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仙》 序章 白云飘邈,仙雾朦胧。 三十三天外,九十九道宫。 诸天深处,紫霄宫中。 炼丹房内。 丹房之中,被火光映得大片赤红,热气如浪,万分灼烫。 正中央是一座丹炉,下方显现出八卦图来。 丹炉之上有八条火龙,栩栩如生,口中喷火,处于丹炉八方各位,与地上八卦图相合,分别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 八条火龙形态相似,皆是赤红之色,鳞片宛然,须发如生,然而各自吐火又有不同。 一头吐出空中火,一头吐出石中火,一头吐出木中火,一头吐出三昧火,一个是天上火,一个是地底火,一头又吐人间火,最后一个是五行自然灵光火。 八类火焰,共攒一处,经八龙卦仙炉,合作炉中仙火。 炼丹炉旁,有个道童,年约十五六岁,长得眉目清秀,道气盎然。 这是大仙门下道童之一,唤作清原。 紫霄宫大仙不收徒弟,只传道童,不禁来去,愿入门者为道童,愿离去者也自请便。只是缘生缘灭,去了便无法归来。 清原看着那八龙卦仙炉,火光映得他脸颊通红,手中执一根捣火棍,时而在炉下捣动。 这捣火棍通体黝黑,似铁质,但被仙火炙烤,居然也未烫得通红,依然冰凉。 这捣火棍其实材质不凡,若是换了一种材质,顷刻间就会被八类火焰烧成灰烬。 可惜这黑铁棍子虽然材质不凡,却不是什么宝贝,实则是从杂物房里的废弃堆里取来的,除了坚硬,不惧火烧,基本便再无其余妙处。只是拿起来时,不轻不重,较为趁手一些,因此才被挑出来当了捣火的棍子。 清原看着炉火烧炼,知晓里面炼的不是什么仙丹妙药,而是一种面塑,按九牛二虎之形状。 他托着光洁的下巴,有些出神。 根据许多故事来讲,倘如他不守规矩,吃下这几个面塑,或许就能得了九牛二虎之力。比如某个传说里,哪个道童不守规矩,吃了几个豆子,长了三头六臂,再比如哪个弟子,偷吃了两个杏儿,结果长出了两片翅膀。 不过清原一向安分,从来不敢逾越规矩,自无这等不良心思。 前两年就有个童子,盗了大仙的一丸丹药,偷偷吞服。 原本这丹药是极好的宝贝,但是仙家宝贝岂是这般容易受用的? 那童子痛得死去活来,后来还是大仙慈悲,着手施救,不过最终还是把这道童赶出紫霄宫,送回凡尘俗世之间,任其自生自灭。 有此前例,清原更不敢犯了规矩。 “咦,我那煽火的扇子呢?” 清原往身旁一摸,发现居然没有扇子在身旁。他记得清楚,先前分明是带来了的。 “看来记错了,也是,近些日子观看黄庭仙经,不断揣摩,不免有些心神疲乏。” 趁着炉火势头不变,他匆匆离了炼丹房,忙朝着适才听法的仙殿而去。 …… 小跑了一阵,来到仙殿门外。 大仙不在殿中,而殿门大开,也并未掩上,更无人看守,他可以看见那一柄煽火的扇子就在内里。 清原道了声罪,便小跑入内,把扇子取到手中,正待离开,可眼睛一瞥,却见到桌案上有张榜。 这榜是摊开的,边缘镶了金纹,榜布是色泽淡金,高贵而威严。此榜两端有玉石为轴杆,中间一片空白,只在最上方写了三个字。 封神榜! 这三个字韵味深沉,一笔一划宛如天成,有莫名味道,徐徐如行云流水,幽幽若深潭湖海。 清原看得出,这是大仙的笔迹,至于封神榜的作用,他倒也偶然听过。 当今天地,已至成熟之机,须得定下诸天正神,分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幽冥善恶等八部正神,掌控天地秩序。 这是众仙一并定下的,但如今还未准备妥当,故而封神榜还是空白。 清原倒不甚在意这些,他一心修仙,是要得道成仙,得以出青冥,入九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却不是要成为死后上榜,遭受拘束的神灵。 作为大仙门下,他并不是一般的修道人,自有仙家气运护身。若不动念下界,倒也没有杀身之祸,不会被拘禁上榜。 然而封神榜之侧,还有一本白玉册子,约巴掌大,通体洁净,上面有字,名作仙根册。 清原不敢妄动,只取了扇子就要离开。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说道:“清原,你跑哪儿去了?那九牛二虎是大仙亲自做成的,只让你去烧炼,若是烧个半生不熟,或是烧得焦了,当心治你的罪!” 清原应了一声,道:“清风师兄,我忘了拿扇子,这就过去。” 门外那声音应了一声,然后又疑惑道:“先前不是见你拿走了吗?” 清原正待回话,忽然听哗地一声。 那白玉册子忽然翻开,连过十七八页,才停住了。 清原甚觉奇异,转头看去,就见上面有一行字在发光。 清风,身怀仙根,资质上佳。 那光芒朦胧,却把字体照得发亮。 见状,清原迟疑片刻,虽然是个守规矩的性子,却也禁不住少年心性,不免好奇,轻声道了句:“明月。” 明月也是大仙门下,却是个女孩儿,长得十分貌美,皮肤白皙,气质极佳,她为人柔和,人如其名,宛如皎洁月儿。包括清原在内,所有弟子都对她十分亲近。 哗地一声。 那白玉册子往前倒翻了几页,定在一页上面,有一行字在发光芒。 明月,身怀仙根,资质极佳,乃仙根道骨,有成仙之望。 这一行字,却是比之前要详细得多,显然明月的仙根资质,要胜于清风许多。 清原心中暗喜,忽然道了声:“清原。” 白玉册子动也不动。 清原微微一愕,怔了一怔。 迟疑片刻,便伸出手去,拿住了这白玉册子,便想用手翻上一翻,寻到自己的名字。 哪知翻开第一页,他面色就变得煞白。 第一页赫然写着:福薄命薄无仙根者,不入此册。 “福薄?命薄?无仙根?” 清原便如坠入冰谷,浑身寒冷,止不住颤抖。他接连翻了许多页,寻不到自己的名字,心中愈发寒冷。 他熟读道书,自然知晓这上面是什么意思。 无仙根者,根本无法迈入修行门槛。 就算仙根低下,资质低劣,但毕竟还是有些资质,所谓勤能补拙,终究还是有望。 可无仙根,便是全无资质,毫无希望。 至于福薄命薄,更是无须多说,便是天生就没有大富大贵的命数,更无得道成仙的命数。 此乃上天注定。 “不可能……我分明观想出了九重玉楼,坐落于玄都紫府泥丸宫内,分明观想出了九重玉楼……” 他忽然身子一僵。 他观想出了九重玉楼。 但同龄童子中修行此法的,都已推开了玉楼,真正迈入修行坦途。 而他的这九重玉楼,依然纹丝不动。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蓦地一震,颤抖着想道:“大仙……大仙乃是混元大罗金仙,神通广大,法力通玄,道行通天彻地,定能帮我……” 可是下一刻,他如若被浇上一盆凉水,便彻底凉了心。 混元大罗金仙,乃是天地之中的仙家之祖。 这等级数的仙家道祖,甚至堪称天道显化的真身,凡事顺应天命,以天地轨迹而行。 “大仙从来顺应天命,从不曾逆天而行,怎能为我这么一个小小道童,而逆天改命?” 清原瘫坐在地上。 尽管如此,他仍是抱着一丝希望,往后殿而去,试图求见大仙。 然而,却又被后殿的师兄挡了回来。 大仙已然闭关。 …… 他怔怔回了炼丹房。 炉火已经熄了。 炉盖打开,上面是九牛二虎,皆是白面所成,白牛憨态可掬,二虎凶相毕露,宛如生灵,乍看之下,仿佛活物。 但清原一看,便知火候稍微不足,有些半生不熟。 此刻他已经无心理会,只坐在丹炉之旁,默默不语。 炉火余温仍然十分灼热。 清原仿若未觉,心中想道:“怎会这样?不成仙道,百年之后我便只是一堆白骨,怎么能活?我在紫霄宫多年,一心求的是长生仙道,又怎么甘心百岁而逝?”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 上面九牛二虎尽数倒下。 清原往上看去,只见这九牛二虎,都头朝南方。 根据道书所述,这是异象。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若不得修道,他百年后便会寿尽离世,但此刻九牛二虎头朝南方,而道书中曾述,南斗主生。 莫非机缘应在南方? 清原呆了半晌。 他已知晓,再留在紫霄宫,或许可以听大仙,可以观看仙道典籍,乃是极大的仙缘造化,旷世福法。但他无仙根,无神命,照此下去,此生断然不可能踏上仙家道路,再大的缘法也是枉然。 大仙虽然是混元大罗金仙,通玄造化之尊,却也是顺应天命之仙,定是不会为他逆天改命。 自身再留下来,已无用处。 “不如下界,寻访机缘?” 他踌躇不已。 下界是凡尘俗世,论起仙家缘法,哪能与紫霄宫中相比? 但在紫霄宫已无希望,只得下界寻访,尽管希望渺茫,然而却还有一丝一缕。 清原咬了咬牙,道:“南方!” 于是,他略微沉吟,把用得顺手的捣火棍插在腰带间,带了近日钻研的那本黄庭仙经,便即离开。 临去前,蓦然生出了念头,想起那些三头六臂以及背生双翅故事,便又将九牛二虎都吃下肚。 反正是半生不熟,对大仙而言已是毁了,但对于自身而言,好歹也是仙物。到了如今的地步,破罐子破摔,就算服下这仙物,使自身承受不住,那也是命数。 清原吃得腹部都觉涨痛,来到紫霄宫门前,望着下方,仙云层叠,白雾萦绕。 “师兄,我奉命下界一趟,劳烦你派仙鹤送我下去。” 章一 清原 当今天地,已至沉稳之机,须得定下诸天神灵,分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幽冥善恶等八部正神,掌控天地秩序。 至此,众仙共立封神榜。 事涉天地万古秩序,波及众生,致使凡尘俗世,亦滋生战事。 俗世王朝更迭,战火兴盛,各方依附着修道之人,最终让这天下尘世家国之战,演化为封神战场。 在这其中,将以气运高低,道行深浅,缘法亲疏等缘故,封立各方身殒的修道之人以及俗世凡人。 自前朝大唐分裂以来,当前天地各处,尽出烽火狼烟。 时至今日,天下三分,互相制衡,局势勉强稳定。 南为梁国。 中土则为蜀国。 北部往上则称元蒙国。 ……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傍晚时分,天边一片昏黄金光。 读书声从瓦房中传来,声音稚嫩,又显驳杂。 过了片刻,才听一声清朗声音道:“今日到此为止,天色晚了,回家去罢。” 然后几声欢呼的孩童声音,也有好学的孩子发出少许几分意犹未尽的声音。随后七八个孩童跑出房外,临走前不忘朝后面挥手:“先生,明天见。” 房门处站有一人,面带笑容,怀中抱着一卷书。 这人一身淡色白衣,清逸脱俗。 五官端正,相貌清朗,约有十岁。 细看之间,便觉他面上带两分笑意,眉宇深藏少许茫然。 他名为清原,当年曾是上界仙宫弟子,因没有根骨,遂而下界,寻访机缘,可至今一无所得。 饶是他静修多年,耐得住枯燥,已是心境平和,但至今全无所得,难免迷茫惘然。 静立片刻,终是叹了一声,转回屋内。 日落西山,晚霞渐去。 入夜,深沉。 屋中亮起烛光,从窗子边上,能够看见一个影子端坐桌前,翻阅起了一本书籍。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仙之道……” 他声音清朗,字字清晰。 …… 月光皎洁,薄如轻纱。 人已入睡。 “大仙门下道童清原,不守戒律,擅自翻阅仙根册,窥探封神榜,并私服九牛二虎之宝,畏罪而逃,今奉命诛之!” 寂静而朦胧的夜间,一道清脆冷漠的声音忽然响起。 隐约间,似有一行人推开了木门。 皎洁的月光下,人影虚幻,似有似无,飘然如仙。 身后是数名道童,均是清秀俊逸之辈,道气氤氲,灵意盎然。 当头那个,也是个童子,约十二三岁,白衣出尘,眉宇高傲,面色冷漠,手执玉如意在怀,背负仙剑,在数丈外伸指点了过来。 “白鹤师兄……” 清原蓦然惊醒,浑身凉透。 他深吸口气,惊魂未定。 “又是恶梦……” 当年他是紫霄仙宫童子,偶然之间,发现了记载天下修行根骨的仙根册,上面却无自家姓名,自知是福薄命薄无仙根。 想要去寻大仙解惑,却得知大仙闭关。 而回到炼丹房,又发现大仙交代的九牛二虎之面塑,已经烧毁了。 他在仙宫多年,一心修仙,经此事后,惊觉自己全无根骨,思绪不免恍惚,心灰意冷。 哪怕是根骨低劣,资质愚钝,但日夜苦修,付出十倍努力,想来,总是勤能补拙。然而,他却是全无根骨,不论如何刻苦修行,都一无所得。 纵有神仙真传,但却无法修行,连修道的第一道门也无法推开。百年之后,便该如寻常人一般,寿尽而亡了。 后来他在迷茫间,风吹倒了九牛二虎面塑,倒向南方。 南斗主生,北斗主死。 清原身在仙宫,熟读道书,认为这是异象,于是仔细思忖,留在仙宫亦是空耗光阴,只得下界寻访机缘。 而临行时,带走了那段时日间一直揣摩的《黄庭仙经》,带走了在烧炼丹药时用来捣火的铁棒,并吃下了那半生不熟,几乎已是毁去的九牛二虎面塑。 “算了算,也有数年之久了。” 清原怅然一叹。 他自下界之后,一直往南行走,数年来竭力摸索机缘,也历经无数艰险。 想这数年间,躲过虎狼,避过树妖,伤于木魅,逃出魍魉妖魔之手,亦多次险些丢了性命。 直到踏足黎村,才得以安宁一段日子。 黎村是中原蜀国南部边境的一座村落,若是再往南行,便要越过前方的深山老林,去往南梁国。 那深山密林间,凶禽猛兽众多,传闻亦有妖物精怪,常人无法行走。 可若是要绕过这里,一则路途遥远。二来,则是两国交界,大军对峙之地,不得来往。 于是停步在此,已有多日。 这些时日间,他受村中葛老先生所邀,教孩童识字,也借此来平复自身心境。 清原心中叹了声,抬头望向窗外,能见天上明月,心中忖道:“今夜是十三,待到十五,便又是大仙之日了。” 他悠悠一叹,沉入观想之中。 意想头顶生出一个明月,遂而一分为六。 六月光照,宛如梦幻。 月光洒落,薄如轻纱,清凉如水。 照澈出眉宇中的九重玉楼。 …… 深夜。 月色朦胧。 这夜间,忽然一声尖叫,显得凄厉可怕。 声音传遍了整座村落。 清原蓦然惊醒,他翻身下来,顺手拾起一旁的铁棒,奔出房外。 “怎么回事?” 那里已经有人赶到,出声询问。 适才那惊叫声的主人,喘息未定,说道:“葛老先生……” 清原见他脸色惨白,又带着些惶恐之态,心知不好,连忙赶去。 那处房屋之中,床边倒着一个老人,胸腹间的衣衫被扯裂,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并排斜下,触目惊心。 他气若游丝,但勉强未死。 与此同时,村中其余人也纷纷赶至。 纷纷扰扰,忙成一团,村中并无郎中,众人竟束手无策。 清原见葛老先生伤势较重,思索片刻,说道:“我来试试。” 当年在天上仙宫之内,他曾是为大仙烧炼丹药的童子。 为了避免炼丹之时出错,曾翻阅过许多药材典籍,因而识得诸般药理,期间不免也涉猎了几分岐黄医术。 听闻清原开口,众人面面相觑,略有惊讶,但终究是让了开来。 村里没有郎中,须得到镇上去请,然而一来一回,这葛老先生多半是撑不住了。 清原这年轻人,数月前来到村中,能教村中孩童读书,性子温和平淡,严谨而谦逊,又是个识字的书生。 识字之人,大多见闻广博,或也时常翻阅医书,懂得医术倒并不令人意外。 只是这年轻人素来谦逊少言,倒没有人发现他还有医术在身,此刻不免讶异。 清原走近一看,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些。 这是被爪子撕裂的伤口,共五道伤口,斜斜划下。五道伤口中,中间深,两侧浅。 来不及多想,立即着手施救。 在他的催促下,有人烧了热水,有人取了烈酒,有人寻了伤药,有人取了纱布来。 一番忙碌,总算把伤势稳定下来。 葛老先生的呼吸与脉搏,俱都渐渐稳定下来。 许久,一阵忙活过后,才算安定。 清原忽然觉得有些怪异,似乎忽略了什么,然后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惊道:“小瑜?” 小瑜是葛老先生的孙女,也受清原教导,是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儿,清原得以暂居于此,也多亏了葛老先生爷孙。 如今葛老先生伤重在此,但小瑜却不见了踪影。 听闻这话,众人又是忙乱,大家都是乡里近邻,也都颇为关切,便都分散去找。 清原因识得医术,留在屋内照顾葛老先生。但他眉宇一直皱紧,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在屋中四处行走,看到一些痕迹。 就在这时,葛老先生忽然挣扎了一下,喘息着道:“猿……猿猴……” 这声音虚弱不堪,又断断续续,显得不甚清晰。 “慢些说……” 清原往前几步,凑近前去,侧耳倾听。 葛老先生有伤在身,人也老迈,此刻虚弱到了极点,只说了一句,便即昏迷过去。 他心中略有迷茫,细细思索,才确定葛老先生是说猿猴二字。 还不待他想法如何,外边又是一阵吵嚷。 清原走出房外,静听片刻。 才知村外的栅栏塌了,并留下了爪印断痕,并死了几只鸡鸭,显然是有野兽进村。 这村子依山傍水,常有野兽走过后方,但村中人气颇盛,因此少有野兽进村,只是,却也并不是没有先例。 在众人眼里,小瑜大约是被野兽叼走,已凶多吉少。 正值夜色,谁也不敢进山,而且山中外围倒也还罢,山中深处,素来是有去无回,从不曾有人胆敢踏足。 众人一阵遗憾惋惜,也有继续搜寻呼喊的,只是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了。 这一夜,难以安静。 …… “猿猴?” 清原眸光微凝,在房中细细扫过。 虽碍于全无资质,因而至今未修成法力,但观想出了九重玉楼,勉强算是半个修道人,至少用来观看物事,还能有几分灵气。 他细看之后,便从地上尘埃中,扫出了一根毛发。 毛发漆黑如墨,比常人头发较粗,且较为坚硬,好似墨迹已干的笔毫。 “有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清原露出沉吟之色。 倘如葛老先生不是昏沉之间看错,那么来的这一头猿猴,必定不是俗类。 一般猿猴,只比孩童般大小,能把葛老先生伤得这般重,并掳走一个孩童。要么修成了法力,要么体魄极为壮硕。 而修成法力的已是妖怪,葛老先生挨了这一爪,若是妖怪所为,只怕魂归天外了。 若说体魄壮硕,清原细想片刻,总算在心底寻出一个较为相似的种类。 此物名为山魈,俗称山鬼。 亦有山神之尊称。 …… “这毛发上面气息妖异,此物必是精怪,而非俗类。” 清原观想九重玉楼,辨物清晰,能够在这毛发之上,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异状。 他心中沉吟道:“应有八成便是山魈此类。” 论起山魈,便是在精怪中也属异类,其祖上原是天生地养,生来便是大妖,后修成妖仙,只因作恶,被天上吕阳仙尊斩杀。 而妖仙这等级数,其血脉传承,非是能以常理而论。 从那妖仙死后,精气散入各方,于是这天地之间,但凡猿猴之类所生的后裔,便不乏天赋异禀之辈。 有些猿猴,在母腹之中产生异变,自生来便异于俗类,出生之后,比起寻常猿猴更为壮硕,可谓虎背熊腰,生长起来比人还更为魁梧许多。 它们除却体魄之外,论起智慧,也要胜于寻常猿猴。 而这类生来异变的猿猴,大多便是山魈血裔。 “若是山魈,只怕有些麻烦。” 清原心中思索,思忆当年从典籍中看到的记载。 山魈生来比猿猴魁梧,故而喜好欺压猿猴。 因此,大多在幼年时,被猿猴群类所逐出,常是孤身行走山野之间。 这妖物不比一般的猿猴,不喜瓜果,喜好血肉为食,性子凶恶淫邪。若有生人在山中遇上,大多被它所害,故而也称山鬼。 而不乏有修成法力的,修行日久,道行高深,然后自号一方山神,时常命山间部落百姓,上供祭品,并奉上美貌少女,大约在泄欲之后,便作肉食。 因而山魈此类,大多被归为妖邪之流。 “这山魈还未修成法力,所以不算妖物,只算精怪。” 清原细想良久,“未有成年的山魈,法力也未成,道行低微,只是体魄较为惊人,貌若猿猴,而更为魁梧壮硕。” “除体魄外,也毕竟是精怪之流,非同俗类,对修道人而言不足为虑,可对于常人而言,或许便有些玄奇的手段,实难抵御。” 清原心中念头转动,忖道:“但我观想出九重玉楼,若稍加注意,应当不会着了它的道。暂时来看,今日十三,后日十五,才是月圆之夜,小瑜暂时不会有事的……” 山魈有一类特征,待成长之后,会依照本性,寻得一个生灵,对月祭拜,先泄了邪火,再剖腹剜心,以作吃食。 此后,血气奔腾,开了传承,日后就有了修成法力的底蕴。 此为本性使然,故而被视作山魈古老相传的一种仪式。 因天性喜恶,或是当年那位妖仙的缘故,山魈所求的这个生灵,大多会是凡人少女,而非山中兽类。 “后日十五,夜间应是月圆。” 清原露出沉思神色,在椅子上坐下,“彼时月华洒落山中,阴气幽深,应是那山魈为它自身定下仪式的时候。” 他思索自身所学,推算能有几分把握。 “在此之前,小瑜应当不会遭到什么危险。” 他心道,“还有两日准备,并非十死无生……” :新书已创建,但审核时间久了点……唔,前面有个序章,不要漏看……o(n_n)o哈哈~另外,请求收藏,推荐票,点击,等等等等…… 章二 请求 翌日,晨时。 天色初明,朝阳初起。 清原早早起了身,四处寻了些东西。 笔墨,朱砂,黑狗,屠刀。 因昨夜一事,黎村之内颇不安静,处处是言谈之音,也已有人成群结队,持钢叉猎矛等物进山搜寻。 只是众人大约都觉得,葛老先生那孙女儿已经凶多吉少,并未抱有多大希望。如今只算尽人事,听天命。 至于山中深处,向来有进无出,哪怕最为出色的猎户,也未敢深入。这一番搜索,多半也是在山中外围。 “清原……清原……” 正当清原备齐物事,回到屋中,便听有人呼唤,是葛老先生相请。 “你先回去照顾葛老先生,我稍后便来。” 清原收拾了一番,然后才出门去。 …… “你懂符法?” 清原才踏入房内,就听了这么一句问话。 葛老先生已经醒来,在家等候,他坐在床上,撑着身子,背靠墙壁,略微喘息。 看他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但精神却还算清醒。 此刻,他静静看着清原,期待回答。 清原顿了一顿,然后点头道:“略识一二。” 葛老先生略微沉吟,道:“朱砂是阳气鼎盛之物,黑狗血是辟邪之物,那屠刀的作用,又是什么?” 清原顿了顿,然后答道:“屠刀平日里杀猪宰羊,杀气凛凛,能作震慑之用。” 葛老先生略微点头,朝一旁青年说道:“去,把我早上与你说的东西,挖出来。” 那青年性子憨厚,名王石,心地朴实,在此照顾葛老先生。听到吩咐,他应了一声,取了个锄头,匆匆往外。 清原默然不语,他静静等候。 葛老先生似乎也有些恍惚,仿佛陷入沉思当中。 一时寂静。 直到王石捧进来一物。 那是一个木盒,布满了尘土。 在葛老先生示意下,清原打开木盒,只见内中有一本簿册,而簿册之下,是一柄长刀,用破布裹着,隐约能见斑斑锈迹。 一股寒意锐气,扑面而至,刹那间仿佛置身尸山血海之中。 “这是……” 清原略感惊讶,偏头看去,稍有疑惑。 “杀人的刀,杀气总要比杀猪杀狗的刀来得凶些罢?” 葛老先生微微笑道:“何况,这刀也不仅杀了一人。” “这不是寻常的刀。”清原瞳孔微凝,说道:“这是军中制式佩刀,上面杀气凛然,远胜我手中那屠刀,年月……似乎也不短了。” 葛老先生微微叹道:“许多年前的旧事了。” 清原把木盒合上,看向这位葛老先生,说道:“看来葛老先生,并不是一个寻常人。” “老夫……早年曾在葛相手下任事,后葛相病逝,遂而留在葛相之子葛盏将军身旁。” 葛老先生长叹道:“当年葛盏将军战败,大军溃散,四下逃逸,老夫奔波至此,年老体衰,也不愿再上战场,便停留在此了。” 清原略微沉吟。 对于当今天下局势,各国变化,他也知之甚深。 只因为封神之事,涉及神仙,亦涉及人世,故而不仅是在修道人之间,连俗世之中的战场,也是封神的主场。 如今天下三分。 如今清原所在黎村,便是蜀国南部边境。 再往南行,是南梁所在。 北上则有元蒙。 葛相名为葛尚明,任蜀国丞相之职,此人才能极高,能治国,能掌军,使蜀国空前壮大,后来染病而亡。 其子葛盏,接任兵权,攻伐南梁时,打了一场败仗,以身殉国。 如今蜀国掌兵权的,共二人,为首者乃南梁降将,葛尚明之徒,名为姜柏鉴,任大将军职。其二为严宇,亦有兵权在手,只逊色于姜柏鉴。 “这刀……是葛盏将军的佩刀。” 葛老叹道:“那簿册,是葛相的亲笔手稿。” 清原问道:“内中写的是什么?” 葛老说道:“葛相精通阵法符文,内中是他对于这些符法的认知。” 清原蓦然一惊,道:“这位葛相,是修行中人?” 葛老微微摇头,说道:“葛相并非修行中人,但他对于符文,早年便有钻研。后来领兵时,帐下不乏有道术之辈来投,印证之下,这簿册可算葛相之心血。” 清原手放在那木盒之上,问道:“葛老之意是……” “你似乎要绘符,这符法记载,或许对你有益。” “这刀……战场杀敌无数,凶气更甚。” 葛老挣扎着起身,喘息着说道:“若小瑜还未遇险,请将那孩子……救回来。” 他早年从军,虽是文职,但经历尸山血海,经过战场残酷,亦能算是见惯生死之人,阅历丰富。 然而事涉孙女,适才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如今,却已忍不住颤动。 清原听他声音微颤,心头亦是低沉。 “尽力而为。” …… 待他回屋时,已是日斜偏西。 屋中角落趴着一条黑狗,奄奄一息。 时值战乱,能有粮食养活自家的,已是不多,能有余粮养狗的,便只有村头里尹。里尹虽是小职,但平日里贪墨不少,秉承有进无出的宗旨。 清原有意放些黑狗血,那位里尹大人便说自家与这狗亲如父子之类,待清原取出了一两银子,当下便让这位里尹大人换了个脸,临走前还腆着脸问那狗肉应当如何分配。 但清原未有杀生,只取了狗血,随后给它灌了草药,吊住了性命。 “明日,便让王石来照顾你罢。” 清原收回目光,把木盒放下。 过得片刻,天色渐暗,清原便又点了油灯,翻起那符法簿册。 烛光昏黄,照耀在白皙的脸庞上,有些泛黄。 翻过几遍,不禁感叹,这位葛相着实是个不俗之人,虽非修道者,然而对于符法感悟,却有着极深的造诣。 看过之后,清原才把簿册放下。 他闭上双眼,眉宇中显得颇为迷茫。 身在上界之中,他只能在紫霄宫之内行走,并且有所限制。而到了下界尘世之中,四处游历搜寻,或许能寻得缘法,开出一条坦途大道。 然而,他只知要让自身生出仙根道骨,要让自身得以修行,然后寻求仙家大道。 可却并不知道,自己所求的机缘,究竟是什么…… 是一部仙法? 是一粒仙丹? 是一株神药? 至今全无头绪。 他怅然一叹,才摒弃杂念。 抬头看去,画符的时辰还未到。 于是他便放下书册,观想九重玉楼,然后开始每日不变,但却从无用处的修行。 :对于一本新书来说,收藏,推荐票,点击,都必不可少的,都是呵护新书的养料……唔,刚过审,我这边还没显示,就有了舵主出现,大喜,现在三个舵主,今晚会加更。 章三 六月不净观【加更】 夜深,月柔如水,轻如薄纱。 清原凝神静气,静心修行。 碍于没有根骨,至今未能登堂入室,仍徘徊门外,算不得修炼,仅是在观想。 尽管自知不能修行,但数年间仍未携带,依然按照在紫霄宫所得的修行之法,每日运功,不敢松懈。 一日复又一日,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俱都不曾间断。 而这一门运功之法,便是他当初从紫霄宫带来的《黄庭仙经》。 但运功是一回事,而在入门存想的这一步,他所练的却不是黄庭功法,是另外一个法子。 此法乃是紫霄宫秘传,法门名作《六月不净观》。 而修行的过程,则唤作六月观不净。 当年在紫霄宫中,修行不得其法,换了多种法门,总是不见成效,最终机缘巧合,有幸得赐六月不净观。 遥想当年,也不禁一时出神。 …… “这道观想法门虽然不凡,但修行起来,并不繁复。” “先静心,然后存想,观想出头顶有一轮明月照身。” 依稀记得,当时紫霄宫中,作中年道人打扮的清阳师兄,满面质朴仁善笑意。 他指了指头顶,说道:“然后,意想着那天上的明月光华洒落在身上,照亮自身内外每一处,除掉心念之中的不净之念。” “使得自身消去一切阴暗污秽,自身尽在月光之内,清澈光明。” “如此反复修行,每夜观想,过得半年,也即是六个月长久,天上明月便能一分为六。” 清阳露出少许笑意,说道:“待得火候充足,时日圆满,六月照身,那么自身一切不净不清的念头及秽气,都尽数照澈,为之清除。” “从此,眉心祖穴之中,便自生九重玉楼,对应修行上的九重天地。” 当时听到这里,清原问道:“都须半年才成么?” “正是。”清阳说道:“不拘你是仙根道骨,天资纵横,还是根骨低劣,资质愚钝,都须得每日勤修,不得懈怠,待得满半年之久,便会有所得益。” 清原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当时他未有多么在意,后来知晓越多,才愈发惊叹。 “这类观想法门,与世上所传的截然不同。” 清阳又自说道:“世间修道者,都须养精,炼气,存神,乃至于调和龙虎,捉坎填离。在修行的道路上,便似这般拨开迷雾,步步摸索,逐渐前行。” 清原问道:“那这一门功法,有何异处?” “这六月不净观,把修行上的九个步骤,显化为九重玉楼,坐落神庭紫府,玄都祖窍之内。” 清阳带着惊叹之意,说道:“道路清晰,只要逐步推开玉楼,便可逐渐登天,实是将大道修行之路,显化于眼前。” 当时清原虽然不甚明白,但大抵也都知晓其中意思。 旁人修行,都还在一步一步摸索,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但修行六月不净观,照澈九重玉楼,却指明了未来的道路。 “正因如此,纵是咱们老爷这等仙家道祖,也不禁甚感满意,将此六月不净观的典籍,视作杰作,列入高阁。” 清阳看了他一眼,笑道:“亏得是你有些造化机缘,白鹤师兄见你修行难成,请示老爷,经老爷许可,才能有幸习练这一道观想之法。” …… 往昔旧事,已经过去。 如今诸事,还在当前。 清原盘膝坐定,烛光昏黄,照得他面容黯淡。 意想头顶明月照身。 明月一分为六。 六月照澈,月光洒落,除去一切不净杂念。 在眉宇神庭,泥丸宫中,便在月光之下,隐约显现出一座高楼。 这高楼共九重,仿若玉质,样式古朴。隐在云雾之间,月色之内,朦胧神秘,高远而幽邃。 观想出九重玉楼之后,他便换上了黄庭仙经的法门。 运使意念,立时便有一股似虚实幻的气息,以黄庭功法的法力运行路线,经过诸般经脉,传至神庭紫府之中,推动那玉楼大门。 滚滚荡荡,轰隆作响。 无数次尝试,玉楼大门纹丝不动,均已失败告终。 清原睁开双目,露出几许失落之色。 只因他无孕生真气法力的仙根道骨,所以那所谓的气息,非是真气法力,只是意念所化的虚幻念头。 “经过这些年每日呼吸吐纳,若换了一人,哪怕根骨低劣,只怕也能有所得,得以打开玉楼,踏入修道的门槛了。” 清原心中不免低落,暗道:“怎奈何全无根骨,虽勤学苦练,仍不能凝成半丝真气,至今无法打开第一重楼。” 遥想当初,仙宫之中的师兄弟修行有成,他也无攀比之心,只认为自家资质稍逊,还须继续修炼。 直到仙根册一事,才打翻了心中所想,惊觉自身原来不是根骨稍差,而是全无根骨天资可言。 下界至今,依然勤修不止,却也聚不起半缕真气,没有任何撼动那一重大门的迹象。 “无仙根,无神命,本该连存想都是奢望,如今仗着大仙的六月不净观,得以观想出九重玉楼,已是难得。” “九重玉楼,指明了道路,但接下来若要推开玉楼,还须仔细修行,脚踏实地,没有捷径,实是取不得巧的……” 他悠悠一叹,对于前路,其实颇为迷茫。 抬头看着窗边的月华,悠悠一叹,却依然沉浸在修炼之中。 多年如一日,未曾更改。 哪怕至今没能撼动那九重玉楼。 …… 东方的天边,泛起朦胧光泽。 不知不觉间,夜已悄然过去。 黎明破晓,旭日初升。 此时朝阳初起,却又不是午时烈日。 对于清原这修行还未入门之人而言,阳气虽有,却不鼎盛,正是适合绘画火符的时辰。 “道书有记,阴阳化五行,五行而生万物。” 清原翻动簿册,目光扫落下去,“天地之间,有着无穷气息,无处不在,皆属五行之中。” 湿润之气蕴含五行之水。 炎热之气蕴含五行之火。 烟尘之间有五行之土。 林间生机泛有五行之木。 山石之间藏有五行金气。 :为舵主躲在角落里的蚂蚁加更。 另外,请大家加入书架,收藏本书,把每日推荐票投给封仙,有空的时候,可以点一点页面,增加一些点击量,谢谢支持,新书需要一起呵护 章四 符法 “这天地万物,不论生灵死物,均是以五行衍化而生,因而五行无处不在。” 清原合上簿册,略微沉吟。 这是葛相书册上面的记载,而他悟性不差,也得出了自身的见解。 比如炉灶之旁,气温较高,又显燥热,自是火气较重所致。 比如湖泊之旁,气候湿润,常有水雾朦胧,则是因为水汽较重。 而在深山老林之间,空气清新,风景怡人,则是木性之气,生机勃勃。 此外,尘土之中自是尘埃土气,而金铁则有锐气伤身。 “五行生万物,所以五行气息无处不在,只是因周边环境不同,因而五行之气有强弱之别,亦有均衡之分。” 他心中想道:“若以世人认知而论,便是典籍中记载的风水之学了。” 而符道,便是根据特定的轨迹,寻到一个契合的轨迹,将天地五行之气,拘禁于其中。 对于这点,葛相也有记载,更举例不少。 比如在地上刻划沟槽,引入水流,而那水根据沟槽而流通,这沟槽就是一种轨迹。 把金铁制成水壶,茶杯,水盆,这种形状也是一种轨迹。 将水倒入其中,就会随着承载的金铁形状而变化。 倒入一个圆盘之中,水是圆的;倒入一个盒子之中,水是方的。 这种形状,就是一种最为浅薄的轨迹,但也可以容纳五行之气。 而符术的轨迹则更玄妙许多,乃是根据复杂轨迹,把天地五行之气容纳于其中,甚至是拘禁在其中。 无数种轨迹,各有不同,因而衍化出无穷玄妙,这些轨迹,便被称之为符文。 而清原今日所要绘画的痕迹,可以吸附天地间游离的炎火之气,因而称作火符。 “黑狗性凶,其血辟邪。朱砂属阳性,亦可驱散阴邪。而今日所绘画的符文则是炎火之符。” “用符文轨迹引导归流,尽显黑狗血与朱砂的特性,火符若成,内藏阳火,虽肉眼不能见,却也能够驱邪惊鬼。” 清原心中思忖,“我虽无法力在身,绘画出来的火符谈不上什么灵符仙符,但这道火符的符文笔划轨迹,本就是玄妙无双,可以尽显两种材料的性质,使得火符内蕴藏阳火,这是必然的。” “几张火符,一柄血刀,以此惊退不入流的精怪,大抵是足够了。” …… 画符的时辰颇有讲究。 但这一道符乃是火符,故而须在黎明破晓之际。 符分三步,分别是符座,符窍,符脚。 三部分中,以符窍为重,须得灌注真气,亦是符之灵韵所在。但清原身无法力,这一步便可取巧,只画出火符的痕迹便可。 因为这火符的笔划痕迹,本身便是许多修道人,从无数种轨迹之中,寻出来的一种,本就有着一种特异的效用。 就如不同的文字,在识字之人眼里,有着不同的意思。 清原深吸口气,静了心,存想九重玉楼。 过得片刻,方自落笔。 符座,符窍,符脚。 三者一气呵成。 一笔勾画,未有停顿。 一个呼吸之间,符文即成。 没有奇光异彩,更没有火焰从中喷涌,只是平平淡淡,就像是葛老先生写了一副过节的字帖。 这就是火符。 他把火符朝着那黑狗处抛去。 黑狗蓦然一震,顾不得虚弱,连忙后退,看着眼前的火符,目中露出几许恐惧,口中叫出几声哀鸣。 清原看了一眼,颇为满意。 在常人眼里,这一道符,自是无比寻常,看不出异状。 但在修道人或是妖类眼里,这就是一团火焰。 黑狗勉强也算异类,感应较为敏锐,勉强也能感受到那火符中蕴藏的火性。 “火符初成,还差了一些。” 清原把火符收起,贴在灶台之旁。 那灶台常年生火,如今虽然熄灭,但火性还在。 火符本就可以吸取炎热之气,放在那灶台旁,可增添火热之性。 没有犹疑,清原便继续画符。 待到天边彻底光亮,朝阳尽出,朝霞红瑞,时辰已是过去。 清原在此共得一十九张火符。 其中因有些疲累,手上不稳,毁去了两张。 “十九张……大约足够了。” 清原略微沉吟,便放在灶台口,只待午时烈日之后,再一并收走。 其实他没有法力护身,放火符在身,也未必全是好处。 只因火符乃是火性,人若放在身上,会使心肝之气更盛,轻则脾气暴躁,性情大改;重则伤及自身,人生大病,乃至危及性命。 清原算是半个修行之人,深知其中利害,对此颇为谨慎。 火符在人身上,已是如此。 而若是放在家中,也须得看五行均衡与否。 若那宅府的风水,原本就差了火气,放上一张火符,使得五行均衡,自是大好。 若原本就是五行均衡,或是火气较重,那么再添一张火符,便添重了火气,破坏了风水,反成大害。 他收了葛相的符文簿册,又把那长刀取来。 这长刀在葛盏手里,经战场杀敌,颇为不凡。 葛盏此人虽然因战败而落下耻辱之名,然而亦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历经多次厮杀,刀下斩杀之人,数以百计。 长刀杀意扑面而来,尽是寒意,仿佛尸山血海,刹那间只听万声怒吼哀嚎。 就算是常人握刀,都不免有森然寒意,何况清原这半个修行之人? “葛老把刀埋在外头,想来是知晓其中利害,这刀若是放在床下,放在家中,煞气之重,能损风水,能伤人身,侵害魂魄。” 刀是金铁所制,五行属金,并有锐气伤人,而杀多了生灵,上面染血过多,魂魄折损,杀气阴煞也便重了些,可称凶器。 所谓人若凶恶,鬼神皆惊,凶器尤是如此,单凭上面的气息,就可以震慑那些不入流的精怪。 “可惜没有法力,否则倒是可以刻上火符,增长此刀效用。” 清原稍有遗憾。 五行之中,火克金,也克阴煞。 他没有法力,若是强行刻画火符在刀上,一来折损锐气,二来消减煞气,反而得不偿失。 “也罢,如此……亦可算是准备妥当。” :为风舞思念一万起点币加更,后面还有一更。 章五 入山 这一日,午时过后。 清原入山。 期间有人见他,问明之后,慌忙劝说,生恐他在山中出了事端。 毕竟在众人眼里,小瑜只怕已是无幸。 但清原有所坚持,终究入了山中。 深山老林,荒野枯寂。 没有人声,只有鸟叫虫鸣。 入眼处,均是飞禽走兽的种种痕迹。 清原行走山中,四处观看,他也对风水有所涉猎,心觉这山中地势颇为不凡。 “这附近山脉的走向,地势流动,风水极佳,真是天地造化,鬼斧神工。” 他在山中行走,手执长刀,杀气放出,足能惊走寻常小兽。 这里是山中外围,少见凶禽猛兽。 “今夜月圆,月光洒落之际,该当落在哪一处?” 清原四处行走,观看地势,凹凸起伏,流线曲折。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凝,看向那山。 山峰不高,然而峰顶之上,建有一座草庐。 草庐不高亦不广,占地三丈许。 深山老林,野兽出没,竟然有人在此结庐而居? 清原露出惊愕之色。 他往前去,登山而行。 草庐之中空无一人。 但草庐周边并无杂草丛生,从窗户看去,内中也无尘埃,显然并未荒废,还是有人居住。 “不知哪位高人隐士?” 清原不敢擅闯,于是退走。 然而才一转身,便看见了一处地势,眸光一亮。 “四方高,中间浅,宛如宝盆,旁边溪河绕过,能聚水气,也能聚月光。” “今夜月光若是在天空正中,应当以那一处最为浓重。” “若是偏斜,则未必。” 清原只算找到了月正当空时,最有可能聚敛月光的地方。 但月亮升起,未必是在天空正中,月亮或在各个方位,月光凝聚之处,就有不同地方。 “还须搜寻。” “好在天气不错,不会遮掩月光。” …… 是夜。 无风,无雨,无云。 天空繁星点点,月正当空。 月色清亮,洒落下来。 山中已不再阴暗低沉,反而有清亮之意。 鸟兽俱息,唯有虫豸鸣叫,夜禽扑腾。 时而有些悠长鸣啸,如狼声嗥叫,令人不寒而栗。 但在这夜间,还有一个身影,从洞中悄然而出。 它酷似人身,然而浑身满是毛发,漆黑如墨,如猿似猴。 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它虽遍身黑毛,可头顶又生一撮白发,双耳垂肩,而长臂过膝,近乎及地。 相较之于猿猴之流,它身子几乎快要有常人那般高大,在猿猴中可属天生体壮的异类。 它双眸淡金,带着些警惕,四下观望。 过了片刻,它确保无事,才返回洞中,过不多时,抱出了一个女童。 那小姑娘眉清目秀,脸蛋儿颇为精致,只是极为憔悴,奄奄一息。 这酷似猿猴的山魈,把小姑娘单手夹在左侧,便往前方而去。 那一个地方的月光,最是浓重。 它不识得吐纳日月精华,但本能驱使,却有一股天生的。 它身手矫健,攀山越岭,速度极快,哪怕肋下夹着一个女孩儿,似乎也无影响。 然而正当它要攀上那山峰时,又有簌簌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迅速穿行。 山魈蓦然一顿,停住脚步。 “找到你了。” 一个声音从树林间传来,带着些松了口气的味道。 然后便见树木垂下的藤蔓之中,探出一只光洁白皙的手掌,在月色下仿佛泛着光芒。 那手掌拨开了藤蔓。 从茂密草木之后,缓缓走出一人。 来人面貌清朗,身材颀长,他身着淡色白衣,带着蓝色条纹,腰间还斜插着一根短棒,似是铁制。 清原长刀直指,说道:“放下她,饶你性命。” 临行前,清原已把长刀磨去铁锈,此刻刀身映着月光,阴冷森然。 尤其是在清原若有若无的细微动作之下,杀气渐放,阴煞渐出。 落在那山魈眼里,就如尸山血海,扑面而来。 它退了几步,露出惊惧之色。 然后便放开了那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跌在地上,轻哼一声,沉沉昏睡。 清原见她并无损伤,只是精神萎靡,当下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个空隙之间,那山魈陡然一声长啸,它一跃三丈,扑落而至。 “竟然没有被杀气吓走?” 清原目光微凝,但他早有准备,当下把外衣一掀。 只见中衣内,紧贴数道符纸。 在常人眼里,自是寻常。 可落在山魈眼里,便是那年轻人陡然掀开外衣,然后浑身冒出了火焰,炽热难当,使它不禁退回。 火焰燃烧,那年轻人置身火中,神色平淡。 清原看着前方这头山魈,露出惊异之色。 长刀锐利,杀气凛然,宛如尸山血海。 而火符在这些精怪眼里,不亚于火焰燃烧。 单凭这两样,对付一般未入流,法力未成的精怪,应当足够。 但这山魈虽有惧意,竟然还是跃跃欲动。 “这头山魈……” 清原心头暗自惊讶。 修成法力者,堪称妖物。 而法力未成的,却又生出灵智,或者已经懂得吐纳修行的,便称精怪。 然而这些精怪,虽有神智,却无法力,凡事还以本身天性为主。 传闻之中,常有一些奸猾狡诈的精怪,行走山中,被凶恶虎狼一吼,被虎威震慑,便吓得瑟瑟发抖,最终被虎狼所食。 而这些虎狼,往往是未有灵智,未有法力的,只算寻常野兽。 清原他本是以为长刀及火符,内中血煞之气,炎火之气,要比虎狼更具震慑之力。 但此刻看来,似乎有些低估了山魈的凶性。 呼呼声响。 夜间起了山风,初感清凉,遂而寒冷。 青草低伏,虫鸣声此起彼伏。 月色皎洁,视线明亮。 远方有狼嗥之音,凄厉而森然。 清原走上前来,手上长刀一撩,外衣脱落,露出洁白中衣,前后各贴几张火符。 落在精怪眼中,就如火焰一般。 暗夜中的火光,会吸引远处的生灵。可是到了近处,火光炎热,往往会让野兽退避。 但山魈没有退避。 它站在原地,稍微躬身,垂落过膝的双臂便按在地上,跃跃欲动。 两者对视,四野寂静。 气氛稍微显得凛冽了些。 小瑜在昏睡中皱着眉头。 她身子蜷缩起来,觉得有些冷。 :为舵主气到步行加更,今天算上序章,六更了……大家都来收藏,投推荐票哈,有空就点一点书页,对于一本新书来说,很重要的o(n_n)o哈哈~ 章六 斗山魈 一人一猿。 在月色之下,相互对视。 空中气息凛冽。 附近有些簌簌动静,不知是哪些行走在夜色下的飞禽走兽正在临近。 清原看了小瑜一眼,心中思忖,念头急转。 即便不用顾虑小瑜,但附近或有野兽临近,争斗起来,实则极为不利。 清原忽然开口说道:“我只要救人,无意伤你。” 那山魈退也未退,只感面前火焰熊熊,炽热难当,又有锋锐寒意。它偏头看向那小女孩儿,似是想起什么,然后愈发凶恶,张口怒吼。 “山魈传承之法,非大道真流,只算旁枝末节,三流功诀。” 清原直视山魈一双金眸,缓缓说道:“古往今来,能成气候的山魈,唯有一位,乃是妖仙,但也已在多年前被仙人所杀。” “这位妖仙死后把精气散入天地,时而便会落入猿猴之中,诞生山魈。然而这些年间,山魈一脉再无妖仙出世,只有根据冥冥之中的天性,得修行入门之法。” “但山魈之法,比之于修道之人的法门,仍是旁支末流。” “遍观满天仙佛,多为人身。纵有妖类,也是拜入仙家道派,习得真法,修行成仙。” 清原看着眼前这头山魈,说道:“你用天性传承的山魈法门,可以修成法力,但仅能修成法力,成为妖类,可接下来却无更进一步的法门,你的路途并不长远。” 那山魈眸光闪烁,也不知听不听得懂。 “你已开灵智,知晓天性,而且不惧我这一身火符,能知真假虚实,应该比寻常精怪更为不凡,想来能够听得懂我的话。” 清原说道:“荒山野林,且不说你是否能斗得过我,单说引来一些猛虎恶狼,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山魈心有犹疑,双眸明显开始闪动。 清原见它意动,再度说道:“你若听我一言,放走那女孩儿,弃了这邪道之法,我传你一道呼吸吐纳的法门,能运动脏腑,修成内功,凝成真气。” 山魈微微低头,仿若沉思。 它头顶一撮白毛,在月色下,愈发惨白。 它的尖爪,在月色下闪过一丝森然寒芒。 清原心头忽然一凛。 倏地一声! 那山魈原是双脚站立,双臂撑地,此刻蓦然一跃,朝着清原扑了过来。 “好生狡猾……” 清原面色微变,用刀斩去。 他根骨全无,至今没能修成真气法力。可这些年行走四方,也学得一些武艺,虽然只是招式技艺,但应足以自保。 那山魈一臂挥下,宛如铁锤。 清原身子一绕,长刀挥了过去。 这刀属金,有锐气,杀过多人,有阴煞。 于是杀气扑面而至,山魈立时恍惚,稍微凝滞了一下。 清原趁势一刀挥下,便想斩断它这条臂膀。 然而山魈陡然一声长啸,抽回了臂膀。 刀光一闪,却也只把它指尖的尖甲斩落。 清原暗暗心惊,因为那山魈的指甲极为坚硬,让他这一刀也只能勉强斩掉两个。若是被它指甲划伤,不亚于刀剑锋刃所伤。 他稍微一步,抬头再看。 便听蓦然一声怒吼。 这声音颇具震荡之效。 略一入耳,清原便觉脑海一沉,恍恍惚惚。 然后一对金光逐渐逼近。 那是山魈的双眼。 “糟糕。” 清原心知是中了山魈的手段。 这山魈虽未修成法力,然而毕竟属于精怪,一些迷惑凡人的手段还是有的。 他心头略微吃惊,连忙意想头顶六月照身。 月光照澈一切,除掉所有不净之物。 九重玉楼稳居眉宇神庭之中。 然后眼前豁然开朗,一阵清明。 然而山魈已经逼近身前,伸手朝着自己脖颈处抓来。 那手掌极为粗糙,带着一股血与土的腥臭味。 清原手上一翻,立刀在前。 山魈拿住了长刀,它对于那刀上的血煞之气,竟有抵挡之力。它神智极高,虽然惊惧,却似乎知晓这些气势不能对自身产生真正的伤害,因此,哪怕割伤了手掌,也紧紧握住,仍不放手。 而它的另一只手,便挥了过来。 清原弃刀,后退。 山魈一爪抓了过来。 它善于捕猎,这一爪子显得迅疾而快速。 清原快不过它,只得取出腰间铁棒。 这是从仙宫带来的捣火棍。 他一棒往前点去。 而山魈一爪抓了过来。 “这山魈远胜一般精怪。” 清原呼吸为之一滞,心头凛然。 山魈臂膀较长,垂落而过膝,近乎及地。而清原手执短棒,则弥补了短处。 于是山魈这一爪撕在清原肩膀。 而清原的铁棒,也点在了它的喉间。 然后清原便觉左肩剧痛,而手中铁棒前端传来脆响,伴随着一种骨骼碎裂的触感。 两者分开。 清原倒在地上,捂住肩头,鲜血横流。 而那山魈被点碎了喉骨,捂着喉咙,退了几步,然后仰面摔倒,声息全无。 …… “这山魈当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清原躺在地上,背靠草地,望着天空明月星辰,心道:“它惧怕长刀的血煞之气,也惧怕我身上的火符,但它能辨虚实,知晓这并不能真正伤害它。” 片刻,他呼吸渐渐平缓,肩处的伤好在不深。 其实说来,他手执铁棒,比起山魈的臂膀,还稍长一截。所以山魈被打碎了喉骨,而他的伤则稍微浅了些。 他喘息片刻,撑起身子,来到小瑜身旁,见这小姑娘只是精神萎靡,惊吓过度,未有其他事情,稍微松了口气。 “夜间也有猛兽,还须找个地方藏身。” 清原深吸口气,他看向了来时的方向,那里有一座草庐。 伸手揽起了小瑜,正待起身来,他忽地一震。 偏头看去,只见先前仰面躺倒的山魈,正逐渐起身。 它双臂按在地上,艰难站起,喘息急促,带着少许颤抖。 清原缓缓将小瑜放下,手上按住了那根铁棒。 山魈摇摇晃晃起身,捂着喉咙,双眸直盯着那一根铁棒。 山风吹拂,让它遍体黑发为之吹动。 头顶白发,宛如明月。 它颤动着身子,盯着那一根铁棒,沙哑着声音。 “教……我……” 章七 横骨,草庐,乱心 横骨,此物生于喉咙,阻隔了人声。 除人之外,世间诸多生灵,大多生来便有此物。 横骨无形无质,无具体形态,哪怕割开喉咙,亦不能见得。 就如修道人体内一口真气,固然是有,然而剖开人身,内中是无法寻得的。 世上生灵不乏通晓人性,听得人言的种类,却碍于横骨,而不能开口说话。只有鹦鹉八哥等少数,才属特例。 只是,修成本领的妖类,能以法力,日夜冲刷,逐渐炼化,待得功成,就可口吐人言。但这类妖物,修成法力,往往本领不低。 可山魈法力未成,只是精怪,连妖类都未能算得上。 它横骨破碎,是跟先前那一棒有关。 适才清原那一棒,未有点碎山魈喉骨,反而点碎了横骨。 “怪事。” 清原心中甚是惊讶,他自身未有法力,如何就能打到那介于虚实之间的天生横骨? 就是一些法力不低的妖物,要炼化横骨,也非一日之功,须得日夜努力才成。 那山魈似乎对铁棒极为上心。 但这铁棒,虽是在仙宫之内取来,但却不是什么宝贝。 此物是清阳师兄抛入杂物房的,后来缺一个捣火的棍子,清阳师兄便取了出来,也只当是杂物。 若说有非凡之处,便是在仙火之下,未有毁去,仍然能保持冰凉舒适之感。 虽说从这点看来,铁棒材质或许不凡,但既然被抛入杂物房,便不会是什么好宝贝。 清原一直认为,这铁棒之所以能够抵御仙火烧炼,应当属于清阳师兄施法在上面的缘故。 他携带在身,却一直未有当作什么重要的宝贝,只是用得久了,有些顺手,可以防身,携带在身,也算他对天上紫霄宫最后一丝念想。 这铁棒怎会打碎了山魈的横骨? “莫非是后来在仙炉之下捣火,久而久之,染了仙火的气息?” 他一时未有想得明白,但大约也倾向于仙炉火焰的气息。 清原抱着小瑜,走在山路上,他稍微偏头看向一丈外的山魈。 那山魈低着头,颇为安静,似乎还有些怯惧。 自横骨破碎之后,它稍微懂得开口说话,但并不流畅。看它模样,安静乖巧,一改先前恶性,约莫是觉得清原有着真本领,故而有心求道。 不论如何,这也是个好结果。 但清原还是留下了个心思,稍作防备。 虽说妖类大多耿直,一经降服,便忠正不改。但这山魈一类,酷似于人,故而性情多有不同,其中不乏奸猾狡诈,如豺狼一般的货色。 …… 草庐在山峰顶上。 这山峰不算高,四野亦是少有生灵出入。 清原抱着葛瑜儿来到草庐前,先是发问,未有回应,然后绕到窗边,朝内中看去,发觉内中依然无人。 “失礼了。” 他推开了草庐,入了内里。 山魈紧随其后,并关上了房门。 草庐之内不算宽广,一旦山魈发难,只怕施展不开,于是清原便稍微握住了腰间的长刀。 “你到那里休息一下。” 清原一指角落处,说道:“明日天亮后,随我将这小姑娘送回去,然后我传你真气孕生之法。” 山魈言语沙哑而低沉,口中动了动,才应出来一声。 随后,清原便将葛瑜儿放在另一个角落。 他在草庐四处摸索了片刻,才找到了一根蜡烛。 然后草庐之内,便亮起了昏黄的光泽。 “这是……” 清原忽然发现,一旁竟有个小桌,桌上煮了水,内中还是沸水,热气腾腾,白烟袅袅。 这边有两个茶杯,其中一杯已经饮下,另一杯仍是满溢,显然未有动过。 茶香味扑鼻而来,清净馨香。 说来也怪,之前他未有点烛时,竟无发觉,待见了这茶,立时便有茶香。 清原适才与那山魈斗过许久,疲累不堪,忽觉口干舌燥,饥渴难耐,便将那满溢的茶水,一口饮下。 入口清新,先涩而后甘。 然后脑袋骤然清醒了不少。 “茶有提神养神之效,但这一杯竟有如此奇效?” 清原较为惊讶,但想起这山中有凶禽猛兽,仍然能在此结庐而居,必然是一方隐士,故而也释然了。 他想了想,掏出了身上一些散碎银两,放在茶桌上,也作茶钱。 “午时前来也还无人,但现在有人煮水冲茶,莫非刚才那位前辈还回来过?” 清原四下看了看,这里并无尘埃,也无枯寂之感,想来还是有人居住的。 “希望莫要怪罪。” …… 深夜。 烛光已经熄灭。 草庐上的天窗被一根竹竿撑开,月光从此处照落下来。 “今日十五,若大仙无事,应当是讲道之日了。” “当初离了仙宫,其实还是一时气血所致。人间是红尘俗世,论仙法机缘,终究比不得仙宫……” 清原蓦然叹息一声,“原本该是再留仙宫数年,得以听大仙,翻阅仙家典籍,积累根基,充实底蕴,如此,待到打好了根基,再来下界寻访机缘才是。” “如今这下界数年间,仍寻不到机缘,可谓一事无成,相较之于上界仙宫,反而错过了许多次大仙,无法再观阅仙家典籍,着实可叹。” 他身在下界行走数年,经过世事磨练,心性比之当年,实是更为沉稳,思索事情也较当年周全许多。 感叹片刻,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然后盘膝而坐,双目微闭,静心修行。 他本无仙根,原是无法修行的。 然而六月不净观实是不凡,故而让他得以观想出九重玉楼,相当于修行第一步,存想。 这一步还只是门外,未能踏足修道门槛之内,真气法力俱无,算不上修行之人。 但对于清原而言,能指清前方的道路,让他不用迷茫困惑,已是殊为难得。 每当观想出九重玉楼,他才能确信,天地间真的有修道之法,而不是虚无缥缈,妄自猜测。 “九重玉楼,将修炼上的九重天地显化出来,指清了道路,不必迷茫,不必摸索,然而……” 清原怅然一叹,“修炼道途,实则并无捷径。” 章八 大山妖 天地各家,儒释道等诸门,各自修行不同,故而境界划分亦有不同。 哪怕同为道派,因各家修行法门不同,每一个境界亦有不同分别。 虽有不同,然而各方修行,大抵分作九步,在这九步之上,才是仙境。 对于这九步的修行,各家境界各有不同,称呼也大多不同,但统合起来,就称作九重天。 九重玉楼,对应修行上的九重天地,也即是指明了道路。但指明了道路,可终究还是要脚踏实地,步步往前。 每推开一重楼,依然是要学得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也还是要移炉换鼎,八卦倒转;也仍要修仙练道,并非易事。 他看向天上,怅然叹息。 “旁人面对修行之路,还须步步摸索,探清迷雾。” “然而我全无仙根,眼前道路清晰,却如同生来便没有了腿脚,不能行走在这坦途大道上。” “修炼之上并无捷径,可对于我而言,就是有了捷径,又能如何?” “身无仙根,就好似手脚俱无。” “莫说行走,就是在这仙路之上攀爬,也是无望的……” 尽管如此,他依然不曾懈怠,每日修行不曾停歇。 他意想头顶有明月光照,遂而一分为六,照澈一切污垢,念头清明。 然后脑海之中,便有了一座九重玉楼。 九重玉楼,坐落于月光之中,身在迷雾之内,神秘悠远。 清原换上黄庭仙经所记载的运功路线,意念化为虚幻之力,冲撞那第一重玉楼。 而玉楼大门,终究未能打开。 只因他没有仙根道骨。 …… 六月观不净的状态之下,脑袋清明,一切清晰。 不知为何,清原的感知,比起往常,还要更为清晰许多。 这时,他蓦然一寒,忽然生出冷意。 一股子寒气,从背脊骨而起,升至后脑。 刹那间,手心皆是冷汗。 清原忽然抬头,便见上方月光已经不见,另有一道光芒照射下来。 那不是光芒。 那是目光。 上方有一只眼睛,瞳孔泛青。 尽管不能窥其全貌,但清原知晓,那就是一只眼睛,无比巨大的一只眼睛。 忽然,那眼睛退走了。 月光不被遮挡,再度洒落,轻柔如水,但显得有些寒冷。 清原心中寒意更重,透彻骨髓。 “走!” 他没有半分犹疑,出声大喝,立时跃起,抱起了小瑜。 而那山魈也在清原发现之时,察觉了异处。它自幼在山中生长,弱肉强食,生活便是介于捕猎与被捕之间,自是万分敏捷。 当清原抱起了小瑜时,那山魈来到门口,抬手便推翻了房门。 但它并未立即逃走,转过身子,低哑着声音:“快……” 清原跟在它身后,出了房门。 轰! 才出房门,走了未足数步,然后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一股滚滚劲风,夹杂着无数木屑,扑在身后。 清原只觉背后剧痛,然后往前扑倒,滚了几圈。他站起身来,无须查看,自知背后已经满是鲜血。 只因木屑纷飞,随着狂风,刺破了衣衫,刺入了皮肉。 “怎么回事……” 他匆忙往后一瞥,只见原本的草庐已经不见,山峰顶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头颅。 那头颅足有二十丈方圆,极为巨大,头顶生长着红色的茂密长发,它有着青色而粗犷的面容,其眼眸碧绿,显得狰狞异常。 但见它獠牙尖利,紧闭着嘴,口中有着许多木屑干草。 它竟然一口咬碎了整座草庐。 “快走……” 山魈似乎认得它,吓得魂飞天外,顾不得清原身上火符和长刀的惊人气息,拉住他臂膀,连忙往山下跑。 清原心头凛然,浑身都是冷汗。 他抱着小瑜,跟着山魈逃。 眼角余光一瞥,便见那头颅已经抬了起来。 那赫然是一个山岳般的巨人。 它头颅巨大,青面獠牙,然而身躯酷似于人,筋肉虬结,仿佛上古神魔。它站立起身,竟高达百余丈。 而这座山峰,竟然只到它膝盖高。 然后它便抬脚,往前迈步。 山峰在它眼前,于是它抬脚就踢碎了这座山峰。 就如同一个孩童,抬脚踢碎了一个沙土凝聚的土堆,轻而易举。 但这不是一个沙堆,而是一座山峰,上面有无数草木,有无数生灵,飞禽走兽,内中乃是岩石凝成,矗立至此不知多少年月,在岁月的沉淀中,无比凝实。 可在这巨人眼前,依然踢成了粉碎。 无数碎石,四方飞溅。 碎石有大如房屋,也有小如尘沙。 甚至有一方巨大岩石,大如房屋,飞出了数十里之外,撞碎了对面那一座山峰。 烟尘滚滚,遮蔽了明亮的月光。 山崩,地裂。 …… 清原只觉立足之地不稳,然后彻底崩碎。 他伴随着岩石,飞在空中,往下坠落。 期间有一块巨石侧边砸来。 “糟糕。” 清原不知如何抵御,只得左手抱紧小瑜,右手用铁棒点了过去。 铁棒触及巨石。 前端有一股巨力传来。 宛如山河浩荡,非人力可挡。 清原受到震荡,张口吐出大片鲜血,然后陷入黑暗之中。 眼前是一片漆黑。 黑暗中,虚无里。 唯有死寂与枯寂。 …… “你……在……” 黑暗与死寂,在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中,被掀开了一角。 原本就有些伤势,几乎有窒息之感的清原,只觉呼吸骤然顺畅。 他睁开双眼,便看见那山魈又搬开了一方岩石。 原来他运气不错,被埋在岩石的缝隙中,四周岩石挡住了上面压下的巨石。但也亏得是这山魈,搬走了上方的一些较小的岩石,才露出了空隙,避免困死在此。 清原把小瑜往上推,勉强道:“先把孩子拉上去。” 山魈接过孩子,然后才伸出长满毛发的手,拉起了清原。 清原只觉那手极为粗糙,壮实有力,但已无先前感觉到的威胁,反而有些安心。 …… 烟尘依然遮蔽天穹,如云层般浓厚。 但这里已是一片废墟。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清原看着目露恐惧之色的山魈,自身亦是心有余悸,问道:“它是什么?” “据说……那……是……山神。” 山魈言语仍是未能流畅,但大抵已经说得明白。 “山神?” 清原眸光微凝。 传闻山魈之类,有修得本领较高的,也常占据一方,自称山神,兴风作浪,称霸一方。 但适才那一位,显然不是山魈。 山魈顿了顿,又说道:“它是……王,山中……都称它是……大山妖。” 清原低语道:“大山妖?” 他看向南方。 遥远的天际,倒着一个人影。 哪怕远在天际,依然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人影。 若是一个常人,只能是尘埃般微小。 但这个人影,哪怕相隔遥远,也依然能够看得清楚。 因为它太过巨大。 章九 死山神而得地龙 那巨人扑倒在前方,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它……似乎……疯癫……” 山魈往喉咙处拍了拍,然后说道:“然后,倒下了。” 清原眺望那一方,神色复杂,稍有变幻。 大山妖稍微一抬脚,便能踢碎一座山峰,可谓万分强悍,凶不可挡。 但此刻它似乎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 先前的疯癫,或许便是因为它要死了。 “大山妖。” 清原抬头看了看东方,黎明未至,还算夜间。 先前经大山妖之后,此地山崩地裂,凶禽猛兽都已吓得远远逃离。 所以这一路应当是畅通无阻的。 清原问道:“你好奇吗?” 山魈低下头,嗯了一声。 清原看了小瑜一眼,略微沉默,再看了山魈一眼。 “但我需要你护住她,寻个地方藏起来。” 顿了顿,清原又道:“不许伤害她。” 山魈低着头,嗯了一声。 经过先前的事情,清原倒也勉强信得过这山魈,而且如今时候已过,不再有月正当空,倒也不怕它用小瑜完成仪式。 …… 所谓望山跑死马。 那大山妖落在眼中,较为清晰,于是好像较近一些。但真正往那一边赶路过去,却是极远。 清原身上有伤,奔跑之中,只感伤势有所加重。 但他心中有一股执念,不愿放下。 “大山妖倒下的地方,是南方……” “仙宫之时,九牛二虎面塑倒向南方。” “北斗主死,南方主生。” 他咬着牙,不断奔跑。 天已经渐亮。 夜间受惊的野兽远离这一方,但或许天亮之后,还会回来。 他不敢耽搁。 …… 到了近处,看清了眼前场面,不禁心惊。 脑海中的想法,固有的念头,全都颠覆。 大山妖扑在地上,背朝上,胸腹朝下,头颅看向右侧,双眸无神。 而清原最惊愕的是,这大山妖,竟不是血肉之躯,而是岩石所化。 头发是红岩,头颅是青石,獠牙是白石,身上是淡黄泛黑之色。 这分明是一座不同颜色的山石,所凝聚而成的山,其形态酷似于大山妖。 若换个地方,清原或许还以为这是根据大山妖为原型,而耗费大量人力,雕琢而成的石像。 但在这里,它显然就是大山妖。 之前山崩之时,清原分明看得清楚,它是一个能够搬山填海的巨人,血气浩荡,筋肉虬结。 “原是血肉之躯,死后……便化作岩石了?” 清原看不到半分生机,姑且断定这大山妖已是死了。 但大山妖道行太高,以修行人而论,可谓深不可测,难以用常理揣度。 清原围着大山妖走了一圈,最终停在它的头颅处。 眼前是大山妖的口部。 它死不瞑目,口中大张。 当它死后化作了一座山,这口就成了山洞。 不必细想,山洞必然是通向大山妖体内。 清原有意入内,但不免犹疑。 “入内一探?” “但内中是否会有危险?” “这大山妖是否会复活?我若入内,一旦它复活起来,岂非自寻死路?” “但……里面有什么?” 下界数年,他不知自己要寻找的是什么机缘。 只知是要让自身得以修行。 但全无头绪,这些年他极为迷茫,只要有一丝希望,不惜为之涉险。 冒险探索的事情,已非初次。而这一次,念头实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世人说富贵险中求。” “荣华富贵尚且如此,何况我求的是长生仙道。” 清原深吸口气,然后一步踏出,沿着大山妖的口,踏了进去。 …… 大山妖不能以寻常生灵而论。 但清原此时,也只能当它是寻常生灵。 按说经过这里,可直入胃部。 前方有些分岔路途。 他看着下方,有着许多断木杂草。 这就是先前的草庐,被大山妖一头咬碎,吞了下去。 “修道之人,当以丹田为重。” 清原微微沉思,想道:“若以人身的经脉划分,那么丹田位置,应当往这一边走。” 他这般想来,往前行去。 他原本还担忧大山妖身外成了岩石,而内里还是血肉之躯,或许会把自身消化在其中。但现在看来,这些忧虑着实多余,大山妖内外俱已化作了岩石。 他沿着通道而行,左手执长刀,右手持铁棒,略作戒备。 暗红色的通道,渐渐变得昏黄。 他忽然想起自己所修行的黄庭仙经。 土为黄色,位居中央,庭是阶前空地,故而以中空之意,命丹田为黄庭。 他只觉前方有一些光芒,昏黄而泛金,光芒闪烁。 丹田之位,若无差错,应在前方。 “不知前方是什么?” 清原忽然站定。 倘如大山妖之前吞下了活物,而至今未有死去,那么是否会在其中,化作岩石,还是……依然未死? 他虽有武学技艺,但毕竟还是门外汉,至于修道,甚至还未入门。只要有一两头虎狼在此,便有些危险了。 深吸口气,清原往前走去。 绕过前方,便见一片金光闪烁。 一双金色的眼眸,与他对在一起。 那是一双怎样的金眸。 它威严,厚重,苍茫,而愤怒。 金眸的主人,长着一对鹿角,有牛耳,龟目,虾须,獠牙,布满金色鳞甲,赫然是一个龙头。 这是一头五爪金龙。 金龙长约一丈,被锁链束缚。 那锁链漆黑如墨,粗如臂膀,两侧各有两根,共有四条。 锁链一头,定在四边岩壁之上,也即是之前大山妖的血肉。 而锁链这一头,则锁在金龙身上。 …… 尽管这龙仅有一丈,但清原却能从它眼中,看到岁月沧桑,古老苍茫之态。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清原以往所看过的典籍,书中记载瞬息间在心中闪过,“真龙不能以大小而论,它虽然不大,但气息沧桑,这是一头不知经历过多少岁月的真龙。” 清原有意动作,然而与那金龙双眸对视之后,却仿佛身子僵硬了一样,无法动弹。 金龙静静看着他,然后似乎有些愤怒。 它尾部一摆,瞬息游动而至。 清原脑海一空。 仿佛山岳压迫而下。 比之于先前大山妖踢碎山峰之时的压迫之感,也不减逊色。 忽地,锁链哗啦作响。 这金龙被锁链束缚,顿时缓了一缓,但它猛力挣脱,那锁链居然有些松动之感。 清原心头大惊,拔刀斩了过去。 一声脆响,布满血煞之气的长刀斩在金龙头上,然后脱手而出。 而那金龙竟然全无损伤。 它猛然一挣,卷住了清原。 锁链拉动,把它拉了回去。 但被它卷住的清原,也被拉了过去。 “糟……” 清原空出手来,用铁棒狠狠砸下。 昂地一声龙吟,惊天动地,洞中尘灰抖落,碎石纷飞。 铁棒运使,竟比长刀还利。 金龙哀鸣不休,已被他一棒打成两截。 它充满了愤怒之色,上半截躯体,双爪按住土地,返身便咬住了清原胸腹之间。 而下半截龙躯,则打在了清原的头顶。 剧痛充斥了一切感官。 然后无数个念头,纷纷闪过。 “若不得成仙,百年后便是一堆枯骨。” “可为了成仙,却死于今时。” 他心中想道:“这……糊涂账……” 心头叹息,终究无言。 寻仙访道,又哪有必成的道理? 世上多少寻仙访道之人,行走山间,死于虎狼之口,摔落山崖之间…… 只是。哪怕无缘得道,至少尽力了,奋斗至今,也不枉这一生。 他来不及有什么感叹,无尽的黑暗便如潮水般淹没自身。 …… 三十三天外,九十九道宫。 云深不知处。 “祖师。” 有道人来禀,露出骇然之色,低声道:“龙池有变,动荡不堪,适才弟子观看,龙池底下,诸多游鱼之中,似多了一条金红鲤鱼。” “命下界尘世守正道门,略作查探,但……仍以大事为重……” 苍老的声音,悠远而深邃。 …… 南方至深处,隔绝天地外,虚空混沌中。 无色无雾,一切虚空。 “报天君。” 有婢女来报,说道:“萤火灯笼里,有一个忽然破开,奴婢等已收拢诸多萤火,但……” 内中未有回应。 婢女颤声道:“萤火多了一只,未知来历。”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轻柔悦耳的男子声音说道:“未知来历?” 婢女跪伏下去,低声道:“定非原本笼中萤火。” “我这里灯笼众多,每一个都登记造册,内中多少萤火,俱都查明。如今无故破开一个,又添多一只,莫非世上还有一个修行之人诞生?” 那声音顿了顿,说道:“初入修道之门,不去诞生池,直接便出现在灯笼之中?莫非是个异类?” 那婢女低声道:“天君之意?” “封神大事为重。” 天君道:“命下界尘世浣花阁,稍加注意便可。” 章十 练气 当清原睁开双目时,看见的是一座空旷地室。 没有金龙,没有锁链。 眼前的岩壁上,隐约有一篇文字。 但他头疼得厉害,难以安定,更无法观看那文字。 他甚至连那金龙和锁链的去向,都来不及理会,只得撑起身子,勉强盘膝坐下。 头疼欲裂,杂念丛生。 但他依然意念坚定,意想头顶明月照身。 明月一分为六。 月光之下,照澈一切污垢。 然后在月光之中,迷雾之内,便有若有若现的一座楼阁。 楼阁共九重,宛如玉质,精致典雅,最高处隐在云雾间,看不真切。 有了九重楼阁坐定,总算安静平息了许多。 他原想收功,却有些莫名的冲动。 然后又意想着气血劲力,去冲撞那九重楼阁。 只因他没有仙根道骨,故而没有真气法力,若无意外,只能是无用功。 但这一次,似乎不同。 …… 气力如烘炉,血流似江河。 轰隆声响,仿佛浩荡波涛,汹涌澎湃。 隐约之中,能听一声龙吟,好似有一条真龙游荡在江河之中,兴风作浪。 然后他的血气,仿佛也染成了金色。 昂然长啸。 龙吟充斥脑海之中,占据了一切声音。 然后那气血所化的江河洪流,以及内中若隐若现的金龙,便撞上了九重玉楼的第一重楼。 轰! 清原经数年努力,仍纹丝不动的楼阁大门,轰然破开。 自身的气血洪流。 自身的念头魂魄。 一切都灌入了九重玉楼之中。 第一重门开! 修道境界,第一重天! 九重玉楼第一重,练气楼。 …… 感应着眉宇之中,那个坐落在月光之内的楼阁。 第一重楼开了。 楼中简朴,全无饰物,也无壁画,内中虚无空荡。 只有一缕真气,在内中游荡。 这就是真气! 修道人修炼而成的真气。 许多未得真传的修道之人,终其一生,也未必修得出一口真气。 有这一口真气在身,能护持脏腑,能舒活筋脉,能活络气血,从而延年益寿。 “第一重楼?” 清原犹自惊愕,然后便是欣喜若狂。 他之所以离开上界仙宫,而落入尘世,不正是为了得以修行? 他努力追求,往南而行,跋山涉水,历经无数艰险,悬于生死之间,如履薄冰,不正是为了得以修行? 此刻一朝突破,踏上了仙道的第一步。 他甚至还不明白其中缘由。 他本以为自己在这修道路上,已经走到了尽头,身死于此,一切念头想法都归于虚无。 然而原本以为死去的他,从黑暗中醒来,竟能踏足修行的道路? “正是大难不死,后福无穷?” 饶是他自觉心境平和,到了此刻,也不由欣喜万分。 那一缕真气,随着意念而出,游走全身。 尽管细微,尽管作用似乎不大。 但却代表着他踏足了修道境界的第一重天。 自此,打开了修行的大门。 “原来我苦寻多年而不得的机缘,位于此处。” 清原心头纷乱,难以清净。 然后,他开始运转真气,顺着经脉游走,以黄庭仙经之功法运转,不显枯燥,反而乐在其中。 过了许久,才算平静下来。 他静静收功,安定下来。 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抬头再看,那一片文字,便映在了眼中。 …… 余得道多年,多年来,行走天地,游览八方。 途中至此,惊觉此地五行均衡,风水极佳,生机勃勃。 再看山川分布,河流走向,俱是极为特异,犹若人之母胎。 果不其然,以天地为身躯,以山岳为胎腹,以溪河为血流,以草木为生机,以岩石为肉身。 这一方地界,宛如身怀有孕之人,内中已孕育出来一尊神灵。 “这大山妖,是天地生成的神灵……是这片山河孕育出来的山神?不同于今后封神的神灵……” 看到这里,清原蓦然一惊。 如此生灵,天地而生,当真是天之骄子。 “但是……这位能够拘禁神灵的仙家,又是何等人物?又有何等神通?” 清原心生敬畏,便继续往下看去。 …… 人在母腹,依靠脐带,能从母胎之中,得到一切生存之气,实如一体。 人出母腹之后,切断脐带,便是两个生灵。 天地孕生的神灵,也是如此。 它在山中,孕育未生,实如山川河流之一,能汲取山河大势。 而一旦出世,便是一个天生神灵,切断了天生与山河的直接联系,再非是一体。 清原暗道:“原来如此。” 这位仙家怀有一道法门,极为玄妙,能汲取山河大势,以此得道地脉,妙用无穷。 于是,便用这法门把山神拘禁起来,维持它与这山河那一道脐带般的联系。 “布下诸般痕迹,形成大阵,聚敛风水以求地脉。” 清原心道:“地脉一成,就是地龙?” 先前那五爪金龙,想来就是地脉显化,而锁链将之锁在大山妖体内,也即是借助大山妖汲取山河大势而成。 他想了想,自身恐怕是融合了那金龙,得了地脉在身,打破了原有的命数,才得以修行。 这位仙家的记载,仍有下文。 清原收敛了杂念,静心观看。 …… 地脉若成,就是地龙。 而地龙非同寻常,身形翻动,即可使山河动荡,大地开裂,因此才被那仙家锁在这里。 龙脉一旦能成,会吸尽此山神灵性精气,此法到了最终,便是死山神,而得地龙。 “龙脉若得丹道圣手,可炼制丹药,能入仙品。” “可存于法宝,作其真灵,增添万分威能,能成仙宝。” “可用于修行感悟,细观山河,体悟大地。” 清原看得心惊,然而再往下看去,登时脸色一片煞白。 地龙未经炼制,不可容纳于自身。一旦容纳于身,仙家道体可无恙,凡胎则不然。 这句话,宛如雷霆一般,震得脑海一片空白。 “地龙是山河大势凝成,唯仙家可以承受,凡胎,无法承担,定然生出后患。” 他一双瞳孔,骤然缩紧,“如无解救之法,三五年内,死期将近。” 除此之外,龙脉成就时日越长,便越是强大。 那么凡胎,便越是难以承受,后患发作之日,则更近一些。 章十一 广元古业天尊 “地龙入体,唯仙家可以承受?” “难道三五年内便要成仙?但是,古往今来都无此例……” “难不成,好不容易解了天生的限制,又落入了这必死的局面?” 清原看到这里,心境动荡。 但他之前不能修行,承受着日夜修行而不能成就的枯燥,所以善于把持心境,未有过于失态。 他深吸口气,真气运转,勉强保持平静。 下面这一段,约莫可以算是解救之法了罢? 这位仙家说,当年他游历天地,获得一件宝物,但是火候未成,所以作罢。 在这里布置风水大阵诸般轨迹时,偶然兴起,把这地龙跟那宝物建了联系。 倘如能够得到那宝物,那么跟地龙相合,就能得到一桩异宝。 如果因为地龙入体,有了后患,那么也可借着宝物消去后患。 只是那宝物存于另外一处地方。 “还有一线生机吗?” 清原叹了一声,却无什么轻松的想法。 那位仙家原本在此等候地脉凝成,后来事出有变,才自作罢。 然而,这仙家认为自身归来之时,地脉已经凝成许多年,那时山神已死,或许会有人或妖踏足这里,获得地龙。 他既然身不在此,也不霸占,所以留下这一篇言语,有缘者得之,便是缘分。 然而另外一桩宝物,火候大成的时日,要在地龙凝成之前。 或许那里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或许也被这位仙家提前取走。 最后,这位仙家留下了一道线索,若能按图索骥,得到两宝合一,就算有缘之人了。 看到这里,清原目光往下落去,陡然倒吸口气,惊骇莫名。 只见这一片文字的末尾处,落名为:广元古业天尊。 “广元古业天尊?” 清原呆如木鸡。 清原听过这个名字。 当年是从紫霄大仙口中偶尔听闻,后来便从典籍中见过。 这一位天尊,乃是一位古老的仙人,成道还在紫霄大仙之前。 据说他的年岁,极为遥远,甚至堪称当世最为古老的仙人之一,可以追溯到天地开辟之初。 更有一种说法,称他是随天地而生的一位仙人。 只是,典籍中记载,广元古业天尊得道多年,却迟迟未有达到混元大罗金仙的境地。 因为这一步,已不单单是岁月的积累,所涉及到的,乃是整个天地乾坤。 “广元古业天尊。” “原来是这位天尊。” “难怪能拘禁大山妖,凝就地脉为地龙。” “难怪如此心胸宽广,能把地龙以及那一桩宝物,坦然放开,放任有缘者得之。” 这般想来,清原心生敬意,然后躬身拜倒。 …… “晚辈清原,无仙根,无神命,福缘浅薄,故而不能修行。今日得天尊机缘,宛如再生,大恩大德,言语不尽。” 他双膝退下,额头触地,三跪九叩,以示敬意。 “晚辈未得另一桩宝物,故而不敢以弟子自居,但恩德如山,铭记于心。” 咔擦一声。 随着他起身。 面前的文字,骤然脱落,化作尘灰。 就在这时,岩壁骤然破碎。 岩壁之后,有一石桌。 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暗色盒子。 清原讶然许久,才往前走去,拿住盒子,发觉极为沉重,正疑惑是什么材质。然后便见石桌上还有一篇文字。 …… 得我宝物者,能三跪九叩,以尽感激之意。这心性考验一关,亦是尚可。 此为九重宝函之一,千年传承之器物。因历经波荡,只余最后一重,为赤练金石所制。 宝函之内有一图,记载宝物所在之处。 意欲开启宝函,则另有钥匙。 因材质不同,受不得神灵体内血肉侵蚀,故而存于山中一处。 清原略感讶异,然后又见末尾,还记了一句:钥匙不作考验,只藏得隐秘,难以搜寻,若寻得地方,取之不难。 记下末尾处那钥匙所在,他才取了这暗色石盒,退了出去。 看着原本大山妖丹田之处,一阵恍惚之感。 先前,这里锁了一条五爪金龙,实则是能使山河倒转,大地开裂的地龙。 死山神,而得地龙。 如今地龙却被他所得。 他原本没有仙根道骨,没有任何命数。 但如今…… 以龙骨代道骨,以龙筋代仙根,以龙脉为筋脉。 从此之后,踏足修行之道! 这地龙集齐了大山之力,亿万年汇聚的地气。如今他得了这地龙入体,论根骨资质之高,更是不可限量。 甚至便是因为这资质高得让凡人无法承受,才留下了死期将近的后患。 尽管还有顾虑,但不可否认,他已经踏上修行之路。 长生仙道已经打开。 “原本的死路,已经打通。” “不论如何……哪怕后患在身,但至少,已经有了修道的根骨,有了行走在这条仙路上的资质。” 他握紧了拳头,露出笑容,清朗而畅快。 …… 拾起了长刀,忽然觉得有些轻,但也未有在意。 他收刀而起,又拿住铁棒,看向来处。 适才地龙挣动,岩壁脱落,把回路塌陷,有岩石阻了去路。 但好在岩石不大,他来到前头,按住岩石,便欲使力。 轰! 那岩石猛地往上一抛,滚出了数丈外。 清原呆了半晌。 过了许多,他才回过神来。 “这……” 清原不禁有些愕然,心道:“修成真气,可这一步,虽能运使真气,游遍经脉脏腑,舒经活络,从而延年益寿。但真气不能出体,不能施展道术,同样也不会增长太多气力。可我这……” “莫非……地龙入体,还有增长气力的效用?” 他站在原处,又往前试了几次,以往要用大气力搬开的岩石,如今伸手便能轻易推开。 他想了片刻,也无头绪,然后才迈动脚步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仿佛抓到了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眼睛一瞥,又是怔了一怔。 “我气力增长数倍有余,难怪长刀入手,轻了许多。但这铁棒……依然是不轻不重,极为称手。” 清原略微沉默。 他一直当这铁棒是杂物,在仙宫时用以捣火,后来下界,用以防身,但也未有当作宝物,大多时候,还是当作对紫霄仙宫的一缕念想。 可先是打碎了山魈介于虚实之间的横骨,而如今气力大增,铁棒依然如此称手,轻重适中。 如今看来,铁棒似乎也有不凡。 再去细想,往昔似乎也有许多异状,只是较为细微,不曾在意罢了。 “仙宫之内,哪有凡俗之物?” 清原想道:“它在八龙卦仙炉之下,经仙火而不灭。哪怕本是俗物,在仙火煅烧之下,也算是沾染仙火气息的一件宝贝了。” 但他总觉内中还有异处,或许这铁棒另有缘故。 只不过思索许久,仍无头绪。 空费心神无用,此时此刻,他真正的心思,还是落在了自身能够修行一事上面,只顾得欣喜二字。 修道第一重天,第一重楼,练气楼。 得入此门,便能养生固寿。 从此踏足修行之路,仙道已开。 :本来想为新舵主以及冲榜加更,经提醒,发现新书榜字数的限制,无奈……加更的事,需要推迟了,抱歉。 章十二 三道令牌 洞穴之中,颇为阴暗。 小瑜缩在角落边上,露出几许惧怕之意。 洞口处蹲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浑身长满了黑色毛发,头顶是上一撮白毛,它蹲在洞口处,双臂按在地上,良久不动。 外面的光芒照射进来,被它阻隔住了。 那个身影,顿时变得朦胧昏黄。 “妖……妖怪……” 小瑜握了握拳头,她认出那个身影,就是打伤了爷爷,又把自己抓来的妖怪。她拾起了一旁的石块,抱在怀里,瑟瑟发抖。 先前那妖怪口吐人言,说不会伤害她。 但她是不信的。 …… 山魈偏过头,看了看角落处的小姑娘一眼,金色眸子中闪过几许无奈。 那个人已经去了好久。 不会出事罢? 它想了想。 想起那传闻之中的大山妖,那是山中的王,它止不住颤抖。 涉及到大山妖…… 它想道,如果那个人回不来了,这个小姑娘该怎么办?再养几十个日夜,等待下一个月圆夜? 就在这时,洞穴前方,有个人影徐徐走来。 那人身材颀长,身着白衣,绣有蓝色边纹,踏白靴,束腰带。 他面貌清俊,眼神清澈,眉宇间带着些意气风发之态。 山魈想了想,忽然觉得春天时候,那些山中的飞禽走兽,就是这种情绪。它经常临近附近地方,故能熟识人言,它想了想,把这种欢悦的情绪,唤作春风得意。 然后它更加惊讶。 先前这人,清朗谦逊,眼底又有沉稳厚重之态。 然而此刻,眉宇飞扬,神色洒脱,竟然有了许多变化。 清原看着山魈异样的目光,也察觉自身的变化,但他并未如何在意。 踏出了修道的第一步,梦寐以求的第一步,如此高兴的事情,又何必要压抑自身? “小瑜怎么样了?” 清原走近洞口,朝内中看去。 山魈侧开身子。 小瑜抬头看去,便见洞口处站了一人。 然后她惊愕道:“先生……” …… 小姑娘哭泣不止,清原揽着她,安慰了一番,把事情稍微说了一遍,大抵是说他降服了这头山魈,救下了人来。 小姑娘开始时还嗯嗯应两声,待到后来,已经熟睡过去了。 清原笑了笑,把她手掌打开,内里是一个尖锐的石子。 “她……以为是你,指使我?” 山魈喉咙动了动,低沉道:“好在……你解释……不然,她打你……” 清原看着怀中的小丫头,笑着说道:“葛老先生教得好,有些警惕之心,今后才能少吃亏。不过她对我也算信任,否则,再疲累也不至于在这时睡过去。” 山魈似懂非懂,然后目光落在清原的腰间。 那里有三张东西,似是铁牌,锈迹斑斑,上面纹着一些怪异的图案。 清原反手摸了摸那三张铁牌,轻笑了声,并未开口解释。 这三张,都是代表着身份的物事,并非全是铁质。 三张令牌俱都来自于藏匿九重宝函钥匙的地方。 因为藏匿钥匙的地方并不远,与来路相近,他当时循迹而去,在悬崖边上洞穴内,却并未发现钥匙,而是发现了一些尸骨。 那已是多年的枯骨,上面的衣服残破不堪,兵器都已腐朽,而能够证明身份的,只有这三个令牌。 三个令牌并不相同,再看场中有许多痕迹,多半是来自于不同的三家势力。 “钥匙……多半是被这三家取走了……” 清原眸光微凝,心中沉吟。 那三家之中,不乏互相争夺,但绝大多数,是死在藏匿钥匙的布置之中。 他忽然想起广元古业天尊遗留下来的那些话。 钥匙不作考验,只藏得隐秘,难以搜寻,若寻得地方,取之不难。 “取之不难?” 清原心头颇为无言,不免自嘲。 他仔细看过了当时的场面,即便不是有人捷足先登,凭他的本事,也拿不到那钥匙。 或许在广元古业天尊这等人物的眼里,那确实不算什么布置,也谈不上危险。但对于清原而言,实是九死一生的机关陷阱。 “这三家……” 他沉吟着,“既然能够有代表身份的东西,来历应当不小,寻到他们的踪迹,应是不难。” 他这般想罢,把小瑜抱起。 “先送这小姑娘回去,今夜你在村外树边等候,我再传你呼吸吐纳之法。” …… 山外,黎村。 “可怜小瑜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前些日子,还帮了我不少忙的。” “清原先生也想不开,他一个书生,又不是武人,竟然也敢入山。” “都过了好些天了,只怕连清原先生也在山中,回不来了罢?” “人倒是个善人,只是可惜了,有些认不清轻重危险……小瑜也是凶多吉少,他还执意入山,也不想,山中如此危险,怎么他一个文人能够行走的?” “葛老先生真是个苦命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还因此又折了一个年轻人,他恐怕也是愧疚的。” 村中不少人,有妇人洗衣晒被,时而谈论;有男子饮酒时,以此作谈资。 天色渐渐昏黄。 日斜偏西。 不远处的树木簌簌作响。 有警惕的猎户,张开了弓箭。 自小瑜一事后,不免人心惶惶。 垂下的树叶及藤蔓,被一只手拨开了。 一个年轻人从中走了出来,他带着几许笑意,仿若晨时熙和的光芒,身着白衫,绣着蓝色边纹。而在他怀中,则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孩儿。 “清原先生……小瑜……” 这边看见的人,无不惊讶,一时愕然无言。 良久,才有一阵惊呼。 “回来了……” “清原先生把小瑜救回来了……” …… 时已至傍晚时分。 房中点起了蜡烛,光芒昏黄。 村中围拢过来祝贺的,已经散去了。 房中安静,只有葛老先生爷孙两个喜极而泣。 葛老先生和小瑜相依为命,经生离死别之后,尤为激动。哪怕是葛老先生这位见过尸山血海的人,也不免老泪纵横。 清原看了片刻,然后便往后退去。 “留步。” 葛老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清原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笑道:“葛老先生还有事?” 葛老先生忽然叹道:“你要走了罢?” :大家很给力啊,半周的时间,分类新书榜几乎触及前三,爆掉了许多人一周积累的数据。唔……明天周一,咱们继续努力哈,坚持每天投推荐票,有空点击几次……等字数多了,推荐来了,咱们去冲总榜好不好o(n_n)o哈哈~ 章十三 临东白氏 清原怔了一怔,然后点头说道:“老先生慧眼如炬。” “先前老夫看你出尘脱俗,便非俗类,才会如此信任于你,把小瑜的事托付于你。” 葛老先生缓缓说道:“你原是沉静安稳的一个人,如今眉宇开朗,显然心愿得偿。这山边小村,又怎能留得住你?” 清原笑了笑,未有回话。 葛老先生笑道:“但你教的那些学生,古史这一段,好像还没有教完罢?” “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 清原说道:“如今各方兴起战火,学古史,不如先辩当今局势。而对于当今的局势,我已经教与他们了,接下来,还是要老先生来教他们古史。” “只是,我也要走了。”葛老先生叹息说道:“不过,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然而如今战乱纷飞,以文为轻,以武为重,村中人也不见得就多么重视这些。加上束脩这些拜师之物,除你我看得较轻之外,其余识字之人未必如此,若束脩收得多,恐怕这些孩子学文识字的事,也就作罢了。” “以文为轻,以武为重。” 清原叹了声,抬起头来,说道:“葛老先生这些年也教了些学生,都算学识不凡,或许他们可以帮助一些。” 葛老先生摇头说道:“老夫从来不去强求他人,更不会携恩求报。” 清原顿了顿,也不再劝说,转而问道:“葛老先生在此居住也有多年,何以离开?” “我胸无大志,躲避战乱至此,但这小丫头,总不好一辈子窝在山村里面罢?” 葛老先生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露出几许慈爱之色,说道:“再者说,这一回她被妖物擒入山中,不免会有许多闲话,小姑娘听了,怕是不好受。另外……” 他停顿了下,然后低声道:“小瑜也十二岁了罢。” 清原看了小瑜一眼,再看葛老先生,点头说道:“老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如此想法,也是好的。小瑜出去外面走走,今后长些见识,也能找个好人家。” 葛瑜儿小脸一红,然后瞪着眼睛,气鼓鼓地看着他。 清原莞尔一笑,说道:“这些天担忧受怕,你们爷孙好好叙一叙。我便回去了……” 葛老先生问道:“你何时离开?” 这话才问出口,小瑜的手忽然握得紧了些。 葛老先生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没有开口。 清原想了想,说道:“明日一早罢。” 葛老先生问道:“怎地如此着急?” 清原笑道:“事关性命,不得不急。” “预祝你一路畅通无阻,一切随心。”葛老先生看着他,说道:“明日一早,你要离开,便来见一见我罢。” 清原点了点头。 “先生是要去哪里?”小瑜忽然开口,声音温柔细腻,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 “我也不知……”清原沉吟许久,说道:“我要寻一件物事,在此之前,则要寻一些人,暂时还无头绪。” 小瑜哦了一声,稍微有些失落。 清原笑着问道:“葛老先生要去哪方?今后若是有暇,兴许还能去相寻一番……” 葛老先生略微沉吟,似乎有些犹疑,最终还是没有隐瞒,说道:“老夫带着小瑜,先绕过漓城,然后去往源镜城,那里会有当年故人。” 清原略微惊讶。 黎村所在,乃漓城管辖,属漓县。 而源镜城所在,与漓县相隔颇为遥远。 “如此,我也祝老先生和小瑜一路顺风,畅通无阻。” 清原拱了拱手,然后便即告退。 …… “那个是……” 正当清原转身离开,葛老先生借着烛光,便看见了他腰带间三个令牌,立时露出讶然之色。 清原顿了一顿,才转过头来,沉吟道:“老先生认得这三个令牌?” “左边两个不认得,但右边那个……” 葛老先生露出几许异色,说道:“那是……白氏的族徽。” 清原目光凝重,沉声道:“临东白氏?” 葛老先生点头道:“正是。” 临东,位于蜀国东部,与京城相邻。 若说蜀国帝皇乃是京城之主,那么白氏就是临东的主人。 临东白氏,千年世家,历经多少朝代更迭,至今不灭。 “临东白氏……” 原先因为得以修行的欢欣之意,不禁敛去了些。 葛老先生看他神色凝重,沉吟许久,忽然问道:“你是要寻这三个令牌的来历?” 清原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说道:“事关一物,必须寻得。” “我看那两家的族徽,虽然不识,但应该没有临东白氏来得精妙,想必也不如临东白氏。” 葛老先生想了想,然后说道:“至于白氏,我记得白氏本家位在临东,但是在源镜城,倒是有一脉分支。” 清原问道:“白氏分支?” 葛老先生点头道:“传闻是当年临东本家的一位嫡系族人,原本要争家主之位,后来不愿争夺,退离本家,领着至亲血脉,来到源镜城。经过多年,加上本家援助,已是源镜城第一世家。” 清原点了点头,忽然看向小瑜,笑道:“看来,我们要一道上路了?” 葛瑜儿嘻嘻一笑,眼睛眯成月牙儿。 葛老先生看了他一眼,笑着道:“这一路,要请你多加照顾了。” 清原看着这位老先生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这葛老先生是否便是为了让自己随行,一路保驾护航,所以杜撰出了此事? 这般想罢,摇了摇头,然后才作了个礼,退出房外。 …… “爷爷……” 小瑜眨着眼,问道:“临东白氏,是什么?” 葛老先生露出感慨之色,说道:“这是蜀国第一世家,势可敌国。” 小瑜咬着唇,又问道:“那先生跟他们,是好是坏?” 葛老先生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但此刻看来,只怕是敌非友,坏的多些。” 小瑜问道:“先生打得过他们吗?” 葛老先生说道:“应该打不过罢……” “我讨厌他们。”小瑜攥着小拳头,娇哼一声,说道:“以后我要帮先生打败他们,不会让他们伤害先生的。” 葛老先生笑了笑,说道:“好。” 言语落下,他想起当年一些旧事,不免神色凝重,眼底深处,露出忧虑之色。 章十四 道行为根本 入夜,月如弯钩,银光如纱。 有夜风清凉,时而吹过几许薄云,仿佛一缕轻纱,在弯月上轻拂而过,使月光愈发朦胧。 林边空地,岩石上盘坐一个年轻人,在月光中,飘逸出尘,宛如神仙。 他徐徐说来,声若清泉,论道。 前方一个山魈,酷似猿猴,蹲坐听讲,未敢懈怠,宛如认真求学的学子,时而迷茫,时而清晰。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月色之间。 “我传你呼吸吐纳之法,运动脏腑,孕生真气。” 清原坐在石上,低头看着山魈,说道:“我所学之法,虽高深莫测,然而来历不凡,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外传。今日传与你的,乃是我自身所悟,常人习之,大约要许多年才能凝成一缕真气,但功法粗浅,前路难行。至于你……” “你原是山魈之身,妖仙血脉,已然开灵,故而气血强盛。借着这呼吸吐纳之法,归引气血,只要得当,数日之间,就能凝成真气。” 清原想起自身为了修成真气,历经艰险,不免许多感叹之意。 山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你若用山魈传承邪法而修炼,可以凝成法力,也可跨过三重天,达到第四重天,成为妖类,彻底超出寻常生灵的范畴。” 清原凝声说道:“但也仅此而已,到了凝成法力之后,山魈传承之法便即断绝。不仅如此,你天赋异禀,乃是源于妖仙血脉,日后以妖仙传承之法而修行,到了末端,不免要被妖仙影响,失了本性。” 他看向山魈,说道:“唯有修行仙家道法,方能往前行走,而把持本性,不被妖仙邪意所侵。今日我传你呼吸吐纳之法,固然粗浅,然而却使你踏上正途,今日后,你便算是与我同脉相承了。” 山魈怔了怔,然后道:“师父?” 清原想了想,说道:“你称我先生便好。” 山魈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先生说的三重天,四重天,是什么?” 清原说道:“是修行境界的划分。” “境界?”山魈露出疑惑之色。 “修行之法,本是循序渐进,但高低深浅有别,故而还有划分。” 清原仔细说道:“修炼之中,要做无数道精妙细微的功夫,从而温养自身,使道行增益。” “因儒释道甚至旁门百家,各方修行之法互有不同,对于每一步的温养功夫,都有不同的称呼及变化。” “哪怕同为道门一家,若属不同流派,每个步骤之间,不论道行,本领,变化,以及称呼,也是有所不同。” “尽管各有不同,但各家修行,大约是九个步骤左右。” “因而这九步,由道门祖师统称划分,共称九重天。” 清原认真说道:“九步完毕,也就触及了仙家之境。” 山魈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它人言不甚熟悉,但不知为何,先生所讲,一言一语,俱都深深印入脑海,仿佛过耳不忘。 哪怕无法尽数通晓,但全数记下,日后总能细细揣摩,领悟其中玄妙至理。 若有不识之处,再来询问便是。 “世间修行,分作九重天。而我所修行的,则有别于世上诸般法门,唤作九重楼。” 清原说道:“我这九重楼的名字,也与许多境界称呼不同,哪怕同为道门,亦少有这般称呼。” “前三重楼,分别是练气,炼形,凝法。” “中三重楼,又是观道,山河,云海。” “上三重楼,则是北斗,洞玄,极境。” 山魈听来,有些恍惚向往之色。 清原见它神色向往,告诫道:“修行之前,你须切记,道行是根本,至于法力以及神通道术,均是护身之法,而不可本末倒置。” 山魈挠了挠头顶的白毛,颇为不解,问道:“什么是本末倒置?” “修行之路,每当道行提升,那么法力也将水涨船高,连同神通道术,法宝器物等等,威能均是增长。” 清原说道:“然而,真正应该欣喜的是,在修道上面,又把自身的功果,练得圆满了几分,这才是根本。” “莫要沉迷于法力增益……至于道术神通,法宝符剑之流,均是斗法的手段。这属护身对敌之法,虽不可免,但实则已算是外物了……” “修行之中,不免要有护道之法,这一方面是不能懈怠的,但要分得主次。” 清原沉声相告,山魈略有迷茫,但终究点了点头。 …… “世间修道者,都须养精,炼气,存神,然后调和龙虎,捉坎填离。” “辩水源之清浊,分气候之早晚。” 清原盘坐于岩石之上,月色之中,他徐徐说来,手上指点,悠悠道:“于是,便要收真一,察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 “期间,又要分二十四节气,另识天干地支等。” 他顿了一顿,看向眼前的山魈,说道:“如此,五行颠倒,阴阳换炼,方可炼成一个仙家道果。” 山魈露出惊愕之色,似是不曾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这些知识不急于一日,可容得今后慢慢观看道书而领悟,我也可逐渐教导于你,为你解惑。当下,我便传你呼吸吐纳的法门。” 清原说道:“你且听好……” 山魈微微屏息,静心倾听。 …… 在修行之路上,不乏有人专修道行,不习神通法术。 这类人,往往道行高深,则无护身之法。 比如佛门,就有佛法精深,悟得真理的人物,然而这一类人,则有许多是没有习练过佛门神通的。他们专于修行,至多只有护法金刚,为之护持。 而道家也有类似的道行高深之辈,能悟天地各方,能识诸般气象,然而身处山间隐匿,却无护身之法。不过,这类人也或有武人护持,又或是有道家黄巾力士护法。 至于儒家,更是少有对敌法门,俱是以道理为重,熟读圣贤书,通读经义,只凭一身浩然正气,惊鬼驱怪,但却无任何对敌之法。当然,但这一类文士,也不乏武人护卫。 清原心有感叹,看着眼前这仔细沉思的山魈,默然不语。 他一心修道,收下这山魈,不免也有让它成为护法的意味。 然而,这天地骤变,劫数无穷。 他也知晓,这般专于修道,忽略神通道术的想法,并不可取。 若在平安世道,自是可以安静修道,不习神通道法。 然而如今乱世,纵有悟透天地的道行,却无相应的护身之法,只恐一朝踏错,身死道消。 “修道修道,修的是道法,是道行。” 清原心中想道:“然而,神通法术,则是护道之法,不可免。” :上周是首页新作打赏榜第四,现在第十,大家努力o(n_n)o哈!另外求一下收藏,推荐票请每天投给封仙,有空多点击点击…… 章十五 鲤鱼上楼时 翌日。 东边晨曦初起。 清原来见葛老先生,随后,便结伴而行,一同上路。 葛老先生当年避难于此,至今也有多年,与乡里近邻,关系和睦,又教了许多学生。 他这一走,不免许多人挽留。 见挽留不下,又有许多人相送。 至于清原,虽然来得时间不长,人也沉默少言,但他谦逊温和,也与村中之人关系不恶,又教出了一些学生,也与葛老先生一样,受到许多挽留。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辞别众人,离开了黎村。 至于王石,则收养了那条黑狗,似乎也有心要离开黎村,外出闯荡。可他还有些牵挂,约莫还要再等几年。 离开了黎村,三人行走,过不多时,林中簌簌作响,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浑身罩着黑袍,看不清面貌与身躯,连双手都缩在加长的袖中。 “这是……” 葛老先生露出讶异之色。 清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位是……山魈……” 立时静了一静。 葛老先生倒吸口气,露出惊骇之色。连小瑜也有惧怕的神色。 清原见状,说道:“不怕,它已降服,改邪归正。” 随后,清原便将经过稍微讲了一遍。 听罢,葛瑜儿愈发敬佩,眼神中有着崇敬的神色。 葛老先生叹了声,道:“果然是修行中人。” …… 山魈毕竟伤过葛老先生,又掳走葛瑜儿,欲行恶事。 于是葛老先生爷孙两个,对它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至于这山魈,面对葛老先生和葛瑜儿,也有些躲躲闪闪的意味,仿佛愧疚一般。 它原是野性难驯,受清原降服后,勉强安定,如今才有这般改变。待到今后,再有呼吸吐纳之法,可以消除源自于血脉中的妖仙天性,便能真正地驱邪归正。 三人一怪,行走路上。 黎村处于边境山村,虽然属漓县管辖,但路途也算颇远,对于常人而言,没有车马,光凭走路,至少要大半日光景。 对于清原而言,跋山涉水只是常事。至于山魈,本就是山中精怪,更是不必多说。 而葛老先生年迈体弱,葛瑜儿又年幼了些,于是走了两个时辰,清原便主张休息。 三人一怪停在路边,在树荫下乘凉。 期间,清原还在教导山魈。 葛瑜儿一时好奇,也来听讲。 倒是葛老先生见过世面,或是懂得规矩,却是没有近前,但心中另有些想法,也就默许葛瑜儿靠近。 其实清原对此并无多少隔阂,这呼吸吐纳之法算得是颇为粗浅,是他自身领悟出来,并非紫霄宫秘传,要传于葛老先生和葛瑜儿,并无不可。 毕竟修仙炼道,绝大多数人都难免向往。 可葛老先生没有开口,清原便也顺其自然。 …… 休息过后,又走了一段,日正当空,烈日炎炎,于是又停步了一下。 待到正午过后,才自行走。 到了漓县,已经是傍晚时分,天色昏黄。 …… 漓县之中,最繁华的是一座城池,唤作漓城。 相较于其他地方而言,这仅是一座小城。 清原下界多年,游历而来,也见过不少巍峨壮观的城池,故而显得平静。葛老先生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只是因为多年在黎村,如今不免感叹。 至于葛瑜儿以及山魈,都不曾见过城池,有些恍惚。 那城墙高耸,左右连绵,而城门宽广厚重,又有兵将把守。 几人通过城门,给兵将交了二十文钱,才入了漓城。 漓城之中,街道宽广,人来人往,车马行走,而两侧小摊摆设,有摊贩叫卖,显得热闹非凡。 诸般物事,如器物玩物,又如食物衣物,满目琳琅。 在小瑜眼中,漓城比之于黎村那贫瘠地方,凡是想要的东西,这里几乎应有尽有。 只不过,似乎多了几分陌生,少了几许亲切。 葛老先生左右看了几眼,朝着清原说道:“漓县时常有去往源镜城的车马,我们人不多,所以可以搭乘一段,四人大约要二两银子。” 清原点头道:“我倒有些闲钱,无处可用。” 葛老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推辞。 三人一怪,往前行走。 山魈浑身罩在黑袍之中,看不真切,只是因为它长臂过膝,连同袖子也加长了些,于是不免有人侧目。 行走了近一日,他们只吃了些干粮和水,此刻来了这漓城,便想尝一尝漓城的美味佳肴,然后再寻可以去源镜城的车马队列。 当然,今夜多半是要在漓城的客栈酒楼中歇息了。 行了一段街道,葛老先生目光一瞥,骤然一顿,神色极为惊讶。 清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路边摆着一个摊位。 摊位上有个老者,灰色衣衫,面貌约有六十。 仔细看,这老者头发灰白相间,他略微打盹,不甚精神,相较之于这般年岁的花甲老者,显得甚是平庸,并无出众之处。 而在他背后,立着两根灰色长幡,上面均书写有字,字体寻常,却有一股莫名味道。 左边那一杆,写着: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 右边那一杆,写着: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好大的口气。” 清原心道:“这般江湖骗子我见过不少,玩弄惊门算术,蒙骗他人。有言语玄之又玄的,也有故作高深,只写算命二字的,但测算天道人道的,还是头一回……就是真仙,只怕也无这般本领罢?” 葛老先生神色有些惊异,略微变化。 清原隐约有些惊疑,这位葛老先生乃是见过世面的,且思虑沉稳,不应该是容易受骗的,但为何对这算命老者如此上心?或者……他们曾是旧识? “那个……算命的先生……” 葛老先生斟酌了一下语气,说道:“当年,我曾听过他的名头,号称相半仙。” “半仙?” 清原略感惊愕。 一般来说,修行到了九重天,临近仙境,也被称作半仙,又被称作人仙。在修道人中,这个称呼,已是极重。 不过在江湖术士的口中,莫说半仙,就是真仙下界,圣人重生的称呼,都能用得上。 这般想,倒也释然。 “当年我听过他的事迹。” 葛老先生见他神色,微微摇头,说道:“据说有一个贫汉,他家不远处则住着一户富庶人家,且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又喜欢糟蹋粮食,欺辱穷人。后来这贫汉便遭遇了一位算命先生,询问那家富人,如此不善,该何时败落?” 小瑜也颇好奇,脆生生地问道:“那结果呢?” 葛老先生说道:“然后这位算命先生告诉他,应在鲤鱼上楼时。” 清原目光微凝,自语道:“鲤鱼上楼时?” 小瑜也稍微愕然。 山魈听得似懂非懂,但大约觉得,那算命先生好生厉害。 清原沉吟道:“后来应验了?” 葛老先生点了点头,沉声道:“后来,有一只猫叼着鲤鱼,上了那家人的阁楼。据说,那鲤鱼正是炭烧的,上面还有炽热火红的碎炭,于是起了火,也有说是那猫叼了鲤鱼上楼时,撞倒了油灯……总之,那猫叼着熟透的鲤鱼,上了阁楼,于是起了火灾,那富家宅子,付之一炬,从此家道中落,沦为贫困。” “真有这般灵验么?” 清原露出思索之色,暗道:“相面算命之术,并非虚妄,但如今乃是封神之时,各家乱象,纵是仙家都难以测算,莫非他真能算得天机与人命?” 葛瑜儿哇了一声,颇为惊叹,又问道:“爷爷认得这老先生,要不要去跟人家打声招呼?” 葛老先生想了想,摇头笑道:“算了罢。” 几人往前行去,只是有些好奇,稍微侧目,朝着那算命先生看了几眼。 这时,又有个人走来,站在算命摊子前,留下几文钱,测卦卜算。 “老先生,您看那家人如此欺辱于我,他家又是如此心地不良的作风,怎么就没有报应呢?” 这汉子衣衫褴露,说得咬牙切齿。 那算命先生悠悠说道:“报应,自然是有的。” 这汉子问道:“那何时才有?” 算命先生微微抚须,笑吟吟道:“鲤鱼上楼时。” …… 清原和葛老先生等人,面面相觑。 “这……” 葛老先生苦笑一声。 一直以来,葛老总在心中将这人视作奇人异士,这些年间时而想起,也颇敬畏,印象可谓深刻。 他摇了摇头,一时无言。 清原更是无言,沉默许久,朝着山魈看了一眼,心道:“我一个修道中人,加上这一个精怪之流,不也信了这江湖术士?” 几人俱是无言,片刻之后,才各自摇头,然后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那问卦的汉子已是离去。 算命先生却把目光看向了清原这一行人。 “那年轻人,且止步,听老夫一言。” 章十六 算命 清原一行人停步下来。 静了片刻,山魈一双金瞳透过面罩,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确定那老者说的是先生。 葛老先生和清原对视一眼,颇有深意。 清原转过身子,走上前去,道:“老先生有何见教?” 这算命老者微微抚须,他面色灰暗,宛如罩上一层迷雾,颇有深不可测的味道。但见这老者沉吟片刻,然后才道:“老朽观你近来,似有变故。” 清原平静道:“有何变故?” 他对于这些江湖术士的话,接触不多,但也知晓,言语之中窍门颇多。 这老先生话不说透,只说似有变故,又不说是否已经有了变故,还是未来会有变故。若是常人,听了这话,且不论信与不信,至少心中便先落下了一个种子。 葛老先生自打听了适才那一句鲤鱼上楼时,心中原本的敬畏也都消散无踪,倒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老夫观你面相,行走到了今日,运道也便来了。” 老先生唔着声音,拉长了一些,然后才道:“你近期能得心愿,然而,你如今的运道,乃是祸福参半,伴随于此的,是空中楼阁,悬崖走线。依老夫看来,只怕会有后患,灾劫临身。” 山魈倒是大抵知晓,自家先生得了益处,但似乎还有些弊端。这般听来,心想这老先生果然厉害,测得准确。 清原目光稍微凝起。 这老先生的话,似乎并非凭空捏造,与他当前的处境大多吻合。 只不过江湖术士之中,有能够观人面相,看人表情,试人动作,从而推测出此人近来的想法以及遭遇,这类人行走江湖多年,用这类算术已有多年,故而造诣极高,少有差错。 清原近来着实得以修行,颇为开朗,但又忧虑那九重宝函的钥匙,眉宇或有几分思索。若有精于观察的人,并不难看出,从而推测。 只是,能够一眼看出这许多门道,即便不是什么能够算命测卦的半仙,也是江湖术士中有名的人物了。 清原收了心中多余的念头,微微拱手,问道:“老先生何以教我?” “老夫看来,你这灾劫伴随,轻则……失钱财宝物,重则有血光之灾,乃至于危及性命。” 老先生的话显得有些低沉,眉宇一挑一动,好似颇为棘手。 葛老微微皱眉。 葛瑜儿听闻先生有灾劫加身,觉得这老先生胡言乱语,鼓着脸,颇是恼怒。但又不免几分忧虑紧张。 至于山魈,则无太多想法,浑身黑袍,宛如一座铁塔。 清原沉默片刻,然后问道:“敢问如何解救?” 这算命先生露出沉吟之色,额头皱起,双目微闭,眉毛跳动,仿佛深思熟虑。但他的手,则不知不觉间摆到了桌上,大拇指与中指食指捻动了几下。 清原会意,从怀中取出三两银子,摆在桌上,平静道:“没有银票,只有些散碎银两,万莫推辞。” 算命先生睁开双目,看着桌上的银两,没有动手,只是在桌上敲了三下。 “好。” 出声的是葛老先生,他呵呵一笑,取出三两银子,摆在桌上。 当今世道,三文钱可以买个包子,一两银子便是一千文,对于寻常人家而言,都是不小的一笔钱财。当初清原买下里尹的一条黑狗,用一两银子,也算是高价。 葛瑜儿虽小,但与爷爷相依为命,知晓钱财可贵,见这算命先生要价如此狠,不禁恼怒。尤其是她心里大约已经将对方当做了江湖骗子,如此,更是不喜。 她朝着那算命先生瞧了几眼,心中嘀咕着:“这算命老先生八成就是个骗子,怎么爷爷和先生就偏偏愿意给钱?” 那算命先生接过银子,掂量了下,嗯一声,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花钱消灾,你也算破财,可以走了。” 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咳了两声,说道:“你只需朝着当前想法走,不必更改,短期内暂时无忧。唔……若有迷惑,自有消解之时。” 葛瑜儿看着那算命先生,心中气愤地想,这不是废话么?这般想来,她便要开口呵斥,却被清原按住了肩膀。 清原朝她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向那算命老者,点头道:“多谢指点。” 葛老先生略有沉吟。 清原说道:“走罢,天色晚了,先寻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再寻同行的车马。” 葛老先生点了点头。 一行人转身离开。 那算命先生朝着他们一行人背影看了一眼,掂了掂手中的银两,颇为满意,然后又见前方走来一人,眼睛一亮。 “那年轻人,且止步,听老夫一言。” …… 这句话传入清原一行人耳中,让他们脚步不由自主为之一顿。 便见那算命先生又叫住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虽然不是什么显赫贵人,但衣衫干净,手掌白皙,也是温饱人家的孩子。 “老夫观你面相,行走到了今日,运道也便来了。” 算命老先生叹道:“近日应是得偿所愿,然而你印堂郁气深重,只怕伴随灾劫。” 那年轻人听了,颇为紧张,连忙上前询问。 然后又是一阵相似的场面。 …… 葛瑜儿哼了一声,朝着山魈踢了一脚,怒道:“你长得这么壮,快去讨回公道,把钱取回来。” 这山魈初通人意,并无多少变化,于是就应命而去。 清原拦住了它,微微摇头,说道:“买了东西不好退,他们这一行也有规矩,咱们上了当,便只得认栽。” 葛瑜儿犹自不忿。 山魈则变得憨厚乖巧,听人言语,也就作罢。 葛老先生叹了声,说道:“走罢。” 一行人再度转身上路。 葛老先生目光微斜,看了清原一眼。 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被人欺骗的沮丧之感,反而眸光闪烁,似乎在思索什么。 葛老先生隐约有些明悟,他稍微偏头,看向那个被自己记挂了许多年,八成是江湖骗子的奇人异士。 清原是修道之人。 而这算命的相半仙,能取得清原几两银子,即便不是修道中人,也必然是骗术造诣极高的人物,可算江湖术士中的祖师。 按规矩,栽了便是栽了,其次,能骗得自己这一行人,也是他的本事。 更何况…… 葛老朝着清原看去,着实看不见半分被欺的味道。 哪怕有九成九的把握,可以确定对方便是江湖术士。 但清原依然如故。 他在沉思。 “看不透……” 清原眸光微凛,心道:“他在眼前,却好似在迷雾之中,神秘莫测,但没有半分道行,未入修道之门,仅是凡人?” :现在是首页的新作打赏榜第二,昨晚上按数据来说,可能登过第一,应该是被爆掉了,可怜……大家支持哈,还是那几句话,请加书架收藏,每日推荐票,有空多多点击几下,很重要很重要,拜谢…… 章十七 纨绔 问过路之后,才知酒楼所在,还有不远便到。 但在这时,却有几人阻在了前面。 当头一人,衣着华丽,相貌也颇英俊。 然而,他站姿松垮,左斜右摆,面上带着几许淫邪笑容,目光闪烁,其色不正。 纨绔! 小瑜睁大了双眼,满是好奇。 她听过的许多故事之中,并不缺乏油头粉面,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 眼前这个家伙,不论眼神,站姿,笑容,俱都把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堪称典范。 清原眉宇微皱,道:“阁下有何贵干?” “本公子姓王。” 这位王公子眯着眼睛,眸光闪过一丝异色。 他今日倒也自觉反常。 平常虽然不曾收敛,行事不端,但大多是对城中知根知底的人下手,至于那些外地之人,尤其是看起来不甚好惹的,从来不敢放肆。 他喜好女色,偶尔在城中见到外来女子,不论多么好看,终究是要探明身份,才敢下手。 身份不明,探不清楚的,再是心痒难耐,再是天资绝色,也只得作罢。 眼前这几人,虽然衣着朴素,但却颇有气质,不显俗类。尤其是那年轻人,气质不凡,比他见过的那些达官显贵的公子都胜过许多,腰间还配了一把军中制式长刀。 按说这类人,他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可今日不知为何,他竟是按耐不住。 身旁那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已是个面貌精致的美人胚子。 他舔了舔嘴唇,不禁伸出手去。 清原眉宇微皱,眼眸寒光一闪。 这时,便有一只黑色手掌伸了过来。 这手掌在袖子之中,隔着袖子握住了王公子的小臂。 王公子只觉被一只铁钳拿住,动弹不得,小臂登时疼痛难忍,他脸色惨白,额头渗出冷汗,转过头便要呵斥。 然而看见了那手臂的主人,却莫名地心惊。 这人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头脸都看不清楚,只有两道泛着金芒的眸子,从黑暗中透出,带着令人心寒的凶厉之意。而那一只臂膀,更长得有些惊人,袖子明显极长,才能将这黑袍人的长臂笼罩住。 “这么长的手臂?” 王公子惊了一惊,然后腹下一痛。 清原出了一脚,正中此人小腹。 王公子痛呼一声,另一只手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山魈顺手放开了他。 清原神色冷漠,又是一脚,印在王公子脸上,将他踢倒在地。 身后那些仆从见状,纷纷赶上。 这些仆从不曾习武,只仗着人多,哪有什么本事? 山魈奔了上去,它仗着皮糙肉厚,自身挨了几下,然后便将这些仆从尽数打趴在了地上,俱是骨断筋折,鲜血横流。 “走……” 王公子捂着鼻子,指间都是鲜血,他也没有放下什么狠话,把手一挥,就当头离开,狼狈不堪。 周边围着的人连忙散开,替他让出道路。 清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露出几许寒意,偏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露出思索之色。 “你们……还是快些出城罢。” 有个声音传了过来,这是旁边一个小摊子的摊主,中年模样,眼神有些躲躲闪闪,正在收拾东西,似乎生怕遭了连累。 他连忙收拾东西,一边说道:“那王公子可不是好惹的,你们伤了他,在这城里只怕不好待了。” 闻言,清原问道:“看来这位王公子,倒是劣迹斑斑?” “漓城里面,谁不知道王家公子?” 这摊主摇了摇头,颇是无奈,说道:“他向来张狂,无恶不作,常是欺男霸女。就在半个月前,漓县下属的一个村里,有个貌美的姑娘,还被他抢回了府内,后来那姑娘自尽了,他因此恼怒,就又把那姑娘一家老小都烧了。” 清原顿时沉默,他倒是有些后悔放走了先前那人。 葛老先生目光有着几许怒色,说道:“杀人放火,这是该杀头的罪。” “但没有人定他的罪。”这摊主苦笑道:“谁都知道是他作的恶事,但县衙的人说找不到线索,也就不了了之。” 葛老先生沉声道:“如此伤天害理,这城里就没有王法了?” “有!” 摊主摊了摊手,嘲讽道:“漓县有八道王法,他舅舅属于其中一道。” 清原眉宇微挑,道:“八道王法?这是什么说法?” 摊主答道:“漓县之中,县令在内,世家员外等等,能够肆意妄为,而不受限制的八家,就是八道王法。” 清原问道:“他舅舅是哪位?” 摊主答道:“他舅舅也姓王,是王家老爷。” 清原道:“王老爷又是哪位?” 摊主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还要做生意,提醒你们一声也就罢了,多余的可不敢说。” “王家老爷,自然是王员外。” 这时,又有人路过,闻言,就停步下来,答了一声。 “员外?” 葛老说道:“就这么一个员外的闲职,他的外甥就敢杀人放火,这城中真就没人管?” 他言语低沉,不免愠怒。 他曾在军中任职,随军征战,见昔年故人马革裹尸,血洒战场,而保卫下来的蜀国,竟然还有如此乱象,心中不禁怒意升腾。 那路人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没人敢管。” 清原皱眉问道:“员外犯法,尚且要伏法,他的外甥何以如此张狂?” 路人沉吟了一下,说道:“因为王员外在京城有个亲戚。” 葛老先生怔了一怔,问道:“亲戚?” “不错。”路人说道:“他那亲戚是开酒楼的。” 葛老先生愈发吃惊:“开酒楼的?” 路人左右看了两眼,然后说道:“那酒楼是给胡府送菜的。” 清原沉吟道:“胡府?” “是。”路人略微迟疑,点头道:“胡府。” 清原问道:“哪个胡府?” 路人摇了摇头,不再答话,似乎有些避讳,加快了脚步,匆匆离去。 “还有哪个胡府?” 摊主把手中的物事打包起来,背在身上,瞥了一眼,面无表情,说道:“自然是胡皓,胡大人的府邸。” 说罢,这摊主背着东西,骂了声秽气,也就匆匆离开了。 “胡皓?” 葛老先生默然片刻,忽然自嘲一笑。 “仗着一个给胡府送菜的亲戚,王家就敢如此践踏王法,一个王家的外甥就能杀人放火……相爷当年制定的律法,竟成妄言?” 他言语怅然,语气低沉,眼神中怒意升腾。 章十八 蜀国 “都说为官者最大成就,莫过于权倾朝野,福荫八代九族。” 清原笑了几声,说道:“原来如此……” “那个阉人……” 葛老哼了一声,说道:“昔年相爷在时,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未想……至相爷逝后,竟被此人钻了空子,把持内政。” 当年葛相逝后,不论葛盏,还是姜柏鉴,或是严宇,都在争夺蜀国的兵权。那时胡皓受到蜀帝信任,趁势把持内政,广结党羽。 待到了今日,兵权四分五裂,千疮百孔,而内政反倒稳固一片,尽数被胡皓所掌。 清原略微沉吟,点头道:“我倒曾听闻过,他权倾朝野,在朝堂上下,皆是党羽,根深蒂固。” 顿了顿,清原又摇头低笑,说道:“时至如今,就连蜀国大将军姜柏鉴都无可奈何,反而遭了他的制衡。” 朝内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均有此人党羽。除兵部仅是被按插人手,其余地方几乎都被此人稳稳把持。 人丁,军费,粮食,等等物事,都遭此人制衡。 葛老恨恨道:“若是相爷未死,蜀国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清原并未接话,神色如故。 当今天下三分,而他原是天上仙宫降下之人,不属于哪一方。 只不过相较之下,他常在蜀国境内游走,比之南梁与元蒙,则更为熟悉亲近一些。 听闻葛老的话,再想起自己所得的那符法小册,葛相的笔迹以及想法,不禁有些感叹。 而一旁的山魈,它不知人事,听得懵懂模糊。 倒是小瑜,有些惊愕的念头。 当今天下征战连绵,黎村地在蜀国,而处位属南部边境,虽然靠着深山老林的地势,不在交战之处,但也不算平静地界。 因而这漓县附近之人,哪怕是樵子渔夫,也对于战况极为上心。 葛瑜儿虽是孩童,但耳濡目染之下,对于许多事情,时常听闻,也知晓不少。实则心中对当前各家局势,算得是颇为熟悉。 然而她心目中的各方局势以及各方人物,大多以较为通俗易懂的印象,记在心中。 如今被先生和爷爷,以如此清晰的言语讲述出来,心中的许多通俗印象,竟有陌生之感。 清原偏过头,看山魈满面迷茫,说道:“你既然随我入世,也不能一无所知,且先寻个地方落脚,我路上与你细说。” 山魈点了点头。 …… 当年大唐统御中原,帝无所出,死后无子嗣继位,便有诸王争位,终致大唐国力渐弱,分崩离析。 又有百姓因战乱烽火,名不聊生,四方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后各方征战六十年,大势初定。 南方有梁国,中土有蜀国。 两国意欲共争天下。 然而蜀梁交战之际,北方草原部落举旗立国,号为元蒙。 故而天下三分。 因为如今天地未来局势,事涉封神。 因此,这再不仅仅是俗世朝堂之争,还涉及修行中人。 因而清原讲述得较为详细。 …… “你我脚下所在境内,乃是蜀国之国土。” 清原与山魈并行,因碍于出身蜀中的葛老先生,以及周边行人,故而声音较低。 而山魈则听得认真,低着头,只是时而应两声。 “原本蜀国空前壮大,三国之中以此为首。而丞相葛尚明,运筹帷幄,智计极高,他既持内政,又掌兵权在手,一片稳固强盛,奈何征战途中,染病而亡。” “其独子葛盏继承兵权,攻打南梁,击退南梁大将军邓隐。大捷之际,遭遇南梁一位杰出人物,仅率七千兵马,直闯中营,击溃了蜀国二十万大军的阵势。” “葛盏战死,大军溃败,蜀国一蹶不振,从此兵力孱弱。” “后兵权交由姜柏鉴手中。” 说到这里,清原顿了一顿,然后语气加重了些,“姜柏鉴此人,原是梁国将领,出身天水县,素有才能,然而在梁国倍受猜忌。后来葛相攻破天水,将天水划入蜀国境内,才将之收服。” “姜柏鉴?”山魈察觉到先生语气加重,于是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葛相看重姜柏鉴,收其为徒,传下兵书,并授予兵权。” 清原缓缓说道:“但葛相死后,姜柏鉴毕竟一介降将,资历不足,故而兵权被葛相之子葛盏所持。” “葛盏得了兵权,又素来忌惮姜柏鉴,视之为大敌,颇多制衡。” “直到他兵败死后,蜀国溃败,姜柏鉴才接下了溃败的蜀国残军。” “但因此前大败,国力孱弱,他只得勤勤恳恳,勉强把持当前局势,未有显赫功绩。” 清原说道:“如今的局势里,姜柏鉴乃是蜀国大将军,执掌大部分兵权,至于另一部分兵权,则在右将军严宇手中。另外小部分兵权,较为散碎,暂无须理会。” 山魈听闻严宇这个名字,发觉先生的语气,也有少许变化。 清原想了想,又说道:“至于先前所说的胡皓,乃是一个宦官,曾是梁国之人,后被驱逐,沦落蜀国。” “当年葛盏,姜柏鉴,严宇一干人等争夺兵权时,他趁机把持内政,如今根基遍布,也算权倾朝野。” “此人在蜀国中权势滔天,就连给他府中送菜的酒楼老板的一个远亲,都能借他的名字胡作非为,可见气焰之高。” 清原告诫道:“你须切记,他也是蜀国中不可忽略的一位。” 山魈听先生逐一说来,记了许久,然后应道。 “我记住了。” …… 葛老先生的意思是,入城之后,先寻个地方吃些东西,定下借宿的地方,然后再寻明日去往源镜城的车马。 清原自无异议。 一行人来到酒楼处。 酒楼之中虽非座无虚席,但也颇是热闹。 而上方有个说书先生,手执折扇,指指点点,侃侃而谈。 清原等人坐在靠窗位置,点了几盘小菜,一壶茶水,然后细听之下,却发觉那说书先生所讲的,不是旁人,而是蜀国右将军严宇。 “竟敢言谈国之重将?” 清原略感惊异,跟葛老先生对视一眼,俱有疑惑。 严宇祖上便是蜀国重臣,因而对姜柏鉴这外来降将,素有不喜,两人常有不合。 关于这点,便是寻常百姓都知晓的。 在民间流传的故事及传言,若不利于国,自是被掐断在萌芽之中。 至于那些不能传扬的秘辛,哪怕传了出来,也会有人及时封口,乃至于灭口。 因此蜀国两位将军之间的不合,倒还谈不上秘辛。 只不过,胆敢堂而皇之地当说书来讲,也未免太过有恃无恐了。 章十九 将帅三人定乾坤 “严宇将军才学奇高,出身不凡,先辈正是为本国血染疆场,忠心耿耿,可惜……” 那说书人扼腕叹息,道:“终究被姜柏鉴这志大才疏,本领平庸的外来降将,把持了绝大部分兵权。如今严宇将军虽有本领,却无处可施,一身才学再高,也终作空谈。” 他怅然一叹,说道:“倘如严宇将军能持兵权,不论他南梁白衣军神,还是元蒙东天武圣,又有何用?” 他适才所说,抑扬顿挫,加上姜柏鉴在位,着实未有功绩,登时便有了许多响应之声。 不乏有人声称,联名上京,请蜀帝罢黜姜柏鉴,立严宇为大将军。 另一边作了个黑衣青年,腰配长刀,听得津津有味,时而沉思。 …… “严宇此人,乃忠义之后,本人亦有才学。” 葛老先生微微摇头,说道:“可惜,相较之于姜柏鉴,还是稍差一筹。” 闻言,清原问道:“葛老似乎倒是推崇姜柏鉴?” “不,葛盏将军不喜此人,我也一样不喜。” 葛老先生摇头说道:“此人过于平庸了。” 清原反倒愕然,道:“平庸?” 葛老称严宇此人身具才学,然而却还逊色于姜柏鉴,可如何又对姜柏鉴下了这平庸二字的评价? “你若能有缘见他,便也明白了。” 葛老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当今天下,三国鼎立,诸将并起,你看重哪一位?” 清原顿时沉默,略微思索。 葛瑜儿倒是睁大了双眼,颇为明亮。 先前清原先生教导这些时,便让众多学子评价诸将。 有人敬佩南梁的白衣军神,有人敬佩元蒙的东天武圣。 后来葛瑜儿把这事说给爷爷听,爷爷当日便斥了一声,说这教学的方式,乃是离经叛道。 如今爷爷再用这话来问清原先生? 葛瑜儿不免也有些好奇。 “南梁大将邓隐,掌重兵之权,但声名最盛的是陈芝云。” 清原说道:“此人以七千兵马死伤殆尽的代价,冲破蜀国二十万军队的阵势,斩破葛盏阵营,可谓用兵如神。最为难得的是,他本身手无缚鸡之力,乃是文弱书生,能降服强者为尊的军中之人,使得众兵将听其号令,足见本事。可惜受人忌惮,手下兵马仍不过万。” 葛老点了点头。 “元蒙有武圣郭仲堪,此人乃是武道大宗师,能轻易力毙牛马,生撕虎狼。” 清原说道:“但他并非莽夫,用兵更甚,率军横扫西北蛮夷八百部族,攻克数百城池,未逢一败,号称东天神将。” 葛老叹了声,说道:“不错,此二人都是千年罕见的将帅之才,葛相在时,他二人尚未掌权,未成气候,未想葛相逝后,天下又出此二人。” “这二位都是千年罕见的将帅之才,然而……蜀国夹在中间,至今仍能不灭。”清原说道:“虽说是南梁和元蒙之内,各有牵扯,但也不可否认,姜柏鉴此人的才干。” 葛老眉宇一挑,说道:“你认为是姜柏鉴的本事?” “不论陈芝云,还是郭仲堪,都是不可抵挡的将帅奇才,纵观历代朝堂,亦是少有。”清原说道:“姜柏鉴虽无显赫战绩,然而能够把持当前局势不变,难道不也是一种本事?” 葛老顿时沉默。 葛瑜儿忽然拍手,恍然道:“这就是先生之前教过的那一句,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清原端坐在位,微微一笑,端起茶杯,饮下一口,道:“正是。” 说罢,他看了葛老先生一眼,隐约明白,为何这老先生给姜柏鉴定下一个平庸的评价。 收回目光,清原心中忽然有些感慨。 “南梁陈芝云,蜀国姜柏鉴,元蒙郭仲堪。” “此三人都非修行之人,但却都是大气运加身者。” “天地归属,以及封神之局……这三个凡俗将领的重量,反而尤甚于神仙中人。” …… 忽然,下方一阵骚乱。 一群人从楼梯处涌了上来。 当头那个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被清原所伤的王公子。 他用一张手帕捂着鼻子,白色手帕染得通红。 目光一扫,落在窗边那一桌,看向了清原。 “真的得来全不费工夫,居然跑到了我家的酒楼来……” 王公子把手一指,朝着清原大喝道:“打!给我打!不……给我杀……留下那个小姑娘,给我带回家里去……” 言语落下,身后一群随从便冲了上来。 清原目光掠过一缕杀机,把手搭在刀上。 山魈把两只手掌探出袖外,指甲尖利如刀。 “又是这种欺男霸女的把戏。” 忽然有人冷笑了声。 顿时刀光一闪,血光乍现! 那随从的一只臂膀落地,他捂着断臂,惨嚎起来。 酒楼中登时慌乱起来,许多人喜欢看些热闹打斗,可真正见了血,断了臂,便又不同了。当下慌乱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清原看了一眼。 这人乃是个黑衣青年,手执长刀,面色冰冷,眉宇桀骜,他横刀而立,说道:“爷爷我向来嫉恶如仇,既然撞上了,也是缘分,你过来……让我砍一刀……” 这黑衣青年杀机凛冽,目光一扫,顿时令人心寒。 王公子虽是个纨绔,但原本也并非多么不堪的货色,见状,竟然有些失态,他把身边的随从往前一推,喝道:“打!打死他!” 那些随从拦在前头,而他却退了几步,狼狈不堪地朝着楼梯逃了去。 “想跑?” 黑衣青年狞笑一声,迎了上去。 那些个随从战战兢兢,有些想退走,有些则想立功。 当头一个,被他劈开了头颅。 而其余随从见状,都匆匆忙忙逃掉。 黑衣青年哼了一声,看向地上还在哀嚎的那个,正是适才被他挥刀断臂的狗腿子,他眼中杀机一闪,刀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面。 那断臂随从也才二十来许的模样,见状,顾不得断臂疼痛,忙哭嚎道:“大爷……大爷,你饶过我,我家里还有老娘,还有刚满周岁的孩子……小的也是迫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也只为了每日那几文钱买米养家而已……那平常作恶,都是那王公子的话,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看那小子的模样,作恶也非一日两日了。” 黑衣青年冷声道:“你有一家老小,人家也有,凭什么你为了自家老小,就能给那小子去害别人家?这并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只怪你自己卑贱……” “是……是……小的卑贱……” “那你就上路罢……” “不要!” 那断臂随从的话还未落下,就被一刀抹过了脖子。 黑衣青年收了刀,看向楼梯处,嗤笑道:“想从我这里逃?” 他不走楼梯,一跃而下,追了上去。 酒楼中乱成一团。 清原捂着小瑜的眼睛,不让她见血,看见这酒楼乱象,道:“吃顿饭也不安稳,看来这城里不能待了。” 葛老先生点头道:“那就出城罢。” 章二十 借刀杀人 夜渐晚。 城外已经升起一堆篝火。 山魈隐在黑暗中守护,默默不动。 而小瑜已经睡下了。 “那黑衣青年,倒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也算是一名侠士了。” 清原想起当时那黑衣青年挥刀时的场景,略微沉吟,说道:“已能运动气血,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凝成内劲了。” 凝成内劲的武学高手,已是一方人物,尤其是那黑衣青年,似乎年纪不大,也算是个武学奇才。这等人物,放在修道人之中,也能与二重天的修行之人相比。 葛老先生折断一根树枝,抛入火中,说道:“虽有一身武艺,却不从军,不思保家卫国,又有何用?” “你怎知我不去保家卫国?” 忽然,林间传来声音。 山魈早已跃起,它伏在地上,双臂随之按落在地,目视前方,跃跃欲动。 林间走出一人,手执长刀,而手上还提了一把长枪,枪身暗灰,枪头锋刃凌厉。 这就是不久前在那酒楼中出手杀人的黑衣青年。 此刻,他似乎受了些伤。 葛老先生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顺手抛出一物,淡淡道:“这是伤药。” 黑衣青年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即用上,只是放入怀中,说道:“皮外伤,不必用药……伤药都不便宜,日后还有用,我且收了,就当给你挡了这场祸的报酬。” 他收刀入鞘,把长枪搁在地上,说道:“我名赵徐。” 清原回应道:“清原。” 而葛老先生则不回话,至于山魈,更是沉默。 “看来除了你,倒没有人欢迎我。” 赵徐把手摊了摊,看向葛老先生,说道:“老先生,你可看走眼了,我赵徐可不是什么想当奴才的货色,这一次就是去投军的。” “哦?”葛老先生眉头一挑,说道:“你要投哪一家?” 赵徐抽出刀来,擦拭着长刀的血,说道:“当今蜀国,兵权四分五裂,掌大多兵权的是姜柏鉴,小部分兵权的是严宇,另外一些散碎兵权,则被胡皓那个阉人把持着。胡皓那个阉人不是好货,我自然不可能投入他手下去当奴才……” 他擦拭过长刀,再度收入鞘中,然后开始擦拭长枪,一边说道:“那就去投严宇罢。” 葛老先生问道:“为何不去投执掌大部分兵权的姜柏鉴?” 清原也略有疑惑,但他并非多么好奇,于是也不接口。 赵徐顿了一顿,说道:“因为我迟早要杀了他。” 葛老先生问道:“你与他有旧?” 赵徐点头道:“有,他曾是我的榜样。” 葛老先生更显愕然,问道:“又为何想要杀他?” “因为我出身天水县。” 赵徐寒声道:“姜柏鉴也是天水县之人,当年葛盏战败之后,他却弃了天水,退入岐山,把天水拱手相让,导致天水再度划入南梁国境。而南梁邓隐手段狠辣,为了避免天水生变,几乎屠城。” “我那时年幼,躲过一劫,逃出天水,但如今再也不能回到故地。” 他冷哼一声,说道:“屠城的是邓隐,而放弃天水的是姜柏鉴,我总有一日,会杀了他们。” 葛老先生顿时沉默。 清原虽不领兵,但也知晓其中端倪。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清原说道:“若不弃去天水,也是保不住的,反而要继续折损兵将。舍小保大,退入岐山,从战略而言,并无错处。” “但他终究放弃了生他养他的天水县。” 赵徐哼了一声,连带着看向清原的神色,都颇为不善。 葛老先生忽然说道:“但严宇兵权不高,统兵为战之事,终究是要以姜柏鉴为主。” “是金子就不会被埋没。” 赵徐说道:“我既有本事,不论在哪儿,都能有一番作为。若没有作为,也只得说是本事低微,怪不得人。” 清原和葛老先生对视一眼,都觉此人有些倔强执着。 过了片刻,赵徐收了长刀,提着长枪,又上前取过了一些干粮,然后说道:“有缘再见。” 清原看他依然是往漓城而去,问道:“你还去作甚么?” 赵徐说道:“先前城中有个高手伤了我,但他也被我重伤,我现在杀一个回马枪,要了他的性命。这厮为虎作伥,也不是什么好货……” 葛老先生闻言,说道:“如此……恐怕你还要多杀两个。” 清原朝着葛老先生看了一眼,登时明白其意。 有一种手段,唤作借刀杀人。 他心中笑了声,也不开口。 赵徐疑惑道:“多杀两个?” 葛老先生点头道:“是。” 赵徐问道:“杀谁?” 葛老先生答道:“漓县的县令,以及王家的员外。” “为何要杀他们?”赵徐说道:“这二人作了什么恶事?” 葛老先生摇头道:“我也不知,兴许还不曾作恶,一个做官,一个做员外,或许还会笼络人心,施粥放米,行善事,作善人。” 赵徐皱眉道:“那我杀他们干什么?” “因为漓县县令跟王家关系交好,而王家员外,又是先前那位王公子的舅舅。” 葛老先生说道:“王公子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嚣张跋扈,但至今未有伏法,就是因为这两位在替他作靠山,纵容行事。” “虽不作恶,却纵容后辈作恶?” 赵徐冷声道:“这跟间接作恶有何不同?武林中也不乏一些什么声名显赫的大侠,空有侠义之名,却总是包庇近亲作恶,屡屡放纵,恶事滔滔,这类人我也是杀过不少,前些日子就杀了一个姓石的所谓的大侠。” 他看向葛老先生,说道:“待我查明,自会动手,但你这老先生若是骗我去为你报什么私仇,哼……” “确实是要报私仇。” 葛老先生无惧他凌厉的眼神,说道:“但是,老夫所言也并非虚言,俱是属实。想来,你将要投军,也不想自己抛头颅,洒热血所保卫下来的蜀国,是有这般败类横行罢?” 赵徐顿了顿,点了点头,然后拖着长枪,往漓城走去。 清原看着他渐渐离去背影,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本领比他高,甚至那头妖怪也比他的本领高,但你不会轻易出手。” 火光照着葛老先生苍老的面孔,显得颇为黯淡,他叹道:“蜀国,不能有这些败类,至少在老夫眼前,是一片清净才好。” 清原点了点头,顿了顿,却又笑道:“有一件事,葛老是错了。” 葛老先生问道:“哪里错了?” 清原笑道:“我是比他厉害一些,但这山魈只怕斗不过他。” 葛老先生怔了怔。 山魈闻言,低吼一声,拉开头罩,露出一个满是毛发的面孔。 它头顶一撮白发,其余皆是黑毛,双瞳淡金。 它狠狠拍了一下地面,神色恼怒。 山魈动静不小,却是把小瑜也都吵醒了。 清原皱眉说道:“不许放肆。” 山魈挠了挠头,顿时安静了些。 清原想了想,起身来,朝葛老先生说道:“我也算勉强把它收在门下,它既然心有不解,便容我去开导开导。” 葛老先生点头道:“不必顾虑我,去罢。” 清原拱了拱手,朝着山魈走去。 葛瑜儿睡眼朦胧,但觉有趣,也挣扎起身,跟在身后去。 章二十一 武学是人法,道学是仙法 “武道有三重境界,分别是气血,内劲,以及武道。” 清原坐在它对面,说道:“这三重境界,分别等同于修道之中的三重天。” “只不过,武学终究是人法,而道学才是仙法。” “人力有尽时,天道永无穷。” “因此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上面还有道路。而武人到了第三重境界,就已登顶,这一步也是人身练武壮大的极限,唤作武道大宗师。” 山魈蹲在前头,仔细听着。 “赵徐气血强盛,几乎要凝成内劲,近乎第二重天的修道人。但是你天赋异禀,气血强盛,不比赵徐逊色。” 清原说道:“甚至,再过些天,等你凝成真气,推动气血,论道行还要高过赵徐。” 山魈听到这里,咧了咧嘴,似乎有些高兴。 “但道行是一回事,本领是一回事。” 清原说道:“你气血比他更盛,可是他毕竟是习武之人,不仅体质强壮,且精通技艺招式,能够善于运用自身一切气力,一举一动都有讲究,若再加上兵器,你终究不是对手的。” 山魈低下头,顿时无言以对。 “大多来说,修道的第一个境界是练气,按说这个境界只修得一缕真气在身,养生固寿。” 清原说道:“而武人哪怕未有推动气血,只是门外汉,但学得技艺,都算功夫在身了。我等修道之人,只有到了二重天以上,真气彻底凝成,才可出体,然后运用玄奇道法,那时便不是武人可比。” “我如今只是一重天,未入二重天,可是不知为何,气力增大了许多,加上学过一些技艺,倒是不会逊色于赵徐。待得日后有所突破,运用法术,便可算天翻地覆。” “至于你……” 清原想了想,说道:“也是时候该让你学一些护身的技艺了。” 闻言,山魈大喜,咧嘴发笑,伸手摸着头顶。 …… “护身的手段,终究只是护道之法,而并非大道根本。” “切记,道行为重,但护道之法,则是用以卫道。” 清原说道:“没有护身法门,一旦遭了劫数,就是身死道消。但还是那句话,不可本末倒置。” 山魈点了点头,挠了挠头,它一路跟来,隐约知晓,先生并非唠叨之人。 但这已经是先生数次强调。 此事必然是重要的。 葛瑜儿瞪着大眼睛,听得十分认真。 “关于护道之法,我本身倒是识得许多道法神通。但我因为根骨的缘故,近期才入一重天,而要想施展法术,则要到二重天以上方可。” 清原说道:“只是这些法术,依然不能传你。” 山魈听了,不免失落。 “今后修行了,总会获得各类法门,再者说,我若有新的领悟,自会传你。” 清原笑着安慰两声,又继续说道:“而你天赋异禀,身子骨强壮,可以先从武艺入手。其实你气血强盛,原本可以站桩,修行内家武学,比常人更具优势,但既然学了道法,就以道法为重,待你修成真气,用来推动气血,也与武学内劲相似的。” 山魈连连点头,颇为欣喜。 “我这些年行走在外,虽然不学内家武道,但却学了一些护身技艺招式。” 清原说道:“这些武艺,接下来我会传你。此前,且要先问你……你手上强壮锐利,而指甲如刀,比人更具优势,是要学拳法?或是掌法?还是爪功?” 山魈顿了顿,然后看向先生腰间的铁棒。 清原笑了笑,摇头道:“此物不能传你。” 山魈略微失落,低下头。 清原想了想,问道:“你想要学棍法?” 山魈挠挠头顶的白发,然后点头。 “棍法,倒是适合猿类。”清原沉吟道:“传闻武林中就有一些观摩猿类而创造的棍法,还有一些假传是成精的猿猴所造。其中最出名的,唤作猿公棍,但我没能习得,今后再寻一寻罢。” 山魈忽然发出一声异样的叫声,然后看向他手中的刀。 清原讶然道:“你要学刀法?” 山魈点了点头。 清原略微皱眉,说道:“刀法,我可不怎么识得,当日用刀实则也不熟练。” 他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刀。 不远处,葛老先生见他盯着刀,想了想,忽然高声问道:“你是要问刀,还是刀法?” 清原略感惊讶,旋即答道:“刀法。” 葛老先生沉默片刻,说道:“老夫懂一些。” 葛瑜儿好生惊讶,又有难以置信,自家爷爷竟然会刀法? 清原也有讶然,问道:“葛老竟然还会刀法?” 葛老先生摇头道:“我懂得军中刀法,但并不会。” 清原登时便明白了。 有人懂得一些东西,眼力极高,也会指点他人,但自身未必施展得来。 一个懂得如何教人烹饪菜肴的人,却未必就能自己动手作出一桌美味佳肴。 葛老先生懂得刀法的招式以及用劲的方法,但他自身是使不来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懂得。 清原稍微有些迟疑,因为山魈伤过葛老先生,掳走过小瑜。 葛老先生叹了声,说道:“你不用苦恼,老夫传它刀法便是。” 清原起身来,道了声谢,随后便朝着山魈看去。 山魈颇具灵性,立时会意,躬身拜了拜,用一贯低沉的声音说道:“谢葛老先生。” 清原见葛老愿意传下刀法,松了口气。 教导刀法,并不急于一时。 并且,手上这把刀,乃是昔年葛盏将军的佩刀,历年征战,杀敌数以百计,其上血煞锐气十分厉害,山魈虽然知晓不能伤它,却不免有些惧意。 只待山魈修成真气,才能不惧此刀,才能运用此刀,习练刀法,用以护身。 清原握着手中的刀,心想:“这把刀不论材质还是手艺,俱是上等,上面又有血煞之气,在它成妖之前,应是够用了。” …… 翌日,晨曦未起,清原等人便已先起了。 根据葛老先生的想法,如今城中已经不好再去。因为那王公子被赵徐所杀,可是事情源头又在他们身上,再度进城,不免多生事端。 如此,就先往源镜城徒步行去,半途之中,总会遇上前往源镜城的车马,到时花费一些钱财,顺路搭乘,倒也不难。 “嗯?” 收拾妥当,正要上路时,清原忽觉异状,他站住脚步,眉宇紧紧皱起,心头似有几分不安。 葛老先生问道:“怎么?” 清原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觉得潮湿沉闷了些。” 葛老先生抬了抬头,说道:“今日的天气,较之昨日,是要沉闷一些,湿气也重了些。” “湿气?” 清原皱眉道:“既不下雨,湿气又重,难怪沉闷。” 葛老先生倒不以为意,说道:“或许晨时露珠未过,待朝阳过后,大约就没事了。” 清原应了一声,心头仍是难静。 …… 过了许久许久。 一个老者拄着一根长幡,气喘吁吁而至。 他摸了摸头上的汗珠,摇头叹道:“做人真累啊……” 这老者,正是那位相半仙。 他朝着清原等人离去的方向看过一眼,转了个方向,却朝着另一边走去。 “南边没什么作为,老夫就去北方走走罢……” 他袖中一放,顺手抛下了一条鱼儿。 那是一条小鲤鱼,落在地上,不断跳跃,顿时沾满了尘土。 这里是旱地。 鲤鱼不在水中,而在地上。 终究是要死的。 章二十二 明源道观 源镜城外。 林间小道,蜿蜒曲折。 有流水潺潺,清澈冰凉。 有鸟叫虫鸣,轻语花香。 “当今天下,战火纷乱,这般清净之地,委实难得。” 清原说道:“葛老的故人,想来也是位雅人?” 葛老先生笑道:“他确实是一位雅人,但前方并不是他的居所,只是他暂居之处。” 清原四周看去,笑道:“这里原本又是什么地方?” “道观。” 葛老先生指着前方,说道:“明源道观。” 清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便见前方小道尽头,乃是一座山。 山道以白石为阶,蜿蜒而上,在半山腰处,坐落着一家道观,云雾萦绕,尽是仙家景色。 …… “明源道观起于唐初,后唐末时战火兴起,当时的观主便将道观迁出城外,在这山间落定,避世隐居,不受战火之乱。” 葛老先生说道:“直至如今,传承多年。” 清原仔细看了片刻,微微一惊。 那道观所在之处,汇聚山中痕迹走向,可谓一处灵穴,风好,水清,正是风水极佳。 “好地方啊,选立道观的那位人物,只怕也是精通风水之道。” 沿着石阶而上,来到道观门口。 清原行走之时,默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千三百阶。 道观古朴,虽有些檐兽等等雕饰,但却也不甚精致。 大门未闭,但也无人守候。 只是偶然有个少年道士挑水出来,才见到了他们。 “几位是?” 那少年道士放下水桶扁担,小跑上来,作个礼。 “老夫姓葛。” 葛老微微还礼,笑道:“云镜先生可在?” 那少年道士闻言,顿时惊讶,说道:“原来是云镜先生的朋友?” 葛老微笑道:“是的。” 少年道士施礼道:“云镜先生今年来得早,已在观中住了半月余,我这就领几位过去。” 葛老先生点了点头,随之入内。 清原等人跟随在侧。 忽然,清原眼睛一瞥,落在山魈的身上。 这山魈不如往昔那般沉稳,脚步有些虚浮。 清原隐约知道些什么,皱眉道:“不舒服?” 山魈低沉着声音,又有些沙哑,说道:“这地方好生沉闷,压得喘不过气来。” “道观寺院等地方,确实压制妖物精怪一类,但你已经初步凝成真气,也算初入修道之门。”清原低声道:“稍微适应片刻,也就无事了。” 山魈嗯了一声,沉默下去。 清原四下看了看,这道观远看是只是个小观,但入内之后,发觉这里分作几个院落,规模也算不小。 但看院中,虽然朴素,但栽树,开池,以及雕饰,栏杆,石砖,等等地方,都有许多讲究,五行均衡,符合风水之学。 “明源道观历代观主,素来是风水大家,昔年大唐钦天监的许多人,便是出身于明源道观。” 葛老看出他惊异之色,说道:“当今许多江湖术士所用的寻龙点穴,以及观测风水法门,便是出自于撼龙书,而这一本书籍,就是明源道观在唐时编写而成。” 前方那少年道士闻言,笑得颇为高兴,说道:“是的呢,我听师父说过,当年唐帝要寻一处葬穴,为自己死后修建陵寝。” “当时请了国师搜寻位置,后来国师寻到了地方,把铜钱埋在土下,以作标记。” “然后唐帝还想试一试本门的高低,请了祖师前去。