” 轩辕无顺顺从地点头,他很清楚,甄后的话,半点也不错,“母后,儿臣明白了。” “明白就好,别像你那两个不争气的兄弟,无论本宫说什么,耗费了多少心血,也都没什么用。”甄后道,“对了,你们的舅舅现在已经动身了,估计再过一阵子,也就能回来都城了。” “舅舅要回来?”轩辕无顺脸上露出一丝错愕,“先前父皇封了舅舅亲王的时候,不是说,舅舅做了这个亲王之后,就只能够待在自己的封地,从此都不能再回到都城么?舅舅现在回来,父皇若是……” 甄后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本宫的弟弟,前来探望一下本宫这个姐姐,拜访几天,难道有什么不对么?你父皇的意思,只是让你舅舅不能居住在都城,但却并没有连他探亲的权利都剥夺。” “是,儿臣明白了。”轩辕无顺微微挪开自己的视线,自己这个舅舅被封为异姓亲王这件事,一直都是甄后心里的一块心病。 当时甄后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弟弟被封为亲王,为甄家扩张势力,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皇上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她的弟弟虽然被破例封了异姓亲王,却不能够像别的亲王一般,留在都城当中,拥有着参与政事的权利。 这位甄亲王,虽然有着亲王的名头,却只有着一般王爷的权利,而且皇上赐予他的封地,乍看之下是一块极好的地方,可那一处地方,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灾祸不断,不但封地上的民众逐年迁徙减少,就连最近本的收成都少得可怜。网 甄后想要为甄家增添势力,为自己增添势力,却没想到反而把自己的弟弟给推了出去,让皇上摆了甄家一道。这件事甄家看似风光,可只要一提起来,甄后的心里总还是有一股闷气。 甄亲王要回都城暂住的事情,很快也已经在朝廷上下传开了,只不过,在这传开之前,这消息就已经由轩辕玄瑞给传到了安王府。 “甄亲王是皇后的弟弟,他回到都城来探望自己身为皇后的唯一的姐姐,似乎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吧。”轩辕晟睿略有些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这种事情你都要来说上一说,你八皇子是太闲了没事情做么?” 轩辕玄瑞早就已经习惯了轩辕晟睿对自己的这态度,干脆连理都不理,只是瞪了他一眼,“你们以为这甄亲王回来,事情有那么简单么?” “是不是不简单我倒是不知情,不过……有件事我倒是好奇。”百里秋水道,“那甄亲王是你的舅舅吧,于情于理你也该称呼他一声舅舅,可你这一口一个甄亲王甄亲王的,怎么感觉倒是生疏的很?” “跟他亲近我才是有问题,甄亲王那个小老头,从我小时候就看我不顺眼,二皇兄是太子他要巴结,六皇兄从小看人眼神就冷飕飕,母后又偏疼六皇兄,他不敢得罪,每每见了我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做什么都入不得他的眼,这也不如二皇兄,那也不如六皇兄,总是唠叨的让人心烦,要不是我还没坐上皇位,我要是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先让人把他的嘴给缝起来,这辈子都别再让我听到他开口。” 一提起甄亲王,轩辕玄瑞就一脸的怨气,牢骚完一通,才又道:“不说那些了,咱们先说正事。你们是不是也跟其他人一样,以为甄亲王去到了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对视一眼,“难道不是么?甄亲王的封地,可是蒙正最差的一处地方,收成之类,都是要上报给朝廷的,这总造不了假吧。” “甄亲王的确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耐,可母后有。”轩辕玄瑞压低了嗓音,“父皇这些年是被蒙在了鼓里,还以为那地方年年都不见气色,实际上早就已经好多了,算不得多么富庶的地方,可在蒙正也差不多可以算是一般的水平。” “而且,甄亲王还不只是借用母后的庇护敛财,他在自己的封地,还有着一支自己悄悄组成的暗卫军,人数并不能算太多,但却是相当厉害,能够以一敌百的军队。那地方之前连年颗粒不收,人没的吃,就开始争抢,性格也变得暴虐。从灾荒之中活下来的,大都是有本事的人,甄亲王就悄悄将那些人收编成了自己的人。” “倘若母后一旦想要有什么动作,甄亲王的那支军队,可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势力。”轩辕玄瑞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先前那嬉皮笑脸的样子,而是凝重非常,“现如今正是父皇准备重新立储的时刻,甄亲王现在回来,我想可未必真的是探亲这么简单的事情。” 百里秋水略一沉思,“甄亲王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约莫还有半个月,母后和六皇兄已经开始提防着我了,这件事没人透露给我知道,是我自己打探出来的。甄亲王现在已经开始动身了,算一算时间,半个月也就差不多了。”轩辕玄瑞道,“甄亲王虽然自大的很,可他本人并不是多有本事的人,倘若没有母后一直指点着他,别说是亲王,他恐怕连一个末等小官都混不上。” 对于这甄亲王,轩辕玄瑞显然是有着一种浓浓的不屑,可他的不屑,却未必能够当作衡量这甄亲王的标杆。百里秋水轻饮了一口手里的茶,毫无疑问,甄后已经开始动用她努力培植起来的甄家力量了,这甄亲王无论有没有本事,总归是小觑不得的。 距离甄亲王回来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左右,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够让很多事情发生。譬如,在轩辕玄瑞离开安王府的那天过后,又过了约莫三五天,身体看起来一贯硬朗的皇上,竟病倒在了龙床上,甚至严重到需要卧床不起。 在倒下之前,皇上还算是理智,拼劲自己最后的一口力气,下旨命令卢公公带着自己的亲信守在床前,除了安王府的人,其他人一概不得踏入宁心殿。皇上的这一圣旨,无疑又掀起了一阵关于轩辕晟睿的流言蜚语,甚至还有人私下说,看来这次皇上再立储,那位新储君,除了这位安王爷,怕是不会再有别人了。 卢公公忠心不二,皇上的亲信同样也是,幸而有他们一直坚守着宁心殿,让甄后连插手的念头都生不出一丝。 当轩辕晟睿接到消息,同百里秋水一起赶到宫中的时候,正遇到满脸冷汗尚未退去,才刚刚恢复了一些血色的太医,太医说皇上已经醒了过来,目前只需要细心调养,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可由于皇上先前那么多年,一直处于郁郁当中,病根是早已经种下了,往后皇上的身子,就只能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进入宁心殿,皇上仍旧还躺在床上,虽说人已经醒了过来,但看起来还是虚弱的很。 “父皇,儿臣来看望您了。”轩辕晟睿放轻声音,走到龙床旁边,恭敬道。 皇上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就像是这世上再寻常不过的一位普通父亲,“坐下来吧,你站得太高,朕看不清你的脸。” 轩辕晟睿顺从地坐在床沿上,宽慰道:“儿臣刚刚在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太医,太医说父皇害是操劳国事太久的缘故,积劳成疾,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只要歇息几天,就不会有问题的了,父皇您只要好好休息,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皇上笑了起来,“睿儿,朕的身体,难道你能骗得了朕吗?朕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可有一点你说的不错,这么多年,朕真的是累了。” 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皇上缓缓地说道:“早在素馨离开之后,朕的心就从来没有放轻松过。朕想要将这皇位一抛,可却抛不了。朕的肩上,担着整个蒙正百姓子民的将来,朕已经亏欠了素馨,不能再亏欠天下百姓。” “朕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个皇帝,可朕早就累了。后来,皇后入了宫,朕看得出她的狼子野心,朕有时候甚至想,倘若不是她的性格太过阴毒,就算把这江山让给她又能怎样?可出于朕对百姓的责任,朕还是不得不制衡着她。这一制衡,便是几十年……” 拒绝皇位 “朕为了蒙正,也付出了这么多年,朕虽然要被人称一声天子,可那不过就是个尊称,朕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罢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朕也会老,也会累,也会病,同样也会有死的那天。蒙正对于朕来说,没有牵挂,但却有责任,倘若朕真的到了撒手人寰的那一天,朕不想要看到蒙正的子民会跌落水火之中。” 皇上的话说的极其缓慢,却字字句句清晰无比。站在轩辕晟睿身后的百里秋水,眸光轻轻一晃,心下已经明白了三分,皇上说这些话,目的恐怕不只是闲聊,而是已经有了,要将皇位交给轩辕晟睿的打算。 轩辕晟睿显然也是听的明白,嘴唇轻轻翁动,像是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开口道:“父皇您怕是想得太多,您现在只是劳累过度,不需要担心太多的。” 这安慰的话听起来未免苍白,皇上笑了笑,“这么多年了,朕也累了。这皇位,有无数人争抢到头破血流都要坐上一坐,可朕只想要早早摆脱它。可奇怪的是,在朕心里,这个一直都不想要接受,也从来都没有真正接受过的皇位,现在朕却还是想要将它留给自己最重视的人,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父皇正当壮年,哪里能算是老了?”轩辕晟睿开口,却从自己的嗓音之中听到了一丝干涩。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朕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要从空明将你给找回来?”突然,皇上话锋一转,“当时朕正处于腹背受敌之时,可朕仍旧派出了自己最信得过的人,朕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要在暗中守护好你,要在合适的时机将你带回蒙正。” 轩辕晟睿微垂下视线,“父皇一直都在暗中守护着儿臣,儿臣当时虽然不清楚究竟是谁,可心里却是感激着您的。要不是有父皇一直的照拂,儿臣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未知。” “朕要说的是,从一开始,朕知道素馨生下了你,朕的心里,关于这皇位的继承就已经有了打算。”皇上脸上的笑意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睿儿,父皇的时间恐怕不多了,父皇现在就想要将这皇位传给你,也算是断绝了父皇心里的一处难题。” 果真是这样……百里秋水心中微微浮起一丝异样的忐忑,在面对这样诱惑的一个条件之前,轩辕晟睿他……究竟会作何打算?在不经意之间,她的掌心已经攥紧了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虽然相处时日不多,可轩辕晟睿与皇上之间的父子深情却是真的。 倘若在皇上病危的时候,轩辕晟睿出于不忍,答应了他要传位一事,那她……将要何去何从?这深宫就像是一座牢笼,她早已经被困得精疲力竭,倘若仍旧还是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牢笼,那留在这男人身边,对于她来说,当真是有意义的么?还是说……只不过是在平白消耗自己的人生? 像是感应到她内心一瞬间波澜起伏的想法,轩辕晟睿侧了侧身子,视线轻柔地扫过她的脸。她可以感受到他那视线当中的为难,可也只是一瞬间,那为难便烟消云散了。只见轩辕晟睿脸上露出一个歉意浓重的神情,冲着皇上摇了摇头。 “倘若这传位是您作为一个君主,所下的命令,儿臣无法反抗。可如果这传位是身为父亲的您,对儿子的一种爱护。那么儿臣只想说,父皇您对儿臣的一片关怀之情,儿臣可以感受得到,但您竭尽所能要给儿臣的,却未必是儿臣想要的,” 轩辕晟睿目光平静地看向皇上,“父皇,儿臣……并不想要这皇位。儿臣最想要的一切,现在已经是儿臣的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利,对于儿臣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追求的事情,人活在这世上,只需要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背在身上就好,其他的也一并背在身上,那只会成为一种负担。” 皇上的神色当中露出几分错愕,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在这些年当中,他看惯了为了皇位抢夺到头破血流,甚至不惜双手染满同胞兄弟鲜血的人,但就是没有见到,这皇位都已经被捧在了眼前,却又毫不犹豫拒绝的人。 “得到了朕的传位,就等于得到了整个天下,你当真不想要吗?”皇上凝视着轩辕晟睿,像是要分辨出这是他认真的考虑决定,还是只不过一时兴起。 听到皇上这话,轩辕晟睿笑了起来,目光柔和且安然,“父皇所说的天下,并不是儿臣想要的天下,对于儿臣来说,儿臣心里的整个天下已经相伴在了儿臣左右,儿臣实在是不需要另一个天下了。” 见皇上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轩辕晟睿又笑道:“父皇已经背了一辈子自己认为最重要的责任了,这责任究竟带给了您什么,您心里难道不是最清楚么?就算是所有人都觊觎这皇位,可这皇位坐上去究竟舒不舒服,谁能比父皇您更有发言权?这位子,父皇想要传给儿臣,自然是因为重视与疼爱,可儿臣也请父皇三思,这位置,父皇当真觉得儿臣坐得了么?” 轩辕晟睿的话音落了地,良久,这宁心殿里的时光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除了极其细微的呼吸起伏声,便再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响。过了半晌,在几声压抑着的咳嗽过后,皇上才开了口,脸上带着一抹无奈的笑。 “罢了,罢了。朕先前便有预感,你不会同意朕的这一提议,朕这么说,也只是想试一试罢了。你说的不错,这么多年,朕都把这责任背在了身上,它的确是很多人所贪慕的不假,可它……也的确没有被人幻想的那样好。” 皇上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几分疲倦之意,“你的答案,朕已经清楚了。你是朕唯一疼爱的儿子,你想要的,朕一定会千方百计为你弄来,你不想要的,朕也绝不会往你的身上压上一丝一毫。” 百里秋水的目光抬起,眼眸当中已然夹杂了一丝错愕,而后,那一双清冷的眼眸内却是浮上了一层浅浅暖意。身为帝王者,一辈子都位居高位,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恭听,这样习惯了一辈子都让人顺从的人,能够给予自己儿子他想要给予的,并不令人意外,但若是反过来,却是极少有一辈子发号施令惯了的人可以做得到的。 倘若不是对于他真的有着那一分父爱,皇上也绝不会如此轻易便允许了轩辕晟睿的拒绝。 离开宁心殿的时候,天色依旧尚好,从这空旷之处抬头望去,这皇宫上面的天空似乎也不是那么的灰暗。 “上次本王犯了点小错误,你就罚我跪了好久,现在你也怀疑过我,是不是也该……?”走出宁心殿一段距离,轩辕晟睿忽然斜了斜目光,意味深长道。 百里秋水为唯一愣,才想起来他是在说上次误会了自己同八皇子的事情,她也不恼,只是笑着看向他,“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无凭无据,你这么说可有人能来为你作证?” “不用有人作证,本王看得出来,方才父皇说到想要传位给我的时候,你若是心里半点慌张也没有,怎么会下意识地抬头看本王那一眼?”轩辕晟睿闪身拦在了她身前,神情之间带上了几分无赖,“总不见得,本王犯了错,就要受罚,你不信任本王,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吧?这可实在不公平,我这心里也实在难受的很吶。” 百里秋水无奈地看着他,眼底却是忍不住的笑,“那好,你说,要怎么罚,是要跪还是……?” 不等她的话说完,那开合的双唇被触上了一抹柔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那一双似是玛瑙般深邃的眼眸,里面尽是一片温柔宠溺,他的掌心攥紧了她的手,声音就像是柔软的云朵包围在她的耳侧,“就罚你一辈子都只能留在我的身边,其他哪里都不能去。” 脸颊浮起一抹薄薄红晕,百里秋水嗔道:“在下人的面前,你这王爷可真是半点正形都没有。” “离得那么远,谁能看得到?”轩辕晟睿挑眉一笑,“教训一次记不住,两次三次总该记住的。” “教训?”百里秋水脸上露出一抹疑惑,正待要发问,却被他揽住腰,继续向宫外走了过去。 而在他们身后约莫二十米的地方,罗柔与花琼正远远地跟着,眼看着一旁的男人步子又要加快,罗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你要去干嘛?” 无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当然是要跟着王爷,离开的这么远,哪里能够起到保护王爷的作用?” 花琼斜了他一眼,慢悠悠道:“你的月钱现在已经被减了不少吧?” 一提月钱,无名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是啊,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了,已经连着两次减我月钱了,再这么减下去我连府里新来的小厮都不如了。可我左思右想,就是不知道到底哪里做错了,我可是每天都日日夜夜勤勤恳恳寸步不离守着王爷……” 罗柔翻了个白眼,“活该你被减月钱。” 甄亲王现身 “嘿,你这小丫头乱说什么呢,我这么忠心耿耿的人,我……” “以后你少寸步不离的跟着,看到王爷要跟我们小姐说点私房话的时候,就赶紧学学我们,主动自觉退后个十几米,没事别吃饱了撑的凑上前,我保证你月钱一分不会少。网”花琼很同情地看了一眼无名,“王爷的功夫又不比谁差,你非要在王爷想腻歪腻歪的时候凑上去,不减你的月钱,难道要减我们的么?” “榆木疙瘩,一看这辈子就没有女人缘。”罗柔颇为嘲讽地扫了一眼无名,冲花琼道,“好了,咱们快点过去吧,再跟这种人说多话,万一也跟他一样愚钝可就不好了。” 看着这两个小丫头一溜小跑凑上前,无名那略显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浓重的茫然,忍不住嘀咕道:“这跟我有没有女人缘有什么关系……” 这次皇上病倒,看似凶险,可幸运的是,在过了约莫七八天之后,皇上的身体便渐渐康复了许多。先前在宁心殿同轩辕晟睿提过的传位一事,此后皇上就像是忘记了一般,绝口不提,没有再理会群臣提议的立储之事,也没有再同轩辕晟睿提起过这件事了。 半个月的时间,眨眼间便过去了,蒙正的季节也由深秋转入了初冬。尽管只是初冬,可在这温度上,却已经丝毫不亚于空明的深冬了。眼看着一场场血花飘飘洒洒而下,就在那洁白的雪花将蒙正的土地覆盖上了厚厚一层时,甄亲王的车队也已经到了都城。 甄亲王总共有一子一女,这次也一并带来了都城,除了甄亲王与王府之中女眷子女们的马车还能算得上是富丽堂皇,之后的那些简陋的马车,则实在与他亲王的名头有些不符。 按照惯例,无论是亲王还是王爷,凡是要从封地前来面圣,是必定要带上自己封地之中最好的贡品。而甄亲王这次带来的东西,简直可以用寒酸二字形容。对于此,甄亲王的解释十分理直气壮,他的封地就是这样的贫瘠,因此他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进献给皇上。 甄亲王的举动,并没有换来皇上的苛责,都城当中的百姓,乃至于朝中群臣,也是真的认为甄亲王所在的封地就是这般的穷困潦倒。甄亲王所表示出来的一举一动,倘若不是有轩辕玄瑞解说在线,怕是连百里秋水他们都要以为,这位甄亲王当真是生活在不知道怎样水深火热的一处不毛之地了。 据轩辕玄瑞所说,这甄亲王是个没什么脑子的人,平时更是仗着自己同甄后的关系,极其耀武扬威,即便是在真正的亲王面前,也总是极少懂得收敛,但这次不知道是不是甄后提前警告过他什么,这次回来,甄亲王竟是难得的低调安分。 只不过,就算是在他再如何安分,也毕竟担了个亲王的名头,他回到都城来,是面圣也好,是为了探望甄后也好,招待他的礼节还是样样都不能少。在为甄亲王接风洗成的宴席上,百里秋水也终于得见了这甄亲王一家的面容。 诚如轩辕玄瑞所说,那甄亲王看起来便是一副自大且傲慢的模样,只不过在皇上的面前,他这自大与傲慢都很有自知之明地收了起来。他的王妃看起来倒是貌美,只不过,却处处透出一股刻薄的小家子气。 在亲王妃的左手边有两个位置,其中一个坐了一名与百里秋水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若说甄亲王与甄后的样貌只有三分像,那这年轻男子与甄后的面容,却足足像极了八分,倘若说他是甄后所出的亲生儿子,想必也不会有人怀疑。 这年轻男子便是甄亲王的肚子,甄耀华,性格与父亲完全相反,甄亲王有多高调,他便有多低调,平时在亲王府也是深居简出,虽说样貌同甄后像极了七八分,可感觉却要比甄后和善的多。 但这感觉,也只不过是用眼睛看出来的而已,至于其人究竟如何,在尚未接触过之前,谁也不敢妄下结论。 而在甄耀华的身边,那个空着的位置,毫无疑问应当属于甄亲王的独女,甄耀蝶。只不过现在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原本应该同甄亲王等人一同出现在这里的甄耀蝶,此刻却不见人影。只留了一个空荡荡的位置。 宴席此刻尚未正式开始,甄后也还没有出现,眼看着已经要超过原来预定的时辰,甄后仍旧迟迟没有出现,就在皇上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的时候,才听到外面的公公通报道,说是皇后来了。 进入殿中的甄后,脸上带着少有的轻柔亲和微笑,在她的身边,正有一左一右两位妙龄少女搀扶着她,右侧的那娇弱少女自不必说,是她最为珍视的宝贝女儿轩辕琼诗,而在左侧的那少女,却是百里秋水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想来应该就是那甄亲王唯一的女儿,甄耀蝶了。 甄耀蝶一出现,立即夺走了大殿当中所有人的目光。倘若说轩辕穹诗是一块温润秀丽的美玉,那么这甄耀蝶便是一朵开的正热烈,且香气四溢,灿烂夺目的蔷薇,她美的动人,美的明艳,可以在一瞬间抓住所有人的眼球,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粘附在她的身上。她的美极其热烈,却丝毫也不具有攻击性,就连女人看了,当那最初的妒忌过后,竟也会对她生出一丝怜惜爱慕之意。 轩辕琼诗那柔和的美,在甄耀蝶这光彩四射的映衬下,竟显得尤其不起眼了起来。倘若是换成了别人,现在不是自卑到了极点,不肯与她一起出现,便是恼羞成怒,在心里彻底记恨上了对方。然而在轩辕琼诗的眼里,却是一片如风平浪静的湖面般的平静。就好像她压根都不介意自己被甄耀蝶衬托成了背景一般。 她眼底的平和沉稳,倒是百里秋水没有想到的,先前只是听轩辕玄瑞提到过,这玄远琼诗的性格极其平和,从不爱与人为敌,即便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也只是一笑而过,从不放在心上,是极其难得的淡然性子。如今一见,果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让皇上久等了,臣妾实在是抱歉万分。”甄后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有这两个丫头陪着臣妾,臣妾一时间聊得太高兴,竟然就忘记了时间,要不是诗儿提醒,臣妾恐怕还不知道要忘到什么时候。” 在外面的面前,帝后和谐的戏码,向来都是要做足的,即便是两个人私下都已经刀光剑影了,可只要有外人在,这二人就必定是夫妻和美,毫无争执的。皇上看了一眼甄耀蝶,开口道:“皇后若是实在想念这外甥女,便留她在你的宫里多住一段日子。” “臣妾也正有此意。”甄后笑着拍了拍甄耀蝶的手,“这么多年不见,耀蝶都已经出落的如此出挑了,这让我这个做姑母的见了,可真是一万个喜欢。正好,皇上也开了口,这段时间你就哪儿也不必去了,就同本宫一起住在凤梧宫,和诗儿一起,多陪陪本宫吧。” 甄耀蝶盈盈一笑,眼睛笑成了两弯妩媚的月牙儿,脸上那乖巧的神情,半点也不像是如此美艳的一个女子该有的天真,“多谢皇上,耀蝶也想多陪陪姑母。” “装模作样倒是一把好手。” 就在甄耀蝶回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时,一个颇为不屑的声音从百里秋水的一侧传了过来,百里秋水略带错愕地转头看过去,便看见了轩辕玄瑞那张与语气一般不屑的脸。 轩辕玄瑞的声音并不大,而且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已经被甄耀蝶给吸引了过去,除了百里秋水,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这一句。百里秋水将视线从甄耀蝶的身上收回,看向了轩辕玄瑞,“八皇子这是……?” “徒有其表,我向来不喜欢这表妹。”同那些人爱慕的目光有所不同,轩辕玄瑞对待甄耀蝶几乎是带了几分厌恶与抵触,“等回去了安王府我再告诉你们。” 轩辕玄瑞的厌恶必定不会是毫无缘由的,百里秋水就在暂且压下自己的好奇心,转回目光的时候,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甄耀蝶的视线,当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随即便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方才是在看什么?为什么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她那迅速转开视线的动作竟像是有些心虚?方才……百里秋水略一回想,她在看的地方,似乎是……她同轩辕晟睿。甄耀蝶的目光为什么会偷偷打量着他们两个? 而且……她在看的,到底是他们两个,还是……百里秋水的目光缓缓划向了身侧,轩辕晟睿正低垂着视线,自始至终都不曾抬眼看过甄耀蝶一眼。 这宴席如往常的宴席一般,并无半分不同,在结束之后,甚至还等不及回到各自的府里,一起挤上安王府马车的轩辕玄瑞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地开了口。倘若不是他说出来的这番话,百里秋水怕是都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与她方才在殿上看到的那个甄耀蝶是同一人。 各有打算 “你们以为诗儿的身体是如何坏了的?”轩辕玄瑞一提起这件事,便是满肚子的恼火,“当时数九寒天,诗儿还小,本来是同她一起在凤梧宫玩耍,原本还好端端的,后来诗儿竟落了水,要不是救起的及时,别说是病怏怏的了,就算是这病怏怏的妹妹,我怕是也不会再有了。” “落水?”百里秋水迟疑道,“你自己都说,公主当时年幼,我看她和公主的年纪也差不了多少,一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故意害公主落水?” “所以才会没有人相信,所有人,包括母后,也都认为诗儿的落水是一场意外。可我却怎么也不相信这真的是一场意外。”轩辕玄瑞道,“当时我也年纪不大,并没有想到太多,可后来年纪渐长,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我都觉得实在有些不对。” “当时是冬天,两个小女娃娃,怎么会跑到池边玩耍,去池边也就算了,可又怎么会那么巧,在诗儿的落水,连一个宫婢都没有?当时在那里的人,除了她们两个,就只有甄耀蝶的下人,之后的口径,自然是众口一词,说是诗儿玩耍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掉了进去。” 轩辕玄瑞提起这件事,语气还是有些恨恨地,“可是诗儿从小就乖巧,别说是数九寒天,就算是夏天也绝不会一个人跑去有水的地方玩,怎么会在那天就突然转了性子,而且偏巧就是在自己的奶娘不在的时候掉了下去?” “诗儿当时不过就是一个小娃娃,哪里受得了那种冰冷刺骨的水,当时虽然是被救上来了,可是诗儿的身体也毁了,从此以后就变成了一个病歪歪的药罐子,终年都要药不离口,即便是夏天,身子也是一阵阵的寒凉。” 轩辕玄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来,我也只是怀疑,猜测,并不敢往下断言,可之后,有一次我在无意当中同诗儿提起这件事,我才从诗儿的口中听到,当时她的奶娘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她的耀蝶表姐忽然说想吃梅花糕,她才让自己的奶娘回去取那梅花糕。之后她的耀蝶表姐就要带她看什么小鱼,再然后……” 轩辕玄瑞冷笑一声,“再然后的事情,我不说你们也该猜到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虽说是诗儿并没有明说,可我也清楚,她根本就不是自己脚一滑摔了下去,而是被人给推下去的!至于推她的那人是谁,除了当时也在场的甄耀蝶,还会有谁?” 轩辕晟睿微拧了下眉心,“照这么说,这么多年了,皇后也都一直不曾怀疑过,她的女儿当年的落水是被人给害了的?皇后的心机可不是一般人,你都能够察觉到端倪的,皇后怎么会察觉不到?” “老虎也有打瞌睡的时候。”轩辕玄瑞嗤笑一声,“可笑我母后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却在女儿的这件事上犯了这样大的一个糊涂。她并不是察觉不到甄耀蝶的问题,她只是从头到尾,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外甥女。她相信她,就像是无条件相信诗儿一样,她在母后的心里,就相当于是第二个女儿。” “皇后对自己的外甥女,真的有那么亲近么?”百里秋水狐疑道,“虽说是自己同胞弟弟的女儿,可严格来说,毕竟也算是一个外人。皇后性格多疑,对一个外人,怎么会无条件完全信任?” “怎么不会?”轩辕玄瑞的语气当中夹杂了一抹自嘲,“从小我们三个兄弟在她的眼里就像是空气一样,除了教导我们将来别想依靠她这个母后,各自都要凭本事去争抢之外,我可不记得这个母后还做过什么像是一个母亲的事情。可唯独对她的那外甥女不一样,之前在诗儿还没有出生的时候,母后甚至动过要将耀蝶收养为自己女儿的念头。” “结果母后在刚有了这个念头之后不久,她就怀有了身孕,生下来一看,是个梦寐以求的女儿,她自然是会把诗儿这个女儿如珠似宝的捧在手心,也就没在提过要收养甄耀蝶的事情了。”轩辕玄瑞一脸的庆幸,“也幸好是没收养,天天都要同那两个哥哥勾心斗角已经是很累了,要是再来一个需要勾心斗角的妹妹,我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原来甄后曾经动过要将甄耀蝶收在名下的念头……可之后,又因为轩辕琼诗的诞生,而打消了这个想法。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愕然,怪不得,她相信了轩辕玄瑞的话,怪不得甄耀蝶会无端对轩辕琼诗下了毒手。 甄亲王被封为亲王,也不过是这些年的事情,曾经的甄家,家境也只是一般寻常的人家,最为荣耀的事情便是出了甄后这样一位娘娘。如果是要选择,与其留在甄家,跟着那种自大狂妄却又没有半点实力可言的父亲母亲,哪里比得上被皇后收养,从此成为皇后手掌心的掌上明珠? 可是她这一步登天的美梦,却因为皇后真正的掌上明珠的降临而破碎,甄后有了轩辕琼诗,那个同她真正血脉相连的小公主,她这个外甥女,毕竟隔了一层肚皮,再如何亲近宠溺,也是比不上那货真价实的女儿。 倘若从另外一种阴暗的角度来香,甄耀蝶也许会以为,是因为轩辕琼诗的出现,才毁了她更好的未来,她会厌恨轩辕琼诗,也就不是什么说不过去的理由了。只要让轩辕琼诗消失,甄后没有了自己的女儿,就有可能再次将自己摆在最重视的位置……当年的甄耀蝶,恐怕就是这样想的。 只不过……百里秋水觉得自己的指尖沁上了一层薄薄寒意,当年的甄耀蝶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她竟然就能有如此恶毒的想法,并且还能够有计划地预谋布置了一切,甚至在自己亲手推下水里,导致生死未卜的轩辕琼诗还躺在床上,在鬼门关处挣扎时,她就已经能够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在甄后这样的一个人面前演了这样一出完美的戏,瞒天过海,瞒过了所有的人! 生了一张惹人爱怜,无辜姣美的完美面容,却从小便有着如此歹毒阴狠的念头,这个甄耀蝶……倘若要与她为敌,可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不知怎的,百里秋水又忽然回想起了今天她那个视线,心下隐约浮起一抹怪异,她并不能推测出任何,只是直觉告诉她,自己必定要小心提防那个甄耀蝶,决不可大意轻心。 轩辕晟睿却听得有些不解,“如果说轩辕琼诗是因为当时年幼,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皇后不追究这件事,倒还说的过去,可之后她又不是忘记了当天的事情,就凭她在皇后心里的地位,只要她提起来,就算是可能性不大,皇后也必定会竭尽所能去调查。而且,我看她也不是个愚笨的,她怎么会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落水的?怎么这么多年,都不曾告诉过谁吗?” 轩辕玄瑞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在猜什么,但我可以用项上人头来为你们担保,诗儿是聪明,但她绝不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任何心机在她的身上都等于零。她不在母后的面前揭发,是因为她真的觉得她的耀蝶表姐可怜。她自己不说,将这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母后当然没有办法知道。” “母后的心机,怕是都让我们兄弟三人给遗传了。”轩辕玄瑞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这样也好,总还有个单纯的妹妹,这日子也不至于太阴险狡诈。” “那,甄耀蝶的哥哥呢?”百里秋水问道,“从一开始,你口中所说的就只有甄耀蝶,她的哥哥甄耀华呢?我看他今天在宴席上,一直不声不响坐在那里,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甄耀华实在是太过……寻常,以至于她今天看了他许久,别说是什么与人不同的特质,就连他自己有什么特点,百里秋水都很难说的出来。他的安静,也并不是木讷,他落落大方,谈吐得体,可就是不起眼,根本不会让人注意到他,更加不会记住他。 这样的一个人,要么是真的平庸到了极点,要么则是真的深藏不露,倘若是第一种,那就没什么可防备的,可万一是第二种,现如今他出现在甄后的身边,对他们来说,可实在是一个令人不得不头疼的存在。 一提起甄耀华,轩辕玄瑞竟也愣了一下,像是冥思苦想了一番,才犹犹豫豫地开了口,“他……也就是那样吧?他从小就是一个活哑巴似的,话说的再多,听起来也是模棱两可,稀里糊涂,做事也是四平八稳,稍稍出格半点的都不会去做,凡事都规行矩步,从来也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你这突然问起我,我也实在不清楚该跟你说什么,他从小就像是一棵树,一颗石头,就那么……你要说木讷吧,倒也不是,说他笨,也更不是。可聪明也看不出到底有什么地方聪明。”轩辕玄瑞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个可以好好形容甄耀华的词,“总之也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只不过总要比那甄耀蝶好得多,起码不见他害过谁。” 别有心机 轩辕玄瑞可以说是同甄耀蝶兄妹二人一起长大的人,就连他都说不明白甄耀华的性格,看来这甄耀华平时还真的是像是一颗石头般不引人注目。网 送走了轩辕玄瑞,百里秋水若有所思,“你说,在这个时候,皇后让甄亲王回来,必定是有原因的,可我今天在宴席上看的,那甄亲王和亲王妃,哪个也不像是顶用的。靠他们的话,不给皇后添乱已经是不错,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会不会,对她来说,真正有用的是甄耀蝶那一对兄妹?” 轩辕晟睿点点头,“那甄耀蝶我倒是没怎么注意到,只是那个甄耀华……我却觉得未必是那么简单。只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咱们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打算一步。” “你说那甄耀蝶……”今天在宴席上的那一瞥,百里秋水就是怎么也忘不了,她总觉得甄耀蝶那迅速划过的视线,似乎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她抬头看一眼轩辕晟睿,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又只是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只是在感慨,真是看不出那样单纯娇弱的面容之下,竟然会有着如此恶毒的心思。” 轩辕晟睿眉峰微微一挑,他看得出她真正想要说的话并不是这些,但她欲言又止,他便也不想要再逼迫什么。 然而,就在此刻,他们正在谈论着的甄耀蝶,正在凤梧宫内,坐在甄后的一侧,像是女儿一般地撒娇贴在甄后的一侧,满脸的笑意尽是娇憨,“这么久都没有见到姑母,耀蝶的心里可是特别惦记您,可父王的封地距离都城也太远了,我也只能想您,却总也见不到您。” 甄后脸上的笑意也是难得的温柔,她轻轻拍了拍甄耀蝶的脸,就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小女儿一般,“姑母也想你,自从你跟着你父王去了封地,姑母也总在想,本宫的小蝶儿也该长大了,该长的越来越漂亮了。现在总算是让姑母见到了,还真的是漂亮,比姑母想象当中的更漂亮。” “这些年,你们一家在封地那里过的如何?”甄后轻叹一声,“姑母知道,你们在刚去那里的时候,必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日子也肯定比不上在都城。对你们一家,尤其是对你,姑母心里有愧呀。” “姑母快别这么说!”一听甄后这样说,甄耀蝶立即坐直了身子,瞪大着一双眼睛,“姑母这么说,我都要替父王母妃感到脸红。父王是姑母的弟弟,姑母难道不清楚么?倘若没有姑母这么多年的提拔扶持,父王那还会有今天的日子?至少在耀蝶的心里,是一如既往感激姑母的,姑母这么说,这不是在伤了我的心吗?” 甄后笑了起来,“好好好,你这丫头,从小就依恋姑母,也不枉姑母疼了你一场。要不是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女儿,本宫真想把你从你甄王府接到宫里来当本宫的女儿,也好跟诗儿做个伴。” 甄耀蝶的目光柔柔地轩辕琼诗的脸上划过,笑得分外友善,“哪里还用得着认作自己的女儿,我和诗儿本来就像是亲生的姐妹一般,只是这辈子没那个缘分,不能生在同一家。” 轩辕琼诗笑了笑,纤长的羽睫轻轻一眨,正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脸色微微一变,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尽数泼散了出来,另一手抓住帕子,捂住胸口咳嗽了起来。这一连串的咳嗽,竟咳到脸色都隐隐发白了起来,鼻尖上也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 甄后脸色也猛然一变,什么也顾不得了一般,慌张起身,上前轻轻拍打着轩辕琼诗的后背,面色焦急,眉心拧在了一起,“怎么又咳了,最近太医新给你的药不是很有效的么,怎么还会突然咳成这个样子?太医!快去给本宫找太医来!” “不必了,母后。”轩辕琼诗竭力压住了自己的猛咳,微微喘息着,笑容也有些疲倦似的,“从小的毛病,母后怎么还着急成这个样子,不会有事的。只是稍稍有些累了罢了,母后先让表姐陪陪您吧,儿臣身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了。” “好,好,诗儿你先回去歇息着。你要是有点不适,可是在揪着母后的心啊。”甄后关切道,“你先回去歇息一会,母后让你嬷嬷给你烧些润肺的汤。你每次一生病都吃不下东西,母后都要担心坏了。” 轩辕琼诗脸色略略苍白地笑了笑,“知道了,母后不必担心。表姐,我就先回去了,等我身子好些再来陪你。” “好,那你可不许食言,为了陪我你也要快些把身子养好,否则我可怎么敢让你来陪我。”甄耀蝶笑道,“快回去歇息着吧,我这次来还给你带了不少东西,等你身子一好我就给你送过去。” 直到轩辕琼诗的身子走远到看不见,甄后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不过脸上却一扫先前的喜悦,担忧的愁容已经占据了她的整张脸。 “姑母您别担心,诗儿想来只是身子弱了些,又有宫中这么多太医为她调养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甄耀蝶看得出甄后是在担心什么,她将甄后面前已经空了的茶杯斟满水,却在低头倒水的瞬间,眼底冷冷地折射出一道冰冷的暗光。 原本她才应该是甄后眼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可就因为轩辕琼诗的出生,她白白失去了被皇后收养,成为一国公主的机会。倘若时间上错开几年也就罢了,她也不至于怨恨什么,可偏偏就是在甄后刚刚有了要将她收养成为女儿之后不久,便察觉到怀有了身孕,因为要安胎,不得已只能将收养的事情推后。 这一推,便推到了轩辕琼诗出生,从此甄后有了自己货真价实的掌上珠,心头宝,对她这个侄女仍旧是掏心掏肺,可她却能感觉得出,甄后对待自己,毕竟还是生分了。 没有人知道,她甄耀蝶究竟是一个多么早熟的女孩子,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已经厌恶起了自己那个家。甄家有什么?甄家只有一个算不得多优越的家境,一个明明没有多少本事,却极其善于自吹自擂,和一个整天除了涂脂抹粉,就什么也不懂的母亲。 就算是有皇后这样一个亲戚,可甄家的本质也从来都没有好到哪里去,可同样是甄家的人,跟在皇后身边,前途却是截然不同。当她得知自己有了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她小小的心里几乎是欣喜若狂的。但就在她的心升到了最高处的时候,却猛然来了一个轩辕琼诗,将她所有的期盼都给一股脑地击碎。这让她如何不恨?! 在外人的眼里,她是一个温柔体贴的表姐,可只有她自己的心里才最清楚,她是多想要让轩辕琼诗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在她还小的时候,这个迫切的冤枉,就已经鬼使神差地令她做出了推她下水的事情。只可惜,轩辕琼诗她命大,她活了过来。 先前她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又或者说,是老天故意夺走了她的机会,那么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她绝不会再让这机会平白溜走了!甄耀蝶敛起眼底的那一抹寒光,她不要一辈子都只能困在甄家那种环境,她要把自己想要的生活奋力抢夺过来,不管拦路的那人究竟会是谁! 接过甄耀蝶递来的热茶,甄后的脸色已经缓和了些,她笑了笑,“正好,本宫今天也有一件事要跟你商议,诗儿在本就有些不合适。” 甄耀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姑母您说。” “蝶儿,虽然在本宫的心里,你和诗儿一样,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可若是看看年纪,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不知道你的父王和母妃,现在有没有为你物色到一个令你满意的夫婿?”甄后轻笑着,目光温柔。 “姑母”甄耀蝶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红晕,撒娇似的道,“好端端的,姑母怎么说起了这个?姑母是嫌弃耀蝶烦,想着早早把耀蝶给打发出去么?” “你这孩子,姑母哪里是想要把你打发出去,姑母是想把你拉到姑母身边来。”甄后笑道,“你无顺表哥的身边,这么多年可都由本宫把着关,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子都不曾出现过。本宫对你无顺表哥的期望,你也应该清楚。而你们两个,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最关键的是,除了你这丫头,姑母哪个女子都看不上。”、 “只不过,这也只是姑母的一厢情愿,也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让你来,姑母也是想要问问你心里的想法,是不是也觉得姑母这个提议好?”甄后轻轻拍着甄耀蝶的手,“好孩子,告诉姑母,你是怎么想的?” 甄后这意思,是要让自己嫁给轩辕无顺?甄耀蝶面上做出一副略带羞怯的神情,心里却已经迅速地盘算了起来,她眨了眨眼睛,“可是姑母……先前不是说,姑母有意要让无顺表哥迎娶董家的小女儿么?怎么姑母还……” “傻孩子,姑母的用意,难道你不明白吗?” 甄耀蝶的心事 甄后修长指甲轻轻划过杯口,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冷笑,“同董家联姻,本宫的目的只是为了对付轩辕晟睿。要么毁掉董家,要么就得到董家全力的支持。董珺之可是董将军嫡出的女儿,总要比轩辕晟睿这个多年不见的外甥亲近。而你,你是本宫最疼的侄女,在本宫的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倘若董家识时务,老老实实答应了这门婚事,并且愿意将董家的势力,拿来为无顺所用,那本宫也不会亏待了他家的女儿。但充其量,董珺之也只能做个一般的妃子,那后宫之主的位置,本宫一早就打算,是要留给你的。” 甄后这番话,听起来情真意切,像是实实在在的在为了甄耀蝶打算,至于给出的条件,那未来的皇后之位,更是诱人的很。甄耀蝶微微低垂着视线,眼底却划过一抹寒意。她的娇憨,从来都只是在表面上,实际上,她的心机却是丝毫也不输于谁。 甄后这些情真意切的话,她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中的深意更是听的半点不错。她心里清楚的很,甄后之所以会让她做这个皇后,是因为她是她的侄女,她本就是甄家的人,丝毫也不必担心这未来的江山会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只要她坐上了皇后的位置,甄后也丝毫不必担心,将来后宫当中会掀出什么乱子来,这江山虽然空顶着个轩辕氏的名头,可实际上却是甄家的天下! 甄耀蝶毫不怀疑,只要她答应,甄后就必定能够让自己坐稳皇后的位子,可从此以后,自己这辈子就算再如何荣耀,也只能是永永远远地失去了自己。她一辈子都要依附着甄家,依附着轩辕无顺,空有着一个皇后的名头,孤零零地做着这一个朝代的牺牲品。 一丝寒气从甄耀蝶的指尖爬了上来,她原以为在甄后的心里,自己只是要比不上轩辕琼诗,可现如今看来,自己先前简直就是狂妄可笑!在甄后的心里,甚至从来都没有过将她与轩辕琼诗对等看待过的时候! 在甄后的心里,她想必就只是一个容易被cao纵,听话乖巧,又绝不会背叛她的小人偶,在必要的时候,她不但可以随意摆布着她这人偶,甚至还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牺牲! 倘若自己贪慕那皇后之位,又或者太过天真,轻信了甄后对自己的疼爱,一时莽撞便点头答应下来,那这一辈子……甄耀蝶的心中浮起了一抹恐惧。 在甄后的面前,她自然是无法做出太过强烈的反应,当下也只是小心掩饰好自己心里的盘算,眼波微微一转,心下便已经有了主意。 将先前那略微羞怯的神情收了回去,甄耀蝶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看着甄后,目光之中毫无惧色,认真地摇了摇头,“姑母,耀蝶不愿意。” 甄后脸上笑意微微一僵,这个侄女对她来说,从小便是最为听话乖巧的一个,今天她告诉她的这些事情,原本也是认为她只会乖巧地应承下来,而绝不会回绝她。可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快,而且还是这样坚决地拒绝了她。 但甄后毕竟是甄后,尽管如今心头已经浮起了一丝不悦,面上却仍旧是那副和善的笑意,“蝶儿难不成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否则怎么会不同意本宫的这个提议呢?还是说,你是嫌弃你的无顺表哥,觉得他配不上你?” “姑母不要误会,耀蝶不答应,并不是因为这个提议不好,而是……为了姑母,耀蝶才不想要答应。”甄耀蝶面容诚挚,说得言辞分外恳切,“耀蝶虽然远在父王的封地,可关于这都城里面的事情,耀蝶多少也知道一些。耀蝶还知道,姑母现在正在因为那个安王爷而头疼不已,他对于姑母来说,是一块很是碍眼的绊脚石。” 说着,甄耀蝶缓缓站起身,在甄后的面前跪了下去,一双眼眸闪烁着泪光,“如果没有姑母,耀蝶一家不会有现在的生活,姑母对耀蝶一家的恩情,耀蝶没齿难忘!可耀蝶只是一个女儿家,只能看着姑母日夜操劳,也帮不到姑母什么,现在正有一个报恩的机会,耀蝶不想要什么冠宠后宫,也不想要再让姑母为了耀蝶付出,耀蝶也想要报答姑母。” 甄后面色微微有了一丝变化,“你这孩子在说什么,你对于姑母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女儿一般,本宫对你好,只是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将来,什么时候图谋过你的报答?” “姑母从不图谋,可不代表耀蝶就从来不想报答。承蒙姑母恩情多年,耀蝶的父亲又是个平庸之人,帮不到姑母什么。耀蝶怕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报答姑母的机会了。姑母,耀蝶恳请您答应,这一次就让耀蝶来报答姑母,来帮您除去那安王吧!” 甄后的眉峰高高一挑,微抿着唇,看着眼前的甄耀蝶,目光变得分外犀利明锐,半晌,才开了口,“耀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甄耀蝶道,“耀蝶还知道,安王爷已经快要成为姑母的一块心病了。姑母若是在担心耀蝶会不会成功,那大可不必。耀蝶这次,是抱着最坚定的决心,要来为姑母铲除障碍的,若是成功了,将来姑母只要能给耀蝶一个安身之处即可,若是不成功,耀蝶也绝对不会连累到姑母半分!” 甄后的目光在甄耀蝶的脸上来回扫动着,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她一般。从那张美艳至极,却又不失天真单纯的脸上,甄后没有看出一丝丝的异样,终于,她开了口,“耀蝶,如果你真的知情,那你也应该明白,安王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别说是你,就连姑母,也都不曾在他那占到过便宜,你有什么把握,认为你可以成功?” “耀蝶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甄耀蝶忽然抬起头,莞尔一笑,那笑容妩媚,看的同为女人的甄后都要愣了一愣,她的声音虽然柔弱,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姑母有办法让我接近安王,甚至是嫁入安王府,耀蝶就有办法,将整个安王府推入到水深火热之中。” 不得不承认,甄耀蝶的美貌,的确是有着说出这话的底气,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是死在了红粉佳人的手里,只不过……甄后眉心微微一紧,“并不是姑母质疑你,只不过轩辕晟睿十分宠爱百里秋水,本宫并不认为你的办法是那么简单就可以做得到的。” 在甄后的搀扶下,甄耀蝶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看着甄后,微微一笑,笑意当中已然夹杂了几分寒意,“姑母想的和耀蝶担心的一样,只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安王对王妃痴情一片,是因为还有王妃这个人,倘若安王妃从此都不在了,他还会继续对一个死人痴情一片吗?” “皇上对董素馨痴情一片,可董素馨远走异国他乡之后,这后宫当中的妃嫔不也仍旧还是将这六宫住了个满满当当么?”甄耀蝶微笑着,道,“姑母,您为我们一家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们无疑为报道,这一次,即便是拼了耀蝶的这条性命,也势必要为您除去安王这块绊脚石!” 同她的眼睛对视了半晌,良久,甄后的视线渐渐缓和了下来,她轻叹一声,像是在为她这个决定感到惋惜,:“你既然执意要这么做,本宫也拦不住你。可你也要记住,只要你反悔了,本宫必定会立即安排你和无顺的婚事,记住了吗?” 甄耀蝶说的字字坚决,“姑母不必再劝耀蝶了,耀蝶既然决定了,就绝不会再反悔。” 离开凤梧宫,走出去没多远,甄耀蝶便迎面撞上了甄耀华,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轻抚着胸口,“你怎么不吭声站在这里,吓死人了!” 甄耀华眉心紧了紧,“你都跟姑母说什么了?” “用不着你来管。”甄耀蝶语气之中颇带了三分不耐烦,“我自己的事情,由我自己来决断,难不成要指望你们吗?靠你们的话,我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听她这么说,甄耀华便已经大致猜到了她的决定,当即脸上便露出了几分无奈,“耀蝶,为什么你非要去争抢本不该属于你的?现在的生活就这么让你厌恶吗?平平淡淡,有什么不好?” “你倒是告诉我有哪里好?”甄耀蝶反唇相讥,“咱们父亲是亲王不假,可蒙正的人,有几个看得起咱们甄王府?我若是不为了自己争,我要靠谁?我能靠谁?父亲除了自大狂妄,可有几分让人瞧得起的地方?你这个大哥,除了依照你那不争不抢随波逐流的方式度日,你还会做什么?靠你们,难道我将来还要过着这种萎靡不振的日子?!” 见甄耀华拧紧了眉头,甄耀蝶又道:“更何况,姑母她为了甄王府也已经做了太多,我这么做,也算是为了报答姑母。这有什么不对么?” 甄耀华盯着甄耀蝶的眼睛,半晌,才蹙眉道:“你骗不了我,这只是你的借口。” 后宫邀请 “先前在宴席上,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你也未免太鲁莽了,安王是已经有了王妃的人,你这么任性,一意孤行,难道是要上赶着给人家伏低做小?你的骄傲呢?你的自负呢?难道你说你想要的未来,你想要争抢的东西,就是去给人家做一个妾室?” 虽然从小都与这个妹妹的感情淡漠,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毕竟默契十足,之前在宴席上,旁人谁都察觉不出甄耀蝶的异样,唯独甄耀华看的明明白白,可当他察觉到妹妹的意图时,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网 他从来都不记得,她在看到哪个男子的时候,眼中曾经绽放过如此惊艳的光华,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可这光华为此绽放的对象,却是甄后千方百计想要将其置于死地的安王,是那个传闻中对安王妃痴心不改的安王。对这样一个人一见倾心,她简直就是错的离谱,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收起你那迂腐的一套来,我听都听腻了。”甄耀蝶冷了脸,“谁说我要给人伏低做小?只要没了她,我就是唯一。你喜欢不争不抢,那你管好自己不争不抢就是,可我跟你不一样,我想要的,不管怎样我都要得到!” 从小,她就很清楚,在都城,乃至整个蒙正,自己都是万里挑一,不,是绝无仅有的美人。从她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的文人歌颂赞扬她那不俗的美貌。她不止有着这举世无双的美貌,还有着寻常女子都没有的聪明心机,以及胆量。从几年前,便有不少的公子哥纷纷去到王府提亲,可那些男子,她一个也看不入眼。 像她这样的女子,一定要有一个不同凡响的男子出现,才能够配得上她。当他看到轩辕晟睿的第一眼起,她便认定,只有这样的男子,才是能够配得上她的人,也只有这样的男人,会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为了甄后赴汤蹈火,最终即便得到再多,她也始终还是要受到甄后的威胁,可如果……如果她成为了安王妃,为他出谋划策,助他夺位登基,那将来的她才是最有权力的主人,她无需再畏惧忌惮任何人,无需再看任何人的脸色,这天下的一切都是她的! “你这是在利用姑母!”甄耀华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从他身边大步而过的甄耀蝶,语气当中尽是警告,“姑母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不清楚,若是被她察觉到,是你在利用她,你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她的利益,而是为了你自己,她绝不会顾念到半份亲情,只会让你以最快最惨烈的方式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你从小都看不起我这个大哥,认为我无能,迂腐,可我对你的关切却是真的!倘若我不是担心你,我何至于要跟你多费口舌说这些?!” 甄耀蝶面色微微一凝,目光似乎缓和了些,她轻轻咬住下唇,声音已然没有了先前恼羞成怒的焦躁,听起来反倒有几分无奈,“我明白,可是她另外的打算,难道就比我自己的选择要好多少么?” “可那至少……” 甄耀蝶摇摇头,略带疲惫的脸上已然有了一丝坚决,“你不要再劝我了,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就让我做自己想要做的吧,至少我不会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操纵当中。(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或许父亲会很满意顺从换来的荣华富贵,可我不想要。笼子再如何金碧辉煌,也还是禁锢的笼子。” 说罢,甄耀蝶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远,甄耀华眉心越拧越紧,似乎是想要拉住她继续劝些什么,最后也只能是低低叹息一声,放弃了这打算。 时间过了没两日,一封由后宫送到安王府的请柬便送到了百里秋水的手上。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场宴席是专门为了甄亲王的女儿,甄后唯一的侄女而操办,由于宴席是会设在后宫,因此只邀请了诸府当中的女眷,为了要避嫌,任何男子都不得一同前去。即便是皇子,若是已经成年,同样也不得前去。 “这邀请,还真是有备而来啊。”百里秋水将那请柬看完,轻蔑一笑。 若是按照这请柬上头说的,她进到宫里之后,就只能带着董珺之一人,董家的兄弟三人不能去,轩辕晟睿不能去,轩辕玄瑞同样也不能去。这邀请是将她所有的外援都给斩断了,好让她独自一人前去。 轩辕晟睿在接过那请柬扫了一眼之后,脸色立即沉了下去,言简意赅吐出三字:“不许去。” “怎么,是怕我出事么?”从他手里抽回那请柬,百里秋水笑着看向他。 “当然是。”轩辕晟睿回答地理直气壮,“保护好自己的爱妃是本王的职责,可这宴席居然明明白白将本王给拦在了外面,若是里面有什么人捣鬼,你在宫里,我在外面,就算知道了立即赶过去,怕是也来不及。你进去多久,我就要提心吊胆多久,总是提着一颗心,恐怕是要老的很快的,爱妃也不想自己还花容月貌,却要天天对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男人吧?” “油嘴滑舌。”百里秋水笑着嗔道,眼皮轻轻一翻扫了眼轩辕晟睿,“我总觉得,这件事同甄耀蝶有关系。” “皇后的侄女?”轩辕晟睿拧眉想了半天,才像是回想起了甄耀蝶是何人,“那女子不怎么起眼,我实在记不住。不过,她是皇后的侄女,皇后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她必定也是差不多的,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 看轩辕晟睿那像是压根不记得了的样子,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夫君,你对甄耀蝶,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或者不一样的感觉么?” “嗯?”轩辕晟睿有些意外,可不管他怎么想,也都实在回想不起甄耀蝶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当即便狐疑道,“怎么你好像很在意她?如果你真的很在意,我这就让人去将她的底细给你摸清楚,如何?” 百里秋水正待要开口的时候,忽然,外面的院子里传来几声倒吸冷气的声响,听起来似乎还有人正在低低地惊呼,是竭力忍耐着,才让那惊呼声不至于太过惊天动地。 “什么人在外面吵吵嚷嚷?”百里秋水推开了窗子,王府的下人向来都很懂规矩,极少有像这样嘈杂的时候,岂料,她一推开窗,便见到了几个小丫鬟满脸惊惧的脸,花琼的脸上似乎也有些畏惧,一旁的罗柔则是满脸的不屑。 听到百里秋水的声音,罗柔冲那几个小丫鬟凝眉道:“方才我都说什么了,让你们别吵吵嚷嚷,现在可好了?也就是咱们王妃仁慈,不同你们一般见识,换成别的主子,你们早就要挨板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百里秋水示意罗柔同花琼走上前来,问道,“是谁说了什么,惹得那几个丫头大呼小叫?” 花琼像是还有些惊魂未定似的,罗柔便抢先开了口,“回小姐,是宫里的传言,说是宫里这两天闹鬼,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那几个丫头胆小,听了两句就给吓着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就算是有鬼,不做亏心事又怕什么鬼?” “闹鬼?”同轩辕晟睿对视一眼,百里秋水坐下来,追问道,“我倒是有兴趣听上一听,来,告诉我,这闹鬼是怎么一回事?” 罗柔听了,立即便讲了起来,“这宫里闹鬼的传言,先前是个老嬷嬷看到的,说是看到了沁妃从臭水池子里头爬了出来,还穿着生前的衣裳,身体肿胀发白,七窍流血,一双手的指甲又黑又长,一到了深夜,她就在宫里四处游荡,哭哭啼啼地要找害她的人索命。” “冤魂索命?”百里秋水又冲她点点头,“这沁妃的死,可是皇后让人做的,她要是索命,怎么不干脆冲着凤梧宫里头的那位去?这游荡了几天,还在嚷嚷着索命?” “这奴婢也想不通,不过这传言在宫里可是在私下传的格外沸沸扬扬,有好些人都说看到了死去的沁妃,还有些年纪大的公公嬷嬷,都吓得干脆就病倒了。宫里也是人心惶惶的,虽然加派了人手,可就是没能找得到死去的沁妃。” “如果只是有游魂半夜游荡也就罢了,可从沁妃出现的第一天夜里开始,宫里就开始不断的死人,这你怎么不提?”花琼有些忍不住了,脸色微微煞白地开了口,“小姐,这宫里闹鬼,奴婢觉得是真的,否则的话,怎么会不明不白就死了人呢……” “死了人?” “是啊,每次传言有人看到沁妃的时候,宫里就会死人,死的还都是女人,到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宫婢,一个位分很低的才人。现在宫里一到晚上就人心惶惶,除了巡夜的侍卫,谁也不敢外出乱走了!”花琼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冷颤,“如果不是有鬼的话,那怎么会死人死的这么蹊跷?” 轩辕晟睿面上露出了几分狐疑,“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奴婢怎么敢骗小姐和王爷!”花琼有些急了,“那几具尸首,现在还停在宫里的一处地方呢!” 离奇死亡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网”轩辕晟睿眉心微微一紧,他要说的话,也正是百里秋水此刻的疑惑。 宫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可是轩辕玄瑞却一声不吭,从头到尾都没有来安王府送过信儿,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因为他被轩辕无顺胁迫,不得已,只能如此为之。可现在,他唯一的软肋早就已经被甄后被保护了起来,他没有什么可忌惮的,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才是,怎么会又一次销声匿迹? 百里秋水面上划过一抹担忧,“莫非……八皇子出事了?” 自从过了上次的事情,轩辕玄瑞同他们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也算是信得过的盟友,现在他若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出了事,于情于理,他们的心里也都不会好受。 留在安王府也查不出个所有然来,于是当下,百里秋水二人便决定,一起去到了八皇子府。轩辕玄瑞的府邸距离安王府并不远,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刚一下马车,百里秋水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往都是大门敞开的八皇子府,此刻竟是大门紧闭,门前连个负责看守的人都没有,再定睛一看,那大门的上头竟密密麻麻贴上了一片黄色,靠近一看,百里秋水登时便哭笑不得,“夫君,八皇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在八皇子府的大门上,贴的密密麻麻的那些,全都是各式各样的神符,轩辕晟睿随手扯下一张,刚一拿到眼前就嫌弃地随手一丢,那符纸上面全都是一股腥臭的血腥气,用的也不知道是鸡血还是狗血,还是什么别的玩意。 好在,敲了几下门,里面就人出来应门了,看到外面的是他们两个,便忙不迭地将他们给迎了进去。路上,轩辕晟睿禁不住问道,轩辕玄瑞最近是怎么了,那下人也是一脸为难地开了口,“王爷,小的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了,这两天突然就闭门不出,还让人把那些符纸给贴了满府,殿下不说,小的们哪里能清楚。” 提起轩辕玄瑞的时候,那下人的脸上隐隐带了一丝担忧,等到进了内室,见到了轩辕玄瑞,百里秋水才明白那下人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轩辕玄瑞一脸神经兮兮地坐在椅子上,桌上竟堂而皇之地摆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石头,上头还压了一张符纸。网 若只是桌上有那东西倒也罢了,轩辕玄瑞的身上仔细一瞧,也多了不少的玩意,什么八卦镜,护身符,朱砂,佛珠,还有异域教派的圣物挂件也零星夹杂着几个,轩辕玄瑞的脸色还隐隐有些发白,乍一看倒真像是见了鬼。 “八皇子你这是放着好端端的皇子不做,准备改行开道观了?”百里秋水盯着房间里头随处可见的符纸,哭笑不得,“该不会跟宫里的那个闹鬼的传言有关吧?” “什么传言!”轩辕玄瑞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别说我没警告你们,这段时间都小心了些,天黑以后千万不要在皇宫里面逗留,那不是传闻,女鬼是真的!” 轩辕晟睿脸上露出一个颇为不屑的轻笑,眯着眼睛斜斜看着轩辕玄瑞,“堂堂八皇子居然会被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给吓到在家不敢出门,你还谈什么争夺皇位,你就老老实实去开你的道观得了。” 轩辕玄瑞狠瞪了一眼轩辕晟睿,没好气道:“先前我也不相信,只以为是什么人在其中捣鬼,可是我亲眼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那女鬼!安王你现在嘴硬,等你看见了女鬼以后,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提起女鬼,轩辕玄瑞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这令百里秋水不得不相信起了他的话,只是女鬼一事,毕竟太过虚幻,这世上倘若真的有冤魂索命,那为什么那么多的恶人都是死在了审判之下,而非恶鬼索命? “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轩辕玄瑞眉心紧拧,“可是之前我亲眼见过了,那女鬼行踪诡秘,我上前抓她,可她一闪就没了人影。然后我听到巷子后面有人尖叫,就快步赶了过去,就只看到一个宫女已经躺在了地上,两眼翻白没了气息。” “闹鬼的消息虽然已经传了出来,可为了防止恐慌继续扩大,宫里已经下了禁令。因此外面的人只知道宫里死了人,却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死的。说来也是我倒霉,那女鬼杀人的时候,偏巧就被我给看到了!” 提起这,轩辕玄瑞的脸色还有些发白,“你们不知道,那尸体哪里都是好端端的,只在脖子上有伤口,十个黑洞齐刷刷地恰进去,脖子的骨头都被掐断了,宫里的仵作说,看那伤口不像是别的,倒像是人用长指甲给捅进去的。除了鬼,谁还会有那么长,那么尖锐的指甲?”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们?”轩辕晟睿端起茶饮了一口,又皱皱眉放下了那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水,“宫里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到安王府,这可是你先前说好的,怎么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没人去到王府送信?要不是几个丫鬟在私下窃窃私语,我们都还不直到这件事。被女鬼吓破胆还有可能,总不至于被女鬼给吓断了腿吧?” “莫名其妙!”轩辕玄瑞僵着脸,“我说要给你们送的是人的情报,可不是鬼的!你们谁要打听自己打听去,别把我扯进去,我可要留着这条小命,你们爱干嘛干嘛,只要是跟宫里女鬼有关,就千万别把我扯进去了。” 被轩辕玄瑞下了逐客令,见他态度执拗,百里秋水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离开了八皇子府,轩辕晟睿便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先前看轩辕玄瑞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真以为他是无所畏惧,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子虚乌有的女鬼给吓破了胆。 “有这么可笑吗?” 轩辕晟睿揩了把眼角的泪珠,又戳了戳百里秋水的脸,“不好笑那爱妃为什么忍的脸都紧绷了?” “还是说正经的吧。”百里秋水也一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夫君有没有觉得,刚才八皇子在说到被女鬼杀死的尸体时,脸色好像有些犹疑不决,像是有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轩辕晟睿点点头,“怎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百里秋水脸上的笑意渐渐浅了下去,目光当中划过一抹意味深长的暗光,“这宫中闹鬼一事,恐怕十有八九,又是冲着我们而来的。” “那爱妃的意思是……”轩辕晟睿微眯起眼眸。 百里秋水扬眉一笑,“我在明,敌在暗,护我周全这责任,可就要全权交托给夫君你了。” 几日之后的后宫宴席,再联想到最近几日宫中闹鬼一事,虽然这二者之间看起来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可百里秋水总觉得,似乎有一道看不见的线,隐约穿插在了这两件事之中。 转眼间,入宫赴宴的时间就已经到了,百里秋水与董珺之一起相约在了王府,二人一同乘着安王府的马车进入到了宫中。设宴的地方在宫中的梅园,如今大雪纷飞,在这漫天大雪当中,赏着那一树红梅,不失为一桩人生乐事。 梅园之中有一处建造别致的房屋,四面虽然是敞开着的,可在这房屋的下面却燃着热热的炭火,因此即便是在冰天雪地当中,也并不会令人感觉到寒冷。 后宫里有些品级的妃嫔毒已经到了这里,以往像这样的场合,总也少不了沁妃和蓉贵妃,可现在一个已经成为了水底一缕亡魂,一个已经心如死灰,从此余生都只能长伴青灯古佛。虽说是已经没了两个人,可四妃还是四妃,人数还是不见少,只不过是换了两张更年轻,更加新鲜的面孔。 甄后亲切且不失威严地接待过她们,笑道:“今天这场宴席,你们得多谢梅妃,要不是因为梅妃受到皇上宠爱,为她破例在后宫当中开辟了这一处梅园,今天我们哪里会有这么美的梅花来赏。” 甄后所说的梅妃,百里秋水先前也是有所耳闻,听闻梅妃她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性格也是柔中带刚,凡事都有着自己的那一份坚持与主见,在后宫那些见到皇上便极尽谄媚的女子当中,便显得分外不同,也就格外入得了皇上的眼。 在沁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原来的梅贵人便顺理成章被封为了梅妃,其受宠的程度,竟渐渐有要将曾经的蓉贵妃给比下去的趋势。只不过先前百里秋水也只是听说过这人,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得见梅妃真容。 在后宫这个从不缺花容月貌女子的地方,梅妃的长相便显得有些寡淡,可她那一双眼睛却分外灵动有神,隐隐带着一抹十足的英气,这分不同的灵动,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分外不同,也难怪皇上会对她另眼相看。 “皇后娘娘抬举臣妾,在皇上的心里,最重要的还是您。”梅妃淡淡一笑,这客套却得体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似乎也带了一份清冷。 董珺之见了,悄悄同百里秋水道,“秋水姐姐,先前就听说这梅妃的性格很不一般,现在这么一看,还真的是个很特别的。” 甄后提议 百里秋水轻轻一笑,心思却并不在那梅妃的身上,今天跟在甄后身边的,就只有甄耀蝶一人,却不见轩辕琼诗。网一般像这种时候,甄后都会将轩辕琼诗给带在身边,今天她却没有来,这实在有些古怪。 甄后在说完宴席开场的客套话之后,便示意大家可以随处走动,只说今天不讲究什么身份等级,只要大家开心便好。在宫中,多的是一板一眼严谨的宴席,却极少有这样自由的时候,甄后的话一说完,在这里的妃嫔自然都是喜不自胜。 董珺之同宫中几位年幼的公主看来感情不错,总有人来拉她去到一旁赏花,在得到百里秋水的点头允许之后,董珺之便干脆同几名公主去到了另一处,一行人聊的热热闹闹。 但是奇怪的是,就凭百里秋水现在这安王妃的身份,也该成为后宫妃嫔争相攀谈的对象,可这一回,她却像是被集体孤立了一般,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同她搭话,不只如此,一旦她走到什么地方,靠近她的人都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快步退去到了一旁。可一旦离开她的周围,又会忍不住向她的方向看过来,更有甚者,似乎还在指点着,窃窃私语着什么。 “华贵人……”百里秋水也不想要就这么糊涂下去,径直便大步走向了一位走远的妃嫔,想要问上几句,岂料,她的手刚一搭到对方的手臂上,那华贵人便脸色迅速一白,甚至连礼仪也顾不得了,甩手便落荒而逃,去到了极远的地方,停住脚步之后,还时不时地看向百里秋水,像是在提防着她会不会又突然过去。 这倒是有趣,百里秋水微眯了一双眼眸,倘若今天会有人在这宴席上对她下手,她并不意外,可现在这些妃嫔的反应,就像是谁沾染上了她便会跟着倒霉一样。有人对她下手不稀奇,但要让整个后宫都知道有人要对她下手,并且都提早做出了提防,这也实在有些…… “安王妃怎么一个人在这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梅妃竟然走了过来,冲百里秋水笑了笑,“本宫看你兴致不高,是觉得这些梅花不好看么?” 百里秋水直觉这梅妃对自己是友好的,当即便也回应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并且开口道:“今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怎么连宫里的宫婢都在躲着我?她们连靠都不靠近过来,娘娘却要来主动同我交谈,就不怕显得别扭么?” 梅妃嗤笑一声,“本宫有什么好怕的,明人不做暗事,既然心里没有鬼,又有什么好怕的?本宫向来不做亏心事,别人都怕,本宫也不怕。” 梅妃的话里似乎别有深意,百里秋水问道:“娘娘这话的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宫里最近闹鬼的事情,怎么你不知道吗?”梅妃看着百里秋水,很是意外似的,而后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是了,你的确不知道,这些根本就没有外传过,你又怎么知道。那……本宫还是不要告诉你了,免得吓到了你,本宫的心里可过意不去。” “娘娘小看我了,我这人并没有什么一技之长,胆子却是难得的大。娘娘若是知道什么,不妨说上一说,也好看看能不能吓到了我。” “这……”梅妃的犹豫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件事说给百里秋水听。在这个后宫当中,她算是一个异类,靠着皇上的宠爱才能够毫发无损地活到现在,当她看到百里秋水的时候,她便觉得这安王妃同后宫当中的这些女子都不一样,因此便对她很有好感。现在若是贸然地说出了这些,万一把人给得罪了…… 看得出梅妃的犹豫,百里秋水又笑了笑,道:“娘娘不必再犹豫了,这样沉默不说,我这心里的好奇反而更加折磨的人难受。” 梅妃轻轻一抿唇,才像是终于决定了,“那好,本宫就告诉你,只不过本宫也只是道听途说,是不是真的,本宫就也不清楚了。最近宫里闹鬼的事情,王妃总该听说了吧?那女鬼口口声声说要索命,结果一连杀了几人,那几人……也不知道最先开始是谁说的,说是那些人的样貌都有些类似,再仔细看看,长的与你安王妃十分相似。” 说到这,梅妃抬眸看了一眼百里秋水,见她并没有露出什么反感的样子来,才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宫中就开始有传言说,说沁妃的鬼魂回来了,要找来索命的那个人,就是你安王妃。现在宫里人心惶惶,天色一黑就谁也不敢外出,她们不敢靠近你就是因为这个,她们是怕让沁妃找到自己的头上来。” “娘娘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百里秋水缓缓点头,先前轩辕玄瑞那欲言又止的话,想要说的搞不好也是这个,怪不得支线他会再三告诫自己,不要入宫不要入宫,原来是因为这个。 “本宫也是道听途说,根本算不得真,沁妃死的蹊跷,这本宫明白,可害她走上那一步的人,却不是你安王妃,这本宫也明白。”像是怕她多想似的,梅妃连忙说道,“宫里向来都是这样,传言一个接一个,可到头来根本就不见得有几个是真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什么女鬼,什么索命的,我看根本就是有人做了亏心事,自己心虚捏造出来的。” 说着,梅妃又嗤笑一声,“在这后宫里的人,不见得有几个是干净的,她们自己心虚,还要赖在别人的头上,真是可笑至极。” 正说话间,甄耀蝶从一旁走了过来,冲着这二人盈盈一笑,“梅妃娘娘,安王妃,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对甄耀蝶,梅妃的态度有些冷淡,百里秋水笑了笑,“我们在说,甄亲王好福气,有个这样国色天香,又冰雪聪明的女儿,这福气可是一般人盼都盼不来的。” “安王妃是在取笑耀蝶,耀蝶空有着一张好皮囊,可要说起冰雪聪敏,又哪里比得上安王妃您呢?”甄耀蝶笑道,“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件事要请教一下安王妃,听说安王妃是制香的高手,我也一直很醉心于制香,可父王的封地上却并没有什么人来教我,我也只能自己凭借制香典籍来琢磨,不知道安王妃能不能对我指教一二?” “郡主是把香带到这儿来了么?”百里秋水微微一笑,“看来郡主也真是一个爱香之人,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呢。” 碍于甄耀蝶同甄后的关系,梅妃的心里尽管不怎么想要同她在一起,可现在这样走开也实在未免有些唐突,便也不发一言,陪同在百里秋水身边。只见甄耀蝶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木匣,打开,里面放了三五只线香,“安王妃,这是我最近自己琢磨,新做的一种香,姑母说她很是喜欢,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 百里秋水捧起那线香,在自己的面前轻轻一晃,赞叹道:“郡主好天赋,只是自己琢磨便能做出如此精致的香,真是让我自愧不如。只不过,这香里面的牡丹与丁香的味道有些相冲,二者不可并存,去掉一个味道则会更加淡雅,也更加不俗。” “怪不得我先前总觉得这香气像是有些腻,原来是我自己多放了原料,多谢安王妃指点,以后还请王妃多多指教。”甄耀蝶笑得一脸天真无邪,仿佛一个单纯的孩子般,那缩回袖中的手,却从指缝间悄悄滑落出了两枚薄薄的葵花籽模样的东西,刚一落到地上,就被风一吹,不知道吹去了什么地方。 今天的雪分外的好看,甄后的兴致也像是格外浓厚,这赏花的宴席竟然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甄后没有露出半分要散席的意图,在场的人谁也不敢兀自提到走这个字。直到到了宫门落锁的时间,甄后才像是恍然惊醒似的。 可蒙正有规矩,宫门一旦落锁,除非得到皇上的旨意才能打开,其余任何人,任何事,都绝不能擅自开宫门,像这因为宴席而耽误了时间,导致不能离开皇宫之事,是绝不能去叨扰到皇上为其破例的。 不得已,来宫中参加宴席的女眷们,也只能去到后宫众妃嫔的地方暂住,所有人都对百里秋水避之不及,唯独只有梅妃不介意,大方将她邀请到了自己的凌华宫。 凌华宫里面富丽堂皇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后的凤梧宫,足可以看出现如今在皇上的心里,这梅妃的份量有多不一般。 梅妃的确是个很爽快的女子,与百里秋水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二人秉烛夜谈直到深夜,才各自回到了房中。