祖师也花了些功夫,寻了一处风水秘地,折了一根枯枝,插在地上。” 他眉宇挑起,甚是得意,“后来唐帝命人去寻,发现那枯枝插在地上,恰恰就插在铜钱的孔洞之中。” 清原朝着葛老看了一眼。 葛老点了点头,说道:“老夫听过此事,确是属实。” 清原不禁赞道:“贵门祖师在这风水之道,真是造诣精深。” “这是自然。”少年道士笑道:“原本唐帝要立本门为国教,但祖师淡泊名利,也就作罢了。” 几人言谈之间,又来到一处院落。 …… “云镜先生。” 少年道士站在院外,说道:“您有几位朋友来访。” “请进来。” 那声音温和平淡,宛如清泉流水。 几人随之入内,踏入房中。 内中有一人,盘腿而坐。 此人约四十来许,白面无须,身着淡白衣衫,作儒士打扮。他神色温和,满是笑意。 在他一边,摆放在一卷竹简。 他面前有茶几,摆放着一些茶具。 没有出去迎客,并非代表无礼,因为他已经在着手冲洗茶汤。 清香扑鼻,只嗅一口,精神便为之一震。 葛老施了一礼,躬身道:“见过云镜先生。” “多年不见,未想你还在世上。” 这文士叹了一声,感慨颇多,“原以为当年葛盏战败,你已埋于疆场了。” 葛老低声道:“侥幸逃生。” 文士叹息道:“当年明公若听我一言,平定局势之后,及早脱身,也不至于越陷越深。” 清原知晓,葛相名为葛尚明,这里的明公,指的便是葛相。 原来眼前这位云镜先生,还是葛相的故人? 葛老先生,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军中文职罢? “坐。” 云镜先生指了指前方。 葛老等人各自落座。 云镜先生和葛老二人感慨叹息,颇有唏嘘之意。 清原饮了一口茶水,入口清香,涩后而净,非是俗类。他不禁想起当日在山中草庐里饮下的那一杯茶,也是非同寻常的。 “这位是?” 云镜先生看了清原一眼,露出疑惑之色。 葛老说道:“这位是清原先生,随我同行而来,救过我与小瑜的性命。” 云镜先生闻言,施了一礼,说道:“先生心善,云镜在此谢过了。” 清原亦回他一礼,说道:“葛老慈蔼,宛如长辈,小瑜更如亲妹,救人一事,何须答谢?” 他们客套了一番。 云镜先生又看向了山魈,目光微凝,瞬息而过,神色如常,笑道:“这位又是?” 清原和葛老都静了一静,对视一眼,未有即刻回话。 过了片刻,清原缓缓道:“古苍。” 这山魈本体为猿猴,亦是猢狲。 猢字去了兽旁,是古月,取中间字,姓古。 以苍天为名。 故名……古苍。 章二十三 故人言 清原自知他们两人故友重逢,必有要事商谈,他也知趣,便即告退,自然也带走了山魈古苍。 葛瑜儿似乎也对这位云镜先生不甚熟悉,而有些事情,多半连小瑜都不好知晓。 得了葛老暗中示意,清原便把小瑜也一并带走。 待得房中就剩云镜先生和葛老二人。 一下子寂静下来。 云镜先生朝外头看了一眼,说道:“那个年轻人是修行中人,只是道行似乎不高,但看他举止动作,清逸脱俗,不像是初学法门的样子。再看根骨,只怕也是不俗,道行本应是较为高深才是。” 葛老笑了笑,说道:“他似乎近来才有突破,之前初见时,尚未修行入门,我只见他气质不凡,非是池中之类,因而收留了他。” “此前未有入门,近来才有突破?倒是怪事……” 云镜先生似乎颇有兴趣,又说道:“那个罩在黑衣里的人,凶厉之气扑面而来,桀骜不驯,野性难驯,只怕也不是俗类罢?” 葛老说道:“那是一头精怪,险些要了我与小瑜的性命,后来才被清原收服的。” 闻言,云镜先生愈发讶异了些,但他未有在这上面纠缠,转而问道:“小瑜就是明公的孙女罢?” 葛老微微点头,说道:“她是葛盏的女儿。” 说罢,葛老低低叹道:“当年相爷逝后,我随葛盏上过几次战场,奈何年迈体衰,其实到了那时,已经不再随军而行了。当初葛盏战败消息传来,我就知不好,带她躲过了一劫,但葛盏夫人等来不及逃,俱都遭了难。” 云镜先生顿时皱眉,说道:“是哪方人物下手?” “不知。”葛老微微摇头,说道:“我猜过许多人,如姜柏鉴,如严宇,如当时野心勃勃的胡皓,甚至是南梁及元蒙的奸细,又或者是临东白氏等等。但是全无头绪……” 云镜先生终究叹了一声,道:“都是命数。” “命数……” 葛老叹了一声,然后说道:“按照原本的规矩,我该是明年再来,但近来因精怪一事,不好再有停留,因此提早来了。” “这倒是巧。”云镜先生说道:“果儿姑娘也会提早到来,大约再过月余时候。” 说罢,云镜先生又有感慨,说道:“她闭关出来,听闻明公逝世,葛盏战死,葛氏族类俱灭,极为自责。” “怪不得她的。”葛老说道:“当年她出生时,相爷就请高人看过,认为她应有仙家道果的命数,故而取名葛果,送入山中修行。相爷说过,不论俗世如何变化,都与她无关……” “但她毕竟是明公的女儿,葛盏的亲妹。” 云镜先生怅然道:“也罢,将小瑜交给她去教导,未必不好。” 葛老点头道:“我原想等上一年,现在等上月余,也无不可。” 云镜先生添了些茶水,悠悠说道:“人世浮沉,你能活命下来,已是令故人欢喜了。” 葛老顿时沉默无声。 …… 院外。 清原随着那少年道士而行,游览这道观景色。 道观之内,虽然朴素,但也古典大方,风水格局亦有讲究,观之颇有得益。 少年道士年幼时上山,拜入明源道观,受启铭二字为名。至于俗家,似乎姓张,但他出身道观,对此俗世尘缘不甚看重,只是一语带过。 “启铭道长。” 清原想了想,笑着说道:“我看这道观之中,水流清澈,又种植蔬菜瓜果等,想来是自给自足,不必借助外界。既然是隐世避居,不染尘世,那你也没有下山进城过罢?” 名为启铭的少年道士怔了怔,然后挠了挠头,才抬头说道:“怎么可能?你不知道这我等道家之人,都要学着出世入世吗?我也是入世过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下山过?” 清原笑道:“既然如此,那山下源镜城的一些事情,小道长也是熟悉了?” 启铭眼睛闪烁,逞强道:“自然识得。” 清原点了点头,取出三个令牌,摆在他面前,说道:“道长可辨别得出来这三件物事的来历?” “这……” 启铭呆了一呆。 清原道:“小道长不认得?” 启铭挑了挑眉头,说道:“怎么可能?只不过这些令牌太过古旧,看不清楚,我且拿去擦拭干净,才好辨认,毕竟源镜城是大城,各家宗族可是不少的。” 清原点头笑道:“也好。” 启铭取了三张令牌,匆匆而去。 葛瑜儿眨了眨眼睛,说道:“他骗人的哦……他都不懂……” 清原笑道:“虽然这里是与世隔绝,但毕竟山下就是源镜城,也不可能全无来往。这少年道士固然是少有下山,但他的师兄长辈们想必是不少出去的……他这一去,多半是去寻他师兄问话了。” 葛瑜儿恍然大悟,说道:“先生真坏。” 清原笑了两声,反倒想起了葛老的借刀杀人之法。 山魈不懂这些门道,它只是低声在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古苍……古苍……” 过了许久,那天真懵懂的少年道士才跑了回来,大声说道:“我知道了……” 清原笑道:“知道什么?” 启铭面带得意,指着三个令牌,逐一说道:“这边这个,是白氏分支;那边那个,是源镜城赵家;最后这个,是源镜城的钱家。” “赵家?钱家?” 清原皱眉道:“这两家在源镜城底细如何?小道长可对这两家熟悉?” “这个……自然……自然是……熟悉的。”启铭咳了两声,说道:“只不过一时有些复杂,我去梳理一下想法,免得说来繁复。” 说罢,他又匆匆转身走了。 葛瑜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先生,你问他一句,他就要跑一趟,这傻道士岂不是累得很?” 清原微微摇头,笑道:“他适才拿三个令牌去问,想必他那些师兄或者长辈,不免有些疑惑,如今再问,想必好奇,又会警惕,接着就会跟随过来。那么这道观中真正能为我解惑的,应该也来了。” 葛瑜儿哦了一声,眼睛里满是佩服的神色。 这是,那少年道士张启铭又回来了。 但这一回,他是低着头,颇为无奈的。 而在他身后,有个年岁更高一些的青年道士跟随过来。 “小道启元,见过先生。” 章二十四 剪纸为马,清幽井院 晨曦柔和,既是明亮,又不刺眼。 道观外的溪流边上,有一巨石,方圆丈许。 石上有一人,身着淡色衣衫,神色平静,黑发如墨,宛如清流。 小瑜看了一眼,只觉他在阳光里,好生温和。 清原正低着头,左手一块木头,右手一柄小刀,认真刻画,下手不快也不慢,轻悠悠的,过了许久,才见轮廓。 那是一只狗? 但它爪牙更为尖利。 是狼? 但它头顶还有一个王字形状的斑纹。 “先生……”等清原刻画完毕,小瑜才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啊……”清原抛了抛,笑道:“原本是狼,但我画蛇添足,又给它添了一些虎的凶威,倒有些四不像了。” 小瑜想了想,说道:“但是很好看呀。” “好看?” 清原怔了怔,看着手中这物事,左右看也是较为狰狞凶恶,实在看不出哪里会跟好看二字扯上关系。 小瑜捂着嘴,眯着眼睛笑了笑,然后问道:“先生刻画这虎狼作什么?” 她倒是知晓,先生喜好读书,观望风景,也注重修身养性,但并不会有什么无缘无故,又无用处的举动。 “虎狼……这名字倒还不错。” 清原莞尔一笑,然后说道:“小瑜可听过道术?” 小瑜点了点头,说道:“听过啦,先生说了,再过段时日,您也可以施展道术了。” “我道行尚浅,为时尚早。”清原抛了抛手中的虎狼木雕,说道:“道书中诸般玄奇法术,其中有一类,是有剪纸为马,撒豆成兵的说法。那撒豆成兵我不识得,但剪纸为马,倒是曾有习练,只不过,要真正剪纸为马,道行不能低了……” “我即便有所突破,成就二重天,真气凝形,得以出体运用,但也难以施展得来。即便施展得来,也弱不禁风,只能吓人,若真要见血,兴许被习武之人一脚就踢破了。” “如此,就须得借助外物。” 清原笑道:“我手中这虎狼,就是外物。” 小瑜张着嘴,满是惊愕,十分好奇。 “暂时还未刻完,就是刻完了,也还须用上朱砂,再经火烤水炼等等步骤。” 清原笑道:“这是今后的事了,如今只是为日后施展这一门道术,提早做些准备。” 小瑜点了点头,笑嘻嘻说道:“我还没见过法术呢。” 清原点头笑道:“会见到的。” 他低头看了手中的木雕一眼。 有些话他没有说。 这木雕取槐木而制。 槐木又称鬼木,极易招惹邪气。 但对于他而言,倒是可以增长虎狼凶威,况且,也不惧那些所谓邪气了。 只不过这般一来,这正统道术,不免也有邪异凶厉之意。 对此,清原自觉不曾动用邪法,问心无愧,而自身又不惧这槐木邪异之处,心中却也放得坦然。 …… 清原收了木雕,与葛瑜儿回返明源道观之中。 道观后方也有一扇小门,两人便沿着小门入了道观。 走廊上无人来往,颇为寂静。 只不过清原和小瑜两人一言一语,说得也颇有趣,倒不觉如何。 转过一处小门。 清原忽然止步。 他偏头看去。 小门内是一座小院。 小院空旷,以石砖铺地,一旁有道走廊,尽头是另外一个院落,距前院不远。 小院中间有一口井,井上盖着一张铁网。 葛瑜儿看了先生一眼,问道:“怎么了?” 清原微微皱眉,没有回话。 这小院之中,清冷幽寂,有一股凄然冰凉之感。 沉寂无声,也无人气。 葛瑜儿原是有些冷的,但看先生在这里,倒是心中安定了许多。她看到院中那口井,不禁讶异道:“这里有井啊,离前院也近,怎么这些道士总是从前面出去,到溪边打水?” 闻言,倒提醒了清原,他微微皱眉,心道:“有井却不用?” 这般想罢,他拍了拍葛瑜儿的头顶,说道:“你站在这儿。” 小瑜点了点头。 清原手上握住铁棒,朝着那口井走了过去。 “清原先生……” 这时,前方传来声音。 走廊的另一个出口,站了一人,正是前两日为清原解惑的启元,张启铭的师兄。 他带着些许笑意,说道:“先生是走错路了吗?” 清原收了铁棒,笑道:“我先前沿着前门游玩,适才从后门归来,一时找不着路。” 启元微微施礼,说道:“是敝观思虑不周了,便请先生随我来罢。” 清原点了点头,朝小瑜招了招手。 小瑜小跑过来,站在他旁边。 清原随他离开,状若无意般地问道:“贵门既然打了一口井,如何还要去溪边打水?” 说罢,清原细看启元道士的反应,因清原身形稍微靠后,并未看到这道士的神色,但却发觉他脚步骤然一顿,然后又迅速恢复。 启元微微一笑,说道:“这水早年就已枯竭。” 清原平静道:“但我见那院子里,倒是有些水气的。” 启元眼睛闪过一缕异色,然后说道:“那枯井的水,前些年才涨了回来,只可惜污浊不堪,所以弃了不用。” 清原点了点头,露出恍然神色,又道:“这院子倒是清幽安静,平日在此读书乘凉,着实不错。” 启元勉强笑了笑,说道:“这院子里少有人行走,故而少了人气,按我们道门来说,这类地方阴气较重,不好久留。” 清原笑道:“道观之内,自有道祖护持,哪有什么不好久留的地方?” 启元咳了两声,说道:“那井院已经弃了,观主觉得不好,正要修缮,暂时还是不能去的。” 清原已知晓那院中必有什么问题,但他也不算太过好奇,便不再试探。 每个地方都有秘密,总不好一一探寻。 于是他便顺着启元的话,问道:“贵门观主似乎少见?” 启元低声道:“观主喜好游历,时常游戏人间,或又跋山涉水,采药练气,寻仙访道,故而少有归来。” “倒是一位闲云野鹤之士。”清原笑道:“不知观主何名?” 启元答道:“本门观主道号为水源二字,人称水源道长。” 章二十五 刀法凛冽,仙道难求 云镜先生院外。 “剑者多变,有刚正;有诡诈;有凌厉;有刁钻;有大气;有阴邪;有豪壮;又有细微,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至于刀则不同,剑有两面锋刃,而刀仅有一面,也即是一往无前,只有前路,而没有退路,仅有一面的刀锋,更为凶厉,更有杀意。” “剑是君子,也可以是小人,更可以豪壮。” “但刀,则杀机凛冽,不论样式如何,刀法如何,不论走的路子如何,是大气厚重,还是狭长轻便。但刀是一面刀锋,便比剑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杀机。” 葛老徐徐说来,侃侃而谈,加以指点。 山魈握着长刀,蹲伏在前,仔细倾听。 这些天它已修成真气,可以在这道观之中行走自如,手执长刀,也不怕刀上的锐气煞气,能够运用自如。 它学了刀法,便觉得跟短棒的棒法差不多,但相较而言,刀法有锋刃,更容易见血。 它乃是精怪出身,善于猎捕,如今觉得刀法易见血,倒是比习得棒法更为欢喜。 葛老见它如此,又觉此子乃是猿类成精,只怕性子不善,心中沉吟许久,告诫道:“你得了我传的刀法,不要作恶便好。” 山魈古苍嗯了一声,挠着头,然后拍了拍胸脯,嘭嘭作响。 …… 清原在院外看了片刻,也不去打扰。 葛老近日时常与云镜先生许久,少有闲暇,难得今日有些闲工夫来教山魈刀法。 他归了房内,取出那宝函。 内中物事,便是有着广元古业天尊所说宝物的线索。 而钥匙,若无意外,应在源镜城这三家之内。 “凡事总有意外,只希望此行顺利,否则只怕又要奔波。” 清原心道:“我应努力修行,道行越高,应当能够撑得越久,那所谓死期便能延缓一些。” 他盘膝而坐,意想六月照身,显化九重玉楼。 第一重楼名为练气楼。 楼中简朴,四方全无物事,仅有一缕真气在内中游荡。 比之于当初,这一缕真气已经壮大了数倍。 当壮大到足够的时候,便可以去冲破第二重楼,借而凝形,便可出体。 如今,仅是修道入门。 “武学在此是气血,可以增长气力。” “而真气在此,不能增长气息,只是呼吸延绵,脏腑运动,经络通血,从而延年益寿。” 清原想道:“我得了仙家真传,倒是还好……这人世之中,许多修道之人,不得真法,只得旁支末流,甚至自行摸索,兴许一世修行都未能成就,只在门外徘徊,甚至多年未得,不免质疑修道之事是否虚假。” “多数自行摸索或传承粗浅的修道人,数十年苦修,才凝成一缕真气,得以延年益寿。但大多是碍于功法或是资质,少有更进一步的。” 他闭上双目,默默运功。 修道之路,他虽比别人看得清楚,不必在迷雾中摸索,但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实则也都不易踏过。 这九重天,可谓步步艰难。 九步过后,将触及仙境。 不知这其中人与仙之间的阻碍,又是何等难事? …… 午后,山魈古苍前来拜见。 “葛老传你的刀法,学了多少?” 清原看着这颇为欢悦的山魈,说道:“军中制式刀法,少了花哨,多了实用,大多是杀招,用以杀敌护身,最是适合不过。” “一半。” 山魈近来修成真气,能把握气血,又与人接触得多,于是人言说得也较为通畅,只是比一般人说话,稍微低哑沉重,又有些停顿及枯涩之感。 如今它身在黑袍之中,常人看不出来,只听它说话,也只会当作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而看不出其他问题。 山魈放下了头帽,露出满是黑色毛发的脸孔,又抓了抓头顶的白毛,说道:“葛老有事,不然我还能学。” 清原笑道:“你倒是天资聪颖。” 山魈得了夸赞,颇是欢喜。 清原忽然说道:“你要不要随我下山去?” 山魈没有多想,点头道:“好。” 清原道:“你不问去作什么?” 山魈道:“不问。” 清原笑道:“你倒信得过我。” 山魈也随他咧嘴一笑,满口獠牙,却不狰狞,摸着头道:“先生……信得过……” “既然葛老有事,那你就随我下山罢。” 清原说道:“去源镜城,给你练一练刀法。” 山魈疑惑道:“练刀法?” 清原说道:“这一去兴许不甚安静,算是给你练刀的机会。这军中的刀法以杀为重,不是干练就好,也要跟人过过招的。” 山魈哦了一声,就不知如何答话了。 清原看着它,不禁莞尔一笑。 山魈性情酷似于人,属于多变,有忠厚者,有狡诈者,有憨直者,有阴邪者。虽然大多不善,但性子各异。 眼前这头被他名作古苍的山魈,显然还是属于忠厚的一类。 这也是好事,否则,清原还要留心防着它的。 “走罢。” 清原起身来,本想带上宝函,但想起此去是去寻钥匙,带上这宝物,反而不好。他想了想,又收了起来,送到了葛老那边。 见过葛老之后,将宝函托付。 葛老知他去源镜城是有要事,便接下了这宝函,加以叮嘱,让他小心行事。 清原谢过之后,领着山魈离去。 途中,一时好奇,又移步,朝着井院而去。 井院走廊竟被封住,而另一方的小门,则上了锁。 “看来这里面的秘密,倒还颇受重视,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上了锁,封了路。” 清原笑了声,也不如何在意,他招呼了山魈一声,出了明源道观。 沿着山路下去,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远远见到了源镜城所在。 源镜城乃是大城,非是漓城可比。 这里比漓城更为热闹,更为繁华,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而白家则可算是源镜城的第一家族。 至于赵家和钱家,则仅次于源镜城白家。 但其中有多大差距,无人知晓。 至少在一般人眼里,并不比白家差得多少。 因为赵家和钱家,都是源镜城根深蒂固的古老家族。 一家传了二百八十年。 另一家则有三百六十年。 章二十六 源镜城 钱家府邸。 朱漆大门,铜环闪亮。 两侧各有一头石狮,栩栩如生。 门口有两名家丁各站一边,相对而立,面色平静,没有言语攀谈,可见风气肃然。 数百年传承的家族,自是规矩森严。 “不知钱家家主在否?” 门前来了个年轻人,微笑道:“劳烦两位通报一声。” 左边那家丁上前问道:“您是哪位来客?不知求见本府老爷,有何贵干?” 那年轻人笑道:“一桩旧事,事关漓县,钱家主想必会见我的。” 这家丁暗自皱眉,他打量了一下,这年轻人衣衫虽然朴素,但气质谈吐皆非俗类。 在这年轻人身后,还有个黑袍人,腰配长刀,有着一股凶厉的气息,却如随从一般跟随在后。 这家丁也算有些眼力,于是不敢刁难,示意另外一名家丁入内通报。 “请稍等。” 过了许久。 先前入内通报的家丁才匆匆出来,说道:“老爷有请。” 清原点了点头,随他入内。 山魈古苍跟随在后,配着长刀,凶威凛冽。 “嗯?” 清原踏入钱家,立时觉得不对,暗中似乎有些莫名的光芒。 这倒也在意料之中,适才那家丁通禀之时,等待的时候有些长,多半是钱家有所布置。 但他也不甚在意。 不论是自己,还是山魈,只要不遇上修道之人,或是武道大宗师,便可无忧。 …… 钱家家主是一个五十来许的老者,下颚一缕长须,眼神矍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年轻人。” 钱家主沉声道:“你来钱家,是有何事?” 清原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情,只是在漓县捡了一件东西,跟钱家或有些许关系。” 钱家主神色微凛,低沉道:“什么物事?” 清原从怀中掏出一物。 立时便有家丁接过,呈了上去。 钱家主接过,手下顿时沉了沉,那是一个令牌,上面的章纹正是钱家所属,看令牌颜色褪化,亦有残旧痕迹,只怕已有不少年的光景。 “这正是钱家的物事。” 钱家主说道:“阁下是从漓县何处得来?送往我钱家,又有何深意?” 清原说道:“从山中来,只是我识得钱家的物事,故而物归原主罢了。” 钱家主寒声道:“仅是如此?” 清原点头道:“就是如此。” 钱家主说道:“那就多谢了。” 清原笑了笑,悠悠道:“不必客气,我还有疑惑,欲请钱家主解惑。” 钱家主神色变了变,随后道:“请说。” 清原说道:“传闻那山中有宝,后来一群人进山寻宝,出来的人不多,内中死去的人倒是不少,莫非其中有钱家的人?我倒是好奇,那宝物是否在钱家手里?” 钱家主未有想到他问得如此直接了当,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也未有想过要回话,当下只沉着脸,说道:“绝无此事。” 适才清原所说,都是从山中那地方的痕迹里推断出来的,但大多与事实吻合。 清原言语试探,仔细看他神色,未有看出什么,摊了摊手,笑道:“既然物归原主,钱家主又不愿解惑,那就告辞了。对了,我这里还有一物……” 他探手入怀,再度取出一个令牌。 “这应当是赵家的物事,我还有事,就不去赵家,还请钱家主代为转交。” 旁边那家丁接了过去,呈与钱家主。 钱家主神色又沉了沉,然后说道:“你且稍等。” 说罢,他又偏头吩咐道:“去账房取一百两银子,给这位朋友一个酬谢。” 清原笑了笑,说道:“那就多谢了。” 家丁在前带路,清原跟随前往,。 看着清原身影离去,钱家主神色阴沉。 “去赵家,请赵家家主过来。” “是。” …… “吴维。” 钱家主想了片刻,出声道:“带上十名好手,拿下他们。” 侧边转出一个中年人,双眼有神,手骨粗壮,低沉道:“家主怎么不在这里把他截下?” “这里是钱家。” 钱家主说道:“他进了钱家,却没有出去,不妥……你跟着他,让你的徒弟在后面远远跟着,看看他背后有什么人,试探一番。如果没有,就直接拿下,切记,生擒他们两个,不要伤了性命。” 吴维点了点头,说道:“好。” 这人转头而去。 钱家家主依然坐在上头,神色变幻不定。 ……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赵家家主已经领着两个护卫匆匆而来。 从钱家到赵家,一来一回,也近半个时辰。 赵家家主来得这般快,显然是接了消息之后,便未有停留,立即赶至。 “怎么回事?” 他神色有些慌忙。 钱家家主把之前的事情,如实相告。 “这事……” 赵家主沉思道:“当年的事情,是孙家牵头,请了白家,连上我们两家,事后损失极大,都闭口不言,怎么还会有人知晓?” 钱家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赵家主问道:“人呢?” 钱家主说道:“离开了。” 赵家主面色一变,急道:“你怎么给放走了?” “不慌。”钱家主说道:“我让吴维去追了,看看他背后有什么人,随机应变,如果没有,就生擒回来。” 赵家主问道:“能行吗?” “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钱家主说道:“吴维既然答应了这差事,心中就有把握,先前他也暗中观察了一下,如果那年轻人真有什么本领,吴维不会轻易答应的。他本身已经是气血巅峰,手下两个徒弟也能搬运气血,另外还有几个徒弟,虽然没能登堂入室,但武艺也算不低。” 赵家主松了口气,说道:“也是,吴维如今也能搬运气血,几乎快要凝成内劲,可算是源镜城数一数二的武学高手,乃是你钱家重金聘请的人物。” 钱家主叹了声,说道:“当年我钱家与你赵家,也算有凝成内劲的高手,经过那桩事情,死伤殆尽。” 赵家主说道:“你我两家还好,底蕴深厚,能转而经商。可惜孙家本是以武为重,没了高手坐镇,不到两年就败落空了,最终得益的还是白家。” “白家……” 钱家主低沉道:“听说当年那桩宝物,落到了白家的手里。” 赵家主说道:“也谈不上宝物,是个钥匙。” 钱家主看了他一眼,说道:“那钥匙也算个宝了,试想一柄钥匙就算宝物,那么钥匙开启的物事,又是什么?” 赵家主微微思索。 钱家主看了他一眼,说道:“咱们当初没能得到钥匙,如今或许能得到那钥匙所能开启的宝物。这桩物事我吞不下,所以才让你过来。” 赵家主咬咬牙,说道:“白家势大,只怕……” 这时,头顶瓦片骤然破开。 一个人从上面跃了下来。 虽是碎瓦落地,尘烟滚滚,但他在尘烟之中,依然有飘逸之态。 来人正是清原,他皱着眉头问道:“东西落在白家了?” 两位家主吓了一跳,各自退后。 “你……” 钱家主神色惊骇,说道:“你怎么在这?” 清原微笑道:“我根本没走。” 钱家主语气一滞:“那……” “你是说那个气血巅峰的人物,以及他那几个徒弟?” 清原笑着说道:“他本事不算低,但是顾忌我们的性命,没能放开手,可我放得开手,所以才过两招,他就被我打下了。至于他那些徒弟,现在……应该都被我身边的那位,用刀劈倒了。” 寻常修道之人,一旦修成真气,就算入了修道之门,能运动脏腑,气血活络,延年益寿。可是论起打斗的本领,还是如常人一般的。 而清原有些异处,从外表看,依然只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可是他自从真气初成之后,就气力大增,可谓非同寻常,所以本领不低。 至于山魈,本身气血强盛,又修成真气,如今学了些刀法。它初时用刀生涩,后来熟悉了,也能稳压那个吴维。 说罢,清原手执铁棒,指着两人。 “吴维败给你了,怎么可能……” 钱家主惊呼起来。 “怎么不能?” 清原悠悠笑道:“两位还是把当年的事情,逐一告知于我罢。反正适才已经说了许多大致的过程,接下来一些细节,也不必隐瞒了。” …… 出了钱家,山魈古苍迎了上来,它归入鞘中的刀,有了些血气。 “随我再走一趟,去探探那源镜城的第一家族罢。” 清原神色有些凝重。 他在钱家,问明了当年事情。 据说是孙家发现了宝物所在,被白家获悉,后来赵钱两家也意欲分一杯羹。 几家合计之后,去往漓县,可最终都死伤惨重,只得白家损伤较小。 孙家以武立族,族中武道高手死绝,未过多久,已经败落,名下诸多物事都被白家所占。 至于赵钱两家,毕竟多年世家,根基较深,转而经商,才幸免于难。 至于当年的物事,应是落在白家手里。 “白氏……” 清原露出沉吟之色。 行走人世多年,他再非当初的懵懂道童。 对于这白家,心中不免忌惮。 这里虽是白氏分支,但临东白氏,乃是蜀国第一世家。 其家族之中,不乏修道之人。 甚至有所传言,白家祖上,本就是仙人。 :o(n_n)o哈哈~……明天周一,为下周求推荐票,求点击,求收藏…… 章二十七 白家,白继业 白家。 源镜城第一家族。 临东白氏的分支。 这是一座大宅,比钱家更为宏伟壮阔。 门前两边,各有两座石麒麟,纹路线条细致,宛如生灵。 朱漆大门,两边各有一个硕大铜环,门上打着九九八十一个铜钉。 上方牌匾,仅得二字:白府。 仅这两字,分量之重,已令人为之敬服。 “九九八十一个铜钉,几欲并肩帝皇……这还只是白氏分支……” 清原遥遥观之,愈发惊讶。 “这位先生,可是来拜访我白家家主的?” 忽然,白府门前,有人朝他迎了过来。 清原本想遥遥观望一番,以作打算。然而未有想到,当开始临近白府时,就已有人迎了上来。 那是一个少年,面貌清秀,白衣洁净,他笑意吟吟,说道:“我叫白晓,在此等候多时。” 清原眸光骤然凝起,说道:“白家已知我来?” 少年微微笑道:“不说天下,至少这源镜城的风吹草动,我白家是一清二楚的。” 他微微侧身,说道:“请随我来。” 清原顿了顿,他偏过头,本想让山魈在外等候,也作策应。 但这山魈毕竟懵懂,不知人事,一旦突变,不知应对,反而容易落险。 于是也不开口,领着山魈入内。 才走了几步,忽然有些心悸。 门前两边的石麒麟,一动不动,稳若山岳。 然而两股磅礴的凶悍气息,扑面而至。 两个石麒麟,仿佛活了一般。 清原目光微凝,暗自心惊。 这分明是两个死物,但几乎如同生灵一般,气势汹汹。 不说其他,单是这两头石麒麟镇压门前,就能惊走邪异鬼怪。 清原仔细再看,这白府门前,檐上雕饰,阶梯尺寸,俱是极有讲究,风水之学,竟然比明源道观更为细致。 白晓看了一眼,露出几分笑意,却没有开口,依然领路在前。 清原心头多了几分忌惮,随他入内。 山魈古苍本是凶性滔天,到了两头石麒麟的面前,更有许多惊惧。只不过它性子不同,较为坚韧,若是精怪兴许立即就瘫倒,但它依然坚定脚步,随着清原入内。 …… 入了白府之内。 绕过照壁,穿过走廊。 不论栏杆,壁画,都有些若有若无的痕迹。 那些痕迹就如符文一般,聚敛五行之气,仿若阵法。 清原更觉这白府之中必有风水高人。 尤其是看到那些树木的栽种,花草的修剪,都是极有讲究,迎合季节月份,南北有分,更有随时辰变化者。 这并不是一日之功,而是许多日子之中,持续修剪。 尤其是那些花儿,明显刚按着日子来修剪,至今未过三天。 “这白府之内,必有精通风水之术的高人。” 清原颇为惊讶,心想道:“只怕还有修道之人。” 白晓走在前头,目不斜视,看似平易近人,淡然和善,但行走之间,有些淡淡的倨傲之态。 “真是一方福地啊,常人居于此,也必是气运大兴,大富大贵。” 清原缓缓说道:“不知这是贵府哪一位人物的手笔?” 白晓轻笑道:“白氏传承多年,源镜城虽是分支,但也不乏精通此道之人,这是多年以来,许多祖辈钻研修缮的成果。至于这如今的许多布置,每数日一换,均出自于本门家主。” 清原平静说道:“传闻白家家主,年纪轻轻,算无遗策,有神算之称。未想还精通风水之学……” 这白家少年露出几分微笑,眉宇之间不免得意,但口中却谦逊道:“神算之称倒不敢当,只是许多东西,瞒不过家主的眼睛罢了。” 清原微微沉默,心头暗道:“虽只是白氏分支,但如今看来,也是庞然大物,只怕有些麻烦了。” …… 出乎清原意料之外,接待他的地方并不在大堂,而在后院。 穿过走廊院落,但见假山流水,鸟语花香。 后院之中,有一人,正修剪花草。 此人一身白衣,头戴冠帽,仿若一文士。 他听闻脚步声,放下手中的物事,转过头来。 这是一个十分病弱的年轻人,似是二十七八的年纪,未至三十。 他五官端正,面如冠玉,带着几分淡淡的微笑。 然而脸色苍白,白得如雪,没有半分血色。 白家家主,白继业! 清原听启元道长介绍过,白继业已有三十来许,乃是启元道长生平听闻过的人之中,最有谋算的一人。 据说此人已过三十来许,但生来体弱,病症缠身,故而还显得年轻了些。 清原不由得想,似乎每个精于算计的人,都体弱多病? “清原先生?” 白继业微微一笑,声音清澈柔弱,如溪涧流水一般。随后他作了个手势,道:“请坐。” 院子里有石桌石椅,上面已经有了一壶茶,四个杯子。 清原依言坐下,山魈则站在他的身后,宛如一道黑影。 白继业朝着山魈看了一眼,眼中有些异色,一闪而逝,然后看向清原,笑道:“先生是为那漓县的宝物而来?” 清原在桌下的手掌,不禁握上了铁棒,平静道:“都说白家主算无遗策,有神算之称……但白家主如今表现出来的,可不仅仅如此,倒像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过奖了。”白继业笑道:“毕竟自家眼前,风吹草动,总会多加注意些。” 他作了个请茶的手势,然后自己端起一杯,饮了一口,继续说道:“清原先生入了钱家,然后钱家立即请去了赵家,而赵家家主几乎没有迟疑,又立即赶往钱家。这两家人虽然关系不错,但反应如此迅速,必是有要事发生。” “若说重要之事,也就寥寥几桩,我命人查了下,清原先生是从漓县来的。既然事关漓县,又关乎这两家,加上少许细节,也就不难猜出些东西了。” 白继业笑道:“你杀了钱家的吴维,又撞破了钱家的房顶,我这白家一旦有损,要修缮可是不易,所以还是请进来的好。” 清原暗自心惊,这源镜城之内,似乎一举一动,居然都在这白家眼中。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道:“都说白家是源镜城第一家族,而赵钱两家稍次一筹。可实际上,白家才是源镜城唯一的家族,赵钱两家又算得什么?” “留着他们,可以激励后辈,莫要狂妄自大。其次,一家独大的场面,未必是好事。” 白继业笑了两声,然后看向清原,说道:“清原先生追寻的宝物,确实在我这里。” 章二十八 言谈 清原怔了一怔。 他未有想到,此行似乎颇为顺利。 钥匙就在白家? 来时,也设想过许多意外,比如钥匙被另外的人物取走,只留线索,甚至线索中断,然后接下来还要继续寻找。 当他听闻钥匙就在白继业手上,反觉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这宝物就是从漓县那里取回来的。” 白继业微笑道:“但这所谓宝物,实则是一柄钥匙,莫非清原先生已得了宝物?” 清原平静道:“不曾获得。” 白继业面色依然,说道:“即便没有宝物,也是得了线索罢?” 清原淡淡道:“只是听闻那地方有件宝物,于是前去看看,然后便得了源镜城的线索,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 白继业轻笑两声,也不知他是信或不信,只听他说道:“这宝物落在白家手里已有多年,可惜我才疏学浅,仔细看了许久,也看不出端倪来。既然清原先生追寻到此,我要把这无用之物送出去,倒也不难,反正是无用,却也不觉心疼。” 清原倒是有些惊愕,他未有想到,白继业竟是如此切入正题,令人措不及防。 “明人不说暗话。” 白继业深吸口气,仿佛有些沉闷,他饮了一口茶水,笑道:“人生百年,日升月落,算来不过三万余日,再把年幼与年老时抹去,也就只剩万余。” 他叹道:“我生来体弱,寿数比常人更少,可没有太过深厚的资本拐弯抹角,清原先生也是明白人,所以,也就说得明白了些。” 清原顿了一顿,然后问道:“白家主言下何意?” “当初为了这钥匙,源镜城各家损伤重多,当然,其余三家如何我是不管,但是白家也有少许伤筋动骨。” 白继业说道:“我也不管清原先生取这钥匙何用,但既然要从我这里取走东西,也总不能让我空手送出罢?” 清原没有意外,问道:“你要什么东西?” “白某是个俗人,就要银两。” 白继业徐徐说道:“那钥匙似玉非玉,似石非石,材质不凡,姑且以玉而论,其做工精致,一万两白银的价值是有的。但它既然材质不凡,也许比玉更为高贵,所以我就取十万两白银。” 清原神色平淡,没有应话。 “除此之外,我白家有所损伤,虽然不重,但也毕竟折损了些许人手。” 白继业悠悠说道:“我在折合一下,只算二十万两白银,如何?” 清原默然不语。 以钱财而论宝物。 用一般文士的话来讲,俗不可耐。 人世之中,二十万两白银,不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巨资。 但在清原眼里,那柄钥匙关乎仙宝,也关乎他的性命,相较之下,再多的银两也无法相比。 再者说,修道人视钱财金银为粪土,任何一件法宝,都不是钱财银两所能衡量的。 白继业道行浅薄,但也算是练气级数的修道人。 尤其是白家,家大业大,并不缺银两。 清原隐约觉得,白继业开出这二十万两白银,并非刁难,反而是给他一个便宜。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我没有这般多的银两。” 白继业饮一口茶,笑着说道:“修道人有着异于常人的本领,要赚取钱财银两,又有何难?” 清原平静道:“我不可能停留一处,一心给你赚钱还债。” “这就俗气了。”白继业笑道:“修道人或可云游四方,平日里有些闲暇,稍微注意便可。” 清原又道:“那我钱财如何还你?” “不难。” 白继业微微一笑,取出个令牌,然后取小刀,割破指尖,滴上一缕血液,递给了清原,又道:“清原先生手里也有一道令牌罢?你滴上一滴血,留在我这里,也就可以了。” 清原略微迟疑,然后才取出令牌,滴上一滴血。 过后,清原把令牌推了过去,接过另一道令牌,问道:“这有何用?” “白某人没有什么大本事,只是养了一些不成器的小玩意儿,勉强能够传递消息。” 白继业笑吟吟地道:“清原先生只要带着这东西,我那些小家伙就知你位在何方,每隔一段时日,我会传些关于天下局势变化的消息给你。你若有银两,就转回来给我,如何?” 清原抛了抛令牌,说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东西扔了?” 白继业端着茶杯,说道:“我身子骨虽然病弱,但眼睛还好,自问这看人一项,还有几分眼力的。” 清原收了令牌,说道:“单是传递消息这一项,就不知二十万两了罢?” 白继业说道:“左右也闲置着,让这些小东西动动筋骨,未必不好。” 清原仔细看了他一下,然后问道:“二十万两白银,多少期限?” 白继业摇头道:“没有期限。” 清原手下顿了一顿,说道:“没有期限?” “是的。”白继业说道:“你能给我多少,就给多少,十年能还就十年,百年能还,就百年。” “白家主总是作这些赔本的买卖?”清原缓缓说道:“这白家到了如今,竟然还没有败落?” 这话说了,顿时让身后的白晓有些恼怒。 白继业偏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白晓顿时沉默,收敛了情绪。 白继业收回视线,又看向清原,笑道:“我这白氏分支,可不是临东本家,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家大业大,靠的就是这些赔本的买卖。” 说罢,他抬了抬手,说道:“小白,去把那东西取来。” 白晓咬了咬牙,然后转身离开。 “喝茶。” 白继业轻笑了声,说道:“那东西我已经取出来了,只是放在书房,小白很快就取回来。” 清原饮了口茶,看不清面色。 过不多时,白晓回来,手中有个盒子。 那盒子是檀木所制,严丝合缝。 “宝物就在其中。” 白继业接过盒子,然后双手奉上,说道:“请验一验。” “既然白家主有心送宝,又何必欺瞒?” 清原心中加了一句,若是你要欺瞒,莫非还要在你这白家翻脸? 这白家颇有深不可测之感,宅邸如深潭幽池,水深难测,内中着实不能测出深浅,真要动手,清原必然是难以脱身的。 他接过盒子,转手交给了山魈。 山魈古苍接过盒子,侍立一旁。 “告辞。” 清原起身来,说道:“二十万两白银,若有闲钱,自会归还。” “不急,反正白某人也不缺钱。” 白继业起身来,说道:“白某体弱,不好动身,就不相送了。” :周一求收藏,求推荐票,求点击! 章二十九 渊深不可测 白家乃是一处福地,五行均衡,风水流转,乃是极好的地方。 然而在清原眼中,这里几乎令人窒息,实则并不亚于深潭泥沼。 如今出了白家,心头才松了口气。 其实相比之于整个白家,清原对于白继业这位年轻的家主,更为忌惮。 白继业病弱之躯,然而眼神淡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眼中,笑意吟吟,似乎所有都在算计之中。 算无遗策! 即便他没有掌握的东西,单是看他的神色,观他的笑容,都让人误以为他早已获悉一切。 “厉害……” 清原心中道了一声。 他抬头看去,天空一道白影闪过。 “这就是他耳目遍布的依仗?” 清原眉宇微挑,脚下一踏,登时挑起一颗石子,他顺手一拍,将石子拍上天穹。 倏忽过去,擦过了那只白鸽。 白鸽惊颤一下,调转方向,急匆匆逃开。 “那是……”山魈露出异色,有些疑惑。 “盯着我们的眼线。”清原说道:“不过现在没有了,这位白家主是个明白人。” 他偏头回望白府一眼。 那两头石麒麟,好似活了一样。 气势扑来。 清原心头气血滚荡。 仿佛有一声龙吟响起。 他有地龙入体。 地龙乃地脉千万年汇聚而成,岂会惧于两头石麒麟? 清原默默收回目光,说道:“走罢。” …… 白府后院。 白继业面上的淡淡笑意,逐渐敛去,神色平静,饮了口茶。 “家主怎么把这宝物轻易给他了?”小白咬着牙道:“这宝物当时可是染了血才得来的,价值不可限量,怎是俗世钱财可比?再者说,您用信鸽给他传讯,这一项的价值,便是极高了。” 他素来敬畏这位年纪轻轻就已登上家主之位的表哥,尽管表哥是病弱之躯,但这些年来展现出了不知多少东西,智计无双,让人万分敬服。 适才清原在时,他不敢开口,生恐损了家主的威严。 如今清原走了,他却也忍耐不住心中疑惑。 “您说……二十万两白银还不加期限,人家要多久给就多久给,不给也没法子说理去。”小白恼怒道:“万一他把令牌扔了,咱们到哪里去找他?” “他不会扔掉的。”白继业微笑道:“这位清原先生,是个聪明人。” 小白说道:“聪明人才会赖账。” “聪明人才知晓,这二十万两不过空谈,倒是我送他的令牌,实则是给他传递这天下间的消息,这才是无价的。” 白继业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再者说,那东西留下也无用,既是无用之物,卖了也无妨。” “谁说无用?”小白说道:“那人既然追寻钥匙而来,必然有着那钥匙开启的物事的线索,甚至那宝物,就在他的手上。您不该放了他,至少,也该盯着他……” “盯过了。”白继业摊了摊手,无奈说道:“被他发现了,只是他念在我的人情,没有打死那只白鸽,留了一命,只是惊走。” 小白说道:“那就更可疑了。” 白继业忽然收敛笑容,叹了声,说道:“可疑又如何?” 小白说道:“可疑就应将他拿下。” 白继业问道:“你斗得过他?” 小白怔了怔,然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说道:“我道行近来又有长进,就凭这初入门槛的小子,加上一头小精怪,单凭一只手,我就能撕掉他二十个。” 白继业低低笑了声,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说道:“他真的只是表面上那一重天的道行?” 小白怔了怔,问道:“难道还有假?” “你看他谈吐不凡,行为举止,哪里像是俗人?” 白继业说道:“他又识得风水之道,看得天时变幻,先前踏足白府时,门前两头石麒麟都受了惊,乱了气势。这人分明修道日久,非是一日,怎么可能还是一重天的道行?” “兴许……”小白沉吟道:“他根骨低劣?” 白继业笑了声,袖子一抖,落下一物。 此物乃是一个铜镜,色泽古旧,内中影像并不清楚,有些朦胧。 而最为明显的,是上面一条痕迹,几乎把铜镜裂作两半。 “这是……”小白心头一惊。 “这是先祖留下来的宝物之一,从本家分离之时,咱们这一脉的长辈,暗中取了过来。”白继业说道:“此物名为太白照骨镜,专门观人道行,看人根骨,识人底蕴。” 小白问道:“那这是……” 白继业说道:“适才我用这太白照骨镜,照了他一下,然后这先祖传下来的法宝,就裂开了。” 小白惊怔当场。 “要么此人道行精深,要么此人根骨极高。反正,他必然是超出了这太白照骨镜所能探知的范畴。” 白继业沉声说道:“这人来历不明,深不可测,尤其是他从漓县而来,更不好推断。” 小白问道:“为何?” 白继业缓缓道:“他离开漓县的第二日,漓城大山崩塌,洪水滔天,淹没了整座城池。其中或是天灾,也或是……有神通广大之人的手笔。” 小白倒吸了口气,不禁心惊。 白继业看了他一眼,说道:“所以,不能冲动。” 小白神色凝重,但心中犹有不甘,低声问道:“可是那钥匙所能开启的宝物?” “谁知是什么宝物?”白继业怅然叹道:“总不能让我这病弱之躯,成就长生不老神仙体罢?” 小白咬牙道:“兴许真有这种宝物。” “兴许?” 白继业叹道:“为兄自小生来体弱,注定不能长寿,因此,任何事情都不敢轻易尝试,但凡行事,必要万无一失。既然没有十足把握,便不能为此去试探,以免招惹了这个清原甚至是他背后那位兴风作浪的大人物……” 顿了顿,他方自缓缓说道:“招惹了事小,只恐坏了我这几年的布置。” 小白闻言,心头一凛。 后院中静了一静。 忽然,天空一道白影闪过,急速落下。 白继业抬了抬手,那白鸽落在臂上。 他取下白鸽脚上的信,翻过一遍,顿时有沉吟之意。 小白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倒是没什么。”白继业笑道:“只是说咱们本家的那位家主,派了人手,潜入元蒙。” 小白惊愕道:“元蒙?” 白继业说道:“元蒙那边,地处偏远,素来对中土消息不通,这次家主白势至派过去的人,就是给元蒙通消息的。元蒙民风彪悍,兵将雄壮,但消息不通乃是弊端,一旦在消息这一道上变得灵通,实是如虎添翼……那么中土的局势,就愈发动荡,蜀国也岌岌可危了。” 小白不知其他事情,但也知这事并非好事。 “本家的事,随他去罢。” 白继业想了想,说道:“本家既然有所动作,我们也不好落后,明日……你和白岳二人,分头赶赴南梁。” 他抬起头来,眼睛光芒闪烁,说道:“你想办法,拜入南梁陈芝云麾下的白衣军,成为他的心腹。而白岳,拜入邓隐麾下,去为邓隐办事。” 小白皱眉道:“陈芝云有军神之名,但素来遭受忌惮,导致白衣军人数未有过万,但却都是精挑细选,包括来历出身,都要一清二楚。我若想混入白衣军,只怕不易……就算入了白衣军,要成为陈芝云的左膀右臂,恐怕也……” 白继业却不在意,轻笑道:“怎么?在我身边待了这么长时候,还学不会一些小手段?” 小白顿时一怔,然后想起过往家主的诸般手段算计,登时脑袋闪过一丝灵光,欢喜地说道:“我明白了。” “嗯。” 白继业说道:“你要隐藏修道人的身份,哪怕有一把刀砍在你的头上,也只能用武艺去抵御,不能施展道术。但凡陈芝云的命令,哪怕是去送死,也不能抗拒,就算他让你打入蜀国,来源镜城刺杀我,同样不能违抗。” 小白微微低头,说道:“是。” 白继业说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动作。” 小白低下头,应了声。 先前清原一事,还有迹可循,所以他心中疑惑,发出疑问。但对于这件事,连头绪都没有,一片迷茫,深不可测。 小白对这位家主表哥,向来敬畏敬服,知他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当下只得答应。 “去通知白岳罢。” “是。” 章三十 仙气 明源道观。 清原与山魈归来之后,便去寻找葛老,取回了赤练金石宝函。 山魈古苍依然留在葛老身旁,习练刀法。 而清原回了房中,便取出了那得自于白家的木盒。 木盒乃是檀木所制,工艺精巧。 清原将之摆放在桌上,静静看了片刻,脑海中思虑万千。 过了许久,他才伸出手去,打开了木盒。 木盒之中,用绸布叠着,中间有一物,形如钥匙,色泽低暗,青中泛黄。 清原伸手将之取来,放在手上。 似玉非玉,似石非石,若以重量而论,倒是与金铁相仿。 “这就是钥匙?” 饶是清原已成真气,心境亦是沉稳,在这时也不免恍惚。 似乎一切都有些过于顺利了。 这钥匙并没有其余的意外,也无半点曲折,它就在白家! 而白家更没有清原所想的任何动作,竟然拱手相让。 不费吹灰之力,就已得到了想要的物事…… 他深吸口气,握住钥匙,看向了桌上的宝函,伸手拿过。 宝函呈暗色,隐约带着若有若无的橙红光泽,入手颇重,乃赤练金石。 “线索?” 清原深吸口气,把钥匙对准宝函,将之开启。 宝函缓缓打开。 从裂缝处,倏忽一缕白气。 随着宝函打开,内中的气息尽数外溢。 此气呈白色,悠然而生。 只嗅得一口,精神立时为之一震。 体内真气流转,游动起来。 “这是……” 清原惊了一惊,他并非俗世中人,自然知晓此为何物。 此乃仙气! 仙家法力气息! 这九重宝函隔绝外界,将内中物事封禁,而广元古业天尊施法遗留下来的气息,便因受了隔绝,未有散入天地之间,还在宝函之中。 清原只嗅得一口便精神百倍。 他知晓这是天大的造化。 于是盘膝而坐,竭力运转黄庭仙经。 …… 常人呼吸吐纳,因宗派传承,自身根骨,资质悟性,所处地界,故而成就各有不同。 有上等真传者,加之资质极高,要修成真气,约莫年许时日能成;便是资质稍差,亦是三五年可成真气。 有寻常传承者,三五十年兴许才能修得真气入门,此生此世未必能入炼形门槛。若无机缘造化,穷尽一生,也不能踏破三重天,成就人上之人。 而无真传者,单凭自身摸索,大多是一生一世都不能登堂入室,兴许此生只得一缕气感,虚幻缥缈。也有偶尔侥幸,炼成一缕真气的,但那时,多半已无精力,更无寿元,不能探寻更高的修为。 而除功法真传,天资高低之外,所在之处,也是至关重要。 倘如是在仙家福地之中,势必要比穷山恶水来得好。 修炼之初,呼吸的寻常空气,吐纳出的体中浊气,运动脏腑,气血通畅。但若是放在五行均衡,风水极佳之处,自是事半功倍。 而广元古业天尊,乃是真仙人物,他当年施法遗留下来的气息,比起什么灵韵道气,都更为不凡。 此时此刻,这一座房屋之内,就是仙家福地! …… 清原盘膝而坐,舌顶上腭,念头运转。 体内那一缕真气,悠悠荡荡,如丝如缕。 相比之于初初凝成之时,已经壮大了不少。 他多年来日夜苦修,虽然未有凝成真气,但根基深厚,却几乎把黄庭仙经的修行经脉,都扩宽了许多。 于是修炼起来,也颇为快速。 地龙入体,根骨资质之高,惊世骇俗。加上他勤修苦练,虽然时日才过不长,但真气已经增长到了三寸之高。 真气初成,只有一缕,未足一寸。 如今是三寸高。 据说十寸真气,就可尝试冲开二重天。 仙家气息为助益,清原并没有多少担忧。 他口鼻呼吸,仙气入体,滋养自身血肉,与体内真气相合,使之增长。 但他毕竟道行太低,无法彻底容纳仙家气息,于是那一口仙气,复又流转出来。 然而,他舌顶上腭,又截留了少许。 如此循环反复。 直到房中仙气散尽。 清原才徐徐收功。 到了此时,他体内的真气,已经有了八寸七分之高。 他睁开双目,闪过一缕精光。 舌顶上腭,口舌生津。 而他截留的残余仙气,就在其中。 道书中,把这一口津液,唤作长生酒。 他一口咽了下去。 真气顿时升至九寸之高。 “再增一寸,就能尝试真气凝形,去冲第二重楼了。” 清原露出喜色,但又有几分遗憾。 毕竟自身道行太低,不能把仙气尽数容纳。而且适才来不及关紧门窗,打开了这宝函之后,仙气就开始溢散。 仙气还是流逝的多,得益的少。 只不过,他因为地龙入体,龙骨化道骨,根骨资质已是极好,益处才会如此明显,将真气升至九寸。 若换了寻常一重天的修道人,只怕还不到他一半的得益。 “外力相助,到了此时,也就差不多了。” 清原心道:“凡事过犹不及,过度借力,反而根底虚浮。” 仙家施法存留的气息,虽说可比灵丹妙药,甚至还有巩固根基的好处。但他道行尚浅,修行初期的辅助,至多也就到了这个地步。 至于接下来要踏破关隘,终究还是要靠自身才成。 也正是因此,对于那些流溢出去的气息,他才没有太多的痛惜之感。 “只可惜让古苍错过了这场机缘造化。” …… 房中气息已经消尽。 都说神仙出世,满室馨香。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一缕仙气,几乎让这里成了洞天福地。 清原想起许多故事来。 道祖行走天地,顺手指点,能使山石开灵,能使花草化人,能让飞禽顿悟,能让走兽成妖。 又如,道祖把玩一块顽石,久而久之,仙气温养,自成法宝。 又有,道祖盘膝而坐,讲道说法,他座下蒲团久而久之,竟能成精化妖。 诸如此类,传说无尽。 而这位广元古业天尊,乃是天地间最为古老的仙人之一,他虽非混元大罗金仙,但施法时遗留的气息,也非寻常。 当初在那山中,他布置风水大阵,聚敛山河,凝就地龙之时,却也不知挥出了多少气息。 只是岁月宛如流水冲刷,哪怕是仙家气息,也都在这些年间,消逝干净了。 只有适才这一缕气息,禁在九重宝函之中,未有消散。 留下这一缕气息在宝函之中,也不知广元古业天尊是有意或是无意。 但不论如何,对于清原助益之大,不可捉摸。 “恩情厚重,无以为谢。” 清原心头感叹了声,目光落在桌上。 宝函之中,静静躺着一张图。 章三十一 人与大妖说道理 井院。 就在清原打开九重宝函,仙气外溢的刹那。 井院震荡不堪。 那井中传出若有若无的啸音。 随着声音,井中还有着铁链拉动之声。 “糟了。” 启元在房中,陡然跃起。 也在这时,房门推开,启铭跑了进来,指着井院的方向,露出惊恐之色。 “井院……井院那位……又……” 启铭咽了咽口水,说道:“它又有动静了。” 启元面色微变,说道:“快寻师叔。” 启铭急道:“师叔说观主已在回程路上,他晨时就去迎接了,这两日恐怕回不来。” “糟了……” 启元面色变化,忽然说道:“快,快找云镜先生……” …… 院中。 山魈本在习练刀法,陡然有一股清香之意,闻之精神一振,旋即便淡了。 正自疑惑之间,隐约听得一缕若有若无的声音。 它心中陡然一寒。 那啸音中有着莫大的威严,对于妖精更有震慑之意。 山魈一刀插在地上,一手按在地上,伏着身子,龇牙咧嘴,露出凶狠之意。 小瑜本在院中,托着下巴,正看着池中的花儿。 忽然有些动静,她偏头一看,但见山魈如此模样,吓了一跳,又以为它要作恶,惊叫一声,逃入院内。 葛老和云镜先生正在内中饮茶谈话。 云镜先生忽然顿了顿,看向另一方。 葛老是寻常人,感应不到什么,只听得小瑜惊叫声,忙迎了出去。 云镜先生虽非修道中人,然而熟读圣贤书,一身浩然正气,通道理,明道意,也非常人可比。他忽觉有异,站起身来,背负双手,看向清原所在方向,讶然道:“仙气?” 然后目光一转,又看向了井院方向,说道:“这明源道观还真是福地,年深日久,都生出这么一个东西来了,至今多年光景,几乎为患,也舍不得杀掉?” 这时,院外匆匆脚步声传来。 “云镜先生……” 那是启元和启铭两人的声音。 他们匆匆跑入院中,面露急色。 “我知道了。” 云镜先生说道:“适才有一缕仙气盈空,导致动静。” 启铭还不识得什么,但是启元年长,学得颇多,顿时惊讶道:“仙气?” 云镜先生微微点头。 启元说道:“观主说过,当今天地封神,我等隐居避世,若无必要,不能下山,以免沾染俗气及因果。如今的天地,连仙家都要避之,不得擅自入世,不得搅乱天机,怎么还有仙气?” “只是一丝一缕,倒谈不上搅乱天机。” 云镜先生说道:“而且这明源道观本身就是风水之地,那一缕仙气没有溢散出去,只是被这道观的风水大阵化掉了,反而对道观这地方有些益处。正因如此,适才井院那位嗅到了一缕气息,所以才有了这些动静。” 启元有些心惊,问道:“这……” “不妨事。” 云镜先生说道:“那一缕仙气本就微末,如今散于道观各方,它所得到的万中无一,翻不了天。” 启铭苦着脸说道:“可是,它本来就开始压不住了,观主为了压住它,云游各方,寻找办法。这回它动静好大,万一逃出了井外,岂非要把道观毁了?” “若早些年能除了它,就没有后患了。可水源道长终究舍不得……” 云镜先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识得什么符法,也不会什么神通道术,但好歹读过几本书……这样,你去取纸来,我写一幅字帖,讲些道理,看看能不能把它说服回去。” 这里有纸笔,但云镜先生要用的,显然不是这些纸笔。 启元念头一转,据说云镜先生对于观主房中那些唐代留下的宣纸早就有些想法,但此刻顾不得太多,他忙是点头,说道:“好。” 脚步顿了顿,又暗道:“除了纸外,还要笔墨……墨水中想来还要掺上一些朱砂才成,朱砂属阳性,善于压制鬼怪。” …… 房中。 清原并不知他开启宝函,引出了多少动静。 他看着眼前折叠起来的那张纸。 事涉性命,饶是清原再是如何心境平和,也不免心绪纷乱。又加上距离井院较远,对于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却也忽略过去了。 “那宝物的线索?” 他深吸口气,伸手拿过那张纸。 这纸酷似绸布,稍微有些沉重,他摊开来,是一幅地势图。 清原看过之后,发觉地图并无地名标记,更不认得上面的地势。 “看来还要另外寻人来问。” 清原仔细想了片刻。 这地势图关乎那一件宝物,不能轻易示人,也不能全数示人。 他想了想,取来一些纸笔,照着地势图,拓印下来,又把原图收好。 拓印下来的地图,分作四份。 原本应是有五份,但中间标记有宝物的一份,并没有拓印下来,也算留了个心眼。 他整理好了一切,又看向广元古业天尊的那份原图。 此乃仙家遗留之物,不说其他,单是存于宝函之中,受仙气浸染多年,也非俗物。 想了想,清原便将之放入怀中,靠左胸放,紧贴心口处。 他收拾了东西,又将四份地图收起,将铁棒插在腰间,推开房门。 门外恰好迎来一人,乃是山魈古苍。 “那……” 古苍指着井院那边,口中动了动。 “什么事?” 清原见状,静心听了片刻,隐约听得几缕若有若无的声音,于是往井院的方向靠了几步,绕过一堵墙,声音便清晰了许多。 那声音长啸高吟,但并非人声,只是不知为何,被阻隔住了。 清原听得这一缕声音,只觉心绪荡动,气血之中,泛出若有若无的龙吟。 那是地龙入体之后的本能。 感应到相似的气息,故而有所反应。 “这明源道观之中,竟藏有一头妖物?” 清原顿生讶然。 他有心过去查看一番,然而想起当时启元的反应,以及事后井院也上了锁,可见并不愿外人得知。 他也不强求,于是作罢。 就在这时,井院那边,忽然有一股莫名的味道。 那是一种气息。 一种勾勒天地气象的轨迹。 那不是符法,那是文字! 但与符文,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浩然正气?” 清原露出惊讶之色。 那井院之上,满是浩然正气,勾勒天地气象。 但这并不是镇压,而是道理。 石往地上坠,水往低处流。 火是炎热,冰是寒冷。 这就是道理。 天地的道理。 “云镜先生?” 清原深吸口气,露出敬佩之色。 这位云镜先生乃是文人,不识神通,不学道术。但他对于人世纲常,天道轮回,诸般道理,俱都通晓。 他通道理,明道意。 所以他胸怀浩然正气,无惊无惧。 所以他写出来的文字,勾勒天地,讲述道理。 他并非以文字镇压,而是借着文字,正在与井院之中那头妖物讲道理。 章三十二 云镜先生 翌日,晨时。 明源道观有些安静,静得有些异样。 清原运功完毕,睁开双眼。 他借着一夜功夫,巩固了一下昨日突飞猛进的真气,已经稳当了许多。 起身来,收拾了一下,方自打开房门。 院外的山魈,正在练刀。 山魈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但一举一动,均是迅速凌厉,时而又磅礴大气,风尘滚滚。 任何人看去,都觉它是一位浸淫刀法多年的武道大家。 “这古苍倒是天资不凡,又足够刻苦努力。” 清原点了点头,颇是赞赏。 一般来说,妖类大多懒散。 但山魈古苍则有不同,它虽身为精怪,但毕竟是妖仙血裔,并且,那山中也是颇多凶禽猛兽的。 传言之中,不乏精怪之流,性情比人尤为奸猾狡诈,但被虎狼一吼,本能惧怕,时常惊惧得瑟瑟发抖,就被虎狼所食。 山魈虽不至于这般不堪,但也知晓弱肉强食的道理,故而才有这般刻苦努力,习练护身法门。 “先生。” 古苍收了刀,看向清原,照着先生平常见到葛老先生和云镜先生等人时的礼仪,施了一礼。 清原见状,笑道:“这刀法和礼仪,你倒是学得快。” 古苍挠着头,低沉着笑了几声。 “继续练罢。” 清原点了点头,走出院外。 …… 前门处,恰好是启铭和启元师兄弟二人挑着水进来。 昨日井院荡动,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可谓惊心动魄。 清原从启元启铭师兄弟二人的眼中,隐约看到劫后余生的味道。 见了他们,清原迎上前去,问候了声,说道:“两位道长辛苦了。” 看见清原出来,启元登时放下扁担,施礼道:“见过清原先生。” 清原看了地上两桶清水,笑道:“我们住在观中,叨扰了不说,这衣食住行等等,每日又要多出许多事情来给两位道长忙活,真是亏得两位多费心了。反倒是我们这些人,没做过什么事情,真是过意不去。” 说罢,他低下头,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递过去,说道:“只算一点心意,谈不上报酬,莫怪……” “使不得……使不得……” 启元连忙推脱,摇头道:“来者是客,招待客人自是应该的事情,至于什么粮食清水又算得什么?再者说……” 他原想说昨日险些出了变故,一旦出事,倒是连累了客人,过意不去,但想起了那井院的妖怪是不能外传的,于是转了个口风,又说道:“再者说,观主常说缘分二字,此二字虽是佛理,也并不无道理。清原先生既然是云镜先生的故人,又来了观中作客,这就是缘分,怎好收取这些黄白之物?” 启铭见到银两,本是有些动心的,闻言,便点头赞同道:“就是就是,我等隐居避世,怎会在意俗世钱财这般身外之物?” 说罢,他低下头,咕哝道:“我又不下山,拿了银两也没处使……有什么用嘛……” 启元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才满是歉意地看向清原。 清原倒是喜欢这人的天真纯善,莞尔一笑。 一番客套,启元要担起水桶,又要入内。 清原立时想起昨日拓印下来的地图,忙是说道:“启元道长且慢着……我还有事请教……” 启元放下水桶,笑道:“请教不敢,有事但请问罢。” 当日关于源镜城那赵家,钱家,白家等三家的势力,特征,以及族中人物,这等等一系列详细的消息,便是从启元处得来的。 清原把那地图取出一份来,递与启元,说道:“我近来得了几份地图,但总是看不清其上地势,不知位于何方?” 启元适才挑水,手上染着水,生怕损了那图纸,登时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才接过那地图,细看许久,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味道,终是讪笑了声,摇头道:“不识得。” 启铭好奇,也上来细看,他不曾下过山,更是满面迷茫。 清原收回那图纸,又把其他图纸逐一递过。 启元逐一看来,俱是不识。 清原露出迟疑之色,说道:“启元道长虽是少有下山,但贵门观主时常云游,想来也是较为博学,不知是否留下过什么游历笔记?或者,两位道长又可曾从他老人家那里获悉过一二?” 启元微微摇头,歉然说道:“观主虽然常有笔记,却不好示人。” 清原闻言,道声失礼,说道:“这是我鲁莽了,有所失言,勿怪。” “不妨事……” 启元露出笑意,微微摇头,不甚在意。忽地,他顿了顿,说道:“清原先生既然与云镜先生也有交情,何不去问云镜先生?” 清原反倒讶然,道:“云镜先生?” 启元点了点头,笑道:“云镜先生可不是死读书的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许多人都认为读书便如行走。但云镜先生则不同,他是云游各方,行走天下,走过名山大川,又或穷山恶水,繁华闹市,乡村僻野等等,可谓是见多识广,可不是那些独居一室,十年寒窗,却一步不出门外的寻常书生。” 清原闻言,说道:“云镜先生倒真是了不起。” “是呀,他身为文弱书生,但却不畏艰险。” 启元笑道:“听观主说过,云镜先生当年山中遇虎,甚至用言语道理,讲服了那虎,随后从容离山。” 清原想起昨日镇压井院那妖物的气息,深以为然,没有半分质疑。 “观主说过,云镜先生虽不识神通道法,但知晓道理,造诣之深,高深莫测。用修道人的话说,他实则也算是道行极高了,只是……” 启元叹道:“只是没有法门,能把这高深的道行运用出来,当然,似这类书生人物,只看天地大道,将神通道法视作小道,就算是有这法门,只怕也是不学的。” 清原想起许多道行高深,却无道术的隐士,又或是苦学佛法而不修神通的僧人,以及传闻中似云镜先生这样的文士,点头道:“这等人物,着实可敬。” “是啊,观主对云镜先生,也是颇为尊敬。” 启元想了想,然后说道:“观主曾说过……云镜先生虽是文弱书生,但学识渊博,能知天文地势,善会真人道理,识得六甲风云,辨别三光五气,九流三教,无所不晓……” 他语气崇敬,尤其是昨日在云镜先生讲服了井院妖怪之后,敬意更重,朝着清原说道:“问云镜先生,想是会有结果的。” 清原微微点头,答谢道:“多谢启元道长指点。” “不必客气。” 启元笑了笑,担起水桶,说道:“小道还要做事,不能作陪,失礼了……” 说罢,他与启铭道了一声,一前一后,往内中走去。 清原让开道路,面带笑意。 章三十三 狂士,文士,君子 院内,房中。 云镜先生坐姿端正,手执一卷木简,神色认真,看得津津有味。 他看书颇为安静,并没有摇头晃脑,也没有口中念诵。 当清原拜见之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景象。 云镜先生把木简放置在一旁,笑道:“清原先生来了?” “不敢。”清原施一礼,笑着说道:“当初葛老先生要唤我先生,也被我推去,但他偶尔还是称个先生之名,我亦是无奈。想我不过一个后生晚辈,不论年纪辈分,又或是学识见闻,都远是不如,怎敢在您眼前,称得先生二字?” 云镜先生也并不是个多么客套的人,他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你年纪较轻,变成你一声小友罢。” 清原点头笑道:“如此正好。” “请坐。” 云镜先生作了个手势,又煮水,取茶叶,开始冲洗茶水。 见状,清原立时说道:“先生不必如此……” 云镜先生抬起头来,面带笑意,悠然道:“此乃待客之道,怎好免去?” 清原便也不再阻拦,暗中仔细打量了云镜先生一下。 这位文士,儒雅温和,面貌白净,约似四十不惑的年纪,但细看,又仿佛三十七八。他眉宇平和,神色淡然,尽显高人隐士之态。 清原曾见过一些文士,见过一些狂士,也曾道听途说,也曾见过典籍记载。 许多文人,自认潇洒不羁,不受拘束,故作姿态。 或数月不洗,臭气熏天,然后与人交谈时,更要搔虱挠虫,再来谈论天下大势;也或是有人赤身,不着衣物,美曰其名,说是天地房屋皆作衣衫,反驳他人钻进自家裤裆。 这类狂生,自称君子不器,行事举止看似洒脱,实则刻意而为。 云镜先生则一举一动,都极有规矩,倒是个令人敬服的文生。 清原感叹了声,说道:“都说君子不器,是不局限于规矩限制,所以才有那些狂生之士。但见了云镜先生,真是觉得此言差矣……器与不器,皆君子……” “君子不器,各人自有诸般理解,难言对错……”云镜先生微微笑道:“我自是觉得,人总要有些规矩才好,但这些规矩也并非束缚,而是舒服……你看我端正坐姿,而非横躺竖趴,自身也是舒服;再看我身着衣物,驱寒保暖,遮丑遮羞,自身也不别扭厌恶。” “其实君子不器,并非只是这个意思,或是许多人都曲解了,也或许是我狂妄了些,总觉另有深意。” 说道这里,云镜先生才哑然笑道:“其实君子这两个字,不也是局限吗?” 清原点头道:“云镜先生教导得是。” 云镜先生冲泡茶水,便递了一杯过去,说道:“我不饮酒,今日以茶代酒,祝贺小友道行增益。” 清原惊了一惊,良久才道:“先生真是慧眼如炬。” 云镜先生说道:“别的本事没有,倒是看得多了,也就知得多了。” “昨日浩然正气当空。”清原忽然说道:“井院那边动荡立时消去,是云镜先生的手笔罢?” 云镜先生摇头说道:“手笔谈不上,算来算去,也就有少许讲道理的功夫而已。” “先生虽无神通,虽无道法,然而通晓至理,昨日一幅字帖,虽非灵符,胜似灵符。” 清原露出敬色,问道:“不知先生动用了什么道理?” 云镜先生笑了笑,然后把茶杯往一旁泼去。 茶水洒了一地。 “你看,水洒出去了,不会悬空,不会往上飞,只是往下落。” 云镜先生说道:“这就是道理,天地间的道理。” 他把茶杯放在茶几上,说道:“昨日,我与那妖物讲了一些道理,让它明白,这天地间,有着应该遵从的道理。” “按道理说,它应在井中,暂时不得出来。” 云镜先生摊了摊手,笑道:“所幸它也是愿意讲道理的,便不出来了。” 清原知道内中必然还有玄机,但云镜先生所说的却也是事实,当下说道:“先生对天地的理解,真是造诣精深,难怪水源道长赞誉颇多……” 云镜先生讶然道:“你还见过他?”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无缘得见,只是从启元那里得知。” 云镜先生说道:“可否说来与我听听?” 清原笑道:“自无不可。” 说罢,他便将启元所说的那一段话,复述了一遍。 “学识渊博,能知天文地势,善会真人道理,识得六甲风云,辨别三光五气,九流三教,无所不晓……” 云镜先生笑道:“倒真是看得起我。” 清原说道:“先生当得起。” 二人相对而坐,饮茶闲聊。 云镜先生知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他性子淡定,也不开口询问。 清原总觉直接开口过于唐突,聊过一阵,又觉这云镜先生有些似笑非笑的味道,自知那点想法都已被他获悉,当下心中苦笑,于是说道:“传闻云镜先生素来喜好云游,见闻广博,我这里偶然得了几张地图,不识地方所在,故而来此,欲请云镜先生指点。” “地图?” 云镜先生微笑说道:“我确是喜好游览各方,也走过许多地界。” 清原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双手递了过去。 云镜先生接过一看,顿时露出沉吟之色。 清原见状,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过了片刻,云镜先生微微摇头,露出歉然之色,说道:“我见过许多名山大川,但也不曾见过这地方……此外,上面没有地名,只有地势,也是不甚好找。” 清原早有这般忧虑,闻言,虽在意料之中,但也不免失望,可心中犹有侥幸之意,又再取图纸递了过去。 四张图纸,云镜先生逐一看过,俱都摇头,说道:“我走过许多地方,几乎走遍蜀国,又行过南梁许多地方,确实没有多少印象,大约还是我孤陋寡闻,见识浅薄。只不过……” 清原听他言语之中似有转折,问道:“不过如何?” “这世上有许多洞天福地,隐在方寸之间,雨雾之内,彩虹之后,这等等地方,常人不能得见的……” 云镜先生微微摇头,说道:“兴许这处地方,也属洞天福地罢……” “洞天福地?” 清原倒是知晓许多修道人隐居避世,洞府隐于深山大川,又或是用力遮掩去了,隐秘难见。 莫非这也是一处洞天福地?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一位古仙,他老人家放置宝物的地方,若说是一处洞天福地,倒也并非什么稀奇之事。 云镜先生沉吟道:“清原小友所寻的地方,很重要?” 清原点头道:“确实重要。” 云镜先生问道:“有多重要?” 清原说道:“事关性命。” “我明白了。” 云镜先生想了想,说道:“我虽然见识浅薄,但真要寻找这地方,或许可以给你指上几条道路。” 清原闻言,施礼道:“烦请先生告知。” 章三十四 三条明路 “我不知这地方是否属于洞天福地之流,又或是某处我未曾踏足的地界。图上的地方,我确实不识得,但水源道长也许认得……” 云镜先生说道:“他也是修行中人,且道行颇深,喜好云游各方,行走各方地界,也进过不少隐秘地界,甚至洞府之中。” “水源道长?”清原略微沉吟。 云镜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原本水源道长近两日就能归来,但似乎有些意外,路上阻隔,只怕还要再等两三个月光景。你若不急,自可等候。若是急了些,那便该走其他的道路……” 清原沉默片刻,事关性命,大约也是三五年的光景,说来也急,可急也不急于一时,至少这两三月的时日,却还等得起。 沉思之后,清原又问道:“先生所指的其他道路呢?” 云镜先生认真说道:“源镜城白氏家主,白继业。” 清原登时一怔,道:“白继业?” 云镜先生点头道:“正是此人。” 清原正想开口,忽然发觉有异。 适才云镜先生所说的是源镜城白氏家主。 一般来说,人家提起源镜城白氏,大多是以临东白氏分支称呼,但云镜先生这般说法,反倒是把源镜城白氏,看得极重。 清原与白继业打过交道,知晓此人着实有这个分量。 “这个白继业,生来就是体弱多病,道行不高,在外界也无多少声名,甚至在白家杰出弟子之中,也似乎寻常。” 云镜先生眉宇间有些少见的凝重,说道:“但是当初我因一些事情,跟启元去了源镜城一趟,偶然间跟他有些交集,发觉此人实则智谋深算,是个城府极深,算计高妙的人物。” 清原想起当日与白继业的交谈,深以为然。 “他藏得极深,但偶尔又露出一鳞半爪,而并非一味藏拙。” 云镜先生思索片刻,说道:“水源道长曾与我说过,白继业暗中养了大批飞禽暗虫,又有许多眼线,遍布各方,素来通晓各方消息,对于许多地方,或能知晓。你若有疑问,可尝试一下询问此人……” 清原露出迟疑之色。 这地方关乎着广元古业天尊留下的宝物,牵扯着自家性命。 地图来自于九重宝函之中。 开启九重宝函的钥匙则是从白家所得。 他着实不愿以此事,再往白家一趟。 “白家得了钥匙多年,一直在探查钥匙的用处。如今钥匙被我得来,我已是走了大运,若是再用地图去问,岂非自己送上门去?” 清原这般想来,再回想当日情形,犹有余悸。 那白家之中,深不可测,几乎有龙潭虎穴之感。 昨夜修行之余,他暗中思忖,若是当时言谈不欢,争斗起来,自身至少要有超出三重天的修为,才能从白家脱身。 “白继业……” 清原闭着双目,思索良久。 白继业虽然是一介病弱之躯,道行仅在一重天。 但此人笑意吟吟,观他神色,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算无遗策。 他在对面与你交谈,一切了然于胸,似乎一言一行都被算准了。 在白继业那黑白分明的淡然目光之中,好似一切秘密都隐瞒不住。 清原沉吟许久,未有开口。 源镜城就在山下,白继业也在山下,着实是一条触手可及的近路。 但此人善于算计人心,与他言谈,一举一动都须注意,否则便会被他窥探出许多东西。 清原虽然不惧,但要时时刻刻注意自身一言一行,避免差错,实也疲累。 若真无办法,去寻白继业也是一条路。可若无必要,清原还是想要绕过去的。 过了片刻,清原才说道:“先生可还有其他道路?” 云镜先生并不意外,他微微一笑,说道:“还有一条,也自是最为稳妥。” 闻言,清原顿觉惊讶。 “昔年大唐未灭,有一地方,唤作钦天监。” 云镜先生说道:“这个钦天监,收拢诸多奇人异士,能观天象,能测地势,能知国运,能推际遇。后唐末时,四分五裂,散于各方。” 清原问道:“先生是要我借钦天监的手段?” “正是。” 云镜先生说道:“我知晓一人,他虽非修行中人,只是凡胎,但祖上却在钦天监供职,这一门勘测地势的手艺,倒也还学得六七成。” “不是修道人?”清原沉吟道:“若这图上指的是修道人的洞府,甚至仙家洞府,他也能测得?” 云镜先生颔首微笑道:“只要有线索,他八成是能测得的。” 清原起身来,道:“劳烦先生引见。” “他与我虽然相识,但仅有数面之缘。” 云镜先生微微摇头,说道:“你要请他帮忙,还是要通过明源道观才成。” 清原道:“那位高人与明源道观有所来往?” “谈不上来往,但算是同根同源。”云镜先生说道:“昔年唐时,钦天监有许多人物,乃是明源道观的弟子,那堪舆一脉,也是明源道观所出,其中憾龙书最是著名。这位高人祖上,就是编写憾龙书的明源道观弟子,但钦天监灭后,大多四散而走,也都与明源道观断了联系,时至今日,已谈不上同门,但还有一点香火情分。” 他将水壶放回炉上,继续加温,悠悠说道:“勘测地势的手段,实则也是明源道观失传之法。你借明源道观之名而去,他自会助你的。” 清原微微点头,心道:“看来还要再等水源道长回来。” 如此,那地图势必要先请水源道长过目,若他识得,自然最好,省了许多功夫;若不识得,那么这请高人勘测地势的办法,也只能放在最后了。 等水源道长回来,还须两三月。 这两三月总不好枯坐,是否该尝试一下走白继业这条道路? 他沉吟不语。 “倒也不必等候。” 云镜先生看他沉思,就知他心中想法,说道:“道观传承法印,就在启元手里。我书信一封,你让启元为你添上明源道观的法印,也便好了。” 清原顿感愕然,说道:“水源道长毕竟是明源道观的观主,未经他的允许,擅自行事,只怕不妥罢?” “你不认得他。” 云镜先生笑道:“他这人性情随和,不喜拘泥于规矩,否则按规矩讲,明源道观也早就恢复往昔兴盛繁荣,哪还会是今日这般冷清?你若在此等候他数月光景,兴许他还要骂你一声迂腐……” “受教了。” 清原施礼道:“劳烦先生动笔。” “不妨事。” 云镜先生伸手作个请势,说道:“你先饮茶,我来写信。” 章三十五 天地作棋盘,众生如棋子 事毕,清原辞了云镜先生,离开院落。 “那位懂得勘测地势的高人,如今不在蜀国,而居于南梁。” 清原细问了地方所在之后,眉宇便有思索之色,“昔年唐朝京都所在之处,就是南梁境内,也正因此事,南梁向来以正统自居。传闻钦天监也设立于京城之中,这位高人既然是钦天监之后,如今住在南梁,倒不意外。只不过……这耗费的时日……” 他沉吟许久,加以思索,待仔细思忖过后,大约估算,这一去一返,应须得三个月的时日。 而水源道长也恰好是两三个月之后才能归来…… 云镜先生说,水源道长归来之后,在道观之中还有要事,此后一年半载,必是住于道观之内,不会外出。 “倘若去往南梁之后,无法请动那位高人,或是中间出现什么变故,所求无果,那么到时折返……也可回来道观请教水源道长,其中算来,至多也就耽搁月余时日。” 清原微微沉吟,心底想道:“如若水源道长也不识得这图上的地方,那么便只好去找白继业了,但也不知他能否知晓?” 其实去源镜城,请教白继业,倒是最为直接且简便的道路。 源镜城白家,近在眼前,又不耽搁时日,可白继业太过精明,终究忌惮最多,只得放在最后。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那一封信。 这信是云镜先生亲笔手书,如今只差启元手里的道观法印。 “云镜先生……实则也是一位眼睛锐利,洞察微妙的人物……” 清原想起云镜先生的神色,不禁感慨。 文人莫非都是这般精于算计?但凡见得事情,就都能猜出许多端倪? 四张图纸,各自残缺不全,清原已经截下了最重要的一张,并把四张图纸的交界处,都留在第五张。 按说是难以看得出来的。 但云镜先生不说四处地方,只说一处地方,显然已是看得分明,只是未有点破罢了。 他出了院落,径直去寻启元。 …… 启元还在后院忙活,见清原到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事。 “听闻贵门当年曾有勘测地势的法门,虽已是失传,但在外还有另一脉,识得此法。” 清原将事情大致与他说明,然后说道:“在下厚颜,欲借贵门之名,请这位高人出手,推测我这四张地图的所在。” 启元闻言,沉思良久。 “与本门有香火情分的那位?我曾听观主提起过一次,但时至今日,那香火情分,也几乎断了……” 启元迟疑道:“而且,我辈分低微,又与他素不相识,要用书信请他帮忙,恐怕……” 清原知他难处,便又说道:“我是受云镜先生指点而来,这里有云镜先生的亲笔书信,只须在上面盖上一个法印,却不必让道长动笔了。” “云镜先生?”闻言,启元心头迟疑尽消,说道:“既是有云镜先生书信,想来云镜先生与那位前辈乃是旧识了,如此,倒也不会唐突。” 清原闻言,点头说道:“那便多谢了。” 法印属于道观特有之物,加上要动用人情,启元实则是因这些牵扯,故而不敢轻易行事,但云镜先生与明源道观的交情,显然不轻。 得知是云镜先生的授意,启元立时便没有了疑虑。 清原自然也明白这其中关系。 总之,顺利便好。 “若寻到了地方……” “那地方又会是何等地界?凶险?危机?” 清原眸光沉吟,暗道:“不论如何,暂以道行为重。” “我护道的本领高上一分,自然便多一分护身之力。” …… 云镜先生院中。 “倒是个谨慎的年轻人。” 云镜先生静思片刻,微微一笑,收拾了笔墨纸砚,重新整理茶具。 过不多时,葛老先生也来了。 其实他早知清原前来拜访,只是没有即刻前来,待到清原离去,他才过来的。 “你这位小友,确实不错。” 云镜先生似也知他要来,茶水已备好,作了个请的手势,又说道:“四张图纸,分明是一张,他只是分作四张,又弄了些小手段,足见谨慎。其余方面,一言一行,都颇是不俗,也不知是个什么来历?” 他笑了两声,看向葛老先生,说道:“不论什么来历,至少看得出来,心性不恶。” 葛老抚须笑道:“相处时日也不算短,我还谈不上老眼昏花,自然知他不恶。” 云镜先生微笑道:“他要走了。” 葛老点头道:“意料之中,这天下浩大,能相识,能同行,都是缘分。虽说无不散的宴席,但终究会有再聚之时。” 云镜先生颔首笑道:“你倒看得开。” 葛老说道:“生死走过许多回,但这一回之后,葛氏覆灭,一切均如云烟散去,再不看得开,又能如何?” 云镜先生闻言,倒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沉默,过得片刻,转而说道:“果儿小姐已经传讯而来,今修道已成,只可惜朝真山乘烟观那位道长,也于多日前寿尽归天。待得她为师服丧日满,便即刻前来,接你与小瑜,前往朝真山。” “那位道长逝世了?” 葛老怔了怔,然后叹道:“他老人家神通广大,道行精深,相爷常以兄长称之。却不想……竟也躲不过天寿?” 云镜先生摇头说道:“得道成仙者,方能逍遥自在,永恒不朽。诸天正神者,方是与天同寿。那位道长固然道行精深,却也还在人仙之境,他自三国并立以来,力助葛相与姜柏鉴太多,因果太重,折损本身,这也在意料之中……只盼诸天事毕,能占得一位神职罢。” “神职?” 葛老原是不知这些事情,后来相爷逝后,他送果儿小姐前去,才知这所谓人世战场,明里暗里,竟有着许多修道人,乃至于天上仙家的布置。 “天地作棋盘,众生如棋子……” 葛老叹道:“我等皆为棋子,唯有天上那些仙人,才是对奕之人。” “你错了。” 云镜先生摇头说道:“纵是仙人,也有道理可循,他们一举一动,俱是天道,这都是天意。” “天意?” 葛老问道:“什么是天意?” 云镜先生说道:“天地的道理,就是天道,这就是天意……” 葛老说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看得透彻的不是我。”云镜先生说道:“这话是典籍所著,出自于道家二祖之一,无上祖师……亦是世间造字圣人,我等文人共称之祖。” 章三十六 巨石术 自当日得了书信之后,清原并未即刻动身。 这几日来,他时而在溪边岩石上雕刻,偶尔在院中,大多时候还是在房内修行。 自那日得了仙气助益以后,他在一重天的修为里,就已逼近巅峰,临近二重天。 以他如今的根骨,在勤学苦练之下,再过不久,就可尝试凝形,踏足二重楼:炼形楼。 但修道之路,步步艰辛,谁也不敢说必然能成。 二重楼的壁障,也并非多么简单。 清原已经在修道门外徘徊多年,到了如今,也不急于一时。 他循序渐进,安稳修行。 此刻,他便在院外雕琢虎狼木刻。 这已经是第九个虎狼木雕,属最后一步雕琢,此前都已进过朱砂,用过功夫,借了水炼之法,又借火炼之法。 如今最后一步,则是精细的功夫了。 这虎狼木雕的法门,分作几个步骤,其中火炼之法较为难办,一个不慎,只怕烧毁。 好在明源道观的观主水源道长素来喜欢炼药,故而道观之中还有丹房,内置火炉,只不过这火炉算不得法宝,只能炼药,还炼不成灵丹。 但是对清原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昔年他在天上为紫霄大仙烧火炼丹,时至今日,再用火炉,重操旧业,不免感慨。 “在天上道宫之时,总是诸位师兄乃至于大仙亲自调好一切,置入炉中,再借用八味火焰,凝成炉中仙火。” 清原心中暗道:“仙火非是常人可近,也亏得八龙卦仙炉有护持之法,火焰气息少有外溢。” “修道之人虽不惧怕火焰,但因修行有成,法力在身,故而身怀气息较重,容易影响仙丹妙药。” “因此,仙宫内才有我等这类新收道童……” 他抬头望了望天,沉默不语。 如今自身已经得以修行,只要解决了后患之忧,就可算是得偿所愿,接下来该是好生修行,勤学苦练,以求仙道。 至于静心修行的地方,在他心中,自是以紫霄宫为上。 只是缘起缘灭,终究回不去了。 他将第九个雕琢完毕的虎狼木雕收起,放在怀中,于是起身,看向不远处正在舞刀的山魈。 山魈古苍原本就已气血强盛,只要进行传承的仪式,就可突破,此后一直到三重天以上的道路,都是平坦大道。而如今被清原引入仙道,习练真气,有所成就,收敛了野性,也已到了一重天的巅峰。 但清原所传的呼吸吐纳之法,只是极为粗浅,未有精深。 至于这山魈要如何真气炼形,还没有确切的法门。 六月不净观的九重玉楼,则属于紫霄宫秘传,不能传授。 于是山魈古苍,暂时便停留在这一步。 清原略有歉意,心道:“只能在我踏入二重楼之后,再为它推演这一道真气凝形的法门了。要么,就只能尝试一下在云游行走的途中,是否会得到其余的功法……” 山魈在那边挥舞长刀,刀光成幕,几乎有水泼不入的味道。 它天资并不愚钝,又万分刻苦,已把军中刀法练得纯熟,挥洒之间杀机凛冽,更是能把这柄染血数百的长刀,其内中锐气及血煞之气,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身为山魈,加上道家真气,以及这长刀血煞……虽然还是一重天的修为,却有了二重天的本事。 哪怕遇上那些凝成内劲的武学高手,亦能稳稳不败。 …… “先生。” 山魈收了刀,立身在前。 清原满意点头,说道:“我虽然气力极大,还要胜你一筹,但如今你在武学技艺招式的领悟上,还高过了我许多。若是比武起来,你倒也不比我差了……” “不……”古苍摇了摇头,低沉着声音说道:“先生说过,这些护道之法虽是不能免去,但真正该在意的,还是自身的道行。我打斗的本事高了,但还是一重天的道行,距长生仙道还远……可先生的道行,却快要临近二重天了。” “这些话,你倒记得清楚。”清原笑了两声,想了想,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为踏足二重楼之后做些准备,比如施展的道术,比如后来的修行方向……我选了剪纸为马的道术,加以木雕辅助……” 他顿了顿,笑道:“此乃秘传,不可外传。” 古苍低下头,颇为失落。 “但我在此期间,也有细想。” 清原笑道:“我所观阅过的典籍里,还有一些道术,是从外界搜罗而来,并非秘传,外边也有传承。既然不是秘传,那么传你也无不可……” 古苍闻言,骤然大喜,一双金眸光芒如焰,咧开嘴,伸手摸着头顶。 “我所要传你的,是巨石术。” 清原说道:“这法门也是二重天之人可以运用的,虽然笨拙了些,却不失为一种上等法门。传闻天上有位仙尊,便用此法,截下一段神山,缩于掌中,大小由心,但重量不减,只须放出,对手几乎都承受不住,可谓触之即死。” 古苍闻言,顿时露出向往之色。 “这法门由修为高深之人来运用,可谓是颇为简单。” 清原徐徐说道:“只要把法力运转,给巨石构建脉络,按照轨迹,打入法力,就可举重若轻,轻如羽毛。如此长久运用,久而久之,甚至可以缩纳于掌中,小如方印,但放出去后,可大如房屋,轰打各方。” 古苍经过多日与人交流,再非初时懵懂无知,顿时听出先生言中另有深意,不禁问道:“那么修为浅薄者呢?” 清原说道:“修为浅薄,则难以运用法力,故而还要借用朱砂等物。” 古苍把刀放下,蹲在地上,双臂拄地,细细倾听。 “以朱砂等类似之物,渗入石中,以作经络。或水磨火炼,或用其余之法,使之渗透。” 清原说道:“你在修行之余,呼吸吐纳,真气运转,则都要落在这石上,久而久之,自生联系,便有如臂使指之感。” “到时再有秘法予以换炼,长则三五年,短则三五月……它在你手中,就可轻如无物,宛如飘羽,但在外人手中,依然是原本的重量,万分沉重。” 他看向山魈,说道:“当然,若有不凡的机缘,或许时日还能缩短。” 古苍想着适才听过的话,觉得背负一个巨石,哪怕对自己而言,轻如羽毛,但也有些麻烦。尤其是它已经再非那个山中精怪,更是觉得走在路上,也太过招摇。 这般想来,它便问道:“那要何时,才能把巨石炼得大小如意?” “这就要看你选的巨石,其重量大小,紧密疏松的程度,以及你本身的道行了。”清原笑道:“你道行越高,自然越是轻易;道行若是浅薄,则要日夜反复磨练,却也是时日长久了。” 古苍想着自己的道行,只怕还是不足,不由得几分沮丧。 “你要量力而行,修行还是道行为重。”清原说道:“试想,若是仙人,截一座大山也无妨,但若你去炼一座大山,只怕是千百年的光阴。而这千百年的光阴,你若用来修行,道行也是高深莫测了。” 古苍想了想,于是点了点头。 “你在选取巨石时,也要多用些心。” 清原叮嘱道:“比如较为紧实的岩石,或许看似不大,实则也是颇重,这一类岩石,朱砂不好渗透,真气法力不好运用,要下许多功夫才成。至于疏松的岩石,看似较大,朱砂容易渗透,真气法力容易运用,但重量则较轻……” 他露出凝重之色,说道:“最重要的是,这类疏松岩石,不够坚实稳重,兴许一个摔打,就碎了一地。又或是被人法宝兵器一撞,裂作几块,那么就都是无用功了……” 古苍闻言,似是极有道理,想起自家的心血被人打成粉碎,顿时心有悸动,连忙点头。 “这些东西,都非一日之功。” 清原叹了声,说道:“我在这几日之间,会尽数教你,也会留些笔记典籍,供你参考。今后年深日久,这一门道术,想来足以让你运用很长一段时日了。” 古苍怔了一怔,它听出先生言外之意,眼中顿时露出惊色,说道:“先生要走?” 清原点头说道:“我有要事在身,须得往南行走。” 古苍低声道:“怎么不带我去?” 清原缓缓说道:“我这一去,不知是否凶险,怎比得这道观清净?如今天下大乱,哪怕修道之人,也有许多要隐居避世。这地方着实甚好,若非事关性命,我也想要留在此地修行。” 古苍低着头,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才道:“先生……待我好……” 清原与它也算相处多日,知它言语的意思。 古苍言下之意是清原待它最好,与它最是熟悉,而道观其他人,终究和它隔了一层,不免疏远。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你虽然作了掩饰,但身为山魈一事,道观中这几位虽不点破,可或多或少也都察觉了些,我看得出来,他们都不会介意你留在道观。云镜先生说水源道长也是个开明的人物,会容得你留下,倒也不缺你一口粮食清水。” 古苍挠了挠头,问道:“先生是觉得我不好跟着?” “倒也不是我嫌弃你跟着。”清原笑了笑,缓缓说道:“你修行还在关隘之中,不适合随我去的。” 古苍拍着胸脯,摇头道:“不怕。” 清原微微笑了笑,问道:“那巨石术呢?” 古苍怔了怔,问道:“与这个有什么干系?” 清原说道:“巨石术乃是年深日久的功夫,非是一日之功,在初时,巨石沉重,不好携带,所以都是要停留在某一处,直至炼制功成才行。你随我四处游走,怎么炼成巨石法宝?” 古苍想了想,然后说道:“那就不炼了。” 清原倒是讶异了些。 他知道这山魈一直对神通道术极为向往,如今传它一手,也是让它刀法造诣登顶,且在二重天暂时无法突破的情况下,还另有修炼的方向。 却未想到,山魈古苍居然还愿意放弃道术,随他一同前往。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清原叹道:“想来,你不曾听过这八个字,但却深知其中道理。” 他看着眼前的山魈,点了点头,说道:“好,你随我走罢。” 山魈顿时露出喜色,咧嘴而笑,拾起长刀,拍了拍胸脯。 章三十七 尘缘散聚 翌日,清晨。 清原与启元师兄弟二人道别。 “叨扰多日,终究过意不去。”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可惜未能见得贵门长老及观主,只在这些日子间所见的一丝一缕中,勾勒出两位得道高人的形象。” 启铭嘻嘻笑道:“你想见我们观主,那就多留一两个月嘛。” 清原摇头说道:“叨扰太久了,其实前些日子就该离去,只是这一去路途奔波,故而多休养了两日,这已算多了。” 启元呵斥了启铭一声,然后朝着清原施一礼,说道:“敝观素来讲究缘法,日后清原先生若能经过附近,还请上山来,一叙情谊。” 清原回礼道:“定然会的。” 启元微笑道:“那就祝先生一路顺风。” “谢谢。” 清原躬身施一礼,然后朝着云镜先生所在而去。 启元和启铭两人看着他背影,良久,方自回身往后院去。 “师兄啊,你说这位清原先生,年纪比你还小,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怎么就跟云镜先生一样一样的?” “什么叫一样一样的?人家那是谈吐不凡,胸怀气度……” “那我怎么学?” “人各有不同,你傻得可爱,不用学了。” “哦……” …… 云镜先生背负双手,已站在院外。 葛老先生牵着葛瑜儿,也在他身旁等候。 “看来小友已生离去之意。” 云镜先生颔首说道:“我且在此,祝你此去顺利,得偿所愿。” 清原施一礼,说道:“谢先生吉言。” 云镜先生笑了笑,没有言语。 葛老叹了声,说道:“天下之大,广袤无边,你我相遇于山边小村,是缘分。如今同行一路,同住道观屋檐之下,也是缘法。虽说无不散的宴席,但宴席还能再聚,有缘……自当再见。”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此去如能顺利,得心中所求,日后无拘无束,自会去寻葛老收留的。” 葛老先生抚须笑道:“如此大好。” 他笑了两声,然后看向山魈,眼睛微微一沉,说道:“我传你刀法,虽是杀机为重,但却是让你护身,让你保护清原先生。切记,不得以此作恶……” 古苍罩着黑袍,看不清面容,它想了想,学着礼仪跪下,行了大礼。 “好……” 葛老点头说道:“我这一生,教人读书识字,学生收了不少。但传下刀法的徒弟,倒是只有你一个,我便收下你了。” 古苍把头抵在地上灰尘之中,过了片刻,才吐出两个字:“师……父……” 葛老抚须而笑,说道:“好。” 清原见他们认了一场关系,也颇高兴,朝古苍看了一眼,满怀赞赏,点了点头。 “先生。”葛瑜儿上前来,眼神中有些不舍,递过一个布袋,上面也绣了花儿,说道:“这是我刚学着绣好的袋子,可以给先生装那些木雕。” 清原心中感动,接过袋子,说道:“你竟连这些小事儿,也记挂在心里。” 葛瑜儿轻轻笑了笑,但眼睛里颇是红润。 清原想了想,取出一个虎狼木雕来,笑着说道:“好,你有礼物,先生自然也有礼物。这个虽然狰狞丑陋,但你说过好看,也便厚颜一些,当礼物送你了……” 葛瑜儿顿时欢喜了一些,眼神明亮,用力点了点头。 葛老先生倒看不出什么。 但云镜先生则皱了皱眉。 他通晓天人道理,一眼便知这木雕的材质属于槐木,槐木也是鬼木,其性质邪异,更易招惹鬼怪阴邪。 修道人或许不惧,但似葛瑜儿这些寻常孩童,只怕受不住邪气所侵。 清原也知此事,只是他早已把虎狼木雕经过诸般换炼,邪气大多清除。不过,为了稳妥,他还是咬破了中指,在上面划过一道纹路。 葛瑜儿惊叫一声,抓着他的手指,问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清原笑道:“有些用处。” 葛老也不明白,于是偏头看向云镜先生。 云镜先生低声说道:“这木雕是槐木所制,乃是邪木,但清原小友是修道人,他咬破中指,而十指连心,也即是心血,故而可以压制邪木。让小瑜暂时不要抹去血迹,待得血迹干了,渗入木中,也就彻底消了隐患。” 葛老恍然道:“原来如此。” 一番道别,依依不舍。 清原揉了揉这小丫头的脑袋,说道:“今后还会再见的,一时分离罢了。” 葛瑜儿抱着木雕,小脸上都是泪水。 葛老与他相识时日也不算短,一路行来,两人言谈甚欢,不禁感叹出声。 而云镜先生待他颇为赏识,虽然相处不多,却也有些感慨。 “日后必会再见的。” 清原施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山魈古苍随他行礼,背负长刀,也尾随在后。 “猴子……” 葛瑜儿咬着贝齿,看着那两道背影渐行渐远,忽然大声道:“照顾好先生,不然以后饶不了你!” 那黑影顿了一顿,然后伸出长长的臂膀,举向天空,摆了摆手。 “好……” 稍微干涩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 悠悠山间。 云雾萦绕。 清原和古苍离去不久,山道上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少女。 她身着粉红色衣衫,衣摆随风飘动。 她五官精致,眉宇柔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晶亮的光芒。 她行走在山间,黑发如瀑,红衣如霞。 她步伐轻盈,身姿匀称。 她仿若山中的精灵。 她来到明源道观门前。 启铭挑水出来,看了这少女一眼,立时痴了。 “小道士……你看什么……” 悠悠柔柔的声音,让启铭吓了一跳。 “没……没……”启铭暗骂一声丢人,然后小跑上来,问道:“这位姑娘,不知来我们这道观,是有何事?” 那少女在风中盈盈而立,粉红衣裳飘动,她拢了拢一缕秀发,说道:“找人。” 启铭低下头,不敢再看,问道:“找哪位?” 少女说道:“云镜先生。” 启铭怔了怔,说道:“也是寻云镜先生的?不知姑娘是……” “我姓葛。” 她微微负手在后,说道:“葛果儿。” 章三十八 深山密林,白衣小将 蜀国南部边境,深山密林,延绵数百里。∮, 据传山脉的另一边,便是南梁所在。 蜀国位属中土,南有梁国,北有元蒙,有腹背受敌之危,能坚持到今日,实则也是因这地势之助。 这深山老林,又有许多凶禽猛兽,乃至于精怪之流,故而大军难行。 蜀国和南梁的交界处,有过半都是这类深山老林,正因林中凶禽猛兽或妖精怪物,难以行军,才算消减了许多压力。 这等易守难攻的局势,传闻是葛相生前的谋划。 “听闻葛相征战,实则足以打入南梁境内,占据大片国土,但他却止步于此……只怕是预料到自己寿元将近,所以才谋划身后之事,为蜀国留下了这种易守难攻的局面。” 清原走在山中,愈发觉得那位葛相智谋令人赞叹。 传闻北方那边,亦有残阳山脉,山势险峻,也是军马难行之处,如今只须扼守重要关口即可。 “可惜虽有地势之助,但终究夹在南梁与元蒙中间。” 清原微微摇头,心道:“南北俱有强敌,加上多年前葛盏那一场败仗,军力孱弱,如今蜀国局势不甚乐观。” “好在多年前在葛相示意下,蜀国京都,以及许多重要的人事物,大多都迁至东部,并非正中。” “如此也减去了许多压力。” 他一边行走,一边为山魈古苍讲述当前局势。 古苍有时听得懂,点了点头。有时听不懂,它也都记在心里,留待今后询问,而不会打断先生说话。 讲罢了这片山林的缘由来往,清原才说道:“如今两国大军对峙,几乎断了来往……要去往南梁,只能走山中道路,但还需谨慎,山中精怪妖物颇多。” 古苍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说道:“不怕。”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不要小看任何物事。” 古苍闻言,又挠了挠头,满是疑惑。 …… 山间道路崎岖陡峭。 有些沼气含毒。 有些蜘蛛毒虫。 清原和古苍倒是不惧,凭他们二者的道行,已经可以抵御得住毒性,而山魈本是精怪,也足以驱赶毒虫等物。 “这深山密林之中,有不少山道,但是都有各种不同的危险。” 清原说道:“我询问过云镜先生,以这一条道路较为平和,只有些许毒性沼气,以及前面悬崖,须得摸着崖壁走。常人摸着崖壁,且不说能否走得稳,单是心中惊惧,就是变故的源头,你我都非常人,倒是不会有什么事情。” 山魈古苍本就是猿猴之属,善于在山崖树林之间攀爬跳跃,自然不惧,反倒有些欢喜。 崖壁之上,两人缓慢行走,神色俱都平淡,不惊不惧。 他们脚下,乃是茫茫云雾。 云雾之下,渊深难测,一眼不能见底。 期间有些变故。 有些凶禽从天空飞过,偶然看见崖壁上的两人,便扑了下来。 古苍背后先挨了一下,抓破了衣衫,撕开了几条伤口,但它纹丝不动,仿若未觉。 因为一动,就要摔下去了。 它拔出刀来,一手紧贴岩壁,另一手执刀劈下,便斩下了一只飞禽。 清原稳稳不动,在飞禽临近时,把铁棒点去,正中那飞禽身上。 那凶禽登时骨断筋折,翅膀无力,坠落下去。 只不过两个眨眼的功夫,那两三只凶禽猛然扑来,又被打下了无底深渊,坠入云雾深处。 清原收了铁棒,依然插在腰间,说道:“继续走罢。” 古苍把刀收回,嗯了一声。 适才的状况,虽是偶然,但这种事情,倒也常有听闻。 若换了常人走上这段路,受了惊扰,大多便都要坠入崖下。 有些是被飞禽惊扰,但也有些是被山间顽猴用石子打落的。 …… 天气多变,晨时还是朝阳升起。 到了此刻,未到午时,却先起了一阵雨。 雨势不小,雨滴大如蚕豆,哗啦作响,落在树叶上,便四下飞溅,成为无数散碎的晶莹光泽。 但这场雨前后也没有多长时间。 黎村那里,把这种雨势,唤作过山雨。 雨大,风也大。 所以只是一阵,便又往前扫了过去。 雨后的树林,满是泥泞。 树叶滴落雨水,草丛间都是水珠。 一个白袍小将,倚在树下,坐在泥泞的土地上,昏昏沉沉。 雨水洒在他身上,打得他伤口生疼,然后便是血水,流淌了下去。 树下的杂草,又湿又尖,扎得生疼,颇不自在。 他眼神涣散,却紧咬牙关,没有半声呻吟。 忽然,传来簌簌声响。 他原本涣散无神的目光,骤然一凝,精芒闪烁,不顾伤势,咬着牙,一跃而起。 他手执长枪,腰配利剑,目如鹰隼。 “谁……” 他咬着牙,仿佛从齿缝中挤出声音来。 实则是伤势太重,几乎难以开口。 树林间缓缓走出一人。 这人面貌清逸,身着蓝边白衫,虽也被雨水湿透,却依旧淡然,不显狼狈。 在他身后,又来一人,浑身笼罩在黑袍之间,看不清脸面,腰间配着一把刀。 这白袍小将见了那把刀,顿时露出杀机。 那是蜀中制式长刀。 “南梁……白衣军?” 清原见了这白甲小将,顿时眉宇一挑。 仔细打量,那小将约莫二十出头,身着白甲白衣,观其精神气貌,俱都非同俗类。 清原打量了一番,然后收回目光,心道:“我也算见过一些兵将,但从未见过如此锐利之人。看他还只是一员小将,身份不高……倘如陈芝云麾下,个个都是这等精兵强将……” “传闻中以七千兵马,击破葛盏数十万大军的战绩,着实不虚……” 他心头疑惑,暗道:“可陈芝云的白衣军,怎么会有一员小将在这里?” 看那小将满面敌意杀机,清原微微皱眉。 “走。” 清原偏过头,朝着山魈说道:“不必理会。” 说罢,两人往前走去。 那小将双手握紧长枪,纹丝不动,面色不改,眼睛眨也未眨。 清原走过他身旁,顿了顿,然后取出一瓶伤药,抛了过去,说道:“这是伤药……你伤势颇重,会危及性命的……” 啪! 这小将把长枪一扫,打碎了药瓶,然后一枪便在药散烟尘中,穿了过来。 那一枪倏忽而至,锋刃锐利。 一股寒意笼罩而来。 “杀!” 这小将陡然大喝。 大喝之声,随着枪刃锋芒而至,两者滚滚融合,竟能惊神驱鬼。 纵是清原这等修道之人,亦不免真气凝滞,思绪恍惚。 当他一滞之间,那枪刃已近面门。 “好!” 清原脑海中显现九重玉楼,坐定神智。 他回过神来,偏过头,闪过枪刃,伸手拿住那枪柄。 正待动手时……一道刀光从侧边而来,穿透了那小将的甲胄,从他右侧刺入,左侧透出。 刀刃染血。 那小将毙命当场。 山魈抽回长刀,收刀入鞘,忽然闷哼了一声。 清原怔了怔,然后稍微惊讶,道:“气运?” 章三十九 南梁陈芝云 气运之说,玄之又玄。 清原虽有耳闻,但毕竟道行太浅,所知不多。 只不过听闻,当今天地,各方势力关乎封神大事,故而都牵扯着一丝一缕的气运。 修道人运用道术杀死寻常兵将,或多或少会有少许反噬。 例如九重天的修道人,已是半仙之躯,世称人仙,亦有翻江倒海之能,甚至可以埋葬掉许多大军,但他如此行为,未必抵御得住其中气运反噬。 当然,底蕴深厚者或能保命,但道术太过强盛,终究太大,一旦乱了天地封神之局,事后必然有天上仙家出手诛杀。 “这人……有些怪……” 古苍褪下黑袍,露出一张猿猴般的脸面。 “是有些怪。”清原点头道:“武艺颇高,但不算厉害,可却有一股几乎能冲散修道之人法意的气势及杀意。” 古苍挠了挠头,说道:“他其实不怎么厉害……” “一个是不厉害。”清原笑了声,问道:“一千个呢?” 古苍怔了怔。 清原沉声说道:“葛盏手下也有修道之人,当年陈芝云七千兵马,锋刃朝前,只运用兵阵,怒吼一声,兵马杀意,几乎跟天地气运相合,就压迫得许多修道高人都难以出手。” 古苍露出十分惊讶之色。 “山林间虎狼一吼,精怪都要吓得瘫倒,胆子小的几乎吓死,这就是气势。”清原说道:“以他们的气势,就足能吓死一般人,倘如融入了气运,那么人意就是天意,就能把修道人的法意冲散。” 古苍摸着头顶,说道:“有这么厉害吗?” “他们没有这么厉害,但这天意……很厉害。”清原说道:“这事今后再谈……” 他看了看那白衣小将,说道:“都说陈芝云用兵如神,练兵如神,果然不假……看这年轻人,只是一员小将,武艺不低,还有着坚韧的性子,胸怀这般杀机,行事这般谨慎,似乎还想杀你我灭口,也是铁血无情。” 古苍嗯了一声,点头道:“他是很不错。” “但就怕……白衣军每一个都这么不错……” 清原说道:“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将而已,倘如每一个白衣军都是如此,那么陈芝云以七千兵马冲破二十万大军的阵势,确实不能怪葛盏无能,只能说陈芝云太厉害了。” 古苍问道:“这个陈芝云是谁?” “他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南梁白衣军神。” 清原说道:“陈芝云此人,原是书生,听说也是病体文弱,后来考中殿前探花郎,文采不凡,倍受梁帝赏识。” “后来有一次展露才能,蜀帝拨他七千兵马,交与练兵,实则也如赏赐器物一般,未有多么重视。【ㄨ】” “再后来,葛盏率军压境,他临危受命,率七千兵马护驾。” 清原看了古苍一眼,徐徐说道:“可陈芝云凭此七千精兵,攻破葛盏二十万大军的阵势,使蜀国军阵首尾消息传达不成,至此溃散,蜀国被邓隐反攻。” “经此一战,陈芝云盛名空前,得军神之称。” 古苍听到这里,本身虽是精怪,但也不由得有些向往敬佩。它颇显好奇,然后追问道:“接着呢?” “蜀帝大喜生悲,未久,重病卧床,如今是当朝太子执政,但不知是何原因,梁太子更为信任邓隐,却忌惮陈芝云。” 清原说道:“故而,陈芝云虽盛名传世,战功显赫,受多次封赏,但手中兵权低微,仅有七千新兵。有传言称,这仅是太子弥补他当初击破蜀国二十万大军时,死伤殆尽的那七千兵马。” 古苍不动其他,倒是觉得陈芝云这么厉害,不受重用,真是可惜。 “确实厉害啊。” 清原微微摇头,感慨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以往听得多了陈芝云的事迹,也不觉如何,终究只是道听途说,未有如何深切的感触,如今……” “见了这一员小将,管中窥斑,才见一斑,以此猜之全貌……今日才知陈芝云练兵,着实不凡。” 清原朝古苍看了一眼,笑道:“倘如七千兵马,个个都是如此,那天底下……不知哪家的精兵强将,能胜过他?” 古苍问道:“那他仗着这些人,岂不是天下无敌?” 清原摇头道:“人力有时尽,天道永无穷……再多的人,也敌不过仙。” 他看着古苍,说道:“这天地封神战局,乃众仙共立,虽然天地气运的归属,以三位大将为重,但仙家道术之辈的分量,却还要更为重要。但最重要的是,他是将帅,而非帝皇,终究是要听上面的军令……” 古苍知晓弱肉强食,不懂朝堂尊卑,只觉得这样的人物,竟然还要听从命令,顿时有些难以置信。 清原低头看了一眼,朝着古苍说道:“挖个坑,埋了罢……” 古苍点了点头,就地掘土。 “都说陈芝云也是文弱书生,手不能挽弓,力不能降马……却能在以武为尊的军营中压服诸将……” 清原低声道:“果然本领不小……” 他看了看手中的长枪,上面有着若有若无的雕琢痕迹,其中材质,也比寻常精铁不同。 “虽非法宝,却也纹刻了道法符文。” 清原目光微凝,想道:“这长枪能伤及修道人,也能聚敛众将气势,想必陈芝云身边,有着炼器造诣精深的修道之士为他效力。如此,就连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都不怎么好对付这些白衣军了……” 古苍挖好了坑,把那小将埋入其中。 其实这小将身上的盔甲,也有修道人炼制过的痕迹,虽然不是法宝,也算不俗,尤其是善于用以抵御修道人的气势或是道术,便有着少许减弱的效用。 适才古苍一刀,是从缝隙间透过,倒没有毁坏盔甲。 只不过,清原不用盔甲,古苍也不要盔甲,加上这小将如此坚韧,也是该给他最后的尊严,便一同掩埋了。 至于长枪,则留了下来。 古苍其实喜好棍法,清原手中的铁棒不能传他,并且相较之下,还算是较短。这一柄长枪,倒与长棍相似,让它爱不释手。 “猿猴都是喜欢玩耍棍棒吗?” 清原笑道:“这长枪有锋刃,比长棍不同,但有相似之处,你且先自己摸索……待我此行顺利,了去心愿,就入武林之中,给你找一套猿公棍。” 古苍腰配长刀,手执长枪,连忙点头,咧嘴发笑。 清原嗯了一声,偏头看向那土堆,略微沉吟。 “这里是南梁与蜀国交界的地方,兵马难行,陈芝云的白衣军,怎么出现在这里?” “还只有一个,落了单?” “莫非另有隐情……或是军情?” 章四十 炼形楼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树高林密。 两人在树荫下行走。 清原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白纸。 他在剪纸,剪出一个又一个的虎狼形状,约巴掌大小,与那虎狼木雕的形状十分相似。 山魈古苍尾随在侧,时而看上一眼,极为好奇。 “剪纸为马……” 清原笑道:“有大法力的人物,用白纸剪出来,落地就成白马,但我本领不足,还不成。如今先练练手艺,待我练成二重天,炼形凝成之后,还要再来刻画符文,然后就能运用了。” 说到符文,古苍还有些恍惚。 当日清原对付它时,身上就贴了十多张火符。 但那火符本身就是轨迹较为玄奥,却没有什么灵性,只是吸附了一些火气,对于常人而言,看不出什么,也就只有感应敏锐的精怪,才会误认为是火焰。 可实际上,那火符是无法伤害得到精怪的。 如今古苍已成真气,当时清原的那些火符,对于如今的它而言,还只能算是废纸一张了。 “当初那十几张符,只算小手段。” 清原看它神色,说道:“真正的符文,乃是要符座,符窍,符脚,三者兼备,尤其是符窍,又称符胆,只要内中怀有真气法力,那么这道符,就可以称作是灵符。这类灵符,可不再是吓唬你了,一旦打中,若是威能较大,就足以把你烧成焦炭。” 古苍闻言,吓了一跳。【ㄨ】 “不过符文也有多种。” 清原说道:“待我修成二重天,就给这些剪出来的纸兽,绘上符文。这种符文就是剪纸为马的手段,尤其是符窍中的真气,至关重要,算是剪纸为马这一道法门的根本。” 古苍想了想,然后问道:“先生什么时候能成二重天?” 清原平静道:“今天。” 古苍登时怔了一怔。 清原指着前方,说道:“那里有个山洞,待我入内之后,你用大石封住,守住洞口,为我护法。最多三五日,不论能否突破,我都会出关。” 古苍呆呆应了一声。 …… 经过静心修行,清原已经达到了一重天的巅峰。 至于要达到二重天,原本还不容易,但适才遭遇那白衣军的小将,被他一枪刺来…… 枪刃临面,只觉杀机气运相合,锐气扑来。 在那刹那间,让清原竟有了许多感悟。 那白衣小将死也未有想到,他那一枪,竟然刺破了清原境界上的瓶颈。 他盘膝而坐,真气流转,经四肢百骸,经脉脏腑。 “炼形楼。” 他闭上双目,意想六月照身,显现九重玉楼。 第一重楼:练气楼。 这一重楼已经打开,内中真气流转,似白似灰,丝丝缕缕,悠悠荡荡。 楼中空荡,四方简朴,唯有真气积蓄在内。 这些真气转过经脉,入丹田,过气海,回返眉心祖穴,归入练气楼中。 一个运转,便是一个周天。 三十六个周天,便是一个大周天。 “一重楼,内蕴真气,养生固寿。” “二重楼,真气凝形,练就法体。” 他双眸蓦然睁开,精光闪烁,道声:“开!” 十寸真气,卷成一道,冲上了二重楼。 体内血气荡动,隐约有地龙长吟。 二重楼开! 炼形楼! …… 洞中寂静无声。 过了许久,忽然一阵大风吹拂。 风从清原手中窍穴而出,滚滚而去,卷起尘烟。 “好。” 清原大喜过望,低声笑道:“真气已能出体,虽不能直接凝成道术,但至少也有了可以施展道术的底蕴。” “真气已入炼形楼,就已踏足了这一境界,从此便是二重天的修道人。” “但这还是初步,真气在这二重楼中,后面还要逐步打磨,尝试凝就形体,才算大成。那时,便可尝试打开第三重楼。” 他这般想着,从怀中掏出一个袋子,内中有纸笔朱砂等物。 他要画符。 此刻的时辰,与一般画符的时辰,明显不同。 然而,他已经修成了二重天的道行,那么时辰变化的影响,便已不重要了。 他先画的是火符。 当日火符只是凭借轨迹的玄妙,加以灶台残留的火性之气,以哄骗欺瞒的味道居多,而如今,他乃是凭借自身真气,灌注入符窍之中。 符座。 符窍。 符脚。 一气呵成。 法力灌注,符窍之中,灵意孕生。 这道火符,乃是灵符。 不同于当时那平淡无奇的火符,清原拿着手中这一道火符,隐约感应到内中蕴藏的火焰之气。 “焚!” 他忽然喝了一声,真气灌注,挥了出去。 那符纸凭空燃烧,化作一个火球,打在岩壁上。 岩壁一片焦黑,白烟袅袅,热气逼人。 “道术……” 清原眼中闪过欣喜的光芒,露出笑意。 他看向手中剪出来的纸兽。 这些纸兽,只要绘画上特定的符文,就可以是剪纸为马的道术了。 只不过,他自知二重天的道行还不算高深,虽然也能剪纸为马,但只算是个空架子。 所以才要那虎狼木雕作为依附。 “符文……” 清原闭上双目。 剪纸为马这一门道术的符文轨迹,跟火符不同,较为复杂;而且纸兽不过巴掌大小,在上面刻画符文,还要有较为精细的功夫。 那就再等几日罢…… 他这般想来,然后朝着洞口走去。 “古苍,你往一旁避一避。” 说罢,他伸手按在洞口岩石处,用力一推。 轰隆隆,那岩石虽然有一人来高,却被他轻易推得滚了出去。 清原露出惊愕之色,看着双手。 这双手白皙修长,依然如旧。 但气力,竟然有增大了许多? “莫非今后每突破一重天,气力就会增长一些?” 他露出惊讶之色。 这些日子以来,也时常沉思,得出了两个结论:其一,乃是地龙入体,汇聚了千百万年的地气,改造根骨,或许还能获得神力。其二,则是当初他一时起了心思,吃下的九牛二虎之物。 九牛二虎之物,乃是大仙亲自所制,非同俗物。虽然炼毁了,但未必没有神效,尤其是对他这一介凡人而言。 “当初吃了九牛二虎,着实冲动了些。” 他叹了声,心中不免愧意。 正因心怀愧意,才常梦见白鹤童子奉命诛杀。 他叹了声,走出洞外,看着晴朗的天空。 长生大道…… 我又进一步! :终于上推荐了,下周咱们冲榜哈……另外,作品相关里,统计了一下开书十几天来的打赏名单,我很开心o(n_n)o哈哈~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186 章四十一 山中有庙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第二日。 晨曦初起。 古苍因是在深山老林之中,所以放下了头帽,只穿一身黑袍。它腰配长刀,手执长枪,金色的眼眸时不时朝着清原看去。 昨日,先生轻易就把大石推出数丈之外,气力之大,比之于它,还要更胜许多。 这也罢了,从气息上面,先生也比之前有了许多渊深莫测之感。 原本还是清清淡淡的,令人敬畏,现在已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 “这就是二重天,也就是先生修炼上的二重楼?” 古苍心中闪过许多念头。 昨夜在山洞中,先生拿着一张火符,顺手一抛,落地生火,用以照亮山洞之中。 古苍感应得出来,那可不是当初先生贴在身上的那些火符,只有个形态,只能吓唬吓唬。 昨夜的那张火符,一旦打中,只怕是能烧死它的。 后来先生连夜画符,它目不转睛地看。 那符文画在纸兽上面,然后先生把纸贴在木雕上,给它演示了一回剪纸为马的道术。 直到如今,它还心有余悸。 两三头虎狼合力,比它还厉害三分。 “昨夜我演示道术,剪纸为马,符文生火……” 清原看了它一眼,说道:“其实我也欢喜于自身得以运用道术,只不过,这道术终究是术,乃是用以护道的。我更欢喜的是……我距离长生之道,又进了一步……前路虽然还远,但路途,终究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古苍嗯了一声,道:“谨遵先生教诲。” 清原微微点头。 随后,他仔细看了看地势,对比了一下自己所知,说道:“这条路不算近,相较来说还算不太危险,接下来,大约还有一天半,可以走过这片深山老林。” 古苍问道:“山的那边就是南梁吗?” 清原点头道:“正是。” 古苍又道:“会遇上陈芝云吗?” 清原微微皱眉,说道:“南梁国土广袤,陈芝云远在京城,应当不会,但他的白衣军却有一名小将在山中,他本人是否也在附近,就说不定了。只是……” 说到这儿,清原看了古苍一眼,说道:“我可不想见他。” 古苍问道:“为什么?” 清原说道:“因为他的白衣军,若有了几十上百人结队而行,凭气运杀机,加上这些兵器,辅以阵法,就有着能够对付修道人的本事。” 古苍皱了皱一张毛脸,说道:“我倒是想见他的。” 清原笑道:“为什么?” 古苍说道:“我很佩服他。” 清原想了想,笑着说道:“不如我给你纸笔,日后遇上了他,还可以请他留下墨宝?” 古苍点头道:“好……” 清原点了点头,然后看它一眼,说道:“但在此之前,你要知道,你是精怪妖物,兴许遇见了他,立马就被他数百上千的兵将冲杀过来了……就算你成了妖,踏足四重天,多半也对付不了这些兵器上都刻画了符文的白衣军。” 古苍惊愕地张大嘴。 清原见状,忽然大笑起来。 道行大进,他心中也确实畅快了许多。 …… 行走一日。 日落西山。 以往这个时候,只是傍晚黄昏,但行走到了这里,因地势的缘故,西边的落日,早早就被大山遮掩住了。 然后,好似连夜幕也降临得快了些。 古苍本想着要歇息。 清原却摇了摇手,他目光凝起,看向远方,手上一指,说道:“你看。” 古苍顺着他手指看去。 不远处有座山峰。 半山腰处,有座破庙。 见状,古苍咧嘴笑了笑,说道:“原来先生已经看见了可以过夜的地方……” 清原神色凝重,说道:“那庙里……有些诡异……” 古苍闻言,也下意识握紧长刀。 如今先生的本领比它高得多了,但连先生都如此谨慎,它怎么敢松懈? “那……”古苍迟疑道:“要不……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了?” 清原微微摇头,笑道:“你我歇在外头,不免会有夜禽猛兽来扰,虽然不怕,也是烦人。再者说……如果那庙中有什么问题,你我住在这庙宇附近,难道就能躲得过去?该来的……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古苍问道:“先生的意思是……” “我说了,该来的,会自己找上门来。”清原说道:“那我们就找上门去。” 古苍虽然迟钝了些,但也看得出来,先生虽然凝重,可似乎没有什么惧意。当下它放了心,说道:“先生道法有成,是要试一试吗?” “也略微有这么点心思。”清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但他把手一指,指向那座破庙,叹道:“庙中有火光,里面有人,总不能视而不见罢?” 古苍握着长刀,满面凶厉,说道:“我给先生开路?” “不急。” 清原说道:“你把帽子拉上,不要吓着人了。” 古苍眼神中露出无奈,拉上黑色布帽,遮住了头脸,只留两个金色瞳孔。 “走罢。” 两人一起往前行走。 山路平坦,直登半山破庙。 离得近了,只见那庙宇残破,门匾歪斜,都是残砖断瓦,墙皮脱落,红漆泛灰。 庙中隐隐有火光,隐隐有人声。 清原站在半道上,扫了一眼,只见破庙四方,都有几株树木,却也并不陌生,都是槐木。 “可惜……当初我为了雕刻虎狼,寻找上等槐木可是不易的……” 清原朝着古苍笑道:“这里居然还有不少成了气候的,只是我已经练成了九个木雕,一个送了小瑜,现在也有八个,足够用了。再者说,也没有更多功夫,再去炼制一些了……” 古苍摸着头顶,说道:“等先生要了,我再回来砍树。” 清原笑道:“也好。” 他扫了一眼,然后领着古苍,踏入庙中。 庙中人声俱是一静。 许多道目光投了过来。 清原扫了一眼,庙中有好几伙人,共有近二十人。 那庙中看过来的眼神,并没有多少善意的味道,以警惕,冰冷,抗拒等情绪颇多。 清原落在众人眼里,颇有文弱书生的味道,但他身后跟了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气息凶厉的山魈,却不免让人忌惮。 当下众人俱都沉默。 清原见庙中诸人没有出声,也就没有开口,领着山魈,走到庙内。 过半人收回了目光,然后又与同伴侃侃而谈。 火光摇曳,肉食飘香。 :祝大家五一快乐,唔……作为宅男,我还在码字,晚上十二点还有一更。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xh194 章四十二 庙中诸人 这庙宇古旧残破,最上面是一座泥塑的神像,乃是一个老人的形象,手执蛇形拐杖,仿若山神。【ㄨ】 清原盘膝而坐,目光扫过。 这里有许多人,大约都是试图跨越山脉,来往两国的商贩。 几伙人,有的成群,有的孤单。 东边角落处,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他低着头,沉默无声,至今动也不动。 他手上有一把刀。 刀在鞘中,搁在石上。 那刀鞘搁着的位置上,隐约有一条裂缝。 “那是个很厉害的武人。” 身边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 清原偏头看去,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女。 这个女子身旁还有个青年,显然是两人结伴而行,与庙中其他人并非同行。 见清原看了过来,这少女脸颊微红,似乎有些羞涩。 少女身旁的那个青年也凑了过来,看面貌像是个忠厚老实的汉子,他讪笑了声,说道:“公子……你有没有……吃的?” 说到这儿,那少女顿时霞飞双颊。 这两人显然没有干粮,但庙中其他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多么友好的模样,因而不敢亲近,只能忍耐着肚饿。直到清原到来,看他相貌气质,都不是什么恶类,两人才勉强鼓起勇气,凑近了来。 清原点了点头,说道:“古苍,把干粮都给他们罢。” 少女闻言,连忙摆手道:“不……我们只要一点就够了……” “接下来路还不短罢?”清原说道:“你们没有干粮,接下来怎么赶路?” 少女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 那憨厚青年挠了挠头,也有些惭愧的样子,道:“那公子怎么办?” 清原指了指古苍,说道:“我这兄弟本领不小,打猎的本事还是有的。” 两人闻言,便没有拒绝。 他们确实没有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寻找食物的本领,甚至要活着走过这有许多凶禽猛兽的地方,都不容易。 古苍听了兄弟二字,颇是高兴,也就把食物都交给了他们。 清原见他们迟了些东西,然后才问道:“你们两人,怎么想着跑进这深山老林里来?” 那少女神色黯淡,低下头去。 憨厚青年拍了拍脑袋,讪笑着说道:“家里住在边境,以前经常打仗,地方上穷得没饭吃……老爹要把我妹妹卖到青楼,我不想妹妹受苦,就带她逃到这里了,听说我们家以前在蜀国那边,还有一门亲戚的。” 清原看了那少女一眼,默然不语。 少女眼圈儿有些红润,勉强笑道:“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已经有很多都被家里卖掉了,只换了些粮食。” 清原微微叹了声。 世间大乱,乃是各方帝皇,将领,等等上层人物的决策,或者说是上层人物的权欲。 但死的总是兵将,伤的还是百姓。 他默然不语,这种天地大势,暂时还不是他所能够动摇的。或许今后可以,可终究不是今时今日。 清原没有再问这件事情,话锋转了个方向,问道:“你们说……那个人是很厉害的武人?” 言语中,清原声音稍微压低了些。 习武之人,大多耳力也不差,同在小庙中,未必不能听见。但他主动压低了声音,也算一种掩耳盗铃,减去冒犯意味的规矩。 那兄妹二人闻言,俱都露出惊骇之色。 憨厚青年说道:“其实刚才还有一行商队想要入庙里歇息,还想赶跑我们……后来那位大侠动也不动,只是刀鞘落了下来,然后声音大得惊人,大家就发现那岩石下面有一条裂缝,于是那些商队就吓跑了。” 清原知道,因蜀国和南梁交战多年,互不相通,但终究还是有人经过这深山老林,来往两国,携带一些对面所没有的特别物事,或能卖个高价。 因为深山危险,所以少有独行的,大多是几人乃至于十几人结伴同行,互相照应,也就成了商队。 这些年,以此发家的事例,并不稀少,哪怕蜀国和南梁都严禁此事,抓到了便要杀头,也仍是屡禁不止。 这深山老林之中,不乏有人葬身其中,但财帛动人心,不乏有人铤而走险。 清原走过的那条道路,也是这一类人摸索出来的。 似这一类道路,其实不少。 只不过,道路狭小,地势险峻,飞禽走兽为患。 这些道路……都只能是少数人通行,大队兵马还是不能行走的。 “其实这庙里其他人,也都是小商队。” 憨厚青年低声说道:“他们都有护卫和向导相随,能够在这深山里保命……我其实是花钱跟着一家商队的,可是人家嫌我们兄妹累赘,半途就抛下了。现在,我想跟着这几人,就怕他们也不愿意让我们随行。” 清原看了他们兄妹一眼,稍微沉默。 这山中的地方,处处危险,能够行走的每一条道路,都是许多人用性命踏出来的,实为发家致富的商路,多半是不会给他们兄妹领路。 再者说,凭他们兄妹两人,没有本领护身,就算指明了道路,在这深山之中,野兽无数,也未必能活着过去。而若是没有正确的道路,更是必死无疑。 “公子。”那少女怯生生道:“您是要去蜀国吗?” 清原摇头道:“我从蜀国来,要往南梁去。”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失落,他们是要去往蜀国的,若能与这位看起来有些不俗的公子同行,也能有个照应,可惜不同路。 清原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觉得这兄妹两人懂得借势,懂得寻求帮助,也不是多么愚鲁的。他有心要把自己来时的道路告知,但那毒气以及悬崖峭壁,只怕就能阻隔他们兄妹二人了。 这兄妹二人明显有些低落,目光中俱都露出惶惶不安之态,倘如那几伙人不接纳他们兄妹,那么回去也不是,往前走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清原毕竟不可能护送他们,也就作罢,他收敛了些心思,看向角落处那位侠士。 那人一言不发,动也不动,刀鞘搁在石上。 他仿佛雕像一般。 “奇怪……” 清原隐约觉得有异。 忽然外边传来一声惨叫。 “怎么回事?” “不好,是老谢的声音。” “他刚才上茅房去了。” 庙中人都朝着庙外涌去。 那憨厚青年好奇,也凑出去看。 然后这憨厚青年惊叫了一声,倒退几步,摔在地上,连滚带爬跑了回来,脸色惨白。 清原偏过头,看向那位大侠,他依然一动不动。 没有过多理会,清原握着铁棒,朝着庙外走去。 适才出了庙外的人,个个脸色惨白,有惊惧害怕,有愤怒惶恐,有人倒退,有人试图往前。 清原站在门口,借着月光,便看见了庙外右边的一株槐树上面,吊着一人。 那人脸色惨白,舌头拉长。 一条藤蔓卷着他的脖颈,把他吊在树上。 另有一根木刺,从他胸腹刺透出来。 但木刺尖端没有鲜血。 清原眸光一凝,露出异色。 因为那尸体胸腹空空如也,内中五脏六腑,全都没了。 :千盼万盼总算来了推荐,之前裸奔几周,感谢诸位同学发力,稳住分类新书榜,总榜也差不多快要露出脸来。接下来有了推荐,也要求不高,只求再进一小步,目标是去首页新书榜露脸……所以啊o(n_n)o哈哈~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有空多多点击…… 章四十三 人心多疑 月色下,夜风吹拂,呼呼作响,有些阴唳之意,令人心惊胆寒。 “早跟你们说了,这山神庙有问题,以前死过不少人了,我带过好多次路,也没人敢停留在这庙里。” 一个约莫是向导的汉子破口大骂,道:“你们第一次过这路,非是不信邪,非得在这歇脚,这回出了人命……他娘的,这下撞了邪,大家还不知道走不走得掉。” “闭嘴。” 领头人是个光头,眼神凶厉,带着几分威严,手上也有少许粗糙的痕迹,大约还有武艺在身,当下喝道:“你既然收了钱,就不要吵……谁他娘的知道这地方真这么邪?” 事关邪异,哪怕是习武之人,都不免心中惊惶。 他故作镇定,说道:“收拾东西,连夜走,找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那向导跺了跺脚,恼怒说道:“入夜了,这深山老林更加危险,事先没找好地方,大半夜怎么找?” 光头汉子怒道:“那你是要留下?” 向导颤了颤,不敢说话。 “走!” …… “大当家,他们那伙人要走,我们呢?” “没想到这地方这么凶,不好待着,我们也走。” “跟他们走?” “我们只认得一条路,没有向导,只能跟着他们。” …… 众人回到庙宇,便想收拾东西离开。 有人想出去给那吊死的人收尸,却被身边人制止住了。 那兄妹二人见状,更是惊恐,要跟着多半是被这些人赶跑,但不跟着,难道留下? “那位大侠……您走不走?” 先前那光头朝着角落处那人问了一声。 那人适才露了一手,怀中的刀连鞘落下,就把岩石打出裂缝来,武艺不低,有他同行,也稳妥一些。 那人没有回话,过了片刻,用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为什么要走?” 那光头汉子怔了怔,然后说道:“我那兄弟死在外头,死状可怖,我看了下,不像是人下的手,倒像是什么野兽甚至是什么妖邪……听说这庙里常出妖邪,害过往商人的性命,我第一次过这条路,不太相信,才害了那兄弟……现在跟着向导走,换个地方避一避罢……” “你处理事情倒是果决。” 那人哼了声,说道:“怎么先前我们在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为何人家来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出了人命?” 庙里的声音忽然一静。 燃烧的火堆,爆出噼啪声响。 许多人把目光落在清原身上,惊疑不定。 包括那兄妹二人。 只有古苍没有什么动静,它把不甚熟练的长枪倚在一边,手按在长刀上面,透过黑帽的双眸,闪烁着凶意。 清原手执铁棒,微微昂首,露出几许笑意,说道:“我进来后,可没有出去,而那人也是在我来后,才出去的。” 听到这里,众人也有些恍然。 “谁知你有没有同伙?” 那人依然身在角落里,面貌看不真切,声音冰冷而干涩,说道:“这十来人,可都是商家,身上带着价值不菲的货物。谋财害命这种事……世上可不少。” 顿了顿,他有冷笑一声,说道:“再者说,你一个文弱公子哥,出现在深山老林里面,也不显狼狈。兴许……你就是妖邪也说不定,玩弄邪法,人在这里,却能暗中杀人。” 庙中众人为之屏息。 他们也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先前这位大侠曾经出手,惊走一队拥有十来人,包括两位武学高手的商队。不论怎么说,他都要比清原这个新来的更为可信一些。 何况,那大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位公子……” 那光头汉子把手握上刀柄,使了个眼色,三四人围了上来,说道:“我也看你不像恶人,但好歹让我们安心一些。你行个方便,我们不会伤你性命的……” “找……死……” 低沉的声音,从古苍口中传出,它缓缓拔刀出鞘,寒意森然。 “古苍。”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你出去,扫清外面的东西,这里交给我。” 古苍有些迟疑,不愿动身。 清原笑道:“难道我的本事,还不如他们?” 古苍顿了顿,然后说道:“先生小心。” 说罢,它往外行去。 有人要阻拦。 但那光头大汉却不是什么鲁莽的人,他使了个眼色,把看起来不好对付的古苍放了出去。 剩余几人,则围住了这位似乎比较好对付的公子。 三四人围住了清原,其他人还在外围,握住了兵器。 “等等……” 这时,那清秀少女忽然挤了过来,连她哥哥想要拦阻,都慢了一步。 她拦在清原身前,说道:“这位公子不是坏人……他是好人……” “拿个饼给你吃就是好人?”光头大汉喝道:“小丫头,你让开,我不想伤及无辜,但你真要拦我,也怪不得人。” 身旁有人说道:“你总不会看人家长得好,就觉得是好人罢?” 少女顿生羞涩,但却露出气愤之色。 “你让开罢。” 清原伸手一拨,把她拦在身后,说道:“不关你的事。” 少女似乎还想说话,清原已经转过头去。 他扫过一眼,然后落在角落处那人身上,笑道:“你这小怪,自己出手,不比什么都强?以为就凭他们,可以拿下我?还是说,你以为我心慈手软,不敢杀人,出手时会因此忌惮?” 哗的一声。 旁边有人见机,一刀劈了过来。 清原眼睛也未抬,依然看着角落那人。 他只是把铁棒一挥。 一声脆响。 钢刀断裂两半。 “这……” 那使刀的人,登时呆了一呆。 清原收回目光,在身前几人扫过,冷冷道:“让开。” 光头大汉脸色惊疑不定,他朝着地上的断刀看了一眼,自知不是对手,连忙退开。 先前清原还说了一声小怪。 此事必有隐情。 莫非他们两人互有仇怨,自己等人成了那位大侠借刀杀人的棋子? 清原偏了偏头,看向众人,说道:“你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着……” 说罢,他伸手一拍。 遥遥一丈许。 狂风呼啸。 那位大侠身子一倾,倒在地上。 火光摇曳,照在他脸上,青中泛黑。 这赫然是一具死了许久的尸首。 庙中传出许多惊呼之声。 “他是鬼?” 夜风冰寒。 众人脸色惨白。 :要去首页露脸,暂时看来还要二百推荐票,请大家帮帮忙……嗯,今天会有加更…… 章四十四 降妖除魔 庙宇中静得可怕。 先前在说话的人,竟然是死了许久的一具尸首?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惊惧得无以复加。 有人拔腿要跑,却发觉脚下有些僵硬。 那光头大汉咽了咽口水,哪怕他也算是刀口舔血的人物,却仍是不免惊惧。 连这些走南闯北的人,都不免如此,那兄妹二人自然更是惧怕。 那憨厚青年揽着少女,不断拍着她背后,然而自己脸上也都没有了血色。 少女刚才见那位公子轻而易举把钢刀打断,知晓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心头震撼之余,十分佩服。哪知一转眼,就发觉适才说话的那人,竟然是个鬼? “我能说话,你就不怕我是炼化了横骨的妖物?” 那个尸首之中,依然有声音传来。 这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众人顿时起了满身寒意。 清原冷笑了声,说道:“真是要害人的妖物,还会放走到口中的人肉?先前那些商队,你是吃不下,才要吓走他们的罢……” 那声音顿了顿,然后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清原握着铁棒,缓缓走去,说道:“从一踏入庙里,就发现了……你身怀邪气,又一动不动,至于用刀鞘打裂岩石也简单……你不过是把怀中的刀连鞘推倒,落在石上,暗中已经出手,打裂了岩石,这些人武艺低微,也看不出来。或许那离开的商队之中,有些人眼力不错,看出来了,所以才会干脆离开……” “你真不怕我是妖?” “你是妖就不会有这么多废话。” 清原声音冰冷。 古苍也还只是精怪,不是大妖,但它也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既然有了前例,还有什么稀奇的? 清原走近前,伸手一放,有一道灵符飞去,贴在那尸首上面。 “燃!” 他道了一声。 符纸燃烧。 尸首顿时起火,落在火焰之中。 “道术?” “法术?” 庙宇中众人惊呼声此起彼伏,“他是神仙?” 尤其是那兄妹两人,眼中更是惊愕到了极致。 还不待众人惊讶完毕,那火光中忽然迸出一道光芒。 “来了……”清原眼露寒光,一记铁棒点了过去。 那光芒中发出一声惨叫,倒飞了回去,贴在了墙上。 借着火光,众人看得分明。 那是一只鸟。 一只鹦鹉。 它神骏异常,双眸如焰,一双爪子森然锐利,抓在墙上,竟然深深抓陷入了墙体,彷如抓在豆腐上面。 “原来是只鹦鹉,难怪道行不足,却能口吐人言。” 清原笑了声,然后说道:“但你有几分本事?却还敢在我面前胡作非为?” “我的本事……高着呢……” 这鹦鹉猛地长啸,在夜间悠扬传出。 嘭!嘭! 两侧墙壁传来巨响。 有两个物事滚了进来。 众人见状,猛地倒吸口气。 那赫然是两个人形的怪物,一个大,一个小,浑身碧绿,长着藤蔓。 “两头木魅?” 清原扫了一眼,说道:“一头老魅,一头小魅,加上你,倒是足以对付二重天的修道人。” “那你就等死罢……”那鹦鹉笑声尖利,忽然,它似乎觉得有异,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两个?” 那两头木魅挥舞藤蔓,正要应答。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跃了下来。 赫然是浑身黑袍的古苍。 古苍站在清原身侧,手中长刀出鞘,染着碧血,另一手则提着一个小木魅的尸首。 “该死。” 鹦鹉尖声道:“这次居然栽了一个……” 先前放走那些人,是因为里边有两个修成内劲的武学高手,或能并肩二重天的修道人。 没想到最后招惹的这个,竟然更为难缠。 “上!” 鹦鹉猛地开口。 两头山魈一齐扑了上来。 古苍扬起长刀,身子跃起,就朝着那墙上的鹦鹉而去。 一刀砍死你这聒噪的死鸟! 鹦鹉化作一道流光,闪了过去。 这一刀劈在墙上,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古苍转过刀锋,跟它斗在一起。 而两头木魅则朝着清原扑来。 庙中其余人都吓得不断倒退,其实他们之中,过半是习武之人,甚至连同光头大汉在内的两人,还都是能够搬运气血的。 他们这些人若是联手,也可以围杀一头木魅,但木魅毕竟是精怪,超出常人所知的范畴,他们心中已有惊惧,不敢上前。 “我修行日久,近期才得成就,今日降妖除魔,也是头一遭。” 清原没有惧色,反而面露笑意,手执铁棒,作了迎势。 “小心后面!” 那清秀少女忽然惊呼出声,眼睛直勾勾看着他身后,露出骇然之色。 庙宇中众人随之看去,也都惊呼出声。 清原只觉背后传来寒意,但他早已知晓,不惊不惧,不慌不忙,铁棒立时回转,一个转身,就打在了那庙中的泥塑神像上面。 那泥塑神像乃是一个老人模样,手执蛇形拐杖。原本是拄着拐杖,此刻拐杖已经高高举起,朝着清原落下。 可他动作缓慢,却被清原反身一棒打在腿上。 咔擦声响,此起彼伏。 无数裂纹在泥塑神像身上蔓延。 清原修为突破,连带着本身气力也增长了许多。 这一棒蓄力已久,竭力而为,没有直接把泥像打碎,已经是这泥像有些神异的缘故了。 那神像上面传出一个惨叫声。 然后神像往后倒去,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神像头颅处不断滚动,仿佛生灵,也好似有什么物事要从其中拥挤出来。 清原正要继续动手,而身后两头木魅已经近前。 他没有回身,也不回头,脸色冷淡,在火光下,显得冰寒。 只见他双手一翻,就是两个虎狼木雕,从怀中取出两道符纸,裹住两个木雕,然后就地一滚。 那木雕裹着符纸,在地上滚了一圈,骤然涨大。 “嗷呜!” 两声吼叫几乎同时响起。 这是两头凶狼,但比狼更为魁梧雄壮,四肢粗实,爪牙锐利,头顶更有王字斑纹,双眸冷冽,带着恶虎凶威。 虎狼一吼,震彻山林。 精怪受不住凶威,竟是战战兢兢,还未动手,先弱三分。 庙宇中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上!” 清原把手一指,两头虎狼就朝着那两头木魅扑了上去。 他自身则看着那泥塑的神像,寒声道:“槐树成鬼,柳树成怪,你这老怪也害了过往不知多少人……上路去罢……” 他把手一放,登时五六张火符扑了过去,凭空自燃。 那泥塑的神像,刹那笼罩在火焰之中,渐渐熏得焦黑。 惨叫声愈发凄厉,渐渐弱了。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那鹦鹉。 古苍在跟那鹦鹉打斗,但总是不能得手,心中急切,暗想:只要劈中一刀,这鸟也就劈死了。 但鹦鹉体型小,又灵活,加上几分天生的本事,古苍一直碰不到它,反而被抓伤了许多处。 “糟糕!” 鹦鹉发觉清原看来,又见两头木魅被虎狼吞食,神像老鬼被灵符烧死,顿时心惊,就要逃去。 “这就想跑了?” 清原把手一甩。 铁棒脱手而出,化作一道乌光。 啪嗒一声! 鹦鹉惨叫一声,坠落在地。 近前一看,已是骨断筋折,当场毙命。 :这章为长老风舞思念加更,另,希望他在生活中没有烦心事。 章四十五 仙家缘法 深夜。 庙宇寂静无声。 火光昏黄,时而有噼啪火花响起。 众人都看向那个年轻人。 相貌清逸,身材挺拔,着一身白衫,有蓝色边纹,朴素而出尘。 他神色冷淡,没有多言。 但众人心中敬畏。 不单单是因为他救了众人性命。 更是因为他那两手道术。 伸手一挥,符纸凭空燃烧。 又伸手一挥,符纸裹着木雕,就能落地涨大,变作活生生的凶虎恶狼。 仙家道法,神乎其神。 众人无不敬畏。 清原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又取出了三个木雕,裹上符纸,抛了出去,化作三头虎狼凶兽。 一头吞食地上的鹦鹉。 一头吞食古苍杀死的那头木魅。 另一头朝着神像焦土那里而去,吞食那柳怪。 “槐树附鬼。” 清原心中想道:“我道行还浅,只能借一些外力……” 其实这一类外力,因是借了槐木,不免邪气。但紫霄宫门下,却从来都不是迂腐之辈,跟许多正道门派,行事却有不同。 他看向这五头虎狼木雕,各自吞食了一个精怪。 按说生灵死后,若有封神的命数,魂魄就该去往所谓的封神台。 清原修为尚浅,看不到魂魄,可他并不认为这几头小精怪有什么命数可以封神,于是用虎狼,将它们尽数吞食。 槐木附鬼,吞食之后,得了它们未散的魂魄,反而可以增益清原这一门“剪纸为马”的道术。 而那三头槐树成精的木魅,属于同源同类,益处更是明显。其中,那两头被生生吞食的木魅,魂魄未散,益处最是明显。 “收!” 清原把手一招,几头虎狼扑了过来,刹那间缩在掌中,便恢复成了裹着符纸的木雕。 他伸手放入袋中,神色平淡。 古苍收刀入鞘,侍立一旁。 清原把铁棒收在腰间,看向庙中这十几人。 他神色不改,目光冷淡,视线所过,众人战战兢兢。 尤其是先前想要对清原出手的那几个,如今知晓自家所要对付的是一位神仙人物,吓得双脚打颤。 有稍微胆小的,几乎想要下跪求饶。 “这位……这位仙长……” 那光头大汉也算见过世面,此刻额头全是冷汗,他咽了咽口水,斟酌言语,便想说些话。 “这些东西都除掉了,庙里不会再有什么怪事。” 清原淡淡说道:“你们几个去把外面那几株槐树砍倒,绝了日后树木成精的隐患,至于你那个遇害的兄弟,也放下来,掩埋了罢。” 说罢,他稍微挥手,说道:“夜深了,不要扰我。” 众人闻言,连忙应是。 见这位仙长没有追究的意思,他们也算松了口气。 但偶尔还是有人偷偷看去,窃窃私语,满是好奇与敬畏。 …… 清原第一次出手降妖除魔,也算颇为顺利。 他闭上双目,静静修行。 古苍则站在他身旁,以作护法。 火光依然昏黄。 那些喜欢高谈阔论的汉子,都只能压低着声音,不敢打扰。 那兄妹二人也满是敬畏之色,对视一眼,不知想些什么。在他们两人身旁,是那个光头的汉子,他眼神变化不定,似在深思。 一夜修行,寂静无声。 …… 翌日,清晨。 清原从修行中醒来。 与此同时,那些商队的人也都差不多开始要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古苍拦住了那兄妹二人,不让他们近前。 “让他们过来。” 清原忽然开口。 那兄妹二人来到前面,看着清原,然后就要跪下。 清原伸手一挥,真气外放,倏忽有风,把他们托了起来。 “有什么事情只管说,不必行礼。” 清原说道:“若只是答谢昨夜的事情,就不必了。” 那憨厚青年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倒是那个少女,看似羞涩,实则比她兄长还勇敢一些,她微微咬着唇,说道:“我们想跟着仙长一起……” 清原摇头道:“我不去南梁。” 憨厚青年一急,但急切间却不能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最终还是那少女开口说道:“只要跟在仙长身旁,我们回南梁也不怕的……” 听这话,显然是要托庇在清原身旁。 清原倒是知晓他们的意思,但他终究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要回南梁,我可顺路捎带一程,但要跟在我身旁,是不成的。” “仙长……” 那少女又要跪下,可一股风定住了她,只得泣道:“这世道太乱,我们兄妹不求仙法,只想跟随在仙长身旁,伺候在侧,得一个安稳日子罢了……这深山老林里,我们兄妹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您不搭救,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 清原说道:“你们就按原本的想法,去往蜀国罢……” 少女抹了抹泪水,说道:“但前面的路,我们是走不了的。” 清原想了想,说道:“我让他们把你兄妹二人带上便是了。” 自昨夜事情过后,清原也算救得这群人性命,加上这些人又是惊惧,又是敬畏,吩咐些事,倒也不难。 话说到了这里,兄妹二人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失了仙缘,不免失落。 清原伸手招了招,把那光头大汉招来。 “仙长。” 这光头大汉露出受宠若惊之色,连忙跑来,说道:“仙长有何吩咐?” 清原说道:“他们兄妹二人,要去往蜀国,但不识道路,且一路凶险,没有武艺护身。我想请你捎带一程,将他们带往蜀国……” “仙长吩咐,自当竭力,怎敢得一个请字?” 光头大汉低下头,脸色变幻,然后双膝一曲,就朝地上跪下。 清原把手一挥,有掌风把他托起,平静道:“若是答谢昨夜救命之恩,那就免了。” 光头大汉深吸口气,躬身说道:“仙长,在下虽然自幼习武,但却一心求仙访道,今得见仙长,只求跟随在旁,端茶递水,求取仙家道法。” 清原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收徒。” 光头大汉面色微变,似乎还要说话。 清原摆手道:“你年纪也不小了,修行难成……更何况,你另有缘法,不在我这儿。” 那光头大汉满是失落,但终究还是歇了心思,自怨自叹。 章四十六 仙道难求,人道变化 朝阳升起。 清原和古苍便离开了那破庙。 那些商队一行人在后恭送。 “先生。” 古苍走了片刻,问道:“刚才……” “刚才那什么年纪大了,什么另有缘法,自然是假的。” 清原神色平静,淡淡说道:“那人心念不净,确实不适合修道,可说了实话,不免伤他自尊。我虽不在意,但他若觉得受辱,或许半途上还对那兄妹二人不利。” 古苍提着长枪,另一只手摸着后脑,问道:“可是那两个……” “那兄妹两个倒是还好,只是……”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法不可轻传。” 古苍低声念道:“法不可轻传?” “正是。”清原说道:“且不论这法门传承一事,单是收个徒弟,加以教导,难道便是易事了?这些天我一路行来,为你指点解惑,传你道经法诀,你自己都觉得脑袋发胀了罢?” 古苍低下头,偷偷咧开嘴笑了笑。 “你都脑袋发胀了,难道我就容易了?” 清原轻笑了声,说道:“收个徒弟容易,教个徒弟不易……所以啊,徒弟首重心性,若是收了个恶类,教会了徒弟,反而违逆师命,当师父的岂非可怜?而资质悟性也都不能差了,总不好收个愚鲁之辈罢?最后啊,教好了徒弟也是一回事,万一死在外头,那多年栽培的心思,岂不是都落空了?” 古苍惊得叫了一声,然后拍了拍长刀的刀鞘,又拍了拍胸膛,说道:“我……不会死,不会变坏……” “我知道。”清原笑了声,说道:“只不过,收徒并非什么易事,所以这世上,拜师也不是易事。你看多少寻仙访道之辈,行走名山大川,到头来,也是仙缘难求……” 古苍想了想,然后说道:“我知道了。” 这个知道了,自然是知道要更为珍惜缘法。 清原面露笑意,指着南方,说道:“今日就能越过这座山脉,到达南梁。” 古苍觉得不能见陈芝云,去不去南梁关系不大,只是哦了一声,并无太多反应。 …… 天空湛蓝,万里晴朗。 白云之中,划过一道白线。 清原忽有感应,停下了脚步。 古苍觉得讶异,问道:“先生,怎么了?” 清原没有回话,他从怀中取出令牌,看向天空。 那道白线从云中降落。 那是一只白鸟。 清原把令牌放在掌心,于是那白鸟就停留在掌心上。 他解下白鸟脚上的信纸,挥手将之赶跑。 白鸟受惊,飞向天空,直入白云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白继业的消息。” 清原说道:“他养了许多飞禽奇虫之类,能够从这令牌上面加以感应,不远千里万里,送来消息。这对于你我而言,实是难得……” 古苍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清原翻开信纸,眸光陡然一凝。 …… 南梁大将军邓隐,率军居于天水县。 蜀国大将军姜柏鉴,率军驻于南安城。 对峙月余,未敢轻动。 于上月末,陈芝云麾下二百白衣军,奇袭蜀国粮库,断其军粮。 事毕,二百白衣军尽损,但邓隐大军趁势攻伐,得胜。 姜柏鉴小败,弃去南安城,退入东条关,传讯副将蒋景流来援。 …… “天水和南安相邻……只不过多年前,天水已经弃去,故而,这相邻之地,成了两国边界。” 清原略微沉思,心道:“姜柏鉴退了一步,弃了南安,又退到东条关。南安城和东条关之间也还有一县,姜柏鉴这回却是把南安和中间那座县城都弃了,好大的魄力……” 古苍看不懂,挠了挠头,问道:“又怎么了?” 清原手上一捻,那纸烧成灰烬,然后才说道:“往简单了说,蜀国大将军姜柏鉴战败了,弃掉两个城县,现在南梁的国界,又往前推了一些,反之,蜀国的国土,又缩减了。” 说罢,他又笑道:“好在地方隔得还远,源镜城和漓县那边,暂时来看,应该没有多大波及。” 古苍哦了一声,它对于这些,实在没有多大想法。 清原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这时,他才知晓,为何在这山中看见了陈芝云的白衣军。 因为这些白衣军,就是沿着深山老林,越过两国边界,去奇袭姜柏鉴粮库的。 只不过山中难有大队人马行走,多半是分批前往,所以这里才会有一个落单了的白衣小将。 “区区两百人,奇袭大军粮库,也就只有陈芝云麾下这些人才办得到了……” 清原微微沉吟,说道:“但这两百人也都死伤殆尽了吗?” …… 清原一路行走,眉宇微皱,露出思索沉吟之色。 古苍见状,问道:“先生好像很在意这些事情?” 清原看了它一眼,点头道:“是的。” 古苍想了想,问道:“为什么?” 它一时有些疑惑,许多话无法整理清楚说出口来,但清原却明白它的意思。 这些日子,清原与它说过,修道之人,安静修行,如能隐居避世,潜心修持,寻求大道真法,着实令人向往。 但向往着隐居避世的他,却对这些凡尘战事如此上心,不免令人疑惑。 “世间修仙炼道者,对于封神之战,确实应是避而远之。” 清原忽然摇了摇头,笑道:“然而,如今天下都在劫数之中,是人劫,也是仙劫,势必要卷入修道人,就算有心隐避,但又如何得以独善自身?” “虽有些修道之人,半步不入尘世,或能避开劫数。” “但我暂时还不能避世,还要在人世行走,寻找属于我的机缘。” “既然身在这天下山河之中,行走在各国之间,就难免劫数缠身,受到波及……” 清原看了古苍一眼,深深道:“如此,便不能一无所知。” 古苍苦恼地想了片刻,问道:“那我也要知道这些事情?”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你跟在我身旁,倒不必刻意去查知这些事情。” 古苍应了一声,还是颇为迷茫。 清原默然不语,依旧沉思。 其实当年他下界之后,还在修道门外徘徊,已经有了探知各方消息的门路,但终究不如这白继业的消息灵通。 “远在深山老林,也能送达无误。” 清原暗道:“难怪白家素来能知天下风吹草动……只不过,这个白继业既然能把消息送与我知,那么也算不得什么隐秘,想来此事,即便不是广传各方,也已经有不少人知晓了。” 章四十七 劫道【加更】 南梁。 这里地处南方,空气湿润,大地肥沃,物产丰富,也是前朝的重中之重,甚至开始定都于南方。 后来唐朝破灭,南梁以此壮大。 南梁所在国土,可谓得天独厚,相较之下,蜀国那边还显得较为贫瘠了些。 “南梁素来以礼仪之邦自居,倒是不虚。” 清原和古苍来到最近的城镇,看着车马来往,人流行走。 或许是继承了前朝礼仪风气的缘故,这南梁之地,似乎文风礼气较重。 不但如此,就连服饰,比之于蜀国,也稍有不同。但好在大体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在衣领袖摆等细微地方稍作改变,若不仔细观察,倒还容易忽略,看不出什么。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古苍,笑道:“这几日行走深山之中,实是风餐露宿,不如寻个酒楼,吃上一顿?” 古苍虽是猿猴,却不忌荤素,瓜果也好,肉食也罢,来者不拒,当下点头道:“好。” 它浑身都在黑袍之人,颇为令人侧目,但刀枪都遮掩了起来,旁人一时间倒也没有看出端倪。 两人沿着街道行去,寻到一家酒楼。 这酒楼也是两层,但人也不算多。 二层楼有一个老人,也在说书。 恰好是在说近期战事。 清原领着古苍,坐到窗户旁,点了些菜肴。 菜肴未上,先有茶水点心。 清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下方人流行走,然后收回目光,朝着古苍说道:“你先吃点东西。” 古苍得了先生许可,应了一声,拿起糕点,拉开头帽,借着遮挡,开始狼吞虎咽。 清原微微闭目,静听了片刻。 那说书老人讲的战事,就是近期邓隐大捷。 南梁大将军邓隐,击败蜀国大将军姜柏鉴,连占两大城县。 待得整顿兵马,便要击破东条关,斩杀姜柏鉴,大破蜀国。 这其中,关于陈芝云两百白衣军拼死焚烧蜀国军粮的事迹,并没有提到。自然也没有说起关于修道之人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出过的气力。 因为关于这些的事情,都已属于隐秘,非是寻常人能够知晓的了。 清原只听了片刻,并未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也就不去理会,转而向小二询问地方。 他之所以来酒楼,不单单是要歇脚和吃饭,也是要问一问自己要去的地方所在。 “顾县……” 店小二露出惊愕的神色,迟疑道:“地方稍有些远,但也不算太远,但是……” 他欲言又止,随后才道:“听说那边有些不太平。” 清原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不太平?” 那店小二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说,那里有人贩子,已经偷了不少孩子,官府虽然也加以关注,但现在还没抓到人。据说现在顾县那边,对外来人不太友好……公子您如果是要去顾县,只怕要小心些。” 清原点了点头,对这小二的善意,道了声谢。 吃过些东西,他和古苍休息了片刻,毕竟几日奔波,也不好劳累。 清原问过古苍,待休息好了,便一招手,道:“结账。” 那店小二上前来。 清原从怀中取出几两银子,结算过后,还有剩余。 他收了余钱,心中暗笑道:“好在蜀国和南梁的银两货币,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听说北方元蒙那边,也有铜钱银两,但论起样式,与蜀国和南梁这边都有不同,甚至大多数元蒙的百姓,使的还不是银两,依然是世代相传的那种以物换物的方式。” 他这般想着,忽然觉得有异,目光转去。 只见楼梯处,有一个瘦小的青年正盯着他。 见清原看来,这瘦小青年匆匆下楼离去。 “这人……” 清原目光微凝,没有开口。 …… “这一路行来,倒还顺利。” 清原微微沉吟。 他原本考虑到的一些阻碍,大多是没有遇上。 至于山中破庙那里,只算少许波折。 如果没有突破至二重楼,清原或许无法对付那庙中几头精怪,就只能绕过那破庙。 如今突破炼形楼,道行精进,本事也高了许多,可谓一路通畅。 接下来去往顾县,几日路途,不算太远。 原本他早已作好准备,来回花费两三个月的时日。但此刻来看,若是此去顺利,来回也就月余时日罢了。 他和古苍出了地方,本是要买一辆马车,但却得知,南梁边境是禁止贩卖马匹的,只能是牛车。 可是牛车缓慢,也就作罢,便依然徒步行走,去往顾县。 然而才出地方不久,前方山道两侧,就涌出数十人来,拦在前头。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当头那个汉子,露出几分狞笑,手执钢刀,站在前头,满面狰狞,说道:“这位公子,我知道你出手阔绰,还想买马,想来身上倒是不少钱财……我们只谋财,不害命……当然,如果有反抗的,就顺手害命了,这些天,我们兄弟几个手上染的血,也不少……” 清原仔细打量他一眼,发觉此人身上血煞之气甚重,确是害过不少人命。 再一眼扫过,这四五十人衣衫各有不同,但都极为简陋,手执各色兵器,俱都面露凶光。虽然不是个个都杀过人,但每一个都是老手,不像是第一次劫道的模样。 清原听他说话,心知在城中已经被人盯上,当时酒楼中的那个瘦小青年,就是他们的同伙。他目光扫过,倒是没有看见那瘦小青年的身影。 “不想死,就把银两交出来罢,不然……” 那贼首嘿嘿笑道:“瞧你细皮嫩肉的,可惜老子不喜男色……不过我这些弟兄,兴许还是喜欢的。” 他这话说来,身后一阵哄然大笑。 贼首哈哈笑着说道:“而且,城中也不乏一些官老爷,喜好龙阳,叫什么娈童来着,把你卖了,也能值几个钱。” 他把头一偏,登时就有贼匪冲了上来。 清原神色冰寒,淡淡道:“动手。” 古苍拔刀出鞘,问道:“要不要留手?” 它一直记得,先生说过,多造杀孽不好。 “除恶即为行善。” 清原平静道:“他们都杀过不少人,就不必留手了。” 古苍应道:“好。” 它猛地奔了上去,一刀劈落。 当头一人挨了这刀,顿时是斜肩带背,把上半身都卸了下来,血洒四方,脏腑落地。 :这章为堂主四十度的诱惑加更,这章加更的,已经拖了好久了o(n_n)o哈哈~例行求推荐票…… 章四十八 杀戮【第一更】 这些贼匪,大多是连武艺也都没有练过,多数只是因为生计不易,才落草为寇。【ㄨ】只是久而久之,也没有了什么善念可言。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是寻常人,并没有习武,但身子大多比一般人健壮,仗着凶威,为非作歹。 只有少数的七八个,才身怀武艺,练过功夫,筋肉健实,眸光较亮,就连站姿也都能窥出几分架子。 只不过,其中能够搬运气血的,只有三人。 其中一个是气血巅峰,也就是那个贼首。 古苍相当于气血巅峰,但它本身是精怪,加上真气推动,不亚于初成内劲的武人。它凭借这把长刀,运使军中的刀法,往往是一刀过去,还未杀人,那气势凶威,凛然煞气,就已先把人镇住了。 人一旦被镇住,动作凝滞,便被它一刀劈倒。 古苍手起刀落,血洒当空,宛如虎入狼群,任何贼匪都抵不住它随手一刀。 它以精怪出身,气力极大,一刀斩过,如剖瓜切菜,直接就把人斩成两截。 场面之血腥,令人触目惊心。 饶是这些贼匪也是见过血的,也是见过伤的,但那一刀斩过,死无全尸,就太过骇人了。 当下众多贼匪,几乎四散逃窜。 只有当头那几个懂得武艺的,才奔了上来,围住古苍。 “他娘的……这还是人吗?传说中武道大宗师能生撕牛马……难不成遇上这等大人物了?” 那贼头刹那间满头冷汗,他深吸口气,自知这回撞上铁板,接下来要逃只怕也是不易,目光一转,落在了清原身上。 这公子哥看起来清秀文弱,倒是容易对付。 那个黑袍的高手,似乎只是他的随从。 只要拿下这个公子哥,多半就能要挟那黑袍人就范了罢? 亡命之徒,倒也没有什么太大顾虑,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当即喝道:“兄弟们,都拖住他,我去拿下那小子……” 他一挥钢刀,闪过一抹寒光,身子一跃,猛地窜了上去。 搬运气血! 体内登时血气滚滚,气力大增,筋肉虬结。 他把刀锋一转,改作刀背拍下,取向清原肩膀。 这一刀不求杀人,只求伤人,然后挟持。 “你要捏软柿子,却不知我这柿子,可比你的骨头硬多了……” 清原嗤笑一声,也不取铁棒,空手去接。 那贼首骂了声傻子,暗道:“虽然不是锋刃,但我这一刀,就是个石头也该砸裂,你那手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石头做的,也要砸得你骨断筋折。” 那刀背狠狠打落,呼呼生风。 清原神色不改,伸手一握。 刀背落在掌中,被他紧紧握住,纹丝不动。 “这……” 贼首怔了一怔,然后倒吸口气,脸色惨白。 那其他的贼匪,原本也认为自家头领这一刀劈下,至少也要打得那公子哥手骨腕骨尽都折断。 但没想到,这一刀被他拿住,居然纹丝不动。 清原面色依旧,眼神平静。 那贼首要抽回刀,涨得面色通红。 “这……这位兄弟……” 贼首紧紧握刀,还不敢轻放,咬着牙道:“这回老子……不,大哥我认栽,是我鲁莽,你……” 清原没有答话,把刀一抽。 那贼首紧握着刀,被他这么一抽走,反而把手心里那些常年握刀的老茧都抽了去,顿时手掌刺痛,鲜血淋漓。 清原脚上一扫。 咔擦两声。 那贼首双脚骨骼尽断,倒在地上。 “你也算作恶多端了。” 清原俯视下来,说道:“今日送你上路……” 那贼首瞳孔一缩,就要大喊。 清原面色冷淡,手上的刀转了方向,他把手一松,刀便落地。 刀锋朝下,刀柄朝上。 这钢刀重量不轻。 刹那间刺入贼首的胸膛,将之穿透,而刀尖处甚至还刺入了他身下的土地之中,将他钉在地上。 “首领……” 有贼匪惊叫出声。 古苍下手可不容情,看准了空隙,一刀就将他刺透,甚至也不抽刀,只把刀锋一转,直接从此人腰侧斩了出来,血液飞溅。 清原立身原地,没有插手,也没有制止。 那四五十个贼匪,就被古苍打发了,它杀了约莫有十七八个,剩下的也作鸟兽散去。 见古苍收刀,不再杀人,清原才点了点头,然后捡起三个石子,尽力抛去,宛如利箭,登时穿破了其中两人的头颅。 其余人也就罢了,煞气较轻,恶行不重,但这两人身上煞气极重,为人性凶,人命杀过不少,留着也只是为恶,便顺手除了。 清原手中还有一个石子,他抛了抛,看向侧边,淡淡道:“这位朋友看了许久,也该出来了罢?” “好手段……” 一个声音从侧边传来,然后走出一人,拍手鼓掌,面含笑意,说道:“下手足够狠辣,虽然血腥了些,但放走了几个罪孽不重的贼匪,看来道友也不是嗜杀之辈。” 清原见了此人,目光骤然凝起,心中沉重,暗自道了声:“三重天!” 他抛了抛石子,然后落在掌中,用力一捏,顿成粉末。 他用石子可以打死两个凡人,但却不可能用石子去打死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 清原放开手掌,洒下尘灰,似无意般地把手搭在铁棒上面,平静道:“阁下是……” “我姓岳。” 那人貌若三十来许,身材高大,身着宽大白衣,纹着黄色条纹。看他面带胡茬,却不显颓废,颇有豪爽之状,说道:“道友何名?” “清原。” “真是个好名字。” 这个岳姓男子拍了拍掌,说道:“道友一身本事,能折刀断刃,何不以有用之身,报效国家?”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修道之人,求取长生道果,应是远避人劫,身离尘世。” “但当今天地,正值封神之局,可不一样了。”岳姓男子笑道:“道友如今不也还在人世之间,未有避开?其实……修炼之路,要求得长生道果,练得一具不老神仙体,比登天更难。” 他沉声说道:“可眼下天地封神,如若你分量够重,那么就有希望封成神灵,如此,不也是一个长生不死,与天同寿的道路?” 清原说道:“仙者,逍遥自在。神者,死后记名,受天地所辖,身不由己。” 岳姓男子说道:“可仙道难成,神道却有不小的希望。” 清原平静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岳姓男子怔了怔,然后笑道:“你说得是。” 言语落下,他面色一冷,然后说道:“我欲去投军,今日见你作此杀孽,不论缘故如何,杀了这么些人,不判个杀头,也要收监……你可是要我动手?” 清原握紧铁棒,抽了出来,然后一手探入袋中,拿住虎狼木雕。 古苍刀刃染血,来到清原身旁。 :这章为掌门玄穹东皇太一加更,书评区飘红,心里万分欣喜,今天共四更o(n_n)o哈哈~ 章四十九 法意 其实各家修行之法,共分九重天,互有不同。 但是在这三重天这里,道家的传承,却都还大多相似。 这一步是凝法。 凝法就是凝成法意。 法意,大多还在五行之意。 分作金;木;水;火;土。 此外,还衍生出于雨雪风霜雷电等等法意,但这些法意,论起本源,都逃不出五行范畴之外。 传闻中,还是有些法意,不在五行之中。 一种是道意,因为大道囊括一切,甚至连五行都在其中。 还有一种是人意。 这种人意极为缥缈,分作多种,而其中最著名的一种,乃是杀意。 清原隐约听过,临东白氏就有一人,名为白起。 白起自年少时,入蜀军之中,领军冲杀,数年间杀戮无穷,染血无数,凝就一身杀意。他虽只是三重天,却凭借这一身杀机法意,隐约有了与四重天修道人争锋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军中杀机与气运凝合,会此冲散修道人的法意。 可白起乃是从军之人,在军中凝就杀意,竟然不受军中影响。 正因如此,对南梁而言,白起领兵,威胁极大。最终,在南梁一方处心竭虑的谋算之下,才在葛相死后,蜀国乱象的空隙,将之坑杀。 “凝法……”清原神色凝重,看着对面这人。 他不知这个岳姓男子凝就了什么法意。 但既然已经凝法,那么就是三重天的修道人。 清原心知,踏足三重天的这等人物,道术随手就能凝成,道行高,本领也高,他自问是没有取胜的把握。 但这并不代表要束手待毙。 清原深吸口气,便想先下手为强。 “不慌,开个玩笑罢了。” 这岳姓男子忽然露出笑容,消去冰冷之意,笑着说道:“我本是梁国修行之人,也与你一样,苦心修行,寻求仙道,从来不愿掺和各家局势。对于那些不思修炼,反而要取巧,以求神位的修道人,我向来不喜。” 清原闻言,未有放松警惕,但至少消了抢先动手的想法,心有少许惊愕。 岳姓男子叹了声,说道:“后来我兄长告诫于我,天地间修道之人何其多也,能成仙家道果者,又有几人?实则……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看向清原,说道:“我在山中修行仙道,但我兄长自觉不能成仙,又不甘消失于茫茫岁月中,所以下了山,一心寻求神道,他孤身拜入邓隐麾下。” 说到这,岳姓男子又叹了声,说道:“在前些时日,邓隐与姜柏鉴战于南安,虽然南梁得胜,但我兄长被大军杀机气运,冲散了法意,死于铁蹄之下。所以,我是要去报仇的,可一入尘世,就不能脱身了,希望日后能得个神位罢……” 清原微微皱眉,问道:“贵兄长是被军中气运杀机所破?” “他不过与我相当,也是三重天。”岳姓男子摇头道:“莫说是他,就算是四重天的修道人,乃是人上之人,又如何?” “军中杀机与气运相合,加上依附军队的道术之士暗中在盔甲及兵器上面动了手脚,铭刻符文,愈发增益这一优势。” “所以,大军杀机一发,就是杀意,也就相当于修道人的法意,可又是借了天地大势,法意磅礴,宛如山岳,比起任何三重天的修道人,都要强大无数倍……试问,除了那些道行高深的真人之外,谁也抵御得住?” “就是那些真人之辈,勉强可以抵御,但也不可轻动杀机,否则杀了世俗军队,只怕还承受不住气运反噬。” 岳姓男子言语感慨,唏嘘不已。 任何朝代,修道人都是神仙之辈,高高在上。 就如眼前,哪怕数十人一齐涌上,又如何敌得过一个修道之人? 可若是把眼前的局面,换作数十个军中将士,他们怀有天地气运,训练有素,而不仅仅是这一盘散沙,那么,只怕就能对付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之人。 天地改变,气运牵扯,任何修道人都万分谨慎。 如今的时代,劫数并起,连修道人也不免卷入其中。 “大军杀机一发,宛如凝成法意的修道巨人,借着气运,更如天威一般,能压碎修道人的法意,能镇住修道人的法力。” 岳姓男子叹道:“最终,那些经过符文加持的兵刃,划过身躯,终究是身死道消。或有人能死后封神,但这些人,要么道行高深,要么气运深厚,一般的将士及修为浅薄的修道人,未必是能登上神位的。” 清原默然不语,其实对于这些,他也知晓不少,甚至他出自于天上仙宫,偶尔听闻一些秘辛,是尘世修道人所不能知晓的。 但既然是秘辛,他自然也不会开口。 “我与道友说了这般多的话,只是要与道友说知,仙道难成,不若随我去求神道?” 岳姓男子诚恳地说道:“我未足四重天,封神未必有望,但只要道友助我,你我合力,建功立业,功德加身,二人均能成神。” 清原缓缓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岳姓男子顿时沉默,终是叹了声,然后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 他倒是没有纠缠,转身便走,不过少许功夫,就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 “先生……” 古苍低沉道:“这个人很厉害?” 清原点头道:“比你我加起来还要厉害。” 古苍露出惊骇之色,说道:“可他也有可能死在军队里?” “是的,比他厉害十倍的人,也有可能死在军队的法意里。” 清原叹道:“军中杀意,就是人意,加上了天机气运,就是天意。正如他所说,除却那些道行高深的真人之外,没有谁抵御得住。” 古苍问道:“南梁里面,像他这样的人,有多少?” “我不知道。”清原微微摇头,看向那人离去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说道:“但他不是南梁的人。” 古苍怔了怔,满面迷惑。 “他是蜀国人。” 清原说道:“梁国的衣服,跟蜀国的衣服,大体相似,但细微处有所不同。这人身上的衣衫,跟你我衣衫样式颇为相似,或许是他没有注意,或许是他觉得我们不会注意,所以扮作梁国人……但是他的衣衫,是蜀国的样式,看来这是一个从蜀国来的修道人,而且来得不久,否则他就会换上梁国的衣服。” 古苍问道:“他在骗我们?” 清原点头道:“是的。” 古苍又问道:“为什么?” 清原淡淡笑了笑,说道:“因为要试探。” 古苍低下头,愈发疑惑,只觉这些事情太过复杂。 “之所以要试探,因为他是白家的人。” 清原笑了声,说道:“我习练六月不净观,非同寻常修道法门,乃是仙家所传,对于感应素来较为敏锐。他虽然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但是隐匿气息的法门并不高深,当日他不在源镜城白家,但白家里面有着与他相似的气息……” 说罢,他偏头看向古苍,说道:“人不在家,却还能遗留气息,可见此人在白家居住的时日不短……” “并且,对于这些气运之说,一般三重天的修道人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徐徐说来,条理清晰,定然不是独居摸索的散人修道者,必定是有传承的……” “我想,他多半不姓岳,姓白。” …… 远处,那自称岳姓的男子,已经走得远了。 “家主猜得果然不错。” 他面色阴晴不定,暗道:“上次他去家里,还只是一重天的道行,而且还是还算不得精深,只算是初入修道之门。” “这才几日不见,就已是二重天的人物……” “世上哪有人修行这么快?” “如若他修行真有这般快,那么如今的道行,应是深不可测,上次怎么才是一重天的道行?” “他莫非真是道行高深之辈,隐匿修为?” 白岳脸色微变,思索沉吟,暗道:“但是我先前试探,他的反应确实没有什么不对,警惕凝重,分毫不敢松懈,倒也不像是什么高深莫测的人物……” “据说有些人物,道行虽高,却喜欢扮作一般人,游历各方,哪怕被人欺辱殴打,嘲笑唾骂,也不以为意……难道这个清原也是此类?” 他思索许久,仍然得不出结论。 “这种事,只有家主才知了,待我传讯于家主,告知于他就是了……” 白岳深吸口气,他看向远方。 白晓化名晓生,去投陈芝云的白衣军。 而他,则要去投邓隐。 如今邓隐跟姜柏鉴才战过一场,接下来还有一场定胜负的恶战。 这种恶战,死的不仅仅是军中将士,还有依附于军中的修道之士。 “家主有令……万死不惜……” 白岳怅然叹了声。 章五十 气运及道行,白衣与冰霜 清原和古苍动手掩埋了满地残尸,以免惊动官府,或是吓住了过往旅客。 但古苍对于白岳所说的那些话,却有许多想法。 清原见它也极为好奇,才逐一为它讲述。 “封神之事,一来取气运厚重之人,其次,则是道行高深之人。” 清原思索片刻,列举出三个人物来。 “南梁陈芝云,蜀国姜柏鉴,元蒙郭仲堪。” “这三位将军,并非修道人,但却是领兵大将,大气运加身。” 清原一边往前走,口中徐徐说道:“若他们今后战死,势必能借气运功德,封上神位;倘如得以不死,此生自是辉煌富贵……甚至,当他们今世死后,来生会有功德加身,气运辅助。” 古苍问道:“什么意思?” 清原说道:“也就是说,他们下辈子将会大富大贵,甚至,来生若有修道之士接引,踏上修行之路,便有了位列仙班的指望。” 古苍哦了一声,也不知是听得懂了,还是没有听懂。 清原知它还有迷惑,但大约还是明白了,于是也不细说,转而说道:“除此之外,修道人也有类似,气运和道行,都颇为重要。” “如依附各国的那些修道人,比如诸位道行高深的真人,乃至于人仙。若是他们死于当世,那么凭借道行高深,今后封得一个神位,只怕是免不了的。” “但一般的修道人及将士,一来道行不高,二来气运浅薄,却终究是希望渺茫。” 说到这儿,他叹道:“所以啊,许多道行不高的修道人,都要立下大功劳,沾染大气运,占得一缕功德。【ㄨ】倘若死在当世,今后哪怕道行不足,凭借气运,也能封神……” 古苍挠了挠头,问道:“如果不死呢?” “如若不死,就看他所辅助的这一家了。” 清原笑道:“倘若他辅助的这一家,得以占得天下,那么就是正统。他若得不死,就能得益无穷。” “例如,未来修仙之路,有天地功德助益,虽然谈不上大道坦途,但也会减免许多阻碍。” “即便今生修行不成,待得封神事毕,阴冥地府建成,也可轮回转世。” 清原神色稍低,说道:“凭借今生相助于封神局势的功德,来生修仙炼道,也有莫大的助益。” 古苍想了想,又问道:“如果他所辅助的这一家,落败了?” “只要他对封神之事有所推动,就有气运加身,功德加身。但相较之下,如果自己辅助的这一家能得天下,他所获得的益处,自然是数以倍增。” 清原想了想,说道:“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变故。” 古苍道:“什么变故?” 清原说道:“比如蜀国,得了天下之后,颁布通缉法令……那么法令上面的修道人,将会受到人世气运压制,在感悟大道这一方面上,处处受制,处处阻碍凝滞。” 古苍咧了咧嘴,道:“看来还是安安静静地修炼比较好,虽然不精彩,平平淡淡的,也好过这些险事。” “其实每一个修道人都是这般想法。”清原低声叹了口气,轻声道:“可是,正如那人所说,仙道难成,反而是这神道,似乎易求……神道虽然身不由己,但也是与天同寿,长生不死的另一条道路。” 他脚步顿了顿,拍了拍古苍的肩膀,叹道:“世如苦海,人人都在其中挣扎,试图爬到彼岸……” “穷人求的彼岸是衣食无忧。” “读书人求的彼岸是金榜题名。” “习武人求的是武道登顶。” “商人求的是富可敌国。” “我等修道人,求的只是一具长生不老神仙体。” …… 距离顾县,还有一段路途。 天色渐暗,前方有一座小镇。 “就在那里歇一下罢。” 清原偏头说道:“把长枪收起来。” 古苍行走在路上,因是路途稍微偏僻了些,所以一路尝试着把弄长枪。 但这枪是陈芝云麾下白衣军的兵器,在这南梁境内,不好显露。 初到南梁时,清原就为长枪制了一个布套,遮掩长枪。至于那长刀,在山中时,就开始着手修改一下外形,到了此时,不是熟知蜀国制式长刀的人,也不能轻易看出什么端倪来。 古苍对这长枪倒是比对长刀更为喜爱,颇有爱不释手的味道,恋恋不舍地收了起来。 清原见状,暗觉好笑,这厮的性情,已经越来越像人了…… 两人往那小镇处而去。 一拐角,登时有个小姑娘撞了上来。 她衣衫破烂,连补丁也没有,小脸颇是脏乱,一双晶亮的眼睛,显得有些慌乱。 “对……对不起……” 她低声说了一句,匆匆跑掉。 看着她小跑离去的背影,清原手上抬了抬,终究作罢。 “先生。”古苍沉声道:“她偷了钱……” “礼仪之邦……当人到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境地下,什么文化礼仪风气,都抛掉了……” 清原叹了声,“不论刚才那些贼匪,还是这小丫头,都一样。” 古苍问道:“要追?”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几两银子对你我无异于路边石子,对她而言,或许是救命的钱了。也罢,就当施舍了……” 他本想给那小姑娘一个教训,毕竟偷盗之事不好,日后撞上强人,也不免要害了她自己。 可想了想,终究作罢。 古苍身上,还有着收拾贼匪尸首时得来的许多银两,数以百计,倒不在意那些散碎银两。 两人一路行去,却又在前头碰上了那个小女孩儿。 那小姑娘见了他们,顿时露出惊慌之色,小跑逃入一旁小巷。 清原没有理会,说道:“前头有个客栈,去那儿罢。” 古苍应了一声。 两人往前走去,路经那小巷时,都稍微偏头,看了过去。 小巷中有一群小孩,都是衣衫残破,浑身脏乱。 但令人讶异的是,这群小孩中间,还有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白衣女子,仿若霜雪。 小孩儿们围着她。 而她似乎在分发食物。 感应到有人窥探,这女子忽地抬起头来,跟清原视线对在一起。 嗡! 清原只觉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 雨雪风霜,宛如剑刃。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但却有着冰冷的神色。 那是一张精致无暇的脸,眉宇中仿若霜雪。 她黑发如瀑,肌肤如雪。 清原跟她对视了一眼,只觉她眼神中有着刺骨的寒意。 那种寒意,冰冷得令人窒息,仿若剑刃般锐利。 清原心中一凛,但脚下却没有停留,迈了一步,走过那小巷口,脱离了那女子的视线。 然后,他不由得长长吐出口气。 “又是一位凝了法意,三重天的修道人?” “这南梁还真是处处高人?” 章五十一 道听途说有妖怪【四更】 “先生……” 古苍声音有些沙哑,说道:“那个女人……” “她比先前遇上的那个白家人,更要厉害。”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凝练的法意,应是属于五行之中的水所衍化出来的一类法意,酷似冰霜。” 他拍了拍腰间的铁棒,笑着说道:“一般来说,这种人性情都偏冷,甚至冰冷无情。好在那姑娘外表冰冷,内里还是善良的,否则,单凭你我看了她一眼,或许就要挨她一剑了。” 古苍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清原笑道:“一言不合就杀人,多看一眼伤人命,人世之中,这种事可不少。” 古苍十分惊愕。 老虎见了山羊,会将之扑杀,但却是因为要猎食,要养活自己。 但人又不吃人,为何总是无缘无故要杀人? 先前那些人还是为了钱财,所以劫道。但是一言不合,多看一眼,就要人命,是为了什么? 清原偏头笑道:“其实啊,不论乱世还是太平盛世,人……更懂得吃人……” 古苍啊了一声,目瞪口呆。 “日后你会明白的。” 清原说道:“休息一夜,明日启程,早些到顾县去。” …… 清原和古苍休息了一日,第二日晨时,便动身前往顾县。 顾县地方算不上贫瘠,但处于边境,也谈不上多么繁华。 当二人踏足这里,便引来不少目光。 时而有人朝着他二人看过一眼,从服饰上面,就能知他们不是本地人。 过往行人,对于这两个外来人,显得颇为疏远,甚至是抗拒。 “这位……” 清原路遇一人,正要询问。 却见那路人看他二人一眼,露出防备之色,也不理会,绕了过去。 古苍疑惑道:“这里的人,怎么了?” 清原想起当时那店小二的话,沉吟道:“应是近来有些变故,所以对外来人不甚友好。” 古苍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清原笑道:“有钱就好办。” 他走出去,伸手拦下了一人。 那人本就对这两个外来人颇为不喜,一路走来,视线时不时看来,被这么一拦住,顿时大怒。 不待他破口大骂,清原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说道:“这位大哥,我是来投亲的,只是迷了路,不知地方,不知能否为我指路?” 这人见了银子,眼睛一亮,再听说是来投亲的,也就点头笑道:“原来是投亲来的,你家亲戚姓甚名谁?” 清原知道,其实是不是来投亲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钱,当下便把银子递过去,说道:“我家那亲戚,姓颜,名作颜望。他如今也有七十多岁的高龄,只恐生活不便,所以来探探亲,看他如今现状如何。” “颜老头?” 那路人怔了怔,忽然觉得这银子有些烫手,但终究还是握紧了银子,然后说道:“那你可是来得巧了,他家正好出了大变故,孤寡老人的,确实该有人照顾。” “大变故?” 清原心中微微一沉,问道:“什么大变故?” “上个月,颜老头的孙女,被人贩子拐走了。”那人叹了声,说道:“这老头也是可怜,早年他儿子从军,死在战场上,儿媳妇上山采药,坠了崖,就剩下个孙女儿相依为命,现在孤苦伶仃,也没人给他养老送终了。” 清原眉头紧皱,说道:“人贩子?” “也不是人贩子……”那人想了想,然后有警惕地问道:“你真是他家亲戚?” 清原神色平静,说道:“不错。” “其实不是人贩子……” 这人深吸口气,凑近前来,低声道:“是妖怪……” 清原目光一凝,道:“妖怪?” 这人忙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声张。” 清原问道:“什么妖怪?” “这……”这人苦笑道:“这种事情,不好乱说,不然会招邪气的……” 清原又从怀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那人咬了咬牙,接过之后,才道:“其实也是颜老头多事,上个月城里来个女的,大概是五六十岁的妇人,是个哑巴,吃住无依,露宿街头。后来颜老头进城去,见她可怜,给了她一碗饭,又带她回家去,本想给那妇人找个能填饱肚子的事,结果当夜那妇人就把他家的孙女拐走了……” 清原皱眉道:“那又怎么跟妖怪扯上了关系?” 这人说道:“当时路上被人碰见了,大家就追了上去,追到那山里,但那妇人才从山坡里绕了一下,就看不见人了。” 他凑近前来,压低着声音,神秘地说道:“然后就见一匹狼从山坳里逃了出来,那狼身子大得很,嘴里就叼着颜家的小姑娘。” 清原讶然道:“狼?” “是啊,就是一头恶狼。” 这汉子说道:“当时大家还没回过神来,投钢叉的投钢叉,射箭的射箭,但那妖怪是铜皮铁骨,居然没能伤它。听说钢叉刺在身上就落下,射箭就偏过,只有村里那猎户,一箭射在狼腰上面。” 清原问道:“那猎户是什么人?” “他倒也不是什么高人,但听说他的弓箭是射过老虎的,有虎威在上面,才伤了那妖怪。” 这中年汉子神秘兮兮地道:“然后没过多久,猎户就被狼咬死了。” 清原想了想,又沉声问道:“你听谁说的?” 这人得意地说道:“当然是我自己亲眼所见。”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人心中陡然有些寒意,才讪笑道:“我堂哥见到的,不过他人老实,不说谎话。” 清原收回目光,问道:“颜老家在何处?” “不远……”这人指了方向,然后说道:“不过你要注意些,他近来脾气不太好。尤其是近来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这老头为老不尊,起了色心,才看中了那妇人,带回家去,要不是这样,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颜老头自己也听到了这些传言,所以脾气比以前还更暴躁了些。” 清原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提醒。” “不用谢不用谢……”这人舔了舔嘴唇,咧嘴发笑,握紧着手中的银两,满面期待,几乎快要伸出手去。 清原偏头对古苍说道:“走罢。” 古苍应了一声。 两人渐渐远去。 那汉子站在路边,呆了半晌,然后怒道:“不是说了多谢的?” :这章为剑主浮屠同学加更,本来新书期字数需要控制,所以想上架后再加更的,今天高兴,我这算提早了o(n_n)o哈哈~ 章五十二 颜望 这是一座瓦房,谈不上残破,但已是古旧斑驳。 尘埃落叶,无人打扫。 清原领着古苍而来,立身在外,朗声道:“颜老先生可在家?” 内中没有回应。 天色偏暗,但房中没有点烛。 清原知道,房中有人,只是没有点灯,不愿回应罢了。 “晚辈清原,有一事相求。” 里边依然寂静。 古苍想要闯进去,却被清原按住肩头,摇了摇头。 过了许久,内中忽然传出一个老者声音,说道:“进来……” 那声音显得老迈沧桑,更有些沙哑,似乎没有气力。 清原得了许可,才算松了口气,领着古苍入内。 天色已晚,内中却无烛火,阴暗无光。好在清原是修道人,古苍也是夜能视物的,倒不觉得如何。只是一眼看去,阴暗之中,不免觉得阴森可怖。 “你想求我这老头子去做什么事情?” 角落处,那老者坐在椅上,靠着木桌,一双眼睛迷茫而无神。 清原闻到酒气,知晓他是借酒消愁,暗自叹了声,说道:“晚辈清原,身上有一幅地势图,但未标地名,不知所在,听闻颜老先生怀有一门传自前朝钦天监的本事,特来相求。” 颜望饮了口酒,缓缓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清原说道:“晚辈是从……” “我不管你从哪里来,也不管你是谁家指引来的。”颜望打断他的话,用一种有气无力的口气说道:“我在这里住了很多年,没显露过什么本事,能够找到这里来的,自然是有人指引……对我这么一个没有什么武艺道术的老东西,还如此恭敬,站在门外等候,倒也有礼……我不糊涂,指引你来的,想来也是哪位故人罢?” “颜老思虑,真是令人敬佩。”清原施礼道:“晚辈从蜀国来,经水镜先生指点,得明源道观法印许可,特来请求颜老相助。” “明源道观?” 颜老的眼中,少见的泛出几许光芒,然后又消隐下去,叹了声,说道:“其他人我倒不在意,但明源道观,确实还有几分香火情分。可惜你来晚了……若早些时日来,我还愿意为了这两分香火传承,助你一把,但现在……” 他呵呵笑了几声,颇是苦涩,自嘲了两声,然后又饮了口酒,说道:“你们既然找来了这里,也打听过了我的事情罢?” 清原点头叹道:“小姑娘的事情,确有耳闻。” “所以……”颜老打了个酒嗝,然后缓缓道:“我没心情帮你,别说是你,就算是水源道长亲来,也没用……我知道你大约是有些本事,但你要动强的话,倒可以试试,或许老头子受不住苦痛,就只能帮你了。” 清原叹道:“晚辈不敢无礼。” 颜老抬起头来,说道:“既然不敢,那你还不走?” 古苍似乎有些动作,清原按住了它,低声道:“走。” 古苍心有不甘,也只能转身走开。 “年轻人,你是修道人罢?” 颜老的声音忽然传来。 清原脚步一顿,说道:“是。” 颜老问道:“你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本事吗?” 清原苦笑道:“没有。” “那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只能说我运气不好。”颜老忽然大笑了声,拍了拍手掌,说道:“如果你运气好,来得早也就好了。你想,如果能遇上那个时候,自是最好,你当时要是真有本事,能把我孙女救了,我尽心竭力帮你……多好啊,可惜晚了……又是多不好……” “颜老说得是。” 清原转头看了一眼。 那个坐在椅上的老人,已经坐在了地上,他蜷缩在墙角,一边饮酒,一边瑟瑟发抖。 “天冷了,添件衣衫罢。” 清原叹了声,说道:“听说那匹狼是去了前面的那座山?” 颜老怔了怔,忽然放下酒壶,问道:“你想干什么?” 清原说道:“杀狼。” 颜老露出几分讶然,说道:“据说可以化人的妖,大多本领不低,非是人力可敌。你有这个本事?” 清原摇头说道:“不知道。” 颜老嘿了一声,说道:“不知道就敢去送死?” 清原平静道:“送死谈不上,但打不过,终究还是跑得掉的。” 颜老提起酒壶,说道:“你倒是自负。” “超出自家本事之外的信心,才是自负。”清原说道:“晚辈向来有自知之明的。” “希望你能活着回来。”颜老仰起头,朝着口中倒酒,然后猛地咳嗽起来,他拍了拍胸口,说道:“对了,你若真能杀狼,还能把我孙女救回来吗?” 清原沉吟道:“小姑娘只怕凶多吉少,即便能杀那匹狼,多半也是找不回来了。” “是啊,你杀了那狼,她也回不来的……”颜老嘲讽道:“那你凭什么认为你杀了那匹狼,我就一定会帮你?” 清原摇头说道:“晚辈没有这一类想法。” 颜老反而怔了一下,问道:“那你拼着危险去杀狼,是为什么?” 清原缓缓说道:“既然遇上了,总不能放任它为害人世,残害四方罢?” “嘿,济世救人?”颜老念叨了两句,忽然把酒壶砸了过来,骂道:“你算什么?你凭什么降妖除魔?你有什么本事?” 清原伸手接住酒壶,顺手一甩,又轻轻落在桌上。 颜老仰起头,低声涩然道:“你要降妖除魔,你能降妖除魔,那你为什么不早来……” 他在那里喃喃自语,双目无神。 清原没有答话,转身离去,带上了房门。 古苍跟随在后,回望了一眼,再看向清原,问道:“如果当时我作恶时,没有先生引我走上正途,那么葛老先生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清原点头道:“只怕是一样的。” 古苍低声道:“好在有先生。” 清原没有接话,只说道:“把你的刀磨利了,之前杀了数十人之多,血煞之气还未散去,用以对付那头精怪,用处不小。” “精怪?”古苍说道:“能够化人的,不应该是妖吗?” “能够炼化横骨而开口说话的,一般来说,也应该是妖。”清原说道:“但你是例外,那庙里的鹦鹉也是例外,为什么这东西不是例外?” 古苍讶然道:“还有这般说法?” “自然是有的。” 清原沉吟道:“它的底细,我或许能知一二。” 章五十三 伤狼 “娘,我出去玩啦。” “不行,哎,不要乱跑,听说顾县那边出妖怪了。” “咱们这又不是顾县,再说了,什么妖怪嘛?要是遇见妖怪我就回来,不会让它抓到的啦。” “等等……回来……你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 这是一户寻常人家,虽然不算富庶,但还不必卖儿卖女,可算得是家境不错了。 说话的小姑娘,约莫十岁出头。 她叫谢璟雯。 趁着娘亲还没出来,她就逃出了门外。 然后她背着小手,蹦蹦跳跳,朝着平常玩耍的地方去了。 以往出来玩耍的小伙伴们,都没见踪影,似乎都藏在家里,他们家人多半是害怕了顾县那边的妖怪,怕孩子被拐走。 “什么妖怪嘛?” 小姑娘撇撇嘴,逛了一圈,忽然觉得无趣,就想回家。 这时,她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在走,走得慢吞吞的。 一时好奇,她近前去看,吓了一跳。 这人是个中年妇人,五六十岁,比她娘亲的岁数都大,长得好生丑陋,瘦得皮包骨头。 “这得多少天没吃过饭了呀?” 小雯摸了摸口袋,摸出了几文钱,小跑过去,叫道:“哎,给……” 那中年妇人转头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深幽幽的。 小雯吓了一跳,拍了拍小胸脯,说道:“吓死人了啦,钱给你,买个包子应该够了。” 那中年妇人没有开口,忽然一手拿了过去,抓住她的头发。 小雯头皮生疼,惊呼道:“你干什么?” 中年妇人没有开口,把她拦腰抱起,就朝山里跑去,脚下快得惊人。 “放下我……快放下我……” 小姑娘惊叫道:“你是拍花子啊?” 中年妇人眸光闪过一缕森绿色的光芒。 她脚步愈发快了。 “孽畜!” 一个冰寒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一声巨响。 有个巨石砸了过来。 那中年妇人陡然脚步一顿,抛下了小姑娘,闪到一旁。 巨石足有磨盘大小,滚滚而来。 小姑娘摔在地上,恰好面向巨石抛来的方向,当即吓得面无血色。 就在这刹那间。 一个人影闪在前头。 这人影穿着白色的衣衫,有着跟白云一样的气质。 他伸手一按,那巨石落在他手上,轻如无物。 小雯怔了怔,然后又见一旁奔出了个黑袍人。 “先生。” 那黑袍人站在一侧。 身着白色衣衫的人影转了过来,相貌端正,皮肤白皙,眼睛黑白分明,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我们两个,在这附近找你们,已经快四天了。” 清原露出几许寒色,说道:“四天中,又有七个女孩儿出了事。今日总算找到一个……” 他把手一挥,道:“动手!” 古苍拔刀出鞘,一跃而去。 那中年妇人骨瘦如柴,行动不便,只跟古苍斗了两个回合,就被一刀劈掉了手掌。 那手掌啪嗒一下落地,内中无血,更干瘪了下去,只是一层皮。 “嗷呜!” 她张口长啸,乃是狼嗥之音。 古苍赶上前,一刀落下,将她劈成两半。 然而在这具皮囊之后,居然退出了一匹狼。 这狼人立而起,尖牙利齿。 “果然是……” 清原目光一凝。 这狼脱去了皮囊束缚,反而更快,爪牙尖利,速度变化极快,腾挪转动。 但古苍道行比它深厚,加上本身刀法已经是登堂入室,斗了几个回合,还是划中了一刀。 这狼十分狡诈,偏了过去,避过被古苍一刀拦腰斩断的下场,只留下个不深不浅的伤口。它心知眼前这两个半途冒出来的人都不好惹,返身便逃,窜入了山中。 古苍却没有追,停下脚步,握紧长刀,朝着清原看去,眼中露出一个笑意。 “干得不错。” 清原笑道:“可以跟上去了,不要跟得太近,不要被它发觉,当然,不要太远,免得跟丢了。” 古苍暗自咧嘴一笑,握着长刀,尾随过去。 清原低头看向那吓得面无血色的小姑娘,暗道:“也不知有没有受惊?若是受了惊吓,日后留下恶梦病根等症状,那就不好了。” 他伸出手去,正想用真气给她定下心神。 小姑娘见他伸手,连忙摆手,哭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清原笑道:“我不杀你。” 他见小姑娘十分清醒,也就收回了手,随后说道:“外面乱了些,你自己回家去,不要乱跑。” 说罢,他转身离开,就要朝着古苍的方向而去。 “等等……” 小姑娘忽然拉住他的裤脚,睁着一双大眼睛,说道:“你会功夫?” 清原道:“不会。” “骗人。”小姑娘咬着唇,说道:“我看见你把那么大的石头都接下了。” 清原皱眉道:“就当我会,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顿时笑开了花,道:“你收我为徒好不好?” 清原面无表情道:“不好。” “为什么不好?”小姑娘恼怒道:“你别看我小,再过几年就长大了……我很有天赋的,而且……” 清原打断她,说道:“有些事情,没有你想得那般容易,你还小,回家去罢……” “我年纪小,但心不小。”这小姑娘忽然抱住他腿,两眼汪汪地说道:“我从小就想学本事,当然,现在也小,但是……” “慢着。” 清原皱着眉头,本想真气外放,把她震开,顺手打发了,但她刚遇上危险,心神初定,此刻又不好伤了她。 细看之下,这小姑娘居然真的是颇有秀气。 他试探一般地把手搭在小姑娘头上,真气流转一周,讶然发觉,这小姑娘资质并不差,再看她眉眼精灵,也非愚鲁。 “倒真是个好苗子,可我收了一个古苍,不能再收徒,否则必定影响到自身修行。” 他抬头看了看,古苍已经追了上去,追得远去。 清原不放心,只得对这小姑娘敷衍道:“要随我学本事,就要立即随我走,你年纪这么小,怎么能离家?” 小姑娘说道:“怎么不能离家?大不了我学成本事再回来。” “你……”清原说道:“在我这儿学本事,可是一辈子的事,不能出师,这辈子都未必能回来。” “不怕。”小姑娘信心满满地说道:“我很有天赋。” “再有天赋也是几十年的事了。”清原皱着眉头,说道:“这样,你回家去,找爹娘说一声,告个别,收拾一下东西,再让爹娘护送到这儿来?” 小姑娘顿时露出思索之色,仔细想了想,然后问道:“师父,那你等我?” 清原随口应了一声。 小姑娘这才放开了他,急匆匆往家里跑,半途又停下,回过头,说道:“师父,你等着我啊。” 清原点了点头。 小姑娘匆匆忙忙地离开。 清原见她离去,摇了摇头,方自转身,沿着古苍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章五十四 御兽宗余孽 山洞之中,阴暗潮湿。 最深处有一人,盘膝而坐。 他发丝乱如杂草,披散下来,衣衫破烂,肮脏不堪。 洞中四边,挂着无数毛皮。 有虎,有狼,有熊,有豹,诸般猛兽,俱是挂在岩壁之上。 而最外头的,赫然是一张又一张的人皮! 忽地一阵声响,洞外窜进一匹狼来,瑟瑟发抖,腰间一道伤痕,鲜血淋漓。 “又丢了我一张人皮?” 那人低着头,从他身上传出干涩的声音。 “人皮易得,但要炼制不易,尤其是给你们吃的那些血丹,都是要用同一张人皮的血肉炼制,材料难得。” 他伸出手去,手掌枯槁如树皮,在身旁一张狼皮上面抚摸着,感受着温暖的毛发,悠悠道:“你看上次它扔了一张人皮,还中了一箭,丢尽了颜面,我让它去报仇,回来后就剥了它的皮。当时你是见到的……现在,你要我怎么处置你?” 那恶狼绿油油的双眸,显露出许多惊惧之色,它匍匐下去,抖动不已。 那怪人伸出手去,抚摸着狼头,在它头顶骨敲了敲,缓缓说道:“怎么回事?倘若还是被一般人伤了,我就敲碎你的脑袋……” 恶狼低吟一声,仿佛小狗一般。 就在这时,洞外的微弱光线,忽然被人阻住。 “因为它遇上了我。” 洞外传来的声音,宛如清流,然而却有着森然的寒意。 这怪人抬起头来,瞳孔一缩,道:“修行中人?” “你还知道这世上有修行中人?” 清原踏入洞中,目光一扫,看见数十丈人皮挂在岩壁之上,眼中顿时是杀机四溢,“道友肆意妄为,杀人剥皮,罪恶可是不小,如今更是驯养精怪,使之披上人皮,扮作常人,混迹于市井之间,寻找适合的女童,劫掠而来,用以修炼邪法。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让人家破人亡,父女离散,你如此行径,折损阳寿功德,不论落在哪个修道人眼中,都容不下你……” “是容不下功德逃逸罢?”这怪人发出枯涩的笑声,仿若夜枭桀桀,笑道:“我天理不容,你们杀我是替天行道,听说这也是善举,能增寿数,能攒功德,能添气运……” “只是……”他抬起头来,狞笑道:“就凭你?” “凭我又如何?”清原从怀中抽出铁棒,缓缓说道:“你那点底细,真当我不知晓吗?” 这怪人闻言,神色一怔,道:“你知道我?” “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自然是不知道你是哪个……但你身上的传承,总还是有过耳闻。” 清原缓缓说道:“若不是知晓这点,单凭妖物化人这一点,一般修道人就只能远而避之了。你也正是因此,凭借二重天的道行,还能胡作非为这么久罢?” “妖物化人,只有超出三重天以上的妖物才成,一般修道人自觉本领不足,自是不敢来对付我。”那怪人扫了扫额头的发丝,双眸精光闪烁,问道:“但你是怎么从这上面断定我的传承?” 清原看他扫开了杂乱的黑发,才发现此人并非如表面那么苍老,临近花甲,但发丝满是尘垢,显得乌黑暗沉。 “真是妖物害人,那顾县的百姓追赶过去,哪还有命在?” 清原冷笑道:“若真是妖怪,怎么会被箭矢所伤?或许那个猎户是个高人,但他事后被恶狼报复,丢了性命,倒也不像是个道行高深的人物。至于所谓妖物化人,是你御兽宗的邪法罢?” 那怪人低笑着说道:“看来你不是虚张声势,确是知晓我的传承,不知你又是哪一家的?” “你管我是哪一家的?” 清原站在洞口,徐徐说道:“御兽宗,驾驭飞禽走兽为己用,本也不算邪宗,可惜总是要弄些歪门邪道,杀人剥皮,供驯养的飞禽走兽去假化人身;而修行上面,又取人血魂魄来修炼自身,伤天害理,最终触怒上苍,被天上降下的仙童打碎了山门,断绝了传承。” 他眉宇一挑,道:“没想到如今还有一个余孽,不知你是偶然得了传承,还是当年不在御兽宗,侥幸避过劫数的?” “你果然对我这一脉知道得不少。”这怪人语气唏嘘,说道:“人死灯灭,往日辉煌宛如过眼云烟,我御兽宗也算人世一流大派,正值兴盛之际,却不想招了天怒,迎了仙劫。人世数十年,已算沧海桑田,莫说后辈新人,就是当年的修道人,也知得不多了,难得近日遇上个记得本门的,也罢,我念你的人情,就剥了你的皮,练个丹丸罢……” 他言语感慨良多,虽未直接点明,但也默认是后者。 待得说完,忽然拍了拍手掌。 山洞四方,传来许多声狼嗥之声,长啸不休。 每一头都是成了精的野狼。 “这些年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防备着那些窥探我御兽宗传承的人物,不敢现于人世,只和这些野兽讲话。如今跟你聊了一阵,倒是心情畅快。” 怪人呵呵笑了声,说道:“但你以为我与你说话,仅仅是说话?” 清原说道:“你是为了拖延时候,招来这群野狼。” 怪人低沉地道:“正是。” “那你以为我跟你说话,是在聊天不成?” 清原握紧了铁棒,朝着古苍作了个眼色,缓缓道:“这些成了精的野狼,也都是个祸患,打死了你,它们却逃了,然后为害四方,也是不妥。如此,只能等你招来它们,一网打尽了……” “你……好生狂妄!” 那怪人站起身来,狞笑道:“就凭你们两个?哪怕你们两人都是二重天的修道人,面对我这数十头成了精的妖物,又能如何?” “没有如何。” 清原说道:“但道友今日便可以上路了,你封神是无望,可赶上了好世道,封神事毕,地府建成,或能投胎转世。” 洞中气氛陡然冰寒。 气机交感。 两人目光相对,俱是杀意凛然。 清原目光中没有凝重,只有跃跃欲动之态。 “当年白鹤师兄没有杀尽的余孽,却是让我碰上了。” 章五十五 兽化人,人化兽 御兽宗,便如其名,能够驾驭飞禽走兽为己用,驯服教养,也算不上邪派。△¢頂點小說, 数十年前,这个宗派在人世间颇为势大,也几乎跻身于上等门派。 这一门的修炼功法,原本倒还寻常,只是能驾驭飞禽走兽而对敌,有些独到之处。然而,御兽宗传承多年之后,还衍生出一门道法,是把野兽乃至于精怪,剥了外皮,将血肉炼丹。 门中修为浅薄的弟子,服下血丹之后,再运用功法,披上兽皮,就能化兽。 可在数十年前,又有一场大变。 御兽宗一位方姓弟子,改换这门法术,开始杀人剥皮,将人炼药,给自己吞服,然后运用这一门功法,披上人皮,换上另一个身份。 这法门传开之后,御兽宗却没有加以制止,反而极为推崇,于是许多御兽宗门人开始大肆猎杀寻常人,甚至供驯养的野兽精怪服用。 那些驯服的飞禽走兽等精怪之物,服下血丹,披上人皮,就能化作人身。 这法门伤天害理,残害人命,最终触怒天上的祖师,派下一位仙童,灭尽了御兽宗。 清原之所以知晓这些事情,乃是因为御兽宗触怒的那位天上祖师,就是紫霄宫的紫霄大仙。 而奉命下界灭去御兽宗的那位仙童,就是清原以往修行未成之时,常在梦中出现,“奉命诛杀”自身的那位道童,白鹤童子! 传闻白鹤童子岁数极高,春秋过百,甚至年长于教导六月不净观的清阳,乃是最早跟随紫霄大仙的一位道童。 紫霄宫中的道童们时常推测,白鹤童子已经得道成仙,故而青春不老,面貌不改,仍如童子。 白鹤童子倍受大仙器重,诸多重任俱都交由他手。 正是因此,清原已经不止一次梦见这位白鹤童子奉命前来擒拿自己。 直到清原修道之路,登堂入室,才彻底消了这些杂念。 对于白鹤童子,清原向来敬佩。 所以当下跃跃欲试。 “御兽宗余孽。” 清原露出笑意,当下铁棒一横,喝道:“你有御兽宗的几分本事,尽可使来!” 对于白鹤童子的事迹,他常听清阳讲起,对于这些事情,不仅耳熟能详,更是早有向往,所以他才能一眼看出这是御兽宗的传承。 清阳师兄说过,灭去御兽宗,仅是白鹤童子的英伟事迹之一。 但反反复复,也听过许多次了。 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发丝杂乱如草,衣衫破烂不堪的御兽宗余孽,他心中实有几分难言的兴奋。 他声音清朗,喝道:“妖孽,接着!” 言语落下,他手中一翻,有十多张火符落在手上,扬手挥去,火符迎风而燃,化作火球,滚滚而去。 山洞中顿时一片明亮,却又炎热难当。 数十张火符,朝四方抛了出去。 清原所求,不是伤人,而是焚烧。 洞口最近的人皮,登时起火焚灭。 另外的火符,则朝着洞中的兽皮而去。 “混账!” 那怪人陡然惊叫出声,目呲欲裂,他伸手揽住背后的几张兽皮,就地一滚,然而抬头再看,其他的兽皮,已经尽数焚毁,化作了灰烬。 “我要杀了你!” 他张口怒吼。 他在御兽宗时,还是个少年,所学不多,所以数十年过去,依然还在二重天的道行中徘徊。 至于本领,几乎全在这些兽皮上面。 他万万没有想到,清原身上竟然藏了十多张火符。 “那便看看……谁来杀谁?” 清原深吸口气,炎热之气宛如热浪,偏头说道:“古苍,把外头那些精怪尽数杀绝,不要有漏网之鱼。” 古苍不知道什么是漏网之鱼,但知道先生的意思,应了声好。 它把长枪抛下,以免阻碍动作,拔出长刀,奔了出去。 清原道了声:“小心些。” 外头有数十头成了精的野狼,比之于之前劫道的那些贼匪不同,古苍就是踏入二重天,也未必就能稳胜。 他也不放心,于是伸手入袋,接连取出八个虎狼木雕,用符纸一裹,就地一滚,化作八头虎狼,狰狞凶恶,凶威凛然。 清原把手一挥,这八头虎狼就往后奔去。 “这……” 那御兽宗余孽见了这一手道术,心生惊骇,暗想:“小看他了……” 清原手握铁棒,拦住洞口。 四边火焰灼烧,热气逼人。 “好……” 这人怒吼道:“你要看我御兽宗的本事,就让你看个清楚。” 言语落下,他抛了其他毛皮,只留下一张熊皮,披在身上,裹了起来,当即张口怒吼,已经化作一头巨熊,高达丈许。 它双眸猩红,口齿尖利,双掌大如蒲扇。 刹那之间,就已是一头活生生的巨熊。 并非虚有其表,而是由内而外,俱是化熊。 凶威凛然! 它已经扑了过来。 一掌拍下。 清原面无惧色,往前迈了一步,铁棒横着挥过,把那巨掌打偏。 这熊气力极盛,虽然被他用铁棒打偏了方向,但清原也受了力,脚下一重,土地竟然也陷下了几寸。 这妖人也是惊骇莫名。 但他擅长近身相搏,忍耐手上剧痛,一掌按住铁棒,另外一掌就从上而下,朝清原脑袋拍了下去。 “你一个修道之人,又不是习武之辈,近身相搏,且看我一掌拍碎你的脑袋!” 巨掌压住了铁棒。 清原不能退走。 除非弃了手中的铁棒。 这一掌拍下,劲风扑面,腥味当头。 “就凭你?” 清原眉宇一挑,一手握紧铁棒,另一手迎了上去。 嘭! 一声巨响。 那巨掌生生被清原手掌托住。 这熊掌大如蒲扇,相较之下,清原手臂显得极为纤细。 但这一掌便是被他轻易接了下来。 此刻若有外人看来,实是极为震撼的一幕场面。 那巨熊怔了怔,那猩红的双眸之中,露出了惊愕之色。 “论力气?” 清原冷笑出声,说道:“我可不比你小……” 言语落下,就见他反手擒住了那熊掌,拖住了它。 原本被熊掌按住的铁棒,在清原使力之下,脱出了熊掌之外。 清原目光闪过一丝厉色。 他朝后一步,立稳脚步。 然后一棒往前。 铁棒末端,从巨熊双眼之间划过,然后落在它胸口之上。 一声闷响。 骨断筋折,脏腑破裂。 巨熊胸口塌陷下去。 章五十六 斩杀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铁棒落下。 巨熊胸膛塌陷下去。 一声闷哼之后,它开始往后倒。 嘭地一声。 巨熊尸身落地之前,背后陡然裂开缝隙,滚出了一人。 他朝后滚了几圈,伏在地上,口吐鲜血。 须发遮掩了面孔,但眼神中的阴冷之色,透过浓密的发丝,照射过来。 “护心镜?” 清原眉宇一挑。 只见那御兽宗余孽,胸口处落下几个碎块,正是铜制的护心镜。 但在清原适才那一棒之下,也已经打碎了。 那妖人心中惊慌不定,暗道:“他分明是二重天的修道人,道术厉害也就罢了,怎么近身相搏,还有这等气力?巨熊乃是我手上最重气力的一张毛皮,竟然还降不住他?” 他并没有犹豫,捡起两张毛皮。 一张是猎豹,速度极快。 一张是猿猴,却更容易施展本事。 刹那之间,脑海中思虑万千,转了过去。 力气不足,以速度取胜。 他拉起猎豹皮,往身上一裹,然后就地滚了一圈,再抬头来,已是一头活生生的猎豹。 这猎豹浑身斑点,身躯宛如流线。 它脚下一跃,登时化作了一道流影。 清原面色微变,身子一侧,铁棒蓦然打落。 呼地一声。 铁棒落空,只打得它一道影子。 而猎豹爪子则在这刹那间,触及了清原的胸口。 哗啦声响。 衣衫破裂。 猎豹一爪划了过去,停在洞口,一个转身,又跃了过来。 “太快了……” 清原暗道厉害,他胸口衣衫裂开,但却没有伤及自身。 当时他从宝函中取出来的原图,就放在胸口。 这是仙家之物,经过广元古业天尊气息的多年侵染,早已是不凡法物,自是轻易抵御住了那一爪。 然而,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那猎豹调转了身子,又临近面门。 清原狠狠一棒打下,依然落空。 但这一回,他自知不能打中,故意侧身,用胸口去抵挡利爪。 那爪子固然森然锐利,却还抓不开他胸口的地图,只让他隐隐作痛。 清原见把它逼入了洞内,当即冷笑道:“你再快,也只能在这狭窄洞穴里……这回看你怎么逃……” 言语落下,清原伸手入袋,甩了出去,又是十多张符纸。 符纸迎空化作火焰,扑了过去。 当日在山中,他绘符仅有二十来张,但到了南梁之后,半途歇脚,也常有绘符。 他如今所能运用的符文,威能最盛的便是这火符。 那猎豹见状,陡然一声咆哮。 然后它身子一晃,背后裂开,跳出一个人来。 这妖人抓住豹皮,抖开来,然后抛了出去,把十几个火球都裹在当中,刹那间化作了灰烬。 “这么多火符,莫非是学的?” 他沉沉哼了一声,把最后那张猿猴的毛皮取来,在身上一裹,登时化作一头猿猴。 这猿猴筋肉健壮,浑身毛发硬如尖针,酷似于人,但力气比人大,速度比人快,更是灵活狡诈。 它尖牙利齿,指甲如刀,双脚如手,一跃就倒挂在了洞顶上面。 “御兽宗这人化兽的本事,倒是不错,但是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吗?” 清原徐徐说道:“杀一头成了精的野兽,也不算难事……” 抓在洞顶上的猿猴,闪过一缕怒色。 他原是御兽宗的内门弟子,但修为尚浅,未得真传,这一些本事已算是不差。 他善于借用这些精怪之身,近身搏杀,却没有料到,清原一个修道的人物,道术厉害不说,且是气力极盛,居然力压巨熊。 尤其是之前,清原抢先出手,先是烧了他大批毛皮,已经折损了他过半的本领。 凭借这些火符,几乎克制住了他。 “该死!” 猿猴张口,牙齿尖利,尖声叫道:“那就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言语未落,这猿猴一跃而下,扑了过来。 清原铁棒直指,正待打下。 忽地一声尖啸。 尖啸从猿猴口中而来。 声音入耳,震慑人心。 清原眼前一阵迷茫。 “去死!” 猿猴怒吼出声,长着尖甲的手掌,朝他脑袋挥了过去,就要掀开他的天灵。 “就凭你?” 不过一个刹那的功夫,清原眼中迷茫消尽,眼睛黑白分明。 他伸手一探,快如闪电,擒住这猿猴的手腕。 铁棒朝着猿猴另一只手掌打下。 咔擦声响,臂骨断折。 猿猴通叫出身,怒吼不休。 清原神色冰寒,杀意凛然。 之前他未入修道之门,尚且能够观想九重玉楼,破开山魈古苍的迷惑。 如今已是二重天的修道之人,且六月不净观对于心神及感知,都有着极好的巩固之效。这猿猴怒吼,从一开始便没有影响到他,清原只不过是故作迷茫,引猿猴近身。 因为那猎豹速度太快,已经吃了亏。 如今这猿猴,只待近身,便逃不掉了。 “你作恶多端,杀了不知多少孩童,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清原铁棒一转,朝它腿脚打下。 原本抬腿抓来的猿猴,那一条大腿,被铁棒打废。 清原没有停手,左脚又踩在猿猴的脚掌上。 这猿猴脚掌与手掌相似,但被清原狠狠踏落,顿时手骨碎裂,皮肉尽皆碾碎,压入了泥土之中。 猿猴痛得叫出声来。 “叫什么?听说你们御兽宗剥人皮的时候,可是不许出声的……” 清原笑音寒如冰霜。 他退了一步,左手又拖着那猿猴的臂膀。 右手铁棒挥下,打在那猿猴的臂膀之上。 这一条臂膀竟是硬生生被他打断了下来。 血洒当空。 因为清原手运真气,擒住了这猿猴的臂膀,连带着里面那妖人也不能抽回手臂,于是这一棒竟是把这猿猴连同里面那妖人的臂膀,都打成了两段。 “便宜你了,就给你个痛快!” 清原当头一棒,喝道:“受死罢!” 言语才落,他铁棒已经挥下。 从上而落,竭力施为。 铁棒当头。 头入胸腔。 这一棒,把这猴头打入了胸膛之中。 猿猴甚至来不及惨叫,只在背后鼓起一条裂缝。 清原早有所料,他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揽住这无头猿猴,手掌按在它的背上。 当清原手掌离开时,那猿猴背上的缝隙,已经贴上了一张符纸。 清原退了数步,手捏印决,喝道:“焚!” 火焰汹汹,顷刻之间,把那猿猴连同内中的妖人,尽数笼罩其中。 惨叫之声,从火焰中传来。 清原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从背后传来。 “何苦……” 清原心中凛然,脸色一变。 然后有一只金色的手掌,从清原身后探了过来,从他肩上划过,从他脸庞侧边探过。 这只金色的手掌,朝着那一团火焰而去。 清原甚至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动手。 “先生……”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从洞外传来,伴随一道劲风袭来。 先前那声音叹了一叹,金色手掌调转方向,轻轻在刀上一拍,使得长刀偏了一偏。 眨眼的功夫,劲风袭来,又偏了少许,倏忽之间,从清原身侧划过,直直插入了对面的岩壁之中,刀刃没入过半,然后纹丝不动。 劲风是一柄长刀。 蜀国军中制式长刀。 古苍的刀!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章五十七 除恶即是行善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火焰顷刻间,把那猿猴焚作灰烬,内中的御兽宗余孽,只得几声惨叫,也渐渐消寂,随之灭去。 清原神色凛冽,握紧了铁棒,转头看向来人。 来人是个和尚。 这和尚须眉尽白,宛若霜雪,他满面慈霭,眼露悲苦,再看他脸庞,隐约可见风霜之态,可却无半点皱纹,颇有鹤发童颜之态。 在他身后,还有个小沙弥,眉清目秀,眼睛清明。 “先生。” 古苍奔了进来。 先前它杀尽了外头的妖物,回返过来寻找先生之时,发觉洞中多了一个老和尚,在先生身后探过手去,仿若偷袭。 顾不得其他,只得把刀狠狠投掷过来。 见老和尚收手,古苍松了口气,迅速入了洞穴,来到清原身侧。 清原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那个老和尚,神色凝重,握紧了铁棒。 深不可测! 至少超出了人所应有的极限。 乃是人上之人。 是四重天之上的修行人。 四重天,各家俱有不同称呼。 儒家称四行,仁、义、礼、智;道家有道、天、地、人,四大为名;佛家则以地、水、火、风等为四大。 入玄门,脱尘俗,已非是常人,故而有上境之称,大多称为上人。 紫霄大仙认为,这一步,已脱去凡俗,得以领悟世人所不能领悟的道理,但要得道,路途还远,故而只能遥遥观之,心下悟之。所以在六月不净观里面,把这四重楼,称作观道楼。 这老和尚的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这一步,甚至更高。 清原看不透他,所以心中凝重。 外头已经聚集了七头虎狼,围在洞口,它们吞食了许多野狼,气息更盛。至于另一头虎狼,则在撕杀之中,被其他成了精的野狼毁去。 饶是如此,清原心中依然没有底气。 老和尚看着那火焰残留的灰烬,眼神满是沧桑之状,叹道:“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何苦如此?” 他看向清原,目光中有着莫名的味道。 这年轻人下手太重,或许该用佛法教化一番。 清原看出他眼中意味,心头一凛,暗道不好,但面色依然不改,念头一转,忽然道:“原来大师先前是想要救下他?” 老和尚点头道:“老僧确是此意。” 清原待他说完,随后问道:“大师为何救他?” 老和尚叹息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也是一条性命,老僧此生只求普度众生,行善举,救生灵。” “那大师来得晚了。” 清原低笑了一声,笑音里有着莫名的意味,道:“他修行的乃是御兽宗至为邪异的一门功法,能杀人而补益自身,以他的修为,所杀之人,数量已是不少。你要救人,就该早些来的,至于救他,那可谈不上是什么善举……” 老和尚道:“可他终究也是一条性命,檀越若留他一命,终归是能教化的。” “教化?” 清原笑道:“适才倘如被大师救下,他该如何教化?” 老和尚双手合十,低头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老僧会将他镇压,带在身旁,时刻以佛法教化,导恶为善,日后他若能弃恶从善,可归入佛门,亦可行走人世,任他去留。” “倘如他故作温顺,实则恶念不灭,在大师放过他之后,依然作恶呢?”清原声音冰冷,说道:“或者大师路遇强敌,与人争斗,他趁机逃了呢?” 清原眉宇一挑,喝道:“他逃走之后,心有恶念,依然残害众生,如何?” 老和尚念声罪过,又道:“老僧不会容许这种时候出现,哪怕他逃了,也势必追回。” “可在你追回他的期间,他所杀害的无辜之人,又算是什么?” 清原声音清亮,喝道:“我若放了他,交给你带走,却最终让他逃走,又去作恶……那么这孽债,算是他的,还是你的,或是我的?” 老和尚登时怔了一怔,竟无言可答。 清原见状,心知攻心之策可行,继续说道:“或许大师觉得愧疚,便诵经超度一番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然后再降服此人,按着原本的想法,再度带走,如此,便满足了你的善念?可是在我眼里,他若此后杀人,那么,这是他的罪孽,也是你的罪孽,又是我的罪孽……” “常听西方佛土,镇压诸般恶类,大妖凶魔,却时而有逃破封印之辈,屠戮众生,最终又被佛门领回,镇压回去。” “可不打杀殆尽,后患仍在。” 他往前一步,大声道:“若是当时擒拿妖魔之时,将之斩杀,又如何会有后来的孽债?” 老和尚眉宇变动,眼睛之中,流光闪烁。 “什么佛法教化?” 清原喝道:“西方佛祖座下神兽龙象,听佛法千年,偶尔出逃,也仍是吃人作恶,屡屡被佛门之人镇压,却不打杀。最后来到了中土,这头佛门恶兽,才被道门太上祖师打杀在了空谷之中。” 他往前迈了一步,真气运转,说道:“佛祖座下尚且如此,大师佛法能教化此人否?” 老和尚双手合十,说道:“老僧自当尽力,自修持佛法以来,导恶从善,已有不少,想来,此人也不例外。” “但也总会有所意外。” 清原说道:“总有人说什么慈悲心……慈悲心……但却只顾满足自身的慈悲,满足自身的善念,而不会在意自身慈悲善念所带来的后果。” “如若你有杀心,斩了妖物,绝了后患,方是大善。” “世上有一句话,除恶……即为行善!” 清原把手一挥,铁棒横于胸前,说道:“此刻,大师还认为我错了?可还要擒我,聆听佛法?” “除恶即为行善?”老和尚沉默片刻,说道:“这是檀越心中想法?” 清原冷声说道:“谈不上想法,顺手而为罢了。” 老和尚说道:“可惜杀性重了些。” 清原眉宇微挑,眼中闪烁莫名的意味。 “他作了大恶,如今撞在我的手里。” “而我又看不惯他作恶。” “所以我认为他该死。” “于是我送他去死。” 清原昂然道:“如此,怎是杀性重了?” 老和尚一时没有言语。 清原未等他开口,便偏头说道:“走!” 古苍点头应是,它拔出了长刀,拾起长枪,随着清原离去。 老和尚沉默不语,没有阻拦。 倒是他身后的小沙弥,有些愤愤不平。 洞中白烟袅袅,炎热浪潮未散。 满地灰烬。 岩壁焦黑。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章五十八 无垢佛心染尘埃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清原与古苍走出洞外。 待得离了洞口,清原不动声色,然而脚下走得颇快。 七头虎狼跟随在侧,却不敢收起。 “先生。” 古苍想了想,忽然问道:“我呢?” 清原知它意思,摇头说道:“你比那妖人不同,他明知是恶,依然作恶,但你还没作下恶事,而且心中淳朴,善恶未分,可以引导。再者说,当时我收下你,也是自身本领不足,无奈之举。” 古苍挠了挠头,嘿嘿笑了笑,然后又道:“先生之前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 “后面那一段话才是我说的。”清原沉默了一下,目光沉凝,说道:“至于前头那一段,并非出自于我。” 古苍怔了怔,问道:“那是出自于哪位?” “道门二祖之一,太上祖师。” 清原神色有异,低声说道:“传闻那西方神兽,也就是佛祖座下的金身龙象,来中土为恶,后来,佛门两位大菩萨来中土降服此兽,但太上祖师则未等他们拿下金身龙象,便在空谷将神兽打杀。” “二位大菩萨当前,太上祖师便是用这一番话,使得他们无法反驳。” 说罢,清原又笑了声,说道:“道祖出口,言出法随,其实已是运用出了天地至理。【ㄨ】” “我道行低微,没有这言出法随的神通,只能运用真气,把这段话复述出来,但道祖的言语痕迹已是世上的道理……” 清原语带敬意,说道:“所以这番话,便隐约借了几分昔年太上祖师的玄妙,才有这等奇效。” “道祖……”古苍露出万分敬畏的神色,低声道:“哪怕说过的话,都有一番神效吗?” “是啊。”清原言语中,也不免感慨,又说道:“据说当年太上祖师一番言语,讲退了二位西方大菩萨,并伤及了他们。” 古苍惊讶道:“用话伤人?” “常人也能用话伤人,但这种伤不一样……”清原点头说道:“道门修炼真气,运用法力,循序渐进,逐步积累修行,也有观道悟道等说法;可是佛门则更为讲究悟法,一朝领悟,立地成佛,许多佛法造诣,就在这佛心领悟二字。” “太上祖师所言,一字一句皆为至理,于是便伤了二位大菩萨的佛心。” “那二位大菩萨,据说是花费了上百年的功夫,行走于西方佛国,聚敛香火愿力,才得以完善金身,恢复伤势。” 清原偏头看了那洞中一眼,叹了声,说道:“要不是这位大师起了念头,要擒拿我去,想用佛法束缚于我。那我也不至于要用上这般手段,以言语诛心,去坏了他的修为。” 这桩事情,已经被掩埋在尘埃之中,尤其是在佛门之内,几乎没有流传,早已是隐秘之事。 也就只有清原这个来自于天上紫霄宫的道童,才对这些所谓秘闻,耳熟能详,堪称是知之甚多。 当初这些事情,乃是清阳师兄所说。 当年清阳师兄在紫霄宫中,是传新童子修行功法的,他避免枯燥,时常会讲些趣事。 清原也不曾想过,昔年当作趣事来听的这桩事情,今日会派上用场。 他离得远了些,再看不见那洞口,才勉强松了口气。 “原本倒还顺利,却未想半途冒出这么一个和尚。” 清原沉吟道:“只怕还不是中土的和尚。” 古苍挠头道:“为什么不是中土的和尚?” 清原笑了声,说道:“他称我为檀越,但中土的和尚,大多入乡随俗,称作施主。” 古苍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意思倒是没有太大不同,只不过口语的习惯罢了。一般用这种称呼的,要么是一些认为佛法要正统,不能变化,心有固执的和尚,要么就是从西方而来的,我看这位,不像多么固执的那类,倒像是后者。” 古苍露出恍然之色。 “走罢。” 清原微微摆手。 正要迈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影子。 “那群野狼,好像逃了一头……” 清原眉宇紧皱,朝着古苍说道:“分散开,去追。” …… 洞穴之中。 老和尚看着满地灰烬,四壁焦黑。 他默然良久,低声道:“倘如适才,老僧用慈悲善念救了他,而日后他若逃了,去杀人,去害人……那么老僧这慈悲,这善念,是不是就属于恶念?” “玄策法师……您……”那小沙弥露出万分惊骇的神色,他一直旁观,不以为意,没有深思,但却不曾想过,这些话居然能动摇玄策法师的佛心。 玄策法师沉吟道:“他所说的,未必没有道理。” “不是这样的……这妖人所杀的人,都非我佛门子弟。”小沙弥惊道:“遥想当年,您征战四方,建立国度之后,皈依佛门,举国俱从佛教,成就佛国。想我西方佛国境内,虽无上真,然而人人固寿,心怀善举,无作恶者,无作孽者。再看这中土之人,不信佛门,有恶念在身,如此才有这等灾劫。试想,法师若能在中土广传佛法,导人向善,那么这天地之间,必是一片清平……” “不……” 玄策法师摇头道:“我虽是以善念行事,但善念所为之事,最终形成恶举,这也是罪孽。他说得正是道理,倒还真是一个问题……” 小沙弥惊道:“莫非……他这番话……” “正是。”玄策法师须眉白如雪,神色淡如水,点头道:“适才那年轻人所说,确是成了心障。” 小沙弥震骇难言,眼中顿生慌乱。 玄策法师本是半途中发现那些贼匪的尸身,因而循迹而来,意欲拿下此人,带在身旁,以佛法教化。 却万万不曾想到,这年轻人一番言语,竟然把玄策法师这等高僧大德的佛心也都动摇了,怀疑自身信奉的佛理,质疑己身所作的善举。 难不成,那年轻人乃是心魔的化身? “不破此心障,佛法造诣再难精进。” 玄策法师却无多少忧虑神色,他低声说道:“但若是能够勘破此心障,佛法势必会有一个新的领悟,乃至于立地成佛。” 说罢,又闭上双目,双手合十,道声南无阿弥陀佛。 胸怀佛心,其名无垢。 今尘埃一覆,难拭难收。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章五十九 古仙袋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山林茂密。 “先生……”古苍奔了过来,摇头道:“没能找到……” 清原眉宇紧皱。 七头虎狼已经都放了出去,朝各处搜索。 只有后方那洞穴附近,碍于那老和尚的缘故,所以没有去寻。 “莫非真的在那个方向?” 清原略微沉吟,他实在是不愿再去招惹那个老和尚了。 “是我疏忽了。” 清原闭上双目,默然良久。 古苍与八头虎狼在外与那一群野狼精怪争斗,杀尽了它们。 可是最先头那一匹扮作中年妇人的恶狼,它被古苍伤了腰侧,又险些被御兽宗余孽追责,竟是趁着机会逃走了。 或许是清原和那御兽宗余孽争斗之时,也或许是清原对那老和尚行攻心之法时。 “野狼成精,逃了也就罢了。” 清原皱眉道:“只恐它跟在那御兽宗余孽身旁多年,已经开了神智,已经学得那杀人练功的法门。若是如此,逃掉的那头野狼,势必又要害死不知多少人。” 古苍想了想,说道:“难道还在那洞穴附近?要不,我再去探探?” “那老和尚不好招惹,适才坏了他的修为,他不往这边来已经是万幸,再回过头去,后果难料。”清原摇了摇头,说道:“附近再找一遍,若是还没有,就离开罢……” 古苍应了一声,正要说话。【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个悠长的声音。 狼嗥! “找到了。” 清原眼中闪过光芒,说道:“在西北方向……” 言语落下,他身子已经跃了出去,真气灌注脚下,快若疾风。 古苍低头看了手中的长刀一眼,看见上面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露出心痛之色,又提起了长枪,跟随在后。 …… 原地有一头虎狼。 这是清原用虎狼木雕,裹上剪纸为马的符纸,所化生而成的凶兽。 它之前撕杀多遍,已经伤痕累累,这一回奉命探寻四方,遇上了那头成了精的恶狼,却没能将之留下,只伤了那恶狼,留下了那恶狼口中叼着的物事。 “还是让它逃了?”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古苍,你沿着痕迹找一找,看能否追上去,杀掉它。” 古苍应了一声,然后便循着方向而去。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这头虎狼。 原本碍于那个老和尚,所以不敢轻易收回。 此刻离得远了,他把手一招,那虎狼滚了一圈,落在手上,已经化作了一个木雕。 木雕外裹着一层符纸。 其实这符纸才是真正的剪纸为马之术,只不过清原本领不足,因而借木雕为根基。 木雕外的这层符纸,已经破烂不堪,符文几乎搅乱,已经是半毁。也正是因此,影响了这头虎狼凶兽的本领,才让那成精的恶狼逃走。 清原把符纸碾作灰烬,看着划痕颇多的木雕,暗道:“我修道已有成就,剪纸为马,再画符纸,倒是不难。至于木雕损伤,倒谈不上多么严重,还能稍加修复。” 他收了这个木雕,又运用真气,开始召回其他的虎狼。 对于这剩余的七头虎狼,清原心中还算满意。 他原本觉得,要杀尽那些成了精的恶狼,最终也许只有古苍才能存活下来,这些虎狼出去拼死为古苍分担,若是能够留下一半,已是不错。 未有想到,八头虎狼,只折损了一头,还剩七头。 这七头虽然伤痕累累,但本就是木雕符纸所化,伤势再重也谈不上大碍。 符纸可以再画,木雕可以修复,却也不算是什么损失。 收了这头虎狼之后,他才看向虎狼所截获的布袋。 “这是那头狼想要带走的物事?” 清原微微沉吟,他并不知道这头恶狼从何处得到这个布袋。 也许是那个御兽宗余孽藏于另外一处的,也许是趁着清原两人争斗的时候,被它从那洞穴之中叼走的。 它要逃命,还不忘叼走这个布袋,里面究竟藏着些什么? 布袋约半人大小,色泽低沉,暗黄泛黑,外边有绳子绑住袋口,绳子也呈暗金色。 他一手拿住布袋,一手拉开绳子,然后朝内一看,似乎空空如也。 “不对……” 清原忽然想起一事,顿时目光凝起,惊疑不定。 他将布袋重新扎上,然后运起真气,拉开绳子。 再去看时,内中已是截然不同。 他运上真气,探了进去。 这区区半人大小的一个布袋,内中竟有方圆丈许,内中宽阔,几乎能比寻常小屋。 “缩乾坤于掌中,纳须弥于芥子,取山河成方寸。” 清原露出惊骇之色,倒吸口气,若不是他性子平淡,只怕要惊叫出声来,“古仙袋?” 御兽宗有一件至宝,就叫古仙袋,乃是御兽宗创派祖师所遗留。 昔年有一书生,科举不顺,遂而继承祖业,出海打渔。后来大风刮起,书生渔船受损,停靠于荒岛之上。 荒岛上竟有仙家洞府。 其中有一具仙家遗蜕。 这位仙家是在修行时,出了变故,此前又先被人所伤,可谓是人劫当头,他渡不过去,于是身死道消。 在临死前,又打开洞府,留待有缘之人。 这书生就是有缘之人,他得了传承,创立了御兽宗。 后来书生修行有成,得了一种炼器的功法,最终回返洞府,把那仙人遗蜕剥了皮,才制成这古仙袋。 至于袋口的暗金色绳子,实则是蛟龙筋所化。 传闻古仙袋仅有半人大小,但内中可存一室之物,倒是与手中此物一般无二,几乎可以确认,就是同一物。 “那妖人之前说过,这些年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防备着外人窥探御兽宗传承。” 清原暗惊道:“原来是因为御兽宗的传承至宝,落在了他的手上,那么御兽宗的其余物事,诸如功法传承等,是否也在当中?” 他真气运转,探入其中。 内中并没有满满的功法典籍,或是法宝器物,空空荡荡,物事并不多,大略分成几类。 “怪事……连御兽宗这等至宝都落在他的手中,怎么内中竟然才有几样东西?” 清原甚觉惊愕。 他并不知晓,当年白鹤童子心高气傲,打灭了御兽宗之后,也看不上凡尘宗派,因此没有去搜什么宝物功法,什么功法阁,什么藏宝库,大多是被他一剑毁了。 剩余一些,也都被随后到御兽宗废墟中探寻的其余修道人所得了去。 至于这个御兽宗的余孽,当年不在山中,逃过一劫,当他回到山中时,只凭借当初在山门中偶然所听过的一些消息,寻到了门中禁地,偶然得到这个古仙袋。 袋口本是千缠百结,只有御兽宗精于此道的门人才能打开。 后来此人花费多年光阴,日以继夜,才把蛟龙筋磨断,打开了布袋,所以眼下才能如此轻易打开这古仙袋。 那头恶狼受古苍所伤,又把古苍和清原引了过来,自知事后难以活命,不论是清原还是主人,都不会饶它。 狼性奸猾狡诈,于是趁机逃走,一不做二不休,又叼走了这件古仙袋。 却未想,半途被清原的虎狼凶兽截住了。 恶狼斗不过虎狼,不是对手,为了活命,那恶狼才不得已抛下古仙袋,逃入深山之中。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章六十 红河白夜阴灵车 古仙袋中,东西并不多,仅分作几种。【ㄨ】 其中书籍有四本,三本较厚,一本稍薄。 一本是御兽宗的修行功法,还算正统。 另一本也是修行之法,但那是杀人取魂,炼血入身,增益修行的邪法。 最后一本,则是如何炼制血丹,炼制毛皮的法门。其中各类皮毛种类不同,也有不同的炼制手法,如飞禽,如走兽,乃至于人皮,大抵步骤不变,但不同种类,细微之处仍有不同。 而另一本较为薄些的,是那个御兽宗余孽的手记,记载他关于修行上的疑难,以及后来自行悟出的解答,偶尔掺杂了些平常见闻。 清原粗略翻过几页,扫过一眼,吐出口气,低声道:“几页记事,就杀了许多无辜孩童,倒是死得便宜他了。” “话说回来,这人所得的传承,似乎不多,只得三本御兽宗的典籍是传承法门。” “他懂得人化兽的本事,如果有当年御兽宗那些搏击之法,精深武技,着实不好对付。” 他目光又转过一旁,看向旁边的一堆物事。 那是许多凶禽猛兽的毛皮,大多是成了精的,应是被那御兽宗余孽,率着一群恶狼围杀,剥了毛皮,但还未经过炼制。 至于血肉,或许已经炼制了血丹。 只待炼制过后,服过血丹,再披上这些毛皮,就能逐个化兽。【ㄨ】 他逐一清点,这些毛皮竟然过百,最底下则是一些人皮,约有十来张,其中两张纹路清晰,隐约还有些许气息,生前多半已经凝成内劲。 再转过一边,还有一些杂物。 他翻开那御兽宗余孽的手记,发现这些杂物是他偶然得来,或是杀人得来的一些物事。 因为这些东西样式繁多,这个御兽宗余孽不知用处,但看着又不像是凡物,才堆放在一处。 古仙袋之中,除却这些物事之外,还有一件东西,让清原颇是讶异。 因为这是一辆车,色泽灰暗,却仅有两尺来长,算得是极小,只能算作是孩童玩耍的器物。 这像是马车,但前面没有马,而上方又没有蓬盖。 “这是什么物事?” 清原心中倒是颇为好奇,看它样式精致,形体较小,倒是颇为有趣。于是低头翻阅那本手记,头几页没有,后几页也没有。 他倒是好奇,便从头翻过,翻到中间,才看见这件物事的记载,当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红河白夜阴灵车。 这是一件邪物。 昔年御兽宗广传杀人练功的邪法之后,又有杰出之辈,受到鼓励,觉得没了限制,便钻研在其中,创出其余邪法。 此法用阴年阴月阴时的女童,杀之取骨,构架此车,又取血浇灌车辆,再使魂魄赋于其上。 要练制这件邪物,须得超脱凡人界限,该有四重天以上的修为。 至于施展这件邪物,则至少要有三重天的本领,凝成法意,修成法力。 传闻这件邪物若能炼至大成,由真人级数的人物施展开来,尽显威能,甚至可以撞碎一座山峰。 那御兽宗余孽,传承的功法有所残缺,加上他本身天赋也谈不上太高,故而一直没能突破三重天,无法施展这辆红河白夜阴灵车。 清原又翻过一页,才知这红河白夜阴灵车的来历。 昔年御兽宗遭了天怒,受了仙劫,举宗上下尽数灭去。 这辆红河白夜阴灵车,原是御兽宗一位长老所有。 这位长老乃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真人,大约是用这件法宝去迎敌,被一剑斩破,人死车毁。 后来这御兽宗余孽回到山门时,发现了这辆红河白夜阴灵车,细看之下,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等上乘法宝,竟然也被一剑劈毁。喜的是这桩邪异宝物,却还没有毁尽,仍能修复。 于是这些年来,他一边修行,力求突破三重天,也一边寻找阴年阴月阴时的女童,试图尝试修补红河白夜车。 为此,甚至学得了一种奇妙的望气术,能够观人年龄,看人根骨,测人生辰。 “这桩邪物……” 清原将它从古仙袋中取出来,托在手上,四野山林间,顿生阴冷邪风,渗人骨髓,使人不寒而栗。 他抬起手来,真气运转,便想一掌拍下,毁去此物。 正待动手时,却停住了手。 “我今本领低微,一旦修成三重天,就能运转这桩邪物,倒不失为一件对敌的法宝。” 紫霄宫门下,倒没有多少个迂腐人物,并不似太上道祖传承的守正道门那般。 这桩邪物已经炼制出来,就算毁去,那些孩子也救不活了,用以对敌倒还算是物尽其用。 但这种邪物,容易影响性情,对于这点,只要放在古仙袋中,倒不会有气息外露,无须忧虑。 “此物虽邪,我心不邪便是……” 他收起了那红河白夜阴灵车,又撕去了那本手记之中,关于炼制及红河白夜阴灵车的法门,顺手一挥,化作灰烬。 他不介意运用这辆已经炼成的邪宝,但却不可能杀人夺魄,取骨抽血,去修补这件邪物,更不可能去炼制一桩新的邪宝。 既然这修补及炼制的法门无用,那便不必留下,以免日后落在别人手里,又成祸患。 “那御兽宗余孽,虽然本领不高,修补效用不大,但好歹是把这件毁去的物事,修复得可以运用。只待修成三重天,就可用以对敌……” 清原心头沉吟,暗道:“可毕竟已是损毁,只怕运用之后,就要毁去了。而且,既是残破之宝,威能比之于全盛之时,多半是百不存一。” 但再是残破,也终究是法宝级数的物事,哪怕威能百不存一,也是非同寻常。 正当他还在观看之时,古苍已经回来。 它从山中跳跃,极为灵活快速。 “先生……那恶狼伤得很重,但是逃过了前面那条河……” 古苍皱了皱毛脸,然后说道:“整条河流都染红了血,追不到痕迹了。”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既然追不到,那就罢了。” 古苍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清原沉吟道:“回返蜀国,去明源道观,询问水源道长,实在不成,就去源镜城,询问白继业。如若这些路依然不通,再作打算。” 古苍自是遵从先生的意思,当下点头,便跟在身边。 清原正要扎起袋口,用蛟龙筋绑缚起来,却发现那杂物之中,有一件不甚起眼的物事。 “这是……” 此物乃是个铜盘。 但上面刻画着五行八卦,又分天干地支。 上方有一个纹路符号标记。 而在最下方,则有两个字。 颜氏。 章六十一 物归原主 天色晴朗,艳阳高照。 颜家之内,似乎还有些阴暗,还有些湿冷的感觉。 颜老的酒已经喝空了,粮食也早已见底了。他虽然还有些积蓄,却懒得出门去,整日关在屋内,颓丧度日。 近几日来,都是乡里近邻,看他往昔和善,如今孤寡无依,甚是可怜,纷纷援手接济。 当清原来时,正逢一人从屋内出来。 这人是附近乡邻,刚为颜老送来饭菜。 清原等他离开之后,才带着古苍,来到颜家门口,缓缓道:“颜老先生。” 内中没有立即回话,过了片刻,才道:“进来罢。” 得了回应,清原才往内中走去,自行推开木门。 “又是你啊……” 颜望斜坐在长条椅上,手撑着桌子,而半边身子又靠在墙壁上。 桌上一盘野菜,一碗饭。 但乡下人,没有肉。 颜望眼睛迷惘,也不用筷子,慢悠悠伸手,捏了一撮青菜,放在口中咀嚼着,开口问道:“把妖怪打死了?” “逃了一头,其他的都打死了。”清原平静道:“不过这群恶狼的主人,已经死了。” 颜望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得到这个答案,当即身子都僵硬了一下。 只在刹那间,他浑浊的双眼中,闪过无数种情绪,复杂难言,不知是惊是喜,是怒是悲。 “死了啊……” 颜望口中动了动,发出细微的自语声。 他没有在意恶狼是不是只有一头,也没有在意恶狼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他只知道,仇已经报了。 “仇已经报了,但人已经死了啊……” 他抬头看向清原,问道:“人呢?” 清原隐约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当即答道:“那妖人已经烧成灰烬了,至于姑娘……” 清原沉默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终究是死了±±±±,啊……”颜望长长吐一口气,然后看向清原,淡淡道:“你杀了他,关我屁事?人没救回来,我不会帮你,哪怕你要折磨我,打死我……” 清原摇了摇头,道:“我不强求。” 颜望呵呵笑了两声,然后面色一变,冷声道:“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古苍顿生怒色,清原按住他,语气平缓,道:“我只是偶然发现一物,应是颜老之物,故而送返回来。” 颜望不以为意,道:“什么物事?” 清原从怀中取出那个铜盘,走近前去,放在桌上。 颜望目光落在铜盘上,身子一震,眼中凝滞。 “这种东西,应当是用来勘测风水的。” 清原道:“上面刻着颜氏二字,应该是姑娘带在身上的物事,今日算是物归原主。” 言语落下,他拍了拍古苍,道:“走。” 古苍嗯了一声,然后跟在身后。 正当清原走出门口之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叹息。 “站着……” 颜望闭上双眼,语气低沉,道:“老夫很好奇,你身上的地势图,究竟是指向什么地方?莫非连那位云镜先生都不识得?明源道观的观主水源道长也不识得?” 清原站住身子,平静道:“云镜先生不识地方所在,至于水源道长,有事在外,并未回到道观。” 颜望睁开眼睛,稍微有了几分讶然,低哑着声音道:“你倒是坦荡。” 这年轻人带着明源道观的法印书信而来,借着明源道观与颜氏的香火之情,来求取帮助。如今出这话,相当于告知他,水源道长不在道观,此事并未经过水源道长的许可。 清原淡淡道:“这又不是什么隐秘?你若愿意帮我,自是最好;若是不愿,我另寻他法便是。” 颜望缓缓道:“我只是好奇,那地方究竟位于何处……” 他并不提帮助二字,只好奇。 清原转过身子,从怀中取出四张图纸,来到桌上,平整放上。 颜望一手抚在那铜盘上,原本颓丧待死的模样,似乎变得精神了些,至少浑浊迷茫的双眼中,有了少许光芒。 他端起铜盘,细查细看,期间又斜着眼瞟过一眼,道:“年轻人,心气火盛,我本以为你会故作不屑,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不是真仙,更不是佛陀,心气自然是有的。”清原笑了笑,道:“只不过我这样,就算挣了面子?不……这只是让我再去奔波,再绕一段远路……” “年轻人……”颜望放下铜盘,吐出口气,自嘲道:“我活了这么些年,倒是不如你了。” 清原微微摇头,道:“人各有不同。” 颜望不再开口,他勉强坐直身子,把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取过那四张图纸,扫了一眼,头也不抬地道:“这是拓印出来的,并不是原图。” 清原头道:“不错,因为这是我亲手拓印的。” “我还当你是被人欺骗了。”颜望把四张图纸叠在一起,抬起头来,道:“四张图,并不是四个地方,只是指的同一个地方,中间还缺了……” “颜老不愧是精于此道,一眼便看出了这许多端倪。” 清原感慨了声,对这个老人也不算多么忌惮,伸手入怀,便想把原图取来。 “不必了。”颜望伸手摆了摆,道:“虽然地图残缺,推演的难度增大了些,但还可以尝试一下。你明日傍晚时分过来,如果我还推演不出来,你再把原图给我……” “原图就在我这里,只不过……”清原话才了一半,又被颜望打断。 “既然你要拓印,又刻意拓印得残缺,想来那原图是个隐秘,你不愿示人,我也不强人所难。此外,老夫也不想知道了隐秘,被你……或是你的朋友仇人什么的家伙,找上门来,灭我的口。” 颜望把图纸放回桌上,道:“再者,就算只是残图,也难不倒我。” 清原默然片刻,然后施礼道:“多些颜老先生。” 颜望叹道:“好了,你走罢。” 清原没有犹疑,了头,与古苍离开。 临出门前,清原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老者虽然谈不上颓丧,但也谈不上多么精神,只不过比之于先前死气沉沉的颓丧模样,多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光彩。 他趴在桌上,双手端着铜盘。 图纸叠在桌上的角落,他没有理会。 颜望轻抚着那铜盘,手在颤抖。 他闭上双眼。 紧闭的眼睛,遮掩不住浑浊的泪水。 老泪纵横。 章六十二 凡兵,法器,法宝 深夜之中。 清原坐于山间。 他将那四张图纸交给了颜望,只待明日,就有结果。 原本心中是有些担忧,但静坐片刻之后,倒是平静了许多。 他在这里忧虑,跟颜老能不能推测出来,没有半分关系。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忧? 这般想来,心情放开了许多。 想当日云镜先生所言,对于颜老颇具信心,曾说只要有线索,便有八成把握。 以云镜先生这等人物,断然不会信口开河,他这位文人行事作风较为谦和,说话也必然留有余地,表面说是八成,但颜老在他心中的分量,实则已有十成。 一番静坐,他又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古苍。 古苍浑身黑袍,皮毛也黑,隐在黑暗中,若非眼力较好,几乎不能看见身形。它背着古仙袋,那得自于白衣军小将的长枪已经装入其中。 此刻,这头山魈正抱着长刀,颇为痛惜。 当时它看见那老和尚在先生后面探出手去,害怕伤了先生,于是把刀投掷出去。 老和尚确实受它这一刀影响,收了手,又顺手在刀上拍了一记。 却未想到,那轻描淡写地一下,竟然把这种千锤百炼的钢刀,打出了缝隙。 “你啊……” 清原来到它身旁,见状,不禁哑然失笑,说道:“这刀是蜀国大将葛盏的佩刀,虽是制式配刀,但相较之下,非同寻常,历经许多工序锻造,着实不凡。可它终究是一件凡物,而非法器法宝,你修为渐高,日后终究是不能用得长久的。” “法器?法宝?”古苍摸了摸头顶,十分惊异。 清原向来只传它修道上的许多知识,倒未有传下关于法宝的说法,原本是不愿古苍分心,如今似乎也该教它这些常识了。 “世间兵器,分作多种,其质地工艺,也分三六九等。” 清原徐徐说来,道:“如一般的刀剑,比之于你手中有了损伤的长刀,比之于那白衣军的长枪,自然是远远不如。若真要说来,你这把长刀,放在俗世武林之中,也堪称是神兵利器,只是,这所谓神兵利器,终究只是凡兵而已。” 古苍低头看了看这刀,它一直认为这把刀非常厉害。 “凡兵分作三六九等,你这把长刀算得是上等,就是给三重天的修道人,或者是堪比三重天的武道大宗师使用,也勉强足够了。” 清原缓缓说道:“但是对于超出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而言,这些凡兵,是无法运转法力的。” 古苍问道:“这是为何?” “当法力过于浑厚强大,这些寻常凡兵材质无法承受,就会崩成碎片。”清原说道:“日后你若修成四重天,再来运用这把长刀,只会局限于自身,而不能尽展本事,甚至过于激烈时,就如适才所说,兵器崩碎。若实际说来,还比不得随手施展的道术。” 古苍哦了一声,道:“那么法器法宝就不会?” 清原点头说道:“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超出人身极限,唤作上人,他们施展的就是法器;法器分作三等,一般是对应着四重天,五重天,六重天。” “而六重天以上的修道人,称作真人;他们使用的就是法宝,也大略分三等,分别是七重天,八重天,九重天。” 顿了顿,他又说道:“当然,哪怕是同等的法宝,也有高低之分,好坏之别。材质,工序,炼器造诣,以及火候,都是极为重要的。” 古苍这回听得明白,恍然道:“就如先生和那个妖人一样,同是二重天,但先生却能把他打死,自然是比他厉害。同样等级的法宝,也不一定同样厉害?” 清原闻言,倒颇是满意,笑着道:“虽然你有拍马屁的嫌疑,但说的道理大致是不错的。” 古苍想了想,问道:“那么这些法宝和法器,又有什么不同?” 清原皱了皱眉,他知晓这其中的不同,但都是长年累月,听清阳师兄等人说法,一点一滴积累在心间的。可这些常识,真要整理出来,细细说与古苍,一时间倒是不免有些碍难。 他细细想了片刻,然后才道:“法力如水,至于法器,可视作锅碗瓢盆等,而法宝仙宝之流,更能够看作江河湖海。” “比如你有五重天的法力,犹如一桶水。” “但你手中的法器,只有四重天,相当于一个碗。” “那么当你把法力灌注进去,就如同把水倾倒在碗中。” “哪怕你有一桶水,但这个碗是无法承载得住的,它是个碗,就只能装一碗水,那么多余的水,就会满溢出去。” “正是因此,这品阶较低的法器,便不能尽展你的法力,甚至比你随手发出的道术还要不如。” “而若是你法力过于锋锐,甚至便会崩碎法器。” 清原问道:“这一点,懂了?” 古苍点点头,说道:“哪怕我有大量的法力,但这件法器,只能运用出我一部分的法力,哪怕我再使法力,也会如满溢的水流一般,溢出碗外。甚至我法力雄厚,就像是水流过于激烈,会把碗冲碎。” 清原点点头,对山魈的悟性,心中十分满意,赞了一声,又教导道:“如果你手中的法器也是五重天的级数,相当于一个水桶,那么就可以把你一身法力,尽数灌注其中,施展得淋漓尽致。” “可倘若你手中的是法宝,那么就像是一座池塘。你这一桶水灌注进去,便不可能满溢出来。” “池塘足够宽阔,不论你如何折腾,都能把你这一桶水的效用,尽数展现出来,甚至加以助益。” 清原说道:“低品阶的宝物,对于道行高深之人而言,着实是不够用了。但高品阶的宝物,不论对于任何级数的修道人而言,都是极为难得的至宝,可以尽数施展本身的道行,甚至还可以有所助益。” 说到这儿,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说道:“比如两个修道人,道行相当,本领相当,而其中一个的法宝则较为上等,那么争斗起来,手执上等法宝之人,自然会有优势。” 古苍略显迷茫,沉思良久,然后才说道:“我大概是明白了。” 清原见状,笑了一声,说道:“如此就好。” 他看向那古仙袋。 古苍虽然更喜欢长枪,但毕竟刀法已经练得纯熟。 可惜古仙袋里面没有刀类的兵器。 至于那白衣军小将的长枪…… “这长枪材质工艺,也都算上等。” “只是上面刻画的符文,用处是聚敛军中法意,倒还算不上高深。” “这一柄长枪在凡兵中堪称神兵利器,但也仍是凡兵,还够不上法器的界限。” 清原看向古苍,说道:“不过暂时来讲,应该也是够用了。” 古苍握紧长枪,应了一声。 清原笑着道:“日后道行高了,你会有法器甚至是法宝的,再不济,我好歹也懂得几分,道行高了,自行炼器也未必不成。” 古苍挠了挠满是毛发的脸颊,抬起头,咧嘴一笑,十分开心。 章六十三 人如夕阳迟暮,犹若风中残烛 第二日。 日暮西山,残阳昏黄。 清原和古苍从山中出来,走入了顾县。 再来到颜家时,门前落叶尘埃,依然未扫。 颜望虽然还未恢复,但已不似前几日那般颓丧,可依然是那般懒散的状态,却也难以指望要他多么勤快地去打扫。 不知为何,这次到来,清原一眼看去,好似比前两次来,添了几分生机。 清原暗道:“这位颜老先生,本身终究是恢复了几分生气。” 这院中的气息,正是这位颜老摆放物件,粗略重定了风水的缘故。 对于风水,清原倒有几分见解。 以最为简略的说法,便是周边环境的好坏。 若是所在的地方,五行不能均衡,或是燥热,或是潮湿,或是风不通,水不流,或是尘埃飞扬,或是铁屑飘飞,那么久居之后,必然要生病症。 颜家前两次来,就是因颜望疏于理会,故而有些阴暗潮湿,人若久住,会不利于自身。 颜望祖传自钦天监的技艺,上能观测天象,下可勘测地势,对于风水之道,造诣精深。 他既然恢复过来,自然也知弊端,于是便趁着昨夜,顺手摆放了几件物事,于一夜之间,风水变动。 “风水之学的造诣,果然精深。” 清原暗自赞了一声,“虽然这些布置,还谈不上什么阵法,这个瓦房也谈不上什么福地,但经一日转变之后,至少居住在这里,就不会再损害人身。颜老有这一手本事,能均衡五行阴阳,只要他克制晚年悲苦情绪,多加注意自身饮食习惯,如此休养生息,哪怕他是个不曾修行的凡人,又何愁不能长命百岁?” 如此,在心中对于颜望,又不免添了几分敬意。 不待清原开口,内中已经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进来……” 颜望显然已经看到了他们到来。 清原进入房中。 颜望已经坐在桌上,他似乎出去过一趟,所以桌上有酒有菜有肉。 这老头不是个客气的性子,他也不请人坐下,更不请人吃饭,指了指一旁,说道:“就在那里了。” 清原转头看去,一旁的木凳上面,压着几张纸,最下方的是那四张图纸,上方的那一张则大了些,叠作几层,上方压着一个木块。 “地方就在南梁境内。” 颜望缓缓说道:“落越郡,伏重山,离得不算远。” 清原把木块放在一旁,将底下四张图纸收起,才拿着那张地图,抖了开来,看着上面的地势走向,一个又一个的地名。 再看一旁,火焰的灰烬,不是草灰,是纸灰。 他隐约看见,这个老者一天一夜的功夫里,不断推算,不断画图,不断标记,然后又不断地废弃,不知毁去了多少张图纸,才得到了手上这一张准确的地图。 “颜老先生,对于这一门学识,真是精于天人。” 清原收起地图,躬身施礼,道:“多谢。” 颜望摆了摆手,面上露出嘲讽之色,道:“老夫能观天象,能测地势,却看不透人与妖……有个屁用?” 说罢,他摆了摆手,道:“你走罢……” 清原叹了声,说道:“那就不打扰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些银两,放在一旁。 “能请颜老出手,已经不是任何世俗钱财所能衡量的,这些……只算个纸钱。” 当颜望抬起头来,清原两人已经离开了。 默然许久,颜望提起酒壶,走出门外去。 他虽然有这等观天象,测地势的本领,但本身则无什么护身的技艺。年轻时,为此吃过太多的亏,自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后来才隐居于凡尘百姓之中,不再显露本领。 没想到临到老来,依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 清原走出了很远一段路,忽觉有异,停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只见那山坡之上,坐着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孤单无依。 那个老人仰起头,提起酒壶,迎着风在喝酒。 残阳昏黄,垂暮西边。 人如夕阳迟暮,犹若风中残烛。 …… 清原默然不语,回过身子,说道:“走了。” 古苍嗯了一声,不禁又转头看了一眼。 它原本对这个老头颇为不喜。 但不知为何,见了这一幕,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身为精怪妖类,它并不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觉得那群恶狼,应该死得更惨的。 …… 出了顾县。 往落越郡的方向,途中须得经过遥县。 遥县与顾县相隔,当日清原和古苍遇上那头扮作中年妇人的恶狼,就是在遥县这里。 到了这里,清原倒是想起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小姑娘的资质,还算是不错的。” 清原笑道:“左右也顺路,就去看一眼。” 古苍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但它当时去追了那恶狼,也不知后面的事情,听闻先生的话,不免有些疑惑。 两人回到当初发现那头恶狼的地方。 到了地方,遥遥便见那地方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那个小姑娘。 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坐在一旁的树木上,低着头看向地面,呆呆的,良久没有动弹,也不说话。 清原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不远处又来了两个人。 那是一对夫妇。 那妇人提着竹篮子,里边有着饭菜。 中年男子似乎有些恼怒,拾起一根木枝,就要打下去,但手上抬了抬,终究放下了。 “得得得,吃个饭,待会儿天色就晚了,回家一趟,你明天睡醒再过来……” “人说女大不中留,看你才几岁,就知道收拾包袱要跟人家走了。” “好在没有遇上人贩子,不然把你卖出去了,看你怎么办?” “要是这样,老子还不如把你卖了,给家里换几石粮食。” 小姑娘本来已经捧着碗在吃饭,听着爹娘数落,当下呆了呆,然后眼圈儿一红。 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落在饭里面。 哭得越狠,吃饭越快。 掺杂着眼泪的饭,好像有些咸。 她呜呜直哭,哽咽着道:“人家……人家只是想学本事,都怪那个骗人的混账……” 章六十四 指你一条神仙路 “骗人的混账?” “是在说我吧?” 一旁传来声音。 小姑娘身子怔了一怔,她父母也觉讶异。 转头看去,就见林间出来一人。 这人相貌端正,眉宇清朗,一身白衣,衬托得身材挺拔。 “是你……” 小姑娘眼睛蓦然一睁,猛地站起身来,把一碗饭扔在地上,小手指着清原,眼里又怒又喜。 “你骗人!” “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 “你知不知道,我把包袱都收拾好了?” “我跟朋友们都说好了,学好本事,以后来找他们。结果你跑了,我又学不成本事了,你让我把脸往哪儿搁?” 她咬牙切齿,十分恼怒。 清原笑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姑娘怒道:“可是你……” 旁边的妇人害怕她得罪了眼前这年轻人,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 这年轻人看起来就不像是一般人出身,衣着谈不上高贵,可气质不凡,却也不像是平常人家出身。 “这位公子,就是我家小雯想要拜师的那位高人罢?”那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说道:“这小丫头虽然胡闹了些,但实际上,如若拜师能成,其实我们当爹娘的,也自然是欢喜的。” 清原并未即刻开口,只在沉吟。 “您莫看她小,也莫看她是个女孩儿,但她性子野,男孩子吃的苦,她也都受得住。” 中年男子面貌忠厚,见状,又立即说道:“我们这辈人,没多大出息,这孩子又是个女儿身,跟着我们,最多也只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但是我们家境只算平常,不穷也不富,想要找个富贵人家并不容易。她若能跟着公子,学些本事,就不会只在这个小县里了。” 身后的妇人倒是有些急切,可却又不敢开口。 这年轻人相貌端正,看起来倒不像坏人。 可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何况自家是对这个年轻人一无所知的,难道只见了一面,就要让女儿跟他离开,谁知道他是什么人?谁知道女儿跟他去了,接下来会遇上什么事? 中年男子则没有这些顾虑,他自己虽然平庸,但早年当过一位老爷的随从,也看过许多人,也办过许多事,自觉眼力还算不错。 他听过女儿的讲述,说这个年轻人举手抬足之间,能把巨石当作树叶般接下,轻如无物,本领高得没边,简直跟神仙一样。 小孩子的话,未必能够当真。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论其他方面如何,至少一眼便可以断定,他不会是平常人。 不是平常人,就不会平庸。 这就够了。 因为他们祖祖辈辈,已经平庸了无数代人。 “这孩子说了,跟着公子离开,是要许多年不能回来的。” 中年男子微微咬牙,看了小姑娘一眼,露出不舍之意,“我们夫妇也商量过了,并不妨事。” “我们这一族,世世代代,都是穷苦百姓,不知道历代以来,有多少代人都是庸庸碌碌。她若能成器,那就是祖上莫大的缘法了。” 清原依然没有开口,他眉头微皱,沉吟不语。 见状,中年男子又叹了一声,躬身道:“如今世道还好,可我听说,战乱又将兴起,到时候,像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就像是风里的飘絮,活得艰难。她跟在公子身边,总也好过在这种地方窝上一辈子。还请公子收下她罢……” 清原沉默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收徒。” 中年男子怔了一怔,然后露出遗憾神色。 那小姑娘再也忍不住,挣脱开娘亲的手,咬着牙,怒道:“你又骗人了!” 清原目光转过来,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本事?” “我……”她想了想,忽然有些颓丧,才低下头,说道:“我从小就想学武功,当女侠……后来大了些,发现女孩儿家的,养家挣钱也不容易,你看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女儿,这么下去,我迟早要嫁人的,但这地方又没有招赘的风俗。我就想啊,自己学了本事,就不用考虑太多其他的事情,以后就可以好好留下,孝敬爹娘,就不用嫁人,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挣钱。” 清原摇头道:“我这本事,不是用来挣钱的。” “怎么不能挣钱?”小姑娘倔强地说道:“那天我看你那么厉害,街上卖艺都能挣钱,去山里打猎也能挣钱。” 卖艺?打猎? 听到这里,清原沉默许久,忽然说道:“我不收徒,但我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小姑娘怔了怔,问道:“什么路?” “隔壁顾县,有一个老人,名为颜望,是个有本事的人。” 清原缓缓说道:“如果你能学得他的本事,切记,不要显露太多,否则会有无妄之灾。但只要显露一两分,就足以让你吃喝不愁。” “颜望?” “那个失了孙女的老人?” 小姑娘的父母俱都有惊讶之色,他们倒是知道颜望这个人。 小姑娘并不知道,她想了想,问道:“他有你厉害吗?” 清原平静道:“他的本事,并不是武艺,更不是用来打架的,要论他这一门本事,我是远不如他。” “不学武的啊?”小姑娘苦恼道:“可我是要当女侠的……” “如果你确实跟你之前说的那样,天赋绝顶,那么就快些在他那里学得本事。”清原背负双手,走上前几步,低头看着小姑娘,缓缓说道:“要是你能在数年之内,把他的本事都学来,又展露出令他不忍埋没的天赋,那么,他或许会带你走上另外一条路。” 小姑娘听了,细想片刻,然后问道:“什么路?” 清原凑近前去,在她耳边轻声道:“神仙路。” 这三个字,顿时让小姑娘呆在原地。 然后小姑娘眼睛放出极为光明的亮光,道:“真的?” 清原点头道:“真的。” 小姑娘问道:“那我可以成为神仙了?” 清原道:“也许。” 就在这时,小姑娘忽然又开口问道:“那你是不是神仙?” 清原顿了一顿,答道:“我还不是……” 小姑娘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其实在她心里,还是想要拜这个年轻人当师父的。但现在,这人似乎不怎么想要收她为徒。 她心想,那就只能去拜那个老头当师父了。 “那你要不是带我去?”小姑娘睁大眼睛,问道:“要不你给我写一封信,不然我怎么去拜师?” “他老人家对我的印象应该算不上好,所以你拜师的事情,不要跟我扯上关系,或许还容易一些。” 清原说道:“这位颜老近来刚刚失了孙女,如今是孤家寡人,我看你跟颜老的孙女年纪差不多,只要你多用些心思,好好待他,时日久了,他把你当作孙女般看待,自然就会教你本事了。” “另外,这位颜老先生的脾气,或许不太好,但他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我看你有些坚韧性子,持之以恒,不难成功。” 说罢,他深深看了小姑娘一眼,又看向中年夫妇,露出少许善意的笑容,然后摆了摆手,说道:“有缘再见。” “慢着……” 小姑娘看他渐渐离去,忽然大声道:“听好了,我叫谢璟雯,是要成为女剑仙的。” 章六十五 变故 离了遥县。 清原和古苍,半途间遇上了运送货物的车队,花了些银两,顺路而行。 此刻,清原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 古苍看似沉稳,实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朝着窗外不断张望。 道路不算平稳,车里时有颠簸。 清原闭着双目,仿若不觉,他呼吸平缓,延绵如丝。 古苍看了看,觉得颇为无趣,转回来,看向清原,问道:“先生,你说那个小姑娘拜师能成吗?” 清原说道:“我又不能卜卦测知,哪里知道?只不过,按照猜想,大约会有七八成的希望。” 古苍道:“可是我觉得那老头很不好说话。” “颜老性子有些倔强,又好颜面,确实是这样的。”清原低笑一声,说道:“但他晚年失了儿孙,如今孤寡无依,实则也颇孤单寂寞,有个与孙女差不多大的小丫头,总会触动到他的。我猜想,颜老开始时或是态度不善,甚至有些抗拒,但久而久之,多半就会把那小姑娘当作孙女儿看待,这也算个慰藉了。” 清原早已探过,后来也用得自于御兽宗余孽的粗浅望气术看过,这个小丫头确实资质不凡,再看她坚守在此数日之久的坚韧性子,想必也吃得了苦,着实是个不错的苗子。 “颜老孤苦无依,而这个小姑娘又想要学本事。那么……” 清原笑道:“把这个谢璟雯,送到颜老那里去,勉强可算是两全其美罢?” 说罢,他又想起些事,闭上双目,略微沉默。 这车队运的是药材,用的是马车,据说是与官府打过交道,在上面只是记作马帮。 而这一行人去的地方,倒也不是落越郡,只是会途经落越郡,在那里稍作歇息。 当日搭乘时,清原为了免去对方的忌惮,特意把铁棒收在袖中。而古苍的长刀已经损伤,不再使用,随着长枪一并收入了古仙袋之中,身上只背着个袋子。 因为只有两人,又未携带兵器,所以车队领头的也就没有拒绝,收了他们一些银两,还特地空出一辆车来。 其实清原心知,兵荒马乱,应是财不露白。 一般来说,那些没有展露出什么自保之力的,若是露出钱财来,多半没有什么好下场。比如当时初到南梁时,若不是清原和古苍本领较高,早已被贼匪所害。 这车队的首领,倒是没有为此起什么坏心,反而在两日接触,有些熟识了之后,对清原颇多叮嘱,须知出门在外,小心谨慎。 清原道了声谢,又打听了落越郡那边的消息。 “还有几日……” 清原心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忧虑。 越是临近地方,心中反而愈发不安。 究其缘故,还是自身道行太低。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一位古老的仙人,他未经布置,不作考验的地方,已经让源镜城各家都死伤惨重。如今是一桩连广元古业天尊都称作是宝物,有意自己取用的宝物,周边势必会有布置。 这等古老真仙的布置,清原凭借这二重天的道行,如何破得去? “看来只有寻到地方,在那附近结庐而居,潜心修行,待得道行有所增益,再去探寻了。” “体内所谓后患之灾,死期将近,但总不会发作得猝不及防,既然我身在那宝物附近,想来若有变故,也能拼搏一把,去取那一桩宝物。” “怕就只怕……” 清原眉头微皱,思忖道:“那桩宝物成于地龙之前,若是在这期间,广元古业天尊亲自来取,又或是另外的有缘之人,得到了内中的宝物,那么……就真的有大麻烦了……” 越是临近,越是心有顾虑。 …… 正当清原心头忧虑之时,车辆渐渐停了下来。 他暗觉奇怪,掀开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人笑着说道:“前面路上来了队人,也是商行的,他们领头的跟咱们老大是多年的好友,交情深厚。既然路上偶遇,大家就先停下,让这两位可以叙旧一番了……” 清原微微点头,然后看向不远处。 那里两个人站在车旁,勾肩搭背,一番笑谈。 过了片刻,这车队首领眉宇一皱。 对面那位领头的,则低声说了些什么,他也皱着眉头,颇为不悦。 两人又谈了片刻,于是那苦恼忧虑的神色,愈发重了。 最终各自分别。 另一家车队启程前行。 清原所在的这家车队,这领头的汉子,与对方道别之后,约好下次一起饮酒作乐,但不知为何,他眉宇之间,仿佛罩上了一层阴霾。 清原目光微凝,总觉有些异样。 “加快些走。”车队领头人大声喝道:“前面有座小镇,天黑前赶到那里,今晚就在那小镇上过夜……” 众人应了一声。 然后清原就见他作了个手势,顿时有好几个人朝他那边走去。 这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这一队人中较为重要的管事。 “看来是出事了?” 清原眉宇微皱。 待得片刻,众人散去。 他见其余人面上也显然有些异样。 清原想了想,下了马车,朝着那车队头领而去。 或许这件事情是什么隐秘,但不问也不知晓缘由,只能在心里妄加猜测。前去问个明白,自是最好,如若人家不愿告知,便可以另作考虑。 清原上前询问,倒也是直接了当,没有拐弯抹角。 那车队领头人并无隐瞒,他沉吟着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是落越郡戒严,不许出入。内里的人不许出来,我们也进不去了……” “落越郡?”清原目光骤然一凝。 车队领头人点了点头,说道:“我打算到了前面的小镇上,就派人连夜打听,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就要改变行程。我那老友是要去落越郡的,到了前方,听闻此事,就折返回来,但我不同,我只是要去暮阳城,途中经过落越郡。” “如果落越郡走不通,我可趁早转另外的道路,绕远一些,也是可以去到暮阳城的。” 说罢,他有些歉意地看向清原,说道:“如若属实,为了早些绕路,那么我们只能在前面开始改道,不能再与你同行了。” 他满是歉意,似乎还想把银两还给清原。 清原微微摇头,拒绝了他,然后回到自己那架车上。 “先生……”古苍见他神色凝重,问道:“出现什么事情了吗?” 清原沉吟道:“还不清楚,看明日一早的消息罢。” 章六十六 传讯 这一行人,在前方小镇上歇息。 当夜,车队首领已派人四处打探,又有人快马去落越郡方向,一路探寻。 待到第二日,确定落越郡那里出现变故。 这一行车队,无奈只得转道。 清原则停留在这小镇上面。 “上万兵马,封锁落越郡?” 房中,清原沉思许久。 根据所得的消息,落越郡驻扎着邓隐麾下的大军,共有万余人。 而率领大军的,是南梁大将军邓隐所倚重的一员心腹。 据说这是在两月之前就已发生的变故,整个落越郡,一夜之间便被邓隐麾下大军所围,内中之人不得出,外界之人不得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清原暗想道:“关于南梁朝廷的隐秘?还是关乎于修道之人,神仙诸事,所以不能被寻常百姓所知?” 古苍知道先生要去落越郡,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它挠着头问道:“先生,接下来要怎么办?” 清原说道:“这些事情,如若属于隐秘,那么探听多半是探不出来的。若在以往,倒还麻烦,如今,想必也是简单了……” 古苍问道:“怎么简单了?” 清原笑道:“白家的白继业,不是能知天下风雨,善听风吹草动?他的飞禽暗虫,应该快来了……到时写上一张字条,让那小家伙带回白家,询问白继业,想来不难……” 古苍疑惑道:“先生不是对这个人很不喜欢吗?” 清原提起水壶,倒上一杯水,笑着说道:“我是不喜欢和白继业这个人打交道,但借用他的东西,却也不怕。” 古苍问道:“那是不是又要等好几天?” 清原点头道:“是要等很长一段时候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不安的想法。 万一那落越郡的变故,实则关乎伏重山,甚至是源自于那桩宝物…… 落越郡的变故如若是修道之人的事情,哪怕如今与伏重山那桩宝物无关,可万一到后面,触及了伏重山,让那桩宝物现于人前…… “后果不堪设想啊……” 清原深吸口气。 …… 未过两日。 白继业的传讯果然来了。 这一次来的是老鹰。 兴许是路途遥远,白鸽等飞禽,路途容易出错,只有老鹰这等凶禽,才不惧天敌。 若是距离源镜城较近,送来消息的便是白鹤飞虫等物,而离得较远的,则有鹰隼等凶禽传递。 这点,让清原更为断定,白继业送的消息,并非只送与他一人,只怕是广而传之。 清原接了消息,仔细看了眼,乃是关于南梁邓隐,和蜀国姜柏鉴,接下来一战的风声。 若在以往,清原还会揣测一番,但这一次,事关落越郡伏重山,关乎着那桩宝物,关乎着自家性命,他也不再理会这些战事。当下把那老鹰接下,系上了之前写好的纸条,放飞了老鹰。 “以白继业的本事,这落越郡的事情,想必瞒不住他。” 清原微微皱眉,心道:“只不过,若是事情牵扯太大,或是关乎着什么隐秘,恐怕这厮未必会如实相告。这点……还须防备……” …… 源镜城。 白家。 白继业一身淡色白衫,头戴冠帽,手执折扇,躺在藤椅上,微微眯着眼睛。 适才他刚把这院中的一些花草修剪过,又命下人把许多东西都按照推算的地方,摆放好位置,适应天时变化,风水方位。 他深吸着气,悠悠说道:“那些小家伙,都喂饱了罢?” 旁边有个侍女,轻声道:“回家主,那些飞禽及飞虫,都已经喂食过了。另外,前些时日放出去的,已回笼过半,其他的路途还远,尚未归来。只是……” 白继业淡淡道:“只是什么?” 侍女低声道:“有三只白鸽,按照日子应该回来了,但至今没有消息,早上已经放出鹰隼及白雕去探寻。但是……我们推测,这三只白鸽应该是半途上出事了。” “三只啊……”白继业轻笑了声,说道:“养三只白鸽,可要比养三个人难得多了,真是有些心疼。” 侍女面色顿时惨白,跪倒下去,连道:“家主恕罪……” “算了,不怪你。”白继业睁开双眼,把折扇打开,缓缓说道:“对了,小白他们怎么样了?” 侍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轻声说道:“白晓少爷伪造了身份,然后自己设了个局,以巧合的方式,成功被陈芝云的一员副将看重。如今他已拜入陈芝云的白衣军,算是一员新兵,还在训练当中。” 白继业嗯了一声,又问道:“白岳呢?” “白岳已经入了邓隐麾下。” 侍女说道:“但是邓隐正在南安,镇压南安诸事,为后面攻打东条关,打下稳固底子。所以白岳至今还未见到邓隐,如今只在落越郡那边……” 白继业眉宇一挑,说道:“落越郡?” 侍女低声道:“是的,这是早上收来的消息,按日子算,白岳入军之后,被调往落越郡,到今日,应该已有两日了。” “落越郡那边……”白继业沉吟道:“上次得知,那边有一场天大的造化,哪怕守正道门,甚至是极南之地的浣花阁,都有所惊动。但是……我细查过,那场造化,事关雷法传承,与我本身的谋算,并无相应之处。就只怕白岳这人鲁莽,如同上次一样,未经思索,半途偶遇,就敢擅自去试探那个叫做清原年轻人。” 天上的阳光,似乎有些刺眼了,他把折扇盖在脸上,慢悠悠地道:“传讯过去,让他安分一些。” 侍女低声道:“是的。” “阳光有些烈了。” 白继业取下折扇,苍白无血的脸色,在阳光下,洁白闪烁,甚至有些晃眼,“反正我这病秧子,怎么晒也晒不黑的,还是进去乘凉罢……” 他正起身来。 忽然天上云层中,落下一道光芒。 来到近前,那是一头老鹰。 老鹰脚下有一张纸条。 白继业伸出手去。 老鹰稳稳落在他的小臂上。 取出了纸条,白继业扫过一眼,眉宇挑起,目光微扬。 “落越郡这个事……” 他拿着纸条,晃了晃,纸条当即便迎空化作了灰烬,悠悠笑道:“要不要告诉你呢……” 章六十七 先天神雷 入夜。 今夜无月,窗外有雨。 小雨洒洒而落,雨声悦耳。 天上无月,但清原脑海之中,已观想明月。 明月一分为六,照澈驳杂之念。 九重玉楼坐落于眉心祖窍,玄都紫府当中,在月光之下,若隐若现,仿佛迷雾之中。 一重楼已开。 二重楼亦开。 清原意念转入其中,经一重楼,登至二重楼。 比之于一重楼,这二重楼稍微狭小了些,四壁依然空无一物,也无壁画,但以格局而论,终究要比一重楼显得细致些许。 在二重楼中央,有一道光芒,色泽呈白,宛如雾状。 这道光芒大抵已经有了人的模样,但依然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炼形……” 这就是他的精气神所化,内中蕴藏法力,意念,魂魄,周身气血之精华,乃至于地龙之源头。 二重楼唤作炼形楼,就是要把这一团光芒,炼作人形,炼成本身的形状。 如今粗略能成人形,但却未有细致,面貌模糊,五指未分,更莫说掌纹经络等等精细之处。 在炼形的这一步,清原已经有了不错的尽展,只不过细微之处,仍未凝成。 “待到凝成人形,就可以尝试打开第三重楼了。” 清原暗自想道:“三重楼即为三重天,这一步乃是人身之极限,须得凝练法意,到时施展道术,便不必借用法宝,也不必借用符纸,只凭借本身,随手凝成。” 对于凝练法意一事,清原心中早有考虑。 按说以他的性子,较为平淡一些,在五行之中应当与水相合。但他当年在紫霄宫时,大多是作烧火童子,与火较为相近,一直以来,火符也使得顺手,所以他心中的想法,乃是以火为重。 火焰也并非一味燥热,五行之中属火的人,倒也并非都是暴躁的脾性,只是稍微会有影响罢了。 “除五行法意外,犹有天意人意。” “但这些,离得太远。” 清原并非好高骛远之人,当下最接近的法意,应是五行属火。 他闭着双目,静静修行。 九重玉楼,炼形楼。 楼中一个酷似人形的光影,逐渐凝实,逐渐生成五官,甚至是皮肉的痕迹纹路。 这非一日之功。 须得长久雕琢。 …… 古苍也在房中修行。 先生赐给了它一本功法。 那是得自于御兽宗的修行功法,但并非邪法之流。 先生说过,这本功法品阶不算太高,只到三重天为止,甚至在三重天这一部分,还有残缺。 只不过它已经达到了一重天的顶点,距离二重天仅有半步之遥,这一部功法暂时便可助它踏足二重天。 至于今后,势必要寻新的功法,如今只算暂用。 古苍已经修行了好几日,依然没有突破二重天的迹象。 修行这等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够成就。 殊不知,多少修道之人,还徘徊在修道的门槛之外……又不知多少修道人,勤修苦练数十年,才得以踏足此道,但也仅得一缕真气,延年益寿,而再无更高的本领。 古苍固然有了极为深厚的底蕴,要突破二重天,并非什么难事;可是何时突破,还要看它自身的悟性,自身的机缘。 这段日子以来,先生已经传它不少关于二重天的知识,比如炼形的一些窍门,一些应当注意的常识等等。除此之外,就连三重天的境界,也偶尔会有讲述。 …… 翌日,晨时。 清原从修行中醒来,他来到窗前,看着下方街道。 青石铺就的街道,仍有湿意。 “白继业的飞鸟,来得倒是快。” 远方天际,有一点光芒,在云层中穿梭。 常人自是难以看得清楚,但清原修行到了二重楼的境地,五识感应,俱都有极大增益,一眼便看出,那是一头白色的大雕。 清原从怀中取出那个令牌,朝窗外探出手去。 那白雕来得极快,穿梭云雾,不过顷刻之间,已经来到了这里,在高空盘旋一圈,落了下来。 它停在清原的手上。 “长得倒是挺沉的。” 清原笑了声,他道行渐高,身体上的气力也水涨船高,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是容易操纵,不至于把控不住力道大小。 这头白雕品种不凡,又长得十分神骏,毛羽之下的筋肉极为强健,几乎成为精怪,论起体重,快要有牛犊子那般的分量。 “只要有些机缘,开了神智,也算一头精怪了。” 清原愈发感慨白家的底蕴。 他从白雕脚上取下一个小筒,内中有一卷信纸。 这一封信,与之前那些不同。 看笔迹,有些像是源镜城白家之内挂着的一些字画,竟然是白继业亲手所书。 里面细述了关于落越郡的变化。 才扫了一眼。 清原面色骤变,霎时间,阴晴不定,咬着牙,低沉道:“伏重山……怎么就这么巧?” …… 落越郡,于数月之间产生异变。 天空阴云盖顶,持续三日,雷霆闪电并起。 后来,有一道雷霆,撕裂苍穹,落于伏重山,遂而分化万千,散于山中各处。 传闻此乃先天神雷,内蕴无穷大道。 常人触之,势必身死,化作焦炭。 修道人触之,或得雷术神通附体,或得雷道法术修行之功,又或能得雷系传承修行至功法。 而花草树木,金银铜铁的物触之,或是雷击焚毁,又或得雷性传承,凝成法宝雏形,堪比法器,有成就法宝之望。 …… 写到了这里,白继业显然有了迟疑,后面又添了一句:因这雷霆来得古怪,又属先天之雷,或许背后另有隐秘。 如今因这雷霆分化开来,数量极多,其中又分作雷系传承功法,雷道修行之术,以及雷道天赋神通,甚至是雷性诸般法宝,可谓至关重大。 诸般势力俱有耳闻,其中以守正道门动静最大。只因道门之中,雷法神通颇为重要。 除此之外,另有极南之地浣花阁介入。 守正道门及浣花阁,均是天上道祖的道统,势力庞大,根深蒂固。 除此二家之外,另有许多势力牵扯其中,其中不乏原本已在落越郡的散人修道者。 …… “原来如此。” 清原继续往下看去,接下来写的,便是关于落越郡之内的南梁军队。 章六十八 花开只得落我家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因为雷霆异象早有端倪,落越郡此前便聚集了不少修道之人。 后来待到先天神雷迸发之时,又有许多变故。 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之士,恐怕外界插手其中,争夺机缘,又不愿那些散人修道者闻讯而来,遂而调来军队,驻守落越郡,同时封锁了消息。 对于常人而言,自是不知内中端倪。 而对于修道人而言,落越郡驻守了大批南梁军队,应当是关乎朝廷之事,只要不加以注意,倒也不会认为关乎修道之事。 哪怕有心探寻的修道人,可要对付上万军队,强闯落越郡,也未必容易。 上万个军中士卒,对于修道人而言,犹如蝼蚁一般。 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汇聚军中杀意,合并天地气机运道,便不是寻常修道人可以抵御的了。 能够抵御得住上万军队杀机的修道人,道行可算是颇为高深,而对于这等人物,却也没有阻拦的必要。 如今落越郡之中,有着几位守正道门的道人,也有着来自于极南之地的浣花阁,此二者为道祖传承,非同小可。 而另外,原本落越郡便暗中有修道世家,以及修道门派,因出身落越郡,故而也能插手其中。 再有,便是那些散人修道者,大多是没有门派作为依靠,独来独往,细数来,数量也算不少。 据传里面各家纷扰,争斗不穷,经守正道门之手,定下了规矩。 至于究竟是什么规矩,白继业在信中只说不甚清楚。 “不清楚?” 清原轻笑了声。 白继业道行不算高,或许真是不清楚其中变化。 也或许,这个善知天下风云,更像是书生文士的白家分家主,并不愿真正告知于他。 清原倒不以为意,他放下信纸,然后又写了一封回信,交由白雕,送回源镜城,交与白继业。 “如今外界要入落越郡,只有少数的寥寥几家,才能不受限制,有着这个资格。” “至于散人修道者,除非道行高深,能够强闯落越郡,击破上万大军,又对付得了内中守正道门的道人,否则,便只能被拒之于外。” 清原沉吟许久,暗道:“守正道门没有驱逐内中原本聚集的散人修道者,但那些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不愿南梁境内的机缘落在外人手里,却调来了军队,把外界隔绝。” “接下来该怎么进入落越郡?” “是扮作南梁境内那几家势力庞大的修道门派?还是暗中潜入落越郡?” 若是落越郡位在蜀国,那么以临东白氏这等势大,必然是可以踏入其中的。 可是落越郡却在南梁。 南梁与蜀国交战多年,临东白氏身为蜀国大族,断然是不能踏入南梁的。 清原拾起桌上的信纸,揉成一团,然后双掌一碾,真气运转,顿成纸灰,洒洒而落。 “伏重山……这所谓先天神雷,怎么就落在了伏重山……” 他目光凝重,声音低沉。 此刻,他心中既有庆幸,又有担忧。 庆幸的是,落越郡一事,并非伏重山之中的那一桩宝物所引起。如今那桩宝物还未现世,未有被外人所知。 忧虑的是,那落越郡一事,落在伏重山,那么诸多修道人在伏重山之内寻找雷道传承之时,若是偶然触及了宝物所在的地方,那么…… 清原闭上眼睛,长长吐出口气。 他心中还有另外的隐忧。 那桩宝物是否已经在此前,被广元古业天尊取走?而大山妖体内的地龙,当时因为凝形未成,才留了下来? 若没有被广元古业天尊取走,是否又会有另外的有缘之人取走那桩宝物? “怕就怕……这一次神雷落在伏重山,会引出这桩宝物,然后被所谓的有缘人所得……” 清原坐在椅上,沉思良久。 “我这修行之路,乃是以本身道行为重,什么道术神通,又或是宝物,都还在其次。但是这一桩宝物,它对我而言,不单单是宝物,而是关乎自身性命。” 他手执铁棒,低语道:“这有缘之人,只得是我,而不能落在其他人身上。” …… 古苍犹在修行。 它隐隐察觉,这二重天的壁障,已经拦不住它了。 就在近日,甚至是今日,就可以打破壁障,成就二重天的修道之人。 它原是精怪之类,但如今踏足修道之路,所学所识所知,俱都不同以往,尤其是对于道家诸般术语,无穷妙道,都须得先生一言一语来教导。 先生告诫过它,修道之人,哪怕身怀传承,都未必修行能成;至于那些散人修道者,自行摸索,哪怕资质极好,哪怕勤学不怠,可学有所成的,依然不多,绝大多数是止步于修道半途,甚至走火入魔,道行尽消。 如此,它平常听先生教导时,可谓是万分认真,不敢懈怠。 “古苍。” 清原收了铁棒,说道:“走了。” 古苍睁开双眼,应了一声,然后穿上黑袍,罩上头帽。 “距离二重天,快了罢?”清原忽然开口。 “是的,先生。”古苍嘿嘿笑道:“应该就在这几日。” 清原沉思片刻,问道:“不然,我去客栈,交上一段时日的钱,你就留在这里,静心修行罢?” 古苍连连摇头,摆手道:“不,我要跟先生一起走。” 清原皱眉道:“你正自修行的紧要关头。” 古苍道:“路上也可以修行的。” 清原想了想,沉声道:“我这一去,在许多修道人眼前,十分凶险,后果难料。你本领若能再高些,自是最好,原本也可在这里等你修行突破,可惜事情愈发急了,我已不敢停留。” 原本清原的想法是入了伏重山,寻到宝物所在,便在那附近静心修行,待得自身道行有了进益,或是那所谓后患死期将近之时,再尝试拼上一把,取得那一桩宝物。 但从白继业的信中,已经知晓眼下局势,有着刻不容缓的味道。 如今,只得早日进入伏重山,希望能在别人之前,悄然取走宝物,了却后患。 古苍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神色,十分坚定。 “好,那你随我一起走罢。” 清原深吸口气,微微闭目。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章六十九 兵营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落越郡外。 兵营驻扎所在。 内中兵将,个个戴盔披甲,手执长枪利刃,气息凛冽。 兵营之处,常人若是入内,难免心惊胆颤;而修道人临近,则尤为心悸。 若有道行高深的修道之士,能以高深望气术观之,就能见得上万道气息,经由军队气运,锻成一块,杀机血煞凝合,犹如一个凝练了杀意的三重天修道之人;再经天地气运加持,这一道杀意,便有了煌煌天威,几乎成就天意。 这等军中法意,几乎堪称是天地的杀意,足以冲破任何三重天修道人的法意,也能让超出三重天的上人,都为之退避。 而这还仅是万人的兵营,而非数十上百万人的大军。 “真是厉害啊……” 清原隐在暗中,不免感慨。 “一个军中士卒,就如地上的沙尘,我翻手可灭。” “上万士卒,则如一堆砂砾,足以把人掩埋其中。” “可是,经过天地气运加持,军营的锻造,这上万士卒却不仅仅是一堆沙子,而是凝成一块,仿若岩石,能够撞碎修道人的法意,足以把许多修道人都撞得头破血流。” “纵然道行够高,能一拳打碎这岩石,也不免伤了自己的拳头。” “可是,与其说是岩石,却不如说是宝石,即便一拳打碎宝石,自身仗着道行深厚,得以无伤,可后面操纵着这些宝石的大人物,甚至是仙家之辈,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清原长长呼出一口气。 对于依附各国的修道人而言,军队都是如此难以应付。 打不过的,会被这些蝼蚁般的士卒,冲碎五行法意,然后便被无穷蝼蚁,啃噬得骨头也不剩下。 打得过的,又不能打,更不敢打。 凡尘俗世的战场,终归还是凡尘俗世的战场。 修道之人,不过是依附其中,与同道中人斗法,完善这天地封神的局面。 “走!” 清原看见那边巡视的几个士卒绕了过去,便朝古苍说了一声。 古苍低声应了句。 两人站了起来,赫然是披甲戴盔,换了装扮。 而古苍还特地贴上了一张面具,五官俱都画得惟妙惟肖,只不过全无血色,又显得僵硬,面无表情。这种把戏,只能趁着夜色,看不真切,但若是有人细看,不免还是要察觉端倪。 两人才踏入军营范围之内,立时就有凝滞之感,心悸之意。 “军营之地,能惊鬼神,果然不虚。” 清原心中暗自叹了一声。 军营杀意凝合,对于常人而言,难以感应,但一般胆魄较小的普通人踏足军营,也不免战战兢兢。 而修道之人,五识增益,感应极深,哪怕没有面对大军冲杀,仅仅是踏足军营,却也仍能感应到其中压迫之意。 清原和古苍都是修行中人,能感应到军中法意临身压迫,而道行还算不得太高,因此便觉十分难受。 在昔年大唐未灭之时,就有“兵营之地,鬼神避让”的说法。 如今到了这等天地秩序重定的局势,此类气运之说,尤为明显。 …… 落越郡虽占了一郡之名,实则算是个小地方,当然,背靠伏重山,这地方也不算小。周边城墙连绵,三五步就有一人看守,各自照应,下方兵营驻扎,遥遥可见,难以越过。 真正要入落越郡,除却腾云驾雾之法外,便只能沿着各个入口。 而邓隐麾下的这一支大军,驻扎在落越郡周边,正是守住各方,也并非全数聚集在一起。 清原自忖,不能跨越城墙入内,只得冒险穿过军营。 眼下他所选的,已经是较为薄弱的一处入口。 他和古苍趁着月色,扮作军中士卒,绕过巡视的队列,逐渐穿过这处军营,往军营的另一方而去。 军营的另一方,就是落越郡。 “道行达不到可以硬撼军队的地步,但没有想到,潜入军营,竟也如此艰难?” 清原眉宇微皱,偏头再看古苍。 古苍更是不堪,它是精怪之流,习得道法,可还未太过高明,所受的压迫之力更重。 清原轻轻吐出口气,便想劝它坚持一下。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声音,喝道:“站着!