这一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起了风,不断有扑簌簌地雪块从屋顶刮落的声响,外头风声呼啸,凌华宫中则是一片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百里秋水,罗柔已经赶到了她的床边,手持软剑,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小姐,外头忽然吵嚷的很,奴婢好像听见有人在嚷嚷什么女鬼之类。” 血染池水 这是终于按捺不住,要开始对自己下手了么?百里秋水眼底划过一抹不屑,起身披上外衣,“走,咱们也出去看看。” 在凌华宫的正宫当中,被惊醒的梅妃正披着外衣,一脸凝重地坐在位子上,手边放着一杯刚刚沏上的茶,周围的宫婢看起来都像是有些惊惧似的,院子里头有不少的侍卫正在来回搜寻着什么。 “娘娘,出什么事了,宫里怎么这么吵?”百里秋水走上前,问道。 梅妃冷笑一声,“有人说看见了女鬼,本宫就让人把那女鬼给找出来。也好让本宫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女鬼,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敢来本宫的凌华宫兴风作浪!王妃你若是困了,只管去睡,这里有本宫坐镇,料那女鬼也不敢来!” 梅妃出身书香世家,虽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丝毫武艺也不懂,算是个娇弱女子,可这时候,她的这一番话,却实在是有底气的很。 “女鬼?”百里秋水坐在了另一把椅子上,“长到这么大,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女鬼是什么模样,今天既然有这难得的机会,我怎么能让娘娘一个人留在这里呢。只是不知道娘娘的人手够不够,听说那女鬼跑的可是很快,别让她溜走才好。” 梅妃轻笑一声,“她没这个本事。” 看来梅妃是一早早有准备,在凌华宫里巡逻的人要比寻常的时候多得多,她认定了那女鬼是人假扮,凌华宫里这么多的高手侍卫,只要她进了这凌华宫,就没有逃脱生天这一说。 在角落里,先前声称看到女鬼的嬷嬷还在脸色苍白的瑟瑟发抖,忽然,她手指向外一指,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来了!女鬼!鬼来了!鬼来索命了!鬼来索命了!” 众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地投向了那嬷嬷所指的方向,果真在围墙之上,有一道白影正飞速地闪了过去,那人披散着一头乌发,头发和衣裳似乎都在湿漉漉的滴着水,凌乱的长发将她的脸给遮住了大半,露出来的小半张脸,则是一片狰狞的惨白! 果真有鬼么?!为首的那侍卫也是愣了愣,先前他们也只是听说这宫里闹鬼,也看到了被女鬼所杀的尸体,可真要说亲眼见到,这还是头一次。网只不过,宫里的侍卫,胆子毕竟要比常人更大一些,当即便冲那女鬼所在的方向一挥手,命令道:“都给我上!按照娘娘的吩咐,尽早把那女鬼拿下!”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拔出兵器,追寻着那女鬼不见了的方向追了过去,众人都按照梅妃先前的吩咐,绝不吵嚷,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专心抓捕上,势必要将那装神弄鬼的人给捉拿归案! 这一跑,绝大多数的侍卫就都跑了出去,只留下了三五人守在凌华宫,先前看见女鬼的那嬷嬷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已经晕死了过去,其余几名年轻的宫婢也是战战兢兢地守在这里,满脸惊恐的模样。 忽然,一名守在梅妃身后的小宫婢尖叫一声,“娘娘,那鬼回来了!” 听到这一声尖叫,众人的后背均都是寒了一寒,在那高高的墙头上,果真又出现了那白衣散发的女鬼!她默默地站在墙上,披散着的头发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双眼睛从密密麻麻的发丝之间透出了微弱的光,手慢慢抬起,在月光下,那长长的指甲分外骇人! 那指甲指着的对象,正是同梅妃坐在一起的百里秋水,梅妃没有料到这女鬼竟然还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当即禁不住稍稍有些慌张,“来人!给本宫把这装神弄鬼的人拿下!” 那女鬼听到梅妃的话,竟仰头发出一阵桀桀桀桀的阴森笑声,梅妃脸色隐隐一白,下意识地以手撑住桌面站了起来,心下却因为这慌张而一时发不出半点声响。难道她想错了么,难道这宫里真的是闹鬼,而不是有人别有用心假扮? “你们是谁派来的?”就在梅妃正慌张失神的时候,一旁的百里秋水不急不慢地站起身,目光冷冷地扫了墙上的那人一眼,语调平缓,“娘娘不必惊恐,这鬼只不过是人假扮而成,倘若真的是瞬间就能杀人的恶鬼,方才还有什么逃跑的必要?” 梅妃微微一个愣怔,“调虎离山?” “娘娘聪明。”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目光却冷冷地鄙视着那墙上的女鬼。先前那女鬼,恐怕只是为了引开这凌华宫的人,等到这里面大多数的侍卫全都追那女鬼追了出去,真正的主角才来了个粉墨登场。 望着那女鬼,百里秋水冷笑道:“你不是鬼,我们都看的明白,到底有什么图谋不妨干脆说出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倘若只是为了取我的性命,实在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 墙上的那人一愣,看看百里秋水又看看一旁的梅妃,似乎是在仔细端详着那二人的表情,良久,才从墙头一跃而下,开口时,一个粗粗的男音便响了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意外,“你们两个怎么……” “怎么没有出现幻觉,认为你真的是七窍流血的女鬼,是么?”百里秋水轻蔑一笑,“入不得眼的小把戏,跑跑江湖卖卖艺姑且可以,要拿来对付我,呵,愚不可及!” 那人索性也不再装什么女鬼了,将头上的发套一掀,露出的便是一张满脸横肉的男人脸,他袖子一抖,那套在手上的十柄短小利剑寒光四射,“好,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那我们也就没有再继续假装下去的必要了!正好,兄弟们出来,动手!” 他话音刚落,从暗处立即又闪出了几个人影,从头到脚都被用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手上也带了一模一样,做成了指甲形状的古怪兵器,上前便是猛地一冲,便将那挡在前面三名侍卫给齐刷刷捅穿了喉咙,血流了一地。 那几名宫婢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便吓得尖叫着四处逃窜,可还不等她们跑出房门,下场就同那三名躺在地上的侍卫一般无二了。这凌华宫只在一瞬间,便倒了一地的尸体,鲜血在地上缓缓流淌着,发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梅妃同百里秋水紧贴着站在一处,目光凛然,掌心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罗柔手持兵器,挡在了二人面前,沉声道:“小姐,奴婢在这帮你们挡着,你们快些逃,外面必定有巡逻的侍卫,不要担心奴婢,快些逃!” 话音尚未落地,罗柔手中的剑已经闪电般地刺向了距离她们最近的那个男人,百里秋水一把拉住旁边强撑着,实际上却已经受到了惊吓的梅妃,“娘娘,快逃!” “主子有令,这两个人,哪个也不能逃!”见她们逃走,后面的男人也迅速追了上来。 这凌华宫,是后宫当中数一数二奢华的建筑,能够住在这里的,都是得到了皇上极大的宠爱,可这份殊荣,在此刻却成为了阻拦她们逃命的可怕障碍。梅妃自小养尊处优,还不等跑出去,便已经有些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最后更是脚一歪,狠狠摔倒在了凌华宫的莲花池旁。 在这寒冷的冬日,荷花池里面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那夏天看起来分外热闹的池水,此刻却显得死气沉沉,仿佛正在预兆着她们接下来的惨状。 “娘娘!”百里秋水用力搀扶着梅妃,想要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梅妃似乎也想要站立起来,谁知刚一动,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情,冲她摆了摆手,咬着自己的下唇,额头上渗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本宫的脚扭伤了,安王妃你自己快些逃吧,别被本宫牵连了。”梅妃甩开她的手,眼底虽然有着巨大的恐惧,可话语却仍旧决绝,“快走!别管本宫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阴冷的笑却飘了过来,“走?你们谁也跑不了!今天这凌华宫,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百里秋水眉心紧拧,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在了受伤不能动弹的梅妃面前,下一个瞬间,只见一道雪亮的寒光刺了过来,梅妃那声嘶力竭的尖叫,几乎要将今晚这浓重的夜色给硬生生撕裂 随着那利刃刺入皮肉的一声闷响,几道喷涌的鲜血洒入了那一池凝冰当中,滚烫的鲜血融化了冰层,却又在深入冰层的时候,也被凝结冻成了鲜红的一抹冰花。那艳红的冰花在湖面上不断地蔓延扩大着,浓重的血气弥漫了整片天空…… 当这凝冰的湖面被染成了一面鲜红的镜子时,凌华宫之中,便再也听不到半分的声响了……天上的一轮弯月,似乎也被这残忍血腥的一幕给吓得躲进了云层。 直到第二天一早,凌华宫上头盘旋着的乌鸦,才引起了宫中其他人的注意。 天气入冬之后,这些乌鸦可吃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当他们嗅到尸体的味道,便一窝蜂地拥了过来,盘旋在凌华宫的上空,等待着尸体腐烂成为它们的美餐。一名好奇的侍卫推开半掩的凌华宫大门走进去,却在下一个瞬间,便脸色苍白地退了出来,吐了个一地狼藉。 惊动圣驾 凌华宫内,已经不见了往日的繁盛,此时此刻,凌华宫的地面上到处都星星点点的分布着血迹。网尽管是冬天,可那冲天的血气,还是令去看的人都双腿发软,站立不稳。尤其是凌华宫前面的荷花池,已经结冰的湖面上已经尽数染成了血红,从上方看过去,就像是这池子里面的荷花,原本便是用人的鲜血浇灌而成的一般。 听到先前的尖叫声赶来的侍卫,看到这一幕顿时也呆愣住了,他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先前有刺客入宫,导致宫中有人死伤,可也不该是发生在一个妃嫔的宫中,更不会像是屠杀一般,连无辜的宫婢太监都一并下手。 被这近乎残虐的场景震慑到的侍卫长,正待要饶过湖面走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湖面距离岸边不远处,有一样东西正在闪闪发光,他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在湖面上的那东西,正是梅妃头上的梅花簪,这梅花簪是皇上赏赐给她的,梅妃日日夜夜簪不离身,可现在这梅花簪却出现在了这里,上面还沾染着斑斑血迹,那梅妃岂不是…… 皇上最宠爱的妃嫔遇了害,他们这些在宫中负责守卫的人,若要追究起来,自然是一个也跑不了!侍卫长当即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在他的冷汗正流了满身时,外面却听到了一声皇上驾到,他登时身子一个哆嗦,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地上。 听到消息赶来的人不只有皇上一个,甄后也随着皇上一起来到了凌华宫,身后还跟着甄耀蝶,一踏进凌华宫,嗅到了这满地的血气,甄耀蝶脸色顿时煞白一片,惊恐十足。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一进来便动了怒,“你们,就是这样给朕看守后宫的吗?!” 皇上的怒意当中,隐隐还带着几分焦急担忧,他昨天也听到了消息,知道百里秋水是暂住在了梅妃的凌华宫,原以为在梅妃的地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可没想到才一个晚上,凌华宫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梅妃会如何暂且不提,他很是清楚轩辕晟睿对百里秋水的在意,倘若百里秋水真的是在宫里出了事,那轩辕晟睿会作何反应……只是稍稍一想,皇上便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焦躁。(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甄后也像是被这场景给惊吓到了一般,“这、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凌华宫怎么会……出了这么大的事,昨晚后宫怎么还是一片静悄悄,臣妾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这又是……又是怎么回事?” 凌华宫这满地的血迹,几乎让人无法落脚,甄耀蝶缩了缩身子,脸色略有些苍白,“姑母,是不是……是不是女鬼索命来了?先前那个女鬼杀掉的人,长相可都同安王妃都有几分相似,会不会是女鬼本来要找的就是安王妃?正巧昨晚……” “一派胡言!”皇上沉了脸,冷冷道,“这世上哪有女鬼?倘若有,朕怎么不曾看到过?皇后,后宫这些传言已经传了这么久,搞的人心惶惶,难道你就没有丁点作为吗?” “皇上这可是冤枉臣妾了。”甄后眼底不动声色划过一抹寒意,面上却是一副恭顺到了极点的模样,“若只是流言蜚语,不必皇上多说什么,臣妾也必定不会让这件事传来传去,可宫里现在已经有不少的人都看到过了那女鬼,也的的确确已经有人死的不明不白。这臣妾要怎么压制呢?臣妾已经在后宫加派了人手,为的就是将那女鬼捉拿起来,可是……” 说着,甄后眉心也微拧了起来,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皇上您也亲眼看见了,这凌华宫的侍卫不在少数,后宫负责巡视的人同样也不在少数,如果是刺客,怎么会杀了这满宫的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闹出半点动静来呢?虽说女鬼传言扰乱人心,可臣妾也觉得……这一切,根本就不是人能够办得到的。” “而且说起来……沁妃死的时候,最恨的可不就是董府的人么?她若是化成厉鬼,想要找的是董家的人复仇,这不也是说的过去的么?只可惜,安王与安王妃才成亲不久,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臣妾也觉得心里着实难过的很……”甄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面上半点也不似作假。 那畏畏缩缩跟在甄后身后的甄耀蝶,像是为了遮掩住这扑鼻的血腥气,掏出了帕子小心翼翼地遮住了口鼻,上好的锦帕也遮住了她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什么女鬼,什么冤魂索命,不过是她同甄后一手布置而成的罢了。只要利用沁妃化作女鬼索命这一点,即便是将来探查起来,线索也是要顺着已经彻底败落了的姚府来查,根本查不到他们甄家的头上。更何况,这次动用的人手,个个都是顶级的高手,要凭这宫里一般的侍卫,根本就不可能捉拿的住。 她虽然进宫时间不久,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头,已经将各个妃嫔的性格给摸了个清楚,梅妃是个有胆识又敢做的人,她在听说女鬼的事情之后,必定不会相信宫中是真的闹鬼,按照她的个性,自然也不会张扬,而是选择将闷不吭声,在背地里布置好一切。 依照这么多天她对梅妃的了解,甄耀蝶断定,梅妃一旦发现了那女鬼,绝不会大张旗鼓,将这件事嚷到人尽皆知,而是会动用自己手下一切的力量,先将那女鬼悄悄拿住了再说。这样一来,也算是帮了她们一个大忙,倘若昨晚的事情被梅妃给嚷嚷了开来,她们又怎么能如此顺利地杀了这整个凌华宫里的人,而不被人知晓呢? 说起来,这次她谋划的这一场冤魂索命,不光帮她自己除了那个挡路的百里秋水,还顺势一举两得,帮她那皇后姑母除去了这个劲敌梅妃。 倘若梅妃只是受宠,甄后也不会想到要将她给斩草除根,可梅妃坏就坏在她的母家渐渐扩大的权势。皇上宠爱梅妃,多少也有些利用她来制衡甄后的打算。虽说现在还不能称得上成什么气候,可对于甄后来说,毕竟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威胁。 甄耀蝶将那帕子轻轻挪开,眼底的浅笑却是半分也没有减少,只不过下一个瞬间,那冷笑便已经换成了浓浓的担忧,“姑母,咱们还是快些进去看看吧,虽说安王妃和梅妃娘娘她们怕是也凶多吉少,可是……” “这一大清早的,是谁这么没规没矩,这凌华宫是什么地方,也敢跑来吵吵嚷嚷?”甄耀蝶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略带薄怒的清冷声音便响了起来,那声音直直地穿入了众人耳中,音调并不高,却令甄耀蝶身子一僵,整张脸面色惨白一片。 甄后眼底也是微微一震,顺着那声音看过去,那人竟真的是梅妃! 而百里秋水此刻也站在梅妃的身侧,见到外面的人,面色从容地行礼,就像是根本就不曾注意到这一地的尸体一般。梅妃甚至还略带歉疚地冲皇上开口道:“臣妾原本是要命人早些去告知皇上您的,可昨晚闹了这一场,臣妾实在是累了,就一时没能顾得上,皇上您可不要怪罪臣妾。” 见这二人完好无损的出来,皇上大喜过望,可随即面上又笼上了一层疑惑,“梅妃,这都是……怎么一回事?还有朕赐给你的梅花簪,又怎么会跑到了那一池血水上头?你们……” “耀蝶,这是怎么回事?!”甄后咬牙低语道,“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甄耀蝶愣怔了一下,脸色随即恢复如常,她低头站在甄后身边,悄声道:“可能是昨晚出了什么岔子,姑母不必担心,就算是他们没能得手,梅妃她们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做的。皇上就算问的再多,也问不出什么来。” 若是只凭借一个冤魂索命的传言,便断定这凌华宫的惨案真的是女鬼而为,皇上怕是不会轻易相信,甄耀蝶自然也早有打算。她自己亲手布置好的一切,她坚信绝不会出错,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现在被皇上问起,想必梅妃她们也只会说是女鬼所为,甄耀蝶看向那二人,却在视线投过去的时候,与百里秋水的目光撞在了一处,顿时,甄耀蝶身子微微一颤,身上披着的绵软的狐裘像是忽然便没了作用,那丝丝缕缕的寒气在瞬间便沁入到了骨子里。 她的目光清冷,还带了一丝明显的嘲弄,那嘲弄的对象不必多问甄耀蝶也清楚是她自己,这目光令她的脑中瞬间乱了一乱,若不是她紧紧掐住自己的掌心,怕是当即就要露出不该露的畏惧神情了。 饶过地上的一滩血迹,百里秋水二人走上前来,梅妃微微一笑,“皇上不必担忧,只是几个装作女鬼的刺客,深更半夜闯进了臣妾的凌华宫,多亏有安王妃的侍女在,她一身好武艺的,对付区区几个刺客根本不在话下。也是托了安王妃的福,臣妾才躲过了这一劫。” “刺客?!”甄耀蝶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了几分颤抖。 “怎么郡主好像很不可思议似的?”百里秋水微笑着看向了甄耀蝶,“不是刺客,难道会是女鬼吗?” 打成平手 这话在甄耀蝶的耳中听起来,真是别有深意,甄耀蝶面色强挤出一个茫然的神情来,“不,我只是,只是好奇,什么样的刺客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会把凌华宫里的人都给悄无声息地杀了个干净,我只是想不通这个罢了。网” 说着,甄耀蝶的指尖却变得一片冰凉了起来,脑中像是有一团绞在一起的乱麻,乱糟糟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先前,她一早就吩咐过自己的人,在对凌华宫下手的时候,必定要留下几个活口,留下她先前已经买通了的人。这样等到皇上他们一来,所能够听到的也是女鬼杀人,而不是别的。 她是个做事很小心的人,先前她已经听说过百里秋水的种种事迹,为了以防万一,她还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在昨天赏梅的时候,她借着让她闻香的时机,悄悄捏破了两粒丸药,将里面那迷要伺机抹在手指上,好让百里秋水和梅妃吸进去。 那迷幻药是在甄亲王偏僻的封地上,一种极其罕见的植物所磨成的粉末,一旦将这粉末吸入,并不会立竿见影的出现幻觉,而是会拖延上几个时辰,才会将药效渐渐发散出来,在药效开始起作用的时候,只要受到别人言语上的暗示,就会在眼前出现别人暗示的幻想,比如说昨晚那七窍流血的女鬼,可是…… 她已经亲自确认,百里秋水同梅妃二人是将那迷幻药给吸了进去,可为什么她们不但毫发无伤,并且还一口咬定,那女鬼是人为假扮而成?! 梅妃淡淡一笑,“说起来,也真是巧合,皇上,那假扮成女鬼的几人,臣妾都已经派人捉拿到手,先前那所谓的冤魂索命,根本就只不过是这几人在背后装神弄鬼。原本臣妾还打算将人抓到之后,细细盘问一番,看看他们到底是受到了谁的指使,可这些人像是早有预谋,就在臣妾的人抓到他们之后,就统统服毒自尽了。” 说罢,梅妃便传令下去,命人将昨晚的刺客尸体拖了上来,那几名男人早已经没了呼吸,身上虽有外伤,却并不是足以致命的伤口,这些人的嘴角都流着一汪黑色的浓血,看来像是事先将毒药给藏在齿缝当中。 “皇上您瞧,先前那些所谓的女鬼索命,只不过是这些人把制成了指甲形状的武器套在了手上,装神弄鬼,好让人误以为真的有冤魂索命,搞的宫中人心惶惶。倘若不是本宫先前一早便有打算,在宫里布置好了埋伏,怕是也要被他们给得手了。” 甄后眼眸当中划过一抹冷冷暗光,她看的分明,皇上在看到梅妃的时候,眼中的神态,与看到其他任何一个妃嫔都不同,那并不是纯粹的男女之情,而是带了一丝同盟者的欣赏与赞许。看来她先前的猜测果真不错,这梅妃受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上为了培植她的家族,好对自己起到制衡的作用! 这梅妃不除……自己将来的路,恐怕可没那么好走。 甄后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那几人,似是无意一般开口道:“梅妃真是心思缜密,又深谋远虑,否则这后宫,还不知道要被这几人的装神弄鬼给蒙蔽多久。只不过……这凌华宫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虽说是抓住了这几个人,可这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令本宫不忍。好在安王妃的婢女没有受伤,否则这后宫有刺客,可是本宫的人看管不力,安王妃的婢女倘若受了伤,本宫的心里岂不是会更加难过?” 罗柔的身上毫发无伤,凌华宫的下人除了梅妃从母家带入宫的两个心腹丫鬟,其他的人都死了个干干净净,倘若说罗柔有本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这些刺客逼到服毒自尽的地步,那她先前却为何不出手,一定要等到这凌华宫的人都死了个干净才动手? 甄后说的话看似无心,可旁人只要稍一琢磨,便不难自己推测出这其中深意。宫里的人谁都明白,皇上最近也为了这冤魂索命的传说而感到头疼,现在谁能解决了这女鬼索命的传言,谁能够给这宫中人心惶惶的诸位一个交代,在皇上的心里,那人的地位就必定会大不相同。 而现在,正巧这些刺客来到了凌华宫,要对梅妃下手,而梅妃不但早有预料,在宫中布置好了防备,更巧的是,还偏偏就有如神助,来了个带着武艺超群丫鬟的安王妃。这几样巧到不能再巧的巧合混在一起,实在是让人很难不联想到梅妃的父亲最近正巧要被加官进爵一事。朝中有不少大臣反对,可现在梅妃若是替皇上解决了这样一个大难题,那皇上岂不是就能顺水推舟,摒除一切反对,直接便加封了梅妃的父亲? 皇上毕竟是一国君主,就算是再如何宠爱梅妃,再如何想要提拔梅妃的家族,也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样一想,便不难想到,这假扮女鬼装神弄鬼一事,极有可能是梅妃自导自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好让皇上名正言顺地提拔自己的父亲。而安王妃,想必也在这场阴谋当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无论皇上心里会如何想,起码在这宫中,最停不下来的便是人的流言蜚语,甄后的这番话,所能够引起的人的联想,想必不出半日,就会从这后宫传到前面的朝堂之上。这样一来,就算是她们今天没能一并解决了百里秋水同梅妃,可至少提拔梅妃家族一事会被暂且压制下去。 这样一来,这一局即便是她们没能赢,却也不算输,顶多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罢了。 甄后三言两语,将调查刺客来历一事揽到了自己的身上,皇上心中纵然明白,却也不能阻拦,只要她还是这后宫的皇后,发生在这里的一切事情,就理应由她来处理。更何况,她既然会动手,这些人身上的线索想必也早就处理的干干净净,所谓的调查,不过就是走一个过场罢了。 “凌华宫一下子没了这么多条人命,暂时是不能住人的了,除了要清理干净,还要找道士来做几场法事,这段时间梅妃不如就……” 甄后的话尚未说完,皇上便已经沉声开了口,“太后近些日子刚才跟朕提起,说她近来一个人总觉得沉闷,正好梅妃你就先住到太后那,替朕陪陪她老人家,也算是为朕尽了尽孝心。” 梅妃微笑着行了一礼,“臣妾谢过皇上。” 皇上这样做,本意是为了保护梅妃,在后宫之中,他自然不可能无时无刻地都盯着梅妃的安危,为她找到太后这样一个靠山,理论上自然是很不错的,可他现在这样急着让梅妃去到太后那里,反倒是心急导致了失策,百里秋水在心中暗暗摇头。 甄后那尚未说出口的提议,必定是在为了解决梅妃而做铺垫,皇上要阻拦固然很有道理,但他这样急切,反倒只会更加激怒甄后,令甄后的心里更加迫切地想要解决掉梅妃这个绊脚石。皇上这一提议,梅妃处境怕是要更加艰险了。 果真,甄后的眼底迅速浮起一抹杀气,又迅速将那杀气转换成了和善的笑意,“皇上的提议不错,臣妾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太后她老人家原本也很喜欢梅妃,这样正好是皆大欢喜。” 甄后耐得住气,可甄耀蝶毕竟年轻,在离开凌华宫之后,甄后一直面色如常,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甄耀蝶咬着下唇,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道:“姑母,耀蝶想不通,先前我已经命人仔细查探过了,安王妃身边的那个叫罗柔的婢女,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一个人,根本不可能解决掉我们所有的人!”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甄后开了口,微笑着看向甄耀蝶,“安王妃的身边只有这一个人,可暗处呢?轩辕晟睿对百里秋水用情至深,她独自入宫,他怎么会不在暗中有所布置?” 顿了顿,甄后又道:“本宫先前便预料到,你十有八九不会成功,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幸好,虽说你没有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却也并没有损失什么。” 甄耀蝶愣怔了一下,“姑母您早就想到了?可您为什么不早些提醒我?” “别人提醒,你能够记住的又能有多少?就像是你走在这路上,有人不断提醒你前面有什么,你永远都不可能学会自己看路,自己摸索。只有当你结结实实地摔倒过一次,你才会真正正视这些坑坑洼洼的路面。本宫总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盯着你,你说是不是?” 说罢,甄后又温和一笑,拍了拍甄耀蝶搀扶住自己的手,“你放心,今天这一回,姑母虽然没有提醒你,可也只是为了让你长个记性,你若是真的有什么事,姑母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理,有姑母在,你只管放手去做,什么都不必害怕。” 甄耀蝶眼圈一红,“姑母对耀蝶的恩情又多了一份,姑母这样好,耀蝶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姑母才好了。” “傻孩子,你可是姑母心疼的小侄女,姑母对你不好,还能对谁好?好了,今天这一惊一乍的,你想必也乏了,本宫还得去处理一下别的事情,你先回去歇着吧。” 心中生妒 “是,姑母。”满脸感激,楚楚可怜地转过身,下一个瞬间,甄耀蝶的脸上便青灰一片,心中不寒而栗。 甄后的话说的体贴,看来是真的把她当作完全信任她这个姑母的人了,可她却能听得懂的,也看的分外清楚,甄后对自己的体贴,只不过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什么让自己长点记性,甄后她不提醒自己,只是袖手旁观地看着自己布置了这样一场小儿科的蹩脚闹鬼一事,只不过是想要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值不值得她支持自己,值不值让她在自己的身上耗费精力! 在这寒风当中,冷汗从背后渐渐濡湿了甄耀蝶的衣裳,甄后对她的疼爱,宠溺,直到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了过来,那其中根本就不夹杂任何一丝真正的亲情,她对自己的娇纵,就像是这后宫的妃嫔对自己所饲养的宠物一般,看似宠溺无比,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掏出来,可万一牵扯到利益争斗,对方立即会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将她给推出去! 倘若能够重新来一次,她绝对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她只是仗着自己有些聪明,还以为自己已经心机过人,要对付一个同为女子的百里秋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看来,她简直是错的离谱! 今天在凌华宫里头,安王妃的反应,毫无疑问是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是自己所为,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她再纠结也已经没有了退路。甄耀蝶狠狠攥紧掌心,事到如今,她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也不会再有其他的法子了。 阵耀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正待要继续走远,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人给吸引了过去,顿时身子就像是被人给施了定身法一般。在她目光所及之处,轩辕晟睿正站在一棵叶子已经落光了的树前,四周虽是一片寒冬凄清的景象,可他眉目如画,丰神俊朗,仿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即便是在一堆枯叶之下,也会令人觉得光华无限。 她的脸颊上微微透出一抹红晕,对她而言,这个男人就像是她一直灰暗的生活当中,猛然照射进来的一道光,为了抓住这道光,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是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可只要能够拥有这道光,她就算失去的再多,也都在所不惜。 像是鬼使神差一般,等她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轩辕晟睿的面前。(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对自己的样貌最是有信心,即便是粉黛不施,都要压过那些俗人眼中的美人许多,更何况,今天一早她还精心地描画过了妆容,现在的她,毫无疑问,拥有着令所有男人都能够神魂颠倒的绝美容颜。 阵耀蝶轻轻扯了扯嘴角,挑起一个完美的微笑,步伐娉婷地走到了轩辕晟睿面前,盈盈一笑,“安王爷。” “你是……”轩辕晟睿眉峰略略一挑,像是半晌才想了起来她是谁,“甄王府里的郡主?” “正是耀蝶。”甄耀蝶微微侧着偏过视线,很是一派楚楚可怜不胜娇羞的模样,“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可是在等皇上?天气这么冷,不如王爷先去到耀蝶暂住的地方……” 她那娇羞温婉的话语还不等说完,便被背后突然冒出的那清冷嗓音给压了下去,百里秋水微笑着斜睨她一眼,“夫君是在等我,并不是皇上。天气冷,我们王府里面自有热热的炭火与暖茶,就不劳郡主费心了。我可是好意提醒郡主一句,未婚女子,随随便便就热情邀请别的男子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郡主的名声怕是要不保啊。” 被这毫不客气地抢白了一通,阵耀蝶一愣,脸上顿时红白一片,她只顾着轩辕晟睿了,竟根本没有注意到百里秋水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被她这样抢白,甄耀蝶心下有些恼火,正待要反击几句,却又瞬间改了主意。 “安王妃……”甄耀蝶下巴微微一缩,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便越发凄楚可怜起来,里面浮起的那一层薄薄泪水,就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洁白的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我并没有恶意,王妃何必这样揣测耀蝶?” 甄耀蝶生了一张天生令人狠不下心的脸,别说是男人,就算是女人见到了她的这幅模样,心下也会禁不住心软几分,可百里秋水却压根不吃这套,步子一迈,干脆利落地就的横在了轩辕晟睿眼前,“郡主说的是,只不过我也同样没有恶意。” “我也只是好心提醒一下郡主,蒙正民风就算是再开放,这水性杨花的名声一旦传了开来也还是不好。我心里并没有恶意,郡主又何必如此揣测我呢?” 这上来便是针尖对麦芒的百里秋水,看的罗柔禁不住有些想笑,这甄耀蝶还真是自以为是,难道不知道她们王爷对小姐的专一宠溺,都已经成为蒙正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她还自以为能凭借这点小把戏便能挑拨得了,还真是厚颜无耻。 甄耀蝶一愣,眼角带泪的余光悄悄看向轩辕晟睿,却发现对方只是笑眯眯地望着百里秋水,压根看不见自己一般。她脸色顿时禁不住尴尬地微微一白,却强撑着开口道:“王妃不喜欢我,大可以拒绝便是,实在不需要如此出口伤人。” “直接拒绝?说的也是,郡主看起来实在不像聪明人,别人给的暗示就算是再多再明显,也还是看不明白。”百里秋水冷冷一笑,笑意之中夹杂了几丝嘲讽,那居高临下的目光,丝毫都不见有半分礼让的退步。 “你”甄耀蝶当真是有些恼了,甄家再不济也是亲王,也是皇后的母家,她甄耀蝶再怎样也是堂堂郡主,怎么能被人这样肆无忌惮的侮辱?! “安王妃,我是出于一片好意才会开口,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咬紧了我不放?!”甄耀蝶那楚楚可怜的泪像是随时都会滑落一般,“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王妃,王妃只管大方说出来就是,何必要这样对我!” 百里秋水竟笑出了声,目光斜斜一挑,扫上轩辕晟睿的脸,“夫君,我说的话不错吧,这郡主的脑筋,果然是不怎么灵光的,我都说的这样明白了,她还是一脸懵懂。就像是昨天,我都已经那么明确地提醒过了她,可她却还是一门心思要往那死胡同走,结果搞的损兵折将,这可实在怪不得我。” 甄耀蝶脸色一僵,“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也不明白!” “郡主。”百里秋水淡淡一笑,“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你借着让我看你做的那香料,实际上却是为了悄悄让我和梅妃嗅到你手上的东西,可你当真是愚蠢至极,我连你那制成的香料当中,哪个多了一分,哪个少了一分都能够嗅的出来,怎么可能会察觉到不到你手上的异样?” “你若是聪明些,昨晚的一场闹剧根本就不会发生,可你却无视了我的提醒,非要稀里糊涂地往棺材上撞。”百里秋水嗤笑一声,“你自己想要撞个头破血流,难道还要怪别人拉不住你吗?” 甄耀蝶彻底愣住了,霎时,一股浓重的羞辱感便铺天盖地的涌了上来,将她深埋其中,她自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谋划布局,原来从一开始就被她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昨晚的一切,原来都发生在她的掌控之中! “你血口喷人!什么手上的东西,为什么我毫不知情!?安王妃你不要太过自以为是,我虽然只是个郡主,却也容不得你这样污蔑!” 甄耀蝶那底气略显不足的声音刚一落地,一只手便拉住了百里秋水,将她扯到了自己身侧。轩辕晟睿的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望向甄耀蝶的目光当中却透着几分刺骨的寒意,吐出的话语,更是要寒过了这铺天盖地的冰雪。 “你该庆幸她没有直接让本王出手。”轩辕晟睿微微眯起眼睛,“本王最厌恶的,便是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本王更加厌恶的,是明明愚蠢,却又自以为是,非要同本王的爱妃挑衅的人。郡主应该清楚二皇子是怎么死的吧?” 他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二皇子轩辕浩,甄耀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二皇兄?” 她只记得轩辕浩是犯了错,又被皇上给抓了个正着,最后施以了剥皮之刑,可是轩辕浩早就已经死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看来是记得了。”轩辕晟睿淡淡一笑,眼底却挑起一抹噬血的狠辣,“二皇子是在活着的时候,被活活剥下了那一身人皮,最后叫的没了力气,才慢慢死去的。郡主应当不想要尝试比这更惨烈的死法吧?” 甄耀蝶顿时心头一慌,“我并没有触犯任何律例,皇上怎么可能会对我处以极刑?!” 轩辕晟睿脸上的笑意更深,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盯着甄耀蝶,“父皇不会,不代表我不会。凭我安王的本事,想要让你区区一个郡主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甄耀蝶的脸色瞬间煞白一片,除了惊恐,她的心里还浮起了一抹浓重的酸楚,她攥紧了掌心,却发现自己的手早已经抖得厉害。 参见太后 “本王最不喜欢的,便是有人威胁到本王的爱妃。(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这次能够安然无事,幸运的不是本王的爱妃,而是你。郡主,你明白吗?”轩辕晟睿冷冷一笑,随即漠然地转过身,神情在一瞬间又恢复成了柔情蜜意无限,“秋水,我们走吧,昨儿晚上恐怕你也被吵得一晚都不曾安眠,今天回去王府好好歇息歇息。同这种小人,实在是不必多说半句。” 小人?在他的眼里,她竟然只是个小人?!还从来都没有过一个男人,会这样来评价她!在他们的眼中,她应当是一个高高在上,不可高攀的仙子,可他竟然说她是个小人!? 甄耀蝶一瞬间只觉得一口气梗在了胸口,轩辕晟睿那丝毫也不在乎她做何感想,转身离去的背影,就像是一只锋利的刀子狠狠的刺进了她的胸口! 在冰天雪地的当中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甄耀蝶的婢女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谁也不敢发出声响来惊扰到了她,过了许久之后,才有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拍上了她的肩膀,甄耀华拧着眉,目光之中是说不出的复杂,“耀蝶,算了吧。” “你都看见了?”甄耀蝶倔强地转过头,刚才还有些泛红的眼眶,此刻已经不见半点泪水的痕迹。 甄耀华轻叹一声,“耀蝶,大哥真的不懂,你同那安王爷也只不过匆匆一面的缘分,他再好,跟你也至多算是有缘无份,你这是何苦呢?” “明知道劝了我也不会听,你却还是要劝,大哥你又是何苦呢?”甄耀蝶苦笑道,“昨晚的事情,是姑母对我的试探,我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要么,就除掉百里秋水,在我取而代之之后,拥有王爷这个靠山,要么……二表哥是怎么死的,大哥你真的不清楚吗?如果姑母不想要让他死,他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被人给剥了皮?” 甄耀华看着眼前的妹妹,眼底却划过一抹先知一般的忧伤,“那你现在要怎么做?昨天的事情,你已经算是败的彻底,姑母没有难为你已经是难得,你……耀蝶,你还是听大哥的吧,干脆装病,早早回去封地,即便是找个一般的富庶大户嫁了,也好过于被卷入这些腥风血雨里头。(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他最后的话音甚至还来不及落地,便见到甄耀蝶的面容上瞬间浮起了一层薄怒与几分刺痛,“只是败了一次而已,大哥这么说,难道是现在就认定了我必定会败给百里秋水?如果昨天的事情,不是她运气好,有安王在背后全力相助,她怎么可能会运气这么好躲得过去?” “成败就是成败,无关运气!”甄耀华眉心狠狠一紧,“你到底明不明白,这宫廷之中的厮杀,根本不同于大哥陪你对弈,成也好输也罢,都不过是两个简简单单的字眼。在这里,成败事关生死,大哥只是不想要看到你有一天也可能被人给逼到绝路!” “我明白,你从来都不认为大哥说的话对,你总觉得我太过胆小,太过秉持中庸之道,太过小心翼翼让自己不起眼,可这有什么不好?!平淡一世,自然有平淡一世的乐趣,何必非得要去争抢个头破血流?即便是抢到了又能怎样?” 甄耀蝶不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甄耀华,良久,才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说白了,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也好,从小到大,每次我们有了争论,最后也都会证明是我正确,这次,我照旧还是会证明给你看,我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甄耀蝶的目光一点点地冷了下来,看样子,昨晚她的行动,非但没有除掉想要除掉的人,反倒还令梅妃与百里秋水之间生出了一种默契的同盟关系。梅妃现在正暂住在太后那儿,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安王府内。 直觉气压不对的轩辕晟睿,笑嘻嘻地将一杯茶捧到了百里秋水的眼前。百里秋水翻了翻眼皮,不咸不淡地接过了那杯茶,“现在看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轩辕晟睿微微一个愣怔,原以为她这心情不佳,是因为甄后她们的关系,可没想到怎么却冲着自己来了? 百里秋水莞尔一笑,只是这笑里面却似乎夹杂着一抹隐隐约约的薄怒,“夫君魅力不减当年啊,堂堂郡主,又是皇后娘娘唯一的侄女,见到你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主动投怀送抱。” 轩辕晟睿又是一愣,随即连呼冤枉,从起初他便不记得那甄耀蝶是什么人,过后更加是不可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即便是她死皮赖脸的要贴上来,那这火气也该冲着甄耀蝶去,怎么好端端的,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再者说,像那样的女子,一看充其量便是个绣花枕头,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甚至还不如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有吸引力,她这飞醋吃的可真是好没道理。 “吃醋?”百里秋水横了他一眼,将杯中的茶饮了一半,才有些不敢肯定地开口道,“我是觉得,这甄耀蝶,可不像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她……” 话说到一半,百里秋水摇了摇头,她也不敢肯定,又或者说,她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是什么。的确,若是只从先前她所布置的那冤魂索命的圈套来看,在她的眼里最多也只能算是小儿科,可她的直觉总在告诉她,这甄耀蝶的本事,可未必真的就是这样简单,只不过现在,她还没有解开那层面纱,不曾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罢了。 百里秋水有种预感,这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只绣花枕头的甄耀蝶,将会是一个极其棘手的敌人。倘若她只是为了从甄后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还好对付的多,但同为女人,她哪里会看不出甄耀蝶看向轩辕晟睿时,那藏不住的心事?如果她是为了轩辕晟睿,那自己对她来说,便是头号要铲除的敌人,到时……恐怕是麻烦的很。 梅妃从凌华宫搬去了太后的懿华宫,实际上,用不了五六日便可以搬回凌华宫,也不知道是暗中有皇上的叮嘱,还是梅妃真的就入了太后的眼,太后硬是将她在懿华宫暂住的日子给无限地拖延了下去。 这对于百里秋水来说,也算是一个令人松一口气的消息,自打上次同梅妃相处了一天,尽管时间不长,但这二人却已经成为了可交心的密友。对于梅妃的安危,百里秋水自然也是挂念在心上的。 许是料到了百里秋水心中的挂念,不日,梅妃便命人从宫中送来了一封请柬,邀请百里秋水去到她暂住的懿华宫,时间选取的也巧,恰好是太后要花费一整天礼佛的时候,懿华宫自然也就没有了外人叨扰。 按照时间,百里秋水便在那天早上去到了宫中,不巧的是,在她刚进到宫里的时候,便开始下起了一场漫天大雪,等她撑着伞,撑着软轿去到懿华宫之后,偏巧,就同半路折回的太后撞在了一处。 起初,百里秋水看到的也只是一顶轿子,虽是看不到里面的人,但看那轿子上描摹的花样,以及陪同在外面的嬷嬷的样子,心下也已经猜得出那轿子里的人是谁了。当即便顿住脚步,站在道路一旁,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太后从轿中下来。 待到那厚重的帘子掀开,里面那雍容华贵的老妇果真是太后,搀扶着林嬷嬷的,太后一下轿便看到了那已经在路旁保持着恭敬行礼姿势的百里秋水,微微眯起眼睛看了几眼,她虽然年纪大了,平时也不怎么去到后宫,但这后宫里头的妃嫔都有谁,她还是记得清楚的。 眼前这年轻女子长的眼生,太后看了几眼,便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林嬷嬷。 “臣妾百里秋水,参见太后。”百里秋水恭顺地拜了下去,太后的脸上立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安王妃,自打安王与你成亲,哀家还没有见过你几次,才会一时认不出你。”太后慈祥地点点头,“先前哀家听梅妃提到过你几次,外头风雪大,先进去,再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谢太后。”百里秋水缓缓起身,却在站起身的一瞬间,看到太后脸上那慈祥的面容有了一瞬间的僵硬,那苍老的一双眼眸之中,划过了一抹惊颤,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令她恐惧的事情,可在下一瞬间,太后又像是稳住了心神,勉强笑了笑,可百里秋水却能看到,刚才那一瞬间,林嬷嬷在搀扶太后的时候明显用力了几分。 太后在畏惧她?这便是百里秋水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可随即,那浓重的疑惑便包围了她,她从未见过太后,太后这些年一直都潜心礼佛,甚至连宫中的宴席都不曾参加过几次,她为什么会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露出了那惊恐的神情? 这疑问,毕竟不是可以直接对着太后问出的事情,百里秋水只当是什么都没有看到,跟随在太后的身后,进到了懿华宫中。梅妃就暂住在侧殿,就在百里秋水正想着要不要先同太后去到懿华宫的正宫时,太后却先开了口。 前尘往事 “安王妃是来探望梅妃的吧,梅妃就在偏殿里头,今天风雪大,哀家出不去这里,就只能在这懿华宫里头潜心礼佛了,你们两个不必顾及哀家。(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说这话时,太后的面容看起来像是很是慈祥,只不过在这慈祥当中,百里秋水却看得出,太后更像是在有意让她远离,她并不想要同自己多待,哪怕是片刻。她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但太后既然开了口,她自然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权利,当即便恭敬地立在原地,目送太后走远,这才去到了偏殿当中。 梅妃早早的便在偏殿里头生上了几个火盆,外面冰天雪地,懿华宫里面却是温暖如春,见到她来,梅妃才笑着迎上来,又有些好奇道:“刚才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你是在同谁说话?” “是太后回来了。”百里秋水简单说道,并没有提到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太后的脸上所流露出的那一丝惊恐,目光停在了一早就摆在桌上的铜炉,笑道,“娘娘你是一早就料到今天会风雪交加,所以要吃这打边炉应景么?” “有你陪着,本宫才能吃一回这个。”梅妃道,脸上却透出了一抹遮不住的寂寥,“以前在家里,等到了冬天,大家都是热热闹闹地吃这个,入了宫以后,本宫就再也没吃过了。后宫的这些妃嫔,平时说话没有绵里藏针已经是不容易,哪会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勾心斗角一个个倒是好本事。” “罢了罢了,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就不提它了,难得高兴一回。”梅妃摆了摆手,像是要将那些惹人心烦的事情都统统甩到脑后一般,“安王府最近如何,那个郡主,没有再多生事端吧?” “没有,只不过……”百里秋水摇了摇头,将自己的猜测暂时压下,“我一切都还好,倒是你,在皇宫里面,一定要处处小心。皇上有意要扶持你们梅府,皇后不可能不知情。太后若是对你不反感,你还是暂时不要离开这的好。” “我明白。”梅妃叹口气,“也不知道我这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原本没有进宫的打算,可稀里糊涂就入了宫,日子眼看着半点欣喜都没有,可又让我在这时候认识了你这样一个朋友。(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人这辈子,还真是难说的很。” 就在百里秋水正同梅妃坐下来闲聊的时候,太后也已经回到了懿华宫的正宫,在屏退了其他的下人之后,太后的脸色才显露出了一丝明显的疲态,身子有些无力地坐了下去,“林嬷嬷,她们两个是不是很像?” “奴婢愚钝,不知道您说的是……”林嬷嬷年纪也算是大了,将百里秋水在脑中同自己见过的人一一比对了一遍,却总也想不出有什么类似的人。 “安王妃,和董家的女儿……不像么?”太后眉头紧锁,“哀家刚一下轿,看见她的时候,差点以为是她回来了。” 林嬷嬷一个愣怔,董素馨是太后这么多年都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这些年眼看着提到想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今天怎么又突然想了起来,“太后娘娘,容奴婢说一句,您怕是看错了吧。董家的女儿那可是艳压群芳,国色天香的绝色,可那安王妃,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清秀佳人罢了,哪有半点相似。” “哀家说的是神似,这外貌不过是皮囊一张,可她的眼神,实在是像极了董家的女儿!”太后紧锁的眉头之下,一双略显空洞的眼睛,就像是穿透了眼前那紧闭的房门,看向了遥远的过去,而且是一段至今都令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诚然,若是只看外表,百里秋水同董素馨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可唯独那一双眼睛,清冷,沉稳,睿智,看似宁静,内里却隐藏着波澜万丈,在谁也看不穿的眼底深处,隐藏着一抹飞鸟般的孤傲。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样一双眼睛,可现如今她却又见到了,也是因为这她从未想到过,会再次出现的一双眼睛,令她瞬间回想起了那一段过去。 那时候她也是清楚董素馨已经怀有身孕的,她更加明白,那个孩子才是她的皇儿最为期盼的孩子,无论是皇子抑或公主,都是她的皇儿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处存在。可她别无选择,身为帝王的皇上狠不下心做一个决定,她这个太后就必须要替他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别说是一个心爱的女子,就算是要了他这天子的半条命,他也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便让人给拿了去!只是,她毕竟也不忍心。那董家的女儿,同自己的皇儿究竟有多恩爱,她也是明白的。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想当年,放眼望去,即便是找遍了整个蒙正,也都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同董素馨相比较的女子。当时的蒙正,恰好正处于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从此成为一方霸主的转折点,她大意不得。 所以对于董素馨的哀求,她只能狠下心来,假意应承,却又欺骗她,让她喝下了被加了迷要的茶,带着刚刚才在她腹内扎根生存下来的孩子,一起被送去了空明。她的牺牲,为蒙正换来了一段缓和的时间,等到空明的皇上察觉到不对时,蒙正已经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萎靡之国了。 太后那略显浑浊的眼中,划过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翳,蒙正从此的确是成为了一方霸主,可她的皇儿却从此性情大变……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至今她都不明白当时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只是从那以后,事关蒙正的一切政事,她都绝不再开口过问半句了。这么多年,她都一直潜心礼佛,潜意识里也算是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而忏悔。 林嬷嬷连忙开口道:“人多多少少总有相似,奴婢听说,安王妃也是个聪明睿智的女子,这样的人,更是多少有些类似的。您实在不必多想,这么多年了,当年您也是无奈,董家女儿身为蒙正要臣之女,理应做出这样的牺牲,太后娘娘您没做错什么。您要是不想要看见她,往后找个理由,别让她再来就是了。” 太后摇了摇头,“这倒不必,原本也不是她做错什么。是哀家自己容易心乱,今儿外面风雪太大,哀家看来是出不去的了,就先去偏殿吧。” “是,奴婢这就去命人打开偏殿的们。”林嬷嬷躬了躬身,转身便去取侧殿的钥匙。 懿华宫之中,有一处侧殿平日是从不开门的,上头还加了沉重的大锁,钥匙就只有太后这存了一把,平日就算要打扫,也得是林嬷嬷先从太后这取了钥匙,再带着下人去到偏殿里头,期间林嬷嬷全程都在守在偏殿,直到打扫结束,再带着钥匙,回到太后的身边。 这样谨慎倒不是为了别的原因,而是在懿华宫的偏殿里头,供奉着一尊用玉雕成的蒙正开国皇帝的等身像。这尊人像是在蒙正开国初期便已经有的了,可在后来,却不知为何神奇失踪了。就在这一朝代,蒙正快要亡国的时候,这尊玉像却又神奇般的出现了,所有人都将这视作吉祥的念头,认为这尊玉像上附着着开国皇弟的灵魂,是他在冥冥之中保佑着蒙正扭转了局势。 这尊玉像重新破土而出的之后,就一直被供奉在了懿华宫的偏殿当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先帝有灵,这些年蒙正的国情可谓是蒸蒸日上,蒙正所有人也就越发敬畏这玉像。 岂料,就在太后正要动身的时候,外头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郡主求见。太后尽管心里有些烦乱,可一听到来的人是甄耀蝶,脸上竟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喜色,命人将她迎了进来。 外头的大雪依然下个不停,尽管有下人在一旁撑着伞,甄耀蝶的头上身上还是落了不少的雪花,一张娇艳动人的脸也因为这冰天雪地的寒冷而有些微微泛红。她的手里捧着一只食盒,乖巧地对着太后拜了下去。 “耀蝶听姑母说太后一到下雪天喉咙就不舒坦,就准备了些滋润的糖水给您送来。耀蝶的手艺比不上宫里的御厨,您若是不喜欢,耀蝶就再按照您的口味,再给您做上一份。” “谁说比不上?”太后笑着示意甄耀蝶坐下来,“你做的那些个糕点,样样都合哀家的口味,比宫里的这些御厨强多了。你做的哀家哪有不喜欢的道理?光是你这份孝心,就已经足够令哀家心里舒坦的了。” “太后您过誉了,耀蝶也只是敢在您的面前献丑罢了。”甄耀蝶坐下来,柔柔道,“刚才耀蝶好像看见外头还停着一顶软轿,不知道是谁的?怎么不见有人来呢?” “是安王妃,安王妃是来探望梅妃的,当然不会在哀家这里。”太后笑了笑,道。她虽然不喜欢甄后,但是对于甄耀蝶这个郡主她还是很喜欢的,因为她乖巧,就像是一只惹人爱怜的蝴蝶,漂亮又乖巧,眼神都是柔和温顺且善良娇怯的。 甄耀蝶天真笑道:“那也可以来陪陪您呀,太后您这么慈祥,哪个晚辈会不愿意待在您的身边?” 有心挑拨 “你这丫头,就会哄哀家开心,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么。(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哀家啊,已经老了,哪有几个人会有耐心,陪在一个老人的身边,听着老人说些无聊的话?有你时不时的来陪陪哀家,哀家心里已经是很满足的了。更何况,安王与哀家也并不亲近,安王妃又怎么会刻意来陪同哀家呢?” 太后笑了笑,她以为甄耀蝶并不知道曾经董素馨母子的一切,只以为安王真的就是原本送去山上养病的那皇子。她话里的这意思,也只是简单地想要说明,那轩辕晟睿从小都没有在她的身边待过几日,对她这个祖母会不亲近也是寻常。 谁知,在她说完这话之后,甄耀蝶却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又自责不该问起似的表情,“也是,我怎么把安王妃是从那来的给忘记了……” “耀蝶,你在说什么?”见她这表情,太后反倒心里有些疑惑,岂料她刚一问出口这句话,便见到甄耀蝶连连摇头摆手,满眼的自责懊恼,忙不迭地想要撇清似的。 “没什么,没什么,您不要在意,只是耀蝶道听途说了一些事情罢了,兴许也算不得真呢?”说真,甄耀蝶竟干脆跪了下来,一脸的焦急惶恐,“都是耀蝶不好,不该在太后娘娘的面前提起这件事,都是耀蝶的错,您惩罚耀蝶吧!” “你这孩子,快起来!”太后给林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上前去将甄耀蝶给扶起来,只是这心里的疑惑却越发浓重了起来,倘若真的没有什么,甄耀蝶又怎么会如此紧张,看她这样子,必定是有什么尚未说出口,瞒着自己的话。 太后放低了语调,“耀蝶,你刚才到底想要说什么?你这话说到一半,哀家的心里反倒是更加不舒坦,倒不如直接把话挑明了说。你放心,不管你说了什么,都是哀家自己要听的,即便是怪,也怪不到你的头上。” “可是……”甄耀蝶为难半晌,见太后依旧坚决,便也没了主意似的,怯生生道,“那,那耀蝶就说了。只是,耀蝶也是听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后您听了可千万别生气,钥匙惹您生了气,耀蝶的罪过可就大了。” “是耀蝶听说,那安王妃是从空明来的,先前家里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也经常有能够入宫的机会,所以……所以同宫里一个叫做董皇贵妃的娘娘感情十分好,听说那位董皇贵妃还把她最珍视的一支钗送给了安王妃。那董皇贵妃,先前是从咱们蒙正去到和亲的那位。” “耀蝶也不知道这是真还是假,不过,听说安王妃在刚来到蒙正的时候,的确是借住在董家的,不是还被董家认作了义女么。所以耀蝶想,这说法大概是没错的。” 太后眉心一松,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那支支吾吾的,不说清楚,哀家反倒是不知道到底有什么说不得的内情了。” “是,是啊……”甄耀蝶支支吾吾道,“就这些,只有这些。” 这欲盖弥彰,太后怎么会看不出来,当即脸色微微一沉,“耀蝶,哀家这么疼你,难懂你还信不过哀家?你到底听到了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若你是担心,今天所说的话会不会被传了出去,那哀家可以跟你保证,你跟哀家说过的每一个字,哀家都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 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甄耀蝶把心一横似的,声音却压低了许多,“耀蝶先前也是不小心听见的,安王妃她……好像是对您……不怎么喜欢。” 倘若那百里秋水在来到蒙正之前,真的同董素馨关系密切,她不喜欢自己,倒也算不得什么奇怪的事情,太后又问道,“只是这样而已?” “还有……”甄耀蝶的眼睛里似乎都泛起了一丝委屈的水光,“耀蝶不敢说的,今天说出来,只是因为耀蝶对太后的信任,太后可千万不要把这话给说了出去,万一是听错了,那岂不是会让安王妃记恨起了我?” 太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甄耀蝶又咬了咬唇,“安王妃好像……十分恨您,也十分恨蒙正。看她那样子,像是不把蒙正给彻底毁掉便不罢休一般。” 太后掌心猛地一紧,面色在一瞬间凝重了起来,“她恨蒙正?!” “耀蝶听的是这样,似乎是因为安王爷,还有立储什么的……耀蝶也不敢多听,只是听了个大概。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恨上您……”甄耀蝶垂下视线,像是不敢与太后对视一般,却在低下头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一丝诡谲的笑意。 很多时候,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敌意防备,并不需要太多的话语,只给对方几个模棱两可的词语,让她自己去揣摩。人总是多疑的,在后宫待了一辈子的太后,自然也是多疑的。她自己根据这模棱两可的词语所衍生出的猜想,可要比自己花言巧语说的再多都要更加令她自己所信服。 而这办法,她从来都是屡试不爽,这次同样也是,太后在听罢她说的话之后,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惊恐与薄怒。甄耀蝶心里窃喜不已,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在这种时候,她不便多留,留的久,说的多,反倒容易出错,倒不如早早离开,让太后自己琢磨。甄耀蝶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太后现在也无心挽留她,便也没有阻拦,待到甄耀蝶一走,太后的神色便垮了下来。 这些年来,虽说她对前朝的事情不闻不问,可前朝许多的事情也都同后宫有关联,她多少也还是能知道一些,先前的姚府是如何败落的,太子轩辕浩是为何被废了储君,之后又为何会被皇上处以极刑的,她心里多少都清楚一些。而在这些事之中,无论是哪一件,样样都离不开百里秋水! 难道说,她同董素馨之间还有着什么别的打算?太后紧拧了眉心,一时竟觉得有些心慌了起来。她也知道轩辕晟睿是董素馨的儿子,更知道皇上的心里,是有意想要将蒙正传位给他的。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会不恨蒙正? 倘若轩辕晟睿的王妃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偏偏是从前就与董皇贵妃相熟,从空明而来的百里秋水……太后的心里顿时犹如一团乱麻般,乱糟糟,且扎的人心烦。 先前是弄垮了姚府,扳倒了太子,现在又是迅速同皇上企图扶植的梅妃攀上了关系,这百里秋水究竟是要做什么?半晌,太后的眉峰一抖,那双低垂多年,不曾有过任何感情涌动的眼眸之中,徒然变得凌厉一片。 这女子倘若继续留着,怕是会为祸蒙正,既然轩辕晟睿对她一往情深,割舍不下,那她这个皇祖母,可就要狠心出手了。 “林嬷嬷,取来钥匙,哀家要去一趟偏殿,向祖先忏悔。”太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然没有了慈悲温和,一如当年她做出决定要棒打鸳鸯,将董素馨送到空明时一般。 待到大雪渐渐停了的时候,时间也已经过了晌午,眼看着就要到百里秋水应该出宫的时候,却见到从外面来了一人,是那笑容满面的林嬷嬷。一进了房间,林嬷嬷先是行了一礼,而后道:“安王妃,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太后先前还对自己有所回避,怎么现在又突然邀请自己前去?百里秋水压下眼底浮起的一抹疑惑,并不多问什么,只管同梅妃一起,跟随着林嬷嬷去的了懿华宫的正宫。 太后端坐在位置上,手中正捧着一盏香气袅袅的茶,见到她们二人进来,太后的脸上漾出一丝慈和的笑意,“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来,坐到哀家身边来。” 太后的面容很慈祥,但这慈祥在百里秋水的眼中,却更像是刻意为之。她不作声,只管顺从地坐了下来,恪守着十二分的礼仪。梅妃看起来则像是随和的多,并不如百里秋水一般严谨,同太后的目光交错那种,那份敬爱也完全不是假装出来的。 “哀家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安王妃,哀家这些年一直寸步不出懿华宫,除了潜心礼佛也从不在意其他的事情,你同安王大婚,哀家也就没有送上什么表示心意的贺礼。”太后微笑着示意林嬷嬷将一只锦盒取来,“这是哀家迟来的一点心意,你不要拒绝。” “太后心里能够记得这件事,秋水已经心存感恩不尽。”说罢,见林嬷嬷已经把东西拿了来,便起身,双手恭敬接过了那锦盒,复又跪地谢道,“臣妾谢过太后娘娘恩典。” “你这孩子当真是客气,你是哀家的孙媳妇,哀家疼你都来不及,你再这样一板一眼把哀家供起来,哀家心里反倒不好受。”太后笑道,“快打开瞧瞧,看合不合你的心意。梅妃册封的时候,哀家也给过她一个差不多的。” “太后娘娘所赠的,那当然是最好的。”百里秋水恭顺地打开了锦盒,里面躺着的是一条样式复杂的项圈,底圈是用软金做成,由小及大圈了三圈,上头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经过精雕细琢,在上面雕刻出各色吉祥图案的珍珠,样式很是雅致,同百里秋水相配的很。 宫中祭祀 若只说这材质的价格,这些加起来总共也不值多少银两,可再加上对那些大小不一的珍珠雕刻的技艺,这一项圈便就成了无价。网 放佛猜透了百里秋水正在想什么,太后笑道:“这项圈,最珍贵的便是这珍珠雕刻的技艺,上面总共是三百零六课珠子,虽然是大小不一,可都是精雕细琢。越是小的珠子,越是难雕刻。这本是哀家的嫁妆之一。像这样的项圈,哀家总共也只有两个,一个是带了玉石珠子的,哀家已经赐给了梅妃。这珍珠的,哀家现在就把它送给你。” “如此意义不凡之物,太后对臣妾的疼爱,臣妾着实感激不已。”小心将那锦盒盖上,百里秋水将它郑重捧在手里,对着太后叩谢了下去。 “不必感谢,哀家也是觉得你的气质同这项圈十分相配,首饰也是挑人的,哀家现在这个岁数,再戴上这些,只能算是暴殄天物,倒不如给了适合它们的人去。”太后笑道,“只有一点安王妃你需得记住,戴这项圈的时候可要仔细了些,雕刻这些珍珠的匠人早就已经去世,倘若丢了这上面的珍珠,可就再没有能够替换的了。” “太后娘娘的叮嘱,臣妾谨记在心。”百里秋水道。 “人老了,话总是会稀里糊涂的就多起来。”太后笑着摆摆手道,“哀家是真的觉得这项圈与安王妃你相配的很,往后你可要多佩戴它在身上,精致的首饰戴在同样精致的人身上,那才能叫做赏心悦目。” 带着那项圈,同梅妃离开了懿华宫的正宫,走出去半晌之后,梅妃才似是有些不解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同太后生疏的很,你是在怕她老人家吗?若是怕的话,那你实在不必这样想,太后她老人家慈祥的很,我住在懿华宫的时候,也对我多加照拂,你不必怕她什么的。” “我哪里是怕。”百里秋水笑了笑,“只是毕竟是晚辈,又是不曾接触过太多次的,尊敬恭顺总是要有的。好了,你也别继续送了,今天这雪下的大,路上滑,你早些回去吧。等过几天我再来宫里探望你。” “也好。”梅妃点点头,似是还有些不舍,冲自己身边的宫婢叮嘱了几句要将这里的积雪扫干净些的话,随即便站在远处,目送着百里秋水走远。网 回去王府的路上,捧着那精致的锦盒,百里秋水微微阖上了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可心思却依旧活络。太后先前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是有几分抵触的,可一转头,却又当真像极了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辈,将这异常珍贵的项圈给了她。 掀开锦盒的盖子,百里秋水的指尖缓缓划过珍珠上那凹凸的雕刻痕迹,目光一时间变得悠长且深远。 蒙正的冬日,对于大多数地方来说,是寻常且让人喜欢的季节,瑞雪兆丰年,雪下得大,城中的百姓也就越发喜悦。可对于极北地区来说,这瑞雪兆的可不是丰年,或者说,这雪也根本算不得什么祥瑞之雪,而是为祸百姓的妖魔化身。 在这些地方,大雪就像是永远也下不尽一般,无论是白天疑惑黑夜,无论是入冬之后的哪一天,天空之中的雪花永远都是飘飘洒洒,起初还是柔软如同羽毛棉絮一般,渐渐的,那雪便起了变化,从柔软的羽毛棉絮,变成了一粒粒晶莹的小冰粒。 这样看倒也算是美,像是下了一场连忙不断的冰雨,可随后,这小冰粒就开始逐渐变大,渐渐成为樱桃般大小,再是荔枝般大小的冰石头,再到后来,竟就成为了鸡蛋大小的巨大冰雹。隔三差五便要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往下砸上一通。 这原本只应该在夏天才出现的冰雹,如今出现在了冬天,这近乎妖异的现象,很是令朝中众人头疼。倘若只是天气异常倒也罢了,那鸡蛋大小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下,造成了人员伤亡无数。普通老百姓的房屋,被冰雹砸上半天,立即便会千疮百孔。因此又造成了许多难民流离失所,活活冻死在了冰天雪地当中。 这妖邪的现象,在蒙正的历史上也不曾出现过几次,尤其是近年来,蒙正一直都处于风调雨顺的好时节,猛然遇到了这样可怕的灾荒,算得上是毫无准备的朝廷,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按照蒙正的说法,遇到了这样可怕的灾祸,是由于天子犯了错,上天才会降罪给他的百姓。身为天子的皇上不但要倾尽所能来就解决灾情,更要在宫中举行祭祀仪式,供奉上天,供奉历代君主,祈求得到他们的宽恕,好将这可怕的天灾结束。 这次的祭祀仪式,单看准备就十分隆重,无论是皇子还是已经封王的各人,都提前三天,带着自己的家眷进入到了宫中,好为这场祭祀做准备。百里秋水自然也要同轩辕晟睿一起提早住进了宫中。 既然是这样隆重的祭祀仪式,太后自然也是要参与其中的,为了避免太后心中多想,百里秋水在入宫的时候便带上了那珍珠项圈,在轩辕晟睿去到皇上那的时候,便一个人先去到了懿华宫拜见太后。 梅妃早已经听到了消息,一早也早早地等在了太后那儿,一边陪同着太后聊天,一边等待着百里秋水的到来。当带着那珍珠项圈的百里秋水微笑着走进来的时候,太后的脸上登时便露出了几分喜色,连声道:“哀家就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这项圈,果真最是适合安王妃,幸好哀家没有早早地便把它送了人。” 命百里秋水坐下,太后又命人沏茶端上了糕点,同这二人闲谈着的太后,眉宇之间却仍旧有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想来还是在为了北方那漫天冰雹导致的灾祸而犯难。 过了不多会儿,忽然外面有人进来,报说福贵人来了。太后立即便满脸喜色,连忙命人赐坐,那福贵人还没有走进来,位置就已经摆好在了桌旁。桌上摆着的点心,太后也命人去重新拿了几样福贵人爱吃的。 一切都准备就绪,恰好这福贵人也走了进来。福贵人人如其名,长的就是一副天生福相,即便不开口说话,只是望着别人的时候,眼睛总也是笑眯眯的。她的体态本来也就算得上是丰腴,现在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看起来就更是丰满了。 太后之所以会对这福贵人另眼相看,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只因为这福贵人来到宫中的时候,曾经有人为福贵人算过一卦,说这福贵人是难得的福星,有她在,蒙正的江山必定会稳固不可侵犯,她若是诞下了子嗣,她的孩子也会成为福佑蒙正的吉祥之人。 这兆头本就极好,加之福贵人又生了一副天生喜相,太后会喜欢她,倒也是没什么可奇怪的。福贵人看起来像是还有个把月就要临盆了,身子看起来笨重的很,进来便笑眯眯地要行礼,连忙被林嬷嬷给搀扶住了。 太后嗔怪道:“哀家是怎么告诉你的,哀家的话,你都当作了耳旁风不成?你现在身子重,这些个虚礼都是不需要的,你平平安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才是让哀家最开心的事情。这些个跪啊行礼的,统统都免了。” “臣妾记住了。”福贵人笑道,看来也是同太后熟悉的很,“许是怀孕之后,身子笨重了,这脑子也跟着笨重了,太后娘娘再三叮嘱的事情,动不动就忘记,臣妾该罚,该罚。” 太后笑了起来,“你可是咱们蒙正江山的有功之臣,谁敢罚你?来,快坐到哀家的身边来,让哀家好好瞧瞧你最近身子如何了。” 太后对于福贵人的偏疼宠爱,梅妃看在眼里也只是淡淡一笑,心中并无任何妒忌。她进宫只是身不由己,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会真的得到那个男人的真心。现在无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皇上愿意对她的母家扶持,这对于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后宫里头的争风吃醋,她可丝毫兴趣也没有。 “这便是安王妃吧?”坐下来,福贵人又笑眯眯地看向了百里秋水,“本宫先前也没有见过安王妃,先前也只是听太后说,她多了个顶顶精致不俗的孙媳妇,本宫心里也一直好奇的很。现在看来还是这样,也就只有安王妃这样一看便出尘脱俗的女子,才配得上做太后她老人家的孙媳妇。” 福贵人的话里自然有恭维的成分,但百里秋水也不难听出,这福贵人倒的确是个心性单纯之人,她的性格,倒也配得上她这样一张单纯喜庆的面孔。 有梅妃和福贵人二人陪着,太后看来像是健谈了许多,这四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当中,桌上的茶点也已经去了不少。也许是因为怀孕了的缘故,福贵人的嘴总也闲不住,说话的空档就必定会塞一块点心到嘴里。 期间,林嬷嬷附和着太后说了几句俏皮话,逗得太后一直笑个不停,众人也都笑成一团,可就在这时候,福贵人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 灾星冲撞 “福贵人,你这是怎么了?”百里秋水最先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搁下手中茶盏问道。看福贵人现在的身子,恐怕还有一两个月才到临盆的时候,这期间一般来说不会出什么事才是,可为了以防万一,凡事还是要仔细些的好。 “本宫没事……”福贵人皱了皱眉头,像是想要做出一个笑脸来,不料,那笑的表情还没有在她的脸上展开三分,便已经被一个略微狰狞的神情给取代了,富贵人痛苦地伸吟一声,一张在瞬间失了血色的脸看起来惊恐无措到了极点。 太后一愣,脸上的笑意也在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福贵人?你这是怎么了?” “肚子……太后娘娘……臣妾的肚子……好痛……好痛啊……”福贵人脸上的冷汗就像是平白被人给浇上了一盆水般,豆大的汗珠瞬间布满了她的整张脸,她的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肚子,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的连声呼痛。 这是怎么了?!百里秋水同梅妃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目光,先前好端端的福贵人,怎么突然就……看这样子,怎么倒像是要早产了一般?! 太后也有些慌了,一手紧紧攥住福贵人的手,随即高声命令道:“太医!快让太医来懿华宫!” 一旁的小宫女见状,连忙应了声,便忙不迭地跑了出去,林嬷嬷匆忙之中想起了什么,“太后娘娘,这是在懿华宫,福贵人看样是要早产了,血气在这……会不会不吉利?” “哀家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还怕什么吉不吉的?!快,先把富贵人给哀家搀扶到床上去!”太后急声道,“仔细着些,千万别碰到了她!再去煮些参汤来,快!” “是!”见状,林嬷嬷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连忙便吩咐着下人按照太后的指示去做了。 福贵人被搀扶进了内室,太医也迅速赶了过来,来不及行礼,便冲进了内室,不多会儿,便有一人出来,面色焦急,“太后娘娘,福贵人这胎不但早产,恐怕还是胎位不正,会……会难产啊!” 太后倒吸一口冷气,勉强才稳住了心神,沉声命令道:“哀家不管什么胎位正不正,哀家要福贵人母子平安,哪个也不准有事!倘若福贵人母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谁的脑袋也保不住!” 那太医身上打了个激灵,连声应着,又急忙退了回去。房间里头,梅妃的挣扎尖叫声越来越凄厉,甚至听起来都有些不似人声了一般。太后等在外面,也是一副焦灼不安的模样,心神不定,烦躁不堪。 “太后娘娘您别担心。”梅妃见她这幅担忧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福贵人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先前不是有人为她卜算过么,说她是福星,肚子里的那个也是福星。现在蒙正有天灾,没住就是肚子里的个小福星感应到了父皇有难,要早早出来替父皇驱除灾祸呢。” 太后连声念着阿弥陀佛,眉心却是紧缩成一团,舒展不开,“但愿如此,但愿苍天保佑,保佑福贵人母子可以平安无事,保佑我蒙正可以度过难关。” 梅妃的话只是为了宽慰太后,其实福贵人究竟会如何,她心里当真是半点把握都没有。不仅如此,她甚至还有着一丝不详的预感。听里面福贵人的叫声越来越凄惨,再到后来,福贵人的声音竟还一点点地低了下去,气若游丝。 可直到福贵人的尖叫声都已经听不见了,孩子的哭声也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一丝丝的响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百里秋水的心里很是清楚,梅妃的心里同样也清楚,在这懿华宫,想必还有其他人心里也同样清楚,可在这时候,谁也不敢最先开口说出那个可怕的结果。 半晌,太医面色凝重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明黄的襁褓,里面躺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太医刚一开口,嘴便哆嗦了起来,不等发出声音,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娘娘,下官无能,福贵人母子……双亡。” 太后就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脸色在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她踉跄一退,险些摔倒在地,“母子双亡?!不可能,这绝不可能!福贵人母子是蒙正的福星,是要给蒙正带来福气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母子双亡?!你们到底有没有尽力?!有没有!?” “回禀太后,臣已经尽力了!”那太医似乎是被太后给震慑到了一般,颤声道,“但福贵人的胎位斜的太厉害,臣回天乏术,着实没能保得住她们母子!” 听太医这话,福贵人毫无疑问是死于胎位不正,难产导致母子双亡,可为什么……百里秋水的视线扫过了那襁褓中的死婴,胎位不正,婴儿是会被憋闷而死,口唇青紫才是正常,可这孩子……不止嘴唇青黑,小小的鼻孔和眼睛里面,似乎还往外渗出了一点薄薄的血迹。这并不像是难产而死的婴儿,倒像是……中毒而亡,在母亲的体内就已经没了气息。 林嬷嬷搀扶住太后,劝慰道:“太后娘娘,事已至此,您再伤心也是无济于事,福贵人命苦,既然已经……还是早些让她和小皇子入土为安吧。” 太后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面容苍凉地点了点头,“是,入土为安,人走了,是要入土为安的……” 太后吩咐了人,将福贵人的尸体抬了出去,抬走尸体的时候,用的是上好的缎子,将福贵人那被冷汗与血水浸泡透了的身体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但却没能挡得住她的脸。当福贵人的尸体从内室被抬出来的时候,恰好被百里秋水给看到了一眼。 福贵人的脸上,是死人独有的青白脸色,嘴巴大张着,似乎很是痛苦,一双眼睛圆瞪着,似乎是在不甘地看着什么人,原本那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瞳仁已经散开了。死气沉沉的脸上,并不见像是死婴似的可疑血迹,但却写满了令人窒息的绝望。 