你们两个干什么?” 古苍僵了僵,就要抬头看去。 清原知它的面具不好示人,低声道:“低着头,别说话。” 古苍嗯了一声,便保持着垂首低头的姿势。 清原深吸口气,抬起头来,正待答话。 忽然,高台上那人道:“口令!” 清原目光一凝。 他如何知道什么口令? 按原本推测,这里不应该设防的,莫非又有了变动? 他不再多想,手上一松,袖子中落下铁棒,便想另一只手则想拾起石子,将上面这人打落下来。 邓隐的大军,也是训练有素,一旦动手,军中其他将士,哪怕不能即刻发觉,但也间隔不了多久。 即便打下了眼前这个士卒,可是前面的路还颇长,要在这未被发现的期间,迅速过去,只怕不易,便只好往后退。 若是运气好,这个士卒被人晚些发觉,他和古苍还能退走。若是运气不好,被人发觉了,那么他和古苍就未必能够安然退去了。 军中杀意,凝成一块,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也罢……” 刹那间,清原念头急转,右手已经握住了铁棒。 他脚上微动,轻挑起一个石子,左手一松一握,石子已经悄然入手。 欲待动手,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干什么?” 那声音浑厚,颇为沉重,说道:“这是我帐下的人。” 来人身材高大,面带胡茬,盔甲在身,宛如铁塔。 他面色沉稳,双目生光。 正是清原当日路途偶遇的那位自称岳姓的男子,三重天的修道之人。 上面那士卒怔了一怔,然后笑着道:“原来是岳统领的人,怎么到这边来了” “嗯。”这位岳统领点头说道:“这两个是新来的,不识规矩,我这就领回去。” 那士卒应了一声。 岳统领来到清原面前,低笑了声,说道:“看看,你还是被我说得心动了,入军来了罢……” 清原面无表情,说道:“我要去落越郡。” 岳统领嗯了一声,说道:“我给你想办法,随我来。” 清原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 两人之前仅有一面之缘,且上一回谈话,还算不上愉快,也说不上交情。 他没有想到,这个大约是白家之人的岳姓男子,竟然如此爽快,要助他过去? 莫不是有诈? 但若是有不善之意,适才这岳统领就不用出面解围了。 “好。”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章七十 岳统领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一场虚惊,但有惊无险。 白岳来解围之后,清原和古苍便随着白岳,到了他的营帐之中。 营帐之内,烛光昏黄。 “这才几日不见,道友竟得统领之职,得以独居一帐。” 清原拿下头盔,缓缓说道:“佩服。” “相较之下,我更佩服你。”白岳说道:“修道之人,在军队法意之前,比之于习武之人,更难承受。你若是一个武道大宗师,潜入军营,也还罢了,但修道之人潜入军营,倒是不怕伤了自己。” “不得已而为之。”清原眼神沉静,看不出神色。 “你也是运道不好。”白岳笑道:“我刚入军不久,昨日才向方将军上了建议,今日才改。否则你便不会被那个士卒阻拦住了。” 清原闻言,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原来我还是被道友无意间害了一把,否则还是有望潜过去的。” 白岳摊了摊手,说道:“那便是不好意思了。” 清原没有在这上面多说,反而问道:“相较之下,我更为好奇,道友如何只在数日之间,登上这等军中高位?” “我好歹也是三重天的修道之人,不谈道行,单说武学造诣,也有内劲在身了。” 白岳笑着说道:“当这个职却也不难,我只是用了些手段,放了头水牛狂奔,阻了道路,然后亲自出手,当着上头这位方将军的面前,把狂奔的水牛死死拖住,随后一手打翻,将水牛按在地上。他认为我天生神力,武艺超群,于是招我入军,而我校场上演武时,展露了几手功夫,便压服了其余兵将。” “如今,除了一些自认资历较高却不能升迁的家伙,对我这新人不甚友好之外,其余人众人心服口服。” 他轻笑道:“这统领之职提拔上来,实则也没有费去多大功夫。” 清原略有惊讶之意,问道:“道友是以武入军?” “不错,毕竟道行不高,这般一来,还省了许多功夫。”白岳点头说道:“其实我若有四重天以上的道行,可算一位上人,那么分量自然不同。可现如今,毕竟还只是三重天,未有超出人身极限,真正斗起来,在战场上的表现,势必是不如一位武道三重天的大宗师。” 清原想起那位在战场之上,号称无敌武圣的元蒙东天神将郭仲堪,心想这话倒是不虚。 郭仲堪有武道大宗师的本领,身在战场之上,可谓是勇武无敌。 “当然,虽然我并非上人,但毕竟道行还在,也非庸才。” 白岳笑道:“入了军中,我才知晓……原来上了战场之后,哪怕自身所修的五行法意被冲垮,但毕竟自身已经入了军中,乃是军队的一员,便可以借助军中的杀意,替代本身的法意。” “当然,这样斗起来,实则未必有原来的本事,弱还是弱了一些,可也并不是法意被冲垮之后,就会任人宰割。” 白岳看着清原,笑着说道:“只有像你这种散人修道者,才会在法意被冲垮之后,全无本领。” 清原平静道:“我还没有凝成法意,谈不上冲碎法意。” 白岳拍了拍额头,笑道:“这倒也是,可是二重天的修道人,在两军阵前,要受杀意压迫,实则比之于修成内劲的武人还要不如。试想,在这军中杀意之下,你又能有几分本领?” 说着,他又露出莫名的笑容,道:“道友要不要随我一同入军?你在我帐下,我若升迁上去,势必是带着你的。” “不必。” 清原沉声道:“闲话少说,我要进落越郡。” 帐中顿时沉寂无声。 “落越郡的事情,有所耳闻,从上头将领那里听过。” 白岳沉默许久,才低沉道:“我原本也想去探一探,只是入了军中,须恪守军法,令行禁止,也便作罢了。” 他看向清原,问道:“雷法传承,对你很重要?” “雷是天威。”清原说道:“此乃修道路上的一场机缘,自然重要。” 清原去往落越郡,实则是为了伏重山中那一桩宝物,但此事他自然是如实说与白岳知晓,便只得顺口说是为了雷法传承。 “雷是天威。”白岳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还没有凝练法意,这雷霆对你确实有很大帮助,甚至有些许可能,可以助你凝练道意。” 听他这么说,倒是连清原自身都不由怔了一怔。 “雷法天威,而悟道意?”清原顿了顿,摇头道:“你想多了。” 白岳满怀深意地笑了声,随后拍了拍身上的衣甲,也不多说,眼睛瞥了一眼,说道:“你们留在这儿,两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们。” 清原沉吟道:“两个时辰?” “是的。”白岳说道:“两个时辰之后,我麾下有一队人,会交替上一队人,行巡逻之事。今夜我亲自巡视,到时会支开两个小兵,你们两个跟上来,凑成一队人。” 清原问道:“我们离开之后呢?” 白岳道:“待到把你们送入落越郡,那两个小兵自行跟上来,凑齐一队。” “如此甚好。”清原施礼道:“多谢了。” “不必客气。”白岳背负双手,作豪爽之状,道:“好歹也算相识一场,有过交情,我看你颇为顺眼。” 清原随之而笑。 他心中知晓几分端倪,却不点破。 古苍听过先生推测,眼前这个自称姓岳的男子,多半是白家的人。它隐约也能猜得几分,但自知不善言辞,避免出错,一直沉默无声。 …… 帐外,月明星稀。 昨日才下了雨,如今天气还算清凉。 白岳踏出营帐外,深吸口气,湿润之气,颇为令人舒适。 他偏头看了营帐一样,眼神中露出揶揄之色。 “要是我此刻发出警兆,众将士俱都惊动,那么帐中这位清原先生……想必是逃不掉了罢?” “身在军营中,惹动了这样的动静,哪怕是四重天的上人,都要殒命当中。何况他只区区二重天?” 白岳背负双手,思忖道:“家主怀疑此人道行高深莫测,又或是背后有高深莫测的人物,故而不敢轻动,但我接连试探,倒不像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大人物。” “只不过,传闻之中,真正游戏人间的高人,确是发自心底地把自己当作小人物,他们不论是受辱,还是受骂,又或是挨打,都尽数受下,只有性命受到威胁,才不得已展露本事。甚至有些极端的人物,临死都不会恢复原来面貌。” “我若是借军中法意害他,害得死也罢了。” “就只怕杀不死他……从漓县那里的残迹来看,出手的那人道行极为高深,极有可能是一位人仙。” “若是人仙,数十万大军聚合起来,都未必杀得死,那么……恐怕我就得死了。” 白岳揉了揉额头。 家主已经传讯,斥他上次试探过于鲁莽。 这次确实该改上一改了。 至于相助清原一事,家主也颇看重,至少还把落越郡的消息借白雕传给他了。 既然如此,也就看在家主的面上,帮上一把。 否则家主之前对这个清原的结交,岂非全数作废? 白岳悠悠笑道:“那就可惜喽。”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章七十一 军中兵器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四更天。 天色暗无光。 营帐中烛火昏黄。 清原取来一旁的长枪,细看了片刻。 这杆长枪是南梁制式兵器,但论工序,材质,手艺,俱都不如陈芝云麾下白衣军的长枪。 清原细看片刻,又取来一旁挂着的刀,抽刀出鞘,俱都看到一个相似的痕迹。 他沉吟道:“这上面也有符文印记。” 这般想罢,又来到弓箭之前,细看之下,长弓之上,也有相似的痕迹。 至于箭矢,倒是光洁,只不过上面却有着一股异样的气息。 “似修道之人,道行较高者,刀剑都不能临身,哪怕站着不动,任由箭矢加身,那箭矢也必然化作齑粉。” “但是这些刀剑长枪,都纹刻了符文印记,有着伤及修道人的本领。那箭矢虽然没有纹刻痕迹,但却有着符法的气息。” “谈不上法器,却都有修道人的气息,能够伤及修道之人。” 清原以往有所猜测,但如今得以入军,观看这军中兵器,证实心中猜测,不免还是惊讶。 古苍见先生打量着这些兵器,又都有感慨之色,心觉疑惑。 在它眼里,这些兵器都谈不上什么好东西,至少当初自己手里的长刀,以及现在那一杆白衣军的长枪,都要好过这帐中的许多兵器。 “先生在看什么?”古苍不禁问了一声。 清原放下箭矢,转过身子来,也不隐瞒,便将自身所想,尽数告知于它。 古苍闻言,惊叹道:“还有这回事?” 它走上前来,取过一根箭矢,只觉掌心火辣辣地疼痛。 “快放下。”清原说道:“这些兵器都有修道人的痕迹,可以伤及修行中人,而你是精怪出身,更不好轻动。” 古苍应了一声,连忙把箭矢放回去,再看手掌,只觉掌心之间,有些焦黑痕迹,顿时惊道:“这么厉害?难道每一根箭矢都是有修道人铭刻符文?军队里那么多兵器,岂不是要累死人了?” “这倒不至于。”清原摇头说道:“这些兵器上面的纹路是固定的,可以伤及修道人,可以聚敛军中杀意,但这些痕迹,实际上就如同一个标记。” “比如源镜城那几家的令牌,刻着不同的花纹,作为家族的标志,如今这些兵器上面的纹路,大约就等同于邓隐军中的标记。可实际上,这些标记实则乃是符文,用处是颇为不凡的。” “倒也不必修道之人动手,只要跟打造兵器的人交代一声,也就可以了。因为符文痕迹本身,就是一种玄妙的天地轨迹。” 他拿过一根箭矢,说道:“至于这些箭矢,虽然没有什么痕迹,但是在锻造的过程中,这些最后一步,想必是要浸泡。那浸泡的水大有讲究,多半是符水……” 符文自然也不难,只要有符纸烧入水中,自然便可。 对于修道之人而言,要绘画符纸,也不是难事。 更何况,邓隐军中的修道之人,实则也不算少。只不过有些在明处,听从邓隐调遣;另有一些则如白岳这样,身在暗处。 “修道之人,道行若是高深,什么刀剑加身,都崩成碎片,箭矢临身,化作齑粉。如今气运变动,军队杀意跟气运相合,加上这些兵器,才可以伤及修道人。” 清原举了个例子,说道:“比如当日掳走颜老孙女的那头恶狼,其他钢叉铁矛都不能伤,可是射过老虎的箭矢,却染了虎威,可以伤得那头精怪。这些刻画了符文的兵器,这些浸染了符水的箭矢,就有类似的效用。” 古苍似懂非懂,哦了一声,静静思索。 过了片刻,又问道:“军队都这么厉害吗?” 清原点头道:“如今的天下,确实如此。” 古苍愕然道:“如今?” “在以往,没有这样的兵器,也没有气运的凝合,修道人是不用畏惧的,正是所谓神仙中人,超然物外。” 清原伸手握住一柄长弓,目光一凝,口中徐徐说道:“不过也有例外,比如前朝大唐,招揽了国师,创立了钦天监,其军队也有气运凝合,其兵器也有修道人加持的痕迹,那时就有了如今危及修道之人的气象。” “但大唐灭了之后,天下征战数十年,也都是乱象,少有修道人掺和其中。那数十年间,道行高深的修道人行走于世,再多大军也不畏惧。” 他看向古苍,说道:“直到三国并立,天地封神之局开启,气运落于军中,才有了这等局面。” 古苍听得出神,过了片刻,忽然感叹道:“先生真是无所不知。”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我所知其实不多。” 关于这些事情,实则都是在紫霄宫当中,听清阳师兄闲时讲述来的。 其余其他方面,他知晓的,着实不多。 他在紫霄宫,真正用了心思去学,去听,去看,去钻研,去探究,去思考的,还是修行上的法门及窍门。 六月不净观,能使他拨开迷雾,看清前路,但却不能使他一步登天。 仙路之上,唯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静了片刻,清原抬头看了看,问道:“五更天了罢?” 两个时辰,已经到了。 于是他戴上头盔。 “先生。”古苍目露疑惑,问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清原露出古怪的笑意,道:“他不是说了,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对我还算顺眼。” 古苍不知如何答话,但它又把手摸上了后脑,摸着冰冷的头盔。 现在这一番话,连古苍也都不信。 古苍这般不经世事的性子,尚且不会相信,清原怎么会信? “我说了,他应该是白家的人。”清原沉吟道:“应当是看在源镜城白家的份上。” “照我想来,当日我得了白雕传讯,得知落越郡一事,他势必也得了传讯。甚至,那头白雕是先来他这里,然后才带信给我。” 清原叹了口气,说道:“又欠白继业一个人情了。” 人情这种事情,向来难说。 尤其是白继业这人,论道行,只算初入修道门槛,但他却更像是一个文生,智虑深远。 清原不知这家伙有什么谋算。 但欠了他的人情,绝不是什么好事。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章七十二 落越郡 时辰一到,白岳回返营帐,便领着清原和古苍出去。 一队人中,已经缺了两个,正是被白岳之前支开了,而清原和古苍到来,便凑足了这一队人。 队中其余人都不知其中的变化,或许有眼睛明亮的已经窥出少许端倪,却也故作不知。 一路行去,穿过军营,还算风平浪静,只是期间遭遇了一队人,稍有波折。 对方是个伍长,在军中也有多年,对于白岳这个入军不过数日,就成了统领的家伙,自是十分嫉恨。 尤其是这个伍长上头的人,那人原本资历较高,本来这空出来的位置,该是由那人接替。 后来横空打出了个白岳,两人之间自是引得如深仇大恨一般。 这个伍长,既是为自己出气,又是为上头出气,于是拦了路。 白岳本是统领,自是不用巡视的,如今领着一队人深夜巡查,不免有故作姿态的味道。 这伍长便以此嘲讽了几声。 白岳若在闲时,倒也不予理会,但今次则是不同,尤其是古苍贴着一张假面,容易露出马脚。于是他也不犹豫,立时出手,将那伍长甩了出去,并留了狠话,继续巡视。 有惊无险。 一路前行,落越郡就在当前。 白岳打了手势,让众人休息。 …… “那两个小子,再过少许时候就会上来,等他们上来,凑足了一队,我们就会继续往前巡视。” 白岳吐出口气,说道:“两位可以先一步离开,我手下这些人不会发现,即便发现了,也必是守口如瓶。至于先前那小子,连同他上头的那几个,对我敌意不小,迟早是要灭掉他们的。” 清原看向落越郡那里。 入口处有人把守,四野连绵,也有看守。 如果道行极高,是真人级数,倒是可以腾云驾雾,进入落越郡。只要不是从军营上方过去,引动杀意,就不会有什么变故。 可惜清原和古苍终究没有腾云驾雾的本领,只能穿过兵营,潜入落越郡。 “另有一事,你们身上伪造的盔甲,入了落越郡,即刻脱下,不要被外人看见。” 交代了口令之后,白岳又沉声说道:“一月之前,因内外封锁,不得进出,致使内中暴乱,这里领兵的将军姓方,随邓隐多年,染了邓隐的性子,以杀制暴。你们身着盔甲入内,只恐有所差错。” 清原心头一凛,道声:“多谢道友。” 白岳坦然受下,实际上他本是不想开口,把清原两人坑上一把。但细想之下,似乎对自身全无益处,也便作罢。 看着清原两人渐行渐远,他才返身回去。 …… 兵营守住了落越郡的出口。 这附近依然有兵将把守,但已不似兵营之中那般森严。 清原得了口令,便可算畅通无阻。 入了落越郡之后,两人便绕到阴暗处,脱下了一身盔甲。 这身盔甲乃是清原花了大价钱,请匠人打造而成,这次入了军中,才知与军中盔甲实则有些不同之处。 比如白岳,便是一眼看出了端倪。 “好在大体上并无太大出入,寻常将士不能一眼看透。” 他吐出口气,这盔甲乃是仿邓隐军中的样式,若是随意丢弃,或许又会有什么变故,便收入了古仙袋中。 古仙袋藏在古苍身上,它顺手便取出了一杆长枪。 这并不是白衣军的长枪,而是一位内劲高手的兵器,至于这位内劲高手,已经被御兽宗余孽连同数十野狼精围杀了。 “落越郡,总算来了。” 清原长长呼出口气。 …… 夜时沉寂。 清原和古苍勉强寻了个地方落脚,等到第二日天亮时,才见得这落越郡的全貌。 这是个十分繁华的地方,比清原以往所见的漓城,源镜城等等地方,都要更为繁荣。 也正是因此,这个不算太大的地方,才能得了一郡之名。 清原走在半途,一眼看去,街道上人来人往,但几乎都有惶恐之状。 毕竟被关在这里,不得出入,犹如监禁一般,难免不安。 但惶恐不安之人极多,却无暴乱之状。 清原想起了白岳之前所说。 “以杀止暴?” 他大约猜得出来原因如何。 这其中受禁的,有无数人。 其中,或许是常人有什么急事,也或许是生意人,有货物要运出的,有东西不能久存的,或许又有许多复杂缘由的,居心不良的。 这些人,只要一经煽动,有了人带头,其余人就会依附,动静自然不小。 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那位方将军竟然大肆屠杀,就如昔年邓隐屠杀天水一般,杀尽了这些人。 一番杀戮,杀得众人心惊胆寒,人人自危,如今这落越郡之中,才有如此微妙的气氛。 清原一眼扫过,心中暗道:“还是快些寻到地方,探寻修道之人的事情,伏重山一事,须得尽快,不得迟疑。” 要查找事情,自是要寻一些龙蛇混杂之地。 酒楼所在,最是适合。 修道之人,各自本性不同,有清闲淡漠的,也有狂傲不羁的,有喜好清茶泉水的,自然也有偏爱酒水佳酿的。 这落越郡酒楼不少,清原和古苍分开去往一处,稍作打听。 “既然此前雷霆异象已经引来过修道中人,他们在这里行走,总会有些风声的。再者说,落越郡这里,本就有修道的家族及暗中的门派。” 清原这般想来,入了酒楼之上。 他先是点了些菜肴,仿若无意般地向店小二询问一些事情。 例如这落越郡的大族,例如哪家道观,又如哪家寺庙,诸如此类。 “您是要问这些啊?” 那店小二登时笑道:“倒是巧了,前面有家道观,已是传承了许多年,里边的老道长,听说有百岁高龄,乃是一位老神仙。您要求仙访道,去寻他老人家,最是好了。” 清原眉宇一挑,问道:“百岁高龄?” 那店小二笑着点头。 清原又询问了几句,心中猜测,这老道士有六七成的可能,便是一位修道中人,并且道行不高。 于是他没有停留,即刻起身,去往那道观所在。 章七十三 鸿松 这家道观传了三百余年。 据店小二说,这历代观主,都是有名的活神仙,看风水,测时辰,占卜算卦,无所不通。 当代观主有一百零三岁,道号鸿松,落越郡周边之人俱称鸿松老真人,自然也有称作是老神仙的。 “真人?”清原倒也不会认为这位鸿松老真人,就真的是超出六重天以上的真人。世人敬称颇多,甚至把江湖术士都能称作是圣人下界,也是见多不怪。 他来到这家道观门前,敲了门,等候片刻。 有道童开门,见他一个陌生人,问道:“公子是谁?” 清原笑了声,说道:“我欲寻仙访道,听闻贵门鸿松老真人,乃是得道多年的人物,故而上门拜访。” 那道童闻言,眉宇间顿时生出一缕得意之色,不知想起什么来,姿态顿时一下子变得高傲,拂袖说道:“真人正在接待贵客,不见外人。” 清原笑问道:“什么贵客?” 道童登时不悦道:“与你何干?” 清原也不恼怒,怀中取出一锭银两,递了过去。 道童眼睛一亮,接了过去,又变得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这落越郡中有名的武师徐啸。” “那这位徐啸,武艺又是何等精深?”清原说道:“能被鸿松真人如此接待,也不会是庸俗之辈罢?” 道童点头道:“这是自然,他乃是一位修成内劲的武学大师。” 清原面色不变,问道:“修成内劲,便是贵客了?” “你连这都不懂?”道童鄙夷道:“武学能入内劲,可是一方高人了,就连我家真人,都待他十分客气。” 清原轻笑道:“这么说来,我也可以算是高人?” “就凭你……”道童说了一半,登时一怔,呐呐道:“什么意思?” 总不会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个武学修成内劲的人物罢? 清原双手背负在后,脚下一踏。 轰地一声,沉闷如雷。 石板迸裂。 裂纹蔓延。 方圆半丈之内,裂纹宛如蛛网一半,蔓延出去。 道童目瞪口呆,惊退了两步,摔入了门口。 清原笑道:“我也算贵客罢?” 他这不是武学内劲,只是道行高了,气力也水涨船高,单凭肉身气血劲力,已不逊色于内劲之辈。 那道童一时无言以对,心中犹有惊骇。 哪怕徐啸出手,也不过如此罢? “正本!” 内中传来一个饱含中气的声音,喝道:“你又干什么蠢事了?” 显然这里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内里的人。 不待这个道童答话,清原便朗声说道:“晚辈清原,拜见鸿松老真人。” 他抬脚跨过门槛,入了道观之中,停在那道童身旁。 道童咽了咽口水。 清原低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抱歉,我此次来得急,等不及。那锭银子,就算给你去修门外的石板了。” 他走上前去,就见内里出来两人。 当头一个,鹤发童颜,面容红润,身着道袍,又手执拂尘。 另外一个,貌若中年,身材魁梧,站姿稳健。 “小子好生无礼!” 那中年人约莫就是徐啸,他沉声道:“你扰了我与鸿松真人的谈话,硬闯道观,说不得要给你一个教训。” 说罢,身子一跃,奔了过来,手上成拳,劲风呼啸。 都说武人一言不合,就有意气之争,但是这徐啸如此易怒,倒也出乎清原意料之外。 这一拳打来,直取面门。 若是打中,不免伤得难看,若是换作一般人,只怕要了性命。 嘭地一声。 清原抬起手掌,接下了这一拳。 可他没有想到,这一拳下来,竟然如此惊人,暗藏内劲。 啪啦声响。 清原脚下石板迸裂。 他手上隐约有些疼痛。 只不过清原气力强盛,加上真气已能外放,还要胜过这个徐啸一分,却是稳稳停下了身子。 “你我无冤无仇,教训也罢,但下手不免也太重了些” 清原声音微沉。 徐啸也没有想到,清原有这个本事,当下又是一拳砸了过去。 清原脚下一跃,往后退开。 他是修道中人,论起近身打斗,自是不如习武中人。但修道人的本事,可不是近身搏斗……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符纸,往前一扔。 那符纸顿成火焰。 “道术?” 鸿松惊呼出声。 徐啸手忙脚乱,只得避开。 但火焰炸了开来,把他笼罩其中。 当火焰一散,徐啸退了数步,头发焦灼,脸色焦黑,他伸手指了指清原,然后倒了下去。 “我没要他的性命,只不过他下手太重,回他一礼。” 清原走上前,拱手说道:“晚辈清原,拜见道长。” 他一眼便看得出来,这个鸿松老道,其实算不得什么道行深厚的人物,与之前猜测一样,道行浅薄,仅是一重天。 鸿松体内怀有一缕真气,但不够深厚,不足以冲击二重天,但是这一口修持数十年而成的真气,能让他安静凝神,外邪不侵,也能舒筋活血,运动脏腑,正是因此,才有百岁高龄。 鸿松知来人道行高过自身,心中有些凝重,问道:“道友来此为何?” 清原笑道:“晚辈有话请教,还请鸿松道长告知。” 鸿松沉默一下,然后说道:“我说我不知晓,你信么?” 清原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正本,你把徐啸扶进去,给他上药。” 鸿松吩咐了一声,才道:“请随我进来。” 清原含笑点头,跟在身后。 若无必要,他着实不想用这种强硬的方法。 但伏重山一事,确实不可耽搁。 鸿松毕竟是个修道之人,在落越郡多年,虽说道行浅薄,许多事情不能知晓,但一般的风声,应当还是知晓的。 “道友看起来,应当是二重天的修道之人。” 鸿松叹道:“老道修持一甲子,才侥幸能成真气,又过数十年,今日真气还不过三寸高。这道观的传承,粗浅不堪,应该没有道友所求的物事。” 清原说道:“我想请问近期伏重山一事。” 闻言,鸿松反倒讶异道:“道友以二重天的修为,在这落越郡之中,竟然没有听到风声?” 章七十四 问话 如今内外封锁。 外界修道人,要么不知此事,要么被军队阻拦在外。 至于内中修道人,道行能入二重天的,对于伏重山一事,都不会一无所知。 怎么还会有人询问关于伏重山的事情? 清原知他疑惑,面不改色,平淡道:“晚辈修行多日,闭关不出,今日才出关来,便听闻伏重山降下神雷一事,特来询问。” 鸿松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还是颇有疑惑。 他想了想,这些也不算秘密,谈不上人尽皆知,但是这落越郡的修道人,大多知晓,于是便如实相告。 神雷降下,分化万千,各种雷法传承,功法,法术,以及神通,又有法宝雏形之类。 大抵所述,跟白继业信中所说并无不同。 清原顿了顿,问道:“如今伏重山中有哪些人物?我若要入伏重山,又该如何?” “这个……老道毕竟道行低浅,不能尽知。”鸿松老道斟酌了一下言语,随后说道:“自伏重山降下神雷以来,常人触之必死,而修道之人,道行太高的,容易引得神雷暴动。之前有一位五重天的修道人,踏足伏重山之后,与人斗法,引动山河大势,随后就被数十道神雷加身,伤重而逃。” “守正道门来了之后,禁止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人踏足伏重山,后来有五位道行高深莫测的道人,用大法力拘禁了伏重山,布置了阵法。” “原本三重天以上的上人,是不能踏足伏重山的,但是因为守正道门阵法的缘故,伏重山得以安稳许多,如今四重天亦可入内。” 鸿松老道沉吟道:“当时进去的人很多,最高的有四重天,最低的有二重天。至于老道这类,道行浅薄,与常人无异,争夺不了神雷,故而作罢。” 清原朝着外边看了一眼,笑道:“鸿松道长请来徐啸,就是要尝试踏入伏重山罢?” 鸿松闻言,叹道:“确实,老道的想法,是我带他入伏重山,让他来护我周全,与人争夺。而我是修道中人,可以尝试降服神雷为己用。” 清原道声难怪,适才徐啸一见他就出手,下手还颇重,原来是要在鸿松面前表现一把。 “今日一见,是老道想得简单了,二重天以上的修道人,怎是这般好对付的?” 鸿松摇了摇头,抚着白须,说道:“其实老道也只是尝试,毕竟那入口的地方,连许多二重天的修道人,都没能踏过。因而猜想,是不是要有足够的攻伐之力及本身的悟性,老道不才,自觉与徐啸联手,兴许能够相辅相成,拼搏一把。” 清原皱眉道:“入口?” 鸿松说道:“守正道门那五位高人布下了阵法,派进十位弟子,也不禁其他修道人入内,但却在入口处,设了壁障,唯有通过壁障,才能踏足那里。” 清原沉吟道:“那壁障在哪里?” 鸿松一指前头,说道:“就在落越郡后方,伏重山的山下。” 清原心头思索,那个地方应该就是伏重山如今唯一的入口。 伏重山已经被阵法罩住,此山周边都被禁住,只有落越郡才是入口。 正是因此,依附于南梁的那些修道之人,调来了上万军队,守住了落越郡的入口,便守住了整个伏重山。 “老道原本明日要去雁楼,与诸位道人探寻如何破阵,踏足伏重山的事宜。如今看来,确是自大了。” 鸿松看他一眼,说道:“雁楼那里,近来成了修道人聚集之处,他们道行大多是在二重天,但几乎都是闯阵之时,被抵挡回来的。故而聚在一次,商议其中玄妙,试图再次突破。” 清原闻言,微微点头,拱手道:“多谢。” “不必谢我。”鸿松微微抚须,说道:“以往静心修持,还看不出什么,近期所见,才知弱肉强食四字,在修道人之中,也是适合的。你道行高过我,本领高过我,我的性命自是拿捏在你手里,自是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清原讶然道:“前辈倒是看得透彻。” 鸿松露出苦涩之态,不再言语。 清原施了一礼,说道:“那便告辞了。” “等等……” 鸿松眼神闪烁了一下,心中暗觉这个年轻人与其他人有些不同,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老道有个不情之请。” 清原站住脚步,问道:“何事?” 鸿松看向外面,叹了一声,说道:“上代观主原本还是有些法力的,但他被人打伤,来不及传下道法便死去了,道观中的传承极为残缺。” “老道自忖天赋不差,但也修持数十年才得一口真气在身,正本这孩子,若再这般下去,势必要步我后尘。老道之所以要尝试去伏重山拼命,一来是自身寿数不多,死不足惜,其次,便是想为我这家道观,搏一个传承。” 他把拂尘放在桌上,摇头道:“如今自知坐井观天,想法还是太过梦幻。” 言语落下,便见他躬身拜倒。 “恳请道友,收正本为徒,传他一个法门,留他一个希望。” 他双膝一曲,就要跪倒在地。 清原手上一撑,把他托了起来,摇头道:“我不收徒。” 鸿松眼神黯淡,正待说话。 清原摇头道:“法不可轻传,但你已经有法,不必我传。我这里有一门粗浅功法,如能修成,亦能入三重天。” 鸿松闻言,登时怔了一怔。 这年轻人不收徒,竟然直接传下了功法? 清原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从御兽宗余孽那里得来的,他已经记熟,而古苍已经记熟。如今留着这本功法,已经无用,最重要的是,对清原而言,还是过于粗浅了。 “你道观只是功法残缺的缘故,其余方面,倒不必教导。” 清原沉声说道:“我问你这些话,还你一本功法,因果消解,两不相欠。” 鸿松老道当即大喜。 他再抬头来,那个年轻人已经抬脚出去了。 “老道此生无望修成,但正本终究有望了。” 鸿松朝他离去的方向,稽首一礼。 章七十五 登山 雁楼。 因落越郡中,道行较高之人,已经入了伏重山。 雁楼这里聚集的修道之人,大多道行不高,几乎都是被伏重山的阵法挡了回来。 众人议论较多,尽管不敢辱骂守正道门,但言语之中,不满之态,溢于言表。 清原就坐在窗边,古苍站在他身后,他们来到这里,静听众人谈话,时候已经不短了。 这群人之中,最有可能入伏重山的,是两位二重天的修道人。 一位是黄衫老者,上次在伏重山被挡了回来,潜修半月,道行有所进益,故而自信满满。另外一位,是个中年人,之前受了伤势,未有入山。 此前这二人虽然没能入伏重山,但也如今算是有希望。 矮个子中的高个子,倒也颇受众人吹捧。 清原没有理会这些,他在这里,是要探知一些事情。 鸿松毕竟道行还低,许多事情不甚明白。这里的一众修道人,道行也不算高,但是人多嘴杂,众人所知,聚合起来,倒也能知不少。 “守正道门五位道人,不知是上人还是真人,联手布阵,随后守正道门十名四重天的弟子入山。” “浣花阁进去了八名弟子。” “源镜城有两家修道势力,一家是修道世族,姓孙;一家是门派,唤作七灵门。” 清原伸手在桌上敲了敲,心道:“孙家老祖就是那位最先入伏重山,结果被神雷击伤的五重天修道人。而孙家有两名四重天的修道人,七位三重天的道人,十余位二重天的修道人,一并入了伏重山。” “七灵门只有一位四重天的上人,五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十余位二重天的修道人,也入了山中。” “其余其他的,散人修道者,不可估计,但四重天的修道人,共有三位,三重天的修道人有十位。” 清原闭上双目。 那一个一个的数字,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阻碍。 道行高过自身,那便是山岳一般巨大的阻碍。 神雷落于伏重山,号称分化万千,实则数量有限,众人势必争夺,而满山搜寻。 他所担忧的,是有人搜寻到了那藏匿宝物所在的地方。 自身道行不足,入了伏重山,可谓危险重重。 “走罢。” 清原起身来,说道:“我去尝试闯阵。” 古苍挠着头,问道:“我呢?” 清原说道:“你去鸿松那里借宿,在这些日子里,好生修行。古仙袋给我,内中物事于我有大用。” 古苍闻言,把古仙袋交给了清原。 两人一同下楼。 就在这时,身后纷纷扰扰。 正是那两位二重天的修道人,在众人簇拥之下,要去冲破那伏重山的阵法。 “真是……” 清原微微摇头,他见过许多修道人,各类性情各有不同,但如此张扬的倒是不多。 …… 伏重山的阵法入口,已成了伏重山唯一的入口,地方就在落越郡之中,这也是落越郡被封锁的原因。 山下有石阶。 石阶三级。 三级之上,是一个空门,山中景象,若隐若现。 当清原来时,便见第三级石阶上,已经有了一人。 “那人是谁?” “并不熟识。” “居然能入第三级石阶?” 众人颇有议论。 就在这时,那人把手一抬,就迈步过去,踏入第三级石阶之上。 然后他回望一眼,便朝前走去,看不见身影。 他已入了伏重山。 “那人好像是一位散人修行者,唤作吴南。” “他怎么不声不响的?” 在议论声中,能见那黄衫老者和那中年男子,脸色都不甚好看。 他们自忖有把握入山,故而言谈随意,举止也不收敛。 却没有想到,还有人能够踏入伏重山,这人不声不响,也不张扬。相较之下,他们倒是显得有些肤浅。 清原没有理会其他,便想动身往前。 却未想到,在他之前,已经有人踏上了石阶。 这人也是二重天的道行。 他踏上石阶一步,静了片刻,陡然退了回来,脸色阵青阵红,显然只在第一阶便被挡了回来。 “守正道门不愧是太上道祖的传承,平平淡淡的一级石阶,不见半点烟火,却让修道之人,一步难行。” 清原暗道厉害。 就在这时,那黄衫老者和那中年男子也都一齐上前。 他们两人是最有可能入山的。 清原本想动身,见状,倒也暂时停下了。 约莫过了三十息,两人几乎同时往上迈了一步。 众人中一阵叫好。 “你说是黄老能入山中?还是许道兄能入山中?” “也许都能入伏重山,去寻机缘罢。” 不待众人多想,那个许道兄陡然大叫一声,往后跌到,跌下了石阶。 他仰面倒下,但并未受伤,只是起身来时,眼前隐约有些恐惧。 “连许道兄也过不去?” 众人心惊,那许道兄则狠狠拂袖,立即远去。 至于那黄衫老者,过了许久,忽然一步踏上第三级石阶。 众人正要欢呼一声厉害,就见这位黄衫老者闷哼一声,退了下来。 但他毕竟数十年底蕴,比之于前面那位,道行要高,便不显得狼狈。 “不可能啊……” 黄衫老者脸色变幻,咬牙道:“按照上次的感应,我此次有十足把握,能入伏重山的。” 他沉沉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倒也干脆利落。 清原没有去看其他人的面色,他从古苍手里,接过了古仙袋,然后便朝着那三层石阶而去。 “他要干什么?尝试登阶?” “这人是谁?可有人认得?” “不认得。” 按说之前道行高深的人物,大多已经入了伏重山,而如今的,大多数道行不高,真正有些希望的,也就只有那个黄衫老者以及那中年男子。 只不过之前来时,那个名为吴南的散人,已作了榜样,倒也无人胆敢小视。 清原一步踏上,耳边就有一道声音响起。 那声音洪亮清澈,刚正不阿。 “今天降神雷,机缘入世。” “缘法者,有缘者取之。” “我守正道门非独居仙缘之辈,今设立阵法,只为将神雷留于此山中,又免道行高深者惊动神雷。” “谁若过得三级阶梯,可入内寻找机缘。” “此为第一层阶梯,考验真气法力之流转。如若流转不当,亦难降服神雷,触之身死。唯有真气法力运转得当,才能将神雷降服于身。” 清原蓦然睁开双目。 真气流转,落于脚下,经涌泉穴而出,沿着石阶之下纹路,流转出去。 不过一息之间,他便往上迈了一步。 落在众人眼里,便是他踏上第一层石阶,一个呼吸的功夫,便往前迈了一步。 所见之人,无不惊讶莫名。 无人出声。 鸦雀无声。 章七十六 龙吟,破阵 守正道门不禁外人进山求取缘法。【ㄨ】 而这阵法也非阻拦,只是考验。 正如之前所说,连真气流转都不顺畅,如若有幸获得神雷,那时神雷入内,还来不及运转真气将之镇压,便相当于和凡人无异,立时化作焦炭,岂非乐极生悲? 清原没有想到,原来之前那个一步踏出,就退下的二重天之人,连体内的真气都没能运转如意。 “这般想来,鸿松道长也是想得多了,他根本就没有进山的希望。” “难怪那雁楼里,众人言语之中,对守正道门颇为不满。然而那些曾被拒之山外的,其言谈之中却对守正道门没有怨言,原来他早就知道,这阵法不是阻拦,而是考验。” 清原这般想着,人已站在了第二层阶梯上面。 这一层考验,只是虚幻雷火加身的痛楚。 雷火加身,剧痛难忍。 一旦心神失守,功法尽破,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一步,也是考验,但却是能够伤人的考验。 清原只觉当头受了一记天雷,浑身真气散乱,皮肉焦黑,炙热剧痛,渗入骨髓,人近生不如死。 刹那间,额头满是汗珠。 “六月不净观!” 他双眸闭起,意想脑海之上,生出明月,明月随后一分为六,照澈一切不净之念。 雷火剧痛,立时消去。 于是他踏上了第三层阶梯。 “这……太快了罢?” 众人只觉他一步踏上石阶,过了一个呼吸就登了第二阶,还未站定,他们也还未来得及议论,这个年轻人就踏上了第三阶。 …… 能过二重阶梯,哪怕神雷加身,亦能降服。 这第三层阶梯,是阵法本身的屏障,不算考验。 这处地方,原是阵法薄弱之处,只须有二重天的道行,能出手击破,便可入内。 那声音落在耳中,显然是之前守正道门布阵之时留下的声音,告知入山之人。 清原暗自惊讶,心道:“二重天的道行,那黄衫老者在二重天之中,也算底蕴深厚?他怎么没能击破这层壁障?” 这般想着,清原却没有迟疑,袖子一抖,落下铁棒,拿在手中,往前打去。 前方宛如一层无形壁障,把他铁棒停住。 他脑海中轰然一声响动。 那壁障就此破碎。 “如此轻易?” 清原正待这般想,忽然又有心悸之感。 一阵无形浪潮,迎面打来 …… “以为这是那般好破的么?” 黄衫老者原本已经离去,见还有人闯阵,本是不予理会,哪知清原一连三步,登上第三层阶梯,让他也不禁侧目。 如今见了清原要打破壁障,他终究心头冷笑。 “守正道门确实没有布下什么第三重壁障,但是之前入内的那几位上人,他们则不想再有人争夺机缘,所以早已布下了一层又一层的阻碍,互相重叠。” “这种壁障,打破了之后,还能借着守正道门的阵法,重新凝结。” “适才我那一下,也算厉害,却没能撼动分毫,只怕是三重天以上的修道之人才能打破。” “之前那个吴南,之所以没有入伏重山,想必是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他之前没有入山,多半是为了凝就法意,突破三重天,待到如今突破之后,才赶上这场机缘。” 黄衫老者自家不能入内,但并不妨碍他看热闹。 他停下脚步,静静看去,眼中已有了些许嘲讽。 至于其他人,则不知其中缘故,只道这是守正道门的阻碍。 …… “修炼到了四重天的级数,已是上人,这等人物倒不乏奸猾狡诈之辈,居然暗中布下了阻碍。” 清原一棒打去,打碎了阵法的壁障,却被那几位上人之前布置挡了回来。 只是他仗着自身气力,勉强站立不退。 难怪之前那些二重天的修道人,可以入伏重山,后来这个黄衫老者,也算是道行不差,却被拒之于外。 原来后期时,这阵法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看这态势,以此估算,没有三重天以上的本领,只怕打不破这些上人遗留的布置。” 清原眉头紧皱。 他入伏重山之中,是要去取那一桩广元古业天尊所留的宝物。 可若是连人家留下的法力都破不去,如何在伏重山中的这几位上人眼皮底下,甚至从他们手中,取得这一桩宝物? 他深吸口气,真气运转。 铁棒举起。 一棒落下。 阵法壁障破,但却被那几位上人的布置,挡了回来。 无形浪潮迎面打来。 清原若非自身气力较高,几乎要退了下去。 他勉强撑住不退,闭目内视。 之前两次击破壁障,自身已有损伤。 “难道只能退走?” 他心头才升起这个念头,陡然间,两声龙吟响起。 一声龙吟来自于伏重山。 一声龙吟出自于体内。 两者交相呼应。 清原不自禁抬起铁棒。 铁棒隐约化作龙尾! …… 他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大山妖的体内。 那地龙被他一棒打成两截。 龙身入体,替代自身根骨。 而龙尾竟然融入了铁棒之中。 因而他本身与手中铁棒,竟如一体。 这刹那之间,呼吸仿佛都为之连动。 …… 玄都紫府之中,九重玉楼在六个明月之下,若隐若现。 炼形楼中。 那一个模糊的人影,渐渐凝形。 他呈盘膝坐定之状。 面貌渐成,五官端正,正是清原的模样。 四肢凝成,末端化作手脚,五指分开。 以月光为衣,白衣加身。 这个清原盘膝而坐,左足搁在右腿上,而右足搁在左小腿上,双目紧闭,呼吸悠长。 但与平常不同的是,他怀中竟然抱了一根白玉尺,其色圆润,流光无暇。 …… “开!” 他一棒打落。 阵法壁障开! 上人布置破! 他往前迈了一步,落入那空门之中。 身后引起一阵惊呼,其中还包括那位黄衫老者。 但清原神色恍惚,眼前变化,已是听不见了。 …… 天空之上,盘坐一人。 貌约五十,黑须飘扬,身着蓝色道袍,手中搁着一柄拂尘。 守正道门,鸿阳道人。 在他身下,正是伏重山。 在他四方,各有一位道人,均是五重天的人物,能勾动山河变化。而他本身,则是六重天的人物,已能腾云驾雾,悬停于云层之中,云霄之上。 “唔?” 鸿阳陡然睁开双目,露出讶然之状,“适才谁人闯阵?居然能够彻底破阵?” 他十分惊异,于是起身来,站在云霄之上,俯视下方。 良久,未能得见任何变化。 他沉思片刻,然后在空中坐下。 “诸位师弟,阵法残损,速去添补。” 章七十七 伏重山【求收藏!!!】 眼前一阵迷茫。 清原只觉自身漂浮在云雾之中。 炼形楼中,那原本模糊的形体,已经开始变得清晰。 黑发洒落,剑眉星目,五官端正,气息悠远出尘,比之于清原本身,尤添几分仙家道意。 他盘膝坐于楼中,怀抱白玉尺。 四肢变化,五指皆成。 除此之外,更有一股无形莫名之力,在对这二重楼之中的清原,逐渐变化。 细微至掌纹,乃至于皮肤的纹路,血肉的纹路,以及内里筋络脏腑的变化,逐一凝成。 如若连这些都能凝成,那么他便算是二重天大成。 “炼形乃是水磨的功夫,按我原本想法,要将炼形这一步作到完善,哪怕我得地龙入体,自身根骨再高,资质再好,少说也要一年半载,便是三年五载也已算是快了。” 清原惊喜之余,不免有些惊异,铁棒在手中,仿若活物一般。 那铁棒是从紫霄宫带下来的,曾染仙火气息。 上面没有符文,没有阵法,不算法器,更非法宝,唯有材质非凡。 但如今,他自身得了大半条地龙入体,而小部分龙尾,竟是钻入了这铁棒之中。 而这铁棒,原是一件死物,更非法器法宝,居然能够承载地龙,也是一件令他万分难解的事情。 但有一点,已是让他不得不正视。 他与铁棒,得了同一条地龙,已有了血脉相连之感。 用修道人的法子而言,便是本命至宝。 “这……” 他心中从无这般想法,此前也无半点异状。 这一次两声龙吟,交相辉映,才让他惊觉,自身与这铁棒,竟然宛如一体。 炼形楼中,无形的力量,依然锻炼着他的神魂。 但他的想法则落在了那两声龙吟之中。 “一声龙吟来自于已经化入我身的地龙本能,另一声龙吟来自于伏重山之内,莫非里边还有一条地龙?” 清原脑海中思虑万千,但猜测之下,也不认为一条地龙如此易得。 “应该是那一桩宝物……广元古业天尊在这宝物之中动了布置,将之与地龙建起联系,所以会有感应?” “如此说来,那宝物还在伏重山,没有被广元古业天尊或者其他有缘之人取走?” “如今怕就只怕被人发现了那处地方,甚至宝物此前已经落于别人的手中。” “也不知先前那宝物和地龙起了感应,动静如何?若是动静太大,只怕会引去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 不过瞬息之间,想法就已转了千百道。 借着那宝物和地龙的联系,清原得以感悟,炼形至大成,乃是大喜。 原本几乎无望踏入伏重山,也因伏重山内那桩宝物,使他打破了壁障。 如今入了伏重山,前方依然难测。 但唯一庆幸的是……还有希望。 …… 当他从一阵迷茫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心中骤然一凛。 因为他身在高空。 他从云雾之中降下。 但没有摔落之感。 有一层云雾裹住了他的身子。 这是源自于守正道门布置的阵法。 “原来入山之后,并不在同一处地方。” 清原吐出口气,暗道:“守正道门把入山的人,都分散在各方,似我这样,又不知落在那一个地方了。好在守正道门思虑周到,否则没有阵法加身,从天上掉落,我又没有腾云驾雾的本领,岂非要摔死下来?” 守正道门行事,素来是大公无私,倒也没有在这方面动手脚,没有独吞这伏重山机缘的想法。 脚下山河大地,渐渐扩展。 大片青葱绿色,倒映于眼眸。 他已临近地面。 周身那些源自于阵法的云雾,也渐渐散去。 清原降到与旁边一株树木的树梢那般高,那云雾便彻底散去,他急速坠落,但已算不得高,脚下一曲一点,已是稳稳立于草地之上。 “这是哪里?” 清原目光扫过。 他来之前,已经把伏重山的入口,跟手中的地图作了比较,并制定了路线,在进入伏重山之后,每一步该怎么走,也已是十分清晰。 却没有想到,守正道门竟然随意将人送进伏重山,并非出现在那入口处。 如此,许多事情又要重新考虑了。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 清原笑了声,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地图,摊了开来,扫过一眼,又收了起来。 随后,他登高眺望,看清附近地势。 在脑海中,他不断闪过地图上的地势,试图找到一处地方,能与周边的地势吻合。 “那条河……” 清原看向不远处的一条河流。 那河流颇为清澈,宽不过一丈,深不足半丈,延绵十多里。 地图上有这么一条河,清原细看了一下,终于知晓自身所在的地方位于何处。 “沿着这条河往上流去,从那里可以绕出一条近路。” 他这般想着,心中颇为欢喜。 …… 这伏重山其实还不算小。 至少许多修道之人来到伏重山寻找机缘,清原至今还未见到一个。 传言之中,神雷分化万千,但清原自然知晓,那是夸大了的。 神雷分化或许不少,但也必然不多。 加上守正道门及浣花阁,这等道祖传承的宗派,他们收敛神雷的手段,势必极为厉害。 真正落到外人手里的,其实不多。 所以要获得神雷,不是遇上了便能取得。 争斗,势必是免不了的。 清原不求神雷,只求广元古业天尊留下的那一桩宝物,因此也没有刻意寻找神雷。 他来到这小河边上,沿着河流往上。 河流清澈。 清水潺潺。 忽然,清原身子一震,莫名有心悸之感。 他看向旁边的河流。 河不深,清澈见底,但唯有这一段河域,似乎地势较低,显得幽深了些。 那幽深之处,忽然变得有些阴冷。 轰! 骤然响起一声怒吼,有一物破水而出。 清原早有所料,他手握铁棒,一步往前,猛然打落。 这一棒正中那怪物头顶,将这刚刚跃起水面的怪物,打入水底。 “这是什么物事?” 借着那一瞬之间,清原已经看清了它的全貌。 这头怪物模样较为怪异。 形如鳄鱼,但又如巨蜥,浑身皮甲靛青。 头顶有两只弯角,朝内弯曲,但在清原一棒之下,都已断折。 :这周收藏涨得慢了些,请大家点击收藏o(n_n)o哈哈~ 章七十八 杀怪,见妖 “一头精怪,物种不明,但道行不高。” 清原目光凝起,呼出了口气。 这精怪其实并没有多么高的道行,它只不过初开神智,能够呼吸吐纳,吞食日月精华。 真正厉害的,还是它本身便算是极为强壮的体魄。 只不过再厉害的体魄,也敌不过清原如今炼形大成之后的一记铁棒。 若不是它头顶有两支弯角阻挡,那一棒已经把它打得脑袋开花,当场毙命了。 哗啦一声。 那水下的怪物陡然摆尾,甩了起来,顿时就有大片河水卷了起来。 这怪物本身打来,清原都不畏惧,它卷起来的水浪,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杀伤的力道。 可是那水中居然有着青蓝色彩的浅色荧光。 “剧毒?” 清原倒吸口气,就地一滚,避了开去。 河水洒在岸边上的青草上,顿时焦黄一片,立时绝了生机。 这时,那怪物又跳了起来,趴在岸边上。 它把口一张,就是一道青色的毒液从口中迸出。 清原身子一侧,闪了过去。 那毒液落在身后的岩石上,滋滋腐蚀,立时便坑坑洼洼,腐蚀大半。 清原心道厉害,此刻那怪物又张口一吐,喷出一道毒液。 这回他早有准备,手从怀中一放,就是一道火符迎去,当空化作火焰,跟那毒液接触,顿时烧成一团青火,落地焚灭。 那怪物眼中闪过几许讶色,口中一张,又是毒液。 清原取出火符相迎,逐一破解。 他身上的火符不多,但那怪物再是如何,毒液终究也不是无穷的,体内毒腺之中的剧毒,也总会见空。 果然,只过了三四次,那怪物就不再吐毒,转而张口迸出一条舌头,长达数丈,打近面门。 “花样倒是不小。” 清原用铁棒狠狠打去,真气运转,竭力而为。 啪地一声。 那末端小半截舌头都被一棒打断,甩了出去。 怪物舌头迅速回收,怒吼一声。 “本领不大,道行不高,可一身是毒,倒是不好下手。” 清原伸手入古仙袋,掏出一个木雕,符纸一裹,就地化作虎狼。 虎狼咆哮! 震荡山林! 按说一般精怪,听了虎啸之音,都要吓得腿脚酸软,不敢行走。但这头怪物竟然仿若不觉,扑了上去,一口咬住了虎狼的脖颈。 好在这虎狼不是活物,乃是道术所化,否则单是这一口咬下,剧毒就已经要了性命。 如今虎狼受它撕咬,毒而不死,同时便拖住了这头怪物。 清原道声:“不知死活。” 言语落下,他从怀中掏出数个木雕,接连裹上符纸,化成虎狼,扑了上去,将那怪物死死咬住,只留下个怪物的脑袋在外头。 清原上前去,站在那怪物脑袋的侧边。 他执铁棒,狠狠打落。 一声脆响,怪物脑袋迸开,当场毙命。 清原呼出口气,收回了诸多木雕,抛入古仙袋之中,毕竟这怪物有毒,待会儿还要再清洗一遍。 目光落在下方,清原正在犹豫要不要把它大卸八块。 毕竟是头精怪,看它物种也颇罕见,身上的角爪鳞片,内脏胆囊之类,或许也算宝贝。 就在这时,他面色微变,抬头看去,就见一个小姑娘静静站在河边,抿着唇,看着他。 …… 这小姑娘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她五官精致,皮肤白嫩。 一身蓝白相衬的衣衫,静静站在河边。 她用黑白分明的双眸,静静看着清原,抿着唇,一言不发。 但不知为何,清原从她眼中,竟然看到几分委屈。 “妖?” 清原蓦然一惊。 他从这个小姑娘身上看不到半点人气。 同样是年岁相近的女孩儿,但眼前这个小姑娘,与葛瑜儿,谢璟雯等人,俱是不同。 她眸光清灵单纯,然而气息之中,竟有隐约两分若隐若无的魅惑妖艳之感。 但凡异类,只要超出三重天以上,至少达到四重天的地步,便越过了精怪的级数,能以妖为称。 妖未必能够化人。 但能够化作人形的异类,必定是妖。 也即是说,眼前这个小姑娘,少说也在四重天以上? 清原心中凛然。 他万万没有想到,初入伏重山所遇见的第一个对手,竟然就是这等强敌。 “你……杀了我家的小狗……” 过了片刻,才听她缓缓开口,声音轻柔,情绪有些低落。 清原本来已经作好拼死一搏,但听她这话,反而有些愕然。 再看那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纯净双眸,清原忽然感觉自身有许多罪恶之感。 他心中一惊,连忙观想脑海中的九重玉楼,暗想道:“这也是一种另类的媚惑不成?” “这是我小时候,我娘亲送我的小狗。” 小姑娘声音低落,说道:“它陪着我长大,陪着我玩,但你打死它了。” 清原眉宇微皱,缓缓说道:“这精怪性子凶残,它潜伏河里,是要猎取食物,择人而噬。我为求自保,这才杀它……” “但是……但是……”小姑娘眼睛里泛出盈盈水光,泫然欲泣,似乎无言以对,过了片刻,她才握紧了一下小拳头,努力鼓起勇气,才说道:“但是你打死它了,它是我家的小狗,它待我很好,在家也很乖。” “我也没有杀过人,师姐告诉我以后也不能随便杀人。” “你既然打死它了……那我就要给它报仇。” 然后她抬起头来,在河的那边,轻轻咬牙,怯生生道:“那我来打死你啦?” 清原闻言,心中顿时寒冷,就地避开,半蹲着身,把铁棒竖在胸前。 但下一刻,他就呆了一呆。 原本他以为这个小姑娘说了话之后,就会先发制人,突然动手,所以话音未落,他就闪避开来。谁知他闪避过后,站定身子,再去看时,那小姑娘还在河的那边,静静看着他。 她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中分明透着询问之意。 清原从未遇上这等敌人,当下心头也甚为惊愕。 他看向那小姑娘,眼神对视,仿佛听见无声的询问…… 我来打死你啦,好不好? 我来打死你啦,你准备好了没有? 饶是清原再是如何镇定,也不由惊异。 “世上还有这种妖?” 他怔了一怔,暗中运起真气在眼中。 尽管从御兽宗余孽那里得来的望气术十分粗浅,但在三重天以下,倒还有些用处。 原本先入为主,只认为能化人的都是妖。 但清原以望气术观看,不禁愕然。 “还未超出三重天的界限?” 章七十九 花剑有名称凌华 妖类,乃是超出四重天以上的异类,等同于修道人之中的上人。 世间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能得以开得神智的,已是莫大机缘。而能够修炼成妖的,更是万中难求。 妖类,要么血脉不凡,怀有祖辈传承;要么机缘深重,获得奇遇;要么寿元绵长,勤修苦练,多年积累而成。 在凡人眼里,妖怪之流,俱是凶残狠毒,以人为食。但清原知晓,妖怪之流都已是开了神智的,能够思考,其中善恶有别,就如人一样,性情各有不同。 但有一点,不论善恶,只要是妖,就不会是简单的货色。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竟是简单得令人无言。 那小姑娘此时依然是用一副询问的眼神看着清原。 清原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应。 “观她气息,似乎与我相当,甚至还没有凝成法意。” “莫非,她不是妖?只是原身近似于人……所以没有成妖,只是二重天,就能有类似炼形的手法,将自身变化得与人一般?” 清原这般想着,倒是觉得大有可能。 只是,妖物未必能够化人。 但能够化人的,势必道行不低,已是妖物。 “这点还是清阳师兄与我说的,总不会出错罢?” 忽然间,他脑海中闪过古苍,以及那只鹦鹉的形象。 按说能够炼化横骨的,也大多是妖类,但古苍是例外,那鹦鹉也是例外。如此,为何这个小姑娘不能是例外? 如今天地初定,大道无序,正是立定封神的时候,天地都变数无穷,秩序定律都要重来。 如此,出现了以往没有前例的人事物,倒也并非不能接受。 或许,这就是后世人眼中的前例。 他吐出口气,尽管不能排除这小姑娘就是一位化人的妖,但心中的凝重已经消减了少许。 清原斟酌言语,沉思许久,正要开口。 就在这时,那小姑娘咬了咬唇,说道:“你不说,我当你说是好啦?” 显然是等了这么久,连这小姑娘都等不下去了。 言语落下,她袖子中忽然探出一朵花来。 那花儿共有五瓣,蓝色花瓣,白色花蕊,青色花杆。 她手执花杆,在空中抖了抖,那五瓣蓝色的花瓣往内一收,然后花蕊前探。 瞬息之间,花瓣闭合,而在花瓣的前头,则探出一截花蕊变化的白色剑锋。 这花居然变作了一柄长剑。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作了个手势,像是一名剑客般,说道:“这是我娘送我的凌华剑。” 清原隐约觉得她是在模仿什么人,但念头不过转了一瞬,就把铁棒横在胸前。 “既然避不过,那就斗上一场罢。” 清原心中暗想。 若是妖类,逃也逃不过。 若不是妖类,道行只是与自身相当,那么他又有何惧之? …… “来啦!” 小姑娘轻轻一跃,脚上在河上一点,借力跃起。 她在半空中化作一道蓝白色的光影。 一剑往前,直刺了过来。 清原站在原地,铁棒迎了上去,在那花剑上面打了一记,把那小姑娘的打退了回去。 这一接触,他才发现这小姑娘身子轻飘飘的,竟如一阵清风,仿佛没有重量。 有风吹拂过。 香气扑鼻。 神智忽然一阵迷乱,眼前开始迷茫。 “六月观不净!” 清原立时观想九重玉楼,镇守神智,瞬息恢复清醒。 随后脚下一曲,便要往前跃起。 一跃之下,脚下骤然一痛。 他心中大惊,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青色的藤蔓缠在脚上,上面还长着许多倒刺,已经穿过了鞋子,刺入了脚面。 “小心哦。” 小姑娘深深吸气,小胸脯鼓了起来,然后往前一吹。 香风阵阵,宛若花香。 遍地青草丛生,藤蔓遍布。 “这是……”清原倒吸口气,不禁骇然。 这种手段,几乎已经是凝结法意的手段了,然而这小姑娘适才跟他对了一剑,虽然令人惊讶,可也还在二重天的范畴之内。 清原来不及惊讶,身旁藤蔓便如长蛇一般卷了过来,上面倒刺,彷如尖牙。 花草丛生,几乎把他陷在当中。 清原掏出怀中火符,手上一捏,只剩二十来张,心道一声不好,动作却是不慢,伸手一抛,十余道火焰便抛了出去。 火入花草之中。 花草并不干燥,一时烧不起来,但却浓烟滚滚,遮蔽了身影。 左右皆是黑暗,清原反而安静了许多,铁棒一挥,多么坚韧的藤蔓花草,尽数打断。 火符烧的是附近花草,他打断了身周束缚,便得以脱身。 一跃而起,扑向了那小姑娘。 小姑娘小脸上露出惊慌之色,然后才递了一剑出去。 空中传出一声响动。 清原与她对了一剑之后,竟然倒翻了回去,翻身落地之后,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这凌华剑是一柄花剑,花杆细长,颇有弱不禁风之状。 清原全力施展,一棒打落,本以为可以将这花杆打断,却未想到,原来这花剑颇为厉害,几乎能成法器,分毫不损。 再看那花剑,似乎还有生机,仿佛还在成长。 正当清原心觉怪异之时。 那小姑娘忽然退了一步,把手探在水里。 水流冰凉,她小手白皙若雪,在水中泛着极为白嫩的光华。 “水东流,花并起。” 小姑娘轻轻说了一声。 一片五颜六色,青红交加,在河流之上,蔓延了出去。 花草遍布于河流,不断蔓延。 这等手段,已经近似于凝结法意的手段,甚至是堪比妖类的本领。 清原见到这般近乎于妖的本领,不禁呆了一瞬,但立时恢复清醒,心中一凛,数道火符抛了过去,不敢有半分迟疑。 他自是不敢让小姑娘把这番手段都施展开来。 谁知这小姑娘手段施展之后,又会是何等厉害? “呀……火……” 小姑娘惊呼一声,往后退了去。 火焰落在她先前的布置上面。 河流上的青红花草,顿时燃起浓烟。 清原把手一挥,木雕裹上符纸,真气运转,抛了出去。 七头虎狼,停在了河流一侧,看向河对面的小姑娘。 “你……” 小姑娘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委屈,过了片刻,终于转身,身子轻轻一跃,像是一阵清风,消逝在她身后的树木当中。 清原脚下一跃,跃过了河流。 他本是要追,却觉得这小姑娘太过诡异,只得停下,不敢鲁莽。 想了片刻,终究收了铁棒,收了七头虎狼,匆匆离开这里。 章八十 神雷 “从先前来看,这小姑娘的本体,并非如我所想的近似人身,仿佛是一个花妖?” 清原沉吟道:“花草树木一类,神智难开,而且要修成妖,更是艰难。树木倒还寿元绵长,但是花类寿元不高,甚至如昙花一现,不过一夜功夫,此类能够开灵,能够修行的,极为稀少,能够呼吸吐纳有成,成精成怪乃至化妖的,都是有莫大的机缘。” “花类若要化成人形,更是艰难,甚至许多种类特殊的花类,传闻还要有相当于道家真人的级数,才能化为人形。” “那她道行如此浅薄,怎么就是人形?” 清原眉宇紧皱,思索难断。 “她能化人,又能施展近乎凝结法意的手段。” “可本身道行又不高,身子似乎还轻得如同飘絮一般,这小姑娘未免太过诡异了些?” 清原行走在半途之上,想起适才的遭遇,犹有梦幻之感。 这小姑娘若是在之前,便施展出那些催生花草的手段,清原便确信她是妖类无疑了。 但交手过后,这小姑娘终究还是位于二重天,只不过却有着近乎于妖类的神通。 “莫非她原本就是一个妖,只不过暂时出了变故,所以道行暂时凝滞在这二重天,只是妖类神通,依然未损?” “这也并非没有可能。” 清原眉宇紧皱。 那个小姑娘身上的诡异玄奇之处太多。 好在先前没有去追。 毕竟他对这小姑娘谈不上杀意。而最重要的是,他此去要寻那一桩保命的宝物,自是不愿节外生枝,更不愿拖延了脚步。 他沿着河流上流走,无意间便加快了脚步。 …… 上方是一条大河,到了某个岔口,一分为二,形成两条支流,其中一条就是清原走来的小河流。 清原从地图上得知,这条大河的上方,十分广阔,只不过随着河流走向,不断分出小支流,所以到了末端,河流便越来越小。 “水源尽头处,往南。” 清原越是临近,心中忧虑便越重。 哪怕他素来镇定,但事关性命,仍是难以安静。 关于诸般变化,也都在心中逐一流过。 心有焦虑,脚步不免加快了许多。 因为迟了一步,或许就会被人先一步发觉宝物所在,添上无数变化。 就在这时,一阵叫声传来。 清原停住脚步,握紧铁棒,看向了树林一方。 大片声音从林间传来,有无数草丛拨动的声音。 他凝起目光,运起真气。 林间是一群山鹿,约有二十来头,急匆匆往河流处来。它们脚步匆忙,不时有跌撞倒下,复又站起的,可谓是狼狈不堪。 清原一眼便知,它们并不是来喝水,而是慌忙逃命。 一头又一头的野鹿,从河流边上跃起,落在对岸。 时而有年老体衰,或是较为幼小的,还是落在了水中,不断扑腾着,但又被水流冲走。 或许到了下方水流分支时,它们可以活下来。 “怪事……” 清原略感讶然。 就在这时,一道赤红色的光芒,从林间扑了出来。 那光芒呈赤色,略有暗红,光芒流转,宛如岩浆。 它悬停在半空,形如小球,约有巴掌大小。 清原看得清楚,顿时一怔,心道:“滚地雷?” 他出身不凡,道行虽然不高,然而见识却非一般浅薄的散人可比。 这滚地雷乃是雷霆所化,但与寻常所见雷霆不同,乃是化作了球状,其色泽各有不同,红蓝白黑紫橙绿,诸般颜色皆有。 其威能也各有不同。 传闻威能较大的,足以劈碎一座山头。 威能较小的,至少也比清原手中的火符强上一筹。 滚地雷这种物事,不甚稳定,莫说接触碰撞,就算是悬停在那里,也说不定哪时就会炸开。 据说许多道派就有拘束滚地雷的手段,可以收发由心,赐予弟子,作为防身宝物。 清原倒也懂得这种法门,但他却没有足够的法力去炼制。 “这难道就是那先天神雷所化的其中一道雷霆?” 清原这般想着,还不待他有所动作,那赤色雷球就转了过去,落在一头高高跃起的野鹿身上。 嘭地一声骤响! 那野鹿甚至来不及惨叫,跌落了水中。 刹那之间,白烟几乎弥漫了整个河面。 而那雷球在空中旋转,又去撞另外一头野鹿。 “还在?” 清原面露讶异,他知晓滚地雷一旦触碰,就会崩炸,也就消失了,但这个滚地雷触及到了那头野鹿,野鹿随之身死,但滚地雷居然还在。 果然是神雷! 不知内中藏着什么传承? 清原把铁棒一收,脚下一跃,朝着那神雷而去。 这赤色神雷仿若有所灵智,迎空一转,又转向了一旁,触及了一头野鹿。 那野鹿只来得及半声哀鸣,就浑身焦黑,白烟直冒。 清原加快脚步,赶了上去。 铁棒一绕,把往侧边而去的神雷截了回来,伸手一摄,便朝着神雷拿了过去。 嘭! 忽地一声巨响。 清原面色微变,立时退了回来。 就在他适才站立的地方,砸下了一个巨石,土地下陷,周边迸裂。 而那神雷又从手中逃开了。 清原没有去看神雷,而是看向了一边的树林,他把铁棒一横,喝道:“谁?” 林中声息微动,然后就见一头巨鹿走了出来。 它比一般的野鹿大上一圈,头顶的鹿角茂密而粗壮,双眸炯炯有神,近乎火焰。 “又是一头精怪?” 清原对于伏重山之内的精怪,早有几分猜测,这里毕竟是广元古业天尊布置所在,这附近生灵能有许多化作精怪的,倒也不足为奇。 但他没有想到,这头巨鹿居然还对神雷有所想法? 可细想之下,倒也并非什么异事,这头精怪已经有了神智,能够思索,其道行也相当于修道人之中的二重天,足以降服神雷。 刹那之间,清原心中已是恍然。 这头巨鹿便是鹿群的首领,而那些野鹿,不仅仅是仓皇逃窜,而是引动神雷至此,让这巨鹿得以在此获得神雷。 清原暗道:“这头巨鹿倒是足够心狠,若在军中看,还颇有大将之风。” 这时那巨鹿目光之中,露出许多凶意。 清原伸手入怀,准备抛出虎狼。 一场争斗,似乎不可避免。 然而就在这时,咻地一声响。 那神雷一转,居然沿着河流下方,朝着另一边的树林,斜斜钻了进去。 那巨鹿陡然长啸一声,猛然一跃,朝神雷追去。 清原身子也随之而动。 只是当他要动身时,前方却拦住了十余头野鹿。 章八十一 祸水东引 山风原是清凉,但适才雷霆在此,已经有了许多温热之感。 河流之上,还有袅袅白烟。 两侧树木青葱翠绿,河流潺潺作响。 白烟宛如雾气。 清原站在河边,看着眼前十余头野鹿。 以他的本领,要杀尽这些野鹿,自然不难。 只是脚步受阻,瞬息间倒也冷静了许多。 那神雷去的方向,是沿着河流下方,也即是来时的方向,跟他要追寻宝物的方向,截然相反。 他如此费尽心力踏入伏重山,不是为了神雷,而是为了能救自家性命,解决自家后患的宝物。 要去争夺宝物,势必跟那巨鹿争斗,就会耽搁了时候,再去寻宝物时,只恐又有变故。 如今伏重山修道人众多,不乏上人,一旦迟了半步,或许就是宝物落在他人的手中。 虽然谈不上多么紧急,但也不是他能轻易分心的时候。 “罢了,性命为重,先寻宝物……” “这伏重山神雷不少,等我得了宝物归来,或许还有机会获得其他的神雷。” 他素来知晓取舍,退了一步,转身离开。 那些野鹿看着他的背影,便纷纷转头,去寻自家首领,助首领围追那一个赤色神雷。 …… 就在这时,陡然嘭地一声。 清原转头看去。 就见身后一头巨鹿撞在了树木上面。 树木拦腰而断。 其余野鹿纷纷散开,惊慌莫名。 “修道人争夺机缘也就罢了,像你这区区一头精怪,也想妄取神雷仙缘?” 那边传来一个声音,走出了个青年。 这青年身着灰黄色的衣衫,手提一剑,神色冰冷,目光一扫,在清原身上扫过之后,又落在那巨鹿身上。 巨鹿挨了他一剑,受了他一脚,伤势谈不上危及性命,但也并不轻松。 清原用望气术扫了一眼,这手上提剑的青年,实则也是一位二重天的修道人,未有凝就法意。 但是这巨鹿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已落败,可见此人争斗的本领,着实不低。 清原沉吟了一下,他不愿节外生枝,于是退了几步,以示立场。随后他转了身子,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一声响。 那赤色神雷从林间落下,就落在那巨鹿的身旁。 蓦然一声长嘶。 巨鹿陡然一跃,朝着神雷而去。 “找死!” 见状,那青年脸色难看,但并无多少焦急之状。 因为收服神雷,也是需要耗费时候的,只要在神雷被巨鹿收服之前,把这巨鹿打杀,那神雷依然可以取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巨鹿居然没有收服神雷。 它昂然咆哮,不去触碰神雷,只是咆哮之音,竭力而出,几乎形成气浪,把神雷吹了吹去。 而神雷吹去的方向,正是清原所在。 “祸水东引?” 当清原侧过身子之时,那神雷已经朝他而来。 至于那巨鹿,则趁此机会,咆哮一声,灰溜溜逃掉了。一群野鹿跟随在侧,纷纷钻入丛林。 “该死的小怪。” 那提剑青年脸色难看,他本是要斩杀巨鹿,然而那巨鹿却把神雷抛了出去,趁机逃走。尽管心中恼怒,恨不得一剑劈了那狡猾的巨鹿,可他也知晓轻重,当下所见的,还是那神雷。 提剑青年寒声道:“交出来!” 清原眉宇微皱,看着悬停在身旁的赤红色神雷。 上面炎热的光芒,宛如岩浆般流转。 热浪扑面而来。 若是寻常的滚地雷,倒还要防备它陡然崩炸开来。但是这神雷,反倒是一场机缘,如今距离这般临近,只要伸手,就能落在手里。 只是要争斗起来,又不免横生枝节。 但落在手上的机缘,莫非还要拱手相让? 清原心生犹疑,呼出口气,还未开口,那提剑青年就已经怒喝出声,并往这方赶了过来。 “那神雷交出来。” 执剑青年奔了过来,喝道:“留你一条全尸。” “难道我交出神雷,你还要杀我?”清原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眼中的神色瞬息变得冰冷森寒。 他伸手一摄,把神雷落在手上,但却是隔了一层真气。 若是神雷入身,就要立时用真气降服,一旦耽搁,就会危及性命。但他还没有达到中三重天的上人层次,不能瞬息收服神雷,那么就要耗费时候。 两人道行相仿,不能力压对方,若在争斗之中,还分心于降服神雷,简直自寻死路。 “那就收了。” 若是常人,自然只能迎敌,那赤色神雷只能在斗法落定之后,再去寻找。可清原不同,他拿住了赤色神雷,真气裹住一层,用符纸又裹一层,直接送入了古仙袋之中。 尽管动作已经不慢,并且不断后退,但对方前行赶来,更是极快,已近了身前。 “你找死!” 这人见到神雷被送入古仙袋之中,怒到了极致,剑上光芒闪烁,斩了下来。 清原冷笑一声,铁棒相迎。 金铁交击之音,响彻山林。 那青年退了十多步,脸色阵青阵红。 清原则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 青年只觉虎口发麻,怒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早已猜测过眼前这人的修为,虽然不能探知眼前这人道行深浅,但至少可以断定,还未凝成法意,尚在二重天范畴之内。 这青年自觉天赋异禀,素来以孙家当代杰出弟子自居,他今已入二重天巅峰。 他脸色不甚好看,心道:“哪怕你也是二重天巅峰,可我孙家祖传仙法,岂会逊色于你?在这伏重山之中,同等级数之下,能够胜过我孙家传承的,唯有守正道门及浣花阁,那七灵门勉强也能与我孙家传承相比……至于那些散人修道者,哪怕中三天的上人,又算得是什么?同为二重天巅峰,你又非这几家的人物,只是个散人,怎么可能还胜过了我?” 这孙家青年,心惊难明,暗暗思虑杀敌之法。 “要杀我,似乎不甚容易啊。” 清原低笑出声,声音颇为冰冷。 如今的他也已是二重天巅峰,炼形楼中已经炼形大成,他身上的功法乃是真正的天宫所传,道祖之法,怎会逊色于一个人世间的修道家族? 同为二重天巅峰,清原还有着不逊色于内劲高手的气力。 “要取神雷,过来!” 章八十二 铁甲机关术之铁神胆 “好!” 这青年怒声道:“就让你看看我孙家的本事。” 他脚下一阵,踏碎眼前的土地。 随后把手往前一扫,真气外放。 登时尘埃滚滚,遮蔽四方。 清原本要用火符,却被尘埃遮蔽了眼前场景,只得收了火符,握紧铁棒。还未等他有所动作,那尘烟之中,就探出了一剑。 正是孙姓青年的一剑。 清原用铁棒打下。 然而那一剑转了个方向,以刁钻的角度,朝着清原腰侧刺来。 清原退了一步,避过了这一剑。 而那孙姓青年则欺身近来。 他竟是精通武艺,要以武艺取胜。 “不愧是世家子弟,虽然傲气了些,却非是庸才。”清原一边抵御,心头道了一声厉害。 修道之人,以道术为重,但是在修行初始,争斗时反而更重武学招式。 这孙家青年自恃精通武艺,认为清原是修道人,只善道术,所以才近身来斗,要打修道人的短处。 可他也没想到,清原气力实则如此巨大。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便斗过了十几招。 这孙姓青年的武学技艺,颇为精妙。 而清原则有着极为强悍的气力,一举一动皆有大力,却也以力破巧,逐一化解对方攻势。 “怎么可能?” 孙姓青年越打越惊,却更不愿有一刻放松,不断出剑,角度刁钻,生怕给了对手喘息之机。 近身打斗向来是他的专长,面对修道之人,他用这般手段,大多能占上风。 可如今以自身所长,击对方之短,还压不下眼前这人。 倘如再换作对方擅长的道术,岂非还要吃个大亏? “原来这孙家教导的弟子,是这般路数,倒还真是令人讶异。”清原斗了几番,倒也大致上明白此人争斗的办法,心中暗想道:“这么说来,我拉开距离,施展道术,便可得胜了。” …… 武学是人法,只到三重天为止。而道学是仙法,所以三重天以上还有道路。 武学之中的气血,内劲,以及武道大宗师,武道这三步,论境界划分,与修道人的三重天大致相当。 可实际上,修道人之中的同一重天,各家不同流派,都有不同之处,何况习武和修道之间的境界? 武学三重天和修道三重天,其中差别,实则极大。 至于争斗起来,也有极大的变数。 比如双方离得较远,清原可以轻易用道术对付徐啸这等武学之辈。但若是离得较近,近身相搏,武艺便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武学技艺,清原也曾学过,但他自身更重道行,所以对于这些技艺不甚看重。 只是,清原虽然不甚看重,却不可否认,以争斗而言,武艺在二重天这般级数,还是颇为重要。 待到了三重天,修道之人凝结法意,随手便能凝就道术,那时,武学技艺的效用才是较为微弱了。 至于达到四重天的境地,已是超脱人身界限,达到了上人的地步。这等人物,斗法全凭神通道术,挥手之间,风云相随,武技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 孙家教导族中弟子,未足三重天的,便是更重武艺。所以,面对习武之人时,用道术取胜;面对修道之人时,则欺身近前,用武艺近身搏斗取胜。 “该死!” 孙姓青年久攻不下,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气力依然强盛,他自己则渐渐力弱,自觉不能长久近身争斗,否则要落在下风,眼下只得以道术取胜,于是罢手。 两人都有停下的意思,取得空隙,便在瞬息间分开了距离。 清原伸手入怀,掏出符纸,扔了过去。 火符当空化作一团火焰。 然而于此同时,那孙姓青年也抛出一物,此物约有巴掌大小,形如圆球,色泽漆黑,仿佛铁质。 轰! 火焰撞在那铁球上面,立时崩开,而铁球外层泛出一层炙热火红的光芒,宛如烙铁,落在地上。 清原手上未停,一道火符之后,又接一道火符。 那孙家青年也是如此,一个铁球之后,续接一个铁球。 清原又抛出一张火符,再度伸手时,手中的火符已是不多。 “糟了……” 他心知这般下去,火符势必耗空,于是收了手,改用铁棒相迎。 那孙家青年则把手一挥,一个铁球呼啸打来,当头而至。 清原铁棒一扫,末端正中那铁球上面。 然而在这时,对方脸上却闪现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看清了那笑意,清原心中一凛。 倏忽声响! 就见铁棒打中的铁球上面,骤然迸出一道又一道的铁刺。 清原把脸一侧,闪过了侧边一根铁刺,而手上铁棒力道一运,就把这长满了铁刺的铁球狠狠打了出去。 “还有呢……” 伴随着一声冷笑,孙姓青年手中的铁球又抛了过来。 这一回清原没有硬接,远远避了过去。 嘭地一声。 铁球上面附着极大的力道,直接撞入了一方岩石之中,深深嵌在里面。 随后无数铁刺在铁球上面伸了出来,把整个磨盘大小的岩石变得千疮百孔。 孙姓青年微微昂首,冷笑道:“你用符术,我用铁甲机关术,如何?” “不如何。”清原眼瞳闪过异色,口中淡淡说道:“之前打听之时,顺便打听了孙家的手段,二重天的弟子之中,使的道术里,有一种就是一种机关术,而最常见的是铁神胆。” “旁人或许不知铁神胆玄妙,但机关术我曾听过一些,对于下三天修道人常用的铁神胆,倒是有些耳闻。” 他把手背在身后,拿住了一个虎狼木雕,面上不动声色,缓缓说道:“这种铁神胆,上面的铁刺可以收发由心,甚至到了一定的造诣,铁刺可以脱离铁球,如离弦之箭一般迸射出去。可你似乎只能发,不能收,而铁刺也只能在破撞到东西之后,才能发出……” 说到这里,清原忽然笑了声,说道:“看来你这修道之人,习武太多,哪怕只能运用一个,却也连这些东西都还不能运用如意,收发由心……你造诣低了些,真是可惜了这些铁神胆,也算是下三天修道人眼中的宝贝了,却不能尽展效用……” 孙姓青年素来心高气傲,闻言大怒,手中一翻,顿时又有一个铁神胆抛了过来。 清原手中一放,两张火符齐出,迎空化作火焰。 一张火符打在铁神胆上面,将其外层烧得通红,坠落在地,也没有发出铁刺。 而另外一张火符,则朝着孙姓青年而去。 章八十三 定胜负 火符迎风化成火焰。 火焰当面扑来,气浪先至,热意逼人。 孙家青年眼瞳之中,一团火光逐渐逼近,然后不断扩大,几乎占据眼前视线。心中凛然,就地一滚,便闪避过去。 他原是要用铁神胆打下这团火焰,然而自觉能够避开,便省下一个铁神胆。 “好了……”清原眉宇一挑,手中有七道火符,手指一捏,三道火符在手,伸手甩了出去,顿时便成三团火焰。 孙家青年手中的铁神胆还没有抛出去,便被接连三道火符,惊得不断闪躲。 “躲够了罢?” 清原笑道:“该我陪你打了。” 他手中放开,有三头木雕,上面已经裹了符纸,往地上抛去。 三个木雕落地,落在地上,滚了一滚,登时涨大,变作三头虎狼。 “去!”清原喝道:“吃掉他!” 三头虎狼昂然咆哮,朝着孙家青年围了过去。 孙家青年才避过三团火焰,还未站定,迎头就见三头虎狼围在身旁,扑了过来。他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冷笑,心道:“就这么三头东西,也想杀我?” 念头才这么闪过,仅是一瞬之间。 与此同时,他也已站定,正待握剑上前。 就听清原说道:“还有我呢……” 孙家青年听声音入耳,仰头一看,又是一张火符,心中大骂,这回却没有吝啬铁神胆,伸手扔了出去,抵御住了这张火符。 而在这同时,三头虎狼已经近身。 他提剑而起,由下往上,斜斜划起。 当面一头虎狼被他劈成两半,瞬息消散,只有半边裹着符纸的木雕在地,另外半边裹着符纸的木雕飞上了半空。 而另外两头虎狼也扑上了身。 孙家青年虽然心惊,可他想来享受人前推崇,修道之余,许多闲暇时光都在练武。他虽是修道人,但一身武艺,不以真气和内劲而论,单凭技艺,实则还比一般凝成内劲的武学高人,尤高两分。 正是精于近身相斗,他面对两头虎狼临身,依然临危不乱,以手臂受伤的代价,稳住了局面。 两头虎狼虽然比一般精怪还要厉害,但也还对付不了二重天的高人。 孙家青年稳住了局面,眼下就要把这两头虎狼斩杀当场。 然而他还未动手,头顶上就传来了呼啸声音。 眼前已多了个人影。 正是清原趁他被三头虎狼围攻之时,欺身近前,铁棒打下。 孙家青年举剑抵挡,却受不住铁棒巨力,宝剑颤动,他虎口都几乎震裂,脚下也几乎陷了两分,当下一边抵御,一边怒道:“若不是依仗这些,若不是依仗你一身蛮力,论起武艺,你怎是我的对手?” 由于身旁两头虎狼袭扰,他要防备周边,面对清原时,那些刁钻的技艺招式,就都束手束脚,不能施展开来,武艺大打折扣。 而清原看似文弱书生,实则气力极大。 铁棒挥舞间,每次抵御,宝剑都要颤鸣几声,让人虎口发麻,几乎震裂。 “修道人反而专精武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人。” 清原言语之间,铁棒没有片刻停顿,趁势猛攻。 “想来孙家教导弟子,常是争斗为上,本领为重罢?莫非还经常比武?” “这般一来,哪怕只是为了促进族内弟子好生修行,但也不免有人偏重武艺。” 清原说道:“真正修道人,重的是道行,法术神通都不甚在意,但武艺连护道之法都谈不上……你走错路了……” 孙家青年面红耳赤,喝道:“什么走错路了?若不是仗着这些东西,你凭什么胜我?重什么道行,你要不是练过武,全都打坐练功去了,道行再高,今日也被我一剑斩了。” “武艺是本领,难道法术就不是本领?”清原沉声说道:“这些虎狼就是法术,是我的护道之法……只不过比护道之法,我更重的是道行,若我修成三重天,凝就法意,随手就是道术,你武艺练得再高,也必死无疑。法术神通还是护道之法,但武艺终究是人法……你走错路了!” 言语未落,他再次喝道:“你走错路了!” 同一句话,三次喝问。 孙家青年手上有了一瞬的凝滞。 清原一棒打在剑上。 孙家青年退了十多步,手中的宝剑几乎脱手而出,好在他素来重视武艺,伸手一卷,又取了回来,竭力抵挡。 只是在此期间,又不免被虎狼抓了两道伤口,划开了衣衫,裂开了皮肉,几乎触及骨骼。 “卑鄙!”孙家青年怒道:“竟用言语乱我心境,想以此让我露出破绽么?我自幼修道,能静心修持,得成真气,心境也不是那般容易能破的!” “你又不是佛家的,我也没有打算用言语破你心境,让你露出破绽。”清原竟然没有追击,只是露出几许莫名的笑意,说道:“只不过,是让你有一瞬间的凌乱,延缓修道人趋吉避凶的本能警兆罢了。” “延缓修道人趋吉避凶的本能警兆?” 孙家青年心中陡然一凛。 然后背后一寒,寒意透入骨髓。 这就是修道人趋吉避凶的警兆! 他眼瞳紧缩,只想要躲。 但延缓了那一瞬之间,已经躲不过去了。 一头虎狼从树上扑了下来,压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地上。 虎狼一吼,张口便朝他脑袋咬下。 孙家青年浑身冰冷,生死的寒意,透入骨髓。 清原神色冰冷,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想杀我……” 那青年陡然怒喝。 动作比声音更快。 伴随着一声闷响,眼前一阵迷雾。 “我修行以来,倒还第一次吃这么大亏……我孙家在伏重山里不乏长辈高人,落越郡中势力根深蒂固……” “今日我不死,神雷事毕,伏重山大阵停下之后,你必定要死!” 那声音咬牙切齿,伴随着无尽的怨恨。 清原伸手一拂,真气外放,劲风滚滚。 迷雾吹开,眼前一阵明朗。 孙姓青年已经不见了,只不过留下了一条臂膀,一只耳朵,许多碎骨,满地鲜血淋漓。 至于原本将他按在地上的那头虎狼,已经成了碎片。 原地留下一个布满铁刺的铁神胆。 章八十四 收获,隐患 清原眼睛扫过一遍,心中便知端的。 孙姓青年在被虎狼按倒的瞬间,自知不能躲避,双手已经拿住了两件物事。 一件能施放迷雾。 另一个是铁神胆。 碍于肩膀被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故而也没有选择,在催动铁神胆,把虎狼刺得千疮百孔之时,他不免也被铁刺所伤。 避开了脑袋,却避不开耳朵。 避开了脏腑要害,却避不开肩膀。 铁神胆把他耳朵钉在地上,又有铁刺刺穿了肩膀及臂膀。 在他逃走挣脱的时候,生生把耳朵扯断,臂膀扯断,骨骼扯碎。 而清原听见的,已是残音了。 “不惜自损……” 清原低头看着那染血的耳朵,扯裂的臂膀,破碎的肩骨,沉默不语,心中想道:“胆气魄力,都不容小觑……只不过,这孙家倒没有想象中的财大气粗,否则倒也不会轻易陷入这般境地。” 在先前火符打去,这孙姓青年不用铁神胆抵御,躲开了火符,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败了。 因为从那里开始,掌握主动的是清原。 接连的火符。 围攻的虎狼。 清原手中的铁棒,以及……锋利的言语。 没有间断的时候。 没有思考的时候。 没有反击的时候。 诸般手段打来,孙姓青年只能一味抵御,不断后退,退入林间,陷入劣势。 这是越来越恶劣的局势,拖得越久,越是疲惫,他没有空隙能够思索该如何反击,也没有能够一举反败为胜的强悍手段,拖下去便必死无疑。 以先前的局面,这孙家青年迟早是要败的,而清原用言语乱他心境,仅是给隐藏在树上的虎狼一个偷袭的机会,及早定下胜负,速战速决罢了。 清原倒是第一次斗得这般酣畅淋漓,他闭上双目,真气运转,消了几分疲惫之意,便开始收拾场中物事。 眼下十余个碎木片,每一片都附着碎符纸。 这头虎狼,正是清原之前在说孙家青年对铁神胆造诣浅薄时,暗中把手背负在后,悄然抛入树林间的一个暗手,潜伏林间,伺机偷袭。 虽然终究发挥了效用,却是毁去了。 “可惜,我手中的虎狼,又少了一个。”清原心中颇是可惜,“诸般工序炼制出来,可是不易。” 当初他炼制虎狼时,共得九个能成。 后来一个送与葛瑜儿,手中还余八个;他在打杀御兽宗余孽之时,命虎狼随古苍去,除掉成了精的那群恶狼,折损一个,仅剩七个;适才被孙姓青年用剑斩了一个,用铁神胆毁了一个,仅剩五个。 但之前有三个在河边时,对付那头满是剧毒的怪物,极有可能沾染了剧毒。这三个虎狼木雕,外层符纸已经剥去不用,但木雕本身还要事后再去清洗。 如今能用的木雕,就只剩下这两个了。 而火符,还剩三张。 剪纸为马的符纸虽然还有,可却要用以裹住赤色神雷。 清原上前去,伸手握住一根铁刺。 铁神胆的运用法门,并不相同,乃是根据炼制之人定下的轨迹而成。 按说没有孙家的法诀,外人断然是难以施展的,但清原却还知晓一种取巧的法门。 这种法门也是清阳师兄所传,清阳道行或许不算多么高,但却是最博学的一人。或许是因为他除却修道时日外,其他时候都花在“阅览群书”这件事情上面罢。 清原闭上眼,过了许久。 铁刺缓缓收了回去。 铁神胆复又化作一个圆球,跌落在地。 清原蹲下身子,捡起了铁球,伸手抛了抛,笑道:“尽管消耗甚大,此次所获,似乎也是不小……” …… 这个孙家的青年,应该是孙家里面少有的年轻俊杰,身上铁神胆倒是不少。 一个逃跑时使用,一个被清原用铁棒打飞,一个嵌入了岩石之中,把岩石刺得千疮百孔。 这三个铁神胆还能用。 至于另外还有五个,接下了清原的火符,内中被火焰灼烧,已有损毁。 清原虽然识得这铁神胆,也能使得这铁神胆,但却没有修复铁神胆的手艺。他收起了这五个,抛入了古仙袋之中,日后若有机会再来修复罢。 铁神胆这种物事,与火符不同。 火符使用之后,便烧成了纸灰;而铁神胆可以反复使用,取回之后,收发自如。 铁神胆制作不易,材质难得,手艺精妙,一般修道人难以着手炼制。清原猜测,这些应该是孙家两位上人其中一位炼制的。 “孙家上人有两位,俱是位高权重……既是上人出手为后人炼制,且材质难得,孙家也谈不上多么大的传承,铁神胆数量必定不多。” 清原揉了揉额头,甚觉无奈,“既是不多,可这个青年手中就有近十个,或许不止十个,看来真是孙家新一代的翘楚。” 比之于守正道门,比之于浣花阁,或者比之于临东白氏,孙家确实谈不上什么大势力。 但清原自身道行还浅,孙家对他而言,便可算是庞然大物。 孙家在落越郡根深蒂固,又不乏三重天的人物,甚至还有两位上人。 真如那孙家青年所说,没有杀他灭口,后患不小。 眼下似乎只能仗着天尊遗留的宝物了。 清原眼中忽然露出几分笑意,反而去尽了担忧之色,低笑道:“得了宝物,还有一线生机。不得宝物,恐怕难逃杀劫临身。唔……应该不会为他人作了嫁衣罢……” 他打开古仙袋,内中的赤色神雷,受了符纸禁锢,勉强安分。 这符纸本身是剪纸为马的道术,是清原所制,要禁锢神雷,还差了一些。 毕竟纸包不住火。 可要炼化神雷,只怕又要耗费不短的时日,当下便把剪纸为马的符纸,留下两张,用以附在虎狼木雕上面。另外的符纸,尽数裹上,把赤色神雷严严实实包裹了一层,暂时应该无事。 “总算安稳了……” 清原深吸口气,才沿着原本的道路,往前行去。 一个不知内中藏着什么传承的神雷,另有三个铁神胆,收获已是不算小了。 他沿着河流往上行。 河流越是往上,便见分流不断合并,水流越是湍急。 期间他还发现周边有野鹿窥视。 “那头巨鹿狡诈多端,竟然识得祸水东引,把赤色神雷抛向了我,自己逃命去了。如今还打着我手中神雷的主意?” 他收回目光,没有理会。 若是那巨鹿过来,他并不介意把这头成了精的野鹿打杀当场。 沿着河流往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他便停下了脚步。 地方自然还没有到,只不过道路已经被拦住了。 看着前方树下的两个人影,清原神色凝重,袖子一抖,铁棒落下。 “这回……麻烦不小啊……” 章八十五 浣花阁,陆瑜霜 河流至此,已十分宽阔。 两侧河岸相距七八丈,深达三四丈。 河流湍急,水声沉闷如雷,又如群马奔腾。 两侧是树林,青葱茂密。 前方树下,站着两个人影。 右边那个人影,仅是个小女孩儿,身着蓝白相衬的衣裙,黑发白肤,五官精致,眼眸中带着纯净的晶莹光泽。 这就是先前被清原打退的那个小女孩儿。 而左边这个女子,一身白衣,酷似霜雪,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她黑发如瀑,肤如凝脂,有着一张精致无暇的绝美脸庞,眉宇之间,冰冷彻骨。 “是她……” 清原身子陡然僵硬了一下,一缕寒意从背脊而生,升腾而起,至后脑之处,透入骨髓。 当日去往顾县之时,途中经过一座小镇,清原曾被一个小姑娘偷去银两,但没有追究。那时他和古苍曾见到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给那些孤寡孩童,分发食物。 当时这白衣女子仅朝他们看了一眼,便令清原和古苍二人,如坠冰窟,深处严寒冰霜之中。 面对这样一个绝色女子,或许有无数男子想要吸引她的目光。 但与她对视过一眼的清原,是个例外。 之前对视一眼,已是令人心寒胆颤,如今……只怕就不仅是看一眼了…… “似乎不是一般的修道人。” 清原心道:“看来是好大的麻烦。” …… 树下,两个身影静静站着。 那个冷若冰霜的白衣女子看向那小姑娘,问道:“玉灵,是他么?” 小姑娘点了点头,伸出白兰般的手指,指向了清原,说道:“师姐,就是他打死了我娘送给我的小狗,还欺负了我……” “好。” 那白衣女子点了点头,目光朝清原看来。 清原浑身一冷,饶是他道行比当时已高了许多,达到了炼形大成的境地,却也仍有如坠冰霜之感。 三重天巅峰! 甚至触及了那一层壁障,近乎踏破此境,成就人上之人。 “浣花阁……陆瑜霜。” 白衣女子缓缓拔剑。 剑刃清亮,宛如一泓清水。 随着她法力运转,剑刃蒙上一层白色薄霜。 清原微微屏息,心中愈惊。 浣花阁,乃是极南之地的浩大宗派,相当于中土的守正道门,传自于南方无色无雾天君。 而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亦是一位功参造化,踏足混元的道祖人物。 眼前这个白衣女子,应是真传弟子,而非寻常。也即是说,她所学功法及道术神通,都是道祖真传。 清原本是想要解释,但似乎难以解释。 咻地一声! 陆瑜霜性子清冷,出手也无预兆,剑上一扫,寒气逼人。 待清原回过神来,一剑便朝着眼前而来。 剑刃未至,寒风凛冽。 “好快……” 他来不及躲避,只得把铁棒往前一点。 剑尖触及铁棒。 哪怕清原气力极大,也几乎握不住铁棒,脚下几乎往后陷去。 清原暗道不好,借力往后一跃,腾飞了出去。 而在此刻,他耳边才传来铁棒与宝剑碰触的声音。 陆瑜霜眼中闪过一缕异色,然后剑上一挥。 一道白光从剑刃之上飞来。 清原人在半空,见状而心惊,竭力扭转身子。 白光擦过身侧。 衣衫一角为之凝结,继而化作冰霜,细碎而散。 白光落在了身后的一方岩石上面。 岩石化作冰块。 然后嘭地一声,变作一地细碎冰屑。 “这就是三重天,凝结法意之后的手段……顺手一挥,就是道术……” 清原翻身落地,抬头看时,又有一道白光临至。 他心中大惊,伸手一抛,火符脱手而出,化作一团火焰,迎上了那道白光。 白光是冰霜,而火符是火焰。 火能融冰,故而克之。 又是一声闷响。 火焰熄灭。 白光只是黯淡了少许,然后又朝着清原而来。 清原倒吸口气,来不及躲避,只得把铁棒往前一打。 铁棒前端打在白光上面。 白光散开,一地冰霜,青草凝结。 而铁棒骤然变得冰冷。 清原只觉握着铁棒的手掌,忽然握着寒冰,顷刻间,手掌变得僵硬,掌心几乎失去知觉。 但令人讶异的是,那白衣女子忽然停了手。 清原本以为这白衣女子会趁势攻来,却没想到她会停手,放下大好上风。可细想也是,两人道行相差太大,这个名为陆瑜霜的浣花阁弟子,一直占据着不可逆转的上风,谈不上放下。 他运上真气,活动气血,又把铁棒换手,这才看向对方,笑道:“真是不太讲理啊。” 言语落下,清原忽然手上往前一抛。 抛出一物。 那是一个铁球,约拳头大小。 铁神胆! 陆瑜霜把宝剑一挥,白光闪现。 铁神胆当空化作两半,坠落在地,外表罩上了一层薄冰。 清原暗觉凛然,他本是尝试要借铁神胆,出其不意,激发铁刺而伤人,但这女子一剑挥动,半空中就把铁神胆一分为二,让铁神胆还未近身,就变作两半废铁,使不出任何用处。 陆瑜霜一剑直指清原,说道:“让我师妹与你讲理便是。” 她声音冰冷,好似寒霜,然后举剑。 “我只怕讲不过她,所以……免了!” 清原在她一剑落下之前,一手挥出三件物事。 左右两侧,均是裹着符纸的虎狼木雕。 中间一个,则是铁神胆。 “就只有这么些小东西吗?” 陆瑜霜把剑当空一转。 一剑化出三道剑光。 剑光如白霜。 中间铁神胆瞬息一分为二。 两侧木雕落地,各自化作虎狼,凶态毕露。 而几乎就在两头虎狼变化出来的刹那之间,就被两道剑光,各自斩破,重新化作两半木雕。 也在此刻同时,前方骤然泛出大量白烟。 正是清原借着这个空隙,往后一跃,跳出湍急的河流之中。于此同时,他把仅剩的一张火符打在了河中。 火焰被河水扑灭,但河水却被火焰蒸发。 无数白烟,笼罩了整个河面。 陆瑜霜神色没有变化,伸手一拂。 白烟尽散。 河流复又清澈。 但清原已经不见踪影。 “剪纸为马?” 她低下头,看向那两个破碎的虎狼木雕,“道行不足,所以用槐木为根本?” 章八十六 余危 河流汹涌。 清原潜于水底,顺流而下,借着水势,真气从足底而出,掌心亦是真气外放,整个人便如游鱼一般穿梭而下。 途中偶尔有游鱼被他越过,但好在河中没有遭遇什么精怪阻路。毕竟能开神智的精怪,也非随处可见。 一路顺流而下,幸而畅通无阻。 清原本来是想逆流而上的。 一般来说,沿着河流逃命,自是顺流而下最好,借着水流,能逃得快些。而逆流而上,则较为缓慢,容易被人追上。 只不过,清原若是逆流而上,便算是反其道而行,或许出人意料之外,加上他原本就要往上而去,不失为一个好方向。 只是他这般想,那浣花阁的陆瑜霜,只怕也会这般想。 所以顺流而下,应是更好。 他潜于水底,顺着河流而下。 修为已至二重天巅峰,炼形大成,暂时屏住呼吸,转为内息,已难不倒他。 过了许久,河流越是往下,分出的支流便越多,水势也不再那般汹涌。 他自觉逃得已是差不多远了,河流水势渐缓,助力也谈不上大,于是跃出水面,站到了岸边上,长长吐出一口气,而头发衣衫均已湿透。 清原运起真气,活动气血,身上陡然冒出一阵白烟,头发及衣衫,才勉强干燥少许。 他四下扫了一眼,随后再度一跃,落在树林间,再转身看去,遥遥朝着上岸的地方,用真气隔空吹拂,抹去水迹,抹平痕迹。 “险之又险。” 清原吐出口气,四下看去,自身所在的河流,并不是先前走过的地方。 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还须再看地图,重新确定自身所在位置。 “道行还是太低了。” 清原忽然叹了声。 才沿着河流走了一段路,先后就已遇见这许多阻碍。 二重天的修道人倒还罢了,可若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乃至于四重天的上人,便无法取胜了。 若是面对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清原或许还能保住自身,但面对同为道祖真传的浣花阁弟子,即便是要逃命,也只得借用取巧的办法。 这伏重山中,修为最高的乃是四重天,修为最低的也是二重天,清原知晓自身还只在最低的一层。 尽管他已经炼形大成,修至二重天巅峰,但要凝就法意,却还遥远。若无太大机缘,便只得逐步逐步去感悟。 他心中思忖,这感悟法意的道路,哪怕没有阻碍,畅通无阻,可要凝成法意,这一步少说也须三五年光景以上。 除非有着莫大的机缘。 若说机缘,莫过于广元古业天尊留在伏重山的至宝。 可要取到至宝,只怕一路艰难险阻,如今才走过一段道路,就已经遭遇许多对手,而前路更是难测。若是遇上四重天的上人,便是逃命也难。 此外,那至宝周边的布置,乃是天尊亲手所留,也不知该如何踏破艰险,取得宝物。 宝物还在伏重山这一点已能确定,但是否已经被人发现,甚至已经被人取在手中,却还两说。 “说来,还是修为太低。” “凝就法意暂时不必多想,但是自身本领,或许还有增长的希望。” 清原这般想来,看向了古仙袋。 古仙袋中,还有一个赤色神雷。 不知这神雷是哪一种? …… “师姐,他逃了?” 那个名为玉灵的小姑娘也小跑过来,问了一声。 “嗯。”陆瑜霜点头道:“这人懂得剪纸为马的道术,这般道术,虽然谈不上多么高深,也非秘传,但也不是一般的门派家族所能获得的。看来他有些来历,当然,也可能是偶然得了这一门道术的散人。” 她又看向地上的铁神胆。 这铁神胆应该是落越郡孙家的。 但孙家这种修道家族,只算三流门派,族中老祖约是五重天的道行,眼力不高,所识不多,族中教导弟子的方式也不算好。 那个年轻人,道行虽低,但其余方面,都非俗类。 按说,孙家教不出这般出色的一个年轻后辈。 “能使孙家的铁神胆。” “能用剪纸为马的道术。” “手中那铁棒,能与我的霜华剑交击,而无损伤,材质也是不凡。” 陆瑜霜心道:“伏重山中,除了守正道门那几位,还有如此人物?只可惜道行低了些……” 她手中的宝剑,名为霜华。 这是恩师早年的宝剑,传闻是师祖在天上取白云为材质,结冰霜而炼成。 后来恩师为了让她顺利修炼一门名为“凌霜”的道术,才赐下此剑。 这柄宝剑虽然还未成为法宝,但却是上等法器,加上材质不凡,由仙人所炼,故而近乎法宝。 一般与人争斗,寻常法器,几乎一触而断。 但是那年轻人手中的铁棒,却能抵御宝剑锋芒。 陆瑜霜略有好奇,但她性子冷淡,也不甚在意。静静思索片刻,回过神来,却见小师妹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木雕。 玉灵有些可惜地说道:“原来是剪纸为马呀?可惜毁掉了。” 说罢,她又挠了挠脸蛋儿,挠出两道令人心疼的红痕,但她却似不觉,只问道:“师姐,我娘说了,槐木不是好东西,他用这些东西,那他不是好人喽?” 陆瑜霜微微摇头,说道:“虽然槐木邪性一些,但炼制的手段不算邪恶。” “哦……”玉灵想了想,道:“那我们要追么?” “收集神雷的事情,是师姐她们的事,我只是伴你四处玩耍的。”陆瑜霜轻笑一声,宛如冰莲绽放,说道:“你若是要追,那就追罢。” 玉灵问道:“那要往哪里追啊?” 陆瑜霜说道:“按说是沿着河水逃向下方,这样逃得快些,但他也有可能逆流而上。” 玉灵一双大眼睛闪着惊讶的光芒,问道:“逆流而上?这样不是容易被我们追上?” 陆瑜霜点头道:“他或许觉得我们会这么想,然后便反其道而行,毕竟他原本也是要往上的。” 玉灵哦了一声,指着河流,问道:“那要往上追?” 陆瑜霜轻声说道:“往下追。” 章八十七 炼化神雷 这是一处矮峰,周边有几处山洞。 清原选了一处最为隐秘的山洞,把外面先用青草藤蔓掩住,再从里面用岩石封堵洞口。 他原本一心要取宝物,心里只觉时候紧迫,刻不容缓。 但行走一段路途,便接连遇敌,心中亦是无奈,思忖之下,只得先停住脚步,提升自身为重。 要提升自身本领,如今最为简便的方法,便是炼化神雷。 只是,神雷种类不同,效用亦是不同。 按之前所得消息,若是无误,便是四类神雷。 其一为雷道功法,其二为雷道法术,第三则是雷法神通。 另有一类,可以依附于器物之上,化作法器。 …… 清原来到洞穴中间,盘膝而坐。 这里隔绝了外界,空气也不流通,可修为到了这般地步,也不算什么大事了。 他把古仙袋摆在身前,微微闭目。 先是观想一番六月不净观,再是运使黄庭仙经,引导真气,游走周身。 宁静安神,脑海之中,自然而然便想起了关于雷法的典籍。 雷道功法,便是相当于修炼的功法,只是偏向雷霆,与清原修炼的黄庭仙经,大致属于同一类。 雷道法术,则相当于陆瑜霜施展的冰霜剑气,也相当于清原手中的火符之符术,但法术便都是须得一步一步,稳稳修持而成的。 雷法神通,则是天赋神通,不必经历长年累月的刻苦修行,自能成就。神通天成,如臂使指,但弊端便是……自身虽然会使,却不知一切根由,只如本能一样,故而不能教导传承。 另外一类,能接触花草树木,岩石金铁等物,将之凝成雷系法器,并有成就法宝之望,故而又称法宝雏形。 “我有铁棒为宝物,暂时足以使出自身一切本领。除非是一件雷系法宝,否则,哪怕是法宝雏形,也助益不大。” 清原心道:“当下最是需要的,便是能够无须修行,自然便成的神通了。这等神通,如与生俱来一般,自身道行越高,神通越强……若是此雷,我必是本领大涨,甚至可敌三重天修道人的道术。” …… 古仙袋上面,以蛟龙筋绑缚袋口。 他深吸口气,在一番修行,凝神之后,才打开袋口,意欲取出神雷,加以炼化。 然而袋口才开,嗡地一声闷响传入耳中。 那是一声闷雷! 一道赤红光芒,从袋口之中猛地冲了出来。 “怎么回事?”清原心中大惊,念头一闪而过。 他早知纸包不住火,那些符纸必然是要化作灰烬的,但却没有想到会这般快。 猝不及防,那赤色神雷已经朝着面门而来。 清原来不及思索,连忙用手中铁棒去抵御。 轰地一声! 赤色神雷陡然散开,化作一片赤红光芒。 灼热而炽烈,宛如地火岩浆,光华流转。 清原手中的铁棒,骤然变得灼热,然后泛起一阵红光,炽热得如同火炉中的烙铁。 “这……” 他心中泛起无法置信之感。 这铁棒当年在紫霄宫炼丹房之中,用以捣火。 仙火虽然被八龙卦仙炉笼罩,但毕竟是仙火,铁棒子在仙火之中尚且没有变化,怎么可能在此时生出变化来? …… “这赤色神雷,原来是可以让器物化作雷道宝物的一类?” 清原心中既是欢喜,也有失落。 铁棒若能增强,自是极好。但他所求的还是雷法神通,此时不可得,终究有些遗憾。 红光愈发炽盛。 铁棒还在变化。 但清原蓦然想起了古仙袋之中的许多兵器。 既然古仙袋之中会有兵器,为何这赤色神雷脱去了符纸的束缚之后,没有融入内中的兵器,甚至是红河白夜阴灵车,反而会融入手中的铁棒? “这不是能让物事化为雷道宝物的那一类神雷……” “这就是雷法神通!” 清原蓦然震动。 铁棒上面,铭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纹路。 那是雷纹,色泽暗红,宛如朱砂绘画。 而于此同时,那铁棒上面的红光,不断往清原手上蔓延。 清原本是想要抵御,却忽然停下,改用真气环绕在手,炼化神雷气息。 红色雷纹在手上蔓延过来。 五指,手掌,手腕,直至小臂,才渐渐停下了蔓延。 清原整条右臂,都灼热得几乎失去知觉,若无真气运转,这血肉之躯,兴许就要化作焦炭,如同那些野鹿一般。 “原来……如此……” 他心中已经明白缘由。 这赤色神雷便是雷法神通。 但铁棒自融合了半条地龙之尾后,近乎本命宝物,在经伏重山那宝物的呼应之后,如今清原对于铁棒愈发亲近,呼吸几乎都能牵动。 于是赤色神雷接触到这铁棒,就如接触到了活物一般,融入进去。 …… 不知过了多久。 清原已经消了杂念,竭力炼化神雷。 灼热之感渐渐散去。 红光逐渐收敛。 铁棒也恢复原状,只不过上面已经铭刻上了一道又一道的雷纹,色泽暗红,反而有了一种异样的美感。 而清原手上,同样也有暗红色的雷纹,但随着他的真气停止运转,雷纹渐渐敛去,渗入皮肉之下。 他小臂手掌,又恢复到了白皙修长的状态,只是,若能细看,皮肤之下的雷纹,依然能够隐约看出些许红痕。 “成了……” 清原睁开双眼,露出惊喜之色。 真气运转,从掌心而发,传入铁棒之中。 铁棒上面泛起红光,隐约有雷鸣声响。 他迎空一挥,呼啸轰隆之声骤然响起。 清原气力未有增长,真气也未有增长,但是铁棒上面却附上了一层雷霆,杀伐之效大增。 此刻再遇上玉灵小姑娘养的那头精怪,清原一棒之下,便不仅仅把那精怪脑袋上的两根弯角打碎,更会连同这精怪全身,都以雷霆打成焦炭。 他修为还在二重天,道行未有增长,但本领则高了许多。 “不仅如此,神通在身,还另有玄妙……” 他深吸口气,真气运转。 当下便要尝试一下雷法神通。 就在这时,左侧陡然传出一声巨响。 有人打碎了岩石,进入了左边的山洞。 清原顿时停下真气,收敛气息。 而左侧山洞,便传来了一些声音。 章八十八 听音贝,冰蚕衣,老拂尘 “封住洞口。”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隔壁洞穴传来。 清原从脚步声中听来,大约有四人,修为都在二重天,只不过道行深浅有别,其中两位均已二重天巅峰。 “三位都是范某的老友,多年交情,也算信得过去。”适才那苍老声音说道:“范某原想请郭老弟相助,未想三位聚在一起,既然都已知晓,也是无妨。” 其余三人均是发出笑声,似乎缓和气氛。 “之前事情已经说过,但有些简略,既然三位都已到来,我便细说一遍。” 范姓老者说道:“但告知此事之前,须得先与三位定下规矩。” “规矩自是要讲好的。”另一个声音笑道:“范老兄请我们来相助,总不好到时让我们反客为主了。” 其余两个声音一齐赞道:“郭道兄说得是。” 清原听这两个声音,倒还不算苍老,约莫还是中年人。 “三位不必担忧,范某修道多年,一直以诚信待人,此番助我,必有厚报。”那范姓老者说道:“苍天在上,范某今日请三位好友相助,如三位尽力,助我获得所求,必有报酬,令三位心中满意,断无反悔。如若不然,心魔入体,道行不得寸进,受苍天所弃。” 于此同时,另外三人也一同立誓。 “苍天在上,郭某此行相助范道兄,若报酬满意,必定竭力而为,助道兄获得此物,绝无见利忘义之举。如若不然,心魔入体,道行不得寸进,受苍天所弃。” 随后,另外两人,也各自发了誓言,与郭姓老者誓言一般无二。 清原知晓,常人立誓,倒不甚如何,然而修道人立誓,一旦反悔,后果难料。 且不说“受苍天所弃”此事是否会应验,但发誓之后,若有反悔,自身便有愧意,那么修行上面,心中便有乱意。寻常修炼时倒还罢了,可若有突破时,乱意升起,便有身死道消之危。 这就是所谓的心魔入体。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人,违背誓言之后,心无愧意,心无悔意,仍是自觉无错,这般人或许就不会有什么阻碍。 “好!” 那范姓老者说道:“诸位爽快,我便与诸位说了,我这一次,要取的便是神雷。” “神雷?” 其余三人哪怕早有预料,也不由讶然。 “果然是神雷,范道兄真是福缘深厚。”郭姓老者叹道:“原以为神雷分化万千,我等进山,必有所获,哪知神雷分化,数量有限。而守正道门十位上人,加上浣花阁那几位,都是仙家传承,怀有一手绝妙的手段,几乎收拢了绝大部分的神雷。其余神雷,被孙家和七灵门各自获得一些,那几位散人修道者出身的上人获得一些,最终,我等这些寻常散人,便是见到神雷,都是不易。【ㄨ】” “是啊。”另外一人说道:“便是遇上神雷,也须争斗一番,还不知是否合用。” “什么合不合用?能得神雷在手,便是莫大机缘!”后面一人说道:“我先前便见一位熟识的道友,在争夺神雷时,被孙家一位上人打杀,夺了神雷。没能取得神雷不说,还丢了性命。” 清原隔着岩壁,听得清楚。 他自然也知晓,这些人把神雷说得如此难得,固然是事实,但真正的想法,还是要加重分量。 毕竟范姓老者得了神雷,如此重大的收获,酬劳总该丰厚一些。 “三位放心,我既得神雷,必然不会亏待你们。” 那范姓老者说道:“这个……是我身上最是珍贵的物事……听音贝。” “听音贝?” 三人声音都有些惊讶。 清原也不由讶然。 这听音贝是个颇为罕见的宝贝,产自于东海之上,内中能留声音。 这时,那范姓老者缓缓说道:“这听音贝是个宝物,但还是其次,真正重要的,是内中存下的声音。” “声音?”那个郭姓老者问道:“有何讲究?” 范姓老者语气微扬,说道:“这声音源自于东海一位六重天的上人,乃是讲法时遗留,你听得一遍,就如亲耳听得一位六重天的上人为你讲法,可珍贵否?” “六重天的上人讲法?” 三人俱是吃惊,感叹万分。 清原倒是不觉如何,他在紫霄宫时,常听清阳师兄讲法,偶尔还听过大仙讲法。因此听得上人讲法,倒还平静。 可寻常修道人,哪有机会听得上人讲法? 何况是一位六重天的上人? “听音贝共有五次声音留存,落于老夫手中,仅剩三次。” 范姓老者感叹道:“老夫听过一次,立即闭关,便修至二重天巅峰。只是听了一次,已经记下了内中所述,再听一次,虽有益处,也已不大。如今听音贝还剩两次……不知三位,该如何分配?” 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说道:“我原想要范道兄身上这件西北冰蚕丝所制的道衣,但如今看来,还是听音贝较为划算。” 郭姓老者沉声说道:“我修道至此,二重天巅峰,但凝就法意一事,全无头绪。这上人讲法,且不论内容如何,单是这等人物遗留的声音,便有莫大助益。听音贝的一次听音,我要定了!” 剩余一人,沉思了许久,才苦笑道:“也罢,既然郭道兄和许道友都要听音贝,那我就要这件道衣罢。可是,这一件道衣固然珍贵,火烧不伤,水浸不湿,尘埃不落,可却还比不得上人讲法罢?” 范姓老者沉吟片刻,说道:“也罢,冯道友懂得退让,也让老兄免了为难,既是如此,我再搭给你一柄拂尘。” 冯姓男子问道:“此拂尘何物?” “这拂尘也是西北冰蚕丝所制,水火不伤,而木柄乃是金丝铁沉木所制。”范姓老者说道:“我平常用以护身,便是这柄拂尘,它虽非法器,也是宝物,任你什么神兵利器,只要不是法器,便不能伤它分毫。你看这木柄,再看这尘丝,任我多年行走,争斗无数,刀剑相加,却也没有半点伤痕,更无分毫断迹。” 他说到这里,忽然有些感慨,说道:“这拂尘,原是一个老道士祖辈传承的宝贝,被他视若珍宝,后来他要闭关凝就法意时,请我护法,我见拂尘是宝,便顺手打了他一把,取了他性命,才得了这件宝贝。” 冯姓男子笑道:“范道兄真是果断。” 范姓老者笑了声,却不答话。 “既然诸位都已满意,那么,就等事成之后,交与三位。” 他缓缓说道:“如今,便来说一说神雷一事。” :今天早上听了一些消息,心有所感,还请其他各方的同学,来起点中文网支持作者,谢谢!一章两个小时,每天查资料,列大纲,并不容易,我希望能得到读者的支持,你读过的书里有六月观主的作品,而我也希望,在我的写作生涯里,有你的一份支持! 章八十九 精怪与神雷 “三位可识得甘焕否?” 范老先是问了这么一句。 “甘焕,金岚,韩宇。”郭姓老者沉吟道:“此三者均是上人,修为至四重天,乃是伏重山中,除却各门派之外,以散人出身的三大上人。我等皆为散人出身,如何不知晓他们三位?范道兄何出此言?” 那冯道友沉声道:“总不至于涉及到甘焕上人罢?若是要从他手里获得神雷,那可是搭上性命都无法办到的事情,无异于前去送命。” “事情原本是与甘焕有关,但如今便与他没有干系了。”范姓老者低声笑道:“若是涉及一位上人,我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动。” 郭姓老者问道:“那是为何?” “且听我说来。”范姓老者说道:“之前范某搜寻神雷之时,见到一个精怪,取了神雷,却被甘焕的弟子卢愈打退,夺了神雷。” 那个许姓男子问道:“这么说,神雷落在甘焕的弟子手里?” 范老者点头说道:“正是。” 郭老道:“你不是要我们助你去截下甘焕的弟子罢?” “这倒不会。”范老者哈哈笑道:“甘焕乃是四重天的上人,自是惹不起的,而他这亲传弟子卢愈,也是一个凝就法意的人物,同样是我等对付不了的,我所要对付的,是那头精怪……” 其余三人俱是惊愕,问道:“那头精怪?” “不错。”范姓老者顿了一顿,然后才缓缓说道:“因为那精怪所获的神雷,不止一个。” “什么?” 三人惊讶出声。 “当时我就在附近,亲眼所见,那精怪取了两个神雷,我正要去打杀了这头精怪,却未想卢愈便出现了,我就只好继续隐匿。” 范姓老者说道:“然而,未有想到,那精怪本领不低,居然在卢愈手下逃了性命。而卢愈得了一个神雷,化入了他的一件法器上面,凝成了法宝雏形。” “卢愈不知那精怪有两个神雷,他自身得了一个,便不在意那精怪逃离,炼化之后,就匆匆离开,另寻神雷去了。” “可是老夫不同……” 他沉声道:“老夫知晓那精怪得了两个神雷,便赶了上去,意欲把那精怪手中的神雷取来。可是那精怪本领确实不小,哪怕老夫二重天巅峰,竟然也拿不下它。” 郭老笑了声,说道:“卢愈一个凝就法意的人物,都没能斩杀了它,你留不下它,也算不得什么耻辱罢?” “耻辱的是……” 范姓老者掀开衣衫,指着腹下。 伤痕几乎切开了肚腹,隐约能见脏腑。 所幸他用了药物,并仗着自身道行深厚,已经不会伤及性命。 “若仅是伤了我,却也罢了。” “可当时我身着冰蚕道衣,它抓住了我的道衣,再伤了我。若无道衣护身,它便能直接要了我的性命。” 范姓老者沉声说道:“这才是耻辱。” 三人闻言,俱是沉默。 过了许久,郭老问道:“那精怪总不会是三重天的级数罢?” 范姓老者忽然笑了笑,说道:“若是三重天的精怪,便是杀了范某,范某心中也服气。可它也是二重天的精怪,且不是二重天巅峰,道行比我浅薄许多,正是因此,才让我心中难过。” “若是如此……”那冯道友说道:“范道兄没能将之拿下,已经被它逃去,神雷也在它手中。你怎知道,它不会把神雷炼化?” 郭老点头道:“说得正是,神雷一旦炼化,便化入它体内,哪怕你杀了它,也都寻不到了。” “既然我寻三位来此,自然是有把握的。”范老说道:“当日我跟随过去时,正见那精怪用手段禁住了神雷,念叨着要送人去。” “什么?” 其余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但郭老年岁较高,当下便听出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地方,讶然道:“它能说话?” 这话一出,其余两人也蓦然一惊。 范老点头道:“我见这精怪口吐人言,乃是异种,只怕血脉传承不凡,斗过之后,果真不是对手。如此,才邀请三位相助。” 清原身在隔壁,亦是惊讶。 自封神之局大开,天地大乱,各方似乎都出异类。 精怪开口说话,此事古来罕见,但清原所遇,已是不少,甚至身边的古苍,就是被他一棒打碎了喉间横骨,以精怪之身,得以开口。 伏重山中,还遇见了那小姑娘,精怪化人,施展出堪比妖类的手段,更与浣花阁弟子同行。 “又是一头能够开口说话的精怪么?”清原心道:“真是乱世之中,龙蛇并起,异类频生……” 他这般想着,而隔壁洞穴,再度传来声音。 “范道兄如何确定那精怪的所在?” “我养得一头小怪,能嗅花香。”范老缓缓说道:“争斗之时,我自知不敌,洒了一把粉末。这小怪识得粉末味道,只要在方圆五十里之内,自能知它方向。” 郭老赞道:“范道兄真是好手段。” “修道多年,总该有些小本事的。”范老说道:“也罢,三位且与我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 …… 清原身在隔壁洞穴,听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个神雷啊?” 他闭上双目,默然不语。 对方有四人,两个二重天巅峰,另外二人道行稍低,只在中游。 只是,道行是自身修为的高低,境界底蕴的深浅,而不等同于斗法的本领。 同为二重天巅峰,那个孙家的青年身为世家子弟,就要远胜于这两名二重天巅峰的散人修道者。 清原之前便能胜过那孙家青年,如今得了雷法神通,本领大增,甚至可以放出雷霆,近乎三重天修道人的道术。 如此,哪怕这四人联手,他也可不惧。 更何况,既然那精怪颇为不凡,或许也能伤及这四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清原算了一把,面露古怪。 似乎有十足把握,能得那神雷在手? “罢了,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必结怨?何况再得一个神雷,哪怕还是一个雷法神通,也于我用处不大。” 他摇了摇头,心道:“莫要节外生枝,耽搁了时候,眼下是要另定道路,去往宝物藏匿所在才是。” 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引起一番斗法,他没有立即出去,盘膝坐下,静心片刻,等待那四人商议完毕,再动身离开这里。 章九十 变化 商议一事,并不多长。 范姓老者早已想好了如何行事,故而一番交代,也便差不多了。 他们也定是无法想到,随意寻找的一个洞穴,相隔一壁,竟然有人将这些话尽收耳中。 前后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们商议完毕,也便离开了。 清原静坐片刻,心灵澄澈,便起身来。 他得了赤色神雷,化作雷法神通,本领大涨。 如今哪怕还有雷法神通之类的神雷落在手上,毕竟已有雷法神通,再添相似的一门神通,增益虽有,却也有限。 至于雷道传承,雷道法术,均非短时日之内可以增长本事的,都该长久修行方能成就。而清原身负六月不净观,又有黄庭仙经,自小在紫霄宫学道,却也还要比神雷所得传承,尤高三分。 “原本要沿着河道,直至尽头处,距离宝物所在之处,便不算远。这条道路,虽然不是最近的道路,但却较为稳妥。” “如今那浣花阁的陆瑜霜……若是她不在意也便罢了,可若是她还有心追杀,那么便会沿着河道寻我踪迹,因此,这条道路,也不能走。” 清原取出地势图,翻了开来,扫过一眼。 微微沉吟片刻,他便决定了接下来的路。 “直行?” 这条道路虽然最近,但要越过许多不同的地势,而如今的局势,半途之中势必会遇上许多修道人。 …… 风吹草动,树梢摇曳。 山中凶禽众多,猛兽无数。 这里因当年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成了一处颇具灵气的地方,多年以来,渐生山精野怪,或许也有了妖物。 在先天神雷降落之前,伏重山便是人迹罕至的地方,除却少许为了寻找天材地宝的修道人之外,再无外人踏足。 清原把古仙袋背负在后,手执铁棒,没有放开。 一路行走,看似风平浪静,但却静得可怕。 “怪事……” 正是这般想时,蓦然一阵冷风袭来。 清原来不及抬头去看,便把铁棒往上一挥。 啪地一声。 伴随一声哀鸣,那风朝着天空而去。 清原这时才抬头看去。 那是一头老鹰。 这老鹰极为神骏,双目如电,翼展近半丈许,神态颇为凶悍。它爪上宛如刀锋,只是有些断折之处,正是被清原一棒打折了。 它在天空盘旋一圈,似乎有些迟疑,可性子记仇,不愿轻易离开。盘旋过后,终究降了下来,十分迅捷,几乎化作一阵劲风。 清原神色不变,却忽然笑了一声,真气运转,经至小臂,传至铁棒之上。 铁棒上面雷纹泛起亮光,亮光暗红,顿成红光。 轰! 这一棒迎上了那鹰爪。 一阵暗红色的雷光闪现,从鹰爪与铁棒交击之处出现,瞬息间笼罩了老鹰全身。 一声哀鸣,老鹰坠地,毛羽泛出白烟来。 清原收回铁棒,露出几许笑意。 这一棒,与先前那一棒,气力相当,运使的真气也大致相同。 但先前一棒,只把老鹰利爪打折,惊飞了它。而这一棒,附上了雷霆之力,便能要了它的性命。 如今,不论是徐啸,还是孙家青年,近身以武艺争斗,凭借铁棒上附着的雷霆之力,便足以轻易取胜。 就在这时,他忽然面色微变。 地面嗡嗡颤动。 树木微颤,树叶簌簌作响。 前方山林间,动静起伏。 清原跃到树上,运起真气在眼中,登高眺望。 只见前方无数走兽朝着这方奔逃过来,而天空之上,又有许多飞禽,振翅高飞。 走兽之中,有山猪野兔,鹿羊奔走,也有豺狼虎豹等凶物,但这些凶恶猛兽,却没有猎杀山猪野鹿等猎物,只是争相奔走,似要逃命。 天空之上,也是如此,有鹰隼凶禽,也有麻雀青鸟等等。 清原心头凛然,飞禽走兽比人尤为敏锐,一般出现这般状况,前方必有要事,会伤及这些飞禽走兽的性命,所以它们才会争相逃命。 这般状况,分作多种,如天灾地祸,又如虫潮蚁军等等。 “怎么回事?” 正当他这般想时,前方山峰上,隐约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影在远方山峰处,身影宛如尘埃般微小。 也是清原这般修道人,运起真气,才能隐约见得。 清原尚是疑惑,就见那人影身上,发出一道光芒,冲霄而上,数十丈之高,几乎冲碎云层。 而更远处,虽然没能看见人影,但也有一道旗鼓相当的气息,与之对峙。 “两位上人在争斗?” 清原心中顿时明朗。 轰隆! 那人影所在的山峰处,顶上的一截山头,陡然崩开,山石飞射。 而两方争斗的方向,隐隐约约朝着这边逼近。 眼见再过片刻,就能波及到这边来。 “原来如此……” 清原面色微变,跃下树木,换了个方向,迅速离去。 …… 神雷乃是天大的机缘,不论雷道传承,还是雷道法术,或是雷法神通,亦或是能够化死物为雷道法宝雏形的神雷,都是令修道人为之心动的际遇。 先天神雷分化开来,数量或许不少,但必然也是不多。 经守正道门和浣花阁的手段,神雷被收取大半,而守正道门和浣花阁的上人,正是这伏重山中最不可招惹的人物。 最终落在众多修道人手中的,数量已是可数,那么便避免不了争斗。 哪怕是上人,也是如此。 因为神雷对于任何一位上人而言,也同样是万分难求的机缘。 若不是碍于这伏重山的特异之处,以及守正道门的阵法,只怕便是六重天的上人,乃至于真人,都会来此抢夺。 清原想道:“看来神雷的数量,比想象中还少。” 他叹了声,只得绕开道路,换上另一条路去往宝物所在之处。 绕得远了些,正要取出地图,重定道路。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声微弱的声音。 “救……” 那声音的主人,气息微弱到了极致。 清原偏头看去,就见一株爬满了藤蔓的树木。 他沉吟之后,上前去,用铁棒撩开藤蔓。 树木之中,有个树洞。 树洞之中,倚着一人。 此人浑身是血,伤重濒死。 清原顿时沉默。 因为这人伤得太重,除非有灵丹妙药,或是真人续命,否则,必死无疑。 章九十一 树中有人【求收藏!!!】 树荫阴凉。 甚至有些阴冷。 青葱树木之中,藤蔓遍布,内中竟是倚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清原一眼便知,此人乃是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已经凝就法意,其法意在五行之中,应是属木。 这人受了重伤,所以用秘术遁入树中,借着树木根须,汲取大地生机为己用。 这种手段,清原曾有所耳闻,哪怕是以清原的眼界,也算一种不凡的秘术。 清原皱了皱眉。 这人借秘术自救,可似乎有什么变故,不但没有恢复,反而伤势加重,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若不是借着树木,以根须汲取生机,只怕已经死透了。 可这一株树木,看似青葱翠绿,但也被他身上气息所染,腐蚀生机。再过不久,这树木也会逐渐枯萎。 “救……” 这人口中还在低声喃喃,但已经微不可察。 清原叹了声。 这人求生之意极为强烈,也是支撑到此刻的原因之一。但以眼下的状况,没有真人出手,没有灵丹妙药,必死无疑。 “袋……” 他眼神黯淡,几乎动弹不得,只能把视线转向左腰侧的袋子。 而清原在这时,才发现,有藤蔓遮住了他的肩处,看不真切。 而藤蔓之下,肩处破碎,臂膀已经消失不见。 清原没有鲁莽,他用铁棒一挑,把那袋子挑了出来,翻开一看,内中只有寥寥几件物事。 但有一瓶药物。 拔开瓶塞,倒出丹药,内中共有五粒,品质算得是不错,能增生机,但也够不上灵丹妙药的层次。 清原将其余四粒丹药倒回瓶中,手中捏住一粒,用铁棒朝那人下颚处一按,打开了嘴巴。 屈指一弹,丹药落入那人口中。 这丹药入口即化。 “谢……”树中那人低声开口,依然虚弱,伤势也未恢复,但至少清醒了许多。他也是没有办法,才出声呼救,实则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若换了常人,取了那袋子,或许就离开。哪怕原本有心救他,可见他回天乏术,多半也不会浪费一粒丹药。 清原伸手一挥,铁棒打断了从上垂落的藤蔓,缓缓道:“看来道友遇上了不小的麻烦。” “是不小。”那人喘息两声,才勉强道:“挨了一记道术,仗着自身生机强盛,没有当场殒命。却未想到,这道术如此霸道,余威犹在,不断侵蚀血肉,连同这树木也腐蚀大半。” 清原平静道:“看来我没有碰你,还算明智。” “对不住了。”这人叹道:“我并非有意害你,只是不甘如此死去。” 清原没有回话,他背负双手,默然不语。 那人深深吸气,似乎尝试运转功法,过了片刻,才无奈放弃,道:“这丹药是我早年得了一株异草,请人炼制而成,共得十二粒,当时与炼丹之人各分六粒,此丹药能增长生机,有救命之效,如今还剩四粒,便送与道友。而内中还有一部功诀以及秘术,是我祖父偶然所得,如今也是我族中修行之法,既然道友有缘,也可送你……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清原听得前面一段话,就猜得后面那句,神色不改,说道:“不必,我没有功夫替你办事。更何况,如今你说的这些,已经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若要取走,你也取不回去。只是……” 言语落下,清原却把袋子抛了回去,平静说道:“还你。” 那人面上全是鲜血,只见眼角抽搐了一下,呼吸稍微弱了些,艰难地道:“道友不要误会,这是请求,不是要求。我只是想,若是有缘,道友可顺手替我了去心愿,若无缘法,相遇不上,也不会让道友为难。” 清原问道:“何事?” “我族中自祖父一辈,偶然出海得法,获得修道之术,潜心修行,至寿元耗尽,勉强才凝真气,入得门槛。而我父亲天赋俱佳,借着祖父的心得及多年人脉,耗费无数,才得人指点,却也只是踏足二重天。到了我这一辈,三代积累,才算有了成就,有我这么一个凝就法意的修道人。” 清原听他缓慢说来,心中也颇感叹,他素来知晓,散人修道者摸索修行,哪怕性情坚韧,有恒心毅力,但或是功法低劣,或是天资低劣,又或是如何……许多人临死也未能摸索到更进一步的道路;而还有许多人,寻仙访道,不得门路,哪怕一心向道,哪怕天资不凡,却也只当了一世凡人。 早知修行不易,他也未想到,眼前这人一门三代积累,也仅是到了这般地步。 其实一门三代积累,也亏得这一家后辈较为出色,能借前人积累,更进一步,若后辈平庸,或许便更为令人叹息了。 清原心中想道:“修行路上,如鸿松,如眼前这人,都是不易的……” “我有兄弟七人,修炼有成的,仅我一个。我有一妻一子,自我死后,孤苦伶仃,也无修行之法。” 这人眼中也有许多自责悔恨之色,说道:“我是大梁南部之人,族中姓陈,我名陈星,也算有些名声……” 他喘息片刻,才把自家妻子等姓名,都逐一道出。 “不求道友前去照料,只是若道友游历之时,途经大梁南部,可稍作打听,将我这功法,传回去……” “若无缘法……也不强求……” 他说到这里,喘息陡然急促。 清原见状,忽然用铁棒在他心口处一点,铁棒上泛起赤红雷光,当下一缕雷霆转去。 这人原本微弱的脉搏,忽然震动了一下。 雷是毁灭与生机的象征,有一种东方乙木青雷,便是极为厉害的一种道术。 清原说道:“我答应你,若有机缘遇上,便把你这部功法传回去。” 陈星道了声谢,一股执念散去,眼神逐渐黯淡。 清原忽然问道:“你是怎么伤的?” 听了这话,原本眼神黯淡的陈星,眼中忽然升起一道异样的光芒,怨毒而痛恨,低声道:“韩……宇……” 清原惊愕了一下,问道:“三大散人出身的上人之一?” 陈星微微点头,但生机渐散,口中动了动,发出极为微弱的声音,却渐渐低了。 清原见状,立即拔开瓶塞,再度倒出一粒丹丸。 :收藏很不给力啊,关系到接下来的推荐,大家加把力…… 章九十二 古苍? 韩宇,散人出身。 此人幼时得一老者传授功法,修炼得成,年岁未过半百,已越过三重天,达到中三天,超出人身极限,已是上人境。 他所修行的功法,传闻是颇为上等,足以供他修至真人级数。 而他的道术,则颇为凶厉,其中尤以一种诡异之术闻名。 此术一旦伤人,哪怕没有当场死去,接下来也如附骨之疽,难以除去,并渐渐侵蚀骨肉,比剧毒尤甚。 一旦受此术所伤,可谓必死无疑。 至少在如今,众人所知,明面上收过受过这一记道术之后,还能存活的,几乎没有。 看来陈星便是挨了这一记道术,哪怕有自救的秘术,都无能为力。 “韩……韩宇……” 清原见他话未说完,已经气息微弱,几近断绝,当下倒出丹药,用铁棒在他下颚处一按,打开了嘴巴,屈指一弹,把丹药送入他口中。 陈星黯淡的眼神,又微微亮了些。 只不过,他已经服过一粒丹药,吊住了性命。 如今再服一粒,效用不如先前,续命的时效,便减少了许多。 陈星心知如此,难以坚持,便也长话短说。 …… “韩宇抓了几位修道人,据说是要为他探路。” 陈星语气虚弱,说道:“我有两位道友,已被他擒走,我自身逃遁,挨了他一记道术。” 清原皱眉道:“韩宇抓人,要为他探路?” “不仅是韩宇……”陈星呼吸急促了些,说道:“在我遇上韩宇之前,便听说孙家和七灵门……也都暗中擒拿修道人……” 清原心头微凛,莫名有些心惊,问道:“哪个方向?” 陈星低声道:“东南。” 清原目光一凝,瞳孔紧缩。 东南方向,正是他要去的方向。 接下来要绕路? 他略有沉吟,忽然又想起一个极为令人惊骇的可能。 难不成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被人发现了? 他倒吸口气,便想问明那地方大致所在,距离多远距离,从而推测。然而抬头看去时,陈星已经在他失神的瞬间,断了生机。 清原吐出口气,把一旁的藤蔓拨了过来,掩住了树洞。 …… 陈星的布袋,内中有一部典籍,应是陈家修行的功法,至于那秘术,应当也在这部典籍之内。 此外,除了那瓶丹药,其余的便是一些花草树木之类的种子,不知是何用处。 按布袋中的一些痕迹来看,原本应该还有许多东西,约莫是被陈星消耗掉了。 清原收了布袋,没有多看,也不去理会那部典籍。 他心中已有些慌乱。 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是否已经被人发现? 正因天尊布置,所以难以行进,要擒他人来探路? 清原得到的地图上面,对于外围地势走向,他大抵还是清楚,所以才有这种猜测。 “孙家?七灵门?韩宇?” 他心头纷乱,诸多念头丛生,最终还是用六月不净观,清澈了脑海中的杂念,才算恢复平静。 但心绪平复了,可前路阻碍还在。 三重天的修道人。 四重天的上人。 似乎还不止一位? “天尊布置,当真被人发觉了?” 清原深吸口气。 若真是如此,他这一路前去,要取走宝物,不亚于螳臂当车。 “莫非要任由宝物被人取走?” 清原立在原地,紧握铁棒,不知不觉间,铁棒上红芒闪烁,雷霆之力流转不休,宛如岩浆。 以他如今的根骨,隐忍修行,或许真能在体内祸患发作之前,修入中三天,成就上人境。 但对方本就是中三天的上人,修道路途远在前头,再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宝物,总不会还是原地踏步的。 “希望不是最坏的猜测……” 正当这般想,忽然有动静传来。 且逐渐逼近。 清原偏头看去。 正是那两位上人不断斗法,动静已传至这方。 “怎么朝这边来了?” 清原适才避过二位上人斗法之时,并非往后退,而是往侧边走,按说这两位斗法移动的方向,不会波及到这里。 但是两人竭力斗法,又无刻意将对方引至某一处的想法,因此偏移的方向也非固定,而是随着争斗的变化及凶险,不断转变。 而此时,两位上人争斗偏移的方向,便恰好是这一方。 清原将布袋拿在手中,来不及收起,一手拿住铁棒,便往前方奔去,避开两位上人的争斗。 “这两位上人究竟是谁?” “不可能是守正道门与浣花阁,便只得是孙家,七灵门,和三位散人。” 遥遥离去,清原回望一眼,便见两位上人斗法的余波,已经波及到了陈星所在的地方。 葬了陈星的树木,化作了细碎木屑,而内中的陈星,也已染红了无数木屑,尸骨无存。 神仙斗法,凡人遭灾。 这还仅是上人斗法,而非神仙。 …… 清原远离了上人斗法范围,只不过按他适才所见,这两位上人虽然大致上是旗鼓相当,可斗了这么久,其中已有一方势弱,再过不久,胜负便会分晓。 两位上人谁胜谁负,与他无关。 清原当下担忧的是宝物所在。 一路行去,仍是往地图上宝物所在的地方,可脚步已经放慢,心头不免沉思。 就在这时,嗡地一声。 脚下土地都颤了一颤。 山中回应震荡,十分沉闷,似雷音震荡,又仿佛是岩石滚落。 清原面色微变,心中泛起一个念头,那两位上人斗法偏移的方向,总不会还往这边来罢? 他跃上树梢,四下观看,却未见到两位上人的动静。 而这时,适才的动静又传了出来,来自于西侧。 清原看向西边方向。 西侧有一座山谷。 动静从山谷另一头传来。 声音回荡空谷,连绵不绝。 “拿下它!” “截住它的后路!” “逼入山谷之中!” 有声音呼喝,颇为熟悉。 正是之前在洞穴内商议如何围杀精怪,获得神雷的范、郭、许、冯等四位修道之人。 而另外还有一道声音,怒吼咆哮,杀机凛然,犹若虎狼嘶吼,显得沉闷至极,远传四方。 这虽是一道吼声,但清原却更为熟悉,不禁身子一震,难以置信地道:“古苍?” 章九十三 围杀 山谷之中,四方各自立住了一人。 四人都是二重天的修道人,其中范姓老者与郭姓老者,均是二重天巅峰,其余二人也非初入二重天的级数。 至于山谷中央,则有一个黑影。 这身影穿着一身黑袍,残损不堪,衣不蔽体,而原本的头帽已经被掀开,露出满面毛发,毛色暗黑,顶生白发,赫然是一个猿猴的头颅。 它双眸金黄,宛如烈焰,又有长臂过膝,耳垂至肩,身形十分魁梧,比常人尤高一截,彷如一座铁塔。 它右手握着一柄长刀,前端断去一截,后面的锋刃,也有许多缺口,以及裂纹,眼见着已经是毁了。 而左手提着一个黑色的物事。 乍一看去,仿若人头,细看之下,只不过是无数毛发编织而成的一个圆球。 范姓老者手执拂尘,往前一挥,怒喝道:“妖孽,放下神雷,饶你不死!” 古苍低声嘶吼道:“我死之前,必先把你拖下!” 范姓老者闻言,面色立变。 其余三人听了,反而有些莫名的神色。 若是范老死了……宝物他们均分,而神雷……又该谁人所得? 三人各生心思,只是碍于之前的誓言,并无动作。 “这精怪应是个异种……”那冯姓道友忽然笑道:“冯某见识浅薄,不识此物。” “酷似猿猴,而身形魁梧壮硕,遍体黑毛,顶生白发,又有一双金瞳,臂长过膝,耳垂至肩。”郭老沉声道:“此物应是山魈,传闻乃是妖仙血脉。” 冯姓男子顿时笑道:“既然是个异种,我倒是想要把它拿下,抓去看家护院。” “这可不成,你已有了冰蚕丝道衣,又有了一柄拂尘,所得已堪比听音贝之音。”那许道友缓缓说道:“我倒是认得一人,懂得开炉炼丹,既然此物是个妖仙血脉,不若擒去炼丹?丹成之后,一半归炼丹之人,另外一半……范道兄有了神雷,便不必想了,至于两位……” 他呵呵笑道:“或许我等三人均分?如此……总好过拿去看家护院罢?” 其余几位闻言,俱是大笑。 而笑声之中,蓦然飞出一道青色光华。 那是一道符纸。 古苍早有防备,把手中残刀往前一甩。 嘭地一声。 残刀破碎,金铁纷飞。 古苍金眸中闪过一缕异色,心想这比先生的火符,可差得多了。 “倒是敏锐……” 许姓男子一击未能动手,当即把手一扬,喝道:“动手!” 四人各施手段,齐齐攻来。 古苍怒吼一声,身子陡然一跃,灵活得宛如一道黑影。 它踏入二重天之后,似乎有了变化,快得惊人,不断闪避。 但再快也敌不住四名修道人围攻,更何况它失了兵器,赤手空拳,难以抵御。 “杀!” 迎面一道青符,而左右均有手段袭来,避无可避,它伸手便是一抓。 古苍只觉手中剧痛,手腕登时垂落下去,已是无力。 它爪牙尖利,犹如刀剑,可抓住了那青符之后,青符崩开,仍是伤了它这手掌,血肉淋漓,几个尖甲飞了出去。 古苍怒视范姓老者,大声道:“我先杀了你!” 其余手段,能避开的大抵是避开了,无法避开的,也仗着肉身强横,生生受下。 古苍迎着其余三人攻打,朝着范姓老者而去,似要与之同归于尽。 而其余三人各怀鬼胎,哪怕不是刻意放水,也如本能一般地放缓了攻势。 范姓老者微微心惊,不断后退,大声喝道:“你们还不快打死它?” 古苍身上伤势已不算轻,若换了寻常修道人,或许已经毙命,但它身为妖仙血脉,肉身强横,生机强盛,还未死去。 “去死!” 古苍双眸之中,陡然闪出一缕金光。 范姓老者心头大惊,他当日所见,这山魈便是以这金色眸光,把卢愈那凝就法意的人物,也都晃得失神,从而逃离。 如今见到这一缕金光,范姓老者心头一凛,便想要逃开。只是那两道金色眸光,宛如实质,倏忽倒映在范姓老者瞳孔之上,让他只来得及兴起想要逃开的想法,接下来便立时失了神智,恍恍惚惚。 “范道兄,快躲!” 郭姓老者终究没有袖手旁观,大声喝了一句,同时出手,以一道布满符印的黑色木钉,朝着古苍背后打去。 而其余两人发过誓言,也并非刻意要停手,只不过心中有些异样的想法,便有迟疑,出手比之于郭姓老者,慢了一些。 范姓老者神智恍惚,被郭姓老者一声大喝,惊醒了过来。 这才看清眼前情景,便见一只爪子,擒了过来。 古苍手掌与人相似,只是布满了黑色毛发,皮肤粗糙褶皱,指甲厚实而尖利,犹若刀剑。 范姓老者啊了一声,把手中拂尘一扫,拦在胸前。 古苍一爪,按在了尘丝上面,继而按在了范姓老者的胸膛之上。 拂尘的尘丝,乃是西北冰蚕丝所制,但终究只是丝线,抵御不住。 咔擦一声! 范姓老者胸膛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往后倒飞三四丈,扑倒落地,全无声息。 古苍指掌剧痛,已被尘丝割伤,但它来不及多想,背后骤然一疼,几乎疼入骨髓。 正是那布满符印的木钉,钉入了它的背后。 “妖孽!” 伴随着许道友和冯道友的两声大喝。 古苍背后接连受创,吐出大口鲜血,往前扑了两丈许,手中提着的毛球也滚了出去,恰好滚落在范姓老者身前。 郭姓老者来到古苍身旁,俯视下来,目光若有若无地朝着范姓老者那边扫过一眼,只见范姓老者全无声息,哪怕裹着神雷的毛球,已经触手可及,仍无动静。 他目光从范老身上扫过,便即落在毛球上面,目光闪过许多异样的光芒,视线又迅速从其余二人划过。 只觉其余二人也有相似的神色。 郭姓老者心头微凛。 范道兄死后,接下来莫非要争夺神雷? 但这件事情,也该放在后边了。 郭老深吸口气,看着倒在地上的山魈,语气沉痛地道:“妖孽,你杀了范道兄,老夫与范道兄相交数十年,今日不杀你,枉为多年好友。” 言语落下,他手中一翻,多了一柄小剑,也是木质,色泽暗黄,布满符印。 “降妖伏魔!” 郭老一剑往山魈后心刺落。 古苍感应着背后一缕寒气,金眸黯淡。 就在这时,一道雷音,轰然响起! 郭老惨叫一声。 红光闪烁,雷音回荡。 “要取它性命?” 一个冰冷彻骨,寒意逼人的声音,缓缓响起:“问过它师父没有?” 章九十四 铁棒横扫 雷霆来源方向,缓缓走来一人。 来人身着白衣,蓝色边纹,衣着虽然宽松,却依然显得身材挺拔。 他五官端正,眉宇清澈,双眸黑白分明,眼中满是寒意。 来人正是清原。 因前路受阻,心中不畅的清原。 见古苍重创,怒意升腾的清原。 “你是谁?” 郭老脸色难看,只见他小臂已是一截焦炭,神色扭曲,痛苦不堪。 而一旁的许道友和冯道友,更是有着骇然之色。 他们在侧旁观,看得极为清楚。 一道赤红雷霆瞬息而来,肉眼几乎难以见其轨迹。 雷霆落在符剑上面,郭老手中木质符剑剑陡然崩碎,雷霆瞬息蔓延,连同小臂都化作焦炭。 幸而郭老道行已至二重天大成,真气时时运转周身,才能截住了余威,没有蔓延全身。 “我?”清原握着铁棒,缓缓走来,视线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古苍身上,随后才抬起头来,与郭老对视。 郭姓老者只觉看见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旋即便通体冰寒,如坠冰窟。 清原脚步平缓,却步步逼近。 郭姓老者逐渐后退。 清原一边走来,一边说道:“我是授它道法之人。” “什么?”三人俱是惊讶,而那许姓修道人不由得出声道:“它分明是个精怪,怎么会是……我看你是见我等在此,要捡个便宜……我……” 说到这里,冯姓修道人知他心中大乱,言语要出纰漏,连忙拉了他一把。 许姓道人蓦然惊醒,他险些把神雷一事说了出去,心有余悸,暗骂自己道行虽有,可心境不佳。 清原平静道:“它是精怪,但它不是自行摸索粗浅的呼吸吐纳之法,也不是本能地以女子祭月而得传承。它所学的乃是道家传承,它身上流转的,是道家真气……” 郭姓老者面色微变。 他忽然想起适才那道雷霆。 那是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修道人,才能施展出来的道术。 眼前这人有此本领…… 郭姓老者心中念头不断转动,只想着如何解释。 就在这时,那许姓修道人蓦然一震,喝道:“他还未凝成法意,仍是二重天的修道人!” 这话一出,三人面色齐变。 “杀掉他!” 前后不到一瞬时候,三人接连出手。 他们自觉此事难以善了,只因来人本领高深,故而忌惮,于是放低身段,缓和语气,试图缓解当前局面,得以全身而退。 但善于观望的许道友既然能够看出此人真正的修为,便消去了三人心中的一部分忌惮。 二重天的修道人……又不是守正道门的弟子,即便是孙家这等世家子弟,又有几分本领? 这山魈是仗着妖仙血脉。 眼前这人,总不是仙人后裔罢? 三人手段齐出。 “来得好!” 清原一棒横扫,将其余二人方向的手段,尽数扫灭。 而郭姓老者发过来的木钉,却被他伸手拿住。 清原看了一眼,露出异色。 阴沉木所制,铭刻符文,能伤修道人,遏制真气乃至于法力的流转,对于精怪妖物,犹有克制之效。 传闻此木乃是古木沉于地底千年万年而成,极为难得。 清原以往便听过,在南梁军中,陈芝云麾下,就有一批用阴沉木制成的箭杆,甚至能伤中三天级数的上人。 只不过材质难得,哪怕是在白衣军之内,也只有少数将领才配有这些特制箭矢。 “真是难得,论起珍贵来,也只比铁神胆稍逊一筹。” 清原收了起来,目光迅速一扫,道:“该我了!” 言语落下,他脚下一踏,土地迸裂。 人影倏忽出去,宛如离弦之箭。 当头是冯姓修道人。 清原一棒打落。 冯姓修道人使的是长剑,当即横于身前,抵御住了这一棒。 嘭地一声! 清原本身气力极大,竭力打下,仿佛无穷巨力。 冯姓修道人长剑一弯,双脚陷入土地。 这一棒打弯了长剑,隔着剑刃打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不过被长剑阻隔之后,力道已不算大,没能把此人脑袋打破,只让他感到剧痛。 “这……”冯姓修道人心有余悸,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而与此同时,郭老和许姓修道人,也一齐动身,前来援手。 “晚了……” 清原真气运转至手臂,传至铁棒之上。 铁棒雷纹泛起红芒。 红芒笼罩住长剑,继而笼罩住冯姓道人。 轰隆闷响……赤雷乍现! 雷音沉闷而令人心悸,把郭老和许姓修道人,都震慑当场,不敢妄动。 而冯姓道人挨了一记雷霆,凭借自身道行抵御,奄奄一息。 清原抬起一脚,踏在他的胸口上。 冯姓修道人只来得及一声闷哼,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双脚脱离了土地,砸在两三丈后的土地上,声息全无,生机寂灭,已是丢了性命。 清原收回目光,落在其余两人身上,缓缓道:“两位……” 郭老和许姓修道人对视一眼,心头大骇。 一棒下去,便取了一个修道人的性命。 就是三重天修道人出手,也不过如此罢? 加上适才那一道雷霆……他真的是三重天的修道人? 许姓修道人心惊道:“这回是看走了眼?” 郭老心头恼怒,若不是这姓许的看错,他就是忍了这断臂仇恨,又有何妨? 如今都已出手,再无回旋余地。 “箭去不回!事出不悔!” 郭老怒喝道:“一齐动手!” 许姓修道人一咬牙,应道:“好!” 言语落下,他便朝着清原冲了过去。 他速度极快,半息之间就已临近清原身前三丈许。 但正因速度太快,才在临近清原身前时,蓦然惊醒…… 许姓修道人吼道:“该死的老混账!” 原来郭姓老者奸猾狡诈,说了声一齐出手,立即便往后退走,朝着山谷另一头逃去。而这许姓修道人轻信了他,孤身一人朝着清原赶来。 两人一个进,一个退。 仅仅是半个呼吸的功夫,许姓修道人就已把自身送到了清原面前,退无可退。 “我成全你!” 清原迎了上来,一棒打落。 许姓修道人举剑抵挡。 铁棒上红芒闪烁。 这一棒打在剑上。 许姓修道人只觉剑上顿时传来雷霆,然后浑身麻痹,血气为之凝滞,亏得他真气周身运转,才避免了被雷霆击毙的下场。 随着真气运转,抵御住了雷霆,也逐渐开始活动气血。 但气血活动之间,真气尚未运转过一个周天,身子犹是僵滞之时,清原另一只手已砸在了他的胸腹之间。 章九十五 雷法神通【求收藏!】 清原身子挺拔,但算不得魁梧强壮,相反,他皮肤白皙,面容清俊,反倒显得几分文弱,但他身上的气力,却跟相貌不符。 随着道行增长,清原自身气力水涨船高,已不亚于内劲高手。 这一拳打下,立时把许姓修道人胸骨打碎,陷了下去,内中脏腑尽数受创。 许姓修道人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他是修道之人,一口真气护住脏腑,留住一缕生机,未有当场毙命。 可他面容之上,却带着万分悔恨,眼中饱含着无穷的怨毒之色。 许姓修道人睁大双目,眼中这怨恨之意,竟不是朝着清原,而是朝着临阵脱逃,骗他断后的郭姓老者。 “你放心……他也逃不掉……” 清原看向山谷的另一处出口,瞳孔一凝,寒意森然。 随后,清原抬起臂膀,手握铁棒,直指那郭姓老者的背影。 真气运转,顺着经脉,流转至小臂。 小臂上浮现出暗红色的雷纹。 真气又顺着小臂上的雷纹,流转过去,传至铁棒。 然后这一缕真气,便沿着铁棒上的雷纹,不断流动。 真气转至铁棒末端。 铁棒末端闪现出一缕红光。 “去!” 随着清原一声低喝。 铁棒末端的红光,倏忽迸发。 一道雷霆从铁棒上发出,打在了郭姓老者的背后。 原本已经逃至谷口的郭姓老者,浑身冒起白烟,往前扑倒,生机尽去。 许姓修道人眼神中有着骇然之意,口中动了动,然后眼睛涣散,神采散去。 他闭上了双目。 死在这等对手的手上,死得不冤。 郭老狐狸已死,死得瞑目。 所以他瞑目了。 …… 清原对于适才这一道赤雷的威能,甚为满意。 真气运转至小臂,经由雷纹运转,到了铁棒末端,竟是已经化成了一道赤红色的雷霆。 前后……不过瞬息之间。 这就是神通! 不必经历勤修苦练,就如与生俱来的天赋,宛若本能,只须心念一动,即可施展。 收回铁棒,他来到古苍身旁。 古苍伤势颇重,背上一根木钉,险些便钉在后心要害处。 