就在百里秋水不忍看下去,正待要移开视线的时候,福贵人脖颈处的一抹青紫引起了她的注意,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她还没能看个仔细,就又被人给用裹尸布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莫非福贵人母子并不是死于难产,而是死于人为的谋杀?百里秋水心头微微一跳,可谁敢这么大胆,在太后的懿华宫下手?福贵人出事的时候,就只有她们几人在这,可谁也没有要杀了福贵人母子的必要啊。 福贵人死的冤,更死的神秘,福贵人的死实在疑点重重,就在百里秋水还来不及思考什么的时候,一声苍老却带着愤怒慨然的声音,便这么径直冲进了懿华宫“灾星冲撞!是灾星冲撞到了福星!福星陨落了,福星陨落了!” 什么人敢这样冲进太后的懿华宫胡言乱语?百里秋水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却见到是一名手持拐杖,老态龙钟的年纪,身子却依旧硬朗的老人,老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茹先生怎么来了?”见到这老人,太后非但没有斥责他贸然闯进懿华宫的举止,反对是露出了几分尊敬的神态,连忙命人赐坐给这茹先生。 听到茹先生这一称呼,百里秋水这才清楚眼前这人的身份。这茹先生是当今皇上的老师,据说不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能掐会算,说福贵人是福星的话,便是这茹先生的占卜结果。 “灾星冲撞是什么意思?”等茹先生坐下来,太后面色焦虑地问道,“茹先生,先前你不是说,这福贵人是蒙正的福星,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蒙正的福星么?可现在为什么,却落了个母子双亡的下场!?” “太后娘娘不必质疑臣的占卜结果,臣卜算的卦象,迄今为止还不曾有一件出错。”茹先生板着一张脸,“臣今天一早便觉得有异,便将自己关在房中卜算了一卦,卜算的结果是今天福星会与灾星冲撞,倘若不避开,那一双福星被会被撞个粉身碎骨!是臣卜算的太晚,倘若能够早一天,让福贵人今天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这一切都可以避免,可惜……” “灾星?!茹先生,那灾星是什么人!?”太后眉心紧拧,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这灾星,是不是也是先生曾经说过,导致蒙正今年灾祸不断的那灾星!?” 茹先生点点头,“正是。” “那先生卜算不出那灾星的身份么!?”太后愤慨道,“既然蒙正有这样一颗灾星,势必要早早铲除才是正经!绝不能多留他一天,为祸蒙正!” 茹先生摇了摇头,干瘪的脸上,眉心之间的折痕深刻无比,“老臣无能,算不出太后您想要的。可臣之前也已经想到过了这一事,臣试着卜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蒙正的老祖宗在天之灵,也已经感应到了这灾星的存在。纵使不能将那灾星除去,但他们会给予暗示,告诉皇上,告诉您,那灾星究竟是什么人!” 茹先生言之凿凿,气势迫人,仿佛下一瞬间,就能把那灾星给揪出来撕个粉碎。看着那茹先生,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拧。 祭祀仪式 “夫君,你说福贵人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了的?”披散着头发,百里秋水望着镜中的轩辕晟睿,他手中正握着一把象牙梳子,梳理着她的一头长发,动作轻柔,怕一不小心会扯疼了她。(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听她这么说,镜中人的动作一顿,“你怀疑是谁?” “我不知道。”百里秋水摇头道,“梅妃从不在意会不会得宠,其他的妃嫔会不会诞下龙嗣,对她来说都一般无二,福贵人也不会影响到她什么,所以不可能是梅妃。” 轩辕晟睿眉峰一挑,“所以你怀疑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是太后?” “未必不可能,虽然我也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百里秋水微微凝眉,“在懿华宫的时候,我总觉得那个茹先生有些不对劲,可我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可如果真的是太后这么做的话,福贵人一死,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除非,福贵人的死,只是太后想要做成某件事的跳板。” 话虽这么说,可她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事,会让太后亲手杀了皇上的妃嫔与子嗣。如果说,太后这样做,是想要针对谁的话,自然也不可能是梅妃,除了梅妃,那就只有她这个安王妃。可太后又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呢?是因为甄后? 她先前也听说,甄耀蝶很是受到太后的疼爱,但也只是疼爱,这疼爱并没有夸张到太后会为了甄耀蝶而做出这样的荒唐事。至于为了甄后,则更是不可能,太后虽然在明处从来都不曾表露过什么,可实际上,甄后的野心太大,早已经触怒了太后。太后这些年对其只是不闻不问,却也从来都不曾对甄后亲近过,哪怕半分。 正想着,那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又被人给轻轻撩开,轩辕晟睿的脸靠近过来,轻贴在她的肩膀上,“不要多想了,不管发生什么,总有我护着你。我听说明天祭祀要站上整整一天,还是早些睡,免得明儿撑不住。” 轩辕晟睿的听说,听说的可是半分也不差,次日清早,罗柔和花琼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打着哈欠,忍着倦意将洗漱用的清水端了进来。待到伺候百里秋水二人洗漱完毕之后,天色仍旧还是一片黑暗。(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这天的祭祀分为几个步骤,最先要做的是请出那尊被供奉在懿华宫侧殿的先祖玉像,之后便是要等破晓的时刻,开始祭天。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身份品级,在那宽敞的空地上站了个满满当当。玉像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被请了出来,安置在了前方。 令人意外的是,主持这场祭祀的人,并不是以往惯用的人,而是换成了茹先生。茹先生早已经年迈,这些年都一直在宫里颐养天年,不曾再做过什么了,今天让他来主持这场祭祀,众人心里不免都有几分好奇。但随即,众人心中的好奇也都渐渐压了下去,这茹先生虽然已经年纪老迈,但思路清晰,身体也很是硬朗,除了看起来年纪老迈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在茹先生的指引下,所有皇室后代,由皇后带领,众人按照自己的身份高低,一一上前,对着那玉像敬香,根根都是小指粗细的香,前面的人挨个过去,手里的香都不曾发生意外,可偏巧轮到百里秋水的时候,她手里的香竟然齐刷刷从中间的位置断裂了开来,闪烁着红光的香滚落到脚下,像是在昭示着什么不详。 茹先生的面色瞬间僵冷了下来,却也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百里秋水,并没有多说半句,又取了三炷香来递到了百里秋水的手上。百里秋水的脸色也只在那香断裂的一刹那,浮现了一丝错愕,随即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沉着,平静地将香敬到了香炉里面。 她看的分明,那三炷香根本就不是意外断裂的,而是事先被人为动过了手脚,齐刷刷割断,又拼在了一起的。她站回到轩辕晟睿的身边,低声道:“有人动过手脚了。” 轩辕晟睿眼眸微微一眯,四下扫了一眼,面容有着些微的冷凝。 距离破晓时分还有一段时间,众人看起来都像是没有睡好,起初还一个个的呵欠连天,可随即,凌晨时分这寒冷刺骨的空气,很快便让人打消了倦意,不只如此,很快,这些穿着裘皮棉靴的人们,都开始冻的打起了哆嗦。起床太早,鲜少有人吃过东西,空着肚子站在寒风当中,自然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 好在宫中也早有准备,在敬香完毕之后,便有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姜茶,宫婢们手提着姜茶,一杯一杯地送到各人眼前。宫婢们赤着手,为了方便倒茶,谁都没有带手套之类,一双手都冻的通红,那宫婢正在为轩辕晟睿倒茶的时候,许是因为天气太冷,她手禁不住一抖,杯中的姜茶便晃了出来,尽数泼在了百里秋水的裙摆上。 宫婢立即惊到脸色发白,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安王妃原谅,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姜茶是有颜色的,泼到了衣裳上头,若是不能尽快处理,留的时间越长,那污渍就越是难看。百里秋水扫了一眼湿透的裙摆,眉心一凝,沉声道:“起来吧,泼都已经泼上了,再说这些也是没用,我去处理一下便是。” “让奴婢带您去吧!”那宫婢涨了个满脸通红,“今儿都在忙祭祀的事情,宫里没几处地方准备了热水,这姜茶用冷水洗怕是洗不掉的,您就跟奴婢来吧,奴婢知道哪有热水和皂角。” “也好。”百里秋水淡淡道了一句,便跟着那婢女绕到了后面,去到了这附近的一处偏殿。那宫婢看起来当真是歉意十足,忙不迭地替她整理裙摆,直到看不出来了,这才作罢。 回到人群中的百里秋水,就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眼看着东方的天际就要露出一丝鱼肚白,茹先生那底气十足的嗓音便又响了起来,祭天开始了。 祭天的仪式,永远都是那样一个套路,帝后二人敬香,跪拜,其余的人则跟随着帝后二人跪拜,跪在地上,等到茹先生将祭天的祝祷文念诵完毕,这开场才算是告一段落。 从茹先生的手中接过香,帝后二人恭敬的对着东方拜了三拜,随即将香插在香炉里,之后便深深地跪拜了下去,帝后二人跪拜在地上,其他人也跟着跪拜了下去。这苍茫天地之间,除了偶尔的风声,便只能够听到茹先生那声若洪钟的念诵祝祷文的声响。 待到念诵完毕,就在帝后二人正缓缓直起身子,意欲起身的时候,那香炉中燃着的香竟忽然间便熄灭了,与此同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溅起了无数粉尘所有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已经轰然倒下的玉像,脸上均都是一片尚未回过神来的茫然表情。 那尊先祖皇帝的玉像,原本稳稳当当立在那里的玉像,就在谁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出乎意料的轰然倒塌。说来也怪,那只不过就是一尊等身的玉像,即便是轰然倒地,至多也只是四分五裂罢了,可谁也没有想到,那玉像只是倒向了一旁,便摔了个粉身碎骨,片片残骸溅了一地。 众人的脸色顿时都无比难看了起来,帝后二人敬奉给上天的香无故熄灭,随后又是先祖皇帝的玉像碎成了一片片的狼藉,这二者联合起来,无论是在谁的眼里,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大凶之兆,此乃大凶之兆!”愣了半晌,茹先生才苍白着脸,声音颤抖地嚷了出来,像是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到了一般,茹先生的一双眼睛瞪得分外圆睁,他颤抖着手,指着地上的一滴碎屑,“大凶之兆,不祥,不祥啊!” 他的话每多说一句,皇上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一分,但茹先生像是压根看不见皇上脸上的不悦一般,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打算。就在皇上正要命人令他安静时,只见他忽然又两眼一闭,手指飞快地掐算了起来,而后将两枚铜板向半空中一抛,那两枚铜板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又稳稳地落回到了他的掌心。 盯着那两枚铜板看了半晌,茹先生脸色又是一变,“灾星!灾星也在这里!先祖皇帝是感应到了灾星!” 茹先生的话音一落,跟随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手指指向那摔碎的玉像,“先生您看,先祖皇帝的玉像里头怎么有白色的东西?” “那必定是先祖皇帝的提示!”茹先生激动道,“快,去把那东西取来,玉像碎裂,是先祖皇帝的提示,先祖皇帝碎掉了自己的玉身,为的想必就是这个!先前我在卜卦的时候便已经算得出,先祖皇帝也已经感应到了灾星,那东西,必定是可以揭露灾星身份的!” 先祖皇帝的玉像碎了一地,围在前面的皇室众人早已经纷纷围了上去,皇上的面色微微有些凝重,目光扫过甄后,又缓缓滑向了自己的老师茹先生,眼底浮起一抹狐疑。 玉像里的珍珠 他不相信玉像的碎裂会真的是什么先祖皇帝的预兆,倘若先祖皇帝真的有本事,可以在死后这么多年,都庇佑着蒙正,那为什么在先前蒙正快要亡国的时候,他却连一丝提示都不曾给过他这个子孙后代? 这件事,想来必定是人为,看茹先生现在这样子,十有八九他也是知情之人。(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能够这样做的,除了甄后,他想不出还会是谁的主意。茹先生为人虽然刻板了些,对蒙正,对他这个一手教出来的皇帝,却是忠心耿耿,他绝不可能同甄后勾结在一起。 那么今天这事……究竟是在唱的哪一出?皇上眉心微微一拧,心下竟是万分也想不通。 就在这时,那小太监已经上前,将那碎裂的人像之中,发现的一块异样的玉石碎块给拿了过来,“先生您瞧,这像是一颗珠子嵌在了里面,像是颗珍珠呢。” 小太监拿来的,是一块碎裂的人像,看那形状,是贴近心口的位置,玉块里头牢牢地镶嵌着一颗莹白的珍珠,这珍珠就像是原本就生长在这玉石人像之中的一般。茹先生费了些力气,才将珍珠从玉石上头取了下来,托在手里,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起来。 “这珠子……”一旁的林嬷嬷倒吸了一口冷气,“奴婢认得这珠子,这珍珠不正是太后娘娘先前赏赐给安王妃的么?” “让哀家瞧瞧。”太后闻言,紧拧了一双眉,命林嬷嬷从茹先生的手中取来那珍珠,顿时也是一个愣怔,“这的确是哀家赏赐给安王妃的,那项圈上头的珍珠,怎么会跑到这先祖皇帝的人像里头!?难道说” 太后那未说完的话,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安王妃带着的珍珠,却神奇地出现在了先祖皇帝的人像当中,这预示着的,岂不是就在说,安王妃百里秋水,就是茹先生先前卜算出的灾星么?! 那珍珠莹白温润,上头被能工巧匠雕刻出了吉祥的莲花纹路,虽然只是寻常大小,可那上头精雕细琢的工艺,却不是能够模仿得来的。因此,若是有人要说,是谁拿了差不多大小的珍珠,仿制了来动手脚,那是丝毫可信度也没有。 林嬷嬷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这……太后娘娘,当时福贵人早产,母子双亡的时候,安王妃她不是也在么?先前安王妃手中的香又断掉了,这先祖皇帝的玉像里面又有这样一颗珠子,是不是……这就是先祖皇帝的暗示,说安王妃就是那灾星?” “一派胡言!”不等其他人开口,梅妃便已经沉下脸来呵斥了一句,她目光微冷,盯着林嬷嬷,“如果林嬷嬷这样想的话,当日福贵人母子双亡,本宫也在,林嬷嬷是不是也要将本宫当成灾星?林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说话如此不知深浅,难道就不怕给太后她老人家脸上抹黑吗?!” “梅妃娘娘别恼,是奴婢多嘴,是奴婢想多了。”林嬷嬷见梅妃当真动了怒,赶紧赔笑道。 林嬷嬷即便只是个奴婢,也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梅妃这样训斥了,太后的脸上难免有些不好看,“哀家倒是觉得,林嬷嬷说的话很是可信。这要是算起来,今年的冰灾,的确是蒙正历史上许多年都不曾出现过的,今年这安王妃一出现,冰灾便就跟着来了。这先祖皇帝给出的珍珠,不也正是在明显提醒,这灾星就是安王妃吗?” 太后的目光当中已经有了几分寒意,看向百里秋水的时候,再也不见先前的慈祥面容,反倒是像是在一个,不得不尽快出去的大麻烦。 甄后则收敛了往日凡事都要插一脚的性子,始终都只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闭口不提任何,只是静默地在一旁看着。皇上则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那珠子,开了口,“将天灾推给一个女子,母后不觉得太过莽撞了么?按照母后的心思,倘若除掉了安王妃,可天灾仍旧没有得到缓解,那岂不是错杀?” “哀家并没有要将安王妃置于死地的打算,可现在皇上你也看到了,证据确凿,这好端端的珠子,倘若不是天意,又怎么会出现在突然炸裂的先祖皇帝的等身玉像里?有些事,哀家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哀家也不忍心将安王妃说杀就杀,可她既然是灾星,那蒙正也就容不得她。” 太后摇摇头,坚决的态度当中,又带了一丝像是发自内心的慈悲一般,可实际上,太后的心里却早已经有了打算。她很清楚,倘若她借着灾星这一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百里秋水给处以极刑,想必会勾起皇上关于董素馨的回忆。因此,她便打算将她远远地流放出去,至于在流放的途中,她是不是会遭遇什么意外,那可就与她这个慈悲的太后无关了。 “太后娘娘。”百里秋水走上前,目光淡然地扫过那珍珠,“只凭一个珠子,太后您就认定这是秋水的,会不会太过武断了些?这珍珠在蒙正,可并不是什么珍稀之物。” “哀家当然也不愿意相信,可你们也都看的仔细,这珍珠只是普通的珍珠,上面雕刻的工艺,却并非一般的工艺。这是哀家年少时,哀家的父亲特意为哀家请来了一名异域的能工巧匠,让他在府里为哀家雕刻了无数珍珠。除了那位工匠,世间再也没有其他人会懂得这门技艺。凡是像这样的珍珠,都必定是哀家的东西。” “哀家自己的东西,哀家怎么会认不得?哀家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就是那已经去世的工匠,他独有的雕刻技法。而且所有同珍珠有关的首饰,哀家都倍加珍惜,除了你,从未送过其他任何一个人。这珍珠出现在这里,先祖皇帝暗示的人不是你,难道还会是别人吗?” 百里秋水望着那珍珠,左看右看了几眼,面对太后那近乎咄咄逼人的言辞,面上竟是半分变化也没有,只是平静地摇头道:“可臣妾觉得,这珍珠并不是臣妾所戴项圈上的。” “你说不是便不是了么?”太后轻一扬手,“也罢,只凭哀家的三言两语,倒也的确算不得证据。你那项圈上,哀家记得清清楚楚,总共三百零六颗珍珠。这珍珠究竟是不是你的,只要把这上头的数目给数一下,不就清清楚楚了么?” 百里秋水闻言,顺从地摘下了脖子上的项圈,“这是太后您赏赐给臣妾的,按照常理来说,并不该对其胡乱拆卸,以免造成损毁。可今日既然是您这样说,那臣妾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也只能这样做了。” 茹先生给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心领神会,毕恭毕敬地接过了百里秋水摘下的那项圈,一旁的宫婢也赶紧取出了一只备用的香炉,好让小太监把摘下的珍珠放在里头。小太监细细地用工具将珍珠一颗颗取下,每往香炉里面放一颗,旁边的人便默默在心中记下一笔。 被取下的珍珠越来越多,渐渐铺满了那偌大香炉的底部,当最后一颗珍珠落入香炉当中,发出了温润的一声撞击声时,太后的脸色在瞬间也变成珍珠一般的白。被取下来的珍珠,不多不少,正好是三百零六颗。 “这绝不可能!”太后沉声道,“哀家绝不会看错!安王妃,是不是你自己私下换过了珠子?这三百零六颗珍珠,上面的图案每一个都是不同的,你必定是悄悄用了别的,替换下了莲花的那颗!林嬷嬷,给哀家找,将那莲花图案的找出来,让哀家看看,究竟是不是被人来了个偷龙转凤!” “是,太后!”林嬷嬷跟着太后这么多年,对于太后的这些首饰也算得上是如数家珍了,很快,她便从那一堆珍珠里头找出了带有莲花图案的一颗,刚一挑出来,脸色便有些不对劲了,有些不敢置信地支支吾吾道,“太后娘娘,这珍珠……奴婢瞧着是真的。” “怎么可能?!”太后眉峰狠狠一抖,先前她命令去送姜茶的丫鬟,在倒茶的时候,要假装不小心把茶水泼到百里秋水的衣裳上头,再以此为借口,领她去整理衣服的时候,好瞧瞧从她的项圈上偷下一颗珍珠,回来交给她,再由她,藏进这先祖皇帝的等身人像里头。 这先祖皇帝的等身人像,也并不是什么破坏不得的圣物,而是当年,在蒙正眼看就要一蹶不振的时候,太后没了主意,只能出此下策,暗中命工匠制造了这样一尊玉像,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将其深埋土中,再装作不经意,“发现”了这尊玉像。 事后,太后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统统都在暗中处决掉了,唯独只留下了自己的亲信林嬷嬷。因此,也就没有人知道这玉像真正的来历是什么,蒙正从上而下,都对这玉像是祖宗显灵一事深信不疑。 因此太后,才会想到要利用这尊玉像,可她竟没想到,那宫婢悄悄给自己送来的珍珠,怎么竟会变成了其他的珍珠?! 矛头反指 这珍珠倘若是别样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但她绝不会看错陪伴了自己一辈子的首饰,这珍珠,的的确确是她的不假。可为什么,安王妃的手里,却还有另外一颗莲花图样的珍珠?!她不相信百里秋水会有通天的本事,能够把一个已经死去的匠人唤醒,来重新制作一颗,这珍珠的来历,她当真是一万个也想不通。 但太后毕竟是太后,不是那么轻易便会惊慌失措之人,那愣怔与惊诧也只是在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随即便沉寂了下去,她所表现出来的,仍旧是太后该有的威严仪态。太后望着百里秋水,说出的话带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那岂不是更加清楚了么?先祖皇帝给出的这颗珍珠,想必也是在暗示,有着同样莲花图案的你,就是那祸国殃民的灾星!” “既然如此,那先祖皇帝为什么不用一颗相同大小的珍珠,而是用了这样一颗要比臣妾手中的珍珠,更大几圈的珠子呢?既然连上面这复杂的雕刻都能做的一模一样,那为什么偏偏要在这大小上有所出入?”百里秋水摇摇头,“臣妾窃以为,先祖皇帝暗示的人,恐怕不是臣妾。” 皇上的眉心微拧了起来,他自然不相信这件事真的是什么先祖皇帝显灵,暗示百里秋水灾星作祟,可在这群臣面前,他这一国之君,若是没有证据便反驳了太后的话,那岂不是等于违背了孝道? 轩辕晟睿的目光扫过那珍珠,又盯着香炉里面的珍珠看了半晌,有些欲言又止一般。见状,皇上便道:“睿儿有什么话,不妨大方说出来。” “这……儿臣要说的,在这时候说出来怕是有些不妥,万一冒犯了皇祖母,那岂不是罪孽深重?”轩辕晟睿平静的目光当中,似乎带着一丝浅笑。 对于这个孙儿,太后的心里是十分不喜的,诚然,他的确是所有的皇子当中,样貌性格同皇上最为类似的,甚至也可以说是最有能力的一个,可她对他,非但没有几分祖母对孙儿的疼爱,每每看到他的时候,心下还总是会有几分忌惮。只因为他的容貌,同董素馨也十分相似。任何一个能够令她联想起那段不愉快回忆的人,她都不想要再看到。 只是在有人的时候,她却并不能表露出半分自己真实的情绪,甚至还要比往常更多几分慈悲宽爱。(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笑眯眯地看着轩辕晟睿,“睿儿不必多想,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哀家怎么会因为你的三言两语便新生不快?” “既然如此,那儿臣可就有话直说了。”轩辕晟睿展眉一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看似乖巧的笑,却令太后的心里微微一震,在瞬间便浮起了一抹不详的预感。只是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去,她也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轩辕晟睿指了指被单独放在一边,从玉像当中被找出的那颗珍珠,云淡风轻的话语,却像是一柄尖锐的利刃,直直地刺向了太后,“儿臣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凡是看过一次的东西,就绝不会轻易忘记。从一开始看到这珍珠的时候,儿臣就觉得,它实在是像极了皇祖母曾经带过的一串手环上的珍珠,只不过……” “先前儿臣听到什么灾星啊,不详啊之类的,儿臣就有些不敢开口。可眼看着这污水就要泼到儿臣的爱妃头上,儿臣也不得不说了。” 轩辕晟睿的话,令太后在一瞬间变了脸色,她那怀揣着手炉的手,竟在一瞬间变得冰凉了起来。怪不得她先前便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怪不得她总觉得这珍珠像是有什么问题,原来竟是……但这怎么可能!?那宫婢明明是从百里秋水的项圈上偷扯下来了珍珠交给她,一切都该在她的掌控之中,为什么会变成了其他的珍珠!? 听到这,群臣的头都已经不敢抬起来了,这灾星查来查去,竟找到了太后的头上,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众人的耳朵都竖立的笔直,时刻关注着这件事的走向。 太后的面色已经隐隐有了些许铁青,她认得自己的东西,这珍珠既然不是百里秋水那项圈上的,就必定是自己的。那匠人的工艺早已经失传,这绝对错不了,绝对遭不了假!若是一旦被证实这珍珠真的是自己的东西,那…… 还不等太后开口说什么,便听到皇上已经开了口,他看着太后,那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情绪,“儿臣相信母后绝不会是那什么灾星,只不过,为了令众人信服,还是请母后拿出睿儿所说的那一串手环,让大家来比对一下,这样有关灾星的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只是不知道,母后您的意思如何?” 也说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愤怒,抑或是其他什么样的情绪,太后竟察觉到自己的手开始抖了起来。她的意思,她现在能有什么意思,难道要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露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呵斥说不能去搜她的懿华宫吗?!那同不打自招又有什么区别?! 见太后面无表情地缓缓点了头,皇上轻一抬手,卢公公立即便上前,询问了几句轩辕晟睿关于那手环的描述,之后便头也不抬地便去到了懿华宫。片刻过后,手里便多了一样东西,甚至不必细看,只是看那手环上空了的一处,众人便也就明白了。 “这……”轩辕晟睿面露惊愕神色,又似乎是带了一丝懊悔一般,“儿臣先前也不能肯定,只是觉得相似,可这竟然……皇祖母,您竟会是先祖皇帝指明的灾星!” 这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尽管谁也不敢发出响声来,可众人面容之上的神情,已经将他们心中所想暴露无遗。 没有人怀疑过今天这件事的真假,没有人清楚,这等身人像炸开,只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谋划。没有人会怀疑,那颗珍珠是被人提前藏进去的,更加没有人怀疑,先祖皇帝显灵了的这件事。 “简直是荒谬!”太后眉心一沉,“哀家从十六岁便入了宫,辅佐在先帝身旁,直到现在,这么多年,哀家始终都在蒙正,蒙正可有发生过任何灾祸?!倘若哀家真的是灾星,那冰灾又怎么会拖延到现在?!” 太后显然是动了怒,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开口,除了皇上。皇上在开口之前,也像是斟酌了一番,之后才缓缓开了口,只不过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是令太后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母后的话听起来固然也有道理,可所谓征兆,谁又能说的明白?先祖皇帝的预示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朕固然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可现在蒙正的确天灾连绵,母后身为一国太后,本也应当为国分忧。朕先前已经接到捷报,说是在连山上修建的寺庙已经竣工。母后不如就去寺庙里暂住,为蒙正祈福吧。蒙正的黎明百姓,想必也会感激母后的一番苦心。等到天灾结束,儿臣定当亲自迎接母后回宫。” 太后的嘴角猛地一震,她与皇上是母子,他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什么祈福,这同发落了她,流放了她,又有什么区别!?她不清楚他是不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谋划,她只是惊愕,她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痛快地便做出了要将她这个母亲流浪的决定! 这一“暂住”,究竟要暂住到什么时候,他连一个准确的日期都没有说出,想她这一堂堂太后,竟沦落到了要被自己儿子流放的地步了吗!?她这是在做什么,她的谋划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只是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百里秋水,这女子果然是灾星,至少是她的灾星!太后的指尖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茹先生的脸色也分外难看,那已经花白了的眉毛抖动着,神色之间带了一丝犹疑不决,忽然,他的胸口急剧起伏了两下,像是急着要开口辩驳什么,然而在这时,却听到太后的声音平稳地响起。 “皇儿说的是,哀家原本也正有此打算。哀家身为一国太后,自然是要为这国家而有所付出的。” “原来母后的心中也早就已经有了这一打算。”皇上眉心微微舒展了开来,可那目光之中,却仍旧令人看不穿他此刻的真实想法,“这样一来,朕似乎也想明白了。这先祖皇帝身体里的那珍珠,兴许也并不是在指名灾星,而是提醒母后,让您早些,好好替蒙正祈福。” “皇儿说的是。”太后脸上露出一个强撑着的微笑,“那今天祭祀完毕之后,哀家这就准备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皇儿日理万机,就不必来送哀家了。只是有一句话,哀家需得提醒一下皇儿。” “哀家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先前哀家在宫中听到了一些传言,未经证实,也不知真假,管他是真还是假,提醒一下总是没有错的。倘若是真,皇儿就替哀家多上心几分,倘若是假,皇儿去证实一下,哀家的心里自然也就踏实许多。” 太后离宫 “母后请讲。(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皇上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太后微微仰起视线,“哀家先前听说,茹先生年纪老迈,宫里就有奴才开始动起了歪心思,对茹先生很是不好。茹先生他是你的启蒙老师,辅佐过先帝,又将你教导成人,对蒙正一辈子都是忠心耿耿。倘若对这样的先生不好,简直了辱没了我们整个蒙正的颜面。” “所以,哀家也只是想要提醒皇上几句。茹先生老了,皇上可万万不能薄待了这启蒙之师。”太后说完,有些用力地抿住了唇,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皇上,等待着他的答复。 茹先生眼眶瞬间便红成了一片,他颤巍巍地跪地,对着太后磕了三个响头,“老臣谢太后娘娘惦念之恩,太后娘娘的恩情,老臣终生不忘!” 太后看似是在教导皇上尊师,可实际上,却是在求他留茹先生一命,更恰当些的说法,是她在威胁皇上,不得动茹先生半分。她了解皇上,知道他很快便会明白,今天这场阴谋同茹先生的配合脱不了干系,因此她要在他众人面前点头允诺,说他绝不会薄待了他。 她断定,即便是为了颜面,他也绝不会在众人面前揭穿这一阴谋。果真,在略一沉吟过后,皇上便做出了决定,这一回同太后心中所想的相差无几,得到了皇上的允诺。太后这才算是放下了心。 她的确是个够狠的女人,在狠心的时候,她可以亲手杀掉任何一个有必要去死的人而眼睛眨也不眨,心中更是不会有半分歉疚。可她同样也懂得感激,就如她方才所说,茹先生穷其一生来为蒙正效力,现在他老了,着实不该被她连累。 只是,她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那珍珠究竟是如何偷龙转凤,换成了自己那一颗的,难道说,这当真是上天对自己的报复,报复自己当年不择手段地伤害了董素馨母子?太后的眼底划过一抹自嘲的笑,随即那一双苍老的眼睛便又恢复成了一潭死水的模样。 “现在祭祀也已经算是完毕了,哀家也要回去懿华宫收拾一下行囊,准备明早出发。只是林嬷嬷年纪大了,想事情多少会有些不够周全。安王妃,你来陪同哀家准备一下,如何?”忽然间,太后又开了口,在看向百里秋水的时候,目光当中不带有丝毫别的情绪。她的眼眸平静,就像是先前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轩辕晟睿的眉心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一下,他握住百里秋水的手,微微用力捏紧了一下,似乎是在阻拦她。百里秋水却只是回应给他一个令人安心的目光,随即便附身行了一礼,应了太后的邀。 为了以防万一,尽管这可能性微乎其微,轩辕晟睿还是在确保有罗柔跟在她身边的情况之下,命令无名在暗处守着她。确保太后不会因为今天的恼羞成怒,而在懿华宫伺机对她下手。 懿华宫里,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的宁静,积雪堆积在屋顶上,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便会拍打下来扑簌簌一阵落雪。此刻天已经大亮了,可懿华宫里却仍旧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寂静之感,就像是这座宫殿也已经有了预感,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似的。 回到正宫,太后示意百里秋水坐下来,不必太后开口,林嬷嬷已经将宫里其他的下人给打发了出去,自己也退避到房门的位置,低垂了头,让自己站成了了一尊人偶。 “哀家不相信有什么先祖皇帝显灵。”喝了一口茶,太后面色从容,笑了笑,“即便是有,也绝不可能出现在一尊,是哀家命人制造出来,又是哀家亲眼看着下人将它埋进土里的玉像。哀家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是哀家吩咐了那宫婢,让她从你的项圈上扯下一颗珍珠,为什么在玉像碎裂之后,里面的珠子,却变成了哀家的东西?” “臣妾一直不愿意相信,是太后娘娘想要害自己。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能不能也先是由您回答臣妾一个问题,为什么?”百里秋水看向太后,“臣妾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太后之事,到底又是为什么,会让您要将臣妾除之而后快?” 太后抿起唇角,“那都不重要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哀家明白。为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哀家输了,输的一败涂地,而你赢了,赢得漂漂亮亮。你是赢家,在这时候,赢家只要赢就已经足够了,实在不必去追问其他的原因。倒是哀家的问题,你必须得回答。” “哀家这一辈子,还从来都没有输给过什么人,即便是偶有挫败,也从没有过这样狼狈直接的时候。倘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哀家即便是到了闭眼的那天,也会死不瞑目。你应当让哀家知道,哀家的这场谋划,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太后娘娘如此智慧,您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呢?这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同样也不难想明白。您之所以会输,只不过是因为,您老人家早已经大势已去了。” 太后的表情一瞬间僵在了脸上,苍老的目光在瞬间变得犀利无比,那带着长长的金玉护甲的手掌,用力地拍在了桌上,“你是在羞辱哀家?!别忘了,哀家毕竟是太后!即便是哀家输了你这一局,哀家照旧还有可以不问半句便将你赐死的权利!” “太后娘娘息怒,臣妾说的并不是您想像中的那样。”百里秋水面色淡然地笑了笑,半分畏惧都不见,“臣妾只是说出一个事实。太后娘娘,想办法从臣妾身上扯下珍珠的是您的人,将珍珠悄悄按照您先前的布置放入玉像的也是您的人。参与到这计划之中,从头到尾都是您的人。这期间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太后娘娘您当真不明白吗?” 带着几分怜悯似的,百里秋水在稍作停顿之后又开了口,“太后娘娘,您固然有着如同茹先生和林嬷嬷这样忠心不二的下人,可更多的还是一般当差的宫婢。您是太后不假,可这宫里,有谁的心里不是心知肚明,皇上并没有多在意您这个母后?” “据臣妾所知,从您让皇上肝肠寸断之后起,直到现在,皇上对您的态度便只是流于表面的敬爱了。可实际上……”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您这么多年都不曾插手前朝的政事,甚至连后宫妃嫔都摆布不了,这当真是您自愿的么?还是说,你并不想这样,却苦无力量?” 太后的表情像是有些愤怒,又像是被人一言道中软肋一般的凄凉,她的嘴紧抿着,因为苍老而有些松垮地皮肤无力地垂落着。 “您的身边,只有这几个衷心的奴仆,可臣妾的身后,却有安王同皇上作为靠山。任何一个在宫里摸爬滚打的人,心里都会有一杆秤,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有利地投靠我这个有安王与皇上作为靠山的安王妃,还是老老实实都守在您这个实际上已经没有了权势的太后,一目了然。” 说着,百里秋水又笑了笑,“当然,倘若他们不愿意这么做,臣妾也仍旧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听话。太后娘娘,现在您可总该明白了吧?” 太后的眉梢抖动了两下,而后竟笑了起来,可那笑声之中,却仍旧残存着一丝不甘,“你说的是,说的是啊!哀家的确是像你所说的一般,早就已经没有了那呼风唤雨的权利。哀家在这后宫待了一辈子,怎么就偏偏把这给忘记了!这宫里有哪个人不是冲着利益而去?哀家还有什么本事,能够让他们推开利益效忠于哀家?” “哀家哪里还能给他们想要的权利!?哀家早就已经败落了!哀家也真是老糊涂了,还以为仍旧会有人忠于哀家,哀家真是老糊涂了!在这宫里,哪还有人对哀家是忠诚的,哪里还有!?” “原本是有的。”百里秋水笑了笑,目光却变得隐隐有了冷酷了起来,“可她已经连同自己腹内的胎儿被您给一并毒死了。倘若不是信任,福贵人怎么会放心吃下您准备的点心,喝下您预备的茶水?可她对您的信任,换来的却是死亡。” “哀家没有毒死福贵人!”太后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似的,声音俨然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不错,哀家的确是想要借着福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更加落实你的灾星名头,可哀家没有想过要让福贵人死!” “事到现在,哀家还有什么好隐瞒!?哀家给福贵人的茶水里,加的只是足够胎儿丧命,却根本不会损毁到母体的药。那孩子是因为哀家的死的,哀家当然承认,可福贵人的死,同哀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百里秋水微微一愣,福贵人的死同太后没有关系?那她那日,在福贵人脖颈上看到的青紫掐痕代表了什么?现在的情况,太后已经不可能说谎了,她也没有必要来隐瞒自己什么,那也就是说…… 福贵人的死,尽管不是意外,却与她先前想到的太后毫无关联,在背后设计了福贵人的实际上另有其人? 痴心妄想 “事已至此,哀家没有必要蒙骗你。网怎么,你不相信哀家说的?”太后抬眸,扫一眼百里秋水,冷笑一声,“也罢,倘若你不信,大可以现在就去禀明皇上,让皇上下令开棺验尸,看福贵人到底是不是死在哀家的手里!” 太后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很难让人不信,她也的确没有再说谎言的必要。百里秋水摇摇头,“臣妾没有怀疑您的意思,也许这就是人各有命,这是福贵人的命。” 太后的脸上仍旧残存着一抹铁青,“哀家这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安王妃还是请回吧。” 太后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百里秋水原本也就没有继续留在这的原因,当即便起身,冲着太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便步伐从容地离开了凌华宫的正宫。待到一走到前面那偌大的院子里头,百里秋水迎面便看到了站在伞下,隔着漫天飘洒雪花看向这里来的梅妃。 “是太后要害你?”梅妃迟疑着说出了口,尽管在说完的时候,她的眼底像是对自己锁猜测出的这一事实还有着本能的抵触,直到见了百里秋水无声地点了头,她才不得不信,可眼中的惊愕却又在瞬间扩大了无数倍,“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后娘娘她……” 话说到一半,梅妃便突然顿住了声音,实际上,她并不了解太后,只知道自己与太后算是十分兴趣相投,太后对她也十分慈祥,可抛开她们之间相处的这段时间,太后她究竟是怎样的人,她才惊觉自己压根就不了解。 “这次算是我对不住你。”看着这一脸惊愕的好友,百里秋水心中不免有几分歉疚,“有太后在,你在宫里多少都会有个人护着,只是我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会提及让太后去到新修建的庙里。” 梅妃从愣怔当中回过神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些事我其实多少也听过一些,原以为皇上早就淡忘了,可现在看来,皇上心里可一直都记着呢。而且,你说太后在宫里还能够庇佑到我,这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怎么说呢?”百里秋水疑惑道。 “太后对我不错是真,可对其他人总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就防备着。(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招呼百里秋水去到偏殿的梅妃,一边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太后对皇后的态度是提防着的,可对甄家的郡主却是疼爱的很。姑且不论这疼爱的程度究竟有几分,可看太后的样子,她至少是不怀疑,也不防着她的。” 太后同甄耀蝶的感情不错?这倒是令百里秋水禁不住有几分错愕,先前从轩辕玄瑞那得知,甄耀蝶平日来到懿华宫的次数并不多,就像是礼节性的问候一般,根本就看不出太后与她之间的亲切来。 梅妃轻轻一笑,“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了。她从不会三天两头来懿华宫腻着太后,根本不像是为了刻意与太后攀上关系。可她的手段又高明的很,用不了多少次,就令太后觉得她十分贴心,像是自己的小孙女一般,而且她还丝毫都不会令人怀疑到她的诚意。” “所以你这次,误打误撞让太后离了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倘若太后继续留在宫里,她到底是会成为我的庇护,还是甄耀蝶的掩护,这些可都未必。”梅妃命人端上来热茶,轻叹一声,“外面这阵风大,刮得冰粒到处乱飞,你等风小一些再离开吧。太后对我毕竟关照了一场,她要离宫,我还是去送送她的好。” 梅妃离开不多会儿,外面的天色都不见放晴,百里秋水手捧热茶,心下却已经明白了先前的一处疑惑。福贵人的死,看来十有八九是同甄耀蝶脱不了干系了,其目的倒是也不难猜测。只死一个胎儿怎么够呢,若是连这个被人掐算过,说是福星的贵人都被自己给冲死了,那自己这灾星的名头岂不是更加落实? 只不过她倒是也聪明,除了在福贵人这件事上小小的动了下手脚,其余的她半分多余的事情都没有插手。而福贵人的死因,她极有把握,就算是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太后也一定会阻拦别人来调查福贵人的死。 只不过是为了栽赃到她的头上,她便能毫不犹豫的对一个怀有胎儿的陌生女子下手,这甄耀蝶究竟有几分别的本事她不敢说,可她却必定是一个凶残很辣到了极致的人。 将紧闭着的窗户轻轻推开一道缝隙,外面的风依旧很大,扫了一眼那漫天飘飞的雪粒,百里秋水眉心禁不住微微紧了紧,风这么大,也不知道他是还在在原地等着自己,还是已经找到了避风的地方。 几株茂密的松树旁,这突然刮起的大风,吹来了阵阵刺骨的寒意,路过的宫女太监,一个个都是缩着手缩着脖子,脚步比平时不知道快了多少,那聪明赶路的狼狈模样,同树下轩辕晟睿的淡然神态半分也不相似。 他就好像根本就感受不到这狂风一样,身形依旧挺拔修长,面容从容淡然,眼睛时不时看向通往懿华宫的方向,见不到人来,面容之中也不见半分焦躁。 那个柔软娇弱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从一旁响起的,甄耀蝶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见到在寒风当中站立着的轩辕晟睿,知道他是在等百里秋水,心下除了微微一酸,竟然还生出了几分比从前都要强烈的渴望。 被一个如此难寻的男子这样痴痴等待着会是多幸福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体会过,但她却无比渴望,有朝一日,他等待的人会是她。甄耀蝶轻轻扯了扯身上的披风,“天气这么冷,王爷怎么只穿着如此单薄?” 听到声音,轩辕晟睿下意识地转过视线,见到是她,只礼节性地笑了笑,“本王自幼习武,这点寒意,自是不算什么。” 他心平气和的开了口,就像是曾经那个用剥皮酷刑来威胁她的一事,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他笑起来的时候分外好看,一双狭长的眼睛微眯起了浅浅的两道弧度,薄唇唇角轻挑,带着三分恰到好处,却足够吸引人的邪气。 在不经意当中,他的举手投足之间,便流露出几分睥睨天下的傲然与随性,不需要有什么储君的名头压在身上,他本身便是能够轻而易举,只需一念之间,便能够拥有这天下的王者!这才是她所渴望的男人,也是唯一配得上她的男人! “可是这天气寒冷,就算是王爷身体再如何强健,总也拗不过这几个月的冰天雪地。”甄耀蝶缓步走上前,她确信百里秋水这次不会这么快出现。太后不会这么快就让她离开,就算会,现在同太后同住懿华宫的梅妃,也不会让自己的好友冒着这样的风雪离开。 所以她决定赌一次,她决定冒险一次,她同样坚信,凭借自己的姿色,只要自己肯主动靠近,就没有男人可以抵御得了。就算真的有那么两个柳下惠,也绝不会负隅顽抗得了太久。没有男人是真正的忠贞,如果有,也只是没有遇到她。 “王爷。”她的声音柔成了一汪春水,在他前方半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既没有距离,也不会靠的太近。像那种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上去,媚眼抛个不停的法子,她从来都不屑。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摆到最低贱的位置,那就算是得到了那个男人,他也绝不会珍惜自己。 身价是要抬的,死乞白赖勾引来的男人,也只会将自己视为一朵随处可采的野花,只有让他自己心痒了,动心了,开始对自己有了念想,反过来想要得到自己,他才会珍视她,才会将她如珠似宝的对待。人性就是如此低贱,主动送上门来的,就算是价值千金,也不如他自己苦苦寻来的一两纹银。 “我的兄长就住在这不远处,王妃同梅妃娘娘感情向来不错,一时半会恐怕还是不能回来,不如我现在就让下人去大哥那取件厚实些的披风。”甄耀蝶有些怯生生地一笑,像是有几分畏惧似的,“王爷穿了也不必还,只说是大哥给你的就好。安王妃她不喜欢我,我也实在不想给她心里添堵。” “不必了。”轩辕晟睿淡淡一笑,不用多说半个字,只是那冷漠却疏离的笑,便足以在甄耀蝶的脸上抽了狠狠一耳光,“其实你既然知道本王的爱妃不喜欢你,你大可以不靠近过来,这宫里的道路如此之宽,你大可以当做没看见本王,走过去便是。” “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早就预料到,轩辕晟睿可能会有这种反应,甄耀蝶也早有打算,脸上的笑意在错愕当中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一张圣洁不可侵犯的面容,“倘若上次我做过了什么,说了什么,令王爷或是王妃误会了的话,那还是请你们先自重!” “我只是习惯了与人为善,从没有过什么其他的想法,王爷这一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简直就是对我莫大的侮辱!”甄耀蝶这气愤十足的话说出口,脸上的表情却是做的恰到好处,既不会令人怀疑她的愤怒是伪装,却又有着一种别样的风情万种,分外诱惑。 冷言相劝 甄耀蝶对付男人的这一套,其实都是来自于自己王府里面的姨娘。网她的父亲甄亲王别的本事没有,纵情声色倒是一把好手。先前她总是从来都看不起府里的姨娘,觉得她们低贱,从做了姨娘的那天开始,就注定了她们只能是低贱的人。 可后来,她却渐渐发现,虽然父亲在接近那些女人,将她们一个接一个接回王府,可在他的心里,她们的身份地位却是全然不同的。越是乖巧顺从,起初便服服帖帖,甚至主动贴近过来的那些,在父亲的心里就越是脸颊,失去兴趣的速度也就越快。 反倒是那些喜怒无常,小脾气不断,对男人打一巴掌,再给几句不知道真假的甜言蜜语,这样做的女子,反倒会在男人的心里荣宠不衰。在男人的心里就是这样,越是难得到的,就越是好。 那百里秋水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凭容貌,凭家世,她有哪点能赢得了她,又有哪点配让轩辕晟睿对她如此痴迷忠贞?想来她也不过就是有几分聪明罢了,她有头脑,懂得怎么把男人勾起来。她既然可以,她甄耀蝶又有什么不行?更何况,她自认无论是外表还是手段,她都不会输给她。 像轩辕晟睿这样的男人,身边想必从来都不缺女人的献媚,但百里秋水必定不是,她也可以同样这么做。想想看,两个其他特征都一样的女子,一个样貌平平,一个却是花容月貌,想必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选择前者。 甄耀蝶微抿着唇,把架子端到了十足,但她的发力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轩辕晟睿的回应,竟只是不咸不淡地一句,“既然如此,为了别让本王不当的言辞侮辱到了郡主,郡主还是离本王这个口无遮拦的人远一些好。” 甄耀蝶眼底划过一抹不甘,只是她却没那么容易认输,正当她要更进一步的时候,却见到眼前的轩辕晟睿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了下去,最终停留在嘴角的,便只有那一丝略带嘲讽的轻笑了。 看到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有那么一瞬间,甄耀蝶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等待着他身体的温度,等待他贴近自己的时候,那暧昧却能够将她那颗空荡荡的心给塞满的呼吸。可他的身体却停留在她的面前,之后便带着一丝寒意,盯紧了她的眼睛。 “我见过的女人有很多,别在我的面前玩这种小把戏。据擒故纵,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么?我倒是想要将方才郡主的那句话还给你,如此轻视我,简直是在侮辱本王。” “什么据擒故纵,我……” “你要说没有,是么?”轩辕晟睿又是低声一笑,一双眼眸当中却不见半分笑意,“郡主还是自重些,本王的王府里头,这辈子,永远都只能有一个女主子,而那个唯一的存在,也只能是秋水,不是你。你有郡主身份,有着一个好前途,实在没必要做出这样低三下四的举动。” 这话听在甄耀蝶的耳中,着实寒气十足,令她禁不住瑟瑟发抖,他眼底的嘲讽,让她的屈辱在一瞬间渗透到了骨子里。她的精心谋划,在他的眼里只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低劣小把戏! 对着这张自己朝思暮想幻想了无数遍的脸,甄耀蝶忽然便有些恼羞成怒,被看穿一切的羞辱,让她在瞬间撕下了伪装,她盯着轩辕晟睿,眼底已经有了几分怒意,一张脸却仍旧美艳不可方物,“我有哪里不好!?” “我是皇后的侄女,是亲王的女儿!她只不过是董家的义女,就算是没来到蒙正之前,她在空明也只不过是个臣子的庶出女儿,她的家世根本就配不上你!至于样貌,她也只是姿色平平,我比她只强不差!” “你的确是样样都好,可那又如何?”轩辕晟睿笑了笑,“我只是在意她这个人,她家世如何,容貌如何,与我有什么关系?权势我已经有了,至于容貌,在我的心中,她才是世上难寻。” 见他冷冷转过身,甄耀蝶竟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眶在瞬间变得热辣起来,泪水竟在不经意间便冲了出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被他的力度带的向前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步,纤细的手指却仍旧紧抓住衣袖不放,苍白的骨节将她的肌肤映衬的越发白皙。 “安王你当真要这样践踏我的心么?”泪水挂在她的眼眶,似乎下一个瞬间就要决堤一般,“你什么都看得穿,什么都明白,可你为什么不明白我的心意?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是因为我是皇后的侄女,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冷酷,是不是?” “可我对你的心意是千真万确,不搀杂半点虚假的啊……”甄耀蝶哽咽着,神色之中隐隐带了几分狼狈,“那天在宴席上,第一次见到你,我便没有办法再去想别人了。为了能够靠近你,我甚至阳奉阴违,违背了姑母的意愿,我还不够放低自己,还不够可怜吗!?可为什么你连多看我一眼也不愿意!” “你想要将其他人置于死地,也是因为我?”轩辕晟睿眼中带着一抹轻笑。 甄耀蝶眼泪已经崩落,“我只是想要接近你而已,除此之外,我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你若是不愿意,我改了就是!只要能在你的身边,我甚至不求王妃的位置,只是做一个妾室,我心里也是满足的,我已经卑微到了这个地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丁点的机会?” 轩辕晟睿眼中的眸光越发寒冷,“只是这样,你就要让那么多的人丢了命?” 甄耀蝶微微一怔,随即拧紧了眉心,“你是想说你的爱妃从来不会吗?你以为能够骗得过我吗?百里秋水她手上沾染的鲜血,何曾比我少半分!?如果你要说我是恶毒的蛇蝎心肠,那她又好到哪里去!?同样是杀人,难道她就比我圣洁高贵吗!?” “她从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杀人,手上沾染了鲜血,并不一定就代表残忍无度。倘若不反击,她自己就要成为别人手上的那抹鲜血,她是别无选择。而你,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轩辕晟睿冷笑一声,“你凭什么同她比?” 甄耀蝶一时间竟哑口无言,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心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冻结成了一块僵硬的冰团,又在他的字字句句当中,被摔打成了一地的狼藉碎片。从小她就是万人追捧的那颗明珠,即便是错,可只要是她所为,也不会有人说是她错。被轩辕晟睿这样冷嘲,她原本应该怒火滔天,以最恶毒的语言来痛斥他,可她现如今的心里却只觉得有着无尽的委屈。 “你不喜欢的一切,我统统都可以不做,只是我求求你,不要再一次次地践踏我了!”甄耀蝶啜泣着,“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了你,我才敢同姑母做对,倘若姑母知道了,我的下场绝不会比二皇兄好到哪里去!我可以不计较身份,我宁愿做你的侍妾,难道这也不可以吗?” 轩辕晟睿的耐心像是到了极点,他站直身子,看向甄耀蝶的目光除了冰冷的厌恶,还夹杂着一丝怜悯,“这些都不是我让你做的,我为什么要为你自己的选择负责?郡主还是自重一些,在本王的面前哭哭啼啼,倘若被人看见了,到时候伤到的可是郡主你的名声。” “王爷……王爷!” 看他像是甩开一团脏东西似的拂开她拉扯着的手,甄耀蝶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冰冷一片,厚实柔软的披风并不能温暖这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寒冷。从小到大,她从来都不曾这样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爱慕过,也从来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屈辱!可为什么,她竟一点也感觉不到愤怒,只是好像有着无尽的委屈,就像是一汪冰冷的河水,呼啸着演过了她的身体…… 当她的下人迟迟等她,还不见她归来,便忍不住担心一路找来之时,却是谁也不敢先开口发出半句声响。甄耀蝶就像是一尊被冻在了这里的冰雕,肤色惨白,几乎同从她耳边滑过的雪花融为一体,但那双通红的眼睛却在不停地流着眼泪。 下人们谁也不敢贸然开口,她们怎么也想不通,郡主在让她们等在原地之后,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无声地哭到如此压抑。 就在她在冰天雪地里,哭了满脸泪痕之时,有一名太监却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见到她这这无声痛哭的模样,竟像是半点好奇也没有,脸上仍旧是那副面具似的笑,“郡主,皇后娘娘让奴才来找您。” “姑母找我?”甄耀蝶的声音有几分嘶哑,下意识地偏过头,不想要眼前的人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被一个太监看见自己哭倒是没什么,可如果传到了甄后的耳中……凭她的精明,万一知道了点什么,到时候自己恐怕就麻烦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告诉姑母,说我等一下就过去。” “这奴才怕是做不了主。”那太监笑了笑,“皇后娘娘吩咐的是,让奴才马上就请您过去,娘娘有了吩咐,奴才可拖延不得。” 无路可退 姑母让她现在必须马上过去?甄耀蝶的心中顷刻间便浮起了一丝不详的念头,这次她虽然没能让太后把百里秋水给除掉,可也丝毫都没有牵扯到她们的头上,她应当不必急于找自己追问太后一事的过责才是。(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见那太监还在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答复,甄耀蝶把心一横,“走吧。” 凤梧宫内。甄后面前的桌上已经摆了两盏茶,一盏就放在她的手边,另一盏则放在她对面的位置上,茶水像是刚刚沏上的,还在飘着袅袅热气,见甄耀蝶来,甄后冲她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她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 “姑母急着找我来室友什么要紧的事吗?”甄耀蝶笑着说道,“外面突然就起了风,迎着这风走过来,把眼睛都给吹肿了,姑母可别笑话耀蝶。” 甄后笑了笑,似是颇为宽容,“女子情窦初开之时,非但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反而只能被其奚落一番,即便是换做本宫年少的时候,本宫也会痛哭一场。这是人之常情,本宫疼惜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笑你呢?” 甄耀蝶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便僵住了,甄后是在监视她?!可她居然毫不知情!冷汗像是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她的脖颈后背。这么说来的话,之前她同轩辕晟睿的话,都已经被甄后给听在了耳中,包括 “姑母,那只是耀蝶为了麻痹安王才说出口的,耀蝶从小便敬爱姑母,又怎么会做出背叛姑母,阳奉阴违的事情!?”甄耀蝶眼泪都快要冲出来了,她感到恐惧正一丝一丝都游走在她的身体当中,飞速地吞噬着她的血口,“姑母,耀蝶真的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您的事情!” 甄后仍旧微笑着,向下压了压手,和颜悦色的面容,在甄耀蝶的眼中看来,却像是透着一抹令人胆寒的阴冷,“本宫当然知道,别紧张,姑母怎么会不了解你呢?你可是姑母一直看着长大的,先前在都城,后来随着你的父王去到了封地,本宫的小蝶儿是如何一天天长大成人的,本宫都清清楚楚。” 清清楚楚四个字,甄后说的也格外清醒,甄耀蝶顿时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绝望,她以为自己伪装的足够好,足够可以瞒得过甄后的眼睛,足够可以让她毛线,在她的眼皮底下,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做着阳奉阴违的事情。(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现在看来,她真是天真单纯的令人发笑! 原来甄后一直都不曾真的对她放心过,自始至终,她在甄后的眼里也只是一个需得提防着的外人!她自以为隐蔽的一举一动,实际上却全都在甄后的监视了解当中,她对自己了如指掌,而自己还在为了自己的小聪明而窃喜! 或许大哥说得对,凭她的那点小伎俩,根本就不可能是这老谋深算的姑母的对手!她根本不可能,不可能算计得过她一丝一毫!甄耀蝶强撑着,将那恐惧压到心中最低处,竭力令自己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乖巧无比。 “姑母没能误会耀蝶,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倘若是因为误会,引起我们姑侄两个的争议,那岂不是糟糕的很?幸好姑母明理睿智,否则这误可就大了。” “是啊。”甄后微笑着,捧起手中的茶轻饮一口,“如果不是本宫真的相信你绝不会背叛本宫,在听到你那一番信誓旦旦的表白之后,本宫怕是都要动摇了。说来,倒也不奇怪,那安王一表人才,又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可谓前途无量。你就是真的爱上了他,本宫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你说是不是?” 冷汗又一次爬满了甄耀蝶的全身,甄后别有所指,这是在敲打自己,她哪里会听不出来!她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几乎要将自己的掌心给掐出血来,这一丝疼痛令她保持着不让自己彻底崩溃,“姑母是在同耀蝶开玩笑么,耀蝶只是为了替姑母铲去一个对手,怎么会做出那种不应该的事情!?” “倘若耀蝶做了对不起姑母的事情,耀蝶情愿死无葬身之地,才对得起偿还姑母这么多年的恩情!” “什么死啊活啊的,你这孩子,说话怎么一点遮拦都没有?”甄后嗔怪道,“姑母怎么会信不过你?只是你也清楚,这人年纪渐渐大了,看的越多,经历的越多,心里明白的,透彻的也就越多。本宫已经这个年纪了,阅历自然是比你多很多的。” “本宫这些年,也看了不少痴情的女子,只凭着一腔真情,为男人不停的牺牲,就以为自己能够得到那男人的一切,能够得到对方回应自己的同等的感情。可实际上,她们能够得到的只是你想像不到的痛苦下场。” “她们背叛一切想要得到的男人,最后往往只是会将她们弃若敝履,而被她们背叛的人,也绝不会再容忍收容这样一个为了男人,而放弃了原本光明前途的愚蠢之人。她们的下场着实凄凉,凄凉到本宫都不忍心说。” 在甄耀蝶毛骨悚然的目光当中,甄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浅了下去,意味深长地看着甄耀蝶,“本宫也许是年纪大了,心里担忧挂念的也就多了。有些话,倒也不是一定要说,本宫也只是怕你们年纪轻轻,想事情不够周全,一个不慎,就做了错误的决定。你应该也不会嫌弃姑母啰嗦吧?” “不,不会,姑母是一番关怀,耀蝶感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嫌弃姑母您啰嗦?!”甄耀蝶后背的冷汗已经不知道湿了几层,面上的笑,即便是她极力控制着,也有些僵了起来,“姑母说的这些道理,耀蝶都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做人其实还是少走些弯路的好,你比本宫聪明,一点就通,本宫可是自己摸索了很多年,才悟出了这个道理。”甄后看了一眼甄耀蝶面前的茶,“怎么今天来到姑母这里,连一口茶都不喝了吗?” 甄耀蝶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那些微有些颤抖的指尖碰触到茶盏的温度,才算是勉强镇定了下来,她盯着那茶,一时间却像是茶盏生出了千钧重一般。 “怎么,怕本宫这里的东西有毒?”在看到甄耀蝶的脸色在一瞬间趋近于死人般的青白,甄后又笑了起来,“姑母跟你开个玩笑,你这孩子莫不是当真了吧?” “没,没有,姑母怎么会害耀蝶……”甄耀蝶抿了抿无比干燥的唇,小心翼翼地捧起那茶喝了一口,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姑母还没有说呢,这次急着找耀蝶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本宫都险些忘了,每次有你陪着,本宫就觉得分外放松。”甄后笑了笑,似乎很是舒心,待到再开口的时候,面色才略有了些严肃,“本宫这次,是要同你商议一下,要说的是你那玄瑞表哥。” “瑞表哥怎么了吗?”甄耀蝶小心翼翼地陪着甄后的话说下去,生怕自己再有什么地方做的不是,惹到甄后。 “倒也不能说是他怎么了,只是……”甄后似是在心里揣摩了一下话语,才又开口道,“玄瑞这阵子,你也应当清楚。在他的父皇面前,做了不少令他父皇颇为赞扬的事情,反倒对无顺越来越冷淡。” “这……玄瑞表哥若是能够得到皇位,姑母难道不高兴吗?”甄耀蝶这下有些想不通了,她放着轩辕晟睿倒是有理可循,可轩辕玄瑞同轩辕无顺一般,都是她的儿子,不管是谁能够继承大统,这对她来说,应当是没什么区别才是,可为什么她看起来却像是不想要让轩辕玄瑞压倒轩辕无顺一般? “本宫的儿子能够得到父皇青睐,本宫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本宫更希望这个人是你无顺表哥,而不是玄瑞,你明白吗?”甄后手上的金护甲轻轻磕了磕桌面,“但玄瑞也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虽然不想要让他继承皇位,可本宫也不忍心对他做出太过狠毒的事情。” “所以本宫找你来,就是想说一说这件烦心事。本宫不想要让玄瑞得到皇位,可本宫碍于母子情分,又不能出手,你明白了吗?” 甄耀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又在明白过来甄后话中之意时,身子猛地一抖,不敢置信地煞白了一张脸,喉咙就像是被认为地塞上了一块软木塞,梗在其中,吞不出咽不下,令她几乎要窒息。 见她不说话,甄后又看向了她,一字字问道:“本宫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竭力令自己镇定下来,甄耀蝶攥紧了自己的掌心,声音之中却有着一丝掩藏不住的颤抖,“姑母放心,耀蝶明白该怎么做了。” 甄后点点头,对她的这一答复似是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仍旧温和,“既然明白,那就去做吧。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本宫不想要看到事情与本宫所想的背道而驰。相信你,也不会想要看到姑母失望吧?” 甄耀蝶机械地点了点头,心下却已经森寒一片。甄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已经牺牲了了一个儿子,如今,是要借她的手,再对另一个儿子下毒手! 堵上性命 甄后对自己的儿子都尚且心狠至此,对于自己,岂不是更不必多说!?甄耀蝶走出凤梧宫的时候,冷风一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全身都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在她的腰侧,贴身放着一块令牌,一块甄后给她的令牌。 有了这令牌作为信物,她就可以随意调遣使唤甄后所有的手下。甄后给了她这令牌,也并不担心万一失败,最后会不会将矛头对准她自己,只因这令牌,轩辕琼诗的手中也有一块,若是到时候东窗事发,甄后大可以说是心疼这侄女,怕她让人给欺负了,才给了一块同妹妹一样的令牌,至于她这令牌去做了什么,可就与她无关了。 各种厚厚的衣服,甄耀蝶摸了摸那块硬梆梆的令牌,咬了咬嘴唇,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她已经没有了退路,轩辕晟睿不肯接受她,连半点机会都不肯给她,她除了完全投靠甄后,已经再也没有了其他的选择。 想到轩辕玄瑞,甄耀蝶的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舍的,可别人的性命同自己的性命究竟哪一个更要紧,甄耀蝶不必多想,心中在瞬间便立即有了打算。马上就要到小年夜了,到那天,是最适合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一次,就算是她有那么好的耐心一直等下去,皇上的身体也未必等的了。 甄耀蝶在冰冷的空气当中缓缓吐出一口白气,眼底划过一抹决绝的寒意,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凛冽起来,示意身旁的婢女走到自己身边,冲她耳语几句,那婢女听懂之后,连连点头,“放心吧郡主,奴婢都记下了,绝不会做错的。” 两天后,安王府内。 蒙正的雪总是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歇,偏巧这一天难得的放了晴,院子里的梅花开的一树幽香。轩辕玄瑞坐在椅子上,怀揣着暖炉,神色之间有几分难掩的意气风发。这倒也难怪,他原本便是个能力谁也不输的皇子,暗中又有轩辕晟睿推波助澜,皇上对他是越发的重视,最近甚至已经有了要传位给他的打算。 “皇上虽然对你最近颇为信任,可你还是小心提防着些的好。皇后和六皇子对皇位觊觎很久了,皇上现在偏心你,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可现在他们这么安静,实在不符合皇后的性格。网”百里秋水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望着院子里的梅花,说道,“想必,他们已经谋划好了什么。” “说起来,皇祖母离开以后,甄耀蝶也安分了不少。连母后那儿都极少去了,不过我打听到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就病了,病得似乎还颇为严重,只能卧床不起,好些天别说是出门,就连床都没有下。”说着,轩辕玄瑞有些狭促地冲着轩辕晟睿一笑,“她一柄,你可就清静了不少。不过我也还真是没见过像她那样死缠烂打的,你都……” 轩辕晟睿抬起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八皇子,你还是少说两句的好。万一等你继承了皇位,到时候也是一张大嘴巴,别说是其他的皇兄弟有可能反了你,在大臣里头估计也没几个能受得了的。到时候被篡了位,可别后悔。” “因为几桩桃色传言就被篡位,这不太可能吧。”轩辕玄瑞笑眯眯地站起身,“你不赶我我也要走了,后天是小年夜,到时候可别忘了去宫里。” 到了小年夜,宫里是最为热闹的时候,甚至要比新年的时候都更加热闹,也算是宫里难得放松一次,祭祀不需要多麻烦,更像是一大家人聚集在一起,其乐融融地吃一段团圆饭。 这次的小年夜,估计也没人敢忘记早早进宫,使尽浑身解数哄皇上开心。这一段时间,皇上的身体看似康复了许多,可就在前一阵,九皇子轩辕安康,不知道从哪里从来的消息,认为皇上已经开始急着要将皇位给传给别人了,他对皇位一直心心念念,登时便有些按捺不住,开始在暗中谋划了一场篡位。 其实轩辕安康也算是一个极有才能的人,但可惜的是,人一旦在着急的时候动手,未免就容易犯了急功近利,不够小心的错。轩辕安康行事太过匆忙,提前便不小心走漏了风声,被轩辕玄瑞一举拿下。也是因为这件事,皇上对轩辕玄瑞的看法也拔高了不少。 在外人眼中看来,八皇子轩辕玄瑞兵降神速,一举拿下叛乱反贼,又被皇上百般褒扬,可谓是一朝春风得意,可实际上,他在将轩辕安康捉拿之后,却十足郁郁寡欢了一阵子,但也只是外人不曾见到的时候,不过一两天,也就恢复如常了。 只不过,轩辕安康想要谋权篡位这件事,却十足触怒了皇上,即便是他刚一有行动便被拿下,皇上的心里仍旧还是十分不痛快。这也是为什么,宫中众人迫不及待等待着小年夜的到来,也是想要借着这节庆,好让皇上转一转先前的阴郁。 眼看着,小年夜就已经来到了。甄后声称自己有些不适,从先前便将掌管后宫的权利分给了梅妃,由她来一手安排小年夜。这样看来,甄后倒像是有几分在向梅妃服软示好,梅妃搞不清她的意图,不敢贸然接手,可甄后竟真的像是病倒了,连回应她的拒绝都没有了几分力气。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梅妃尽管心中有些疙疙瘩瘩的疑虑,却也不得不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此后只能是万事小心,尤其是同小年夜家宴有关的一切,更是事必躬亲,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 在这期间,梅妃的筹办竟一直顺利的很,不见有半分阻碍,甄后更像是真正把这权利交出去了一般,连多问半句都不曾。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梅妃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不少。她很清楚,甄后可不是会乖乖手中权利交出来的绵羊,她是一头凶残噬血的狼,她的安静,十有八九是在等待着最适合的时机,好窜上前来,咬准她的喉咙,一击毙命! 在百里秋水的提醒下,梅妃的心思也活络了不少,在小年夜负责值守的人,并没有用到后宫里原本的守卫,而是找了个借口,将皇上的侍卫借了一些来。皇上的人,甄后是不怎么敢在其中动手脚的,有皇上的侍卫在,隐患多少也能够少几分。 为了将这小年夜办的热热闹闹,宫里的歌姬舞姬早早就开始了苦练,只等到今天大展身手,谁料天公不作美,小年夜的当天,从一早便开始下起了暴雪,风虽然称不上太大,可那雪却像是一张绵密冰冷的大网,将这天地铺天盖地地兜了起来。 由于是家宴,因此也没的那么多规矩,百里秋水到的时候,皇上同皇后都还没有赶来,梅妃倒是早早地就守在了这里,见她来,便笑着迎了过来。轩辕晟睿也颇有自知之明,同梅妃打过招呼之后便去到了一旁。 “如何?”百里秋水问道。 “一切都顺利的很。”梅妃道,眼底却并无几分放松的笑意,“但就是因为太顺了,我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皇上的人也早已经安排好了,虽然不是全部的人都已经调换了,可如果有个什么万一,总也还是能够压得住的。” “那就好。”百里秋水点点头,还想要多说几句什么,便听到殿外的太监高声报道,皇上和皇后驾到了。 先前在殿里四处闲谈的众人,赶在帝后二人入殿之前便已经快步回到自己应该待的位置上,等到那二人进来,众人便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跪拜行了礼。 百里秋水注意到,甄后的面色看起来虽然不像是得了什么重病,整个人的精神看起来道士有几分疲惫,像是真的病了一场似的,反倒是先前声称自己卧床不起的甄耀蝶,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 甄耀蝶越是光芒四射,就越是衬托得同她坐在一起的甄耀华不起眼。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越过甄耀华,看向他身旁的甄耀蝶。甄耀蝶再次看到轩辕晟睿,指尖还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她那有些乱了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随即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冲着轩辕晟睿与百里秋水微笑点头,当是打过了招呼。 甄耀华一直同甄耀蝶在一起,随她一起打招呼的时候,照样也是平平淡淡,只不过百里秋水竟从他的神态之间看出了一丝焦虑。据她所知,甄耀华从来都不曾参与到过甄耀蝶的任何一场诡计当中,他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一粒可有可无的沙粒。像这样焦虑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是从里都不曾出现过的。 不知道他在焦虑什么,是只同他自己有关的事情,还是……与甄耀蝶有关? 百里秋水一时想不明白,只听到歌舞乐声低了下去,皇上的声音响了起来,从皇上的声音当中,听不出半分与这年节相匹配的喜悦,“今日只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泥任何礼节。朕近日身体略有不适,敬酒之事便也免了。” 众人的心里均都是微微一沉,谁也不难听出,皇上此刻的心情,可是连半点喜悦都没有。 乱党破门 皇上虽然开口说,要众人尽兴,可他却面色微带凝重不悦,在殿内的人,谁也没有几个有胆量,在这样的皇上面前能够真的玩的尽兴,一个个都陪着笑脸,席间却不见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更是罕见。网 好好一场家宴,气氛却如此凝重,倒是在中央载歌载舞的歌姬舞姬们热闹的很。只不过在这样的场景之中,这份热闹却透着一抹令人说不出的尴尬。尤其是平素便不怎么为皇上喜爱的几个皇子,当下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半句话,会令皇上将那怒火发泄到自己的头上来。 其实,关于皇上为何会如何沉闷的原因,百里秋水心下却是有数的。轩辕安康造反,也只不过是原因之一,皇上现在之所以会面带不悦,是因为他的确正饱尝着病痛为他带来的折磨。这倒也不奇怪,人老了,身上总是免不了要生些这病那病,就算是贵为天子也不能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寻常的老人得了病痛之后,可以随心所欲地向身边的人抱怨着自己的病苦,而皇上却不能。只因为他是天子,就算是私下暗地里,关于他病入膏肓的事情已经被传的人尽皆知,可只要他活着,他就必训全力以赴,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倘若连他自己都满面愁苦,开始将自己的病痛展露了出来,他一示弱,立即就会有不知道多少狼子野心之人窜起,将这朝廷搅成一塌糊涂! 若是在寻常人家的家里,大家想必会不难猜到这父亲为什么会眉心紧锁,但这却是在宫中,最不缺少蝇营狗苟的宫中。在场的人,没几个少心里算盘打得少的,私下都偷偷摸摸做过什么,更是难以保证,现在见皇上沉着脸,搞不好一个个多多少少都有些心虚。 百里秋水心中暗笑,皇上这次因为病痛难展笑颜,反倒是误打误撞,试探出了这些儿女妻妾当中,究竟谁背地里做过的小动作最多,谁最是光明磊落。 这家宴就这么不咸不淡的,以一种近乎煎熬的状态持续着,忽然,从外面急匆匆快步跑来一人,“皇上,牢狱出事了!” 先前见到一人急匆匆满脸焦灼的跑进来,梅妃的心头也是微微一提,可当她看清来人的时候,心下也只是稍稍松了半口气。来的人是皇上的人,他也是负责看守被关押的轩辕安康的人之一。 一想到这,梅妃的心中禁不住又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同百里秋水对视了一眼。百里秋水也是认得这侍卫长的,心下也是微微一提,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向了在皇上身旁的甄后。 甄后的脸上却也写满了错愕,殿内的歌舞声早已经降了下去,所育人都在盯着身上血迹斑斑,手臂上还正有一道伤口正在向外渗着血迹的侍卫长。甄后眉心一紧,“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牢狱里面出了什么事?” “回禀皇上,皇后娘娘,今晚值夜的看守监管不力,被犯人轩辕安康伙同同党,越狱了!”侍卫长抱拳的时候,手臂上的伤口,疼的他的脸色都隐隐有些发白。 难道这就是甄后他们今晚的布置,她难道是同越狱了的九皇子轩辕安康达成了什么协议,要在今晚行动么?就在百里秋水这样想着的时候,只听得那侍卫长又道:“越狱的轩辕安康已经被小人的弟兄们拿下,现在已经关押回了天牢。” 皇上方才脸上一瞬间凝成的乌云,在听侍卫长说罢这句话之后稍稍散去了些,只是却仍旧带着一抹疑惑,“既然已经捉拿了回去,那你还来这做什么?这种事情大可以等到宴席结束,再来向朕禀报。” “这……”侍卫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与担忧,“人犯轩辕安康虽然已经捉拿回了牢狱,可他的亲信还有劫狱的其中几个都逃走了。那几人武功不俗,小人同兄弟们奋力追捕,也只捉拿到了两人,其余几人都还在宫中。不知何时,也许就会慌不择路冲进宁心殿,小人已经带领人在宫中全力追捕,只是以防万一,小人也已经带人把守着了宁心殿,只是特来通报各位主子一声,切莫出去乱走。” “你们让乱党逃了!?”甄后脸色猛然一沉,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要你们这些守卫何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好!倘若你们不能在今夜宴席结束之前捉拿住乱党,你们统统都要人头落地!” 在宫中,比刺客更危险的,便是失败逃窜的谋反乱党,他们已经彻底走投无路,人一旦被逼到了绝路上,就会因为那本能残存的一丝求胜欲望而变得分外凶残,这种人出现在宫里,若是不能够早早控制得住,必定会造成惨重的伤亡。甄后会这么紧张,也不是毫无道理的,可是……百里秋水眉心微微拧紧了起来。 那侍卫长应当是信得过的,他的话,不似作假,而且倘若甄后要利用轩辕安康,也不会这么快,这么仓促让他越狱,又把他给关了回去。这件事看起来,的确就是一件再纯粹不过的越狱失败。没有半分可疑之处,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简单。兴许……今天晚上,这小年夜的重头戏才刚刚要来临。 今夜,除了那些位分太低,抑或是早已经失宠的妃嫔,宫里的主子们几乎全部都聚集在这里,宁心殿也已经被人给重重把守了起来。理论上已经是层层把守,滴水不漏,可危险的气氛却还是在殿里渐渐散布了开来。 甄后像是也忘却了礼仪,低声吩咐了几句身边的嬷嬷,让她将轩辕琼诗的位置搬到了最靠近自己的地方,这样即便是有危险,赶着上前来保护皇上的人,也能够在第一时间保护好她的宝贝女儿。 大殿上早已经米有了节日的气氛,先前推下去的歌姬和舞姬,也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挑下去唱下去。皇上倒是颇有些不以为然,摆了摆手掌,不见任何喜色的脸上也不见任何惊慌,“继续。” 这二字过后,大殿上的乐声不敢迟疑,立即便响了起来,舞姬仍旧甩着长长的水袖,在空地上施展出自己最妖娆的身姿,歌姬那曼妙动听的歌声,也重新飘荡了起来。只是仔细听便不难听出,舞姬的舞姿有些僵硬,而歌姬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丝颤抖。 轩辕无顺摩挲着手中的酒杯边沿,像是在时刻准备着随时会从外面冲进来的人,轩辕玄瑞则眉心微拧,似是若有所思。众人神态各不相同,唯一相同之处便是,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去享用这美酒佳肴,谁也没有兴致去看那歌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声兵器用力撞在一处的铿锵之音,锐利地砍断了大殿之上的丝弦乐声,舞姬的手臂纷纷僵硬在半空,歌姬半张着的嘴也僵硬住了,却听不到任何一丝声响。在甄后用力一摆手之后,这些人才赶紧退到了一旁。 外面那嘈杂的响声很快便传了进来,并没有人叫嚷抓刺客,可那越来越猛烈的打斗声,却组已经将外面的酣战给展露在了众人眼前轩辕安康的乱党找来了。有胆小的妃嫔已经忍不住尖叫出了声音,又在尖叫即将冲出喉咙的一瞬间,用手掌用力地堵了回去,一张张花容月貌的脸,此刻都已经恐惧成了灰白的颜色。 甄后的手掌已经搭在了轩辕琼诗的手臂上,尽管她的面容平静,但这一动作也还是将她内心的担忧展露无疑。皇上脸色微微一沉,沉声道:“都不必惊慌,乱党也没多少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宁心殿里外都有侍卫层层把守,只是几个乱党,当然不值得人们惊慌,只不过,外面那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听起来却似乎像是渐渐靠近了这里……宁心殿里的侍卫也已经听到,各自都已经神色凝重地抽出了手中的兵器,随时等待着。 那最后一刻并没有太晚发生,宁心殿的大门已经被人用力一脚踹开,在一片刀光剑影当中,几人已经在侍卫的包围之下,冲进了宁心殿。这下那些胆小的妃嫔娘娘们,终于按捺不住,尖叫着连连躲避。轩辕晟睿也已经握好了袖中的暗器,目光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只等危险之时,好立即出手,保护好身边的百里秋水。 被侍卫们围在其中的,也就只有五人而已,百里秋水立在轩辕晟睿身旁,目光却眨也不眨地望向了那几人,很快,她便看出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在被侍卫围成的大圈当中,那五人也围成了一个小圈。 虽然并不明显,可百里秋水还是看得出,那五人围成的小圈,并不像是为了一致抗敌,反而更像是那四人,为了将其中的一人护在中心。倘若那人是功夫太差,那四人是出于道义而护着他,这倒也说的过去,可从中间那人时不时出手应援其他四人的招式便不难看出,他武功非但不弱,反而还远远胜过于其他四人。 四名武功高手,将一名比他们还要武功高强的高手护在中心,而不让他应战,这难道不是太奇怪了么? 为主报仇 这五个人,以如此奇怪的方式进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百里秋水百思不得其解,护在外面的四人,身上都已经受到了不少的伤,血迹斑斑,而中间那人看起来毫发无损。网将这最强的高手保留到最后,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要留他来刺杀皇上么?可轩辕安康已经成为了阶下囚,就算是他的党羽杀掉了皇上,这对于他来说,除了会将他的刑罚加重,根本就毫无其他用处。而且这样贸然冲进宁心殿,他们几乎米有生还的可能。他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百里秋水正苦苦思索的时候,答案便在她的眼前揭晓了开来,在冲进宁心殿里之后,那四人便大吼一声,像是杀红眼睛,最后奋力一搏似的,手下的动作越发迅猛起来,而被他们四人围在中间的那人,在躲过一柄砍来的刀之后,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而后箭一般地蹿到了轩辕玄瑞的眼前,二话不说便刺了下去 “卑劣小人,今天我就要替九殿下讨还一个公道!”那人手中的利刃步步逼近,轩辕玄瑞眉心紧拧在一处,步步后退,应付着那人如同闪电一般的攻击。那人的功夫很是高强,他最多也只能勉强做到见招拆招,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而其余那四人,此刻也正背对着他们,将其余可能上前来应援的侍卫给挡了个水泄不通。轩辕玄瑞一时间陷入了为难当中,除了硬着头皮迎战后退,伺机寻找退路之外,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了。听到这人口口声声唾骂自己卑劣无耻,原本被逼到不得不步步后退的轩辕玄瑞,此刻更是无名火气,一招狠狠挡开了他手里的剑,恼怒道: “九皇弟意图谋反,我拿下他,是他罪有应得。那谋反篡位之人才衬得上卑劣二字,我何德何能配得上这卑劣小人一词!?” 这话只不过是轩辕玄瑞在气极之下,说出的气话罢了,谁曾想那步步紧逼的男人,竟冷笑一声,“你难道不是卑鄙小人吗!是九殿下错信了你的兄弟之情,还以为你真的是他信得过的人,他甚至想过要将这江山分给你一半,可你这卑劣之人都做了什么?!” 这男人底气十足,声若洪钟,说出口的话顿时被殿里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甄后面露错愕,“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甄后的话,那男人自然听不到,可是在侍卫身后躲避着乱党攻击的人们却听了个清清楚楚,脸色顿时纷纷变得异样起来。网那男人的话听起来十分浅显易懂,至少现在,在所有人的耳中听起来,都是轩辕玄瑞同轩辕安康早有谋划,要一起夺了这江山! 轩辕玄瑞脸色一青,反手将手中的剑刺向那男子,“一派胡言!我若是不接到探子密报,根本就不知道九皇弟谋反之事,什么教错信了我?我才是要问一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派来的,竟敢如此污蔑我!” 男子嗤笑一声,挡开轩辕玄瑞的攻势,“八殿下看来真是忘了,九殿下想要起兵的之前,难道不都是八殿下你在为了他出谋划策吗?!九殿下对你深信不疑,可谁能料到,你居然从一开始就存了背叛他的念头!” 那男子的话,更是令众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皇上的脸色在顺价沉了下来。那男子还在继续咬牙切齿地痛斥,“九殿下是真的以为,你这八皇兄是真的要祝他一臂之力,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是掉进了你的圈套里面!起兵谋反的一切都是你谋划的,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会成功!” “你利用了九殿下,好让你在皇上面前立下这个汗马功劳,让皇上对你刮目相看!八殿下,你现在想必风光的很吧!立了这样一个大功劳,皇上的心里怕是早就将你看作储君的不二人选了吧!你风光继位,九殿下却要成为你的牺牲品,只能做一辈子的阶下囚!” 轩辕玄瑞彻底恼了,这男子说的到底是什么,他根本就是半点也不知情!他现在只是要对付这男子的攻势,就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完全无暇顾及到思索这背后的深意。但在轩辕晟睿身旁站立着的百里秋水,却在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这场小年夜,甄后的确是按捺不住要出手了,也的确是利用了已经别关押起来的轩辕安康,但他们这次的目的不是她或元玄盛瑞,而是轩辕玄瑞!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已经没了一个儿子的甄后,居然会对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下手! 那四个人之所以会护着那中间的男子毫发无伤地冲进宁心殿,为的就是要确保,让他在众人面前,演出这样一番为了自己的主子刺杀叛徒的戏码,好让他在所有人,尤其是皇上的面前,“揭穿”轩辕玄瑞自导自演,怂恿轩辕安康篡位,又利用他来得到皇上信任的戏码。 这男子倘若真的是为了要杀掉轩辕玄瑞,他绝不会是现在这样,百里秋水看得出,他的武功比轩辕玄瑞要高,却也高不了多少。两个势均力敌的人,其中一方倘若是真的想要取走另一方的性命,是必定会拼尽全力,奋力一搏的。 而眼前这男子却并不是这样,他看似是想要将轩辕玄瑞置于死地,可他却并没有用尽全力。倘若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死,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的闲情逸致,来把自己想要杀人的缘由说上一通? “无稽之谈,可笑!”轩辕玄瑞反手,撑住了他砍下了剑,正待要命令自己藏在暗处的人,用暗器击伤这男子,再慢慢拷问他的时候,只听得几声妃嫔的尖叫,随即,滚烫的鲜血便像是一捧从天而降的雨滴,泼了他一头一脸。 一柄雪亮的长剑,从那男子的脖颈处不偏不屑地穿了过来,原本莹白的表面已经被鲜血浸透,剑尖上的血汇成了一道溪流,滴滴嗒嗒落到了地面上。那男子的眼睛已经翻白,手里的兵器无力地垂落在了地面上。 待到确认这男人已经死透,那长剑便又缓缓抽了回去,当那尸体轰然倒下的时候,轩辕无顺的脸便出现在了轩辕玄瑞的面前,那张脸上满是关切,“八皇弟,你没事吧?” “多谢六皇兄。”轩辕玄瑞抹了把脸上溅到的鲜血,眼底却有一抹冰凉刺骨的寒光划过。 轩辕无顺这一出手,百里秋水心下更是百分百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轩辕无顺倘若有着能够将此人一刀毙命的本事,为什么要迟迟不出手,一直等到现在,等到那男子把话才动手?那男子功夫不弱,又怎么会直到死,都没有丝毫察觉到轩辕无顺的接近!?这一切倘若不是一早便安排好的,又是什么!? 随着这为首的男子被击杀,那四人像是自觉无望,竟然纷纷拔剑自杀,只有一人动作慢了些,被冲上来的侍卫一脚踢开了手里的剑,除了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之外,伤口完全不足以致命。 皇上下令,将已经死去的四人拖出去,运到宫外的乱葬岗,而那最后没能自尽成功的人则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嘴里横着塞上了一根象牙筷子,不影响他说话招供,但是却绝不可能用咬舌的方式自尽。 这好端端的小年夜,已经被乱党给搅的一塌糊涂,皇上的脸色不免越发难看,“是轩辕安康那个逆子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不关九殿下的事!”那人将脖子狠狠一梗,嘴里的筷子并没有影响到他说话时候的清晰,“是我们自己咽不下这口气,要杀了八殿下这个利用了九殿下往上爬的卑劣小人!” 轩辕玄瑞冷笑一声,“荒谬,父皇,这些人必定是因为儿臣先前阻拦了九皇弟谋反,因此怀恨在心,想要污蔑儿臣!” “皇上,玄瑞是臣妾的儿子,臣妾可以担保,他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甄后的脸色气的铁青,冷眼瞪着跪在地上的那人,“口说无凭,既然这些奴才口口声声说轩辕安康,是被臣妾的儿子所害,那就把他们的主子找来,在皇上的面前,来个当面对质!” 皇上沉着脸,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着怒火的些微沙哑,“来人,去把轩辕安康带来!卢公公,由你带人去!” 皇上对甄后始终存了几分防备,卢公公是他最信得过的人,由他带人去,若是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他必定会察觉得到。 卢公公领命前去,可在一刻钟过后,回来的却只是面色惨白的卢公公一人,唯一不同的是,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一块同他的脸色一般惨白的布,上面遍布着血淋淋的字迹,隔着几米远,百里秋水仍旧能够嗅得到,从那样东西上面透出来的血腥味道。 “人呢?”皇上扫了一眼卢公公空荡荡的身边。 “回禀皇上,人犯怕是……来不了了。”卢公公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人犯他已经在牢里自尽了,老奴身上拿着的,就是在人犯尸体的怀里找出来的。是人犯留下的遗书,是给皇上您的,老奴已经带回来了,请皇上过目。” 九皇子遗言 卢公公在赶到牢狱的时候,所能够找到的轩辕安康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网他的尸体还没有完全僵硬,耷拉在一旁的手,指尖上用牙齿咬破的伤口还尚未凝固。在他的怀里,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中,卢公公找到了这样的一封遗书。 遗书是轩辕安康用自己的血写下的,字体看起来刚劲有力,的确是他的笔迹,甚至还有一些是没有干透的。卢公公认为,轩辕安康在写完这封血书之后,就咬舌自尽了,鲜血呛进了他的气管,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让这曾经玉树临风的皇子一命呜呼。 遗书上面写明了是要给皇上的,卢公公自然不敢多看,取了之后便赶紧拿回来,交给了皇上。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内容,众人也都十分好奇,一个个都专注的等待着,等待着皇上告诉众人轩辕安康在临死之前究竟写了什么。 遗书上血气扑鼻,皇上微拧着眉,展开了这用血写成的遗言,匆匆看完,面上的震惊已是难以形容。 轩辕安康在死前,告诉了皇上,先前的谋反一事,他并不敢说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可若是没有八皇子轩辕玄瑞的怂恿,甚至是帮扶,他也绝不可能完成一系列的筹备。并且在先前,轩辕玄瑞可是言之凿凿,说必定会帮他取得皇位。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却在刚开始便栽在了自己这个最信任的八皇兄手里。 轩辕安康又写道,他之所以在死前留下这一封忏悔书信,除了是想要乞求得到父皇的谅解,更是想要提醒父皇,那八皇兄轩辕玄瑞是一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小人,万万信不得。他现在以自尽的方式来偿还自己的罪孽怕是不够,还要在临终前,拼着最后一口气,提醒自己的父皇,就当作是自己的赎罪。 除此之外,在这忏悔书中,轩辕安康还隐晦提到,轩辕玄瑞所做的一切鬼把戏,都同安王府的指点脱不了干系。提醒皇上必定要打起精神,小心提防这些小人,绝不能被蒙蔽了过去,将皇位稀里糊涂便交给了不该交的人。 对于轩辕晟睿,皇上自然是打从心眼里偏疼的,就算是有真凭实据摆在眼前,他也绝不会相信轩辕晟睿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可对轩辕玄瑞,皇上却没有这份偏疼。面对着任何一个除了轩辕晟睿之外的儿子,皇上的心里都有着一种君主天生的猜疑与防备。 在轩辕晟睿明确地告诉他,他不想要继承皇位之后,皇上便也不打算逼迫他,而是将目光打量在了其他的几个儿子身上。不可否认的是,最近轩辕玄瑞的确是在他的面前屡屡建功,令他觉得,倘若将这个皇位传给他,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现在,轩辕安康的这封遗书,彻底动摇了他的这个念头。怂恿自己的兄弟篡权夺位,自己再装作不知情,将其阻拦下来,功劳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倘若是真的,轩辕玄瑞简直是阴险狡诈,卑劣到了极点! 轩辕玄瑞听着这上面的内容,竟也是脸色一点点地愕然了起来,听完过后,立即双膝跪地,满脸愤然,“父皇,这上面所写的内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儿臣从来都没有过如此龌龊的念头!这必定是其他人污蔑儿臣,父皇决不可轻信!” “臣妾也觉得是这样。”甄后道,“倘若是真的,轩辕安康已经在牢里关了不少的日子,怎么会迟迟不说,直到自己要死了,才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依臣妾看,根本是轩辕安康他死的不甘心,临死也想要将玄瑞拉着垫背!别忘了,要不是有他阻拦,轩辕安康的篡位计划,说不定就要成了,他会恨玄瑞,恨不得拉他一起去死,这很明显是栽赃,皇上信不得!” 甄后的话说完,始终不见皇上的面色有所动摇,对于甄后以及同甄后有关的所有人,他已经习惯了防备,怀疑。甄后越是为其辩驳,他就越是觉得这件事有鬼。 就在这时,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却从一旁响了起来,体态丰腴的粱妃眼底夹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开了口,“皇后娘娘这么说,乍一听是有些道理,但是臣妾却不这么以为。皇上,臣妾也有几句话想要说。” 在得到皇上的应允之后,粱妃一本正经地开了口,“方才皇后娘娘说,轩辕安康为什么早不把八皇子供出来,以换得皇上的原谅,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今天他的同党还去到了牢狱里想要把人劫走,想必是一早就有打算的。轩辕安康的心里,保不齐还有越狱成功之后,继续谋反的念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心里也不会有什么忏悔。” “可是今天晚上,他的同党去到牢狱里面,原本商议好的行动失败了。他逃了出来,又被抓了回去,这大起大落,他受不了这刺激,心里就绝望了。要不是真的绝望透顶,他又怎么会动了寻死的念头?”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轩辕安康在临死前会有了忏悔之心,会觉得对不起父皇,会提醒自己的父皇,一定要小心提防着小人,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所以臣妾的想法,正好与皇后娘娘相反,臣妾倒是觉得,轩辕安康说的都是真的。” 粱妃的下巴微微扬起,似是带了几分挑衅,这倒也难怪,她是五皇子的生母,又对自己的儿子颇为寄予厚望。可她的儿子,天资上却始终是差了甄后的两个儿子一截,她对此一直都有怨在心,现在终于找到这样一个将甄后踩在脚下的机会,她如何会轻易放过? 甄后的脸色在一瞬间冷了下来,目光看向了粱妃,“粱妃妹妹,你的话也只不过是自己的猜测,如此言之凿凿,便断定了轩辕安康没有作假,这怕是不太好吧?” “皇后娘娘先前不也是凭借着自己的猜测便断定,说是八皇子彻底无罪么?”粱妃脸上的笑意,看起来竞像是带了一丝挑衅,“而且就算是臣妾不说,大家心里不也清楚么?虽说八皇子还有两位皇后娘娘同出的兄长,可同他最亲近的,可是这与他年龄最相近,写下血书的轩辕安康。八皇子说的话,轩辕安康不会怀疑,所以……” 甄后的脸色又是重重一沉,“粱妃妹妹,本宫劝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你的言辞,倘若因为你的言辞而误导了皇上的决断,你该当何罪!” 粱妃的气焰顿时有些消了下去,可随即,她又有些满不在乎似的,“本就是皇上让臣妾开的口,臣妾也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无论怎样,也怪罪不到臣妾的头上来。” 将这后妃二人争执的一幕看在眼中,轩辕晟睿轻声同身旁的人道:“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看得出来。”百里秋水低声回应道,粱妃因为儿子的事情,对甄后一直不怎么友好,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可她平日就算是心里的小九九再多,在甄后的面前,总也还是要安分守已,做好一个后宫妃嫔的本分。 可她今天同甄后的这一番争执,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对,可她总觉得,就算粱妃是幸灾乐祸,也不该这样如此明显,便同甄后气焰嚣张起来。除非……这是有人授意她,故意令她这样来做的。而那个人,除了甄后,她实在想不到别人。 轩辕无顺面色凝重,也开了口,道:“卢公公在去到牢狱里面的时候,轩辕安康已经没了气,他也只是看到他的怀里有这样一封书信,但却没人能够证明,这血书就是轩辕安康自己写成的。” 皇上又扫了一眼,“这的确像是他的笔迹。” “像是,也就是说,未必真的是。”轩辕无顺沉声道,“试想一下,想要模仿一个在老妪之中,已经有了求死之人,又是用鲜血在撕下的囚服上书写的人的笔迹,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偶尔有不相似的地方,也会被人本能的以为,是由于当时情绪的激动,用来铺垫的东西不整造成。这……” “不必多说了。”皇上打断了轩辕无顺的话,面上已经是一片冷若冰霜,再看向轩辕玄瑞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肯定,而是一片说不出的森寒,“朕认得你们每一个人的笔迹,绝不会有错。” 轩辕玄瑞顿时便是一愣,随即才明白过来了皇上的意思,“父皇这么说,是相信了那封无稽之谈的信?!父皇,儿臣从来都没有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儿臣先前也从来都不知道,九皇弟他竟然存了造反作乱的念头!只凭一封还不知真假的遗书,父皇便断定了是儿臣所所为,这岂不是荒谬!?” “谁说没有证据!”被侍卫按住头的那侥幸存活下的乱党,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像是疯癫了一般,猛地抬起头,“你同我们主子来往的那些密信就是证据!你害死了我们主子,你以为自己能侥幸活下来吗?!痴心妄想!你要为我们主子偿命!” 在听那侍卫嘶哑的喊叫声过后,皇上眉心一沉,看了一眼卢公公,对方立即便明白了过来。 玄瑞流放 按照那乱党所说的藏匿地点,卢公公又带人去到了早已经被查封的九皇子府,在空荡荡的卧房当中,果真在床底找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网打开外头的小门,里面有一处暗格,卢公公就是从那里头找出了一叠整整齐齐的书信。 将那叠书信带回到宁心殿,里面写着的,不外乎是轩辕玄瑞如何教唆轩辕安康谋逆,轩辕安康又是如何感激这个兄长,为他允诺了多少的好处。这二人往来的书信当中,字迹明明白白就是他们两个的,不只如此,私章也都清清楚楚。倘若说轩辕安康在被捉拿之后,其他人不难取到他的私章,可轩辕玄瑞却始终自己保存着。 笔迹和私章都是造假不了的,轩辕玄瑞在看到皇上摔在自己面前的,那些书信上头清清楚楚的私章印记时,脸色在瞬间煞白一片,即刻间,便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是被算计,他一早就被算计了! 这私章是他的,不必核对,他也看的清楚,这的的确确就是他的!就算是他现在喊冤,让父皇去找人核对这私章,核对的结果也只能是他的。他一直很是小心,对手下的管理也甚是严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仔细了小半辈子,身边竟还是有叛徒,二话不说便背叛了他这个主子! 私章,只存在他自己和不多的亲信才知道的地方。他一直以为遭到背叛这种事,绝不会发生在他的头上,可没想到,现实却给了他这样一记狠狠的巴掌! 百里秋水的眉心越拧越紧,她轻轻扯过轩辕晟睿,对着他耳语了几句。轩辕晟睿起初像是还有些疑惑,随即便也开了口,“父皇,此事儿臣以为,现在就急着下定论,会不会有些太早?儿臣” 之后尚未说完的话,便被皇上给硬生生地拦截了下来,皇上的目光,此刻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般,他凝视了一眼轩辕晟睿,“安王不必多说了,朕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朕也清楚,体同八皇子向来感情交好,只是在当下这个时候,你若是想要为了他求情,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朕今天已经很是疲乏,不想再为了多余的无谓之事耗费心神。” 皇上的话已经说的再明确不过,他不想要让轩辕晟睿插手,倘若他还是硬要在这件事里头搀和一脚,那也就别怪他这个父皇,不会再像是曾经一般地纵容着他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轩辕晟睿是个聪明人,自然也听得出这意思。 “……是儿臣多言了。”轩辕晟睿后退一步,对皇上恭敬行了一礼,目光带着几分无奈与怜悯,扫了一眼轩辕玄瑞,似乎是在告诉他,他已经尽力了,可他无能为力。 甄后的掌心攥紧又松开,脸上的肌肉绷紧成了一块木板,看起来像是忍痛到了极点,可百里秋水却能够看得出,在她的眼底深处,根本就不见半分为轩辕玄瑞担忧痛苦的神色,反倒是有一丝大功告成的窃喜。 “看来皇上的心里是已经有了打算,是要认定臣妾的儿子,才是这次谋反的幕后黑手了是吗?”甄后颤抖着声音,“是这样吗,皇上!” 粱妃的脸上透出了一丝幸灾乐祸,对这表情,百里秋水却有些看不出,她究竟是为了把这出戏演下去才会如此做出如此逼真的表情,还是说,即便是假的,可是看到自己心中一直不甘落后在其后面的人如此狼狈,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丝真的痛快? 轩辕无顺一言不发,从脸上也看不出有半分的异样神情,只在偶尔瞥一眼轩辕玄瑞,眼底已经有了几分胜者的傲然。 皇上僵冷着一张脸,冷声问道:“你可知罪!” 轩辕玄瑞笑了笑,一双俊美的桃花眼早已经失去了神采,变得灰白一片,“父皇现在不是已经证据确凿了吗,还需要再来问儿臣吗?有了这些证据,就算是儿臣说自己是被人被陷害的,父皇您又会相信吗?父皇的心里既然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来问儿臣是不是知罪?儿臣究竟有罪还是无罪,难道不都是存在于父皇的一念之间吗?” 听罢,皇上沉默了片刻,只不过,这令他有过短暂沉默的原因,倒不是因为不舍,而是他在思索,究竟应该如何发落了他。半晌过后,皇上抬起视线,“朕无法宽恕了你,你犯下了这样大的罪行,就是现在立刻把你推出午门斩首,也都无可非议!只是,朕已经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朕不想要这么快就又失去另外一个。” “朕决定破例对你宽恕一次,死罪可免,但你也绝不能留在都城。明天一早,你便去到西北吧,朕会命人一路陪同着你。” 这话说的倒是隐晦,可实际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明白,皇上这要将轩辕玄瑞给流放到西北的苦寒之地了。听闻在那里,寸草不生,终年就只有厚厚的冰层,凡是被流放到那里的人,连半月都支撑不下来。皇上做出了这样的抉择,并不是真的宽恕了轩辕玄瑞,而是不想要让他死在自己的眼前。 轩辕玄瑞的唇角挑了上去,一双眼睛之中却写满了委屈愁苦,声音之中,都夹杂了一丝颤抖,“儿臣……谢父皇隆恩!” “父皇。”轩辕晟睿又开口道,“父皇的决议,儿臣不能提出任何异议,只是……今晚毕竟是小年夜,八皇子是被冤枉也好,是一时糊涂真的做了错事也好。都请父皇看在这父子一场的缘分上,宽恕他这最后一夜的自由。” 不等皇上开口,一旁的粱妃便已经冷笑一声,“一夜自由,安王是怕八皇子他跑不了么?轩辕安康的同党才刚刚要劫狱,人在牢狱里面,都能被劫狱带走。倘若把八皇子送回到八皇子府,谁能保证第二天还能找得到人?不是本宫想得太多,是实在不得不防。而且,安王你好心一场,提议让他先回去享受一晚自由,可要是他人不见了,安王你可是最先被怀疑的人。” “粱妃妹妹,你可不要欺人太甚!”甄后脸色铁青,“你到底是在针对本宫的儿子,还是在针对本宫?!”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眼看着甄后与粱妃的一场暗斗又要开始,轩辕玄瑞苦笑一声,一张脸只是短短一刻竟然就变得沧桑了起来,“父皇有父皇的难处,也罢,父皇,您若是舍不得开口,便让儿臣来替您说。父皇,请将儿臣押入天牢吧。” 皇上不发一言,只是对着一旁的卢公公做了一个手势,卢公公暗暗叹口气,上前,“八殿下,请跟奴才走一趟吧。” 轩辕玄瑞要去的地方是天牢,只不过,他要去的地方,同先前关押轩辕安康的地方都有所不同。凡是皇子要被流放之人,在临行前,都会被关押在这单独的一处地方,说是牢狱,其实也只是加了栅栏的寻常院落。里面的布置也是一应俱全,至少在上路前,不会苦到了这些身份还没有被除去的皇子。 在这里负责看守的人也同在其他的天牢有所不同,他们要和气许多,起码不会在刚听这一皇子要被流放,随即便对其呼来喝去。 粱妃扫了一眼轩辕玄瑞离去的背影,像是别有深意地开了口,“安王同八皇子的交情匪浅,今儿晚上可最好祈祷,在天牢里头的八皇子不会有个什么闪失,他若是不见了,安王你可会逃不了干系的。” 粱妃的话,立即又令在一旁的众人想起了,在轩辕安康的血书里面所提到过的,先前的篡位一事,也同安王府有所关联。皇上对粱妃的这番哈像是颇为不悦,今晚的事情,也实在令他烦心很,当即便干脆拂袖走了人。 这小年夜,不但闹了个不欢而散,还将轩辕玄瑞给推到了牢里,等众人都走了个干净,梅妃才从愣怔当中回过神来,“秋水,这,我,我并不知道怎么会……” 她看的出来,今晚的一切都是有安排的,她先前甚至还提醒了守在轩辕安康牢狱外面的人,让他们一定要小心提防,今晚说不定会出事。可没想到,轩辕安康先是被劫狱,之后又死了在牢里,但这自始至终,她的人都没有来同她回报过一句! “你不要自责了,这同你又没有什么关系。”百里秋水安抚她道,只是也忍不住低低地叹了一声,“你的人现在只怕也已经……他们连八皇子的亲信都能收买的服服帖帖,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谁又能预料到事情竟然会到这个地步。” 梅妃摇摇头,眼底似乎还残存着一丝惊骇,“我只是没有想到,皇后她竟然能心狠手辣到了如此地步,八皇子可是她最小的儿子,她竟然也……她想要为六皇子夺位也无可厚非,可留八皇子一命难道不成么?!” 百里秋水摇摇头,目光之中更多的是无奈。几乎所有人在利益面前,都会变得残忍,只不过是残忍的程度要因人而定罢了。 “走吧。”她看向了轩辕晟睿,“八皇子明儿就上路了,咱们毕竟也算是相识一场,回去准备准备,也好为他送行。” 潜入的黑影 凤梧宫内,此刻还未到深夜,宫里一片灯火通明。轩辕琼诗站在甄后的面前,一双含泪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痛苦,“不是八皇兄做的,对不对?八皇兄他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做的!” “诗儿。”甄后的语气无比柔软,“母后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父皇他却不这样想。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证据确凿,你八皇兄也干脆不辩解了,母后就算是想要救他,也是无能为力。你父皇这次是铁了心,别人都救不了他。” 轩辕琼诗用力摇头,眼泪已经流了出来,“母后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八皇兄是被污蔑的,是不是?母后……你为什么要帮六皇兄这么做?六皇兄是你的皇儿,八皇兄就不是了吗?为什么母后一定要如此执着于六皇兄?是不是……是不是有一天,如果我阻碍到了六皇兄继位,母后也会毫不犹豫的像对待八皇兄一样的来对待我!?” 甄后面色一僵,“诗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这件事同母后一点关系都没有,母后也不知道,你八皇兄究竟怎么会突然遭遇了这一遭!你担心你八皇兄,幕后心里明白,可这件事母后当真不知情。” “不知情?母后你的手段,可以瞒得过自己的女儿吗?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是母后您会不知情的?就算是能够瞒天过海,瞒得过您,可您总不至于连一丝丝的苗头都察觉不到。这件事倘若不是母后您做的,那便是六皇兄做的,无论是谁,这都……” 轩辕琼诗的眼泪滚滚而落,原本便有些瘦削的脸,此刻看起来更是苍白单薄。她已经啜泣到了说不下去的地步,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宣泄出此刻内心的痛苦,“母后,到底为什么?” 甄后也像是受伤了一般,身体有些瘫软了似的,她看着眼前的女儿,“你这是不相信母后吗?诗儿,你是不相信自己的母后吗?母后这么多年,何曾欺骗过你,何曾做出过伤害你的事情?可你,你竟然只因为你的一时猜测,就开始怀疑起了母后!” 甄后的眼眶有些泛红了起来,忽然,像是一阵头晕目眩,险些歪倒在一旁的地上,轩辕琼诗低呼一声,慌忙上前搀扶住了她,“母后,您怎么了母后?” “公主,您可别再伤到娘娘的心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苏嬷嬷上前,端了一杯热茶来,眼眶也红了,“娘娘这阵子身子一直都没有恢复好,是怕您担心,奴婢这才一直没有说,娘娘的身子最近很是不舒坦,您可别再让娘娘伤心了。” 轩辕琼诗忍住了眼泪,脸上内疚不已,眼眸当中却仍旧带着几分迟疑,“母后,真的不是你做的吗?” 甄后摇了摇头,叹口气,像是再也没有力气再来争论什么了似的。她慈爱地摸了摸轩辕琼诗的头发,“诗儿,你担心你八皇兄,母后心里都明白,母后会想法子,让你八皇兄早日回来。至于其他的,母后真的就帮不到你了。” “母后……”轩辕琼诗啜泣了起来,“母后,我不是有意要惹您伤心的,我只是太担心八皇兄了,我……” “母后知道,母后心里都明白。”甄后笑了笑,眼底尽是一片慈爱,半分生气的情绪都看不到,“母后身子不舒坦,要早些歇着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你八皇兄的事情,母后会想办法,你不要急坏了自己的身子。母后跟你保证,就算你八皇兄不能再回到都城来,母后也绝不会让他在外面吃苦。” 得到了甄后的应允,轩辕琼诗才算是放心了许多似的,等她离开了甄后的寝宫,一直等在外面暗处的甄耀蝶才像是一个幽魂一般,静静地走进了房间里面,乖巧地对着皇后拜了下去,“姑母,这次耀蝶做的如何?姑母您可还满意?” 甄后先前眼中的泪水已经全部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气定神闲的微笑,她看着甄耀蝶,面容像是亲和无比,甚至还亲自为她眼前的茶杯里面斟满了茶。可甄耀蝶现在心里已经清楚了,她这么做,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疼爱。她是她的姑母,同时却也是掌管着她生死的人。她是她的主宰,而非一个庇护着她的长辈。 “姑母就知道,本宫的小蝶儿,不会让本宫再次失望。”甄后笑了笑,“本宫甚至都没有想到,你这次居然会做的这么漂亮。轩辕安康是怎么死的,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姑母放心,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知情的人已经统统都闭上了嘴,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被杀的。”甄耀蝶笑道,“所有有可能会揭穿这件事的人,我都已经处理的滴水不漏了,这一点姑母不需要担心,六皇兄也不会再有八皇兄这个对手了。” 甄后缓缓点头,“这就好,这件事先前一直压在本宫心上,本宫就算是没病,也要被这件事给压得浑身不舒坦,这下可好了,本宫也不用再每天都惦记着这件事了。只是……诗儿这次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这倒是本宫不情愿的,可谁让她米命苦,偏偏生在了帝王之家?” 甄耀蝶听罢,微微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这次甄后不想要自己亲自动手解决掉轩辕玄瑞,一方面是不想要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另一方面,也是怕万一这件事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会让她的宝贝女儿怨恨到她的头上。 她忽然觉得周身一阵史无前例的寒冷,甄后的心里,只有轩辕琼诗一个是宝贝,对她就只有利用,这一点事实她早就看了个清楚,可当她再一次面对这不争的事实时,她的心理仍旧还是会觉得有一阵彻骨的寒意划过。 只是有一件事,她还是有些想不通,想要趁着现在甄后的心情大好,干脆就斗胆问个明白。甄耀蝶捧起眼前的茶水喝了一口,“姑母,耀蝶有件事,怎么也想不明白,不知道姑母能不能告诉耀蝶。” 解决掉了一个轩辕炫锐,甄后的心情自然大好,在看向甄耀蝶的时候,目光之中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几分疼爱,“哦?说给本宫听听,是什么问题,能够难得到本宫的小蝶儿?” “是……姑母,耀蝶一直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姑母的儿子,姑母一定要培植六表哥上位,而不是八表哥?或许是有什么耀蝶看不出来,可耀蝶却以为,这两位表哥,根本就是不相上下的。而且,先前的太子是二表哥,姑母不也是会全力以赴,想要将他推上皇位么?可为什么换成了八表哥,姑母您就……” 甄后笑了笑,“因为玄瑞最有主意。你二表哥没什么才能,有时甚至鲁莽的近乎愚蠢,可是他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听话。你六表哥为人狠辣,但却从不会忤逆本宫这个母后。只有你那八表哥,他太有主意。” “本宫的身边,可以留得下刽子手,可以留得下蠢材,但就是容不下不听话的人。这种人倘若没什么能力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又有这个能力。所以本宫只能这么做,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明白了吗?” 这话的内容之中,带着三分对甄耀蝶的警示,甄耀蝶心头微微一颤,轻声道:“耀蝶明白,耀蝶永远都会听从姑母的话,绝不会做出不该做的蠢事。” “本宫这是吓到你了?”甄后笑了起来,那温吞的笑声,却令甄耀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好了,时候不早了,本宫要去歇着了,你也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吧。夜长梦多,找准时间,早些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心里也就踏实了。” “是,姑母,耀蝶告退。”甄耀蝶顺从地站起身,同甄后行礼过后,便快步退了出去。她的确还有事情要做,尽管她不想要这么做,甚至一想起来就会恐惧万分,可她却不得不这么做。倘若违背了甄后的意愿,会遭到什么样的下场,现在就已经有轩辕玄瑞的例子在先,她怎么敢去冒这个险? 夜,又深了几分。皇宫当中也已经变得静谧一片,除了巡逻的侍卫,偶尔有替主子办事的小太监,出门也是缩着脖子,一溜烟地快跑了过去。 关押着轩辕玄瑞的天牢附近,则更是清静,被流放的皇子从来都是罕见的,这里头关押着的,也就只有轩辕玄瑞孤零零一个人。连风刮到这一处,都像是停止了流动,这里,就像是一处被宫中所有人都遗忘了的角落。 人迹罕至的地方,会安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倘若此时此刻有人经过这里,就不难意识到,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的甚至都有些诡异了起来。 在天牢的入口处,几名侍卫手持兵器,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黑影,当那黑影中的人,抬起头来冲那几人说了几句之后,那些侍卫又都齐刷刷地收回了兵器,四下打量一番,迅速地让那人进了天牢。 在那人进去之后,几名侍卫还左右环顾了一番,更像是在替那刚刚进去的人把守一般。 危机来临 穿过那狭窄逼仄的长廊,人影站在门前,略有迟疑过后,立即推门,闪身进到了房间当中。(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在这房间之中,摆放着的东西,与轩辕玄锐府里的也差不了多少,只是光线要昏暗一些,也就使得这一处地方看起来有些凄凉。虽然已经是夜深的时候,可轩辕玄锐却仍旧坐在桌前,看那装扮像是没有半分睡意。 轩辕玄瑞听到房门的响动,唇角立即挑起一抹冷夏,随时头也不回,却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我早就猜到会有人来,怎么母后就这么等不及,要把她自己的亲生儿子置于死地吗?你们要动手最好快些,免得迟了还要连累你们挨罚。” 岂料,从背后响起的声音,却令轩辕玄瑞始料未及,“八皇兄,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一听见这个声音,轩辕玄瑞一个愣怔,猛地跳下椅子,“皇妹?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谁让你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能一个人来到这种地方,还有没有其他人陪同你一起来?母后可知道?六皇兄呢?六皇兄知不知道?” 这无声无息出现在房间里的人,正是轩辕琼诗,只不过她现在正穿着一身宫里随处可见的太监衣裳,头发也藏到了帽子里头,一张小脸冻的有些煞白,鼻尖却是通红的,一双大约眼睛扑闪着,“没有人知道,我是自己来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轩辕玄瑞一脸的惊愕,“趁着没人看见,你快些走!” “我不走!”轩辕琼诗那向来温顺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倔强,“我是来救你的,八皇兄,我给你带了一身太监的衣裳,你快些穿上走,我留在这。你走了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除非你能够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做的,否则就不要回来了。我留在这,明天就算是别人发现了,有母后护着我,父皇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轩辕玄瑞一时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堂堂八皇子,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一个小丫头来舍命冒险救自己了?他板起脸来,强硬地命令轩辕琼诗必须现在就回去,话说到一半,却见到对面的人已经是眼泪汪汪,只差没有痛哭流涕,当下心里又是一软,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你不需要担心的,我跟你保证,我绝不会有事。不用逃走,过了今晚,我也绝不会被流放。” “可是父皇他说的,我也都已经听到了!八皇兄,你还是赶紧走吧,万一来不及了……我可是听说,西北苦寒之地,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呀!” “诗儿,难道你是信不过皇兄?”轩辕玄瑞哭笑不得地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望着她的眼睛,就像是小时候,他第一次带她去冷宫后面的小树林探险一样,“相信皇兄,皇兄自己的事情,自己就有解决的法子。倘若真的无路可走了,不用你提醒,我也早就想法子逃了。现在我等着这,自然有我的打算,你就不要再劝我了,乖乖回去吧。” 轩辕琼诗也难得的倔强了起来,“你既然说绝对不会有事,那我就不走,反正也不会有事,我就算是留在这里,又能怎么样?” 盯着轩辕琼诗看了半晌,轩辕玄瑞长叹一口气,最终,也还他一如既往的作出了让步,“你非要留在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要跟我保证,坐一会,就一小会儿,之后就马上离开,不要妨碍我的事情,知道不知道?” “八皇兄,你真的不走吗?”轩辕琼诗还是有些不死心,却只见到眼前放下来了一杯满满当当的热茶,抬头便看到轩辕玄瑞那有些无奈的脸。只听得他开口道:“喝完这杯茶就得回去,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要不然我就亲自让人押你回去,你自己选。” 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轩辕琼诗心里不免有些委屈,贴着杯沿慢慢地喝着里面的茶水,忽然,她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似的,“八皇兄,一开始我进来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这件事真的同母后有关吗?真的是母后一手安排,好把你赶出都城吗?” 赶出都城?甄后的意图恐怕是要他死吧。只是赶走这样温柔的手段,可不是甄后一贯的行事作风。只是在看到轩辕琼诗的眼睛之后,轩辕玄瑞只能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皇妹,有些事情,人们都是身不由己。不管这件事如何,母后待我如何,她对你都是一个称职的母亲。这件事,你本来就不应该卷进来。” 从这话里,轩辕琼诗便不难听出了自己想要问的答案,眼睛里面的光彩在一瞬间便暗淡了下去,果然是,果然是这样。从一开始她就是这样猜测的,可是她却不敢相信,她始终无法相信,对自己如此慈爱的母后,在其他的时候竟然会是一个如此心狠手辣的蛇蝎心肠。 她更不想要看到,自己最爱的母后,和自己最依赖的八皇兄互相残杀。她先前一直用甄后的回答欺骗着自己,可事到如今,在听到这答案之后,她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再将自己欺骗下去了。 “好了,这杯茶已经喝完了,你也应该走了。”时间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过去了半晌,轩辕玄瑞不敢再让轩辕琼诗留在这冒险了,干脆从她的手里夺下茶盏,直接下了逐客令,“现在就给我回去,不准再留在这里了。” “八皇兄” “嘘”轩辕穹诗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己的嘴就已经被轩辕玄瑞给用手掌捂住了,她能感觉到他在一瞬间变得紧张了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压低声音,“比我预料的要快,诗儿,现在你想走怕是也走不了了。去,藏到屏风后面,没有我的命令,你绝对不能够踏出一步,也不准发出半点响动,记住没!?” 轩辕玄锐说的异常凝重,在轩辕琼诗点了头之后,二话不说便一个旋身,将她推到了屏风后面,“记住了,在我没有让你出来之前,你绝不能出来!” 轩辕琼诗顿时感到一丝凉意从后背上爬了上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听到,八皇兄却在忽然之间就如此紧张?是有什么人要来吗?可是外面有人把守,什么人能够随便进来这里!?看八皇兄的表情……难道是很危险的人来了吗!? 轩辕玄瑞手脚麻利地将轩辕琼诗喝过的茶水倒在了一旁的花瓶里,将杯子倒扣回原来的地方,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冷眼望着门口的方向,冷笑一声,“既然来了就别鬼鬼祟祟的,要做什么就快些,别耽误了我的功夫。” “八殿下好耳力。”一阵诡异的笑声从外面传了进来,随即房门被人用力撞开,两名男子一起走了进来,一人手中持着一把明晃晃的宽大的刀,一人手中则提着一把沾满了鲜血的长剑。先前那在门前,将轩辕琼诗客气地放进来的侍卫,此刻已经成为了几具鲜血淋漓的尸首。 “废话少说!”轩辕玄瑞一脚飞踢,眼前轩辕琼诗做过的椅子,便直直地对准了其中一人大力飞了过去,掌心一拍桌子,从袖中探出的一柄软剑便握在了掌心。轩辕玄先发制人,手里像是银蛇一般的软剑,对准了那提剑的男子便刺了过去 他如此冲动,只是因为他别无选择,兴许是计划出了错,又或者是对方这次的计划真的足够瞒天过海,先来了一步。但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得要保护好现在藏在屏风后面的人。来的这二人,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刺客,他们是真正身经百战,是从死人堆里头爬出来的。面对着这样的两个人,他独自一人,根本就连三分的胜算都没有! 当那挥舞着大刀的男子,狞笑着砍上他手中的软剑时,轩辕玄瑞手里的剑竟然硬生生被砍断成了两截!他脸色一变,心下却高高地悬了起来…… 天牢外,一行人正快步接近了这里,待到看清门前几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时,百里秋水心头顿时一提,“不好,这次怕是来了高手中的高手。” 轩辕晟睿的脸上也难得地透出了一丝凝重,冲着身旁人使了个眼色,立即,无名便带人冲了进去,轩辕晟睿的手里也多了一把寒气森森的剑,他在最后,护着百里秋水也走了进去。不等靠近最里面的房间,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影影绰绰飘了过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难道八皇子已经遇害了?”百里秋水心头不免狠狠一跳。 轩辕晟睿刺耳听了听,斩钉截铁地摇头道:“不会,里面的声音我听得清楚,动手的人数都是一样的,这血的味道不可能是他的。就算是他的,他受的伤也不见得有多重。” “但愿我们没有来迟……”百里秋水紧拧了眉,他们一早便料到,甄后他们绝不会给轩辕玄瑞留下任何一丝逃走的希望,必定会选在今晚动手,于是他们便早早地潜伏在了附近,待到看见那二人鬼鬼祟祟地向这边冲来的时候,他们便也立即跟了上来。 只是他们没能想到,这次来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角色。 误伤公主 他们紧跟在后面,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便保持了一小段的距离,谁曾想,只是来迟了这一步,那些守在天牢前面的侍卫,就已经不声不响的被杀了个干净。(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那二人的本事究竟有多大,由此便可见一斑。 在长廊尽头,轩辕晟睿停住了脚步,也拦住了百里秋水,直到里面传出无名的声响,“主子,人已经拿下了!” 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随后便进去到了房间当中,却在看见眼前的一幕时,顿时瞪大了眼睛,轩辕玄瑞正面色惨白地将一个小太监抱在怀里,身子不停的颤抖着,“太医,太医!快去叫太医!快去叫太医来!” 被他抱着的小太监双目紧闭,脸上已经不见残存多少血色,一个不知多深的伤口正中在腹部,流出的鲜血已经染透了衣裳,又在地上渐渐晕染开来。那昏迷的小太监手中,还牢牢地握着一把匕首,匕首上却不见半点血迹。最令人惊愕的是,这小太监,竟然是乔装打扮了的公主,轩辕琼诗! “公主怎么会这里?!她怎么会受伤的?!”百里秋水立即命令花琼去请太医来,她实在想不明白,轩辕琼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如今的轩辕玄瑞,像是彻底丢了魂似的,像是根本看不见来的人,只是抱着轩辕琼诗,神情痛苦到了极点。忽然,他像是猛然想起来了什么,提起剑便要对准那已经被制服的持剑男子刺下,被轩辕晟睿一把拦住,“你疯了!?这两个人是你翻盘的证据,你现在就杀了他们,谁来为你作证?!你冷静一点,不要前功尽弃!” “我要杀了他们给皇妹报仇!”轩辕玄瑞双目通红,紧紧攥住剑柄的手,骨节分明,像是要硬生生地将手里的那块精钢捏碎一般,“我要报仇,报仇!” “八皇子!”百里秋水纵然心有不忍,却也还是不得不拦下了这痛苦到了极点的轩辕玄瑞,“公主现在还没死!她只是受了伤,究竟怎样,还是要看过太医才清楚,你现在如此冲动,对公主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倘若你要杀了他们也无所谓,至少也要先等到太医来,看过了公主的伤势再说!” 轩辕晟睿眉心紧拧,语气却比往常时候温和了许多,“秋水说的是,你现在如此冲动地吵吵嚷嚷,也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是先等太医来了再说,你也先平复一下。她今天来,想必也是因为担心你,倘若你前功尽弃,岂不是会令她痛苦?” 轩辕玄瑞脸色灰白,跌坐在地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皇妹……是我……” 轩辕玄瑞就像是纸片人一般,轻飘飘地坐在地上,眼神也没了神采,只在等到太医来到的时候,他的眼中才重新迸射出了一丝幽光。 许是老天也不忍心看这样单纯的女孩子早早便夭亡,尽管轩辕琼诗的伤口不浅,却并没有伤害到任何脏器,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 “八殿下,老臣已经尽力了,只是公主由于先前身子就太过单薄,现在又失血过多。命虽然是已经保住了,但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这老臣就不敢妄下断言了。”老太医在紧张地救治之后,面上仍旧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 “这是什么意思?”轩辕玄瑞抬起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你们这群庸医!庸医!我要你们现在就治好她,现在就让她醒过来!你们谁要是做不到!我现在就杀了谁!” 这趋近于癫狂的轩辕玄瑞,骇得赶来的太医乌压压跪了一地,他们只是太医,不是神医,有些话为首的老太医还不敢多收。这次看公主的伤势,能够把命保住已经是万幸,至于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这就是他们的医术所办不到的事情了。 轩辕晟睿一把攥紧了他的手腕,低声警告道:“马上就要去见父皇,你难道在父皇面前,也还是要这个样子!?你当真是想要让她白白挨了那一剑?” 像是为了证实轩辕晟睿的话,他的话音刚落,卢公公便出现在了房间当中,“安王爷,安王妃,八殿下,皇上已经醒了,正在御书房里头等着你们。未免节外生枝,你们还是快些去吧。” 卢公公是在好意提醒他们,切莫要拖,甄后那边的眼线在宫里也不在少数,若是拖的久了,让甄后那边先有了动作,可就来不及了。 百里秋水点点头,道:“多谢卢公公,我们这就过去,劳烦公公了。” 命令无名他们,带上那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二人,轩辕晟睿等人便去到了距离这不远的御书房。为了以防万一,轩辕晟睿还留下了二人,贴身照看着轩辕琼诗。在去到御书房的路上,渐渐冷静下来的轩辕玄瑞,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告诉了他们。 那二人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他自己对付一个已经很是吃力,更何况是一下子来了两个,他即便是使出浑身解数,也是力不从心,很快便占了下风。来的那二人接到的命令,是要将他杀死在天牢当中,因此招招狠辣,每一步都是冲着他的要害而去。加之他手里的剑已经断成了两截,他在反击起来的时候,很是吃力。 很快,他就被逼到了死路上,这时他已经听到了轩辕晟睿他们赶来的声音,他自信还有把握可以撑的到救兵来的时候,但却没有想到……在这时候,躲藏在屏风后面的轩辕琼诗却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柄匕首,闭着眼睛便冲向了那二人。 她是个不曾习过任何一天武艺的弱女子,面对的又是两名绝顶高手,那持剑男子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反手便是一剑刺中了她的腹部。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样倒在了自己的眼前,却无能为力。 “是我疏忽大意了。”轩辕玄瑞扯出一个笑来,却要比哭还要令人难过上万倍,“我只是以为,救兵马上就要到了,我却没有想到,她对我的维护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我才是兄长,应该是我保护她才是,结果却……” 轩辕玄瑞的嗓音嘶哑了起来,他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只是知道这个妹妹从小最依赖的人就是他,却当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她对自己的维护,已经到了可以牺牲自己,即便毫无用处,也要拼尽全力来为自己奋力一搏,挣得一条生路的地步。 沉默半晌,再开口时,轩辕玄瑞的目光便已经变了。那总是玩世不恭的狐狸一般的笑脸,在瞬间变成了一头丝毫也不亚于轩辕无顺的狼。“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皇位,我宁死也不会想让!” 百里秋水微微有些愣怔,这在这一夜之间蜕变了的轩辕玄瑞,令她勾起了往日的久远回忆。现在的轩辕玄瑞,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了,他的心,终于是够狠了。在以后的日子,即便是对待自己的同胞兄弟,在有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对其痛下杀手。帝王需要计谋智慧,却更需呀杀伐果决。 这蜕变,对于他们来说,原本应该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但她却在一瞬间感到了一丝酸楚,蔓延上了自己的心头。倘若失去与刻骨铭心的痛苦,才是成为帝王的必经之路,倘若可以让那些最后坐上了龙椅的人重新选择一次,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选择了那沉甸甸,却可以活生生将人压到一辈子都要为其付出的权利。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在接到了轩辕晟睿密信的皇上,早就已经没有了睡意。他坐在宽大的桌后,面容凝重。甄后显然也已经接到了通风报信,也已经等在了御书房当中。从她的表情上,丝毫也看不出她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只有从她那微抿的嘴唇之间,可以窥的一二。 轩辕玄瑞的身上也受了伤,好在只是轻伤,并不影响其他。进到殿内,皇上便先抬手,“不必行礼了,先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父皇。”轩辕晟睿开了口,“先前虽然看起来是证据确凿,可是儿臣始终不相信八皇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于是儿臣就赌了一把。在宴席散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带人守在了关押八皇子的天牢附近。果然,在先前被儿臣等到了那二人,儿臣觉得这二人有些怪异,便带人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这二人在迅速杀干净了天牢的守卫之后,便直直地冲向了里面。幸好儿臣赶紧去的还算及时,否则八皇子的命怕是都要保不住了。”轩辕晟睿道,“父皇,这样一来,八皇子身上的罪名总可以洗刷干净了吧?所谓的证据,只不过是别人栽赃陷害他的手段。他若不是被人陷害,父皇您都已经下令,要在明天将他流放,又怎么会有人想要杀了他呢?” 其实,也不必轩辕晟睿多说什么,这个道理,皇上自然想得明白。他对轩辕玄瑞,虽说并没有什么父子深情,可是见他如今伤成了这幅模样,心下也不是没有自责的,当即面色便缓和了许多。 “皇上,小人觉得安王这话,实在是未必可信。”就在这时,忽然便冒出了这样一句。 从容赴死 开口的人,是今晚值夜的侍卫长,他开口的时候,像是畏惧甄后一般,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清了清喉咙,道:“今儿上半夜虽然不是小人当值,可小人也已经听说了轩辕安康被同党劫狱的事情。网” “有这事例在先,小人实在是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八殿下为了脱罪,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戏。好让皇上您以为,八殿下真的是无辜的。倘若小人说错了,也还望八殿下与安王爷不要怪罪,这毕竟是小人的职责所在,小人不得不说。” “不得不说?”轩辕玄瑞冷笑一声,一双充斥满了血丝的眼眸之中,却尽是一片杀意,那略带喑哑的嗓音,令那侍卫长浑身禁不住一个哆嗦,“我会为了苦肉计,害自己最疼爱的皇妹生死未卜吗?!” 轩辕玄瑞的话语刚一落地,随之一同落地的还有甄后手中的茶盏,那茶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甄后的一张脸在瞬间变得像是地上的瓷片一样苍白,她第一次在众人的面前失了态,尖声叫道:“你说什么?!诗儿她怎么了!?” 轩辕玄瑞的唇角挑起一个对于甄后来说,无疑是莫大残忍的微笑,“母后难道不知道吗?母后您不是料事如神,号称事事都在您的掌控当中吗?这次您预料到了么?哦,儿臣险些忘记了,母后您也只是人,您也有预料不到,办不到的事情。” “你到底在说什么?快告诉母后,你皇妹她怎么了!”甄后竭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稳,她先前不是听人汇报说,只是伤到了一个小太监么,怎么会是她的宝贝女儿,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女儿! “母后您有本事安排在牢里杀死九皇弟,有本事收买了儿臣的人,偷走儿臣的印章,让儿臣的亲信背叛了儿臣,您就没有本事保护好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吗?!”轩辕晟睿那残忍的话语还在不断响起,“您怕是没有料到,如此心狠手辣的你,却会有一个如此善良,为了救她的八皇兄,不惜舍命的女儿吧!” 甄后目光一颤,轩辕玄瑞的话令她痛苦万分,却也提醒了她,她顿时呵斥他道:“你是疯了吗!?竟然如此胡言乱语!?本宫是你的母亲,本宫怎么可能会做出害你的事情来!本宫一早便说自己相信你是无辜的,倘若本宫要害你,大可以在你父皇面前来个大义灭亲,你也绝不会留到这个时候了!” “多说无益。”轩辕玄瑞面色冰冷,“父皇,守卫天牢的侍卫究竟是如何死的,父皇只需要命人去对比一下尸体上的伤口便不难得知。至于这二人,儿臣已经把他们给带了过来,他们是谁的人,还需要父皇来拷问调查,只希望父皇的动作能快了些,早些让儿臣彻底甩开这不白之冤。也好让父皇您亲眼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人!” 前去刺杀的人会被抓,这个是不再计划当中的,因此,也就没有人告诉他们,必要的时候要来个倒打一耙,要说是轩辕晟睿他们安排的,他们只是死士,忠心耿耿,却也不懂太大的变通,只知道一门心思都听从命令。 因此,这样的刺客的来历,便不难探查个清楚了。皇上沉着脸,目光变得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天气,阴沉,并且有种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压抑。 “皇后,这两个人,是你的死士。朕可不相信会有别人能够栽赃到你的头上来,九皇子的死,恐怕也跟你逃不了干系,至于这八皇子……”皇上冷笑一声,“朕还真是很想要听听看,你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让你非要将他置于死地!” “皇上误会了!这不是臣妾所为!”甄后言辞恳切,“臣妾最疼爱的便是臣妾的女儿,为了她,就算是要让臣妾豁出自己这条命去都无所谓,臣妾又怎么会连累到她!皇上,这坚实必定是有人子在针对臣妾,是想要陷害臣妾,臣妾是无辜的啊!” 皇上摆了摆手,目光当中杀意已决,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他利用这个机会,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铲除了甄后和她的势力。就算是被冤枉的又怎么样?对于他来说,现在要把甄后给铲除,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来人,把这个蛇蝎毒妇给朕拿下!即刻退出午门斩首,不得有误!”皇上的冷言当中,连一丝结发夫妻之间该有的不舍之情都没有,他就像是等这个结局等了很久,预料了很久,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一般。 皇上这是想要来了快刀斩乱麻,迅速将她给杀掉!她有无数个法子翻身,可只要他不给她这个机会,任凭她有什么通天入地的本事,也都使不出来。甄后咬了咬下唇,面色委屈且愤怒,却也只是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也不见说出半句有用的话来,倒是一旁的苏嬷嬷,在一瞬间煞白了脸色,像是那即将要被砍头的人是她一般。 眼看着甄后就要被侍卫给拖出去了,苏嬷嬷却忽然跪倒在地,不住地磕着头,“皇上,皇上您放过娘娘吧,都是老奴的错,全是老奴的错啊!是老奴把娘娘的令牌给交了出去,必定是有人拿着那令牌,用那令牌做文章了啊!” 苏嬷嬷老泪纵横,“皇上,这件事真的不管娘娘的事啊!娘娘对公主的疼爱,老奴是看在眼里的,娘娘对儿子的疼惜,老奴也是看在眼里的!老奴心里明白,皇上一直都不喜欢娘娘的强势,可娘娘她就算是再强势,也只是个女人,是个母亲啊!她就算是将自己陷入险境当中,也绝不会连累到公主,老奴敢以性命保证!” 说罢,老奴又对着甄后的方向,砰砰地磕头了起来,“皇后娘娘,是老奴对不起你,老奴不该看郡主可怜,一时糊涂,就偷偷把您的令牌给了她,让她拿去出出气啊!老奴没想到会害了娘娘!娘娘,都是老奴的错,全是老奴的错啊!娘娘,黄泉路上寂寞,老奴先走一步,先去给您谈谈路,也好等着继续伺候您!” 在痛哭流涕完之后,苏嬷嬷竟对准了最近的柱子,一头撞了上去,径直撞了个头破血流,双目紧闭,晕倒在地,呼吸也变得分外微弱了起来。 “苏嬷嬷!”甄后痛呼一声,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她奋力甩开那并不敢用力钳制住她的侍卫,再看向皇上的时候,目光之中连一丝畏惧也不见了,“皇上!苏嬷嬷是臣妾的乳母,也是现在还陪伴在臣妾身边的唯一一个老人了!臣妾的清白,臣妾可以委屈,可苏嬷嬷以死抗争,臣妾也绝不能让她白死!这件事,臣妾恳请皇上追查到底!否则,臣妾绝不会受死!” 苏嬷嬷的自尽行为,是甄后在情急之下想出的对策,只要有个机会,能够令她责令皇上必须明察,她就有发子,把这件事给推到甄耀蝶的身上!之后,等皇上查明了,她就可以说,全部都是甄耀蝶一人所为,就算是皇上不甘心去查证,也只能查得到甄耀蝶的头上。 “事到如今,臣妾也不得不说了。原本臣妾以为,这是宫中的一桩丑事,臣妾不想要将它抖开来,可现在为了苏嬷嬷,为了臣妾的清白,臣妾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甄后愤慨道,“皇上可知道,你那九皇子都做了什么好事!?他看臣妾的侄女长的国色天香,心里便动起了不该动的念头,竟然在一次酒醉过后,意图对臣妾的侄女行那龌龊之事!” “幸好臣妾的下人赶到的及时,否则臣妾的侄女,可就要清白不保了!臣妾当时也愤怒的很,可事后臣妾为了这宫中的安稳,臣妾硬是将这件事给劝了下来,臣妾的侄女也是个识大体的人,也将这件事给瞒了下来。可皇上你又知不知道?那九皇子根本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本宫在警告过他之后,他还是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欺侮臣妾的侄女!” 明知道甄后说的这番哈是假的,轩辕晟睿他们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因为九皇子轩辕安康,在之前一次酒醉的时候,的确是丑态百出的赞美了一通甄耀蝶的美,还曾大言不惭的夸下海口,说这辈子非甄耀蝶不娶。 这件事,皇上也是知情的,当即也只是脸色一沉,并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只见甄后像是十分疲倦似的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先前她还一直来找臣妾哭诉,可后来有一天开始,她却再也不来找臣妾哭诉了。臣妾还以为,是九皇子不再来烦她了,可谁曾想……她竟然是在酝酿着才闯这么大的祸!” 甄后苦笑摇头,“苏嬷嬷一直陪在臣妾的身边,也是看着小蝶儿长大的人,有时甚至要比臣妾都更要疼她,方才皇上您也听到了,想来就是苏嬷嬷她不忍心看她一直受委屈,才会将臣妾的令牌偷偷给了她。臣妾猜想,苏嬷嬷怕是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作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 说罢,甄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皇上信也好,不信也罢,只需要把臣妾的侄女喊来一问,所有的事情就都清清楚楚了。有臣妾令牌的人,除了臣妾的女儿,就只有臣妾的侄女了。皇上一查便知,臣妾无需撒谎!” 血的警醒 甄耀蝶只不过是区区一个郡主,倘若没有甄后的指点,她怎么可能会做得出这样的事情?甄后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替罪羊,皇上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他却也不得不命人去将甄耀蝶找来。他无法在甄后道出了这样的说辞之后,还是二话不说便将其斩首,那样的话,即便是她死了,轩辕无顺也绝不会如此轻易的安分下去。 在等待的时候,苏嬷嬷被搀扶了起来,头上受了伤,整个人都昏迷不醒地瘫软在椅子上,看起来却并没有生命危险。 过了不多会儿,只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众人的目光都向房门的位置看去,一眼便看到了脸色略有些难看的甄耀蝶,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她的身后,竟然还跟随着他的兄长,甄耀华。同甄耀蝶相比较,甄耀华的脸色看起来并无半分紧张,在他的脸上,好像谁也没有见到过除了平静之外的任何一种情绪。 他来做什么?别说是这件事,就算是甄耀蝶做过的之前的那些事情,也都统统与他无关,他也并不同甄耀蝶住在一处,他这次跟来是为了什么?皇上扫了一眼甄耀蝶,径直忽略过去了同她一起来的甄耀华,沉声问道:“九皇子轩辕安康,是你命人杀的?” “是。”甄耀蝶脸色一白,想都不想地便应了下来,只因为她也没有否认的余地了。令牌的确是甄后给她的,可这令牌究竟是怎么来的,她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甄后亲自给了她,又命令她来做了这一切。只要皇上开始派人调查,顺藤摸瓜,最后会找到的人,也必定是自己。因为这一切,的的确确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的脸色令人看不分明,声音当中却透着一明显的寒意。 甄耀蝶身子一颤,正待要按照先前甄后教她的借口,开口为自己辩驳时,却见到身旁那个影子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甄耀华仍旧是那张风平浪静的面容,对着皇上磕了一个头,之后便沉声道:“皇上您不必再问耀蝶了,她说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做出这一切的人不是她,她怎么可能说的出,自己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话倒是令轩辕晟睿他们微微一愣,难道说甄耀华这次来,是要代表甄家,同甄后撕破脸么?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打消了,甄家是要仰仗着甄后才能生存下去的,甄耀华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敢同甄后明着叫板? 众人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惑,在甄耀蝶那错愕又惊诧的目光当中,甄耀华挺直了自己的脊背,“耀蝶,一人做事一人当,虽然大哥是为了你,才从你那儿偷走了姑母的令牌,安排了这些事。但这些都是我自己情愿做的,会有什么后果,我也早就已经想好了。你不必感到内疚,更不必为我来担下这个罪名。” 甄耀蝶的脸上,疑惑与茫然就像是一层浓重的雾气,这雾气却又在瞬间飘散了开来,她身子猛地一震,“大哥!你在说什么!?做这些事的人都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胡言乱语,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并不是胡言乱语,我只是身为一个男儿,无法看到自己的妹妹来替自己赴死。”甄耀华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甄耀蝶,“大哥自己做的事情,大哥自己来解决。你想要袒护我,我心里都明白,可你不要再用这种孩子气的方式,想要替我顶罪了。就像你方才说的,欺君之罪,可是死罪,大哥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就是不想要连累到你。” “大哥会为了自己做过的错事负责,你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胡闹了。”甄耀华轻叹一声,“往后没有了大哥护着你,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不过幸好,在大哥死前,大哥至少替你除去欺负你的人。” 甄耀蝶的眼泪在一瞬间冲了出来,她明白甄耀华的意思,他这次来,就是要替她把罪名一力担下,这是他这个大哥对她最后的疼爱。这次她闯下的祸,他替她承担了,在临死之前,他只想要让她答应他,好好活着,绝不要再踏入这泥沼当中了。 她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她站在树下,看着挂在树枝上面的风筝,哭得啜泣不止,那时也是她的大哥,努力爬到了树上,脸上被尖锐的树枝划破流血也毫不在意。最后他拿到风筝之后,他告诉她,“不要哭,有哥哥在,耀蝶什么都不要怕。” 她的哥哥是这世上最最能够豁出一切来保护她,什么都愿意为了她付出的人。他就像是一堵墙,不言不语,却总是默默地为她处理掉她遇到的一切难题,沉默着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身后。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说的话其实那么正确,可为什么后来她全都忘记了!? 在面色阴晴不定的皇上面前,甄耀华的额头又抵住了地面,“皇上,是罪臣杀了您的九皇子。他欺负我的妹妹,罪臣忍无可忍,又知道耀蝶那里有姑母的令牌,可以调遣一切姑母手下的人,罪臣就找准了机会,设计了这样一出。” “那八皇子又是怎么一回事?”明知道他极有可能是在撒谎,皇上的语气的当中不免便带了三分警告,“你可知道,若是欺骗了朕,你也是死罪一条!” “罪臣已经犯下了滔天大罪,又怎么敢欺骗皇上?”甄耀华面色平静,“是罪臣安排了这一切。皇上倘若不信,大可以去罪臣住的地方搜一搜,罪臣从耀蝶那偷拿来的令牌还在罪臣暂住的宫里,罪臣买通了八殿下的人,偷出的私章也在罪臣赞住的宫里。倘若不是皇上英明,要将此事刨根问底,罪臣也绝不会坦诚自己犯下的罪行。” 轩辕玄瑞冷笑一声,“甄表兄,倘若你杀了九皇弟,是因为他对耀蝶的欺辱,让你忍无可忍,那我呢?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做过欺侮你们甄家的事情。既然你说是你做的,那你倒是说给我听一听,今晚的那两名死士是怎么一回事,你又是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我,为什么非得要把我置于死地?” 这一问题,倘若甄耀华回答的有半分不当之处,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或许不只是白费,甚至还要多赔上一条人命。撒谎欺瞒皇上,这可是欺君大罪,没有什么理由能够令他脱罪,搞不好,连整个甄家都要为其陪葬! 甄耀华竟只是淡淡一笑,连半分磕绊都没有,“八殿下一直聪明,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想不通?当然是因为我对姑母怀恨在心,我要报复。如果不是她为了所谓的名声,一而再再而三的压制着耀蝶,九皇子怎么敢越来越大胆?她口口声声对待我们视如己出,却连耀蝶受到了欺负都不曾站出来保护她,你说,我能不恨她么?” “正巧,我在设计报复九皇子的时候,就想到了他同你之间,可是先前在宫里最好的兄弟。我就拿来利用了一下,我不但要让姑母尝到自己的儿子蒙冤而死是什么滋味,我还要把这罪名嫁祸到她的头上!谁欺负了耀蝶,我这个做大哥的,自当是要千倍百倍的还回去!” 甄耀蝶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的大哥,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她的任何一次阴谋当中,他是无辜的,错的是人是她,做出了这所有错事的人都是她,为什么现在要承担这恶果的人,却是她的大哥!? 她想要把事情的一切真相都说出来,可对死的恐惧,却像是一双大手,死死地捏紧了她的脖颈,令她的喉咙只能够发出啜泣的悲鸣……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尤其是在卢公公从他暂住的宫里搜出了那些证据之后,所有的事实都表明,先前的始作俑者,就是这甄耀华无疑。皇上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了起来,甄后半张着嘴,将那错愕的表情展现的淋漓尽致,“耀华,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姑母!姑母究竟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怨恨姑母没能替耀蝶出气,可是姑母也有难做之处呀!” 甄后的悲泣,听起来反倒像是胜利者的欢呼,尽管她伪装的如此真实,眼泪都在眼眶里面打起了转,她不在乎到底是谁,只要有人可以在这时候站出来,替她背下这一切,只要最后被认定的人不是她,她并不在意死的人会是谁。侄儿也好,侄女也好,只要可以当自己的替死鬼,谁都无所谓。 甄耀华被判处了腰斩,据说在行刑的时候,鲜血将周围的雪地都染成了一片血红。腰斩并不会令人在短暂的时间之内迅速的死去,他还撑着一口气,在雪地上挣扎了许久,才咽下了最后那口气。 但怪异的是,死时的甄耀华,脸上连半分痛苦的表情都不曾展露出来,反而是双目紧闭,唇角微翘,神态竟像是十分安心一般。行刑的人都在背后悄悄交谈,说他们砍了一辈子的人,见到过的狰狞表情数不胜数,却从没见过有谁,是这样安然的在痛苦中死去的。 皇上遇害 没有人理解甄耀华为什么会如此欣然的死去,除了两个人。网 轩辕玄瑞明白,他最后的那个安然的表情,是因为他这个做兄长的,最后替妹妹挡下了一劫,他在死之前保护好了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他可以闭得上眼睛。除了他,甄耀蝶也明白,大哥最后的表情,是在欣喜自己活了下来。 甄耀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陪着甄后一起在匆匆赶回凤梧宫,去看她那昏迷不醒的宝贝公主的,她只知道,在被甄后一个怒气十足的耳光狠狠地甩在脸上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眼泪已经将自己的脸给泡肿了。 “一个无用的男人,死了便死了,你有什么好哭!?”甄后冰冷的语气,就像是一柄斧头,狠狠地砍在了甄耀蝶那颗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心上,“看看你做的好事!本宫让你杀的人是轩辕玄瑞,不是本宫的女儿!你究竟还有什么用处,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本宫让你杀的人,你杀不了倒也算了,可你竟然险些害死了本宫的女儿!” 甄耀蝶捂住自己别打肿的脸颊,滚烫的眼泪默默地划过,一阵阵的刺痛,径直痛到了她的心里。她也不知道轩辕琼诗为什么会穿着太监的衣服出现在天牢里面,可就算她受了伤,她却还好端端的活着!她的大哥,那个始终都站在他的身边,默默陪伴保护着她的大哥,现在却已经死了! 她感到自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如果说之前是后悔,那么现在,她的悔意已经是彻底钻进了她的骨子里面!她开始深恶痛绝,可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痛恨的究竟是甄后,还是从一开始,为了一己之私,便不顾大哥的阻拦,要同甄后合作的i自己。 