这木钉阻隔了真气流转,阻隔了血气升腾,无法抵御,导致后面许姓修道人和冯姓修道人的手段,造成了极大的伤势,比之前任何一道伤,尤为严重。 “先生……” 古苍低低出声。 清原道:“不要说话。” 他蹲下身子,取出之前从陈星那里得来的丹药,倒出一颗,送入古苍口中。 这丹药功效着实令人赞叹,古苍服下之后,伤势不再继续恶化,清原甚至见到它气息渐渐回升,尽管缓慢得难以察觉。 “忍着……” 清原运起真气,朝着阴沉乌木钉拿去。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声音,清原手中的真气,陡然间无故散去。 这就是阴沉木,以及上面符文的效用。 “倒是厉害。”清原笑了声,也不在意,便如之前一般,单凭自身气力,捏住木钉,拔了出来。 古苍闷哼一声,但它性子极为坚毅,没有痛呼出声,忍得浑身颤动。 清原拔出了木钉,顺手收了起来,笑道:“好了,其余伤势虽然不轻,但你服下了那一粒丹药,生机恢复,已经不会再有性命之危,好生调养一番便是。” 古苍嗯了一声。 清原正待问它如何出现在伏重山中。 这时,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范姓老者,陡然咳了一声,清醒过来。他一醒来,就见眼前有个毛球,身子顿时一震,所有一切的伤痛及杂念,尽数消失,只落在了眼前这个毛球上面。 “神雷……” 范老心底低语了声,面露狂喜,扑了上去,揽住毛球,双手疯狂地撕开外层。 清原来得稍迟,不知那是何物。 而古苍喘息了一声,偏头看去,顿时目呲欲裂,喝道:“找死!” 清原听了这一声,便知那毛球有些异处,当下把手中阴沉乌木钉甩了出去。 这黑色木钉划过一道黑影,正中那范姓老者脖颈之处。 木钉阻隔真气,阻隔气血,断绝生机。 范姓老者只叫了半声,便把毛球抱在胸口,人已伏在地上。 清原这才看向古苍,问道:“那是什么物事?” 古苍龇牙咧嘴,满是毛发的脸上皱了皱,说道:“神雷。” “神雷?”清原顿时惊异,然后说道:“原来他们四人之前商议的,便是对付你了……” 古苍不明所以,忙是说道:“那老家伙撕开了毛球,内里的神雷本是个怪异的种类,先生还是快些取来罢。” 清原微微点头,起身走去,来到范姓老者身旁,将之翻了开。 范姓老者胸膛本已陷下,把毛球抱在怀中,仅仅贴着。 而毛球撕开一角,内中竟然空无一物。 “神雷呢?” 清原惊了一惊,然后便听一阵沉闷声响,从这范姓老者身上传来。 他用铁棒挑走毛球,便见范姓老者胸腹之间,有一个蓝白色的光芒,若隐若现,发出沉闷声响。 “原来神雷在这里……” 清原松了口气,用铁棒翻开范姓老者胸前的衣衫。 待看清了眼前景象,立时露出惊愕之色。 泛着蓝光的物事,赫然便是一个白色的螺壳,也即是所谓的听音贝。 神雷竟是融入当中了? 清原登时想起,范姓老者曾说过,古苍同时获得两个神雷,另外一个被甘焕的弟子卢愈所夺,打入了手中兵器之中,顿成法宝雏形。 眼前这个神雷,也是能够融入死物之中,化为法宝雏形的? 正当清原惊讶之时,便见听音贝的白色外壳之上,接连迸出裂纹。 三道裂痕相并,触目惊心。 整个听音贝仿若都要碎裂开来。 “糟了……” 清原面色微变,立时伸出手去,运使真气,握住了听音贝,这才使听音贝安静下来。 可他大约是明白了一些缘由,当下脸色阴晴不定,似有可惜,似有欢喜。 :如标题,请收藏本书,增添一份支持,谢谢! 章九十六 妖仙血脉 多年修持,只不过一念之差,毁于旦夕之间,身死道消,这多年勤修苦练,尽数付之流水。 求长生,而殒命中途。求宝物,而身死道消。 这就是许多修道之人的路。 清原把这四个修道人,一并掩埋,取走了他们身上的物事。 在范姓老者身上,有听音贝,有冰蚕丝拂尘,又有冰蚕丝道衣,其余物事都无大用,谈不上宝物。至于郭姓老者身上,物事不少,但真正令清原看重的,是一十七枚阴沉乌木钉。 这阴沉乌木钉,可是连中三天的上人,都能伤及的物事。当然,此物虽然不凡,但还要看持有之人的本事,毕竟此物虽好,可神兵利器砍不到人,也是枉然。 至于许姓修道人和冯姓修道人,这二人修道年月或是比其余二人短了些,没有太多的物事,只得五道青符和一道黄色符纸。 符文各有不同,清原最善火符,但火符之中,各家流派不同,也细分千百种之多。 可他也算对符术有些见解,细看了一遍,真气模仿纹路运转,心中大致猜测,这青符效用酷似火符,可用以伤敌,但比火符又有不同,总体而言,威能比火符稍差。 至于黄色符纸,应是一道风符,可以吹出狂风,用处较多,但一般而言,寻常修道人对于风符常用的方式是用以逃命,比如贴在身后,狂风往后吹,前行奔逃的速度便会加快,而后面追杀的人还会受狂风所扰。 此外,两人身上各有一柄好剑,能抵御清原一棒而不损,也算是能比葛盏佩刀的兵器,只是,这终究还是凡兵。而清原和古苍都不善剑法,便顺手收了起来。 …… 清原扶住古苍,寻了个洞穴,两人藏身进去,随后封住了洞口。 古苍虽然服下了丹药,伤势已经不会危及性命,但却还未恢复,伤势在身,仍是十分严重。 清原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来的?” 古苍一时竟是不知从何说起,想了许久,然后才开始说道:“先生入山之后,我去了那家道观,然后开始修行,接着就像是打破了一层纸,于是真气变化,道行变得深厚。我想,这就是先生说的二重天了。” 清原看了它一眼,点头道:“确实踏入二重天了。” 古苍嘿嘿笑了笑,说道:“然后我找那个老道士,从他道观住的那个武人身上,借了一把刀,比不上之前的长刀,但也不差。” 清原怔了怔,他大约猜得出来,被古苍借刀的人,想来就是徐啸。 古苍继续说道:“我在道观里,不知该做些什么事,总安静不下来,于是就进山来了。” 清原早知它猿猴心性,不能闲住,也颇无奈。然而这时,忽然想起一事,讶然道:“然后就这样进山来了?” 古苍怔了怔,点头道:“是这样进山来了。” 清原问道:“那山中阵法的阻碍,以及诸位上人的布置,非三重天无法踏过,你是如何进来的?而且,你是精怪之身,守正道门怎么会放你进来?” 古苍惊愕了一下,它挠了挠头,颇为迷茫,说道:“前面两道石阶,确实不太容易,后面……没有阻碍啊?” “没有?” 清原顿时站起身来,面带惊讶之色。 按说这伏重山已经被守正道门用阵法布置,而守正道门乃太上道统,更是道家祖教,素来以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为己任,对精怪异类等,执斩尽杀绝之法旨。 古苍一个精怪,入山之后,如何没有被守正道门发觉? 更何况,当时清原入山时,可是遭遇了许多上人留下的阻碍,一般来讲,没有三重天的道行,几乎无法踏过。 “难道是我入山之后,打破了阻碍,于是后面就没有了阻碍?可是在我之前,那个名为吴南的修道人,也是先一步入山,那我怎么会遭遇阵法和那些上人的阻碍?” 清原心中有着许多疑惑,总觉此事发生在自身进山之后,或有几分联系。但这些事情,全无头绪,徒费心力,就是想清了来龙去脉,对于当前,也并无什么太大帮助。 清原吐出口气,看向古苍,眼中不乏赞赏之色,说道:“你这二重天倒是厉害,能从三重天的修道人手中逃得性命,能受四个同等级数的修道人围杀而坚持至今。” 古苍受了称赞,十分高兴,然后便把自身变化说来。 修入二重天之后,它本领大增,血气大盛,肉身变得强横,身材也魁梧许多。 一般而言,猿猴比人稍矮,只到人的胸腹那般高,偶尔有些能与人并肩齐高。而古苍原本算是身形高大,就能高到清原耳眉处,后来修成真气,已经与清原一般高低,时至如今,却还比清原高了一截。 它也正是肉身强横,才能抵御得住这许多手段。 而最重要的是,它有一项原有的本事,获得极大增长,便是眼中能放金光,使人失神。正是这一手,让卢愈也为之恍惚,它才能逃了性命。 “山魈本是妖仙血脉,有些不凡的天赋,倒也在意料之中。我原本还担心你是修行道家真气,会有不同变化,看来是我想得多了。” 清原赞了一声,说道:“你道行越高,天赋神通随之增长,或是增多,也算没有浪费了这一身妖仙血脉。” 随后,清原又问了一些事情。 古苍入山之后,偶然获得神雷,被卢愈发觉,夺去了一个。而那神雷被卢愈顺手炼化,但并非传承,也非法术或神通,是用以凝成法宝雏形的。 卢愈得了神雷,不知古苍还有另一个,没有追杀。而古苍却未想到,被范姓老者盯上了。 清原看了一眼,问道:“这神雷怎么包在毛球里?” 古苍挠着头道:“我在初入山里时,就知道接触神雷之后,若不炼化,就要被雷打死,但我想着可以送给先生,便不去炼化。然后我想用囚笼把它困住,却怕它是那种能化法宝的神雷,能融入囚笼,于是就用成为二重天之后,脑海中出现的一种办法,把它困住了。” 说到这里,古苍想起那神雷融入了听音贝,而听音贝几乎破碎,懊恼道:“可惜还是毁了。” 清原神色复杂,道声:“不可惜……或许还有大用……” 古苍闻言,露出疑惑神色,还不待它问话,清原便即说道:“你那困住神雷的办法,应也是一种天赋神通之类的本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手段?” 古苍脸色有些古怪,说道:“只是用自身的毛发,编织成为囚笼。” 言语之间,它悄然调整坐姿,倚在岩壁上,把受创破损的黑袍往下拉了拉。 清原视线扫过一眼,便见古苍屁股上,有少许未有遮掩到的红色皮肤。 他本以为猿猴本是如此,又或是被人打伤,却没想到…… :意会……意会……咳咳,严肃,不要吐槽…… 章九十七 雷法真音 烈日渐起,外边阳光炽热。 修道人虽然寒暑不侵,不惧外面酷暑,依然在山中搜索神雷,但洞中清凉,仍是令人感到舒服。 古苍盘膝而坐,正在打坐修行,运使真气,调动气血,恢复伤势。它身为妖仙血脉,乃是异种,恢复起来,比常人自是快了许多。 而清原,手中握着听音贝,微微低首沉吟,看不清神色。 “此番所得,除听音贝外,真正算得是不错的,有冰蚕丝道衣,冰蚕丝拂尘,一十七枚阴沉乌木钉,五道青符,一道风符。” “而我手中原本还有两头虎狼,两个铁神胆。” “在二重天的修道人之中,这可算是身家无比丰厚,便是放在三重天的修道人身上,也算不错。” “遇见三重天的修道人,我自身已能不惧,可若真正遇到中三天的上人,我定是抵御不住。而这些手段大多只能用于寻常修道人,在中三天的级数,能起到的作用,亦是微乎其微。” 清原看着手中的听音贝,微微咬牙。 此去寻找宝物,且不说宝物是否被人发现,甚至被人所取。单是路途之上,往东南方向,也许便会遭遇韩宇或是孙家,又或是七灵门的上人。 道行还是太低,如今只得冒险。 …… 这道神雷,色泽蓝白,乃是能够凝就法宝雏形的一类。 但听音贝不是兵器,另有用处,于是这神雷的效用,也变得不同。 “雷道法音?” 清原深吸口气。 古苍功行圆满,也醒转过来,看着清原如此沉吟,顿生疑惑,不禁问了一声。清原也不隐瞒,如实告知。 “这神雷入了听音贝,内中便有雷音,它是以先天神雷分化,蕴含大道至理,非仙人不可尽悟。但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哪怕悟得一丝半缕,也是天大的机缘。” 清原沉声说道:“我意欲借此,感悟法意,尝试踏足三重天。” 古苍闻言,顿时恍然,说道:“原来这贝壳是这种大用处啊?我还当神雷融入这物事里面,正是可惜了……先生能借这个成就三重天,是大好事啊……” 说到这里,便是古苍也察觉不对,声音渐低。 既是好事,先生又为何如此沉重? 它看向清原,似想问话,又有些迟疑。 “能够聆听雷法真音,有望踏足三重天,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只不过……” 清原叹息道:“我自得了地龙入体以来,根骨奇高,修为进境太快,只恐底蕴积累不足,过犹不及。这凝就法意一事,积累未足,着实没有太多底气……” 修道之人最稳妥的法门,乃是把自身道行,一丝一缕地增长起来,循序渐进,厚积薄发,积累足够,便是水到渠成,乃是正统的道路。而清原这一次,虽然炼形大成,但积累又是未足,便是冒险了。 这种危险,极难估算。 若能突破,自是最好,但突破之后,兴许也还有隐患。 而如若是突破不成,那么后果更是难料。 轻则修为受损,甚至留下修行上的隐患,或今后还有望恢复,也或是……无法恢复。而最坏的后果,自是身死道消…… “若宝物落于他人手,日后夺回的希望,实是万分渺茫。” “修道路上,总该拼搏一把。” 清原抬起铁棒,直指山洞深处。 真气运转,至小臂处,小臂泛起赤红雷纹,真气便顺着手臂雷纹,流转至铁棒雷纹,终至铁棒末端,化作一道雷霆。 赤色神雷轰然而出。 山洞深处的岩壁破开一个大洞,碎石飞溅。 清原偏头说道:“古苍,我且闭关一番,你在此疗伤,也可为我护法。” 古苍应是,想了想,又说道:“祝先生道路顺畅,凝就法意。” 清原笑道:“希望如此。” …… 洞中深处,视线昏暗,只是清原夜能视物,也不在意。 他盘膝而坐,手掌听音贝。 神雷融于其他物事,能成上等法器,并有望成为法宝。而听音贝较为特殊,与神雷融合之后,勉强算是一件法器,但它的用处,却是内中的声音。 清原在洞穴时窃听范姓老者等人讲话,得知这听音贝仅剩两次听音之效。也即是说,这听音贝还剩两次效用。 两次过后,或许会损毁,或许不会,或许还能算是一件宝物。 清原把听音贝放在耳边,隐约能听嗡嗡声响,又有几分沉闷之音。这并非什么异状,哪怕寻常人,海边拾个贝壳,放在耳边,也会有相似的声音。 真正的效用,是要等他以真气运使,才会显化出来。 清原把听音贝放在一旁,先是观想出九重玉楼,再是以黄庭仙经,运转真气。 九重玉楼,炼形楼中,以精气神显化的清原,也正盘膝而坐,怀抱一柄玉尺。 说来奇怪,在清原炼化神雷之后,这炼形楼显化的化身上面,也出现了相似的痕迹。比如小臂上暗红之色的雷纹,以及那玉尺上面,与铁棒一般无二的暗红纹路。 “玉尺与铁棒……是什么联系么?” 念头一闪而逝,旋即心中清净。 待到功行圆满之后,精气神俱是充盈满溢,他才拿过听音贝,顿了片刻,手中真气运转,渗入听音贝。 随着真气运转,激发了听音贝,他抬起手来,将听音贝放在耳边。 只听其中,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徐徐开口,以一种极为平缓的语气,讲述着一些话语。其中伴随着嗡嗡雷响,听不真切。 那苍老的声音,便是六重天的上人,他所讲述的,关于修道上的疑难解答,心得体会。且不论这位上人所述的内容,但是六重天上人的声音,便蕴含着一丝天高云雾的意味,使人受益无穷。 只是雷音扰动,上人讲法为之掩盖,只能勉强听得一缕声音,而其中内容,已经听不真切。 若是换在郭姓老者等散人身上,恐怕便会因为上人讲法受雷音袭扰,而愤怒难言。但清原不同,他这一次听的,不是上人讲法,就是这连绵不绝的雷音。 清原闭着双眼,倾听雷音。 章九十八 雷生万物,五行凝法 雷是天威。 雷音则是天地的声音。 这声音或是沉闷,或是响亮,或是连绵不绝,或是偶然炸响。 没有节奏,没有规律,只有以不同方式发出的雷声。 清原闭着双目,眼前的黑暗,似乎化作了一片苍茫而死寂的天地。 这里没有花草树木,这里没有飞禽走兽。 天是灰色的,无尽的灰色云层,遮掩住了天空。海中空寂无物,只有无穷无尽的海水,没有鱼虾贝类等生灵。 雷霆在云层中游转,蓝白光泽闪烁,如雷龙电蛇。 云层中满是雨雾湿气,偶尔一道破撞,便见亮光乍起,雷霆刹那撕裂天穹,旋即雷音滚滚,传遍万里。 这是苍茫天地之景象,这是人世未开之时。 这是以他当前的领悟,所能悟到的最古老的场景。 雷霆撕开苍穹,崩裂大地,毁灭一切,落至西方;而又有一道雷霆,自东方而起,撕开云层,劈入海水之中。 海水骤然炸开。 过了不知多久,一缕一缕的生机,逐渐从水中而生,衍化诸天万物。 雷音渐低,逐渐散去。 而此刻,也恰好是听音贝那位上人讲法完毕之时。 一次听音,自此落幕。 …… 雷火相生,甚至在一些修行典籍之中,将雷霆与火焰视作等同,因为雷霆可以生火。 清原善于用火,故而此次所求,心中尝试凝成的法意,便是五行属火。 按说心中偏向于此,大多会悟到这一方向的法意,但却未想到,以这般念头悟出来的雷霆场景,却不是雷火相生,而仿若回到了天地初开的场面。 这一幕场面,太过浩大,他只悟得皮毛,却也已是万分难得。借着犹存的感悟,不敢迟疑,立即开始凝就法意。 只是就在这时,他蓦然想起那阴沉乌木钉,旋即想到一种另类的树木。 “雷击木?” 这般想着,他耳边犹自未散的雷音再度炸响,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个新的场面。 …… 阴雨天气。 雷霆劈开云层,落入世间,落在一株树木上面。 那树木青葱,生于山峰之上,突遭雷击,立时拦腰断去,冒出火焰来。 雨水还在飘洒,白烟袅袅。 过不多时,这一株青葱树木,已经化作了焦炭。 但它还未死,根须深深扎在地底,汲取大地生机。 春夏秋冬,新春来临,细雨润物无声,大地焕发生机。 焦木抽枝发芽,焕发新生。 而这一类树木,便唤作雷击木。 道门之中,便有许多人以雷击木为剑,或以此炼宝。 “雷霆之中,蕴藏毁灭与生机。” 清原心中升起一缕明悟之意。 …… 天空上悬着六个明月,洁净而清澈,月光如纱如雾。 迷雾之中的九重玉楼,若隐若现。 二重楼中,盘膝而坐的清原,忽然站起身来,依然抱着那柄生出暗红雷纹的白玉尺。 看了看四边空荡的阁楼,他神色淡然,目光朝着前头看去。 一旁浮现了阶梯。 他沿着阶梯而行。 顶上有着阻碍。 他双手往上,用力推开了阻碍,于是便推开了第三重楼。 …… 第三重楼,其名凝法。 凝法楼比之于炼形楼,稍微狭窄了些,四边已经有了些许布置,而最显眼的,是这三重楼中,各有壁画。 东方壁画,是一株青树,郁郁葱葱,上面卷着一头青龙,头角宛然,鳞片生光,栩栩如生。 而西方壁画,有一只白虎,身有黑色斑纹,顶上一个王字,其口中更叼着一剑,杀意凛冽。 南方壁画是一只凤凰,通体火红,它头顶红冠,尾羽修长,口中衔着一个太阳,周身被火焰所笼罩。 北方壁画是一只玄武,长着狰狞的龙头,身是黑色的龟甲,尾巴则是一条蜿蜒的黑蛇,身在一片水流之中,若浮若沉,苍茫而古老。 至于中间,清原脚下所踏的,是一片金黄之色,但空无一物。 “这是……”清原站在三重楼中央,视线扫过各方,沉默不语,心中念头转过,“第五重楼中的山河楼,才应有的景象罢?” 第五重楼中的山河楼,重视大地因果,显化出来的乃是五行。而第三重楼是凝法楼,显化出来的,应是五行之中,自身所凝就的那一类法意。 但此刻的凝法楼之中,并非显化五行之一,而是五行……尽数显化。 …… 洞中,清原睁开双眸,眼中光芒流转,他默然许久,忽然伸出手来。 口念咒语,双手捏印。 一道火焰从手中冒了出来。 那火焰赤红带黄,在他双手之间,随着他的想法,笼罩住了双手。但清原并无任何炎热之意,仍然如旧。 “散!” 清原口中道了一声,火焰散去,无影无踪。 而洞中仍有一股热气犹存。 这就是道术,不必借助外物,便能一举凝成。 五行法意之中的火已经凝成,只是想起适才凝法楼之中的场面,清原心中惊疑不定,站起身来,目露思索。 他原本便把自身修行的道路,定在“火”这一道,在紫霄宫中所习,也大多与此有关。但他并非对其余道术没有涉猎,只是不如火焰那般熟练。 思索许久,他才伸出手来,念动咒语,手中赫然多了一个水球。 水球色泽白中泛蓝,顺手一拍,落在岩壁上,而下一刻,随着清原一声“裂”,岩壁陡然裂开,然后从裂缝中生长出一株青草。 清原手中一放,有道金光放出,斩下那株青草。 青草飘落,他伸手去接,手上升起火焰,便将青草烧成灰烬。 瞬息之间,金木水火土五行法意,都被他施展了个遍。 “五行兼备?” 清原低声念了一句。 一般来说,凝就法意的修道人,并非只能施展自身所凝成的法意,也能施展其余道术。只不过,相较之下,仍是擅长自身凝就法意的这一类道术。 可适才他逐一使来,五行道术不分高低,除却自身较为熟悉的火焰稍微强悍,其余皆是相当。 这般状况,加上凝法楼里的异象,只得是五行兼备。 而五行兼备的法意…… 清原低下头,看着双手,轻声道:“道意?” 章九十九 交代 雷霆是天威,故而有望凝成道意。 但清原心知这一条道路是何等艰难,哪怕他自身是从紫霄宫中走出来的,也仍然没有往这一方面去想,只是求取五行之中的火之法意。 可他却真的凝成了道意。 而在此之前,他甚至作好了凝法失败的准备。 “听音贝……” 清原看着手中的听音贝,忽然间发现,这一道雷霆落在听音贝上面,其价值之大,似乎远胜于任何一种法宝。 若清原所得的只是一道神雷,固然可以借此感悟,但感悟未必能成,哪怕侥幸感悟得到,可出来的法意,也必是属火。 想要以神雷感悟道意,便是用“万中无一”四字,都不足以道出其中希望之渺茫。可是雷霆落在听音贝上面,却能够让他感悟道意,把这渺茫的希望……增大了百倍十倍…… 咔擦一声。 忽然,听音贝上面,再度迸出一道裂缝,与之前的三道裂纹连在一起。 再来一道裂纹,兴许就要碎裂了,当然,也或许是有另类的变化。 “听音贝,还剩一次听音了……” 清原心中是想将之交给古苍,希望古苍也能借此凝就道意,但他心中也知,自身出身紫霄宫,所知所识非寻常修道人可比,然而,适才凝成道意之时,也不免占了几分侥幸。 若古苍能以此凝就法意,便是极好了。 “接下来,还是道术……” 清原凝就道意,没有直接出关,而是继续巩固。 凝就法意的修道人,若是足够熟练,便不必捏印念咒,可如浣花阁陆瑜霜那般,顺手发出法意。 清原来不及把五行法意尽数熟练,只得取自身最为熟悉的火焰一类,加以推演。 三重天的火焰道术,他知晓不少,如今只挑选了两种最为简单且威能较大的道术,在心中推演,并用真气在体内经脉流转,熟悉这其中的真气路线,借以达到念头一动,真气立时运转,道术瞬息而发的地步。 …… 一日一夜,清原方自出关。 古苍起身来,忙道一声先生。 清原应了一声。 古苍细看之下,只觉先生气息悠远难测,心知此番有成,顿时大笑。 可清原面上并无太大喜意,他虽然得以踏足三重天,可是在前方,还有极大的阻碍,自身如今的本事,犹有未足。 “你过来。” 清原招来古苍,他将对于自身斗法有益的物事,诸如铁神胆,虎狼,青符,风符,阴沉乌木钉,以及那三重天才能施展的红河白夜阴灵车,都取了出来,放到从陈星那里得来的袋子中。 随后,又把那瓶丹药取来,按陈星所说,丹药一炉十二粒,各分一半,共得六粒,而陈星之前用去一粒,清原给他用了两粒,只剩三粒,之前救了古苍一粒,便只剩下手中两粒。 清原留下一粒在身,另外一粒倒了回去,交给古苍。 古苍双手接过,略显疑惑。 “古仙袋交由你手,内中一切物事,你均可动用。”清原又将丹药递过,说道:“这瓶丹药可增生机,若今后受伤,或能救回一命。” 古苍心中不安,问道:“先生这是?” “我要去一处地方,十分凶险。”清原说道:“这古仙袋是难得的至宝,连同内中物事,都交与你手,避免我出意外之后,落于外人之手。” “难道以先生如今的本事,都有性命之危?”古苍惊异道。 “不错,正是十分凶险。”清原微微点头,应了声。 古苍欲言又止,但清原知它意思,当下摇了摇头,说道:“你有伤势在身,且道行还低,不能随我前去涉险。” 闻言,古苍这才低下头,没有再开口。 “此外……这听音贝……” 清原告诫道:“你今后努力修行,若到了二重天大成,要尝试凝就法意,便可动用听音贝,细细聆听里面上人讲法,得以领悟。” 顿了顿,清原又笑道:“若我回来了,你就该听内中雷音,可以忽略上人讲法。因为我所学知识,不比那上人浅薄,日后若能回来,自会逐一教你,至于上人声音带来的益处,自然是没有雷音的益处来得大。” 古苍听着这些话,却无法轻松。 清原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这处地方太显眼,不利于久居,你身为精怪,若被其他修道人见到,不免会有降妖除魔的。地图上还有一处地方,比之于这里,藏匿得应该稍好一些,也不会有人到那里去搜寻神雷,我先送你过去。” 说罢,清原伸手一挥,一道火光闪过。 用以封堵洞口的岩石,登时崩开。 古苍露出惊讶之色,它已非是那懵懂精怪,知晓三重天的修道人,要瞬息发出道术,该须得十分熟练。而它之前遇上那个夺走它神雷的修道人,便没有达到这般境地,还须捏法印,念咒语,也正是因此,才被它占得空隙,逃了性命。 未有想到,先生初成此境,却也有这般本领。 清原朝它笑道:“努力修行,这有何难?” 古苍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 蓝天白云,烈日隐去。 陆瑜霜和玉灵悠然漫步在这丛林之间。 偶尔有人或兽来此袭扰,也不过一剑的功夫,便即结了满地冰霜。 陆瑜霜偏头看了这小姑娘一样。 玉灵原是这山中的花,已能吞吐日月精华,宛如呼吸吐纳。但花类寿元极低,不成妖物,也不过三五年的寿数。 只是玉灵不一样,她得天独厚,浣花阁此次入山,便是为了这小姑娘而来。 如今寻到了玉灵,其余人去收取神雷,陆瑜霜便照料这新收的小师妹。 想起之前那人,陆瑜霜性子清冷,自觉两人没有什么仇恨,也不愿与人太多纠缠,只不过玉灵既然好玩,也便随她去了。 “不急,很快就能找到他了。”陆瑜霜缓缓说道:“他懂得隐藏痕迹,算是个较为敏锐的人,但若不是之前上人斗法,我们已经找着他了。” “师姐……”玉灵轻声问道:“找到那个人,要杀了他吗?” 陆瑜霜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是想要杀他的么?” 玉灵想了想,忽然摇了摇头,道:“也不是。” 陆瑜霜莞尔一笑,拍了拍她的头顶,道:“那就抓住他,再给你处置,好不好?” 玉灵重重点头。 章一百 交锋 两人离开了暂留的洞穴,行走在外界。 神雷并非处处都能遇见,但却不乏修道人的痕迹。 古苍走着走着,忽然出声道:“先生……” “嗯?” “那个夺走我神雷的家伙,我记下他的样子了,他把神雷打入法器里面,变得十分厉害……”古苍迟疑着说道:“那件法器,有点类似长枪,但是比长枪更凶厉,我很喜欢……” “他叫卢愈。”清原笑道:“你日后本领高了,可以去找他的麻烦,把那上等法器夺回来。当然,你还须记住,他有个师父,是四重天的上人。” “先生,我打不过他……”古苍沉默片刻,然后说道:“不然,等先生回来?” 清原顿了顿,便即知晓它的意思,点了点头,露出笑容,说道:“我会尽力回来的。” 清原行走之间,忽觉一阵寒意,他往前看去,不远处,一株树木上,附着一片冰霜,洁净冰冷,尚未融化。 看见这片冰霜,他心中陡然想起那个白色的身影。 “这算是遇上了……还是被追上了?” 清原神色微凝,看向古苍,说道:“走!” 古苍心有疑惑,但却没有异议。 两人转了方向。 但未走多远,前方有道小河。 小河两岸,架起了一道桥梁。 这是一座小桥,竟是以冰凝成,晶莹剔透,十分美丽。 “陆瑜霜刚从这里走过去?” 清原顿时沉默。 真的被追上了? 清原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铁棒,感应着体内三重天的道行,道声:“也罢。” 他往前迈出一步,踏上冰桥。 …… 树荫清凉。 陆瑜霜一身白衣,徐徐而行。 玉灵跟随在侧,睁着眼睛,十分好奇。她道行不足,素来安居一处,虽然生自于伏重山,却没有见过太多地方。 陆瑜霜手提霜华剑,脚步轻盈,她知道那个人就在这附近。 浣花阁追踪的本事,不是谁都能够摆脱的。 “这人应该是入山寻找机缘,要取神雷的。”陆瑜霜看了玉灵一眼,悠悠说道:“遇上了你,却也算他运气不好了。” 玉灵鼓了鼓脸颊,嘻嘻一笑。 陆瑜霜说道:“大师姐让我陪你胡闹,直到这伏重山一事落定,那便顺你的意好了。” 言语说罢,她忽然一怔,微微蹙眉。 “找到他了。” …… 冰桥是陆瑜霜以道术构架而成,且十分精致。 能把施展的道术,掌握得如此精细,一般也只得四重天的上人方能做到,然而浣花阁的真传弟子,自是不一般。 清原与古苍走过了冰桥,随后他脚下一踏,崩开了冰桥。 冰桥破碎,落入水中。 那边的陆瑜霜,大约也能知晓的。 清原握住铁棒。 这一回,若对方不使外物,清原也不借外物。 …… 大约等候了半炷香。 前方便有两个人影过来。 白色的身影,是陆瑜霜,旁边那蓝白色衣衫的小姑娘,便是玉灵。 陆瑜霜徐徐走来,神色冷淡,目光在清原身上扫过,却有了些许惊异。 难怪这人胆敢主动显露踪迹,原来是凝就法意,踏足三重天。只不过,哪怕同等境界之中,也有高低之分,浣花阁的真传弟子,得天上道祖的传承道统,自是高深。 陆瑜霜手中一挥,长剑出鞘,道:“道友何名?” 上一次争斗,她只报出自家性命,而这一次,则主动询问清原的名字。 清原笑了声,说道:“看来这一次,你这位浣花阁真传弟子是开始正视我了?” 陆瑜霜没有否认,微微点头。 “我名清原。”清原缓缓说道:“既然紧追不舍,那便来个了结罢。” “也不必有什么了结。”陆瑜霜说道:“修行不易,我不会取你性命,玉灵性子单纯,如今也无杀心。只要你束手就缚……至少能保住性命。” “免了。” 清原笑着说道:“我从来不会把手束缚起来。” 他铁棒直指,红光闪烁。 陆瑜霜露出几许异色,未想此人竟然还在这期间得了雷法神通,倒是有些福缘。她轻轻摇头,说道:“你初成法意,不是我的对手。” 她是浣花阁真传弟子,已有三重天的巅峰,若争斗起来,莫说初成法意的修道人,就是同为三重天巅峰的道行,放眼天地之间,又有几个能胜过浣花阁的真传弟子? “陆姑娘倒还真是自谦,我初成法意,你已是此境之巅峰,道行高了我许多。” 清原说道:“但你须知晓,道行是根本,而争斗的本领……不一样!” 言语落下,小臂上泛起雷纹,真气流转,经至铁棒。 瞬息之间,铁棒上迸出一道雷霆。 陆瑜霜剑上一挥,挽出剑花,登时化作一朵雪莲。 雷霆打在雪莲上面,刹那将之打成无数冰屑,未有飞溅出去,便即融化消失。 而雷霆犹有余威,竟朝着陆瑜霜而去。 陆瑜霜剑上一拍,竟是把雷霆生生拍散,而她手中的长剑,却也是隔绝雷霆。 玉灵抿着唇,她虽然入门不过几日的光景,但师姐们已经教过她许多知识,心想:“道行就如同那些虎狼的气力,道行越高,气力越大,可真正斗起来,胜负却不单单是力气大小,其猎杀的技巧,周边的环境,均有变化。只不过,师姐道行比他高不说,更是天地间一等一的传承,便非他所能敌了。” 还在这般想着,她便见前方那个黑色身影有意动作,于是手中握住那柄凌华剑,拦在了古苍的身前。 清原右手执铁棒,左手一挥,当即一团火焰飞了出去。 陆瑜霜剑上发出白色剑气,将火焰扑灭。 而清原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欺身近前,铁棒打落。 陆瑜霜神色依然冷淡,没有变化,霜华剑抵御住了铁棒。 清原道行已入三重天,又气力极盛,但陆瑜霜道行却比清原高了一筹,加上浣花阁功法非凡,竟也抵住了清原一棒。 她脚下的土地,陡然升起一片晶莹冰光。 大片冰晶,从她双脚开始,不断扩散。 清原面色微变,退了开来。 章一零一 退走 玉灵拦住了古苍,古苍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她也无意要伤古苍,只是将古苍拦住,还有余力分神观看清原和陆瑜霜的争斗。 清原本是仙宫道童,所学之法,多为修行而识,而争斗之法,也多是学了道术,可一二重天时,道行未足,法意未凝,还未能施展法术,局限太多。如今踏足三重天,凝就道意之后,一身本领便发挥了出来。 若以常理而言,便是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也不是如今清原的对手。 只是,陆瑜霜并不是一般的修道人。 浣花阁真传弟子,所习功法至为高深,不亚于清原的黄庭仙经。而她的诸般本领,也是浣花阁所授,仍是不亚于清原所学。 清原有雷法神通,凝就的道意,加上自身气力极盛,可陆瑜霜则是道行高深。 两人争斗,各有长处,一时之间,竟是不分高低。 “这人……” 陆瑜霜心中暗惊,她自修行以来,除却自家宗派或守正道门等等道祖传承的真传弟子之外,与旁人争斗,同等级数之下,素来是无有敌手。 昔年她初结法意,就斩过三重天巅峰的精怪,如今在三重天巅峰也已磨砺年许,对于中三天也有足够的领悟,虽然不至于能敌上人,但与上人争斗,也不会轻易落败。 换句话说,她在三重天这里,几近无敌。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前两日还未凝结法意,能轻易胜之,而时过两日,便已能与自身并肩? 清原火焰道术瞬息而发,时而施展雷霆神通,相较之下,雷霆较为霸烈,甚至比陆瑜霜的剑气犹要厉害一筹,这才让清原维持当前局势。 铁棒挥舞,上面附着一层雷霆之力,加上清原本身气力极盛,却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不能让她反应过来……” 浣花阁之中,必然不缺上等道术。 上等道术威能浩大,但三重天的道行还有不足,所以施展开来,须得蓄势良久。清原自身便曾翻阅过一门上等道术,唤作八首火龙道,威能浩大,以他当下的道行,虽能施展,但却须得蓄势许久,且耗尽真气,才能施展开来。 而这个浣花阁的真传弟子,临近上人级数,蓄势或许不必太长。 正是因此,清原才竭力猛攻,不敢有半点松懈。 只是,他哪怕能够维持不败,可取胜颇为艰难。而拖延下去,清原毕竟道行稍浅,恐怕会逐渐势弱。 “浣花阁的真传弟子……我还是小看了她,早知如此,本不该应战的。” 正当清原思索退路之时,就见陆瑜霜腰间的玉牌,竟泛起了光华。 这是浣花阁相互传讯的物事。 浣花阁在这里有八名弟子,少说也是三重天,甚至还不乏四重天的上人。如今一个陆瑜霜已是这般难以对付,若还来帮手…… 清原眉宇微皱,陡然一棒打落,上面附着一层红光。 而陆瑜霜手中的霜华剑,上面的剑刃,也已附上一层白霜,与铁棒相击,亦是不败。 但清原却借着这一力道,往后越开,拉开了距离。 “去!” 清原没有迟疑,手中一抛,便是三个黑色铁球。 陆瑜霜知晓这是铁神胆,但却不知是损坏的铁神胆,剑上挥动,三个铁神胆尽数碎裂。 可也在此刻,两个裹着符纸的木雕,就地一滚,变作两头虎狼,同时扑了上来。 而清原身子已经来到了古苍身旁,火焰一放,逼退玉灵。 “快走!” 随着陆瑜霜斩掉两头虎狼,而清原已经提起了古苍,迅速离开。 陆瑜霜正待要追,却见清原扬手放出一道青符,当空崩开,气息浑浊,宛如尘埃四散。待她伸手吹开眼前尘雾时,又见清原取出一道风符,已反手贴在背上。 呼呼狂风,大肆吹拂。 清原和古苍速度快得惊人。 背后狂风吹拂,所过之处,树枝断折,青叶飘洒,而土地之上,沙石尘土飞扬而起。 …… “师姐。”玉灵眨了眨眼睛,道:“他又跑了。” 陆瑜霜收剑入鞘,神色如常,应了一声。 玉灵吐了吐舌头,问道:“那还追不追?” 陆瑜霜平静道:“我是陪你四处玩耍的,你要胡闹,我也便顺了你的意。眼下是追或是不追,自然还是看你的意思。” 玉灵想了想,道:“那不追了罢?” 陆瑜霜道:“你那条小狗,不给它报仇了?” 玉灵低着头道:“刚才娘亲给我说了,那小狗想吃人,本事不如人家,就被人打死了,这也不能怪他。我只是不高兴,才想让师姐教训教训他……但是现在看来,师姐好像也不能轻易对付他了。” 陆瑜霜没有什么好胜之心,却也坦然道:“他如今的本事,确实不好对付了。” 玉灵抿了抿嘴唇,然后问道:“那我们也去找神雷好了?” 陆瑜霜点了点头,道:“好。” 其实她对那个年轻人,已有了许多好奇,若是玉灵依然想要去追,她倒也不会拒绝。 玉灵道:“那我跟娘亲说啦?” 陆瑜霜微微点头。 她知晓,玉灵的娘亲,乃是这伏重山的花妖,道行高深,尤其是在伏重山中,更有莫名的本领。 玉灵一直跟随在她的身旁,却时刻能与其娘亲交流,而她至今都还看不出那交流的方式。 此外,浣花阁来此收取神雷,还能够分出人手,让她来陪伴玉灵,一来是玉灵本身的缘故,其次便是因为得了玉灵娘亲的相助。如今浣花阁七位上人,收取过来的神雷,甚至比之于守正道门,还多了一些,实为伏重山中,获益最大的一方。 “我让娘亲看看,这附近最近的神雷有多少个……”玉灵口中念叨了两声,朝着前方而去,忽然蹲下,站在一株花草前面,低声说着什么 陆瑜霜伸手取过腰间的玉牌,真气运转,当即就有一缕声音传入耳中,她听得清楚,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抬起头来,蓝天白云,阳光明媚, “守正道门的阵法,确有破损?” :感谢近期打赏的同学,每当有些迷茫,看到这一列,就有了动力。关于打赏加更一事,因为新书期字数限制,所以上架之后会爆发的,o(n_n)o谢谢 章百零二 冰冻三尺,一瞬而成 山中古洞。 两人一路奔逃,直至耗尽风符效用,才算停下,又耗费了近半个时辰,来到了这里。 期间,清原也并未隐瞒,告知了跟玉灵结怨的来龙去脉,把陆瑜霜浣花阁身份也都说明清楚。 “我从地图上所见,这洞中深处,应该是一个隐秘地界,便于修行。且神雷分化,落于山间,这古洞深处,应是少有人至。” 清原与古苍进入洞中,一边说道:“这里虽然不算伏重山最利于修行的地方,却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我从地图上面,才能看清全貌,断定此处风水,而对于一般修道人,除非是精于风水之学,否则万难从周边地势,看出这洞中深处的玄妙。” 其实除却精通风水之学的修道人之外,还有能够腾云驾雾的人物,从上而下,俯视伏重山,必能看出端倪。 但是能够腾云驾雾的人物,这落越郡似乎还没有,兴许守正道门那几位道人之中,有着这等人物,但守正道门规矩森严,既然立了阵法,也便算是自立规矩,不会轻易踏足伏重山。 …… 行走之间,清原把自身前往藏匿宝物之处的路线,也都定下,并开始整理手中物事。 风符已经使去,青符也使了一张,此刻仅剩四张青符;勉强还能用的虎狼木雕,也已损毁;铁神胆损了三个,但本就已是毁坏之物,倒无关紧要。 如今仅剩四张青符,两个未损的铁神胆,一十七枚阴沉乌木钉。 而阴沉乌木钉虽然算是一件伤敌利器,能伤上人,可用不好了,比石子还不如。 清原真正所依仗的,反而是那红河白夜阴灵车。 “修为已至三重天,足以运使这红河白夜阴灵车,不知这件残宝,还剩几分威能?” 红河白夜阴灵车虽是一件残宝,但原本也是一件法宝,甚至在法宝之中,也属上等之列。真正施展开来,哪怕威能百不存一,却也不是下三天级数的修道人能够抵御的。 细细算来,这红河白夜阴灵车,几乎算是清原手中最大的依仗。 只是这件邪宝,若无必要,清原着实不愿动用。哪怕是带在身上,没有古仙袋隔绝,自身都时而要以真气加以镇压。 “我且送你进去,为你把周边布置一番。” 清原对古苍说道:“伏重山的阵法,至多还有十天半月,便会停歇。那时我若归来,自会带你离开,可我若是没有回来,你便在此修行,直到外头的修道人,都远离伏重山。” 古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 “师姐,就在前头。” 玉灵蹦蹦跳跳,指着那幽深洞口,说道:“我娘说,洞口有朵花,那花儿看见有道光芒逃入洞里去了。” 陆瑜霜看向那洞口,其实神雷分化,大多都在山林之间,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在山中搜寻神雷。山洞之内,少有人至。 倘如不是得了指点,陆瑜霜也不会想到神雷分化时,会巧合地落入山洞之中。 就算有修道人心存这一类想法,但外头山林之间,时而有神雷可见。若非是到最后关头,外头神雷稀少时,却也不会去洞穴搜寻。 陆瑜霜心中想道:“不愧是这伏重山中道行最为深厚的花妖,念头一动,整个伏重山尽收眼底。” 玉灵摘下了一朵花儿,插在头发上,花瓣粉白,头发黑亮,甚是好看。她笑嘻嘻道:“好啦,师姐,这次我们要当搜集神雷最多的。” 陆瑜霜眼眸中略有笑意,轻声道:“好。” …… 洞中。 “此去只怕要和地火打一番交道。” 清原早已把地图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好在之前从范姓老者那里,得了一件冰蚕丝道衣。 古苍一身黑袍都已损毁,清原便脱下外衣,抛给了他,自身换上了冰蚕丝道衣。 他中衣洁白,尘埃不染,反倒有些儒雅之状。待到换上了冰蚕丝道衣,那白中隐泛蓝光的道袍,也十分合身。 虽然道袍加身,但他未挽道鬓,不拿拂尘,却不像个道士,只是出尘之意,又添了几分。 清原身着道衣,哪怕内有中衣,仍觉清凉之感,暗道:“西北冰蚕丝,可算难得之物,只是这件道衣是编织而成,而非炼宝而来,倒是可惜了。若有炼器造诣深厚之辈,甚至还能以冰蚕丝炼成上等法器。” 他换了衣衫,让古苍收好古仙袋,指明了道路,便要和古苍道别。 然而就在这时,他面色微变。 古苍颇为惊愕,然后就见先生抬起手,侧耳倾听,旋即瞳孔一缩,露出凝重之意。 清原回过头来,口中动了动,未有发出声音。 但古苍还是看清了他的意思。 “有人来了!” 清原举起铁棒,体内真气顺着黄庭仙经,不断流转,左手道术积蓄未发。 那脚步声逐渐走进。 约有两人,脚步轻盈,应是女子。 然后一个转角,便见到了来人。 “浣花阁……”清原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是你?”而来的人也露出惊异之色。 “真是难缠……” 清原心头只是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没有任何犹豫,手中五指相并,遥遥一掌往前派去,而掌心之间,便见一道火光,连成一线,宛如一条火龙,朝着陆瑜霜而去。 陆瑜霜也想不到他如此果断,立即便打出了道术,可心中也无惧意,霜华剑凝出冰霜,挥了过去。 清原这一记道术蓄势已久,而她仓促相迎,凭借道行高深,竟也能抵御住这一记道术。 然而陆瑜霜才把这一道火焰拦下,便见清原手中的铁棒放出一道赤红雷光,倏忽而至。 雷光赤红,雷音滚滚,把这山洞之中,都震得碎石纷落,尘埃纷扬。 “冰镜!” 她一剑前探,剑刃四边凝结冰霜,往外扩散。 剑刃三尺长,冰镜三尺厚。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乃一瞬而成! 章百零三 低头 雷霆轰打在冰镜之上。 无数细碎冰屑纷飞,又在空中融化消失。 山洞之中,雷声滚滚,震荡不休,两侧洞穴岩壁连同脚下土地,都摇晃不休,站立不稳。 那冰镜受了一记雷霆,中央破开一个坑洞,内中并不光滑,坑坑洼洼,伤痕交错,让这冰镜变得十分狰狞,触目惊心。 然而冰镜依然未破,站立在冰镜之后的陆瑜霜和玉灵,仍然无事。 “糟了……” 清原见状,心中一凛。 他道行不如陆瑜霜,斗起来只得占据主动,以不断猛攻,火焰雷霆,逼得她一味防守,而难以反击。如此,却也只得是暂时斗个平分秋色。 如今冰镜遮挡在前,清原已经失了先机,而若是被陆瑜霜占据了先机,便是后果难料了。 他提起古苍,往后奔走,心中颇是惋惜,风符只得一张,否则倒是可以逃得快些。 …… 冰镜被雷霆打出了个大坑,但余下还有尺许之厚未损。 陆瑜霜伸手按在冰镜上面,便见冰镜不断融化,刹那之间化作水流,渗入地下。 “师姐?”玉灵眨着眼睛,带着惊讶的笑意,道:“要追吗?” “既然如此有缘,就跟上去罢。”陆瑜霜说道:“照你娘亲的说法,神雷应该也在里边的……” …… 清原领着古苍往内中而去。 按说这里的山洞,应是四通八达,地下有暗河,地水流转。 只要往内逃去,绕开山道,应该不会轻易相遇。 然而,两人还未走多远,前方便遇上了阻碍。 那是一方巨石,方圆约有一丈许,阻住了前路。 若在平时,清原倒是可以换个方法过去,但此刻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再犹豫,铁棒一指,雷霆呼啸而去。 轰然炸响! 巨石崩碎! 两人正待要继续前行,脚下忽然却晃了一晃,然后前方山道处,一阵巨响,上方竟是塌陷了下来,阻隔住了前路。 轰隆隆声响,此起彼伏,动荡不堪。 这一塌方,连绵里许,把前面一里多长的山道,都掩埋了下去。甚至连上方也开始迸出裂缝,然后隐约有什么东西要塌陷下来…… “上面居然也是洞穴山道?” 清原立时便明白,上层也如下层一般,洞穴通道四通八达,但上下分隔的岩层,却还太薄弱了一些,经雷霆震荡,居然塌陷了下来。 他拉住古苍,只得往回退去。 也与此同时,上方轰然塌下,尘埃泥土覆盖,甚至有一方岩壁砸落下来,近乎地动山摇,再定睛一看,那竟是一个厚达一丈许,长宽三四丈的巨大岩石。 这才有劫后余生之感,而那边,陆瑜霜和玉灵脚下不急不缓,悠然走来,看见这里的情景,二人均有惊讶之意。 “运气不好。” 清原摊了摊手,随后便即打出道术去。 火焰熊熊,热浪逼人。 这里是山道之中,左右岩壁相距一丈许,在争斗之中,便显得十分狭窄。尤其是对清原来讲,少了许多腾挪周旋的余地,只得正面迎敌,也是一种劣势。 两人继续争斗,但清原知晓,不能斗得太久,否则难免后力不继,并且浣花阁弟子势必会有援手。 古苍在后怒吼一声,从古仙袋中取出一柄长枪,也迎了上去。 玉灵见状,手中探出一只花儿,花苞一放一收,前端探出一截剑刃,又把古苍拦住。 “浣花阁真是紧追不舍……”清原一棒打落,他已经不敢轻用雷霆,只不过铁棒上面,随着真气运转,雷纹泛光,红芒闪烁,附上了一层雷霆之力。 陆瑜霜剑上附上冰霜,不惧雷霆之力,她听见了清原的话,却也无意解释。 只不过,两人斗了一番,她未能取胜,心中不免有些几分难言的想法,谈不上争胜之心,可也有了少许不服气的味道。 浣花阁真传弟子,与人争斗,素来是以较低的道行,胜过道行高于自身的人物。如今她道行高过这个年轻人,反而斗不过他,只占得一个平分秋色。 随着斗法良久,依然未分胜败。 陆瑜霜若是在生死斗法之中,势必要以受伤为代价,反占先机。但她一来并无杀意,其次,同为三重天,道行还高过人家,竟也要以伤取胜,不免弱了浣花阁的名头。 清原也知晓这点,略感侥幸。 但随着陆瑜霜剑上抵挡,她脚下所踏之处,俱成冰霜。 每走过一步,地上的脚印便能成冰霜之状,并且还如水中涟漪一般,不断往泛开,似乎要逐渐占据这山道之中,把这里尽数凝结冰霜。 如若真是到了那一步,陆瑜霜便有如鱼得水般的助益。 “她竟在暗中布置,我必须寻得破解之法。” 清原才这般想着,忽然间,陆瑜霜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此刻,正值清原一棒打去。 但陆瑜霜竟是没有抵御,一剑往前刺来,直指清原眉心。 “糟糕,难道她要以伤换命而取胜?” 清原还在这般想着,铁棒末梢的红光,已经触及了陆瑜霜的肩头。 刹那之间,陆瑜霜身子一颤,脸色苍白,肩处白衣破损,血肉焦灼。但她一剑刺来,依然未改,直指清原。 此时危及性命,清原顾不得忧虑,手中已经按住了红河白夜阴灵车。 “先生!” 古苍也已见到先生处境堪忧,硬生生受了玉灵一剑,便将手中长枪,往陆瑜霜背后投掷了过去。 “低头!” 陆瑜霜仿若不觉,忽然说了这么一声。 两人正自争斗,清原自是不会听信对方所说,然而心中念头未起,背后陡然生出寒意,立即低下头来。 一道冰寒的剑气,从头顶上擦了过去。 清原就地一滚,便见那剑气斩向自己身后,斩断了一条泛着蓝光的长蛇。 而与此同时,那长枪投掷过来,却从陆瑜霜背后穿过,自小腹探出一截。 陆瑜霜轻哼一声,眉头轻蹙,忽然倒了下去。 章百零四 魅艳女子 山洞阴暗,余声犹在。 尘埃飘扬,碎石滚落。 那条被斩断的蓝色长蛇,不断摇动,渐渐渗入那一方长宽三四丈的岩石中。 清原没有注意到,玉灵也没有注意到。 陆瑜霜受了重创,竭力运使真气压制伤势,几近昏迷。 至于古苍,原本受创颇重,跟玉灵斗了许久,又硬生生受她一剑,虽然不在要害,却也难以支撑,以它妖仙血脉的体魄,仍不免昏迷过去。 清原来到陆瑜霜面前,下意识握住铁棒,沉默不语。 若是在一刻之前,或许他便一棒打下去了,可随着那一声“低头”,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清原想起她在那小镇上给一群孤苦孩童分发食物,又想起她在斗法时,不使以伤换名的手法。 诸多念头聚集,纷乱杂乱,终究消掉了杀意。 他沉默片刻,转头看向玉灵,缓缓说道:“如今你道行不如我,我可以轻易杀掉你了。” 玉灵握着凌华剑,小脸上有着不忿之色,哼了一声,道:“你试试?” “我饶你一命,就算抵了那精怪的一命。”清原收起铁棒,说道:“恩怨两消,如何?” 玉灵看了那边的陆瑜霜一眼,咬着牙,鼓着脸,怒道:“原本我就不想杀你了,但你伤了我师姐,这事就不会了结的……” 清原平静道:“那我救回她,如何?” 玉灵顿时一怔。 清原不再理会,蹲下身子,扶起陆瑜霜,入手温软,清香扑鼻,他深吸口气,意欲观想六月,清澈杂念,却未想深吸一口,尽是女儿香气。 “得罪。” 清原取出身上的那一粒丹药,给陆瑜霜服下,手指触及粉唇,但他已无半丝杂念。随后他一手握住长枪,将之握定,拾起那一柄霜华剑,此剑入手冰寒,比铁棒尤为沉重两分。 他一剑斩下,斩断了枪尖。 好在左手握定枪杆,才未有使伤口再度受创。 清原运起真气,在祖窍中凝法楼里显化出来的“清原”,则转向了北方玄武壁画,真气转瞬而冰寒,按在伤口附近,凝住血气。 随后他便用力一拉,把枪杆抽了出来。 陆瑜霜闷哼一声,睁开双眼,看了清原一眼,然后又沉沉昏睡过去。 “她不会有性命之危。” 清原看向玉灵,叹道:“现在,恩怨两清了罢?” 玉灵也随之收剑,紧绷着小脸,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师姐是为你才伤的,现在咱们两清了,我师姐的事可未必……” 清原点了点头,说道:“那就等她醒来罢。” 说罢,他站起身来,来到古苍身旁。 古苍挨了一剑在胸口,仗着妖仙血脉,肉身强悍,恢复得极快,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清原从它身上找出了那丹药,又喂入了古苍口中。 自此,从陈星那里得来的丹药,已经消耗一空。 …… 洞中寂静无声,适才的动静已经消去。 清原静静等着古苍恢复,而玉灵则守护着陆瑜霜,眼神有些内疚,时而看向清原,恼怒不已。 就在这时,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那声音也颇轻盈,并有规律可循。 清原握紧铁棒,真气转入小臂,雷纹顿时现于皮肤之上,铁棒上泛起红芒。 就在这时,那声音已经逐渐走近,显现出身形来。 这是一个女子,她五官精致,近乎完美,皮肤宛如羊脂白玉,眼波流转,尽是媚意,煞是魅惑。 但见她徐徐走来,身姿优雅,显得风姿绰约,又是妖艳动人,只见身材丰满有致,成熟动人,几乎令人失神。 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花香,只嗅了一口,清原便觉浑身火热,连忙屏息。再是细看,只见这成熟女子身上,无一处不是魅惑之意,令人观之而心生乱象。 “高深莫测……”清原看不出她究竟是何道行,只知高深莫测,必是超出了下三天以上,具体多高,难以揣测,但只怕要高过了四重天的上人。 可四重天以上的人物,是不得踏足伏重山的。 眼前这位,怎么能在伏重山轻易行走? 她是何人? 清原心中疑虑无尽,不禁把手搭上红河白夜阴灵车,甚是戒备。 然而,玉灵见了来人,顿时大喜,便即叫道:“娘亲……” 清原闻言,心头一震,暗道不好。 而洞中气息,也随着玉灵那一声“娘亲”,而稍微凝滞。 玉灵的声音犹有余音,悠悠回荡。 洞中静了许久。 随后,洞中的气氛,便冰冷到了极点。 那成熟美艳的女子眸光森寒,气息凛冽,看向了玉灵。 玉灵面色一苦,小脸拉了下来,低声道:“姐姐……” 这时,那美艳女子脸上寒霜才逐渐化去,露出几缕笑意,动人心魄。 “小花灵儿,跟姐姐说,谁欺负你了?” 美艳女子扫过洞中一眼,露出寒色:“是他?” 不待清原解释,不待玉灵开口。 就有一阵芳香传来,立时便让清原脑海纷乱,心猿意马,浑身气血瞬息流转,竟是一阵火热之感。 清原眼前一花,仿若置身于无数温香软玉之中。 他连忙运起六月不净观,观想九重玉楼,坐镇眉心祖窍,照澈不净念头,一切尽数清明。 六月不净观,观想明月,照澈杂念,脑袋当即一清。只是瞬息之间,胸口则骤然一痛,口中便溢出一缕鲜血。 “手中那件残破的邪宝,倒还算不错。”这女子缓缓走来,带着几缕笑意,说道:“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莫说一件残宝,就是此宝未损之时,也伤不了我。” “晚辈知道……”清原依然没有放开手中的红河白夜阴灵车,也未有放开手中的铁棒,“只是晚辈疑惑的是,以前辈的道行,是如何进入伏重山的?” “前辈?” 那成熟女子站住了脚步,默然不语,只是眼中那笑意渐渐凝住,宛如冰霜。 清原怔了怔,忽然想起玉灵那一声“娘亲”与“姐姐”之间的转变,心道不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那成熟女子却没有动手,她站在清原身前,悠悠说道:“因为本姑娘一直在伏重山,没出去过……” 随着她声音落下,手上顺势一挥,青光洒洒,落于陆瑜霜身上,腰腹间的伤势,立时痊愈。 只是陆瑜霜犹自未醒。 章百零五 雷神夭折 蓝天白云,阵法无形,非肉眼可见。 伏重山中,诸多修道人仍在寻找神雷,试图寻求那一缕难得的缘法。 而伏重山外,有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正自修复阵法,神色无奈,眼中时而闪过少许怒色。 此阵以五位道人结成,按五行而分。 中央戌土所在,乃六重天的鸿阳道人。而其余四方,也都是五重天的人物,均能勾画山河,凝结阵法。 但这等浩大阵势,仍是有了破损。 “之前阵法破损之时,有两名修道人进了伏重山,前者名为吴南,后者是一个蓝边白衣的年轻人,根据推测,大约是后者嫌疑稍大。” “这伏重山不大,不论是谁,若要细查,不难查获。” 老道士名为鸿谷,他恰好坐镇于这一方,无奈挪动位置,开始修复阵法。同时从那些当时在场的人身上,获知了当时的场景,便将此事告知于坐立在云雾间的鸿阳道人。 鸿阳道人知晓此事,良久未有答复。 除非来人是真人级数的人物,否则万难瞒过他的感知,潜入伏重山中。可若不是真人级数,如何破了这五行之阵? 那人身上,必定有着非同寻常的异处。 倘如放在平常,他势必要彻查此事。 但这一次终究不同。 “这先天神雷,原是天地生成的第一道雷霆,位在天上,千年不灭。” “掌教真人已得祖师示意,待封神事毕,先天神雷自当化身为当世雷神,入主神霄雷府。但是不知为何,受了牵动,坠落人间,分化万千神雷。” 鸿阳传音说道:“雷神已是夭折,未来雷部诸多神职,必然落在世间习练雷法之人身上,而获得此山中神雷的,未必能稳居神位,但希望终究会稍大一些。掌教之意,乃是顺应天意,放七成神雷于外,收取三成神雷归返山门,择优赐予众长老弟子。” 鸿谷迟疑道:“只是……” “不得节外生枝!”鸿阳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有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鸿谷那边便随之沉默了。 鸿阳俯视下方,手中翻出一面卦盘,上面有八道光芒,流转不休。 这八道光芒,各自代表着浣花阁的弟子。 “其中一道,有些黯淡,是受伤了?浣花阁七名四重天的上人,一个三重天的真传弟子……这一道应是后者。” 鸿阳眼中有些惊讶,心道:“能伤及浣花阁弟子的,必是上人……本门弟子若无我号令,不会轻易动手,至于其他上人,吃了豹子胆不成?” 他收了手中的卦盘,俯视下方,眼中露出极为凛冽的神色。 守正道门与浣花阁,两家虽然都是道祖传承,大致交好,但所属道统毕竟不同。 尤其是今次涉及之事,极为重要,其余同门不知此中机要隐秘,只当是为神雷而来。可只有鸿阳自身才知晓,此番前来,除神雷之外,也是为了从西北散开的五朵仙莲之一。 “五莲事关重大,不亚于雷部正神之职。” 鸿阳闭上双目,低语道:“此事不容差错。” …… 洞中,沉默无声。 这成熟女子终究没有下杀手,或许也是因为见到适才清原和玉灵相对而坐,两人却并没有动手的场景。 清原从玉灵身上,推测这成熟女子应是伏重山的花妖,且道行极高,远胜清原本身,故而无法窥探其确切修为。 按说四重天以上的人物,若是踏足伏重山,会引起神雷变动,或是阵法变化。但她并非从外界而来,而是一直就在伏重山,兴许是因为有什么可以隐匿的本领,又或者是在这伏重山修行多年,与周边地势风水有了联系的缘故。 一般这等修行多年,使周边地势风水跟自身产生联系的地方,大多称作是道场。就如同大山妖所诞生的那片山脉,对于大山妖而言,便是神域。 玉灵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气鼓鼓的,仿佛还想告状。 “行了。”那成熟女子屈指一弹,纤指在玉灵额头上弹了一下。 玉灵痛呼一声,额上顿时露出一点红痕,连忙捂住。 “这伏重山的事,哪一点可以瞒得过我?”成熟女子说道:“也谈不上这小子的错,既然他没有下杀手,你这师姐也无性命之危,此事也便罢了。” 玉灵看了清原一眼,作了个鬼脸,然后才向那成熟女子说道:“这可不能就算了,还得我师姐说了算才成,就是我师姐说算了,我们浣花阁可不能算。” “还你们浣花阁?”成熟女子在玉灵头顶拍了一记,哼道:“才入门几天,有了师门,连家都不认了?” 玉灵捂着头顶,缩了缩小脑袋。 “去照顾你家师姐去罢。” 说过之后,成熟女子顺手一挥,手中青光闪烁,落在古苍身上。 清原本想阻止,但却浑身都僵滞了一下。 “我若要杀它,你能阻得了我么?” 成熟女子轻吹一口气,古苍身上的伤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 古苍身为山魈,妖仙血脉,伤势才有恢复之状,便有了几分醒转之状。 然而那成熟女子却把手一挥,轻风拂过,让古苍沉沉昏睡过去。 “放心,它此时睡过去,总比醒着好。”这成熟女子说了一声,随看向了一旁的陆瑜霜,轻吹一口气,幽风带着几分香气。 那边本已昏迷过去的陆瑜霜,更是难以醒转了。 玉灵看见娘亲看了过来,连忙捂住小口,摇着头,憋着气,瓮着声,道:“不要迷晕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那成熟女子轻哼一声,然后看向清原,缓缓说道:“本姑娘名为花魅,如你所见,乃花类成妖。” 清原之前猜测果然不错,他也随之拱手,施礼道:“我名清原。” 成熟女子悠悠说道:“本姑娘知道……” 清原这才想起,伏重山中,风水草动,似乎都瞒不过眼前这个妩媚到了极致的成熟女子。 就在这时,这成熟女子的一句话,便让清原身子陡然一震,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你是为古仙人遗宝而来的罢?” 章百零六 离玥底谷,神雷竹筒 “你是为古仙人遗宝而来的罢?” 这一句话,好似一声炸雷,在清原耳边炸响,让清原身子一震,露出难以置信之感。 这一道声音,比之于他所得的雷法神通,仿佛都要凶悍十倍。 广元古业天尊在此的布置,乃是隐秘,更事关清原自家性命。 对于清原而言,那布置之下的宝物,便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一件至宝,尽管他连这宝物是什么,都未有知晓。 但眼前这个妩媚成熟的女子,竟是已知内中物事? 他不禁握紧了铁棒,又把另一只手按住了红河白夜阴灵车。 “不要紧张。” 花魅轻悠悠地说道:“人家好歹也是在伏重山修炼了许多年月,自幼便生长在这里,当然,现在年纪也不大……对于伏重山的事情,总不免会察觉一二,毕竟,就连伏重山外的那个老家伙,都有所察觉了。” “伏重山外的老家伙?”清原先是迷惑,随后蓦然惊醒,问道:“落越郡孙家的老祖?” “就是这家伙。”花魅眉宇微挑,妖艳而高贵,说道:“只不过,就凭他,太过于不自量力了些。” 清原顿时沉默,孙家老祖五重天的道行也只是不自量力,而自己如何算? “你从一进山,我便能察觉。”花魅轻轻凑近前来,待到清原不自觉地往后退,她才轻哼一声,说道:“在你和玉灵斗过一场后,我便注意了一下,你所走过的每一处,方向最终去往的地方,都是离玥底谷。而离玥底谷,乃是这伏重山最为神秘的地方,就连我都不能轻易过去,一直以来,便流传着隐秘的传说……” 她朝着清原眨了眨眼睛,露出好奇的神色:“小家伙,你来告诉我,你传说中的古仙人遗宝,究竟是什么?” 清原良久未语,抬起头来,与她对视,过了片刻,方自说道:“不知。” 花魅道:“我信了。” 听见这话,反倒是清原心中有些惊愕。 “一个能与我对视,而眼神依然平静的年轻人,倒也值得相信。”花魅背负双手,胸前愈发鼓起,说道:“只不过你该小心,离玥底谷已经被人盯上了。” 清原心底微沉,只是早有这般预料,倒也不算惊骇。 尽管他此时才知那藏宝的地方,唤作离玥底谷。但对于那个地方,他从地图上早已推测了不知多少遍,对于外围所见,极为熟悉。 那里有阵法布置,非是精通阵法之学的人,断然不能轻易踏足,哪怕是上人,也是如此。而清原虽然只是粗通阵法,但他却善于符文,这也算是他的底气之一。 清原吐出口气,施一礼,道:“多谢相告。” “这倒不必,只不过那古仙人遗宝,本姑娘无缘得手,却也不能让他们得了手。”花魅看了清原一眼,微微笑道:“只可惜你道行太低,即便是有备而来,从别处得了什么线索,可却也难以得手。” 清原沉默不语,再难也终究是要拼上一把的。 花魅说了这些,便即看向了玉灵,说道:“带上你师姐,该走了。” 清原见她谈起古仙人遗宝之事,仍是云淡风轻,转瞬间又抛之脑后,竟全不在意,心中隐约有了些敬佩之意。 花魅道行奇高,竟能感应到清原的变化,偏过头来,轻笑道:“不要太敬佩本姑娘,小心喜欢上了本姑娘……” 清原心中默默无言,低头去看古苍的伤势。 经过花魅出手,古苍伤势竟已好了大半,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好转。他心中暗道,不愧是道行高深的花妖,真乃山中精灵。 就在这时,便见花魅顺手取出一物,交给了玉灵。 玉灵接过这物事,却是一截竹筒,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花魅说道:“这原是一根青竹,我之前见到一道神雷依附上去,变作了一件上等的雷道法器,但我不用兵器,也就顺手斩了下来,炼制了一番,得了十八个竹筒。至于用处,倒也简单,只要灌注真气法力,便能相互交谈了。” “这个要来干什么?”玉灵睁大眼睛,说道:“娘亲……哦,姐姐……伏重山里面,所有花草都是你的耳目,我时时刻刻都能和你交谈的呀。” “可你就要离开伏重山了。”花魅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叹道:“天下之大,非是伏重山可比,我又不是妖仙,哪有一念通达天地的本事?这竹筒依附神雷,经我炼制之后,互相交谈,远隔万里也仍是一瞬即至,如雷光闪电一般。” 玉灵露出不舍之意,哦了一声。 就在这时,便见花魅顺手一扔,竟有一个竹筒落在了清原的怀中。 清原露出惊愕之色,道:“这是……” “今日本姑娘饶你一命,是你的福缘,但你也算是欠了本姑娘的人情,还有着浣花阁的陆姑娘被你所伤,适才又被你占了便宜……”说到这里,花魅眨了眨眼睛,看向清原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之意。 见清原没有答话,花魅便即笑了两声,颇有动人心魄之意,“既然欠了债,总该还的,这竹筒你带在身上,今后若有事情让你还债,我会用竹筒告诉你的。” 清原低下头,看了那竹筒一眼,平静道:“你就不怕我扔了它?” “想赖账,可不容易……”花魅轻吹口气,“你敢扔了它,不论逃到哪里,我都能找着你,然后杀了你。不要以为本姑娘是在哄你,因为本姑娘在这伏重山住了好多年,也想出去走走看看,顺便杀杀人的。而且……你不会扔了它……” 清原抛了抛竹筒,问道:“为什么?” “因为……许多事情,我能经过这竹筒,告知于你。”花魅捂着小口,眼睛一眯,妩媚道:“不要想歪了……只是把许多修道人关注的事情,告诉你的罢了。” 清原隐约有些明悟,问道:“关于俗世战场一事?” “不错。”花魅说道:“除此外,还有关于修道人的风吹草动,比如此次落越郡一事,如果你在别处,我便可以通过竹筒,告知于你。” 清原问道:“为什么?” 他知道花魅身为花妖,道行高深莫测,且生于伏重山。 伏重山乃是昔年广元古业天尊布置所在,她生长于此,兴许会有不凡的天赋。听她的意思,应是能从花草之间,得知天下消息,清原细想下,也非什么异事。 只是他真正惊异的是,为何花魅要帮他? 在这一瞬间,他不免又想起了有相似举动的白继业来。 “刚才不是说了么……你欠了债,总该给你一个联系的方法,便于今后还债。” 花魅捂着唇,轻笑道:“小家伙,我可是第一次送礼物给男人的,不能拒绝哦。” 她声音之中满带笑意,妩媚而迷人,但不知为何,清原听到最后一句,陡然心生寒意。 若是拒绝,会如何? 清原没有继续往下想,但下场必然不会太好。他叹了声,把竹筒收起,说道:“我明白了。” :六一,儿童节,去年跟大家讨了六一礼物,今年总感觉有个无形的声音劝我放假:“六月啊,一更了。”唔……但我身为勤奋帝,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偷懒嘛…… 章百零七 雷石 山洞阴暗,山外则显得十分光亮。 洞中走出两人,一大一小,均是女子,正是花魅和玉灵。 而花魅身后,用青色藤蔓编织成了一张小床,陆瑜霜便躺在上面,依然昏迷未醒,白衣染血,冰霜之中平添几分娇艳之色。 “倒还真是个冰美人……”花魅偏头看了一眼,把手一挥,那藤蔓小床忽然飞了起来,悬在身旁。 她轻悠悠道:“小花灵儿,走罢。” 玉灵没有开口,绷着小脸蛋儿,气鼓鼓地道:“你把竹筒给他作甚么?还想给我找爹不成?” “臭丫头,你说什么?”花魅眉宇生出怒气,道:“本姑娘还没找男人,结果就生了你这么个小丫头,讲良心,讲道理,这几年来本姑娘过得容易吗?再者说了,给你找个爹,哼……找个姐夫,又怎么了?” 玉灵怒道:“他欺负我!” 花魅点头道:“我知道啊。” 玉灵听她这么一声话,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行了,这种小欺负,又不是那什么,放开点嘛……”花魅调笑一声,随后神色渐渐严肃了些,缓缓道:“再者说,他也有些令人看不透的地方,否则哪有资格放在姐姐的眼中?” 玉灵问道:“什么看不透的地方?” “很多……”花魅蹙眉说道:“比如他道行只是三重天,可是身上的气息,却有些令人难以看透,宛如大地般厚重,底蕴深沉。再如……以二重天的修为,能与你匹敌,并在你师姐手下逃走,以初成三重天的修为,就能跟三重天巅峰的浣花阁真传弟子斗法。” 玉灵哼道:“都是败绩……有什么厉害的?” “不,这些看似寻常,但细想之下,便不寻常了。” 花魅看着她,说道:“浣花阁真传弟子,非比常人,所学乃是道祖之法,向来能胜过道行高于自身的对手。这个清原能与陆瑜霜斗个旗鼓相当,也即是说,一般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玉灵这才安静了下来,想了想,又问道:“他真有这么厉害吗?” “厉害谈不上,但他必然不会是寻常修道人。”花魅往后方看了一眼,那眼波流转的双眸中,掠过几许异色,“否则……以姐姐这么护短的小女人性子,你当他欺负了你,还能活命吗?” 她想起之前所见,这年轻人进山之后,守正道门的阵法,立时便有了破损。 那是五位守正道门鸿字辈道人所结五行之阵,中央坐镇的更是六重天人物,可这等阵法,竟是被这个清原,轻易破去了一角。 别人不知,但她却如亲眼所见。 “破阵……地图……” 自入了伏重山后,那年轻人取地图,观看地势,沿路而上,她也通过周边花草,早已窥得一二。 那就是指向离玥底谷的一副地图,而离玥底谷之中,有古仙人遗宝。 这个传说,如今只有她知晓,至于孙家老祖,不过误打误撞罢了。 “古仙人遗宝,那究竟是怎样一桩宝物?” 花魅心中有些念头转动,当年她对那宝物,也同样是十分上心,后来多次无果,自觉无缘,未曾理会,渐渐地,时日一久,却也看得稍微淡了些。 尤其是今次玉灵一事,事关重大,不能再对仙宝有所窥视,否则节外生枝,只恐害了这小丫头。 花魅抱起了她,说道:“好了,我们走罢。” “去哪儿啊……” “去找你那群已经得了许多神雷的师姐。” 花魅抱住玉灵,无风而起,竟是腾空而去,陆瑜霜躺着的青床,也随之升起。 “至于清原这边,姐姐算是给他送了份礼物,结个善缘。” …… 洞中。 清原看着眼前宛如废墟般堵住的山道。 后方塌下的尘土岩石,堆积里许,而在他眼前,最前端,则有一方岩石。 这岩石方圆三四丈,厚达一丈许,本是上方岩壁,后来随着塌陷而落下。相对比之下,清原站在这庞然大物般的巨大岩石面前,显得有些渺小。 “雷石……” 清原轻吐一口气。 适才花魅临去前,便提了一句。 适才那蓝色长蛇,实则便是一条雷蛇,乃是神雷所化,能融于物事,形成上等法器。那雷蛇被陆瑜霜一剑击伤,坠入岩石,融入其中。 如今这岩石,已经是一方雷石。 这岩石本是赤中带黄,又有些许褐色斑纹,如今,上面隐约已能见得许多蓝色雷纹,仿佛天然生成。 这些雷纹就如符文一般,勾画轨迹,本身雷霆之力又融入石中,亦能算是法器。 “真是一件好物事。” 他看这雷石,心中便想起了巨石术。 巨石术这一门法术,其实难以断定其品阶,说高明也高明,说寻常却也寻常。 高明到天上仙尊用此法截下神山为宝物,甚至连紫霄宫中都有收录。可是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不免有些鸡肋,因为这一门道术,实则如同炼制法器一般,且耗时较长,又容易损毁。 每日修行,要呼吸吐纳,与巨石取得联系,这便是水磨的功夫。 而巨石若是太大,或是太过坚实,便不好炼化。而巨石若是偏小,威能则打了折扣,而如若内中疏松不实,与人斗法时,摔了一记便要四分五裂,徒增笑柄。 可如今不同了,这一方巨大岩石,乃是雷石,内中有雷霆之力,已经渗入其中,形成雷纹。如今只要把雷纹炼化,就是一方厉害的法器,而若是借用巨石术来施展,更是厉害到了极点。 若不是离玥底谷出了变故,他倒还可以从容炼化这方雷石,为此去一行,增添几分护身的底气。 但离玥底谷的事情,不免有些紧迫,清原终究不能停留,还要快些前去离玥底谷,取得广元古业天尊遗宝。 其实那宝物还在其次,但此宝能解去地龙入体的祸患,关乎自身性命,便又不同了。 他抬了抬手,唤醒了古苍。 “你看这石……” 清原徐徐说来,如实相告。 古苍听得目瞪口呆,随后便有了狂喜之色。 “炼化雷石,大约须得一段较长的时日,你可在此炼化雷石,等我归来。” 清原顿了顿,又说道:“如若你炼化了雷石之后,我还仍未归来,那么便不必等我了。” 古苍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点头应是。 “事不宜迟……” 清原拍了拍它的肩膀,说道:“你自己保重。” 章百零八 立志护道 随着一声巨响,洞口已被封住。 古苍坐在山洞之中,前方塌陷,后方也被先生直接封住,塌陷了很长一段山道,约有上百步。 如今它已算是受困于此,以它的道行,并不容易出去。 只不过,炼化了这雷石之后,又是另当别论了。 “先生……” 古苍知晓,道门有着只修大道,不修法术的人物,虽然道行高深,法力无穷,但没有多少法术可以施展,这类高人隐士,也常有力士守卫。 而佛门有护法金刚,也专门守护那些只修禅理,不修神通的僧人。至于儒家文士,认道理,知天意,也或有武人守卫身旁。 它已非当初懵懂精怪,知晓先生一心向道,收下自身或就有这类想法。 古苍站在黑暗的山洞中,一身黑色毛发,隐在其中,只得双眸金黄,光芒闪烁,并有头顶一撮白发,犹如第三只眼。 它探出手去,按在雷石之上,真气外放。 雷石光芒闪烁,蓝白光泽,顺着雷纹,亮起光华。 “这种让先生孤身涉险的事情,今后不能再发生了……” 它心中道:“竭力提升本领,才能作为先生的护道者。” …… 清原走出了山洞之外,回望一眼,颇有叹息之色。 他顺着原本的道路,往前走去。 手中提着铁棒,而铁棒上有着暗红色的雷纹。 看着这雷纹,想着那雷石,他脑海中想起了花魅临去前最后的话。 …… “可知道这伏重山里漫山遍野的神雷……是何缘故否?” “是何缘故?” “据说,如若不是有了变故,这道神雷应该高居九天之上,待到封神事毕,就会成为一尊神祇,成为雷部正主。” …… “雷部正主?” 清原深吸口气,低语道:“原来是雷神夭折了吗?” 他在仙宫时曾听过清阳师兄说,八部正神之中的雷部正神,还未现世,甚至还未诞生。 可他不曾想过,此时的雷神,原来还只是一道雷霆,而这一道原本要化身为神的先天雷霆,却坠落于伏重山,化作了万千神雷。 “怎么会这样……是意外?还是天机注定?” 雷神夭折,但却分化了万千神雷,他大约可以猜得出来,但凡得了神雷的修道人,都会沾染几分气运。而这气运,未必能让这些得到神雷的修道人死后在雷部占得一个神职,但却是一份助益。 世间有许多修行雷法的人,他们就算没有来到伏重山,没有获得神雷,只要自身气运充足,自身道行够高,那么今后也并非就没有入雷部,获神职的机会。 “可实在论起来,得了伏重山神雷的人,若是在封神期间死去,绝大多数,都是有希望成为雷部神灵的罢?” 清原心道:“守正道门顺应天意,不会独占……但依附南梁的修道人,却不愿这些机缘被其他人所得,因此才派军队,封住了落越郡吗?” 他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凛。 那先天神雷,怎么就会落在伏重山?此事与山中的宝物,有何干系? …… 山风吹拂,柔和舒适。 树梢摇曳,青叶簌簌。 忽然一声巨响,有个人影从上坠落下来,砸断了树枝,砸在了地上,陷入了土地之间,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而从另一边树上,又有一人从树梢上一跃而下,脚上踏在先前那人的胸口,俯视下来,笑道:“就凭你,也配与我斗法?走罢,随我走一趟便是了……” 那人浑身剧痛,真气运转之间,却又被踏在胸口上的那一脚所阻隔。他咬着牙,说道:“孙文鹏,你究竟想干什么?” “干什么?”孙文鹏背负双手,说道:“请你帮个忙……” 不待那人开口,孙文鹏便即将手往下一放,拿住了此人。 “三重天的修为也算不错……只是,要与我斗却还差了些,你就是有三重天巅峰的本事,又如何敌得过我孙家祖传仙法?” 他朝这人踢了一脚,真气运转,禁住了此人,便想擒着他离去,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有些动静。 树林间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白色道衣,隐约泛着蓝芒,这人身着道袍,却不挽道鬓。再看他面貌端正,清秀白皙,却神色冷淡,立身原地,静静看着眼前的事情,并无太多惊异。 “又是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孙文鹏眉宇一挑,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细细打量过一番,确认这人并不在自身无法招惹的行列里,旋即点头道:“人多也好……” 说罢,他抛下了手中这散人,手上一挥,就是一个黑色铁球,朝着那年轻人而去。 “铁神胆?” 清原低语道:“孙家的人?” 他若是施展其余道术,却还可以把这铁神胆收为己用,但对方先行出手,而清原便只得打出一道火焰,以此抵御。 这火焰比之于先前的火符,威能更大许多。 那铁神胆甩了过来,被火焰扫过,立时坠落,外层近乎扭曲,已成废铁。 “道术瞬发?” 孙文鹏眼神一凝,这般手法便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也未必能有。但他自恃修道世族出身,门中老祖五重天道行,传承高深,自觉本领非凡,却也不惧于寻常修道人。 他背负双手,平淡说道:“倒有几分本领,只是在这伏重山中,除却守正道门和浣花阁此类宗派出身之人外,任你是三重天巅峰的散人,也只得束手就擒。” 清原平静说道:“孙家别的本事没有,嘴皮子功夫倒是厉害。” 孙文鹏忽然笑了笑,双手放到身前,原来他适才双手背负在后,实则暗自捏住印诀,施展法术。 手中一放,就是一道青光,粗尺许,汹涌而出,宛如一条青龙。 地上那修道人面色微变,他道行比孙文鹏稍胜一筹,可就是这一记青龙化元术,几乎不可抵挡,才终究落败,到了这步任人宰割的田地。 “这年轻人完了……”他心头叹了声。 青光一道,汹涌而来,隐约有龙吟之声。 “青龙?连青蛇都还谈不上罢。” 清原铁棒一举,直指前方,暗红雷纹显现于手臂之上,铁棒上雷光闪烁,迸发出去。 赤红雷霆,迎向了青光。 那青光陡然消散。 雷霆余威不散,朝着孙文鹏而去。 “什么?” 孙文鹏直到这时,那满面胸有成竹的神色,才陡然大变,面露惊骇。 趁着雷霆打碎青光,受到延缓的刹那之间,他急急抛出一物,匆忙闪避。 章百零九 挡住雷霆的一只手 孙文鹏抛出的这件物事,也算是个宝贝,只是在雷霆之下,顿时粉碎,而雷霆犹有余威,打在地上,炸出一个大坑。 “你……” 这孙文鹏心有余悸,“你究竟是谁……” 而那个被孙文鹏击败的散人,更是心惊莫名。 三重天的散人,不该有这等本领,孙文鹏已算是孙家当代弟子中最为杰出的一位,故而眼高于顶,甚是倨傲,瞧不起寻常修道人。除却那些出身不凡的三重天人物之外,也只有超出三重天以上的上人,才能让他心生敬畏。 这人轻易便可力压孙文鹏,全不费力? 哪怕是出身修道世族,孙文鹏在族中弟子里,也是极为杰出。那么照此算来,眼前这位…… 那散人这般想来,自觉脱困有望,心生狂喜之意。 “孙家目中无人,还管我是谁么?”清原抬起脚步,徐徐走来,说道:“你孙家,就只有这么点本事?” 清原在陆瑜霜那里,才吃了不少亏,饶是他心境还算平和,却也不免有些郁气。此刻遇上了这个倨傲的孙家杰出之辈,正好泄一泄心头郁气。 孙文鹏闻言,怒道:“你自找死路!” 他手中抖开,竟是十余个铁神胆,铺天盖地般卷了过来。 “你能用道术损我一个宝贝,难道还能瞬息之间发出十多记道术不成?” 此刻,孙文鹏心头已是没有了活捉的念头,只一心要杀死此人。 “土……”清原看着铁神胆朝着周身而来,他这次早有准备,左手印诀早已按好,口中迅速念了一句口诀,印诀一放,真气一出。 凝法楼中,五行转动,内中的“清原”已是盘膝而坐,坐于那中央戌土的位置之上。 “起!” 滚滚声响。 清原面前土地卷了起来,宛如一匹长宽四五丈的绸布,把那十余个铁神胆都卷在当中。 瞬间无数响动,那些铁神胆,尽数迸出铁刺,把这一层地皮穿刺得千疮百孔。 清原顺势一收,那片土地便又坠落下来。 至于十余个铁刺狰狞的铁神胆,都落在面前,他已是三重天的道行,只是把手一挥,真气外放,吹拂过去,触及铁神胆,立时便让这许多铁刺收了回去,无数铁球坠地。 清原嘴角一勾,顺手便收了起来。 孙文鹏怔了一怔,脑袋稍微有了几分空白,而那散人更是目瞪口呆。 火焰道术能够瞬息而发,此人应是善于火类,可怎么对于土之一类,还如此厉害? 虽说修道之人,并不拘泥于自身所凝法意,然而这个年轻人,却好似……两者皆精? “铁神胆……其实该这么用。” 清原取过一个,随手抛了过去。 孙文鹏微微侧身闪避,横移七八尺,而那铁神胆便从身外划了过去。 然而这个时候,清原眼中露出几许笑意。 孙文鹏不知为何,心下一沉,就见身旁掠过的那个铁球,陡然放出无数铁刺。 铁刺长达一丈许,而孙文鹏相距不过七八尺,他心生寒意,立时运起道术,却也被刺中了一下腰腹,鲜血淋漓。 “怎么可能?” 孙文鹏捂住腰腹,虽无性命之危,但却自知不是远不是对方的敌手,他看着清原的目光,隐约有了些骇然,“你怎么能把铁神胆使到这般地步?” 孙家的铁神胆,施展的方法,属于秘传。除却上人可以一眼洞穿之外,寻常修道人哪怕得手,也是无法运使。 但眼前这人不但能使孙家的铁神胆,手法竟然还比他更胜一筹。 他所运使的铁神胆,须得接触到物事,才会迸发铁刺。但这个年轻人,似乎可随心操纵? 清原没有回答他,只是问道:“你还有多少本事?尽数使出来罢……” 孙文鹏自然有着许多本事,孙家收录的道术,传承的道术,他所习亦是不少,然而手中最为强绝的一记道法,便是这青龙化元术。 连这一记最厉害的道术,都在对方手里轻描淡写地破去,而铁神胆也被轻描淡写地收走……他虽有本领,但如何胜得过对方? “你不会是散人。”孙文鹏深吸口气,问道:“你是哪家的弟子?观你衣着,虽是道袍,但着衣方式及鬓发,却有不同,守正道门极重规矩,定然不会这般不端不正,你绝非守正道门的弟子。而浣花阁多为女子,你更不会是浣花阁弟子。至于七灵门等其他各家弟子,我都识得,三重天之间,也不会有人是我的对手……你是怎么混进来的?正仙道?先秦山海界?还是哪位高人的弟子?又或是临东白氏等家族?” “我身着道袍,你一眼便看出我不是守正道门的弟子,故而便没有了忌惮?”清原眉宇一挑,说道:“眼力倒是不错,可惜只用来投机取巧,欺软怕硬……” 孙文鹏吐出口气,说道:“只算我看走眼了,若早知道友如此,孙某断然不会对你下手的。” 清原平静道:“就只是这样?” 孙文鹏怔了一怔,道:“我今次认栽,你还想怎样?” 清原不再开口,只是抬起了铁棒。 “你想杀我?” 孙文鹏面色骤变,他也算是敏锐,在铁棒抬起的刹那间,迅速闪避开来。 赤色雷霆刹那而生,打在土地之上,掀起一个土坑。 孙文鹏扫了一眼,心中暗惊,喝道:“你莫要忘了,我孙家乃是这落越郡第一家族。” “正是因为你孙家势大,所以只能杀你灭口。”清原脚下一踏,跃了过去,一棒狠狠打下,“若在外界,或许还怜你修行不易,但这里……你去死罢!” 这一棒带着雷音而下。 孙文鹏取出一个木桩,挡在了身前。 那木桩上布满符文印记,光华一闪,然而,还不待这木桩显现出什么玄妙之处,便被一棒打成两截。 手执木桩的孙文鹏手臂一麻,这一棒的力道加身,不禁往后抛了出去,正好摔在那散人的身旁。 他眼神一转,忽然伸手,按在那个被他制服的散人身上,真气转动,解开了他的禁制。 不待那个散人出手,孙文鹏便快速说道:“他惧怕我孙家,因而要杀我灭口。既是灭口,你以为你便能活吗?” 那散人怔了一怔。 孙文鹏大喝道:“联手杀他!” 散人闻言,脸色惊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时,孙文鹏身子往后一退,迅速逃去。 清原心中颇感无言,这个孙文鹏使诈的手法,倒像是那个老谋深算的郭姓老者。只不过孙文鹏狡诈,清原下手也不慢,铁棒一指,赤色雷霆便打了过去。 三四十丈之遥,在雷霆之下,不过瞬息之间。 轰然炸响! 红芒雷光闪烁,随后光芒散去,尘埃落定。 孙文鹏还未死,因为有一只手掌拦在了他背后,拦下了那道雷霆。 那手掌枯槁如树皮,缓缓收回,一个充满赞赏的声音,随之响起。 “真是个出色的年轻人。” 章百一十 上人甘焕 能以血肉之躯,抵御雷霆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超出人身界限以上的上人。 清原握紧了铁棒,把手按在袋子中的红河白夜阴灵车之上,神色凝重,他未有想到,会这么快遭遇一位上人。 来人是个老者,约六十来许,头发灰中带黑,身着褐色外衣,颇为整洁。他抬起手,拍了拍,笑道:“孙文鹏这小子,自小生于落越郡,没见过世面,以为只要不招惹守正道门和浣花阁,那么三重天之内,他便是举世无敌了。今日有你教训,倒也不错……” 说罢,他还抬脚,踢了一踢孙文鹏。 孙文鹏跌在地上,急促喘息,眼中有着劫后余生之色,却也懒得起身。 “我早就说过,孙家只是在落越郡属第一罢了,天下之大,不知是落越郡的多少倍。”这老者微微摇头,叹息说道:“你凝成法意之前,虽然傲气,却也有些收敛,侥幸凝成法意,便狂妄自大,我早与你说过,不要太过于目中无人了。” 孙文鹏喘息道:“甘叔,你不要再数落我了,快些把他拿下。” 闻言,清原顿时便知此人身份。 此行伏重山中,无门无派的散人里,有三位是三重天的上人,其中一位,便唤作甘焕。 据说这位上人,与孙家上人孙余,向来交好。而夺走古苍神雷的卢愈,就是甘焕的弟子。 甘焕抚须而笑,说道:“年轻人,孙文鹏本事不如你,所以请不动你。如今,老夫来请你,如何?” 清原深吸口气,问道:“前辈请我如何?” 甘焕微微摇头,说道:“这个你不必知道。” 清原笑了声,说道:“既然要请我去,却又不必让我知道缘由,那晚辈怎么敢去?” 甘焕摊了摊手,叹口气,说道:“既然这样,老夫便换个说法,擒你去……如何?” 清原沉声道:“我若不答应呢?” “那么……”甘焕面露笑意,倒有几分趣色,说出了适才清原的一句话,“铁神胆……该这么用!” 他手上一摄,把先前地上的铁神胆吸摄到了手中,铁刺尽收,化作一个铁球。 那铁球被他往天上一抛,悬停空中,然后内中便迸射出了数十上百道铁刺,脱离了铁球,激射而出。 天空上落下无数铁刺,每一道铁刺都有丈许来长,速度极快,犹若闪电。 刹那之间,宛如身处于大军阵前,受到万箭齐发的处境。 清原神色微变,左手往上一挥。 面前十丈土地卷了起来,厚达三尺,立成一面墙壁。 数十上百道铁刺轻易便穿透了墙壁。 而清原借着土壁延缓铁刺,不断后退,时而有铁刺临近身前,也被他铁棒打落。 正自抵御间,一根铁刺落在了胸口。 冰蚕丝道衣抵御不住,当即破开,而清原只觉胸口剧痛,但那铁刺却并没有穿过胸口,因为被广元古业天尊的地图所阻挡住了。 一轮过去,铁刺停歇。 清原眼中露出异色,然后指尖一捏,逼出血液,顺势抹在嘴角,乍一看去,就如口吐鲜血一般。 这时,他才把身前残破的土壁散开,坠落下来,变作一地尘埃。 至于另外一个散人,则在铁刺之下,被穿透了两条臂膀。 这散人原本还迟疑着要不要助孙文鹏联手对付清原,避免被灭口的下场,然而孙文鹏坑害了他一把,让他一时心惊。随后清原一道雷霆打去,又被甘焕接下,他认出了甘焕,心中已经万分绝望,试图寻找逃命的机会,哪知清原和甘焕才是说了几句话,便即动手,让他来不及闪躲…… 铁刺过后,清原反而无事,他却废了一双臂膀。 清原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只是看向甘焕。 “现在如何?”甘焕面带笑容,屈指一弹,那无数铁刺倒飞了回来,重归铁神胆之中,复又化作一个铁球,落在了手上。 这便是铁神胆这件物事所能施展出来的最高造诣。 清原抬起手掌,擦拭了嘴角的鲜血,说道:“明白了。” 甘焕笑道:“明白就好。” 他看了那个双臂被铁刺穿透的散人修道者,微微摇头,顺手一挥,两道劲风过去,当下把那散人一双臂膀都砍了下来。 那散人虽有三重天道行,却也耐不住这般待遇,怒吼了一声,只来得及用真气只住双臂血液,便再无余力,唯有不断喘息。 “断你双臂,留你双脚还能走路便好。” 甘焕背负双手,目光扫了清原一眼,眼底深处不禁有了些许异色。 因为他当时出手,也是想要重伤这年轻人的,却未想到,竟然失了手。但既然失了手,他碍于身份,也就不再出手,只是掩去了惊讶之色,故作淡然,依然保留这一副高人姿态。 他手中一弹,飞出一物,落在清原怀中,说道:“你这年轻人,倒也让人看得舒心,老夫也就不为难你了,把这丹药服下,省了捆绑的下场。” 清原目光一凝,手上搭在红河白夜阴灵车上面,接过那丹药,已作好了运使红河白夜阴灵车的准备。 “不必担忧,这丹药没有多大用处,只不过限制了真气运转,而又让老夫得以制住你罢了。”甘焕手中又有一粒丹药,弹在那断臂的散人口中,入口即化,“这丹药有三日之效,三日内不得解药,必死无疑……这是韩宇那毒散人炼制出来的东西……” 清原低头看了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这丹药……他识得。 因识得此毒,故而也能解得此毒。 “上人当前,由不得我了罢?” 清原笑了一声,将丹药服下,入口化去,当即化作一道寒流,禁住了周身经脉,并逐渐往脏腑之中渗透过去。 凝法楼中,内中显化的“清原”已是面朝东方。 凝法楼东方墙壁,东方乙木青龙陡然睁开双目。 清原神色未改,足下涌泉穴,涌起一股清气,充满了生机,经足三里穴,至中丹田。 这一股清气悬于中丹田之中。 清原心中默念黄庭仙经。 佛家有诵念每日佛言三百遍,无病无痛,登临西天极乐的说法。而道家亦有类似之法,而黄庭仙经其中一段口诀,便有这般效用。 声音响于心中,于中丹田之内,渐渐浩大,震荡周身,那寒流渐散。 眉宇祖穴,九重楼。 凝法楼内,“清原”已面朝南方。 一声鸟吟,悠然而起。 火焰消去寒流。 丹药寒毒散尽! 而甘焕这位上人,对清原服下丹药之后的变化,犹自未知。 章百十一 元灵擒拿手 山风吹拂。 几道符纸甩了出来。 这是两个二重天的修道人起了冲突。 “别打了。” 甘焕遥遥看去,笑道:“随老夫一起来罢……” 他伸手一按,手中骤然放出一道巨大的光华,化作一只大手,遥隔十余丈,擒了过去。 那两个修道人根本抵御不得,便被这大手拿住。 甘焕将那两个修道人拿下,抛在身前,交由孙文鹏处置,而他则看向了一旁的清原,笑道:“老夫这一手元灵擒拿手,如何?” 清原平静道:“元灵擒拿手,也算一门道术,只是谈不上多么高深。而前辈能够使得这般地步,已算造诣精深。” 甘焕闻言,颇为满意,说道:“老夫这一手,练了多年,可擒敌,可杀敌,早已炉火纯青,真要比得过,却也只得是传闻中五灵搬运术能胜我一筹。” 五灵搬运术,乃是取五头灵物,以秘法驱使,有鬼神莫测之效。这道法门,紫霄宫中便有,只是清原并未习练,也未翻阅过。 清原默然不语,紧随在后。 此后,甘焕领着他们,又寻到了一个三重天的散人。 这回甘焕一句话也不说,顺手一挥,一道青色大手便卷了过去,上面掌纹分明,气息凛冽。 达到中三天境地的上人,本领之高,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几乎不可抵挡。那散人才见得甘焕的面,就被一只大手擒住,甚至还来不及说话。 “够了。” 甘焕朝着孙文鹏说道:“回去。” 孙文鹏面色稍微凝重了一些,点了点头。 清原看了一眼,包括自身在内,已经被擒住了五人,最先前的那位甚至被斩掉了双臂,只留下了一双可以走路的腿。 “前辈是要我们去探路的罢?”收回目光,清原缓缓说了一声。 “哦?”甘焕略感惊讶,看了一眼,说道:“你倒是有些眼力。” 孙文鹏闻言,冷笑了声,道:“你要探话不成?就凭你这点道行,探了个明白,又能如何?莫非还能翻得了天去?” 清原看了他一眼,眼神淡然,收回了目光,未有理会。 孙文鹏顿觉脸上火热,登时大怒,一掌便朝着清原脸上拍了过去。 在他心中,清原体内真气已是受禁,如若凡人,这一掌下去,就是不伤性命,但也不会好过。 孙文鹏掌下呼呼生风。 清原蓦然探手去,拿住了孙文鹏的手腕,顺势一抖,将之摔了出去。 孙文鹏一个翻身落地,虽未摔倒,却也显得狼狈。他这才站定,脸色难看,当下手上一凝,道术便即凝成,光华四射。 “找死!” 那道术打了过来,光华闪烁。 就在清原意欲闪躲之时,一旁伸出了手掌,按在那道术之上,顿时消去。 甘焕平静收手,淡淡说道:“我擒他自有缘故,但你要辱他,还须凭自身的本事。” 孙文鹏听了,这才收手,看了清原一眼,杀机凛然。 甘焕看了清原一眼,缓缓道:“年轻人,武艺似乎也不浅。” 清原拍了拍冰蚕道衣,随口应了一声,道:“过奖。” 他适才从孙文鹏处所获的铁神胆,已是被孙文鹏取了回去。 铁棒原本也落在孙文鹏手里,可不论是甘焕还是孙文鹏,扫过一眼,对外表平淡无奇的铁棒也无多少重视,只不过上面有着雷纹,便被孙文鹏顺手收了起来。 至于他腰间的袋子,似乎过于破旧,而且也不鼓胀,显得干瘪。甘焕碍于身份,未有理会,孙文鹏出身孙家,自然对一个散人的物事看不上眼,甚至也未查看过。 “走罢……” …… 伏重山侧。 陆瑜霜白衣染血,伤势虽然愈合,但却也颇是触目惊心。 花魅和玉灵便在身旁,她们已经联系了其余浣花阁弟子,于是在此等候。 花魅站在一旁,只是带着笑意,忽然间眉宇一蹙,讶然道:“被那个四重天的上人抓住了?” 陆瑜霜察觉异状,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花魅掩口一笑,双目微眯,说道:“你那相好的被人抓走了。” 陆瑜霜微微蹙眉,冷冷看了花魅一眼,偏过头去,不再开口。 玉灵反而有些惊讶,问道:“那个家伙被人抓走啦?” 花魅点头说道:“是啊。” 玉灵鼓了鼓脸颊,不悦道:“你不是说他让人看不透么?一转眼就被人抓啦?” “看不透,不代表不能让人抓。” 花魅早已看见了清原当时面对铁神胆铁刺齐发之时,示敌以弱,故作受伤的模样,便知此人必然会有其他想法,想了想,她看向玉灵,认真地道:“如若此次过后,他死在中途,便算姐姐看走眼了。如若他不死,甚至得了山中仙宝,日后发迹,那么也算是给你留个帮手……” 玉灵扁着嘴道:“什么帮手……我还需要帮手么?” “小丫头。”花魅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掌,在她脑袋上轻拍一记,道:“不要以为你得了这天大的福缘,并且拜入了浣花阁,又得了靠山,就能高枕无忧。须知,如今的世道,不比以往,姐姐我……” 话才说到这里,她蓦然一顿,看向一旁。 旁边已有浣花阁弟子赶来。 那浣花阁弟子也是个女子,面貌柔美,年岁约似二十七八,背负一剑。她才一到来,便见陆瑜霜躺在青木床上,白衣染血,面色苍白,顿时一凛。 “怎么回事?” 这女子面容一冷,杀机凛然。 花魅站在一旁,盈盈而笑,却也没有解释意思。 “周师姐……”陆瑜霜转过头来,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情。” 玉灵站到这位周师姐面前,低了低头,说道:“我知道啦,都是因为我……” 周师姐把手按着她的小脑袋,揉了揉,轻声问道:“你告诉师姐。” 玉灵便将事情如实说来,但她倒也没有添油加醋,说完之后,又看向了陆瑜霜,哼了声,说道:“我跟那个家伙算是两清了,不过师姐为了救他而被伤了,这事没完……” 周师姐神色冰冷,说道:“伤了浣花阁的弟子,确实不算完。” “师姐。”陆瑜霜摇了摇头,神色坚定,说道:“我要亲自胜他一回。” 不待周师姐答话,花魅拍了拍手,娇笑道:“陆姑娘说得正是,这面子嘛,就该自己挣回来。至于你……” 她看向周师姐,神色转淡,道:“守正道门那个家伙就守在天上,难道你还想节外生枝?” 周师姐闻言,面色骤变。 章百十二 生死之路 离玥底谷。 这里已经聚了不少人。 有许多人是和清原等人一样被擒了过来。 而其余真正想要探离玥底谷的人中,三重天者共有八位,五个是孙家人,三个是七灵门弟子。清原扫了一眼,便即记下,但他最在意的,还是那几位上人。 孙家一位上人,七灵门一位上人。 而三大散人则来了两位,除甘焕之外,便是那个打死了陈星的韩宇。 四位上人之中,以韩宇最为年轻,他虽已年过半百,但修道有成,约是三十来许的相貌,颇为白净,器宇轩昂。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傲气,却在微笑之间,带着令人敬畏的阴冷。 孙家上人名为孙余,貌若花甲,实际年岁更高,神色沉稳,不露喜怒之色。 而七灵门那位,作道家打扮,只听有人唤作何道长,乃是七灵门的太上长老,也是七灵门唯一的一位上人。 清原等人来了之后被关押在一旁,偶尔有出声的,便被一旁看守的人,顺手割去了舌头。 不远处四位上人在商议着什么,旁人真气受禁,听不见上人声音,但清原早已脱去束缚,真气暗自运转至双耳,细细倾听。 离玥底谷中,有山道延绵,外层约有六条山道,而每一条山道往内中走去,都会遇上岔道,或是分化两道,或是分化三四条山道出来。根据之前的查探,这些分岔的山道中,只有一条山道是正确的,其余都是死路。 所谓死路,不是被堵死了前路,而是一旦踏足,必定身死。 这里宛如迷宫,分道无数,大致方向往前,只不过每当走过一段道路,都会分化岔道,只得从面前的几条道路中,择出一条生路。 哪怕付出极大代价,沿着生路前行,可走过一段之后……这条生路,又会分化岔道。 他们虽然都是上人,但还没有达到洞彻真理的地步,无法一眼看透,更对于风水之道,只算粗通。于是便只得使上最笨拙的办法,让人前去探路,因为周边的精怪早已被惊走,只得擒拿附近散人…… 清原细听片刻,发觉惊走周边精怪的原因,竟是因为两位上人争斗。 从他们口中谈论时,清原得知,那两位上人,一边是孙家的另一位上人,另一边,则是三散人之一,金岚。 …… 这处地方,本是孙家老祖发现的。 孙家老祖修至五重天,能够借用山河大势,一次运转法力时,隐约发现异处,经过十余年查探,才确知这里曾有大法力者,改过河流,转过山道,移过山峰,形成了风水大势,拱卫着离玥底谷。 也正是因此,伏重山才生出许多天材地宝,繁衍了许多精怪妖物。 当他细心准备,要得到离玥底谷那不知何物的机缘时,便有神雷降世,分化之后,散于伏重山。 因为孙家老祖运动山河大势的缘故,被神雷气息聚敛而攻之,反而重伤。 他退走之后,惧怕守正道门来到伏重山,知晓了内中变化,获得机缘,让自己十数年努力成为泡影。而细想之后,自觉孙家两位上人,恐怕不能取得机缘,于是才请了甘焕,拉拢了七灵门,许以重利,取得内中机缘。 只不过此事在期间,被韩宇所知。 韩宇这人看似温和,实则人如毒蛇,在伏重山中,孙家老祖入不来,制不住他,只得让他相助,立誓之后,一同探索。 至于另外一位散人金岚,与甘焕有仇,追杀过来,惊觉落越郡里的这几位上人,除却守正道门和浣花阁外,都聚在了这里。他惊觉异状,生恐被众人灭口,才连忙逃开。 而孙家另外一位上人,便追了上去。 随后,才有两位上人大战,出现了清原所见到的一幕。 “大致上,应是如此罢?”这是清原从他们商议时的只言片语之中,推断出来的,细节上或有少许出入,但大致上应是相差不远。 …… 探路的人已经死了许多。 如今只剩寥寥几人。 清原看了一眼,身旁有五人,其中就有那个被甘焕断去双臂的一人。 “若是还找不到路途,也不能再擒那周边的修道人了,否则这一片地方成了死地,必然会引起警觉,尤其是引起守正道门和浣花阁的警觉。这群上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避过了守正道门和浣花阁的注意,但动静终究是不敢太大的。” 清原微微闭目,心道:“这么说来,这孙家和七灵门的八个弟子,只怕也要遭殃?” 就在他这般想着时,便见前方有人出来。 那是一位已经凝法的七灵门长老,他语带沉痛,叹道:“已经查明,我这边,都是死路。” 然而,孙家上人孙余,却没有什么异色,反有欢喜之意,说道:“这么说,你适才走过的那条道路,已经可以确定,全是死路了?” 七灵门长老见他如此欢喜,反而怔了一怔,点了点头。 孙余大喜道:“如今六条大山道,最终都无法走通,内中皆是死路,就只有右边第二这一条乃是生路。接下来,只要沿着这条道路去,用人命去填,探出死路,最终势必能得出一条生路。” 其余上人对视一眼,各有异色。 孙余把手一挥,喝道:“把人带过来,去往这一条山道。” 其余弟子应是,便将清原等人领了过去。 清原等人在前,孙家和七灵门八名弟子在后,孙余,何道长,韩宇,甘焕等四位上人,则在最后。 清原偶然回头看了一眼,便发觉这四位上人的位置,颇有讲究,相隔不远不近,可以互相照应,而又留着防备之心。 清原心中暗道:“都是一群狡猾的狐狸。” 走到前方,有了岔道。 眼前三条道路,但此前已经有人探过,右边两侧均有模糊的血肉,已是死去多时。如此算来,左侧那条道路,才是生路。 沿着左侧道路往前行走。 终于到了分岔口。 这边两条道路。 孙文鹏露出几许冷笑,一指清原,道:“你!去走右边那条路!” 清原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且慢。”这时,甘焕淡淡道:“年轻人,你可以留下。” 说罢,甘焕指着那个断了双臂的散人,道:“你去探路。” 那散人面色骤变,煞时苍白。 章百十三 心怀鬼胎毒散人 修道之人,性情各异,或沉稳,或清淡,或张扬,或桀骜,但有一点可以断定,都不是愚蠢之辈。 先前在外,这些修道人也大多发觉这里边的异状,心知他们的用处,就是用来探路。 而这些道路有生死之分,连四位上人都不敢轻易踏足,只得四处擒住各方修道人,以人命去填掉死路,探出生路。 “不……” 那散人原本断臂,已是十分绝望,只盼能留一条残命,未想此时便有厄运降临到他身上。 不待他反抗,甘焕顺手一挥,将他卷了起来,抛在前方那条道路上。 那人伏在地上,不愿走。 “岂容得你?” 甘焕屈指一弹,一缕寒风吹过,吹在了那人脚底前端处的土地上,土地当即为之迸裂。 而随着甘焕手指挪动,那寒风未消,逐渐往上。 这散人大惊失色,脚下一跃,才往前去。 寒风跟随在后,吹拂过去。 这散人往前不断前行,咬着牙,已无半点反抗之意。 走了约有二十余步,岩壁变得有些潮湿,上面有水珠不断滴下。但这里的光景,变得十分昏暗,似乎连后面那些上人都看不真切。 这断臂散人吐出口气,心想自身走过的应是生路。 这般想着,忽然肩膀一沉,仿佛有万斤巨力压在肩头,身子趔趄,倒了下来。 他陡然惨叫一声,而细看之下,肩头处血肉模糊,骨骼尽碎,随后,心觉有异,连忙抬头看去。 一滴黑色的水珠,从岩壁上方滴落下来。 水珠滴在他的额头上,没有溅开,而是沉了进去。 颅骨,血肉,脑袋,都被穿透过去。 于是他整个脑袋都崩碎开来。 一滴水……万钧之重。 …… “这是死路。” 甘焕看向另一条路,说道:“这是生路。” 众人沉默,然后经由孙家和七灵门弟子驱使,让清原等人又往前去。 孙文鹏心有不甘,可又不敢得罪甘焕,只冷冷看了清原一眼,收回了目光。 “甘焕道兄,似乎对那年轻人,有些看重?” 这时,一道声音传入甘焕耳中。 甘焕眼中闪过异色,转头看去。 只见韩宇神色平静,视线往前,抿着唇,一言不发,发觉甘焕看来,似乎还有些惊异,偏头看了过去。 孙余跟何道长发觉异处,也看了过来,但看不出什么。 “甘焕道兄,我等修道之人,须要喜怒不形于色才成。你听了我的话,也不该这般反应。” 韩宇的声音依然传来,有些调笑意味,但他背负双手,看向前方,徐徐而行,看不出还有其余分神举动的样子。 甘焕眼角余光瞥了一下,也依旧看向前方,没有理会。 “这年轻人确实不错,我看孙文鹏的模样,多半是败在他手里了?这孙文鹏素来认为出身世家,除了那些大派弟子之外,便是三重天无敌了,这年轻人有这般本事,确实不凡。” 韩宇暗自传音,外人不知,着实是十分隐秘,“这年轻人天赋甚高,看他气度也非凡俗,莫非甘焕道兄是觉得此子能承衣钵,比卢愈更好继承道统?还是说……” 他说到这里,眼角余光扫过,面色如旧,“仍是与当年一样,要炼人丹?” 甘焕面色骤变,但自知失态,瞬息闪过,只是眼中犹有怒色。 “不要恼怒,道兄收徒过百,时至今日,只得一个卢愈……而自身修为突飞猛进,势如破竹,终于踏入了上人行列。” 韩宇淡淡说道:“人丹炼制之法,我也听过,甚至曾寻找此法,虽不曾得,但却见过甘焕道兄的几分遗留痕迹。” 闻言,甘焕面色微变。 “这几个人死绝之后,接下来便该到这些孙家弟子和七灵门弟子了,咱们可没有闲工夫再去抓人。” 韩宇说道:“连孙家和七灵门自家弟子都免不了要落到这个下场,你看重的这一枚人丹,多半也是保不住了。但若是我们两个一起开口,把他保下,分量也是够了罢?毕竟这也并非什么重大决策之事……” 甘焕默然不语。 “其实,我只是想要跟道兄结个盟友,你也知晓,孙家老祖不是好货。”韩宇传音道:“此番事毕,哪怕顺利地得到孙家许诺的东西,但事后,孙家老祖要向你我连本带利讨回那些物事,你我也敌不过。至于七灵门,祖上也算辉煌过,尽管门中只得一位上人,但底蕴深厚,或能不惧,但你我两个,均是散人修道者,无门无派无靠山,就好像飘絮浮萍。” 甘焕没有回话,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思索着什么。 韩宇传音道:“道兄若是答应了,便稍微点一下头。” 甘焕沉默许久,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 “如此甚好。”韩宇笑道:“至于这个人丹,我也替你留下了。” …… 一路行走,又到了岔道。 哪怕上人,也不能看透内中虚实,只能用人命去探路。 有些修道人试图反抗,却也无用,下场尤为凄惨。 而期间,有一人前去探路,恰好选中了一条生路,走过之后,平安无事,留下了性命。正是因此,却也让其余修道人,有了少许活命的希望。 只有清原知晓,哪怕此行可以存活,但事后,终究是会被灭口的。 当几位散人都已死去,仅剩清原,和适才走过生路的那个散人。 “你……” 孙余指着这名散人,说道:“你去。” 那散人浑身一震,大声道:“接下来该是他了,我先前已经走过一回。” “还有讨价还价的本事?”甘焕抚须道:“你凭什么?” 韩宇微微一笑,手上捏印,朝他一放。 那散人浑身剧痛,陡然怒吼。 “你服下的丹药,若无解药,三日必死。”韩宇背负双手,笑道:“但三日之内,本座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七灵门那位何道长皱了皱眉,随后说道:“不想受苦便往前去,你自行择取道路,若得生路,也算你的造化。” 那散人这般想来,深吸口气,才往前走去。 他徐徐而行,走至深处,似乎无甚动静,想起之前走过那条生路,也是风平浪静,心中顿时大喜。 然而这时,无数金铁交鸣之音此起彼伏。 无数道金光从岩壁两侧迸射过来。 金光锐利,哪怕上人亦难以抵御,何况此人已是被丹药封住了真气? 他惨叫一声,回望一眼,神色怨毒,但顷刻之间,整个人便被金光化作了血肉碎屑。 章百十四 地火阻路 生路显现出来,一行人往前走去。 未过多长,便已经到了另外的岔道口。 接下来,便是到了清原的身上。 孙文鹏冷笑道:“剩下你一个了。” 他在身后,推了清原一把,指着前方,说道:“还不往前去?” 韩宇朝着甘焕看了一眼,传音道:“若要保住这年轻人,接下来便要让七灵门的弟子去探路了。这般异常的举动,你一人只怕显得无理取闹,如此,我们一起出声保下他,分量便足够了,如何?” 甘焕微不可察地点头。 韩宇传音道:“那便开口罢。” 随后一阵寂静。 甘焕没有开口,韩宇也没有开口。 这个年轻人,着实令人赞赏,但这并不能让他们放弃即将得手的机缘。所以,为了杜绝互相之间的冲突,便只得沉默。 “甘焕道兄,可不甚地道。”韩宇依然传音,笑道:“你点了头,却不出声,让我出头?也罢,既然甘焕道兄觉得此人并非对你这般重要,那便罢了……只是,你我结盟,可算成了否?” 甘焕视线一瞥,闪过一缕异色,没有点头,但没有摇头。 无动于衷,换一种角度看,何尝不是一种默认? 韩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 清原看着眼前两条道路。 若是他孤身一人,探路却还有着许多办法,比如剪纸为马凝成的虎狼木雕。 只不过如今受制于人,还须藏拙才行,且他这一行来,乃是示敌以弱,在这些人眼中,自身已经被韩宇的丹药禁住了真气,不好暴露。 孙余看了清原一眼,沉声道:“往左边走。” 清原回过头来,说道:“自古以左为大,晚辈自觉是小辈,便走右边,如何?” 孙余顿时皱眉,喝道:“哪有那么多废话?” “如此也好。”七灵门那何道长说道:“左右两条路,一条生路,一条死路,我们挑不出来,让他去挑。他若死了,另一条自然便是生路,他若活了,也就走过了这条生路……并无不同。” 孙文鹏心中甚是不喜,朝着清原背后一脚踢去,怒道:“快滚过去。” 清原脚下一动,横移半尺,闪过了这一脚。 “这就走。” 清原闪过之后,头也不回,淡淡说了一句,往前行去。 从地图上看,这离玥底谷并不大,中间就该是广元古业天尊布置的地方。走到现在,清原默数了一下,大约已是差不多了。 也即是说,眼前的路,将要到了尽头。 “从广元古业天尊的地图上,大致推测,离玥底谷应是以五行循环,但大抵方位是不变的。这边是南方,该是属火。” 清原心道:“之前离得远,感应不到,然而此刻临近中部,已能感应到火焰气息,右边这条道路,火焰之气更重。” 其余上人未必不能察觉这条道路的异处,只不过他们并不知晓,这火焰气息代表着什么。 只有清原知晓,这火焰气息,代表着生路。 他缓缓往前行去,两侧岩壁有些温热气息,行走过去。尽管有些把握,但他仍不敢大意,暗自放开了收敛起来的气息,真气悄然运转。 行走二十余步,仍无变化。 再往前去,行走百步,也无变化。 直至走过百丈,才彻底算是消了危险。 生路! 几位上人对视一眼。 韩宇笑着道:“运气倒是不差。” 连上人都无法看透的道路,他们也不觉得这个三重天的年轻人,能够看得出什么,这仅能归于运气了。 孙文鹏冷哼了一声,颇为不喜。 随后,几人便朝着清原身后,尾随过去。 清原继续前行,脚步未停,也没有直接往前逃去,因为他心知在上人眼前,以自身道行,是逃不掉的。 既然这是一条生路,那么在下一个岔道之前便是畅通无阻的,他能往前奔逃,身后的上人自然也能赶上来。就算逃开了,可是遇上了前面的岔道,终究不免还是要止步犹疑。最重要的是,清原根本没有想过要从这群上人眼皮底下逃走,因为他早有想法。 有了红河白夜阴灵车为保命的依仗,他才可以去尝试这些想法。 “好在这袋子没有被孙文鹏搜去,否则当时便只得翻脸了。” 清原下意识把手搭在腰间,但那里已经没有了铁棒。 铁棒因为布满雷纹,已经被孙文鹏当作宝物取走,只是清原并没有多少忧虑。因为当初地龙入体时,龙尾落在铁棒上,已经与本身起了联系,不可分割,实为本命法宝。 而本命法宝与本身宛如一体,自有不凡之处。 走了没过多久,前方又是一条岔道。 这一回,清原感觉到前方的热气,愈发浓重了。 “最后一次岔道?” 清原隐约有着这般想法,这回不用其他人多说,他自行往前而去。 前方依然畅通,但走到尽头,是一片火光。 …… 这是一处空室,方圆百丈许。 炎热之气,扑面而来。 土地上,迸裂无数缝隙,缝隙之中,红光闪现,发出烙铁般的光芒。 这地底之下,必是地火丛生,岩石化浆。 “这……” 七灵门那个中年道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里……之前从另一处山道里,来过……” 四位上人均是变色,极为难看,连同最为沉静平淡的韩宇,也都不免有了阴沉的味道。 “我们之前来过,曾放开一个散人的封禁,使之运用道术,走过这片位在地火之上的土地。他凝聚道术在脚上,才走了十二步,以三重天的修为,仍无法抵御,瞬息化作灰烬。” 那中年道人沉声道:“我等尝试多遍,未能过去,故而将之定为死路……” 孙余低沉道:“这么说,所有山道,都是死路?” 中年道人说道:“类似这里的环境,也还有另外一处,但那里是一片水池,未结冰,未凝冻,可寒气逼人,甚至那水也如适才所见,万钧之重,若有荡动,便近乎必死。而这一处是火,但也是类似的险地……” 孙余寒声道:“你是告诉我,我等筹划多日,甚至放弃了搜寻神雷,其实便是一场空?” 那中年道人听出他言语之中的杀机,面色微变,不敢答话,看向了本门太上长老。 那位何道长沉思片刻,说道:“兴许,只是我们还未找到真正的法门。” 火室中,一时安静下来。 前方视线因温度极高而扭曲,时而有岩浆火泡破灭之音。 而除了这些声音,便静得令人发慌。 哪怕是孙家和七灵门那几位弟子,也都有了惊悸之感,惴惴不安。 “法门……” 这时,便听一个声音,缓缓道:“我兴许能尝试一番。” 众人顺着声音来处看去,便见那个身着道衣,不挽道鬓的年轻人,正转头过来,神色认真,语气真诚。 “晚辈……或能知晓法门玄奥。” 清原这般说道。 章百十五 谁家法门通两岸 火焰声音犹在,岩浆火泡破灭之声亦有。 然而清原这平平淡淡的一声,更如炸雷一般,掩盖了其他的所有声音。 四位上人面色皆变。 其中尤以看似沉稳的孙余,动静最大,他近乎失态,眼中闪过一缕异色,沉声道:“你有办法?” 清原说道:“诸位上人似乎束手无策,如此,不若照着晚辈的法子,尝试一番?” 孙余默然片刻,问道:“你要什么?”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事成之后,放晚辈一条生路。” 孙余目光一凝,点头道:“你若相助,老夫自然不会动手杀你。” 清原面上露出大喜之色,颇有劫后余生之感,故作年少识浅的模样。然而心中早已嗤笑不已,这般言语把戏,他如何看不出来? 孙余不会动手,但难免身边的人不会动手,也难保不会被这附近的险地所害。这样,便不是孙余亲自动手了。 “你有什么办法?”开口的是七灵门太上长老,也即是那位何道长。 “这里土地之下,便是地火所在,岩石融化成浆。若是行走在这土地上,纵是有上人的修为,也耐不住这地火炙烤,更容易触动土地,从而破碎,致使地火上涌。” 清原说道:“如此,便要在这上面,构架桥梁。” 说到这里,其余众人,面色均不甚好看。 孙余寒声道:“你当我们的脑袋,都不好使么?这般手段,我等难道没有试过?” 他伸手一挥,当即有一道光芒飞了过去。 未足三丈外,忽然牵动了气流,顿时一道地火上涌,伴随着岩浆,把那道光芒都卷在当中。 “这片土地之上,道术也是不能运使的。” 孙余脸色冰寒,杀机凛冽,渐渐抬起手来,掌心间光芒闪烁,“你若只有这点想法,那老夫这就送你上路。”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自然不仅是如此的。” “那便说来听听。”这时,甘焕忽然出声,说道:“老夫对你颇是赞赏,知你是聪明人,你如今性命拿捏在我等手里,既然开口,想必早有想法了。只不过,这眼前的地方,恐怕只有六重天的上人,乃至于真人级数,才能腾云驾雾,飞遁过去。” 清原默然不语,他心中知晓,这处地方乃是广元古业天尊布置,腾云驾雾过去,也仍是难免要引动气流变化,从而生出许多变故。 也即是说,若不得其法,六重天的上人都不能踏入其中。 这地火岩浆,不比其他,只比仙火稍次一等,其中威能,便是真人也未必容易受得住。 昔年他以仙火炼丹,借的乃是八龙卦仙炉隔绝气息的效用,否则早已灰飞烟灭。 …… 清原对于地图,早有许多揣测,尽管不知是在伏重山,不知是在离玥底谷,但并不妨碍他对于广元古业天尊那一张地图的揣摩。 他经过周边地势,勉强推测出周边是五行分化,布下五行大阵。 而五行阵法具体如何,他并不清楚,只是心中早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想法。 花魅探过离玥底谷,也对清原稍微提了一两句,让清原彻底知晓这离玥底谷的变化。 这里是离位,属火。 而清原恰好最善于火。 “这边……” 清原指着斜向一方,说道:“火克金,也能克木,而水能克火,只是如今此处火焰乃是地火,其威太盛,水落于此,必定化为汽。所以当下,该用土,往这边构架一条桥梁。” 孙余沉声问道:“为何是在这边?适才你不是看见过,道术一经发出,就会产生变化。” 清原说道:“这个方位,就不会有变化。” 孙余顿时沉默,韩宇略感惊异,甘焕则讶然开口:“为什么?” “坤位。”何道长忽然开口,“这里是坤位。” 清原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凛,他原以为这些人当中,精于修道,只是对于风水布置不会过于上心,却未想到,这里还有精通此道之人? 何道长看出他眼神惊异,平静说道:“贫道出身七灵门,乃是正统道派,追索祖上,也曾是拜入守正道门的外门弟子,可算太上道祖分支。在道门之中,不仅修道练气,还有测算吉凶,勘测风水等等,贫道未有习得,然而曾有同门习练此道,耳濡目染,故而粗通一二。” “道长过谦了。”清原拱了拱手,说道:“不错,那里是坤位。” 韩宇忽然问道:“我等知晓坤位,但为何有这用处?” 清原顿了顿,说道:“解释起来似乎有些冗长,上人真要我逐一说来?” 闻言,其他真人都有不悦之意。 而韩宇目光中闪过寒光,杀机一闪而逝,淡淡道:“不必了。” 清原说道:“那就请上人施法罢。” 几位上人对视一眼,终究落在了孙余的身上。 众人对于用土的道术,或多或少知晓一二,只不过他们凝就的法意,都非此类,尽管能够施展,却远不如凝就了土行法意的孙余。 五行法意之中,孙余凝土,他精于此道,而本人也如法意那般,行事沉稳。只是今日事关重大,才难免失态。 “土桥?” 孙余深吸口气,手中一放,顿时一道黄光倏忽而去,连过十丈,立即凝实,化作了一座土桥。 石桥宽约一丈,长有十丈。 因为延伸超过十丈的部分,便会引动地火气息,然后被岩浆涌起,立时熔化。 而十丈之内的土桥,则安然无恙。 这让众人为之惊讶,尤其是几位上人,异彩涟涟。 那何道长深深看了清原一眼,暗自点头,又有了许多惋惜之意。 “坤一,巽二。” 清原指着另一方,说道:“接下来把那石桥,转向这边。” 孙余一记道术,得以延伸十丈,心底已经信了清原,再不迟疑,往巽位而去。 “离三。” “兑四。” “中五。” “艮六。” “坎七。” “震八。” 清原深吸口气,心中隐约有了些悸动之意,缓缓开口,沉声道:“乾九。” 随着石桥第九次转向,便触及了这片火室的另一头。 然后这里又沉静了许久。 两方相连,一条生路……已架设完毕! 众人神色有些复杂,既是对这个年轻人的缘故,也是对眼前凝就而成的生路。 :本书总算上了三江,发了个三江感言,有兴趣的同学可以看看。另外,请到起点网站首页的三江榜单上,点击更多,进入三江页面,右边领取三江票,然后页面下拉,投给封仙,这个应该是一天一票,请大家支持一下。 章百十六 八卦九宫 清原曾与仙火打过交道,对于八龙卦仙炉也算熟悉。 八龙卦仙炉摆放布置等等,按先天八卦之数,乃是紫霄大仙亲自布置。 他原本是想借着八龙卦仙炉的布置,依样画葫芦,但经过多次思虑,细想之下,八龙卦仙炉乃是仙家宝物,非是凡俗。而这些上人施展出来的道术,构架出来的桥梁,还达不到这般地步。 因此,他采用了另一种八卦之数。 此数也是八卦,但内中共有九步,乃是八卦生成九宫,属于洛书之法。而这一种法门,乃是道门二祖之一,无上道祖推演出来的法门,紫霄宫内便有记载。 “这里属火,该用土桥架设,而地势坤,以坤位排在首位……” 清原心道:“然后按照无上道祖的八卦之数,坤一,巽二,离三,兑四,中五,艮六,坎七,震八,乾九……果然不错。” 他缓缓吐出口气,当初从地图上推测出了五行阵法,他便有了许多想法,而因为自身善于火焰,所以对于五行阵法的火之方位,较为上心,想法也是最多。 眼前这先天八卦洛书的法门,是他早已定下的,正是用以应付这边五行属火一方的诸多想法之一,但想法终究是想法,他也不能断定能否成功。 因此,先前指点孙余之时,他已经握住了红河白夜阴灵车,作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尽管心中实则是全无把握……可好在一切都成功了。 桥梁经过屡屡转折,共分九段,横于这片看似平静,实则地火汹涌的土地之上。 “真是个令人万分赞赏的年轻人。”韩宇拍了拍双掌,笑道:“难怪甘焕道兄有意保你,莫非早就预料到这般场景?预料到这人的用处?” “过奖。”甘焕说道:“老夫仅是看得顺眼罢了。” 清原闻言,表露出年轻人该有的神色,于是微微一笑。 孙文鹏脸色难看,杀机闪过。 七灵门那位何道长见状,反而叹了一声,心中想道:“若此事得以圆满,贫道或能周旋一二,倘如此子能够活命,将他收归门下或是不错。只是……不知他可有师承?” 众人各有心思,只有孙余是一心要替自家老祖分忧,一心要踏足内中深处,取得宝物。 当下孙余眉宇微皱,看了清原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对着其他三位上人说道:“几位,这石桥已经架设完毕,若要动身,还请尽快。只是,石桥乃是老夫凝成,诸位想必也有些顾虑,如此,便请动手罢……” 声音才落下,甘焕便即抚须而笑,说道:“还是孙老友明事理。” 说罢,甘焕先是往前,一手按在石桥上,法力运转,立时渗入其中,延绵而去,将这九段石桥,都添上了自身的一缕法力。 随后,何道长和韩宇,一前一后,也都把法力灌注其中,渗透进去,各自在石桥上留下痕迹。 …… “该走了。” 随着孙余一句话,众人才开始动身。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七灵门的弟子,两名孙家的族人,而第四个,才是清原。 至于清原身后,也是孙家和七灵门的弟子。 因为他先前表露出来的本事,尽管在众人眼里,这个年轻人真气已经被丹药“封禁”,仍然不可小视。为免变故,孙余谨慎地让人把清原放在中间,一同过桥。 至于孙余等四位上人,则都惜命,他们身在后方,等到几人行走过半,仍然无事,才觉得已是安全,逐一踏上石桥。 清原视线稍微一瞥,看向了另一端石桥上的上人,又迅速收回,心中道了一声:“都是一群老狐狸。” 只是再狡诈的狐狸,到了此时,也该打回原形了。 …… 石桥炽热,左右两方热浪袭来,若非众人都是修道有成之人,几乎难以抵挡。而脚下石桥,实则也是如下方生了火的铁锅一样,万分炙热,几乎让人鞋底都要化掉,众人凭借各自的道行,才勉强可以忍耐。 清原徐徐往前行走,视线看向桥下。 红光艳丽,颇似烧红的烙铁,可谓是火光炎炎。下方的土地也不算太薄,约有两尺厚,只不过下方地火烧熔了岩石,凝成岩浆,时刻在腐蚀上方的土地,时而裂出缝隙来,令得这两尺厚的土地,像是一触即破的薄纸。 众人依然在往前行走,而最前面的一人,已经走到了石桥的尽头,几乎就要迈步踏上火室的另外一方。 后面的孙余等上人,见石桥果然安然无损,可以让人通过这里,不禁都松了口气。 这火室本是死路,未想……还能走出一条活路来。 清原看见了那四位上人眼中的神色,心中冷笑道:“一直都是死路。” 只在瞬息之间,他左手一晃,火光乍现;与此同时,右手往前一抛,登时就有一个黑色铁球飞了出去。 左手火光按在了身后那孙家族人的脸上,当即火焰烧开,将此人焚烧,火焰遍及全身,惨叫之声顿时响起。 而那黑色铁球飞到了前面两人的中间,顺着清原的心意,陡然迸开,遍布铁刺,每一根都长达一丈许。 仅仅眨眼的功夫,这铁神胆铁刺绽放,顿时变得有两丈大小,把前后两人都穿透得千疮百孔。 “去……”而与此同时,清原左手收了道术,火光消去,数道青符往最前头的那人飞了过去。 那人也是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只是施展道术还须捏印念咒,未有达到瞬息而发的熟练地步。他猝不及防,转过头来,数道青符已至面前,连抵御也都不及,顿时青符落在胸腹间,接连炸开来,他浑身是血,当即往后倒了下去。 “该死!” 身后传来怒喝。 变故来得太突然! 在众人眼里,已经被丹药封禁的这个年轻人,本该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但他瞬息之间,杀尽前头三人,并用一记道术按在了身后一人身上,又烧死了一个。 四个三重天的道人,顿时被他偷袭所杀。 清原早有蓄势,故而一瞬而成,几乎没有停顿。因此对于众人而言,变化发生得太快。 孙余见状,陡然大怒,喝道:“竖子敢尔!” 至于甘焕,则比孙余更为直接干脆,伸手一按,便是一记青光,化作了一只大手,覆盖方圆丈许。 “不好……”何道长慌忙道:“快转方向!” 只是那青光大手去得太快,当即引起气流变动。 下方土地破裂一角,岩浆喷了上来。 章百十七 红河白夜阴灵车,撞杀青龙殒上人 火室之中,波荡骤起。 清原一个呼吸间袭杀四人,当即跃起,跳到了火室的另外一头。 他回望过去,恰好见到甘焕出手,引动了岩浆。 可惜的是何道长提醒得早,甘焕收手也早,引动的动静并不大,便被孙余镇压了下去。 “该死的混账!” 咬牙切齿的一声,布满了怨毒,从石桥上传来。 四位上人还在后头,当前的是孙文鹏。 孙文鹏眼前的,本也是一名孙家族人,那人原本站在清原身后,却被清原手中一道火焰往后一抹,活活烧死。此时那孙家族人,已坠入了岩浆之中,骨肉销蚀,尽数融化,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孙文鹏目呲欲裂,当即动手。 一道青龙化元术,倏忽而出。 孙文鹏对清原早有极为强烈的杀意,待到这时,杀意一涌而出,手中的道术,威力竟是比往常更盛,近乎是前所未有地强盛,达到此生至今最为强横的地步。 这一次的青龙化元术,竟是将要凝成真龙的形态。 相比之于孙文鹏那目呲欲裂的模样,清原神色平淡,手上伸出,真气一摄。 被孙文鹏收在腰间的铁棒,顿时化作一道光芒,瞬息而至,落在清原手中。 所谓本命法宝,便是要应念而动,便是能随心而至。 铁棒入手,清原往前一点,当即雷纹泛起,赤色雷霆倏忽而去。 轰地炸响! 孙文鹏此生威能最大的一记青龙化元术,便被这雷霆当中打中,从头到尾,寸寸崩毁。 雷霆余威不散,朝着孙文鹏而去。 这里是石桥之上,周边是地火隐患无数,逃无可逃。 孙文鹏咬了咬牙,当即抛出了数十个铁神胆,拦在身前,勉强抵御。然而雷霆才消,清原手中又有一道火光袭来,当面而至。 “混账……”孙文鹏怒吼一声,被火焰吞没,坠入了岩浆之中,尸骨无存。 这位孙家年轻一辈的天骄,素来自以为三重天无敌手,然而被他视作最大敌手的清原,自始至终,都未有正视过他。 哪怕清原施发雷霆,施发火焰,将孙文鹏打杀当场的瞬间,视线也仍然是在那四名上人的身上。 …… “小子!” 孙余原本还有迟疑,然而当孙家当代最为看重的孙文鹏都死在了这里,他便再无顾忌,怒吼出声,手中拍出一道青光。 这青光倏忽而出,当即化作十丈长蛇,约有水桶粗细,鳞片如生,双眸冰寒,蛇信吞吐,蜿蜒游转过来,快得惊人。 这十丈青蛇,在游转之间,头顶长出一根青角,胸腹长出两只龙爪,已是化作了一头独角青龙。 这头独角青龙乃是沿着石桥而行,拦在前头的三人,一个是孙家族人,两个是七灵门的弟子。 这三人发觉身后异状,转头看去,只来得及惊恐地叫出半声,就被独角青龙撞成了血肉齑粉。 嘭嘭嘭三声接连响起,几乎连成一声。 独角青龙朝着清原而来,快得惊人。 龙吟咆哮,气势汹汹。 “青龙化元术?” 清原微显凝重,但没有什么惧色,他把铁棒收入袖中,取出一物。 此物如车,车顶无盖,长约二尺许,单手便能托起,但见此车色泽灰暗,气息阴凉,令人不寒而栗。 清原真气运转。 凝法楼中,“清原”显化,面朝北方,得水之法意,清寒冰冷。 嗡然声响。 这辆灰暗小车,当即发出红光,其色如血,泛出血腥气味,闻之欲呕。小车色泽立时变化,当即森白,宛如骨骼之色。 红河白夜阴灵车! 骨骼作车,鲜血浇灌,此车充满了阴森诡秘。 饶是这里地火温度极高,也在刹那之间,变得十分阴冷。 清原施展此车,都不免浑身冰冷,耳边尽是鬼哭神嚎,女童悲泣不休,若非他眉宇中坐镇着九重玉楼,几乎要失了神智。他深吸口气,定住心神,喝道:“去!” 这辆车陡然涨大,方圆丈许,顷刻间变作庞然大物,猛地冲撞了过去。 车辆森白,而带着充满阴冷风声的血腥红光,迎向了那条独角青龙。 嘭! 独角青龙撞在红河白夜阴灵车上面,独角立时破碎。 红河白夜阴灵车势不可挡,冲撞了过去。 然后这一条青龙,从头到尾,被红河白夜阴灵车碾了过去,寸寸崩碎,散作青光。 “怎么可能?” 孙余倒吸口气,露出惊骇之色。 不论是何道长,还是甘焕,都不免震惊,难以置信。 而其中,以韩宇神色变化最大,他脸色阴晴不定,既是惊慌,又是恐惧,但眼底深处还有着一缕狂喜。 …… 清原运使这一辆红河白夜阴灵车,气势浩大,不可抵挡,让自身几乎升起了一种能把眼前一方天地都撞碎的错觉。 只是真气迅速消耗,换作一般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此时也已真气耗竭。至于清原,习练黄庭仙经,底蕴雄厚,真气还有留存。 他把手一指,往前喝道:“去!” 红河白夜阴灵车,带着不可抵挡的大势,尸山血海般的血腥红光,沿着九段石桥的痕迹,倏忽而去。 饶是剩下的这四位,都是已经超出下三天,越过人身极限的上人,却也为之心惊胆颤。 尤其是孙余,自身那一记青龙化元术,寸寸崩灭,已让他深知这一辆邪异宝车的威能,见状,只来得及喝道:“退!” 这石桥之上,左右均不能走,只得后退! 孙余他往后退开,便把七灵门的何道长暴露在了前面。 四人一齐往后退,但何道长却首当其冲。 这道人亦是惊骇,然而那辆邪异宝车来得极快,退已不及,只得运使道术,轰了出去。 他道术仓促而发,瞬息之间便被这宝车撞毁。 邪异宝车当头而至,何道长面色微变,深吸口气,双臂前举,双掌立时化作虚幻之色,前方凝出一片蓝光。 蓝光虚幻,似要凝形。 只是那邪异宝车来得太快。 虚化蓝光尚未成型,道术犹自未成,那邪异宝车便撞碎了这片蓝光。 何道长瞳孔一缩。 双掌触及宝车,刹那崩碎。 他惨叫一声,然后便被那宝车撞在了身上。 整个人从胸腹之间,撞成两截。 一位上人,陨落! 红河白夜阴灵车余威不损,依然携带浩大气息,朝三位上人冲撞过去。 章百十八 生死之间大魄力 七灵门太上长老,已是当场死于非命。 这么一位越过了人身极限,达到中三天的上人,便死在了这里。 其余三位上人亲眼见到变化,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合力抵御!” 甘焕陡然喝出声来。 红河白夜阴灵车几乎势不可挡,撞杀了何道长之后,依然冲撞了过来,有着山岳崩塌而来的威势,使人为之心惊。 何道长毕竟是上人,虽然不能自保,已是丢了性命,但一位上人拼命抵御,却也阻了它一个呼吸的停顿。 一个呼吸,对于常人而言,不过瞬息之间。而对于三位上人来说,已是有了喘息之机。 他们身在石桥中段,要退回去已是来不及。 石桥宽约一丈,同样也难以腾挪闪避,只得正面迎接。 有了这喘息之机,三人才能合力。 甘焕双手齐发,两只手掌打出了两个掌印,色泽碧青,倏忽涨大,拦在了前头。 而孙余则打出了一记青龙化元术,独角青龙尾随而去,蜿蜒咆哮。 韩宇取出了一个甲壳,其色血红,形如龟甲,上面布满了符印纹路,森然诡异。 “去!” 随着韩宇一声喝令,龟甲蓦然飞去,亦是涨大,竟是拦在最前端。 而甘焕一双元灵擒拿手施展的掌印,则按在了血色龟甲之上。 孙余的独角青龙盘旋龟甲侧方,独角抵在前端。 他们三人,此前从未联手,可是一旦联手,有了呼吸之间的念头转动,配合得便有了天衣无缝的味道。 轰! 红河白夜阴灵车冲撞而来,正中龟甲中央。 蓦然炸响,山摇地动。 大片血腥红光呈涟漪之状,朝各方四散。 石桥周边火焰滔滔,气流涌动,使得石桥两侧土地纷纷迸出裂缝,而岩浆时而往上喷涌。 声势浩大,颇有破灭八方之状。 然而,那势不可挡的红河白夜阴灵车,终究被挡住了。 不待三位上人松一口气,便见龟甲上面迸出裂缝来,咔嚓声响,逐渐蔓延。 三位上人面色皆变。 尤其是韩宇,他这龟甲得自于东海,乃是一头老龟死后所留。那老龟寿元极长,虽然愚钝,但长年累月,自行呼吸吐纳,却也达到了大妖的级数。后来得手,便是用了许多人命,以血炼之法而成。 这等大妖龟甲,实是万分稳固,竟也抵挡不住这邪宝? 三人不敢大意,竭力运使法力,元灵擒拿手,青龙化元术,大妖龟甲,各自助力,互补短处,才勉强抵御得住。 只是龟甲上面的裂缝,逐渐加深。 而那龟甲,独角青龙,两大掌印,也被那红河白夜阴灵车不断推动。 三位上人脚步不动,但身子却禁不住地退后,于是双脚都在土桥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这究竟是什么宝物?” 孙余和甘焕心中都有悸动。 那个年轻人,不知怎么就脱去了韩宇那丹药的束缚。如此也便罢了,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就是再厉害,也终究不能在四位上人面前翻了天去。 可谁也不曾料到,他那令人几乎懒得去翻的破烂袋子里,竟有这等宝物。 按说,就算是一件法宝,落在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手里,能发挥出十分浩大的威能,可毕竟是三重天的修道人,真气未成法力,运势法宝尚是有限。 然而眼前这一件法宝,怎能与三位上人争锋,并且逐渐取得上风? 韩宇这厮简直无用,丹药失效也便罢了,连这龟甲都是次等货色? 二人心中不免怨言。 而在韩宇眼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他深知眼前宝物的厉害。 喜的是他认得这件宝物,若能得手,这一身本事必有天翻地覆般的提升,纵是孙家老祖,亦可不惧。 “红河白夜阴灵车!” 韩宇深吸口气。 啪地一声! 龟甲裂缝又添一条。 直到这时,他脸色才变得苍白。 若无法解去当前困局,莫说要得到这件邪宝,就是性命也都堪忧。 “这小子怎么会有这等宝物?” …… 那三位上人心中惊骇,清原心中也不平静。 一举轰杀七灵门太上长老,逐渐压制三位上人联手,看似大战上风,但只有他心中知晓,这红河白夜阴灵车乃是一件残宝。 外表虽然看不出来,内中却是逐渐暗淡,真气流转也不甚如意。 此刻正值僵滞之时,从局势上看,三位上人逐渐落在下风,血色龟甲不断迸裂。而实际上,红河白夜阴灵车的残破隐患,也不断扩展,近乎废弃。 如若龟甲迸裂在前,三位上人便会被红河白夜阴灵车撞杀当场。而若是红河白夜阴灵车先一步废去,那么清原便要以三重天修道人之身,面对三位达到四重天的上人。 啪一声响! 这时,红河白夜阴灵车,竟也迸出了响声。 虽是十分轻微的一声,在这地火岩浆所在之处,在两方手段碰撞的浩大声势之间,显得难以察觉。 可是落在清原和孙余,甘焕,韩宇等四人的耳中,不亚于当世最响亮的一道声音。 这一道声音,便象征着此车好坏,象征着清原与三位上人之间的生与死! 清原面色微变,三位上人面色皆喜,唯有韩宇喜中带忧,对于红河白夜阴灵车的损坏,心怀痛惜。 “糟……” 清原微微屏息,蓦然咬牙,道了声:“起!” 轰! 红河白夜阴灵车转折向上,冲了上去。 三位上人只觉浑身压力尽数消去,还未欢喜,便发现那红河白夜阴灵车冲上了半空。 “该死!” 饶是韩宇这位素来以温文尔雅面貌示人的毒散人,都骇然失色,喝道:“你不要命了吗?” 孙余和甘焕,面色惨白。 同归于尽? 清原深吸口气,大声道:“落!” 随着他一声号令,真气转动,那红河白夜阴灵车血光大盛,遍布整座火室,竟是压过了炎炎火光。 红河白夜阴灵车往下一转,狠狠撞下! 轰! 石桥中段,一撞而断! 石桥断开,八卦九宫之布置,尽数毁去。 而红河白夜阴灵车余威不消,撞在了火室的土地上,撞入了地火岩浆之中。 火室土地大片破碎,涌起大片岩浆,仿佛海中大浪,涌了上来。 岩浆之中包含着地火。 那是足以将岩石都融化成浆的地火! 只听怒吼不休,三位上人亡命般往后逃,旋即便被岩浆浪涛淹没。 清原不断往后逃,期间扫了一眼,来不及细看三位上人的下场,便即沿着身后的道路,不断奔逃。 地火岩浆涌了过来。 清原炎热难当,忽然想起身上的冰蚕丝道衣,奔逃之间,解了下来,运使真气,往后一抛。 在他真气运使之下,这冰蚕丝道衣迎空一展,封住了大片通道。 不过瞬息之间,那冰蚕丝道衣便如同被火焰炙烤的纸张,从中间破开,岩浆刹那将之损毁,然后扑了过来。 清原面色大变,不断往前。 凝法楼中,内中显化的“清原”已经朝向了北方。 北方三气,玄武当前,水汽瞬息包裹全身。 他忽然想起一物,陡然从胸前取出一幅地图,迎空展开,正待用以封住身后的通道,便见岩浆已至身后。 背后血肉几近熟透。 他不敢再有迟疑,只得将这地图裹在身上,身子一躬,手脚屈起,水之法意遍游全身。 而下一刻,岩浆便将他裹在了当中。 章百十九 空室 这是一处空室。 千百年未曾有人踏足于此。 死寂与黑暗,已经在此笼罩了千百年。 忽然有着轻微的脚步声,缓缓而来,脚步凌乱,虚浮。 但每一步踏落,都仿佛全身都朝脚上压了过去,于是落步又仿佛变得沉重。 通道那边,脚步声渐走渐近,从黑暗中走出了一人,他身上穿着白衣,而染着黑色的痕迹,喘息不定,颇是显得狼狈。 这正是从岩浆之中逃生的清原。 他头发焦灼,白皙的脸庞上,染着许多黑灰,又有着许多被火焰烧伤的红斑。身上穿着白色中衣,但也烧得有些破损,染上了大片灰黑之色。 先前遇险,终究还是小看了地火,或者说,高看了那件冰蚕丝道衣。 西北冰蚕丝,本是难得的宝物,水火不侵,若是有炼器造诣精深的人物,将之炼制一番,或能抵御岩浆。但他身上的这件冰蚕丝道衣,仅仅是用编织而成,未经炼制,虽然也算水火不侵,但地火终究不是凡火,而是把岩石都融化的火焰,于是那冰蚕丝也都顷刻损毁。 好在最终想起了广元古业天尊遗留的地图,那地图材质本非是什么绝妙的宝物,但经过仙家气息滋养数百上千年的时日,已是胜过了冰蚕丝,当时清原用地图勉强能裹住自身,才勉强保命。 只是,地图一张,终究是有难以周全的地方,因此才让自身这般狼狈。 当时若不是他调动了凝法楼之中的北方水之法意护身,哪怕是有地图裹住,也早已死了。 岩浆汹涌,扑出火室之外,离了那火室,下方就没有了地火,也渐渐开始降了温度,渐渐凝结。 清原便是趁着这个时候,从几乎快要凝结的温热岩浆层之中,挣脱了出来。 “侥幸……” 清原深吸口气。 红河白夜阴灵车毁去了,天尊地图毁去了,冰蚕丝道衣毁去了。 但他费尽心力,险些丢了性命,九死一生,终于摆脱了困境,灭掉了大敌,从外界……进来了。 …… 广元古业天尊布置这里,主要是为了温养那件宝物,而非刻意要防备外人踏足这里。然而,他身为上古真仙,哪怕不是刻意布置,却也非是常人可以踏足的地方。 “五行阵法温养宝物,这其中的阻隔,就算是考验了吧?而地龙的考验,其实就是大山妖?” “那宝函的钥匙,当时说不作考验,顺手而为,却也让源镜城各家损失惨重。至于这里,能被广元古业天尊正视,当作考验,果然厉害。” 他看着这空室,如今修道有成,夜能视物,黑暗与光明虽有区别,但也不大影响了。 缓缓走来,回望了一眼岩浆迸发的方向,心有余悸。他脚步不稳,走到空室当中,倚着墙壁坐下,长长吐出口气,勉强运使六月不净观,观想出九重玉楼。 凝法楼中,以他魂魄显化的“清原”,也稍微黯淡了一些,面朝北方,与玄武对视。 清原这一回死里逃生,但身上也被岩浆烧伤多数,也亏得北方玄武之气,水行法意,才救了性命。 此刻消耗太重,且有伤在身,要继续往前行,已是不易,只得暂歇在此,恢复真气,疗养伤势。 于是他盘膝而坐,抬起头来,双目微闭,舌顶上腭,双手叠于丹田处,呼吸吐纳,真气运转。 随着真气恢复,体内肆虐的火毒,也逐渐消散。 但散去的火毒,却逐渐融入了血肉之中。 血肉渐渐凝实。 清原尚未知晓。 …… 长久的寂静。 伤势犹在,伤痕未消,一举一动均有火辣辣地疼痛之感,只是他真气已经彻底恢复,凝法楼中面朝北方,水行法意,克制火毒,如今大抵已是无碍。 他长呼一口气,色泽显白,乃是浊气,长一丈许,才逐渐散开。 “这一次,真是侥幸了。” 清原心有余悸,当时红河白夜阴灵车残损渐重,几近崩灭,他自知这件残宝毁去之后,就要面对三位上人,以自己三重天的道行,断然不是对手。于是便只得撞开火室,引动地火岩浆,毁了红河白夜阴灵车,毁了三位上人,也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若非没有办法,他也断然不会使上这般类似于同归于尽的路数。 “不论如何,总算活下性命来了。” 清原扶住岩壁,用铁棒撑在地上,缓慢起身。 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并非是他所能破去的。 若是只有他一人,就算来到了这里,面对离玥底谷,他道行粗浅,多半也只得束手无策。 就是偌大的孙家,兴师动众,请来诸位上人一同商议,又擒拿其他修道人,用人命探路,也终究止步于火室之中,最后还是借了清原指点,才能往前。 而清原自身,虽然知晓动用八卦九宫河图洛书之数,但他道行还在三重天,不算多么高深,故而难以施为。因此,才指点孙余如何构架石桥,借了孙余的道术,来构架出九段石桥,走过这里。 他之前便有想过,也只有在石桥之上,才能运用红河白夜阴灵车,将四位上人尽数撞杀当场。 如若不是在石桥之上,而在其他宽阔地方,哪怕清原运使的红河白夜阴灵车再是厉害,也不可能杀尽四位上人。 “接下来……” 他起身来,真气运转,缓缓往前行去。 空室的后方,应当便是这伏重山的中心,也是离玥底谷的尽头。 按照道理来说,宝物就安放在那里,受五行阵法温养。 清原缓缓走去,心中渐渐有些凝重。 广元古业天尊若是刻意设下壁障,隔绝外人探索,那么这天地之间,除非仙人下界,否则谁也不能取得宝物。但广元古业天尊并没有独占宝物的意思,而是认为有缘者得之,那么,这周边的布置便不会是天尊刻意布置,不会是令人绝望的险地。 比如五行阵法,本意是为了温养宝物,而非阻挡外界,但阵法本身便有着浩大威能,才形成了阻隔,于是便充当了考验。 只是,这考验已经算是到此为止了么? 清原深吸口气,走过了这片空室,转过了通道。 然后,他便看见了自己。 对面站着一个“清原”。 正与自身对视。 …… :忽然发现高考到来,看书的同学中,应该不乏赶赴考场的吧?唔,我印象中就有好几位……祝福的话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句:祝考试顺利! 章百二十 清原!清原! 对面站了一人,与清原本身一模一样。 五官相貌,衣着打扮,甚至是身上的伤势,都与清原本身相同。 对面那个“清原”站立不动,也是身无外衣,只得一件白色中衣在身,而中衣上也染了许多黑灰。 唯一不同的是,对面这人的眼神,透露着淡漠无比的光彩,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两人同样是发丝焦卷,衣着不整,伤势在身,但在清原本身上面,可以看得到几分狼狈。而对面的这个“清原”,身子挺拔,昂然挺胸,神色淡漠,大有漠视一切的味道,全无狼狈之状,尽是冰冷凛冽之色。 清原心头微惊,不禁握住了铁棒。 而对面的清原,也握住了相同的铁棒。 “这是……” 清原先是一惊,随后凝目一看,这才看得明白,对面只是一面墙壁,但是这一面墙壁极为光洁,上面泛着一层晶莹的光芒,竟然如同镜面一般。 “只是个倒影?” 他吐出口气,紧绷的心绪才算放下少许,然而这时,他才惊觉异状。 对面这个“清原”,并非与自身相同,而是有着不同的地方,比如神色表情等等……若是倒映着自身影像的镜子,不该有这些不同之处的。 清原心中凛然,抬头看去,对面的墙壁依然光洁,宛如镜面,泛着莹润光泽,但是……墙壁上一片空白,没有清原的身影。 清原倒吸口气,背后生寒,忙是回头后看。 只见身后那空室的中央,站了一人。 这人就是自己! 另一个清原! 镜面墙壁中的倒影,竟然出现在了空室的中央。 只是到了此时,已不再是倒影。 …… 那酷似清原的人,从镜面的倒影之中,出现在了空室中。 他身材挺拔,笔直站立,尽管身有伤势,衣衫凌乱,却不显狼狈。 不论面貌,气息,衣着,乃至于伤势,都和清原本身相同。 只是对方的神色,凛冽生寒,有着一股子冰寒如霜,淡漠无情的味道。 就在清原还在惊愕时,对面这人忽然举起手来。 那手上握着一支白玉尺,约三指宽,长二尺半,上面布满了红色的雷纹,盘旋而上,煞是精美。 “这个是……” 清原心头陡然一震,这一支白玉尺与他凝法楼中显化出来的白玉尺,一般无二,没有半点异处。 若说对面这个清原乃是倒影,只是除了眼神表情不同,那么如今,又有了一处不同:清原本身手中执铁棒,而这倒影则是白玉尺。 “这就是铁棒的原身?” 清原微微屏息,他对于铁棒,早有猜测,觉得凝法楼中显化的白玉尺,就应该是铁棒的原本面貌。只是铁棒本是紫霄宫弃物,不该是一件宝物,因而一直未有头绪,也未定论。 铁棒与白玉尺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这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用六月不净观镇压下去。 对面那个“清原”,一动不动,默然不语,仿佛真是一个倒影。 清原心中稍显犹疑,不知是何缘故。 忽然间,对面那“清原”眼中迸射出了无比耀眼的精芒,神色逐渐转冷,白玉尺直指清原本身,手臂血肉间,浮现出暗红色的雷纹,刹那亮起,转至白玉尺,倏忽化作雷霆。 轰然一声! 那赤色神雷瞬息而至。 清原面色大变,运使真气,铁棒拦住那道雷霆,立时脸色苍白,一瞬恢复,而身子不禁往后退了数步,踏出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只觉手臂麻痹,心中立时变得无比凝重。 这一道赤色神雷,比自己本身施展出来的神雷,威能更盛三分。 尽管吃了暗亏,但好歹已是拦住了这道雷霆,清原心中松了口气,正要反击,却见对面的“清原”抬手之间,就是一道火焰。 火焰倏忽而至! 清原连忙闪避,便见这一记火焰道术,打在身后的岩壁上,当即岩石焦枯,迸裂开来,落地尽是焦黑之色,犹如黑炭。 还不待清原站起身子,土地陡然裂开,又有一根土刺从地底而出。 清原心中凛然,偏头闪过。 土刺一丈许,刺不中清原,当即散开,化作一片沙土,扑了过来。 “不能这般受制于他……”清原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铁棒一横,整个人迎了上去,一棒打落。 轰! 清原惊觉自身的气力,似乎经过一番疗伤之后,变得极大,竟是一棒打穿了这片沙土,整个人从中间穿过。 他这才站定,未有思索自身气力变大的缘故,却又见对面那个家伙慢悠悠地抬起手来,而手中已多了一个水球。 清原面色骤变,伸手一扬,当即一道火光发出。 对面那人把水球抛了过来。 清原也把火焰打了过去。 水火相触。 但水能克火。 于是火焰熄灭,那水球还有留存,朝着清原本身打来。 “破!” 清原铁棒打下,将那水球打散,当即迸溅开来。 迸溅的水珠落在四边岩壁上,化作一个又一个细微的浅坑。 …… “五行兼备?他也通晓道意?” “他也懂得雷法神通?” 清原心中念头急转,他也算见识不低,大约明白其中原委。 对面这个与自身一模一样的人,想必就是以自己本身为根本,所变化出来的一个敌手。 这人与自身一般无二,同样的道行,同样的道意,同样的神通。 只是不同的是,对面这人运使出来的雷法神通以及五行道术,都比清原自身施展出来的,更为厉害许多。 …… 这许多想法,不过一瞬之间,便即闪过。 清原下手却也不慢,手中握紧铁棒,往前一指,真气运转,小臂浮现雷纹,真气经雷纹而至铁棒,从铁棒上的雷纹,流转至末端,这真气当即转化成赤色雷霆,骤然打去。 而这时,对面那人也是如此,抬起了白玉尺,真气流转,小臂浮现雷纹,转过白玉尺,化作一道赤色雷霆,从白玉尺末端打出。 轰然炸响,雷鸣震荡。 空室震了一震,土地颤动,岩壁抖落无数碎石。 两道雷霆相触,而对面那家伙的雷霆,打散了清原施展出来的赤色雷霆,却还有余威打来。 清原勉强闪避,雷霆未伤本身,但余威擦过,却也伤了臂膀。 章百二一 斗法!【求收藏!】 雷声响动,空室震荡。 碎石尘埃纷飞。 雷霆已经散去,但余温犹在,仿佛火炉之中。 “怎么可能?” 清原捂住臂膀,运使真气镇压伤处,将遗留在臂膀伤口处的细微雷电消去,而面色也随之变得阴晴不定。 同样是雷法神通,可适才自己分明是抢先一步施展出来的,而对面那人用白玉尺施展雷霆神通时,明显是要比自己慢了一瞬。 雷霆闪电,速度之快,瞬息千万里,这一瞬之间,本就该是生死之分。但对面这家伙后发雷霆,却跟自己施展出来的雷霆神通,几乎同时发出……也即是说,同样施展雷霆神通,清原本身施展这一道雷法神通时,要比对方慢了一瞬! 而两道雷霆相触,本该互相抵消,但对面那一道雷霆还犹有余威,甚至伤了自己。从这里看,对面那雷霆的威能,显然是要比自身施展出来的雷霆,更盛几分。 “不该是这样的……” 按说眼前这人,乃是根据自身而变化出来的,论修为道行,法术神通,都该是和本身一般无二……但为何这个显化出来的人,施展雷法神通的速度会比自身还快,其雷霆威能……比自己施展出来的雷霆神通尤盛三分? 再想适才的五行道术,对方似乎没有捏印念咒,念头一动,瞬息而发。【ㄨ】但清原本身,仅仅是能瞬发火焰道术,至于其余道术,都须捏印念咒,才能发出,还未达到随手而发的地步。 …… “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 念头一闪而逝,他来不及细想,更不敢大意,只得将铁棒横于胸前。 对面那人静静看来,旋即又抬起了白玉尺。 清原面色一变,连忙把手一挥,火焰化作一团,宛如磨盘大小,当空卷了过去。 而清原本身,为了抢得先机,连忙跟在火焰之后,竭力运使真气,铁棒泛起红芒,灌注了浑身气力,狠狠打了过去。 嘭地一声! 前方忽然涌现大片水流,浩浩荡荡,扑灭了清原施展出来的火焰。 清原早知火焰道术不能得手,赶上前去,当空便是一棒。 而对面这个“清原”,以水流扑灭火焰之后,不慌不忙,抬起白玉尺,从容迎敌。 轰然一声巨响。 清原只觉铁棒颤动,虎口几乎破开,手臂近乎发麻,身子禁不住朝后方退去。 而对方却也同样是退了几步,每一步都深陷土地,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深达寸许。 “这个变化出来的‘我’,也有着这般浩大的气力?” 清原瞳孔微凝,胸腹起伏,已是汗湿中衣。 适才一番疗伤之后,清原的气力又有了一番增长,可谓是十分巨大,他自觉凭借肉身气力,不借真气道术,就足以轻易开碑裂石。但对面这个家伙,气力之大,也是一般无二。 不过对面这个“清原”,对于运用劲力的技巧,似乎更为纯熟。哪怕清原本身占了先机,令对方仓促相迎,两相碰撞,却也没能占到上风,只是平分秋色。 “火起!” 清原低喝一声,双手一合,凝成一道火焰,迸射出去,宛如一条长龙。 对方神色冰冷,面无表情,双手一合,化生一道清流,倏忽而至,也凝成一条水龙。 水火旋动,滚滚如潮,声势浩大。 清原稍退一步,微微喘息,眼中有着惊骇之色。 因为这次……他又入下风。 就在这时,便见对面那人抬起白玉尺,真气流转,雷纹生成。 这一次,清原眼中闪过一缕异色,旋即分出一缕真气,凝在眼中,把对方施展雷霆的过程,看得明明白白。 …… 这一道真气有多少分寸,运转雷纹的路线,以及变化的转动,都尽数落在眼中…… 大致上,都与自身施展雷法神通时相当,但却有着极为细微的差别。 这差别细微得难以察觉,可就是这么一点点少许的差别,就能雷法神通施展得淋漓尽致,将这神通……展现出了以如今自身的道行,所能达到的最大威能。 就是连雷霆施放的速度,也快了一瞬,尽管未足半息,但在斗法之间,快上一丝一缕,就会是生死之分。 …… “原来如此……” 清原心中恍然。 轰然一声,赤色雷霆迸射过来。 清原手上亦是凝成道术,当即扬手一发,用火焰道术相迎。 这一道火焰,意在消减雷霆威能,暂缓来势,而没有奢望可以尽数拦下雷霆。 因为雷法刚烈,雷霆又是天威,清原毕竟道行还浅,对于道术,造诣有限,施法的火焰道术,则还未能与雷法神通相比,要稍逊一筹。 火焰迎向了雷霆,当即散开,而雷霆威能稍减,也受阻了一下。 清原这才迎上去,用铁棒一拦,勉强拦住了这道赤色雷霆,喘息不定。但心知机会难得,当下便要反击。 只是这时,就见对方竟已迎面而来。 那纹着无数红色雷纹的白玉尺,蓦然打落,劲风呼啸,泛开了赤红色的光芒。 清原仓促抵御,举起铁棒。 只觉一股巨力从上而下,宛如山岳崩塌,势不可挡。 雷霆转落,光芒闪烁。 清原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往后倒飞出去。 只听轰然一声,他背后撞上了岩壁,竟是把这一层尺许厚的岩壁撞塌,整个人都陷入了进去。 “糟了……” 清原强撑着起身,却吐出口血,浑身无力,倒了下去。 接下来只要对方乘胜追击,只须一尺下来,就能要了自身的性命。 “这算自己杀死了自己么?” 他喘息了两声,却有着异样的寂静,惊愕了一下,勉强抬头往内看去,却见空室之中,仍是空室……内中没有任何人影,只有许多斗法残留的痕迹。 焦黑的岩石土地,犹有余温的雷霆之意,被水珠溅射得坑坑洼洼的岩壁,满地狼藉之状。 但另一个清原,已是不知所踪。 “不见了?” 清原登时露出惊愕之色,亦有劫后余生之感。 此时他才惊觉,自身已是浑身湿透。 他修为已至三重天,可谓寒暑不侵,亦可调整呼吸,转为内息,甚至可以控制汗水。 可这一次争斗,竭力运使真气,脏腑运动,终究还是乱了自身的内息,故而大汗淋漓,湿了中衣,呼吸也变得喘息不定。 :收藏涨得慢,心塞……求收藏!!!~~~~(_)~~~~ 章百二二 雷霆!施法与威能! 外界。 鸿阳道人脸色微沉。 根据时日来算,阵法困守至此,也差不多了,可他至今还未有那仙莲的消息。 根据报来的消息,内中神雷已有三成之数,落入本门弟子手中,如今所差的就是仙莲。浣花阁如今有许多弟子游历中土,很大的缘故,是为仙莲而来,以之前所得消息来看,伏重山的这一批浣花阁弟子,或许知晓其中白莲的消息。 可到了如今,仍是全无动静。 反倒是此前聚于落越郡的那些散人,有了些异处。 孙家两位上人,只有一位现身,并与散人金岚斗过一场。其余上人,孙家的孙余,七灵门的何道士,韩宇及甘焕二名散人,都全无痕迹。 以鸿阳的道行及出身,哪怕是孙家老祖也不入眼中,但是这一次太过异常,让他也不禁凝重。 “莫非浣花阁没有得手白莲,反倒是这些四重天的上人,探知了白莲的消息,因此,几人聚于一处,互相争夺,又或者是合力联手,去取白莲?” 他为人处事向来慎重,沉吟片刻,手中便即捏印,便运用大法力,以玄妙道术,悄然送入伏重山去,号令守正道门众多弟子,去查知此事。 …… 伏重山,离玥底谷,内中深处。【ㄨ】 这里沉静许久,终至尘埃落定,雷霆火焰等余温,逐渐散去。 空室附近,复又黑暗下来,死寂无声。 清原在黑暗中,静静修行。 空室寂静得近乎死寂,令人发慌。 只是清原常年修行,哪怕未入门槛,枯燥而迷茫,却也长久坚持下来,至今已是习惯了空寂孤单。 过了不知多久。 清原才算功行圆满,收了真气,睁开双目,闪过一丝亮色。 “这就是考验么?” 这处地方,能够根据来人,然后变化出相同的一个人来? 这般说,如若上人来了,将面对一个与自身相同的上人?倘如真人来了,便是面对一个与自身相同的真人? 不论修为高低,不论道行深浅,只要来到这里,若是还想要往前行去,便须得要胜过自己。 一般来说,寻宝之人,修为越高,越是有利,修为浅薄,越是劣势。但广元古业天尊以这般独特的布置,每一人的对手都是自己,倒是一视同仁,却也算得是公平。 清原闭上双目,眉宇紧紧皱起。 以自身为对手? 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够胜过自己本身? 这就好比是普通人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用力把自己提起来那般不可思议。 更何况,另一个“自己”,似乎还能把己身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实则比自己本身更为厉害。 比如雷法神通,比自身施展出来的雷霆,施法速度更快,威能更为浩大。 又比如这一身道意,能得五行兼备,但清原本身只是把火焰道术练得炉火纯青,可以由心念一动,顺手而发,至于其余道术,还未熟练到这般境地,都须得捏印念咒等等。可是另一个自己,却能把五行道术,都运用得十分纯熟,不必捏印,不必念咒,如同火焰道术一般,随手而发。 此时冷静下来,清原已是明白,前路的阻碍其实就是自己……并且是一个能够把自身本事尽数施展开来的自己。 若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真是如此,谁能走过这一段道路? 就是有了真人以上的本领,面对一个能把自身本事尽数施展开来的自己,又能如何? 修为越高,阻碍也就越高! “可惜了,红河白夜阴灵车等物都已毁去,否则或许能以此胜他。” 心中闪过这般念头,但旋即又想:“不……倘如我身怀红河白夜阴灵车,那么显化出来的这人,是否也有这一件宝物?” 这许多想法纷乱而起,心中不免万分苦恼,只得观想六月照身,清澈杂念。 …… “前路难行,但好在广元古业天尊留下了一条生路。” 清原看向前方的空室,隐约有了明悟,心有揣测,想道:“这空室应该便是斗法的地方,若是离开了空室,那么显化出来的另一个自己,便会消失。但是……想要往前走,就势必要击败显化出来的自己?” 他没有再往前去,因为他知晓,此刻还斗不过刚才显化出来的那个“自己”。 此刻真气已经恢复,但伤势还在,他先休息了片刻,然后才继续运转真气,开始疗伤。 尽管疗伤之后,接下来即将面对的“自己”,也必然是疗伤过后的自己。但如今不算急迫,清原还是希望将自身状态,提升到最好的地步,再去应战。 …… “那雷法神通……施展之时,他运用的真气,比我的真气,稍微少了一丝,但仅仅是这么一丝,便让施放神通的时候,快了一瞬。” “雷霆速度极快,斗法之时,一瞬就能分生死。” “至于威能……并不是真气越多,施展出来的雷霆就会越强盛。” 清原闭上双目。 那个化身,在施展雷法神通时,显然找到了运使真气的窍门,真气不多不少,而两相互利,使得施法速度快,且雷霆威能强盛。若是真气稍高一线,那么施法速度就会稍慢,若是真气低了一线,那么雷法威能便会稍逊。 而清原平常施放雷法神通时,乃是根据本能而来。 因为他炼化赤色神雷之后,所获的雷法神通,就相当于天赋神通,仿佛天生的本能一般,不必修行,就能施展。他一直依据本能来施展雷法神通,但终究会有细微得难以察觉的变化。 可就是这细微得难以察觉的变化,让那化身的雷法神通,胜过了清原一筹。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他感慨了一声,心道:“原来如此。” 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身本事,已经十分厉害,且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却还未想到,其实还有许多未有圆融的瑕疵之处。 其实这些本事,还能再进一步。 他静坐,思索,推算。 然后尝试,练习,纠正。 当精神疲惫,真气损耗,又继续练功,恢复。 如此,循环反复。 他不觉枯燥,沉浸其中。 :本来写了很长一段话,但好像啰嗦了,只留一句:大家端午好! 章百二三 变故与变化 天空之上。 “离玥底谷?” 鸿阳命弟子探查,又运用阵法,已经推算出了离玥底谷所在,细看之下,这伏重山竟是有着移山倒海的痕迹,只不过历经千年,这些痕迹早已被岁月掩埋,渐渐有了些天然生成的味道,有鬼斧神工之状。 若不细细观察,便是他也难以感应得到其中异状。 “不知当年是哪位高人移山倒海,在此布置了什么?” 鸿阳心道:“看这手笔,远胜于我,至少是半仙,甚至是仙人……内中究竟有着什么?” 对于此地奇妙之处,他心中颇为在意,但是,如今并不是分心的时候。 就凭几个四重天的上人,应当是不能取得仙人所留之物的。 或许该等到此事过后再来探查,毕竟要以神雷和仙莲为重。 “但也不能让那几个上人,乱了原本的布置,免得引动了什么。” 鸿阳略微沉吟,便要传音过去,让山中弟子往离玥底谷一趟,驱走那几个上人。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中卦盘忽然闪烁不定,显然出了变故。 鸿阳心中一惊,暗道:“怎么回事?” …… 伏重山,离玥底谷。 轰! 黑暗的空室中,发出了一道赤色的雷霆。 清原握着铁棒,皱眉沉思适才那一道雷霆。 他施放雷霆之前,已经在心中推算多次,按说估计的真气,应是不多不少,到了极为精准的地步,增一丝则多,减一丝则少。 之前那个“自己”施展雷霆神通时的真气,与他推算出来的,应是相同的。 但真正运转时,真气流转时,还是差了一瞬。 “还要让真气操纵,变得精细入微么?” 清原闭上双目,沉吟良久。 …… 宝物就在这里。 虽然出口已经毁去,但只要得了内中宝物,就不愁没有出路,而外界诸多上人的威胁,已经清除。清原不知守正道门已经把目光投向了这里,只觉当前局面,已不再如之前那般急迫。 他一番思忖,自觉要胜过那个显化出来的“自己”,犹自未足。因此没有擅自往前,而是坐在这里,揣摩着之前显化出来的另一个“清原”,在斗法时的一切不同之处。 “运转真气,施放雷霆,期间快了一瞬,而又威能浩大。且身怀道意,故而五行兼备,而他五行均能熟练地顺手而发。” “那应该算是以我当前道行,所能施展出来的最大本领,最为完善的斗法方式。” 清原心知,若要胜过那个显化出来的“自己”,那么自己也必须有这个本事,完善自身所学的一切本事,能将自身道行所能施展出来的本领,以最为完善的方式,施展出来,力求最快,威能最盛。 这般想来,他忽然有些感慨之意。 自修道以来,他秉承的是本领是护道之法,但道行才是根本。 因此,一直以来,他心中以道行为重,尽管不曾看轻过对敌的本领,但也终究把斗法的本事,放在稍次一等的位置上。他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身居然会如此用心地去揣摩斗法的本领。 …… 再度经过漫长的空寂。 他已不知推算了多少次,得益不少。如今雷霆施放时,比以往则要稍快一些。至于雷霆威能,也比之前强盛了许多。 只是,就算不谈其他地方,只说雷法神通这一方面,是否能够胜过那个显化出来的“自己”,却还是未有定论。 “不谈其他,先试雷法!” 清原深吸口气,站起身来,看了看周边的地势,先一步找好退路,若是不敌则要退出这一座空室,避免被另一个“自己”打杀当场。 他看好了地势,才往前走去。 一步踏入空室之中,没有任何变化。 他心中凝重,缓缓朝前。 前方拐角,他心中已作好准备,转了过去,面对着那一面光洁的墙壁。 果不其然……那墙壁之上,倒映着自身的影像。 只是,清原手执铁棒,墙壁倒影的“清原”则手执白玉尺,且神色冰冷。 刹那之间,墙壁上的倒影,就即消失了。 清原回身看去,便见空室中间,站立着另个一个“自己”。 “来!” 清原铁棒一指,小臂浮现雷纹,真气运转,刹那从铁棒末端迸出一道赤色雷霆。 几乎于此同时,那显化出来的“清原”,也抬起了白玉尺,迸出一道赤色雷霆。 雷霆相碰,轰然炸响! 雷电余威扩散,煞是惊人。 两道雷霆,两相抵消。 清原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不再如之前那般,自己发出的雷霆被对方的雷霆打散,而对方那一道雷霆还有余威能伤及自己本身。 而惊的是,自己是先一步出手的,哪怕对方反应不慢,几乎是在同一刻出手,但却还晚了少许,尽管是微不足道的少许,但对于雷霆而言,足以在此期间,打杀对方。 可如今先一步出手,却没有打杀对方,还是说明……尽管清原有着进步,雷霆施法速度快了少许,而威能也有所增益,可是比之于这个显化出来的“清原”,还是稍慢了些。 “他所施展的,才是最为强大,最为完善的法门么?” 清原微微屏息,这一次没有抢先出手,与之前那般,以防守为上。 他真气运转在眼中,仔细看着对方施展雷霆。 真气运至小臂雷纹,刹那而至白玉尺,白玉尺上的雷纹光华流转,顷刻间又到了白玉尺的末端,迸出一道赤色雷霆。 “原来……如此……” …… 这一番争斗,十分激烈。 可斗到了最后,清原本身终究还是落入下风。 他这一次早有退路,于是落入下风的时候,便迅速撞破了岩壁,离开了空室。 空室中显化出来的另一个“清原”,也随着他离开,而消失不见。 “运使雷霆神通时,真气该有多少,我已推算出来,这一方面没有半丝差错。而运使真气时,要把握得精准,就须得操纵入微……如今也勉强办到。” 清原喘息着,眼中略有喜色,暗道:“但是如今最后一点不足,便是真气在经过雷纹时,还应该是有变化的。” :求收藏!求收藏! 章百二四 一掌出尽五行法 外界,鸿阳已顾不得理会离玥底谷这里的事情。 因为他已经知晓伏重山里面出现了什么事情。 里面竟然有一尊大妖。 那是一头花妖,形如女子,妩媚妖艳,其道行之高,已不亚于自己,甚至高了少许,只差一步,就要踏足妖王境地,也即是道家真人的地步。 鸿阳出身守正道门,一般来说,同等级数之下,少有敌手,自然也不会惧怕什么大妖。但如今那大妖竟然就藏在伏重山之中,没有引动神雷,更没有被守正道门的阵法所困守,那就添了无穷变数。 尤其是……花妖? 他不免想起了那白莲。 “伏重山不仅事关神雷,还有白莲去向,不容差错。” 鸿阳深吸口气,传音鸿谷,吩咐道:“不必修复阵法了,开始收阵。” …… 草木青葱。 花魅盈盈而立,手中有着一缕头发,那是玉灵的发丝。 “我适才打伤了一个守正道门的弟子,想必如今天上那家伙,已经知晓这伏重山中有我这么一位大妖在此。”花魅悠悠说道:“我在此便是一个大变数,若猜得不错,如今神雷收取差不多了,他必然会收阵,然后来降妖除魔。” 周师姐上前来,躬身一礼,轻声道:“多些花姑娘鼎力相助。” “你谢我作甚么?”花魅微微一笑,令人为之失神,说道:“本姑娘拼死去勾引他,也只是为了花灵那小家伙。” 周师姐自行把“勾引”二字略过,叹了声,低声道:“我们会照顾好玉灵的。” “那就好。”花魅点头道:“守正道门盯上了你们,而这伏重山都在他们的阵法之中,我只能成为变数,让他们早些收阵,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至于鸿阳……打不过他,但我会引走他,至于其他的,还要靠你们自己。” 周师姐微微点头,低声道:“鸿阳行事果断,为人睿智,善于洞察许多事情,且道行较高,只要他离开了,那么其他的几位,我等都有了周全的办法,可以瞒天过海。” “你们浣花阁想要得到玉灵这小丫头,而守正道门也在找她。”花魅神色凝重,纤手紧握,苍白得没有血色,“守正道门只是要白莲,而不是玉灵这个小花妖,并且,这些道士向来以降妖除魔为宗旨,玉灵若是落在他们手里,势必要打回原形的。只有把她送往浣花阁,才能保住。” “玉灵既然拜入浣花阁,我等身为师姐,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将她护住。”周师姐施礼道:“她得白莲入身,身系气运,于我浣花阁无数年传承,有着莫大的帮助。若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哪怕坏了规矩,师门也必然会有真人来到中土接应的。” 花魅点头道:“如此最好。” 周师姐再度朝她施礼,旋即退回,召回各弟子,商议退路。 …… 离玥底谷之中。 清原跟那显化出来的自己斗过一场,消耗甚重。 他勉强起身,盘膝坐定,开始观想六月不净观,清澈杂念。而体内,黄庭仙经也开始运转,逐渐恢复真气。 待恢复过后,便又细细沉思。 “雷纹不是笔直的一条线,也有转折,也有纹路粗细长短,因此真气也要随之变化。” “我之前忽略了这些细微的变化。” “但是他没有……他乃是显化出来的我,从另一种角度说,他就是在斗法本领这一方面上,最完善的一个我。” “这个细微变化,还须再度推算,然后尝试,再熟练,终至完善无暇的地步。” 如此思索,又不知过了多久。 清原推算至今,已经摸索到了窍门,但他已是冷静,自知还未是那另一个自己的对手,并未急切地闯进去,只是开始施展雷法神通,反复来向你。 经过多次尝试,才渐渐熟练,而不再生疏。于是他再度入内,走到了转角处,照出了另外一个“清原”。 “来!” 铁棒直指,雷霆呈赤红之色,宛如岩浆烙铁之光芒。 那个“清原”抬起白玉尺,发出了一道同样的雷霆。 这一次,雷霆相触,轰然炸响,余威溢散,场面声势十分壮大。 而雷霆仍是两相抵消! 但这一次,两道雷霆碰撞的地方,是在白玉尺的前端。 也即是说,清原的雷霆神通,几乎就要打中了显化出来的另一个自己。 两人施展雷法神通的速度,几乎已是没有了差别,而雷霆威能,亦是相当。单是论雷法神通的施展,已分不出孰高孰低。 两人的雷法神通,此刻开始,已算是平分秋色,再非之前那般,让清原本身有一面倒的败势。 “总算不比他差了。”清原松了口气,随后雷霆再出。 而对方也是以雷霆相迎。 只是在两道雷霆碰撞之际,又有一道火光袭来。 在施展雷霆之余,显化出来的这个“清原”,竟然还轻描淡写地施展其余道术。 这道火光,来得极快,其威能浩大,却也比清原平常施展火焰之时,稍微强盛两分。 “这……” 清原瞳孔紧缩,如今雷法神通这一方面,已经不亚于对方,接下来莫非还要在火焰道术上面,赶上对方? 还是这般想,就见对面那个显化出来的“自己”,白玉尺一挥,当即雷霆打来,而五指一张,每一个指尖上面,都是一点光芒。 光芒分五色,每一个指尖上各有一色,同分五行。 五行道术,竟是囊括于一掌之间? 无须捏印,无须念咒,也不必步罡踏斗,一掌按出,就是五方道术? 清原倒吸口气,背脊升起寒意,迅速后退。 于此同时,那雷霆打来,五行道术各自袭来,声势浩大,闻之心惊。 清原退开了那处空室,那一个显化出来的人影,已是无声无息消去。 但赤色雷霆,以及五行道术,都已打了过来。 轰然震荡! 清原竭力抵御,旋即眼前一黑。 他脑海中只剩下几个念头不断回旋。 “这就是我所能施展的……最厉害的手段?” “这就是把我一身本事尽数发挥出来后,所达到的境地?” “原来以我此刻的道行,还能打出如此浩大凶悍的声势?” 章百二五 得宝 时至此时,清原已是明白,想要通过眼前的考验,便须得要胜过另一个自己。 如何胜过另一个自己,他并无头绪。 但在此之前,则必须要让自身便得更强,不逊色于那个显化出来的自己。 雷法神通的施展,已是达到了当前修为所能施发出来的完善状态。但五行道术,还未能成…… “雷法神通,五行道术,甚至还有这一身气力的运劲技巧,恐怕都要涉猎。” “五行道术中,我善于火焰道术,但在火焰道术上面的造诣,却也不如对方。而其余道术,我少有涉猎,但是对方施展得炉火纯青,五行道术,无不精通,施展出来,都要胜过我最擅长的火焰道术。” 清原心中思忖道:“我要追上他,就必须先要把五行道术,都练得纯熟,不必再捏印念咒,不用步罡踏斗,心念一动就能发挥出来。但这样,也未必能胜,还须观摩对方施展……从中揣摩练习。” 广元古业天尊这次的考验,着实高明。 每一人都要面对自己,且是一个在斗法上面,极为完善的自己。 尽管每次都险死还生,但若能不死,那么,每一次都是极好的磨砺。 “自己……才是自己最适合的对手。” 清原握紧了铁棒,“这种阻碍,也是磨砺,更是最好的学习对象,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能把自身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达到完善境地的自己!模仿他,就是模仿自己,便不会走错路,不会走弯路。” 他开始练习,开始揣摩。 …… 当他把五行道术都练到了极为纯熟的地步之后,已经能够把每一种道术,都随手而发,省去了捏印念咒的地步。 但这还未足。 因为他亲眼所见,那个“自己”,能一掌之间,凝出五行道术。 清原还办不到这点,但他知晓,要摸索这条道路,是十分遥远的。 于是,他又踏入了空室,又到了拐角,又照出了另一个自己。 随后又是一番争斗。 …… 清原留下一缕真气在眼中,观摩对方施展道术时的每一个变化。 而每一次争斗,他都会调整自身运使道术的变化,力求跟另一个“自己”施展道术时,分毫不差。 哪怕一丝一缕,都要达到相同的地步。 因为那才是能把自身本事尽数发挥出来的完善法门。 …… 雷法神通不如对方,清原便不断揣摩雷法神通,从真气多寡,到精准操纵,到最后真气经过雷纹时的一丝一毫的变化,最终才不会再有半点逊色。 而如今,火焰道术不如对方,清原便致力于火焰道术的揣摩。 过了不知多久,清原不算推算,不断思索,又时而去争斗,观摩对方的变化,数次受伤之后,他的火焰道术,已经不会逊色于对方。 但火焰道术不差,可其余道术,却还不如。 于是,他便开始推算其余道术。 他困在这空室之间,已经有了数日之久。 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争斗之后,开始练功,恢复,疗伤,随后推算,练习,然后再去争斗,观摩对方的运使法门。 五行道术,已经完全赶上了另一个“自己”。 就连这一身气力的运劲法门及技巧,都从对方身上,学习过来。 现如今,清原还是落在下风,但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落在下风,只是缺了一点。 道术与道术之间的配合。 …… 轰! 一记赤色雷霆轰然打来,随后是一道火焰。 雷火相生。 然后又是土地翻了起来,朝着清原本身扑下。 当这一片土地被清原抵御下来之后,土地上又长出了藤蔓,朝着清原缠绕而来。 清原退了数步,脚下一痛。 因为土地上长出了一截锐利的兵刃。 …… 清原离开了空室。 这一次脚下被兵刃所伤,他依然落败,只得后退。 但这一次争斗,所获感悟也是不少。 清原相信,下一次再斗,或许真的能够平分秋色了。 因为他对于自身道术的配合,已经到了圆融如意的境地,还差一丝,却也在先前受伤时,有所感悟。 …… 良久。 清原已是恢复过来,而推算也已到了尾声。 他深吸口气,朝着空室而去。 转过拐角处,如镜面般光洁的墙壁,将他的影像倒映在内。 镜面中的清原,与自身一模一样,只是神色凛冽,手提白玉尺。 “这次,我不会败了。” 清原看着对面的自己,认真地说道:“哪怕不能取胜,但至少,我不会再败给你了。” 当清原自信能与这个显化出来的“自己”斗个平手,也即是说,他已是相信,此刻的自己,已经能够将自身所有本事,以最完善的方式,施展出来了。 静等片刻。 清原顿时露出惊愕之色。 因为对面墙壁中的影像,并没有如之前那般消失,然后出现在空室中央……那影像就倒映在岩壁之中,一动不动。 清原怔了片刻。 “莫非……当我已经达到这般境地之后,便算是通过了考验,不必再与这显化之身动手?可直接通过这一方阻碍?” 清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随后抬起铁棒,使尽浑身气力,往前打去。 一棒打落。 前方岩壁迸出无数道裂缝,仿佛蛛网,密密麻麻,遍布其上,然后在顷刻间破碎,落地化灰,显露出岩壁之后的场景。 一片迷茫,看不出任何景象。 清原眉宇微皱。 眼前是无数朦胧雾气,灰白昏暗,混沌不分,哪怕是以清原的眼力,也看不真切。他伸手一拂,真气挥出,顿时狂风席卷。 迷雾卷动,逐渐散去,便显露出前方的景象。 这也是一间空室,方圆不足三丈。 中间有一物,当空悬浮。 “这就是广元古业天尊所遗留的至宝?” 清原微微屏息,“这就是能解我地龙入体隐患的宝物?只须得了此物,我便能解去隐患,从此修行之道,再无阻碍,再无患害。” 他深吸口气,素来沉静淡然的眼睛当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上前去,一把拿住此物。 恍惚之间,仿佛拿回了自家的性命。 从此之后,性命安稳在我身,脱去囚笼之困顿。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章百二六 先天至宝 这宝物悬在当空,微微转动。 形状浑圆如镜,长宽一尺,其色如铜,看它样式古朴,然而色泽斑驳残旧,竟是一面古老铜镜。 正面是光洁的镜面,而背面则稍微拱起,布满了无数纹路,纵横交错,玄奥莫测。 “这不是铜铁所制……” 清原拿住这件宝物,入手沉重,“我从未见过这般材质……” 他低头看着这一面古镜,心头恍惚。 一路走来,他已经历经磨难考验,数次险死还生,甚至在身后的空室之中,也险些死在另一个“自己”的手上。但此时得到了这一面铜镜,他却依然觉得,有些梦幻迷离之感……不敢相信,就这般得到了这一桩宝物? 这是广元古业天尊天尊都看重的宝物! 清原深吸口气,正要运转真气时,这古镜之上,蓦然迸发出一道亮光,宛如水光一般,照射在洞穴顶上。 他抬头上看,便见洞穴顶上,在亮光普照之下,显现出无数文字。 …… 天地未分,阴阳未开,五行不分,乃鸿蒙混沌之时。 混沌所生之物,先于天地乾坤之前,号为先天。 此类宝物,非神仙鬼怪所能炼制,须是自然生成,方有五行兼备,阴阳合一,化为混沌。如此,不在阴阳之内,不在五行之中,反是内中蕴含着阴阳五行,才属先天级数。 此宝生于许多年前,凝天地精华而成,分属先天。然而天清地浊,乾坤分明,其孕育之地已消了混沌之气,五行分化,阴阳两极,气候偏向炎热,又受到世间浊气侵染,此宝几乎跌落先天。 本座以玄妙大法,将之挪移至此,布下五行大阵,用日月为阴阳。 如此,将五行阴阳,重归混沌,再滋养此宝,复转先天。 此宝以天地为生,故而无名,本座以古镜相称。 …… “先天之宝?” “混沌未分,阴阳五行未有分化之时所孕生的宝物?” 清原怔了一怔。 他听过这种物事。 道书所记:混沌化阴阳,阴阳化五行。 都说五行生万物,但凡世间一切,均是以五行为根本。而先天之宝,不是五行所生,而是混沌而生。 “这件宝物不在五行之中,反而蕴含五行在内,囊括了五行阴阳等等诸般变化……” 清原低头看着手中的古镜,忽然感到许多沉重之意。 按说……这等先天宝物,多是天地交感,混沌孕育生成,就算是道祖人物,也难以炼制。 紫霄大仙手中,就有一柄三宝玉如意,乃是天地未开之时所生,自大仙成道之前所得,陪伴至今,宛如一体。 “这古镜竟然是一件先天法宝?” 清原惊愕到了极点,他曾想过广元古业天尊这等最古老的仙人,也都能够重视的宝物,只怕是一桩品阶较高的仙宝,但从未想过,此宝位属先天。 他出自仙宫,知晓一些隐秘。 仙宝未必是先天之宝。 而先天之宝,五行尽在其中,必是仙宝级数。 他深吸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这一面古镜,孕育之地不再属于混沌所在,阴阳分化,五行之中又以火为重,故而渐渐化作一件倾向于火类的仙宝。但广元古业天尊不忍此宝跌落后天,重新将它温养,直至不再倾向于火焰一方,才恢复到五行均衡的地步。” “随后,又布下五行大阵,用太极阴阳的手法,把五行阴阳返本还源,复返先天之位?” 他已把这些事情梳理清楚,便想灌注真气,将这宝物归位己有,摸索一下该如何解去自身祸患。 就当他把法力灌注其中时,脚下蓦然一颤。 体内升起一声龙吟,悠远绵长,而又古老沧桑。 他右手执铁棒,左手掌古镜 忽然有龙形显化。 铁棒为龙尾,本身为龙身,而那古镜,赫然便是一个硕大的龙珠。 遥遥看去,就仿佛一头金龙,盘卷在地,口含龙珠,龙尾摇摆。 清原神色迷茫,恍恍惚惚。 脚下大地不断开裂。 …… 离玥底谷。 地火蓦然停歇,岩浆不再翻涌,有着异样的平和,似乎还在渐渐降温,然后凝合。 大地之下,火焰不断朝着清原所在而去。 …… 伏重山深处,又有地界,水流寒冷,比之冰霜犹身无数,但仍未凝结,悠悠流转。只因过于寒冷,使得内中无鱼虾存活。 陡然之间,地底泉水仿佛也不再冰寒。 水流速度快了些,而流向……正是清原所在。 …… 金木水火土,五行所在,正是五处险地。 随着火,水二处地方先行变化,其余三处,也有了类似的变化。 滚滚声响,天地皆鸣。 神雷受此变化,登天而上,入云层之中,化作闪电,旋即散开,朝四面八方而去,落入天地各处。 下方山摇地动,上方乌云闪电。 天地变色。 …… 守正道门阵法蓦然破碎。 四方上人均有五重天的道行,却也都各自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 天空之上,鸿阳神色大变,他以六重天的道行,坐镇中央,都有着难以抵御的感觉。俯视下方,只见伏重山不断裂开,山崩,地裂,飞禽走兽奔逃,妖物精怪惊慌四散。 许多修道人都在慌乱之中,不明所以,甚至还有些人认为是守正道门要杀尽伏重山一众修道人。 “怎么回事?” 鸿阳亦是惊惧,以他六重天的道行,加上四位师弟,均五重天的道人,五方合一,阵法凝结,就是真人来此,也不会在顷刻之间破碎。 这断然不会是那花妖所为,另有高人在此? 还是……之前有大神通者在此留下的布置? 正惊疑之间,陡然有一道光华,混沌浊白,迷茫如雾,从伏重山中央,往上方而来。 鸿阳坐镇中央,首当其冲,慌忙往侧方移去。 他逃得性命,却终究挨了一下,然后喷出一口鲜血,身受重伤。 怎会如此? 鸿阳惊怒交加。 下方伏重山已经千疮百孔,无比纷乱。 而适才那道光华,冲上天空,立时云雾交叠,阴霾无穷。 伏重山中,有许多道雷光,往上方而来。 这是还未被人得手的神雷,足有近二十道。 神雷冲上了天空,在天空上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闪雷,撕裂天穹,仿佛天地的裂缝。 雷声轰隆,震得各方惊骇。 陡然间,这数十道雷霆,朝着四面八方,天地各处,迸射了出去,再也寻不到痕迹。 而伏重山中,声息仍未止住。 “怎么会有这等变化?” 鸿阳法力运转,镇压伤处,喝道:“鸿谷,你传讯宗门……并联系诸弟子,截住孙家和七灵门以及那些散人,不能放任何人离开,待我回来再作处置,在此期间,若有强行反抗者,一律镇杀!” “其余三位师弟,去截住浣花阁弟子,万万不能被他们逃走。” “我去拿下那花妖!” 章百二七 惊变 轰隆隆炸响。 雷音和地裂之音,纠缠在一起。 伏重山变故陡生,地动山摇,而神雷上天,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闪雷,连天空仿佛都被撕开了无数裂缝。 饶是伏重山里都是修道人,也都有震耳欲聋之感。 地动山摇,便摇断了一截山峰。 而山峰之下,正是浣花阁一众弟子,她们抬头看见那一截山峰坠落下来,均为之变色。 那位周师姐大声喝道:“合力把它击碎。” “免了。” 花魅伸手一挥,衣袖轻展,大风吹拂了过去。 那一截山峰,登时寸寸崩碎,化作无数碎石,散落各方。 哪怕这几个弟子都是浣花阁这等道祖传承出身,也不由得露出敬佩之色。 花魅悠悠说道:“看来是出现变故了。” 玉灵站在一旁,眼圈儿稍红,闻言不惊反喜,问道:“那娘亲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了?” 适才她们母女正是恋恋不舍,依依惜别之时,却未想出现了这般变故。 “没这般简单。”花魅缓缓说道:“只不过,这场变故,崩碎了守正道门的阵法,伤及了鸿阳等道人,乱了他们原本的布置,如此,我等便更为容易脱身。” 就在这时,那动静渐渐消了下去。 其余浣花阁弟子忽然显得有些惊讶,却也不免担忧。 陆瑜霜眉头轻蹙,说道:“诸位师姐,我等原本便是要在守正道门的布置下离开,如今有了变故,守正道门布置凌乱,此刻虽然动静已消,但鸿阳等高人也已受了波及,正是大好的机会。” “说得不错。” 花魅拍了拍手,说道:“此刻该分开走,你等各取一个竹筒,事后,该往哪边走,该往哪边会合,本姑娘会告诉你们的。” 周师姐拱手施礼,道:“多谢。” …… 顾县。 老人看着门口那里的小女孩儿,面色冷肃,只是眼中稍微柔和了些。 这小姑娘,跟他的孙女儿,有着十分相像的地方。 尽管他一直冷面相对,但久而久之,相处下来,心中终究还是颇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而那小姑娘的父母,对这丫头来此,也不阻拦,甚至对他这老头子还颇多敬畏。 对于这小姑娘来到这里的原因,老人也大抵明白,多半是受了那个年轻人的蛊惑。 那年轻人也是一番好意,想要让这小丫头来安慰他这孤家寡人,稍解他孙女离去之悲痛。但老人倔强,仍是心中哼了声,暗道:“多管闲事。” 正要开口让那小姑娘去干活时,他面色骤变,偏头看去,桌上卦盘的指针,不断旋转,他眼神惊疑不定,连忙跑出门外,看向远处。 远处的天边,有五彩祥云,呈流云之状,往下而来。 “怪事……”颜望瞳孔一缩,“祥云五彩,各按五行而分,以流云之状,往后方落下,此乃落港之状,怎么酷似传闻中的开天之云?但这是反向……按说,当今天地,不该出现这种异状的……” 谢璟雯小跑出来,惊问道:“爷爷,怎么了?” 颜望摇头道:“我看不出来。” 谢璟雯惊讶到了极点,这些日子以来,她跟随颜望学习,只觉这个老人学识渊博,无所不知。如今竟然还有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 “我看……就连明源道观的道长,都不能看得出什么端倪来。” 颜望顿了顿,忽然又道:“不过,有个人或许看得出来。” 谢璟雯惊讶道:“谁?” 颜望沉吟道:“一个书生文士。” …… 山中有一行人。 当头是个粉红衣裙的少女,五官精致,肤如凝脂,绝色无双,她手中牵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似乎低语着什么。 身后有两人,一个是老者,另一个是文士。 老者是葛老,文士是云镜。 “唔?” 葛果儿抬起头来,黛眉轻蹙,讶然道:“这是什么异象?” 她自幼修道,却也未曾听过,不禁看向云镜先生。 云镜先生学识渊博,能知天文地势,善会真人道理,识得六甲风云,辨别三光五气,九流三教,无所不晓。 这眼前的异象,应也在此列。 云镜皱着眉头,露出少见的惊异之色,低声道:“按说,天地之间,不该出现这般异状的。” 他抬起头来,看向葛老,葛果儿,葛瑜儿,微微拱手,道:“我有些好奇,看来要转道去看看。” 葛老略感惊讶,未想云镜先生才看了一眼,竟然就要转道,去往那异象诞生的方向? 葛瑜儿身为修道人,反而对此有些理解,只是碍于礼貌,出声挽留了一番。 “朝真山距此不远,如今乘烟观是我所掌,先生不如暂作歇息,再往异象之地而去?” “不了。” 云镜摇头笑道:“我很好奇。” 葛瑜儿闻言,便不再挽留。 云镜先生此人,言语甚是谦和,平常说话,若是好奇,便只说好奇二字……如今他说的是“很好奇”,增添了一字,已是代表他的决心。 …… 守正道门。 这是一个道衣老者,盘坐蒲团之上,背后是太极阴阳鱼,他年如花甲,头发灰白,但面容红润,颇有道骨仙风之状,此刻正双目微闭,静静修行。 忽然间,他抬起头来,眼中有着璀璨的光芒。 “开天之云?” 昔年这天地只是一片混沌,后来分化阴阳,清者天,浊者地,又有五行诞生万物。 太上道祖所记,当时天地之间,便是有五彩祥云,阴阳两分,记载中称:霞光瑞彩,祥瑞纷呈。 而如今,这云彩跟当时的开天之云不同,倒转而来,仿佛要把天地重归于混沌? “异象只是局限于一处?” 老道沉思道:“要么有大人物出手,要么有大机缘,又或是先天至宝?” 他伸手一摄,拂尘在手,沉声道:“童子何在?” 旁边出来一个道衣童子,躬身拜倒:“拜见掌教,” 老道沉声道:“南方有异象,速去查明。” 童子顿了顿,说道:“鸿阳师叔在南梁落越郡。” 老道摇头道:“他未足真人级数,道行还低,你去请鸿梁过来,让他过去。” 童子点了点头,正要动身,又迟疑道:“近期蜀国与南梁交战,东海那边有先秦山海界的弟子齐新年,成了南梁国师,对我守正道门弟子,但凡达到真人级数的,都极为忌惮。此去只怕不易……” 守正掌教沉声道:“那就杀过去!” 道家有二宝。 拂尘,宝剑。 宝剑护身,可降妖除魔,亦可斩尽一切阻碍,不论缘法因果,还是仇敌阻路,均以一剑斩之。 章百二八 古镜!古镜! 离玥底谷。 动静已消。 地火熄灭,岩浆凝结,寒水回温,冷意消散,其余金木土三方,亦是如此。 清原右手执铁棒,左手掌古镜,沉浸其中。 当他从中醒转过来后,便隐约发觉,空中五行之气均衡,且浓烈得令人难以承受。既是炎热,又有寒冷,也有锐利,还有厚重,期间却还泛着一缕清新的生机。 “五行化阴阳……归于混沌……” 他闭上双目,能够感应到这五种气息,不断朝着古镜灌注进去。 而清原眉宇中的九重玉楼,也不断壮大,尤其是第三重楼中的凝法楼,五行兼备,得此助益,竟也不断提升。 此时此刻,他已经达到了三重天的巅峰,也即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谓武道大宗师,到了这一步,便到了巅峰极限,无法再往前一步了,因为武道终究是人法,人路有尽头。而道学……才是仙法,因此,修道之路,仍有前路。 清原达到三重天巅峰,再借着古镜,已是触及到了那一层极限的壁障。 如若踏破这一层壁障,那么便不再是常人,而是上人…… 人上之人,那便是非人力所能达到的境地。 …… 古镜中还有记载。 内中详述广元古业天尊当年凝结地龙时,乃是先取龙珠,灌入古镜之中,才能用伏重山来聚敛山河大势,凝就五行阵法。 除此之外,他还在古镜中留下了记载,乃是关于那大山妖以及地龙的讲述。 如若有人得了古镜,可往漓县,去寻地龙。 “把地龙的一部分,打入古镜之中,于是这古镜和地龙已经有了极大的关联?”清原皱眉道:“天尊在大山妖体内,留下了关于古镜的消息,而在古镜这里……便是留下了大山妖的消息么?” 他仔细看去,这古镜妙用无穷,乃是先天至宝,然而,却曾险些跌落先天级数,故而有了缺憾。 原本清原得手的,该是一桩达到仙宝级数的先天至宝,而如今,这一桩宝物,便有了些异处。 最大的异处,还是本命二字。 清原得了地龙入体,而古镜乃是龙珠。 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所得的不再是一件仙宝,而是一件位属先天的宝物,其威能高低,跟清原道行深浅,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只有当清原今后成仙得道之后,方能让这一桩先天至宝,彻底圆满,踏足仙宝级数。 “缺憾……” …… 古镜有无穷妙用,只因有了缺憾,广元古业天尊亦是不曾炼化,故而不知其中究竟,只是摸索出了三种法门。 其一,此宝善于防护。 但凡道术打来,以古镜抵御,尽数冰消瓦解。 若在全盛未损时,便是仙术打来,亦可视若等闲。但如今已有缺憾,又和清原息息相关,因此便要视清原道行而定。 若是对方道术低于清原太多,便可轻易瓦解;若是相差不远,则要运用真气法力来抵御;可若是……远胜清原,那么,古镜自然无损,也可以抵御住许多威能,可超出界限之上的余下威能,则将会打在清原的身上。 “善于防护,可是我若道行太差,对方本领太高,也终究还是有性命之危?” 清原略微沉默,略感遗憾,只不过,这或许也算一种磨砺。 …… 其二,古镜分属先天,内中蕴藏阴阳五行,而五行生万物,也即是说,内中藏了一方小天地,蕴藏着外界应有的一切物质。 借助这方小天地,便可以解析外界一切,不论生灵死物,不论高低如何,都能解析清楚,从而化出镜像虚幻之身。 就如清原那般,从踏足离玥底谷,便被古镜映照。 然后到了这里,那古镜早已把他解析得清楚,照出了一具镜像虚幻之身,与他本身,几乎一般无二。 甚至,古镜属先天之物,可以自行推演,将解析出来的任何物事,都加以完善。 于是,清原所面对的,便是一个完善的自己。 这一种法门,并不局限于什么物事,无论生灵死物,乃至于道术神通,只要道行够高,便能解析透彻。当解析透彻,便能显化出来的…… 比如道术,若解析得成,到时,只要清原借着古镜施展,就相当于能够施展对方的道术,且更为完善。 但局限所在,依然是在清原本身。 倘如解析的物事或是道术,其品阶细数来,要比清原本身道行更低,便可轻易解析,若是高了些……则要耗费时日,具体多少,便须得看那物事比清原本身高出多少个层次。 以他当前三重天的道行,若是异想天开,要去解析一门仙法,自然是天方夜谭之举。哪怕这是先天古镜,可解析仙法,少说也要千百年之久,而解析出来之后,他道行若是太低,甚至还无法施展得出来。 “解析道术……甚至推演到完善的地步?” 清原默然不语,适才他被倒映出来,是因为古镜残存了广元古业天尊的法力。 而他如今道行还低,根本显化不出来。 若能显化出来,不论今后他得了什么本事,都能在其中磨砺到完善的地步。 就如雷法神通,又如他的五行道术,甚至是运使这一身劲力的诀窍。 “完善己身的一种法门么?” …… 古镜另有一种效用,便是那内中潜藏的一方小天地。 其中乃是一方乾坤,可容纳物事。 “倒是酷似于古仙袋。” 清原心有惊异,然后便又发现了广元古业天尊对此的运用方法。 内中能藏万千兵器,可随着法力运使,一涌而出。 内中所藏兵器宝物,数量越多,威能越盛。 内中所藏兵器宝物,品阶越高,威能越盛。 此法,广元古业天尊称之为:神宝天河。 …… “防护,解析,小天地。” 清原低下头,沉思道:“是以我道行深浅,决定了这些法门的高低?” 对于此事,他不免欢喜。 因为他一心修道。 护道之法,是要护持自身,不会遭遇灾劫,致使身死道消。 根源终究是在道行二字。 如今道行越高,那么自身本领自也水涨船高,而自身的防护,也会增强。如此,他便可以在护道之法上面,节省一些精力。 “现在,我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罢?” 他握紧铁棒,握紧古镜。 当他炼化了古镜,那生死后患,便即消去了。 章百二九 一人两本命 阴暗的山道,蜿蜒崎岖。 岩浆稍稍凝结,余光稍红,余温稍热。 脚步声徐徐而来。 清原握着铁棒,将古镜收在左胸,充当护心镜,缓缓沿着山道而行。 若没有诸多外因,他便留在这里,揣摩古镜的诸般变化,然后静心修行了。可是外界变化颇多,诸位上人,孙家老祖,乃至于守正道门,都是无形的隐患,如今得了古镜,他不愿再有停留,只好收了古镜,离开此地。 “古镜到手,今后时日还长,细细揣摩。” 清原一边行走,一边运用真气,从胸口而入,不断熟悉古镜的每一处,细致入微。 而与此同时,广元古业天尊遗留的气息,也随之渐渐炼化。 “出口应该在前方,只是,就怕先前荡动,有所变化。” 清原心道:“不过我本领大增,或能尝试打破阻碍,离开此地。” 对于脱困一事,他心中并无多少忧虑。 …… 遥想当初,他得了地龙入体,得以修行,万分欢喜。 但毕竟地龙乃无数年地脉之气汇聚而成,乃大地之根基,非常人所能承受,故而有祸患在身。 尽管因为那死期未近,因而显得平静,可是隐患毕竟是要命的隐患,事关性命,实则并非是表面那般平静。时而想起,也颇有喘不过气的味道。 要解除这要命的隐患,要么数年之间成仙,自身成就仙根道骨,便可以承载这地龙入体,否则便是取得一桩仙宝,镇压自身。 数年成仙,实乃虚无缥缈,前无古人,只怕也后无来者。只有以仙宝救命,才是唯一的道路,唯一的活路。 在这人世之中,清原所知的仙宝,就是广元古业天尊遗留下来的这一面古镜。 他可谓历经艰难险阻,才算得手。 时至今日,才算彻底脱去了束缚。 “已能修行,又无后患之危……” 清原闭上双目,心中想道:“若能得一方仙山福地,诵黄庭,烧金丹,结内气,安稳修行,该是多好?” 对于他而言,最好的修行之所,莫过于紫霄宫。 但自下界之后,缘生缘灭,紫霄宫已是回不去了。 更何况,如今他凝成法意,一举一动都有了五行变化的气息,就是身在紫霄宫,最终也不能再炼丹取药了,否则会影响火候,影响丹药变化。 “求知而不得,得之而怅然……” …… 古镜内藏龙珠,清原身怀地龙,故而成本命至宝。 而此前,铁棒得了龙尾,亦是本命至宝。 “一人两本命……当今世上,想必也不多罢?” 清原忽然笑了声。 本命至宝,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自是想也不敢想,甚至还未必知晓此类宝物。而对于道行高深的人而言,宝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既然道行较高,那么宝物品阶也不能低,而炼化起来,也是不易。 一般修道人,哪怕出身仙宗神岛,也未必有此深厚福缘。至于仙家人物,要炼成本命至宝,其一,要把宝物炼成仙宝,其二,要将仙宝与自身炼成一体,这两步亦是十分艰难。 就算有哪些仙人,怜惜后辈,为后辈创造福缘,修成本命法宝。但是……又有哪位仙家,会大费周章,再添一桩本命宝物? “我竟是借着天尊布置,得了两桩本命至宝。” 清原心有难言之感,只是想道:“广元古业天尊……果然如典籍记载,性情洒脱不羁。” 这般浩大机缘,就是守正道门,浣花阁,先秦山海界等等仙宗神岛的真传弟子,又如何能有? …… 约莫绕了十余条山道,清原便停下了脚步。 山道之中,光线稍暗,色泽暗红,宛如血色,实则乃是岩浆尚未彻底凝结所致,余温犹热。 前方暗红的光芒之中,有一具尸首,死状凄惨。 这尸首半边身子都已消融,只剩半具残尸,但他真正的死因,却并非是半具身子被岩浆融化,而是头颅挨了一记道术,近乎破碎。 这一记道术,才真正要了他的性命。 至于这具尸首的身份,清原勉强能够辨认出来。 毒散人,韩宇! “怎么会是他?” 清原眉宇紧皱,按说以当时的场景,哪怕是上人,也几乎没有活命的希望。 可如今,韩宇尽管被岩浆融去了半边身子,可他终究是逃出来了。而韩宇真正致死的原因,并非岩浆融化身子,伤势过重,而是被人一记道术打在头上。 也即是说,除韩宇之外,另外还有人逃生出来了。 “是孙余?还是甘焕?” 清原略微沉吟。 四位上人中,他最是忌惮韩宇。 毒散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毒如蛇蝎,这人深藏不漏,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之色,哪怕面对他的人,明知他是故作姿态,但仍不免有一种被他看透,任何一切被掌握在手的错觉。他时常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一缕的寒意,谁都无法揣度他真正的意思。 这人太过精明,且心狠手辣,善于隐藏本事,谁也探不清他的底细,可谓高深莫测。 这就是清原眼中的韩宇。 不论是孙余,还是甘焕,或是七灵门何道长,都不如韩宇这般,让他心中凛然。 若说在那般绝境之下,如果有人能够逃生,清原心中想到的第一人,必然就是韩宇,而不是其他三位上人。 如今,韩宇果然逃生了,然后又被人打死了。 “胸有成竹?高深莫测?” 清原低声道:“终究是死了。” 这世道,终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 不论这个韩宇在清原心中是何等高深莫测,但他终究死了。 或许在清原心中,感到不可思议……像韩宇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看透的人物,不该是如此轻易就死去。 可是……韩宇终究是死了。 不论韩宇心性如何,不论韩宇思虑是否周全谨慎,不论是否暗中还有后手,不论潜藏着什么底气,又或是来历神秘,功法不凡,道术神通厉害,但是……不管他有多么不同凡响,躲不过劫数,就一定会死。 哪怕是清原自身,若是被人打杀了,谁又知道他出身紫霄宫?谁又知道他怀有广元古业天尊的福缘?谁能知道,他习练的是仙法? 不论是怎样的人,一朝踏错,身死道消。 清原叹了一声,心有感慨。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侧边响起。 “小子……你还活着……” 那声音用艰涩的声音,喘息着说道:“真是……太好了……” 声音中,带着怨毒,仇恨,杀机,愤怒,以及……狂喜。 章百三十 与上人斗法 离玥底谷之内,共有四位上人。 其中,七灵门太上长老何道长,被红河白夜阴灵车撞杀当场;毒散人韩宇死于当前,尸首不全;剩下的就只有孙家的孙余,以及散人甘焕。 杀死韩宇的,是孙余?还是甘焕? 清原心中尚有着这般疑问,随后便听见了这一道沙哑的声音。 这声音沙哑,艰涩,虚弱无力,跟之前听到的任何一道声音,都有着不同。只是清原仍是听出了这道声音的主人……甘焕! “你居然还能存活下来……” 那过道中徐徐走来一人,形态可怖,皮肤烧灼扭曲,头发焦灼,衣不蔽体,仿佛一个恶鬼,他低沉着道:“我以为你已是死了,真是上天垂怜,还能让老夫报仇。” 清原微微皱眉,扫了韩宇一眼,平静道:“他是你杀的?” 甘焕似乎想要点头,但脖颈处的皮肤已是扭曲,因而作罢,瞥了一眼,平淡道:“是啊……这是个聪明人,在许多散人修道者眼中,我们三位散人出身的上人,其中,应是他最为厉害的罢?” 清原点头道:“晚辈也是这般认为。” “事实也是如此。”甘焕沙哑着笑道:“他天赋绝顶,自幼福缘深厚,所习功法厉害,法术难缠,如今年纪尚轻,已入中三天,成就上人境,暗地里还有许多后手,着实令人惊叹。” “何止如此?”清原缓缓说道:“此人想来也是善于布局,善于隐匿,善于用计的,看他平常温和模样,暗中阴冷,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晚辈一直认为,以他的道行,以他的智慧,按说你等诸位上人都不如他,连他也死了,你们更不应该活着的……” “是啊。” 甘焕感慨着点头道:“在那岩浆之中,若不是他存留的后手,我等三人,都要化作灰烬。” 清原平静道:“他用秘术或是秘宝,护住了你们,脱身之后,你们便又杀了他?” “他若不是那般心狠手辣,他若不是那般善于谋算,我等也不会如此忌惮于他,也不会害怕他抢先下手。”甘焕缓缓说道:“不论天赋福缘,修为道行,还是心计谋算,法术神通,他都胜过了我们,据说他还有一门可以取人精血,补益自身的法门。如此……避免他抢先下手,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清原感叹道:“原来如此。” 韩宇之所以死去……只因为,他平常太过于高深莫测,深不见底,因此,遭人忌惮。 “若不是死在这里……”甘焕看了那尸首一眼,说道:“他今后或许会是一方大人物的。” 清原握住铁棒,道:“不论多么耀眼,不论前路何等光明,但夭折了的天才,便终究只是天才,而不是什么大人物。” 甘焕深感赞同,看着清原,沙哑着声音笑道:“你也如此。” 清原没有回话,小臂皮肉之下,浮现雷纹。 铁棒一抬,赤色雷霆倏忽而出。 甘焕冷笑了声,法术凝于掌中,往前一按,接下了这道雷霆。 轰然炸响! 雷光闪烁。 “怎么会这样……” 甘焕看着血肉模糊的手掌,血肉破碎,露出森然白骨,几乎废去这一掌,他浑身亦在此刻为之麻痹,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道:“怎么会这样?” 短短数日之间,这年轻人的雷法神通,威能之盛,竟是高了许多。 之前清原的雷法神通,他曾经徒手接下过,如今再接一记,连手掌都废了。 他心中惊异,可清原下手却没有停顿。 甘焕托大,接下了雷霆,不仅毁去了手掌,更是连身子也都麻痹了片刻,此时出手,正是极好的机会…… 轰然一声! 清原抬手一发,就是一道火焰,一尺粗细,宛如火龙巨蛇,席卷过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甘焕叹了一声,却也凭借上人境的道行,解去了雷霆余威,伸手一按,便是元灵擒拿手。 这一道元灵擒拿手,从他手中而发,倏忽变作丈许大小,朝着清原横推过去。 火焰打在掌心中央。 元灵擒拿手受阻了一瞬,然后这一掌便握了下去,把这宛如火龙巨蛇般的火焰,握在掌中。 火焰一握而散,灰烬化作尘土,落地生出藤蔓,缠住了元灵擒拿手。 旋即有土从地上而生,将这元灵擒拿手卷在当中,扑灭了去。 “这……”甘焕有些惊愕难言之感。 适才清原接连使出了火,土,木,三种道术,而每一种都是瞬息而发,无须捏印念咒,且威能极盛,比任何一位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都更为不凡,几乎触及上人的境地。 甘焕心内难以置信,手中一挥,落出一物,色泽乌黑,瞬息而去。 “起!” 清原道了一声。 土地上迸出一根又一根的精铁长刺,拦在当前,又刺在那乌黑宝物上面,顿时消去灵光。 甘焕心中震动不已,他此前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够精通五行法术……按他之前的想法,这个年轻人善于火焰道术,应该是凝就五行之中的火。 可如今,怎么五行皆有,且道术威能之盛,几乎超出了三重天所应有的界限? 清原铁棒一抬,雷法神通顿时发出。 这一次,竟是把甘焕压在了下风。 以三重天的道行,压过四重天的上人。 此事……实如天方夜谭。 “不该是如此的。”甘焕发出元灵擒拿手,抵挡雷霆,喝道:“你还在三重天的级数,与老夫相比,不过蝼蚁那般……” 在上人境的修道人眼中,下三天的修道人比之于他们,就如蛇比之于蛟龙,又如猫比之于老虎。 “晚辈道行不如前辈,但斗法的本事……未必。” 清原竭力猛攻,未有停顿。 甘焕修为是上人境,道行深厚,清原只是三重天巅峰,道行相对较浅。若是当真相比,两者之分,着实是猫与老虎,但是……一头笨拙的老虎,未必胜过一头善于捕杀的山猫。 而清原经过那空室之中的不断磨砺,如今已能将自身本领,发挥得淋漓尽致。 章百三一 青龙化元术 当时初入三重天,清原便能跟三重天巅峰的浣花阁弟子陆瑜霜争斗,至于同样是三重天巅峰的孙家杰出奇才孙文鹏,更不是清原的对手,如今更已被清原顺手打杀了去。 那时的清原,身具道意,真要论来,便能比一些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更为厉害。细数之下,除却那些道祖传承出身的真传弟子之外,放眼三重天之内,不论哪家门派世族,或是散人之流,他不敢说尽能胜之,但却已能不惧。 而时至今日,他在空室之中,与古镜显化出来的“自己”争斗许久,一番磨砺之后,已是把这一身本事,尽数发挥了出来,半点不逊色于陆瑜霜。 而待到他炼化了古镜之后,一身道行达到了三重天的巅峰,触及人身的极限,本领更增许多。 现如今,他能把这三重天巅峰的一身本领,尽数施展出来,以他所习仙法的真气浑厚,以他所得的雷法神通,以及那五行道术,加之一身雄浑劲力,诸般配合之下,勉强有了能与四重天的上人争锋的本事。 而甘焕身受重伤之后,再与清原斗法,便落入了下风。 “小子!” 甘焕怒吼出声,昔年他在三重天巅峰时,也曾被初入三重天的修道人击败,但侥幸活了下来。可自从他踏入四重天之后,越过了人身的极限,便踏在了一个极高的巅峰。 哪怕再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只要未入中三天,就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这一次,他竟是被一个道行远不如自身的后辈,压在了下风。 “自踏足上人境后,从未遇此耻辱!” 甘焕咬牙切齿,蓦然结法。 清原面容未改,亦是相迎。 就在这时,便见甘焕那烧得扭曲的面容上,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缕喜色。 清原背后蓦然生出寒意。 旋即一道长吟,在这山道之中,陡然响起! “糟了……” 清原一记火焰,逼退甘焕,侧身一看,便见一道青影撞了过来。 那是一条独角青龙,形如蟒蛇,前腹生出两爪,顶上一根独角,宛如生灵,咆哮着撞了过来。 孙家的青龙化元术! 清原心头大惊,寒意遍布全身,已来不及躲避。 轰然声响,震动不休。 那青龙撞在了清原的身上,独角刺在了他的胸口。 然后一整条青龙,都轰在了他的身上。 山道深处,传来一声冷哼,那是孙余的声音。 而甘焕见状,仰天大笑,畅快至极。 龙吟此起彼伏,咆哮之音犹自回荡,声势浩大。 过了几瞬,一切尘埃落定。 清原站在原地。 甘焕笑声戛然而止。 山道深处的声音,仿佛是咬着牙道:“怎么会……你是如何接下我这一道青龙化元术的?” …… 清原双目微闭。 适才青龙独角撞在了胸口。 而他胸前有一面古镜。 此镜位属先天,虽然未入仙宝级数,但已是本命法宝,与清原己身息息相关。 当时青龙独角撞在清原身上,没有如甘焕和孙余所想那般,把他撞成两截,而是撞在了古镜上。于是那条青龙便钻入了古镜当中,落在了其中的小天地之内。 清原真气随之消去了三成之多。 “这道法术未有超出我与古镜所能抵御的极限,还在可以抵御的范畴之内……只不过,消去孙余的一道青龙化元术,是要耗费三成真气?” 清原心道:“只怕,孙余施展这一道青龙化元术,消耗亦是不小罢?” 正当这时,他面色一震,露出古怪之色。 …… “你是如何接下我这一道青龙化元术的?” 孙余的声音传了过来。 而甘焕亦是有着难以置信之感,仿佛颠覆了此前的所有认知。 清原忽然睁开双目,眼中迸出一道精光。 然后他伸手按在胸前,蓦然一拍,真气灌注在古镜之中,又消去三成真气。 随即一声龙吟,骤然响起! 在孙余和甘焕紧缩的瞳孔之中,倒映出了这样一幕景象:从清原的胸口,刺出了一根独角,不断往前,然后探出一个龙头,不断往前,只见一条青龙,从清原胸口钻了出来,倏忽而发,朝着甘焕而去。 昂然龙吟,声音震荡。 那青龙半道之中,身形忽然变幻,身上披了一层鳞甲,而后方也是破出两只龙爪,头顶独角同时分裂为二。 只在瞬息之间,这独角青龙,已是二角,两条龙爪化作四条,鳞甲加身。 若说之前是蛟龙,如今便是真龙! 这一道青龙化元术,打在了清原身上,又折返出来,竟是威能大涨,从蛟龙化作真龙。 甘焕竭力打出一记元灵擒拿手,朝着那青龙按了过去。 轰然一声,青龙稍阻一瞬,便又撞破了这巨大手掌,来到了甘焕面前。 随着甘焕一声惨叫。 青龙一口张口,将他吞了下去,余威不散,撞在了前方岩壁。 轰隆隆山道震荡,塌陷数里之长。 甘焕,身殒! …… “你……怎么会我孙家的青龙化元术?” 山道深处,缓缓走来孙余的身影,他身上亦满是伤势,但比甘焕稍好一些。此时他的眼中,有着无比复杂的光芒,更有着无法相信的神色。 因为先前那一道青龙化元术,比之于孙余自身施展出来的,更为完善。 莫非眼前这个年轻人,对于青龙化元术的造诣,比他这孙家的上人,还高了许多? 但他还未入中三天,哪怕真是对这道孙家秘术有着极高的造诣,也不该施展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声势。 孙余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从火室逃出来后,甘焕说过,这个年轻人以三重天的道行,压过了孙家三重天巅峰的孙文鹏。 他们细想来,从一开始,这个年轻人神色便无多少惊慌之状,分毫没有性命被人拿捏在手里的觉悟。后来,指点八卦九宫之数,又在石桥上,打破了韩宇的毒丹禁锢,再运用一辆邪异宝车,压过四位上人,最终又以同归于尽的魄力,轰开了火室,引动了地火。 底蕴,积累,本事,乃至于生死之间大魄力,不论从哪一方面,这个年轻人,都远远超出了他们原本的想象,也远胜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后辈。 孙余深吸口气,眼中已是有了极为凝重的神色。 :这几天看了一些事,从而悟了些道理,很多话想说,却觉得不合适说出来,写了又删,略显消极,所以更新稍晚,抱歉。 章百三二 掌中握五行 清原偏过头,看向了孙余。 随着与甘焕争斗,再接下一道青龙化元术,并将之折返出去,如今自身真气已不足三成,面对一个踏足上人境的孙余,可算是颇为不妙。 但他依然无惧。 清原露出少许笑意,说道:“青龙化元术?不会……只是,差点就会了。” 适才独角青龙被古镜收下,如若换在别处,清原或许能够耗费时日精力,将之解析出来,然后再经由古镜,从此,便能轻易施展这一道法术。 但青龙化元术,品阶较高,且是由孙余施展出来,超过了清原本身的道行,若要解析开来,耗时较长,此时正在斗法之中,也由不得他,只得耗费真气,又把独角青龙送了出来。 只不过连清原本身都未有料到,竟有古镜折返出来的青龙化元术,竟然更为完善,比之于孙余施展的独角青龙,尤为厉害许多。 “你还仍未踏破那一层壁障。” 孙余凝视着他,说道:“你还未入中三天。” 以孙余的道行,压过了清原,自然以望气术看出了端倪。 尽管清原斗法的本事,算得是极高,但他修为道行的气息,终究还是没有掩盖住的。 清原也不否认,点头道:“不错。” “未入中三天,你的真气还未化为法力。”孙余缓缓说道:“适才跟甘焕斗了一番,抵挡住了老夫的青龙化元术,又施展出了比老夫造诣更高的青龙化元术,这根本不是三重天的修道人所能达到的境地。如此……哪怕你再如何不凡,纵然所习的是天上仙法,真气也损耗空了罢?” 清原平静道:“未足三成。” 孙余露出讶色,说道:“我还以为你要虚张声势。” 清原说道:“三成真气已是足够了,何必虚张声势?” 闻言,孙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杀机凛然,但瞬息消去,默然片刻,说道:“你坏了我孙家的大事,要么死在老夫手里,要么你逃了出去,死在我孙家老祖手里,如今,你活路只有一条……” 清原体内黄庭仙法不断运转,真气逐渐恢复,他微微昂首,说道:“但请说来。” 孙余亦是能够察觉他恢复真气的举动,但并未即刻出手,只是说道:“你大约猜得出来,我孙家在这离玥底谷乃是有着大谋算的,如今被你坏了事,老祖势必要杀你。你若想活,可以与老夫一同探索此地,助我获得机缘,进献老祖,此后,不但能够宽恕于你,甚至,原本要给甘焕,韩宇,何老道等人的天材地宝,均可交与你手。” 孙家乃是知晓这里有一桩大机缘,但不知是先天至宝。 如今神雷降世,孙家老祖不能入伏重山,而又惧怕被人发觉此地,尤其是守正道门,因此才许以重利,让几位上人共同探索。 探索至今,孙余已是知晓,这里的布置,并非是他能够孤身闯荡的。因而念头转动,才想要借助清原的本事…… 清原笑了声,摇头道:“晚辈着实信不过孙前辈。” 孙余皱眉道:“你我立誓。” 清原没有立即回话,看向了一旁韩宇的尸首,视线收回,落在孙余身上,露出几分嘲讽之色,才道:“你们之前没有立誓么?” 孙余看了韩宇一眼,哼了一声,低沉道:“韩宇这厮城府太深,也太有心机,他暗中藏了许多手段,又联络甘焕,试图反抗我孙家,却不知甘焕母亲便是我孙家族人。此外,韩宇身怀一门秘术,能汲取他人生机,补益自身,妄图将我和甘焕当作他恢复生机的宝药,死不足惜。” “甘焕也是孙家人。”清原感叹道:“不论是七灵门,还是韩宇,都蒙在鼓里。与其说是韩宇有心机,不如说你孙家有想法……若不是我半道插了一手,事后,不论何道长还是韩宇,都讨不到好处的罢?” 说道这里,清原抬了抬头,看向孙余,笑道:“我信不过你。” “如此……”孙余叹了一声,“也罢。” 言语落下,他忽然低下头来。 从他背后,迸出一道长矛。 那是一根石质长矛,粗若水缸,长达十丈许,穿透过来,威势之盛,尤比独角青龙更甚三分。 倏忽而来,快若闪电,几乎让人来不及感应,甚至连肉眼都未能看得清晰。 清原神色骤变,左手一翻,多了一物。 此物形如古镜,色泽斑驳残旧。 随后,这道长矛便打在了古镜上面。 古镜未有碎裂。 但巨力作用在清原身上。 长矛便推着他,轰然往后撞去。 …… 从先前至今,孙余虽也是真的想要说服清原为帮手,但也自知希望不大,故而早已蓄势,作好了翻脸的准备,蓄势至今,这一道石矛,堪称令人心惊胆颤。 孙家传承中,以青龙化元术最为厉害,但孙余本身凝结五行之土,对于他而言,这一道石矛才是真正厉害的底气。 “那你便去死罢……” 孙余的声音,带着仇恨,怨毒,杀机。 …… 清原真气不断消耗。 按说他是难以抵御孙余全力施展的道术。 可是有了古镜,便有了防护。 但运使古镜,也是极为费力。 时至此刻,他体内真气又有消耗,凭借适才谈话之间恢复的少许真气,已经消耗殆尽,此时体内的真气,不足全盛之时的两成。 但这石矛,终究被他化解掉了。 只是他没有余力再把石矛反射回去。 “死不了……” 清原左手近乎麻痹,缓缓把古镜收回。 孙余不知那古镜,其实就是他此行所求之物,只觉此物极为不凡,甚至比先前那辆邪异宝车更为难缠。他如今消耗也是颇重,法力留存不多,但一番推算,知晓那年轻人消耗更重,当即露出几分狰狞的笑意。 “你真气……消耗尽了罢?” 孙余狞笑一声,陡然扑了过来,“你死定了!” 清原体内真气仅余而成,而面对的是一位四重天的上人。 虽然这位上人也已身受重伤,并且消耗极重。 但如今的局面,仍旧是中三天的上人,正在对付一个下三天的修道人。 按道理而言,胜负二字,几乎没有悬念。 但出身紫霄宫,得广元古业天尊机缘在身的清原,便不能以常理而论。 “来……” 清原目中闪过一缕寒色,心中血气激荡,手中一翻,五指指尖处,各自闪出光华,各分五行。 五行道术,凝于一掌之中。 孙余眼中蓦然一缩,露出了万分惊惧之色。 “怎么可能?” 旋即一场碰撞。 滚滚声势,山道崩塌。 离玥底谷之内,近乎破碎毁灭。 “孙余……” 浩大声势之中,清原从中探出一掌,按在孙余的脑袋上。 五色光华流转。 孙余,殒! 章百三三 获益 离玥底谷。 忽地一声炸响。 斜上方一面岩壁骤然破碎,碎石四溅,烟尘纷飞。 内中出来一个人影。 “总算出来了。” 清原长出一口气。 这离玥底谷原是处处危局,但古镜被他炼化之后,五行大阵消去,便没有太多阻碍。他沿着原本的道路,走到了这里,一举打开了道路。 回望一眼,感慨颇多。 内中埋葬了许多修道人,包括四位上人在内,俱都身死道消。 唯一活着出来的清原,才算是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 他收回目光,眼神逐渐平静。 此去之前,以侥幸居多,唯一依仗的是可以对付上人的残宝,红河白夜阴灵车。但到了最后,面对甘焕和孙余,便是凭借真正的本事了。 古镜,铁棒,以及雷法神通,都是与自身息息相关,宛如一体,也是一种本事。 而在对付孙余之时,最后出手的,乃是他五行道术相合,正面硬碰,将这位四重天的上人,打杀在内。 只有这种不假外物的本事,才让清原真正觉得安心。 “这一次,也有不少得益。” …… 如今,四位上人的家底,几乎都在清原手里。但清原出身紫霄宫,眼界也高,真正对他有用的,不过区区几种。 首先,在甘焕和孙余身上,分别得到了一个神雷。 两人或许此前已经炼化其他神雷,但交手之时未有施展雷法,想来,他们所得的不是雷法神通,或许是雷道功法,又或是雷系法术。而此时的神雷,并没有炼化,而是用秘法留存了下来。 清原大致上可以猜测得到,这神雷关乎着未来神霄雷府之事,且又是极好的机缘,他们或许是要留给后辈,也或者是要进献孙家老祖。 除神雷外,在甘焕身上得了不少东西,可清原真正看重的,应是那“元灵擒拿手”的道术,内中有着少许翻阅及标记,约莫是甘焕近期正在将这一门道术,传于弟子卢愈。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法术,也在甘焕身上,但却是甘焕从韩宇身上得来的,此术正是韩宇闻名在外的一门诡异之术,名为化血元术。谁若挨了一记化血元术,哪怕当场不死,也如附骨之疽,侵害对手,饱受折磨之后,方自痛苦死去。但清原只得了这一道法术,以及一瓶丹丸,却没有见到韩宇那所谓可以“取人精血,补益自身”的邪术,不知是韩宇没有留下典籍在身,还是在岩浆中毁去了。 至于那丹丸色泽半黑,宛如毒丹,共十粒。清原翻看之后,仍不知这丹药真正的效用,尽管效用难知,但药效之中,伴随着少许恢复法力或真气的效用,可以猜测,并非毒丹。 至于孙余,身上也有许多物事,其中有一件宝物,算得是法器级数,除此之外,便是那“青龙化元术”较为不凡。 青龙化元术是孙家祖传秘术,这一本簿册是手抄本,非是原本,上面的笔迹有些稚嫩,像是孙文鹏所留,应是那孙文鹏习练此术的心得,交由孙余指点错处,但却未想到,这一部手抄本落在了清原手里,反倒让清原见到了那青龙化元术的修习之法。 此外,孙余身上还有一部典籍,从开篇来看,是七灵门的秘传,多半是孙余从岩浆中脱困时,借着韩宇护持,因而还有余力,便顺手从何道长的尸身上取走的。 只可惜,七灵门这一部功法,极为复杂,上面有着难以排列的顺序。 “七灵门祖师,曾是守正道门的外门弟子,达到七重天,踏足真人境地。” 清原眉宇微皱,心道:“难道这还是七灵门借了守正道门秘传功法的隐秘之处?哪怕有人得了功法,也不能窥见内中奥秘?” 他收了这部功法,虽然不能得见七灵门的玄妙之法,不免少许遗憾,但他已有仙法在身,又有诸般手段,对此,实则也并非多么在意。 撇去这七灵门功法不讲,从其余三位上人身上,他已得了许多东西。 其中真正在意的,便是青龙化元术,元灵擒拿手,化血元术。 至于那件法器,已经被清原抛入了古镜之中,今后可以增添那神宝天河的威能。 他收拾好了东西,大多收入古镜之中,才往前离去。 目光所及,满是狼藉,大地裂开,山峰崩塌,碎石断木,落叶残花,生机已是寂灭,不见任何生灵。只因诸般飞禽走兽,蝼蚁虫豸,精怪妖物,都早已逃离了。 入眼处,均是残败景象,不免令人惊愕。 清原隐约觉得,此事应是与自身取走那古镜有关。 …… 轰! 那断裂的山峰之间,陡然破开,无数乱石崩开,隐约能见其中一个巨石,闪烁着雷霆般的光芒,随后一收而过。 从破开的大洞中,跃出了一个身影。 那声音矫健如猿猴,手臂过膝,身体笼罩在白衣之中,面孔亦是被头帽遮住,露出两个金色的眼瞳。 “终于炼成了。” 古苍手中握着一物,约两寸大小,乃是个闪烁着雷霆光泽的岩石。 这就是雷石,如今已是被它炼化,成为一桩宝物,可以用以对敌,大时恢复原状,方圆三四丈,厚达一丈许,并且附上一层雷光,而小时,缩于掌中,不过两寸。 “先生说过,巨石术初时难成,而且易毁,只是凭借重量及坚硬,撞杀大敌。如今我有了雷石,事半功倍,且雷霆附在上方,比寻常的巨石术,还添了许多杀伤之力,威能大涨。” 古苍露出几分笑意,摸了摸头颅,然后眼睛扫过,忽然发现这伏重山已是遍地狼藉。 山塌了,地裂了,树木崩倒了,四野寂静,飞禽走兽也都逃散了。 古苍看着这山中景色,颇有目瞪口呆之感。 “怎么回事?” 它正自惊愕,然后便听一声锐利的声响。 古苍连忙闪过,偏头看去,来人乃是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貌约四十来许,身着淡黄长衫,飞跃而来,似乎颇为急切。 来的这个修道人,古苍倒也也见过,就是在先生之前,早一步登山的那人,似乎唤作吴南? “这是怎么回事?” 古苍略感惊异,然后就见那吴南看向了它,眼中闪过一缕亮色,转了方向,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章百三四 七灵真本 落越郡。 七灵门。 庙宇古旧,红墙黄瓦,布满了尘埃。 门口守了一个老者,身材精瘦,背脊稍躬,显得有些佝偻,他身着黑色衣衫,气息阴冷。此刻正低着头,眼中似乎有着沉重之感。 过不多时,一个道人急匆匆而来。 这道人怀抱拂尘,脚步轻快,但面色焦急,脚下不免显得忙乱了些。他约是中年面貌,眉宇沉稳,但此刻却也被慌忙之状,掩住了以往的沉静。 “太上长老……”那老者叹了声,佝偻着身子,沙哑道:“临行前,他动用了祖师七灵真人遗留下来的魂灯,用自身阴神将之点亮,如今……那灯灭了。” 中年道人身子一震,沉声道:“魂灯灭了,乃是因为阴神损耗殆尽,而太上长老若在,冥冥之中便会维持阴神。如此,也即是说,太上长老……已是去了?” “魂灯依靠着阴神才能点亮,而阴神若是没有冥冥之中的维持,还能留存数日。先前魂灯灭去,便证明太上长老已逝去数日之久,这几日点亮魂灯,一直是原本留下的阴神在消耗。”老者点了点头,低沉道:“此去前,太上长老已有这般预料,才会请出祖师留下的魂灯。” 中年道人深吸口气,说道:“本门曾出过一位真人,遗留下许多布置,正因为有这些布置,孙家一直不敢对本门动手。太上长老乃是本门唯一的上人,真人遗宝唯有他才能施展得来,如今他已逝去,我等哪怕有这些宝物,也施展不开,只恐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上长老亦有这般忧虑。”老者怅然道:“只是他困于四重天已是太久,此生只怕无望再进一步,因此,难以拒绝孙家老祖的许下的承诺,并且,传闻那伏重山的布置,乃是阵法大势,有益于感悟山河。太上长老自觉此生须得有此一搏,才能踏足五重天,因此才会前往。” 中年道人叹道:“他老人家是拼了一把,却把我七灵门数百年道统,置于覆灭的危机之中。” 老者微微摇头,说道:“他临去前,早已将本门的许多东西,都分化了开来。你是掌门,其实早有一份,只是你自身不知……” 七灵掌门怔了一怔,旋即想起之前太上长老赐予的一件物事。 “当下先要防备孙家老祖。”老者咬牙道:“太上长老陨落,乃是受他孙家所邀,只怕他们在其中也有什么不光彩的地方。” 说罢,老者又说道:“除孙家老祖之外,我还惧怕一事。” 七灵掌门皱眉道:“什么事情?” 老者低声道:“当初太上长老为了谨慎,手抄七灵真本,一部藏于你房中,一部藏于经阁,一部藏于你大弟子入门之前的老宅之中,而另外一部,他携带在身。如此行为,为的是避免某些地方出错,比如他死,比如七灵门危难等等事情,可以从其余地方,获得本门真传。可如今太上长老已逝,那么他身上的七灵真本?” 七灵掌门面色骤变,煞时阴晴不定,低沉道:“我身为掌门,怎不知此事?他身为太上长老,便不将我放在眼中了吗?” 老者低声道:“当时太上长老的意思是,如若出了错,本门还有传承下去的机会。至于功法外传,如若没有本门隐秘解读之法,倒也不会被人解析出内中的深意。可是……上次那个吴南……” 七灵掌门脸色难看,说道:“解读之法落在吴南手中,但好在本门的七灵真本,不可能落在他的手中。只不过,事情还是要查清楚的。” 数日前,落越郡中,但凡二重天以上的修道人,均已入了伏重山。而七灵门这边,为了防备外敌,留下了他们两位三重天的人物。 但七灵门地方宽阔,终究照顾不到。 谁知那个吴南,竟是在附近凝就法意,从二重天踏足三重天,又潜入了七灵门,盗走了许多宝物,以及经文,逃入了伏重山之内。 其中就有七灵真本的解读之法。 “吴南这厮原是大盗,自修行之后,竟……” 七灵掌门沉声道:“今后本座势必要将他挫骨扬灰!” …… 伏重山。 “找死!” 古苍怒喝了一声,它才从地底下出来,便遭遇这般事情。 “祸水东引?” 古苍撕开头帽,露出满是毛发的面孔,双眸呈金色,头顶一撮白发,脸色狰狞,怒道:“看我把你一起打死!” 原本它就是妖仙血脉,在二重天之中已算极为厉害,尽管不敌三重天的修道人,但也未必没有自保的本事。如今得了这雷石,原本只能在二重天逞凶的巨石术,此刻在三重天,亦是无可匹敌。 这雷石已算是法器,日后有望晋升为法宝,故而也称法宝雏形。 在古苍运使之下,雷石化作三四丈,厚达一丈许,随着它长臂所指,雷石四下轰打。 打在地上,便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内中更是雷霆闪烁,瞬息焦黑。 打在树上,顿时崩断,上下均成焦炭。 打在那山丘上,整座山丘崩了开来。 吴南倒吸口气,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心中已是懊悔莫及。 他初入三重天,未有熟悉这个境界,加上自身所学,乃是以潜藏隐匿为主,非是正面打斗。先前被一头三重天的精怪追杀,只得奔逃,又惧怕七灵门的人,不敢往山外逃,只能往内里逃命,这才想着要祸水东引。 谁知这个看不清面貌的人,竟是一个精怪,且是一个极为凶悍的精怪。 适才追杀过来的那头精怪,便被那闪烁着雷霆的巨石,当面一下,打成了肉酱。而他凭借自身灵活,善于潜藏,才算连连闪躲。 祸水东引不成,反而招惹了个更不好对付的。 吴南深吸口气,正要寻觅机会,钻个空子,或许可以逃命。 就在这时,那酷似猿猴的精怪双目之中,迸出了金光。 看见这金光,吴南登时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待他运使真气,醒悟过来之后,眼前已是一片黑暗,视线全被遮挡。 一道电流闪烁过去。 他心中这才惊觉,眼前视线竟是全被雷石遮挡。 雷石已经到了面前。 顷刻间,把这位三重天的修道人,打成齑粉,尸骨无存。 章百三五 卢愈 “雷石果然厉害,已能让你轻易打杀三重天的修道人。” 正当古苍一记雷石,打死吴南之时,当即便有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声音来得突兀,古苍此前根本未有半丝察觉,心中陡然一凛,运起雷石便要砸去,却忽然顿住,因为它辨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先生?” 古苍转过头来,露出惊喜之色。 清原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适才他便已经来到这里,看见古苍出手,原是想要出手相助,但发现古苍的雷石,竟有着颇为凶悍的威能,当下停了手,任它施为。 到了最后,一头三重天的精怪,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都在雷石之下,殒命当场。 “此物几近上等法器,又有法宝雏形之称,日后待你修为增长,日夜温养,有望成就法宝。” 清原走过来,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很好。” 古苍嘻嘻发笑,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先生的事情?” 清原眼神稍有恍惚,说道:“虽有许多超出意料之外的变故,但总算顺利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解决了自身的隐患,从此之后,便算得是逍遥自在了。” 古苍闻言,立时大喜。 “走罢。”清原抬头看向天空,蓝天白云,澄净空澈,吐出口气,道:“这里山崩地裂,守正道门的阵法也已毁去了,我适才看了下,神雷痕迹几乎消失,许多修道人都离开了伏重山。” 古苍应了声,收了雷石,又看向吴南,当即上前去,把他身上的物事都搜了出来,最终还用古仙袋,把那头精怪装了进去。 …… 两人往伏重山外而去。 一路上,确是没有了什么阻碍。 除了吴南之外,再没有其余修道人可见,飞禽走兽倒是纷乱逃散,但也不足为虑。 半途之中,清原取出了两个神雷,交与古苍。 “这神雷是大机缘,只是此刻不适合再停留下来,待离开之后,你再将它们炼化。” 清原说道:“不论是雷法神通,雷道功法,还是雷道法术,都是极为不凡,非俗世道术可比,你须得珍惜。” 古苍点头应是,接了过去。 而清原也从它身上,把古仙袋取来,将内中的什么神兵利器,凡兵法器,都尽数取了出来,收入古镜之中,为那“神宝天河”留下基础。 “嗯?” 清原手中一翻,多出一本小册,“这是……” 这小册上面的标记,赫然是七灵门所有。 他翻阅开来,顿时一愕。 只因这小册上面,记载的竟是如何解读七灵门的功法。 清原知道,这是古苍从吴南身上取出来的,当下疑惑道:“这厮怎么会有七灵门的功法?” 他讶然之余,又把吴南身上的物事,都尽数翻阅了一遍,忽然发现,这个吴南身上,竟有许多物事,都有着七灵门的标志。其中还有两件法器,虽然不算上等,却也非是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该有的。 清原把这两件法器收入古镜,归列在神宝天河之中,细细再看,又发现一本小册,上面记载了一种隐匿的法术。 “隐匿之法?” 清原皱眉道:“这厮莫不是精于隐匿之术,于是潜入了七灵门,盗取了功法?” …… 伏重山外。 守正道门十位弟子,均已踏破界限,成就四重天的上人。如今他们受鸿阳道人之命,护在伏重山周边,十方严守,不容任何人进出。 期间已有一些修道人感到不忿,也不乏一些桀骜不驯的,还有一些别有用心的,另有一些鼓动人心,散布谣言,说守正道门要尽数掠取神雷,要将他们尽数困杀的。 守正道门没有用言语回应。 只是短短时间之内,已经杀了二十余名修道之人,杀得伏重山中,人人心惊胆颤。 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自是战战兢兢,那些背有依靠的,勉强才算平静,如孙家,如七灵门等。除此之外,便是那三位散人出身的上人门下,韩宇门下无弟子,金岚门下有两位,甘焕门下原本收徒众多,如今还有一位。 此时,甘焕门下唯一弟子卢愈,正坐在建立不久的凉亭之中。 他周边是一些道行浅薄的二重天修道人,如众星捧月般,围在身边,举杯相庆,言语间对卢愈颇多恭敬,讪笑恭维。 这些散人如此作为,既是有意结交这位年纪轻轻已踏入三重天的人才,也是有意跟那位上人甘焕,扯上一丝半缕的关系。 他们无门无派,散人出身,修行路上徒自摸索,深知修道艰难,故而对于机缘二字,极为看重。而为求机缘,他们亦是深谙尘世间的人情世故。 对于人情世故这点,实则任何门派世家出身的弟子,与这些散人都是不能相比的。 卢愈虽然也是散人,但身为上人甘焕的唯一弟子,身份地位比之于寻常门派世家弟子,还高两分。他不必阿谀奉承,也不必讪笑讨好,素来受人追捧。 尽管对于这些虚荣之事,卢愈也并非看得多么沉重,但终究听得颇为舒服。 此刻,他仰头饮酒,背后依靠,颇显自在。 只可惜,此地没有什么女子作伴,虽有美酒,却无佳人,稍微显得遗憾了些。 …… 草木青葱,只是因先前异动,场面十分凌乱。 山中深处,又走出了两道身影。 “先生。” 古苍遥遥见到那半山上,凉亭之中的人影,金眸闪过厉色,握紧了雷石,指向那方,道:“那人……就是抢夺我神雷的人。” 清原眉宇微皱,低语道:“甘焕的弟子,卢愈?” 古苍挠了挠头,握住雷石,便要上前去。 “慢着。” 清原拉住了它,看向侧方,遥遥能见一个身着道衣的人影,立于高处,俯视下方。 守正道门十位上人之一。 “守正道门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你身为精怪,不能现身,否则显露了身份,只怕会引起守正道门弟子。并且,你暂时也不能出伏重山了。” 古苍睁大了眼睛,愕然片刻。 “你暂且回返伏重山之中,再入先前那处地方,静心修行。” 清原思索片刻,说道:“再过几天,此事平静之后,待我再去寻你。” 古苍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卢愈,心有不甘。 “这厮……” 清原笑道:“我来替你讨回公道。” 古苍闻言,顿时咧开嘴,笑意满面。 章百三六 丈二雷金镗 凉亭之中。 “卢师兄此次应皇山中,得雷道功法,又得一件法宝雏形,本领大增,日后踏破阻碍,越过极限,成就上人,亦指日可待。” “我看甘焕上人此行,至今未出,想必也有许多得益,这一出来,如能道行增长,自是万分欢喜。” “你这胡说什么?”另有一人斥道:“甘焕上人此行必能所得,只怕能入五重天,可以运转山河大势,甚至入六重天,从此腾云驾雾,天高任飞。” 那人闻言,面色羞恼,可终究附和道:“如此极是。” 卢愈原本对于恩师至今未有出现,心中惴惴不安,但听了众人所说,倒也安定了少许,心想,多半是恩师获得大机缘,正在炼化所得益处,故而迟些时候才会现身。 于是,心中安慰自己,稍微放宽了心,享受众人吹捧之感。 “待到甘焕上人归来,还请卢师兄美言几句,不求拜入门下,只求稍作指点便是。” “想要请上人讲法,你何德何能?卢师兄本身亦是临近上人级数的人物,且让师兄讲法,便是你天大的福缘。” “这位道兄说得正是。” 这几人亦是颇有心机,他们之间几乎都是二重天的修道人,故而对于卢愈这三重天的修道人来讲法,确有期待。 众人一唱一和,便让卢愈心中舒坦,他也并非不知众人心中的想法,但也不以为意,当下站起身来,笑道:“也罢,就让我来为你等稍讲一番。” 其实他踏入三重天,也未有多久,只是得甘焕这位四重天的上人教导,所知所学也非一般三重天的散人可以相比。虽然碍于规矩,自然不敢卖弄高深之学,但对于二重天的修道人而言,哪怕只是少许点拨,也算收获。 当下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端然坐好,徐徐说来。 “以二重天而论,该……” 说到这里,便有一个淡淡的声音将之打断。 “该是什么?”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人登山而来。 来人五官清俊,身材挺拔,背负着双手,右手握着一根铁棒,徐徐而行,脚下不急不缓,神色不慌不忙。 卢愈眉头一皱,但没有开口。 身旁众人被他打断了讲法,也是恼怒,当下就有眼力稍差的,要出言教训一番,当即被身边人拉住。 众人细看之下,来人也是个年轻人,同样也是三重天的道行,并非是他们这些寻常散人所能惹得起的。 卢愈身旁,虽然颇多修道人在追捧,但并无三重天的修道人,因为修为到了这般地步,他们所看重的是上人甘焕,而不是卢愈。 因此围绕身旁的人,都仅是二重天的修为。这些二重天的散人,也知高低,来人既然不是他们所能招惹得起的,便不去招惹。 “该死。”卢愈心头恼怒,他原以为自己不必开口,身边这些家伙就会出声,哪知这些家伙都精明得很,不是狗腿子,而是一群酷似狗腿子的狐狸。 卢愈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着来人,道:“你是谁?可知我的身份?” 清原平静道:“上人甘焕的唯一弟子,如何不识得?”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心惊,既是知晓卢愈乃是上人甘焕弟子,竟然还敢前来招惹于他? 卢愈心中也沉了一下。 既然知晓自己的身份,还胆敢前来挑衅,那么,便代表对方不惧怕自家恩师了? 再细看一番,这年轻人的道行,隐约要比自身更盛三分。 “道友是何来历?”卢愈深吸口气,问道:“卢某似乎与道友素不相识?莫非是认错了人?” 清原笑道:“若认错了人,如何?” 卢愈缓缓说道:“我观道友品貌,俱非凡俗。若认错了人,你我之间,自然便是误会,只须清酒一杯,解了误会,日后便是同道好友。” 其余修道人闻言,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他们俱都知晓,卢愈拜入甘焕门下,性子颇为倨傲,如今却把姿态放得这般低下,也即是说,连这位上人弟子,都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因而服了软? “态度倒是不错。” 清原说道:“可惜了……我并未把人认错。” 卢愈面色微变,手中一翻,多了一物。 此物长约一丈二,粗如臂膀,前方分叉,中间锋刃往前,犹如剑刃,而两侧锋刃则如月牙,上方附着一层雷霆光泽,闪烁不定。 “真是一件好宝贝。”清原赞了一声,目光移到卢愈面上,说道:“我所为的,就是这一件宝贝而来。” 卢愈面色微变,当即喝道:“你想抢我这雷金镗?” 清原道:“不是抢,是取。” 卢愈面色变了变,忽然响起那个被他夺了神雷的黑袍人,他事后想来,隐约觉得那不是人,或是一头酷似人身的精怪。 莫非眼前这个年轻人,跟那黑袍人有些关系? 卢愈心中念头急转,按说两人都是三重天的级数,对方或许道行稍微深厚一些,但他有着这雷金镗,便能弥补短处,甚至压过对方,胜算应是有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和那年轻人对视了一眼,心内便先畏惧了一分。 若是平常,用上人弟子的身份,便足以压住寻常修道人,但这个年轻人似乎不惧自身的身份。 若是师尊在此,有他老人家在后依靠,哪怕对方再厉害,卢愈也敢上前一战,哪怕对方跪地求饶,卢愈也必然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可惜师尊至今还未出现。 卢愈心头沉了下去,隐约明白了什么,或许是眼前的年轻人知道了些什么。 “我乃上人甘焕的真传弟子。” 寂静片刻,卢愈终究开口,沉声道:“你妄想在我手中夺走此宝,还须过我师尊那关。” 清原面色不改,没有开口应话。 甘焕已经被他打杀在了离玥底谷之中。 卢愈再用甘焕来压他,未免可笑。 只是这种事情,并不好笑。 清原抬起了铁棒,赶上前去。 一棒打下,劲风凛冽。 凉亭之中,其余修道人,只觉劲风扑面,心中生寒。 “找死!” 卢愈怒吼一声,舞起了雷金镗。 雷霆闪烁! 章百三七 地动 平地一声雷! 清原一棒打下,上面闪烁着赤色雷霆,附着一层雷光。 而卢愈使开了雷金镗,丈二之长,极为巨大。 轰然炸响,雷光四溢,尘埃席卷。 身旁许多修道人,都被远远抛了出去。 而凉亭则被掀了开来,顶上崩开,四边木柱尽数崩断,甚至凉亭所在土地,都陷下数尺,塌落出一个大坑。 在那浩荡声势之中,周边修道人俱都看不出内中变化,视线均被阻隔。 就在这时,有人从内里抛了出来。 众人凝目看去,赫然发现,那人便是上人甘焕的弟子,卢愈。 此时卢愈手中仍旧握着那丈二雷金镗,神色凛冽。 有眼尖的人,隐约察觉卢愈脚下隐约有些虚浮不稳,握着丈二雷金镗的双手,亦有少许颤抖。 而在他嘴角,先前原是有着一缕血迹,只是在他稍微偏头时,在肩头衣衫处擦了一下,动作极快,隐匿得极好,让大多修道人都未有见到他已是受了伤势,只有少数人看得清楚。 “你还有什么本事?” 清原的身影,从内中徐徐走来。 卢愈眼瞳一凝,露出了极为沉重的神色,对方气力之盛,几乎难以估测,只怕不亚于武道大宗师的内劲。适才对了一记,其实受伤不浅,甚至连虎口都隐隐有裂开的疼痛感,此刻隐约连手中的宝物都未能握得住。 一个修道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卢愈暗骂一声,然后便见到对方抬起了手。 “糟……” 卢愈不敢轻慢,手中一发,当即发出一道光芒,迎风化作一个巨掌,色泽呈青,丈许大小。 “那个是……” 有人认出这一记道术,乃是甘焕上人的元灵擒拿手,不禁感慨了一声,“那可是秘传之法,上等道术。” 清原站立不动,任由那巨掌迎面而来。 这巨掌比之于甘焕施展出来的元灵擒拿手,自是远远不如,甚至显得十分粗糙。 清原手中一按,火光闪烁,迎了上去。 嘭地一声,那巨掌陡然化作飞灰。 然后便在飞灰之间,迸出一道光芒。 那是一道雷光,出自于丈二雷金镗的雷光。 雷光来得极快,刹那间落在清原胸口。 “任你再厉害……”卢愈不断喘息,脸色煞白,他对于这丈二雷金镗,还未能彻底驾驭,只是这几日间,才摸索出了少许施展的方法,如今能够勉强放出一道雷光,也算是他手中极为厉害的一门手段。 众人也看见了这道雷光,看见这雷光落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他……”一个修道人倒吸口气,瞳孔微缩,“竟是毫发无损?” 卢愈更是心中寒冷到了极点,他满心以为这一记雷法,会将对方打成焦炭,哪知对方竟是毫发无伤。当下心头凛然,手中一放,又是一道元灵擒拿手。 一道巨掌,倏忽而至。 清原站在原地,巨掌按在了他的胸膛。 然后这巨掌便透入了清原的胸口之内,消失不见。 还未等人露出惊愕之色,清原胸口处,迸出一道光芒,化作一只巨掌,朝着卢愈而去。 卢愈来不及躲避,便被巨掌握在了中间。 “你也会元灵擒拿手?” 卢愈瞳孔紧缩,有着惊惧之色。 这一只巨掌,色泽深青,甚至连掌纹脉络,都万分清晰,比之于适才卢愈施展的元灵擒拿手,尤为厉害,比之于他师父甘焕,甚至也稍胜一筹。 清原没有回话,他走上前来,伸手从卢愈手中取过丈二雷金镗,入手沉重,雷霆灼烧,但他手中真气运使,火焰镇压,竟是生生把这法宝雏形压制了下去。 四周修道人,无不沉寂。 卢愈身为甘焕的弟子,本领在三重天之内,不算太低,但在这年轻人眼前,便如三岁孩童一般弱小。场中不乏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但一番比较,也自叹不如。 恐怕只有上人甘焕出手,才能压得住他罢? 卢愈深吸口气,只觉身周力道不断缩紧,他脸色扭曲,低沉道:“雷金镗落在你手上了,我道行不如你,本领不如你,算我认栽。” 清原皱眉道:“你以为就这样?” 卢愈心中一沉,道:“你还想怎样?” 清原说道:“你对我有敌意,留下你,终究是个祸患。” 卢愈没有狡辩,自身的敌意甚至是杀意,瞒不过对方,他深吸口气,说道:“家师甘焕,乃是四重天的上人。” 清原点头道:“知道。” “你尚未成就中三天的上人境,断然不会是家师对手。”卢愈暗自挣扎,运用真气,终究无用,说道:“除非你身后还有高人,否则,你若杀了我,那么你也活不了。” “我杀了你,也不会死。”清原凑近前去,低声道:“因为甘焕已经死了。” 卢愈脸上瞬间失了血色,喝道:“不可能!” 清原将丈二雷金镗收下,道:“他是被我打死的。” 卢愈眼睛蓦然睁大。 而元灵擒拿手也在此时,往内一收。 卢愈,死! …… 场中寂静。 众人沉默。 清原只觉许多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好奇,敬畏,忌惮等等复杂目光,他并未理会,提着这柄丈二雷金镗,缓缓下山。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上一沉,仿佛有些刺痛之感,当即顺着这感觉来处看去,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这是……” 清原心道:“一位上人?” 那人面貌普通,气息平凡,就只有一双眼睛,视线极为沉重,让清原生出了威胁之感,故而才有感应。 见清原看来,这人移开了目光,稍微低头,他眼中闪过一缕惊异之色,迅速归于平静,似乎也未有料到清原的感知有这等敏锐,自家不过仅是一眼望去,还未有敌意,竟是被这个年轻人感应到了视线所在。 清原也收回目光,他未有感应到对方的敌意,却察觉了这人是一位四重天的上人,只不过气息隐匿,收敛了起来,让其余修道人都未有发觉异常。 “一位隐藏的上人?” 清原略感惊讶。 然而就在这时,大地陡然一震。 震动之间,地上迸出许多裂缝。 旋即有脚步声传来,却如钟鼓轰鸣,沉重至极。 有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骤然而起! “金岚!” “给老夫滚出来!” :明天上架,很用心地写了上架感言,请大家可以抽个时间,用心看看,给个支持。 积蓄许久的上架感言!!! 上架感言写在开书之前。 以前写过上架感言,当时想说的不多,只是想要大家支持。但这次不同,这次脑海中有很多话,太多太多心里话,憋了很久,想了很久,积攒下来,所以话多。 因为话多,原本有两个感言,打算放在这里一起发,但觉得上架感言是不宜太长的,所以删减一些,以后或许会发,或许不会。 对于这本书,花了很多……不,是太多心血与精力,以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唔……尽管总是以正太自居,但不可否认,虽然年纪不大,但这几年胡子越长越快了,现在几天不刮,满是胡茬。 而上个月的上个月,也就是四月的月底,经常腰酸背痛,再发现,自己长时间对着电脑,码字,修改,构思,查资料等等,已经有了很严重的症状,然后又发现开始产生飞蚊症,开始比较迷茫,后来就淡然了。奇怪的是,心里看轻了之后,反而一切都好转了…… 至于身旁的朋友,自写书以来,有时一个月也不出门,如今也只有寥寥几个比较好的朋友,偶尔联系。 偶尔想想,总觉得自己的心血,精力,青春,都在这里了。 言归正传,当年游方道仙,因为很多原因,数据不好,是字数到了才上架,成绩让人几乎难以坚持。随后,逐渐字数多了,在大家面前露脸的次数多了,后期成绩也就逐渐起来了。 至于封仙,因为我个人风格,还是较为慢热,不过有了大家的支持,目前成绩比较不错。 而有了编辑游龙大哥的看重,游仙那时候落下的遗憾,没能登上的推荐,也都在这本封仙里面,都登上了,也都算是把心中遗憾弥补了。 感谢的话太多,反而显得有些矫情,所以还是言归正传。 说到写书,我个人手速较慢,每天码字一章,加上修改,大约两个小时到三个小时之间。而构思,除了在睡觉的时候,只要在清醒的时间里,就从来没有停过,所以我每天都觉得精神疲累,因此,比较熟悉我的同学,包括一些熟识的作者,或许都觉得“睡觉”这件事,在我一天的时间里,占据了大半还多一些…… 我一天码字好几个小时,构思时间更长,而对于读者而言,一章只有几分钱或一毛钱的价格,真的不贵。 关于这本书,我构思了很久,很久。 开书之前,我已经拒绝了来自于一些朋友的邀请,专心写这一本书。 写书,对我来说,非常有趣,非常喜爱,过程令人感到享受。 但这依然需要支持,若没有支持,单凭喜爱,便很难抵挡源自于生活的压力,便再也不能走下去。 大概五年多前,我已经开始尝试写书,当时甚至不知道还有稿费这种东西,只是想写。 后来逐渐感受到来自于生活中的压力,先是放弃,再是拾起,时至如今,也就难免对稿费愈发看重。 生活,压在头上,压在背上,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总觉得腰酸背痛,身子佝偻这种事情,跟它有关。 曾经压力大得让人窒息,几乎让人放弃。 但我没有放弃,也没有为了很不错的价格,而放弃我手中的书,去写一本新的书。因为不忍放弃…… 写游方道仙时,生活中有压力,创作中有失望。 看书的人很多,但真正愿意支持的人不算多。 直到后来,成绩才逐渐上涨。 但是在成绩上升之前,坚持下来的日子中,印象里过得很累,好在还没有达到苟延残喘的地步。中间尝试过几天工作,但觉得影响到写书这件事,于是作罢。 坚持到了今日,其实我已经得到了身边一些人的认可。 然而,对于我自己而言,还不够。 许多情绪积蓄太久了,因为许多来自于身边的压力,来自于身体的压力,几乎是到了一触即发,令人崩溃的地步。 我需要支持!! 这是上架感言,最不能免的一句话。 订阅! 求订阅!!! 订阅,这是一本书最直白的成绩,也被称作是一本书那好坏的标准,质量高低的标准。 这更是一个作者赖以为生,能不能全心全意写书的……根本,以及底气。 一章,我要写近两个小时到三个小时左右。 而对于读者而言,一章只是需要一个订阅,仅仅几分钱到一毛钱,只相当于一个糖果的钱。 一根烟的钱,就足以看上几天,甚至十几天。 但这对我而言,是一份莫大的支持! 这支持何其珍贵? 人倚山为仙! 所以……重如山! 我坚定地相信这是一本好书,所以我拒绝了来自于其他编辑的邀请。哪怕给的价格,曾是我最开始写书时,渴望而不可得的。 我放弃了稳定的收入,而用这本书还没有看到成绩的新书来拼搏,因为我相信这书很好,它应该有很高的订阅。 我坚信着,你们会支持,你们会让这本书,压过当时我唾手可得的价格。 你们愿意花费时间来看这本书,我想是真正喜欢这本书。 时间何其珍贵,每天一两毛钱的花费,总不会比时间更为珍贵罢? 我见过好几个表示非常喜爱这本书,说是熬夜看书,说是请假看书,说是废寝忘食,是多么喜爱这书,不惜花费了多少流量,又表示愿意花费很多心血去替我管理什么…… 但他们吃着饭,喝着酒,喝着饮料,拿着足以看上一个月正版的烧烤串,来等大半夜的更新,然后激烈地谈论。 可是,他们告诉我,他们很喜欢这本书,真的真的很喜欢,只是不愿意出这仅仅几分钱一毛钱的每一个订阅。 我曾花过时间去劝说,不论我怎么劝说,他们依然认为,一天两毛钱,既然可以看盗版,又为什么要花在这里? 但是,身为一个作者,这是对我的支持,这是我极为渴望的东西。 我觉得,既然喜爱,既然为此付出了许多时间,付出了精力,为此讨论,为此深思,为此熬夜看书,为此欢喜,为此愤怒,那么……为何一两毛钱的正版,依然不愿付出? 我不认为看书所付出的精力与时间,会比这一两毛钱来得廉价。 也或许,他们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喜欢。 当时我很伤心,所以灰心。 在游方道仙时,因为灰心,所以成绩再差,依然没有开口,成绩上涨,除了感谢你们这些正版支持的同学之外,大多时候也在沉默。 直到完结,才说出了心里话。 但这一本,真的花费了太多心血与精力,我太渴望支持……所以这些话,写在完本之前,在上架的时候开口。 一章大约几分钱到一毛钱,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会沉重。 但对于我而言,是一个订阅,是一份支持,很重要。 一个又一个的订阅,一份又一份的支持,只要你愿意为喜欢的这本书伸出手来,那么……封仙这本书的成绩,一定就不会差了。 而我,也能顶住所有的压力,安心写书,全心全意。 一个订阅,并不昂贵,但我觉得很珍贵。 我不能让所有人都足够地喜爱这本书,或许是我写得不够好。 所以我会更加努力,让更多人喜欢她,足够深刻地喜欢她,然后才能给她支持。 但是,那些喜欢这书的同学,既然真正喜欢,就请以读者的名义,支持一把! 我曾说过,人倚山为仙。 我是人,你们是靠山,当我们合力在一起,我们所喜爱的书,才会是仙,而不是凡俗。 为了写书,我抵御着来自于生活的压力。 我需要靠着你们的订阅,靠着你们这大山,如此……才能彻底打灭这些压力,才能全心全意地去写,才能让大家见到更好的作品。 我真的……真的……真的需要支持! 我真的,想要安心写书。 最后,我的书属于仙侠,文风也是仙侠之类型,为人懒散,作品偏向慢热,相较之于其他类别,显得较为小众,受众不算广泛。 前期的成绩,实则不如我意,但一本书真正该依靠的,是订阅的成绩。 如果你们喜欢六月观主的书…… 请到起点中文网,支持我!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读者有多少。 现在,我只是想知道,多少人在看这本书…… 请订阅!!! 用你们一毛几分钱的订阅,在我背后,堆起我所需要的一座山! 人倚山为仙!!! 我是人,你们是山。 我们合力,必将此书封仙!!! 章百三八 孙家老祖【求订阅!!!】 大地震裂,脚步沉重。 来人气息极盛,尚在远处,已经使得众人战战兢兢。 “能够运转大地之势?” 清原暗自一惊,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五重天?” 五重天的修道人,在六月不净观的境界分化之中,属五重楼,乃是山河楼。 来人本领极高,应是身怀这等级数的高深道行。 清原偏头看去,落在适才那人的身上。 那人是一位隐藏了身份的上人,此刻却有了几分慌乱之意。 清原心中顿生几分明悟。 伏重山的上人,屈指可数,除守正道门及浣花阁之外,就只有孙家两位,七灵门一位,以及三位散人。而其中,韩宇,甘焕,孙余,何道长等四位上人,都因清原而身死道消。 除非另外还有上人潜藏在伏重山之中,否则,这人若不是孙家的上人,那么就一定是散人金岚。 现在看来,应该是散人金岚。 而来者,是为金岚而来,且来者不善。 清原想起了之前的争斗,来龙去脉大抵有了些许念头:“之前两位上人争斗,几乎已分胜负,如今看来,应是金岚胜了,而孙家那位便有可能是身殒了?那么来的是孙家老祖,意欲斩杀金岚报仇,也是为了报复他坏了离玥底谷之事?” 在场中众多修道人惊惧的目光中,那滚滚之势,宛如山岳般压了过来。 前方来了一人,面貌苍老,然而身材魁梧高大,神色沉重。 他每一步走来,土地都震了一震,裂缝迸开。 他蓄势而来,竟压得众修道人几乎抬不起头,直不起身。 “金岚!” 孙家老祖沉声道:“给老夫滚出来!” 声音滚滚,卷了过去,近处的修道人,当即有着震耳欲聋之感。 孙家老祖目光扫过,精芒迫人,他抬起手,便要往下按去,意欲施展出什么厉害手段来。 但这一掌终究没有按下去。 因为他面前拦住了一人。 清原看得明白,那是一个年轻的道人。 这道人手执拂尘,背负宝剑,身着蓝色道袍,挽着道鬓,神态平静,拦在孙家老祖面前。 这人就是守住这一方位的守正道门弟子,适才清原让古苍折回伏重山,便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年轻道人。 “这里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这年轻道人神色平静,说道:“待我守正道门的事情办过了之后,你要寻人便是你的事情,此时,由不得你。” 孙家老祖脸上闪过一缕怒色,喝道:“金岚杀了我孙家一位上人,他就藏在这附近,多半就在这些修道人当中,老夫只要逐个寻出他来便罢,你且让开!” 年轻道人冷声道:“不让又如何?” 孙家老祖当即震怒,气息压迫过去,土地隐隐震颤。 这年轻道人脚下陷了两寸,目光微凝,但半步也未退。 且不论身份,单是凭借本事,他便是四重天巅峰的上人,以他守正道门的传承,所习功法,所修法术,均非是俗世之辈可比。 这年轻道人,即便不能说胜过孙家老祖,也不敢说平分秋色,但要孙家老祖要取他性命,也非易事。 更何况,孙家老祖根本不敢出手,因为……孙家断然是不敢得罪守正道门的。 孙家老祖深吸口气,说道:“敢问道号?” 年轻道人平静道:“守正道门,正行。” “是老夫鲁莽。”孙家老祖微微拱手,说道:“既然守正道门有规矩,老夫便守了规矩,只不过,希望在老夫可以动手之前,金岚不会从这里逃开。” 正行说道:“贫道奉命守在这里,不容进出,金岚自然不会从这里逃开。至于事后……不管发生什么,贫道自然不予理会。” 孙家老祖深吸口气,道:“希望道长守信。” “守信?”正行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不是承诺,若事出意外,那也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 说罢,他顿时一拂袖,立时离去。 孙家老祖脸上闪过一缕寒色,目光扫过众人。 众人与之接触,无不垂首低眉,避开视线。 “金岚,你休想离开落越郡。” 孙家老祖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老祖!”有一人奔出来,拜倒下去,大声道:“孙文杰拜见老祖。” 清原见了出来的那人,顿时心头凛然,寒意陡生。 因为此人缺了一臂,正是被清原所伤的那个孙家杰出弟子。 “你……”孙家老祖看见他臂膀断处,沉声道:“怎么回事?” 孙文杰咬着牙道:“弟子技不如人,为人所伤,只不过,现今那人就在此处。” 孙家老祖道:“谁?” 清原握紧了铁棒,旋即便见孙文杰举着单臂,朝着这边指了过来。 孙家老祖目光转来,杀机凛冽。 清原只觉肩头一沉,但仍自站立,未有退开。 孙家老祖眼中掠过一抹讶色,他修为入五重天,道行之高,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哪怕只是眼神,也足以震慑绝大多数三重天的修道人,却未想到,这个年轻人竟是生生抵御住了。 “果然是足以压过孙文杰的人才,可惜,终究不是孙家的族人。” 孙家老祖没有即刻动手,而是转头看向了守正道门的正行。 适才阻止,乃是因为孙家老祖要搜寻金岚,势必搅乱秩序,如今对付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不过举手抬足之间,何须乱了秩序? 正行眉头微皱,但终究没有开口。 沉默,也是默认。 这已是一种让步。 守正道门办事,自然无须让步,这仅是因为孙家老祖的道行,着实足以让正行此人本身,稍微给予他一分薄面。 这一步退让,对于孙家老祖而言,便是对方给足了面子,他心中因适才受到阻拦的不悦之意,当即消散,便微微拱手,道声多谢。 正行闭上双目,未有言语。 孙家老祖的目光,随着孙文杰,转了过来,落在清原身上。 清原深吸口气,将丈二雷金镗背负在后,手执铁棒,然后在无数人惊愕的目光中,指向了孙家老祖。 既然无法避免,那便应战! 哪怕对方已是五重天的修道人,有着堪比山河楼的修为,但也不能让他束手就缚。 :订阅,是一本书成绩的高低,是一个作者能否专心写书的底气,更是被称为质量好坏的标准。还是这句话,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百三九 五重天威能【二更】 伏重山百里之外。 花魅暂时甩脱了有伤在身的鸿阳,来到这里,与浣花阁一众弟子会合。 “按照原本的想法,此时应是回返浣花阁,但鸿阳此人本事太高,哪怕他身有伤势,也比我等原本设想的更为厉害三分,如今不能摆脱,接下来还要分开走,才算稳妥。” 花魅与那位周师姐略作商议,时候紧迫,只在片刻间,便定下了接下来的路。 就在这时,花魅眼眸泛出涟漪,异色连连。 “他遇上了孙家老祖?” 花魅心中有些讶异之感。 先前清原从离玥底谷出来,她心中大抵已是明白,那古仙人遗宝,极有可能是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手上。至于那些上人,反而没了半点踪迹,八成是凶多吉少,最终便宜了这个仅是三重天的清原。 这个清原来历不凡,本领不凡,得了古仙人遗宝,未来更是不可限量。 但却未想到,如今便遇上了孙家老祖。 再是何等惊才绝艳的天才,若是夭折当中,便只能是令人扼腕叹息的天才,而并非大人物了。 “可惜我自身难保,否则,若在寻常时候,或许还能帮他一把。” 花魅微微摇头,然后又笑了声,心道:“倘如他能够在孙家老祖手上存活性命,那才是真正令人刮目相看,到时,便真的是要万分重视了。” 她这般想着,视线扫过陆瑜霜一眼,没有开口,只是看向玉灵,说道:“该走了。” 玉灵忽然一把抱住了花魅,呜呜哭道:“娘……” 花魅拍了拍她的小脑袋,道:“该走了。” “不要……”玉灵抱住她,抽泣着不愿放手,“娘亲,你跟我们一起走罢。” “傻丫头,娘亲不能走。”花魅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你不能落在守正道门手里,否则是要打回原形的。可这些浣花阁弟子,道行稍浅了些,若无娘亲的帮助,断然是逃不过那个厉害道士的手掌心的。” “是的。”陆瑜霜缓缓走来,说道:“我们不惧守正道门,但守正道门也不会忌惮我们,相反,在这中原大地上,守正道门才是正统,浣花阁是没有理由与他们撕破颜面的。” 花魅见她来了,微微点头,说道:“替我好好照顾这丫头。” 陆瑜霜点头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我不太喜欢你,但你一定要活下来。” “本姑娘也不想死。”花魅笑了笑,看着她,说道:“我也不太喜欢你,但你要替我照顾好小灵儿。” 陆瑜霜应了一声。 …… 伏重山边缘处。 孙家老祖的目光,投向了清原。 清原则抵御住了他那宛如山岳般厚重的目光。 孙家老祖心觉诧异,亦有少许欣赏,但这少许欣赏之意,并不能成为他放过清原的原因,当即抬手起来,往前按了下去。 嘭地一声沉闷声响。 以他掌心所对之处为中央,前方十丈,顿时塌陷下去。 空气扭曲,泛出无色涟漪。 清原蓦然一震,嘴角溢出血丝来,连退数十步。 “这……”孙家老祖露出讶色,他这一掌看似轻描淡写,内中也无蕴藏太多法力,可却是藏匿着五重天这等境界的独有妙处,力压十方,就是一位四重天的上人也该身受重伤,而三重天的修道人,几乎没有幸免之理。 可是这个年轻人,似乎仅受了轻伤? “不错。” 孙家老祖点了点头,神色间露出了正色之意,眼神也不再是俯视,而是正视,他双手捏印,徐徐说道:“似你这等年轻人,着实出色,只是……你伤了我孙家人,饶你不得。” “你……” 他顿了顿,缓缓道:“来接老夫一记青龙化元术罢。” 随着言语落下,孙家老祖手中一收一放,陡然迸出一道青光。 那青光粗如水缸,长达二十余丈,外层附上无数鳞片,宛然如生,而与此同时,腹下生出四肢,顶上长出一双龙角,昂然咆哮。 赫然是一头青龙! 这一头青龙,比之于孙余所施展的独角青龙,不知厉害了多少,但凭气息,便将场中无数修道人,镇压下去,连同那隐藏起来的金岚,都不免有战战兢兢之感。 而落在清原身上,更是万分沉重。 那青龙未至,气势已镇住各方。 并且,青龙速度极快,倏忽百丈即至,已在清原面前。 清原来不及躲闪。 青龙撞在他胸口。 然后天地间一片苍茫之色,耳边滚滚声势,轰隆不休。 清原只觉无数感知,都为之变得苍白,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得,听不明。 …… 在众人眼里,只见那青龙从孙家老祖手中而出,仿若生灵,刹那间撞在那年轻人的身上。 谁都认为,那年轻人必然要被撞成齑粉,血肉飞溅。 但下一刻,青龙消失了,仿佛钻入了那年轻人的胸口。 然后那年轻人骤然喷出一口鲜血,往后抛飞百丈之遥,砸在一座山丘上,深深陷在当中。 孙家老祖眼中亦是闪过了异色,显然眼前的一幕,也并非是他预料过的。但好在……这一记青龙化元术,没有失手…… 挨了一记青龙化元术,就是四重天的上人,也必死无疑。 孙文杰露出了狞笑之色。 高处,守正道门弟子正行,俯视而下,眉宇轻皱。 …… 清原陷在山丘中,气息逐渐减弱。 孙家老祖的道行,高过清原太多,他所施展的道术,也胜过清原太多,已是超出了清原所能承受的范畴。 古镜乃是先天至宝,不会有半分损毁,但超出清原承受范围之内的威能,仍是打在了他的身上。 “古镜约是拦下了八成以上,剩余威能落于我身,仅一成许,未足二成。” 他咳了一声,咳出鲜血来。 但体内的气血,不断流转。 有龙吟长啸之音,在体内响起。 这龙吟,出自于这苍茫大地以无数岁月的地气,所汇聚而成的地龙。 …… “老祖。”孙文杰躬身拜了一礼,举起独臂,说道:“弟子被他断去一臂,势必要将他碎尸万段非,方能以泄心头之恨。” 孙家老祖微微摇头,说道:“留他一个全尸便是。” 孙文杰心有不甘,抬头看去,只见清原仰躺在山丘中,气息虚弱,但一息尚存。 “那就让弟子亲自取他性命。” “去罢。” …… 脚步声越来越近。 清原心跳也几乎与那脚步声等同,随着每一步走近,他胸膛便起伏了一下。 “小子。” 孙文杰的声音徐徐传入耳中,“断臂之仇,今日以你性命洗刷便罢。” 一缕寒风,朝着清原脑袋而来。 寒风凛冽,令人为之一颤。 清原颤了一颤,眼睛睁开。 “就凭你?” 清原一声低喝,伴随着一声龙吟。 有一头硕大青龙,从他胸口钻了出来。(未完待续。) 章百四十 神宝天河【三更求订阅!】 龙首狰狞,双角如鹿,浑身披着青色鳞甲,腹下生出四肢,仿佛活物。 它昂然咆哮,龙须飘扬。 声势震荡! 孙文杰首当其冲,惨叫一声,被青龙撞成齑粉,死无全尸。 那青龙去势未止,朝着孙家老祖而去。 “青龙化元术?” 旁人还未反应过来,但孙家老祖已是看得分明,陡然倒吸口气,但青龙已到了面前,只得仓促抵挡。 这青龙乃是清原借着古镜,折射回去,并加以完善,比之于孙家老祖施展的青龙化元术,造诣更要稍高一分,只不过,先前古镜只是抵御了八成多的威能,并非全盛。 施法造诣虽然更为完善,但青龙只有八成威能,此消彼长之下,这一头青龙,却也与先前孙家老祖施展之时相当。 孙家老祖当时施展此法时,虽无尽力,但威能也非同小可,此刻他也未有料到出现这般变故,事出仓促,准备不及,只得匆忙运使双掌去接。 巨力压身,青龙摇动。 饶是孙家老祖五重天的道行,仍不禁面色煞白,飞退十余丈,狼狈落地,踉跄了数步之多。 场中静了一静,随后便是无数倒吸寒气的声音。 位在高处的正行,眼中露出一缕精光。 人群中的金岚,闪烁着惊喜的色彩。 修为已至五重天的孙家老祖,竟是在此吃了亏? “这个小辈……”孙家老祖脸色阵青阵白,双手用力一按,消去那一条栩栩如生的青龙,目光凌厉,朝着清原看去。 而清原也未停顿,他把青龙折射回去之后,便张口服下了原属于韩宇的那一瓶黑色丹丸。 黑色丹丸,一瓶十粒,具体药效未明,但有着少许恢复真气的用处。 十粒丹药,一口服下。 黄庭仙经顺着意念,迅速流转。 真气迅速恢复,刹那浩荡。 当孙家老祖消去青龙之时,正是清原服下丹丸之后,从怀中取出古镜之时。 “神宝天河!” 清原厉喝出声,古镜往前一照。 镜中光芒闪烁,倒出一条长河,五光十色,九彩纷呈,万分绚烂。 长河之中,有无数兵器,如适才的丈二雷金镗,又有孙家一件法器,两件吴南从七灵门盗走的法器,其余物事,亦不乏在凡兵之中,堪称神兵利器的物事。 天河之中,兵器过百,样式之中包含刀枪剑戟等等,数不胜数。 …… 伏重山中。 花魅已经与浣花阁众弟子分开,身后虽然不见鸿阳的踪迹,但却能够感应得到,这位六重天的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正往这边追杀而来。 她迅速逃去,速度之快,已达到自身所能达到的极限,无法再快分毫。但这般速度,还未能让她竭尽心神,于是分神关注着清原那边的状况。 “倒映了青龙化元术?” “那长河倾倒出来,内中宝物无穷?” “他手中的古镜……莫非就是古仙人遗宝?” 花魅心中有些惊异之感,“但怎么并没有仙宝现世的那种祥瑞之状?” 若无仙宝助益,哪怕清原手中所掌的是上等法宝,却也难以弥补修为之间的差距。 五重天的道行,压制着三重天的道行。 哪怕清原可以将自身本事尽数施展出来,发挥得淋漓尽致,能与寻常四重天的上人争锋,却也敌不过那五重天的孙家老祖。 “不是仙宝……但也不是寻常的上等法宝?” “那是什么宝物?” “可惜,不论是什么宝物,只怕他都难逃此劫了。” 花魅乃是六重天巅峰,只差一步,便是妖王,不论是三重天还是五重天,都是她曾经历过的境界,深知其中变化以及差距。 两者之间的差距,不亚于天壤之别。 “我现在被鸿阳盯上,可谓十分危险,但还谈不上九死一生,可是这个清原的处境,却可算十死无生。” 花魅十分好奇,清原能够从这般境地之下,活得性命? 一个能够以二重天修为,抵御浣花阁真传弟子的人。 一个三重天,可比四重天的年轻人。 一个获得古仙人遗宝的年轻人。 莫非今日他要为孙家老祖作嫁衣? “孙家老祖若能杀他,倒算是福缘深厚,这老鬼谋划着离玥底谷之事,落得一场空,却在此刻,误打误撞,对付住了清原这个正主?” 若在寻常时候,花魅倒是有意相助一把,只是此刻,已算是自身难保了。 毕竟守正道门乃是道祖传承,哪怕她与鸿阳同为六重天,甚至道行犹高一筹,却也不是对手。 “我是快要甩开鸿阳了。” 花魅心中稍微一叹,“小子,看来你是要死了。” …… 神宝天河朝着孙家老祖而去。 浪涛之音,滚滚而起,汹涌澎湃,宛如万马奔腾之状。 无数兵器,藏在河中。 高处之上,正行握住了手中的拂尘,眼中迸出精光。 人群中的金岚,只觉气血陡然加快了少许,他原是自觉难逃劫数,待到见得这一场面,方自意识到,这或许是个脱身的机会。 “雕虫小技!”孙家老祖眼生惊异之色,但并无骇然之意,他双掌一按,旋即往上一扬。 大地之势,蓦然往上席卷。 古语常道:水来土掩。 神宝天河撞在那大地之势上面。 土层崩碎! 无数兵器朝着孙家老祖而来。 孙家老祖哼了一声,双脚深陷于地,再度出声,往前压下。 当下那天河势头受阻。 随着孙家老祖沉沉一声厉喝,内中兵器,不断崩碎。 刀枪剑戟等等各类兵器,均属千锤百炼之兵器,其中不乏能够被世人归纳于神兵利器行列的上等货色,但在孙家老祖手下,任你精铁宝兵,尽数崩成碎片。 神宝天河,骤然瓦解。 除却丈二雷金镗以及三件法器之外,其余兵器,尽数损毁。 清原古镜一收,丈二雷金镗与三件法器,倏忽而归,落入古镜之间。 “那个是……” 孙家老祖看清了其中一件法器的模样,脑海中显现出孙余相貌,想起了离玥底谷之事,看向清原的目光,迸发出了无比璀璨的光芒,“这是孙余的法器?” 刹那间,念头千百转。 这个年轻人能以三重天的道行,发挥出几近于四重天上人的斗法本领,并能抵御自身五重天道行的压迫,又抵御青龙化元术,甚至又施展出比自身尤为完善的青龙化元术,加上先前那一道五色长河,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这许多手段,都不是三重天的修道人,所该有的本事。 “孙余……离玥底谷……” “超乎寻常的本事……” “他手中的宝镜……莫不是古仙人遗宝?” 孙家老祖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了些。 :这章,为玄穹东皇太一同学加更。(未完待续。) 章百四一 十方烟云罩【四更】 神宝天河崩碎。 清原收回了神宝天河,把古镜往头上一方,悬在当空,镜光往下一照,护住周身。他右手紧握铁棒,雷纹浮现,左手五指分开,指尖各生一缕光芒,色泽各异,按五行分化。 场中略有死寂,风声呼呼,树叶摇曳,再无人声。 没有人能够想到,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能够抵御得住一位上人,并且是一位达到五重天的上人。 金岚深吸口气,手中落下一物,脚下左右行走数步,左手捏印,口唇喃喃而动,虽无声音,却有玄妙之意。 正行高居上方,俯视下来,哪怕他是出身守正道门的弟子,也不由为这个年轻人感到吃惊。与此同时,他已感应到了人群之中出现异状,目光所及,正落在金岚身上。 而清原眼前,孙家老祖呼吸急促,脑海中已顾不得其他,诸般其余念头,都尽数抛之脑后。 古仙人遗宝? 离玥底谷之中的宝物? 这年轻人能以三重天,对抗五重天的底气? 那究竟是怎样一桩仙宝? 孙家老祖并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手中的古镜,就是自身要寻找的机缘,但他辨认出了原本该是属于孙余的法器。 孙余已经死了,死在离玥底谷,而这个年轻人,拥有着孙余的法器,并且有着比寻常四重天上人尤为厉害的本事。 哪怕不是古仙人遗宝,至少在这年轻人身上,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奥秘。 “应该……或许……可能……古仙人遗宝……” 孙家老祖深吸口气,眼前迸出无数精光。 之所以要杀金岚,乃是因为他撞破了离玥底谷之事,要杀他灭口,但最后反而在金岚手里,折损了一个孙家上人。如今既是要为孙家上人报仇,也是为了离玥底谷之事破灭而泄愤,更是要灭口。 可是宝物就在眼前。 什么金岚,什么颜面,什么复仇,都不再重要。 误打误撞,正主或许就在眼前。 他视线从正行身上迅速扫过,心头对这守正道门的弟子,存了三分忌惮,更惧怕清原开口,最终宝物落在守正道门手里。 “不能让他有喘息之机。” 孙家老祖念头刹那而过,脚下狠狠一踏,大地在他身后,卷起一片尘烟滚土,仿佛一片黄色的海浪,内中似有一头黄龙卷动。 “五重天。”清原眼瞳紧缩,意念微动,手臂登时浮现雷纹,铁棒一挥,雷法神通顿时施发,化作一道赤色神雷。 这道赤色神雷,宛如岩浆般火红,刹那而发,快得肉眼难以看清,已是他当前道行,所能施发出来的最大威能。 孙家老祖面对赤色雷霆打来,面色不改,把手往前一探,竟徒手拿住雷霆,随后猛然一捏,雷霆消散了去。 “你逃不掉了!” 随着孙家老祖一声令下。 身后黄色浪潮扑了过去。 无数黄土凝聚成漩涡之状,把清原裹在当中。 …… “道友,争气些罢……” 人群中的金岚,见到这一幕,呼吸不由得一顿,咒语险些也停下,还好反应敏捷,方自续了下去。他心绪纷乱,知晓那年轻人死后,自己必然难以幸免。 “道友,再撑片刻。” …… 高处,正行居高临下。 “当年贫道身在三重天时,只怕也没有这般斗法的本领罢?” 正行微微皱眉,心道:“这人是谁家门下?又或是得了什么机缘?难道就这般死了……” …… “到头了?” 花魅略感惋惜。 这么一个年轻人,本是前途无量的。 他本就极为杰出,如今得了古仙人遗宝,不论气运加身,还是宝物在身,日后都能有大成就。 只可惜,在三重天时,就遭遇了这样一个强敌,只得夭折当场。 …… 远处,古苍折返伏重山,正值半途,发觉有异。 它心血来潮,隐约有些悸动。 它早已发过誓,要当先生的护道之人。 “出事了……” …… 诸位散人,无不沉寂。 孙家老祖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他双掌相对在胸前,逐渐往内收去。 而眼前那个黄色漩涡,也不断往内收缩。 就是四重天的上人,也难以活命。 “不管是不是古仙人遗宝,但那宝镜……非同寻常……” 孙家老祖心中有了这么一个念头,愈发激动了些,逐渐往前走,只待内中压死了这年轻人,便能伸手把那宝镜取过手来。 然而就在这时,漩涡当中,陡然探出一只手掌。 那手掌之中,分作五色,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化。 “破!” 大地震荡,孙家老祖脚下陡然一顿。 便见那漩涡破了一角。 然后有个人从中跃了出来。 这人浑身狼狈,嘴角溢血。 但他从漩涡之中逃出来了。 “怎么可能?” 这一刻,不论是远处的花魅,还是近处的正行和金岚,都露出极为吃惊的神色。 饶是孙家老祖见多识广,仍禁不住心神震荡,眼睛一扫,落在了清原头顶上的古镜上。 那古镜悬于头顶,光芒照射,护于身周。 清原喘息未定,握着铁棒手掌略感颤抖。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雷霆闪烁,一方硕大的雷石当空砸了过来。 “法宝雏形?” 人群中有见识较高的修道人,认出这雷石来,当即惊呼出声。 嘭地一声闷响。 雷石打来,孙家老祖仓促相迎,竟被雷石砸退了三四步之多。 清原见状,就知古苍来至,偏头过去,朝着它摇了摇头,示意它退回山中。 古苍脚步一顿,旋即摇头,看向孙家老祖,金眸中杀机凛冽,又抬步赶了过来,却是不听清原劝告,手掌雷石,奔向了孙家老祖。 正行见到了古苍,当即握住背后宝剑,喝道:“何方妖孽?” 清原心中一沉,暗道糟糕。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飞出一物,色泽呈黑,在天空炸开。 此物一炸,当即迸发出无穷灰雾,以劲风之势,席卷各方。 方圆数十里地,迷雾笼罩。 肉眼所见,仅一丈之间,哪怕感知放出,亦不能察觉左右。 迷雾之中,只听孙家老祖厉喝出声。 “十方烟云罩!” “金岚!” “你找死!” :为风舞思念同学加更。(未完待续。) 章百四二 燃寿元一甲子【第五更】 十方烟云罩,乃是散人金岚手中的一件宝物。『, 此物善于遮掩周边地势,一旦施展开来,上人亦难以看得清楚周边变化。按往常传言来说,此物至多笼罩周边十里地,乃是金岚用以迷惑大敌的物事。 但这一次,金岚竟是不惜毁坏此物,发挥出了数倍之高的效用,笼罩三四十里的土地。 只因怀疑古镜疑似是得自伏重山的至宝,孙家老祖全数心思都在清原身上,几乎忽略了金岚。而正行虽然看见了金岚,可却不认得这个寻常散人。 谁也没有想到,会生出这般变故。 有着迷雾笼罩,众修道人无不惊慌,他们各有心思,都是修道小有所成之人,均无坐以待毙之意,当即慌忙逃散。 迷雾之中,虽看不清,但实则已是乱象纷呈。 孙家老祖又惊又急,连忙朝着清原所在,迅速扑了过去,但终究扑空,他深吸口气,怒声喝道:“小辈!出来!” 时至此时,清原已是趁乱而逃,然而这时,他忽然觉得迷雾之中,有雷光闪烁,伴随着低声呼唤的“先生”二字。 清原心道糟糕,当机立断,把手中的丈二雷金镗调转了锋芒,将长柄之处,朝着古苍那边用力掷了过去,上面附了一道声音。 “分开走!” …… 孙家老祖耳边一动,忽然听见“先生”二字,心头大喜,朝着声音来处奔了过去。 然而倏忽声响,一道光芒穿过迷雾,宛如离弦之箭,竟是把那个发出声音的精怪,狠狠打了出去。 当孙家老祖再度循迹而去时,再度落空。 “金岚……你又坏我好事……” 孙家老祖深吸口气,蓦然闪过一丝厉色,也顾不得守正道门弟子的规矩,双手一捏,多出一柄短剑,色泽呈黑。 他手执短剑,勉强辨别方向,然后便知晓了方向所在,于是解了发带,又一手捏印,一手执剑,披头散发,正四边行走,步数按北斗之位。 步罡踏斗! 以五重天的道行,足以翻开山河大势。 于是在他脚下,土地迸裂,一道又一道的裂缝,朝着四方而去。 有无数修道人惊慌莫名,匆忙逃散,却不乏有人跌入地缝之中,再也难以攀爬出来。 他竟已不惜大开杀戒。 …… 清原换了个方向,迅速逃去。 古镜悬于头顶,光芒照射周身,维护自身。 四方乱象,其实清原也不知该往哪方,他只凭借着印象之中,避开孙家老祖所在的方向。 旁人看不清迷雾所在,但好在清原修得六月不净观,眉宇坐镇九重玉楼,照澈一切不清不净之念,比之于常人,看得稍远一些。而他修得黄庭仙经,体内真气也比寻常修道人尤为浑厚,如今真气消耗极重,几近耗竭,但运转起来,恢复也并不慢。 这时,忽然一声低吟,从身旁而来。 正在往前奔去的清原,脚步陡然一顿。 一缕寒意,贴着鼻端而过。 那是剑刃的寒意。 清原几乎屏息,偏头看去,便见一柄剑收了回去。 那是守正道门弟子正行的宝剑。 这一剑收了回去,便没有再来。 清原深吸口气,心中略微明白缘由,正行此举,无意杀他,无意阻拦,只不过告知于他,正行本身,确有将他拦阻下来,甚至是打杀当场的本事。 如今正行放过了他,只不过略微解去适才的因果。 适才正行只当他是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不放在眼内,任由孙家老祖出手,自觉无关紧要。现如今,孙家老祖杀不掉清原,而清原也展现出了令正行刮目相看的本事及潜力,于是这位守正道门的弟子,也便顺势放他离去,略微解了其中过节。 “守正道门弟子,多是看重因果俗缘,也善于斩尘缘,断因果,真是不虚。” 所谓因果,却也并非就这般容易解去的,但时至此时,清原心中也着实再没有了什么去计较的念头,他道行尚浅,哪怕身具大缘法,但也禁不住“夭折”二字。 那个在传言中思虑谋算俱是令人心惊的毒散人韩宇,便是前车之鉴。 然而才走了未足几步,他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宛如山岳压下,几乎难以行走。 然后土地震荡,时而迸出裂缝。 清原要抬起脚来,却如同生根在地,几乎无法从大地上拔腿出来。 “糟糕……” 清原如何还不明白,那位孙家老祖,已是恼羞成怒,顾不得其他,意欲大开杀戒。连清原本身,仗着古镜防护,尚且有着难以行走的感觉,遑论其他修道之人? 只怕还不乏修为浅薄,被压迫致死的。 清原深吸口气,黄庭仙经不断运转,六月不净观意想出脑海九重玉楼,而在他气血之中,隐约有龙吟之声。他手执铁棒,顶上悬着古镜,仿佛一头盘旋在地,向天吐珠的金龙。 这头地龙,乃是无数年山河大势聚敛而成,如何能是孙家老祖禁锢得住的? 古镜光芒微微强盛少许。 清原抬起脚来,往前迈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一声冷哼。 那是正行,想来这位守正道门弟子,也已出手制止孙家老祖。 “真是……好险……” 一个轻叹声从侧边传来。 清原偏头看去,那声音主人距此十丈余,正是金岚。 方圆数十里,灰雾笼罩,哪怕是孙家老祖,都难以看清周边景色。 只有清原,才能勉强看见不远处的景象。 眼下,清原,正行,孙家老祖等三人均是勉强能看周边景色,或远或近,而其余修道人,只得摸索而行,慌乱而走。而真正能够在这迷雾之中自由行走,不受阻碍,视线清明的,势必就是释放出这些迷雾的金岚。 金岚崩碎了十方烟云罩,而自身乃是施展之人,这视线迷雾,根本无法阻拦得住他。 清原看了过去,便看见了金岚嘴角一缕冰寒的笑意。 金岚只当清原是没能看见,手中取出了一物,然后朝着清原抛了过来。 “这个是……” 清原面色微变,手中一按,道术瞬息而发。 那道术扑在那物事之上,将之拦阻下来。 于是这件物事,就在清原和金岚两人中间,迸发了开来。 白色的亮光,炽热而耀眼,在这迷雾之间,仿佛一盏指明灯。 金岚脸色惨白,骤然生出惊惧之意。 清原心头一凛。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 当下便有排山倒海般的大势,朝着他们两人所在,碾压了过来。 大地之势,厚重无匹。 只听孙家老祖怒喝道:“燃……寿元一甲子,镇杀之!” …… 清原浑身剧震,顶上古镜照射光芒,他浑身噼啪作响,远远抛了出去,眼角余光忽然见到,四重天道行的金岚,在那大势之中,化作了齑粉。 身边溅起了无数涟漪水珠。 他摔入了地河中。 体内真气仅余一缕。 一缕真气,还如何抵御得住孙家老祖? 清原脑海中陡然闪过了得自于吴南手中的法门。 那法门可以隐匿气息。 清原没有犹疑,当即施展此术,旋即真气耗尽,浑身力竭,便是恍恍惚惚。 “潜隐诀可以瞒得过这老家伙么?” 清原心头忽然有这么一个念头。 就在这时,剑啸之声,自东往西,悠长而锐利,袅袅而不息。 “你太过了……” 正行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语气。 而清原只听得这么一声,自身便顺着河流,逐渐远去。 :这章为剑主浮屠同学加更,今天五更完毕,明天继续加……依然求订阅……这是一个作者最大的希望……(未完待续。) 章百四三 龙游浅滩早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更】 不知过了多久。 悠悠荡荡,眼前一片黑暗。 清原恍惚迷茫,只觉身周清冷。 他隐约记得,当时金岚试图将他暴露在孙家老祖眼前,然后借此而逃。但他有所警觉,故而把金岚谋算掐在半途,却是把指引的光芒,在二人之间迸发开来。 然后孙家老祖便竭力出手,朝着这边压迫了过来。 已成上人的金岚,在那压迫之中,只坚持三息,便即化作齑粉,随狂风而去。 而清原有古镜当头,未有当场化为飞灰,只是却受了巨力,远远抛开,然后落在水中,他运起最后一道真气,施展出了得自于吴南手中的潜隐诀。 这所谓潜隐诀,能够隐匿气息,但谈不上高深,按说是难以瞒过孙家老祖的。 只是后来,他耳边隐约听见一声剑啸,应是守正道门弟子正行的宝剑出鞘,制止了孙家老祖。 然后他便顺流而下,至今……也不知过了多久。 “究竟多久了?” 他勉强睁开了双眼。 此时正是白天,天色明亮,显得十分刺眼,使得清原眼睛一痛,不禁再度闭上双眼。 他此时仍在河中,但距离伏重山,似乎已经离得十分遥远。 周身河水冰凉,哪怕他已是寒暑不侵的修道人,依然有些颤抖。 他闭着双目,观想六月升于头顶,照出九重玉楼,然后方自定了心神,才能开始用意念,引导黄庭仙经,重新运转。 “古镜在胸口。” “铁棒在手。” 他尽管闭着双目,仍能感应到两件本命至宝所在。 本命至宝,本就是自身的一部分。 …… 河水潺潺,声音清澈。 清原顺着河流而下,恰好被冲到了岸边,只是身上伤势颇重,难以动弹。 忽然有脚步声传来,约有十余人之多。 “大哥……”有个稍微稚嫩的声音说道:“这一场买卖,赚得不太多。” “行了,咱们如今不比以往,只能劫掠这些小车队,作些小买卖。”另有一人,声音沉稳,语气老成,约是中年男子,缓缓说道:“这些买卖多来几桩,日后自能招来更多兄弟,那时也就可以与之前那般,去作大买卖了。” 旁边有人感慨道:“也只可惜当初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物。” 这话说罢,众人脚步顿了一顿,气氛似乎也变得微妙了些。 适才那领头的中年人低沉道:“你是在说老子当时错了?” “不敢……不敢……”适才感慨的声音,立时变得慌忙,但他也并非愚鲁,当即转了话头,说道:“大哥,那些人怎么办?” 那领头的似乎也并无多少纠缠的意味,哼了声,随口应道:“老规矩,男的杀掉,女的留下。” …… 那些对话,清原听得清楚,心中略微明朗,来的这群人,多半是一群剪径劫道的贼匪。 此时他动弹不得,倒是颇为麻烦。 好在那脚步声逐渐远去,并非朝着这个方向。 正当清原以为就这般过去之时,最先头开口的那个稚嫩声音,忽然道:“大哥,你看河里……” 这声音传入耳中,清原心头先是一沉。 “怎么有个死人?” 那个领头人语气稍显疑惑,然后便吩咐道:“去看看……” 适才指出清原的那个少年,顿了顿,才鼓起勇气,抬起脚步,朝着清原而来。 清原伏在水边,呼吸微弱,他只觉脚步声渐渐走近,然后有一人按着他的双肩。 清原运起真气,落在双眼之间。 那人把清原翻了过来,便见这个“死人”陡然睁开了双目,迸出了两道精光。 “啊……”这少年惊呼一声,往后跌倒在地,手脚并用,不断后退,离得稍远了些,才站起身来,返身逃去,口中喊道:“诈尸了……诈尸了……” 他声音渐远,然后又是一声大叫,却是被领头人踢倒在地。 “诈尸什么?”这中年人哼道:“你也不是没有人命在手,杀了这么多人,害怕什么诈尸?” 那少年脸色苍白,低着头,不敢回话,只在心里想:“正因为杀过人,心里有鬼,我这才怕……” 那中年人一把推开了他,大步往前去,口中说道:“这厮侥幸未死罢了,什么诈尸?” 他来到河边,俯视下来,眉宇凶厉,待到看清了清原的面容,脸色骤然变幻,惊得退了一步。 “是你?” 这中年人的声音,带了少许颤抖。 清原微微皱眉,他根本不识得这个中年男子,正自讶然间,又见眼前多了一个人。 这人只是个青年,较为瘦小,眼睛也稍微眯起,显出少许阴沉。 对于这个青年,清原反倒有些熟悉。 当日他初至南梁不久,便是被这个青年盯上,然后半途被人劫道,最终古苍大开杀戒,引来了白岳。如今……又遇上了这个瘦小青年。 那么,眼前这群人,便是当时那些贼匪的余孽? 清原眉宇逐渐皱起。 当日他杀掉了血煞之气最盛的那些贼匪,逃走的是一些杀孽较轻的货色。但今日所见,这些原本杀孽较轻的贼匪,几乎个个染了十分厚重的血腥杀气,可见这段时间之内,他们又劫杀了不少人。 清原心头忽然叹了声,暗道:“除恶不尽,即为大恶。” 若当日杀绝他们,或许便能免去在这期间,他们所造的杀孽。 …… 这群贼匪,显然是认出了清原,无不心惊,尽数后退,面面相觑。有稍微胆气不足的,便生出了惧怕之意,意欲逃离。 然而就在这时,那领头的中年人,把手一扬,喝道:“仔细看,他已经身受重伤,动弹不得了。” 这话一出,众人俱是停顿。 那个瘦小青年往前走来,呵呵笑道:“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当日他盯上了清原,传讯于众人,哪知踢上了铁板,众人近乎覆灭,大当家也被杀死在场。事后,若不是仗着他与三当家的关系,几乎被众多弟兄扒皮抽筋。 如今三当家作了大哥,他地位也自水涨船高。 但他从未想过,此生此世,还有报仇雪恨的一日。 “太好了……” :强调,求订阅!(未完待续。) 章百四四 郎朗乾坤,刀光一闪 “这位兄台,你也想不到罢?” 瘦小青年深吸口气,笑道:“像你这种本领高强的人物,居然也会落在我们手里,如今看你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得任我等宰割,可是心有不甘?” 清原沉默不语,而他也着实没有余力开口答话。 “当初你把我们杀得落花流水,几乎杀绝了我们这一批弟兄,本领之高强,几乎让人没有任何报仇的想法。但却也想不到,我们还有如今的机会。” 这时,那首领感慨道:“看你孤身一人,又身受重伤,当日那身穿黑袍的兄弟,是被人杀死了罢?如今是留你一个,独自逃得性命?” 瘦小青年嘿嘿笑道:“终究是命不好,逃不掉一死。” 清原微微闭目,深吸口气,也不开口答话。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说来,也只怪他当日未有杀绝这些贼匪,留下了祸患。 但谁也未有想到,他会落在如今的地步,被这些不入流的宵小之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自己。 “刀来!” 那中年男子把手一抬,旋即便有人递过一柄大刀,他接过之后,挥动一圈,刀光闪烁,才俯视下来,看向清原。 就在这时,最先头被清原吓瘫的那个少年,眼神一转,说道:“大哥,他如今已是动弹不得,本领再高也无用,何不将他吊起来,让众兄弟逐个用箭射杀?如此,众位兄弟都能一泄心头之恨!” “闭嘴。”那中年男子哼了一声,冷冷看了那少年一眼,才回过眼神,俯视清原,说道:“你本事高,在下敬佩,但人在绿林,以规矩当先,恩义分明,仇怨必报。今日我当劈下你项上头颅,以告慰大当家等人,至于事后,在下不会辱你尸身,必会将你厚葬。” 言语落下,他手起刀落,朝着清原脑袋劈下。 “上路罢。” 刀光森然,从侧边划过,朝着清原脖颈处而落。 就在这时,蓦然一道金光亮起。 这金光从清原胸口而起,升至脖颈处,抵住了这一刀。 那中年男子竭尽气力的一刀,只觉斩在泥沼之中,刹那之间陷了进去。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他便觉手上一轻,然后低头看向双手,空空如也。 其余人面面相觑,只见大当家一刀砍下,然后那大刀便不见了。 清原眼神淡漠,口中道出一声:“去!” 咻一声响。 他脖颈处的古镜上,迸出一道光华,森然冰寒,正是一记刀光。 刀光闪烁,刹那而停。 待众人再看时,便见先前那莫名消失的大刀,已经出现在大当家的胸口,刀锋从大当家背后透出,刀刃尽是鲜血。 大当家眼中犹有惊骇之色,但脸上表情已是凝固,旋即往后倒去。 “妖……妖术……” 适才那少年惊呼出声,返身往后奔逃,跌倒在地,又慌忙爬起,狼狈而逃。 有一个带头,其他人也不免惊骇惧怕,不断奔逃四散,包括那个瘦小青年在内,俱都慌忙逃窜,刹那散去。 他们原是亡命之徒,但眼前的景象,太过于令人惊骇,并不是什么武学技艺所能达到的,已是超出了常人所能想到的范畴。 加上原先就已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吃了亏,死了数十人之多,心中早有惧怕,如今便一举引动了起来。 清原视线偏过,便收了回来,此时他确实伤重,并无动弹之力,要杀尽这些贼匪,并不容易。 脖颈处的古镜逐渐消去光芒,跌在脸侧。 一切复又安静了下来。 ……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清原才勉强能用真气,去修补受损的五脏六腑,以及全身骨骼。 伤势还未尽复,但勉强已可动弹,他此时所想的,是得自于陈星的那一门法术,可以汲取生机,恢复自身。 “此地不宜久留……” 清原低头看了那中年男子尸首一眼,正因为这尸首身上的血气,实则已经引来过不少飞禽走兽,只是被清原勉强吓退。但若是遇上凶虎恶狼等猛兽,其凶性非同小可,便不是寻常兽类那般,可以轻易吓走的了。 他撑起身子,用铁棒拄地,缓缓往前而行,逐渐远去。 这里渐渐陷入寂静。 然后过了许久,才有一人背着药笼,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这人年过半百,黑须飘扬。 他见到此地情景,先是惊愕了一下,旋即目光扫过,落在那插了一刀的尸首上,眼中登时升起一缕光芒。 “当今郎朗乾坤,谁还敢杀人?” 他声音低沉,饱含愤怒。 …… 清原根据此地的地势,日光以及方向,看中了一处地方。 他走过了约有一二里地,遥遥便已能见一株十分巨大的树木,青葱翠绿,繁盛茂密。 就在这时,清原偏头看去,便见到一个女孩儿。 这女孩儿约十一二岁,眉清目秀,但衣着朴素,一身粉红色的衣衫洗得有些发白,想是贫苦人家。她背后有一个药笼,里面有着少许药材,手中正提着一个小药锄,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着清原,仿佛还待着少许好奇。 清原看了她一眼,便即收回了目光。 之前遇上那个玉灵,此刻他对于这个林间出现的女孩儿,便有些忌惮。好在感应之下,这小女孩儿并非精怪妖类,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采药女童。 他拄着铁棒,艰难地往前走去。 “那个……”小女孩儿忽然开口,迟疑道:“我要怎么帮你?” 清原脚步一顿,偏头看着她,片刻,才低声道:“小姑娘,前面那大树,看见了没有?” 小女孩儿点头道:“看见了。”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若要帮我,便请扶我过去罢。” 