她疯狂地想要就此同甄后撕破脸,即便是马上就会被处死,她也要痛痛快快地把这人面兽心的蛇蝎姑母给痛斥一番,但她一想到甄耀华最后的话,她便咬着牙,竭力令自己忍耐了下来。 自己这条命,是大哥用他的命换来的。她不能冲动,不能害的大哥白白惨死!甄耀蝶狠狠咬了一口舌尖,那剧痛与鲜血的腥甜味道,令她的神志变得清醒了许多。低着头,她的嘴角扯出了一丝凄凉且惨淡的笑,而后,当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竟又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了。 “姑母,我真的不知道表妹怎么会在天牢里面,所有的一切我都布置好了,所有的可能性我也都想到了,可就是没有想到……”甄耀蝶啜泣着,万分自责,却又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姑母难道不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么!?” 在甄后那阴沉到了极点的目光注视下,甄耀蝶沙哑着嗓音,“姑母,表妹从来都是最乖巧懂事的,没有您的吩咐,她也从来都不会擅自做主。(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而且,在天牢的前面还把守了不少的侍卫,她怎么能够进去到天牢里面?” “而且不管是八表哥,还是安王派去的人,每个都是高手,怎么可能八表哥只是受了轻伤,而表妹却险些丧命?姑母,耀蝶觉得,表妹的伤,未必就真的是咱们派去的死士造成的!” “你是说……”甄后心头一惊,面色变得越发冷凝沉重了起来。 “不错。”甄耀蝶笃定道,“姑母难道不觉得,表妹的重伤,更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吗?他们利用表妹对八表哥的兄妹情深,事先打点好一切,让表妹半夜去到天牢里面,然后……表妹倘若死了,姑母就会与耀蝶彻底决裂,也等于是同整个甄家决裂!在姑母帮六表哥夺位的这紧要时刻,倘若姑母同甄家彻底决裂,那不就等于是将姑母的势力给去掉了一支吗?” 甄后的面色越发凝重了起来,甄耀蝶的话听起来当真是十分有道理,若真的是这样,那她的宝贝女儿,岂不是做了一次牺牲品!?自己倘若真的一个控制不住,当即便因为甄耀蝶办事不力,而降罪给整个甄家,那甄耀蝶所说的,岂不是就成为了现实? 天牢的守卫,多半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这件事,就连皇上怕是也脱不了干系!甄后的指尖一片冰凉,心里却腾腾的燃起了一阵熊熊大火。她经受得住一切,但唯独不容许人对她的宝贝女儿下手!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甄后脸上的神情像是有些恢复了平常的淡然,她漠然地看了一眼甄耀蝶,“本宫心里自有打算,你先回去吧。这一次,本宫也就不同你计较了,只是你必须得给本宫牢记。从此以后,没有本宫的吩咐,你绝不能再自作主张做任何的事情,没有本宫的吩咐,你一句话都不能多说,明白了吗?” “耀蝶明白。”甄耀蝶垂下视线,也将那涌上来的复杂情绪给用力压了下去。 “还有,你的父王和母妃问起你大哥的死,你应该清楚应当如何回答吧?”甄后斜睨一眼甄耀蝶,目光森寒,“本宫现在已经很焦躁了,实在不想再有其他多余的事情再来烦扰本宫。本宫就算是再如何珍视你们,本宫的耐心也还是有限的。” 甄耀蝶的指尖微微颤抖,其实不必甄后叮嘱,她也很清楚自己的父王和母妃是绝不会过问的。他们只是贪图享受,在为儿子讨还一个公道与继续假装不知情,享受着甄后给他们带来的这一切之间,他们必定会选择后者…… 这一年的小年夜,在宫里可算是热闹到了极致,接连不断发生的事情,再加上关于那个国色天香的郡主,再加油添醋加上些桃色流言,这晚的事情便被传了个沸沸扬扬,传到后来的版本更是离谱。 一连过去了几天,都没有听到轩辕琼诗醒来的消息,轩辕玄瑞也闭门不出,安王府虽然是难得的安静了几天,但这安静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寂寥。 倚在窗边,百里秋水轻叹一声,眉心之间一道浅浅折痕,“夫君,这宫里就像是将人生吞活剥的地狱,我总也想不通,这权势真就那么好吗?” 轩辕晟睿淡淡一笑,“也许就是要等到他们体验过了,才会知道并不好。” 忽然,轩辕晟睿又话锋一转,将她拥在怀里,抚弄着她的长发,“我知道你一直厌烦这些事情,父皇他最近已经有了传位给八皇子的打算。正好,等到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的时候,我们就能离开这了。到时候天高海阔,你想要去到哪里都可以。” 轩辕晟睿的声音刚落,百里秋水的脸上刚刚浮起一抹笑意,却见到无名从外面破门而入,面色很是难看,“王爷,王妃,快些去到宫里一趟吧,皇上出事了!卢公公方才还说,倘若去的晚了,兴许连皇上的最后一面也要见不到了!” “父皇出事了!?”轩辕晟睿一惊,从小年夜回来也不过才两三天,甚至昨天他还进宫陪同皇上对弈,皇上的精神看起来都还不错,怎么今天突然就命悬一线了!? 无名摇头,“属下也不知情,属下也只是听卢公公说,皇上像是中了毒,现在太医正在宁心殿围着皇上,卢公公着急让您进宫,也是怕有人会趁着皇上生死未卜的时候,借机兴风作浪,王爷,您快些收拾收拾,赶紧进宫吧!” 轩辕晟睿二人也顾不得再换什么装扮,驾上最快的马车,便飞速进到了宫中。进到宫里之后,轩辕晟睿那高悬着的心才算是稍稍松了一松。宫里还没有报丧的人跑开,这一路上也没有听到丧钟,父皇现在想必还活着! 急匆匆赶到宁心殿,先前去传信的卢公公已经先他们一步赶了回来,见到轩辕晟睿来,面色才稍稍一缓,“王爷您可来了,您要是再不来,奴才这可就没个主心骨了!” “父皇现在怎么样了?”轩辕晟睿压低声音,怕吵到了里面的人,“怎么就只有这几个太医,其他的人呢?” “太医说,皇上的命是保住了。”卢公公焦虑道,“可皇上他现在……太医说皇上是中了毒,只不过现在还不清楚这毒是从哪里来的。太医也已经给出了诊断的方子,一部分去查毒药的来源,还有一些去煎药了,剩下几个则负责在这守着皇上,以防万一。” 轩辕晟睿点点头,随即便快步走到了内里,围在龙床边上的几名太医,如今也顾不得向他行礼,都专心致志地为皇上把脉,观察瞳孔,抑或是用银针扎在四肢的穴位上。 像是听到了来人的声响,床上的皇上睁开了眼睛,一双略有些疲惫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轩辕晟睿,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见他醒了,轩辕晟睿的心里松了一松,压低声音道:“父皇,您现在感觉怎样了?” 皇上用力眨了下眼睛,除此之外,便再无回应。轩辕晟睿心下狐疑,“父皇?” “王爷不必再喊了。”扎完最后一根银针,太医紧拧着眉,“皇上暂时怕是没有办法来回应您了。” “没办法回应,这是什么意思?”轩辕晟睿问道,“父皇现在不是已经醒了吗?” 太医叹口气,“是醒了,皇上的性命已经无碍,可皇上中的这毒,却是一味十分罕见的毒药。凡是中了这毒的人,浑身的肌肉都会变得僵硬,不能行走坐立,说话也是不能。皇上现在能够撑开眼皮,就证明这毒中的并不深,能够睁开眼睛,已经算是万幸了!” 继位之人 “宫里一直很小心,怎么会中毒?送来的一切东西,不是都有专门的人试毒过后才会给皇上的吗?”百里秋水等候在外面,悄声问到卢公公,“命人调查过了吗,这毒是怎么来的?” 卢公公叹息一声,脸上是道不尽的愁苦,皇上这突然就中了奇怪的毒,若是短时间之内能够醒来还好,若是一直都要这么躺着,这宫里恐怕很快就要打乱了,“回安王妃的话,老奴要是知道这毒是怎么来的,现在不就已经把下毒谋害皇上的人给捉拿起来了么?老奴也觉得这件事蹊跷的很,凡是皇上入口的东西,必定会有专人事先尝过,可是……” “可是昨天皇上吃下去喝下去的东西,尝试过的太监,谁都没有问题,偏偏皇上就……”卢公公不无担忧,“皇上突然中了毒,一句交代都没有,这要是有别有用心的人想要趁这时候动些手脚,那可要如何是好。(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百里秋水轻叹一声,卢公公一直跟在皇上的身边,是对他最为忠心之人,现在皇上突然不能动,他的心里自然是担忧万分。见到轩辕晟睿出来,百里秋水简单安慰了几句卢公公,便走上前去,“父皇如何了?” 轩辕晟睿的表情,是难得的眉头紧皱,他摇了摇头,“太医说父皇的命虽然是保住了,可是一时半会,除了眼睛能够睁开,其他的都……” 话刚说到一半,忽然,轩辕晟睿停住了,那略有些寒意的目光之中,带了三分警惕,不必转身看过去,只是凭轩辕晟睿此刻的表情,百里秋水也能够猜得到是谁来了。她转过身,果真,此刻出现在眼前的人,正是甄后。 甄后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只是这担忧之中,究竟有几分是真,旁人猜也猜得出来。甄后先是焦急地向内里看了一眼,又似是在竭力按捺住自己似的,问到轩辕晟睿,“你们父皇怎么样了?这宫里向来戒备森严,怎么会中毒呢?卢公公,毒是从哪里来的,已经找到了吗?” “回皇后娘娘,还没有。”卢公公垂下视线,甄后赶在这个时候来,想必可不是为了探望中毒的皇上,而是想要确认,皇上现在究竟是死是活吧,“不过皇上的性命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太医也说,只要悉心治疗,皇上想必很快就能醒过来了。网” “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能够没事就太好了。”说着,甄后便要向内里走去,不料,却被轩辕晟睿给闪身拦在了前面。甄后眼底微微一寒,随即笑道:“安王是有事要同本宫说么?” “父皇现在需要静养,您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等父皇再恢复一些再去探望吧。”轩辕晟睿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笑意,眼底却是森寒一片。 甄后的眼底划过一抹冷笑,随即,抬起视线,略带一丝嘲讽,“安王这是在阻拦本宫么?本宫是你父皇的皇后,现在正是因为你们父皇卧床不起,本宫才更应该上前去探望,你这样百般阻挠,是为了什么?” 这空空的大殿之中,除了他们几人,便再不见其他的人,轩辕晟睿只是轻笑一声,望向甄后的目光却越发冰冷,“父皇究竟是怎么中毒的,皇后娘娘难道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何必在这里装糊涂,质问本王为什么想要阻拦你?” 轩辕晟睿这开门见山,似是径直撕破脸的做法,使得甄后的脸上先是露出几分错愕,随即竟笑了起来,言语之中,不免带上了几分挑衅,“安王,你的话是在暗示,你们父皇中了毒,本宫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么?” “不错,你聪明的很,这就是本宫所为。”甄后轻笑着道出这句,在见到众人脸色都是凝重一沉之后,又笑了起来,“何必如此紧张,本宫只是同你们开个玩笑。这毒倘若是本宫下的,那你们岂不是早就可以有证据来指名是本宫所为?要知道,这宁心殿可是重重把守,本宫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对了,还有另一件事,本宫身为长辈,实在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安王。你担心你的父皇,阻拦着本宫,不让本宫上前去探望,本宫的心里虽是明白你的好意,就怕是朝廷上的文武百官不会这么想。这皇上刚一出事,你安王就想要将你的父皇给藏起来,不让任何人探望,这要是传开了,恐怕是会疑心你安王爷有谋权篡位的打算啊。” 轩辕晟睿的眉心重重一沉,看着甄后轻飘飘走过去的身影,百里秋水拦住了要追上前去的轩辕晟睿,摇了摇头,“她不敢的。” 这次皇上中毒一事,除了甄后,宫中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有本事办得到,更何况看她方才的反应,简直就是坐实了他们的怀疑。只不过现在,宁心殿里有人重重把守,还有着皇上亲信一派的太医在一旁看着,甄后就算是还想要动什么手脚,也绝不会选择在这样的时候。 若是换了旁人,也许会在这时候因短暂的成功而得意忘形,一时做出了冲动愚蠢之事,但这绝不会是甄后所为。甄后她不止聪明,更有着与人不同的耐心,在事情没有彻底结束之前,在还没有彻底赢了对手之前,她绝不会露出任何一丝一毫的马脚。 “我实在是想不通,父皇的宁心殿,处处都有亲信把守,最提防的人也正是皇后,可为什么还是被她给得了手。”轩辕晟睿轻抿一口茶,这上好的茶叶砌成的碧绿色甘露,此刻在口中竟只剩下了说不出的苦涩。他一直留在都城不曾离开,也只不过是为了报答父皇这么多年的不忘不舍之恩,可他竟然如此无能! 看得出他心中的苦闷,百里秋水柔声劝道:“夫君不要自责,自责歉疚是这世上最为于事无补之事,谁又能想到,皇上在宁心殿里面都会出了事?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加强防备,仔细提防着皇后。这次皇上的命保住了,已经算是万幸,不要让皇后真的得了手,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她说的这些,轩辕晟睿的心里自然也是明白的。甄后的势力能够屹立多年而不倒,是绝不可小觑的。这次也只能说是他们大意了,谁也没有料到,甄后居然真的可以铤而走险,给皇上下了毒。至于那证据,他们也是不必去找的了。甄后既然敢做,又敢在他们的面前挑衅,想必早就已经找不到什么证据了。 夜色已深,早就过了二更天,房间里头尽管燃着火盆,却还是不难感受到这寒冬深夜的丝丝寒气侵袭。百里秋水轻叹一声,劝道:“都已经这么晚了,夫君还是早些睡吧。太医说皇上暂时恐怕还醒不过来,往后的事情恐怕还多着呢。你要真是觉得愧对自己的父皇,还是养足精神,帮他应对着好。” 皇上醒不过来,甄后就必定会看准这个时机来发难,只是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会到来的这么快。就在第二天,宫里又来了人,急匆匆将轩辕晟睿召入了宫中,除了他们夫妻二人,其余的皇子,也都被召唤入宫。 传唤入宫的时间是在早朝的时候,轩辕晟睿意外道:“是父皇醒来了么?” 前来送信的小太监摇摇头,“不是皇上下的旨,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让奴才来请王爷入宫。皇后娘娘好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说,可至于是要说些什么,这奴才就不知情了。” “赶在早朝的时候,又要将所有的皇子都召唤入宫,皇后打的什么算盘还真是不难猜。”百里秋水给了那小太监赏银,将他打发走了,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淡淡道了一句。 正准备出门的时候,便见到轩辕玄瑞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安王府的前面,看来他是要比安王府的人更早地接到了宫里传来的通信。轩辕玄瑞同皇上的父子之情很是淡漠,可他却不难想通皇上这不声不响便躺下了,会带给他怎样艰难的后果。 马车一路到了皇宫,平时只有文武百官所在的大殿上,如今又多了乌压压一片皇子。而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上,却已经不见了皇上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龙椅面前,身着一袭华服的甄后。甄后面容威仪,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扫视着龙椅之下的这些人。 见不到皇上,甄后又穿戴成这个样子出现在朝堂上,群臣心里不免有些分外疑惑,交头接耳的嗡嗡之声不绝于耳。甄后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人是用怎样的目光来看自己的,只是淡然地看着众人,直至那些声响自己渐渐低了下去。 “诸位大臣,想必皇上身重奇毒的事情,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吧。”甄后朗声道,“幸得苍天庇佑,祖先荫蔽,皇上平安的逃过一劫,性命已然无忧。愿意以为皇上保住了这条命便能即刻好起来,可太医对皇上所中之毒,却是无能为力。想必还得要有一段时间,皇上全身都不能动弹半分。也就是说,在皇上醒来之前,宫中无人处理政事。” 甄后的话立即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甚至有皇上的亲信党派,当即便对甄后发难,隐晦地质问她,是不是想要趁此机会,独揽政权,好让这蒙正的江山,变成她甄后的天下。 暂代政权 面对这些质问,甄后也是不急不躁,只是抬起一双手,缓缓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再开口,便是气势十足,“诸位大臣不要误会,皇上现在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无一处能动,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本宫这次只是想要求得一个解决的方法,并非有其他的心思。” 话说的倒是漂亮,可甄后的心思,未必真的就是如她所说的一般简单,百里秋水同轩辕晟睿对视一眼,彼此的心里都有了个大概。轩辕玄瑞眉心紧拧,似是欲言又止。列成两排的大臣却有些按捺不住,当即便有人开口同甄后发难了起来。 “皇后娘娘此举虽是为了蒙正,可实在是有些不当。皇上现如今只是病了,并不需要有另外的人,在这个时候便将蒙正的江山给接过去。更何况,太后娘娘如今身体依旧康健,只是在外修行礼佛,即便是要有人在皇上身体不适的这段时间,站出来处理安排这些事,那也应当是太后娘娘,而非皇后娘娘您。” “大人说的不错。”甄后笑了一笑,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出他话语当中对自己的排斥,“只不过,本宫既不是想要暂时把持这政权,也并不是想要垂帘听政,更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愿,早早地便让别人坐上了这龙椅。” 甄后忽而又话锋一转,“皇上自然是没有人可以代替的,只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政事,总要有人处理的。所以,本宫就想了一个法子,既可以不必违背皇上的意愿,又能够不发生任何争执的解决这件事。就是不知道诸位,是不是也赞同本宫的这个想法。” 没有人知道甄后打算说什么,顿时都有些面面相觑,按照他们对甄后的了解,自然是本能的想到了,甄后是打算利用这时机,好把朝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谁都没有想到过,甄后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想法。 见无人反对,甄后又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皇子们,从守在一旁的太监手里取过了一只锦盒,“你们是不是也在疑心,本宫为什么要将你们给找来?其实倒也不是为了别的,按照规矩来说,这原本不该这么早便拿出来,只是如今事态紧急,本宫也是情非得已。” “那锦盒……”一见到甄后拿出的东西,轩辕玄瑞的脸色便变了,悄声道,“那是蒙正历代皇上存放遗诏的锦盒,母后怎么会找到这个?这东西,应当是被父皇妥善保管才是,怎么会在母后的手里!?” “诸位大臣,这是皇上事先立好的遗诏,皇上在里面已经指明了继位的人选。网知道有这东西,所以本宫才会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皇上立下的遗诏,里面所写明的人,必定是将来继承大统之人,也是未来的皇上。因此,本宫窃以为,让这里面被写明了的人,在皇上醒来之前,暂时帮代处理政事,这样既不算是违背了皇上的意愿,又能够让未来的新帝提前得到磨练,是一箭双雕之事,不知诸位有没有人提出异议?” 甄后的话音一落,又是先前提出反对的那大臣开了口,他狐疑地盯着那锦盒,“臣有疑问!皇后娘娘,您方才所说的话听起来的确是合情合理,但谁能够证明,这锦盒里面装着的,的确是皇上事先立好的遗诏,谁又能够证明,这里面的东西的确是真实不假的?” 这大臣的话方一说出口,立即便得到了一片赞同之声,虽说这朝廷上的大臣们是分为了不同的很多派,可谁也不敢保证,甄后所拿的锦盒里面,所写的那人必定是会对自己有利的。在谁都无法确认半分的时候,谁也不敢支持甄后。 “大人问的好,本宫手里的这锦盒,的确是皇上亲手交给本宫的,这一点,本宫无法证明。可在那遗诏里面,皇上的笔迹,皇上的玉玺,都是可以拿出来当众一一比对的。本宫并没有做过亏心之事,自然也就不怕摊开来一一比对。”甄后笑了笑,“若是大家当真不放心,那就等这遗诏的内容公布出来,大家再比对一番这上面的字迹,玉玺,如何?” 甄后说的滴水不漏,谁也没有了反驳的余地。轩辕玄瑞的眉心几乎都要拧成了一团,倘若父皇真的一早便写下了遗诏,也绝不会交到他防备了一辈子的人手里。这遗诏究竟是如何来的,里面写的究竟又是什么内容,他连想也不必想便能够猜得到! 这次皇上的中毒不醒,甄后手里的遗诏,恐怕都是为了让六皇子轩辕无顺上位的计划!那锦盒一打开,里面的人必定是轩辕无顺。而这份遗诏,也绝不可能真的是皇上提前所写,必定是甄后一早就有了预谋。 轩辕玄瑞想要揭穿甄后的阴谋,却苦无证据。她能够在被重重包围的宁心殿,将毒下给皇上,自然也就有法子模仿的来皇上的笔迹,也弄的到他的玉玺。即便是他的怀疑与猜测,说的再如何合情合理,也没有人能够相信他。 当着众人的面,甄后打开了那锦盒,里面放着的,果真是一封遗诏。甄后面色从容淡然,将那遗诏打开,却在即将要把里面的内容读出来时,突然顿住了声音,面上划过一抹说不出的惊愕,“这、这是……!?” 见到甄后这惊愕的模样,所有的人心里顿时都好奇万分,不清楚甄后所看的那遗诏里面究竟是写了什么,竟然会让她如此惊讶。甄后脸上的从容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捏着那遗诏,来回看了几次面上尽是一片不敢置信。一旁的大臣早已经有等待不及的,便连声催促她快些将里面的内容说出来。 甄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面色与其说是凝重,倒不如说更像是挫败,“皇上果真英明,看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会有人在暗中谋划,想要对他下毒手。” 这话顿时又引起了一片哗然,等到那信中所写的内容被甄后身旁的太监一字一句念出之后,所有的大臣也都有些愣住了。这封遗诏,可是同他们印象当中的所有遗诏都有所不同,以往无论是哪个朝代,遗诏上关于继位之人,都只会有一位。然而此刻,就在这封遗诏上,所指出的继位者竟然是两个人六皇子轩辕无顺,与八皇子轩辕玄瑞。 在这遗诏当中,是这样写明的,说是皇上早早便预料到了自己可能会有此一劫,便提前写下了这封遗诏,只不过他一时间也无法定夺,究竟是轩辕无顺还是轩辕玄瑞更适合继承这张龙椅。因此他便在遗诏中写明,让这兄弟二人,共同处理蒙正的朝政一段时间,之后再由朝中几位重臣共同决断,究竟要让谁继位。 这样破天荒的遗诏,还是蒙正历朝历代头一回,诸位大臣隐约也觉得这遗诏有些不妥,可这毕竟是皇上的意思,他们无法反驳。更何况皇上现如今还躺在龙床上养病,就算是有人对此有异议,皇上也无法来决断这件事。 甄后的脸色隐约有些难看,像是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的一封遗诏,她像是竭力令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一下,才看向了皇子这边,“无顺,玄瑞,还不跪下扣下你们父皇的隆恩?” 轩辕玄瑞愣了愣,眼底划过一抹浓重的狐疑,随即垂下视线,平静地跪地叩谢,眼角的余光却划过了自己不远处的轩辕无顺,对方的面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令人看不出分毫异样,更加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待到这有些荒谬的早朝匆匆结束,回到马车里头,轩辕玄瑞才开了口,“那遗诏必定不是父皇所立,倘若真的是父皇写的遗诏,就像是他所说的一般,他能够预料到有人要对他心怀不轨,按照父皇一贯的作风,只会层层加派人手,越发小心。而不会像是走投无路了一般,先急着立下这遗诏。” 自从轩辕琼诗出了事,一直昏迷不醒至今,轩辕玄瑞整个人都蜕变了。先前的轩辕玄瑞,总是一张笑眯眯的狐狸脸,可从那以后,他脸上的笑意便彻底消失不见了。就像是猛然被一块千年不化的寒冰给冻结了起来,目光一日比一日凌厉,只有在安王府的时候,才能够在他的脸上看到难得的笑意。 百里秋水点点头,“八皇子说的不错,我也这样觉得。那遗诏,想来也是出自皇后之手,她今天在朝堂上的那些举动,也只是在群臣面前演一场戏罢了。只是我却有些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于她来说,难道不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么?她已经有了皇上的笔迹,也弄到了玉玺,大可以就这样顺理成章,将六皇子推上位才是。” “我也有些想不通。”轩辕晟睿道,“虽说现在父皇的身边已经被我安插了不少信得过的高手,可她真要是打算背水一战,也不是毫无胜算。而且这伪造的遗诏内容,也实在是古怪的很。” 轩辕玄瑞忽然轻笑一声,眼底透出一抹冰凉嘲讽的幽光,“你们果真是还不够了解,我知道母后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患难真情 “母后这是要最后一搏了,这最后一搏,自然不会是为了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可先前父皇的意愿,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父皇心里的继位之人偏向于我,倘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能够令所有人都信服的理由来将我除掉,六皇兄的皇位岂不是坐的不踏实?”轩辕玄瑞嘲讽似的笑了笑,道。 “母后心里很明白,任何一个令人有丁点怀疑的新帝,皇位都是不踏实的。任何一处,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传言,也极有可能会被人借题发挥,用以篡位。她既然是要替六皇兄将这皇位给夺了过来,就一定要让他这皇位做的踏踏实实。只有这个最听话的儿子坐上了龙椅,她才可以一辈子都享受着幕后操纵大权的乐趣。” “而且母后那人,看似雷厉风行,却是个虚伪至极的人,倘若不将我用一种所有人都信得过的法子给无声无息地除去,她怎么会甘心六皇兄在上位的时候,还要让他背一个为了皇位不惜残害胞弟的骂名?” 轩辕玄瑞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可眼底的寒意却是一时寒过一时。 他的话说的不错,可这样的轩辕玄瑞,却还是令百里秋水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轩辕晟睿看了他半晌,也只是沉默无言。生在皇家,要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来自身边人的厮杀固然不假,可古往今来,却鲜少有人会遭到自己的母亲迫害。轩辕玄瑞面上看似无恙,心里怕是早就已经心寒到了极点。 “既然知道是冲你而来,切记万事小心。”轩辕晟睿沉声道。 轩辕玄瑞唇角斜斜一挑,“彼此,在母后的眼里,你们安王府和我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母后不肯放过我,又怎么会放过你们?” 马车厚重的帘子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就像是要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掀翻,百里秋水沉默着拢了拢衣袖,这应当是甄后最后的动作了吧…… 就在这北风呼啸之间,日子又悄悄滑走了几日。皇上的身体仍旧是同先前一般,看不出有半分好转,每日的饮食都需要人磨碎,小心喂到嘴里,全身上下能够动弹的,唯独就只有一双眼睛。 幸而,有轩辕晟睿在宁心殿布置了亲信无数,皇上的安危倒是不必担心,只是看他如今的模样,他的心里仍旧有些酸楚。(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陪在龙床旁,正小心翼翼将温水喂到他嘴里的梅妃,见到他们二人走了进来,便站起身来,不等轩辕晟睿开口,便将手里的碗递给了他,笑道:“王爷可算是来了,皇上心里怕是早就惦记起了你呢。你在这陪陪皇上,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 同百里秋水走出了卧房门外,梅妃的神态之间这才流露出了一丝哀愁。似是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冲着百里秋水笑了一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看起来是不是憔悴多了?” 百里秋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话语之中像是带着几分感慨,“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以前还以为,你同皇上不过只是交易,他庇护你,而你的母家则成为他扳倒甄后的有力支柱。现在看来,难道你同皇上是真有几分感情的么?” “那就要看你说的是那种感情了。”梅妃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坦然笑道,“倘若你说的是像你和安王一样,缱绻情深的男女之情……同你我也没什么可避讳的,那当真是半点也没有。我对他,的确是有感情,只不过是感激之情。” “尽管入宫算是断送了我的一生,可我也不能否认,是皇上一直袒护着我,暗处保护着我,让我免于后宫的血腥厮杀,一路平安无忧地活到了现在。我的母家也是因为皇上而渐渐壮大,虽然皇上对我好也是有所图,可他对我的恩情总也不能一并抹杀。” 扫了一眼这清冷的宁心殿,梅妃笑了笑,眼底浮起一抹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女子会有的苍凉,“你看看,往日有无数妃嫔,个个都想方设法,使尽浑身解数,为的也不过是得到皇上多看一眼。这宁心殿里,什么时候如此冷清过?” “自从皇上中了这奇怪的毒,自从那遗诏被皇后宣读了,尽管没有人说,但恐怕所有人的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皇上是好不起来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哪个妃嫔来探视过,反倒是皇后的宫里,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 梅妃长叹一声,“先前我也清楚,宫里的人情冷暖就是如此,可没想到,他贵为帝王,却也逃不脱这样的人情冷暖。可他不过是中了毒,他只是不能动,却听得到,看得到,头脑里面也想得到。我每天都来陪陪他,总也好过于要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君主,他实在不该有这样的下场。”梅妃又是轻叹一声,而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一回,倘若八皇子能够有本事,彻底将六皇子给压过去,那倒也还好,倘若不能,六皇子继位的那天,咱们所有人,恐怕是一个也逃脱不掉。倘若你们没几分把握,就早早地离开都城吧。” 百里秋水心底不免一热,梅妃的处境,可不比他们要好多少,她却还是能够惦记着她。能够在这深宫里面,结识了梅妃这样的好友,也算是她三生有幸了。正待要开口,百里秋水却见到卢公公走向了这里,手里还端着一碟子糕点。 “卢公公,这种小事,让那些小太监们来做就好,不必你亲自来的。”百里秋水冲他道。 “哎,为梅妃娘娘和王妃端碟糕点,还是累不到奴才的。”卢公公笑道,可那笑在一半的时候,却又转成了一抹略带愁苦的叹息,“现在这宁心殿,是越来越安静了,老奴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让老奴跑跑腿,这胳膊腿也不至于一天僵硬过一天。” 皇上的性命安然无虞,可这宁心殿却真的是一天惨淡过一天,百里秋水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卢公公跟着皇上一辈子,见过他最颓丧的时候,也陪着他一步步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帝王,现如今却忽然变得这样凄清,也难怪他会如此叹息。 “有关下毒的线索,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得到么?”百里秋水问道,“王爷安插在这里的人,也是毫无进展么?” “不满王妃,从那天起,留在这的人就没有一个疏忽过,可这一天天过去,最终还是连半点苗头都没有。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别说是下毒的人,就算是那毒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都还是不清不楚。”卢公公愁容满面,又压低声音道,“还有那遗诏,老奴日日夜夜跟随在皇上身边,都不曾记得皇上写过这样一封遗诏。皇后娘娘手里的那份,八九不离十是……” 之后的话,卢公公不敢说的太过明确,只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除了叹息又能够怎么样呢,他只是一个阉人,一个奴才,尽管他是皇上身边最红的奴才,可奴才就只是奴才。谁会相信他的话?谁会将一个倒了主子的奴才所说的话放在眼里?他也只能叹息,只能顺从,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本宫这日日夜夜陪着皇上,也在不停的琢磨,皇上究竟是如何中的那毒。”梅妃正色道,“卢公公你不必如此愁苦,本宫相信,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是天子,有上天庇佑,有人伤了他,上天也必定会给我们指明一条路。” “梅妃娘娘说的是,皇上中毒总不会无缘无故。只要我们找得到线索,何愁不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的那人?”百里秋水道,心下却也是没什么把握。倘若线索与证据这么容易便能够找得到,甄后也未必能爬得到今天的位置。 待到轩辕晟睿探视过皇上,便同百里秋水一起回到了王府。他们二人一离开,这宁心殿便又恢复到了那清冷的时候。梅妃命人多搬了几个火盆来,又命人打来了热水,准备为皇上擦洗身子。 在一片热气腾腾的雾气当中,梅妃一手搀扶着身体僵硬的皇上,一手将浸满了热水的帕子擦在他的肩膀上,轻叹一声,“皇上,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倘若你知道,就给臣妾些提示吧。倘若这次皇后娘娘得了逞,您最疼的安王,怕是也要有麻烦了……” 梅妃的自言自语,在这雾气缭绕当中听起来并不那么的清晰,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在没人的时候,同皇上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尽管她很清楚,她的自言自语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她也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会从皇上这里得到回应,这只能算是她打发时间的一点法子罢了。 擦完肩膀,梅妃小心地将帕子擦上他的后背,忽然,梅妃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千变万化,最终化作了恐惧与惊愕的混合她知道了,她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了! 梅妃竭力稳了稳心神,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要快些擦干皇上的身子,快些离开宁心殿,快些去到安王府,把她知道的真相统统说出来! 就在梅妃正专心擦拭着皇上的身体时,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了…… 梅妃遇难 在这寂静的房间里面,忽然听到了房门响动的声音,梅妃顿时紧张地僵住了身子,手里的衣裳有些歪斜地披在了皇上的背上,一双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了房门的方向。(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待到看清楚来人之后,梅妃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勉强将脸上那紧张的神情掩饰起来,“卢公公。” “娘娘是在给皇上擦洗身子?”卢公公赶紧将手里端着的热茶放下,连忙上前将东西从梅妃那有些冰凉的手中接过,“娘娘身骄肉贵,怎么能做这些。皇上一直都是老奴伺候着的,这些事情还是让老奴来,娘娘以后还是不要做了。” 卢公公那略带苍老的声音说了什么,梅妃半句也听不进去,她缩回袖中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努力令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好让自己说出口的声音不至于颤抖,“卢公公,先前本宫绣的那个梅花帕子,等会你帮本宫找出来吧。” “是,娘娘。那帕子,娘娘不是说,是要绣给皇上的么?”卢公公道,“老奴先前就命个嬷嬷拿去洗了,这才刚取回来,就收在外面的抽屉里。” “好,知道了。”梅妃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安王妃先前找本宫要花样看,本宫拖着拖着就给忘了,趁着现在天色尚明,本宫先命人把帕子给安王妃送过去。皇上这儿,卢公公你先仔细照应着,千万别让什么人钻了空子。” 卢公公退后两步,垂首行礼,“娘娘放心,老奴都知道。” 梅妃咬了咬嘴唇,脸色隐隐透着一抹暗青,悄悄抹了把掌心里的汗珠,随即快步走了出去。她不敢肯定下毒的人会不会已经察觉到,她看出了下毒真相的一事,她必须得快些,赶在自己可能惨遭毒手之前,快些将消息送出去! 动作匆忙的梅妃,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她正将那帕子取出来的时候,在暗处,一双眼睛正闪着冰冷的幽光,冷冷地凝视着她…… 入夜,掩上房门,百里秋水正要卸下头上的钗环准备入眠,方才掩上的门竟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轩辕晟睿下意识地翻身将她护在身后,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罗柔撞开的门。(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只是在罗柔身后跟着的,还有一个全身上下血迹斑斑的人。罗柔一手提著那人不让他倒下,一边快步走进房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迅速将门又给摔上了。 “罗柔,这人是……?”百里秋水眉心一紧,却只是询问,并无呵斥之意。她很了解罗柔,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罗柔是绝不会这样莽撞地冲进来的。 “是梅妃娘娘的亲信,奴婢听到梅妃娘娘出事了,不敢怠慢,才撞开了主子的门。”罗柔急急道,“这人的伤势奴婢也已经看过了,伤口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好在没有伤到致命的地方。我说你,快撑着些,你要是现在就晕了,你的主子怎么办?” 听她说这人是梅妃的亲信,百里秋水才认真看向那血迹斑斑的脸,顿时禁不住低呼一声,“袁公公!?梅妃她出什么事了,你又怎么会……” 来的这人是梅妃身边的小太监,颇有一身好功夫,也算是个中高手。皇上为了保护梅妃,才会让袁公公伺候在梅妃的身边。这袁公公不止武艺高强,为人更是忠心不二,如今看他这副模样,就像是自己单打独斗,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冲出来了似的,看来梅妃当真是出了事,否则袁公公也不会这样拼命赶到安王府来了。 “安王妃,王爷!”袁公公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急如焚的关系,还是被泪水浸泡过才会如此红肿,他咬着牙,竭力地忍耐着身上的伤痛,“你们快去救救娘娘吧!娘娘被皇后的人抓走了,二话不说就送到了刑部大牢,娘娘身子较贵,怕是受不得刑部里头的酷刑啊!” “娘娘在被人带走之前,最后拼了命地让那个奴才想办法来找您,安王妃,您快去救救娘娘吧,去了晚了,奴才怕娘娘真的撑不住啊!” 百里秋水心头一沉,甄后怎么毫无征兆,竟先拿梅妃下了手!?她目光一凛,“皇后怎么抓走梅妃!?难不成是看皇上现在动弹不得,谁也护不了她了么!?袁公公,你不要担心,我们这就入宫,我绝不会让你们娘娘出事!” 同轩辕晟睿一起去到宫中,赶到刑部大牢,却在正要进去的时候被人给拦在了外面,那人一板一眼道:“皇后娘娘有令,今天刑部审的是要犯,在结果没有审出来之前,谁也不得擅自入内,王爷和王妃还是请回吧,不要让小人为难……” 不等他这最后一个难字落地,百里秋水脸色便是一沉,身旁的轩辕晟睿立即心领神会,旁边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上前拦住他们的人就已经被一脚踹倒在了地上,捂着心口半天动弹不得。 “本王的爱妃想要去的地方,本王倒是要看看,谁敢这么不怕死拦在前面!”轩辕晟睿目光带着十足的煞气,扫视过一圈,竟再也没有人敢上前说半个不字。百里秋水没有心思再同这些人纠缠下去,大步走入了里面。 在这牢狱的最里面,是一间专供刑部拷问的刑房,门上常年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就连刑房的外面,也要相隔十几米,才能够勉强散去那抹恶心的血腥气息。刑部大牢里面的长廊,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一如既往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单是这浓重的黑暗,便已经会给人一种浓重的绝望之感。 只不过今天,当百里秋水踏进这长廊里面,所见到的却并不是一片漆黑,有一片刺目的灯光,正由远及近地靠近了这里,待到她的眼睛适应些了才看清,前面的人是甄后,而那刺目的灯光,则来源于她身旁的嬷嬷手里所举着的油灯。 “安王爷,安王妃,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甄后似是有些吃惊,面上却并没有半分惊讶之色,“怪不得本宫好像听见外面有打斗争执的声音,原来是你们。看来这些狱卒,还真的是该好好教一教了,本宫先前都已经说过不得放人进来,结果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真是无用的废物!” 百里秋水面色平静,眼底却隐隐浮起一团火光,开门见山道:“听说皇后娘娘二话不说便将梅妃给抓了起来,送来了这刑部,臣妾不惭,斗胆替自己的朋友问一句,她是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需要让皇后娘娘您不辞劳苦,亲自抓人来审!?皇上现在是不能动弹不假,可皇上总有康复的那一天。倘若被皇上知道,在他动弹不得时候,娘娘无凭无据就把他的爱妃给送到了刑部,娘娘就不怕与皇上翻脸吗!?” “好一张伶牙俐齿。”甄后微笑着看向她,神态自若,甚至还带了一丝慵懒,“你和梅妃情同姐妹,她被捉拿入狱,你会一时失了分寸,对本宫大呼小叫,这也是人之常情。本宫也有过姐妹,所以本宫可以不同你计较这些。只不过,安王妃,你说本宫无凭无据就抓了梅妃,这可是你在污蔑本宫了。倘若无凭无据,本宫又怎么会将人给抓走呢?” 百里秋水轻笑一声,“那臣妾倒是愿闻其详,还请皇后娘娘为臣妾说明一二,也好让臣妾知道,皇后娘娘您到底是怎么有凭有据,将梅妃给抓进了这刑部大牢的。” 甄后笑了笑,那风韵犹存的一双眼眸,却透着一抹令人胆寒的冷光,“看来你们真是枉为朋友了,梅妃就是给皇上下毒的人,这你都不知道。现在还急吼吼的,不惜得罪本宫也要为她讨还一个公道,安王妃的情谊固然感人,但却实在不值。” “这绝不可能!”百里秋水一口喝道,“自打皇上不能动弹之后,这后宫所有的妃嫔都像是被禁足了一般,再没有半个人踏入过宁心殿,唯独只有梅妃,日日夜夜守在皇上的身边,她对皇上的情谊可见一斑,倘若说她是给皇上下毒的罪魁祸首,臣妾绝不相信!” “信或者不信在于你,可这事实究竟是或者不是,在于证据。本宫的人已经在凌华宫里面搜出了剩余的毒药,这毒药十分稀奇,并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东西,不是梅妃所为,又会是谁?更何况,皇上对于梅妃,向来都不设提防,会被她给轻易得手,也不是难事。” “可又有谁能够证明,从凌华宫里面搜出来的毒药,真的是梅妃的,而不是其他人将毒药藏进去,好来污蔑她!?”百里秋水冷笑道,“皇后娘娘您总不至于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吧?” “本宫当然明白,所以本宫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倘若是真的,本宫不会绕了她,倘若是假的,本宫也绝不会污蔑了她。可现在梅妃自己都已经招了,说是她原本不想要入宫,不想要被这皇宫困住了她的一辈子。可皇上偏偏让她入了宫,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是因为这而被毁掉的,这怨恨在心里一天强似一天,终于忍不住就做了错事。” 目光提示 甄后摇摇头,似是十分可惜地叹息道:“本宫也觉得很是遗憾,梅妃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将来原本是有着大把的好日子等着她的,可谁知道她就鬼迷了心窍,非得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说什么并不后悔。网谋害皇上,这可是任凭谁也特赦不了的重罪,如是不把她给捉拿到刑部,那安王妃不放说说看,本宫应当怎么做才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甄后笑了起来,看向百里秋水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天真的孩童,“若是本宫的一人之言,你要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可梅妃她都已经将自己所做的一切招供画押了,白纸黑字,将她的罪行记录的明明白白,这总不会是本宫污蔑了吧?” 百里秋水身子一震,梅妃身子虽然柔弱,却有着一副丝毫不逊于男儿的铮铮铁骨,她为人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下毒一事不是她做的,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招供才是。倘若甄后说的话是真的,梅妃现在已经招供画押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甄后必定动用了十分残酷的酷刑!梅妃也必定是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被强迫画了押! “哎,安王妃,刑部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见百里秋水要往里面的刑房走去,甄后二话不说便拦住了她,先前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安王妃若是想要进去,没有皇上亲自点头,恐怕是不成的。” 像是为了附和甄后的话,从她的身后立即又围上来了十几人,轩辕晟睿面色微微一寒,掌心已经攥成了拳头。像这样的货色,平日他是完全不必放在眼里的,可现在他们是在刑部大牢里面,他的一举一动,都得要异常小心。 若是要先解决掉这些人才能够进去,他倒是不必费什么力气,只是……倘若在这动了手,甄后只需要三言两语,便能够将他们的行为说成是劫狱。为梅妃讨一个公道事小,但要是被甄后给落实了劫狱的罪名,到时候可就…… 百里秋水也明白这一点,面上浮现出一抹隐忍的神情,然而,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男音从牢狱长廊的入口处传了过来“父皇既然在遗诏当中,给与了儿臣和六皇兄处理政权的权利,那现在由儿臣开口,允许安王与其王妃入内,这就算不得是不守规矩了吧?” 轩辕玄瑞的出现,令甄后有些始料未及,她似乎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愣怔,像是不敢相信,这个向来都只敢在背地悄悄反抗自己的儿子,今天竟然敢如此正大光明地同她做对了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甄后面色微微一凝,抬袖示意身后的人让开。 但这让,并不代表她退步,她只是不想要为了无谓的事情,而导致更多无谓的争执,从而浪费自己的时间罢了。 由于行事太过匆忙,还没有人来得及去向轩辕玄瑞通风报信,他现在赶了过来,必定是他自己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便赶来为他们解围来了。向轩辕玄瑞投去感激一瞥,百里秋水便快步上前,用力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顿时便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在这遍布血污痕迹的房间里面,瘫软在地上的梅妃,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血人,倘若不是她的脸还算完好,百里秋水几乎都要认不出地上的人是谁了。梅妃的眼睛半闭着,气若游丝,口鼻之中涌出的鲜血已经弄污了整张清秀俊美的脸。 她的身体还在因为剧痛而颤抖着,纤纤十指已是血肉模糊,森森指骨若隐若现。那一双精致的绣花鞋早就滚到了角落,纤细的脚踝裸露在外,一双原本白嫩的玉足,此刻已经遍布了烙铁的痕迹。这惨绝人寰的一幕,不要说是与梅妃情同姐妹的百里秋水,即便是轩辕晟睿,看了都觉得心头一阵发颤。 “梅姐姐,梅姐姐!”百里秋水只觉得一阵彻骨寒意窜遍了全身,最终在指尖凝成了点点寒冰,小心翼翼地扶住梅妃的肩膀,不顾那满身的血污,让她的身体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百里秋水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了几分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们对你滥用酷刑,皇上不会饶过他们的!” 刑部尚书也是皇后的人,听到这句话,很是不屑,“安王妃这话恐怕是说错了,下官今晚可是把一切都审查了个清清楚楚,这供词上面可都是人犯亲自画押,是铁证。下官可是有证据,才会按部就班的进行盘问,下官……” “住口!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卑劣之人开口!”百里秋水浑身的血液都奔涌着冲上了头顶,像是被煮沸了的开水,内里却又是一片彻骨的寒凉,她颤声问道梅妃,“他们为什么要逼你到这个地步?” 甄后的出手,不会是毫无缘由,必定是梅妃做了什么,使得她不得不最先向她下手。百里秋水心中固然悲痛,却也并没有失去最基本的思考。她看的到,方才甄后在进到刑房之时,见到梅妃还没断气,脸色在瞬间便有了变化。再看那刑部尚书,似乎也在畏惧着甄后,一脸的欲言又止。 倘若轩辕玄瑞这次晚来了半步,他们这次来,能够看到的恐怕也就只有梅妃的尸体了!百里秋水心里一阵寒意浮起,命令罗柔上前查看梅妃的伤势。在过了片刻之后,罗柔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沉默着对着百里秋水摇了摇头。 百里秋水心头狠狠一颤,罗柔的意思她明白,梅妃身上的伤势太重,恐怕是已经伤及了五脏,就算是神医,恐怕也是回天乏力了。甄后是铁了心想要让梅妃死,不只是让她死,还要让她死得无法令别人诟病,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为皇上下毒一事被拆穿,负罪而亡。 “梅姐姐,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百里秋水拼命让自己脑中那不断炸裂的嗡鸣声低沉下去,梅妃的时间不多了,倘若她现在抱着梅妃痛哭一场,除了能够将自己的悲愤尽数宣泄,其他什么也做不到。在她进来的时候,梅妃一见到自己,那半闭着的眼睛立即迸射出了一道希冀的光。她明白,梅妃这必定是有话要告诉自己,而她说的,想必就是甄后千方百计想要压下的! 梅妃艰难地点点头,稍稍一动,却立即吐出了一口鲜血,冷汗从她的额头渗了出来,她努力地张开嘴,却只发出了一串令人听了毛骨悚然的喑哑嘶啸。听到这声音,梅妃一个愣怔,随即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百里秋水察觉到了不对,借着灯光小心地看向梅妃的嘴里,顿时后背又是一阵刺骨寒凉,怒火在一瞬间奔涌到了额心,一股腥甜的血腥味从喉底漫了上来,指甲狠狠地刺入了掌心,似乎只有这剧痛才能够令她将那熊熊怒火压制下去,令她勉强保持着最后的这一份冷静。 梅妃的舌头已经俨然变成了一条不满焦灼痕迹的破布,唇角上的小水泡,还有那立在火炉旁的小巧铁钩,不难让人想象到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她视为姐姐的梅妃又经历过什么! 甄后的眼底浮起一抹冷笑,“安王妃,梅妃现在还是人犯,你若是想要探视,这时间也已经足够了,就算是有玄瑞为你们破例开了口,你们也该有些分寸。” 甄后话音刚落,就见到先前一直面色凝重的轩辕晟睿拦在了自己面前,甄后眼角微微一跳,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侧了侧。 轩辕晟睿看着她,笑了笑,眼底却划过一抹警示意味十足的寒意,“现在有父皇遗嘱之中钦点掌权的八皇子在,怕是还轮不到母后娘娘做主吧?” “本宫不过只是提醒几句,安王爷不必恼了本宫。”甄后扫了一眼梅妃,她现在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现在还撑着一口气,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就算是让百里秋水再在这多待上一时半刻,也妨碍不了什么。 梅妃缓缓眨了眨眼睛,她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是能熬得过这一天,也不见得会熬得过第二天、第三天。她无法开口,指骨和手臂上的骨头也已经尽数被酷刑夹碎,她连写都无法写出来。 “啊啊!”很软,梅妃眼睛一亮,急切地看了看百里秋水,随即便高声嘶啸着,眼睛瞪大的几乎要挣脱眼眶,死命地向角落处目不转睛地瞪着。百里秋水见状,知道梅妃必定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便也迅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被梅妃紧盯着的,是一处角落,像是常年都没有人去到过那里,上面只放了一个歪倒的破香炉,香炉上面落满了尘埃,厚重的尘土都将它原本的颜色给遮盖了起来。这角落之中,就只有这一样东西,可梅妃的用意又是什么? “香炉?是香炉?”百里秋水试探着,低声问道。 梅妃收回自己的视线,艰难地点点头,忽然,她那颤抖不止,血肉模糊的双臂,用力地抱住了百里秋水,喉咙里发出一团含糊不清的尖叫声,随即便在百里秋水那痛苦的目光当中两眼一翻,身子直挺挺地仰倒了下去…… 悲痛失亲 梅妃彻底断了气息,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是双眼紧闭,微笑着离开的。百里秋水看着梅妃的脸,那平静的脸色依旧平静,半晌,她竟笑了起来,微微颤抖着的手指理了理梅妃散发的鬓发,语调轻缓,就像是在同活着的梅妃交谈一般。 “人总是要走的,你不过是早走了几十年。也好,不留在这世上,反倒是少受些苦。梅姐姐,你放心地走,别留一丝挂念在这儿,你的仇,我来为你报。你我姐妹一场,等到我落下黄泉那一日,总也不能被你给埋怨了不是……” 百里秋水转过身,目光沉静如水,“八皇子,看在你我相交一场,就容我今儿僭越一回,让我来安排梅妃的身后事吧。梅姐姐一辈子干净,如今冤死了,怎么能再让她被肮脏之手掩埋?她死的已经是冤枉,埋的总不能再冤屈了!” 在甄后想要开口的一瞬间,轩辕玄瑞已经沉声开了口,“允了。” “这不合规矩!”甄后目光一寒,“她虽然死了,可她也是后宫妃嫔,是皇家的人,又是戴罪之身,原本就是连安葬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能将她交由安王府风光大葬?” “规矩是由人定的,母后。儿臣不相信梅妃娘娘是会毒害父皇的人。”轩辕玄瑞忽然清冷一笑,一双眼眸似是利刃般的扫向了甄后,“更何况,现如今是由儿臣说了算,不是么?” 甄后轻笑一声,“你这是在拿你的权利来压本宫?别忘了,你父皇的遗诏上写的可是清清楚楚,是将一切的权利交给了你和六皇兄两个人,这宫里,还真就由不得你一个人说了算。” 轩辕玄瑞笑了起来,话语之中却是步步紧逼,“所以按照母后的意思,这梅妃娘娘如何安葬,也需要由六皇兄和儿臣坐下来秉烛夜谈,商讨个十天八天,才能够出结果?这就是母后教导儿臣们的治国之道?将要紧的政事放到一旁,先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商讨出个结果?母后同梅妃娘娘有私怨,儿臣清楚,可母后却实在不该为了一己之私,而将国家大事抛在脑后,倘若这样,母后如何对得起母仪天下四个字?” 若不是这昏黄的灯光掩映着,甄后那铁青的脸色恐怕当即就要被所有人都看个清清楚楚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轩辕玄瑞如今竟然是要同自己毫不避讳的撕破脸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倘若她现在还是硬要拿梅妃的丧事来为难百里秋水,想必不出几日,在轩辕玄瑞的推波助澜之下,自己这皇后因为嫉妒,而令后宫妃嫔冤死的传言,就要在蒙正散步开了。 将涌上的那一团怒气吞下,甄后的面色在一瞬间恢复了平静,如今的梅妃只不过是一具尸首,就算是让百里秋水带走了,对她而言,也不见得有什么闪失。甄后随即开口,淡淡道:“皇儿说的是,这倒是本宫思虑不周了。既然如此,如今事情也已经有了定夺,之后的事情,就由皇儿来安排吧。” 说罢,甄后便没有了继续留在这的打算,带着自己的人便离开了这刑房。 有了轩辕玄瑞的口谕,梅妃的尸首,暂且被装入了一口馆中,由安王府的人运出。在离开刑房的时候,那一只布满了灰尘的香炉,也被放进了棺材里面。离开之时,百里秋水面色依然沉静,对着轩辕玄瑞拜了三拜,之后才不发一言,扶着梅妃的棺,步伐沉重地走远。 当棺材运出宫门的时候,百里秋水忽然顿住了脚步,对着棺材里的人,眼泪在一瞬间犹如决堤洪水滚滚而落…… 梅妃毕竟是宫中妃嫔,尽管有了轩辕玄瑞的允许,她还是不能光明正大的以自己的身份被风光下葬,更不能葬在母家的墓地里。是百里秋水以胞妹的身份,为梅妃隐姓埋名,葬在了一片梅林之中,墓碑用了一块雪白的玉石雕刻而成,上面只刻了一个梅字。 梅妃香消玉殒,百里秋水在短短几天之内消瘦了整整一圈。她只在运梅妃的棺材出宫时痛哭过一场,之后便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她心里的痛,却早已经痛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只香炉被她时刻带在身边,这是她的梅姐姐最后给她的提示。但一连几天过去了,她却始终想不明白,这只破旧的香炉里面究竟暗藏什么玄机。 “这香炉,是原本就在刑房里头的,梅妃是在半夜,被皇后的人抓了个措手不及,这香炉不会是她带进去的。”轩辕晟睿盯着那已经被擦拭干净的香炉,沉思道,“这香炉,我也已经里里外外都检查过了,没有藏过什么东西的迹象。至于这香炉的来源,更是探查不到什么,八皇子命人去查看,这香炉是宫里最常见的,所有的太监宫女,乃至不少位分不高的妃嫔,所用的都是这样的香炉。” 顿了顿,轩辕晟睿又补充道:“看这香炉这么破旧,也不知道是在刑房里面放了多久,这香炉的来源,恐怕也跟梅妃对你的提示没什么关系。” 小心望了望百里秋水,轩辕晟睿轻咳一声,像是怕会激怒她一般,犹豫再三才将之后的话说了出来,“秋水,这香炉会不会是……只是梅妃的一个无意之举?” “无意之举?”百里秋水将视线从香炉上移开,看向轩辕晟睿。 “梅妃当时受了酷刑,又是在弥留之际,人在那种情况之下,会失去理智,神智变得不清醒也是很常见的。或许当时梅妃只是痛的失去了理智,又或是回光返照的时候,做出了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举止,也不无可能。” “不会的。”百里秋水轻叹一声,似乎有些疲惫的摇了摇头,在他们替袁公公打点好一切让他隐姓埋名离开之前,袁公公也曾经透露过,梅妃原本就给了他一块帕子,让他快些送来安王府,只说是她要的花样到了,让她快些入宫。只不过还不等袁公公带着东西离开,甄后的人就已经去到了凌华宫,带走了梅妃。 现在梅妃亲手所绣的帕子还在,可她究竟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已经没有人知晓了。 “罢了,急也急不得,已经夜深了,还是早些睡下吧。倘若梅妃泉下有知,看你现在这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她也会担心的。”轩辕晟睿不无爱怜地望着她,心下尽是一片抹不去的疼惜,这些日子他也只能眼睁睁看她瘦下去,却苦于自己无能为力。除了劝慰,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法子。 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尽管她还并没有睡意,却也还是放下了那香炉。待到深夜之时,辗转反侧的百里秋水才沉沉睡去。在朦胧当中,她迷迷糊糊地见到了梅妃,梅妃全身上下半点伤痕都没有,仍旧穿着宫里妃嫔的服饰。 她就这样笑着站在百里秋水的面前,一言不发,只是招手让她过来,百里秋水想要向前走,却发现自己的脚下生满了无数缠绕着的荆棘。就在她正要拨开那些荆棘,走向梅妃身边时,却见到梅妃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百里秋水还来不及开口问梅妃这是怎么了,猛然之间便见到了一双苍老的,遍布青筋的手,那是一双上了年纪的男人的手,将梅妃给重重地一把推了出去,梅妃被摔倒在了眼前的荆棘丛中,全身上下忽然便多出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猩红的鲜血四处蔓延开来,就连梅妃的口鼻之中也流出了无数的鲜血 直到这一刻,百里秋水才听到这梦中的梅妃发出了唯一的一声哀哭:“你还不明白吗!?还不明白吗!?” 这一声凄厉的泣诉,令百里秋水瞬间从梦中惊醒,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已经成为了血人的梅妃,还有那一双青筋遍布的手。她大口喘息着,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梅姐姐,是梅姐姐托梦给我了……” 轩辕晟睿心疼万分,立即便将她拥入怀里,突然,百里秋水一个激灵,脸色铁青地桌子了身子,“快入宫,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皇上有危险,你的人未必看的住!” 轩辕晟睿面色一凝,但随即,还是先将自己的好奇心给压了下去,她不会无缘无故胡言乱语,虽说他还根本不明白百里秋水到底想到了什么,却也还是二话不说,当即便迅速更衣,同她一起赶入了宫中。 马车在快要驶入宫墙的时候,百里秋水喝令马车停了下来,一旁的轩辕晟睿早已经面色凝重的做好了准备。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听百里秋水匆匆说了个大概,尽管这猜测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这却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不想打草惊蛇,就不能从宫门大摇大摆的进去,这些天他们始终都没有什么紧张,想必宫里的人也已经放松了警惕,上一次皇上中毒他们没能赶得及阻拦,这一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对方得逞! 罗柔先纵身一跃,跳上了高高的宫墙,伏低着身子,四下探视了一周,不见有人在这附近,便冲下面的人做了个手势,随即纵身一跃,跳入了宫墙之中。 真凶落网 随即,轩辕晟睿也揽住百里秋水,纵身一跃,也落在了罗柔方才跳下的地方。网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宫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侍卫们巡视的脚步声,听起来距离这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只有三个人,想要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靠近宁心殿,并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这三人便靠近了宁心殿,躲在一处阴影之下,轩辕晟睿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即面色微微有些凝重。从里头的声音看,他先前布置在里面的人,似乎少了几个。而他的人,绝不会如此轻而易举便被什么人给铲除了,倘若真的是,轩辕玄瑞也必定会通知他。 没有他的吩咐,这里面的人怎么会变少?轩辕晟睿略一思索,很快就排除了会有叛徒的可能。凡是被他安置到宁心殿的人,全都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亲信。这些人忽然不见,必定是有什么原因。 对着百里秋水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轩辕晟睿掏出一枚小巧的竹哨,轻吹一声,随即从宁心殿里面便闪出了一个身影,稳稳地落在了他们面前,“王爷有何吩咐?” 来的人是无名,在见到他们的时候,无名的脸上似乎有些错愕,很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晚了,王爷和王妃竟然会偷偷摸摸出现在宫里。轩辕晟睿瞥了一眼宁心殿,“有人看见你出来么?” “王爷放心,属下办事绝对小心,没人会注意的到。”顿了顿,无名又问道,“王爷您这么晚了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不错。”轩辕晟睿正色道,“我先问你,里面的人怎么少了一些?先前我不是吩咐过你们,无论发生什么事,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能擅自离开半步么?” “王爷您说的是守在殿里的兄弟?”无名解释道,“这您就冤枉他们了,皇上睡觉的时候不怎么安宁,房间里头人一多就睡不好。反正这外面都已经被咱们的人给包围的水泄不通了,谁要想进去,还是得经过兄弟们把守,所以这些日子,皇上在休息的时候,还是按着以前的习惯,只留卢公公一个人伺候着。” 轩辕晟睿点点头,示意无名靠近过来,对其耳语几句,而后道:“都明白了么?” “这……”无名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王爷怎么这么吩咐?属下并非怀疑王爷的安排,只是……兄弟们都是信得过的,这宁心殿别说是会对皇上不利的人,就算是一只苍蝇都别想要飞进去,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对皇上下手呢?” “不要问那么多,照做就是。网”轩辕晟睿拧眉道,“倘若等下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干脆了些。总之,你们照做就是,记住,做的小心些,别露出了马脚来。” “是,属下知道了。”无名一点头,迅速转过身,身形一闪,又消失在了宁心殿当中。 轩辕晟睿侧耳听着,片刻过后,便带着百里秋水一起纵身跃入了宁心殿,按照先前同无名吩咐过,让他支开人的路线,一路潜进了皇上的卧房。床上的纱帘正低垂着,皇上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没有听到这三人悄悄进入的声响。而放眼望去,整个卧房当中都不见卢公公的身影,他同样也被无名给支开了。 三人环视这卧房一周,心里顿时有了打算。 过了也不知多久,房间里头燃着的一支安神香都快要燃到了尽头,这时才听到外头的门被人轻声推开,随即,便有一阵脚步声慢悠悠地传了过来。进来的人,似乎有些警惕,脚步很是缓慢,就像是一只警惕的老鼠,悄声挪动到了房间里面,四下打量一圈,不见有人的踪迹。来人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慢慢走到皇上的龙床旁,掀开了帘子。 “皇上啊,您这一走,可谁也别怪罪。您从小便生长在这宫里,想要在这皇宫里面活下去,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弯弯绕绕的,在这儿,就一个规矩。谁手里有权,谁就能活到最后。谁心里最狠,谁能能成为最后的赢家。您是个明君不假,可能成为明君的,也不是您一个。谁让您没那份狠心,先前也没能早先别人一步下手呢?” 那人慢悠悠地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盒子,又不急不慢地打开,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根乌黑的细针,他小心地将针握在手里,又笑了笑,“皇上,您也不用怕,这毒只会让您不知不觉的死去,半点痛苦都不会有。先前奴才不是说过了么,您是个明君,待宫里的下人也算得上仁义,奴才也不是个不感恩的人,怎么会让您痛苦呢。” 他慢慢地靠近了皇上,手里的那根乌黑的针却紧紧地攥在手里,只要他找一处旁人不易察觉的地方,将这根针慢慢扎进去,等到这上面的毒素扩散开了,皇上就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死去。而这凶器,也只不过是一根细细的针,只要随便找个什么池子一丢,就谁也别想要找到它。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却猛然钳住了他的手腕,他一个哆嗦,手里的针竟抖了抖,掉在了地上“既然中这毒这么舒坦,卢公公你自己怎么不感受一下?” 被钳住手腕的人,脸色在一瞬间乌黑一片,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在瞬间瞪大了几倍,通红的血丝爬满了眼球,“王、王爷!?老奴,老奴……” “卢公公,若是你还想要说什么狡辩的话,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百里秋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张脸冷若冰霜,“这就是你给皇上下毒的方式么,用针从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悄悄扎进去,这还真是高明又巧妙,怪不得谁也找不出皇上中毒的原因。” “误会,王妃您误会老奴了!”卢公公脸上顿时滑下了豆大的汗珠,“老奴并没有做出给皇上下毒的事情,老奴这十几年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一直都……” 轩辕晟睿手下一用力,卢公公的手腕顿时传出咯咯一声,骨头被硬生生捏碎的痛苦,令他在一瞬间几乎没了气息,双腿一软,要不是还有一只手被对方提在手里,怕是当即就要瘫软在地上了。轩辕晟睿冷笑一声,“你对父皇是不是忠心耿耿,这我不知情,也不需要知情。你一个做奴才的,本就该对自己的主子忠心!可本王却不明白,父皇对你向来不薄,你虽是个奴才,可连宫里的妃嫔娘娘见了你都要敬你几分,你怎么能如此寡廉鲜耻,背叛父皇!?” “老奴没有,老奴真的没有啊!”卢公公痛到满头冷汗,声音颤抖,“王爷,老奴真的没有做出背叛皇上的事情来啊!王爷,老奴冤枉,老奴冤枉啊!” “冤枉?人赃并获,这也叫冤枉!?”百里秋水冷笑一声,“卢公公,你没想到吧,你以为今晚看守着的人都是去偷懒喝酒了是么,我们要是不这么做,又怎么能抓住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先前我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什么,现在看来,我想的还真是半点不错!卢公公,你以为赶着向皇后通风报信,杀了梅妃,就没人知道你的卑劣行为了么!?” 卢公公身子悬吊着,不停地做出磕头的姿势,痛哭流涕,似是委屈到了极点,“安王妃,您这不是在冤枉老奴么!?眼下所有人谁不清楚,梅妃娘娘是自己想不开,想要下毒谋害皇上,自己都已经招供了,这同老奴有什么关系!”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到梅妃,百里秋水的脸色瞬间又冷了冷,“夫君。” 轩辕晟睿目光一沉,手上顿时一用力,便又听到卢公公的一阵鬼哭狼嚎。百里秋水冷眼斜睨着他,“我都听梅妃身边的人说过了,她先前是在给皇上擦洗身子,可还不等擦洗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之后便叮嘱他去到安王府找我们。我先前一直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奇怪之处,可现如今,我却想明白了。” “既然是擦洗身子,就势必要脱掉衣裳,先前的人,只以为是皇上误食了有毒的东西,却什么有毒的食物都没有找到。这并不是他们办事不力,而是谁也没有想到,皇上所中的毒,根本就不是通过饮食,而是你是你这个他最为信任的奴仆,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有毒的针扎进了他的身体!” “皇上日防夜防,却也没能防得住你这个家贼!皇上对你的信任有目共睹,因此所有人也都相信,认为你真的就是一个忠仆,大家怀疑任何人,也都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来!皇上对你丝毫不加防备,你想要下手,简直再容易不过!” 百里秋水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忿恨,“想必梅妃就是看到了皇上身上可疑的伤口,又联想出了你下手的过程,偏巧又被你给撞见,所以你才会赶紧摇着尾巴去找你的皇后主子,将下毒毒害皇上的罪名扣到了梅妃的头上!” “你以为这样就天衣无缝,没人可以察觉到了么?只是可惜的很吶卢公公,人算不如天算,梅妃她临死前,还是告诉了我她看到的一切!” 捉拿入狱 梅妃死前,一直死死的瞪着那香炉,先前百里秋水还以为是那香炉里面暗藏了什么玄机,直到被那一场噩梦惊醒,她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过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梅妃给自己的提示,根本就没有多复杂,她看着那香炉,是在告诉自己真凶的名字里面,有“炉”这个音! 在皇上的身边,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为皇上下毒,之后也绝不会被任何人怀疑到自己头上来的,除了卢公公,她实在想不到还会有第二个人!再联想到袁公公逃到安王府之后所说的那些话,便不难在一瞬间想明白,梅妃在被甄后污蔑栽赃之前,究竟看到了什么。 梅妃只是运气实在太差,又或者是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扮出一副老实忠厚模样的卢公公,实际上却是诡谲非常,看出了她的异样,才会当机立断,立即来了个宁杀错不放过。倘若不是他们抓了个现行,百里秋水实在无法相信,这在皇上身边几十年的忠仆,竟然会做出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百里秋水那一双清冷的眼眸之中划过了一抹寒意,这件事,说来也要怪他们太过大意,想来也是,一个在皇上身边待了几十年的老公公,怎么可能会真的像是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老实忠厚?皇上身边最得力的下人,怎么会没有一副精明过人的头脑? 见那卢公公还待要狡辩,百里秋水冷声打断了他,“卢公公,你的花言巧语,还是收起来的好。即便是你能够舌灿莲花,说的天花乱坠,也都敌不过这证据。你拿来的针上面的毒药,想必是和皇上身体里面的毒药是同一种吧?” “看来,你也是被先前的成功给冲昏了头脑,觉得一次可行,次次都不会被人给抓住。难道你当真以为,被王爷派来的人,会因为几天都见不到什么动静便开始松懈了么?”百里秋水冷笑一声,“想必,卢公公你是在计划着,正好趁着这机会,干脆利落地毒死皇上以绝后患,之后又可以轻巧地将责任推给王爷,说是王爷派来的人办事不力,让人钻了空子,害死了皇上,之后仍旧谁也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来,是不是,卢公公?” 卢公公的脸色灰白一片,先前他忽然被轩辕晟睿抓住了手,心头一惊,便吓得彻底没了理智,甚至还忘记了自己的手里还拿着淬了剧毒的针。百里秋水说的不错,这东西就是证据,只要有这针在,他说的再多也枉然! “是……是……安王妃你说的是,说的是……”卢公公那张遍布皱褶的脸,在一瞬间拧了起来,两行清泪蜿蜒而下,瘫软在地上,那只完好的手,用力地捶打着地面,“老奴也知道自己该死,可老奴也是被逼的,老奴没有办法啊!老奴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就只有皇上一人,皇上这一倒下,皇后娘娘又来逼迫老奴,老奴也是人,老奴也怕死啊!” “先前皇上病倒,老奴的心里何尝不痛苦!?后来皇上虽然醒了,太医说是无大碍了,可谁不知道那只是为了安抚人心的话?皇后娘娘她何其精明,怎么会发现不了!?之后她就……老奴有愧,老奴心中有愧啊!老奴在皇上身边,忠心耿耿几十年,末了却自己砸毁了皇上对老奴的信任啊!老奴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卢公公涕泪横流,哭得捶胸顿足,拳头击在地上,嗵嗵的声响,在被那拳头击打过的地方,甚至隐隐都可以看到残存的血迹。卢公公这幅模样,当真是懊恼到了极点,只差没有在皇上的面前一头撞死谢罪。 只是,那低垂着头,在地上不住磕头的卢公公,一双被泪水泡肿了的眼睛之中,却有着一抹彻底豁出去的狠厉。在皇上身边待了这么久,这安王爷和安王妃究竟是怎样的两个角色,他心里明明白白,落在他们手里之后,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想都不用想。更何况,先前因为自己而死的梅妃,偏偏又是同百里秋水情同姐妹之人。 这要是落在了她的手里,能够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这都是痴心妄想,倒不如赶在自己任人鱼肉之前,先给自己一个痛快了断!先前他不小心从手中掉下的毒针就在脚下,只要他可以趁着没人注意将其捡起来,给自己狠扎那么一下…… 卢公公咬咬牙,飞快地伸过手,却在即将放到那毒针上面的时候,被一只脚猛地踩了下去,指骨几乎都被踩碎,十指在地上磨了个血肉模糊。卢公公痛呼一声,抬头便看到了罗柔正冷着一张脸,冷冰冰地盯着他,“这么简单就想死,没那么容易!” 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看向卢公公的视线,就像是一柄用寒冰凝成的利刃,“说的不错,卢公公,现在你知道怕了,想用死来躲避,可惜已经迟了。只这样几下就很痛么?我看不见得吧,梅妃一个纤弱女子,都受得了比你这残酷百倍的酷刑,怎么你只是被踩上一脚就开始受不住了么?这可不及梅妃先前所经受的万分之一啊!” 罗柔脚下又是一用力,卢公公顿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从自己的手掌上蔓延了开来,这剧痛与恐惧,将他的神智给击碎成了土崩瓦解,他痛哭失声,“安王妃!老奴真的知错了!老奴现在只想要以死谢罪,求王妃成全,就让老奴了断了这条性命吧!” “你当然要死!”百里秋水沉下脸,冷声道,“但我却不会让你死的这么容易!梅妃何其无辜,却因为你而惨遭暴虐酷刑致死,现在你却想要简简单单就了断自己的性命,凭什么?来人,去向皇后娘娘禀报,就说是已经抓到了给皇上下毒的元凶!” “是!”从门外传来一声应答的声响,随即那人便消失在了房门外。 百里秋水居高临下地看着卢公公,就像是在看着一只低贱的蝼蚁般,“你不是投靠到了皇后娘娘的身边么?这次,我们就来看看,你的新主子皇后娘娘,会不会像是你曾经效忠的皇上一样,对你百般宽容。” 卢公公顺价面无人色,甄后的手段,他岂会不知道?百里秋水将他交给皇后,就等于是不必自己多花费一分一毫的力气,就能够让他得到几倍,甚至是几十倍更惨于梅妃的报应!他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好像停滞了,只有那一颗已经老迈的心脏,正在颤巍巍地,吃力地跳动着。 过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面色凝重的甄后便赶了过来,一进到房间之中,便二话不说,高声喝令道:“来人,先给哀家把这不忠恶奴拖下去,押入大牢!” “皇后娘娘难道就不审问几句么?”瞥一眼那气势汹汹冲上来的侍卫,百里秋水轻笑着说道,“他是要杀害皇上不假,可皇后娘娘连问都不问几句,就这样一上来便要把人给关进牢里,恐怕有些不妥吧?” 甄后的心底浮起一抹说不出的恨意,面上却是一派大度宽容,“不必了,本宫已经听去报信的人说的很清楚了,这样的刁奴,自己存了要害主子的心,又栽赃嫁祸到后宫妃嫔的头上,本就是死不足惜!至于其他的,刑部的人,自然是会问个明白的。” 话锋一转,甄后脸上的神情又变了模样,不无懊恼地长叹一声,似是悔恨的很,“本宫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卢公公这恶奴一人所为。只是本宫怎么也想不明白,梅妃既然没有做过,又怎么会把罪名给招认了出来呢?这卢公公的手段还真是高明的很,本宫这次必定要审个一清二楚,也好为梅妃讨还一个公道!” 皇后几句话便将自己给撇清的一清二楚,她心里清楚的很,百里秋水不会冲动到用梅妃的死来与她对质。虽然她不明白,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怎么会料到下手的人是卢公公,但现在卢公公既然已经被他们给抓了个正着,自己即便是懊悔,气恼,也都于事无补,索性就将他当作这一次的替罪羊,让他将所有的黑锅都背在身上。 百里秋水又笑了笑,“有皇后娘娘这句话,臣妾可就放心了。梅妃死的的确冤枉,倘若卢公公这次不能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一并招了,想必梅妃的在天之灵,也绝不会安心。只不过,臣妾觉得这卢公公实在刁钻的很,还望皇后娘娘能真的有法子,可以让他老实招供。” 甄后面上微微一僵,“这便不劳安王妃挂念了。” 卢公公被关入了牢里,之后的事情便同百里秋水所想的相差无几,甄后不过用了短短一天的时间,便让卢公公“招认”了一切的罪名。据轩辕玄瑞从宫中传出的消息说,当卢公公招认完一切之后,全身上下的骨头机会都已经碎了,通体不见有半寸完好的血肉。 而巧合的是,在招认完这一切之后,第二天一早,卢公公便被狱卒发现在牢里悬梁自尽,等到发现的时候,卢公公的尸体都已经僵硬成了一块木板。消息报到甄后那,甄后也只是命人将其丢到了乱葬岗。 太后归来 一个全身骨头都因为酷刑而碎掉的老人,是如何还有力气在牢里悬梁自尽,这便成为了一桩悬案。(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没有人会在乎,更没有人会去计较,去一探究竟。反正现在皇上中毒一事已经有了罪魁祸首出来,他也已经将所有的罪名都背了下来,至于是真是假,没人在乎。 就像是卢公公先前在皇上龙床前说的那些话一样,在宫里什么才是规矩?权利,地位,狠辣的程度。让他死的人是甄后,是皇上倒下之后,宫中最有权利,地位最高,也是最为很辣的人。想必卢公公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句话会这么快就应在了自己身上。 寒冬的蒙正,大雪常年连绵不断,埋葬梅妃的梅林里面,雪花也不断地飘落而下,只是那呼啸着的寒风却被梅树给挡住了些,站在梅妃的坟前,倒也不是特别寒冷。 带来的祭品都已经尽数供上,百里秋水盯着眼前这洁白的墓碑,笑了笑,就像是梅妃还活生生的站在她眼前一样,“你的仇,我已经为你报了一半,只可惜我没能带卢公公的尸体来让他跪着为你赔礼道歉。至于皇后,你也不要着急,我答应过你,绝不会让害死你的人好过。你等等,再等一等,很快你就可以看到那一天了。” 飘飞而下的雪花,在半空之中打了个飞旋,就像是梅妃的在天之灵,真的听到了她说的话,真的给予了她回应一般。 就在百里秋水正对着梅妃的坟墓自言自语时,在一旁等着的罗柔忽然上前来,轻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有不该来的人来了。” “不该来的人?”百里秋水转过身,也听到了身后由远及近的踏雪声,当她看到身后撑着伞,微微喘息着的甄耀蝶时,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意,“家姐的墓地,并不怎么欢迎外人来,郡主若是走错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我来是有话要告诉你!”甄耀蝶的鼻尖有些微微泛红,这一路走过来,她的绣花鞋都被雪水给弄湿了,此刻冷的瑟瑟发抖,她没有带下人来,眼看着这伞自己都要撑不住了似的,“我知道你厌恶我,可我……” “既然郡主有这自知之明,也就不要来厌恶你的人面前自讨没趣了。网”百里秋水清冷的笑了笑,“罗柔花琼,我们回府。” “等一等,等一等,我是真的有话要告诉你,等一下!”甄耀蝶眼看着百里秋水在丫鬟的簇拥下同自己身边目不斜视的离开,心里顿时便有些急了,可不管她怎么说,那走在自己前面的人都不曾转过身看她一眼,甚至连脚步停顿一下都不曾。 “百里秋水!”甄耀蝶心下一急,手里的伞甩去一旁,忍着冷到麻木的双腿不适,快步跑上前,挡在了百里秋水的眼前,神色之中已经有了几分狼狈的恼意,“我是好心想要来提醒你两句,你听便听,不听就罢,皇后已经派人去到了太后所在的寺院,想必不久之后太后就要回来了,倘若你们不想要一败涂地,最好赶在太后回来之前,让她永远都不能回来!” 百里秋水顿住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向甄耀蝶,“听郡主的意思,是要让我们杀了太后?为什么?总不见得郡主你说要杀谁,我们就要杀了谁吧。” “你”甄耀蝶眉心紧紧一拧,随即用力抿了抿唇,“你若是不相信我,我说的再多,你也不会相信,我又何必跟你浪费唇舌?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信不信随你!” 说罢,甄耀蝶便转过身,捡起地上的伞,头也不回地便快步离开,看着她的背影,花琼扁了扁嘴,“小姐,这郡主是不是疯了。?好端端的竟然唆使您去害太后娘娘,她这是先前害人害己的事情还没做够么?” “她说的话,其实也未必没有道理。”凝思片刻,百里秋水淡淡道。现在有轩辕玄瑞常住宫中,宫里的消息自然也就更加灵通了些。甄耀蝶先前虽然同甄后是一伙的,可就在前不久,原本说好来到都城暂住的甄亲王一家,却迟迟没有回到自己的封地。 对外宣称,是甄后舍不得自己的弟弟一家,因此便将他们多留了些日子,可实际上,甄亲王夫妇二人却是被软禁了起来。而这件事的导火索,则是代替甄耀蝶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死路的甄耀华。 这一次,甄耀蝶的猜测出了错,在她的大哥死去之后,甄亲王同亲王妃并没与如同她所想的一般,将儿子的性命视若草芥,只一心恭维甄后,而是同甄后撕破了脸。甄耀华的死,就像是一根针,挑破了甄亲王那蒙在心上的一层纸,他同甄后私下翻了脸,甚至已经放话,从此以后要与这个皇后姐姐一刀两断,自此恩断义绝,他不再祈求她的半点帮衬,她也不要再奢望可以得到他的鼎力相助。 甄后先是好言相劝,在再三劝说无用之后,甄后才明白,自己用小恩小惠,以及花言巧语,已经不能够让甄亲王为自己所用了。于是甄后也干脆在私下同甄家撕破了脸,面上她仍旧是那个大度的姐姐,可实际上,甄亲王已经被甄后给软禁了起来。想要活命,就得要乖乖听从她的安排。 在失去了一个兄长之后,甄耀蝶本就应该清醒过来,早该明白同甄后在一起根本就是与虎谋皮,现在自己的父亲母亲又被软禁在了宫中,她会对甄后生出反抗的心思也是再正常不过。只不过,她却有些想不明白,就算是甄耀蝶对甄后生出了反心,但这跟太后又有什么关系? 回到安王府,坐在暖暖的火炉旁,百里秋水喝了一口暖茶,面上还有些不解,“……说完了这些,她便走了。我看那样子不像是故弄玄虚,倒像是怕让人看见她去找我似的。虽说她先前做了不少陷害我们安王府的事情,可我总觉得,这次她的话未必是假。” 轩辕晟睿捧着茶盏,微微一笑,道:“我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今天要是没有去到宫里和八皇子见面就听你说了这些,恐怕我也要糊涂的。” “哦?”百里秋水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原本我还以为,八皇子现在要忙着处理政事,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有个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知晓,现在看来,他手下的探子还是消息灵通的很。” “这一回倒是同他的探子没什么关系,是你夫君我推断出来的。”轩辕晟睿笑了起来,道,“那六皇子身后虽然有皇后为他撑腰,可在处理政事上,八皇子却有着一种六皇子难以企及的天赋。别的事情,皇后或许还能够动的了手脚,可在早朝上,这二位皇子的言论孰高孰低,大臣们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 “原本支持六皇子的人,同支持八皇子的人便相差无几,而八皇子现在又明显要比六皇子更适合做一名的君主。这样一来,皇后原本的如意算盘便打的不那么踏实安稳了,她想要为六皇子夺来的皇位,眼看着就要离他们越来越远,她自然是要再想其他的法子,一个能够名正言顺,将八皇子挤下皇位,一个让众人心甘情愿拥护六皇子的法子。” 轩辕晟睿轻饮一口茶,一双魅惑狐目微微眯起,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当中带着一抹狡黠,“皇后既要夺位,又要夺的名正言顺,不让六皇子背上骂名,这样一来,最便捷的办法,当然是去收买太后。” “按照蒙正律例,倘若皇上在决定继位皇子之前便出了意外,若是太后尚在人世,那么太后则可以代替皇上来决定继承皇位之人。而无论太后是不是还在人世,皇后都没有决定继位者的权利,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子嗣的皇后,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将国家大局视为不顾。”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可随即,她的脸上又浮起了疑惑,“夫君这样说,的确是很有道理不假,可太后对皇后的厌恶防备,甚至不输于我们,太后明知道皇后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又怎么会轻而易举便被皇后收买?” 轩辕晟睿挑了挑眉,“所以这就叫做世事无常,若是之前,太后她必定不会选择同皇后为伍,可现在却未必了。也许应该说,太后是有很大的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站到皇后的一边。” 百里秋水略一思索,顿时便明白了过来,先前太后对皇上,除了母子情深之外,还有着一种浓浓的愧疚,单是这份愧疚,也会令她坚定不移地站在皇上身边,为了他谋取最大的利益。 可就在不久之前,太后却被自己这唯一的儿子,给流放到了偏僻的寺庙当中,以清修祈福的名义,将她远远地囚禁在了清冷的寺庙。这对于太后来说,无异于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这打击足以令她削弱那份母性,对自己的儿子生出嗔恨之心。 太后本就是在深宫之中浮沉了一辈子的女子,倘若提起要在宫中生存的法则,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皇上为了一个女人,记恨了她一辈子,太后在刚刚被送去寺庙的时候,兴许心里还不会怪罪皇上,等到日子一久,这怨恨便会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太后懿旨 就在这次离开宫中,过了四天之后,甄后果真独自回到了宫中,又过了两天,太后也回到了宫里。这次太后回宫一事很是低调,只是简单几辆马车,便将人给接了回来。 甄后原本想要为太后举办一场接风洗尘的宴席,却别太后丝毫不留情面的痛斥了一番,闹了个不欢而散。之后太后便径直去到了宁心殿,探视皇上,在龙床前狠狠地大哭了一场,向来最是讲究仪态的太后,在听闻梅妃被冤枉而死之后,更是将甄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太后这刚一回宫,便同皇后闹僵了起来,有不少人都在暗中嘀咕,说这皇后娘娘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偏偏就在这时候做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糊涂事。太后手中权势再如何薄弱,可单单是她一个太后的名头,就足够将她这个皇后给压下去了。 可甄后对于太后的冷淡抵触,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仍旧是晨昏定省,每日都必定要去到太后的懿华宫两次。可每每她去了,太后不是冷言冷语,没好气地将其打发出来,就是索性闭门不见,给她吃一个闭门羹。 甄后竭力想要讨好,太后半点也不肯接受对方的好意,这样的状态在太后回宫之后,很是坚持了一小段时间,直到后来的某一天,这种看似冷淡疏离,却又有些微妙的平衡竟被彻底打破。 那天的太后,一如既往将甄后挡在房门外,然而甄后却并没有像是往常一般,在门外请安过后便离开,而是径直命人强行开了门,之后便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见她竟敢公然忤逆自己,太后的震怒程度可想而知。 先前要考虑到颜面和自己的身份,尽管太后再如何厌恶同甄后接触,彼此见了面,总也是客客气气,营造出一拍和谐的样子。但这一次甄后的破门而入,已经将太后彻底激怒,太后当即便对着甄后摔了一只茶盏。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次甄后竟然半点要认错的打算都没有,只是面带微笑,平静地看太后摔了茶盏。 等到太后的怒气暂时发泄出几分,冷静下来之后,甄后二话不说便将懿华宫房间里所有的下人都给打发了出去。凡是有不从的人,也都被她用半逼迫的方式赶了出去。太后气到脸色煞白,之后的事情,懿华宫的宫人便不知晓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懿华宫大门紧闭,轩辕玄瑞的探子也只知道,在那里面只剩下甄后与太后之后,里面曾经爆发出过一阵争吵。说是争吵,实际上也只能算是太后单方面的愤怒斥责,然而无论太后说了什么,始终都听不到甄后反驳半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后的斥责声便渐渐消了下去,里面变得一片沉寂,等候在外面的下人战战兢兢,竖直了耳朵,除了偶尔划过的风声,还是半点动静也听不到。懿华宫里面安静了下来,这安静的时间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在一个时辰过后,大门才从里面被人缓缓打开,甄后面带从容的微笑,转过身,对着房间里坐着的太后行了一礼,姿态温婉,而太后的脸色则隐隐有些铁青。轩辕玄瑞的探子躲在暗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看到太后像是很想要发怒,却又竭尽全力,将那怒气压了上去。 围坐在暖炉上,听探子说完这些,轩辕玄瑞微微颌首,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么?” 那探子愧疚垂首,“回八殿下,当时属下也被赶了出去,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在房间里面究竟说了什么,小人不得而知。” “这不能怪你。”轩辕玄瑞摆了摆手,一边将轩辕晟睿眼前空出的茶杯斟满,一边问道,“之后呢,还有其他的么?母后离开之后,皇祖母有没有什么反应?” 听他这样问,那探子才精神一振,点头道:“这属下清楚,皇后娘娘在离开之后,太后娘娘命人关上了懿华宫的宫门,随即大发雷霆了一通,之后太后娘娘又冷静了下来,自己沉思了许久,之后写了一道懿旨。” “太后写了一道懿旨?”百里秋水脸上露出了一丝狐疑的神情,轩辕玄瑞的探子,说的是昨天发生在懿华宫的事情,倘若太后在昨天就已经写好了那道懿旨,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那懿旨的内容? “是,太后娘娘的确是写了一道懿旨,只不过在写完之后,太后娘娘又犹豫了很久,把懿旨交给了林嬷嬷,让她好生存着,说是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许将这懿旨的事情透露出去半个字。太后娘娘以为这件事就只有她同林吗嬷嬷知晓,可全都被属下给悄悄听到了。” 命那探子退下之后,先前一言不发的轩辕晟睿,指尖轻轻敲打着杯壁,“你们说,太后的懿旨里面写了什么?” “应当是同继承皇位有关的事情。”轩辕玄瑞肯定道,“母后去找太后,不会有什么别的理由。至于他们两个在房间里面说了什么,虽然不得而知,可方才你们也听到了,母后在离开懿华宫之后,神色是分外轻松的,而太后却有些出离愤怒。我猜母后必定是拿捏住了太后的软肋,又或者是用了其他的方式,令她不得不同她合作。” “虽然还没有看到那懿旨里面的内容,不过我却能够大概肯定,里头写着的东西,想必不会是母后想要的。”轩辕玄瑞沉声,猜测道,“皇祖母这个人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也不喜欢犹豫不决,如果是已经决定的事情,她不会拖拖拉拉太久。” “若是这次,她真的已经被母后给说服,要按照她的意思,在懿旨当中写明要让六皇兄来继承,那她绝不会再让林嬷嬷把东西收起来。这样看来,皇祖母恐怕还是在观望,而且,那懿旨里面的内容,想必也会是她同母后使出的最后一招杀手锏。”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太后藏起来的那封懿旨,里面的内容极有可能是写了要让你来继承皇位,而不是六皇子?” “兴许是这样,但我也不能肯定。”轩辕玄瑞摇摇头,“在没看到那懿旨之前,我们也只能是猜测罢了。” 说到这,轩辕玄瑞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起来,再过不久,就是皇祖母的寿辰了,到时候满朝文武百官,皇室之中所有的人都要赶来庆贺,到时候人一多,未免就容易生出事端,到时切记凡事都要小心了些。” “父皇那儿有我的人看着,你不必担心,只求你自己当天不要出事就好。可别再那么没出息,被自己的亲信给害得进了天牢。”看着对面脸色一瞬间沉下去的轩辕玄瑞,轩辕晟睿唇角轻轻一挑,站起身来,“这次不用你赶,我自己走。” 太后的寿辰,在哪一年都是要好好操办,好好热闹一场的,虽说是同过年紧挨着,可同太后的寿辰比起来,大年夜似乎都要显得不那么热闹了。每一年负责为太后操办寿宴的人,都是甄后,今年像是为了拉拢太后,甄后将寿宴安排的分外隆重。对外则宣称,说是过去的一年,宫里发生的不详之事太多,趁着太后的寿宴好好热闹热闹,也好一扫宫中先前的萎靡。 像是为了应和太后的寿辰,这天一大早,空中飘洒的雪就已经停了下来,是个难得的艳阳高照的日子。还不到正午时分,各路人马便纷纷带着厚礼,涌入了宫中,将大堆大堆的珍稀珠宝,大片大片的恭维,尽数堆到了太后的面前。 为了让太后高兴,甄后还命宫里的戏班子,一大早就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上演的全都是吉祥如意,皆大欢喜的戏曲。太后的心里是不是高兴,姑且不提,至少这样一来,宫里倒的确是一片热闹欢喜。 像这样的场景,原本是所有人都齐聚一堂,可今天的这寿宴,却少了原本该来的三人。皇上现如今动弹不得,自然是不能够来,除了皇上之外,甄亲王同亲王妃也没有出现在寿宴当场,只是命人送了一份厚礼前来作为祝贺。 甄亲王同亲王妃被软禁的事情,私下已经有不少人都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这次在太后的寿宴上没有见到甄亲王夫妇,众人的心里也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个先前还不怎么相信甄后会软禁了自己弟弟的人,见此也明白了过来。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同甄亲王有关的话题,谁也不想无故触怒了甄后,为自己惹来麻烦。可大家都不提,总也有人会提起,而且提到甄亲王的人,还偏偏是私下同甄后已经势如水火的太后。 那是在一曲舞毕之时,在下一首乐曲响起之前,会有着一小段短暂的寂静,就在这寂静的时候,太后淡淡一笑,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甄后,“皇后,今天是哀家的寿宴,怎么不见你的弟弟甄亲王?” 甄后从容一笑,回答的滴水不漏,“您老人家是忘记了么,他们夫妻两个染上了风寒,怕把病气带过来,给您的寿宴添了晦气,这才没有来。先前亲王府的人送来贺礼的时候,您不都已经听到了么?” 出乎意料的懿旨 一听到甄亲王,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装作若无其事,实则全神贯注地探听着。网只见太后笑了笑,“病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哀家可是听说,这甄亲王夫妇二人,可是已经有许久都闭门不出了,这真要是风寒,还用得着拖延这么久么?” 甄后面上的笑意半分不减,似是十分耐心地讲解着,“太后您老人家有所不知,臣妾这弟弟,从小就体弱多病,别人祭天就能康复的病情,到他那也要花上十天半月。之后又娶了个同样孱弱的王妃,这二人的身子,可比不上一般人。” “先前臣妾也已经命太医去看过了,药也吃了不少,身体也一直都在调理着,就是不见好转。您老人家若是介意的话,臣妾就先在这替他们二人向您配个不是,他们是千真万确的来不了这儿。” 太后脸上的笑意带着几分嘲讽,视线斜斜扫了一眼甄后,略有些低沉的声音,令在场的众人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当然来不了,被人软禁着的囚徒,怎么可能像是自由之身一样,想去到哪里就去到哪里?” 甄后脸上的笑意在一瞬间僵了僵,随即又温婉笑道:“太后是在同臣妾开玩笑么?臣妾的弟弟什么时候被软禁了?臣妾的弟弟倘若是被谁软禁了起来,那臣妾怎么会不知道?再者说了,臣妾要是真的把他们给软禁了起来,耀蝶又怎么会还同臣妾在一起呢?” 轩辕琼诗一直昏迷不醒,原来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她的甄后,现在身边就只剩下了甄耀蝶一个。听到甄后这样说,甄耀蝶也连忙柔声附和道:“太后娘娘,您别是听哪个碎嘴的人乱说了什么吧?父王和母妃的确是一直病着不见好,同姑母可没有什么关系啊。” 太后轻轻嗤笑一声,看向这姑侄二人的目光滴着一丝寒意,“你当然不会说你的父王被软禁,你的父王母妃现在被软禁,你除了要依附你的姑母还能有什么选择?皇后,你真以为哀家老了,糊涂了,是么!?” 太后这忽然言辞狠厉的话,令大殿上的众人均都是一阵不寒而栗。百里秋水微微压低视线,悄声同轩辕晟睿道:“太后今儿怎么……” 今天太后的举止实在是有些反常,难道她这是要摆明了,要同甄后撕破脸么?可她实在有些想不通,太后的手里究竟有什么底牌,能够令她如此有底气,能够同甄后二话不说便撕破脸。 轩辕晟睿也有些想不通,同百里秋水一样,他总觉得今天这件事,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但他一时之间,却也同样想不出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倘若太后是要用皇位继承人俩孤注一掷,同甄后决裂,至少也应当在这之前,同轩辕玄瑞有个提醒才是,怎么会在谁也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就开始挑衅起了甄后? 甄后眼底的笑意也渐渐沉了下去,“太后怎么这么说,难道臣妾做了什么让太后不痛快的事情了么?倘若有的话,您老人家不妨只说,像这样拐弯抹角,说的又模棱两可,万一让旁人听了,猜了不该猜的,臣妾毕竟也是一国之后,恐怕不太合适吧?” “少在哀家的面前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来。”太后面含冷笑,“你真以为瞒得过哀家?你让甄亲王千里迢迢回来都城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你的势力招兵买马么!?你害死了人家的儿子,还不肯放人家走,为了你的私心,硬是把甄亲王给软禁了起来,皇后,你说哀家说的这些话,到底哪一句有错?” 太后的话说出口,这大殿上的人已经无人敢发出其他的声响来了。太后这是在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撕开了甄后的脸! 甄后脸上最后的一丝笑意也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保养良好的嫩白手指,狠狠用力掐了一下酒杯随即又放开,“今儿的酒臣妾忘记吩咐了,看来是上错了烈性酒。太后年纪大了,不胜酒力,难免会胡言乱语。来人啊,去给太后端一盏醒酒汤来。” “哀家今天连半杯都不曾喝下,怎么会醉?皇后,你的狼子野心,既然这么怕别人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收起那些个不该有的念头!”太后僵冷着一张脸,“现在哀家说出来了,你是在怕么?你的心思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还遮遮掩掩做什么!?” “臣妾并非遮遮掩掩,也从没有过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臣妾……” 只听得太后又冷笑一声,“没有?既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那你先前又为什么要逼迫哀家,让哀家下一道懿旨,好让你的六皇子继位?哀家不肯答应你,你却要来威胁哀家!你也实在太过猖狂,真当哀家的皇儿倒下了,哀家就不能奈何你了么?” “林嬷嬷,去将哀家的懿旨取来!”太后喝令道,“正好,今天趁着这文武百官都在的时候,哀家这懿旨也该宣读出来了!”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场争执,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只能够看到甄后的脸色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同太后对视的时候,目光之中就像是有兵刃过招一般,杀气四溢。 不多会儿,先前快步离开的林嬷嬷,便捧着先前太后命她藏匿起来的懿旨来到了大殿上,当林嬷嬷将懿旨里头的内容高声宣读出之后,所有的人都在这一瞬间愣成了木偶太后竟在懿旨当中声明,要替皇上,将皇位传给五皇子,轩辕明德。 轩辕明德是蒙正最为不起眼的皇子,他的生母位分很低,又早早过世,虽说也有着一腔才情,但自小被人忽略,为他养成了一种极其不自信且懦弱的性格。若说在这宫里,还有什么人是真的不想要得到皇位,那就只有这五皇子轩辕明德了。 在听罢林嬷嬷宣读的懿旨之后,轩辕明德惊愕愣在当场,甚至都忘记了要跪下口头谢恩。一张清秀儒雅的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反倒是颇有几分惊惧。在一旁下人的提醒之下,才有些云里雾里地僵硬站起身,跪地叩谢了太后,神色却自始至终仍旧是茫然。 怎么会是这样!?百里秋水一脸错愕地看向了轩辕玄瑞,却发现对方也是满脸的惊愕,谁都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突然峰回路转到这样一步!太后的这一举动,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甚至都像是在同甄后赌气一般。 “你看六皇子。”忽然,就在百里秋水正半张着嘴,一时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却听到身旁的轩辕晟睿悄声说了这样一句,她立即便下意识地看向了轩辕无顺,心下顿时微微有些疑惑。轩辕无顺的脸上,的确是惊愕,愤怒,不解,乃至怨恨。可是…… 这些表情都该是现在的他所有的,但偏偏就是他将这些表情做的太过完美,她才会起了疑心。虽说同轩辕无顺交手的次数并不多,可她却已经算是了解了这个人。在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除了那像是恶狼一般阴鸷凶狠的神情,极难见到其他的表情。 轩辕无顺就是那种,即便是受到了最大的挫折,他也只会将一切的痛苦都压抑在心里,幻化成下一次能够将对方撕裂的力量,而不是在第一时间,便将所有的情绪都展露在脸上。 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太过顺理成章,太过有理可循,因此也就太过可疑。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太后会在这时候,将懿旨宣读出来,将轩辕明德立为继位之人?难道说,太后同甄后的这一场争执,其实也只是迷局当中的一处布置?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将这样一个软弱的皇子推到皇位上去,对甄后他们来说,究竟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在众人一片充斥着惊愕的贺喜行礼之中,甄后的脸色也已经沉到了最谷底,她那冰冷的声音硬生生截断了众人,“太后的旨意,臣妾实在觉得有所不妥!即便是您厌恶臣妾,连带着厌恶起了臣妾的皇儿,可您也不能如此鲁莽草率!” “五皇子轩辕明德,众所周知,为人怯懦软弱,只擅文,不懂武,像这样的皇子,如何能够继承大统!?让这样的皇子继位,太后您是在拿着蒙正的国运儿戏啊!” “给哀家住口!”太后冷冷地盯着甄后,“说的如此冠冕堂皇,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当清楚。明德他的确性子怯懦了些,可胆识是可以培养起来的,让一个儒雅的君主治理国家,总好过于让你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一手带大的皇子继承要好的多!” “太后娘娘,老臣也不能赞同!”太后的话音刚落,一名甄后势力之中的大臣,便皱着眉站了出来,“太后娘娘,皇位并非儿戏,太后娘娘不能如此鲁莽啊!” “哀家何来鲁莽?”太后沉声道,“按蒙正律例,皇上现如今,已经无力决定继位之人的人选,这权利便是哀家一人的,大人你反对哀家的决定,认为哀家是在儿戏,难道你是认为由先祖皇帝定下的蒙正律例,还不如你区区一个大臣吗!?” 蒙在鼓里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惟恐太后娘娘会因为种种原因,做出了不当的决定啊。(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那大臣言辞恳切道,“五殿下为人的确很是儒雅得体,可他并非是能够成为一名称职君主的人选,太后娘娘您还是要三思啊。” 太后颇有些不耐烦似的移开视线,“哀家心意已决,你左右不了哀家的决定,无需再在这里废话了!” “那就由臣妾来说几句不算废话的话如何?”甄后咬了咬牙,上前一步,“先祖皇帝是定下了这样的规矩不假,可先祖皇帝的意思是,只有在皇上驾崩之后,身为太后之人才有决定下一任君主的权利。而现在,皇上他只是中了毒,只是在暂时休养,并非已经驾崩!太后您没有这个权利来越俎代庖,一切还是应当按照皇上先前拟定的遗诏来决定。” 太后嗤笑一声,像是在嘲笑着甄后的无知愚蠢,“哀家的皇儿现在怎么样了,你以为哀家不清楚吗?太医们虽然嘴上不敢明说,哀家心里可是都明白。哀家的皇儿,这辈子恐怕也只能像那样躺在龙床上了。决定继位君主一事,早晚都还是要落到哀家的头上。至于那遗诏……更是无稽之谈。” 太后所说的话,顿时又引得众人脸色齐刷刷一变,即便她贵为太后,是皇上的生母,可她将皇上立下的遗诏称为无稽之谈,也实在是大不敬之事,倘若皇上要追究此事,即便她是自己的母亲,照样也可以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皇上的遗诏,怎么能算是无稽之谈?”甄后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古往今来,无论是蒙正还是他国,从来没有同时立下两个继位之人,让大臣来决定的荒谬之事。此事不合蒙正老祖宗的规矩,当然算是无稽之谈。皇上现在无法决定,那遗诏又算不得数,不由哀家来决定,难道还要由你这皇后来决定吗?” “臣妾……不敢。”甄后面色一片阴鸷,又硬生生将那铁青给压了下去,“可太后您有没有想过,皇上的遗诏就算是不合老祖宗的规矩,可那也是皇上想做的决定。换句话来说,倘若皇上没有被卢公公那个刁奴下毒,现在身体尚好的话,这皇位的继承人选,必定是在无顺和玄瑞之间。您现在二话不说,便让明德成为储君……” “即便是臣妾的心中没有怨念,臣妾的这两个皇儿,心里恐怕也少不了会有怨言。这样不公平的继位,只怕会让他们兄弟三人往后不睦啊。” 太后的目光向轩辕玄瑞同轩辕无顺望了过来,“是这样么,那好,无顺,玄瑞,哀家这就问一问你们。现在哀家已经决定,要让你们五皇兄来继承皇位,你们两个人的心里可有什么怨言?倘若有,现在就尽管说出来,别等到以后在背地做些什么不该做的手脚。” 轩辕玄瑞此先的脸色一直都有些不太好看,太后的这一举动,无疑是将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给化作了泡影。只不过百里秋水却并不怎么担心他,在这样的场合下,他就算是再冲动,也绝不会明着来同太后对着干,留人口舌之事,他自然不会做。 果真如同百里秋水所想,在听到太后问出这句话之后,轩辕玄瑞的眼眸当中划过一抹浓重的雾霾,随即俯首道:“既然是皇祖母的决定,孙儿自然没有怨言。” 轩辕玄瑞的话已经是再合理不过,轩辕晟睿却在他的话音落地之后,眉心微微拧了拧。旁人自然是看不出,也看不懂他这细微动作的含义,百里秋水却明白的很,他的意思是在说,还不够,轩辕玄瑞做的还远远不够,只怕是会给自己将来留下祸患。 太后对这答复却很是满意,点点头,脸上已经有了几分笑意,转而看向了轩辕无顺,“无顺,你八皇弟已经开了口,你呢?你对哀家这一决定,有没有怨言?” 甄后抿了唇,目光斜睨着轩辕无顺,轩辕无顺的面色之上,压根也令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却也看不出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在听过太后的话,轩辕无顺的脸上才浮现出了一丝凝重,声音低沉,“回皇祖母的话,孙儿不愿意。” 顿时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之中写满了错愕,谁不渴望得到皇位,谁会想要眼睁睁把本来属于自己的至高无上权利拱手相让出去?轩辕无顺的心里不情愿,即便是他不开口,这所有人的心里也都很是明白。可他这样光明正大便开口说了出来,这岂不是要让太后下不了台? 轩辕无顺并不蠢,旁人能够想到的,他自然也可以想得到。他这样说,若不是因为怒意使然,故意要令太后下不了台,那内里必定还有其他的蹊跷。百里秋水咬着唇,太后让谁继位谁就能继位,甄后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皇位就这样被让了出去? 太后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住了,那略有些偏细的眉梢高高地扬了起来,“哦?你不情愿?” “是的,皇祖母,孙儿不情愿。这皇位原本孙儿才是最有可能得到的人,可现在,原本应该是孙儿的东西,却被五皇兄给不费吹灰之力便拿走了,孙儿的心里怎么可能情愿?倘若孙儿嘴上说了情愿,心里也仍旧还是不情愿。即便是五皇兄登基以后,孙儿心里也仍旧还是不情愿,倘若孙儿手中握有重权,孙儿必定会想方设法,将这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五皇兄手里夺回来。” 他每多说一句,太后的脸色就更加阴沉一分,轩辕明德更是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他早就习惯了像只田鼠一样,活在自己的狭小洞穴里,从来都不懂得如何与人为敌,尤其是向来风头最盛的轩辕无顺,只是听到这些话,就足以令他有些心惊肉跳了。 他很想要现在就站出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回绝了太后,回绝了这本就不该是自己的皇位,继续当着那田鼠一样的五皇子。可……看到太后现如今那表情,他心里顿时没了那底气,掌心和后脖颈都渗出了一层冷冰冰的汗,心下却是一片说不出的畏惧。 “简直岂有此理!”太后的脸都已经气到颤抖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皇后,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皇儿!?胆敢如此忤逆哀家,这样的皇孙,你让哀家怎么能放心将皇位交到这种人的手里!?” 甄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在众人面前被太后如此奚落训斥,对于她来说,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丢脸的事。可碍于她是太后,她这心里再如何不情愿,却也多说不得半个字,“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教子无方。” “皇祖母先不必急着埋怨母后,先听孙儿把话说完。”轩辕无顺眉心又紧了紧,“皇祖母先前只是问孙儿是不是情愿,孙儿不敢隐瞒皇祖母,自然是要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皇祖母是长辈,皇祖母的决定,孙儿同样也不敢有违。” 太后冷冷嗤笑一声,“那你方才的话是何意思?你现在不敢违背哀家,可哀家自认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你难不成是打算等到哀家有一天闭上眼,你好再篡了你五皇兄的位?” 轩辕无顺面色平静,“倘若孙儿手中有着足以将五皇兄推下位的本事,孙儿必定会这样做。皇位对孙儿来说,着实太过诱惑,因此,为了让孙儿彻底打消这念头,还请皇祖母收走孙儿手中所有的权势,只让孙儿做个富贵闲散人,孙儿也就不至于不甘心了。” 若说方才众人的惊愕程度只有七分,那么现在这惊讶的程度便有了足足十分。这些个皇子,面上看来,手里一个比一个干净,可实际上,谁私下里没有几分权势在手?有哪个皇子的心里没有过继承皇位的奢望,谁不想要为了那可能会有的某一天养精蓄锐,积蓄实力? 有着甄后作为靠山,轩辕无顺手中的权势,更是皇子里头数一数二的,他若是留在自己手里,等到太后等人放松了警惕,他想要篡权夺位,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他却自己开口,要太后将他手中的权势收回,去交给五皇子轩辕明德,这实在是怪异万分。 轩辕无顺心里对皇位的渴望,没有人看不出来,他怎么会真的就这样乖乖将自己手里最后的地盘交出去?百里秋水目光微微有些凝重,这轩辕无顺同甄后,到底是打的什么古怪算盘? 正想着,她的目光又缓缓移向了甄耀蝶,却发现甄耀蝶的脸上也是一片遮掩不住的惊愕与疑惑,半点也不像是假装出来的神情。看她这样子,难道说……甄后现在虽然还是将甄耀蝶寸步不离的带在身边,可实际上,不只是甄耀蝶对甄后有了反抗的心思,甄后的心里也已经开始提防起了甄耀蝶,不再是事事都让她知晓几分了么? 太后面色同样很是意外,“你是真的这样打算的吗?” “是。”轩辕无顺掷地有声,“孙儿了解自己,倘若不这样做,孙儿只怕是会有一天忍不住,作出了大逆不道之事。” 轩辕明德 大殿之上,在轩辕无顺说过这句话之后,瞬间寂静无声。太后那一双饱经岁月历练的眼眸微微眯起,眨也不眨地看着轩辕无顺,像是在判断他这话里的可信程度有几分,又像是在暗自思忖着什么。 太后不发一言,旁人自然更是不敢发出丁点声响,甄后的脸色就在这寂静当中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手指死死攥紧成拳头,脸色阴郁到了极点。 良久,才见到太后的脸色蓦然之间拨云见日,欢欣非常,高声称赞道:“好,不愧是哀家的孙儿,这才是哀家的好孙儿。不避自己心中阴暗之处,能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又能够做出如此豁达大义之举,真不愧是哀家的好孙儿!” 太后心情似乎十分的好,这大殿上萦绕着的阴沉便也散去了七八分。甄后似乎是连强颜欢笑都挤不出,整张脸都像是被厚重的冰层给凝结了起来一般。在轩辕无顺这样说过之后,她更是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情愿似的。 太后并没有同轩辕无顺客气,当即便命了自己的亲信,去将轩辕无顺手中的权势一一收回,要不是还给他留了六皇子府那一处豪华宅子,还留了他所有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此举说是抄家都不为过。 轩辕无顺的大义之举,立即引来了赞扬无数,有他作为对比,轩辕玄瑞先前的态度则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且虚与委蛇。 在这场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闹剧当中,轩辕明德除了先前叩头行礼之外,自始至终便没有再多说一句,他这已经成为了唯一储君的皇子,却在这场原本该由他作为主角的闹剧当中,扮演了一名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沉默小角色。 他轻轻叹口气,将自己的视线微微低垂下去,一如他往常的模样。 这场寿宴,太后大获全胜,心情自然是好的不得了,她越是容光焕发,就越是将一旁的甄后给衬托的面色阴沉难看。甄耀蝶始终都不敢开口多说半句,只是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打量着甄后的侧脸,在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之下,却掩着自己的满腹心事。 轩辕无顺的所有权势,在这一日之内,统统都变成了太后手中的筹码。待到宴席散去,陪同甄后在回到凤梧宫的路上,走到无人处,甄耀蝶开了口,“姑母怎么不拦着,太后现在拿走了六表哥手里所有的棋子,连一枚棋子都没有了,六表哥这一局还能怎么能赢?” 甄后顿住了脚步,转过视线来看着她,从她的目光当中,甄耀蝶看不出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同样也看不出,她是不是已经看穿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网甄耀蝶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神色一片无辜。 看了她几眼,甄后收回了目光,甄耀蝶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甄后面色微冷,“太后开了口,意图是什么难道不是很明显了吗?你无顺表哥不这样做,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么?” “可姑母您不是……”甄耀蝶将声音压到极低,“她虽然是太后,可除了这个身份,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压得过您?姑母您真的就甘心,让六皇兄从此都只能当一个富贵闲散人吗?姑母您这么平静,想来一定还是有别的法子吧?” “你这孩子,想的毕竟太过简单。”甄后拧眉,摇摇头,“这宫里的事情,哪里是像你所想的那样简单的。本宫若是有办法,还能让太后把这权势给拿了去?本宫心里当然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争权夺位,本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都已经输了,不平静,难道还要鞋底里斯,让人家看看本宫输的有多狼狈?” 甄后长叹一声,面容上第一次露出了几分疲惫,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似的开了口,“本宫这些年,汲汲营营,挖空心思,为的就是要将你六皇兄推上那帝位。可谁知,机关算尽,也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后就是能将本宫压过一头,你说本宫能怎么做?” “只要太后还活着一天,本宫就无法再想法子推你六皇兄上位。要对付那个软弱的五皇子,本宫办法当然有,可也只能等到太后不在人世的那一天。”甄后微微耷下眼皮,又一次顿住脚步,侧过视线看向她,“你是不是以为,本宫真的像是太后所说的那样,将你父皇母妃软禁起来,是为了要将你们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甄耀蝶心头一提,却不敢开口说什么,只怕自己万一说错一句,便会为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好在,甄后并不是非要她开口,见她沉默,笑了笑,“果然你也误解了本宫。” 误解?甄耀蝶抬起视线,目光有些茫然。 甄后脸上的笑意,无一不透露着一丝疲倦,就连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都低沉了许多,“你大哥死后,本宫心里是后悔不迭的。也是你大哥的死,才让本宫清醒过来。本宫的娘家人丁本就单薄,现在只剩下本宫和你们父王。本宫实在不想再看到,你们父王会被本宫牵扯,连累,甚至丧命。” “不懂是么?”甄后笑了笑,“这世上有谁会不知道,甄亲王是本宫唯一的胞弟?就算是本宫的这个弟弟,已经将本宫恨之入骨,此生再也不想多见一面,可在旁人眼中看来,甄亲王手下的势力,仍旧是本宫手里的权势。” “眼下皇上这一出事,太后又扶植了这样一个糊不上墙的烂泥做储君,蒙正最乱的日子马上就要到来。本宫树大招风,怕是会成为不少人要对付的对象。倘若本宫先前按照你父王的意思,随随便便就让他出宫离开,你说那在暗中觊觎着咱们甄家的人,会放过他么?” “本宫眼看就要自身难保,除了将他们用软禁的手段困在安全的地方,还能如何是好?只是思来想去,本宫最对不住的人还是你。”忽然间,甄后话锋一转,语调瞬间柔和了起来,“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本宫何必让你牵扯进来。手上无端染上了鲜血,也白白耽搁了你的大好年华。” 甄后叹息着,拉过了甄耀蝶的手,苦笑道:“本宫真不该听你的,早先本宫得势的时候,还能在蒙正上下,为你挑选一名最是称心如意的郎君。可现在……甄家若是没了权势,还有会有几个好人家愿意娶你呢?” 甄耀蝶垂下视线,“姑母别这样说,耀蝶现在不求其他,只求父母安康,姑母平安,这就已经足够了。即便是耀蝶一辈子不嫁,侍奉姑母左右,也是很好的。” “女儿家大了,终归还是要有个归宿,有人疼着,一辈子才不算是枉活一场。姑母怕再不为你安排,就真的来不及了。”甄后轻抚着她的手,说出的话,却是将甄耀蝶给定在了原地,“你六皇兄往后怕是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闲人了,能熬出头的机会怕是不多。可他毕竟也是皇子,一辈子锦衣玉食还是不愁的。你若是点了头,这婚事就由姑母替你作主了吧。” 甄后的话说的情真意切,甄耀蝶却在思忖片刻过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从来都不是愚蠢的人,固然没有像是甄后一般如此心思诡谲,可她也不是能够轻而易举便能被人给蒙骗过去的。甄后这样提议,恐怕只是为了…… 寒冬的阳光落在甄耀蝶的脸上,明晃晃的让人有些眼晕,寒风刺骨,可她的后背却沁出了一层冷汗。她张开口,再次抬起头看向甄后的时候,面容温顺,“耀蝶谢过姑母,耀蝶的婚事……就一切劳烦姑母了。” “真是个好孩子,姑母没白疼你一场。”甄后微笑着,眼底划过的一抹暗光,却将那房梁上垂下的条条寒冰都给压了下去。 这边甄后拉着手脚微凉的甄耀蝶回去了凤梧宫,那边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刚刚与轩辕玄瑞分开。无端被太后摆了这样一局,轩辕玄瑞心里尽是懊恼,他们将他再三安抚过后,这才动身打算离开皇宫,岂料,却在一处很是僻静的地方,竟与五皇子轩辕明德不期而遇。 “五皇子,本王还尚未来得及恭喜你呢。”轩辕晟睿见了轩辕明德,笑了笑,开口道。 轩辕明德先前听到身后有人的声音,还有些吓一跳,待到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安王爷,安王妃。” 离得近了,百里秋水这才看清楚,轩辕明德的身上穿着有些单薄,在火盆烧的暖融融的房间里自是没什么,可在这冰天雪地里头,却实在有些过于单薄了。再看他的样子,到好像是在躲着谁似的。 “这么冷的天,五皇子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待着?这寒冬腊月的,就不怕生病了吗?”百里秋水笑了笑,道。 轩辕明德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话到嘴边却又像是不好开口,只道:“我出来透透气。” 透气是假,躲人是真。这储君之位突然就将在了他的头上,宫里向来不乏溜须拍马之人,他刚被带到储君所住的地方,就被赶来道贺的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郡主大婚 轩辕明德先前的那些年,全都是活在自己安静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么多的恭维的,他从小就不善于应付这些,更不懂得怎么周旋,就干脆找准时机,一个人逃了出来。网都说这皇位是人人想要的好东西,可在轩辕明德这里,这只是一个烫手山芋,捧着滚烫,丢却也丢不得。 看着轩辕晟睿,忽然,轩辕明德也不知哪来的底气,“安王,我把这皇位让给你,你来做这个储君,如何?” 见轩辕晟睿瞬间错愕的目光,轩辕明德苦笑道:“安王别误会,这储君,我实在是做不得。皇后娘娘的话虽说听起来有些不入耳,但却句句属实,这皇位即便是让我坐稳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当好一个皇帝,对我来说反倒是一桩祸患,倒不如干脆给了有能耐的人,我也好继续过着我已经习惯了的日子。” 轩辕晟睿顿住原本要离开的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轩辕明德只当是他答应了,精神一阵,“只要等到我继位,到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把皇位让给你,我……” 轩辕明德的话还没说完,轩辕晟睿便笑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笑,令轩辕明德有些愣住了,那书生气十足的脸愣愣地盯着轩辕晟睿,不知道他是在笑什么,“安王,你的意思是……?” “五皇子,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道理难道你不懂么?”轩辕晟睿的笑意当中带了几分调侃,却并无恶意,“这皇位你不稀罕,别人也未必稀罕。你若真有这打算,不如去找另外一个又可靠对这皇位又有企图的人。” “安王是在说六皇弟和八皇弟么?”轩辕明德苦笑,“父皇的儿子的确不少,可真要说能够做好一个皇帝的,也就只有六皇弟和八皇弟。我虽然自己没什么本事,可看人的眼光不会输到哪里。只是……今天你们也在场,现在倘若我去找了六皇弟和八皇弟这样说,他们恐怕会以为我是在奚落他们,到时候麻烦岂不是更多?” 百里秋水笑道:“只要五皇子是真的不贪图这皇位,你说的究竟是真心还是奚落,自然有人看的明白。可有一点,我只想多嘴提醒一句,倘若对六皇子和八皇子之间,先前并没有同哪一个较为亲近的话,那就去找八皇子。” “八皇弟?” “对,你的八皇弟。”轩辕晟睿紧接道,“倒不是因为我们同八皇子有交情,而是因为你毕竟是太后懿旨所要立的储君,淌入将来有其他人拿你当幌子来做那造反作乱之事,麻烦必定会小不到哪里去。八皇子懂得知恩图报,只要你同他站到一处,他就必定不会害你。而你那六皇弟……按照他的性子,想必只会在得到皇位之后,为了永绝后患,而将你……” 之后的话,轩辕晟睿并没有说出口,而是做了个刀锋划过脖颈的手势,轩辕明德脸色顿时一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感到一阵寒气森森。 “至于究竟要如何做,五皇子,决定权还是在于你。我们的话,你自然是可信可不信。”轩辕晟睿笑了笑,冲他一拱手,“告辞了。” 他们二人走出一截距离,轩辕明德还愣在原地,回头看一眼,百里秋水摇头叹道:“这世上的事情,有时候还真是让人难以预料。多少人抢个头破血流,只为了那一张龙椅,可也偏偏有人,皇位送上门来却如丧考妣一般。夫君,我看这五皇子是个心思单纯之人,你说这一次,究竟是太后真的想要将皇位给他,以此来同皇后抗衡,还是……” 还是那甄后一早便有打算,要利用这呆书生似的轩辕明德?今天在大殿里面,甄后同轩辕无顺的态度,实在是令她不得不怀疑。 轩辕晟睿想了想,摇摇头,他也想不明白。自从皇上躺倒之后,宫中的信息来源便已经断了一半,现在他们同甄后,就像是两个潜伏在暗处的人,彼此都有着要将对方迅速解决掉的念头,但却谁也看不清对方下一步的举动。 轩辕玄瑞同轩辕无顺搬出了皇宫,一同带出来的,还有与甄耀蝶婚事有关的消息。 在听到甄耀蝶即将要与轩辕无顺成婚的消息,百里秋水很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当真?她怎么会突然要与六皇子举办婚事?这是甄后的意思么?还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消息?” 轩辕玄瑞摇头否决,“都不是,是真的即将要成婚了。宫里现在都已经开始准备起了六皇兄成亲要用的东西,甄亲王和亲王妃也都已经被解除了软禁。听我的人说,甄亲王夫妇二人,似乎并不怎么赞成这桩婚事,只是甄耀蝶的态度却坚决,他们也只能应允了。因为这婚事,甄亲王同母后之间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 “皇位都被夺走了,皇后这时候还有心思操办婚事。”轩辕晟睿轻笑一声,“要说这里面没有其他的小心思,我可是一百个不能相信啊。” 稍稍沉思片刻,百里秋水便琢磨过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若有所思道:“皇后是在为最后一战养精蓄锐,这是在用半逼迫半哄劝的方式,逼得甄亲王不得不同她继续站在同一处。” 因为儿子丧命,甄亲王已经同甄后彻底撕破了脸,也不再打算继续做甄后的一脉势力,然而他这一脉势力,对于甄后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甄后不会如此轻而易举便放他走,所以便把这主意打到了甄耀蝶的头上。 她提出这婚事来,甄耀蝶不能不答应,她的父王母妃都还在甄后的软禁之下,倘若她不答应,一旦将甄后逼急了,甄亲王夫妇性命堪忧,她只能答应。可她一旦答应了,成为了六皇子妃,也就代表着亲王府同甄后彻底绑在了一起。 甄亲王在失去了自己的儿子之后,已经幡然醒悟,绝不可能再让自己仅剩的女儿过的水深火热。更何况,一旦嫁入了六皇子府,对于甄后来说,甄耀蝶就算是一个正大光明可以时时刻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的人质。 甄耀蝶在甄后手里一天,甄亲王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被甄后牵着鼻子走,从此再无反抗她的余地。 若是甄耀蝶一开始便不答应,甄后同样也还是有别的法子,她可以随便捏造个罪名,抑或是干脆就让人动动手脚,让甄亲王夫妇“病重不治身亡”,甄亲王手下的一切,同样也还是可以被她拢到手里。 从甄后提出了这门亲事开始,这桩婚事对于甄后来说,就是一桩包赚不赔的买卖。自打上次甄耀蝶偷跑出来为她送信那时起,甄耀蝶想必就是已经存了要与甄后反抗的念头。这次她之所以应承下了这门婚事,答应嫁给轩辕无顺,想必也是因为她也看穿了甄后心里的歹毒念头,为了给一家人保命,不得不这样选择。 “倒也是有几分可怜。”百里秋水轻叹一声,依甄耀蝶的身份,原本应该有着大好的前途,有个将她视若珍宝的夫君。而现在,自从她应允了这门亲事,想必她这一生,也不会再有什么愉悦可言了。 轩辕晟睿笑了笑,脸上却并无几分动容的神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也全都要怪她当初心里贪念太重。倘若她不是贪念太重,妄想与虎谋皮,又怎么会一步步被皇后套牢,还把自己兄长的命给赔了进去?” 这话说的倒也不假,百里秋水笑了笑,之后便不再言语,而是在心里思索起了甄后下一步,究竟会如何。只是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什么,抬头恰好看到轩辕玄瑞,忽然便想到了什么,“八皇子,从那天过后,太后她没有再做过什么吗?” “你不说我险些都要忘记了。”轩辕玄瑞喝了一口茶,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几天搬回到府里,事情多得很,吵吵嚷嚷的,搞的人都有些不灵光了。” 自嘲似的笑了一笑,轩辕玄瑞又继续道:“就在那之后没几天,皇祖母命人将我传到了懿华宫。我本以为她是要说些场面上的劝我的话,谁知道压根就和我自己想到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你们两个怕是猜也猜不到她说了什么。” 顿了顿,轩辕玄瑞才在百里秋水二人疑惑的目光当中说了下去,“她先是同我讲了一番大道理,总之就是君君臣臣,兄弟手足那一套,听着都虚伪的很。之后她竟同我说,要让我效仿六皇兄的深明大义。” 百里秋水愣了一愣,“太后这意思,是要你将自己手里的兵权人脉,也统统交出去?” “不错,正是这样。”轩辕玄瑞扯了扯嘴角,“皇祖母说什么,五皇兄原本底子便薄弱,现在他正是要继位的时候,那些个心怀鬼胎的人,怕是要不安稳,让我尽一尽兄弟之情,君臣之情。总之那些个絮絮叨叨的大道理说了一通,最后言归正传也就只有一句,让我也学六皇兄,将钱财之外的任何一切都交出去。” 轩辕晟睿斜眼盯着他,“你可不要告诉我们,你真就二话不说,便把自己手里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太后。” 利益婚姻 轩辕玄瑞苦笑道:“要只是口头上说说,搞不好我真的就在听的云里雾里的时候,把自居的这点家底全都给交出去了,也不知道人老了是不是就格外能说,我听得实在是头都大了几圈。网” “那也就是没有了?”百里秋水调侃笑道,“我料八皇子也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服输,太后若是真有这好口才,哪里还用得着有什么皇上。蒙正哪里出问题了,让太后过去说上一桶也就好了。”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全交给她。”轩辕玄瑞端起茶喝了一口,抿了抿唇,“她说的那些话,听起来还真是极有道理,我要是不答应,一连几顶帽子就扣下来了。而且,我若是不答应,她必定不会等待下去,一定会想方设法,哪怕是用逼迫强硬的手段,也要让我交出去。” “倘若真要是闹僵了,到时候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两败俱伤,最坏的结果,当然是我要当最倒霉的那个,倒不如舍小保大,至少先换来几天清静日子。”轩辕玄瑞道,“太后这么多年不问政事,虽然手里也是有些个眼线探子的,可她毕竟不想要同父皇之间的关系恶化,那些眼线基本也是形同虚设,最多只是打听打听后宫妃嫔的消息,前朝的事情,知之甚少。” “而且,我看得出来,虽然在同我谈起这的时候,太后看起来像是什么都知道,可实际上她也只是在故弄玄虚,并不清楚我手里捏着的究竟有多少兵权,私下又有多少效忠自己的臣子人脉。这点还要多谢父皇,倘若不是父皇一直对她态度都不曾真的缓和过,她怎么可能会如此收敛?” “我那皇祖母,既然并不清楚我手里到底有多少,对我也不够了解,知道的也只是一些皮毛,我也就干脆来了个顺水推舟,将她模糊知道的,对我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并不怎么要紧的交了出去。” 轩辕晟睿眯起眼睛,“太后可称得上是老奸巨猾,你这样敷衍,她难道就看不出么?” “看得出又能怎么样,她捏不住我的把柄,我做事也向来都是小心干净。更何况,我先前的处境你们也清楚,父皇不重视我,母后也最是忽略我。太后原本也并不怎么相信,我手里是有多少实权的。网” “直到现在,别说是太后,就连这蒙正上下还有不少人都以为,我八皇子轩辕玄瑞能够后来者居上,一路顺风顺水成了父皇最重视的皇子,都是拜你们安王府所赐。没有多少人会认为我的手中有多少实权,我能够窜上来,不过是因为攀上了安王府这棵大树。”轩辕玄瑞有些狡黠地笑了笑,“这也是我先前一定要和你们安王府联手的原因。” 轩辕晟睿眉峰一挑,唇角勾起一抹笑,“让我这安王府做你的幌子,谁也猜不透你手里到底有多大的实权。我这安王府,算是一直都在给你当了盾牌,你这算盘打的可当真高明啊。” “话也不能这样说。”轩辕玄瑞眯起眼睛,笑起来的模样十足像是一只颇有几分小聪明的狐狸,狡黠满满,却并不惹人厌恶,“我们只能说是各取所需,帮我上位了,你们安王府也不亏。亏本的买卖,你安王也不会做。” “你倒是把他看的明白。”百里秋水笑了起来,“言归正传,八皇子,你可听说了郡主和六皇子的婚事是安排在什么时候了么?咱们可都得小心防备着点,到时候别再趁乱出了什么岔子。” “说到婚期,还真就不远了。”轩辕玄瑞道,“宫里现在已经传开了,母后正在为六皇兄挑选大婚的日子,几个备选的日子都在这个月,最迟也不会晚过这十天半月。” 一介堂堂皇子,还是皇后的嫡子,婚事竟然要赶在半月之内从准备到完成,未免显得太过仓促。这样看来,甄后为了将甄亲王府牢牢握在手里,已经有些不管不顾了。回想到去拜祭梅妃那一日所见到的甄耀蝶,百里秋水的心里顿时浮起一抹感慨。 想来甄耀蝶是已经有些后悔的了,可她的后悔在这时才迟迟出现,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要她的身上还有一丝一毫的利用价值,甄后就绝不会放走了她。但她要是连一丝一毫的价值都没有,到时想必也只会更加凄惨。 百里秋水在心中轻叹一声,甄耀蝶虽也称的上是坏事做尽,可她却并不恨她。说来也怪,这些牛慢慢过来,那一步步支撑着她走过来的滔天恨意,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久的宁静与怜悯。 这日子虽然仓促了些,可甄后手下的人自然也是有几分本事的,只不过短短十日左右,便已经将六皇子府一切都布置妥当,只等待大婚当日的到来了。 皇后娘娘的嫡子,与甄亲王唯一的女儿成婚,这场婚事自然举办的极尽隆重,虽说轩辕无顺现在已经是无权无势的一名闲散皇子,也再没有了夺位的可能,但甄后的余荫还在,谁也不敢怠慢轻视了这场婚事。 因此,在大婚当日,从一早开始,便有络绎不绝的人,提了厚重的贺礼,纷纷赶到了六皇子府上道贺。在这些宾客当中,一部分是收到了郑重送来的请柬之人,另一部分,则是不请自来,生怕居于人后之人。安王府则属于前者,决然没有不来的道理。 只不过,来虽然是来了,嘴里说着贺喜的言语,暗中的防备却是丁点也不少。在暗处,已经有一队高手守卫着来到这的百里秋水等人,而在安王府和八皇子府,同样也加派了守卫的人手,以免有人会趁机兴风作浪。 时间略有些仓促,虽说这场婚事已经极尽奢华,却还是有些比不上安王府大婚的当日,但这并不妨碍宾客们的恭维声声,轩辕无顺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脸上难得的有了笑意,那笑在他的脸上便不曾消失过。看来像是心情极好,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似的。 甄亲王府远在遥远的封地,甄耀蝶便也只能在宫中出嫁,甄后对外宣称,要将这侄女像是自己的女儿一样嫁出去,宫里自然也布置的一片张灯结彩,喜庆非常。甄耀蝶暂住的宫里,处处都堆满喜庆的装饰,但这热闹喜庆的场景,却将甄耀蝶的闺房衬托的越发阴冷清寂。 她已经穿上正红色的嫁衣,上面用金线绣了祥云龙凤,头上戴着沉甸甸的华贵金饰,嫁衣的样式略显繁冗,裹在她的身上,却只让人感觉惊艳。她站在铜镜面前,端详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镜子里的人也在用一双茫然又带几分凄苦的眼神凝视着她。 镜子里的她可真美,甄耀蝶探出手,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铜镜里面的自己。这蒙正,想来不会再有哪个新嫁娘要比她更好看了,可她现在却只想扯下这一身沉甸甸的东西,跑到一个永远都不会有人找到自己的地方。 门从外面敲响了几下,先前被她赶出去的丫鬟,有些怯生生地探头进来,“郡主,迎亲的轿子已经入宫了。” 先前她们伺候着,将甄耀蝶打扮一新,可换上了新嫁娘装束的甄耀蝶,却忽然很是消沉低落,几句话便将她们打发了出去,责令谁也不许进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敢多说什么,也只能老老实实地离开了房间,却都在心里暗自嘀咕,看郡主这态度,是不是对这桩婚事很是不满。 推门进来的丫鬟是抱了会被训斥一通的念头进来的,也不敢太靠近甄耀蝶,只敢轻声细语地告诉她,迎亲的轿子来了。 还是来了……甄耀蝶在心中长叹一声,面上却露出一个波光流转的甜美笑意,这绝美的容颜,这光华四射的一笑,就连这日日都要伺候着她的丫鬟都看呆了,也在瞬间打消了下人们的疑虑。倘若对这婚事真的不满,郡主又哪里会笑得这么好看? 大红的盖头在她的头上慢慢落下,她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片红色,当这铺天盖地的红占据了她所有视线的一瞬,滚烫的眼泪沿着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吹吹打打的响声近了,轿子被抬进了六皇子府。新人下轿,跪天敌,夫妻拜,一切都顺利无比。在宾客当中的百里秋水几人,也察觉不到有什么异样。起初百里秋水还觉得这有些怪异,随即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这场婚事,对于甄后来说,最大的利益便是将甄亲王府牢牢地捏在手里。在这场婚事上,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万一被甄亲王府当作借口,悔了婚,抑或是将这婚期遥遥无期的延长。甄耀蝶一天没有嫁入六皇子府,这期间就充斥满了无数的变数。 而挑在这个时候对他么出手,未必能够顺利得手,并且还极有可能毁了这场婚事,对于甄后来说,这样的决定得不偿失,她绝不会做出这样危险的选择。 轩辕无顺看起来春风得意,挡着红盖头,谁也看不见甄耀蝶如今的模样,甄亲王同亲王妃脸上也是笑意盈盈,只不过偶尔一瞬,亲王妃的眼底却会浮起一抹湿润的红。 为我所用 他已经在后院里练剑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听到百里秋水有事,便急匆匆赶了回来,一进门便看到了眼前这头发半散的佳人,便忍不住笑着凑近过来,将她发丝捧了一缕,“不是出门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太过舍不得你夫君我么?” 花琼和罗柔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王爷和小姐虽然成亲的日子不短,可这二人却总是一副甜甜蜜蜜的模样,只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甜味儿十足。 “丫鬟们都还在,你一堂堂王爷,怎么整天都没个正形。都跟你说了是有要紧的事,你还这么嬉皮笑脸,仔细我再让你……”百里秋水脸上飘起一抹薄薄红晕,嗔怪着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掌给拍落到了一旁,正色道,“来,你瞧瞧这个。这是先前六皇子妃的丫鬟送来的。” “六皇子妃?”轩辕晟睿眉心一紧,“她不是昨天才成亲么,今天怎么就上赶着给你送信来了?先让我瞧瞧,看她到底又打的什么鬼算盘。” 将那信里头的内容一目十行的草草看完,轩辕晟睿眉梢高高挑起,“这是求和……来了?” 他自己也觉得求和二字用的不当,可他一时间却也想不出该如何来形容甄耀蝶的这一举动,将那纸团来回看了几遍,又抬眸看向百里秋水,“你觉得她说的这些,当真可信么?” 将一缕垂下的乌发拢到耳后,百里秋水开口道:“姑且不论她应承的好处,究竟能做到几分,若是只说她这次的可信程度,我倒觉得很是可信。” “你怎么会这么相信她?”轩辕晟睿做了个错愕的表情,甄耀蝶先前活脱脱就是一个手段不到的甄后,对于这样一个人,百里秋水竟也能说出可信二字。 “夫君如果问我有什么理由能够相信她,我也说不出来。”百里秋水轻叹一声,像是也对自己的答案有些无奈,“这也只是我的直觉罢了。” 在看到甄耀蝶所写的这封信时,百里秋水总觉得从这字里行间,都能够感受得到甄耀蝶那满腹的屈辱与愤怒。或许这桩婚事已经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甄耀蝶自认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倒不如干脆就这样放手一搏,痛痛快快地豁出去一场。(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可她的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畏惧的,在信中,甄耀蝶哀求她,说是知道她未必会真的信得过她,可信也好,不信也好,都请求她不要将她写这封信的事宣扬出去,至少给她留一条生路,不要因为她,连累到无辜的甄亲王府。 想了想,百里秋水又开口道:“我们其实也不必想太多,虽然我对自己的直觉很有把握,却也并不是能够十分肯定,确保万无一失的。这要是真的,倘若白白放弃了这样一个内应,实在可惜,但要是冒险就此相信她,也实在有些危险。” “所以你的意思是……?”轩辕晟睿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看同自己心中所想,究竟是不是同样的一回事。 “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回应的不要那么明确,告诉她,我们会考虑,但却不会百分之百信任,更加不会同她谈什么交易条件。”百里秋水思忖道,“不要实实在在答应,也不要一口回绝,将她就这样不上不下地吊在半空。这样一来,她若是真的想要依附到咱们安王府,自然会越发专注,送来一些用得上的消息。” “相反,倘若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依靠安王府,而是同甄后他们又有了什么鬼主意,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她也总要送些货真价实用得上的信息来。”百里秋水笑了笑,“最起码,在咱们确认她究竟是不是可信之前,咱们都能够从她那里带来一些好处的。” 轩辕晟睿唇角微微挑起,他就知道她的想法绝不会同自己相差多少,既然他们的想法一拍即合,那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二人商议了几句,百里秋水便命花琼去铺纸磨墨,取了笔触最细的笔,在一张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纸上,迅速地落下了几行娟秀的字体。 待墨干透之后,百里秋水将那纸条卷起,塞进一只手指粗细的竹筒当中,递给了罗柔,叮嘱道:“六皇子府不同于别处,里面戒备森严的很,信送到送不到在于其次,你必定要仔细些,千万别伤到了自己。必定要完好无损的回来,明白吗?” “小姐放心,奴婢不会有事的。”罗柔将竹筒小心藏在袖中,冲着百里秋水点点头,之后便大步走了出去。 六皇子府里面富丽堂皇,而这小型宫殿一般的居住,对于甄耀蝶来说,却像是一座牢笼,将她困在了这里面,无论天气多么晴好,她的周遭却始终暗无天日。 坐在椅子上,甄耀蝶捧着一只雕花手炉,房间里的下人除了自己带来的贴身丫鬟,其他都被她给赶了出去。她厌恶他们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她很清楚在那些看似恭敬的目光之下,他们一个个都在猜测着她脸上尚未散去的红色印记究竟是怎么来的。 或许还有那些个胆子更大的,干脆就会在背地里嘲笑她,说她这六皇子妃刚一进门,就被赏了一巴掌。一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甄耀蝶便有些屈辱地咬紧了唇,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句:“六皇子妃,我们小姐有信要给你,看过之后记得毁掉。你若是自己留下把柄让人给捉住了,那可就谁也帮不了你了。” “谁!?”甄耀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可她站起身看向身后的时候,除了那在瞬间洞开的窗口,和后窗外面已经枯萎了的一丛丛植株,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旁边的丫鬟捂住自己险些要尖叫出声的嘴巴,指着桌上一只还在滴溜溜打转的小竹筒,“郡主您瞧!” 甄耀蝶慌忙掩上窗口,一把将竹筒抓起,“把火盆搬过来,在去门口那替我听着点。” 丫鬟面色紧张的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将火盆搬到了甄耀蝶位置的旁边,又站到了房门处,耳朵贴着门缝,小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轩辕无顺回府的时候,早早等在大门后的嬷嬷便立即迎了上去,将甄耀蝶自己在府里做了些什么,统统都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出来。当他听说甄耀蝶自他走后,便将所有的下人都赶了出来,只一个人待在房间时,他冷笑一声,对那嬷嬷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当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时,甄耀蝶心下一跳,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夫君。” 轩辕无顺目光阴鸷森寒,刀锋一般的视线从她的脸上划过,又落到她脚旁的火盆,火盆里头的炭火烧的正旺,暖融融地烤热了整个屋子。 “夫君今天……”甄耀蝶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登时便挨了火辣辣一记耳光,她痛呼失声,捂住自己像是被开水烫过一般的脸颊,眼里已经浸透了一片泪水,她委屈颤声道,“夫君为何无缘无故就动手打我?难道我只是待在房间里面也有错了吗?” “把人带进来!”轩辕无顺不理会她的委屈,冷声喝道,他的话音刚落,立即便有人将她的丫鬟杏儿五花大绑的带了上来。杏儿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一进门,被后面的人一推,便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杏儿!”见杏儿这副凄惨模样,甄耀蝶登时便有些急了,“夫君,我的丫鬟又是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把我的人给绑起来!” “我才是要问你,这是什么?”轩辕无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劈手便摔在了甄耀蝶的面前,冷笑的样子颇有几分狰狞,“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是想要偷偷给什么人通风报信!?” 甄耀蝶还不等开口,自己的脖子便已经被扼住了,轩辕无顺的手就像是铁铸的一般,牢牢地卡在她的喉咙上,她瞬间便觉得喉咙一紧,随即一阵剧痛。冷汗从她的全身冒了出来,她甚至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就要被他这样活生生捏碎喉咙! “夫,夫君……不是你想的那样……”甄耀蝶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死命扳住他的手腕,却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我没有,没有给什么人……” 她的话就像是沉入海中的石头,半点回应也没能得来,轩辕无顺就那样冷着脸,目光森寒且狰狞地看着她,手下的力度却在一点点地加重…… 涌入喉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直至半点也不能进入,甄耀蝶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暗了下来,有无数星星点的白色光晕遍布了整个视线,她很清楚,倘若自己不能快些让他松开手的话,再过不了多久,自己真的就要被活活掐死了! 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甄耀蝶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了一丝气息微弱的嗓音:“我要是死了……父王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再为你们所用了……” 听到这句,轩辕无顺脸色一变,生硬地松开手,冷冷的空气灌进胸膛,甄耀蝶跌倒在地,大口喘息着,眼前的黑色阴影渐渐散去,她咳了几声,喉咙已经变得嘶哑了起来,“夫君……你好狠的心!” 府中眼线 轩辕无顺冷冷看着她,半点怜香惜玉都没有,“狠心?你怎么不提你自己的吃里爬外?你大哥的死,是你们愚蠢,咎由自取,你却因为这就恨上了我和母后么?可我也要提醒你,倘若你识相,你们甄家只不过是死了个儿子。(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倘若你再这么不识时务,到时候你们甄家,灭的可就是满门!” 甄耀蝶大口喘息着,半晌,才感受到先前被抽走一空的力气渐渐回到了身体当中。她咳嗽了几下,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眼睛里面通红一片,“什么是吃里爬外?我倒是要好好问一问夫君,我究竟做了什么吃里爬外的事情!你二话不说就绑了我的丫鬟,这倒也罢了,我既然嫁给了你,我的人同你的人也没什么分别,可你凭什么上来就要将我置于死地!” “你自己做的好事,自己心里难道会不清楚么!?”轩辕无顺冷笑一声,“这封信是我从你的丫鬟身上搜出来的,倘若你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让你的丫鬟偷偷摸摸,将这封信给带了出去?难道说……” 一丝危险的冷光从轩辕无顺的眼中划过,他的唇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冷笑,“那安王爷竟有如此大的魅力,能够让你在嫁进六皇子府之后,还心心念念要替他做些什么?” 甄耀蝶心中不禁抖了一抖,尽管她早已经隐约预料到了什么,但当被证实,自己先前的一举一动,的确是一清二楚地被展露在了轩辕无顺母子的眼中时,她的心里还是会不禁升腾起一抹道不明的恐惧。 这恐惧在从心里蔓延到脸上之前,便被她给硬生生地忍了回去,她神色愤怒,抓起地上那看起来还是完好的信封,一把扯开,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用力掷向轩辕无顺,“连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你都不清楚就要来污蔑我!你真当我是软弱好欺负的么!好,既然我给自己的父王母妃写一封家书都要被你这样污蔑,索性咱们就去姑母面前,让姑母来评断个是非黑白!” 家书二字一出,轩辕无顺有过一刹那的愣怔,随即还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已经揉皱了的信从地上捡起,眉心微微一紧,这里面的内容,的确是她写给甄亲王夫妻二人的,只不过是一封简简单单的家书。(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内容看是看明白了,可轩辕无顺心里仍旧还是存有一丝浓浓的狐疑,倘若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她大可以堂而皇之地让下人送去给甄亲王,何必这样偷偷摸摸,让自己的丫鬟做贼似的溜出六皇子府呢? 他用审视的眼神望了一眼委屈落泪的甄耀蝶,手指仔细且不着痕迹地将那纸张摩挲了一遍,等到他细细看完,这才能够肯定,这封信的确只是一封普通的家书,上面并没有被动过任何手脚。 甄耀蝶的泪扑簌簌地滚落着,“现在还不过三日,不到回门的时候,可我惦记父王母妃,就写了这封家书。现在外头的传言你也不是不知道,有哪个不是在猜测,姑母是不是同父之间存在着不可告人的互相利用关系?在这节骨眼上,联系自然是越少,越不容易引来他人忽然乱猜测,我让杏儿悄悄去送信,为的就是别引起其他什么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可你……” “难道你这一辈子,就没有做过什么糊涂事吗?是,我当时的确糊涂,被安王那张皮囊迷得晕头转向,可我现在却不糊涂了!我现在是你的皇子妃,和你才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若是害你,你倒了,六皇子府不复存在了,我难道就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甄耀蝶一边抽泣一边埋怨道:“我嫁给了你,就是在这六皇子府扎根了的人,可你既然这么怀疑我,也罢,我也不逼你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宫里,和离就是了!我不缠着你,你也就不必总是提心吊胆,疑心我是不是背叛你了!” 轩辕无顺将那皱了的信随手搁在一旁,脸色已经有了变化,甄耀蝶的背后,是甄亲王,他当然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女人是不是要跟自己和离,但他却舍不得甄亲王的势力。只是短短弹指之间,他脸上的神情便不知柔和了多少。 “只是一场误会,新婚燕尔,爱妃就要和离,我心里如何能舍得?”轩辕无顺上前,将她搀扶到了椅子上坐下,“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赔不是,赶明儿让逐月楼的老板来,你挑拣几样可心的首饰,让自己消消气。母后近来因为一些事情,心里略有烦忧,脾气自然也是不大好的,在这时候,像这样吵吵闹闹的小事,还是不必去惊扰她了。” 小事……若不是刚才她抬出了自己的父王,她现在怕是早已经没了气,这也能叫做小事?甄耀蝶心里又是一阵寒凉,果真,他虽然娶了自己,可是在他的心里,除了自己可供利用的价值之外,怕是半点感情都没有吧…… 见好就收四个字,她还是清楚的,她明白这样的示好,已经是轩辕无顺的最大让步了,她轻轻按着自己瘀血的脖颈,“赔不是就不必了,只希望夫君以后别再这样怀疑就好。” “自是不会。”轩辕无顺笑了笑,轻描淡写安抚了她几句,之后便走出了房间。 在那门被关上的一刹那,甄耀蝶重又无力地瘫软在了椅子上,眼泪在一瞬间奔涌而出,从地上爬起来的杏儿含着泪,递了帕子过去,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该从何说起。隔着那朦胧的眼泪,一个修长挺拔的幻影,模模糊糊浮现在她的视线当中,一双颇为玩世不恭的狭长狐目之中柔情缱绻。 她一眨眼,那幻影便在垂落下去的眼泪当中碎成了一滩碎片。甄耀蝶脸上露出一个凄苦的表情,目光却变得格外坚决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竟然动了真感情,但她却清楚明白,他的眼里,这一世也只会有那个女子的存在了。 甄耀蝶擦干净眼泪,站起身,走到窗边,先是附耳上去,听了听外面,之后才将窗口推开一道细小的缝隙,掏出一只手指大小的竹筒,从那缝隙之中将其塞了出去。既然这六皇子府待自己寒冷入骨,既然自己这辈子都只能够爱而不得,那至少让她在最后,可以拼尽自己的所有,来为他做些什么…… 半个时辰后,安王府内。 百里秋水眼前的小碟子里头,已经堆了一小堆松仁,她时不时拈起一枚放进嘴里,松仁的香气在这暖融融的房间里头,闻起来有种格外温馨的感觉。轩辕晟睿埋头在一旁,继续剥着手里的松仁,将那白生生的果仁堆到碟子里,偶尔抬眸扫一眼身旁的人,唇角不经意间便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将一碟松仁吃的见了底,房门便被人给推开了,罗柔步履轻盈地回到房间当中,将那只小竹筒双手捧上前,“王爷,小姐,奴婢在外面等的时候废了些时间,不过总算是等到了。” “确定是六皇子妃亲手递出的么?”百里秋水问道,接过了那小竹筒。 “奴婢确定。”罗柔点头,简单几句便将自己躲在后窗下听到的事情说了个清楚。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轩辕无顺对待甄耀蝶的态度,早在她的猜测之中,他这样做,反倒是在无形当中帮了他们一把。甄耀蝶心寒到了极点,再想要让她死心塌地陪同在甄后左右为她所用,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碎屑,轩辕晟睿抬眸道:“里面写了什么?” 里面写的内容并不多,甄耀蝶自然是要在这里面竭力表明自己是真的已经背叛了甄后的心意,有用的信息却只有简单一样,“她提醒我们,让八皇子提防着些太后。” 甄耀蝶在这信里面写的并不怎么清楚,甚至有一部分,更是基于她自己的猜测。她告诉他们,一定要提防太后,这一点,他们原本也就已经想到了,现在被甄耀蝶这样提起,也只不过是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暂且看来,是没什么用的。”