小女孩儿咬着唇,没有动作。 清原略微一怔。 “那个……”小女孩儿低声道:“我爹说了,男女授受不亲……” 清原闻言,忽然笑了声,道:“是我鲁莽了。” 说罢,清原便又抬步往前而去。 小女孩儿摸了摸小脑袋,问道:“那个,我要不要去给你找大夫?”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不必了。” 小女孩儿顿时不再说话,然后看了那不远处的大树一眼,又看了看这个缓慢挪步的人,低下头去,略显苦恼。 清原正自行走,便发觉脚步声传来,然后身侧便有人扶住了自己。他低头看去,只见那小女孩儿微微咬着牙,带着些许倔强。 “你不要跟我爹说,不然他肯定要打死我了。” (未完待续。) 章百四五 侠以武犯禁,当杀之! 树荫下,阴凉清爽,风儿舒适。 清原靠在这大树之上,背脊紧贴树干,他把铁棒横于膝前,古镜已经收于胸口。 “多谢。”清原笑了声,看向小女孩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儿低声答道:“何清。” 清原笑道:“倒也巧,我名字里也有个清字。” 小女孩儿睁着眼睛,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清原。” 霎时间,又沉寂下来。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说道:“我该走了哦。” 清原点头道:“去罢。” 小姑娘想了想,从药笼中取出几株草药,放到清原面前的土地上,说道:“这是治外伤的,嚼碎了敷在伤口上。这个是治内伤的,你应该是收了内伤,最好是用火熬出药汤,不过生服也可以。另外,我爹说了,是药三分毒,你要注意一些……” 对于这些药材,清原自然是熟知无误的,只不过,这些药材并非什么天材地宝之流,对于他的伤势,几乎没有益处。以他三重天巅峰的道行,真气一转,修复伤势起来,比起寻常药材,效用自是好了无数倍。 但清原没有拒绝,微微点头,应了一声。 然后小姑娘又取了些东西,围着大树周边,洒了一圈,味道略显刺鼻。 “这个是可以驱虫赶兽的,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太过凶恶的野兽,但也是十分危险的。” 说罢,小姑娘又取过个火折子,放在他手掌旁边,说道:“这个可以生火。” 做完了这些,她才朝着清原摆摆手,说道:“我走了啊,你自己小心。” 清原低声应了下,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片刻后,才闭上双目,身子用力往后靠,背脊紧紧贴着大树。 随后,他闭目沉思,待推演过后,方自运起得自于陈星的秘法。 一缕生机,从尾闾处,沿着背脊,升至后脑。 而这一株大树,根须深种于地,不断汲取生机,养分,水源。 …… 陈星祖上所得的功法,算得是不错,但谈不上高深。 只是功法之中,有着那一门藏于树中,从而汲取生机的法门,显得十分玄奇,其实此法也谈不上多么高深玄奥,但却别出心裁,且用处亦是不小。 此术名为藏木,内中其实分作两道法术,第一道是遁术,应当遁入树木之中。其次,才是汲取生机的法门。 陈星祖上至今,三代积累,只摸索出了汲取生机的法门,对于遁术,则是一窍不通。 正是因此,清原所见时,陈星是藏入了一株树木的树洞之中。 清原倒是能明白这遁术如何施展,但他只是翻阅过一遍,未有精细修行,故而还难以施展开来,更难以遁入树中,尚需稍作推演。 但眼下,他只须靠在树上,借着树木,汲取生机便可。 …… 另一方,河水依然清澈,河边湿润而阴凉。 那贼匪已经死透了去,身体冰凉,有一柄刀,从他胸口穿过,背后透出。 此刻,正有一个男子,蹲着身子,在查看尸首上面的蛛丝马迹,时而目光扫动,将周边环境收入眼底,心中加以推测。 这男子年过半百,黑须飘扬,身姿挺拔,但见眉宇间,颇有清正之意。只是他眼神中,已有了愤怒之色,咬牙不语。 “爹……” 清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这男子偏头看过一眼,收回目光,没有应话,依然专注于眼前。 何清小跑过来,便见父亲在前头,似乎在查看什么,她往前走去,见到那具尸首,忽然吓了一跳,脸色煞白,几乎跌倒。 何父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说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何清顿时低下头,不再言语,过了许久,才悄声问道:“爹,他是谁啊?” “一个山贼。” 何父站起身来,说道:“应是招惹了厉害的人物,被人杀死了。” 他放下药笼,一手抚须,沉吟道:“从四边来看,先前这里人不少,只是都逃散了。河边有个印记,约莫是有人躺在那里,这个山贼站在他面前,这刀从胸口入,背后出,多半是被躺着的这人所杀,至于其他人,应是贼匪同党,只是不知为何,反而逃得十分慌忙。” 何清听到有人躺在那里还能杀人,不知为何,想起了那连走路都十分艰难的清原,心想:“不会是他罢?” 就在这时,何父背了药笼,拾起药锄,朝着她说道:“你随我回去,这几日不要再来了。为父今日不回家,要去寻人过来,查看一番,看看能否寻出行凶之人的痕迹。” 何清闻言,低声道:“反正这人是个山贼,又不是好人,恐怕是他要害人,才被人杀死的。这种恶人,死也就死了……” “闭嘴!” 何父眼中迸出锐利的神色,怒道:“不论这厮是山贼还是大盗,不论他是杀人放火,还是奸淫掳掠,不论他罪该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可这……都该是朝廷的事情。不论此人罪责再大,终究还是要用朝廷律法杀他,而不是什么人都能动手的!” “古往今来,无规矩不成方圆。” “侠以武犯禁,在我眼中,真正该杀的,不是这些拦路劫道的货色,而是这些不尊律法的武人。” 何父沉声道:“习武之人,自恃本领,肆意践踏律法,擅自杀人,私设刑法,才罪该万死!” 何清见父亲如此威严,心中惧怕,不敢回话,只是心中不免在想……若自己是有本事的人,遭遇拦路劫道,总不能任人宰割罢? 何父为官多年,如何不知自家女儿的想法,当即低沉道:“有本事的人,自然不应该束手待毙,但也不是他杀人的理由。他若真的奉公守法,就该拿下这些人,送官查办,以律法处置,而不是他自己出手杀人。” “如今杀了人,他就是犯人。” 何父狠狠一拂袖,说道:“若能查知动手之人,我必将他捉拿归案,按律严惩!” 他黑须飘动,眼露怒色,眉宇间威严中正,大有凛然之态。 何清本欲和父亲说起清原的事情,见到这一幕景象,当即心有悸动,不敢再有开口。 :为ご逍遥同学加更。(未完待续。) 章百四六 战事纷争【四更】 翌日,水露未散,晨曦初起。 繁茂大树之下。 清原背倚树干,面朝东方,向着天边淡白光晕,呼吸吐纳。 他已在这里过了一夜,背靠大树,以得自于陈星的秘法,汲取着生机。 大树根须深种大地,汲取生机水源等等,加以阳光照射,诸般养分方能使它茁壮成长。而清原此法,便是劫掠此树所获之生机,并借着此树的根须,大肆汲取土地之中的水源及生机。 但他倒也拿捏住了分寸,未有伤及这一株大树的根本,断其活路。 “再过不久,便能运使遁术,到时遁入树中,恢复起来,定是事半功倍。” 此时他已能算是行动自如,体内真气也算恢复,只不过要修复脏腑等损伤,还须借助这藏木法门。 只是在他心中,仍旧有着少许忧虑之感。 因为得自于韩宇的那一瓶丹药,他尽数服下,至今不知效用。 “那些丹药,有着少许恢复真气的效用,只因效用不强,故而尽数服下。当时真气确有恢复,但却没有了其他的变化……” 清原眉宇微皱,他熟知药理,知晓那些丹药,不应该是恢复真气的效用,主要功效,必在别处。可是一口服下十粒丹药,至今未有感应到任何变化。 “莫非是慢性之药?” 他这般疑惑,又运用六月不净观,照澈自身。 随后真气运转,游遍经脉。 全身上下,并无任何残留之物。 “怪事……”清原心中惊讶,想道:“韩宇这些丹药,究竟是什么用处?” …… 时过两三日。 清原收在古镜之中的竹筒,泛出了些许光泽,他略微迟疑,心中实则稍微有些抵触,但最终还是取出了竹筒,把真气灌注进去。 然后,他把竹筒靠在耳边,立时便有一个娇媚温热的声音,传入耳中。 “清原小子,还活着罢?” 这声音入耳,千娇百媚,顿时使人心猿意马皆动,浑身燥热。 清原深吸口气,观想九重玉楼,镇住各方意念,方自答道:“承蒙挂念,勉强未死。” “没死就好,姐姐我可是差点儿就死了呢……” 那声音又甜又腻,这次清原微微皱眉,没有回话。 这时,那边花魅又笑道:“你是没死,那孙家的老鬼,也差点就死了的。” 清原略显惊讶,问道:“这是为何?” “还不是那老鬼看出了端倪……他发觉你手中的宝物,极有可能是他在伏重山谋划多年的机缘,最后拿不下你这三重天的后辈,眼见被你逃去,不免就昏了头,竟是燃去一甲子寿元,大开杀戒,搅乱了守正道门的秩序。” 花魅笑道:“那个正行与他斗了一场,孙老鬼虽然道行高,但心有忌惮,面对这守正道门的弟子,也没能占得便宜。事后,有守正道门鸿字辈的道人前来,顺手给了他一剑,虽然侥幸留得残命,却也是风中残烛了。” 清原心中没有多少波荡,对此,却也谈不上多么快意,他想了想,又问道:“以守正道门的规矩,怎会饶他?” 花魅说道:“这个姐姐可不知道,大约是什么信物的原因,只因在那时,背后可是有个鸿阳在追杀我的……” 清原嗯了一声,然后道了声多谢。 “不必谢我,姐姐只是验证一下,你死了没有,免得你欠我的债,都落了空。” 说到这里,花魅那边顿了一顿,又问道:“南梁与蜀国,战事已起,可有兴趣知晓?” “修道中人,身在红尘中,谁也免不了要受三国战事波及。”清原缓缓说道:“都是事关性命的,谁没有兴趣?” “这倒也是。” 花魅娇笑一声,却也没有卖什么关子,逐一说来。 清原神色逐渐凝重。 蜀国大将军姜柏鉴,率兵驻扎于东条关,与南梁大将军邓隐对峙多日。 南梁这方,有陈芝云率白衣军相助。而姜柏鉴依靠的是副将蒋景流。 但陈芝云率军已至南安,与邓隐联手,剑指东条关。 可姜柏鉴那一员副将,迟迟未至,致使姜柏鉴孤军奋战,军势溃散,弃了东条关,退守剑门关。 “如今得到的消息就是这样……”花魅说道:“不过还有少许秘辛,只因我道行还未彻底踏入妖王的级数,因而难以确定。” 清原问道:“什么秘辛?” 花魅说道:“蒋景流本为姜柏鉴好友,实则已被蜀国胡皓收买……此番他不去援助,坑害了姜柏鉴一把,接下来,姜柏鉴处境堪忧,哪怕他守住剑门关,只怕也守不住一道要取他脑袋的圣旨。” 清原神色凝重,点头道:“我明白了。” 以他原先所知晓的局势来讲,如果身具大气运的姜柏鉴死了,那么这封神之事,只怕距离落幕,也已不远。 其实对于修道人而言,若能早些落幕,这一场席卷天地间的劫数,也就停歇了,如此,也未必不是好事。 …… 又过了数日之久。 这数日之间,那个名为何清的小女孩儿,偶尔会来到这里,给他留下一些瓜果食物。 而清原也恢复了许多,他接下来要准备的,是遁入树木当中。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长鸣。 清原抬头看去,然后取出白家的令牌。 那长鸣的是一头白鹰,在空中盘旋一圈,缓缓落下。 清原取过它脚下的信,摊开来看,与他所想的一般,内中书写的是关于南梁与蜀国的战事。 南梁大捷,蜀国战败。 但关于蒋景流,关于姜柏鉴的处境,上面没有详细记载。 清原倒也明白,白继业暗中另有想法,给自己报知一些各方局势的消息,已经是了不得了,而内中隐秘,自然是不会轻易外泄的。 “若是蜀国再败,必生颓然之势,气运减弱。” “此消彼长,只怕再这般下去,蜀国想要争夺天下,希望更是渺茫了。” 清原把信纸抖开,碾作灰烬,心道:“剑门关乃是天险之地,易守难攻,倘如蜀国再败一场,失了剑门关,那么南梁便可长驱直入,待到那时……不论是漓县,还是源镜城那边,都难以幸免。” 战火纷争,铁蹄践踏。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为四十度的诱惑同学加更。(未完待续。) 章百四七 何清 昨夜才下过了一场细雨。 林间有朦胧迷雾,水珠晶莹。 清原坐在树下,任由雨滴加身,而身上热气升腾,白烟袅袅。 过得许久,方自平静下来。 他盘膝坐定,已是准备开始施展遁术,只是想起一事,便稍停一些。 过了约小半个时辰,有脚步声传来。 何清抱着一支油纸伞,提着一篮果子,小跑着来了。 “你……” 待到见了清原,何清不禁张了张嘴,露出好奇之色,她满心以为这人会被雨水打成落汤鸡,才赶紧抱来一支油纸伞,哪知清原一身干净,全无狼狈之感。 清原笑了声,道:“先前我去躲雨了。” 何清这才恍然,随后面露喜色,道:“你没事了?” 清原略微一顿,然后点头道:“是没事了,接下来便要离开这里了。” “要走啦?”何清原本的喜色顿时消去,情绪稍微低沉了些,心中莫名有些失落,说道:“我们算朋友么?” 清原怔了怔,随后笑道:“算。” 何清又问道:“那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清原点头道:“能。” 何清闻言,拍了拍胸口,情绪开朗了些,然后便把这篮子往前一递,交给了清原。 清原坐在树下,没有起身,拾起一个果子,便张口咬了一口。 何清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两人间隔几乎一丈远。 小女孩儿似乎有些话想说。 聊着聊着,竟是说起了战事。 清原眼中闪过一缕惊异,旁敲侧击问了几句,竟发现这个小女孩儿,对于许多事情,都颇为清楚。 按说姜柏鉴战败一事,南梁境内势必大加宣扬,但事发至今,时日不长,要远传开来,到这景秀县来,却还不够。并且,对于常人而言,许多事情,应是不清不楚的,但是这个小女孩儿,却是十分清楚。 清原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衣衫朴素,每日不是采药便是摘果,不像是富贵人家。 “你……”清原稍微迟疑,最终仍是开口问道:“这些事情,是从哪里得知的?” 何清听他问话,登时闪过少许慌忙。 清原不以为意,笑道:“不便说?那便不必说了……我也并非是多么好奇的。” “也不是啦。”何清低声道:“我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我爹。” 清原问道:“你爹是什么人?” 何清答道:“他老人家是这景秀县的知县。” 清原这才有些恍然之感,只是看了看何清,问道:“那你……” “我?”何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嘻嘻一笑,骄傲地道:“我爹可是清官哦,你看我这衣服,都穿了好多年了,都是以前我家亲戚送的旧衣裳。还有,每天我家都是采药摘果的,因为我爹的俸禄,都用在百姓的衣食住行上面了。” 她讲起这些事情,并没有一般年少孩子那种虚荣之感,反而对此显得有些骄傲。 “虽然清贫,却不失正直二字,是个好官。” 清原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想起何清这几日间对于其父亲的敬畏,心中略有明悟,“官是好官,未必是个好父亲。” …… “那个……”何清睁着眼睛,有着强烈的好奇之意,她忍了许多日,到了清原要离开的日子,总算是忍耐不住,不禁问道:“距离这里不远,那天有个山贼被打死了,是不是跟你有关?” 清原闻言,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是的。” 何清小脸上有些不太自然,只是问道:“你怎么能杀人呢?” 清原微微摊手,说道:“他要杀我,我便只能杀他,否则,总不好任他来杀我罢?” 何清苦恼道:“你可以抓住他,然后送官查办的呀。” 清原只觉这小姑娘似乎有些怪异,但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指了指自己,笑道:“我这几天走路都有些艰难,坐在树下好多天了,你觉得我还能把人抓住,再去送官查办?” “这也是哦……”何清想了想,然后便又十分认真地告诫道:“你千万不能再跟人家说你杀过人了。” 清原隐约有些明白,点头道:“知道了。” 何清得了他的回应,仿佛松了口气,蹲下身子,把那些水果都放在清原身旁,然后拾起篮子,说道:“我走了?” “等等,这些日子,你送了我许多瓜果度日,我也送你些东西。”清原叫住了她,随后伸手入怀,实则是探入了古镜之中,取出了一瓶丹药。 这丹药是七灵门的物事,乃是吴南从七灵门盗出来的,但清原不知内中缘由,他曾细看过,这丹药品阶不高,对于自身用处不大,也便忽略了。 何清接过药瓶,打开之后,一缕香气入鼻,不禁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清原微微笑道:“平常闲暇时,若口舌清淡,便可以吃一两个,味道稍甜,还算不错。” 这丹药能助推气血,增长自身,尽管品阶不高,效用谈不上好,对他这位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用处不大,但是对于寻常人的用处,可是不小。 对于老迈之人而言,可以推动血气,活络筋脉脏腑,从而有了延年益寿的功效。因此,对于一般的修道人而言,地位也被高抬了一些,称呼则被尊为延寿丹。对于寻常人而言,这般丹药,也是大有补益。 何清十分好奇,左看右看,然后摇了摇瓶子,好奇地问道:“这里面有多少?” 清原道:“三十二粒。” 何清应了一声,便收了起来,说道:“我拿回去给我爹和我娘试试?” 清原只是笑道:“你有心便好。” “那……”何清挥了挥手,略带不舍,“那我走了啊?” 清原朝她点头,同样挥了挥手。 …… 待得何清身影远去,清原便即捏印,口中念咒。 “遁!” 他往后一退,背靠树木。 随后,整个人便都沉入树中。 风拂树梢,悠悠作响。 有鸟儿停于树上,又飞离这里。 有野兔山猪等物,经过这里。 没有谁知道,树里面有个人。 而树木,依然青葱翠绿,一如往昔。(未完待续。) 章百四八 诸般道术 青树依然。 内中清原已藏了数日之久,而他的伤势,也已尽数恢复。 只不过他发觉以此法修行,竟是比外界更好,借着大树根须,汲取大地生机,如此修行,几乎让他生出一种身在洞天福地的错觉。 于是他也没有急着遁出树外。 这几日间,他自觉修为已至三重天巅峰,短时日内,要成就上人,并非易事,便想起了所得的那些道术。 他如今身怀古镜,道术不必多么精深,只须修行得当,借着古镜施展,就能是完善的一门道术,造诣精深,直指大成。 数日间,他以感知探入古镜之中,翻阅内中物事。 孙家的青龙化元术,是孙文鹏所学,还算粗浅,谈不上高深。说白了,实则他只得残篇,未得全本,施展不全,哪怕借着古镜施展开来,也只能达到所施展出来的完善境地罢了,比起当初折射孙家老祖的青龙化元术,还有不小的差距。 至于元灵擒拿手,他已经大致能够运转,再经古镜而发,威能更甚,未必就会比甘焕施展的元灵擒拿手厉害,但相差也不会太远。 至于化血元术,他稍微习得一些,但并未精修,只因此法极为歹毒,若是挨了一记,除非道行高深,足以压迫得住,否则必然是饱经折磨,生不如死,待过得一段时日,方自死去。当然,尽管自身造诣不高,但是经过古镜施展,也是极为厉害的。 另外,七灵门的典籍,他也略微解读了一些。 这一部典籍,名为七灵真本,内中有一部功法,算得是较为精深,但清原观想九重玉楼,身具黄庭仙经,均为道祖传承,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法门。 这黄庭仙经,真气中正平和,与他极为相合,修行起来,尤为顺利。 “七灵真本里面,有拘灵之术,御灵之法。” 清原略有沉吟。 七灵门的七灵,指天地诸般生灵,而其中最为常见的是人之真灵,也即是魂魄凝成的一缕灵光。 拘灵之术,是拘禁真灵。 而御灵之术,则是御使真灵对敌。 当日何道士面对红河白夜阴灵车之时,所施展出来的蓝光,应当便是此类。 清原对于七灵真本,颇有兴趣,但对于自身,未必有多大用处。只不过,知得多了,识得多了,日后遭遇这般类型的人物或者哪方布置,便不会吃亏。 这一方面,他最是敬佩的,莫过于紫霄宫之中的清阳师兄,阅览群书,学识渊博,几乎无所不通。 …… 蜀国与南梁交界。 深山老林之中。 破庙之内。 有许多人在此歇息。 其中一老一少,坐在角落处。 那老者手执卦盘,闭目不语。身旁的小姑娘,倒是眼睛灵动,四处观看。 就在这时,那老者平静道:“小雯,看出什么了?” 小姑娘嘻嘻笑道:“这座破庙,地处极好,常居于此,当能耳清目明,算是一处风水较好的地界。” 老者点头道:“说得不错,只是你说漏了些。” 小姑娘讶然道:“漏了什么?” 老者说道:“深山老林之间,人迹罕至,没有人居住在此,那么又会如何?” 小姑娘怔了一怔,然后倒吸口气,小脸煞白,惊道:“草木生灵,然后成精成怪?” 她不禁抱住包袱,咽了咽口水,问道:“爷爷,那这里有妖怪?” 老者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姑娘心中又惊又怕,不断自言自语,低声宽慰自己:“没事没事,我谢璟雯是要成女剑仙的,不怕不怕,有鬼怪来了,看我不打死它……” “这里曾经是有的。”颜望指着前方,说道:“外面的槐树,在树木之中本就是邪异之类,栽种在这种地方,必然会生出精怪。只不过,这里现在气氛清明,应是被人除掉了。” 谢璟雯露出惊讶之色。 就在这时,旁边有一人呵呵笑道:“老先生真是厉害。” 谢璟雯转头看去,惊愕道:“你是谁?” 那里是一男一女,好像是兄妹二人。 那男的相貌憨厚,说道:“当时那精怪我们可是都见到的,后来被两位高人除掉,当时……” 旁边那少女似乎也有些笑意,只是眼神稍微恍惚。 谢璟雯听了片刻,忽然想起,之前自己遇上的那个清原,也带着个穿着黑袍的人,不会就是他们两个罢?这小姑娘想了想,便要仔细询问一下,当时在这庙里降妖除魔的那两人究竟是何模样…… 而就在这时,旁边颜望面色骤变。 “外面出事了。” 庙宇众人无不心惊,往外而去。 只是在庙宇深处,原本神像灰烬所在,盘坐了一人,浑身黑袍,手中握着一方闪烁雷霆的石块。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柄丈二兵器,十分凶悍。 古苍抬头看了一眼,又敛了气息。 当日它在伏重山,也混在众人之中,逃了性命。 但先生终究是找不到了。 它沿着原本的踪迹,往回时的方向,本是想要去水源道观,看看先生是否逃到了那里。此时看来,先生根本没有回去的踪迹。 “难道……” 它挠了挠头,心道:“我要回南梁?” 这般想罢,古苍也不迟疑,起身来,离开破庙。 它已打定主意,好生修行,待到踏破上人境界,自身成妖,那么就可以去寻那孙家老祖,生生把那老家伙打死。 …… 景秀县。 树林中。 大树茁壮成长,近些日子,不显颓然,反有几分愈发旺盛的姿态。 这正是清原在此修行,汲取大地生机,不仅未有伤及树木,反而把富余的一部分,留给这株大树。 树干之中,黑暗阴冷。 清原盘膝在内,忽地双眸睁开,在黑暗中掠过一抹亮光。 其色白,光如玉。 虚室生白! 在许多传承粗浅的修道门派之中,能成真气已是大幸,能入二重天,施展法术,无异于凡人眼中的神仙。至于第三重天,人身所能发挥的极限,更是许多寻常粗浅门派或散人修道者,所难以触及的。 甚至在寻常门派以及散人修道者的眼中,因见识浅薄,所知不多,故而不乏有人认为,三重天的修为,已是修行的极限,也即是所谓的仙家道果。 于是关于三重天的一些异象,如瞬息而发道术,如虚室生白,等等诸般异象,均是成了典籍中至高无上的象征,将此称为神仙风采。 而以清原如今的道行,在寻常凡人眼中展露出来,实则也真是无异于神仙般的人物了。 倏忽一阵风过。 只见一人从树中而出,正是清原遁出树外。 他久居树中,一时间稍有不适,只觉外界光亮,十分耀眼。只是这般感觉,转瞬便过。 “那些贼匪……” 清原深吸口气,“除恶必尽。” :下一更很快(未完待续。) 章百四九 恶者,尽除之 这是一处营寨。 营寨建成至今未足一月。 这群贼匪,原是在顾县及遥县附近一带,后来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死伤惨重,残余一些逃至景秀县。在逃途中,他们顺手劫掠了一些所谓小买卖。 景秀县地方富庶,民风淳朴。 但对于贼匪而言,这是最好的地方。 因为这里较为安定,反而少有朝廷差役,又容易下手。 但今日后,他们便遭了灭顶之灾。 因为他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而那不该招惹的人,又找上门来了。 …… 强弓劲弩,利箭纷飞。 只见营寨之中,百箭齐发。 清原头顶悬着一面古镜,光芒笼罩周身,箭矢不能近身。 “终究是一帮乌合之众。” 清原神色淡漠,心中略有算计,稍微作了比较。 若是军中之人,箭矢或材质不凡,其上不乏符文印记,足以伤及三重天的修道人。尤其是军中杀意,只须一队,就足以冲散一般修道人的法意。 但是这些贼匪,没有气运,没有杀意,只能算得一盘散沙。 营寨拦于前方,栅栏极高,极为厚实。 清原伸出手去,遥指营寨大门,手中迸出一道金光,倏忽而过,锐利万分,便听一声响动,那巨大木门,当即一分为二。 内中有着无比慌乱惊恐的声音,乱成一团。 来人头悬一面古镜,然后箭矢不能加身。 这已经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本事,就是武道大宗师,本领超凡,足以横扫此地,但也不会有这般玄奇的场面。 这些贼匪已是意识到,他们招惹的,是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清原把手一扬,土地翻卷了起来。 尘沙飞扬。 …… “仙长……” 有人哭泣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您是神仙下界,还请网开一面,饶过我们。” 又有一人稍作镇定,大声说道:“既是修道中人,何以大开杀戒,不怕多造杀孽,劫数在身么?你杀尘世之人,必要染了尘世俗缘的!” 这番话倒是让清原颇为侧目,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清原忽然问道:“既是书生,何以落草为寇?” 那书生见他停了手,心中一喜,当即昂首挺胸,说道:“朝廷无能,四处征战不休,我等无以为继,心有浩浩血气,不甘落于人后,故而落草为寇。” “你没本事养活自己,便要以劫掠之道,去对付那些用双手养活自己的人?”清原冷声道:“此地诸人,安居乐业,你们来此劫杀了多少人?” 他不再说话,顺手一挥,劲风拂过,那书生来不及躲闪,喉头已是血肉模糊,仰面摔倒。 清原左右四顾,看向了那瘦小青年,以及那个年纪稚嫩的少年。 那日河边,他对于这二人,印象颇深。 “当日念在你们作恶不深,手上染血不多,故而饶过你们。”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但我确是想得差了,你们剪径劫道,走上歧途,已是心生恶念,哪怕当日杀孽不重,可走上这条歧路,若无归正,血债也必定日渐加重。那日未有杀尽你们,反倒在这些日子之中,让你们害了许多无辜之人。正所谓除恶不尽,是为大恶,此错在我……” 他莫名想到了当日用言语打破玄策法师的时候。 那日的言语,今日已是成真。 唯一稍微好些的是,这些贼匪终究比不得那御兽宗余孽,其杀孽之重,也不可与之相比。 “仙长……”那少年陡然跪下,不断磕头,泪流满面,“我年纪尚小,你饶过我罢……我今后还能改正,我日后必定弃恶从善。” “我曾放过你们,但你们依然不知悔改,又害了许多人。至于你,当日我已将你一言一语,尽数听入耳中,你年纪虽小,杀人如麻,留你不得。你们……” 在这许多人惊恐的神色之中,便听清原轻叹着说了一声,“上路罢……” …… 有火焰莫名升起。 整个营寨,烧成一地灰烬。 过了许久许久。 火焰尘烟冒起,冲上云霄。 遥遥有一批人见得,各自面面相觑。 领头之人,赫然是景秀县的知县,何沪何大人。 他知晓近日景秀县来了一批贼盗,才上奏朝廷,请下一队兵马,乃是大将军邓隐麾下的一队精兵,共六十余人。 今日正是率军搜山,哪知山高林密,却是寻不到那群贼匪所在。 直到火焰尘烟冲霄而上,方知位置。 “那边……” 何沪等人赶到营寨时,一切都已烧成灰烬,他当即讶然道:“怎么会出现变故?” 当头的将领,身材魁梧,蓄着黑须,人已年过半百,他是落越郡那位方将军麾下的一员百夫长,也算身经百战,在蜀国葛相攻伐南梁时,便已在军中。 寻常兵将,或许对修道之人并不知悉,又或是一知半解,但他则深知修道之人的变化。 “只有一个人。” 百夫长沉声道:“是修行中人,且已凝就法意,方能施展出道术来,毁去这里。” 何沪虽然未有见过修道人,但他熟读诗书,亦是知晓,当即脸色微沉,哼道:“修道之人又如何?神仙下界,逢了人间真命天子,也须躬身拜倒,纵然他是神仙中人,也不能践踏大梁律法!这些人即便该死,也应死于律法刑罚之中,不应被他所杀!侠以武犯禁,此人虽是修行人,行事之可憎,亦是与武人无异!” 那百夫长偏头看了他一眼,稍微有些侧目。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当官的书生,却未想到,此人竟有一身凛然之气。 “说得好。”百夫长笑道:“如此,我也便帮你一把。” 何沪稍显惊讶,看他一眼,方自惊醒,施礼道:“多些将军。” “何必谢我?” 百夫长握紧了手中的刀,说道:“此人若非梁国之人,自是该杀,而是梁国之人,哼,既有本事,又不入军,亦是当杀!” 何沪稍显迟疑,问道:“只是……” 百夫长看出了他的惊异,当即笑道:“你看我这几十个弟兄,都是身经百战之辈,战场杀敌,身具杀气,鬼神都不敢近身!他区区一个修道之人,只要不是上人,面对我等众弟兄的杀气,也只能把法意冲散,任我等宰割。” :这章为泠剑清音同学加更。(未完待续。) 章百五十 何家有女,何家无女 景秀县。 清原站立在何府门前。 何府并不大,只是一处老宅,显得十分古旧,也谈不上什么排场,更无家丁仆从在门前守卫。之所以有这处宅子,还是因为何沪身为知县的缘故,但他为人清贫,只守了这个宅子,平日里便是衣食都颇为艰难。 何沪是个清官,没有人质疑过他。 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父亲。 清原看着这处宅子,脸色阴沉,隐约有些杀机,但想了片刻,终究离开了。 他踏入县城之后,便听见了许多人的议论。 何知县的女儿何清,死了。 她是被活活饿死的。 因为她得了人家的东西。 “女孩儿家,怎能取外人之物,且是男子之物,廉耻二字何在?” “此物可作食物?” “我何沪一生,从不伸手与人讨要食物,哪怕年少时穷苦度日,拔草根,食树皮,也仍拒绝邻里接济,怎么今时今日,有了你这么个女儿?” “你既是要吃,那便吃了这瓶东西,今日起,便不要吃我何府之内的任何食物。” 传闻中,这是何沪的原话。 何清那个小女孩儿,性子倔强,然后她便真的不吃任何食物,直到……活活饿死了。 …… 何清死了。 何沪没有理会,但何母万分悲伤,终究取了些私房钱,请人寻个风水宝地,葬了去。 但那人独吞了这些钱财,顺手在河边挖了个坑,将何清葬在河边。 直到今日,清原来到了河边。 大河两岸相距三四丈,河水湍急,从上流而下,奔腾而至。 河边有个拱起的土丘。 土丘之下,应是葬了一个小姑娘。 “我未有想过,一瓶丹药,会害了你的性命。” 清原稍微蹲下身子,伸手按在土丘上面,轻声道:“那丹药原是对人有所补益的,其实对一些上了年岁,老迈凝滞之人,称作是延寿丹,也并非没有道理。却未想到,所谓延寿丹,反而让你绝了性命。” 微风清凉,河水依然湍急,汹涌澎湃。 清原静立片刻,方自拍了拍那土丘,左右看了一眼,说道:“这大河湍急,一旦雨势较大,只怕要冲垮两侧河岸,只怕你也睡得不甚安稳。” 他缓缓起身,微微闭眼,手中往下一按。 土丘陡然凝实,逐渐下压。 他身具五行法意,转化为土,将土层凝为岩石,甚至往四方延伸,方圆七八丈的土地俱都凝为岩石,包括河中泥土,亦是如此。 旋即,凝法楼中,西方壁画陡然闪出光芒。 清原又在土层中间,添了一层金铁之气,坚不可摧。 “我对于风水之道,不算高深,也没有什么力可以移山填海,为你改换各方局势。” 清原行走在土丘之旁,法力运转,五行不断变化,“但这附近小范围之内,我还是能为你改变一些的。” 他按照自己所识的五行布局,八卦方位,定下了变化,谈不上多么高深,但也算得是不错。 做完了这些,他也并未即刻离开,而是盘坐在土丘附近,伸手一按,凝出了一座石碑。 何清之墓。 侧方一行小字,则是:兄长清原立。 “如今尘世,正值封神之局。” 清原对这墓碑,缓缓说道:“按说死于当世之人,均有望封神,只可惜你一不是修行人,二来也无气运加身,难获神位。若我能成仙得道,或许你染了仙家的气运,便真能得封一位。” “可惜我未能得道成仙,也不能将你送入封神台,更不能去占得一个神位。” “好在当世之后,将有一十八层幽冥地府诞生,掌管诸天生死轮回,或许……你还是有望投胎托生的。不像以往,人死如灯灭,一切皆消,今后地府建成,便真的不一样了。” “那……”清原借着她原本的语气,悠悠说道:“我走了?” 土丘之中自是没有答话。 清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然而就在这时,他胸口陡然光芒大盛,古镜蓦然升起,光芒朝耀四方。 此刻正值烈日当空,但古镜光芒照射之下,反而使得周边尽都变得稍微阴暗一些,也都森冷了少许。 清原见状,忽然一怔,蓦然转身,看向了那坟墓所在。 坟墓之上,有一点光芒,色泽淡蓝,细微如萤火,忽明忽暗,闪烁不定,仿佛近乎熄灭。 清原见状,呼吸都几乎为之一滞。 “魂魄真灵?” 按说以他三重天的道行,是难以看见这魂魄真灵的。 只有待到踏破四重天,真气化为法力,而自身魂魄真灵,凝为阴神,如此,方能肉眼得见魂魄真灵。但他此时竟是看得清清楚楚,看见了那萤火般的微弱光芒。 “应是古镜的缘故。” “此镜与我近乎相通,知我意念,故而照耀四方,隔绝了天上烈日阳光,才把这魂魄真灵显化出来。” 他深吸口气,心中想起了七灵门的法术。 拘灵! 清原双手一按,手指相叠,结出印诀,而手掌稍鼓,内中成空。他缓缓将双手往前探去,便要将这魂魄真灵收在双掌之间。 然而就在这时,咻地一声锐响,落在耳边。 那是箭矢离弦之音。 清原心中蓦然升起一缕寒意。 他面色大变,身子一转,把背后对向了声音来处。 噗一声响! 箭矢插入背后。 鲜血溅射,刹那染红了背部衣衫。 但他总算把双手凝在了那一点真灵上面,裹在了双掌中间。 直到这时,悬于半空的古镜,才逐渐收了光芒,落于清原怀中。 清原没有理会其他,只是把真气运转,以拘灵之术,把这点魂魄真灵,拘禁在手,然后保护起来。 至于背后那只箭矢,他运用真气,稍微震了一震,但并未毁去。 那并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浸过符水,刻过符文,又经由满怀杀气的一个武人张弓搭箭,所奋力射出的箭矢。 待到把魂魄真灵收拢,清原方自空出手来,探到背后,抽出了那箭矢。 直到这时,他才转身过去。 而身后,已经围了数十人。 刀光剑影,杀意凝成,宛如实质。 (未完待续。) 章百五一 我以道术杀人,你以规矩杀人 大河湍急,河水谈不上清澈,色泽青中带灰,浪涛四溅。 清原看着眼前数十人。 后方有十人并列排开,张弓搭箭,箭矢对向了自己。 其余人等,身披甲胄,刀剑俱已出鞘。但看他们个个神色冰冷,眼神有光,行动举止颇有条理,十分整齐,想是训练有素的精兵。 当头一人,把弓箭抛给身旁之人,旋即拔刀出鞘,指向了清原。 这人蓄着黑须,身材魁梧,应是这数十名精兵的首领,约是百夫长,且杀机浓烈,气势逼人,乃是一位身经百战之辈。 清原目光扫过,没有多少变化,目光最终落在了这百夫长身旁的那人身上。 此人眉宇威严而中正,刚烈不屈,神色冰冷,黑须飘扬,视线在坟墓上扫过,带着几分怒色。他带着几许冰冷之色,身着七品官袍。 景秀县的七品官,只有知县大人何沪。 清原沉默片刻,问道:“何清的父亲?” 何沪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说罢,他目光一扫,落在那墓碑上面,哼了一声,说道:“我自家生的女儿,哪来的兄长?” 清原没有回话,看向了这数十人,神色依然,淡淡道:“何大人率数十人来,所为何故?” 闻言,何沪更显愤怒,喝道:“你自己还不知罪么?” 清原问道:“何罪之有?” 何沪沉声道:“你杀人无数,罪孽累累,按律法当杀!” 清原皱眉道:“我杀了谁?” 何沪说道:“山中营寨数十人。” 清原道:“他们是贼匪,便是落在官府手中,也须斩首示众,死罪难逃。” “但你不是官府。”何沪道:“他们有罪,当以朝廷律法处置,你非朝廷之人,何以私设刑罚,将他们处以死罪?” 何沪正气浩然,往前迈了一步,喝道:“你擅自杀人,数十人命加身,论罪当诛!” 这一句话说来,顿时气态凛凛。 无形声势,滚滚而至。 清原眉宇微皱。 只因何沪官职在身,而心中无愧,这一番言语,大义凛然,官袍乌纱俱有震动,竟是引动了气运之变化,有气运加身,登时气势滔天。 书生一怒,鬼神皆惊。 清原不禁想起云镜先生来,但何沪跟云镜先生,是不同的人。虽说同为书生,但他们对于道理,对于经义,也有不同的理解,因此,才有这般变化。 他伸手一拂,眼前气势顿消,叹道:“我杀了贼匪,罪当处死。而你杀了自家女儿,便不必治罪了么?” 何沪闻言,陡然一滞。 “你没有亲手杀她,却用所谓规矩杀她,便不必治罪了么?” 清原缓缓道:“我也没有亲手杀人,我运用的是道术,而你用的是规矩,怎么轮到了我,反倒要治罪?其实……何清不该死,而那些贼匪都该死,如此,何大人的罪,是否比我更深?” “强词夺理!” 何沪怒喝出声,正欲上前,却被那百夫长一手按在肩头。 “何大人息怒。”百夫长笑道:“待我来除了这妖道。” 他往前迈了一步,微微昂首,看了过来,眼中精光闪烁,杀机宛如实质,喝道:“妖道,报上名来!” 清原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修道中人,识得道术,但并不是道士,也谈不上妖道。” “倒是伶牙俐齿。”那百夫长说道:“看你道行,应已凝成法意,踏足三重天,故而能杀营寨数十人。只是我这里也有数十人,你能否杀掉我们?” 他眉宇一挑,语气昂然,颇有不屑之意。 同样数十人,但他这里是精兵强将,训练有素,兵器盔甲俱是上等,足以屠杀营寨数十人。而面对于修道人,他们以军中杀意,融合天地气运,便足以冲散任何修道人的法意,然后轻易杀之。 一般兵将自是不懂其中玄妙,但这位百夫长,显然是十分熟悉的。 清原自然也知晓其中高低,但他默然不语,也无畏惧。 “我田临高从军多年,战场厮杀,似你这般修道中人,也不知杀了多少。” 百夫长稍微一挥刀,说道:“我等虽只数十人,但你也非上人,今日,你难逃一死!” 清原摇头说道:“总有例外,比如昔年白起?” 听闻白起二字,这百夫长神色一凝,其余人等俱都不知,但他从军多年,自是知晓的。 白起此人,凝就杀意,而非五行法意,超出五行之外,乃是人意二字,与军中杀意近乎等同,故而军中杀意,无法冲散他的法意,反而有所助益。 昔年白起在军中,堪称军神,有如今元蒙郭仲堪那等无敌声名。 最终是靠了大人物的出手,才将此人灭去。 田临高深吸口气,说道:“你竟是知晓白起此人?只不过,这天下之间,至今也只有一个白起,且已死于军中,至于你,还能比得白起不成?” “不能比。” 清原淡淡答了一声。 白起凝就杀意,而他凝就道意,非是同一类,自是不可相比。 “既然不能比,那你便去死罢!” 田临高面色陡然变得冰冷,长刀往下一挥。 众兵将齐齐往前迈步,刀枪前指,口中喝道:“杀!” 数十道声音,中气十足,杀意凛然,凝成一股,经天地冥冥气运加持,陡然变成了滔滔杀机,席卷了过来。 而在这滔天杀意之间,后方十名精兵,同时松手,箭矢离弦。 十根以符水浸泡,刻画纹路的箭矢,伴随着杀意,穿梭而至。 …… 清原微微闭目。 他仿佛站在大海之上。 眼前是巨浪滔天,席卷了过来,几乎不可抵挡。 数十名精兵,个个带有杀意,加上天地气运加持,几乎都能算得是凝成法意的修道人,且凝就的是杀意。 只不过,他们并非修行之人,其身上杀意,比起真正修道人凝就的法意,终究显得薄弱了些,并且不识得运用道术神通,故而仍有不足。 然而,饶是有着不足,但数十名精兵相合,终究发挥出极为浩大的声势。 恍惚之间,仿佛有一尊巨人当前。 这巨人乃六十余名精兵气势所化,相当于一个凝就了杀意的人物,且是一个巨大的人物。 “杀!” 充满杀机的声音,如巨浪汹涌,席卷而至。 十根箭矢夹杂其中,倏忽而至。(未完待续。) 章百五二 军中杀意,我之道意 面对如滔天巨浪一般的杀意席卷而至,哪怕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也要被冲散法意,化作凡人。 而其中那十根箭矢,便是凡人所不能抵挡的。 因此,这般阵势,乃是足以冲杀寻常三重天修道人的。 田临高在战场之上,与修道人打过交道,故而深知其中要点,这一出手,便是极为凶厉。 战场之上,真正万人敌的,乃是武道大宗师。至于修道之人,除非道行高到了俯视众生的地步,否则,在浩浩战场之上,终究显得弱了许多。 古往今来,武道大宗师,能领兵冲杀,封王拜相,终得以载入史册,能够名传万古。而道人之辈,终究不登朝堂之上,不入正史,只在野史之间。细究起来,实则也是与战场变化有关。 “只要不是上人,任你道行再高,法意再盛,也躲不过去。” …… 清原闭着眼睛,感受着这滔滔杀意。 这所谓杀意,是从前方而发。 他细细感应其中变化,隐约察觉了什么。 眼前每一种变化,都被他感应得一清二楚。 数十精兵,仿佛成了数十个凝就法意的修道人,且凝就的是杀意,只不过,比起一般修道人来,终究弱了许多。 又恍惚觉得,这数十个精兵的杀意,凝成了一个巨人,宛如一个凝就杀意的巨大人物,真气浩荡,几乎难以抵挡。 但到了最后,他所感应到的,终究是天意。 天地气运降临于这数十人的杀意之中,为之融合,于是就成了天意。 天地的杀意! 面对这等浩大杀意,三重天之人凝就的五行法意,都要为之散去。 但清原不同。 因为他凝就了道意。 昔年白起凝就杀意,属于人世法意,而清原凝就的道意,则属于天意。 杀意和道意,两者确是不可相比,但有一点,可算相同,那便是……这两种法意,俱都超出五行法意之上,尤其是道意,更是囊括五行在内。 “军中杀意是天意,我之道意……不分混沌阴阳,位在先天,亦属天意!” 清原睁开双目,巍然不动。 在这一刻,他仿佛是在汹涌激流,浩浩江河之中,所屹立不动的一方巨石。 任由水势翻涌,澎湃不休,宛如万马奔腾,也依然无法撼动得了他。 只见清原目光一凝,铁棒自行飞去,当空一扫。 十根箭矢,纷纷断落。 “怎么可能?” 田临高陡然倒吸一口冷气,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三重天的修道人,终究没有超出人身界限以上,他以六十精兵,结军中杀意,竟是无法将之法意冲散?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他从军多年,战场厮杀无数,哪怕是上人,面对无数大军,都要阴神破碎,法力凝滞。而自身虽只是六十精兵,但这年轻人未至上人境,想来已是足够了。 以三重天抵御军中法意,他从未见过,只听过一个,那便是凝就了杀意的白起。 眼见诸多兵将齐声厉喝,竟是无法冲散对方法意,田临高心有惊悸,暗道:“莫非是凝成杀意的人物?” 他尽管心惊,但半生戎马,却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当即喝道:“结兵阵,围杀!” …… 那浪潮一般的杀意,已经过去了。 清原宛如浪中巨石,巍然不动。 只不过,他手中以拘灵之术取来的魂魄真灵,却在杀意之中遭到重创,几乎泯灭。 只因清原本身未能凝就阴神,不是上人境,肉眼难见魂魄真灵,故而有所疏忽,后来方自惊觉,连忙将之送入古镜之中,运上一缕真气,护住何清这一点真灵。 然而,当他把何清真灵送入了古镜之后,便见诸多兵将围杀了过来。 “此人竟然识得排兵布阵?” 清原看着这围杀过来的阵势,心中顿生惊愕之感。 一般来说,能够排兵布阵的,大多学识不低,在军中也只有统领之职,方能得此教导。而此人仅是百夫长,竟也识得排兵布阵? 他目光一扫,这才发觉,适才这些兵将发出杀意之时,各自站位,实则也颇有讲究。 这个田临高,不是一般士卒可比,不应该只是一员百夫长的。 “围杀他!” 田临高大喝出声,神色凛冽,刀光直指,自身持刀,位在当先,往清原而去。 他一刀劈下,气势杀意惊人。 清原眸光稍微凝重。 田临高本身,也是一位能够搬运气血的习武之人,且已至气血之巅峰,几乎能够凝成内劲。 面对数十精兵,其中不乏可以搬运气血的士卒,以气血巅峰之辈领头,哪怕凝成内劲的人物,也都难逃,唯有武道大宗师,方能不惧。至于修道中人,碍于气运及杀意,因此,只得超出三重天以上的上人,方能抵御得住。 可清原终究是个例外。 他手执铁棒,往前迎上。 一棒打下,劲力滚滚。 嘭地一声。 田临高只觉虎口剧痛,身子陡然倒飞出去。 他摔落下来,低头一看,登时心中骇然。 只见百炼精铁铸造而成的刀刃,已经有了缺口,而他的虎口,也已随之裂开。 而这一刀蕴含他搬运气血的劲力,以及军中杀意。 眼前这年轻人不惧军中杀意也便罢了,怎么连这一身气力,都如此巨大,几乎能比武道大宗师的内劲之力。 只是在田临高被清原一棒打退之时,其余兵将,也都各按阵势,围杀了上来。 “同样数十人,军中之辈,终究非是营寨中那乌合之众可比。” 清原只觉身有压力,只因自身凝就道意,故而可以不惧。 他微微闭目,随后脚下一踏。 土地震荡! 数十名精兵,时常站桩练功,此刻却也站立不稳,乱了阵势。 清原顺着这个空隙,来到河边,伸手一按,河水陡然下陷三尺。 随后他取出古镜,朝着那河水映照而落,光芒定住了这汹涌河水。 “起!” 随着清原一声大喝,河中轰然涌起一道水柱。 水柱色泽浑浊,青中带灰,粗如水缸,长达十余丈,乍一看去,彷如一条长龙。 青龙化元术! (未完待续。) 章百五三 应杀之? 天空云层稍暗,气候沉闷。 忽有一道大喝。 随着声音,便见水中涌起一条水柱,粗若水缸,形如巨龙。 诸多兵将得见这一幕,俱是不免心惊。 他们在战场之上,以军中杀意,便足以冲散修道人的法意,使得修道人施展不出任何道术。然而真正见了道术的威能,便都有了几分难言的惊悸之感。 清原站在河边,身后是水柱冲霄而上。 他所得青龙化元术,本是残篇,故而残缺不全,造诣难以完善。但这回他并非凭空而发,乃是借了河水为实物,有了依凭,再借古镜施展,对于残篇稍作完善。 如此,这一记原本残缺不全的青龙化元术,威能比之于孙文鹏,胜了不知多少,几乎直逼上人孙余施展的独角青龙。 只是,因施展之法残缺不全,而清原本身道行尚浅,不足以将之推演至完满无缺的地步,故而这一道青龙化元术,仍是一条水柱,未成龙形。 “去!” 随着一声轻喝,水柱蓦然往前一卷,仿佛真龙摆尾。 诸位兵将无不惊悸,但也算是战场厮杀之人,阵势还稳。此时虽无田临高指挥,诸兵将都对于修道人仅一知半解,可仍有人能够稳住阵脚。 只听当头有人喝了一声:“杀!” 这数十士卒,随之锋刃往前,喝道:“杀!” 数十声厉喝,只在刹那而起,宛如一声。 无形中,气运叠加,杀意暴涨。 而那水柱当即凝滞,渐生涣散之感,不再凝实。 那边田临高喘息着,不禁道了声:“好!” 这许多士卒,杀过不少修道之人,但都是以杀意冲散对方法意,使得道术无法施展。如今面临道术,却也是非同往昔场面可比,如今见到这般景象,足以震慑道术,原本略显慌乱的阵势,方自稳定,军心稳固。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把古镜往前一照! 镜光所照,那逐渐涣散的水柱,立时凝实许多,复归原本之状。 “去!” 清原一声大喝,水柱当即脱去束缚,破开凝滞,轰然甩了过去。 水柱横扫。 此非人力可敌! 这数十士卒,尽在水柱之中,被扫了出去,人仰马翻,兵器尽数脱手,俱都摔得昏天暗地,多数已是失了神智,昏迷过去。而少数体质较好的,也都不免痛苦呻吟,却也站不起身。 尽管未伤性命,然而水柱冲撞,脏腑俱已震动,伤势可算不轻。 …… 水柱散去,无数雨水洒洒而落。 土地湿润,人皆湿衣。 此地仿佛狂风骤雨之后的一方景象。 清原目光扫过一遍,神色淡漠,但并未再有出手。 一来,军中士卒有关天地气运,不比寻常贼匪,他若杀了这些人,不单是沾染俗世尘缘,更是与封神战局,难以分割,以他当前的道行,犹有不足,若是牵扯进去,后果难料。其次,军卒不过是奉命行事,依照上方号令而行,真要说来,便算是一柄锋刃罢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田临高深吸口气,说道:“我曾率军冲杀过数位三重天巅峰的上人,也曾随邓隐大将军之兵阵,冲杀过上人。你不是上人,也不是寻常修道人,但你不惧军中杀意,自身法意不散……按说这是凝就了杀意才有的本事,杀意是人意,不比五行法意,故而可以无损,但杀意的气息,不该是这样的。” 清原目光从他脸上划过,淡淡道:“道意。” 田临高怔了一怔,“道意?” 清原没有回话,顺手一挥,当即有道光芒闪过,落在田临高手中,将之手掌穿透。 田临高陡然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浑身都在颤抖。 “若不是有所顾忌,这一记道术就该打在你的脑袋上。”清原平静道:“现在,虽有顾忌,但你射我一箭,我回你一击,一来一返,因果轮回,也会消去许多让我不得动手的阻碍,谈不上沾染俗缘了。” 田临高面无血色,额上都是冷汗,但他十分硬气,竟是一言不发,过了片刻,方自失血过多,昏迷过去。 而清原的目光,则落在了何沪的身上。 何沪立身于二十余丈外,从动手至今,他的视线一直在清原身上,从未转移。 “好手段。” 何沪沉声道:“本官听过,军中兵营之地,有无穷精金锐气,天地杀意。不论是何方鬼神,只要犯了规矩,遭逢天子罢黜,大军征伐,都要烟消云散。但你……竟然抵御住了他们……” “六十余人,谈不上大军。” 清原平静道:“我也不是鬼神,我是修道中人。” 随着言语,清原脚步未停,一步一步,往前而行。 何沪站立不动,任由清原走来。 两人相距不足一丈。 清原直视着他,抬起了手掌。 “不要……”柔柔弱弱的声音,从清原身上传来,细微不可察,常人不可听。 “何清?”清原的手掌,蓦然停顿。 “不要杀我爹。”何清的声音从古镜中传出,“我爹是清官,是景秀县的好官……” 清原沉默不语。 何沪是清官,也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如今景秀县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民风良好,几乎有多半是何沪的缘故。 何沪死了,下一任知县是什么人? 是好官?是恶官?是清官?是贪官? 清原不知道,而他也没有怎么想要知道。 只是,何清不愿让她爹死在这里。 清原抬着手,良久未有放下。 如今何家已经死了何清,那么还要再死一个何沪么? “我帮过你的,但我帮你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害死我爹……”何清的声音渐轻渐弱。 “不必再说话了,你真灵受损,再说下去,就该魂飞魄散了。”清原收回手掌,轻声道:“我不杀他了。” 古镜里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无声息。 清原背负双手,看着眼前的何沪。 何沪依然如旧,昂首挺胸,眉宇威严,不惊不惧。 他并不知道,自身的生与死,不过转瞬之间。 他也不知道,救他的是饿死的何清。 但他知道,慷慨赴死,并不是难事。 “我胸怀坦荡,死亦何惧?” “史书之中,我仍是一员清官!” 他看着清原,喝道:“你来动手!” 清原摇头道:“我不动手!” 何沪微微一怔,心中略有几分活下性命的欣喜,但却没有半点退缩,沉声道:“今日本官不死,日后必定杀你这妖道!” 清原没有回话,转身而去,来到何清墓前,伸手一按,当即生出水木二气。 水木相生,均属生机之中,他借此打入何清尸身之中,保存了这一具尸首。 既然魂魄真灵尚在,日后或许能有希望。 作罢了这一切,他冷冷看了何沪一眼,抬起脚来,踏在水面上。 水流汹涌。 他运起真气在脚下,一步一行。 徒步过河。 “何沪。” 清原的声音,悠悠传来。 “这次念着何清,我不杀你,但若还有下次,谁也救不了你。”(未完待续。) 章百五四 路往何方 茫茫路途,不知尽处。 人死之后,七日魂灭,此乃千古定律。而在此封神之后,三界皆定,生死俱有轮回,便又不同。 现如今封神未毕,故而秩序未定。 何清死了数日之久,魂魄真灵已是颇为微弱,加上被军中杀意所损,最后又勉强向清原开口,时至此刻,已是微弱到了近乎灭去的地步。 清原只好用真气将之保住,存于古镜之中。 古镜虽未入仙宝之数,可却无阴阳五行之分别,内中混沌,位属先天,故而可以护持不灭。 但何清的魂魄真灵,已是万分微弱,几近沉睡当中。 “或许该寻一处宝地,能够使其恢复?” 清原心中稍微有些想法,沉吟之间,背后又是火辣辣地疼痛。 之前为了避免何清真灵回去,他生生受了一箭,那箭矢乃是军中特制,有修道人的手法,专克修行之辈。清原中了一箭,便血流不止,哪怕运用真气,也难以压制伤口,最终还是用了伤药,才能将伤口止住。 但这伤势不重,虽是被军中箭矢所伤,但也谈不上大碍。 “眼下,还有古苍。” 清原对于古苍,还有稍有担忧。 当日自己虽然重伤,但毕竟逃出来了,可是古苍至今全无消息。 他曾想过借助白继业的耳目,但白继业再是耳目遍布天下,可要寻找一个人,却也不亚于大海捞针。并且,他也不愿与白继业有太多交集。 想了想,一番犹疑,终究把真气灌注到竹筒之中,联系了花魅。 “呦……” 一如既往的声音,甜而腻,娇而媚,使人心猿意马。 清原早有准备,六月不净观镇守祖窍,九重玉楼显化,再无杂念,一切俱都平静安稳。 “小子,这是想姐姐了么?”花魅娇笑道:“姐姐也想你哦。” 清原问道:“我有事要问。” 花魅那边传来声音,叹道:“真是无情呢。” 清原平静道:“我身旁的人,唤作古苍,当日与我在伏重山中,你应该识得。那天我从孙家老祖手中逃得性命,古苍如何了?” 花魅说道:“那个大猴子?它看着跟狗熊一样笨拙,可却比狗熊灵活多了,趁乱就逃了。” 清原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问道:“你可知它身在何处?” “呦呦呦,真把姐姐当成妖仙下界啦?”花魅轻声哼道:“姐姐可还没有修成妖仙正果的呢,想要遍知天地事,还差得远了。只不过,伏重山附近倒是不难……” 听得不难,清原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便听花魅接着道:“等姐姐成为一方妖王,自然可以把伏重山归为己有,那么附近数百上千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姐姐的眼睛。” 清原默然不语,不再开口。 花魅哪怕是六重天巅峰的大妖,可是要成为妖王,便是从六重天踏足七重天,则其中是大妖到妖王的变化,放在道学之中,便是上人境到真人境的变化。 这般变化,不亚于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踏破人身界限,成就上人。 这一步,须得积累深厚,也还须得机缘,须得悟性。 说快了,或许一夜能成。 说慢了,一生一世或许也都止步于此。 “行了,那猴子跟你走的,是相反的方向,要找它可不容易。” 花魅说道:“你要是循着原本你们走过的道路,那傻猴子或许在途中等你。只不过,那猴子有着妖仙传承,又有着你教的一些东西,暂时应该够用了,如今天地大变,或许处处机缘,放它一段时日,或许不差。” 清原略微沉吟,花魅说得似乎也颇有道理。 古苍受他所教,直到三重天的修道之学,都有了足够的领悟,足以让它踏足三重天。此外,它的妖仙传承,更是直指妖仙大道。 如今古苍瓶颈所限,留在他身旁,也是无益。若是放它四处行走,或有凝就法意的机缘。 并且,如今的古苍,自修道有成以来,性情大改,再非恶类,倒不必担忧它为害一方。 如此,清原心中只道了一声:“任它去罢……” 古苍一事暂且放下,他又自想起何清一事,朝着竹筒问道:“花姑娘可知何方地界,风水所居清明,利于温养魂魄?” “要叫姐姐。” 花魅轻哼之声传来,清原只当未曾听到。 花魅也并非多么认真,未得清原回复,也不在意,略作沉吟,随后说道:“温养魂魄,你不会得了七灵门的法门,然后四处杀人,拘禁真灵为己用罢?”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人死之后,真灵不散,落于我手,那么我不会有所抵触。但要我杀人取魂为己用,清原自是办不到的。” “那倒也是。”花魅笑了声,然后说道:“温养魂魄的风水之地倒是有,只不过,阴气稍重,哪怕你是修道人,也只怕五行紊乱,伤了自身道行。” 清原平静道:“这个,便无须姑娘挂念了。” 他凝成道意,包含阴阳五行,而五行分化万物,也即是说,内中包含了一切。如此,那所谓阴气,也在其中,自然不会使他有所损伤。 花魅那边沉默片刻,问道:“你现在身在何处?” 清原说道:“景秀县往东三百里地。” 花魅略感惊异,说道:“那里是灵溪七镇的范围之内,距离落越郡,可有千里之遥了。” 说罢,她又稍作沉吟,随后说道:“景秀县往东三百里,那附近我倒有些印象,至于你说的地方,也有一个。” 清原问道:“位在何方?” 花魅说道:“你所在的是灵溪七镇的第六镇白石镇,那里有一处地方,你且听着,姐姐给你指路。” 清原应了一声。 “先是继续往东走,约十里地,那里有丘陵,然后往……” 她说了很长一段,十分复杂,才算指引了路途。 清原尽数记下,正要道谢。 这时,又听花魅说道:“对了,那里还有一些东西,你若要长住,只怕还要清掉。” 清原问道:“什么东西?” 花魅说道:“那地方风水好呀,所以……白石镇的百姓,都把人葬在那里,所以那里有许多墓穴……” 清原眉宇微沉,眼角抽搐,低沉道:“你让我去刨白石镇诸多百姓那满山的祖坟?”(未完待续。) 章百五五 白堪山,白皇洞 世人尊祖。 不论生人所居,还是墓穴阴宅,都是极为重要,不容半点侵犯。 古往今来,这一类事情,只要稍有阻碍,稍作阻隔,就会引起冲突。不乏为了坟墓此类之事,互相打斗,然后有人流血,也有人死去。 清原自然不会作这些事情。 花魅也知道他不会,因此适才那一番看似认真的言语,实际上以调笑之意居多。 “好啦,别生气嘛。”花魅语气稍变,说道:“白石镇这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好地界,也鲜少有修道人出没,但在白石镇的边缘,可算是与坎凌镇交界,有一座山,名为白堪山。那座山上,山清水秀,地势算得是不错,甚至开始孕生精怪妖物,也因此,反倒被两镇之人视作险恶之地,凶禽猛兽众多,少有人迹。后来曾有修道人至此,打杀了精怪,占据一地,开辟洞穴,以作洞府……似乎叫白皇洞,那个修道人好像也是个上人,名为孟什么来着……” 清原微微皱眉,问道:“已有人在此开辟洞府?” 花魅笑道:“一个四重天的上人,谈什么洞府?” 清原略微迟疑,说道:“毕竟有人所居,总不好侵占人家地界。” 花魅说道:“你不去他那附近不就是了?再者说,他只不过是把洞穴稍作布置一番罢了,并且,那山方圆也有近百里,不是他一介散人所能独占的,只不过占据了几座土峰罢了。如若你不满意,那就换些地方罢。” 清原沉吟道:“还有哪些地方?” 花魅说道:“当今天下,好山好水大多是修道之人所在,用以隐居避世,逃避封神之乱,这灵溪七镇之中,利于修行的地方屈指可数,都已被人占据,但也有一些空地,只不过,这些地方,都不利于温养魂魄。” 清原想起何清的当前的状况,不禁问道:“别处呢?” 花魅答道:“伏重山附近两千里的地势,我大多知晓,原本倒还不乏阴气浓重之地,但封神以来,战事无穷,天上又有仙人之前为封神而下界,扫清各方妖邪气氛,所以这方圆两千里,都没有这类地方。至于两千里外,姐姐便不清楚了。” 清原沉吟不语。 其实他自身倒还不急,而何清勉强也不算急切,只须有个方向,哪怕要跋涉万里,他也可从容而行。但既然没有地方,那么何清一事,便不好再耽搁了。 “就白堪山了。” …… 清原听从花魅建议,根据指引,来到了白堪山。 白堪山附近,人烟稀少。 一眼望去,山清水秀,草木繁盛,而飞禽走兽亦是繁衍兴盛,故而不乏猛兽之流,其中也有日久开灵,因而成精的物事。正是因此,白堪山便少有人至。 清原自然不是常人,他踏足山中,只须发出气势,寻常野兽便会吓走,哪怕如虎豹之流,在他全盛未损的状态之下,也可惊走。 “白皇洞?” 清原行走山中半日,才总算遥遥看见了白皇洞。 白皇洞位在白堪山北部,在一座山峰之上,周边亦有几座峰头相连,所选之地,地势算得是好。 白皇洞是白堪山唯一一座洞府,而洞主也是白堪山之中的唯一一位修道人,可算此地主人。 清原要入住白堪山,按道理讲,便该知会对方一声。 至于对方愿不愿意让他入住白堪山,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般来讲,卧榻之下,不容他人酣睡。这般请求,多半会被驳回。 但若是不知会一声,便如同潜入对方家中,一旦被对方发觉,后果不堪设想,便是发展成生死相斗,也不稀奇。 “晚辈清原,求见白皇洞主!” 清原的声音,在山中回荡。 白皇洞中并无回应。 清原稍觉疑惑,正欲再次开口,却又顿住。 莫非白皇洞主外出?又或是正在闭关? 前者倒也还罢,但后者若是受了打扰,后果可大可小,可轻可重。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再次开口,手上一翻,多了一张纸,他顺手书写,形成一张拜帖,往前抛去。 白皇洞外有所布置,当即清风吹拂,拦住了那拜帖,但却将之吹开,随之挂在了旁边一株大树上面,颇是显眼。 若白皇洞主归来,或是出洞,便会看见这张拜帖。 清原心中总觉几分不对,他目光稍凝,朝着白皇洞看去,终究看不透阵法布置。 对于阵法纹路,清原也算造诣不错,要打破这阵法,或是穿过这阵法,虽然不易,但也谈不上多么艰难。 …… 离开了白皇洞,清原来到西边。 白堪山西边,并非风水地势最佳之处,但相较之下,稍显阴冷。 他顺手一挥,土地压实,然后折下树枝,往前插入地上,随后又是一挥,水源入地,兼火光照射。最终,他将凝法楼朝向东方乙木青龙,以生机灌注于树中。 不过顷刻之间,树木长成,根须入地,而躯干粗壮,枝桠横生。 清原把手按在树上,真气不断运转,将近半个时辰,终于让这树木长成。 而树木躯干中央,则有中空,宛如房屋,有门户,有窗户,甚至已生成一张木床。 他没有选择洞穴,开辟洞府,而是在这山间,凝成了一间树屋。 如此较为显眼,白皇洞主可以轻易得见,清原此举,算是稍作表态,自身并非开辟洞府于此,也表示无意暗中隐匿,悄然在白堪山落户。 “地方倒是不错。” 清原伸手从怀中取出古镜,张挂于这树木上方,光芒照射下来。 光芒之中,一点幽幽暗光,悄然而出,悬在镜面之下,一动不动。 古镜护持这魂魄真灵不灭,而这地方较为不凡,可以稍微聚敛阴气,略作补益。 “魂魄受损,要想彻底恢复,并不容易。如此稍作补益,大约一年半载,能恢复一些,只不过魂魄终究是受损了。” 清原想道:“我若能成上人境,真气化法力,魂魄凝阴神,就能以阴神之力,助她彻底恢复。” 他走出树屋,抬头看去。 天空湛蓝澄净。 而他自身,第一次有了浑身放松之意。 若是能够长久如此,得以隐居避世,潜心修道,安静求取仙家道果,该是何等逍遥自在? (未完待续。) 章百五六 白皇洞主 白堪山。 清原在此已是居住一月之久,但白皇洞主至今没有半点动静,待到后来,就是清原也都逐渐将这事压后,专心修行。 这几日来,他日夜修行,观想九重玉楼,又运使黄庭仙经。 时而功行圆满之后,便即钻研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的诸般玄妙之处。 以往他虽然日夜苦练,钻研不休,但毕竟只算半步入修道门内,如今修为已至三重天巅峰,触及了那一层上人的壁障,所觉所悟,所见所识,都与以往不再相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同样的物事,在不同的人眼中,或是在不同的角度之下,自然也是不同的。 以他如今的修为,再看这两部功法,便能解去以往的许多疑惑,但也因此,看得更深,悟得更多,疑惑不解之处,也便更多。 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也就越发觉得自身渺小。 除此外,清原偶尔也在习练道术,因为有古镜的缘故,他自身所学的道术,哪怕造诣粗浅,也可以借古镜完善许多。 至于青龙化元术这一类残篇,只因清原不能施展得全,故而也只能把施展出来的部分完善,而残缺的部分,则须推演。但清原本身还不足以支撑古镜的推演,因而仍是残篇,只是经古镜之后,这残篇道术的威能,也便施展到了极致。 另外,因为钻研六月不净观和黄庭仙经的缘故,对于道意的感悟,也愈发深切,而五行道术,也便水涨船高。 日子依然平静。 山风清凉,青树摇曳。 绿草如茵,鸟语花香。 直到今日。 …… 劲风席卷,风吹树低。 有一道白光,从北边而来,直奔树屋,气势浩大,仿佛要将整座树屋都为之摧毁。 蓦然间,树屋内发出一道金光,翻转之间,便是一面古镜拦在前端。 白光打在古镜上面,当即沉入其中,无声无息。 而树屋之前,已多了一人。 清原身着淡白衣衫,手执铁棒,伸手一招,古镜悬于头顶,至于何清的真灵,已经被他收起。 “在贫道地界之内,擅自立下住所,胆子倒是不小。” 树林间走出一人,年约半百,挽着道鬓,手执拂尘,身上穿着灰袍,黑须及胸,随风飘动。他冷哼一声,眉宇一扬,道:“你就是清原?” 清原微微点头,此事按照修道人的规矩来讲,算他理亏,因而没有动手。 那灰袍道人冷声道:“未经贫道许可,擅自居住于此,你倒是过得舒适。” 清原微微拱手,说道:“既然洞主不愿外人在此,那么晚辈便毁了这树屋,离开白堪山。【ㄨ】” 灰袍道人冷笑道:“时至此刻,你还想走?” 闻言,清原愈发沉默,片刻后,放自问道:“洞主是要赔偿?还是要晚辈的性命?” 灰袍道人背负双手,笑着说道:“要了你的性命,不也得了你所有物事作为赔偿?贫道初得白堪山,正须立威,拿你人头悬挂洞前,正是极好。” 清原未有动怒,反有几分异色,问道:“不知前辈道号?” “既然你要死于贫道手里,告知于你也无妨。” 灰袍道人开始迈步,徐徐走来,缓缓说道:“贫道号为恒陌,诸位同道,俱称为阴阳合一上人,你死后若有真灵,或得见阴曹地府,可说是贫道杀你便是。” 清原神色间愈发古怪,过得片刻,忽然说道:“你不是白皇洞主!” 灰袍道人较为稍停,拂尘一扫,道:“贫道就是白皇洞主。” 清原低沉道:“白皇洞主姓孟。” 灰袍道人闻言,反而昂首道:“姓孟的是上任洞主,已被贫道杀于一月之前。” “原来如此。” 清原说道:“前辈也是来占白堪山的?” “不是侵占。”恒陌上人悠悠说道:“是接手。” 听了这话,清原直视对方,问道:“如果晚辈将你打杀于此,那么晚辈也能接手白皇洞?” 恒陌闻言,带着些许不屑之意,嗤笑道:“就凭你?” 他随后挑起手指,指向清原,道:“你来试试。” “好!” 清原应了一声,抬起铁棒,小臂浮现雷纹,刹那迸出雷光。 恒陌见了雷光,陡然一惊,连忙把拂尘一扫。 拂尘扫住雷光。 但雷光威能大盛。 恒陌往后退了数步,脸色阵青阵红,颇是难看。 “雷法?” 恒陌心中有着些许惊异之感。 他是四重天的上人,而对面这个年轻人,则仅仅是个三重天的修道人。按说这一层阻隔,便是天壤之别,正是因此,他方是有恃无恐。 此刻看来,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非同寻常。 不待他心中犹疑,清原已是赶了上来,手中发出一道火光,延长如鞭,甩了过来。 恒陌把拂尘往前一迎,卷住火鞭。 这拂尘材质极好,比之于得自伏重山的冰蚕丝拂尘,更高一筹,甚至经过炼制,几乎已算是法器级数。 拂尘缠住火鞭,而火焰无法燃烧,只得被拘禁在此。 “变!” 就在这时,又听清原一声低喝。 地上陡然开裂,从中迸出金光。 金光锐利,哪怕恒陌逃得较快,也都不免为之所伤,衣侧顿时渗出血液。 清原心中稍觉讶然,暗道:“同属上人,但这恒陌的道行,比之于孙余甘焕等人,还稍逊一筹。至于斗法的本领,却更是不如孙余……他能胜过三重天的修道人,可在四重天的上人之中,算不上高明。” 这般想来,原本的凝重之意,略减少许,于是出手也愈发圆融如意。 古镜蓦然照落,一道白光倏忽而出,正是适才恒陌施展的那一记道术。 白光来得迅捷,恒陌认出这是自家最为常用的一门道术,登时露出震惊之色,双手前按,才算消去了白光。 然而在白光之后,是一只手掌。 手掌上有五指,五指上各有一道光芒,光芒分五色,按五行。 “五行道术?” 恒陌浑身冰寒。 他手中一翻,陡然多了一物,仿若土桩。 这一掌按在土桩上面,便将这件法器打得四分五裂。 尘埃纷飞,光芒四溅。 而恒陌已经消失无踪。 “逃了?” 清原怔了一怔,渐渐察觉异处,“是灰袍上面的变化么?看来他身上那件灰袍……也是一件宝贝。” :下一章会有,但会晚一些。(未完待续。) 章百五七 洞中静修 白皇洞。 清原打退了那位自称阴阳合一上人的恒陌,便稍微收拾了一下,来到了白皇洞。 白皇洞外有阵法守护,但难不倒清原,他用心观看,最后还是寻出了阵法破绽,不必将之打破,只须沿着破绽,便能踏足洞中。 白皇洞主也是一位上人,根据花魅所说,应是姓孟,但并不知晓确切名字。以恒陌的说法,一月之前,白皇洞主就已被他所害,而那时,正好是清原来到白堪山的时日。 清原入了白皇洞,没有见到白皇洞主的尸首,多半是被恒陌处理了,也或许是死在外头,并非是在白皇洞之内。 这里原是一座天然山洞,地势极佳,被白皇洞主看中,于是在此开辟洞府。 洞中处处可见雕琢痕迹,可想而知,那位白皇洞主为此也费了不少心力。 这里比之于寻常富庶人家的宅邸,自是显得简朴了许多,也符合许多修道人清净修行的意味,但细节之上,物事摆放,通道转向,蒲团放置之处,乃至于岩壁上的许多纹路都是斧凿一般的符文痕迹,极为讲究。 原本这里应当还有一些宝物之类,摆放位置仍有痕迹。多半是那位恒陌上人,见是宝物,便不愿四处放置,于是被他收走了。而这些宝物被他收走之后,白皇洞之内的风水走向,也大打折扣。 “摒弃多余的不说,此地的地势,也算不差。” 清原游览各方,最终又转回白皇洞深处。 这是一座地室。 地室之中,有一汪池水,冒着袅袅白烟。 最上方有一张石床,四方整齐,光洁平滑,其上摆放一张蒲团,背后刻着一黑一白,阴阳相生的太极图。 清原上前来,俯视着水池,感应着寒冷之意扑面而来。 “寒池?” 寒池乃是地气阴冷所致,也算阴煞之气的一种。 原本清原只是来白皇洞稍微探上一探,还是想着回返树屋那边,毕竟那边阴气较重,可以稍微恢复何清的真灵。但这里有一汪寒池,或许可以借助阴冷地气,达到助益何清真灵的效果。 但阴冷地气,在阴煞之气中,则较为特殊。 这种阴气,或能助益真灵魂魄,但也可能使之损伤。 “先用古镜护持,尝试一段时日。” 清原心中念头转动,“古镜是先天至宝,护住真灵,应是可以的。若确认此地阴气不会损伤何清真灵,那么我再把古镜收回,揣摩古镜的诸般妙处。” …… 又是一段时日。 静心潜修。 这段日子,心中平静,也无压力,正是十分逍遥自在。 以往也有这般修行的时日,但终究不入修道之门,全无得益。如今道行触及上人境,只差一步,便能踏破,他这段时日以来,揣摩六月不净观,揣摩黄庭仙经,对于上人境的感悟,亦是不少。 但这一步,终究是要越过人身之极限,成就人上之人,非是轻易之事。 而清原如今得以修行,又得了蕴藏地龙之珠的古境,从而解去了地龙入体的性命之忧,一切隐患尽去,他心怀放宽,倒也不甚急切。 成就上人境,魂魄凝合,化作阴神,而真气也便随之凝就法力。关于这一步,清原如今也只是摸到了线索。 至于何清,真灵光芒愈发强盛,魂魄逐渐壮大,但受损了终究是受损了。 就好比一锭银子,被人切成两半,而剩下的那半银子,哪怕炼成了金子,比一锭银子更为值钱,但它终究只是半锭金子,而并非修复。 清原对此,颇觉无奈,但他若是得以突破,或许能有希望助她恢复。 而除此之外,他在白皇洞修行这段时日,也得了另外一件物事。 原本这洞中品阶较好的宝物,都已被恒陌取走,剩余物事都谈不上宝物。但这一件不同,它只是一封书信,藏得十分隐秘,若不是清原从岩壁上的刀斧痕迹察觉端倪,断然也是不知的。 而恒陌虽然是上人,但对于这些阵法及符文,或风水,似乎都不甚精通,却也未有发现这一封书信。当然,也可能是他看见了外头清原留下的拜帖,因而暂时放下洞中事,去找清原立威。 “书信上写的是,七月底聚于暮阳城,要事相商,必有重酬,事关封神之位,亦关乎得到成仙之机缘。” 清原不免惊疑,所谓要事相商,原本他是不甚在意的,至于所谓重酬,他更是没有理会,但看到了后面那两句,心中便不免有了少许异样之感。 事关封神? 事关得到成仙的机缘? 白皇洞主仅是一位四重天的上人,连真人境都未有踏足,怎么会接触到这等层面的事情? 而这信是出自于何人? 此人又为何将信发给一位四重天的上人? 清原在此潜修,本是觉得十分自在,但得了这信件之后,便不免有所想法。 事关封神,也就事关天地,任何一位修道人,哪怕隐居避世,也难以不受影响。而后面那得道成仙之机缘,更是所有修道之人的追求,更甚于一切。 清原沉吟许久,此事或是那边写信之人有所夸大。 关于暮阳城这个地方,清原也曾有所耳闻,当初他去落越郡途中所搭乘的那家车队,便是去往暮阳城的。 暮阳城乃是一座较为繁华的大城,在南梁之中,也算十分有名,但落在修道人眼里,则是尘世喧嚣之地。 “此事……或许该去请教了。” 类似暮阳城这类地方,白继业应该是最适合请教的人选,但清原思索片刻,终究绕过了他,而取出了竹筒,询问花魅。 …… 真气灌注至竹筒之后。 又是一阵娇媚之声入耳,开头又是一阵调笑。 清原不予理会,询问了一下暮阳城的事情。 “暮阳城?” 花魅略显惊异,说道:“你怎么会打听这个地方?” 清原听出异处,问道:“你知道这里?” “那里俗世凡人众多,乃是红尘俗世,除却那些出世入世,开始游历世间,或是性情喜好居于尘世的家伙之外,寻常修道人都会避开的。” 花魅说道:“姐姐从来就在伏重山,又没有去过暮阳城,自然是不熟悉这地方。但那暮阳城,近期却有些风声,似乎真的有些微妙的气氛……”(未完待续。) 章百五八 风声 暮阳城近些日子,忽然有了不少修道人出没的痕迹,虽然都碍于规矩,没有肆意在寻常人面前显露妙法,但却有了少许微妙的气氛。 “姐姐稍微听到了些风声。” 花魅说道:“据说事关临东白氏。” 清原惊讶道:“临东白氏?” 花魅说道:“据说临东白氏在那里,有一场大机缘,乃是白氏之祖所留。” 清原思索道:“传闻中已然得道成仙的白氏祖?” “是他。”花魅语气忽有少许怪异,说道:“一位至今不灭,尚在天界俯视凡尘的仙人。” 清原闻言,再看手上的信件,沉声道:“聚集于暮阳城的那些修道人,是要在临东白氏手里,抢夺机缘?” “修道之路,步步艰难,尤其是散人修道者,均是功法粗浅,而修行路上,又无人指点,只得自行摸索,一个不慎,便是走火入魔。”花魅说道:“事关仙家机缘,莫说是临东白氏,就算是守正道门,也未必能让他们止步。” “但这些修道人,本领可都不高。”清原说道:“发信招揽白皇洞主的人,修为多半不会太高,至少不是真人级数,而白皇洞主,也不过一位四重天的上人,他们凭什么去打临东白氏的主意?” “凭的是乱。”花魅说道:“此事消息早已泄露,故而各方纷乱,莫说上人,就是二重天的修道人,都闻讯而至。当场中混乱,或许就有人趁乱得益,从而崛起……这般例子,古往今来,也是不少,比如你……” 清原知道她指的是伏重山一事。 伏重山中,守正道门一位六重天,四位五重天,十位四重天,而孙家有老祖,又有孙余等两位上人,另有三散人,七灵门等等人物,甚至还有浣花阁诸位弟子。 但最后得益最大的,还是清原。 “不一样。”清原摇头道:“伏重山的古仙人遗宝,守正道门并不知晓。” “可终究还是有一样的地方,浑水摸鱼这种事情并不少。”花魅说道:“修行之人步步艰难,任何机缘都是需要拼搏的,哪怕希望渺茫。若你此生没有希望成就上人,而暮阳城又有了仙家机缘,你会不会去?” “会。”清原点头道:“在临东白氏以及各方人物手中夺取机缘,希望渺茫,且九死一生,但毕竟是拼上一把。而留下之后,或许可以长命百岁,可此生终究难以再进一步。人总是不安分的,安稳一生,不若拼搏一场,哪怕死于当前。” 他说这些话时,不免想起自家从紫霄宫乘仙鹤下界之时的诸多想法。 “可是……”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但我是有希望成就上人的。” “口气倒是不小。”花魅笑道:“不过你小子来历神秘,姐姐也看不透你,确实有这个底气。退一步讲,就算你是个普通人,得了古仙人遗宝,有这般口气,也是应当的。” 清原没有回话。 花魅问道:“你的意思是,不去涉险?” 清原点头道:“我确实没有去涉险的理由,如今安静在此修行,道行也能日渐增进,而非止步不前,这样潜心修持,不是好事么?” “也罢,随你去罢。” 花魅说道:“只不过,你如今居于白皇洞,而白皇洞主已死,今后若有什么得罪人的事情,你可以借他的名头。” 清原问道:“为何?” “因为这位白皇洞主……” 花魅笑道:“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清原收了竹筒,将信件毁去。 如今修道之路,可谓是大道坦途,他再没有理由涉险,并且,何清也在这里受阴气温养,他也不愿无故离开。 至于白皇洞主,或许也能算是个身份。 “不以真面目示人?” 清原心道:“她的意思是,若我也不以真面目示人,便轻而易举地成为所谓的白皇洞主了?” ……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一个书生跌跌撞撞逃入了山中。 这书生约莫二十七八的模样,白净的面庞上满是汗水,而白衫也染了许多脏乱痕迹,他喘息不定,时而往后去看。 “没追来……” 他吐出口气,喘息不定,左右看去,却发觉这深山老林,竟使他迷了路。 书生拍了拍脑袋,满面苦恼,回望来处的路,都是杂草丛生,他忙着逃命,根本没有照着道路跑。 “先往来时的方向,那些人总不至于在山外等我罢?” 他深吸口气,转身往来时方向走。 过了约半个时辰,这书生几乎只想哀嚎。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仿佛越陷越深,逐渐往山中深处而去。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凶禽猛兽。 “那些人没有追杀进来,莫非是因为山里十分危险?” 书生喘息不定,满身汗水,疲累不堪,他扶着树木,往前而去。 前方隐隐约约,有着几许湿润的光芒,透着树林间的缝隙,或许是一方湖泊。 书生正是口渴时,便往湖泊而去。 忽然间,这书生脚步一顿,浑身都冷了下来。 因为在他侧边的草丛藤蔓之中,有着一片黑黄的色彩。 那是一头趴着的老虎。 而这老虎已经发现了他,于是站了起来。 书生站在原地,额上刹那间满是冷汗,手心凉得惊人,他只想转身逃走,却觉得双腿仿佛吊住了什么东西,极为沉重,连抬腿都做不到。再看那老虎的凶相,就是自己能逃,也逃不过人家四条腿…… “完了完了……早知道就不逃了,沉江也好过死无全尸……” 书生深吸口气,便见那老虎逐渐走进。 老虎身躯庞大,皮毛呈黄色,而带着黑色的斑纹,它双眸淡黄而森冷,蓦然张口,可见那虎须,那虎牙,以及内中粉红色的舌头。 腥臭味扑面而来。 书生闻之欲呕。 就在这时,一片水流陡然打了过来。 老虎被水流拍中,就地滚了一圈,迷迷糊糊站起身来,抖了抖身子,水珠四溅。随后,它似乎察觉了什么,匆匆瞥了湖泊那边一样,慌忙奔走。 书生瘫坐在地,衣衫湿透,他喘息着,朝着湖泊看去。 湖泊边上有岩石。 岩石上坐了一人。 那人手中握着一根竹竿,视线盯着湖面,正在钓鱼。(未完待续。) 章百五九 仙人垂钓 天空湛蓝,白云洁净,湖泊宛如一方宝石,深幽迷幻。 湖边岩石上,有一年轻人,身着白衣,端坐石上,手执钓竿,在湖边垂钓。 书生虽只看见这年轻人的侧脸,却也觉得此人清俊飘逸,再想起适才那水流打翻了老虎,心中当即有了几分难言之感。 “真有神仙中人?” 根据书上故事来讲,书生林间遇虎,幸而有神仙相救,而那神仙往往是道士打扮,又或是老翁模样,溪边垂钓。按常理而言,那老翁垂钓,且钓钩多半是直的。 书生深吸口气,才缓缓往前而去。 就在这时,那年轻人把钓竿一扬,钓起了一尾青鱼。 年轻人神色淡然不改,把青鱼解下,放在竹笼,而钓钩是弯的。 书生心觉有异,暗想道:“不是老翁也便罢了,钓钩还是弯的,怎么不按书上写的来?” 那年轻人把钓竿一抛,又落在湖中。 书生拜倒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敢问先生名号?” 年轻人淡淡道:“我是现任白皇洞的主人。” 书生迟疑着道:“白先生?” 白先生?清原对于白姓,稍微有些上心,闻言,不禁偏头看他一眼,随后说道:“一个称呼罢了,随你叫吧。” 书生深吸口气,有些梦幻之感,按书上的说法,他这应当是遇上神仙了,那么,接下来是有仙缘了?然后可以拜师了?接着就要修炼,紧接着就可以成仙了? 他咽了咽口水,喃喃着道:“这世上,居然真的有神仙。” 其实神仙诸事,并非算得是多么隐秘,至少朝堂之人,军中将士,或多或少都能知晓一些,而在市井之间,也时常流传着神仙故事。但是对于寻常人而言,终其一生也不能得见什么玄妙奇事,便显得缥缈虚幻了。 有人相信,也有人质疑。 尤其是书生之辈,熟读经文,因而对于这些未曾见过的鬼神之事,自是以质疑颇多。 但今日,他却真的见到了,并且得以活下性命来。 “白先生。”书生躬身道:“小生姓苏,名为苏相。” 清原嗯了一声,随后问道:“白堪山素来凶禽猛兽众多,被附近百姓视作凶恶险地,故而少有人至,你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说来话长。”苏相苦笑道:“小生是被追杀来的。” …… 苏相并非灵溪七镇之人,他是落越郡的书生,本是要赶赴大梁京城,途经灵溪七镇中的坎凌镇。 坎凌镇正值一年一度的盛会,全镇百姓俱都拜祭大神,至于拜祭之物,有香火蜡烛,有三牲酒礼,可这些都不重要,真正拜祭之物,乃是三名童男,三名童女。 苏相自幼熟读诗书,又胸怀浩然正气,此前又未曾见过鬼神之事,自然是不信此类荒唐之事,当场加以斥责,乱了拜祭盛会。 盛会乱了之后,百姓惶恐不安,而苏相也被抓了起来。 过了三天,有神婆说,盛会搅乱,大神震怒,如今拜祭的童男童女,各要十名,方能平歇盛怒。 坎凌镇百姓惶恐不安,为了避免大神震怒,只得挑选十名童男,十名童女,至于苏相,则算是额外的拜祭之物,与二十个孩子,一同拜祭沉江。 但在拜祭当天,又出变故。 据说大神要二十童男,二十童女,用以招待贵客。 随后,坎凌镇陷入一片纷乱之中。 而苏相趁机逃了出来。 说到这些,他不免有许多心惊胆颤之意,不禁怒道:“百姓愚鲁,神婆可恶,真是枉害了那些孩子……” 他忽然言语一顿,看着清原的目光,透露着些许惊愕之色。 他熟读诗书,也读过野史,对于什么神仙诸事,妖魔记载,都颇为熟悉,但从来未曾见过,也并不相信。正是因此,他才觉得这些拜祭神佛的百姓,愚鲁不堪,枉害人命。 但眼前这位,可以远隔十多丈,用湖水打翻老虎,又怎是人力可为? 眼前这位,若真是神仙中人,那么坎凌镇拜祭的那位大神,岂非是真的? “这……” 苏相张了张口,脸上露出十分难言的神色。 清原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皱眉。 以人命血祭? 当今天下,正值封神,但此前确有神灵,如大山妖一类,便是天生的神灵。但根据苏相所说,坎凌镇的那个,要以三名童男,三名童女来血祭,数量不算太多,血气也不算太盛,那么道行应该是有限的,所以它不会是神灵,或许是某些修道人故弄玄虚,又或是哪方妖物。 但他疑惑的是,南梁这边人文开明,以礼仪规矩为重,非是西北蛮荒之地可比,按说出现这般事情,朝堂之上应有风声,自会有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来此降妖,又或是派兵前来镇压。 而最重要的是,守正道门把持中土各方,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守正道门怎会坐视不理? 还是说,坎凌镇只是个小地方,不达守正道门之眼,不入朝堂百官之耳? “当世封神,大人物的眼睛,都盯着大局势。”清原心道:“这个小地方,掀不起风浪,听不得风声,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苏相见他良久不语,眼睛盯着湖面,神色淡然,只当他是不放在心上。 “白先生。”苏相躬身施礼,道:“适才您出手打翻了那虎,救了小生性命,自是心性良善之人。您那一手本事,非是人力可为,小生虽是眼拙,也知您不是常人。如今坎凌镇有妖物自称天神,残害百姓,您既有本事,何不前去降妖除魔,还这天地一个郎朗乾坤?” 清原目光看着湖面,钓竿稳稳不动。 “白先生。”苏相拜倒,道:“请怜惜那数十名年幼孩童……不,不仅是数十名,而是今后无数年,无数条人命。” “您身怀大本事,就应有大担当。” “您忍心看着那些孩童,无辜枉死吗?” “您或是神仙,但仙者也该是侠者的。” 他大声道:“事以小生所起,六个孩子如今又添成四十个,小生死不足惜,但那些孩子,何其无辜?您既然救下了我,自是心善之人,还望白先生出手。” 清原抬起手来,竖指在前,嘘了一声,道:“不要吵,鱼儿上钩了。” 说罢,他把手一扬,钓竿往上化出一道弧线。 一条硕大的青鱼,在钓线末端,被他钓出湖面。 (未完待续。) 章百六十 坎凌镇 白堪山,白皇洞。 既是要去斗法,便不能掉以轻心,于是清原回了这里,取了古镜,又收了何清的真灵,避免出现变故。 苏相在外等候,打量着这居住着仙人的山水。 这时,一番动静,就见清原徐徐走来。 苏相正待说话,便见清原抬起手来,虚虚朝他身上一按。 “白先生……” 苏相言语一顿,随后浑身一沉,身子低了一下,随后又变得十分轻松。他脸上有着极为惊异的神色,这一路来,身上颇为沉重,但他只是以为逃命至此,疲累不堪所致。 可此时,白先生手中缠绕着一缕烟尘,显然有着不同的意味。 “那是……”苏相惊道:“那是什么东西?” 清原淡淡道:“有高人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对于常人来说,感应不出什么,但你这书生身子稍弱,又显疲累,所以觉得沉重。” 说罢,清原把烟气散去,随口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相惊愕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因着那邪物又要许多童男童女,盛会再次中断,我被关在牢笼里,有人看守着,但因为盛会的变化,场面较乱,于是……” 他说到这里,脸色有些怪异,仿佛有些惊疑不定。 清原笑道:“是否觉得你运气太好了,一路艰险,都能侥幸逃出?” 苏相艰难地点了点头,咽了咽口水。 清原笑道:“就是因为你身上的这道痕迹,给了你许多运气。” 苏相怔在原地,问道:“为什么小生身上会有这东西?” “因为……”清原笑了笑,说道:“你之所以能逃出来,本就是来找我的。” 苏相满面迷茫惊愕之感。 “这东西可算得是一张战帖。” 清原笑道:“我倒真想看看,这位上人能搞出什么东西来……” …… 坎凌镇。 这里正值盛会,河岸两侧,供桌无数。 供桌各有不同,上面或摆放瓜果之类,又或是安放香炉,而香炉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香与烛,烟气袅袅,几乎令离得较近的人睁不开双眼,只觉眼睛干涩,泪水不断留下。 也有一些供桌,摆放着一头又一头的猪,一头又一头的羊。 而家里较穷的,也都借了钱,买了一只猪腿,摆上了自家的供桌。 一眼望去,两岸人影纷乱,又有人声鼎沸。 这一场盛会,比之于以往,犹盛许多。 因为这一次,是要平歇大神之怒。 大河两侧相距七八丈许,河水延绵而去,直到前方山峰,山峰常年迷雾笼罩,传闻便是大神所居,迷雾朦胧,河流至此,便再也看不清了。 河岸两侧,各有木筏,而木筏上,则坐上了许多孩子,或男或女。 孩子们年幼无知,有些在哭,有些在笑。 而他们的父母,则在岸上,低头抹泪,或依偎哭泣。 孩子是被镇上挑选,而又被他们亲自送上木筏的,只有这样,才能让坎凌镇得以保全。 “今以二十童男,二十童女,献祭于神。” “望大神平歇愤怒,保我坎凌镇,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再保人丁兴旺,又保财源攀升。” “神威浩荡,世人礼拜。” 有神婆开口,中气十足,传遍河岸两侧,当头跪拜。 两侧百姓,俱都跪下,朝河流去向的山峰,跪倒叩拜。 “献祭!” 随着一声号令,有人砍断了绳子,推走了木筏。 木筏顺流而下。 上面的二十童男,二十童女,受到惊吓,忽然大哭起来。 河岸之上,孩子的父母双亲,哭泣之声也愈发响亮。 河流的末端,迷雾朦胧。 谁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景象。 但谁都知道,这些孩子到了迷雾里面,也就把这年幼的性命,走到了尽头。 “慢着!” 一声大喝,震慑全场。 众人转头看去,便见河流上端的河岸,站了一个书生。 那书生身子文弱,喘息不定,似乎随着先前那一声大喝,脸色涨得通红。 “是你?” 神婆等人偏头看去,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 此前正是这个书生,打乱了原本的盛会,才会惹怒大神,才会让这盛会接连举办三次,劳民伤财,并让六个祭品,升至四十个。 “拿下他!” “一并送上木筏,献祭大神!” 一众人朝着苏相而来,气势汹汹,杀意十足。 苏相巍然不惧,喝道:“你们这些愚民!这世上哪有……” 说着,他语气骤然一顿,自见过了白皇洞主之后,他便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神仙之辈了,只不过一时仍未让原有的认知扭转过来。 苏相深吸口气,才转口说道:“它算什么神灵?它不过是个邪物!” “神灵本应护卫一方,这东西以神灵自居,要你们用人命献祭,否则就要大加惩罚,残害百姓,它是个邪物!” “就算是神,它也是个邪神,不该受到供奉,而应该受人诛杀!” 苏相大声怒喝,笔直站立,隐约有着一番威严,刚正不阿,与何沪竟有着相似的气质。 这一番话,让坎凌镇诸人面面相觑。 此前苏相也说过类似言语,但苏相所说的,是世上本无鬼神,乃是传说误人罢了,但坎凌镇世代供奉,自然不信。可这一次,苏相承认了神灵存在,却将之贬为邪神。 最重要的是,这一番话与事实吻合,确有道理。 “听他胡说什么?” 那神婆手执木杖,大声道:“坎凌镇世代受大神庇护,方能风调雨顺,方有五谷丰登,方是人丁兴旺,是以财源雄厚,此乃大神厚赐!若无大神庇护,坎凌镇必是山洪泛滥,颗粒无收,人常有病,贫苦度日,一切均为大神所赐,你等胆敢质疑不成?” 众人对视一眼,便即扑了上去,把苏相按倒。 苏相挣扎不过,只大声道:“小生知道,你们不过只是因为惧怕那邪物,不敢触怒于它,但今日小生有幸,已请来了仙人降服此邪魔,你们且看!” 他竭力怒喝,声音几乎都为之沙哑。 众人随着苏相的声音,朝着河上看去。 只见河水蓦然顿住。 木筏稳住不动。 有一人从河流上方走来。 他脚下是水流。 然而如履平地。 “仙……仙人……” 有人为之屏息。 神婆收回手杖,低下头,沉默不语。 两岸沉寂无声。 (未完待续。) 章百六一 神现于世,其状如牛 这是一个年轻人,神色平淡,身着蓝边白衣,黑发微扬,目光直视迷雾当中。 他从河岸上边,踏水而来,手执一根铁棒,上方带着红色纹路。 清原本是要暂且观望,探知那所谓大神的深浅,但此刻正值献祭之时,数十名孩童眼见要流入山中,成为祭品,既然事在眼前,亲眼所见,他终究不能袖手旁观。 河岸两侧无数人,俱都沉默无声,看着那踏水而至的年轻人。 那真的是一位仙长? 比起以往那些所谓降妖除魔的家伙,似乎真的有些本事。 有人沉默中饱含着期望,有人眼中透露着担忧,更有人似乎预见到了什么,眼中满是恐惧。 “就是这位仙长!”苏相大声说道:“他就是一位神仙,一位可以杀掉那邪物的神仙!” 说着,他猛然挣脱,朝着左右几人喝道:“放开我!” 他指着前面,喝道:“看!郎朗乾坤,作恶之辈,终究是要灭去的!”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无声。 清原从上方河流走来,伸手指向那已经被他定住的木筏,蓦然间有水流涌动,把这些木筏都推到岸边,随后一阵大浪从河流中间,朝两侧打去,掀翻了那些木筏,而木筏上面的孩童,便都被掀到了岸上。 他没有理会河岸众人,目光看着河流末端,迷雾笼罩之处,逐步而行。 他修为尚不足以腾云驾雾,但是踏水而行,倒也不难。 迷雾之中,渐渐起了沉闷之音,不像人声,反似龙嗥,但细听之下,却也不是龙声。 有传言称,龙声似牛嗥,但是牛嗥终究比不得龙吟。 但这一次,那边就是牛嗥,只不过因为来者已是妖物,不免威势凛然,隐约有了真龙之音的错觉。 …… 坎凌镇供奉这一尊大神,已有多年,也有典籍记载,更有壁画纹刻。 曾有一位文士至此,有幸目睹,并逃得性命,事后在坎凌镇心生感慨,留下了一段话,匆匆离去。后来,坎凌镇当家之人,思虑多年,最终把这段话刻在了壁画上面,警示后人。 坎凌有河,宽十丈,延绵入雾中,不知尽头。 雾中有神物,常年隐匿,时而现身,其状如牛,其角如钩,体覆三尺毛发,色青。 神现于世,有龙吟伴随,有迷雾萦绕,雨雹相随。 …… 清原所见的,就是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它形状如牛,浑身青毛,高约丈许。 此刻,它在迷雾之中,四蹄踏水而来,双眸幽深。 “这就是……”有人屏息着道:“大神?” 坎凌镇之人,年岁较老的,或有幸见过大神真容。但那些年纪较轻的,却还没有这些眼福,只在平常某些不知死活的道士来降妖除魔时,偶尔听到山中的些许龙吟之声。 而如今大神显现出了真身,于是那世代积累下来的敬畏,便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没有人胆敢开口,只有满心的惧怕以及……敬畏。 有人已经跪了下去。 有人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至于苏相这个刚刚扭转了认知的书生,也为之屏息,只觉双脚稍微软了些。 清原站立在河上,纹丝不动,稍微握紧了铁棒,目光凝重。 “修道人,你要管这闲事吗?” 低沉厚重的声音,从那青牛身上传了出来。 它口吐人言,更让人心惊胆颤。 清原神色平淡,说道:“原本还不确定,现在……或许应当是要尝试一下了。” 青牛沉声道:“此前像你这样的修道人,已经来了不少,要么远远见了我,就吓得慌忙逃命,要么与我斗上一场,然后被我所杀。你连上人境都未达到,还在人身限制之内,你不怕死?” “怕。”清原轻笑道:“如若您老人家是五重天的大妖,又或是此刻再展现出足以在瞬息间将晚辈打死在这里的本领,那么晚辈立即便退走了。所谓替天行道,终究要量力而为,否则连自己性命都搭上了,又有什么作用?” 青牛微微昂首,那一双弯角,仿佛要刺破天穹,它一双幽暗眸子,盯在清原身上,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堂堂一个触及了五重天的妖,还不足以杀你这小辈?” “是的。”清原认真说道:“晚辈自觉要在您手中逃得性命,并非难事。既然有把握保命,何不尝试一番?今日斗不过,日后卷土重来,总会打死你的。” “好生狂妄。”青牛低沉道:“你以为上人境那般容易踏破?你以为老牛会止步不前?你以为你修为进境,一定比老牛快?” 清原点头道:“是的。” 修道之人,终究比妖物精怪的修行,稍快一些。而清原的修行,则要比许多修道人,更快许多。 “老牛闷了这么多年,也遇上许多自以为要降妖除魔的道士,可像你这么有趣的,不多了。” 青牛四蹄踏了踏,闷声说道:“就让老牛看看,你三重天的道行,究竟有几分本事,能够抵御老牛的手段?” 随着它四蹄踏动,河浪翻涌。 河水浑浊。 适才随着它讲话的功夫,那所谓迷雾,竟已潜在水下,蔓延到了清原的脚下。 这头老牛,却也不是愚鲁之辈,面对一个修为远低于自身的修道人,仍是布置了这类似于偷袭般的暗手。 而清原早有所料,不慌不忙,他脚下的水流,实则早已被施了法术,当即心中念头一动,水流往上一冲,便让他落在了岸边。脚步未定,清原又把铁棒往前一指。 赤色雷霆骤然而出。 雷声响彻。 “雷法?” 青牛露出讶异之色,双角之间,凭空迸出一道细微亮光。 那亮光迎上了雷霆。 轰然炸响。 雷霆散,亮光未损,仍朝清原而来。 清原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往前一按。 亮光打入了古镜之中,消无声息。 青牛眸光闪烁,低沉道:“那是什么宝物?” 清原没有理会,把铁棒朝着河水打去,雷霆闪烁,炸起一片水浪。 雷霆能借水之威。 刹那间,河流上下,尽是红光闪烁。(未完待续。) 章百六二 神威浩荡,请诛之! 雷入水中,借水传威。 于是在刹那间,河流上下,尽是雷霆之光。 尽管因雷光分散,但威能仍是不可小觑。 这位四重天巅峰,已经触及到了五重天边缘的青牛大神,也不敢以等闲而视之,将迷雾笼罩周身,尤其是四蹄之下,裹了一层,隔绝了雷水。 清原亦有预料,铁棒再是一收,便把左手往前一按,凝法楼中,北方玄武陡然睁眼,法意凝水。 而眼前的大河,大浪滔天,朝着那青牛扑了过去。 浪涛汹涌,声势澎湃,尤胜于万马奔腾之景象。 两岸百姓无不惊悸退走,慌忙逃窜。 至于那些供桌,香烛供酒,瓜果猪羊,全都随着浪涛及震荡,翻了一地。 遍地狼藉。 …… 青牛已经被雷霆闪烁的河浪卷在当中。 但这一头四重天巅峰的老牛,道行可谓高深,若有所准备,就是正面挨了一记雷霆,也只会伤,而不会死。这河浪将它卷在当中,虽能伤它,却不能杀它,甚至重伤也不成。 清原亦是清楚,因此在河浪扑卷过去的刹那间,手中就已发出了一道火光。 然而就在这时,河浪陡然破开,一道金光从中迸出。 那金光来得极快,刹那撞上了火光,便把清原这火焰道术生生打灭,余势不止,仍朝着清原而来。 “这是……” 清原头顶早已悬着一面古镜,古旧而玄奥,渊深莫测。【ㄨ】 镜光照耀,护持周身。 那一道金光倏忽而至,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反应过来,有心抵御,可终究不能及时,那金光撞在了清原身前一丈处,被镜光所阻。 但清原的镜光,却也在老牛的这道金光之下撞击之下,稍微陷了下去。 直到这时,清原才看出这金光的模样。 这是一道铜环,色泽亦是斑驳古旧,上面覆着一层金色光泽,仿佛金质。 河浪之内,又有一道酷似于龙吟般威严的牛嗥之声,沉闷而厚重,远传数十里。 这道铜环上面,金光陡然绽放,几乎有了些刺眼之感。 于是清原身前若有若无的虚幻镜光,便不断下陷,几乎临近身前。 到了此刻,清原已是来不及取下古镜去抵挡,伸手握紧铁棒,狠狠往前一打,正中金光之上。 只听得当啷一声响动,刺耳而响亮。 那金光陡然倒飞了出去。 而清原握着铁棒的手臂,已是稍微有些颤抖。 “那铜环……”清原心道:“是一件法器?” 以他近乎武道大宗师的力气,用尽全力,也仍是十分艰难地将之打了出去,此时手臂仍有阵痛之感。 还不待清原有喘息的功夫,蓦然听得一声怒嗥之声,从水底而来。 青牛破水而出,河浪激起百丈,汹涌澎湃。 怒嗥之音未停,它已至岸上,已在清原面前。 顶上是一双宛如月钩的牛角,朝着清原撞了过来。 它庞大身躯,气血雄壮,看似笨拙,实则快得令人心惊,而气势更如山岳般压迫下来。 地上一个又一个的牛蹄印,刹那而现。 清原近乎屏息,再度挥棒,狠狠打落下去。 这一棒打在牛角上。 于是牛头偏了一下,这牛角被铁棒抵御住了。 而另一支牛角,原本撞向清原左边心房处,偏了之后,则刺穿了他的肩胛,从背后透出。 血染长衫。 老牛低沉道:“不知死活的小辈,确有胜过寻常三重天修道人的本事,也有足以和上人匹敌的本领。但老牛——可不是那些初入此境的后辈!” 它昂然咆哮,抬头向天。 而被它牛角穿了肩头的清原,便被挑了起来。 “老牛——可是在四重天巅峰,停了数十年的妖!” ……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沉寂无声,或许是惊悸得不敢出声。 那是一头庞然大物,它站立在河边上,身后是浪涛滚滚。 它昂然向天,弯曲而尖利,长如枪戟般的角上,穿了一个人。 那人鲜血淋漓,白衣染红,在那庞大的身躯之前,显得极为瘦小,也同样显得弱小…… “仙人……” 苏相脸色煞白,脚下忽然软了,“白先生斗不过它?白先生要死了吗?” 坎凌镇诸多百姓,亦是有些相似的变化。 那个能够踏水而来,能够翻起大浪,能够发出雷光的年轻神仙,打不过大神了? 他就要被大神杀死了? 有人心惊,有人失望,有人掩着脸颊,不忍去看,还有一些人,鼓起了勇气,高呼出声。 “神威浩荡!无可匹敌!” “我坎凌镇之神,威压天地,福泽百姓!” “妖人不自量力,扰乱盛会,惊动大神,罪该万死,请大神诛之!” “请大神诛杀!” 有人先开口,自然便有人附和。 于是两岸之上,都是请大神诛杀这妖人的声音。 “你……你们……” 苏相喘息急促,脸色涨得通红,平日里一腔心力,满腹言语,在此刻都哽咽得无法出声,他低声怒吼道:“你们怎能如此?你们……” 他话未说完,便被按倒在了地上。 他不断挣扎,贴着地上的侧脸,满是尘土。 随后,有一柄刀抵在了他的背后。 “我不杀你。”那人叹道:“但你领来的神仙,斗不过大神,那么,你要放聪明些。” …… “听到了没有?” 青牛沉声道:“你要护住他们,但他们要老牛来杀你。” 清原神色不改,眼神微凝,寒光闪烁,此刻他已是浑身染血,命在旦夕。 “罢了。”青牛道:“多说无益……血祭千百个童男童女,也比不得你一个,那你……上路罢!” 说罢,它稍微低头,法力运转至角上,下意识就要甩动牛头。 就在这时,便听得清原一声低语,道:“哪有这般简单?” 青牛低着头,然而头角仿佛被仅仅抓住,几乎无法动弹。 它只须一甩头,灌注了法力的牛角,就会如那熟悉的宰牛刀一般,将这年轻的修道人,剖成两半。可不论它如何用劲,都有着凝滞之感。 因为在它另一根角上,有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抓着它,不让它有半点动弹。 清原一脚踏在牛头中央的漩涡状之上,借力脱身。 “不过只是三重天施展出来的道术。”与此同时,那青牛也运起法力,偏头一甩,扫灭了那巨大手掌。 当它抬起头来,便见眼前多了一只手掌。 那手掌之上,五根手指,指尖各生一点光泽,色泽各异,以五行分化。 这一掌按在适才被一脚踏中的牛头中央。 轰然声响。 那青牛被一掌拍了出去,庞然身躯摔入河中,浪涛涌动。 清原往后一跌,身子乏力,只得以铁棒撑住。 他喘息不定,看着河水之中。 河水下端的迷雾,不断往上蔓延,然后又迅速回收,而那庞大青牛的身躯,已是消失不见。 它退走了! (未完待续。) 章百六三 因果不灭,人不退 四野沉寂无声。 河水汹涌未定,两旁河岸俱都冲垮,土地泥泞不堪,供桌倒了,那香烛火炉,瓜果酒礼,猪羊牲畜等等物事,遍地皆是,一片狼藉。 不远处,无数道目光落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那年轻人,蹲伏着身子,用铁棒撑在身前,喘息不定。 他肩上的血犹如泉涌,白色的衣衫已是染得大片血红。 但就是这样一个似乎十分孱弱的年轻人,在近乎临死的关头,脱了险境,打退了大神? 看起来,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势? 那位酷似青牛的大神,想来也受了伤,但众人没有见到它的伤势,应该伤得稍微轻些。 可这一轻一重,也能算是两败俱伤么? 不论怎么说,大神终究被他打退了。 此刻,谁都知晓,这个看似年轻人的仙长,确实有着能与大神争锋的本事。 “放开我!” 苏相不断挣扎,终于挣脱了束缚。 而旁边按着他的那些人,以及用刀抵着他的人,终究松了手,不敢再强硬了。 苏相跑到清原身旁,扶住了他,忙问道:“白先生……” 清原微微抬手,说道:“没伤及要害,不碍事,只不过那牛角附了法力,伤口一时不好愈合罢了,危及不到性命。至于那牛妖……” 他略微喘息,说道:“这老牛挨了我一记道术,此术五行兼备,不亚于寻常四重天上人的道术,此前那伤处又挨了我一脚,外表看似无事,内里伤势不算轻。” 苏相怔了怔,前面的话听得不太懂,但只听得一句内里伤势不算轻,才松了口气。 清原看他神色,才想起此人不知修道诸事,听不明白,转而说道:“两岸供桌倒了一地,你去让他们过来,把能用的物事都收拾回去,猪羊等肉食,对他们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 苏相口中动了动,欲言又止。 清原知他想要说些什么,叹了声,道:“去罢。” 苏相强行压抑着愤怒,往前走去,大声喝道:“此地许多物事,俱是难得,诸位来收拾一番,带回家去,能用则用,能食则食……” 顿了顿,便听他哼了声,沉声道:“再不济,下次献祭时总能用上!” 这话不算大声,但传入了许多人耳中。 有些人低下头来,有些人沉默不语。 一些人的目光,朝着清原看去,隐约有着许多惊惧之色,以及……恐慌之意。 适才他们说过,请大神诛杀此人! 现在,大神没能诛杀此人,而这年轻人,终究还是一个能与大神争锋的神仙般的人物。 不由得他们不惧怕。 …… 清原看也不看,只在河岸边上,盘膝坐下,他也不运功疗伤,只让那些百姓收拾两岸的东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在坎凌镇百姓战战兢兢的神色中,总算把两岸收拾干净。 “都走罢……” 清原挥了挥手,站起身来,苏相快速赶来,扶住了他。 诸多百姓听了这话,有些欢喜,有些隐忧,有些失望,有些失落。 清原大致上能猜测得出来,他叹了声,说道:“河岸边上,容易遭袭,我只是退远些疗伤……你们在担忧我走之后,那青牛会泄愤于你们,甚至会让更多的童男童女去献祭……” 说到这里,清原说道:“我会杜绝掉后患的。” 听到这话,有人松了口气,而另外则有人露出了比之前更为惶恐的神色。 从之前这位仙长与大神的话来讲,这位仙长的道行是没有大神来得高的,并且适才的场面,显然是仙长临死才翻了局面,并没有能够力压大神的本事。 他斗不过大神,若是死了,又或是斗不过了,然后逃了…… 那么事后的残局,比之于现在,又要惨烈多少? “之前有人这么说过……”一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排众而出,叹道:“他自称道行高深,乃是上人,与大神不分生死,断然不休,但斗过一场,便留下一段狠话,于是逃掉了。事后,我父亲准备了一百童男,一百童女,献给了大神,而他老人家,自觉愧对坎凌镇,也在献祭过后,自己投入了大河里。” 场中众人,无不沉默。 尤其是见过昔年之事的老者,老泪纵横。而那些年轻一辈,虽然未曾见过,但也心情沉重了许多。 清原沉默片刻,叹道:“原本三名童男,三名童女,被苏相搅了之后,便是十名童男,十名童女,但这是他的因果。而后来升至二十童男,二十童女,乃是我的因果。” 众人闻言,俱有惊愕之感。 这坎凌镇献祭大神,何时与这素未谋面的仙长,染上了关系? “具体不必知晓。” 清原深吸口气,沉声道:“但这因果不灭,我必然不退。” 白发老翁沉默许久,看了众人一眼,顿了顿,点头道:“老夫明白了。” 随后,他转了身子,说道:“走!” 这白发老翁在坎凌镇中,显然地位极高,可以服众,从他适才言语可知,在他父亲那辈,便是坎凌镇的主事之人。 众人随之散去,有人还是回望几眼,看了看清原和苏相。 原本热烈的两岸,变得十分冷清。 清原看了苏相一眼,说道:“扶我过去,然后你可以走了。” 苏相摇头道:“我不走。” 清原笑道:“你不怕死?” “怕。”苏相沉声道:“可适才白先生说了,前面那是我的因果。” 清原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 白发老翁领着众人离开。 原本在清原面前不敢出声的这些百姓,此刻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性子,议论,言谈,哭泣,悲呼,乃至于争吵。 “够了!” 白发老翁沉声道:“准备一百童男,一百童女。” 众人闻言,面色大变。 “您是觉得……他斗不过大神?” “那为何还不制止他?” “一百童男,一百童女,您这是要让坎凌镇断代啊……” 众人吵杂声起。 白发老翁脸色低沉,偏头朝着旁边的少女说道:“你当一名童女。” 那少女脸色煞白,咬了咬唇,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顿时沉默无声。 因为少女是老人的孙女。 “放心。”老人一手执拐杖,一手牵起少女,低声道:“真到那一步,爷爷陪着你去。” :今天在作品相关和评论区,放了两个书友群的号,同学们可以加一下书友群,比如谈论剧情等等。(未完待续。) 章百**** 极光,铜环【贺盟主!】 日升月落,又是两日光景。 在这两日间,似乎过得极为漫长,可当两日已是过去了,又觉一瞬即过,那前日种种,神仙斗法,皆历历在目,恍如适才所见。 清原静静修行,他肩上的伤已经愈合,真气也已恢复,但总有些不自在的地方,只是,想来那青牛也不好受,他吐出口气,心道:“这老牛终究比我预料的更为厉害一些。” 四重天巅峰的老牛,只差半步,就能触及山河大势,成就五重天的道行。它并非是孙余甘焕等人可比,更不是那位恒陌上人可以相比的,甚至就连甘焕这类散人,在修成四重天巅峰的道行时,都未必敌得过它。 这老牛在四重天巅峰的妖怪之中,也是非同寻常的。 好在它并未踏入五重天的境地。 苏相身在旁边,适才自己寻了些食物,填饱了肚子,看着白先生睁开双眼,不禁问道:“白先生,您……有几分把握?” 清原沉默片刻,淡淡道:“它道行比我高,且在同等级数的妖物当中,也是十分强悍的角色,我并无太大把握,只不过,保命应当是足够的。” 苏相欲言又止,道:“但……” 清原点头道:“我知你心中担忧,以及先前我与那老牛斗法之时,那些百姓说要诛杀我的言语,令你心中不甚畅快,但是……我也还未到一切空静的地步,你有不畅,我亦不喜。” 苏相看着白先生徐徐说来,着实看不出半点“不喜”之色,他微微拱手,低声道:“小生想得太过简单,把先生置于这般境地,真是……” “我说了,这是因果。”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更何况,此前这些坎凌镇的百姓,都要杀你,将你追入白堪山,你又为何求我来救人?” “正如先生之前所说,这是因果啊。”苏相苦笑道:“原本要献祭三童男三童女,因我乱了盛会,结果便要献祭十名童男,十名童女,这多出来的十四个孩子,都是我害的。此外……坎凌镇百姓要杀我,也是有缘故的,小生能够理解他们,就是再退一步讲,哪怕小生对他们厌恶了,可那些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啊……” “是啊,那些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啊。” 清原笑了笑,说道:“我斗不过它,而它想要杀我,也非易事,那么便拖着罢,只要我拖住一日,以人命献祭的这种事情,就会晚上一日,直到……我被杀了?或者……它决意要杀我了,而我又真的斗不过它了,然后逃了?” 说到这里,清原把铁棒横在膝前,将怀中古镜放置胸口,缓缓说道:“它自觉是能胜得过我,或杀死我的,只不过因为我确有能够伤它的本事,因此有些忌惮。说白了,也就是一个道行高深的妖物,想要毫发无伤地杀死我这个道行稍浅的修道人,而若是拼着受伤,才能把我杀掉,一来自觉耻辱,脸上过不去,二来,它也不愿受伤。” 苏相怔了怔,道:“耻辱?” “是啊,当万物生出灵智,就是精怪,它们或许懵懂,或许保持本性,但随着不断修行,想得多了,有了想法,也就有了许多跟人一样的念头。可它们又有着自身的本性,因此跟人还是不一样的,它们的想法,跟正常人,终究会有区别。” 清原笑道:“这老牛颇是狡猾,此刻算是稍微退让一步,让我离开,各有台阶。但事后它要兴风作浪什么的,我便管不着了。” 苏相问道:“可先生此时又不走了?” 清原说道:“我不走了,它就养伤,待养到伤势痊愈了,以全盛无损的状态,再来杀我,最好是杀了我之后,它自身不会受伤。” 苏相顿了顿,问道:“先生真的要跟它斗个生死?” “谈不上生死。”清原笑道:“它是想要毫发无伤地将我打杀,但惹怒了它,或许它拼着重伤,也不会放过我。可是……杀我并不容易,至少,不到五重天的道行,不是道祖传承的弟子,确实不好杀我。” 说到这里,清原按在胸前古镜上,徐徐说道:“更何况,除了这头青牛之外,仍有因果。” 苏相再一次听他提到因果二字,莫名想到那一道依附在自身上面的气息。 就在这时,河水涌动,牛嗥之音宛如龙吟。 河水尽头的山中迷雾,往上弥漫而来。 “它养好伤了。”清原朝着苏相说道:“走。” 苏相点了点头,转身迅速奔跑,远离这河边。 河中迷雾之中,渐渐走来一头庞大青牛,双角弯曲,锐利无匹。 它气势逼人,伤势尽复。 “你真以为老牛杀不了你?” 青牛低沉道:“你虽本领不凡,终究还在三重天之内,未破限制,老牛之所以不动手,只是不愿伤及自身。但若是拼着受伤,也不难杀你……之前老牛自行退走,已算是让你一步,你竟真以为,可以拦得住我?” 声音沉闷如晴天闷雷,滚滚而开。 逃得未远的苏相,忽然震了一震,脚下一个踉跄,才稳住身子,回望一眼,露出讶然之色,暗道:“这老牛的想法,竟被白先生尽数猜透?” 他心觉惊异,乃至于惊骇,但也不敢停留,仍是往前而去。 而在河上,青牛双角中间,凭空生出一点细小光芒,瞬息迸发,变得万分耀眼。 那光芒倏忽而至,来得迅疾,肉眼几乎难以反应。 清原早有预料,将古镜拦在身前。 光芒瞬息打入古镜之中。 于是连风都静了一静。 “还你!” 清原把古镜抬高,往前一照。 镜光一闪,陡然迸出一道光芒。 这光芒细微而耀眼,正是青牛适才所发的妖术。 青牛眼眸中光芒闪烁,适才极光沉入那古镜之中,已是令它感到讶然,还未来得及兴起其他情绪,便见那年轻修道人把古镜抬高,又把极光打了回来,似乎还比来时更为快些。尽管心中觉得惊讶,甚至是有了荒唐之感,可它仍未停住手段,口中一张,当下便是一道金光,也即是那酷似铜环的法器。 金光打在极光上面。 极光当即散去。 而铜环所化的金光,仍是朝着清原而去。 :恭贺玄穹东皇太一同学,荣升本书盟主,今天稍微加一更,因为下个月要酝酿一场爆发,所有加更都在下个月,唔,反正我是相信的。另外,后面的更新可能比较晚……(未完待续。) 章百六五 断角 铜环化作金光,朝着清原打来。 ﹤ 比适才那道光芒还快。 清原刚用古镜抵挡了极光,将之抬高,悬于额前,把极光折射回去,尚未来得及收回,而那铜环金光已经到了面前。他心中微凛,铁棒立于胸前,双手各握一端。 铛一声响动。 广传四野! 远处的苏相陡然惨叫了声,捂住双耳,脸色一片雪白。 清原退了数步,每一步都在土地上深深留下印记。他喘息不定,双臂近乎麻痹,稍微有些颤抖。 而那金光受阻,被铁棒挡了回去,可在空中盘旋一圈,终究还是打了下来。 但这一回,清原有了喘息之机,他念头一动,那古镜当即落了一层虚幻镜光,罩住了周身。 铜环金光打在了清原身前的虚幻镜光之上,把镜光打得塌陷下去。 而清原与此同时,举棒轰打,将那铜环金光,狠狠打了出去。 但这一次,他打的方向,不是别处,而是往上! 上方是古镜! 这铜环金光,便被他这一棒,打入了古镜之中。 古镜内生一方小天地,虽然不大,却也足以将这铜环收在其中。 还不待清原松一口气,那牛嗥之声已在近前。 “去!” 清原把手一扬,打出一道光华。 其色红,娇艳如血。 这血光正中青牛额头。 青牛来势受阻,但那血光道术却也被它用脑袋撞开,散成虚无,而它竟是毫未损。 “区区三重天的道术,如何伤得老牛?” 它声音依旧低沉,冲撞了过来。 这个年轻修道人,道术十分厉害,似乎还能同时把五行运用在掌中,又有雷法神通,它实则极为忌惮。可适才那血光,却只算是寻常修道人出的道术,不算太过厉害,于是它以自身体魄,便将之撞散了去。 清原用那血色道术,把它阻了一阻,却不是迎战,而是趁机往后逃。 青牛追杀在后,一路冲撞,庞然身躯,每一步都沉重万分,土地塌陷,嘭然作响。 “还老牛宝贝来!” 它放开了声音,怒吼之音依然厚重,但少了两分低沉,添了些许响亮。 清原逃,它便追。 接连过了一二里地。 “既然紧追不舍,那便还你。” 清原陡然停住脚步,把古镜取下,往后一照。 古镜之中,迸出一道金光,内中正是铜环所化。 青牛看着那宝贝往自己打来,顿时停住身子,运使法力,试图把那铜环金光停住。然而这铜环金光虽是它的宝贝,可却是由古镜所,尽管被它影响,来势稍微缓了一些,可是依然快如闪电,依然凶悍无匹。 老牛陡然怒吼,脑袋稍侧,以弯角抵挡。 那铜环金光打在弯角之上,当即把那半截尖角打断,遥遥飞了出去,恰好坠回河中。 青牛哀嚎一声,怒视清原一眼,喝道:“老牛记下你了!” 说罢,它急忙往后奔走,庞大身子冲入河里,沉入水中。 而那处地方,正是半截尖角沉水之处。 …… “总算……可以了。” 清原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古镜,放下铁棒,连忙盘膝而坐,运起黄庭仙经。 这一场争斗,虽然看似没有之前那一场来得激烈,但却同样艰险。 此时清原真气已是消耗不少,其他倒也罢了,主要是收了那出自于老牛双角之间的极光,随后又把极光打回去,都是十分耗费真气的手段。待到后来,收下铜环金光,又将之打出去,则比那所谓极光,更耗真气。 但好在,最终还是伤了那老牛。 老牛的尖角,应是它身上极为重要的一部分,才会让它放下清原,去寻那半截尖角。 而除了这些,真正让清原在意的,是那道血光。 血光的威能,并不强盛,比起元灵擒拿手,比起青龙化元术,甚至是清原顺手所的火焰道术,都显得逊色许多。但是这道血光的名字,则唤作——化血元术。 这是毒散人韩宇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段,此术并非以强绝的威能将对手打杀当场,而是中了此术之后,则如剧毒缠身,宛如附骨之疽,日渐虚弱,且饱受痛苦折磨。 除非,挨了这一记化血元术的人,要比施法之人,道行高出许多,足以将血毒镇压,乃至于消除。 如今这位青牛大神的道行,比清原自是高了许多,应是足以压制得住这化血元术,但势必会因此而削弱。 清原把黄庭仙经运转一周天,方自吐出口气,睁开双眼,正好见苏相跑过来了。 “白先生……”苏相急切道:“您怎么样了?”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事情。” 苏相这才松了口气,道:“先前见你离开,还以为是受了伤势,不得已……” 他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失言,当即停下。 “觉得我要逃命了?”清原笑道:“我确实是想逃命的,因为它中了我一记道术,接下来便不必与它死斗了,只须等……” 苏相愕然道:“等?” 清原点头道:“等它日渐虚弱之时。” 苏相闻言,愈惊愕。 清原知他不是修道人,难以一言点清,不免又要解释许多,于是也就不去解释。 “等它现日渐虚弱了,就会想办法压制或者解决,然后便消耗了一两日时候,又虚弱少许。待到那时,它或许就真的要出来拼命了……” 清原笑道:“或许,还有帮手。” 苏相倒吸口气,一头青牛已是有了无敌之势,再来一个帮手,白先生如何能是对手? 清原也不解释,遥遥看了那山中一眼,闭上双目,静静运功。 上次盛会献祭之时,原是十名童男,十名童女,又变作了二十童男,二十童女,是为了招待所谓的贵客。老牛就是再如何顾忌延绵,到了此时,那所谓贵客,终究也是该出场了罢? …… 与此同时,坎凌镇诸多百姓,也已听见了那犹如龙吟般的牛嗥。 那是坎凌镇世代供奉的大神。 众人心惊胆颤,想法各异,思绪纷乱。 最终,河岸边上的动静,消无声息。 过了许久,才有人壮着胆子,逐渐朝着大河这边而来。 究竟是那位仙人胜了?还是大神胜了? :下一章有,但比较晚,明天看……(未完待续。) 章百六六 数日 山那边的迷雾还在。 神婆说过,那是神威。 所以……大神还在? 有人壮着胆子来了,没有见到大神的踪影,但看见了地上如盘子般大的牛蹄印。 “大神果然来过了。” 有些人这般想,而当他们四处看时,又发现了距此稍远一些的两个人影。 一个是站在旁边的书生,另一个,则是盘膝而坐,身上白烟袅袅,宛如烟雾缠绕的年轻人,也即是那位来屠神的年轻仙人。 大神未死,但这位年轻仙长……也依然活着? “还是……两败俱伤么?” 这样的念头,在众人的想法中,不断盘旋。 于是他们的目光,愈发敬畏了。 一次是这样的收场,或能说是运气,但两次都是这般结果,便不再是纯粹的运气了,而是本事。 这是一位本领高深,能与大神争锋的神仙人物。 如今他落在众人眼中,只有渊深莫测之感。 哪怕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 …… 又是一日过去。 风平浪静。 清原静静修行,时而揣摩自身法术,而更多时候,是在钻研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的奥妙,从而将踏破人身界限,达到上人境的这一条道路,梳理得更为清晰。 苏相寻了些食物及瓜果,填饱了肚子,一同守护在侧。 等待的日子是十分漫长的。 但如若能够继续等待下去,或许也是好事。 一旦等待的日子到了,就该又是一场生死之间的斗法了? 苏相悄悄看了清原一眼,只觉这位白先生神色淡然,全无焦虑之色,不禁暗觉佩服,这等人物的心性,终究不是自己这凡夫俗子可比。 这几日来,苏相可谓眼界大开,颠覆了以往的认知,原本那些记载在书中,被他视为荒诞之事,聊为消遣的那些神仙故事,似乎也变得稍微真实了些,尽管他明白,绝大多数还是文人杜撰的。 …… 又是一日这般过去了。 这一日,也仍是风平浪静。 但或许是因为最开始的恐惧,有些习惯了,于是这一日,渐渐有人来到附近。他们虽然不敢近前,但也也遥遥观察,既是看那大河,看那大神所居的迷雾之山,也更是为了观察清原这位身具道法的神仙人物。 …… 再一日,也仍是如此。 清原不焦不燥,安静修行。 而苏相在等待。 坎凌镇的百姓也在等待。 他们都在等待下一场斗法。 他们在等有一方分出胜负,或是直接分出生死。 反正是无法避免的,若提早有了结果,也总好过如今这般,整日把心吊着,不敢放下。 “差不多了。” 苏相忽然听到白先生悠悠一声轻叹,连忙看去,又见白先生闭上了双目,盘膝稳坐。 “你该走了。”清原运起黄庭仙经,真气不断流转,顺口说道:“领走附近诸人,免受波及。” 苏相深吸口气,点了点头。 …… 大河奔腾,然而河流下端,则被迷雾笼罩。 坎凌镇之人,并不觉得是迷雾笼罩了下方河流,而是认为,是大河流进了那迷雾山中。 迷雾朦胧,视线难明。 这迷雾确是出自于青牛身上,而这山峰也是它的地界,至于那大河,只不过是绕过这山,又从山的另一边转出去了。可坎凌镇百姓都不曾入山过,因而世代认为,这山中深处,便是大河的尽头。 青牛在此打穿了一方洞穴,内中稍作简陋布置,便被它自家称作是洞府了。 这牛家洞府,与大河相邻。 平常那些承载着孩童的木筏,流过这里,便都被它收入洞穴之中。 此时,它正沉在水里,只露出一个硕大的牛头,顶上两根长角,稍微弯曲,而其中一根,稍微短了一截。 “老牛吞回了这半截角,今后这断角长得会快上许多。” 青牛沉声道:“不过那小子太过歹毒,居然使了阴邪法门,老牛这几日来逐渐虚弱,本以为能够轻易解决掉,却未想一直在恶化。如今只得沉在水里,借着大河水势,冲刷掉一些,凭借老牛的道行,倒还可以压制得住,但要借着大河水势彻底冲刷干净,只怕还须一年半载之久。” 洞府之内有人笑道:“一年半载若能解去,还算好的。据我看来,这是一门十分歹毒的邪术,若非你道行够高,只怕还要饱受这邪术折磨,生不如死,最后死去时,更如解脱了一般。” 笑到这里,那人顿了一顿,问道:“这小子好生歹毒,不若我帮你一把?” “你是客,老牛是主,有人欺上门来,哪有让客人出手的道理?” 青牛低沉道:“老牛本是想让他自行离开,暂且留个清静,让老牛可以好生招待于你,日后再去寻他麻烦,哪知他这般难缠,不知死活。” “你也莫要总是顾忌颜面,若早些让我与你一同出手,又何止于在他手中接连吃亏?”那人笑道:“既是不知死活,便让他去死了,如何?” 青牛沉默不语,忽然问道:“你认得他?” 那洞府之人笑道:“认得。” 青牛问道:“有仇?” 那人点头道:“有仇。” 青牛语气稍低,说道:“他来这里,与你有关?” 那人说道:“或多或少罢。” 青牛当即便不再开口,那硕大的眸子,不断闪烁。 洞府中那人在四重天的上人之中,道行可算是较为浅薄的,他见老牛隐约有些变化,心道不好,连忙又道:“既是与我也有干系,那么就算不得损了你的颜面,此次我随你出手,也不能算是去助你,只是我也想要杀他罢了。不论怎么说,也损害不到你的威名罢?” “威名?”青牛嗡了一声,说道:“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老牛拿不下他,反而吃了大亏,还有什么威名?再与你联手,便算是连最后这点脸面,都扫干净了。” 那上人说道:“如此,就放他走?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伤了你一位近乎触及的五重天的妖,最后还安然无损地离开?如此,才真是颜面扫地了……” 青牛低沉无言,良久,蓦然起身。 “也罢。” “左右也是颜面扫地,那便要了他的性命。” “你随我出去!” …… 河岸边上。 清原忽觉妖气荡动,心有所感,睁开双目,随后站起身来,把古镜按在胸前,铁棒紧紧握在手中。 朗朗晴空,只听一声响亮的牛嗥。 然后迷雾蔓延,河面再也看不清楚。 “小辈……” 迷雾中,隐约有一头庞然大物,状如牛,色呈青,毛覆三尺,气势宏伟逼人。 而在稍微靠后的迷雾中,渐渐出现一个人影,比起那青牛,显得十分的微小。 清原目光从青牛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人影身上。 “恒陌!” :之前那章的章节序号被河蟹了,无言……(未完待续。) 章百六七 惊变 恒陌! 这位上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杀死了原本的白皇洞主,曾与清原斗过一场,但被清原打退,借着那一身灰袍,才得以遁走,保全性命。≥ 他受了伤,于是来到了坎凌镇。 也正因为受了伤,青牛便要给他准备更多的童男童女,用以招待。而伤他的是清原,于是,这也就成了清原的一分微末的因果。 因果之事,虚无缥缈,玄奥难言,可谓是十分虚幻,既可说是有,也可说是无。 若在平常时候,这点所谓浅薄因果,或可忽略不计,但当世正值封神,对于因果之重,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为沉重。并且,清原自身已经到了触及上人境的地步,肉身将要越过人身的极限,真气将要化作法力,而魂魄也将凝成阴神。 到了这个境地,这场所谓的因果,若是不予理会,心中有愧,就会成为心障。有了心障,单是魂魄凝就阴神这一关,便不甚好过了。 恒陌虽是上人,但是散人出身,只怕连他也未有意识到因果二字,但清原出身不同,知晓恒陌此举,实则是无意间,给他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桎梏枷锁,阻碍了清原踏破上人境的道路。 “恒陌。”清原遥遥看着那个并不算熟悉,也谈不上仇怨的上人,神色冰冷,过了许久,才道了一声:“你终于现身了。” 恒陌笑道:“如何不敢?”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看似轻松,实则心中不免还是凝重的。 原以为引来了这年轻人,到了这坎凌地界,凭借这老牛四重天巅峰的道行,足以轻易将之打杀。 却未有想到,在白堪山时,自己都认为可以顺手抹杀的这个三重天的后辈,不但本领远胜于自身,竟也能够与这头青牛争锋,且还占得了便宜。 想到这里,他再想白堪山时那场斗法,自身得以逃得性命,不禁暗道侥幸,心有余悸。 清原叹了声,道:“其实你这所谓借刀杀人的计谋,可算是十分粗浅,也就只能欺瞒一下这些脑袋不太灵光的老牛了。” 青牛闻言,毛微鼓,眼眸中的神色,愈阴沉。 恒陌瞳孔微缩,然而脸色不变,说道:“什么借刀杀人,莫名其妙。” “你逃来坎凌镇,投了青牛,但多半是交情还不够深厚,因此不能说服青牛,前去白堪山杀我。于是你只得用些心机,放走苏相,让他去寻我帮手。” 清原说道:“想来你是觉得,我若听闻坎凌镇之事,心中势必意气难平,要来降妖伏魔,解去坎凌镇世代苦痛。到时与青牛争斗,最终被它所杀?” “此外,你为了避免我不去理会这些俗事,又在苏相身上添了一缕气息。” 那一缕气息,是恒陌故意依附在苏相身上,助他脱身,也是给清原挑衅,可算是战书。只不过,清原并未将这一缕气息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终究是那一份因果。 说到这里,清原看着他那阴沉的脸色,缓缓说道:“可惜,你借的刀还不够锋利,杀不动我……” 青牛闻言,身子一抖,毛微张,似乎愈恼怒。 而恒陌则沉默不语。 “当然,用计时,你几乎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清原说道:“即便我不予理会,没有到来,使得你这借刀杀人之计落了空,可你也不会有所折损,想来这借刀杀人之举也是心血来潮,实则并未太过在意?” 恒陌看了青牛一眼,再看向清原,哼道:“你这挑拨离间的把戏,未免也太拙劣了。” 清原笑道:“总比你这拙劣的借刀杀人,要好一些。” 恒陌心中微凛,目光扫过青牛一眼。 青牛没有什么动静,庞大的身子立于水上,依然沉静无声。 恒陌见它低沉无言,心中微微一凛,添了少许戒备,暗道:“果然是头牛,脑袋不灵光,终究还是被那小子的话影响了。” 然而就在这时,青牛还是动了,它迈开牛蹄,踏在水上,朝着清原而来。 “老牛与恒陌也有二三十年的交情,怎是你这小辈可以轻易挑拨的?” 青牛嗡地一声,十分沉闷,“都说人族奸猾狡诈,本以为修道人都会静心,此刻看来,你也不过是个玩弄这些把戏的奸猾之辈!” 恒陌闻言,心中大喜,笑道:“任你把戏玩得再好,终究也是要死在这里了。” 想起那青牛和这年轻人争斗时,屡屡吃亏,先是头顶挨了一脚,又中了一掌道术。第二次相斗之时,又是断了半截尖角,再是中了邪异道术,几日间都颇受消磨,恼怒至极。 这牛脾性,既是吃了亏,怎是那般容易消去的? 这场斗法,不杀掉这年轻人,老牛怎会罢休? 恒陌哈哈大笑,拂尘扫去。 而青牛张口,铜环化作金光,朝着清原打去。 一触即! 清原古镜一翻,落在胸前。 铜环金光打在古镜上面,刹那沉了进去。 恒陌心中一惊,他与老牛交情不算浅薄,知晓这铜环法器的厉害,见状,不禁倒吸了口气。 反倒是青牛,依然是低沉幽深的模样,仰天怒吼一声,从它身上,忽然生出大片迷雾。 迷雾朦胧,看不真切,隐约有着许多水汽,极为湿润,极为粘稠。 当前之状,正如那壁画之中所刻:神现于世,有龙吟伴随,有迷雾萦绕,雨雹相随。 河边两岸,尽是迷茫一片。 神威浩荡。 清原把古镜往前一照,镜光闪烁,照澈眼前,一片光亮。 就在这时,一道拂尘从中甩了过来。 那是恒陌的手段。 “恒陌!” 清原铁棒迎去,打在那拂尘上面。 拂尘乃是柔软尘丝,当即把铁棒裹住,而末梢更险险划过清原的脸颊,隐约有刺痛之感。 迷雾那边传来少许冷笑。 但清原脸上的笑意,则愈畅快。 他要的就是这个局面。 铁棒被缠住,而对方的拂尘也同样不能脱手。 清原心念一动,当即小臂浮现雷纹,铁棒末梢放出雷光。 迷雾那边的恒陌,似乎也有所察觉,暗骂一声,松了手,竟是弃了这拂尘法器,借着灰袍横移三丈。 雷霆险险划过,但恒陌反应太过迅疾,终究逃过去了。 清原暗道遗憾,却也没有追击,只因还有一头更为厉害的青牛,还须防备。 然而就在这时,恒陌陡然出了一声惨叫。 那叫声之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凄厉与怨毒。 “老牛!”(未完待续。) 章百六八 请仙长离开! 大雾灰暗,笼罩两岸,只觉迷茫朦胧,看不真切。 但迷雾之中,那依旧低沉的声音,却隐隐带上了些许威严。 “恒陌。” “你从来不是聪明人。” 青牛缓缓道:“而老牛,也不是你所想的那般蠢笨……” 清原正是惊愕之间,便听到了这么一段话。 与此同时,恒陌的声音也逐渐虚弱下去,似乎还带了几分告饶之意。 “不对!” 清原心头隐约有着几许怪异之感,忙是把古镜往前一照,光芒照破迷雾。 只见迷雾中央,那庞然大物般的老牛,三尺青毛覆身,头顶一双弯角,穿过了恒陌的身体,而在老牛的额头之上,悬着一物,色泽呈黄。 此物悬在老牛额前,不断旋转。 每旋转一周,恒陌身上的气息就弱了一些。 它竟是在汲取恒陌的气血。 清原心中暗惊,也有所恍然,这老牛要血祭童男童女,只因它身有一门能够炼化气血为己用的手段,听它要招待恒陌,只怕这手段还不仅是用于青牛自身。 那青牛身绕迷雾,被镜光照亮,陡然一惊,它素来认为自家迷雾,除非遭遇了道行远胜自身的修道人,否则是不会散去,更不会被人看透的,却未想到,今日又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失了手? 它抬起头来,眼眸中闪过几许异色,那异色之中,包含着万分坚定的杀机,其中似乎还隐含着少许惊惧,仿佛惧怕被谁知晓。 “它是将这一门手段,当作隐秘的?” 清原心有惊骇,他已看清了这老牛眼中深沉的杀意,比之于先前任何一次斗法,都更为浓烈。莫非看见了这一幕,是触及了老牛的某些秘密? 他感应到老牛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盛,不禁深吸口气,运使古镜,而手中铁棒更是紧握,作好了防备之势。 然而那青牛并没有动手,它幽深的眼眸,朝着清原盯了片刻,便转身入了河中,而它头顶上的那物事,依然在盘旋,它双角穿过的恒陌尸首,也随它沉入了河中。 于是那迷雾也随着老牛离开,不断往内收,顺着河流,朝着那边的山峰收去。 老牛再一次退走了。 但这一次,清原心中并无喜意。 …… 坎凌镇。 大神再一次现身,与年轻仙人斗法,然后又再一次退走了。 那个名为苏相的书生说,这一次大神是带了帮手,而到最后,大神领来的帮手,似乎遭了难。 也即是说,这位年轻仙人,以一敌二,竟是胜了? 莫非他道行每日渐高,已经压过了大神? 有人惊异,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无数情绪与议论,积累在一起。 然后,就这样,又过了一日。 …… 第二日,便又有人带着敬畏,来到了河岸边,遥遥看着那位年轻仙长。 而这一日,大神并未现身,故而风平浪静。 …… 第三日。 大神也还未现身,依旧平风浪静。 但围绕在河岸边上的人,愈发多了些。 至于来得早的那些人,胆子稍大,逐渐走近这位年轻仙长的身旁,但也不敢打扰,只能投以敬畏的目光。 …… 第四日。 围绕在河岸两侧人愈发多了。 苏相反倒觉得十分热闹。 …… 第五日。 来到河岸边上的人,反而是少了。 或许是见得习惯了,感觉并不稀奇,日子总要继续的。 …… 待到第六日,河岸两侧,有了无数人,仿佛盛会重开之时,热闹吵杂。 只因他们等到了这日,似乎商定了什么重大事情,重聚于河岸两边。 而当头的,就是那位白发老翁,他依旧拄着拐杖,在众人簇拥下,来到清原面前。 白发老翁先是施了一礼,方自说道:“仙长既是已经有了胜过大神的本事,何不进山去与它斗?” 清原起身来,回他一礼,道:“那山中是它的地界,而我道行并未有太大增进,依然不足以对付它。” 言语才出,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些吵杂之音。 这几日间的传言,都在说这位年轻仙长,已经有了压过大神的本事,且能以一敌二,战而胜之。但他却说,道行依然未有太大增进? 白发老翁闻言,沉默许久,问道:“仙长何时离开?” 清原沉吟道:“既然出手,便不好留下这个烂摊子,我会阻着它,而它想要杀我,也并非容易。如今我临近突破,待到可以更进一步,便能杜绝后患了。” 白发老翁低声道:“可有确切时日?” 清原摇头道:“没有。” 从三重天成就四重天,乃是越过人身极限,成就上人境。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乃是穷尽一生都未必能够达到的境界,而清原虽有信心,但也并不能保证,在什么固定的时日之内,就能真的越过这一线,成为上人。 白发老翁没有继续在这一方面问话,转而问道:“老朽听闻苏相说,那个借刀杀人的神仙人物,已是被仙长所杀?” 清原摇头道:“不是我杀的。” 白发老翁露出讶然之色,但也没有多么纠缠在这一点,只是道:“但那人是死了罢?” 清原点头道:“是的,他已死了。” 白发老翁问道:“那么因果结了?” 清原默然片刻,点头道:“这一份因果,算是结了。” 白发老翁叹道:“那这里就不再是仙长的事情了,是我坎凌镇自家的事,仙长……也该走了罢?” 清原静静看着他,没有开口。 苏相那边似乎想要说话,但却也被人拦住了。 “您是善心的神仙,也有耐心,不惜用性命去跟大神拼命。但是……” 白发老翁叹道:“它终究是坎凌镇的大神,坎凌镇靠着它,才能是五谷丰登,才能是衣食无忧。”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五谷丰登,衣食无忧,是你们心情劳作的结果。” 不知这句话是怎么,竟是触动了许多人,使人为之沉默。 但白发老翁没有沉默,述说起了往事。 “在老朽担任坎凌镇主事之人的这数十年间,要来降服大神的神仙人物,不低于两手之数。” “有过半人夸下海口,然后去对付大神,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有两三人侥幸逃得性命。” “而在五十年前有一人,则如仙长一般,能与大神匹敌。大神杀不死他,而他也无法降服大神,然后也在这河边上,静候了半月之久,然后自觉是耗费时候,终究是走了。” 白发老翁缓缓说道:“每一次遭遇这类事情,我坎凌镇,都会准备过百童男,过百童女,去献祭大神,平歇神怒。如今,老朽已经准备好了一百二十童男,一百二十童女,想来是够了,可是,如若您还不愿走,再斗一段时日,这个人数,将会更高一些,那么坎凌镇这一代……就该断绝了。” 清原默然不语,说道:“你是觉得,我会如五十年前那人一样,最终离开?” 白发老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当年那位道长,也是说过,不降服此牛,断然不会罢休。”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跟他不一样。” 白发老翁沉默。 清原想了想,再度说道:“老牛杀不了我,我就守在这里,能守一日,你们便安定一日,那所谓献祭之事,就能推迟一日。若待我修为有所精进,便能杀它了。” 白发老翁依然问道:“要多久?” 清原语气一顿,默然不语。 “这条河的水,是用来灌溉田地的,耽搁这么长一段日子,地里种的东西,也该枯死了。” 白发老翁把木杖放下,缓缓道:“坎凌镇中,有大约一成的人,是从河里捞鱼捉鳖,以此为营生的。细数来,也有十多日不曾下水了,我们是穷苦百姓,这些年的积蓄,也只是勉强能够度过十几天的生计,接下来若还不能下水打渔,要么转个营生,要么就该饿死了。” 说到这儿,他忽然屈膝跪下,拜伏道:“您一日不走,对我等凡人而言,事后的残局,就越是凄惨。” 随着他拜倒,坎凌镇两岸,无数百姓,尽数拜倒在地。 一眼望去,人影低伏,苏相见此声势,心头不禁有了震动之感。 “如今的残局,用两百四十个孩子的性命去血祭,或能平歇神怒。” “但若还不能止,继续这般下去,便不是坎凌镇所能承受的结果了。” 白发老翁抬起头来,额上沾满了灰尘,眼中带着恳求之意,说道:“仙长,请离开罢。” 清原抿着唇,铁棒一收,落入袖中,古镜收入胸前,光华收敛,他良久未有言语,目光朝两岸各边,缓缓扫过。 在人群中,清原看见了许多敬畏之色,许多恳求之色,还有失望之色,但绝大多数人,也带着许多冷漠疏离……甚至是怨恨的神色。 “怨恨?” 清原默然片刻,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苏相看了两岸众人一眼,脸色不甚好看,狠狠拂袖而去。 “坎凌镇……是被奴役到骨子里了吗?” 苏相愤怒而低沉的声音,随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未完待续。) 章百六九 识得真心意 这是一座山峰,高未足百丈,也在坎凌镇之内,可以遥遥眺望那条大河。 清原站在峰顶上,远眺坎凌大河。 苏相倚在一侧的树上,喘息不定,浑身大汗淋漓,偶尔扫过这仙长一眼,心中万分敬佩,因为自己攀上这座山,几乎就把自己累趴下了,但仙长好似仅仅迈出了一步。这种对比,对于这个书生自身来说,十分明显,甚至比一记道术显化在眼前,还要更为震动。 他登山而来,原想就地坐下,但仙长有所嘱咐,暂且站立片刻,以免气血受阻不畅。 “二百四十条人命。” 清原遥遥看去,那河岸两侧,聚集了许多坎凌镇的百姓,而河上已经摆放了许多木筏,一百二十童男,一百二十童女,逐渐坐上木筏。 盛会逐渐开始,但这一次,虽然更为严肃,气氛凝重,但实际规模,比之于先前那一场,还要稍小一些。大约是因为连番变故,坎凌镇已是没有太多的财力,已不足以支撑这么一场浩大的盛会。 “错了?” 清原看着眼前,低低问了一声。 他想要降妖除魔,解决这老牛,也解决掉坎凌镇这祸患,但到头来,反而让坎凌镇付出了这般大的代价。 如果一开始没有动手,此时此刻,不论是自己,还是坎凌镇,是否都会更好? 苏相倚在树上,听着仙长的话,原本自身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咬着牙道:“我……” 清原遥望坎凌大河,头也未回,淡淡道:“与你无关,只是我的心障。” 苏相闻言,只叹了声,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古镜之中,忽然传来一缕声音,柔弱,虚幻,清灵。 “我不高兴了……” 那是何清的声音。 清原闻言,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好一些,问道:“醒了?” “我……”何清想了许久,才道:“醒了好多天,但总是昏昏沉沉,不能说话,只是,外面的事,我都听见了。” 清原大约明白,她经受这段时日的温养,魂魄真灵已然强盛了许多,故而得以恢复,但魂魄受损,终究是受损了,所以在许多方面,稍微有些变化,比如迟缓,比如残缺。 一个断臂之人,哪怕吃肉进补,整日锤炼,让自身更为强壮,也不能恢复到以往双臂之时。尽管自身是强壮了,但断臂终究是断臂,不会因此长回来。 何清的状况,便与此有些类似。 “你跟那妖牛一样厉害,但你杀不死他。”何清的话有些缓慢,仿佛每一句都要想许久,才能开口:“他们不想这么僵持下去,可是,那妖牛很坏,而你不坏……所以他们害怕那牛,不能赶它离开,只能赶你离开。” 清原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也跟妖牛一样,让他们害怕,他们就不敢赶走我了?” 何清低低嗯了一声。 清原说道:“他们不是赶走我,只是说服我……因为老牛不讲道理,我是讲道理的。” 何清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清原想了想,目光投向坎凌大河,轻声道:“这些孩子就要死了,你觉得我要去救他们吗?” “我想你去救。”何清缓缓道:“但你不去救的话,也不能怪你……”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继续说道:“也不能怪他们。”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是啊,也不能怪他们。” …… “献祭!” 随着神婆一声话落。 木筏绳索逐一斩断。 水势汹涌,木筏随波而去。 随着无数哭喊悲泣之声,那木筏逐渐沉入迷雾当中。 两岸众人跪伏。 …… 河上的风,湿润且阴凉。 迷雾常年笼罩,风吹不散,乃是老牛神威所化,除非道行远胜老牛,否则谁也难以看清内中虚实。 这妖牛踏水出了洞府,迷雾范围之内,随心而动,于是木筏停在了河面上。 数百孩童,哭喊大叫。 青牛仿若未闻,它身子仿佛还比之前大了少许,顶上断角已是生长完成,两根尖角长如枪戟,弯曲如钩,一般无二。它双眸幽暗森冷,额上顶着一块黄色物事。 此宝将恒陌吞食殆尽,化作元气融入自身,使它消去了化血元术的折磨,并将这些时日消磨的血气,都尽数弥补回来。 到了这时,它已恢复到了全盛之时,甚至还有所精进。 隐约间,距离五重天,似乎也有了些许明悟。 待到踏破五重天,便能勾动山河大势,兴许就能破去当年那道士的阵法,从此脱出坎凌镇,逍遥天地之间。 “还有那个小子……” 青牛抬起头,透过迷雾,看向了远处山峰的那个年轻人。 尽管相隔较远,但以它的眼力,不亚于身在眼前。 尤其那年轻人,带着它的一个铜环。 铜环乃是它贴身宝物,在修行之前便是穿在身上的牛鼻环,后来逐渐被自身气息渗透,渐成宝物,最后请了一位上人,炼成了法器。 这件法器与它十分相合,如臂指使,圆融如意。 