轩辕晟睿道,“她说的这些,虽然不能说是模棱两可,但也是不清不楚,没有太多的实用之处。按照咱们的猜测,现在为了求得我们的信任,她一定不会吝啬,会把自己所知道的最有用的情报告诉我们。这样来看,甄后现在早已经开始防着她了。她能知道的,也只不过是些皮毛。” 百里秋水将那已经看完的信丢入了火盆,火舌在眨眼之间便吞噬了那张薄薄的纸张,“夫君,我一直都有些想不通,太后举止怪异,可她到底是要做什么?太后身份虽然尊贵,可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若是要借助皇后手中的权利,她们二人私下的勾结不就暴露了么?可要是不借助其他人,只凭借太后自己手里那丁点的权势,也实在办不成什么事。” “这个么……”轩辕晟睿正待要开口,却见花琼从外面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王爷,小姐,来客人了,是五殿下。” 五皇子轩辕明德?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到安王府?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对视一眼,“知道了。” 兵权不见 百里秋水二人来到会客的前厅时,桌上的香茶已经沏好了,轩辕明德规规矩矩坐在桌旁的样子,半点都不像是蒙正的储君,反倒像是个规行矩步的文弱书生。网 “五皇子现在贵为储君,要处理的事情忙都忙不过来,怎么还有时间来我这安王府磨时间?”轩辕晟睿笑着坐下去,同轩辕明德道。 轩辕明德脸上登时露出一丝苦笑,“安王还是别调侃我了,我对政事一窍不通,要不是多亏了你们的提点,有八皇弟一直帮着我,我现在怕是要焦头烂额得不成样子了。人人都说当储君好,可这储君的位子对于我,简直就像是沉甸甸的一个累赘。” 自打上次一别,他们二人也许久都没有同轩辕明德见过面了,这次听他这样说,心下便清楚,轩辕明德这是已经同轩辕玄瑞有了联系。而且这样看来,轩辕玄瑞也是并不怎么厌恶轩辕明德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看来五皇子现在同八皇子之间的交情不错啊。”百里秋水笑了笑,道。 “还得是多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提点我,我哪里敢去跟八皇弟提起这个。”轩辕明德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起来,先前那么多年,我竟然没发现八皇弟竟然是个如此亲切的。但是不管怎样,现在有他肯替我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我心里都是感激万分的了。” “只不过,在都城里头毕竟人多眼杂,想要同八皇弟经常联系,还得有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刚才我在去八皇弟的府上时,身边的人就察觉到了有可疑之人,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把人给甩开。” 轩辕明德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听他说完这之后,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的表情均是微微一变,百里秋水搁下手中茶盏,试探着问道:“五皇子这是经常同八皇子见面么?” “是啊。”轩辕明德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二人,丝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当之处,“我对处理政事一窍不通,就只能去找八皇弟了。先前我也觉得这样好像有些不妥,就会时常去问皇祖母,可皇祖母却从来都不肯为我出主意。皇祖母只会说,我是将来的皇上,若是习惯了依赖别人,将来还要怎么独当一面?” “她每次都这样跟我说,每次都让我自己一个人回去想怎么办。网”轩辕明德叹口气,满脸的无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当这个皇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冷不丁就要让我独当一面,我哪里独当一面的了?所以就去找八皇弟了。” “安王你也应当清楚,那些大臣的奏折,我根本就没有兴趣看,看了也是看不懂,平白浪费时间罢了。那些问题都麻烦的很,让下人在中间传达,未免会有许多个我仍旧不懂的右想,还是我直接去找八皇弟最合适。” 轩辕明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们不必担心,我虽然知之甚少,可我也明白现在暗处有不少人都在盯着我,所以我去也好,回也好,都格外小心,没有人察觉得到。” 将那已经挤到嘴边的一声轻叹压下,百里秋水劝道:“五皇子以后还是别再亲自同八皇子见面了吧,你自己方才也说,知道现在有不少人都在盯着你,现在你再小心都不为过,怎么能如此大意恍惚呢?” 看轩辕明德的表情,他像是还有些不能理解百里秋水的话,可他却听得懂小心为妙,当即便略带了几分歉意,“是我疏忽大意了,多谢安王妃提醒。” 其实,就算是轩辕明德和轩辕玄瑞每天都要见上一面,也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的,他可以用兄弟情深这个借口来将一切备有用心的人挡回去。百里秋水自己都有些说不好,为什么会认为被人知道他们两个见面是极其不妥的行为。可她的直觉,却无比清晰的告诉她,轩辕明德这么做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她向来都很相信自己的知觉,这次同样也不例外。只是轩辕明德会如此痛快便相信了她没有理由的说辞,这反倒令她有些诧异了。诧异过后再转念一想,百里秋水又禁不住在心里叹息一声,这出身低微的五皇子,心性还真是单纯。 轩辕晟睿也看出轩辕明德现在对他们已经是近乎百分百信任,他迟疑片刻,开口问道:“先前六皇子当着众人面,将手中所有的权势都交给了太后。别的暂且不停,六皇子手中原本的兵权,太后她有没有转交到你手中?” 轩辕明德错愕道:“怎么那兵权是应当交给我的吗?” 这话再明显不过,从轩辕无顺那收走的兵权,太后根本就没有像是她先前所说的一般,“一切都是为了新帝登基准备”,那些兵权,根本就没有交到轩辕明德的手里。可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在太后游说轩辕玄瑞将手里所有的兵权交出去时,说的可是明明白白,声称自己已经将从轩辕无顺那收走的兵权,尽数交到了轩辕明德的手里。 “太后连提都没有跟你提起过么?”百里秋水追问道。 “提起倒是提起过,在将六皇弟所有的兵权都拿到手之后,皇祖母对我说,这些都是要给我的,只不过现在还有些细枝末节需要理顺,让我稍安勿躁。”轩辕明德回想了起来,“那些东西对于我来说本就没什么用处,我自然就依了皇祖母。” 果真有鬼!百里秋水在眸光当中划过一道清冷,太后是一手捧了五皇子上位的人,倘若她真的想要将这皇位传给他,那么她必定会早早将所有能够让他亲手握住的东西交给他,而不是用了这样一个借口搪塞,将兵权握在自己的手里。 既然太后并不想要将兵权交到轩辕明德手里,那她又为什么要将轩辕无顺同轩辕玄瑞的兵权掌握在手呢?太后并不是一个热衷权势的女人,她在后宫这么多年,若是真的对权力有兴趣,早就该有不少自己的人马。 百里秋水微微拧眉,既不是为了轩辕明德,也不是为了自己,太后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甄耀蝶也在传给他们的信中提到小心提防太后,这太后究竟……她眉心之间的折痕越来越深,却始终想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 轩辕明德没有什么太深的心思,自从听了百里秋水的告诫之后,再同轩辕玄瑞的往来便小心低调了许多,同太后之间也是装作若无其事,心下却已经有了提防之意。百里秋水二人,只能在心中祈祷,期盼先前可以如同轩辕明德所说,他真的很仔细,没有被人给察觉到与轩辕玄瑞见面的场景。 可自打轩辕明德离开了安王府,不过两天的时间,关于他同轩辕玄瑞之间的传言便已经被传到了喧嚣尘上,整个都城没有人不知道,即将称帝的五皇子轩辕明德,与先前险些成为皇上的轩辕玄瑞,二人之间竟毫无芥蒂,兄弟情深。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消息,一夜之间,就像是有无数人都看到了,轩辕明德是如何亲切拜访八皇子府的,又有无数人像是亲眼看到,某月某日,轩辕明德同轩辕玄瑞是如何亲切的同在某家酒楼共同把酒言欢的。 这些传言倘若是假的倒也不足为奇,可令百里秋水狐疑的是,这些传言竟样样都是真的,在传言当中,轩辕明德同轩辕玄瑞见面的时间地点,二人神态如何,是否亲切,都说的半点也不差。 轩辕明德都是极其小心地去同轩辕玄瑞见面,可每次见面,就连细节都会被人给说的清清楚楚,毫无疑问,他们是被什么人在暗中给看了个一清二楚。现在都城上下,有无数不明就里的人,都还在纷纷赞扬五皇子同八皇子之间的兄弟情深,以及八皇子的深明大义。 然而这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夸奖称颂,却令百里秋水他们心中,无端生出了一丝不安。派人去监视他们的人必定是有目的才会如此行动,而他们的目的,也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让这蒙正上下的人,都来称赞这兄弟二人之间到底是有多么兄弟情深。 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轩辕玄瑞几乎都要把手里的酒杯给捏碎了,他的闷气从何而来,百里秋水自然明白。轩辕明德的储君之位,本就是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让出,而且他同轩辕明德,又有那个皇位想让的约定。现在民众对他越是赞扬,等到将来轩辕明德将皇位传给他的那一天,恶向的舆论猜测也就会越多。 “我实在不能相信,这样大费周章,最后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你名声有损。”百里秋水摇头道,“这件事想来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是什么人将这消息散布出来的,八皇子你查到了么?” 轩辕玄瑞沉着脸,“是皇祖母。” “果真是太后。”轩辕晟睿将手里一杯淡酒送入口中,“看来太后是要出手了。太后最近,还是有经常传唤你么?” “变本加厉。”今天的轩辕玄瑞在怒火的烘烤之下,格外惜字如金一般,“只差没有天天对我围追堵截了,为的还是游说我,让我将手里的所有的兵权交出去。” 五皇子有难 轩辕晟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有几分幸灾乐祸一般,“那你……?” “自是不交,我手里的这些,都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再说皇祖母也根本不清楚我手里究竟是不是还有尚未交出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轩辕玄瑞道,“原本我给人的感觉也就只是一个不怎么被重视的二世祖皇子,要说我手里权势多,本也就没几个人相信。而且,如果皇祖母真的知道,也不至于每天只是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游说个没完没了。” 太后虽然现在没什么权势,可太后她现在却有着一张王牌在手,那便是五皇子轩辕明德。轩辕明德现在只差没有一个正式的皇弟头衔,但因为太后那张懿旨,轩辕明德就已经算是掌印的皇帝了。而且他性子又极其懦弱,倘若是太后命他下令,强行要轩辕玄瑞交出手中政权,他也不敢忤逆了太后的意思。 想起那轩辕明德,百里秋水便忍不住道:“这件事姑且先不说,八皇子你之前怎么也会如此不小心?五皇子心思太单纯,可你总不至于也跟着稀里糊涂吧?你就不知道当下这时候,你是最应该避讳的人么,怎么也稀里糊涂,他要见面就见面了?” 听到百里秋水这样说,轩辕玄瑞登时便大呼冤枉起来,“可别冤枉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当然知道现在最是应该避嫌,但是我那五皇兄……你刚不也说过么,我都不能理解,一个在深宫之中长大的皇子,怎么会天真单纯到了如此地步。一开始我已经和很明确的暗示了他,如今要避嫌,避嫌,靠近不得,可他……” 轩辕玄瑞满脸无奈,“也不知道他是把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还是真以为他自己就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次次都来去无踪不被人察觉。前脚我刚说完,看着也是一脸明白的样子,过了没两天照旧又来,我总不能把人给打出去吧。说起来我也是要谢谢你们,早知道非得捅破了窗户纸来说才能让他明白,我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收起眼底浮起的那抹幸灾乐祸,轩辕晟睿正色道:“太后明显是别有用心,想来也不会拖太久,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彼此彼此。”轩辕玄瑞苦笑道,“太后最近不也是在对你施压么?” 在轩辕晟睿刚一回到蒙正时,为了让他站稳脚跟,不至于轻而易举便被甄后等人给连根拔除,皇上可谓费尽心思将一切他所能够弄到手,又不容易为人察觉的兵权之类,统统都在暗中移交网 若是之轮手中兵权定胜负,也就只有轩辕无顺同甄后二人手中的加起来,能够与轩辕晟睿勉强一战,并且胜算还不能算高。轩辕晟睿是一个人人都想要笼络,也是夺位之人,人人都想要铲除的存在。 太后对皇上的安排知之甚少,但她毕竟是皇上的母亲,是最为了解他的人。她即便是不用亲眼看到他做了怎样的安排,只凭自己的推断,也能够推断出个八九不离十。她笃信,按照皇上的一贯作风,私下必定会给轩辕晟睿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 只是轩辕晟睿毕竟是已经有了封号的王爷,太后就算是想要从他的手中得到什么,也不能太理所当然,只能慢慢地磨,先看究竟能够从他的手中磨出多少。 轩辕晟睿笑了笑,“这就不劳八皇子你费心了,太后同我的关系本就有些僵,我有的是理由拒绝同她见面交谈。” “但愿如此。”轩辕玄瑞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一想到太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脑袋里面像是有根粗粗的针,正在一挑一挑地戳着他的头皮,实在是心烦的很。 五皇子轩辕明德同八皇子轩辕玄瑞兄弟和睦友爱的传言,自然不会是毫无缘由便流传开来的,只是将这传言传开的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还尚未可知。而在几天之后,百里秋水便收到了第三封来自甄耀蝶的密信。 花琼将里面的纸张拿出来,伸展平整,捧到了百里秋水面前,在递过去的时候,花琼的视线始终低垂着,不往那张纸上多看一眼。百里秋水虽然很是信任她们两个人,可她却始终恪守一个奴婢的本分,主子没有开口主动让自己知道的,那就绝不多知道半分。 扫了一眼那纸上的内容,百里秋水脸色顿时一变,“夫君,五皇子有难!” 先前斜倚在那儿的轩辕晟睿,正悠哉地将一盏茶贴近自己的唇边,闻言,动作一下子顿住,将视线探了过来,眉心一紧,“怎么了?” 甄耀蝶在这密信里面提到,说是轩辕明德恐怕近期会遇难,她的措辞描写极尽仔细,可百里秋水却能够看得出,轩辕无顺始终还是对她有所防备,她也只是费尽心机才探听到一些,只大约知道,轩辕无顺已经准备好要对轩辕明德下手。可这动手的时间,究竟又要怎么样对轩辕明德下手,这密信里面却是只字不提。 抖了抖那纸张,轩辕晟睿啧啧几声,“谁会不清楚六皇子早就看五皇子不顺眼,想要将其除之而后快,这模模糊糊的几句,就让我们提防着,还真是……那五皇子又是个没什么本事的,难道要我们安王府的人,日日夜夜都在宫里看着他?” 轻拍了下轩辕晟睿的手,百里秋水将那纸条取过来,丢到火盆里烧了个干干净净,看着那一缕青烟在眼前散开,百里秋水道:“夫君虽然嘴贫,可也想到了就该是这几天了吧。轩辕无顺城府极深,如果不是已经安排周全,连一丝口风都不会透露。轩辕无顺早就已经防备着她了,她能够得来这些,已经是不容易。” 轩辕晟睿眉峰轻轻一挑,“怎么听你这口气,倒像是有些怜悯六皇子妃?” 相处多年,轩辕晟睿一个眼神,她就不难知道他的心里是在想些什么。百里秋水淡淡一笑,“她的确可怜,我也的确怜悯她。但夫君你不必在意,怜悯只是我对她的态度,至于我要做什么,应当做什么,都不会被这份怜悯给左右半分。” 轩辕晟睿自然是清楚,只是被她这样清楚的点明心事,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将这话题给带了过去,又道:“这眼看着上元节就要到了,轩辕无顺如果真的要动手,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在这时候。倘若和我猜的没什么差别,可当真是够烦的。” “夫君在烦什么?”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多郎情妾意的日子,偏要在这时候打打杀杀,搅的一团血腥气。”轩辕晟睿叹口气,手指挑起百里秋水的下巴,“害的我想同自己的小娘子卿卿我我一番都不成。” 听见丫鬟在一旁瞧瞧的笑,百里秋水的一张俏脸登时红了三分,弯起手指便在轩辕晟睿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没个正形,也不怕让下人笑话!” “这有什么好怕。”轩辕晟睿越发无赖起来,干脆就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在那粉腮上轻啄一口,“成亲都成了,小两口打情骂俏,谁能管得着?” 这二人天天都要像这样打情骂俏,花琼和罗柔二人早也已经看习惯了,禀报都不必多说一句,便贴着墙边悄悄溜了出去。自家主子过的恩爱,她们也乐得轻松,不必时时刻刻都杵在跟前伺候着,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悠哉。 “也不知道咱们小姐,什么时候能给咱们府里多添个小王爷小郡主。”花琼在外廊上磕着瓜子,踹着手炉,看着外头被皑皑白雪压着的一树红梅,满脸的向往,“小姐和王爷的孩子,必定是粉雕玉琢,可爱极了的。” 罗柔点点头表示赞成,却又摇了摇头,“小王爷小郡主是可爱,但我还是觉得,那小娃娃还是别这么早来的好。” “为什么?”花琼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解,“府里多两个小小孩玩,难道你不高兴?” “别乱说,我怎么可能不高兴!”罗柔叹口气,“我只是觉得,现在小姐和王爷没了皇上做支撑,前有皇后六皇子,后又有太后,这一通围追堵截,总是累的很。这时候小姐若是真有了身孕,一来不安全,二来怕是要更加累上几分,我是舍不得小姐。” 听罗柔说起当下这形式,花琼脸上的笑意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愁绪,叹息一声,嘴里的瓜子也没了滋味。看着外面飘飘洒洒像是总也落不完的雪花,花琼又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小姐这辈子够累的了,真希望这次过去,以后就真的再也不会了。” 随着这飘飘洒洒的雪花,转眼之间,上元节便已经到了。自从过了年后,这雪花便美俄完没了的飘洒个不停,却不如年前的阵仗大了。这零星飘洒的白点,似乎在预示着,蒙正这漫长的冬季很快就要过去了。 宫里一早便开始张灯结彩,平日里肃穆的殿宇,在上元节的这一天却多了几分活泼,处处都是气派的宫灯,一盏盏地挂在屋檐长廊,晚上能够这皇宫映照的亮如白昼。只不过同民间的花灯比较起来,宫里的花灯虽然大气,却始终少了些热闹的烟火气。 水上宫灯 安王府里自然也张灯结彩,百里秋水对这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看府里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期盼欣喜,也就干脆放手让她们自己折腾着去玩了。网就算是把整个安王府都用花灯包起来也用不了多少银子,在府里当差一年,总要让他们轻松轻松才是。 冬季的黑夜总是来的格外早,在傍晚时分,百里秋水正站在廊下,看丫鬟们笑嘻嘻地指挥者小厮,将一盏盏花灯挂上。正同花琼打趣了几句,百里秋水四下看了一眼,“奇怪,罗柔去哪儿了?” “刚才还见她在这儿呢。”花琼四下一张望,冲着长廊另一端,“在那儿呢,什么时候过去的,我都不知道。” 说罢便见到罗柔向她们这走了过来,只是从脸上的表情来看,情绪可并不怎么高涨,到了百里秋水面前,罗柔行了一礼,苦笑道:“小姐,咱们这上元节,恐怕还是不能在府里热闹热闹了。奴婢方才让个小丫鬟叫了出去,说是宫里来了人,送东西来了,奴婢还以为是宫里赏赐了什么,结果一看是这个。” 从罗柔手中取过那封请柬,百里秋水看了一眼,淡淡一笑,“意料之中。” 这是从懿华宫送来的请柬,是太后命人送来的,说是上元节宫中冷清,期望他们都能够入宫一聚。上元节本就不是一个主旨团圆的节日,原本也不必所有人都去到宫中团聚,但如今太后亲自下了请柬,就不得不去了。 “去喊你们王爷吧,想来他也已经准备好了。”百里秋水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冲花琼道,“走,咱们先去马车上等着他。” 花琼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视线却又忍不住将百里秋水上下打量了一眼,今天看小姐穿的似乎要比平时更为严谨了些,还以为她是为上元节做准备。原来自己竟是猜错了,小姐她是一早就料到了要进宫。 请柬送到了安王府,自然也少不了送到其他皇子的府上,等到了太后的懿华宫,喝了不过半盏茶,所有人便已经陆陆续续到齐了。以往的座椅是按照年纪大小来安排,而今天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五皇子轩辕明德的座位,被安排到了太后身侧的地方,几乎要与太后的平齐,这座次的变化意味着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网从人陆陆续续坐满的一刻起,房间里面的气氛便也随之有了微妙的变化。众人的脸上都是一派节日喜庆的样子,可心里却都在各自盘算着各自的念头。 期间,更是有无数视线,都在以一种暧昧不明的目光,打量着轩辕明德。唯独只有几个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尚且还不了解这些宫廷之中的明争暗斗,个个的脸上都是天真活泼,在奶娘的陪同下各自打闹着。 太后的懿华宫里,已经聚集了所有的皇子公主,有家眷的,尚未婚嫁的,统统都在,还有后宫的一众妃嫔,也都来到了这儿,唯独缺少了甄后同六皇子轩辕无顺。先前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甄后对太后积怨太深,连多见一面都不情愿,今天更是寻了个身体不适的托词,干脆就不来了。 就在百里秋水正猜测着六皇子轩辕无顺会不会来的时候,只见那门帘响动了一下,轩辕无顺同甄耀蝶二人便走了进来。这是在甄耀蝶大婚过后,百里秋水第二次见到她,刚一看过去,心里顿时便浮起一抹些微的惊愕。 这才不过是个把月没有见到,甄耀蝶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样子?她的体态原本就很是纤细,现在看来,竟要比先前更加消瘦了。在那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因为消瘦而越发显得大的眼睛楚楚可怜,皮肤比先前要苍白了许多,淡青色的血管在那薄薄的苍白皮肤下呼之欲出。 太后自然也看见了甄耀蝶,冲她爱怜地伸出手,示意她站过去,摩挲着她的手背,“你这孩子,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无顺,你怎么把人给照顾成了这病恹恹的模样?这本来就瘦,现在简直都要摸不到肉了,哀家看见都心疼。” “太后这可是冤枉孙儿了,孙儿待她可是极好的。”轩辕无顺笑道,“您若是不相信,可以问一问她,也替孙儿问一问,怎么才能让她别这么瘦的让人心疼。” 这话听起来像是恩爱万分,甄耀蝶也抿唇做出一个羞涩的笑脸,但百里秋水却看的清楚,甄耀蝶那微笑着的眼睛里面,却透着一片犹如浓重的,深不见底的黑夜一般的空洞。太后又拉着甄耀蝶说了几句家常,才松开手,让她同轩辕无顺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去。 如今人已经到齐了,人人的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尽管他们的心里绝大多数都是厌倦这样坐在这里的。只是长久的宫中生活,已经将他们随心所欲表达自己感情的能力给抹杀了,太后需要他们现在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他们就得要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还有人时不时的说上几句吉利话,来将气氛炒热,以此哄太后开心。 这样的时间也只持续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听罢一个妃子说的几句俏皮话之后,太后压了压手,缓缓开了口,“你们虽然都坐在了这里,但是哀家心里清楚,你们没几个人是真的想要在这时候入宫,来战战兢兢地陪同我这样一个老太婆。” 太后的话一说出口,热热闹闹坐了一屋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太后准确直白地道出了他们的心事,这令他们有些说不出的恐慌,一个个都面面相觑着,不知道太后是要做些什么。见他们这紧张的模样,太后笑了起来,“你们不必紧张,哀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哀家年纪大了,人上了年纪总是喜欢热闹些,这才会厚着脸皮,将你们给拖来了宫里。” “哀家也知道,今儿是上元节,不光爱家喜欢热闹,你们也是想要热热闹闹的,哀家强行将你们拖来宫里,总也不能让你们就这样委屈地陪着哀家这样一个老人家呆坐。所以今儿哀家让人在围河里放了花灯,又布置好了赏灯的地点。”太后说着,叹口气,似是强颜欢笑般,“爱家也知道,在宫里总是不如宫外热闹的,只是哀家如今已经这把年纪,眼看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可活,你们就只当是最后纵容一下我这个老太婆吧。” 太后这感伤的话,自然是不能令在座的众人动容,可这些心里没有任何感触的人,在听过这些话之后,却仍旧还是乌压压跪倒在地,嘴里不停地说着恭维太后健康长寿的话。太后当然也清楚这些只不过是面上虚伪的语言,表情也只是淡淡的,让众人都坐了回去。 随即,太后便命众人同她一起去到了先前所说,那赏花灯的地方,是一处靠近围河的高地,那儿已经摆上了御寒的火盆,座椅,以及必不可少的美酒佳肴。围河,顾名思义,是一条在里面,绕着皇宫一周的“河”。 说是河,其实只不过是匠人凿出,又以汉白玉铺设河底四周的水流通道罢了,宽度也就只类似一些小溪流,深度倒是足足有两米之深,平时从旁边走过,一眼就能看到这围河的最底部,平日若是有不小心的宫女将钗环之类的东西掉进去,很快便会沿着光滑的底部,别水流冲出皇宫。 托了这汹涌不止的流水所赐,围河是从来不结冰的,即便是在冰天雪地的时候也是一样,那河水流速极快,可旁人看来,那水面的流速却是平稳缓慢的。 在最高处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太后便冲着一旁的宫婢点了点头,那人立即心领神会,冲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立即看到那小太监一溜烟跑没了影。很快,从河流的远处,便有几点星星点点地亮光顺着水流飘了过来。 那几点星星点点的灯光靠的近了,有个年幼的公主忍不住拍着巴掌欢呼了起来,“好美啊!” 这小公主的赞叹半点也不虚伪,最先飘来的是几只偌大的莲花灯,外形制作的栩栩如生,远远看去,就像是几朵开放的正绚丽的莲花,正沿着水流漂了下来。制作花灯的匠人是费了一番心思的,那莲花上面的颜色,被灯光一映,也像是真正的莲花一般粉白可爱。 太后安排的赏灯自然不会只有这样几盏莲花灯,在这几盏莲花灯刚刚好从他们的眼前飘过之后,不远处的那几点亮光便又接近了过来,这次是一个小皇子不甘示弱地指着道:“蝴蝶,是大蝴蝶!” 蝴蝶灯的精良,丝毫也不逊于先前几盏莲花灯,这样看来,倒真像是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贴着水面飞了过来。先前还觉得必定会枯燥无味的众人,此刻竟然一个个都看的入了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河面。 在这蝴蝶灯之后,还有八仙灯,仙鹤祝寿灯,十二生肖灯……林林总总,目不暇接。百里秋水看起来也是饶有兴趣,可实际上,她眼角的余光自始至终都没有从轩辕无顺的身上移开。 他若是要对轩辕明德下手,今天想必是最合适的时机,只是现在有这么多人都守在这里,他究竟是要如何下手呢? 五皇子毒发 轩辕无顺神色依旧清冷,同甄耀蝶站在一处,此刻像是也被这水里的灯给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从起初,百里秋水便不见他做过什么小动作,示意什么人去做什么,就像是真的在一门心思的赏花灯。 偶尔在轩辕无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百里秋水会同甄耀蝶的目光撞在一处,从她的眼中,百里秋水看出了茫然与一丝些微的紧张,像是想要提醒她什么,可她要提醒的那些,却是连她自己都一知半解的。 “不必太忧虑了,该布置的一切都已经布置好,现在你这样盯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轩辕晟睿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既来之则安之,这花灯的确不错,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赏一赏这花灯,也不算是白白入宫浪费时间。” 轩辕晟睿的话不无道理,在入宫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在暗处有不少人都已经埋伏好了,无论是轩辕无顺的人要混在宫婢里面动手脚,还是要假扮成刺客从外面冲进来,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的人立刻就能知晓,可以迅速将其拿下。 同暗处布下的天罗地网相比较,百里秋水只凭自己的眼睛便想要看得出轩辕无顺是要做些什么,无异于是无稽之谈。收回自己眼角的余光,靠在轩辕晟睿身侧,百里秋水也在心中暗笑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轩辕明德尽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有他们安王府的人在,几乎是不可能再出现什么意外的。 然而意外,总是在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发生的时候发生,就在众人正看的兴致勃勃,谁也无暇注意河面以外事物的时候,忽然一声尖叫传了过来“五殿下!不好了!五殿下吐血了!” 这宫婢的尖叫声几乎划破了天际,也将众人的神识在一瞬间拉了回来,百里秋水更是心头一震,诧异地猛然转过身,这怎么可能!?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地看向轩辕晟睿,却见他的眼底也是一片惊愕。 轩辕明德正躺在他原本坐着的位置下面,一汪泛着白沫的鲜血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他的身体还在抽搐着,吐血的时候,嘴里还在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大了起来,蜷曲地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着,这狰狞可怕的模样,吓得那几个年幼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哇哇大哭了起来。 看这样子,十有八九是中毒,可中毒总要有个来源才是,今晚的一切酒水点心都摆在同一处,若毒是下在里面的,谁能确保有毒的部分,就一定会被轩辕明德拿到?可这毒若是后来下的,他在暗处布下的天罗地网,怎么会没有人察觉的到!? 先前坐在他身边的太后,此刻也是一脸惊惧的模样,要不是林嬷嬷在一旁搀扶着,恐怕就要瘫软在地上了。她脸色煞白,抖着手,“快去叫太医,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太医啊!快去!明德,有哀家在这,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在一旁早已经吓坏了的小太监,听到太后这样说,才像是回过神来,白着一张脸,急匆匆地便跑了出去。在等待太医到来的时候,勉强稳住了心神的太后,先是命令奶娘们将年幼的皇子公主带离了这里,随即便下令让自己的人将这里团团围住,在结果出来之前,哪个也不能离开。 “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么?”百里秋水低声急急问道。 轩辕晟睿将视线从一暗处收回,摇了摇头,他的人在暗处给了他信号,结果是没有人看到,究竟是什么人在轩辕明德身上动过手脚,也就是说,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那毒就像是从天而降,自己跑到了轩辕明德身体里面一般。 太医急匆匆赶到,连行礼也顾不上,便就地跪在地上,查看着轩辕明德此刻的状况,百里秋水隐隐捏了一把汗,倘若轩辕明德能够撑得过来还好,万一他撑不过来,就这样没了气息……她轻轻咬住唇角,目光却悄悄地看向了甄耀蝶。 甄耀蝶竟也是一脸的错愕,百里秋水看得出,这错愕并不是假装出来的,她对于今晚这一切同样也毫不知情。 轩辕明德那蜷曲的手指还在挣扎着,无力却又坚持地在空中抓着什么,像是有话要说,百里秋水眼眸微微一眯,正打算冒险上前,看看是否能听得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可当她刚刚向前跨出一步之时,便已经是来不及了。 轩辕明德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最后从他的口中涌出的血沫,已经变成了乌黑的颜色,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苦味,就像是有人在这地上泼了一地的黄连水。太医摇了摇头,擦了把头上的汗,手里的一根针才刚刚没入轩辕明德的皮肤。 “下官无能,这毒在五殿下的身体当中蔓延的太过迅速,下官想要将里面的毒给逼出,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额上的汗珠已经滚落到了下巴。 “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哀家的眼皮底下投毒!”太后既悲且怒,一张脸都僵硬地颤抖了起来,“狂妄至极,当真是狂妄至极!这难道是对哀家要让明德继位不满么!?倘若有谁不满,大可以冲着哀家来,怎么可以对着哀家的孙儿下毒手!到底是谁,是谁!?” 五皇子的尸体已经僵硬,半开半阖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天空,他是个心性单纯的人,直到死,恐怕都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死。在他的脚边躺着一只空空的杯子,里面的酒水已经尽数泼洒了出来,在检查过后,太医声称,毒就是被人下在了这杯果子酒里面的,毒性很是凶猛歹毒,轩辕明德能够撑了这样好一会儿才咽气,已经是不容易了。 对着轩辕明德的尸体,太后捶胸顿足,痛哭失声,“好孙儿,都是哀家害了你呀!哀家不该让你坐到这位置上,不该让你变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啊!要不是哀家,你何至于年纪轻轻就要丢了性命!” 太后哭的凄惨,那悲切的哭声让人听了无不动容,就在太后捶胸顿足的时候,得到消息的甄后也已经赶了过来,见到地上轩辕明德的尸体,甄后的动作狠狠一顿,“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百里秋水冷眼瞧着,甄后也来了,这下所有的角色都已经粉墨登场,接着就要看这戏到底是要怎么唱下去了。掌心缓缓攥紧,百里秋水的心中升腾起了一腔说不出的愤怒。梅妃的死,仿佛就是昨天刚刚发生的事情,今天又是轩辕明德……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当真就该死吗!? 他们不过就是身不由己处在这深宫当中,身不由己地被迫扮演了那一块阻碍他们上位的绊脚石,身不由己的拥有了恰好可以被他们所利用之处!只不过就是因为这些,他们便要为此而丢掉了自己那活生生的性命! 他们的惨死,对于至亲好友来说是不能言明的痛,而在甄后那些人的眼中,却只不过是损坏了一件再也不能利用的道具。百里秋水的目光缓缓落到轩辕明德那茫然的一双眼睛上,怒火已经在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分外沉静。 愤怒起不到任何作用,在将一切都查明之前,保持冷静才是最好的做法。百里秋水缓缓吐出一口滚烫的浊气,沉默地等待着。 甄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戚,像是十分痛心,而后便走到太后身旁,搀扶住了她的手臂,轻声安慰道:“您先暂且将自己的伤心压一压,眼下五皇子刚刚没了,还有要紧的事等着您处理呢……” 太后冷笑一声,甩开了甄后,“说的好听,你现在心里怕是已经开心的不得了了吧!?自从哀家将明德推到储君之位,你敢说有一天是不把他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么!?现在明德已经没了,你来假惺惺的做什么,是打算来看哀家的笑话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甄后脸上没有半分恼意,仍旧是轻言相劝,“您对臣妾不满,臣妾心里自然清楚,臣妾若是惹恼了您,也请您过后再同臣妾计较,当下太后还是先把对五皇子下手的人给找出来,太后总不想要看五皇子他死不瞑目吧?” 死不瞑目四个字一说出口,太后的脸色顿时有了变化,她厌恶甄后,可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不得不承认,甄后的话说的半点不错。 见太后似乎冷静了下来,甄后又道:“倘若您老人家现在还悲痛不能自拔,臣妾也可以代您将这件事查探个明白。” “不必!”太后沉声道,眼角处的泪水已经干透,“哀家还没有老到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的地步,不必劳烦皇后了。” 众人的脸上都划过一抹微妙的神情,太后与甄后不合,嘴上说着不想劳烦她,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太后怀疑她罢了。毕竟这轩辕明德一死,明面上最大的获益人就是甄后,不管是六皇子还是八皇子继位,甄后的地位都会变得不可动摇。 无言以对 夜色渐渐深了,轩辕明德的尸体已经被人带走妥善处置,太后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威严的目光环视着四周,嘴唇紧抿。(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尽管这儿还燃着火盆,炭火烧的很旺,可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刻骨寒意。 河水里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花灯漂浮过来,但人们已经没有了再去赏花灯的兴致,他们的视线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微微低垂着,没有人同太后对视。 将所有人都扫视了一圈,太后才缓缓开口,目光凌厉地看向了轩辕明德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酒水里面有毒,你是离五皇子最近的人,那酒是怎么来的,你可知道?” 自家主子突然暴亡,小太监早已经吓坏了,一张脸像是大病过一场似的,蜡黄一片,战战兢兢回道:“回禀太后娘娘,奴才……奴才不敢说!” “大胆奴才!你不说,难道是要包庇毒死五皇子的凶手吗!?”太后厉声呵斥道,一双眼睛怒视着小太监,而后,语气又微微放缓了些,“你知道些什么,只管大胆说出来,有哀家在这里为你做主,谁也不能威胁到你。” “是,是……”小太监跪在地上,磕头如捣,待到再起身时,手指却颤巍巍地指向了一旁的轩辕玄瑞,“回禀太后娘娘,是八殿下,是八殿下在五殿下的酒里面下了毒!” “一派胡言。”甄后冷笑一声,“太后娘娘安排的赏灯,眼下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八皇子是要怎么在五皇子的酒里面下毒?堂而皇之,就将毒下在酒里面,五皇子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喝下那杯酒?难道你要说,今天太后请来的所有人,都是八皇子的同谋不成?” 甄后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太后一声怒吼,“住口!这里是在哀家在探查,皇后你说的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被太后这一低吼,甄后面色微微一僵,“臣妾不过是听他说的太过匪夷所思罢了,太后您可要明辨是非,别让那些个别有用心的小人给钻了空子,污蔑了臣妾清清白白的儿子!” 太后似是轻蔑地斜睨了一眼甄后,又看向那小太监,“你继续说下去,把你看到的,知道的,都原原本本的说出来。网至于你说的是真是假,哀家自然能分辨的出。你自己心里最好也掂量清楚,倘若蒙蔽了哀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在听到那小太监指认自己便是凶手,轩辕玄瑞面色只是微微一沉,且并不急着出言辩驳,只是向百里秋水他们所处的方向扫了一眼,眉心微皱。显然他也有些想不通,今天一切都已经防范妥当,轩辕明德又怎么会中毒身亡。 而且今天这件事,明显就是冲着自己而来,轩辕玄瑞冷眼看着那小太监,这一环扣一环,最后果然还是咬到了自己身上。 小太监颤抖着声音,头并不敢抬起,“毒的确是八殿下加在五殿下的酒里面的,奴才看的清清楚楚,五殿下心性纯良,同八殿下感情又很是交好,也向来不喜欢凑热闹,见大家都在挤得热热闹闹地看花灯,他便端着酒杯去同八殿下攀谈。” “五殿下同八殿下交谈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下人靠的太近,奴才就不敢靠前,在旁边远远的伺候着。结果,结果……结果就让奴才给瞧见了,八殿下他趁着同五殿下说话的时候,趁着五殿下不注意,手指在五殿下的杯子上晃了下……” “奴才先前还好奇八殿下的举动是怎么回事,现在奴才想明白了……八殿下那是在给五殿下投毒啊!”小太监眼眶红了,“那酒,五殿下一直端在手里,闲闲的喝一口,先前喝了小半杯都不见有什么异样,从八殿下身边一走开,五殿下只喝了一口便就中了毒!” “玄瑞,当真是这样吗?”太后脸色一沉,不敢置信地看着轩辕玄瑞,“真的是你下了毒,毒死了你的五皇兄吗?” “孙儿没有。”轩辕玄瑞眉头一紧,他的反驳无疑是苍白单薄的,只是他现在,也就只能说出这样单薄无力的反驳了。安王府的高手都埋伏在了这四周的暗处,倘若他们看到了是什么人投毒,早就会阻止,而不是直到现在都一片寂静无声。 小太监闻言,继续在地上用力磕着头,鲜血都从额头上的伤口处渗了出来,他哭求道:“太后娘娘,奴才人微言轻,主子们不相信也是正常,只是奴才伺候了五殿下一场,虽是相处时间不长,可五殿下对待奴才分外宽厚,对奴才有恩啊!奴才今天斗胆,将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只希望太后娘娘您能为五殿下做主,不要让他不明不白就……” 说着,那小太监竟放声大哭了起来,“太后娘娘,您要为五殿下做主啊!” 太后端详着小太监同轩辕玄瑞,半晌,很是为难地摇了摇头,“不是哀家不为五皇子做主,实在是你这话听起来不够可信,别说是旁人,哀家第一个就不能相信。” “在将你们五皇子立为储君之后,哀家第一天便认真叮嘱了他,告诉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同于以往,多得是躲在暗处的人想要夺了他的命。他的吃食,没有专门的人先尝过,都是半点也不入口的。”太后微微摇头,感慨道,“明德是个听话的孩子,哀家说过的话,他句句都记得很牢,怎么可能如此大意,将自己即将要喝下去的酒,随意便暴露在外?” 小太监抬起那张已经鲜血淋漓的脸,“别人五殿下或许会防备着,可他根本就不会防备八殿下!难道太后娘娘您没有听说么,五殿下和八殿下之间,感情日益亲密,就连五殿下处理不料的奏折,都是拿给八殿下替他看的,五殿下对八殿的信任,早已经好到什么也不避讳的地步了,他不会防备着八殿下,也是在情理之中啊!” “竟然有这种事!?”太后瞪大了眼睛,面上是从未有错的错愕与愤怒,“你们这些奴才五皇子任性,你们这些奴才难道也纵容着他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奏折这种要紧的东西,是他想要让谁来批阅就能随便让谁来批阅的吗!?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就不知道阻拦劝阻吗!?现在还有脸说出来,是想要让哀家砍了你的脑袋吗!?” “奴才冤枉!”小太监的腿抖的越发厉害了,“奴才们都劝过,可每次刚要提起这,五殿下就大发雷霆,勒令奴才们住口,说八殿下才是他最信得过的人,让奴才们不得多言。奴才们毕竟也只是下人,五殿下不肯听,奴才们也着实没有法子啊……” 太后的目光之中,仍旧遍布着浓浓的怀疑,就在这时,一旁不知道是那个妃嫔,轻咳一声,试探着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妾之前也听说……五殿下同八殿下之间的感情非比寻常。” 有她带头,其他的人也都已经忍不住,纷纷开口道:“这臣妾也已经听说过了,宫里早就传开了,也早就得了五皇子的证实,怎么太后娘娘您不知道吗?” “是啊,臣妾先前也听说了……” 百里秋水的眼眸冷冷一眯,这些妃嫔们的“听说”,的确是真的,尽管是被有心之人散布开来的传言,却也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算不得是在坑害轩辕玄瑞,可那小太监……倘若她的记性没有出问题,轩辕明德根本就信不过宫里这些后来的下人,他同轩辕玄瑞见面时,只会带着自己曾经五皇子府里的亲信,而不是宫里的小太监。 她先前也听轩辕明德说起过,为了以防万一,他去找轩辕玄瑞,让他帮忙批阅奏折的事情,也就只有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亲信知情,这小太监本不该知道才是。他能把轩辕明德究竟做了什么,都给一五一十地说的如此清楚,得来的方式想必光明磊落不到哪里去,也必定是别有用心。 但她却不能够以此作为疑点来指证这个小太监,倘若她说出来,的确能够证明这小太监是可疑的,但对于洗清轩辕玄瑞的嫌疑,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小太监一个人的话,或许没有什么可信力度,可眼看着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能够证明,太后的脸色便渐渐发生了有些微妙的变化。若是轩辕明德同轩辕玄瑞的感情真的信任到了如此地步,那么,在这许多人的关注之下,轩辕玄瑞能够将剧毒投到轩辕明德的酒杯里,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轩辕明德平时足够小心,可在他信任的人面前,这份小心便往往都会被抛诸脑后。这一点,太后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她看向轩辕玄瑞,目光之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怪不得……你这是心里还没有放下,还在怨恨着哀家将皇位从你的手里抢了过来啊。可你即便再不满,也该冲着哀家来,怎么能对你五皇兄” “皇祖母,孙儿没有做。”轩辕玄瑞面色凝重,“孙儿承认,同五皇兄之间的感情的确是要亲密过其他的兄弟,可下毒谋害五皇兄一事,孙儿决不承认。” 蛛丝马迹 甄后面色也越发凝重,侧身冲太后行了一礼,“太后,请容臣妾再多说一句,臣妾不相信这件事是臣妾的儿子所为。谁都知道臣妾的这个八皇子最是重情重义,他断断不会去杀害一个如此信赖自己的皇兄,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先前哀家也这样以为,可现在,哀家却以为自己先前根本就是错看了他。”太后面上浮起一抹寒意,“他怎么会没有理由,在他的心里,始终惦记着那皇位,他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才将自己的储君之位让了出来,心里本就不是甘愿的。” “在哀家将明德立为储君之后,便屡次听到有人同哀家说,玄瑞他的心里很是不甘,早早便记恨上了哀家和明德,甚至还在暗处密谋着造反一事。按照常理说,在哀家收到那些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该将他仔细盘问,甚至干脆连问都不问发落了他,只是” 太后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些年宫里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哀家眼看着自己的孙儿一个接一个的没了,哀家岂能不痛心?哀家又哪里舍得再失去一个孙儿?可得知他要篡位,哀家又不能装作不知,正好又有无顺的大义之举在先,哀家就想旁敲侧击,让玄瑞也消防无顺,将手里的兵权都交出来,也好洗脱自己要谋逆篡位的罪名。” “可哀家苦口婆心地劝了一天又一天,只差没有同他彻底明说,他竟也只是一天天地在同哀家装糊涂,就是不肯将手里的兵权交出来分毫!”太后痛心地看着轩辕玄瑞,“哀家还只当是你在同哀家赌气,可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存了篡位的念头!否则,你怎么会死死地护住你手里的兵权呢?” 轩辕玄瑞目光微微一凝,“皇祖母,孙儿的手中本就没有多少兵权,即便是有,孙儿不把它们交出来,孙儿也不认为有错。历来上位者为了永绝后患,在坐龙椅之后便将自己的手足兄弟给杀害的也不是没有。孙儿只是想要自保,这总算不得错吧?” “倘若你真的同明德感情好到了肝胆相照的地步,那你就应该了解明德,他是一个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人,他上位之后,只会待你们这些兄弟更加亲和,哪里需要你来做什么自保!?”太后痛心疾首,“狡辩的话,你不必多说了,哀家现在已经心知肚明,你……好自为之吧!” “你做的这件事实在太绝,哀家想要保,也保不了你。(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太后摆了摆手,无比艰难地开了口,“来人,将八皇子押下去!残害手足,按律例当斩,暂且先押入死牢,等到明天哀家命人去通知过皇上之后再行刑。” 轩辕玄瑞眸中迸射出一道寒光,反手便将一个上前来拉扯自己的侍卫推到了一旁,“皇祖母,无凭无据,只是凭借您自己的推断,便要将孙儿斩首,孙儿的心里可实在是不服!” “哀家心里都清楚,将你做过的事情说出来,也只是让你多增加几分骂名罢了。”太后冷声道,“哀家的决断,哀家自己心里自然清楚是不是有理有据,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给哀家拉下去!” “慢着!”眼看轩辕玄瑞又要同那侍卫动手,百里秋水立即上前一步,“太后娘娘,若是您真的有理有据,慢些将人带下去也不迟。” 没料到百里秋水会在这时候站出来,太后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沉声道:“哀家知道你们安王府向来同六皇子府交好,只是安王妃,你应当清楚,并不能只是因为你们私交甚笃,就想要来颠倒是非黑白。而且,你这样急着辩驳,小心会被人怀疑,你们安王府也同这件事有关系。” “太后娘娘不必担忧,您所说的这些,臣妾心里都明白。只不过,臣妾站出来,并不是要替八皇子说些什么,人情打不过法理,八皇子若是真的干了这种毒杀手足的事情,安王府当然也不会为他多说半句。”百里秋水沉着道,“臣妾只是想要说,既然太后您有理有据,不妨就把您有理有据的点给说出来,也好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见太后又要开口,百里秋水只当是看不出来,抢在太后之前开了口,“八皇子若是真的做了这种事,就算是将他斩首也不为过,只不过糊涂的人还是糊涂,早晚都会质疑到您的头上来。而且……” 百里秋水笑了笑,“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八皇子做的,那他在做出这件事的时候,本身就已经豁出去了自己所有的自尊骄傲,他自己的脸面,自己都不要了,太后您何苦还要帮他隐瞒着什么呢?” 轩辕玄瑞眼底划过一抹幽幽亮光,百里秋水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就此贸然站出来同太后针锋相对的,他看了一眼站在百里秋水侧后方的轩辕晟睿,见对方冲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轩辕玄瑞的心里便就有了底。 “是啊,安王妃说的不错,皇祖母,您要是真的处决了孙儿,孙儿命都没了,还在意什么脸面不脸面的问题?皇祖母着实不必在意,知道些什么,手里有什么证据,皇祖母只管说出来便是,孙儿这脸面,本也就不怎么打算要了。”轩辕玄瑞面带微笑地看着太后,唇角挑起的一丝浅笑,却隐隐有种挑衅的意味。 太后的脸色有些沉了下去,她的手掌气愤地拍在桌上,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一些铁青,“你们是在质疑哀家!?安王妃,哀家不管在你们安王府当中,安王他是有多纵容你,现在是在皇宫,哀家可不会纵容着你,由着你没规没矩胡来!” 百里秋水连忙低头附身认错,只是脸上却并无半点畏惧的神色,“臣妾不敢,而且,臣妾质疑的也并非太后您老人家,想来您也只是被人给蒙在了鼓里。” “这又是什么意思?”太后板着脸,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这百里秋水说的有任何一句稍带不敬的话,她都会不由分说,立即便将她拖下去打板子。 “刚才,臣妾也是自始至终都一直守在旁边看着的,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看了个清清楚楚,乍看之下,似乎太后您的推断是准确无误的,可方才臣妾又细细一想,却发现了一处可疑的地方。倘若太后不介意的话,臣妾可否将自己察觉到的可疑之处说出来呢?” 百里秋水的态度毕恭毕敬,没有半句逾矩之处,太后略一思索,倘若自己就从截断了她的话,让她不得说下去,反倒是显得自己心虚一般,当下这时候,也只能让她说出来。总也好过于,让他们继续纠缠自己那句“有理有据”来的好。 太后扫了她一眼,饶有兴致一般,“哦?什么可疑之处,你且说出来让哀家听听,看看你这怀疑,究竟有没有道理。” “既然这样,那还请太后娘娘先准许臣妾问几句方太医。”说着,百里秋水便看向了那还等在一旁的太医,“方太医,刚才那杯有毒的酒,你已经看过了,里面被加了什么毒,想必你也应该知道吧?” 方太医愣怔一下,随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安王妃的话,那里面被加上的,是一种极其烈性的毒药,一旦服用了这毒药,哪怕只是犹如微尘那么大小的一粒,也必定会毒发身亡。只不过这药的药效发作虽然快,可人从发作,到死亡,却不是瞬间就能够发生的事情。” 百里秋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么这毒药,是会遇水即溶的么?有没有可能,用这种毒药制成的丸药,在进入到酒里面之后会迅速溶化在里面?” 方太医连连摇头,“这猜测绝不可能,这毒药性烈,却很难融化在水或者酒里,若是想要制成一粒丸药,还要让这丸药在瞬间溶化在酒里面,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想要在瞬间,不被人察觉,无声无息地将这毒药溶在酒里,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将这毒药研磨而成的粉末,在瞬间洒到酒里,还需得是光亮不怎么强盛的地方,否则还是很容易被察觉。” “多谢方太医为我解惑。”百里秋水冲他礼貌一笑,转身道,“太后娘娘,这便是臣妾发现的可疑之处了。那毒药并不是能够迅速溶解在酒里的,八皇子,根本就没有可能是下毒的人。” “哀家却觉得未必。”太后冷声道,“丸药虽然容易投掷,但药粉也不是做不到。哀家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什么投毒的手法没有见过?将粉末藏在指甲里,夹在指缝里,只要靠近杯沿轻轻一弹,那毒药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落在了杯里。在前朝,后宫里面有妃嫔争风吃醋,用的便是这法子。这手法在宫里,可算不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所以太后也认为,必定不可能是丸药,只可能是投进去了粉末。”百里秋水淡然道,“所以这一点,不就奇怪的很吗?太后如此智慧聪颖,怎么可能会想不到呢?八皇子显然是被人给冤枉了。” 太后脸上隐隐划过一抹阴霾,唇角却微微勾起一个有些森冷的笑,“安王妃不必恭维哀家,哀家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 扭转败局 “这位公公,我有话要问你。(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笑了笑,随即又冷冷看向轩辕明德的小太监,“既然你说,你自始至终都在盯着八皇子,那五皇子毒发摔倒之后,你还是一直在盯着八皇子,期间视线没有挪开过半分吗?” “你若是误传了什么似是而非的东西,从而冤枉到了八皇子……那今晚最先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可就是你了。”百里秋水那清冷的嗓音,隐隐带着一抹令人后背发寒的东西,那小太监听了,身子不自禁地便打了个冷颤。 “回安王妃的话,奴才是一直看着的,奴才觉得八殿下他形迹可疑,就一直紧盯着他,半点也没看漏,直到太后娘娘命人将这里围起来,奴才要来回禀太后娘娘的问话,这才没有继续盯着他的。”小太监一口咬死了自己没有看漏。 百里秋水轻轻嗤笑一声,“那你再给我完完整整的说一遍,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哪怕是八皇子抬手拨弄了下头发这样的细节你都要给我说出来。” “是……”对上百里秋水那双深邃的眼眸,小太监的心里无端便是一寒,他战战兢兢地依照先前别人叮嘱他的话,一个字也不敢漏,“……之后,八殿下就侧身走到了一旁,喝了几口自己被子里的酒,再然后,太后她老人家便已经命人将这里所有人的都给看住了,之后的事情,奴才就不得而知了。” 百里秋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盯着他的眼睛,“你没有说漏什么吗?半点也没有?” “奴才敢以性命担保,一个字都没少。”小太监给自己壮了壮胆子,“奴才可拿到的,已经全部都说出来了。” 百里秋水等得便是这句话,当即便冷了脸,厉声呵斥道:“大胆刁奴,你的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说!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你竟然敢给你自己的主子下毒,又来栽赃污蔑八皇子!” 小太监身子一抖,面如死灰,“冤枉,冤枉啊安王妃,这件事跟奴才有什么关系?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还敢说不知道!”百里秋水冷眼斜睨着他,“刚才方太医的话,在场的所有人可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五皇子中的可是剧毒,即便是沾上一点粉末入口,也一定会毒发身亡。网可你却说,在投毒过后,八皇子便转向一旁,喝了自己杯子里面的酒。” “假设八皇子真的是投毒的那人,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所用的是什么样的毒?怎么会不知道这毒药的药性会有多强烈?他刚刚才投过毒,怎么会敢冒险去用捏过毒药的手,端起自己的酒杯饮酒呢?” 小太监有些磕磕巴巴,“八殿下他怎么投毒的,奴才……奴才怎么会清楚,他是不是用别的东西先把毒药包了起来,这奴才也不能肯定啊……” “当真是谎话连篇!”百里秋水冷笑道,“那你倒是说说看,八皇子在投毒之后,将那用来包裹毒药的纸包也好,竹筒也好,都丢去了哪里?总不见得那装着毒药的器皿,也同毒药一起,在酒水里面溶了个干干净净吧?” “是,是奴才想错了,八殿下他是用纸包,用纸包!在投毒以后,又悄悄将那纸包给丢了!” “方才你说的可是不见八皇子丢了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百里秋水脸上的寒意更深了几分,“也好,今儿正巧有风,倘若八皇子真的丢了一张纸,那纸必定会飘飞起来,虽说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河灯上,可这四周却有的是专心守卫伺候着的侍卫宫婢。太后凡事都爱追求完美,她举办的赏灯宴,有一张怪里怪气的纸四处飘飞,下人总不见得会连一个察觉到的都没有。” 冷眼已经在小太监的额头上凝成了油亮的一层,他一开口便险些咬到了舌头,“安、安王妃,奴才太过担心五殿下,虽然是一心盯着八殿下,可期间是不是看漏了什么……或者想错了什么,也是可能的,奴才……奴才兴许看错了!八殿下不是用纸包放的毒药,他是……是一直捏在手里,找机会悄悄洒进五殿下的杯子的!” 百里秋水轻蔑嗤笑一声,“这更是一派胡言了,八皇子入宫,先是去了懿华宫,向太后行礼时,手里若是有怪异之处,难道我们会看不出么?这一路八皇子都不曾离开过,你倒是说说看,那毒是怎么到了八皇子手里的?” 那小太监已经被问的哑口无言,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流,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一个深宫里面,再普通不过的小太监,他只是收了二百两金子,又翻来覆去背过了别人交代他要记住的话。现在百里秋水这样抽丝剥茧,步步紧逼,他除了额头直冒冷汗,竟是半点其他的也不懂该如何做了。 他只是觉得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他的双腿一下子就软了,他半张着嘴,却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太后轻咳一声,似是有些不满,“安王妃,你这样是否能够证明玄瑞的清白姑且不提,可你对这样一个下人步步紧逼,你能够问的出什么?还是说,你这样说,只是在拖延时间?” 甄后面色也隐隐有些冷,“安王妃,今天的事情不可儿戏,你若是再胡闹,本宫可就背不了安王面子了。”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你们误会了,臣妾并非是在拖延时间,臣妾问出来的话,也不是全都是没用的。起码有一句,这刁奴说的是再真实不过的。”百里秋水平心静气道,“那毒药,的确是被夹在了人的指缝里,只不过……投毒的人并不是八皇子,而是这个吃里爬外的刁奴!” 小太监腿一软,瘫软在地上,忙不迭地冲着太后等人磕头了起来,“冤枉,奴才冤枉啊!奴才怎么敢下毒害五殿下,奴才没有啊!” “方才我便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太后的赏灯宴,周围可是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的,倘若真有什么人,想要偷偷摸摸靠近主子们的饮食,想在里面动手脚,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这不可能的事情却真的就发生在这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 百里秋水沉声道:“毒药总不会无缘无故进到杯子里,但究竟是什么人投毒,才能做的丝毫也不被人察觉呢?先前我想不通,可方才我却突然想明白了,你,只有你这个贴身伺候着的下人做的到。” “没有人会怀疑你为什么去端五皇子的酒杯,因为这本就算是你分内之事。你将手里的毒药抖到了五皇子的酒杯里面,又在他靠近八皇子的时候,想办法让他接过了你手中的那杯酒。”百里秋水冷冷地盯着他,“只有你这样做,才不会有人怀疑,难道不是么?” 小太监的脸色已经变得要比这一夜的月光都惨白,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砰砰磕着头,“安王妃,您饶过奴才吧,奴才明白您想要帮八殿下脱罪,可奴才也不能平白背上这罪名啊!奴才哪里敢做出毒害主子的事情,奴才当真没有啊!” “没有是么?”百里秋水轻笑一声,眼底却划过一抹幽冷的寒光,“既然你没有做,那想必也不会怕什么,你现在将你的两只手,原原本本舔一遍,如何?” 小太监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愣愣地看着百里秋水,眼底却有一种大限已到的恐惧与绝望,他想要开口为自己辩驳,却发现自己连牙齿都因为那浓烈的恐惧而变得酸软不已。 “还愣着做什么?心里若是没鬼,你在怕什么?倘若你的手没有碰过那剧毒的粉末,你岂会怕我的提议?”百里秋水冷笑着,视线却转到一旁,冲轩辕晟睿同轩辕玄瑞二人使了个眼色,“怎么,你是吓呆了么?还是说,非得要我帮你来证明,你是不是清白的?” 百里秋水话音刚落,轩辕玄瑞同轩辕晟睿已经一左一右,将那小太监提了起来,小太监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只有那最后的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不要挣扎,“王爷,八殿下,饶命,饶命啊!”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太后见了,眉心一沉,当即便沉声呵斥道,“安王妃,你竟无法无天到了如此地步吗!?如今有哀家在,有皇后在,有宫里的诸位妃嫔皇子公主,你难道是要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个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吗!?” “臣妾不敢。”百里秋水口中说着不敢,下颚却微微扬了起来,“臣妾给了他自主选择的权利,是他忤逆了臣妾的命令。而且,臣妾相信,就算是翻遍蒙正所有的史书,也找不出任何一个逼供的酷刑,只是让嫌犯舔一下自己的手。” “倘若他连这都不愿做,为了查明一个真相,臣妾也只能适当用一下逼迫的法子。太后您若是觉得这不妥,那大堂之上,对犯人动用的那些刑罚,岂不是更加不妥?”百里秋水笑了笑,说完便不再理会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的太后,转而冷冰冰地望着那小太监,“你自己选择,是要自己主动些呢,还是非得要用强迫的法子?” 反守为攻 轩辕玄瑞也看向了太后,“皇祖母,孙儿并不觉得安王妃这提议有什么不当之处。网这小太监的话里,漏洞实在是多得很。对付这样的人,倘若连这根本称不上刑讯的手段都不能用,这日日年年,究竟会冤枉多少人?” 太后的脸色显然是不好看的,只是百里秋水同轩辕玄瑞二人说的话,句句都合情合理,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反驳之处,末了,只得以凌厉目光瞪一眼小太监,“哀家并没有觉得不妥,只是打算提醒你们一句,皇城之内,是要讲规矩的,你们就算是心急,也不能用上别的法子。至于你……” 太后盯着那小太监,“倘若你还是不老实,撒了谎,到时候哀家会如何对付你,你心里也应当清楚。现在你最好老老实实,按照安王妃所说的来。” “太、太后娘娘,奴才,奴才没有,奴才真的没有啊……”小太监煞白了一张脸,魂不守舍,嘴里嚷嚷着的,尽是空洞无力的辩驳,这大冷的天气,冷汗却从他的额头上不断地流淌了下来,看起来当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不是问你有没有,而是让你选择,要不要自己舔一舔你的手。”百里秋水淡漠一笑,“时间宝贵,你不过是一个奴才,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这么多的主子都在这里陪着你耗时间。” 小太监心里早已经慌成了一团,百里秋水说的一点不错,那毒的确是他下的,也的确是藏在手心里面,又趁其不备,抖在了五皇子轩辕明德酒水之中的。他若是承认了,身为奴才,却给自己的主子投毒,必然是死路一条,可他若是不承认…… 方才轩辕明德毒发之时,他可是一直守在旁边的,那毒药发作的时候,人会有多痛苦,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之前他好奇,多嘴问过一句,这毒药若是不小心吃下去会怎样,得到的答复,硬生生吓得他心肝颤了几颤。 他不能确保在投毒之后,自己的手上真的就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粉末,倘若他真的按照百里秋水说的,又偏巧舔到了手上残留的毒药,那他……到时候必定会肠穿肚烂,腹内会像火烧一般痛苦,会如同轩辕明德方才一般,吐血不止,然后……然后就只能在这痛苦当中,百般折磨的死去! 面如死灰的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当下到底应该作何选择,即便同样是死,可不管哪种死法,总也要好过于肚子里面活活疼死的强!而且……小太监的眼眸当中迸射出一丝最后残存的希冀,说不定,自己如果老老实实地招了出来,说不定他们会放自己一条生路! “奴才招,奴才全都招!”小太监痛哭流涕,“是奴才罪该万死,是奴才把毒药藏在了手心里,给五殿下投了毒,是奴才做的,奴才全都招!可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奴才也是人,也懂得惜命,奴才为了保命,不得不这么做,奴才是被逼的啊!” “还真是生了一把贱骨头。网”轩辕晟睿松开手,轻蔑斜睨他一眼,“料你一个小小太监,也没那个胆子敢自己下毒。说,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指使你来害五皇子!” 小太监用力吞了一口唾沫,却发现自己的嘴巴里面已经干涸一片,早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的他,此刻也没了撒谎的本事,只是扑在地上磕头如捣,“奴才是听了太后娘娘的安排,才给五皇子下毒的!太后娘娘吩咐奴才做的事情,奴才怎么敢不从?奴才真的是被逼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奴才招的,奴才全都招了,只求别让奴才死的时候太受折磨……” 小太监还声嘶力竭嚷了什么,此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不到了,他们的目光就像是被什么给粘住了一样,牢牢地黏在了太后身上,小太监指证指使他下毒的人是太后,这无疑是掀起了惊天巨浪。 岂料,太后的脸色竟只是微微一沉,不屑轻笑,“荒谬,你这奴才为了保命,真是什么混帐话都说的出来,连哀家也打算污蔑!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清楚,明德是哀家心中的继位人选,也是哀家将他一手扶持到了储君的位置,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现在你却说哀家要指使你,这话恐怕不会有多少人相信。” “太后娘娘说的是。”百里秋水冷眼看着他,“看来,这个刁奴当真是胆大包天到了极致,投毒给五皇子,事后竟还要栽赃污蔑到太后您的身上。依臣妾看,这刁奴知道的,恐怕还没有全招出来。既然这样,那我们是不是也得……” “奴才有证据!有证据啊!”小太监已经彻底慌了神,这安王妃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自己今天说的倘若不能够令她满意,下场想必不会比服用了那毒药好到哪里去,“奴才一直在五殿下的身边伺候着,奴才知道不少同五殿下有关的事情!五殿下在宫里,奴才时常都要陪着他去到太后的懿华宫,懿华宫里也有奴才的小弟兄,所以,所以奴才知道一些……” 小太监把心一横,“奴才就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秘密!虽然奴才没有证据,可若是主子们想要查探真假,相信主子们自然有法子可以查得出!” “荒谬,真是越说越荒谬!”太后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点,“你这奴才毒死了自己的主子,还敢在这里信口雌黄,来人!将这刁奴给哀家拉下去,即刻处死,不得有误!” “太后娘娘,本王倒是觉得,他说的是真是不虚也好,信口雌黄也好,既然他已经开了这口,还是应当让他把话说完。要是就这么不清不楚,便将人给处死了,别说是其他的人会不会怀疑,是太后您做贼心虚,就算是本王,也会觉得此事有些……”轩辕晟睿微微侧身,挡住小太监,微微一笑,却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你是在质疑哀家!?”太后冷声呵斥道,“安王,你不要仗着皇上纵容你,你就可以这样蛮横无理,哀家是什么人,岂是你能够随便质疑的!” 轩辕晟睿从容道:“太后想来是误解了,本王正是因为相信太后,不想要让太后平白受到大家的怀疑,所以才会这样说。话说清楚些,总比遮遮掩掩的好。” 小太监就算是再愚钝,也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他甚至不管太后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径直便抢先在前面开了口,高声嚷道:“太后娘娘是在利用五殿下,她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辅佐五殿下上位!”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太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住口!哀家岂是你这种人可以污蔑的!” “奴才有没有污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自己心里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您先前已经借口说要为五殿下稳固政权,收回了不少兵权,可奴才日日夜夜伺候着五殿下,怎么会不知道,太后您根本就没有将任何兵权交到五殿下的手里!五殿下只是空有储君的空壳罢了!” 小太监彻底豁出去了,脸色铁青,声音颤抖,却仍旧不管不顾,“奴才还从懿华宫的小弟兄们那听到了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奴才确认不了是否为真,可奴才总觉得,十有八九不会是假!” 说着,小太监咬咬牙,视线在扫过轩辕无顺的时候有一丝迟疑,但随即,又铁了心一般,“先前六殿下深明大义交到太后娘娘手里的兵权,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六殿下和太后娘娘只是在大家面前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哄骗八殿下把自己手里的兵权交出来,太后就可以将兵权交到她真正扶持的六殿下手里了!” 轩辕无顺没有料到事情的矛头会对准自己,当即面色微微一沉,眼底已然浮起了一抹森冷杀意,却只是抿了抿唇,目光越发凌厉了起来。 众人心里已经是一片哗然,可所有人的心里也都清楚,他们心里的疑惑,震惊,此时此刻,都不是可是表现出来的,但这所有人一同缄默,反倒使得这气氛越发诡异了起来。甄后眉心紧紧一拧,“你这奴才,真是越发引人发笑了,什么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也能拿来当证据?难道你以为,随便拉几个最有可能的人来顶罪,你就万事大吉了么!?” 甄后的话乍一听是很有道理不假,可在场的人心里究竟会更相信哪一种说法,却未必是表面上所表现出的这样。宫里从来不乏种种诡谲悬案,更不乏铺天盖地,在私下流传着的流言蜚语。但讽刺的是,事实的真相,往往存在于那些听起来便扑朔迷离的流言蜚语当中。 “之后的是奴才听来的传言,可奴才刚才所说,五殿下从来都没有从太后娘娘手里得到任何兵权,却不是撒谎啊!”小太监信誓旦旦,仿佛轩辕晟睿同百里秋水二人是他最后生存的希望,“是不是真的,王爷派人一查便知!” 轩辕晟睿抢先甄后一步开了口,笑眯眯道:“既然这奴才如此嘴硬,那本王也的确是该派人去查探一番,孰真孰假,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太后败落 灯笼的光再亮,也是昏黄的颜色,在这昏黄之下,没有人看的出太后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她的唇角因为太过用力地抿在一处,而有些微微颤抖了起来,她言辞冷厉地斥责着那卑劣的小太监,但已经彻底豁出去的小太监,思维却越发清晰起来。 面对着太后的斥责,他只是硬着头皮,颤声道:“太后娘娘您也不必狡辩了,今天让奴才在五殿下酒水里面下毒,之后污蔑到八殿下身上的人,不就是您么?您这一箭双雕,利用奴才除去了五殿下和八殿下,最后受益的人除了六殿下还会有谁?” “掌嘴!来人!给哀家狠狠掌嘴!”太后气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给哀家狠狠地打,打这个口无遮拦的刁奴!” “太后娘娘,您先别急着生气。”百里秋水微笑着走近一步,“王爷的人,现在已经去到各处查看了,倘若您是被冤枉的,又何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呢。等王爷的人回来了,拿到证据了,到时您再处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刁奴也不迟。” 拿到证据,他的人会拿到什么证据,难道她会想不出来么!?太后已经咬牙切齿了起来,她根本没有想到,她的计划竟然会被一个不起眼的下贱奴才搅乱!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阴沟里翻船! 太后那布满皱褶的手紧紧地攥紧了起来,又是这百里秋水,又是这轩辕晟睿!难道当真是老天爷给自己的报应?自己亏欠了董素馨,所以董素馨的儿子就来报复自己了不成?否则,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们,每次都要栽在他们两个手里!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太后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了,就像是在暗处有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正在一个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对准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狠狠刺下……她的掌心里浮现出了一层薄薄冷汗,她贵为太后,是此时此刻最为尊贵的人,可她却有了一种难以言明的恐惧之感。 在这尚且寒冷的深夜当中,众人等候在这里,却没有人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更没有人敢提出半分异议。就这样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轩辕晟睿的人才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带回来的一切,对于太后来说,都是一把把悬在头顶的刀。 小半瓶残存的毒药,在太后的懿华宫中被搜出,而轩辕明德的住处,的确也没有发现班半点同兵权有关的虎符印记。网若只是轩辕明德处没有被搜出也就罢了,懿华宫里面也没有搜出任何同调动兵权有关的东西。 此时此刻,在这两个宫中没有搜出任何东西,对于那小太监来说,便是最好的证据。等候在这里人已经隐隐开始了一丝细微的骚动,轩辕晟睿摆摆手,示意自己的亲信退下,“太后您不是矢口否认这刁奴的话么,既然他说的都是假的,那您是不是应当解释一下,那六皇子原本的兵权是去哪儿了?” 太后毕竟老成沉稳,冷冷斜睨一眼轩辕晟睿,“先别急着审问哀家,这蒙正上下,谁不知道你安王爷同玄瑞的感情甚笃,你的人去搜查,搜出来了什么,搜不出什么,难道不都是由你这个做主子的说了算么?” “太后这意思,看来是在质疑本王了。”轩辕晟睿笑了笑,“的确,这次是本王疏忽,没有来得及告诉您,本王有父皇手谕一封,上面写明,无论将来由谁继位,本王都有着辅佐和助其决断的权利。这手谕是先前父皇病重时交给本王的,本王认为一时半会都是用不上的,也就从未跟谁提起过。若您心中仍有疑虑,本王现在便可以命人将那手谕取来。” 这次不只是太后,就连甄后的面容也是迅速一变。他既然有这底气说出来,手谕一事就必定是真,只是他们没想到,皇上在病重的时候,首先想到的竟然也是这轩辕晟睿!他留下那手谕给他,就等于是给他多了一道保命符。 幸好他对皇位从不感兴趣,否则……姑且不论轩辕晟睿他自己究竟有几分本事,但是凭借皇上对他的这份宠爱……其他的皇子,哪里还会有丁点希望!?甄后压了压眉心,悄悄看向轩辕无顺,不易察觉地轻轻摇了摇头。 太后这次本想着一箭双雕,可现在看来,她自己今天恐怕都要自身难保,至少在今晚,站在太后一方,替她说出任何一句话,都是极其不明智的。能够保下太后的几率不大,反倒还容易将自己也牵扯其中。 太后瞠目结舌,犹如当头被人重重一击,但她却竭力令自己保持沉稳,“那又如何?” 轩辕晟睿笑了笑,“本王并非想要搬出父皇搬出来压制谁,只是那手谕毕竟是父皇亲自交给我的,也就是说,父皇信任本王,在某些时候,本王的决定,就是父皇的决定。太后您质疑我这样一个小小的王爷自然是无可厚非,可您若是要质疑父皇,那可就有些……” 太后的脸色徒然一变,指尖是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皇上现在虽然全身都不能够动弹,但他却还是好端端的活着。哪怕是他现在已经不在了,他也绝不是任何人可以质疑的,倘若是皇上的决定,即便那并不是由他亲自说出,也是不容任何人来质疑半句的。 她无话可说,心里也格外清楚,自己现如今,已经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必要了。再拖延时间,也只不过是徒增笑料而已。太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一双锐利的眼眸当中,此刻却只剩下了苍老与疲惫。 看来人不服老当真是不成,她原本还以为,甄后请自己回宫联手,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机会,可她却忘记了,自己已经老了。这世上万事万物都禁不起老,哪怕先前再如何无人能敌,一旦老了,总也有将其取而代之的存在。 太后缓缓阖上眼睛,神态反倒平静了许多,人老了其实也有好处,譬如说她现在心知肚明,沉默着将这罪认下,好过于将脸面丢尽,同他费力争执。而且他认定了是自己又能怎样?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是自己所为又能怎样?别忘了她可是太后,是皇上见了,都要对她尊敬三分的太后! 除了皇上,谁也没有权利将她这个太后怎样,即便是有皇上手谕的轩辕晟睿同样也奈何不了她!只要皇上不能开口,她就没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即便是她设计害死了皇子,害死了储君,只要皇上没有开口,她就仍旧是那高高在上,谁也不必放在眼中的太后! 半晌,太后才开了口,神色平静,全然不在乎一般,“古往今来,为了争夺那一张龙椅,皇子们都是各凭本事,明抢也好,暗夺也罢,都是各凭本事,哪个也不能算是阴狠毒辣。这是夺位的必经过程,半路上栽了,只能够怪自己运气不好,手段不够高,就像是哀家。” 轩辕晟睿眼底的笑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看来,太后您老人家是承认了,是你教唆了宫里的太监,毒死了五皇子,又嫁祸到八皇子的头上。” “是又如何?”太后轻蔑一笑,“怎么,难道你还想要当一把皇帝,处决了哀家?” 太后话语之中的轻蔑,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更有好事者,此刻已经瞪大了眼睛,一个是皇上最为宠爱,权势滔天的王爷,一个是身份至高无上的太后,这二人对峙起来究竟会是怎么样,不可谓不令人好奇。 轩辕晟睿幽深的目光望着太后,而后,却只是淡淡一笑,从这淡然平静的神态之中,谁也看不出他此刻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本王怎么敢发落您老人家,您方才说的话,本王听起来着实是很有道理,所以,那就按照您方才说的来做,如何?” “哦?哀家倒要听听你的意思。”太后微抬着下巴,神色越发冷峻。 “既然五皇子已经死了,您那懿旨也就成为了一场空,现在您的态度也很明确,您要扶植的人是六皇子,以后想必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本王窃以为,既然是这样,倒不如干脆重回原点,按照父皇先前的意思来,暂时先将权利交还到刘黄子和八皇子的手中,您看如何?” 太后冷笑一声,难道现在还有她决策的余地么?她冷冷吐出一句,“既然安王觉得这样最好,那便按照安王的意思来吧。” “还有另外一点便是……”轩辕晟睿笑了笑,望着太后的神色当中,却透着一抹说不出的冷意,“您老人家年纪也大了,还是静下心来,颐养天年的好。懿华宫里头样样不缺,您与其搀和到这一潭浑水当中,倒不如多在懿华宫念念佛,也好祈愿我们蒙正国运昌盛。” 太后凝视着他,嘴唇用力抿起。 这一夜最后究竟是如何结束的,很多人都已经不记得了,甚至还有着几分茫然,他们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安王会在证据确凿,冒险一把便能够将太后出去的时候,反而放了她一马,只是隐晦地将她软禁在了懿华宫。 都说斩草要除根,否则极有可能会死灰复燃,可轩辕晟睿却像是压根不在乎这些似的。 六皇子夺位 回程的路上,无名都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属下实在想不明白,太后她明摆着是跟皇后站在了一起,您今天本有机会斩草除根的,可您为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就放走了她?您就不怕,来日方长,太后又有什么别的鬼主意么?”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你们王爷今天如果借着这个机会赶尽杀绝,只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别说是处决了太后,就算是言辞强烈些,下令将她软禁起来,只要太后的党羽还在,不出两日,便一定会有人联名上书,斥责安王目无尊长,有谋逆犯上之行为。” “属下也想过这些,只是属下实在不能放心那老奸巨猾的太后。”无名心里不免有几分担忧,“只有八皇子上位了,王爷才能高枕无忧,不必担心以后有人再生事端,可太后她……幸好八殿下沉得住气,倘若他一早真的将自己手里的兵权交了出去,现在这江山,恐怕早就要到六皇子的手里了。” 轩辕晟睿笑了笑,他同无名一起出生入死多次,他了解他心里此刻的想法,无名并不是在质疑他的不作为,而是在疑惑,为什么他明明有能力,可以让太后在不知不觉当中,以一种所有人都挑不出错的方式悄悄消失,却还是退让了几步,放走了太后。 “本王当然清楚,若是将太后留着,会成为一个一直存在的麻烦。只是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本王来动手了。八皇子今晚为了避嫌才会不言不语,难道你们就真以为他没那个本事,可以对付得了太后么?” 无名不置可否,他的确不相信,在他的心里,轩辕玄瑞能够一路扶摇直上,那全都是自家王爷的本事。现在要让他相信,是有点强人所难。 见他这模样,轩辕晟睿也不逼他,只是笑了笑,随后便不再言语。 然而,轩辕玄瑞的动作,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快,不过短短几日,从宫里传出的消息便是太后的身子有些不好了,一日差过一日,请了所有的太医去懿华宫,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得出太后得了什么病。 说是太后一日不如一日,指的其实倒也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精神,据太后身边的林嬷嬷说,太后自打赏灯回去,这精神就一天比不上一天,先前只是容易困,之后就变得有些恹恹的,再然后,便开始整日整日的发呆,那背诵了无数遍的佛经,再念诵起来,也是在嘴里含含糊糊,怎么也叨念不清楚了。(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太医使尽浑身解数,最终也还是看不出有什么怪异之处,末了,也只能说是太后年纪大了,记性慢慢变得迟钝,以后恐怕发呆的时候还要更多,只要下人在一旁伺候好就是,想要让她恢复成先前的思维敏捷,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太后一旦痴傻,就成了废人,就算是甄后再想要利用她,来颁布什么懿旨,也是没有人会详细了,一个痴傻的人,即便她是太后,说出的话也是痴傻的话,没有人会相信,更加不会有人去照做。 喝一口清茶,望着窗外因为融化而渐渐滴落的雪水,百里秋水开口道:“看不出,八皇子现在行事如此迅速。” “他是有些本事的,先前只是性格使然,才会让他看起来总要比六皇子差了那么几分。倘若他同六皇子的性格一模一样,皇后会将宝押在谁的身上,那可就谁也说不准了。”轩辕晟睿笑了笑,视线轻轻一挑,斜斜的望着外面那滴答滴答的水珠,“皇后他们现在,想必不会还是那样一副淡然的模样了吧。” 百里秋水笑了笑,眼底却隐隐划过一抹几乎看不出的担忧,甄后同轩辕无顺,现在可以说是已经走投无路,他们不会再有耐心这样耗下去了,下一次……恐怕就要搏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彼时,六皇子府内。 在最隐秘的会客厅,甄后穿着一身极其不起眼的衣裳,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盏茶,面色凝重,那茶都已经冷了,也不见她喝过半口,“同是在宫里,你竟然就让你八皇弟得了手!留着太后,咱们的事情才好办的多,现在倒好,太后成了一个痴傻的活死人,没法追究原因,也更没法再利用她做什么了!” 轩辕无顺面色低沉,低垂着头,只有在甄后的面前,他的气焰才会统统都看不见,“儿臣先前也想到了,也早已经命人将懿华宫暗中围住,可儿臣的人,连半点可疑之处都没有发现。儿臣相信自己手下的人,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太后的懿华宫动了手脚,他们不会察觉不到。” 甄后眉峰高高一挑,“所以,你这是想说什么?” “儿臣并不是要反驳母后,儿臣也只是猜测,会不会……会不会太后如今痴傻的原因,真的如同太医们所说,并非是什么人动过了手脚?”轩辕无顺无比恭敬道,神态之中却有一丝犹疑,对于他来说,自己的母后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早已经习惯了在她的面前,绝口不提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原来你已经愚钝到了这地步么?”甄后冷冷嗤笑一声,看向他的目光当中,毫不遮掩的带了几分嘲讽,“只不过是短短几天,太后即便是真的上了年纪,也不会快到这个地步!你还有什么脸面同本宫狡辩?此事难道不是再清楚不过么?你自己能耐不够,被你八皇弟钻了空子,没有察觉到也就罢了,现在还学会给自己找理由了么!?” 甄后轻蔑扫视他一眼,“难道是本宫看走了眼?早知道你无用到这个地步,本宫还不如从一开始,便选择将你的八皇弟推上龙椅!” 轩辕无顺用力攥紧了拳头,甄后这话,对于他来说无疑为莫大的耻辱!他这么多年,拼尽全力,为的也不过是在甄后面前证明自己,让她承认自己,可她现在竟然说出轩辕无顺牙根狠狠咬紧,口中弥漫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甄后冷冷一挥手,“算了,事到如今,再去说这些也是没什么用,你八皇弟也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他是个不中用的,没想到竟然是有几分本事的。现在又巴结上了安王府,咱们若是继续耗下去,胜算恐怕不大。” 轩辕无顺竭力将胸口涌上来的那团烦闷压下去,“母后的意思是,咱们必须得速战速决?” “何止是速战速决,而且是非赢不可,否则你的下场就只会成为阶下囚。”甄后淡漠道,“原本,本宫是打算让你堂堂正正,坐上那把龙椅,但现在看来,就凭你的本事,恐怕不能让本宫如愿以偿。也罢,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强求是不是会留下一个好名声又有什么要紧?干脆,最后就赌上一把,反正成王败寇,只要你最后是赢的那个,就谁也不敢对你多说什么。” “母后是说……” “眼下,你手里还有不少兵权,母后这儿也有……”忽然,甄后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住了,轩辕无顺更是脸色一变,闪身便一把推开了门,“什么人!?” 这会客室极其隐秘,府里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一旦他进到这件会客室,哪怕是有天大的事情,也绝不能随便放人来打扰他,能够随意进入这里的,除了他自己最贴身的亲信,谁也不能随便过来。而他的亲信,身上是绝对不会带着不小心碰撞在一起,会发出叮当脆响的环佩之物的。 门砰地被撞开,甄耀蝶那吓得有些煞白的脸便展露在了他们二人的眼前,她怯生生地,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一把推开门的轩辕无顺,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冲过来一样。在她的手里,还捏着一条帕子,就像是散步偶尔路过这里的一样。 “夫君,我听说姑母来了,就想来看一看姑母……”甄耀蝶的声音有些微弱,只因为她看到自己面前的轩辕无顺,脸色正越来越阴鸷,像是随时都会狠狠扼住自己的喉咙,将自己活生生掐死似的,“要是打扰到了你们,那我现在就走……” 甄后搁下手里的茶盏,冰冷的神色自眼底一闪而过,微笑着冲外面的人点点头,“耀蝶既然是来看姑母的,那怎么不进来呢?上次姑母见你,可是瘦了不少,姑母一直叮嘱无顺,让他好好照顾你,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来,让姑母看看,你最近是不是有胖一些,要是米有,姑母可饶不了他。” 甄耀蝶强笑着走进来,毕恭毕敬地冲着甄后行了礼,之后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她的手边,却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轩辕无顺,像是很怕他会突然大动肝火。甄后瞪了一眼轩辕无顺,“本宫告诉你多少次了,在自己家里,不是对待外人,不要整天都板着一张脸,蝶儿性子软,哪里受得了你天天黑着一张脸。” 轩辕无顺不发一言,站在一旁,又听到甄后微笑道:“你来的正好,这样也不用本宫再去多跑一趟了,你也是这个家的人,自然也有权利决断,你觉得,方才本宫同你夫君所说的那些,你是不是也赞成?” 惊天隐秘 “我……”甄耀蝶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已经跳到了喉咙口,她哪里会不明白,甄后的这话里深藏陷阱,只要自己答错,能不能活过今天都尚未可知,她轻轻攥紧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掌心,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姑母刚才同夫君在说什么,耀蝶不知道的事情,怎么能说自己赞成不赞成呢,不过,只要是姑母的决断,那耀蝶都是赞成的。(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甄后眼眸当中的杀气不易察觉地消散了几分,一旁的轩辕无顺眉心却重重一沉,话语听起来也是一番冷冰冰的感觉,“这会客室,外面是有人把守着的,谁也进不来,你是怎么过来的?” “无顺!”甄后面色一阴,“本宫对你说的,你是半句也记不住么!?耀蝶是本宫给你娶的妃子,不是让你呼来喝去的下人!这件事本也是要同她商议的,她早知道一些,晚知道一些,又有什么区别?你再敢对耀蝶这样大呼小叫,可就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了。” “姑母,和夫君没有关系……”甄耀蝶连忙劝道,“夫君也消消气,是我自己非要进来的,夫君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都不来就是了。夫君要是实在不想要在这里看到我,那我现在就离开,姑母有什么事情要同我商议,我改天入宫去见姑母就是。” 甄耀蝶眼里含着一抹薄薄的泪水,嘴角的笑怎么看都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神态之中,尽是一个不被夫君疼爱的女子,最应当有的落寞,只是在这落寞当中,却不见半分畏惧惊慌。见她这副模样,甄后眼底的杀气才算是尽数消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好孩子,你不用这么委屈,你这夫君从小就是这样,你不必放在心上。姑母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要同你商议一下你父王母妃的安置。” “你父王的封地,毕竟太过偏僻,倘若回去了,你们远远分开,一年想要再见几次怕是不容易,所以本宫就想,找个什么理由将你父王母妃重新安置在都城,也好让你们不至于分开太远,可以时常见面。” “姑母说的是真的!?”甄耀蝶将脸上感激动容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耀蝶多谢姑母,姑母如此为耀蝶着想,耀蝶本应该为了感谢姑母,好好跪地叩头的,只是……耀蝶现在的身子,以后恐怕有好几个月都不能对姑母跪地行礼了呢。(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看到她脸上浮起的一抹淡淡娇羞红晕,甄后先是一个愣怔,随即一抹发自内心的惊喜便涌到了脸上,“好,好!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些告诉姑母!?” “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总觉得身上懒懒的,昨天才请了大夫来瞧上一瞧,才知道是……”甄耀蝶抿唇一笑,脸上尽是初为人母的欣喜,“所以今儿听说姑母在这里,耀蝶才会说什么都要过来见姑母一面,一来是要把这消息告诉姑母,二来也是想让姑母从宫中找个信得过的太医,先前给我瞧的那大夫,说我的身子有些虚弱,得补一补才行。” “夫君天天都忙,我也不想让他为了我的事分心,这才会厚着脸皮求姑母来了。”甄耀蝶笑道,“姑母不要嫌弃我烦才好,姑母也是做过娘的人,想来也是能体谅我现在的紧张吧。” 甄后脸上的笑意越发舒展,当即便摘了手上一只水色的镯子套在了她的手上,这镯子乍看之下不起眼,但却是世间难寻的珍稀玉石,“姑母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好孩子,姑母先前不知道,你先拿着这个,等过后,姑母还有的是好东西要送你。林嬷嬷,你现在就回宫,把最好的太医找来,本宫的第一个小皇孙,可要仔细了些才成!” 林嬷嬷应声去了,甄后又板着脸,看向轩辕无顺,“还有你,其他的事情本宫不管,现在耀蝶有了身孕,你样样都得顺着她,万一你让耀蝶母子哪儿不舒坦了,本宫就唯你是问!” 甄耀蝶连忙道:“姑母不用这么紧张,那大夫只是说我的身子有点儿虚,只需要稍微补一补就好。” “姑母怎么能不紧张。”甄后柔声道,“太医想必是快到了,你先回去等着太医吧,你父王和母妃那儿也要早些去送个信儿,这可是大喜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甄耀蝶脸上一红,“我本就打算今天去见父王母妃,母妃也一直盼着这一天呢。姑母不用担心,马车上都有软垫,让他们走的慢些,也就不颠簸了,不过既然姑母已经为耀蝶请了太医,那耀蝶就等太医看过之后再去。” 甄耀蝶一离开这房间,轩辕无顺顿时便拧紧了眉,“母后?” 虽然她的表现很是完美,看起来真的像是丝毫也不知情,半句也没有听到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但这也极有可能是她假装出来的,甄后这么轻易就把人给放走了,万一……同甄耀蝶朝夕相处的人是他,尽管她嘴上不说,可他看得出来,她对于六皇子府只是顺从,没有半点真正的归属之感。 “以前不会,以后不得不会。”甄后淡淡道,“敢让本宫的太医来瞧,她怀有身孕一事,就绝不会是假的。女子一旦有了孩子,那她的一生就都要为这个孩子牵挂,即便是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也会选择对自己的孩子最有利的做法。只要那个孩子还在,往后你就大可不必担心她。” 轩辕无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早已经习惯了将甄后所说的一切都奉为至高无上的真理,她既然这样说,那他只需要这样做就好。 离开了会客室,回到自己的卧房当中,将六皇子府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甄耀蝶这才一脸后怕地瘫软在椅子上,手掌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原本她就打算将这孩子当作必要时刻的一道免死金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先前在会客室外面的时候,她可是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也看得出来,自己若只是蒙混过关,甄后未必会如此轻易就饶了自己。幸好,自己现在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等到太医来把脉过,又给了些安胎药,甄耀蝶便一刻也不停地坐上了马车,去忘了朕亲王的住处,现如今甄后已经不必担心朕亲王是否会自己逃离,便让他们住进了原本空置着的一座亲王府。 在听闻甄耀蝶已经怀有身孕之后,甄亲王愁眉不展,亲王妃更是落了几滴泪,连呼自己的女儿命苦,甄耀蝶反倒平静许多,将母亲安抚了几句,看向甄亲王道:“我在房门外也只是偷听到了几句,但是推测下来,她最有可能是要利用父王你。而且依照姑母那歹毒的心思,父王您只怕是那个打头阵去送命的人啊。” “这不用你说,我心里也清楚!”甄亲王无比悔恨道,“先前我总以为,我们毕竟是手足姐弟,她对我不会像是对待别人一般,直到你大哥没了命,我这才恍然大悟过来,她帮我封了亲王,又帮我积蓄自己的势力,为的不过就是让她自己能多些可利用之人!我早该明白的,可惜直到你大哥没了命,我这才……” “父王,大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提起也没用。”甄耀蝶脸上带了几分愁容,“眼下最紧要的,是父王您要如何躲过这一劫。” 把心一横,甄耀蝶道:“女儿以前不孝,不懂事,已经连累了大哥,现在不能再连累到你们,父王,你带着母妃回去封地吧,你一走了之,姑母也不会对你怎样的。” “不成!父王怎么能把你留在这!”甄亲王脸上遍布怒容,“她既然要把事情做绝,那也别怪我翻脸无情!别以为只有她有拿捏的住我的法子,我手里,同样也有她见不得人的证据!本以为这东西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天日,但既然她欺人太甚,我还有什么道理替她隐瞒着这些?” 听到甄亲王这暴跳如雷的一番话,甄耀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等她将那一本泛黄的书捧在手里,放开里面的内容时,她的眼睛顿时瞪大了起来,“父王,这是……!?” 这里面的东西,一旦被流传开来,甄后何止会身败名裂,即便是被立即处死都绰绰有余! “不把它拿出去,真就当我怕了她吗!?要了我一个儿子的命还不算,现在是要我们全家都为她卖命不成!?现在我就要把它拿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 “父王不可!”甄耀蝶眼睛稍稍一转,一把按住甄亲王那冲动的手臂,“父王冷静,您若真的是这样冲动地出去,只怕还没有让别人知道,您就已经被……父王若是信我,就将这东西给我,我有法子。” “当真么?”亲王妃面带忧虑,“可你现在日日夜夜都在六皇子府,这东西若是为你引来了祸端,这让母妃怎么放心的下?” 甄耀蝶笑了笑,已经将那薄薄的册子包在了手帕中,“母妃不要担心,我自然是有完全的打算,才敢这么做的,母妃不必为我担心。” 兵临城下 那泛黄的薄薄册子,被包在了柔软的帕子里,贴身藏在自己腰间,甄耀蝶这才放心下来,直到夜深,同甄亲王二人又互相叮嘱了几句,才依依不舍上了马车。(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 将马车帘子放下,甄耀蝶又小心将那册子抽了出来,翻开中间,纤长的手指摩挲着那一页薄薄纸张,若有所思。良久,她将那一张抽出,小心地卷成一只细长的纸卷,又拔下头上一只碧玉簪子,用指尖拨开其中的暗格,将那纸卷瞧瞧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将簪子小心插回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面容却隐隐有几分恍惚。在亲王府,她撒了谎,她并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就可以用这份铁证扳倒甄后。她只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想要同自己赌上一把。 马车快要驶回到六皇子府,在路口处,甄耀蝶便听到了一阵喧嚷声,好奇掀开帘子向外面看了一眼,发现有几队穿着黑衣的人,正迅速向不同方向跑去。甄耀蝶心头一惊,隐约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进到六皇子府,甄耀蝶便同轩辕无顺正面撞到了一起,轩辕无顺一看见她,眉心便是用力一沉,随即抓起她的手臂,“怎么耽搁到这么晚,你要是再不回来,我都要命人去找你了,跟我走,动作快些!” 走?他是急着要带自己去做什么?甄耀蝶被他拉扯的脚步一晃,这才看清,此刻的轩辕无顺已经穿上了一身戎装,在在深夜,穿戴成这样,他是要……甄耀蝶瞪大了眼睛,“夫君,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早晨才听到甄后同他在会客室里面的窃窃私语,却没有想到他们做出决定的时间居然会这么快,就在今晚,轩辕无顺就要起兵夺位!她瞬间从脚底凉到了指尖,她早就有预感,轩辕无顺必定会走上这一步,可她不曾想竟然会是在自己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候! 轩辕无顺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是否还有身孕,拉着她便大步往外走,“我的人已经快要杀进皇宫了,有母后在里面照应,想必很快就能够攻破宫门。你若是留在这,万一有人拿走你当人质,只会给我徒增麻烦。你跟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对上他那冷冷一瞥,甄耀蝶心中已经凉了半截,轩辕无顺发兵如此迅速,安王府和八皇子府就算是消息灵通,也未必赶得及,倘若她也被他一直禁锢在身边,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那她手里的东西……又要怎么送去安王府!? “可我现在有身孕,受不得累啊。”甄耀蝶有些无力的挣扎着,哪怕他可以让自己回到房间里一炷香的时间,她也有法子把消息送出去,但她的挣扎,却只是换来了轩辕无顺冷漠的一瞥,“母后已经问过太医,只是一晚上坐在马车里,不会有太大问题。” 说罢,轩辕无顺的眼底又毫不遮掩的表露出了一丝厌恶,这女人除了会娇滴滴地给她添麻烦,还会些什么!?要不是看在她肚子里那个孩子的份上,他才没空多搭理她半句。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轩辕无顺拖出去,甄耀蝶的心已经飞速跳到了极致,消息若是不能送出,之后又被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那样东西,到时候别说是自己,岂不是还会连累父王和母妃,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在黑暗中,冷眼沿着甄耀蝶的额角滑落,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倘若自己真的同他一起上去了,那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甄耀蝶的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一个可怕的念头猛然在脑海之中闪现出来。 孩子,娘亲只能对不起你了……甄耀蝶轻轻咬住下唇,装作肚子剧痛,哎哟一声,捂住自己的肚子向一旁倒去。在旁人的眼里看来,她是由于动了胎气,才会跌倒在一旁,可实际上,在倒下的时候,甄耀蝶却是自己对准那石狮子的一角狠狠地撞了过去 顿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便将她的小腹绞成了一团,冷汗在瞬间遍布了她整张脸,甄耀蝶痛到浑身颤抖了起来,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声音都已经变了调,“夫、夫君……怕是你拉我走的太快,动了胎气,我,我走不了了……” 轩辕无顺脸色用力一沉,正待要开口,却见甄耀蝶的丫鬟杏儿面色惊惧地指着地上,“血!有血!快去请大夫,快请大夫来啊!” 猩红的鲜血瞬间染透了甄耀蝶的下半身,她痛得冷汗淋漓,身子只能靠在杏儿的身上,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鲜血在她的脚下蜿蜒开来,在这漆黑的夜里就像是一滩浓黑的墨…… 杏儿哭得泣不成声,甄耀蝶能够清晰感受到那个孩子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鲜血在流出她的身体时,似乎将她的体温也带走了,她用力咬一口舌尖,好让几欲晕倒的自己保持住冷静。甄耀蝶虚弱地张开口,“夫君,我怕是……真的不能同你一起入宫了……” 轩辕无顺虽是从未做过人父,看到这一滩鲜血心里也明白了几分,表情瞬间变得冷酷了许多。他要带她在身边,本就是怕有人会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而现在,那孩子已经化成了一滩血水。没有了那个孩子的存在,她自己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当真是无用的废物。”轩辕无顺冷冷道完一句,便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骑上了前头的那匹马,随即用力一拉缰绳,便疾速离开了她的视线。 见轩辕无顺走的如此冷酷无情,杏儿的眼泪便越发忍不住了,她吃力地搀扶着甄耀蝶,一边向大门里面走去,一边哭得泣不成声,“郡主也是金枝玉叶……现在怎么就这么命苦……” 甄耀蝶脚步虚浮,脸上却扯出一个空洞的微笑,“好事……这是好事……是好事……” 与其被一个孩子绑在他的身边,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拼个鱼死网破,只是……甄耀蝶一阵眩晕,“杏儿,动作快些,我怕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一夜,六皇子轩辕无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兵迅速冲进了皇宫,等到轩辕玄瑞的人杀出重围,拼死将消息送到安王府与八皇子府时,宫门已经被轩辕无顺的人冲破,杀入宫内,将皇上所在的宁心殿团团包围。 听到这消失时,轩辕晟睿正准备喝下手里的宁神茶,一听到这,动作微微一顿,抬眸看向来人,“八皇子现在如何?他已经知道了么?” “回安王,八殿下现在已经知情,也是他命属下前来通知王爷您,八殿下说他暂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等见了王爷,要同王爷您商议之后再做决定。”来人顿了顿,又道,“八殿下还让属下转告您,说让您不要着急,现在六殿下那还看不出有什么举动,怕是什么诡计,让您等到天亮了再去府里。” 轩辕晟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里的茶已经搁下,“我知道了,你回去同八皇子复命吧,就说过两个时辰,我们很快就到。” 待轩辕玄瑞的人离开之后,百里秋水微微凝眉,似是自言自语,“怎么会是这样,六皇子的攻势可谓来势汹汹,怎么看都有些操之过急,本以为甄后和他都是稳妥怕出意外的人,谁想到,咱们竟然没能猜得到他们这一举动。” 百里秋水又看向一旁的罗柔,“没有什么消息从六皇子府那送来么?” 罗柔摇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失望神情,“没有,如果有的话,奴婢训练的信鸽早就会按照先前咱们的约定,把竹筒叼回来了。” “鸽子没有出意外么?”百里秋水道,“轩辕无顺阴毒狡猾,会不会是被他给发现了?” “奴婢放了几只鸽子呢,每一只都在不同的地方藏着,一只有可能出事,但只要其中有任何一只出了事,剩下的其他鸽子就会赶回来报信。”罗柔脸上写满了不痛快,“奴婢倒是觉得,一定是那个甄耀蝶又反悔了,被皇后重新收买,背叛了咱们。” 这种可能性……当然也不是没有。百里秋水轻叹了一口气,“真要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各人都有各人的路走,她也只是选择了和我们不同的一条罢了。夫君,现在到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咱们真要等在这儿几个时辰再去八皇子府么?” 她话音刚落,轩辕晟睿便已经站起身来,“我觉得不必,这如果真的是布下了一个冲着我来的陷阱,是等在王府里面,还是现在就赶去八皇子府,都没什么差别。倒是你……” 看着百里秋水,犹豫了一下,轩辕晟睿笑着轻叹一声,“罢了,想出再多的地方,也都不如把你放在我的身边安全。” “夫君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不错。”百里秋水笑着起身,将半散开的长发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发髻,随手拿起一柄玉簪便别在了上头,“除了夫君,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奋不顾身地护着我。” 一旁的罗柔与花琼二人看的不免有些咋舌,今晚出的可是大事,他们要面对的,可是生死存亡之际,怎么看这两人,倒还是半点也不紧张似的。 群臣逼宫 轩辕晟睿的话说的轻松,好似完全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可在安排马车去到八皇子府上的时候,却命令比往常多了两倍的暗卫跟在暗处,以防万一。 轩辕无顺很清楚安王府同八皇子府的关系,在他领兵入宫这么紧要的时分,理论上应该命人埋伏在暗中,阻挠他们接头在一起商议对策才是。然而,这一路过去,竟连半个人影也没有遇到。 皇宫里面现如今是一片刀光剑影,可都城之中却仍旧是一片静谧,根本看不出一场正在此时悄悄发生。八皇子府的大门并没有关紧,他们的马车刚一到,门房便从里面迎了出来,安排人将马车牵到里面,又引着他们向轩辕玄瑞的书房走去。 书房的桌上,早已经摆好了三人份的茶具,轩辕玄瑞冲进来的这二人笑了笑,脸上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神态,“我就猜到你们不会有耐心等到天亮。” 轩辕晟睿坐了下来,“我可没猜到你会如此沉稳,现在还能有耐心坐在这里喝茶。” “宫里的情况怎么样了?”百里秋水开门见山问道,“你的消息来源不是一贯灵通,怎么这次会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轩辕玄瑞眉心微微一紧,面容上这才有了几分焦虑愁绪,“我当然已经打听到了,我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探子汇报给我的消息,母后和六皇兄,是在今天商议过起兵的事情,谁能想到,今晚六皇兄立即就动了手。” “他们想要让你措手不及,铤而走险,这道理也是说的过去的。”百里秋水道,“我只是奇怪,既然他已经攻入了皇宫,这都过去了大半夜,怎么还不见宫里有什么动静传出来?” “我也在纳罕这一点,六皇兄和母后里应外合,攻破了宫门,按照常理来说,应当迫不及待控制父皇,之后又将玉玺拿到手,再将我们一网打尽。但我的探子们探听到的消息,却与这全然不同。” 轩辕玄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一来,六皇兄起兵,为的就是得到皇位,可眼看着距离皇位还有一步之遥,他却停了下来。二来,皇宫里面现在已经被六皇兄控制住了局面,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在他不下天罗地网的情况之下,我的探子却能够来去自如,就好像是……就像是他故意不加阻拦,要让我们清楚知道宫里当下的境况一般。” 轩辕玄瑞的话刚一说完,三人便陷入了沉默当中,沉吟片刻,轩辕晟睿问道:“倘若用你手里全部的兵力,再加上安王府,来个硬碰硬,胜算会有几分?” 连考虑都不曾,轩辕玄瑞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几乎不可能,咱们蒙正的宫殿,当初在设计的时候,便考虑到了会不会有人起兵造反这一情况。只要有军队占据在皇宫里面,那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六皇兄这次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便攻打入内,同母后的里应外合绝脱不了干系。” “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百里秋水道,“八皇子,你方才说……六皇子没有将皇上控制起来?哪怕是私下命人关押看守也没有?” 得到了轩辕玄瑞肯定的答复,百里秋水心中的狐疑便又多了一层,倘若说轩辕无顺领兵入宫之后没有急着称帝,尚未可以理解为是他惺惺作态,想要最后再演戏一把的话,那么对于皇上的无视这一点,她却是实在不能理解。 尽管皇上现如今全身都已经不能动弹,可只要他还活着,还是蒙正的皇上,将他控制在手里,那便是一张绝好的底牌。可轩辕无顺究竟为什么…… “别多想了,他既然按兵不动,就一定有他的鬼主意。没准等到天亮的时候,他自然就会让我们知道了。”轩辕晟睿沉声道。 天色就在这三人的沉寂当中,一点一点褪去了浓重的黑暗,当天边开始展现最初的一道蒙蒙亮光时,前来送信的宫人也已经到了八皇子府。来的就只有那送信的公公一人,除此之外,根本不见有什么其他的人。 那公公见了轩辕玄瑞,也是堆着一脸的笑意,就好像昨晚宫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八殿下,皇后娘娘命奴才来知会您一声,让您今儿早朝的时候早些到,有件要紧的事要同朝中几位大臣商量,事关重大,让您千万别去的迟了。” “有要紧事要同几位大臣商量?”轩辕玄瑞微拧了眉,似是有些不解。 “是,皇后娘娘就是这么说的。”说着,这公公又一连报了一串大臣的名字,“这几位大人已经动身了,八殿下也快些吧,皇后娘娘一再叮嘱,千万不要去的迟了。” 从那公公口中说出的,尽是朝中要紧的几名大臣,并且个个都是中立派,每个人都尽忠职守,勤勤恳恳,但他们所效忠的对象却并不是单独某个人,而是公正客观一心为国。在这些元老里面,倘若有一两个人晚节不保,被甄后所收买,尚且还有可能,若是他们所有人都被甄后收买,这可能性只是微乎其微。 待那公公走后,一名探子从暗处闪了出来,轩辕玄瑞问道:“方才那公公说的是真是假?” “回禀殿下,是真的,先前在他来到这之前,就已经有两名大人已经入到宫里等着了。”那探子毕恭毕敬道,“宫里也没有设下任何埋伏,皇后和六殿下,一早也已经去到了大殿里头。” 轩辕玄瑞点点头,轻一摆手,那探子便又闪回了暗处。百里秋水同轩辕晟睿对视一眼,甄后他们,这次玩的到底是什么把戏?领兵入宫,躲着这些中立派的大臣都还来不及,他们却还上赶着将人请了过去,这不免有些怪异。 虽说入宫有一定程度的危险,但是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可谓是别无选择。 从进到皇宫里面的那一刻起,百里秋水便禁不住四下打量了一番,除了守卫模样的人,看起来要比平时多了一倍,其余的变化就像是全然不存在。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还正有三名穿了官服的大臣正向前方走去。 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都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直到踏入大殿当中,百里秋水才感受到了气氛有那么一丝的诡异。以往在轩辕无顺同轩辕玄瑞共同上朝代替处理政事的时候,二人在龙椅前一左一右都有着自己的位置,原以为今天来到这,一眼便能看到轩辕无顺坐在龙椅上不可一世的模样,没想到他竟还是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没有僭越半分。 赶来的这些大臣,隐约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因此在看向轩辕无顺的时候,目光似乎总有些凉薄的不屑,甄后则是坐在一旁,神色坦然,见轩辕玄瑞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便不再过来,无比自然地开口道:“怎么不去到你自己的位子上?上朝的时辰可马上就要到了。” 淡漠地扫视这四周一圈,轩辕玄瑞也不打算再避讳什么,冷笑一声,“这宫里所有的守卫都已经换上了六皇兄的手下,现如今还有我的位子么?” 他这毫不避讳的话,却是在瞬间彻底跳开了诸位大臣心中的层层迷雾,顿时一片哗然之声响起,六皇子带兵篡位,现如今还要如此高调将他们找来,难不成,是为了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当即,那须发皆白的欧阳大人便双手用力一抱拳,说话的声音因为心里的愤怒,都带上了一丝颤音,“皇后娘娘今天找我们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要逼迫我们,从此效忠一个谋权篡位的新帝?倘若如此,请恕老臣无能,老臣毕生只会效忠于皇上,效忠于皇上认为有能力的新帝,若是皇后娘娘认为,凭借逼迫的手段,便能够令老臣屈服,那皇后娘娘想必是看错老臣了!老臣虽已年迈,这骨头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硬!” “欧阳大人何出此言?”甄后从高高的位置上站了起来,很是尊敬地看着欧阳大人,“您是朝中元老重臣,本宫怎么能够逼迫大人做不想要做的事情?本宫今天召集诸位大人前来,的确是为了继位一事,但却绝不会逼迫什么人去做不情愿的事情。” 欧阳大人抖了抖花白的胡须,面上的凝重半分不减,“那还请皇后娘娘现在就说个明白,也好打消我们心中的疑虑。” 在场的大臣们,无一不支持欧阳大人,甄后向下压了压手掌,微微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欧阳大人方才说到一点,也正是本宫今天要说的。欧阳大人说他只会对皇上效忠,只会对皇上任命之人效忠,这一点,本宫也极为赞同。” “既然赞同,那皇后娘娘又为何纵容六殿下领兵,做出了篡权夺位这样的事情!?”一个带着几分怒意的声音从一旁响起,立即又得到了一片附和的声音。 “篡权夺位?”甄后轻笑一声,一双凌厉的眼眸缓缓扫过眼前众人,“本宫倒是想要先问问诸位,什么才叫做篡权夺位?本宫的皇儿,又有哪一点做了篡权夺位的事情?” 风向突变 甄后的话,无疑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诸位大臣气愤的情绪立即变得分外汹涌了起来。(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百里秋水面带愕然,同轩辕晟睿对视一眼,甄后这话可实在猖狂,在这样的情况下引起群愤,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听到群臣那反对的激昂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甄后面色仍旧不改,只是目光却在徒然之间分外凌厉,“本宫的话可有说错!?当初皇上已经立下了遗诏,已经在遗诏之中明确告诉了你们,在六皇子和八皇子之间,二人谁有能力,谁就能够坐上那张龙椅。现在毫无疑问,是六皇子技高一筹,他继承皇位,只是顺理成章,哪里是谋权篡位!?” 欧阳大人冷冷一笑,“皇后娘娘想要自欺欺人,恐怕说不过去吧!皇上的遗诏,臣也是看过的,皇上在里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要从这两位殿下当中选择一人继承皇位,有这权利的人,可并非是皇后娘娘,而是我们这些大臣!” “而且,这两位殿下,究竟是哪一位更适合继承皇位,我们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打算,毫无疑问,八殿下的本事是要比六殿下更胜一筹,若是真的按照皇上的遗诏,那继位之人也应当是八殿下,而不是六殿下。” 轩辕玄瑞的表情之中并没有多少意外,这些大臣都是刚正不阿之人,除了皇上,其他人他们谁也不会效忠。更何况平心而论,在对政事的处置上,也的确是他更胜一筹。 欧阳大人的话得到了大臣们的一致赞同,却只换来了甄后一个意味深长的轻笑,“本宫可不这么认为,敢问一句欧阳大人,大人断定八皇子要比六皇子更适合继承皇位的依据是什么?难道就只是对奏折的批阅,对政事的处理么?” “身为一国之君,首要的责任当然就是这些,难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其他的见解吗?”欧阳大人义正言辞道,“虽说六殿下同八殿下之间,也相差不了多少,可对于黎民百姓来说,那稍微技高一筹的人继位,对他们却是极大的福慧恩泽。” 甄后摇头,再摇头,“大人的话听起来像是很有道理,可本宫却不这么认为。本宫十五岁便入了宫,这几十年都是本宫陪同在皇上的身边,一国君主身上所要具备的能力是什么,本宫比你们都要清楚。” 甄后缓缓抬高视线,看向那站在一旁的轩辕玄瑞,“倘若八皇子真的是最有能耐之人,那为什么从六皇子领兵入宫,直到将这皇宫里里外外都换成了自己的人,期间都不见八皇子有办法阻拦?” 欧阳大人显然不服气,“六殿下领兵入宫,是他私下谋划的,八殿下没能预料得到,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算不得皇后娘娘打压他的理由。” “怎么就算不得?”甄后冷笑一声,话语却变得凌厉了几分,“天灾人祸,异邦侵袭,乱臣造反,这些又有哪一样是皇上能够预料得到?难道在遇到这些的时候,皇上也要像是欧阳大人所说的一般,来上一句无法预料,便可以甩手不理了么!?” “就算起初的确是预料不到,可他直到本宫今早命人去请他入宫,这才姗姗来迟,期间连阻止六皇子的举止都不曾有过,这又算什么?”甄后沉声道,“难道在你们这些元老重臣的心里,一国之君就只需要会坐在椅子上,披阅几本奏折,这全天下就都能够安枕无忧了么!?” “若处在太平盛世尚且还说的过去,倘若有乱臣贼子造反,倘若有异邦突然来袭,难道也要像这样束手就擒,静静等死吗?!”甄后冷笑一声,“这就是你们这些忠臣,真正想要的一国之君?” 到了这一步,百里秋水恍然大悟,她终于明白了甄后的意图!轩辕无顺虽是已经打入宫中,却迟迟未曾下手,为的不过就是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百里秋水看的分明,眼下站在这大殿上的大臣们,已经有不少露出了些微赞成的神情,并且看起来,似乎赞成甄后的人,已经开始越来越多,就连欧阳大人的脸上,都有了一丝动摇。 原来如此……百里秋水眼眸微微一眯,甄后要的就是这样,她就是要将轩辕无顺名正言顺地推上皇位,这样一来,就算是轩辕无顺的确是用了领兵入宫的法子,事后也大可以说成,是她为了考验,看究竟哪一个皇子才是更适合继承皇位的人选。 轩辕无顺只是攻入了皇宫,一没有自立为帝,二没有控制皇上,这样一来,就算是有人想要秋后算账,也根本抓不到他们什么把柄。 轩辕玄瑞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沉下去的脸色有几分难看,他找不到任何辩驳的理由,难道他当真就要这样输给轩辕无顺,还输的一败涂地!?轩辕玄瑞沉声道:“母后的话,未免有些有失偏颇!” 甄后摇了摇头,“玄瑞,不要怪母后没有支持你,母后是皇后,在考虑自己私情之前,总要先考虑到这天下的黎民百姓。在母后的心里,你和你的六皇兄并没有任何不同,可对于天下百姓而言,母后只能竭尽全力,为他们挑选一个更为适合的君主。” 同轩辕玄瑞那有些苍白空洞的反对比起来,甄后的话显然更为大气,也更加令这些大臣们动容。欧阳大人面色复杂,在一番挣扎纠结过后,神态和语气都软了下来,冲着甄后毕恭毕敬行了一礼,恳切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先前是老臣思索不周,误解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怪责。” 甄后眼底浮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意,划过轩辕玄瑞他们的视线,似是带了几分嘲讽,“欧阳大人不必如此,本宫自然明白,你们也不过是为了这蒙正的江山。既然诸位大人们没有什么异议,那不如就在今天……” 甄后的话尚未说完,却被百里秋水一声打断:“皇后娘娘,臣妾觉得还有些不妥。” 轩辕晟睿面上划过微微一抹错愕,随即像是明白了过来,淡淡一笑,轻咳一声,“皇后娘娘应对没有忘记,父皇在病重时还为本王留下一封手谕,若是本王不同意,谁也不能轻而易举继承了这皇位。” 甄后面色微微一沉,随即又轻笑道:“安王和玄瑞一贯交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会为了他鸣不平,这本宫心里自然也能够理解。只不过皇位一事非同儿戏,难道安王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情,而将你父皇的江山稳固弃于不顾吗?” 这顶帽子扣的可够沉甸甸,只要一句回答有误,别说是轩辕玄瑞翻身无望,就连他们安王府的人,也要背上千古骂名。轩辕晟睿眉心微微一紧,似笑非笑扫视一眼众人,眼角余光却瞄向了大殿外面。 现如今情势不利,他未必能撑的太久,他们……怎么还没有赶到? 百里秋水掌心微微攥紧,方才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她已经命罗柔悄悄溜了出去,若是赶得及,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了,但为什么还没有见到人来?难不成是罗柔路上耽搁了,又或是出了其他的事情? 饶是沉稳如她,现在心里也浮起了一丝焦虑,幸好,在那焦虑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之前,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便已经大步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当中。百里秋水顿时松了一口气,目光平静如初。 “这么重要的时候,皇后娘娘为何没有通知末将?”董将军声若洪钟,还不等进入殿门,那洪亮的嗓音便已经先他一步迈了进来,“难道末将这正一品大将军的身份,无权参与到这次的决策?” 罗柔跟在董将军的身后,一闪身便晃回到了百里秋水身边,悄声道:“将军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这才来晚了几步。” “无妨。”百里秋水低声道,“义父现在来到这同样也赶得及。” 先前她的注意力都放在甄后身上,却疏忽了一点,在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之间,竟全然不见董将军的身影。董将军位列一品,又为蒙正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便是丞相见了他,也先要矮上三分。在所有的大臣之中,最有话语权的人,理应也有董将军一个。 甄后眼底微微一寒,面上却从容不迫,“本宫先前也已经命人去到董府请将军来,却迟迟不见将军身影,这以为将军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所以不能来了。” 董将军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那皇后娘娘可要好好惩罚派去找末将的人,末将今天早早起来,便一直在前院的空地上习武,可是一直都没有见到娘娘的人啊。末将还以为,自己在朝廷之中的排位,没资格来旁听这件事呢。” 似乎对董将军的不留情面早有预料,甄后并没有在意,只是淡淡一笑,“董将军说笑了,将军若是都没有这资格,那还有谁会有资格?既然现在将军到了,那不妨就先听一下这件事的始末,也好思索一下你的决断。” “这倒是不必了,末将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听了个八九不离十。”董将军正色道,“末将只觉得,皇后娘娘的这番谬论,实在是可笑的很!” 拔剑相向 轩辕无顺脸色一寒,重重沉下的眉峰之间浮起一抹杀气。甄后脸上先前的笑意也是荡然无存,她冲着轩辕无顺微微一摆手,将他的怒气压制下去,冷冷地看向董将军,“将军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不是不妥,是荒谬可笑!”董将军一开口,便是气势十足,“皇后娘娘根本就是在误导群臣,什么叫做身为一国之君,必须得处置好突发状况?这话理论上不假,可末将倒要问一问娘娘,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是在战乱当中身先士卒,带头冲锋的?” “身为一国之君,最要紧的怎么可能是领兵作战?倘若一国皇帝,在战乱当中都要领头冲锋,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要由谁在后方稳住大局,又要由谁在后方做决策?倘若皇后娘娘认为,在这种情况之下,需要皇上第一个做出反应,那还要末将这些武将做什么?” 董将军拱了拱手,面色凝重,“我们武将的职责便是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倘若有乱臣贼子意图谋反,境外异邦企图侵占,首当其冲的也应该是我们这些武将!我们的职责,便是保卫皇上,守护蒙正百姓国土,这是武将的职责,怎么会需要皇上亲自来做!?” “皇后娘娘以此为由,便声称八殿下不及六殿下,只因为八殿下不懂如何带兵打仗,只懂得如何驾驭群臣,这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皇上,只需要在皇宫之中,合理运用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人,何须事必躬亲?” 说着,董将军那目光炯炯的一双眼睛又看向了在一旁的欧阳大人,“欧阳大人,我说的这些话不知道大人是否赞同,还是说,大人也一时犯了糊涂,认为皇后娘娘方才的谬论才是正确的?” 欧阳大人脸上不免露出了一丝汗颜,他是文官,对这些的确不懂,只是听董将军这样一说,顿时便明白了过来。他侧了侧身子,对着甄后道:“皇后娘娘,老臣窃以为,这董将军说的更有几分道理,皇后娘娘这甄选的法子,的确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娘娘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老臣还是觉得……身为一国之君,只需把握大局,剩下的,就该交由我们来做。” 甄后面色一沉,目光不悦,扫过其他的大臣,却发现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董将军的意见。(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她面色平静无波,却狠狠一咬牙,凌厉的视线刀锋似的划过了轩辕无顺。 她早就考虑到了董家会不会在这关键时刻,跳出来当这个程咬金,因此她先前便叮嘱轩辕无顺,必定要在入宫之前,便派重兵将董府牢牢把守,不必起任何冲突,但也绝不能放董家人离开董府一步。 今天要是没有董将军这横刀一记,只要软硬兼施,册封新帝的事情想必轻而易举便能够解决。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本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董将军,却偏偏在这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轩辕无顺唇角紧抿,阴冷的眼眸之中,那一份疑惑也迟迟未曾散去,他直到董将军,乃至几个儿子,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人,因此他派去围住董府的,也是自己身边最信得过,实力同样也不可小觑之人,就算董将军能够出来,也必定会经历一番苦战。但是看董将军现在的样子,倒像是轻而易举便从董家走了出来一般。 就在这对峙的时候,百里秋水也压低嗓音,悄声问道一旁的罗柔,“义父是怎么离开董家的?六皇子不是派了人将董家团团围住了么?”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奴婢赶到董家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一人,穿着六皇子府里的打扮,手里拿着一块令牌,奴婢正好看见那是六皇子的令牌,说是让他们现在就撤离,不需要再围住董府。”说着,罗柔又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奴婢真的是想不明白了,这皇后娘娘和六皇子,到底是要干什么,怎么又是拦人,又是放人的……” 百里秋水眼底也禁不住浮起一抹疑惑,却又在忽然之间想明白了什么,“不,不是六皇子放的人,罗柔,你现在再溜出去,倘若我没有猜错,保不齐你的信鸽会来找你。” “小姐怎么知道?”罗柔惊愕万分,她都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自己的鸽子了。 百里秋水不做解释,只是又催促道:“现在没时间同你解释,总之你快些,免得迟了让鸽子飞走。” 罗柔闻言,不敢贻误,连忙点了头,便飞快闪身出去。百里秋水轻轻抿了抿唇角,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再看向轩辕晟睿,向来他此刻心中所想,同自己也差不了几分。 这次董将军能够顺利离开董府,想必是甄耀蝶的功劳,能够弄得轩辕无顺的令牌,又是让六皇子府的人送去董家,除了甄耀蝶,再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得到。甄耀蝶对甄后同轩辕无顺母子二人,尽管已经心存不满许久,可她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如果不能确认可以扳倒甄后他们,她是绝不会做出这样冲动的事情来的。 这样看来,也许甄耀蝶的手里就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以让甄后一败涂地。但她现在却迟迟没有出现,百里秋水猜测,或许她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而被软禁在了什么地方,但她既然能够命人去撤回围住董府的人,就必定也有法子可以送信来给他们。 就在百里秋水正沉吟的时候,忽然,先前一言不发的甄后却冷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三分高傲七分不屑,大殿中的人顿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很是不解甄后怎么会突然发狂大笑了起来。 在那些疑惑的目光之中,甄后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似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随处懒懒一指,“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你们现在还不明白吗?就在大殿外面,在这皇宫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全都是不被你们看好的六皇子的人!” “本宫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称赞你们忠心好,还是耻笑你们愚蠢好。”董将军的到来,彻底打消了甄后让轩辕无顺和平继位的最后一丝希望,既然这为国为民的戏已经唱不下去了,她干脆也不打算再假惺惺地伪装下去,彻底撕破了那张虚伪的面具。 甄后冷笑着,看着眼前这些脸色大变的臣子,“成王败寇,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你们还非得要让本宫亲口说出来,你们才会明白么?事到如今,皇上的遗诏算什么?你们这些元老忠臣算什么?只要有一人不服,他就不要妄想能够活着走出这里!” “皇后娘娘这是打算明着谋逆了吗!?”欧阳大人面色震惊,怒意在瞬间遍布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得人心者才能够得天下,皇后娘娘用这手段替六殿下挣来的皇位,想必也不会有几个人信服的!” 听罢这句话,轩辕无顺笑了起来,这笑意当中尽是嘲讽不屑,“欧阳大人,看来你真的是老了,都已经老糊涂了。你只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那你又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们不信服我又如何,这世上多得是有才能,又愿意效忠于我的人,只凭你们区区几人的不信服,又能奈我何?” “六殿下就不怕在青史上留下一个万人唾骂的恶名吗!?”欧阳大人显然已经震怒到了极点,“六殿下可要想清楚为好!” 轩辕无顺嗤笑一声,斜眼看着欧阳大人,“史书算什么?史书也是由史官来记载的,我要史官如何写,他就得如何来写!谁若是不情愿按照我的意思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在我杀光所有会写字的人之前,想必不难找出一个愿意替我粉饰太平的人才是。” “六皇子还是稍安勿躁,你凭什么认定这皇位就一定是你的了?”一个清冷的声音沉稳响起,将轩辕无顺那猖狂的话语拦腰截断。众人的注意力,瞬间也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便见到先前一直未曾开口的百里秋水,脸上正带了一抹戏谑的浅笑,抬眸望着轩辕无顺。 “那安王妃又凭什么认定,这皇位不一定是我的?”轩辕无顺冷冷道。 “不好意思,是我先前说错了,表达有误,还望诸位不要误解。”百里秋水笑了笑,一双清澈的眼眸将轩辕无顺上下打量几遍,“我应当说,这皇位一定不会是你的。” 甄后轻声冷笑,“百里秋水,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王妃,皇位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样身份的人来开口了?” “皇后娘娘,蒙正的皇位,至少也应对是由蒙正真正的皇室血脉来继承,而不是随便找一个村妇的孩子便能够挑起这继承大统重任的。”百里秋水淡淡一笑,那从她口中不急不慢说出的话,却像是一柄利刃径直刺向了甄后,“六皇子不,轩辕无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子,他压根就不是皇上的儿子!” 这话顿时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众人心里立即不约而同有了猜测,心下已经有七八分认定了是甄后入宫之后,不守妇道,与人私通,这轩辕无顺,难道就是她与人私通的私生子不成!? 逼入绝境 甄后震怒,“大胆百里秋水!本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岂容你如此污蔑!?来人,把她给本宫拉下去,押入死牢!” “皇后娘娘这是在心虚不成?”百里秋水没有半点畏惧,反倒是面色平静上前一步,有轩辕晟睿同轩辕玄瑞前后护着,她压根就不必将那些侍卫放在眼里。她看着甄后,面上带了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说出的话,也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说起来,臣妾倒是很佩服娘娘,能够将一个农妇的儿子,一手调教成现在的六皇子,也实属不易。” “本宫听不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安王妃,这里不是由得你胡闹的地方。”甄后面色一沉,掌心却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你们都聋了吗?怎么还不把她给我拖下去!” “皇后娘娘若是问心无愧,那又为什么不让我说完?”百里秋水转头看向站得较远的一名大臣,“徐大人,二十五年前,你曾经认命过地方官,而你上任的地方,正是皇后娘娘曾经生活的地方,是不是?” 已经有些年纪的徐大人郑重地想了想,点头承认道:“是,下官二十五年所上任的地方,的确曾经是皇后娘娘的老家。” “那想来,大人也应该记得,在二十五年前,你所上任的地方曾经发生了一桩诡异的案件。在那小镇附近,有一农户,妻子在临盆的那天,却和丈夫一起莫名死亡,二人死状凄惨自不必多说,诡异的是,那刚刚出生的孩子不见了。”百里秋水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了一物,不急不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血迹一路延伸到了房门,却在房门处忽然不见了,之后也是他们的邻居察觉到了异样去报了官。那孩子的去向也成了一个谜,尽管徐大人您当时派出了所有的人手,甚至将周围几座不大的荒山也都搜了个遍,却依然没有找到那孩子的去向。” “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大人您便断定,那孩子十有八九是被人给带走了。而那报官的邻居,碰巧在那婴孩出生之后见过他一面,也就牢牢记住了,在那婴儿的左手臂上,有一块半寸长的红色月牙胎记。徐大人找了多年也还是不见这孩子的踪迹,就成为了一桩悬案。” “是,安王妃说的半点不错,下官当年手中没能解决的案子之中,就有这一桩悬案。”徐大人叹口气,“下官实在是愧对那一对死去的夫妇啊。” “这不能怪徐大人您,因为抢走孩子的,可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谁能怀疑到她的头上呢?谁又敢怀疑到她的头上呢?”百里秋水笑了笑,看向甄后的目光当中已然带了三分挑衅,“就算是有人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也没人敢来同皇后娘娘对质。更何况,咱们的皇后娘娘又很有一些好手段,根本不会让人找到自己的头上。” 百里秋水话音刚落,面色阴沉的甄后尚未开口,轩辕无顺的脸便已经铁青到了极点,“胡言乱语!这是莫须有捏造出来的胡言乱语!我若不是母后亲生的儿子,又怎么会跟母后的面容如此相似!?” 百里秋水摇了摇头,“你怎么知道你真正的母亲就和你不像呢?也许别人不清楚,但在这尘封的卷宗当中,上面可是写的明明白白,那死去的女子,正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一个庶出妹妹。只不过当年她的母亲不受宠,加之又与娘娘有宿怨,娘娘不允许她承认这门亲,她就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只不过,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尽管徐大人在查案的时候未曾张扬,但他却调查的清清楚楚,并且记在了这卷宗里面。”百里秋水扬起手中的几张泛黄纸张,“若是还有人质疑,这几张便是铁证!上面官印仍旧清晰,笔迹也可比对,想必不难查出,这就是当年失踪不见的几张。” 甄后的指甲已经不自觉的刺入了掌心,她眉心一沉,“只要有心造假,模拟一份年代久远的纸张,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不难,可真要说起来,只是二十五年,时间并不算太长,这件案子在当时又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只要找几个年纪稍大的人,到时候一问便知。”百里秋水看向徐大人,“而且有刚正不阿的徐大人在这里,我看也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吧。” “既然这卷宗不可能是假的,那请问六皇子敢不敢现在当着众人面,卷起自己的袖子,让大家看看你的左手臂?其他的可以造假,胎记却是一辈子都去不了的东西。”百里秋水轻笑道,“该不会,六皇子是要说,自己左手臂上的那条胎记只是巧合吧?” 轩辕无顺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复杂至极,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他的手臂上的确有那样一道月牙形状的胎记。他生性狡诈诡谲,除了自己极其亲近之人,谁也不知道他身上的胎记是怎样的。难道……他真的是……!? 他甚至忘记了掩饰,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甄后,声音里带了一丝迟疑,“母后,儿臣……?” “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母后吗!?”甄后震怒的声音之中,却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底气不足,见轩辕无顺面色依旧纠结慌乱,目光一凛,狠狠呵斥道,“你要不是母后怀胎十月辛苦诞下的儿子,本宫怎么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推上那龙椅?!” “你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欲望!”就在甄后最后一句尚未说完之时,一个略有些虚弱,却分外用力的声音从大殿外响起,甄后眉峰微微一抽动,唇角紧抿,那迅速瞥向轩辕无顺的一眼之中,充满了质问与怒火。 甄耀蝶怎么会进到宫里,她一早不就叮嘱过轩辕无顺,为了防止多生事端,一定要将她带在身边看起来么!?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甄后那隐隐有些胀痛的脑中,忽然便想到了百里秋水手中那几张有着被火烧过痕迹的纸张,顿时面色隐隐一青,是了,一定是当年替她办这件事的甄亲王,一定是他瞒着自己,留下了这个把柄! 甄耀蝶面色惨白,唇色发青,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虚弱模样,她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跌倒,步伐却出人意料的坚定。在看向甄后时,她的眼眸之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畏惧,而是夹杂着一抹熊熊怒火 “你心里爱过谁?疼过谁?你的弟弟,你的侄女,你从无辜妹妹手中抢来的儿子,在你的眼里难道不都是帮你实现欲望的工具吗!?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姑母,你怎么也没想到,你要命人烧毁的这几张陈年卷宗,却被我给想法子抢下来了吧!” “你在说什么!?”甄后的鼻尖渗出了一丝冷汗,难道她早已经同安王府,同轩辕玄瑞勾结在了一起,只等着紧要时刻,好用这证据来对付自己!? “六皇子妃深明大义,着实令人感动。”百里秋水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纸片,“现在有徐大人的证词,还有六皇子妃的证词,皇后娘娘,假的永远也不会变成真的。轩辕无顺他根本就不是皇子,他连踏入这个大殿的权利都没有!至于娘娘你,草菅人命,鱼目混珠,藐视皇家宗族血脉,你的下场应当如何……您在这宫里待了一辈子,不会不清楚吧。” 甄后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尽数退去,却在脸色惨白到极致的一瞬大笑了起来“你们以为,就凭这便能将本宫扳倒吗!?” 已经愣住了的轩辕无顺,脚步一个踉跄,那孤傲嗜血的眼神,在一瞬间便被茫然无措冰封了起来,甄后的反应已经再清楚不过了,他……竟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他一生自命不凡,从幼时起便坚定认为总有一天,自己会君临天下!可现在……原来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个跳梁小丑! 他所坚信的一切,已经尽数坍塌,他的骄傲与自尊在面前碎成了片片尘埃,他已经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然而,就在他踉跄着快要倒下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巴掌脆响,伴随着一阵刺痛,将他的神智给拽了回来。 甄后面带狰狞,尚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右手上,镶嵌着宝石的护甲正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血珠,她紧盯着他,那锐利的目光几乎径直刺进了他的身体,“你不是本宫亲生又怎样,你已经要坐上龙椅了!只要过了今日,将这些人全部杀光,又有几个会知道这一秘密!” “眼看只有一步之遥便能成功,难道你宁可不要那金灿灿的龙椅,就这样颓废着束手就擒!?难道本宫辛苦一辈子,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就只是教出了一个废物吗!?” 废物二字就像是一柄钢针,狠狠的挑动着他的神经,从小到现在,他最怕听到的便是这二字! “废物……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废物!”轩辕无顺双手抱头,猛然间,他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大口喘息几下,那看似迅速平静下来的眼底,却涌动着一抹狰狞的疯狂,“母后说是……只要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就再不会有人知道!我是皇子……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皇子!” 同归于尽 轩辕晟睿双眸一眯,将百里秋水扯在身后,面上不动声色,却已经暗暗做好了防御的准备,“现在是要撕破脸,堂而皇之谋逆篡位了么?” “是又怎样?!”轩辕无顺狞笑着,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了轩辕晟睿,“你们难道真以为,没有你们这些人的应允,我就登不了这个帝位吗?我的人早已经将皇宫里外围住,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随着轩辕无顺一声零下,立即便有一队侍卫冲入大殿,将里面的人团团围住,大殿之内的大臣们顿时乱成了一团。(百度搜索网更新最快最稳定)甄后的脸上一扫先前的狰狞,悠然地扫视着众人,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轩辕晟睿眉峰渐渐沉下,盯着轩辕无顺望了一眼,唇角斜斜一挑,“这皇宫里面,你最多只能藏匿五千人,在宫外,你所能够到手的也就只有二十万大军,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此刻应当在城门外,岐山后的位置等待着你的命令。” 轩辕无顺一双摄着寒光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轩辕晟睿,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候,他怎么还会有遮掩的闲情逸致,来盘算他有多少大军,等在什么地方。 “怎么,不明白我的意思?”轩辕晟睿笑了起来,一双眼眸却闪着一丝狡黠的幽光,“在城门距离岐山的位置,可不算近。你所有的兵马就只有二十万大军,而本王手中的兵权,再加上八皇子与董将军手中的人马,却有足足四十五万。而现在,这四十五万大军,正埋伏在什么地方,想必我不用明说,你也该清楚吧?” 轩辕无顺一个愣怔,随即冷笑道:“你意味我会相信么?若是安王你认为如此轻易便能吓退我,那你实在是大错特错!就算你真的有四是五万大军在外面驻守又能怎样,眼下你的人马再多也赶不到这里!等你们一死,再多的兵马也是群龙无首,除了归顺我,其他别无选择!” 甄后唇角的笑意越发明显,看向轩辕无顺的视线当中,第一次流露出这样毫不遮掩的满意。他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又怎样?他现在比谁都更加像是她的儿子!足够狠,有魄力,能够迅速做出决断,这才是她的儿子该有的样子! 但可惜,甄后的这份骄傲,却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被轩辕晟睿的一声嗤笑打断,甄后恼怒地看向他,对方却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只是挑一挑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说的不错,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这宫中有五千人埋伏,却也未必有这几十人来的有用。六皇子,你好好瞧瞧,冲进来的这些人,还是你原本布置好的么?” 轩辕晟睿这轻描淡写的话,停在轩辕无顺耳中,却无疑是一记狠狠重击,他挥了一下手中的剑,“都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他的命令,犹如石沉大海,手持兵器的侍卫无一人有所举动。冷汗沿着轩辕无顺的额角滚落了下来,那一双瞪大的眼睛当中布满了血丝,“你们都聋了吗!?” 轩辕玄瑞冷冷嗤笑一声,“他们没有聋,只不过我的人,又怎么会听六皇兄你的呢。” “你!?”甄后的眼睛瞪大到几乎要裂开,“你” “母后没有料到是吗?”轩辕玄瑞淡淡一笑,“看来这世上,也有母后你不能预测之事。这些年,母后你对我一直都不重视,现在,我却赢了你,赢得彻彻底底。” 说罢,轩辕玄瑞话锋一转,冷声道:“把这意图谋逆造反的二人给我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即将手中的兵器对准了甄后二人,汗珠沿着轩辕无顺的脸侧滚落,他感受得出来,围着自己的这几十人,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他以为自己抢占了先机,却还是掉进了他们的圈套! 攥紧剑柄的掌心已经布满了粘腻的冷汗,那平时习惯的长剑提在手中,却像是有千钧重,轩辕无顺面色僵硬,难道今日,就是他的大限了吗?难道他这二十年的坚持,就要付诸东流了吗!? 难道这真的就是他的命,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只是一个农妇的儿子,永远都没有成为人上人的那一天吗!? 他那充血的眼睛缓缓扫视着眼前的人,忽然,他仰天狂笑了起来,一双眼眸当中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寒光,“我即便是死,也绝不能让你们活的痛快!” 他手中的剑猛地一挑,拦在他面前的一名侍卫便被拦腰砍断,在那四溅的血雾当中,那一道泛着寒光的剑气,直逼百里秋水的胸口而来 “秋水小心!”轩辕晟睿二话不说便要去挡,轩辕玄瑞也是面色一变,轩辕无顺现在已经被逼上绝路,危险至极! “保护安王妃!”轩辕玄瑞连忙命道,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保护百里秋水这件事上时,忽然之间,轩辕无顺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且诡异的笑,手中的剑已经在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之下,剑锋一转,便直直地刺向了一旁毫无防备的轩辕玄瑞。 待到轩辕玄瑞察觉到那凛冽剑气时,再想要用武器挡住,已经是来不及了,他脸色隐隐一白,顷刻之间,眼前一道鲜血喷溅而出…… “郡主!?”百里秋水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甄耀蝶哪里来的力气,竟飞身一扑,用自己的身体替轩辕玄瑞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 轩辕无顺那一剑刺穿了她的胸口,鲜血在一瞬间便浸透了她的前襟后背,甄耀蝶无力地倒在了一滩血泊当中,剧痛令她的身体不断地抽搐着,她的脸上却绽开了一丝浅笑。她用力抬起头,已经模糊的双眼努力地看着眼前一脸惊愕的轩辕玄瑞,微弱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八殿下……我救你一命,你继位……放过……我的父王母妃……” “贱人!贱人!”轩辕无顺彻底陷入了癫狂,手里的剑竟发疯一般砍向了已经没有了呼吸的甄耀蝶,“你背叛我!你竟敢背叛我!” 轩辕无顺疯了,他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在了甄耀蝶的尸体上,等到一旁的侍卫合力将他拿下时,甄耀蝶的半边身子已经成为了一滩肉酱。 甄后彻底瘫软在了地上,她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变成了泥偶一般,良久,她才猛然从地上跳起,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大笑,乃至被侍卫牢牢钳制住押入死牢之时,她那大笑的声音,仍旧不曾停歇…… 三日后。 大殿上空荡无比,一身明黄的轩辕玄瑞走下那龙椅,面带惋惜,“你们真的不肯留下?” “我们当时帮陛下登基,期盼的就是这一天,而且陛下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们留下又有什么用?” “这么快就陛下陛下,这是要生疏了么?”轩辕玄瑞笑得有几分勉强,“你们要走,我心里当真是舍不得。先前在这宫里活了二十几年,兄弟虽多,但却没有一个真的能够称得上兄弟。好容易有了一个,现在却要走了。” 轩辕晟睿挑眉一笑,拍了拍轩辕玄瑞的肩膀,“我们只是想要各处游山玩水,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你这皇上可要好好做下去,等哪天我们在外面手头紧了,你可得快马加鞭让人送银子去。等以后老了,万一寻不到一处合适的地方,那安王府倒也是不错的。” 轩辕玄瑞白了他一眼,全然没有了方才面对群臣时的威严,“我不下令捉拿你回来就算是给足你面子了!” 百里秋水笑了起来,在看着眼前这一袭龙袍,笑容却依旧亲切的轩辕玄瑞,目光之中却禁不住浮起了几分感慨。 在那最后一战,轩辕无顺败了个彻彻底底,以谋逆罪名当天便被处以了极刑,而甄后,则因为当年的假孕调包婴儿,玷污藐视皇室血统一事,被发落到了冷宫。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在尚未被送到冷宫之前,甄后就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先前在赶来同轩辕玄瑞道别的路上,她还远远的见到了甄后一眼,她穿着肮脏,一双眼睛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几名冷宫的宫婢在后面紧紧地追着她,而她则在前面赤脚奔跑,手中举着一块同样肮脏的石头,大声叫嚷着什么。可她究竟说了什么,百里秋水没有听清,也已经没有了去探究的必要。 辞别了轩辕玄瑞,携手踏出皇宫大门,百里秋水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天色碧蓝,柳枝的嫩芽已经舒展了开来,又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好天气。 与她相握的那只手紧了紧,抬头便看到了轩辕晟睿的笑脸,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已经停了两辆马车,花琼同无名正在斗嘴,罗柔时不时帮腔几句。出行的行李,早已经在马车上装了个满满当当,只等他们二人乘上,便可以一路驶向远方。 “你想要去哪里?” 他的声音柔柔的,伴随着温热的呵气扫过百里秋水的耳旁。 她抬起头,目光清浅,笑容柔软,唇边一点梨涡浅浅漾开,“丛林草原,江河湖海,夫君陪我一处处走遍,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