据传,有一种宝物,能与自身相合,宛如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唤作本命至宝。 青牛自觉铜环乃是因为自己才能成为法器,便将这铜环称作自家的本命至宝,尽管它不曾见过这一类宝物,也不识得本命至宝的真正意思,但这宝物确实与它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铜环在那小子身上,哪怕他这次逃掉了,只待老牛脱困,他也逃不出老牛的追杀。” 青牛这般想着,踏水而至,来到了第一张木筏面前。 …… 清原看着坎凌大河,看着数十张木筏,顺流而去,进入了迷雾当中,心中忽生悸动,莫名沉闷。 苏相握紧了双拳,眼神满是怒火,紧紧咬牙。 古镜之中,何清的真灵,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兴许是过于虚弱了。 清原双手背负在后,俯视下方,问道:“苏相,你看见了什么?” 苏相咬着牙,沙哑道:“世间大恶。”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不,我看见了他们眼中的痛。” 苏相怔了一怔。 “献祭二百四十个孩子,这种事情,谁都不能无动于衷,不论是他们的父母,还是旁观之人。” 清原说道:“他们心中也有渴望,渴望有人拯救这些孩子。” 苏相咬牙道:“可是他们对白先生……” 清原说道:“因为我没有能够斩杀妖牛,杜绝祸患的本事,所以他们不得不作出抉择。可是……他们尽管让我离开,尽管拜妖牛为神,但他们心中,仍然有着希望,他们希望有着能够杀掉这头妖牛的人。” 说到这儿,他叹了一声,朝着苏相说道:“先前,你我只看到了他们不愿外人理会此中之事,宁愿献祭数百孩童,以求安稳,但却并未看见,他们真正的心意。” 苏相沉默无言,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但总是一片迷茫。 就在这时,又听这位白先生叹了一声,道:“真正的心意啊……我终究是,道行太浅薄了么……” 叹息之声未落,苏相就见眼前的人,往山崖前方虚空之处,迈步而出。 清原从崖上,落了下去。 “白先生……” 苏相惊呼了一声,赶忙往前,趴在地上,俯视下方。 只见一个身影,迅速坠下,直到苏相看不见他的身影,然后才有一道闷响,从下方传来。 (未完待续。) 章百七十 真气凝法力 河岸两边,当看着那二百四十个孩童,乘坐木筏,随水飘荡而入,坎凌镇诸人俱是沉默,只有许多与那些孩童有着关系的人,哭声愈发大了些。 那主事的白发老翁,立身河边,看着最后一张木筏入了迷雾当中,方自闭上双目。 每一张木筏上面,都有着年纪尚小的孩子。 其中一个是他的亲孙女,而其他的,都是与他孙女一样可爱,一样无辜的孩子。 他长出口气,弃了拐杖,忽然往前投去。 身边传来许多人的惊呼声音。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投入水中的感觉,因为他定在了原地。 白发老翁睁开双眼,那浑浊的眼睛中,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有失望,有惧怕,有怨恨,但终究……不免一丝喜色。 …… 迷雾之中,这张木筏上有三名童男,三名童女,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满是恐惧,有些还在哭,有些已是吓得哭不出来。 青牛眸光寒意闪烁,额前的那黄色物事,逐渐往前,光芒大声,朝着木筏洒了下去。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青牛眼中闪过几许恼怒之色。 “你终究还是要多管闲事了。” 它偏了脑袋,看向外边,昂首往天,一声咆哮。 浩浩之声,宛如龙吟。 …… “最后一场。” 清原站在水面上,伸手把白发老翁退了回去,眼睛看着迷雾当中,低沉道:“因果这种事,不太好说,我想了想,这一次因果,应该还未有解去。” “这一次血祭,上升至二百四十条人命,实则因果之重,尤甚于先前之时。” 他深吸口气,说道:“我心有不畅,即是心障,虽然不至于阻挡我多长时日,但终究会是阻碍,只有杜绝了这一场血祭,才能破去心障。” 白发老翁叹息着问道:“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清原说道:“成,或不成,两个结果。” 白发老翁低声道:“你决意要插手了?” 清原点头应是。 白发老翁看了迷雾一眼,沙哑道:“也罢,也无非是再多几条人命罢了。” 说到这里,这老翁低声道:“会有老朽在内的。” 迷雾中渐渐有了波荡,那庞然大物,踏水而出,其气息之盛,比之于初见之时,犹盛三分。 清原神色凝重,未有退却之意。 这一次再退,心中定有愧疚,必出缺憾,此后便再也难以弥补。 哪怕日后看淡了善恶之分,抹去了愧疚之意,但也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至少也该是数十上百年的光景。 所以这一次,定要杜绝后患,杀死妖牛,哪怕道行逊色于对方。 “最后一场。” 清原沉声道:“分生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迷雾愈发浓郁。 妖牛身躯庞大,青毛三尺,双角弯曲向上,犹若长枪一般,它双眸幽幽沉重,四蹄踏水而来。 而在它的脑袋上面,悬着一块黄色物事。 那些所谓神威所化的迷雾,实则便是这件物事所发。 青牛沉声嗥叫一声。 水流卷动,河浪滚滚。 声势之大,胜过了之前交手之时。 随着它一声牛嗥,额上悬着的那黄色物事,倏忽打了过来。 这宝贝色泽呈黄,快如火电一般,比它双角间迸出的极光更快,比它的铜环金光更盛。 倏地一声,就到眼前。 清原心凛不已,忙把古镜往下一照,倾倒出了一道金光。 那是铜环法器所化。 那黄色光芒打在铜环上面,铜环当即颤鸣一声,远远抛了出去。而这黄色火电般的物事,还未停歇,势头依然强盛,朝着清原面门而来。 清原用铁棒往前一打。 砰一声响。 那黄色火电倒飞出去。 清原退了十余步,手上颤抖不已,心中暗暗惊骇,这老牛与他斗了几场,已是对他颇为熟悉,这一出手就是十分凶悍的杀招。 而对于那快若火电般的宝贝,清原也大略知晓了来历。 “此物……” 清原毕竟出身不同,见识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他之前便有所猜测,那黄色物事应是这老牛与生俱来的一块牛黄。 对于寻常的牛来讲,体内生出一块牛黄,不会有太明显的变化,可是一旦成了妖,这牛黄便会随着道行增高,而逐渐改变,最大的特性,便是能够汲取气血。 对于这些,清原本是猜测,但此时再见了青牛之后,便有了八成把握。 因为这块牛黄吞噬了恒陌,如今这头青牛的气势,可谓前所未有,几乎隐隐要踏破五重天的境地,它所缺乏的仅是对于五重天的感悟,对于山河大势的感悟。 青牛气势雄壮,昂然咆哮,踏水冲了过来。 每一步踏来,水面都会溅射出大片水花。 与此同时,那火电一般的牛黄,也绕在它身周,一并而来。 迷雾滚滚,席卷而来,河浪滔滔,逆流而上。 “来!” 清原脚下一踏,迎向了那滔滔浪潮。 他体内气血激荡,隐约有龙吟之声,热气升腾,白雾朦胧。 而真气游荡,顺着黄庭仙经,不断流转,不断凝实。 铁棒之上,雷纹闪烁,红光彷如岩浆烙铁之色。 之前积蓄的气势,适才所见的真意,都在这一刻,汇聚起来。 他浑身上下,骤然紧绷。 …… “这是……” 青牛来势汹汹,蓦然间为之一滞,略有迟缓,幽暗的双眸之间,有了极为惊异且复杂的色彩,“法力的气息?” 这个年轻人,一直都是三重天巅峰的境地,只在局限在凝法之中,运使的仍是真气。 而法力,则是真气凝合而成,自是远胜于真气。 这实则也是四重天的上人,能够力压寻常修道人的许多个原因之一。 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有了把真气凝成法力的味道? 且他的气息,仿佛比自身吞吐日月精华,精炼多年的法力,都更为纯粹? 青牛隐约有了心悸之感,它昂然咆哮,声势惊慑两岸。 随着声音响起,如火电一般的牛黄,朝着清原面门打去。 而另有一道金光,从河流上方而落,打向清原后心。 那是铜环法器所化! “小子!” 青牛嗡声道:“受死!”(未完待续。) 章百七一 八首火龙道 明月高悬,一分为六。 月光朦胧虚幻,犹若轻纱,照破迷雾,显化出隐匿在那朦胧雾色中的九重玉楼。 凝法楼中,以魂魄真灵所显化出来“清原”,正盘膝而坐,身在中央。 东南西北,各有不同,壁画如生,青龙白虎,火凤玄武,以及中央黄色戊土之处。 所谓法力,自是以法意所凝结。 法力凝成之后,并非说不能施展其余法术,只不过,终究是对自家所属的那一类,更为相合,施展法门,也自是圆融如意,威能更为浩大。而清原凝结道意,五行兼备,于是所凝成的法力,也有些特异,甚至可称道力。 这法力经由黄庭仙经运转,遍走全身,最终冲上了眉心祖窍之中,贯入九重高楼之内。 “清原”只觉轰然一声炸响,四周迷茫,不能视物。 他被笼罩在一片汪洋之中,色泽各异,最终逐渐凝合,又作黑白二色,到了最后,终究变得混沌无色。 周边的浪涛,不断将他卷在当中,而他在当中,也不断翻转,身子仿佛逐渐凝合。 他是魂魄真灵所化之身,经由炼形楼,才得以炼成这一具身躯,如今在海浪之中,仿佛要化开,也仿佛是更为凝合。 …… 坎凌大河上。 清原携着一往无前之势,以势如破竹之态,踏水而去,一棒打落。 这一棒打在那火电一般的牛黄上面。 炽烈的光芒,昏黄之中掺杂着暗红之色,从交击之处,迸发开来,耀人眼眸。 而与此同时,那铜环法器,已朝着清原后心而落。 嗡地一声。 古镜光芒照射,落在清原身周,镜光不再虚幻,而是宛如琉璃之状,通透而泛着金芒,却有了实物之感。 铜环法器打在这琉璃镜光之上,当下受阻,悬在当空。 青牛嗥叫一声,眼神极为沉重,以往它的铜环法器虽然打不破那镜光,但也能将之打得塌陷下去,但这一回,铜环法器竟是无法撼动那琉璃镜光。 它运使法力,催动牛黄,不断往前。 清原低喝一声,铁棒之上红光闪烁,雷霆之声显得十分沉闷,与牛黄光泽相互交击,竟是稳稳抵住了老牛这一个与生俱来的宝物。 光芒耀眼,金黄之中掺杂红色雷光,互相交汇,声音滚滚。 河岸两侧,众人不禁捂着双耳,闭上眼睛,有些身子较为虚弱的,已是眼睛刺痛,双耳震荡,不禁哭叫出来。 苏相身在远处,几乎看不清那个场面,但他却能看见光芒闪烁,比以往的几次斗法,都更为激烈。 “白先生……似乎更厉害了?” “还是说,这次定要分个生死,因而没有顾忌了?” …… 九重玉楼。 “清原”只觉身周有所变化,但他没有睁开双目。 按理说,这本就不是真正的躯体,就是闭眼也能感应到身边的变化,但此时此刻,他却真的如闭眼一般,眼前一片黑暗,只能感应到自身的变化。 “这身子……愈发凝实了。” 炼形楼,炼出了自身的形体,细微至皮肤的每一丝纹路,每一根毛发,都尽数变化出来。但这一次,内里原本粗略凝成的筋络脏腑,也都变得极为细致,甚至是有了气血流动之感。 恍惚之间,他几乎以为这就是自身的本体。 但细细察觉之下,仍有许多虚幻之感,比如……身上散发的阴凉感觉。 “阴神?” 清原怔了一怔,蓦然睁开双眸,扫过身旁一眼。 这里已不再是凝法楼。 这里比凝法楼更为狭小少许,但更为精致,而四边壁画所刻的,竟是漫天星辰,顶上有日月同辉。 恍惚之间,他仿佛置身于夜晚的星空之中。 人身小天地,身外大乾坤。 “日月星辰……” 清原低下头,看见了手中的一柄白玉尺,轻声道:“观道楼?” 四重楼! 观道楼! …… “老牛!” 大河左右,无数人耳中,俱都听见了这么一道充满寒意的声音,“该上路了!” 声音清朗,带着森然寒意,使人心头震动。 许多人想要睁开双眼,但眼中仅仅睁开一道缝隙,便被光芒刺痛双眼,复又紧闭。 清原耳边有一声清脆的破碎之音。 他只觉浑身血气崩腾,仿佛越过了什么天生的壁障。 身体不断凝实,气血强盛,散发出烘炉般的热气。 而体内经络之中,真气不断凝实,看似渐渐变少,实则都凝成了法力。 真气可说是火焰一样虚幻,但法力则如同岩浆一般凝实。 法力,气血,经黄庭仙经统御,由九重玉楼之中的阴神操纵,当即流转在体内,顺着手臂而去。 小臂上的雷纹,闪现出了岩浆般的色泽,热浪滚滚,传至铁棒之上。 色泽乌黑的铁棒,当即化作了一条红色的烙铁,通体泛着红光, “去!” 随着清原出声。 牛黄颤了颤,光华一闪,当即黯淡,便被打飞了出去。 而清原一个迈步,身子就朝着青牛冲了过去。 青牛仰头嗥叫,前身跃起,双蹄踏下。 清原仰头看向那踏落的巨大牛蹄,左手往上,狠狠打去。 嘭! 河浪炸起数十丈,卷动各方,冲断周边山林,有离得稍近一些的人,几乎被河浪冲走。 众人皆惊,也感到那炽烈光芒已是散去,纷纷睁开双目。 于是便都见到了眼前十分惊异的场面。 那青牛身躯庞大,双蹄踏下,而蹄下则有一人。 这人身躯挺拔,然而比之于青牛,则显得较为渺小,但他却抬起了左手,挡住了那巨大的牛蹄。 在清原脚下,河水不断往外溢走,他渐渐陷下,几乎要站到河底。 “你……” 青牛眸中凶光闪烁,妖类注重体魄,气力天生比人强盛,但这个年轻人,则生生挡住了他。 清原咬着牙道:“何止如此?” 他手中一收一放,火光赤红,把青牛抛了出去。 旋即河浪内收,几乎成为漩涡。 清原从漩涡中一跃而起,手中朝着尚未站起的青牛,狠狠按了下去。 昂!!! 龙吟之声,响彻各方。 从清原手中,迸出一条火柱,粗如水桶,长达十丈。 那火柱前端刹那分裂,一分为八。 紫霄宫秘术,八首火龙道! (未完待续。) 章百七二 杀妖牛,出异象,其意大凶 八首火龙道。 这一门法术,乃是清原当年自觉要凝结火焰法意之时,特意去翻看钻研的秘术。在伏重山时,尽管凝结法意,但因为道行不足,虽能施展,却要积蓄许久,终于到了此刻,踏破人身界限,成就上人,真气凝法力,魂魄化阴神,已能轻松施展出来。 这一道八首火焰,热浪滔滔。 大河之上,当即白气滚滚,宛如锅炉之中蒸腾的水汽。 河边两岸众人,只觉远远便有热浪扑来,炽烈万分,仿佛身在火焰之前。 苏相虽然离得较远,但也看见了那白烟笼罩了大河,心中愈发震动。 “八首火龙道!” 尽管以清原如今的道行,足以施展,但还仍是未有显化出八首火龙的模样,乍一看去,只觉是一条火柱,前方分裂八段。 但龙吟之声,则极为响亮。 青牛尚未站定,便被龙吟之声震住,待到它看清之时,幽深硕大的眼眸当即缩紧。 八首火龙刹那而来,卷在了它的身上。 龙身盘旋,把它缠绕住了,而八个龙首,各取一处,四蹄,牛尾,牛首,俱被龙头部分卷住。 火焰汹汹,非是凡火可比,青牛身上当即烟气袅袅,肉香飘扬,它怒吼惨叫,杀机震荡,仿佛把天上云层都要震散。 嗡地一声! 有黄光闪烁,乃是那牛黄宝贝,倏忽而起,朝着它自身而来,试图把这条八首火龙打散。 然而就在这时,一旁伸出了铁棒,打在那黄光之上。 轰然震响。 牛黄光泽黯淡,陡然坠地。 清原目光落在了青牛身上,杀机凛然,缓缓走去。 水汽如白烟,依然笼罩着这里。 但坎凌镇众人,借着火龙红光,已能勉强见得那朦胧景象。 威严雄壮,不可一世的青牛大神,被“绳索一般的火焰”缠绕全身,惨叫不断,挣扎不脱,肉香之味扑鼻而来。 清原俯视青牛,举起了铁棒。 青牛倒在地上,八首火龙把它纠缠住,已动弹不得,火焰灼烧的痛苦不断袭来,但它睁着那比铜铃更大的眼眸,直直盯着清原,沉沉杀意遍布全身,全无求饶之意,只有不屈之态。 “一头临近五重天的青牛,若能收为坐骑,哪怕是真人级数也应是颇为欢喜的。” 清原徐徐说道:“只是,你为恶多年,害人无数,总该要有个交代,不论是对坎凌镇,还是对我……” “就凭你?” 青牛陡然怒吼,双角之间,一点光华闪耀而出,极为刺眼。 极光眼见就要迸出! 而清原的铁棒已然打落。 双角之间的极光,刹那打散。 铁棒未停,打在了牛头中央。 咔嚓声响! 牛头骨骼迸裂! 那一双硕大幽深的眼眸,逐渐逝去神采,生机流逝。 铁棒依然陷在骨骼当中。 青牛大神,身殒! 清原微微闭目,吐出了口气。 就在这时,啪一声响动。 一条裂缝出现在铁棒之上,然后不断蔓延,仅仅眨眼的功夫,铁棒之上,就布满了裂缝。 裂缝当中,白光耀眼,撑开了裂缝,于是……铁棒崩碎! 刹那风起云涌,阴云遮天。 大风起,骤雨落。 整个坎凌镇,都陷入一片风雨之中。 有人在雨中跪倒,有人在雨中哭泣。 但或许是大神天威,世代以来深入人心,因而无人欢呼,只有许多沉默。 狂风骤雨,大河滔滔。 …… 风和雨,并不少见。 有人感应到异处,但也不以为意。 但有个老者不一样。 他身着灰色布衣,手执一杆长幡,正面写: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而反面则写着: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他行走人世,人称相半仙。 “天地异象?” 老者年过花甲,头发灰白相间,原是一副昏昏沉沉的平庸模样,然而就在这风雨交加的刹那,他眼中蓦然闪过一缕精光,遥望千里之外,神色惊疑不定。 上次那反向的开天之云,虽有心血来潮之感,却也没能让他有这般心悸之意。 不……不单单是心悸之感,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寒意。 相半仙深吸口气,把长幡一拍,刹那一分为二,成了两杆长幡。 他将长幡各自立在一头,插在地上,人站在两杆长幡中央的土地上,心内不断推算,随后手中一抖,落下铜钱。 铜钱坠地,尽数裂成两半。 相半仙僵在原地,一缕寒气从背脊而生,继而笼罩全身。 “天生异象,其意……大凶!” …… 蜀中。 守正道门。 后殿,静室。 一个道人盘膝而坐,背有阴阳太极图,光芒闪烁。 道人黑发黑须,膝上横着一剑,约有四十余岁,将近五十。 忽然间,他睁开双目,眼中精光犹如火焰一般,似是惊疑不定。 随后,便见这道人把手一捏,仿佛在掐指推算什么,过了片刻,浑身一震,露出骇然之色。 他忽然起身,匆匆忙忙朝着前殿而去。 “鸿业师叔。” 前殿道童微微躬身。 鸿业勉强停下身子,沉声道:“掌教真人何在?” 道童迟疑了一下,说道:“掌教因前次开天之云一事,召鸿梁师叔前往南梁伏重山,适才鸿梁师叔已是回了宗门,掌教正与鸿梁师叔商议此事。师叔若有事情,还请稍候……” 这童子话未说完,便被鸿业挥手扫到了一边去。 鸿业闯入了大殿之中。 内中有两人。 上座一位是年如花甲,头发灰白,面容红润,有仙风道骨之状,也有威严厚重之态,正是守正道门当代掌教真人。 另外一位,座位稍低,其面貌约四十出头,也是道装打扮,正是守正道门的鸿梁真人。 鸿梁站起身来,躬身道:“鸿业师兄。” 鸿业挥了挥手,朝着掌教真人拜了一拜,沉声道:“掌教师兄,我有要事相禀。” 守正掌教微微皱眉,说道:“何事让你如此失态,乱了规矩?” 鸿业咬着牙,说道:“事关封神之变。” 这声音不轻不重,却如惊雷一般,在这大殿之上炸响。 话音未落,便见鸿梁身子一震,而守正掌教则不禁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视线直逼鸿业。 守正掌教沉声道:“你说什么?” (未完待续。) 章百七三 封神台上问童子 守正道门,大殿之中,三人相对而立。 鸿业顿了片刻,才问道:“掌教师兄可还记得,当年师弟与你说的那头青牛?” 守正掌教怔了一怔,沉声道:“是上界授意下来,暂不可斩杀的那头青牛?” 鸿业点头道:“不错。” 守正掌教眉宇微凛,道:“它死了?” 鸿业微微点头。 大殿中沉寂了许久。 鸿梁面上露出少许讶色,他似是不知此事。 “当年你还未是真人,只在山中修行,不曾外出,且此事不容宣扬,你确是不知晓的。” 鸿业沉声道:“那年我初成真人境,游历天下时,尚未定下封神之事,各方格局也非是如此。那时,我途经如今的南梁地界,在那儿发现了一头妖牛,作恶一方,于是我出手将之打伤,本欲降服为坐骑,奈何此牛性子凶狂,无法降服,无奈之下便想将之打杀,然而那时便生出了变故……” 鸿业缓缓说道:“当时雷霆骤生,便得了上界授意,使我停下手段,后来改用禁锢之法,将之囚禁于那山中方圆十里地。” “上界授意?”鸿梁怔了一怔,他也是个心思灵敏之人,且修为已非初入真人境,近乎于踏破了更高一层,通明诸事,当即明白了许多事情,不禁问道:“那妖牛另有来历,或者应有大气运?” “师弟当真聪慧。”守正道门掌教吐出口气,说道:“此牛道行不高,终其一生,也只有达到五重天的命数,但它命中注定,要由本门弟子正一斩杀。” 鸿梁闻言,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正一乃是掌教真人亲传弟子,也是正字辈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 尽管鸿梁不曾见过,但也知晓一二。 此子乃是天生道骨,自出生以来,有真人为他度气,不食人间五谷,直至得以辟谷。且出生以来,卧在云床,身子从未触地,未有沾染过大地尘土浊气。 “正一前途不可限量,太上祖师都曾为他赐福,气运非是常人可比。” 守正掌教说道:“那妖牛本领不高,但应有正一杀之,故而气运拔高,日后当封为天上星辰,二十八星宿之一。” 鸿梁倒吸口气,问道:“牛金牛?” 鸿业点头道:“正是它,可适才我用以囚禁它的布置,已经落空,可见它已是死了。” 听到这里,鸿梁手足俱感冰凉,身为真人,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此牛乃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牛金牛,应死于五重天之时,亡于本门弟子正一手中,这是天命,也是天上道祖所见的天机。 现如今,牛金牛先一步陨落,而杀掉它的,不是正一。 也即是说,天机有所变化,天地运行的轨迹,似乎超出了道祖的预知? 道祖乃是天道显化的真身之一,他们所见的便是天意,如今……天意乱了。 “齐新年!” 就在这时,守正掌教忽然冷哼了一声。 鸿业连忙询问。 守正掌教沉着脸,说道:“适才听你说来时,我暗中已分神去往南梁,那一缕分神被当今南梁国师,先秦山海界的齐新年斩掉了。” 鸿梁脸色不甚好看,此去南梁,他也跟这个东海来的人仙斗过一场。 先秦山海界乃是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不比守正道门逊色,齐新年更是当代弟子中的翘楚,险些让鸿梁栽了跟头。 鸿业深吸口气,问道:“如今该当如何?” 守正掌教思索片刻,说道:“你既然熟悉,那么就去南梁,探知内中原委。至于鸿梁……” 说到这里,掌教真人取出一物,抛给了鸿梁。 鸿梁接过,低头一看,当即大骇,这正是守正道门至高信物。 “你先回去沐浴,焚香,息神,待一切心静,再步罡踏斗,将此事上禀祖师,问明缘由。” 守正掌教说罢,微微抬头,看向了上方,语气稍显凝重,说道:“我要登云霄之上,去仙凡两界间隔之中的封神台。” …… 云霄之上。 此处未登仙界,不入凡尘,位在当中,经道祖出手,于此建立封神台。 封神台悬于当空,高三尺三寸三分,方圆一丈三,中间张挂着一张榜。 此榜色泽淡金,高贵威严,边缘镶着金纹,两端以玉石为轴,最上方有三个字,宛如天成:封神榜。 榜下有一童子,身着白衣,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 此人双目微闭,貌约十二三岁,皮肤白皙如玉,五官俊美,唯有眉宇之中一缕淡漠之色,萦绕不散,使他全身仿若都散发出了冰冷如霜的气息。 紫霄门下,白鹤童子。 下方云雾滚滚,已有人仙来至。 白鹤童子心生感应,睁开双目,微微昂首,淡漠而倨傲。 云雾翻滚间,一个老道士腾云驾雾而起,立身于在封神台之前,躬身作稽,道:“守正道门当代掌教,拜见白鹤师叔。” 白鹤童子冷声道:“何事?” 守正掌教低声道:“下界生变,贫道有事来问师叔。” 白鹤童子道:“说。” 守正掌教问道:“敢问师叔,二十八星宿之一的牛宿,可归位否?” 白鹤童子默然不语,眼中神色逐渐转冷。 封神之事,除道祖之外,谁也不能过问的。 守正掌教忽然感到一缕寒意,笼罩全身,哪怕他已是当世人仙,放在仙界也是半仙之位,可此刻也不禁浑身颤抖,他心中知晓,若非自身是守正道门的掌教真人,兴许适才那一句话落下,就已被眼前这白鹤童子斩于剑下了。 上一任守正道门掌教曾降下仙旨,其中便提到过这紫霄门下的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一位不是仙人,却能斩杀仙人的大人物,有他守护封神台,除却道祖之外,哪怕真仙下界,也不能临近分毫。 因为他所学的仙剑,乃是紫霄道祖亲传,非同于天地间任何一道法门。 白鹤童子曾得道成仙,获仙家业位,曾有一剑分海,曾有一剑断山,曾有剑气纵横十万里,但一切的一切,都在百年之前,自断根基。 不求一手遮天,不求毁山灭地,不求翻江倒海,不求擒星拿月,只一剑……无敌于身周。 臂长三尺,剑长三尺,气出一尺。 七尺之内,天地无敌。 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封神台方圆一丈三,不在仙界,不在凡尘,唯有白鹤童子,非仙非人,方能镇守封神台,至稳若金汤,使万界妖邪不得侵害。 守正掌教心头凛然,躬身道:“事关封神之变,非贫道一己之私。” 白鹤童子寒色渐收,淡淡道:“不曾归位。” “怎么会?但凡有运上榜者,一旦身死,必入封神台,这……”守正掌教大惊失色,念头急转,最终才拜了一礼,道:“多谢白鹤师叔相告,事关重大,贫道告退。” 说罢,他转身投入云雾之中,降落凡尘。 白鹤童子收回目光,复又落在云雾之中,仿透了云雾,看见了真相。 罡风吹拂,白衣飘动,黑发飘扬。 那童子忽然闭上双目,静心修持。 茫茫空界,不见边际,独他一人,孤身坐于台上。 (未完待续。) 章百七四 今朝始为上人境 白堪山,白皇洞。 山风依然在吹。 草木依然繁盛。 山中一切如旧,云雾飘散。 洞中,清原盘膝而坐,手中已不再是铁棒,那是一支绽放着白色光芒,又有着红色雷纹的尺子,通体无暇,宛如白玉。 这就是铁棒破碎之后,内中显化出来的白玉尺。 对于这白玉尺,清原也并未有太多惊异,因为此前已有了许多预兆。比如九重玉楼之中就已有白玉尺显化,再如伏重山离玥底谷的空室里,另一个自己也是手提白玉尺。 但因为铁棒曾是紫霄宫的弃物,因此他也未有觉得,这铁棒该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物事。而对于白玉尺,他向来有些惊异,或者说有些犹疑不信。 直到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既然铁棒曾是弃物,如何内藏玄机,蕴藏宝物? “当时烧火,缺一根捣火棍,便从杂物房中寻到了这件物事。” 清原沉吟道:“清阳师兄说过,这铁棒原本是有大用,但并不合用,于是废了。是因为地龙之尾融在当中,所以使它成了我的本命至宝么?” 把手抚过白玉尺,清凉舒适,但因雷纹所在,偶尔有些炙热且锐利的感觉。 这宝贝原本的用处是什么? 清原思索许久,全无头绪,最终作罢,放下白玉尺,取过了古镜。 这古镜是先天至宝,后来因为内藏龙珠,成就他的本命之宝,妙用无穷。但实际上,因清原道行不足,这古镜有许多受限之处,时至如今,清原踏破人身界限,成就上人,勉强才算让这古镜,能发挥出许多应有的效用。 而古镜当中的一方天地,也随之扩大了许多,青牛庞大的尸身,便被清原装在了里头。 那日斩杀青牛之后,狂风骤雨顿生,河浪滔滔,那些木筏上的孩童岌岌可危,被他救了回来。 在暴雨之中,无数人朝他跪下。 清原终究没有接受,离了坎凌,回了白堪山,入了白皇洞。 至于苏相,初见修行之法,心中向往,本欲拜清原为师,但清原并无示意,他也就悻悻作罢。 想起苏相,清原微微摇头,倘如这书生向道之心稍微坚定一些,他倒也不介意稍微传下些许法门,可惜,苏相原是书生,向道之心不坚,既然不得修仙,便想金榜题名,也就顺势留下。 如今苏相在坎凌镇中,因请来了仙长降服青牛,而倍受礼遇。 “随他去了。” 清原感知渗入古镜之中,内中青牛静静躺在角落处。 牛肉本是滋补,那青牛更是妖怪,自是大补,尤其是那一双牛角,更是堪当法器。除此之外,青牛的铜环法器及牛黄宝物,也被他收来。 实际说来,此行所获不少,除老牛本身外,还有它打杀修道人之后留下的一些宝物,其中就包括了恒陌。但他获得的许多东西之中,最重要的一件物事,反而是那牛黄。 成为精怪甚至妖物的牛,并非没有前例,书上记载的也并不稀少,但牛黄这种物事,并非是因修行而生,多是牛妖与生俱来,和道行高低无关,或有,或无,皆是天生。 “按说,自青牛成妖之后,牛黄就会汲取这青牛的气血……” 清原略显沉吟,想来,这头老牛盘踞坎凌镇,要求血祭童男童女,便是为了喂养牛黄,避免自身血气受损。 老牛多半也从这里摸索出了法门,血祭人数若是多了,多余血气就可以补益这头青牛本身,增益血气及修为。 “这牛黄乃是天生,几乎能挤入上等法器的行列,并有成为法宝的可能。” 清原暗道:“只待再进一步,或许就能成就法宝雏形了,那么今后加以温养,或许就能一举凝成法宝。” 想到这里,不免可惜,如今青牛已死,这牛黄落在清原手里,几乎已是没有了什么再进一步的希望,只能作为法器,放在古镜当中,成为神宝天河的一部分。 至于在此之前,或许能将牛黄之中积蓄的血气,抽取出来,增益道行。 而运使的法门,清原也略微明白了少许,比如得自于御兽宗那一门可以杀人取魂,炼血入身的法门,用在这牛黄上面,或许合适。 …… 尽管清原想法有许多,但都来不及多想,先是把古镜悬挂,汲取此地阴气,去滋养何清的魂魄真灵。 而另一方面,则是在熟悉四重天的道行,熟悉阴神的诸般变化,到时便可恢复何清的魂魄损伤。 “四重楼名为观道楼。” “修炼至此,仍远未能得道,然而,观看诸天万物,已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的韵味。” “未能得道,却已能粗略地看见许多物事的本事,遥遥感悟大道,故而,名为观道。” 清原闭上双目,把心神尽数收入九重玉楼当中。 识得真心意,真气凝法力。 魂魄化阴神,方位人上人。 今朝始为上人境。 …… 观道楼中,壁画宛如实物,只见日月同辉,星辰遍布。 清原看着天空四野,四方无数星光,仿佛置身星空之中。 “这就是观道之意?” 他感应着自身的许多变化,感应着这阴神之身的变化。 魂魄真灵,凝就阴神,已有了许多异处。 比如,夜间阴凉之时,阴神出窍,游遍百里。 他不禁想到一些故事。 曾有一个读书人,去寻一位当道士的好友,两人秉烛夜谈,直至深夜。第二日晨时,读书人醒来,那道士与他说,就在昨夜,三百里之外的一座小城里,出现了一桩趣事。 道士把趣事与他说了,但读书人自是不信的,毕竟两人昨夜言谈甚欢,这道士如何知晓三百里外的事情? 道士解释说,此乃阴神出窍,能夜游数百里。 读书人依旧不信,但时隔一月余,此事终于传过数百里地方,传到了这一座城镇,被人当作趣闻。当读书人听见了这件事情,不禁想到自家老友,却是在一月之前,事情刚发的那一日,便已知晓了。 后来这读书人也就随之入道,入山修习道法去了。 这是世俗间一些奇闻异事的记载,当然,其中不乏是常人杜撰而来,但这一桩故事,清原则是相信的。 “阴神出窍,不能在烈日之中,否则必将散去,除非成就真人,化作阳神。” 清原吐出一口气,有心尝试一下阴神出窍的味道。 他深吸口气,静心凝气,观想九重玉楼,迷雾朦胧。 观道楼之中。 阴神清原立身于星空之中,忽然身子轻飘飘浮起,他伸手一按,四重楼的大门蓦然打开,于是飘飞了出去。 而在外界,清原眉心之中,便飘出了一缕虚幻之气。 虚幻之气出了眉心,当即化作清原的模样,身子虚幻通透,正是肉眼无法看见的阴神。 嗡一声响。 只觉外界阴冷刺骨。 阴神瑟瑟发抖。 “我虽习练六月不净观,非比寻常,但阴神初成,形体还弱,受不得外界侵蚀。” 他心念一动,便要钻回眉心祖窍。 然而阴神状态之下,一切都极为敏感,偏头看去,便看透了重重迷雾,看见了几件物事。 (未完待续。) 章百七五 白皇洞主遗留 阴神归位。 清原睁开双目。 “那个是……藏宝之处?” 他眉宇微挑,心中颇有兴趣。 白皇洞主被恒陌上人所杀,事后,白皇洞之中的宝物,尽被恒陌所取,只有那一封信件,藏匿较好,未有被恒陌取走。 以恒陌的本领,在上人境中算是较为浅薄,从白皇洞的布置,以及残留的气息来看,白皇洞主的道行是远胜于恒陌的。那么恒陌杀他,约莫是用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这般行事,也是十分冒险。 恒陌为何冒此大险? 此后,他被清原打退,去了坎凌镇,还不忘稍微使上借刀杀人的手段。 要么是他执意要杀清原,发泄自己败于清原手中所产生的郁气,要么就是他依然还要夺回白皇洞。 “若是前者也罢,若是后者……这厮取走了宝物,白皇洞已是空壳,除却白皇洞主历经多年刻画的这些阵纹之外,再无其他,还要白皇洞作甚么?还是说,他在白皇洞另有图谋,依然没有寻到想要的东西?” 清原杀了妖牛之后,把老牛的洞府搜过一遍,共得七件法器,均是修道人所用。 其中两件就是恒陌的拂尘与灰袍,还有三件,是两柄法剑,一个铜铃。 至于最后两件,也是出自于恒陌,清原从上面发现了白皇洞的气息,约莫就是白皇洞主用以布置洞府的法器,事后被恒陌取走。 除此外,另有一些物事,如神兵利器,又如功法道术,但都品阶不高。 清原对于这些物事都用不上,顺势抛入了古镜当中,融入神宝天河之内。 如今的神宝天河,因自身道行提高,古镜效用更增,又添了许多法器,许多神兵利器,威能已是极为强盛了。 …… 那藏宝之处,虽然布置玄妙,但既然被清原阴神察觉,他便可尝试解决。 关于符法阵法等等,清原虽然不甚精深,但也有所涉猎,总体而言,要比寻常下界的上人,造诣还稍高了几分。 他花费了两日光景,总算破开了这其中布置,内中有几件物事,均为法器。 “这位白皇洞主,莫非是炼器高人?” 清原略显惊愕,寻常上人都只能用凡兵之中的神兵利器,对于法器,能有一件已是不凡。但是从这白皇洞之中,零零散散,已有近十件法器。 眼下这几件法器,在法器的分化之中,都临近中游。 而其中有一件是法衣,两件是面具。 法衣色泽呈白,有着许多金色条纹,颇有高贵之状。清原细看之下,发觉这件法衣,和恒陌身上那件已经残损的灰袍,竟是同一种手法炼成的,但这一件白色金纹法衣,显然要比恒陌的灰袍,更为出色一些。 “莫非恒陌的灰袍,也是出自于白皇洞主之手?” 清原这般想着,取过白底金纹法衣,披在身上,心念一动,法力灌注在内,顿时身子轻盈了三分。他用手揉了一揉,这法衣的材质,清原并不识得,但却要胜过了冰蚕丝。 “这是一件白衣,上面的金纹……另有玄妙。” 清原摸索出了些许窍门,运转之下,只觉白色法衣微微鼓起,劲风滚滚。 不谈其他,单是逃命,凭着劲风助益,就能把速度提升许多。 他穿了法衣,取过面具。 这面具只遮掩了眼睛以下,颜色能以法力运转而变化。 “白皇洞主不以真面目示人,就因为有这种面具吗?” 清原戴上面具,把额前头发拨乱,散下少许,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尝试着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仿佛也变得低沉了少许。 面具共有两张,应是备用,那么白皇洞主本身,必然还有常用的。 “倒还真是神秘。” 清原心道:“这姓孟的洞主,不知真正身份是谁?他是真的死了?以他这些布置来看,也是个心思灵巧之辈,恒陌不该得手的。” 他略有思索,虽然不见白皇洞主尸首,但洞中之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位白皇洞主已是死去了。 清原把面具揭下,仔细翻看剩下的宝物。 恒陌几乎搬空了这白皇洞,但依然没有死心,多半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那么……究竟什么是他想要的东西? 比灰袍更好的法衣?总不至于……是这法衣和面具所代表的白皇洞主的身份罢? 他翻看了片刻,剩下的法器,似乎都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炼制手法各有不同。 他看不出什么,于是都顺势抛入了古镜当中,融入神宝天河之内。 …… 此后数日,清原依然是在摸索阴神的诸般效用。 至于自身法力,则借助了那御兽宗法门,去炼化牛黄上面的元力,也获得了不少增益。 这几日间,他把青牛双角从根部裂开,送入了神宝天河之中,威能几乎等同于法器。至于老牛的尸首,也被吃了一部分,补益气血。 随着道行增高,自身的气力似乎也高了许多,至少……光凭气力而言,似乎要超出了人身的界限? 哪怕是武道大宗师,光凭较力,多半也不如他了。 “青牛血肉虽然增益气血,可以让人体魄强盛,但我气力极高,增益不会这般明显,并且,此前已经有了预兆。” 清原微微闭目,心中想道:“要么是地龙入体,获得大地厚重之力,要么是当初服下那火候不足的九牛二虎面塑。” 他长长吐出口气,站起身来,往内中而去。 如今关于阴神诸般变化,不敢说尽数明朗,但大致上的用处,也差不多能把握得精细。要修复何清受损的魂魄,其中诸多需要在意的细节,到了此时,已有些眉目了。 然而就在这时,外界忽然有声音传来。 “度君上人门下弟子,求见白皇洞主。” 清原脚下一顿,目光看向了白皇洞之外,透过阵法,他便见到,白皇洞外,有个青年拱手而立。 这青年面貌普通,气息寻常,然而也是因此,显得沉稳不动。(未完待续。) 章百七六 度君上人 &nb白皇洞。 &nb大约过了一炷香时候,内中仍无动静。 &nb那青年依然站在洞外,面带微笑,不恼不怒。 &nb又过片刻,内中才徐徐走出一人,身着白衣,金色条纹。 &nb这人身材挺拔,气质出尘,但却看不清面容,只因在他脸上,蒙了一个半掩的白色面具,额头也被几缕黑发遮掩,只有一双眼睛,显得十分干净。 &nb“白皇洞主……” &nb那青年怔了一怔,他也见过白皇洞主两次,但这一次,隐约有些不同,只是那白皇洞主性情古怪,又不曾露出真容,倒也没有人知晓他原本的模样。唯一可以辨认的是,他常年居于白皇洞之中,在外只用那白色面具遮挡眼睛以下的脸庞。 &nb“洞主可算出来了。”那青年笑道:“洞主先前接了家师传讯,答应在近日相会,但至今未有动身,家师等候许久,终究派晚辈来请。其实,原本家师是要亲自来的,但其余几位上人均已陆续到来,总不好失陪,再者说,家师动身较快,也怕来得早,叨扰了洞主闭关。” &nb说到这里,他又施礼道:“如今家师已临近灵溪七镇,离得不远。晚辈今奉命来请前辈,已是耽搁了不少时候,不知前辈此时可有闲暇,能否即刻动身?” &nb清原看了这青年一眼,沉默不语。 &nb度君上人,他并不识得,应是白皇洞主相识之人,他隐约觉得,跟之前那一封信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为此,适才清原特地请教了花魅一番,得知了白皇洞主一些事情,最终犹疑片刻,为避免麻烦,才扮演了这个角色,出门来见。 &nb清原默然不语,道:“事情若还不急,本座便暂不动身了。” &nb他虽然不知那白皇洞主的声音,故作低沉,经面具转化,倒也不会相差过多。 &nb青年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家师可是下了严令,若请不到洞主,晚辈不免要受皮肉之苦。并且……他老人家说以往对洞主多有怠慢,若您不愿前去,说不得,他便将相聚之地定于白堪山,让诸位好友一并聚于此地,向洞主赔罪了。” &nb清原闻言,眉宇一挑,他自是不愿有人来扰,当即沉声道:“你是威胁本座?” &nb那青年顿生惶恐之色,躬身道:“晚辈如何有这胆量?之前听恩师言语时,正是诚心诚意,全无半点威胁之意。” &nb清原挥了挥手,道:“本座暂有要事,脱不开身。” &nb说罢,他伸手一挥,劲风吹拂,把这青年吹开,转身回返洞之内。 &nb这白皇洞勉强也算个好地方,利于修行,且利于魂魄真灵的温养,也有利于阴神壮大。 &nb清原自修行以来,处处压迫,少有这般能够静心修行的日子,如今得了空闲,颇是珍惜。若无要事,他自是不愿轻易离开白堪山。 &nb那暮阳城一事,虽然对世间修道人而言,关系重大,但是对于他本身而言,谈不上多么重要。 &nb…… &nb打发了那个青年之后,清原顺势询问了一下花魅,打听关于白皇洞主的一些事情。 &nb花魅对于白皇洞主,并不熟悉,但她有着许多另类的消息来源,倒也答应为他查探一番。 &nb收了竹筒,清原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再次修行。 &nb又过了两日时候,清原对于阴神的运使,已有了不小的进益,且阴神也壮大了不少。 &nb清原自觉阴神壮大,已经到了可以勉强尝试修复何清魂魄真灵的地步,只不过,何清此时并无散灭之危,也不必过于冒险,只要接下来好生修行,继续壮大阴神,推演修复魂魄真灵的每一点细节,直至确保无误,再来动手,也并不迟。 &nb然而这般安静修行的日子,并没有多久,又再一次被打破。 &nb这一次,还是那个青年。 &nb但在那青年身旁,已有了一个五十来岁的黄袍道人,气息不定,悠悠闪闪,乃是一位踏破人身界限的上人。 &nb度君上人亲来! &nb…… &nb清原沉吟片刻,披上金纹白衣,掩上面具,踏出了洞之外。 &nb“孟老弟,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nb那黄袍道人见他出来,当即哈哈大笑,“为兄近日要招待那诸位好友,脱不开身,数日怠慢,派这弟子来请,却还请不到你。” &nb清原缓缓说道:“近日有事。” &nb度君上人微微摇头,说道:“约定的时日已经到了,当日老弟也是一同定计之人,且手上握着那重要宝物,此次你若不去,只怕引起他人猜忌,恐怕那几位上人担忧事情泄露,不免群起而攻之。” &nb清原目光微凝,当日得了那隐藏的信件,虽有几分猜测,但也未有想到,白皇洞主在这之中,居然是这般重要的角色? &nb他心中念头转动,自己留在这里只是要安心修行,但若真如度君上人所说,那么后面又是许多麻烦了。 &nb他也想要揭开身份,言明自己不是白皇洞主,但他们谋划的事情不算小,倘如发现眼前的白皇洞主乃是外人,岂非更糟? &nb度君上人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老弟不是一直想要那丹溪上人的通灵宝鉴么?丹溪上人为了此行谋划,可是做足了准备,只要你愿帮他,又算得了什么?” &nb清原怔了一怔,心中闪过几缕异样,暗道:“通灵宝鉴?” &nb关于通灵宝鉴,他也听过,这是一种法器,但可以辨识诸般物事,乃是根据炼制之人的认知,辨认物事,算得是一件难得的宝贝。但最重要的是,这种宝物可以通灵,对于修复何清魂魄真灵,能够平添三成希望。 &nb“通灵宝鉴……” &nb清原目光闪烁,此物若能得手,自是最好,细细想来,如今自身道行踏入上人境,本领比之于那位白皇洞主或这位度君上人,都要更高几分。 &nb既然他们都涉足此事,那么本领高于他们的清原,若能保持一念自知之明,不要乱了分寸,却也谈不上多么危险。 &nb“暮阳城距此不远,我或许可以探知一二。”清原面上沉默,心中思索,暗道:“先取通灵宝鉴,此后是否还要涉足其中,便算另外一回事了。” &nb这般想罢,他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nb闻言,度君上人自是大喜。 &nb清原微微挥手,道:“本座还须收拾些物事,请两位稍待。” &nb度君上人笑道:“不忙,我师徒二人便在此等候。” &nb清原应了一声,返身入内。 &nb洞中有古镜,以及何清的真灵等等。 &nb“事关重大?” &nb清原目光闪过几缕异色,“恒陌害死白皇洞主,搜遍白皇洞,跟这件事情,可有关系?” &nb脑海中这点想法,迅速闪过,他收拾了一番,便踏出了白皇洞。 &nb度君上人在前引路,说道:“此行所聚之地,乃是灵溪七镇之一,丹溪镇。” &nbp 章百七七 丹溪【三更求订阅!!!】 灵溪七镇,丹溪镇。 那位丹溪上人,正是丹溪镇人士,后得了一个道士传法,潜修数十年,方自踏破界限,成为上人,此后,在外游历多年,最终因封神事起,还是归返丹溪,自号丹溪上人。 这一次谋划之中的几位上人,便是聚于丹溪镇。 “咦?” 度君上人在前引路,忽然接了什么消息,面色阴晴不定。 清原偏头看去,沉默不语。 花魅查了一下这位白皇洞主,此人姓孟,性情古怪,近乎疯癫,但平时少言寡语。 “巧了。”度君上人笑道:“还有一位道友,路上遭逢要事,还须去助他一把。” 还不待清原回话,便听这位度君上人说道:“此事算不得大事,我去助他足矣,如今丹溪镇已在眼前,就让我这弟子领路,为兄又该怠慢一回了。” 说到这里,他面上露出了几许歉然之态。 清原隐约觉得有些异状,说道:“道兄自便。” 度君上人微微拱手,便即匆匆离去。 那度君上人的弟子先是赔笑了一声,便领着清原往前去。 …… “听闻洞主前往坎凌镇,斩杀了那头青牛妖?” 两人走了不远,那青年便状若无意般,随口其提起。 清原顺势看了他一眼,平静点头。 “传言果真如此?”青年吐出口气,露出敬色,说道:“那青牛乃是灵溪七镇最强盛的一头妖牛,有神物之称,它盘踞坎凌镇已有多年,期间亦有许多修道之人前去,都未能将之斩杀,其中甚至还有初入五重天的一位上人,意欲将其降服,最终也无奈退去。未想,此次竟是被洞主斩杀了……当日家师听闻此事,也是愕然许久。” 清原听到这里,目光微凝,心中略有猜测,白皇洞主已然死去许久,至今没有人关注,如今恰好在自己斩杀青牛之后,方来邀请? 也只是因为斩杀了青牛,展露出了本事,才算是让“白皇洞主”,有资格被真正看重?或者说……才真正被猜忌? 度君上人自称此前怠慢了白皇洞主,也是因为此前白皇洞主表露出来的本领,未有达到这般地步,不曾得到过“应有”的礼遇? 可是度君上人又曾说过,白皇洞主掌握着一件重要物事? 清原微微沉吟,与这青年说了几句,旁敲侧击,但这青年对于那所谓重要物事,一无所知 。 “白皇洞之宝,几乎尽在我手,不知是哪一件宝物?” …… 丹溪上人洞府,也是隐在山中,不为常人所知。 只是,他在丹溪镇已有不少年月,时而显露手段,时而显露踪迹,留下了不少神仙传说。而那山也被称作是仙山福地,在丹溪镇百姓的传闻之中,内里有神仙居住,有缘者入山,可拜入仙家门下,求取长生道果。 至于这位丹溪上人,也被称作丹溪老仙。 “洞主稍待,我且去通禀。” 那青年走在前头,入了山中。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他才匆忙出来。 “丹溪上人请洞主入内。” 清原应了一声,随着这青年往前而去。 这青年侧身,作了个请势。 两人往前行去。 前方修了石阶,绕山而建。 走过了石阶,才见到一座道观般的洞府,两侧有石狮镇守,大门紧闭。 这就是丹溪上人洞府,论起气势,论起格局,都远胜于白皇洞。毕竟白皇洞只是一座洞穴,而这里,则是耗费人力,兴建而成的道观。 “这是丹溪上人师承下来的道观,经过历代修缮,在上人洞府之中,可算首屈一指。” 那青年微微躬身,把手一摆,笑道:“晚辈不成上人境,且辈分尚低,不得入内,还请洞主自行入府。” 清原眼神闪烁,看了他一眼。 那青年心中一凛,但面色不改,仍是带着讪笑之意。 清原迈步往前去,浑身都为之一滞。 这丹溪上人的洞府,也构建了阵法,若要踏入洞府之内,则要从眼前的大门着手。 两扇大门,各画了一个道人,栩栩如生。 只有从这两个道人身上,寻出阵法轨迹,那么把法力运使在手,敲动门环,就能开门入内。 “考验么?” 清原微微皱眉,看来对方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 洞中。 四位上人围着水池边。 而水池倒影之中,赫然便是洞府门前的场景。 这四位上人之中,其中一位,赫然便是那位度君上人。 “这般戏弄于他,真的好么?”度君上人皱眉道:“丹溪道友平常都在石狮上依附法力,为来客开门,如今这般行事,可有些不太友好 。” “如何不好?”丹溪上人约有七十出头,笑道:“都说这白皇洞主通晓炼器,阵法,符法三道,反倒是道术显得平庸。既是道术平庸,只恐拖了后腿,那便验证一下他这阵法的造诣罢……” 度君上人眼睛扫了过去,其余二位俱是沉默。 沉默也即是默认。 …… “考验?” 清原伸手抚着这道大门,手中一翻,多了一支白玉尺,上面红色雷纹,闪烁不定。 度君上人那弟子本在后面看着好戏,见他取出白玉尺,当即怔了一怔,问道:“洞主这是作甚么?” 清原平静道:“开门。” …… 洞内诸位上人都怔了一怔。 “莫非还想强闯不成?”丹溪上人先是愕然,随后大笑道:“这道观乃是从我恩师继承而来,往上三代,共有二位上人,加上我来,共有三人。道观历代修缮,经我等三位上人布置,二百余年光景的沉淀,就是五重天的上人也要受阻止步,这白皇洞主若想一举打破,除非……他是六重天的人物。” 他笑音畅快,不免几分嘲讽之意。 其余三人亦是沉默,看着水池之中,默然不语。 这位白皇洞主,不是擅长阵法么,何不依照阵纹运法,开门入内? …… 洞外,清原举起了白玉尺。 那度君上人弟子忙劝阻道:“丹溪上人就在内里,洞主怎么好砸了他家的门?再者说,这门乃是阵法所在,是丹溪上人历代传承而下,非是那般容易打破的。” 就在这时,内中传来一个苍老声音,道:“任他去砸。” 青年露出了惊愕之色,他听得出来,乃是丹溪上人的声音。 清原闻言,面色不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笑音在面具之中,显得十分低沉。 于是他一尺打落。 尺如白玉,蓦然间红光闪烁,雷霆沉闷。 轰然炸响! 平地一声雷! 劲风滚滚,红光茫茫,迷蒙之间,便见那两扇大门刹那破碎,宛如薄纸一般。 大门内外,人声寂静,只有雷音未消,滚滚激荡。 :求订阅啊……再这么下去该饿坏了……(未完待续。) 章 百七八 剑拔弩张 丹溪上人历代修缮,经二百余年沉淀,布法无数的这两扇大门,位在中间,时至今日,几乎等同于法器。 但就是那么一记白玉尺。 轻描淡写……轻而易举……举手投足……轻易破开了! 清原迈步而入,内中有四位上人。 最上座那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身着红领白衣,但神色呆滞,似有惊愕。而其余两位,均是中年模样,也是上人。 最后一位,却是之前自称去助某位道友的度君上人。 “你……” 最上座的丹溪上人蓦然起身,面露怒色,浑身气息鼓荡,喝道:“你敢毁我洞府大门?” 清原手上一松,白玉尺收入袖中,淡淡道:“不是丹溪道友让本座出手么?” 闻言,这位丹溪上人面色骤变,脸色难看,他原本只想用阵法阻一阻这白皇洞主,哪知此人狂妄自大,竟然想要强行破门而入。丹溪对于自己洞府这两扇大门颇有自信,自忖哪怕五重天的修道人多半也不能轻易打破,因而适才出声,任由此人来砸,谁知今日见了鬼,这大门当真被打破了。 “丹溪道兄莫要发怒。”度君上人笑呵呵道:“白皇洞主能打破大门,乃是本领高强,正是一件好事哇。” 说到这里,他偏头朝着清原看了一眼,心中亦是惊异,白皇洞主何时有了这般本事? 再想之前斩杀那神物青牛一事,莫非此人近来得了际遇,本领突飞猛进? 这般想来,度君上人朝着他衣袖中扫过一眼,那白玉尺可是之前不曾见过的宝贝,莫非是因为这件宝贝? “好好好。”丹溪上人沉声道:“能破我洞府大门,是你的本事……只不过,来的当真是白皇洞主么?” 清原默然不语,眼角一瞥,发现度君上人露出异色,他心头一凛,忽然想起,那位白皇洞主可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货色,面对这般场景,按说早已翻脸动手了。 清原这般想来,当下手中一翻,白玉尺重新落于手上,直指丹溪上人,道:“虽说这是你的洞府,但要胡乱说话,说不得也要斗上一场。” 刹那之间,气氛紧绷。 “莫慌莫慌。” 度君上人来到两人之前,两手摆了摆,笑道:“他就是白皇洞主。” 丹溪上人微微皱眉,道:“你如何证明?” 其余两位上人,也是同样的神色。 度君上人笑道:“就凭他这一身衣衫,这一个面具。” 丹溪上人扫过清原一样,哼道:“那分明是法器,若照你这般说,不论是谁戴上了,都能是白皇洞主。” “正是。”度君上人饱含深意地扫过清原一眼,说道:“他就是白皇洞主,但白皇洞主是不是他……重要么?” 不待众人回话,度君上人便笑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本事,以及他身上那件宝物。” 闻言,众人沉默。 听到这里,清原也大致明白,适才没有及时动手,或许使得这位度君上人,已是看穿了一二。 但白皇洞主性情古怪,且不以真面目示人,谁也不能断言眼前这位就一定是假的,哪怕是这位看似与白皇洞主熟识的度君上人也只是猜测。 可正如度君上人所说,这并不重要。 “我曾听到一些风声……”就在这时,那边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开口说道:“恒陌对于我们的事情,略有想法,于是趁着白皇洞主炼丹之时,将他杀了,试图顶替白皇洞主的身份。” 待他言语落下,其余三人都朝着清原看来,哪怕是度君上人,都开始有着神色不定之状。 “恒陌?” 清原淡淡道:“就凭他区区一个初入此境的家伙?你们也真是小看本座了……” 四位上人闻言,对视一眼,竟不知如何反驳。 “恒陌被本座打伤,逃至坎凌,托庇于那老牛身边,本座一路追杀,便把恒陌,连同那青牛都一并斩了。” 清原目光扫过四人,道:“适才那一尺打落,可是恒陌该有的本事?” “确实不像。”丹溪上人缓缓说道:“可也不像是传闻之中道术较弱的白皇洞主,所该有的本事。” 随着丹溪上人的话,洞府之中,再一次沉寂。 就在这时,另外穿着蓝色道袍的中年人,终究说道:“既是要共同谋事,那么就坦诚相待,如何?” 清原看他一眼,道:“何意?” 那蓝袍中年人说道:“揭下面具,且看真容。” 清原抬起白玉尺,指向了这人,眼中迸射出了寒意。 度君上人见状,暗道不好,忙说道:“谭道兄这话可不太好,孟老弟这些年习惯这般装扮,哪怕我与他相交多年,也不曾得见真容。” 洞府之中当即沉默了下来。 就在这时,清原怀中的竹筒,闪过一缕微不可察的亮光。 过了片刻,清原眼中闪过异色,忽然说道:“也罢,你等谋划未定,本座正好抽身离开,莫要听了你们的谋划,得知隐秘,再脱身不得了。” 丹溪度君等上人,无不怔住。 度君问道:“孟老弟言下之意是?” “暮阳城涉及成仙得道之希望,且关乎封神隐秘,又与临东白氏有所牵扯,虽是一桩仙缘,但牵扯之大,哪怕真人也不好涉足其中。本座思索许久,自觉修为浅薄,既然未有深入其中,退走便是。” 清原看着眼前四位上人那目瞪口呆的模样,缓缓说道:“本座近来修为有成,自觉突破有望,不必再为那一缕仙缘拼了性命。你等是否放手,自是与我无关……” 说罢,他伸手一拂,将得自于白皇藏宝之处的几件法器,都抛了出来。 当时那里除了两张面具和一身衣衫之外,便只有这三四件法器,他不知道是那一件,便只好都抛了出来。 “你等要这宝物,本座便任由你们去,其余法器只当相送,就当本座半途而退的赔礼。” 清原说道:“至于这件宝物……我要通灵宝鉴来换!” 说罢,他白玉尺握在掌中,缓缓道:“几位意下如何?”(未完待续。) 章百七九 妥协 &nb丹溪洞府之中,静了许久。 &nb“想走……”那个青衣长衫的男子低沉道:“哪有这般简单?” &nb说罢,四人齐出,各居一个方位,围住了清原。 &nb四人气机相连,仿若融合一般。 &nb清原只觉四面八方,俱有无穷浪潮拍打而来,使人几乎心悸。 &nb丹溪上人脸色阴晴不定,他们这一行人,所谋划的乃是临东白氏的仙家缘法,但真正面对的,不单单是临东白氏,更有无数觊觎这一桩仙缘的修道之人。 &nb上至真人,下至寻常修道人,皆是敌手。 &nb他们本领不足,因而想要浑水摸鱼,倘若消息泄露出去,对他们太过不利。 &nb度君上人叹道:“孟老弟何苦如此斗气?我知你性情洒脱,不愿遭受束缚,但这般行事……让为兄好生为难。” &nb清原默然不语,因为适才花魅传音,暮阳城事情又生变故,最好不要插手。 &nb且不说眼下自己身份受人猜忌,哪怕他真的受到信任,得以一同谋划此事,那么事后便真的不能脱身了。 &nb“不若如此……”那谭道长说道:“白皇洞主且暂居丹溪,莫要离开这洞府,待我等事毕,自会放你离开。” &nb度君上人点头道:“如此也好。” &nb清原沉默不语。 &nb适才那青衣男子哼道:“他既不愿,何必与他多说?不是说他已突破有望……且拿下他,看他有什么机缘,我等均分了去……” &nb“就凭你?” &nb清原冷哼一声,小臂浮现雷纹,白玉尺红光闪烁。 &nb一缕法力经由雷纹运转,待到白玉尺末梢,已经转化为雷霆。 &nb瞬息之间,雷霆炸响。 &nb那青衣男子忙把法器拦在身前,挨了一记雷霆,吐出口血,往后抛了去。 &nb“大胆!” &nb谭道长蓦然一声大喝。 &nb度君上人随之出手。 &nb清原早有所料,顶上悬着一面古镜,镜光落下,护住周身,宛如琉璃一般。 &nb轰然炸响,琉璃不破。 &nb“什么?” &nb几位均是倒吸口气。 &nb以他们的道术,竟然无法打破这白皇洞主的护身法门? &nb“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么?” &nb清原淡淡道:“谁先来试试?” &nb他目光扫过,度君上人,谭道长,以及躺在地上的青衣男子,都不由避过他的目光。 &nb只有丹溪上人,端坐上方,一改适才浮躁之态,沉声道:“依你所说。” &nb其余三人似乎欲言又止,但终究被丹溪上人制止。 &nb清原笑道:“如此甚好。” &nb那丹溪上人把手一挥,飞出一物,形如铜镜,但两面都无镜面。 &nb“此乃先师炼制而成,内中包含先师所识的一切物事,可用以鉴别许多物事,当然,先师也并非通晓一切,有不识得的物事,这宝鉴便不能鉴别出来。” &nb丹溪上人说道:“此物乃是用异石炼成,以阴磷之火相助,另有通灵之效。” &nb清原接过通灵宝鉴,说道:“如此甚好,那么本座告辞了。” &nb说罢,他微微拂袖,收了白玉尺,依然把古镜悬在头顶,缓缓而出。 &nb…… &nb洞府之中,静了许久。 &nb丹溪上人陡然吐出口气,手心里竟满是汗水,他微微后仰,靠着椅上,道:“看走眼了。” &nb度君上人皱眉道:“丹溪道友,何以妥协?” &nb适才动手之时,就只有他和谭姓道士出手,另一人被打飞,而丹溪上人反而没有动手。 &nb“不妥协又如何?” &nb丹溪上人说道:“我等四人联手,能敌那青牛妖物否?” &nb闻言,度君上人和谭姓道士面色微变,而那青衣男子正勉强起身,听到这话,也不由得一怔。 &nb“青牛是妖类,临近五重天,有铜环法器,又有天赋神通,更有一块天生的牛黄,极为神秘,用处难知,只知能用以伤敌。” &nb度君上人沉吟道:“我等四人联手,或许能勉强胜它,但要斩杀此妖牛,不易。” &nb“可妖牛终究是死在了他的手里。”丹溪上人缓缓说道:“并且,还添了一个恒陌。” &nb说罢,他白眉一抖,看向其余三人,问道:“如此,我等四人联手,可否杀他?” &nb那青衣男子抹去嘴角鲜血,说道:“未必不能。” &nb“只是未必。”丹溪上人说道:“但我们至少要有一人被他所杀,甚至是尽数败于他手……这不利于我等谋划。” &nb谭道长问道:“这就让他走了?” &nb“那通灵宝鉴之上,有我一道隐匿的阴神。”丹溪上人缓缓说道:“他的一举一动,均在我眼内,只要他安分守己便罢,如若不然,我等四人就只得跟他拼个生死了,但事后,那暮阳城的谋划,多半也该落空。” &nb其余三人,面面相觑。 &nb丹溪叹道:“适才我心内不断推算,哪怕加上我这道观之中的阵法相助,实则胜算也是不大……其他不说,单是那镜子的光芒,你二人的道术都不能破去,我等如何取胜?” &nb“也罢。”度君上人说道:“原本也是要把他排除在外的,只不过听他斩杀妖牛的事迹,终究还是想要拉过这个帮手。” &nb“但这个帮手若是厉害到足以压过我等四人,那么就不是帮手,而是引狼入室。” &nb丹溪上人说道:“从他打破大门之后,我便看出来了……适才发难,也正是为此。” &nb谭道长低声道:“只因他太厉害了么?” &nb丹溪上人点头道:“不错。” &nb度君上人心中吐出口气,看着丹溪的目光,隐约有些不同,从白皇洞主踏足这里,不过瞬息间的功夫,情势曲折百转,剑拔弩张,又随后停歇,不禁让他心生忌惮,暗道:“此前怎未发现,这个丹溪如此精于谋算?” &nb四位上人沉默了许久。 &nb“走了这白皇洞主,虽说是失了一大臂助,但也未必不是好事。”谭道长说道:“他本领太高,难免要有独吞机缘的想法,失了平衡。” &nb丹溪抚须道:“所言正是。” &nb度君也随之应了一声,只是心中已有了些许不同的念头。 &nb适才这个白皇洞主,真的是孟老弟? &nb其实,这也不重要。 &nb重要的是,这等道行的人物,足以压过他们四人,却自行弃了这暮阳城的机缘,自觉修为浅薄,不去趟这浑水。 &nb“真的是……这般要命么?” &nb度君上人深吸口气,隐约有些悸动。(未完待续。) 章百八十 守正道门,正一 &nb &nb离了丹溪 &nb清原才算吐出口气。 &nb通灵宝鉴到手,回返白皇洞,到时给何清修复魂魄受损,便简单了许多。 &nb至于这暮阳城之事,他本就不愿插手,只是稍微有些兴趣,直到接了先前花魅传来的消息,所有的兴趣都尽数消去。他只得先一步脱身出来,免得获知太多隐秘,便陷入太深,到时难以脱身,除非是杀尽了那四位上人。 &nb“暮阳城,究竟是怎么回事?” &nb清原深吸口气,缓缓吐出。 &nb按原本的风声来说,暮阳城之内,乃是白氏祖遗留的机缘,极有可能的是一部直指仙家道果的功法。而清原出身紫霄,观想法门乃是六月不净观,又有黄庭仙经这一门仙家阶的功法,自然不会为此涉险。 &nb并且,这一次,牵扯太大。 &nb白家祖先的机缘在南梁出现,临东白氏动静极大,甚至连家主白势至都已动身。然而临东白氏乃是蜀国的修道世家,要入南梁,势必会受到那些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阻挠,而最大的阻力,便是九重天的人物,其中以南梁国师齐新年为首。 &nb关于齐新年,清原也有所耳闻。 &nb此人乃是东海先秦山海界的弟子,而东海先秦山海界,则是道祖传承,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 &nb这本就是清原知晓的消息,但花魅传来的消息称,这一次,还有守正道门插手。 &nb守正道门素来遵循规矩,按说这是临东白氏的机缘,他们自当恪守规矩,不予争夺,可是就在前几日间,守正道门来人了。 &nb“守正道门以规矩为重,甚至到了迂腐的境地,按说不会抢夺属于临东白氏的机缘,除非……内中还有变化?” &nb清原得知花魅传音时,心中颇是震惊,只是在四位上人面前,方是不露声色。 &nb天地之间,道祖之辈,屈指可数,均为大道显化之身,而传于人世的道统,也同样是屈指可数。 &nb道门二祖,太上祖师道统是守正道门,而无上祖师则是正仙道门。 &nb西方佛祖自有极乐净土,但对于封神之事,有置身事外之意,佛门弟子若无要事,俱都不入中土。 &nb紫霄门下,除了自己之外,应该无人下界。 &nb东天海运帝君则传下了先秦山海界。 &nb至于南方,有无色无雾天君,,正是天君亲传弟子所创,尊天君为祖,也可算南天君的道统。 &nb此次守正道门以及先秦山海界都涉足其中,而除却这些祖师道统之外,还有临东白氏,以及其余宗派世家,散修真人,上人等等…… &nb牵扯极广且极乱。 &nb他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谋划。 &nb若真如此,这等牵扯之大的谋划,哪怕是真人级数,也未必能轻易脱身。 &nb“消息源自于临东白氏。” &nb清原心中思忖道:“临东白氏想要什么?” &nb他这般想着,已出了丹溪山,来到了丹溪镇。 &nb遥遥所见,有个熟人。 &nb清原手中一放,白玉尺落在手中,心里暗道:“糟了。” &nb…… &nb坎凌镇。 &nb自青牛大神死后,并没有预料中那山洪泛滥,颗粒无收的场景,反而比往年更好,气候更佳。 &nb那个能与大神沟通的神婆,已经被沉了河,原本坎凌镇这白发老翁以及苏相,都有意制止,因为这神婆只是传达青牛之意,非是她本身作恶,而她当时曾有些许细微举动,似是希望那位年轻仙长斩杀大神。但终究众怒难平,而她也心甘情愿,随流而去…… &nb时至今日,坎凌镇已经风平浪静。 &nb前几日还有许多人来此挑水,浇灌自家良田,时至昨日,仍有零零散散几人来,但今日季节已过,则没有了多少人来挑水。 &nb河边的风,十分湿润。 &nb忽有一阵清风吹来,与河风截然不同。 &nb风中有人,仿佛身在迷雾中。 &nb此人以道装打扮,乃是个年轻道士。 &nb但见他五官端正,面如冠玉,眉宇间呈淡然之色。 &nb他黑发如墨,皮肤白皙。 &nb他在风中走来,脚下一双羽鞋,却还不踏地,脚底离地三寸高,有白色云雾萦绕脚底,隔绝了土地。 &nb这羽鞋非是凡物,乃是一种飞鸟羽毛织就而成,经真人用乙木清气,炼化三次,纯净无暇。 &nb而他身上衣衫,更是不凡,乃是天蚕丝炼制。 &nb这天蚕之物,产自云端,自出生以来,振翅高飞,翱翔九天,不曾栖息落地,至死方停。它以云雾为食,也不染地气,所吐蚕丝,犹若云雾,甚至能作仙家炼宝的材质。 &nb能以天蚕丝为衣,能用飞羽为鞋,哪怕守正道门之中,也只有一人。 &nb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正一。 &nb正一生来有道骨天成,自娘胎之中,便被天上仙家察觉,接入守正道门,出生后便卧在云,不曾落地。 &nb他自生来,不食母乳,更不食人间五谷,自有真人给他度气为生,直至自身修道有成,得以辟谷,方有停歇。 &nb他身着天蚕道衣,脚踏飞鸟羽鞋。 &nb出生来,不染尘埃,不沾地气,不食烟火。 &nb此次,青牛命中注定,应死于正一之手。如今青牛被人所杀,掌教真人命他将斩杀青牛之人,带回守正道门,上禀祖师,以作定夺。 &nb于是,他第一次踏出守正道门之外,来到了这里。 &nb正一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清澈,四处打量。 &nb他行走河边,走过河面,进出那青牛洞府,眉宇轻皱,最终露出沉吟之色。 &nb有少女挑着衣衫,来河边洗衣,遥遥见得那年轻道士,足下云雾萦绕,犹若谪仙下界。少女蓦然间呆了一呆,衣衫洒了一地。 &nb“神……神仙……” &nb正一稍微偏头,看了那女子一样,微微皱眉,于是往前迈了一步,身影随风而散。 &nb那少女呆了半晌,揉了揉眼睛,心中跳动犹未平息。 &nb“是梦?” &nb她拍了拍脸颊,略感火热。 &nb…… &nb正一往前迈步,于是天地倒卷,乾坤变幻。 &nb身周变化万千,待到平静下来,眼前已是白堪山。 &nb“白皇洞?” &nb正一法力运转,落在眼中,看出那洞中空寂无人,微微皱眉。 &nb他不知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方自伸手出去。 &nb他手掌修长白皙,宛如白玉,轻飘飘往下一按。 &nb轰隆隆炸响! &nb白皇洞所在山峰,崩塌粉碎。 &nb草木掩埋其中,飞禽走兽,尽数死绝。 &nb“毁此洞府者,守正道门,正一。” &nb轻悠悠的声音,仿佛溪涧一般清澈,飘在风中,飘在云中,经久不散。 &nb(未完待续。) font 章百八一 玄策大法师 &nb丹溪镇上。 &nb街道以石条铺就,来往之人甚多。 &nb清原遥遥见得,有一个老和尚徐徐走来,颇具风尘之态。 &nb那和尚身着淡色僧衣,须眉银白如雪,眼神中透露着慈霭之意。 &nb这是一个老僧,但皮肤并无褶皱,更如婴孩一般红润。 &nb玄策师! &nb清原心中暗道一声:“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nb古镜在胸前,发出微弱的光芒,白玉尺在手中,红芒闪动,但十分细微。 &nb“施主。” &nb玄策走近前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道:“别来无恙?” &nb清原眸光微凝,在这老和尚身上扫过一眼,以自身当前踏足上人境的道行,魂魄已成阴神,能有初步勘破虚妄的感知,但此刻仍觉迷雾朦胧,无法看破这老和尚的深浅。 &nb这种深不可测之感,与先前的初次所见时,并无不同…… &nb可初次所见时,清原才是二重天。而这一次,清原已是上人。 &nb清原暗自推测,眼前这位的佛法造诣,用道家分化的九重天来说,至少超出了六重天以上,具体道行多高,难以测得,但少说也已是相当于真人境。 &nb“承蒙大师挂念。” &nb清原握紧了白玉尺,面色不改。 &nb“施主这修为……”玄策笑道:“初次见时,尚是二重天,至今未过多久,不仅凝了法意,更踏破界限,成为一方上人,真是令人惊叹。” &nb“大师谬赞。”清原说道:“晚辈自幼修道至今,厚积薄发,也才勉强破开上人境,说来真是掩面。倒是大师,果真是深不可测……” &nb玄策说道:“也亏得施主指点,当日一番言论,使老僧心中震荡,日渐思索,心障深种,后来反而借此,佛法有所进益。” &nb清原怔了怔,道:“大师已是破开了这所谓心障?” &nb之前那一番话可是太上道祖所述,曾伤过两位大菩萨,尽管自己道行浅薄,只是借了道祖印刻在世上的痕迹,但眼前这位……也不可能是大菩萨这等级数的高僧大德罢? &nb“未有勘破。” &nb玄策微微摇头,坦然说道:“老僧只是敢于直面心障,不去畏惧,不去逃避,亦不再为之困扰……遂而悟出了另一方面的佛理。至于施主先前所说,若老僧能看破一切,那么,佛法之造诣,必能更上一层楼。” &nb清原吐出口气,当日他毕竟是用一番话,坑害了这和尚一把,使其心生魔障,因而一直担心这和尚怀恨在心。但此时看来,这和尚倒真是看得开,无愧于这一身佛法造诣。 &nb佛门以悟性为重,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nb玄策若能勘破这一层心障,兴许日后有望凝就佛门金身,堪比仙家道果。 &nb但这距离清原太远,他道行不足,一切也只是猜测。于是他收了白玉尺,道:“希望大师真能勘破这一层心障。” &nb玄策微微摇头,说道:“一切自有缘法,该悟时,自当开悟。” &nb清原顺口赞赏了一声,正想开口告辞,就此退走,但看见玄策时,总觉少了些什么,忽又问道:“今次大师怎么孤身一人?” &nb当日清原初见这和尚时,他身边也是跟着一位小沙弥的。 &nb玄策闻言,脸色似有些许异色,过了片刻,方自双手合十,叹道:“当日施主所言,他未有听得进去,事后老僧心有魔障,他也不禁为施主那一番话思索,过了不久,似有了不同的想法。老僧本就愚鲁,无法勘破此中玄要,自然也谈不上为他解惑,便放他去了……如今他也不知到了哪里。” &nb清原闻言,心内略有惊异,未想自己那一番话,加上道祖刻印的痕迹,竟然还有这般余威。 &nb只不过,当日玄策认为他杀性太重,有意将他拿下,以佛法度化,清原也是无奈之举,总也不能束手就缚……再者说,且不论其他,单是体内那地龙隐患,当时未曾解去,若被玄策度化而去,没有古镜解救,到了如今,只怕也已死去了。 &nb“这……” &nb清原苦笑了声,不知如何答话。 &nb“此事不怪施主。”玄策低声道:“只是老僧和他,领悟尚是粗浅,未得佛法真谛的缘故。” &nb说着,玄策沉吟片刻,说道:“待老僧理清了这其中道理,那时或许会寻施主,说个明白,解去迷惑。” &nb“这个……”清原拱了拱手,笑道:“倒是不必了。” &nb玄策双手合在胸前,笑而不语。 &nb清原总觉他这笑容有些深意,心内略有警惕。 &nb这和尚的佛法造诣,比之于清原的道行,要高了太多。而清原之前的这一番话,虽说让他有了一番领悟,但也有了一层心障,加上那个小沙弥的事情,清原总觉得谈不上好…… &nb就在清原想要开口与这老和尚辞别之时,忽然发现周边有了少许异样。 &nb他们两人都非是丹溪镇之人,乃是外来人士,在这街道之上,相对而言,仿若论道。许多人在走过他们二人身旁时,俱是纷纷侧目,露出讶异及好奇之色。 &nb见状,清原心中微喜,也就顺势说道:“此地非是言谈之处,若换在别处,或能与大师畅谈,今日便就作罢,晚辈尚有要事,且告退了……” &nb玄策也不留他,点头说道:“有缘自会相见。” &nb清原心中隐约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当即施了一礼,转身而走。 &nb“施主且慢。” &nb清原才走出了一步,就听那老和尚在后说了这么一句,手中一紧,白玉尺落在手上。 &nb这和尚总不会又变卦了罢? &nb他深吸口气,转过头来,笑道:“大师还有何事?” &nb玄策问道:“施主可曾听过无生公子?” &nb清原摇头道:“不曾听过。” &nb闻言,玄策似乎有些遗憾,说道:“贫僧找了他很长一段时日,至今没有消息。” &nb清原当即说道:“希望大师早日寻得此人。” &nb玄策为何要找那位所谓的无生公子,清原并不在意,也无兴趣。他不知为何,心中的悸动,愈发激烈,只想早些离开这个老和尚身边…… &nb适才清原本以为,是自身下意识担心玄策忽然变卦,要对他动手。 &nb但此刻悸动逐渐加重。 &nb这不像是来自于玄策,只是,或许与玄策有关。 &nb清原深吸口气,施礼道:“晚辈事急,且先离开了。” &nb玄策微笑道:“施主自便。” &nb清原没有犹豫,当即离开。 &nb出了丹溪镇,他便加快了脚步。 &nbp~(未完待续。) 章百八二 风月道观,五雷正法 &nb灵溪七镇,最是出名的,不是坎凌,不是丹溪,而是灵溪。 &nb坎凌有青牛,丹溪有上人,至于灵溪,也有一位高深莫测的修道之人,但极为神秘,少有人知。 &nb传闻在灵溪镇的一座山上,有着一家道观。 &nb这山中,飞禽走兽众多,且都是凶物,常人难至,哪怕最出色的猎户,也只能在最外围行走,不敢踏足内里。可是对于常人而言,谁也想不到,这山中有着一家道观。 &nb因为这是修道之人才知晓的道观。 &nb道观名为风月,其意为风花雪月。 &nb“似我等修道之人,修持多年,养气于身。” &nb山间,丹溪上人行走之余,抚须笑道:“虽说是修身养性,但也总该尝试一下不同的方式。就像是度君上人,听闻你自修道以来,都在洞府之中,常年闭关,孤单僻静,岂非无趣?” &nb度君上人微微笑道:“修道之事,循序渐进,感受自身道行日益增进,怎会无趣?” &nb“你啊……”丹溪上人说道:“我等修道人,寿元比之于寻常人,自是要更为绵长……但你细想,修道中人,日夜都在山中,采霞练气,修持功法,实际上都以修行为重,行走在世间的日子,还不如寻常人来得多,也更不如他们那般有趣。” &nb那位谭道长笑道:“说得正是,我等寿元虽是比常人更高,但沉浸在修行中,反倒是这清醒的日子,并不多……实际算来,一般的修道人,寿元不算长,但沉浸于修行,严格细数,活得还不如普通凡人来得长久。” &nb只有那位青衫男子,沉默不语,他受了清原一记雷霆,至今伤势未复。 &nb“早年修行,都要固精养气,不得元阳外泄,如今我等均为上人,已是不用顾忌。” &nb丹溪上人笑道:“这里不是寻常地方,内里都是修道人,而这里的女子也非庸脂俗粉,虽然谈不上修道中人,但也粗通阴阳之道。我等来此,有益无害。” &nb度君上人说道:“丹溪道友看来时常来此?” &nb丹溪微微抚须,笑道:“聊作消遣罢了。” &nb那谭道长忽然问道:“这道观是哪位人物的?” &nb丹溪面色微变,摇头道:“这事不能问。” &nb闻言,其余三人反倒来了兴趣。 &nb“莫问莫问。”丹溪摆手说道:“今日,我等联合谋事,达成共识,今后齐心协力,自当欢庆。虽说有那白皇洞主坏了心情,但也不能草率……此去暮阳城,结果难料,也着实算得是去拼命的,我等也确是应该放松一些了。” &nb他吐出口气,那苍老面貌,忽有些许异样的色彩。 &nb遥遥所见,山间一点光芒,待得近了来见,正是那道观灯火通明,在山间大放光彩。 &nb四人拾阶而上,来到道观门前。 &nb道观两侧,石狮各立一旁,栩栩如生,气势隐隐。 &nb除丹溪上人外,其余三人俱感惊愕。 &nb“这两头石狮,虽是岩石雕琢,但动手雕刻的人,道行不低啊。” &nb“不止如此,你看那上面,隐约有着阵纹。” &nb随着他们四人到来,道观大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隙。 &nb隐约看见一抹雪白的光泽。 &nb那是一个女子,面貌十分漂亮,肌肤雪白,而头发披散,洒在肩头及胸前。她身上穿着道衣,但显得十分宽松,隐约可见她曼妙身姿。 &nb这女子眉间带着些许柔媚之色,几许妖娆之态,勾了勾手指,轻声道:“几位懂规矩否?” &nb丹溪上前去,笑道:“老夫来得不多,但也有几次,规矩自然懂得,至于这几位,乃是老夫的贵客,自会有老夫交代。” &nb那女子捂着小嘴,轻笑了声,把脚往前一迈。 &nb宽松的道袍,掩不住大腿雪白的光泽。 &nb“请吧……” &nb在这女子接引下,四人踏入了道观之中。 &nb…… &nb时至深夜,月如圆盘。 &nb月光如轻纱,而山间灯火通明的道观,如若黑暗中一点萤火。 &nb有风吹来,清澈舒适。 &nb风中有一年轻道人,沿石阶而上。 &nb他面如冠玉,然而眉宇淡漠,徐徐走来,不染尘埃。 &nb他来到了道观门口,看着两头石狮,目光落在了那大门之上。 &nb忽然间,大门打开。 &nb仍是适才那女道士,只是比起先前来,妖娆妩媚之余,添了几分嫣红之态。她看见来人如此俊美,心中难耐,挑了挑手指,伸了伸舌头…… &nb“道观乃道家修行之地。” &nb那年轻道士缓缓说道:“石狮乃是惊退外邪之物,然而你这道观,内中尽是邪气。你等……分明不是正统道门众人,却以道家打扮,污了我道门清名。” &nb那女道士听了这话,反倒怔了怔,忽然捂着小口,娇笑道:“呦,这是哪来的小道士,白得跟纸张一样……要是这么干净,你怎么知道我们这风月道观?也就是来找女道士解解乏嘛,难道您是喜欢以清高的模样,来玩另一种风情?” &nb年轻道士眸光骤然一寒。 &nb那女道士陡然惊退了几步,往后摔了下去,她这回总算惊醒,连忙出声道:“你可知这道观是谁的?” &nb“不论是谁的,可都是要灭掉的。” &nb年轻道士微微闭目,伸手往前,轻轻往下一压。 &nb轰隆炸响! &nb整座道观,夷为平地。 &nb院墙破碎,横梁立柱尽断,砖瓦破落,内中修道之人,无一能逃,皆在迷茫之间,被压在了废墟之下。 &nb灯火破灭,一切阴暗,只有尘埃飘飞,在月光之中,迷蒙不堪。 &nb这年轻道士伸手一拉,从废墟之中,有四人从破碎的砖瓦之中,被拉了出来。 &nb这四人衣衫不整,尘埃满身,狼狈不堪,赫然是丹溪上人,度君上人,谭姓道士,以及那个青衣男子。 &nb年轻道士问道:“白皇洞主何在?” &nb那个谭道长喘息道:“找那个白皇洞主的?” &nb年轻道士微微点头,答道:“是的。” &nb说罢,他伸手一拂,袖袍一拍,有风吹起。 &nb这位已是上人境的谭姓道士,便在风中,化作了一片尘埃。 &nb其余三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骇然不已。 &nb这年轻道士,其道行之高,本领之强,简直令人绝望。 &nb丹溪倒吸口气,勉强施礼,颤声道:“晚辈丹溪,不知前辈是……” &nb年轻道士朝他回了一礼,认真答道:“守正道门,正一。” &nb说罢,他再度把袖子一摆,清风又起。 &nb丹溪上人,在风中化作一片灰烬。 &nb度君上人与那青衣男子,互望一眼,浑身寒气笼罩,哪怕身为上人境,也不禁露出恐惧之色。 &nb正一看向那青衣男子,神色淡然,道:“白皇洞主何在?” &nb青衣男子咽了咽口水,断断续续道:“不……不知……但是,他……应当回了白皇洞……” &nb正一轻轻摇头,说道:“白皇洞已被毁去了。” &nb言语落下,他又自挥动衣袖,这青衣男子也化成了风中的灰烬。 &nb正一的目光,随后看向度君上人。 &nb度君上人脑袋嗡地一声,只有一片空白,喃喃道:“不……不知道……” &nb正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发出风来,把度君上人在风中散去。 &nb做完这些,他看向了那道观废墟,眼中仍是淡然,未有半丝波动。 &nb随后,便见他退了一步,手中一捏,发了个雷印,道声:“五雷正法!” &nb轰! &nb蓦然间,天空惊雷炸响。 &nb黑暗的夜幕中,有五道雷霆相继撕裂苍穹,宛如五条张牙舞爪的雷龙。 &nb只因雷霆齐至,五道雷霆几乎汇聚成了一声。 &nb这五道雷霆落在了道观废墟之中,灭尽了一切生机。 &nb雷霆停歇,尘埃落定。 &nb正一沿着石阶而下,面色淡然,心中平静,全无半点波动涟漪。 &nb这是他第一次离山,也是第一次杀人,但对于他而言,与打碎路边的一块石子,并无不同,谈不上杀戮,也谈不上杀意。 &nb清风徐徐。 &nb这道士身不染血,心无杀意,仍如明镜,仍是清净。(未完待续。) 章百八三 悸动 白堪山。 如今却已是没有了白皇洞。 眼前是一片破碎的山石泥土,堆积在了一起。 草木断折,生灵死去,然后这所有的生灵死物,一切残骸,都被无数山石泥土,尽数掩埋起来。 “毁此洞府者,守正道门,正一。” 这道声音,经久不散,在山间回荡,在云中漂浮,在风中游走。 其音清淡入睡,不带半分烟火气息。 清原耳边听着这道声音,看着眼前一切,沉默不语。 能够打碎这座山峰的那人,道行远胜于他。 好在当日离开白皇洞时,连同何清的魂魄真灵一并带走了,否则……便真是后悔莫及了。 “守正道门?” “正一?” 清原眉头紧皱。 这是冲着白皇洞主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或是那位守正道门弟子途经此地,一时兴起,只当玩耍,顺手便把这洞府打灭了去? 他思索良久,似乎未有与守正道门弟子结过仇怨,唯一有所交集的,也就是当日伏重山之外的那位上人,道号正行。但正行与他谈不上仇怨,说来,还是清原因为他而吃了亏,期间正行顺手放了他一回,总不至于事后还追杀过来罢? 并且,这是白皇洞,也非是清原的洞府。 关于当今白皇洞主,除却丹溪洞府的那四位上人有所怀疑之外,还并无其他人知晓,白皇洞主已是被人顶替。而退一步讲,就是有人怀疑,却也不知如今的白皇洞主,是何身份? “是白皇洞主此前招惹了守正道门?” 清原微微皱眉,心中不免推测,不免讶异,但隐约间有些莫名的心悸,总觉此事与自身脱不了干系,心中不禁暗道:“现今白皇洞已是毁去了,自当另寻去处。至于这白皇洞主的身份,暂时不能再用……守正道门弟子毁了这白皇洞,倘如真是白皇洞主的事情,我扮作了他的身份,岂非是要担了他的因果?” 这一身金纹法衣倒是无妨,但是白皇洞主的面具,确是不好再用了。 清原四处又打量片刻,才离了白堪山。 原本白堪山的另外一头,有着他以道术凝成的一座树屋,也算是个好去处,但只怕那位自称正一的守正道门弟子,忽然又折返白堪山。以这位守正道门弟子的道行,能轻易打碎一座山峰,也自能一眼之间,轻易看透整个白堪山,到时,在山的另一头,清原所在,却也是无处可逃。 “难道要去青牛洞府?” 想到这里,清原心中的悸动,变得愈发强烈,“不成!” …… 离了白堪山,清原接下来要去往何处,心中尚是犹豫,当下要帮何清修复魂魄真灵,按说这白堪山之中,利于魂魄真灵的温养,但清原心中的忧虑,逐渐沸腾,却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取出那竹筒,灌注了法力。 竹筒微微亮起。 花魅那依然柔媚的声音悠悠响起,但清原不待她开口,先是出声询问:“花魅姑娘,附近可有合适于魂魄阴神的地界?” “啧啧。”花魅调笑道:“这是换风格了么?如此直接了当,可不像是那个温柔害羞的小家伙了。” 清原皱着眉头,其实对于花魅,他心中也颇尊敬,且颇是感激。但花魅说话的方式,着实令他有些无言。 若非必要,清原着实不愿跟花魅联系。 但花魅对于南梁这一片的附近地势较为熟悉,并且,与她联系,快如闪电,宛如当面询问。不像是白继业那般,以飞禽联系,耗时较长。 “又是阴气之地?” 花魅调笑过后,似乎略感讶异,说道:“你这小子,怎么近来总喜欢这些地方?难怪转了性子,变得如此直接,只是,姐姐还是喜欢你这平平淡淡的模样,下次见你,若你变得阴气沉沉,那姐姐可就不高兴了。” 清原深吸口气,再度问道:“附近可有这一类地界?” 花魅直接答道:“没有。” 清原吐出口气,正欲收回法力,收起竹筒,然而又听花魅问道:“白皇洞的阴气,莫非被你吸取干净了?按说就是真人,也不该在这短短时日之内,把白堪山那里的气息,吸取干净罢?” 清原凝声说道:“有一位守正道门的高人,直接把那山峰打碎了。” 花魅怔了怔,随后传来了吸气的声音,问道:“你小子得罪了守正道门?”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按说是没有与守正道门有什么交集,兴许是白皇洞主此前的事情……只不过,我心中悸动,只怕与我有关。” 花魅略带几分幸灾乐祸之感,娇笑道:“兴许是因为你顶替了白皇洞主的身份,要替他担去因果了。” 清原平静道:“也许罢。” 花魅说道:“那你自求多福了,姐姐近来寻求闭关,只怕很长一段时日不能出来了,不要太想我……” 清原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说道:“恭喜。” 花魅闭关,多半是道行有所增益,要尝试破开境界了 这一关,十分重要,短则一年半载,长则百八十年,只得是依靠自身积累及悟性,再加上冥冥之中一点运道了。 说罢,清原收了法力,把竹筒放入古镜之中。 如今得了通灵宝鉴,哪怕没有阴气,也能修复何清的魂魄真灵,但寻一个好地方,总会有所帮助。既然没有,那便找一个清净之地,也就是了。 他看向远方,目光飘忽。 按说以他如今的处境,已是颇为轻松自在,悠闲写意,但自从在斩杀青牛之后,暴雨倾盆,狂风呼啸,他心头就有了一缕隐忧。 待到遇上了玄策的那个时候,那一缕隐忧,便扩大到了极致,变成了悸动,隐约有着性命堪忧之感。 “这应是与玄策无关的。” 清原感受胸前的古镜,袖中的白玉尺,这两件宝物已是他的本命至宝,无异于左膀右臂,只有握着它们,才算握紧了拳头。 修行之道,当以道行为重。 可自身道行尚浅,本领仍不算高,总觉处处危险。 “一旦身死,也就道消了。” 他目光微凝,心内叹道:“近来潜心修行功法似乎也忽略了护道之法……我终究还未到那高枕无忧的地步,护道法门仍不能松懈。” 就在这时,他忽觉有异,偏头看去,只见那边山林间,走出了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子,气质高雅尊贵,但她身上穿着的,却是婢女的服饰。 “白皇洞主。” 这女子盈盈一礼,说道:“我家公子有请。” 此时的清原,已是揭下了面具,但这女子依然称他为白皇洞主,可见所知不少。 清原心知如此,也不否认,平静道:“你家公子是谁?” 那女子面色微有变化,似是骄傲,似是欣喜,昂然道:“无生公子。” “无生公子?”清原听到这个名字,着实惊讶,只因不久之前,才在玄策那里听过,他思索片刻,问道:“贵公子请我前去,有何指教?” 女子说道:“奴家只是婢女,自是不知的。” 清原皱眉道:“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随你去?” 那女子展颜一笑,说道:“因为公子早有所料。” 说罢,她手中一翻,有一道光华,不断旋转。 清原看了那道光华,默然不语。 那是一件法宝! :电脑罢工了::>_<::现在还没整好,只能用手机外接键盘码字,真是好累,尤其是标点符号全都不能用,写完又逐个用手机键盘添加上去…… 另外,明天的估计比较悬,我尽力::>_<::(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百八四 无生公子 庭院阁楼,假山流水,又见亭台水榭。 花园之中,四季如春,今有百花齐放,草木葱郁,内里豢养山羊野鹿,鸟雀兔儿等等生灵。 在这灵溪七镇的地界之中,处处瓦房竹屋,未想……竟有这般古典雅致的地方。 然而当清原走入了内里之后,才知他终究还是想错了。 因为这内里,不是精致楼阁,而是一座堂皇大殿。 这等截然不同的格局,着实令人错愕不已。 那穿着婢女服饰的女子在前领路,她手中是一桩法宝,光芒悠悠,往后朝向清原。 “法宝啊……” 清原默然不语,这个婢女道行不如他,但凭借法宝,她可敌一般上人。只是,清原身具先天古镜,又有紫霄白玉尺,虽然碍于自身道行,未能尽数施展,但也不会受制于一桩法宝,真要斗起来,脱身却也不难。 但是……法宝这种宝物,哪怕是寻常真人,也颇难得,正如法器对于上人而言那般重要。 这位无生公子可以轻易把法宝交与婢女,前来对付自己,那么把一桩法宝看得如此平淡的无生公子,该是何等道行? 清原就是有意逃离,是否又能在这等道行高深莫测的人物手中脱身? 再者说,清原顶替白皇洞主身份一事,这位无生公子的婢女都一清二楚,那么无生公子,想来也对自己颇为熟悉罢? 清原听玄策说过这位无生公子,可此前他也不曾想过,会见到这位无生公子,且这见面的方式,并不愉快。 “我说……”清原脚下不急不缓,口中忽然说道:“你家公子,总不至于是因为我见过那和尚,才找我来罢?” “和尚?” 那婢女眼中露出讶然之色,道:“什么和尚?” 清原看着她的双目,看不出虚假之态,而且,这女子也不必故作姿态。看来此事与玄策无关……那么,这位素不相识的无生公子要见自己,又该是什么事情? 走过台阶,尚未入殿。 便听内里传来许多调笑之声。 “公子。”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说道:“您这次的手段,应是会让那道姑折服了罢?” “那是自然……” 另一个声音,呵呵笑道:“本公子的手段,高妙万分,上达九霄,下通幽冥,什么女子芳心……还不手到擒来?哈哈,就像你……” “公子……”那女子娇嗔了一声。 领路的婢女沉沉哼了一声,十分不喜,踏入殿中,怒道:“趁我不在,你又跟公子打情骂俏了。” 清原尾随在后,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光线昏暗,尽管宽广,却显得十分细致。 清原入殿之后,只抬头一看,便看见了最上方的那人。 这人貌若青年,约有二十七八,面貌俊美,肤若凝脂,犹如女子一般优柔。他仰躺在座椅上,身旁有四五个美貌女子,为他捏肩捶腿,斟茶递水。 这些女子,俱是十分美貌,气质也颇高贵,若换了一身漂亮衣裳,便可压下许多名门千金。但她们却都以婢女的服饰,伺候着同一个男子。 那青年从上方俯视下来,目光落在清原身上,眼中似笑非笑。 “白皇洞主?” 无生公子的声音,轻柔而不轻挑,隐约之间,仿佛还暗藏着几分稳重,声音虽然轻快,却徐徐而出。 他的声音带着少许磁性,分明是同一个声音,但落在不同的人耳中,兴许就有这不同的味道。 轻柔,轻松,又或是厚重,威严,大气,等等…… 在他身上,每个不同的人,都能听到自身较为喜欢的一类声音,于是,对这位无生公子,便也生不起恶感来了。 清原早已观想了九重玉楼,坐镇紫府之中,故而不受影响,却能听出了这其中的意味,暗道一声,这人好生厉害。这许多念头在清原脑海中也不过一闪而逝,旋即他便拱手,施礼道:“拜见无生公子。” 无生公子轻轻闭上双眼,哼了几声不知是什么的曲调,悠悠说道:“你可知道,本公子何以将你请来?” 清原道:“不知。” “你让本公子吃了好大一场……不,两场大亏……”无生公子睁开双眼,嘿然笑道:“结果,你不认得我?” 清原说道:“确是不知。” 无生公子默然片刻,问道:“你可知道,本公子还有另外一个称呼?” 清原答道:“不知。” 大殿之中,陡然沉寂下来。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 无生公子脸色不甚好看,似乎有种对牛弹琴的味道,他深吸口气,说道:“本公子号为无生,但外界总是称呼我为灵溪公子。” 清原一怔,道:“灵溪?” 灵溪七镇,这里便是为首的灵溪镇。 正如丹溪上人,以丹溪镇为名,那么眼前这位,也是如此? “灵溪七镇,说白了……是本公子的地界。”无生公子缓缓说道:“原本在这灵溪镇之中,还有本公子建立的一座道观,其名风月。” 清原微微皱眉,只听风月二字,再看这位无生公子的作风,他不难想到那道观真正的用处。 “风月道观至今十余年之久,期间也有不少道门弟子,打着要替天行道,清正道门之名的旗号,想要扫平这座道观,但都被本公子轻易打发了。” 无生公子缓缓说道:“但现在……这道观被人毁去了。” 清原沉吟片刻,问道:“那么,又与我有何关系?” 无生公子淡淡道:“此人出自守正道门,其名正一。” 清原当即呆住,想起了那白皇洞崩碎的场景,留存在山中的声音。 “他之所以去风月道观,并不是去寻欢作乐的,他到那里去,扫平了道观,杀尽了内中诸人。而在大开杀戒之前,先擒了四人,正是之前与你有所交集的丹溪度君等四人。” 无生公子按着身旁那女子的胸脯,才坐正身子,看着清原,说道:“他是冲你去的……结果,顺手毁了本公子的道观。” 清原身子稍觉寒冷,原本心中悸动,陡然变得剧烈。 那位守正道门的弟子,还在追杀白皇洞主? 此事,似乎比他所想的,更为棘手? “你说……”无生公子笑道:“本公子吃了这么大的亏,该当如何?” 闻言,清原方自一震,随后抬起头来,眼中神色微凝,说道:“该是去寻这位守正道门弟子,分个胜负,斗个生死,以泄心头恼恨。” “这可不行。”无生公子微微笑道:“因为本公子不是他的对手,那时他打灭道观之时,本公子就亲眼看着,自知不是对手,才未有现身。” 清原忽然笑了声,道:“斗不过他,那么就该找斗得过的我?不敢寻这罪魁祸首,便只好用白皇洞主来泄愤?” “原本确是这般想的。”无生公子也不恼怒,也不否认,只是露出了极为古怪的笑容,身子往前一探,说道:“但现在……本公子是要救你的。” :系统千辛万苦搞定了,然后屏幕坏了,现在正外接显示器码字,不同的显示器,真是不习惯……唔,听说刚才起点作者后台也崩了,好在现在已经恢复,下一章尽量尽量在零点前…… (未完待续。) 章百八五 唐使贵客 大殿之中,昏暗沉寂,忽然有风一扫,顿时有种空荡幽寂之感。 “救我?” 清原神色之间,稍微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 “就凭你这点道行,在正一的手中,宛如蝼蚁那般。”无生公子说道:“只不过,他初出茅庐,许多地方是犯了粗浅的错误,因而寻不到你。再过一两日,你便躲不过去,那时,以你的本事,如何抵挡得住他?” 清原想起那白皇洞所在山峰崩碎之后的惨状,又想起那道经久不散,宛如仙音一般的声音,沉默不语。 正一的道行,着实是高得令人无法揣度。 清原想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无生公子说道:“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清原心中愈发疑惑,但想要问话,却被无生公子伸手止住。 “说这些还为时尚早。” 无生公子笑道:“今日本公子在等候一位贵客,至于你这位白皇洞主,不过一时兴起,但似乎歪打正着,许多东西仿佛是一条线串起来的那般,真是令人感慨。” 清原听不懂他的话,但大约明白,无生公子要见的人,或许与自身有所交集,也或许……今后有所交集。 “知道本公子等候的贵客是哪一位么?” 无生公子才把话问出来,便拍了拍额头,苦恼道:“忘了,你这小子也不知是哪座山里修行出来的,想必也是不知,还是本公子给你说说罢……” 清原并不是多么好奇,但也没有拒绝,口中说道:“那便请公子解惑了。” 无生公子满意点头。 与此同时,清原的目光,快速地从那几个婢女身上扫过,发觉这几个婢女,眼神都十分怪异。他念头一转,大约猜得出来,这位无生公子此时的表现,只怕是有异于平常之时。 “那位贵客,身上携带着本公子的缘法。” 素来不喜和男子说话的无生公子,此次一改往昔高贵冷漠之态,面带笑意,悠然说道:“此人原为昔年大唐使者,在唐未灭时,出使西方……” 听到这里,清原神色间已有惊色。 昔年,大唐分崩离析,后来又经战火纷飞,至今南梁,蜀国,元蒙,三国鼎立,战事也尚未停歇。 世间战火燃烧至此,数以百年计,时代可算久远,而来人……竟是唐时之人? “他出使西方,当时西方有一国,产生叛乱,把他抓了起来,打死了他的随从,只得他和一位副使,两人结伴逃脱。” 无生公子似乎颇为高兴,笑道:“然后这两人也不回大唐,只借着大唐使者的身份,向邻邦借来三千兵马,反杀回去。” 说着,无生公子看着清原的脸色,吟吟而笑,不再开口,似乎等待着些什么。 清原沉吟道:“那是个小国?” 无生公子说道:“在当时已不算小。” 清原说道:“既是不小,三千兵马岂非羊入虎口?” “是啊。”无生公子说道:“但这头中土去的大羊,用七年时日,就吃掉了这头老虎。” “又是一个类似于葛相及陈芝云此类的人物?”清原问道:“此人既是如此,如何声名不显?我虽孤陋寡闻,但这般事迹若在中土有所传扬,也该听过的。” “因为啊……” 无生公子笑道:“他最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清原惊愕了片刻,竟是不知如何答话。 “他打下了西方国度之后,就传位于那名副使,皈依佛门,然后孤身上路,苦行各方,直至,心诚而生灵……得以面见西方佛祖。” 无生公子说道:“这人得佛祖传承,精修佛法,抹去了一身业债,踏入佛门,从此积德行善,全然忘却了昔日征战沙场,杀戮无数的日子。” 清原默然许久,低沉道:“玄策大法师?” 无生公子面上含笑,点头道:“是他。” 清原眼神恍惚,想起那个认为自己杀戮太重,想要用佛法度化自己的老和尚,想起他慈悲之状,想起他那木讷神色。但是……任由清原如何去想,也想不出来,这样一个老和尚,以往是如何横刀立马,征战沙场,杀戮四方的…… “如今玄策打下的那国,已归属佛国,举国上下,尽数以佛法为尊。” 无生公子说道:“他曾为佛国之主,身具无上愿力……此次他在封神之时,行走中土,乃是另有谋划的。” 清原问道:“什么谋划?” 无生公子展露笑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自然是本公子。” 清原心中无言,正想开口说话时,便听无生公子抬了抬手,止住了他。 “来了。” 无生公子看向大殿之外,然后收回目光,眼中已有了许多怪异的神色,看向清原,悠悠道:“小子,有眼福了……” 清原还在疑惑,就见无生公子抬起手来。 “你们……”无生公子面含笑意,手上一放,道:“把衣服脱了。” 那几个婢女,脸色尽数变得红了,尽管羞涩,却仍是照着无生公子的话,褪下了衣衫。 属于婢女的服饰,逐渐褪去。 洁白的皮肤,温柔的曲线。 外衣褪去,只剩几片薄布,掩住了重要部位。 没有了婢女的服饰,这些女子尽显气质,高贵而媚惑。 这些婢女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朝着清原看去。尤其是先前用法宝逼着清原来此的那个婢女,先前是故作高傲,此时宽衣解带,脸色红得滴血。 清原观想六月照身,清澈一切欲念,九重玉楼镇压眉心紫府,全无波荡。 而无生公子,则是见惯了这些,似是兴趣缺缺,扫过一眼也就不予理会,反倒是看向清原时,不免讶异。 但这个场面,终究不是给清原看的。 这是给玄策看的。 “大师既然来了,何不入内?” 无生公子高声喝道:“莫非是怕污了眼睛?” 大殿之外,道出一声罪过,正是玄策声音。 “大师,这女子身躯,与你我身躯,皆是人身,皆是皮囊,何苦如此避讳?” 无生公子缓缓起身来,拉过一个婢女,搂在怀中,说道:“莫非你认为,女子之身,就是不清不净的?” 清原身子微侧,退了一步,心中道:“这无生公子的话,好生锋利。” 果然,大殿外传来一声叹息,然后脚步声渐渐响起,渐渐走近,沉稳而不乱。(未完待续。) 章百八六 破其佛心 来人身着淡白色僧衣,眉毛如银。 他皮肤红润,并无褶皱。 只是你一眼看去,便能从他身上,看见岁月沧桑,也看见岁月沉淀多年的睿智沉稳。 这个老和尚,缓缓走来,双目微闭。 无生公子哈哈笑道:“大师终究还是怕污了眼睛?” 玄策微微摇头,手中一抛,飞出一物。 那是一道金色光芒,仅有指甲那般大小,倏忽落在无生公子怀中。 清原看了一眼,朦胧不清,随后便被无生公子收了起来。 “你这又是何苦……” 玄策睁开双眼,视线在清原身上略有停留,最终转过来,看向无生公子,“正如你说,人身是皮囊,皆为外相……又何苦还用这法来伤我?”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无生公子往后躺倒,倚在那婢女身上,嘿然笑道:“如此……本公子这也是空啊……” 玄策摇头道:“话非如此。” “那该是如何?” 无生公子缓缓说道:“本公子知道你是来度我归入佛门,往西而去,但你总也该说服我才是。” 玄策法师沉默不语,视线扫过,平淡无波。 清原偏头看向无生公子,却见他眼神中发出了少许古怪的光芒,清原大约明白,这位无生公子,多半是要发难了。 “大师,非礼勿视……”无生公子忽然说道:“如此场景,大师倒是大饱眼福,莫非动了凡心?” 听到这话,清原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这时,玄策低声道:“老衲心无,所见一切,均为平淡,红粉骷髅,一切皆空。” “如此说来,我如此纵情声色,其实也是内里皆空……我与佛祖,有何不同?”无生公子哈哈笑道:“如此,我又何必往西方去?” “施主……”玄策抬头看了他一眼,略有少许叹息,说道:“你如能回头,自无罪过。” “既然是空,哪有回头可说?哪有罪过二字?哪有对错之分?” 无生公子缓缓说道:“既然是空,佛门戒律何以定下戒杀,戒色等诸般戒律?” 玄策知他并无好意,没有直接与他争辩,只是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无生公子说道:“大师,你拘泥于对错二字,便有了是非之分,如何算得是空静?如何算是四大皆空?” 玄策道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道:“心空了,也就空了。” 清原听到这里,大抵是明白了,佛门以悟性为重,而这位无生公子是要如自己以往的那般,用言语破去玄策的无垢佛心。只不过,清原之前所说,乃是昔日道祖所言,道祖之言就是天意,烙印在天地之间,因而才有这般威能。而这位无生公子,虽然道行远胜清原,但却未必就有清原当时那等效用了。 此外,昔年太上道祖所说,还算温和。但这位无生公子所说,则是想要从根本之上,彻底坏了这玄策法师的修为,可谓是十分凶狠,全不容情。 清原暗自想道:“无生公子言语毒辣锋利,他们两人之间,莫非是有深仇大恨?” “心空了,也就空了?” 无生公子顿了顿,似乎在思虑什么,过了片刻,又自往前,道:“但我见你有普度众生之意,有了这念头,也就是执念,如此,你便是心内不空,呵呵,本公子看……大师还须历练才是。” “佛经说,世间有八苦,即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你修持佛法,不老,不死,不病。” “然而生来一苦。” “佛门正果,求不得。” “不忍见世人疾苦,然而处处所见,世人常受疾苦,可算怨憎会苦?” 说到这里,无生公子蓦然挺直身子,眼露精光,一字一顿,缓缓道:“玄策,你能脱去诸般苦,我就随你入佛门。” 玄策点了点头,并未言语,看了清原一眼,稍微点头,然后转头离去。 目送玄策离去,清原沉默无言。 整个大殿之中,霎时阴暗了少许。 “公子这一番话,是否太过歹毒了些?” 清原忽然叹了声。 无生公子偏头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脱去诸般苦,度你入佛门。” 清原说道:“这两件事情,只要在他心中落了根,便算是执念,他越是想要办到,执念便会越重,直至佛心蒙尘,那么他这一身佛法根基,也便是毁了。” 无生公子含笑道:“不错。” 清原看着他,问道:“两位有何深仇大恨,要让你如此对付他?” 无生公子笑道:“谈不上,只不过有些事情,本公子觉得他轻视了我……而且,我也想看看,曾得以面见佛祖的一位高僧大德,佛法造诣之精深,是否能是这般容易破去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叹了声,说道:“只是适才见他,本公子就知道,这些话破不去他的修为。” 清原讶异道:“既然如此,公子何以还要出手?” “这和尚自入了佛门,消了业债,心性变得纯正,如今可算较为木讷。此时,即便不能毁了他,但也能够阻他一阻。” 无生公子嘿然笑道:“在最近一段时日,想必这和尚也不会好过的。只可惜……也阻不住他太久。” 他在尘世为将,一人灭国,一人立国。 他入佛门为僧,心诚见佛祖,此后被视为最具佛蕴的一位。 “他可以破去的。”无生公子低声道。 清原正欲开口,就见无生公子手中一翻,多了一柄小刀。 小刀一抛,落在旁边那女子手中。 “芳儿,为公子剃度。” 无生公子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清原呆了一下。 而那几个半裸女子,瞬息间,那红润的脸色,当即煞白。 这位素来浪里花丛,喜美色,好美酒,行事不拘一格的无生公子,竟是要归入佛门? “你……” 清原皱着眉头道:“究竟想要干什么?” 无生公子微微笑道:“玄策要破去这一层阻碍,暂时不成,但日后是可以的。本公子……还是趁早认输为妙。”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不仅如此罢?” “自然,因为这早就是有所定论的了。”无生公子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有人告知本公子,说我与佛有缘,于是当场被我打死了,当夜……本公子修行之时,那人忽然入梦。” 清原沉声道:“佛门中人?” :显示器真的好不习惯,影响码字,我会尽快处理好……另外,求订阅,不然,这个月该和剑主浮屠同学说的一样,吃馒头蘸咸菜了…… (未完待续。) 章百八七 “不错。”无生公子点头道:“当时在梦中,本公子还是打掉他了,但是二十年来……终究种下了根。直到前段日子,他再次入梦,告知于我,玄策将至……” 清原问道:“那么玄策……” 无生公子轻笑道:“他来得晚了些。” 说到这里,无生公子把手摆了摆,示意那些婢女稍退一步,他重新坐在椅上。 “许多年前,我得以修行。” “后来那人说我与佛门有深切渊源,当时杀他之后,他又夜里入梦,但本公子也仍不在意,随手打散。可是这些年来,我寻欢作乐,那些美酒佳肴,佳人美女,不知品尝了多少……甚至于杀人,也都曾有一段时候,杀得入迷,直到最后,渐渐厌烦了。” 无生公子看着清原,说道:“你也知晓,世上不论什么东西,见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也就没有了什么新奇或激动。不论是杀人,还是救人,均是如此,一切总会厌烦,然后逐渐看得淡了……” “近两年来,我已不再杀人,甚至于这美酒佳肴,逍遥享受,男女之事,都有些不甚欢喜,逐渐麻木。” “当一切都看淡了之后,我便想起了那个家伙。” 无生公子嘿了一声,说道:“我与佛有缘,那么……这算是勘破红尘了罢?” 清原摇头道:“你只是看得多了,经历多了,也便淡了。但这仅是看淡了,而并非勘破世事,也谈不上心如明镜,这并不一样。” “是啊。”无生公子摊了摊手,说道:“但是每日除了修行,就是吃吃喝喝,玩弄许多事情,把这些东西经历得久了,也就时常在想,人生在世,是为了什么?” 清原默然不语。 世上之人,均为生活二字而奔波,一日没有劳作,便要饿上一日。哪怕是飞禽走兽,也都在为猎食而烦恼,每日每夜只求能猎得食物,但它们的生命,又有何意义? 活着,不知为何而活,但谁都不愿死。 在清原眼里,这位无生公子,兴许是闲出了问题。倘如这位无生公子每日都要为生计苦恼,又或者有大敌每日追杀,想必也就没有了这些忧虑。 “人生喜怒哀乐,我都经历过了啊。” 无生公子带着些许感慨,说道:“听说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人,都会勘破红尘,出家为僧。” 他看着清原,用一种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本公子觉得,我已经达到这个境地了。” 清原看着他,摇头道:“你没有佛心,没有佛意,只不过厌烦了红尘俗世,要避入佛门罢了。” “即便如此,也是好事啊。”无生公子哈哈笑道:“我近两年时常翻阅佛经,适才那什么世间八苦,就是从书里来的。既然我只是厌烦了红尘俗世,那么……就去体验佛门清静罢?若是实在受不得,我要走……莫非还有人阻我?” 他吐出口气,摊了摊手,说道:“杀人也杀得多了,救人也救得多了,经历也多了,再这么下去,本公子找不到人生乐趣,可能就该自尽了。如今只想看看,这佛门的诸位菩萨佛陀,能否度化了本公子……哪怕只是让我生出慈悲心,让我去普度众生,也好过现在这样啊。” “其实我之所以对玄策动手……”无生公子说到这里,皱了皱眉,思索着说道:“也许,只是因为……他也是与我类似的人?只因为他也经历了太多,征战沙场,杀戮无数,直至如今,他意在普度众生,现在……已是与我不同了。” 清原沉默不语。 这世上,几乎所有人都在为生计奔波,有空跟这位无生公子一样,整日胡思乱想的,并不多。但细细想来,他之所以有这个方向的念头,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而随着无生公子的话,那几位婢女,均已低下头,脸色惨白,但却不敢言语。 “来罢。” 无生公子说完,缓缓闭上双目。 那位名为芳儿的婢女,颤抖着举起刀来。 另有婢女,解去了无生公子的发带。 披头散发,更添几分洒脱不羁之态。 然而剃刀落下,万千烦恼丝,尽数落地。 不过转眼的功夫,这位无生公子已是尘丝落尽,头顶光洁。 几位婢女俱都捂着口,泪流满面,但却不敢说话。 无生公子双手合十,笑道:“南无阿弥陀佛。” 随着他一声响起,蓦然间梵唱阵阵,佛音袅袅。 有金光闪烁,足生莲台。 一阵金光,笼罩在无生公子身边,纯正洁净,又显威严大气。 佛光普照!禅音相随! “立地成佛?” 清原蓦然一震,露出难以置信之状,心中骇然不已:“以他的这些念头,怎能勘破红尘?他对佛书经义,已有了十分深刻的领悟?” 清原有了一种认知为之颠覆的念头,从适才无生公子的表现以及言论来看,他只是一个想法有别于常人的风流公子,虽说道行高深,但行事与常人不同。 但这样的人,怎么会一念之间,有了这等高深的佛法造诣? 他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了玄策适才见他时,抛出的那道金光。 “那是高僧坐化之后的舍利子?” 舍利子,共分多种,如血舍利,肉舍利,佛骨舍利,等等之类…… 清原看这无生公子的目光,隐约有些变化。 “悟法舍利。” 无生公子身在金光之中,佛音梵唱,他悠悠说道:“神仙会陨落,佛陀会坐化,这是一位大菩萨坐化之后的悟法舍利,内藏他一声对于佛理的感悟……我如今得了这舍利,相当于那位大菩萨为我灌顶,将他一身佛法感悟,传授于我。” 清原略微屏息,大菩萨级数的人物,放在道门之中,也可算是真仙之流,非同寻常。 过了片刻,梵音渐散,金光渐收。 无生公子……已是无生和尚。 他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他带着些许温和慈悲,一改之前不羁之态,温和平淡。 清原心有许多难以言语的想法,难道就这样,用舍利子瞬息开悟,就让这么一个人的心性,彻底改变,从此心如明镜,勘破红尘? “不过只是得了些许佛法感悟……我还是我,想要改变我,没有这般容易。” 无生和尚朝他笑了一笑,然后伸手一拉,地上黑色长发,顿时落于他手,刹那凝成一团,随后,这团黑色发球,朝着清原抛去。 “此物乃我三代前身所化,暂能保你性命。”(未完待续。) 章百八八 无生和尚三世身 “我本为无生,后来停于灵溪七镇,被人称作灵溪公子,而在之前一段时日……因心中厌烦了世事,这段时日里,性情多变,喜杀人,喜救人,又喜欢折磨人,好美酒佳肴,好美女佳人,但又时而抛弃,时而毁去。” 无生和尚双手合十,笑道:“那段时日,人称千面公子。” 清原扫了一眼,那几个婢女,俱是低着头,神色黯然。 “如今我性情归复,千面公子已去。” “我离灵溪,而风月道观业已灭去,灵溪公子也已不在。” “此时此刻,身入佛门,无生公子也不在了。” 无生和尚笑道:“三生三世,这是本我。”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你与佛门早有渊源,在这世上,不过只是磨砺这三生三世?” “也可以这么说。” 无生和尚顿了顿,忽然叹道:“其实还有一个,可是更为……” 说到这里,他微微摇头,没有继续再说,指着清原手上的那黑色发球,说道:“此物是我三世身遗留,经我炼制,可算上等法器,若我来施展,可比法宝。但它终究是出自于我,你是断然不能把它炼成法宝雏形了,更不必说凝成法宝……如今这上等法器,并非用以斗法,但可以让你顶替我的身份。” 清原低头看着这团黑色发球,沉吟道:“我为何要用你的身份?” “因为守正道门要杀你。”无生和尚微微笑道:“不单单是正一,而是整个守正道门……他们要杀白皇洞主,而你就是白皇洞主。” 听到这里,清原看了他一眼,这位无生和尚,似乎知道清原并非真正的白皇洞主。 “那么……”清原说道:“我不当白皇洞主了。” “晚了。”无生和尚说道:“他们要杀的,其实是你,但是,当时你是白皇洞主,于是他们才要杀白皇洞主。” 清原如遭雷击。 守正道门要追杀的,不是白皇洞主,而是自己本身? 只因为自己当时是白皇洞主,于是便要追杀白皇洞主。 细想顶替白皇洞主身份的这些时日来,所作之事寥寥无几,恒陌,青牛,丹溪洞府那四位上人的谋划。 究竟是哪一件事,使他得罪了守正道门? “青牛。” 无生和尚说道:“那青牛原是一头野牛,性子凶狂,后来被一个猎人擒住,原本是要杀了取肉,拿到街头贩卖,然而发觉这野牛身强体壮,便高价卖与农夫。” “农夫给它穿了个牛鼻环,让它推磨,又让它耕田,成了一头豢养的家牛。” “这野牛初时野性难驯,后来被一番教训,只得收敛了性子,可到了后来,它时常听闻山歌,开了灵智,白日炼阳,夜晚炼阴,终成精怪。” “然后它一蹄踢死了农夫,重归山林,只不过这铁环却是长在肉里,取不下来了。” 无生和尚微微笑道:“那牛鼻环,后来在它修成妖物之后,就成了一件法器,如今落于你手。” 清原默然不语,许久后,方自问道:“它的经历也算精彩,但是……哪里又与守正道门扯上关系?” “山歌。”无生和尚说道:“当年唱山歌的人,能用歌声让野兽开灵,可想而知,此人道行极高,也许是这青牛因为这位高人的缘故,染了气运,也或许是因为高人而开灵,勉强算得上是传承。但不论如何……你杀了它,才是真正让守正道门杀你的缘故。” “正一毁掉白皇洞之前,他在青牛洞府内外,走过一趟。” 说着,无生公子又自沉吟片刻,说道:“我隐约记得,以前听人说过,守正道门有位真人,要降服这头青牛,但降服不来,于是想要把青牛打死……可是当时风雷云动,致使作罢,如今那青牛在坎凌大河边上,行走不能超过十里范围,便是被那守正道门的真人,困住了……” 清原脸色稍微有些变化。 他细细想来,那青牛于他争斗之时,确实没有远离坎凌大河,最多也就追杀几步,又退了回去。 但是……清原可算是对于阵法符文颇为精通,竟然看不出半点端倪,可见那位困住青牛的真人,该是何等高深道行。 默然许久,清原问道:“他为什么放过那头青牛。” “不清楚。”无生和尚说道:“大约也是跟那唱山歌的人,有些缘故罢……但可以确定的是,你杀了青牛,然后这守正道门便要杀你。” 清原深吸口气,也在思索这位无生和尚的话,究竟是有多少属实……他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无生和尚,问道:“守正道门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以替天行道为准则,怎么就放过了这头青牛,任它在坎凌这里兴风作浪,作威作福,用人命献祭?” “我怎么知道?”无生和尚摆了摆手,然后说道:“我只知道,现在你不用我的身份,那么在正一的追杀之下,必死无疑。” 清原低沉道:“用你的身份,也未必就好了罢?” 无生和尚笑道:“虽然要替我担了因果,但不至于是必死无疑……” 清原问道:“什么因果?” “暮阳城。”无生和尚说道:“暮阳城发生的事情,你在丹溪那里应该知晓了。那暮阳城距此不远,而我又道行高深,许多人在争夺谋算之余,必定要把我算上,如若你成了我,他们就要对付你。” “如此,岂非是一样必死无疑?”清原笑得古怪,说道:“用来对付你这位无生公子的手段,放在我一个上人这里,想来,轻而易举便能把我杀死了。” “其实,未必是有人对我动手的。”无生和尚说道:“只不过,我要西行而去,如今封神之局,仙人不能入世,我这一身道行,可算是世间登顶,牵扯极重。有许多人是不愿意看见我离开中土,投入西方的,所以这一路并不好走,因此,需要你来顶替我的身份,为我吸引他人注意。” “若此事能成,我得以脱身,你得以活命。” “再是不济……” 无声和尚微笑道:“也总比你过两日死在正一手中,来得好些,活得长些。” :电脑已经搞定了,一直熟悉新系统,安装熟悉的码字背景,然后忽然发现,断网了……据说是宽带故障。我觉得,我现在缺一条红内裤……(未完待续。) 章百八九 沙弥送宝 幽寂大殿之中。 清原看着眼前这个在眨眼之间,就从一位风流公子,成为佛门高僧的和尚,沉默不语。 “我早年虽说肆意玩乐,把家当都散掉了,但你若接了这无生公子的身份,那么,这灵溪七镇都可交与你,包括这座大殿,这座庭院,以及……” 无生和尚把手一指,笑道:“她们。” 随着他的手指划过,那几个美貌女子,都尽数被他点过一点。 “如此美人,我虽是厌了,但世上男子,谁不动心?”无生和尚微微笑道:“她们气质多变,可高贵,可低贱,可温柔,可泼辣,可冰冷,可粘人,也可任由你想,让她们穿上各种各样的衣衫,比如婢女,比如大家闺秀,又比如……” 清原眉头紧紧皱起,但没有开口。 而那几个女子,则都脸色微白,被当成货物随意赠送,哪怕是她们再如何温顺,也不免难受。 “好了,我也着实不愿跟你多说。” 无生和尚淡淡道:“没有了你,但我还另有人选,只不过看你性命堪忧,又与玄策有所交集,因而助你一把罢了……然而,性命是你自家的,是否珍惜,也是看你的想法,与我无干。” 清原低头看着那黑色发球,目光闪烁,不言不语。 “接是不接?” 无生和尚缓缓说道:“我好另换一人。” 清原看了他一眼,道:“接了。” “如此甚好。”无生和尚哈哈一笑,正要捋一捋肩头发丝,却落了个空,才想起自家如今已是光头,他拍了拍手,也不在意,忽又说道:“你若临时反悔,便将这宝物交与她们几个,我也不怪你。” 若是常人,听了这话,或许反而会安定一些,认为无生公子着实不甚在意这替身一事。但清原观想九重玉楼,此刻的状态,正是万分敏锐,终究发现了一缕异状。 “此事既然已经定下,我……” 无生和尚咳了一声,说道:“贫僧也就离开了。” “公子……” 那几个女子,尽数拜倒下去。 无生和尚摆了摆手,没有在意,忽然想起什么,朝着清原说道:“知道我先前为何说玄策轻视了我?” 清原问道:“为何?” 无生和尚说道:“因为他在我之前,先见了白势至。” 清原说道:“临东白氏的本家家主?” 无生和尚双手合十,点头道:“正是他。” 清原皱着眉头,临东白氏的家主因为白氏祖的传承,来到南梁,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情,但临东白氏和西方极乐净土,有何关联?并且……无生和尚,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于他? “玄策给我一个悟法舍利,相当于让大菩萨为我灌顶,而他给白势至的是一部功法,这功法非同寻常。” 无生和尚说道:“你不必多想,我也不过是顺口提起,只是,你日后若是有机会见了白势至,须小心此人。” 清原说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他是临东白氏的家主,想来,今后见面的机会,只怕也不多,甚至……未必有所交集。” 无生和尚忽然笑了声。 清原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怪异的神色,莫非……这位无生和尚,是觉得先前那句话,颇为可笑? 无生和尚呵呵一笑,往外走去。 他脚步平稳,行走端正。 那几个女子还伏在地上,悲泣不已。 清原默然不语,沉寂无声。 过了许久,这几个女子方自起身,看向清原,各自对视一眼,旋即躬身道:“公子。”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把手一挥,说道:“你们且先下去。” 几个女子又是对视,然后告退下去。 大殿空荡,幽暗冷寂。 清原的神色逐渐转冷。 此事极为蹊跷,但对他而言,若是无生公子没有欺瞒,那么这一回,确实危险。以他的感知直觉来看,自身确有一场杀劫。 “哪有这般简单……” 清原低低说了一句,伸手抚上胸前古镜,低头看着那黑色发球,神色闪烁,似乎在思考什么。 …… 灵溪七镇之外。 玄策徐徐走来,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但脚下行走仍是平稳,岩石不能绊倒,树木不能阻路,一切俱都被他避了过去。 无生公子那一番话,真是好生凶恶。 不过相较之下,虽然言辞锋利,却不如那位清原施主来得深入心中,尚未化成心障。 他缓缓行走,然而,还未走出二里地,就已停下了。 前方有个小沙弥,面貌清秀,笑意吟吟。 玄策怔了怔。 “岁……” “我已改换姓名,唤作蔡岁弓,不过近些日子,有人管我叫蔡强龙。” “你……”玄策忽然叹了声,道了声罪过。 “先前无生公子的话,我已听见了。”小沙弥叹道:“普度众生,竟也算是执念,算是罪恶么?” “执念或许是。”玄策法师看向他,沉声道:“但罪恶……一定不是。” 小沙弥低沉道:“对世人自然不是,但身怀执念,难成佛法,对于你自身而言,岂非就是罪恶了?” 玄策法师默然不语,他忽然发现少许异处,以这小沙弥的道行,如何瞒得过他?如何瞒得过内里的无生公子? 然而,还不待这位大师问话,那小沙弥却已叹道:“所谓普度众生,确是不易,玄策法师还是另发一个大宏愿罢。” 玄策没有回答。 小沙弥继续说道:“如今天地正值封神之时,诸天神仙俱关注人世,几位道祖联手共建大乾坤,如今佛门是不得在人世行走的。您这一次将六我真身传于白势至,将悟法舍利交与无生公子,完成使命,已是该回返西方。而如今虽说战乱纷飞,百姓疾苦,但事涉封神,各方拦阻,您也是不能拯救众生了……待到封神事毕,三界立定,上有九霄天庭,下有幽冥地府,可谓天地太平,宇内清静,世人也无疾苦,更不必让您来普度众生了。” 说到这里,他呵呵笑道:“您还是出生晚了些,若早了数百上千年,天地秩序未定,确实需要有大德之人普度众生的。所以啊,您这宏愿,可以废掉了。” 玄策默然不语。 “对了。”小沙弥拍了拍脑袋,笑着说道:“我这一趟来,并非是叙旧的,而是来送一件宝物。” 玄策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开口。 “此物与我佛法有着极深的渊源,我佛法粗浅,所识不多,不敢轻动,故而送与玄策法师,或许能进献佛祖。” 小沙弥说罢,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玄策看了一眼,神色惊疑不定。 “南无阿弥陀佛。” 玄策低声道:“此物该用佛法镇压!” “也好……” 小沙弥脸色陡然一变,手上一抖,便将那物事按在了玄策的胸口,刹那沉了进去。 玄策捂着胸口,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小沙弥说道:“玄策法师佛法高深,乃是佛祖亲传,便用无上佛法,炼化了它罢。” 说罢,他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玄策看着他的背影,面露苦涩,低声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未完待续。) 章百九零 花妖王 &nb楼阁之上。 &nb清原俯视下方,眺望远处。 &nb这里清风习习,颇是舒爽。 &nb守正道门要杀他。 &nb而暮阳城有临东白氏的传承,但多半还有隐情。 &nb无生公子成为无生和尚,且要逃命,让自己顶替他的身份,避过守正道门,同时也让他得以逃离,但此事……清原仍是难以尽信。 &nb他并不知晓这三件事之中,是否有着什么真正的关联。 &nb他想过要离开灵溪七镇,但自知逃不过正一的手段,而用无生公子的身份离开,只怕也会引起已经聚集在暮阳城附近的那些真人的警觉。 &nb“说到底,道行低了些……” &nb清原吐出口气,从怀中取出一物,“只不过,我也不能什么也不做,或许……可以借此脱身?” &nb他微微一笑,手中那物事,赫然是一个木雕。 &nb木雕不是虎狼,而是一个人,相貌尚未刻好,但身子大致轮廓已经形成,衣衫飘飞,身材颀长,正是一个挺拔的年轻人。 &nb下方庭院中,池水之上,莲花绽放,煞是美丽。 &nb就在这时,清原怀中的竹筒忽然发出亮光来。 &nb“花魅姑娘?” &nb清原面露讶色,接过竹筒,灌注法力,“花魅姑娘还未闭关?” &nb花魅的声音,依然那般娇艳,轻笑道:“出关了。” &nb清原愈发惊愕,“这……” &nb“这么快是罢?” &nb花魅娇笑道:“女孩子家,不怕太快嘛……” &nb清原默然不语,从一位大妖,跨越到妖王层次,比之于三重天突破真人境,犹为艰难,但因各人不同,耗费的时日也是不同。只不过,他原已觉得,近些时日,断然是不可能再见到花魅了。 &nb花魅笑道:“若是我自己去闭关,能否得成还是两说,就是能够突破,也非短时日能够出来,但这着实不愧是道祖的传承,后山的静室竟然宛如仙家福地,加上送我的那些宝物,让我未过多久,便有所突破。不过代价也不小,从此之后,姐姐卿长老,今后再也不能逍遥自在喽。” &nb之地,地位相当于中土的守正道门,或许年月稍浅,底蕴比之于守正道门稍有不如,但也终究是道祖传承。能够成为祖师所传道统的宗派客卿,不知多少修道人求之而不得,对于这花魅而言,也算是天大的福缘了。 &nb花魅似乎心情不错,笑道:“本姑娘这回是借了小灵儿的光,哦,还有你家那相好的陆瑜霜。” &nb清原皱眉道:“不要胡说八道,毁人清名。” &nb“呦……”花魅轻哼道:“你身在无生公子的庭院里,还有什么清名可言?” &nb“我自是不在意,但是陆瑜霜……” &nb“关心她了?” &nb“……” &nb清原也不算是木讷之辈,但每次与花魅说话,总是要落在下风,他揉了揉脑袋,忽然间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无生公子这里?是因为这竹筒?” &nb“以往还要借助竹筒,现在本姑娘已经是一方妖王,自然不必。”花魅笑出声来,颇是得意,说道:“本姑娘生来就在伏重山,如今成就妖王,若能归去伏重山,便能把伏重山炼成道场了。只不过,现在虽有不同,可伏重山附近的一些东西,都能借着花草,略知一二。” &nb清原低声应了一句,神色稍有变化,不知思索着什么。 &nb花魅问道:“你怎么会在无生公子那里?” &nb清原深吸口气,说道:“因为此时此刻,我已成了无生公子。” &nb那边默然无言,似乎被惊住了,过了许久,才问道:“怎么回事?” &nb清原沉吟片刻,然后说道:“前段时间,顶替了白皇洞主的身份,杀掉了坎凌镇的青牛,后来……” &nb他把坎凌镇青牛,把丹溪洞府,度君上人的事情都说过一遍,然后才说起正一追杀的缘由,随后又把无生公子,玄策法师,以及最后无生和尚等等事情,如实告知,说得十分详尽,也无半点隐瞒。 &nb…… &nb“这事……” &nb花魅想了许久,才说道:“真是曲折复杂,只不过,如果无生公子没有欺瞒于你,那么你顶替他的身份,确实是明智之举。就只怕……” &nb“只怕他有所隐瞒,另有谋算?” &nb“不错。” &nb“所以我要有所布置。” &nb“就凭你这点道行,虽说已入了上人境,但又怎么跟无生公子斗?” &nb“道行不如他,但见识可未必。” &nb清原出身紫霄宫,对于这一方面,倒还自信不会逊色于尘世间的修道人。 &nb“看来你果然出身不凡。”花魅对此,早有推测,也不算惊讶,只是问道:“怎么不去寻找师门相助?” &nb清原顿时沉默,过了片刻,才说道:“往事休提,我有一事,还请你助我。” &nb花魅问道:“何事?” &nb清原说道:“你既然已成妖王,可以探知伏重山附近,知晓这灵溪七镇的变化,便帮我盯住这座庭院之中的女子,她们原是无生公子的侍妾,许多事情,或许可以从她们身上知晓。” &nb花魅思索许久,说道:“我初成妖王,虽然身为妖类,有着天生的特异本领,但终究道行不算深厚,要时时盯着,不容易。” &nb清原低声道:“尽力而为罢……只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nb“嘿,你欠本姑娘的,何止一个人情?”花魅笑了声,说道:“也罢……这几个女子道行不高,总算比盯着无生公子容易得多。” &nb无生公子道行胜过花魅,若是被花魅盯上,必然有所感应。清原也知这点,因此没有让花魅盯住他,再者说,无生公子已是无生和尚,如今去向不明,未必就在伏重山附近。 &nb清原低声道:“拜托了。” &nb竹筒的光芒逐渐消去,花魅那边再无回应。 &nb他长出口气,万万未有想到,花魅这么快就能踏入妖王境,如今添了一大臂助,可以知晓许多事情,添多了几分活命的希望。 &nb至于花魅帮他的缘由,清原大致上也能明白,不算多麻烦,日后尽力而为,帮上一把,还了人情,也就是了。 &nbp) 章百九一 断线 数日光景,一晃而过。≯≧ 庭院楼阁。 清原站在栏杆边上,看着下方池水,目光落在那一池莲花上面,神色安静。 近日,他已经运用了无生公子的身份,说来也是简单,不过是把那一团黑色球,融入自己的头之中,然后一身气息,就被无生公子的气息掩盖,化作了无生公子。 此时此刻,若不看他相貌,只用感应,他的气息便是货真价实的无生公子,察觉不出半点属于清原的气息,察觉不出半点属于白皇洞主的气息。 清原之前运用白皇洞主的面具,遮掩了自身,便算是改了身份,但对于真人而言,一眼便能看穿。而以他此时此刻的气息,谁也看不出他原本的气息。 “这般精妙的法器,可不像是瞬息之间凝成的。” 清原眸光闪烁,“这件上等法器,足以瞒过真人,哪怕是用无生公子的头凝成,但是……按道理说,没有长久的时日,难以炼成这般法器的。” 他默然不语,思索良久。 这两日间,他运用了无生公子遗留的手段,收集各方消息,只不过,这些消息都经过那些婢女的手,其中真假,便须得清原自己来辨别。 此外,暮阳城事关临东白氏,在清原熟悉的人当中,对此事最是了解的,莫过于源镜城分家家主白继业。 按说白家的事情,白继业断然是不会告知的,但他是分家家主,并非临东白氏本家,另外还有许多蛛丝马迹,可以表明,白继业和临东白氏那边,有着些许常人难测的关系。清原思虑许久,第一次主动联系白继业,抱着一无所获的准备,旁敲侧击,却从白继业那里,获知了些许不算隐秘的事情。 重要之事,例如白氏祖传承,白继业自然不会告知于他,甚至误导了他。但是许多事情不算隐秘,甚至算是流传在外,可以轻易获知,白继业也就没有隐瞒。 而从这些消息之中,清原也用来跟无生公子这些婢女送来的消息,稍作对应,归列出不同之处。 而这些有所出入的消息,真假虚实,就只得细细思量了。 “暮阳城,真是风起云涌……” 清原从接到的消息来看,暮阳城之中,来了许多修道之人,其中不乏真人境,甚至有了世间登顶的九重天人物,而这等人物,往往被称为半仙,乃是人世巅峰,又称人仙。 “临东白氏的传承,按说自是该由临东白氏所取。” “守正道门规矩森严,行事自有准则,不会觊觎。其他宗门也自知高低,至于那些修道人,更是不敢触怒临东白氏这仙人世家……” “按道理说,临东白氏名正言顺,就连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也不能说白家师出无名……可偏偏就出现了这般众人争夺的场面。” “从这两天的消息来看,必然是有心人散出消息,才引来了这许多人,如今鱼龙混杂,连未足上人境的修道人,都想要浑水摸鱼。” “最重要的是,守正道门插手了,也就代表着,这所谓临东白氏的传承,另有玄机。” 清原遥望远方,只见远方黑云低垂,风雨欲来。 暮阳城距离灵溪七镇,不算太远,甚至对修道人而言,可算是极为临近的。正因如此,他这位无生公子,道行足以影响暮阳城的变化,必然也是被人计算在内的。 清原如今要脱身自是不易,而若是脱去无生公子的身份,那么就会被正一追杀到。 除非……正一放弃了他,去了暮阳城。 他双目微闭,脑海之中心思急转。 花魅一直盯着那几个婢女,但是那些婢女十分乖巧,不露半点痕迹。而花魅初成妖王,也坚持不了多久,如今只能是时断时续。 “这份人情可算是欠得大了。” …… 白云点缀于蓝天之上。 山中有人行走。 此人面貌俊美,神色冷淡,身着道衣,有着飘逸出尘之态。 守正道门,正一。 此时,正一手中有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光泽,宛如丝线般游走。 他虽然身具高深道行,出身守正道门,得道祖传承,然而,毕竟不曾行走在外,这回犯了许多不必要的错误,但这并不重要。 毕竟是一个上人,终究逃不过他的手。 此时这一缕宛如丝线般,正在游走的光芒,便是源自于那白皇洞主的气息。 尽管那所谓白皇洞主,用了些隐匿掩饰的手段,可又如何瞒得过守正道门传承的秘法? 正一此次行走,先到坎凌大河,再到白皇洞,继而是丹溪洞府,从这三处地方,取得了白皇洞主遗留下来,尚未散去的气息。而最终寻到了丹溪度君等四人,又顺手杀掉了度君的那个弟子,将他们身上未散的白皇洞主的气息,尽数取来。 经过炼化,如今那些气息,便形成了这一缕丝线。 如正一这等级数的人物,要杀一个区区一个四重天的上人,自然是有着万千种手段,只不过,他初出茅庐,还是选了最为直接,也最为麻烦的一种,收集痕迹,炼化气息。 如今,有了这一道气息,那位白皇洞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红尘俗世,果真不好。” 正一心中想道:“最好生擒此人之后,立即回返山门,实在不成,顺手杀了也是。”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中指引着方向的这一缕气息,陡然停顿,仿佛被打中七寸的蛇,更如断了一头的线。 “前头断了?” 正一那向来是淡然冷漠,少有改变的神色,忽然露出了惊愕之意。 哪怕那个白皇洞主已是死了,气息自然也是在的。 而那白皇洞主未死,以他区区上人境的道行,就是有了什么高深的隐匿法诀,也是躲不过守正道门这传承秘法的。 莫非是有人相助于他? 而那人的道行,只怕与自身相差不会太多。 正一眉头紧皱,这是他第一次领命出山,自己深受宗门栽培,被誉为本门当代弟子之,莫非初次离山行事,就要无功而返? “你逃不掉的。” 正一深吸口气,看向远方,眉宇间微微皱起。 :今天事情好多,电脑重置,转移资料文件,以及宽带地址因工作人员操作失误,跑了三四趟营业厅,至今未搞定。好在早上就起来码字了,能够完成,真是松一口气的感觉……等明天之后,感觉就轻松了,这个星期六有一种星期五的错觉。o(n_n)o哈哈~(。)8 章百九二 一指断江齐新年 景秀县,大河。 河流汹涌,水势湍急。 河边站立三人。 一位是中年人,黑发黑须,眉宇中正,不怒而威,此人正是景秀县的知县,何沪。 旁边那位,身材魁梧,带着许多迫人的威势,杀机凛冽,是一位戎马半生的兵将,正是那位百夫长田临高。 而他们两人,则站立得稍微靠后了些。 前方直面大河的那人,负手而立,神色平静,俯视着河水汹涌而过。 此人貌约二十七八,面带少许笑意,似乎不甚沉稳,稍微有些轻挑随和的味道。 但田临高知道,这人确实容易亲近,哪怕他已是二品护国真人,当朝国师。 据传此人来自于东海,名为齐新年,神通广大,本领高深,看似青年,实是一位不老不死的神仙。如今梁帝卧病在床,太子当政,此人深受太子器重,封为当朝国师。 只不过,古往今来,国师真人的官位品阶,终究是要比朝堂上那些为皇帝治理天下的官员,稍次一些。太子本欲为他封得一品官职,但是受百官阻挠,终究稍退一步,封了二品。 但一介修行之士,得二品官职,也是古来罕见了。须知昔年唐时钦天监,其监正大人,也不过五品官。 田临高稍微朝着何沪瞥了一眼,他隐约记得,当说起国师将至时,这位何沪大人的神色不甚好看,依田临高近些日子所见的何沪来看,大约……当时太子意欲封其为一品官职,何沪大人也是曾有上奏阻挠罢? “景秀镇。” 齐新年身着红袍,颇是喜庆,笑道:“果然是景色秀丽,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景秀镇之人也着实比别地之人,民风更善。只可惜啊……” “不知大人可惜什么?” 何沪忽然开口,稍微躬身。 他向来不喜这些修仙炼道之辈,只认为是迷惑帝皇至尊,祸乱国家的旁门左道。只不过,如今让他恭敬相待的,不是一个修道人,而是当朝二品大官,因而,他只以大人相称,而非真人,也非国师。 虽说这二品大官只是个虚职,并无职权,且是用这些“旁门左道”获得官职,但何沪此人,恪守规矩,对方官职既然高过自己,那么就该以面见上官的礼仪相待。 齐新年偏头看了他一眼,未必察觉不出这位何沪大人的想法,但他也不在意,悠悠说道:“好山好水好土地,养出一方好百姓,只是……山清水秀,灵气充裕,也会滋生精怪妖物的。” 何沪闻言,脸上神色微沉,不甚好看,深吸口气,说道:“大人言重了,好山好水,只会一切繁荣,唯独那些阴邪之地,才有怪物生成,祸乱一方。我大梁国运昌盛,自然不会有妖邪出现的……” 说到妖邪二字,他下意识加重了语气,朝着齐新年看了一眼,其意不言自明。 田临高倒吸口气,战战兢兢,何沪不知这些修道人厉害,只认为旁门左道,但他可是明白,类似于这位护国真人的道行,便是大军临至,也是无用的。一旦触怒了他,后果难料…… 齐新年笑了声,朝着上流看去,随后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土坟,缓缓说道:“何大人,这是你家的女儿罢?” 何沪脸色极为难看,但仍是答道:“是的。” “当日的事情,田临高已经与我细说过了。”齐新年拍了拍那土坟,看着碑文上的字,缓缓说道:“三重天的道行,不惧军队冲杀?这土坟之上有着好几种道术,水木清气保住尸身不腐,又凝土为石,间隔一层精金法力,护住坟堆,周边还有了几分五行布局的味道……怪了……” 齐新年露出几许沉吟之色。 不惧军队冲杀? 又有许多道术,看不出哪一种更为高深,难分高低,大致造诣相当。 加上这五行布局,可知其见识不凡。 这般人物,传承只怕也不俗,怎会还是三重天的道行?莫不是隐匿了修为?但从现场来看,从田临高的描述来看,确是一个三重天的修道人…… “这厮凝练的,总不会是道意罢?” 世间修道人,有许多人都认为,凝法只分五行,而五行之中或许还有衍生之意,比如冰霜,比如雷霆,比如疾风,诸如此类,但都在五行之中。 而齐新年出身先秦山海界,乃是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自是晓得天意人意法意之分。 “不至于罢?” 齐新年背负双手,任由河风扑面,心道:“道意虽非绝无仅有,但是也非轻易能成,哪怕是道祖传承,也少有凝就道意的人物。而在我这代,先秦山海界里,一个也没有。” 他思索许久,身后是何沪和田临高,这两人也等候许久,但却不敢开口,一个是碍于官职高低,恪守规则,另一个则是发于内心的惊惧敬畏。 “嗯,此事我明白了,这个清原……我也大抵知晓了少许。”齐新年说道:“他离了景秀镇,便去往了灵溪七镇,在那里踏破四重天,成就上人境,斩杀了一头妖牛。只不过,他是用白皇洞主的身份……” 说到这里,齐新年也稍有迷惑。 白皇洞主本就是上人境,盘踞白皇洞多年,那个年轻人不过后来才有突破,断然不会是原本的白皇洞主。 虽说白皇洞主身份隐秘,确实容易顶替,但两人之间,道行高低,是十分明显的。 “清原的事,我自会处理,或许也不必处理了。” 齐新年指着前方,忽然说道:“就在这里,建一座堤坝,拦住上流的河水。” “什么?”何沪愕然道:“这条大河流转而下,更容易灌溉下方土地,而下面河流的百姓,不论饮水,还是洗衣,都是从这河流取水,将它截断,有何好处?并且,这里河流湍急,要建一座堤坝,不知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其实那般简单的事情?” “何大人,你以为本座来此,就为了你的这点事?” 齐新年沉声道:“一个上人境都未达到的修道之人,一个不足百人的小队,你当真能放在本座眼中?本座来此,不过是追杀一头从东海之上,顺着暗河潜入中土的妖王……” “妖王?” 不论是田临高,还是何沪,都呆在当场。 “那是一头九爪神章,此前已被我打断一爪,剩余八爪,又中我一记道术,暂不能离开水中,否则必定枯竭而死。如今它被我截在这条大河之中,上流已经被我施法,从根源打断,而这里它还未有经过,只须建成堤坝,照我号令而行,烧了神符,它便无法往下流而去,只能如瓮中之鳖,停留在这段河域当中。” 齐新年沉声道:“建成堤坝之后,不要再让人靠近这里,待我回来,自会将它降服。” 田临高迟疑道:“您这是……要离开?” 齐新年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本座要去凑一凑热闹。” 此行暮阳城一事,所谓临东白氏的传承,他并不在意。 白氏祖虽是仙人,但又怎能比得道祖传承? 但此间多半还有隐情。 只不过,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守正道门那位被誉为先天道体的正一,首次出山,就是为了擒拿这个清原。 “守正道门当代最为出色的弟子?” 齐新年嘿然笑道:“我也是这一辈中,最为出色的弟子,总该试一试,究竟是你守正道门来得厉害,还是我先秦山海界更为不凡。” 说到这里,他想起那个清原来。 能让潜修避世的正一奉命出山,也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家伙。 “这回有趣了。” 齐新年哈哈大笑,摆手道:“本座走了。” 他顺手一指,有劲风滚滚,往身后大河而去。 指风所至,大河分离。 下流的水已是往下而去,而上流的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堤坝所阻拦,不断盘旋,不断积高,不过片刻的功夫,河水就在这里,积起三四层楼的高度。 “本座隔绝河水,约莫七日。” 齐新年看了看那目瞪口呆的二人,说道:“七日之内,可保无忧,你等在七日间建成堤坝,告知施工之人,不必畏惧。待堤坝建成……” 他顺手一拍,有了十余张黄符,抛了出来,交给田临高,说道:“便将它烧在堤坝上面。” 田临高躬身应是。 何沪看着那河水分流,犹自惊异。 有风吹来,齐新年的身影,随之消散。 田临高转头看了看那被截停的江河,咽了咽口水。 “一指断江?” …… 白堪山。 兜兜转转,正一终究寻不到头绪,回到了这里。 “必是有人相助于他,否则凭借上人境的修为,再是如何用法,也躲不过去的。” 正一眼神闪烁,在这灵溪七镇之中,有资格在自己面前卖弄本事的,寥寥无几。这两日间,他细细盘算,归列各方之人,最有可能的应是无生公子。 “无生公子?” 正一对这个人,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当日被他毁去的风月道观,就是无生公子的“家业”之一。他也不确定是否就是这位无生公子,但或许可以前去查看一番…… 反而就在这时,他眉宇微皱,取出一物。 “暮阳城事变,内有隐情,事关重大,暂弃白皇洞主,速援暮阳城同门。” 看见这条消息,正一略感惊讶。 暮阳城不过是白氏祖遗留的仙人传承,但是对于守正道门而言,谈不上什么,如何会让掌教真人下了这般严令? 其实如今又寻到了那白皇洞主线索,应是去找无生公子,但是掌教之命,正一终究没有违抗。 区区一个上人,任他去逃,又能逃得多远? “只是……暮阳城的隐情……” 正一沉吟道:“真的重要得……需要暂时放下牛宿之死的追查?” :宽带故障至今没搞定,所以更新晚了。宽带问题,总是被电信客服敷衍过去,这两天真是被糊弄得好惨……下一章很快……(未完待续。) 章百九三 迷雾下的真相 暮阳城风起云涌。 清原传讯白继业,但这几日间,白继业没有再回应,大约是不愿回应,也或许是没有闲暇可以回应。毕竟暮阳城之事关乎临东白氏,这白继业也未必就真的坐视不理,清原猜测,兴许这位白家分家主,也在其中布置了些什么。 至于无生公子这边,清原借着那些渠道,却也得了不少的消息,但他并不知道在这之间,那些婢女截下了多少消息,而其中有多少又是重要消息。 原本花魅身为妖王,天生有着特异本领,可以替他查知这暮阳城的变化,但他思索许久,还是维持原状,让花魅探查这几个婢女,尝试一下,能否探出什么隐秘来。 只可惜,至今无果,反倒是花魅日渐虚弱,耗费了不少灵丹妙药。 而这笔账,也被花魅算到了清原头上,于是……清原已是欠了好大一笔账。 “暮阳城中,修道人闻讯而来,聚集众多,其中最多的是上人。” “那些寻常修道人,虽说想要浑水摸鱼,但是大部分还有着理智,自知道行太低,因而,只有少许胆大之辈,才到暮阳城来。而上人者,道行位在中游,更易浑水摸鱼,胆子也就稍大了些。” “至于真人,这世上本就稀少,而要彻底因此跟白家结怨的,也是不多,于是来的真人,也不算多。” “而这些真人之中,基本出自于守正道门,白家,以及依附于南梁的真人,这三方真人才是最有资格抢夺这场机缘的人物。” 清原脑海中闪过这些日子以来的消息,最终吐出口气,低声笑道:“真人不算多,但真要斗法起来,整个暮阳城打成废墟,却是轻而易举的。” 就在这时,竹筒亮了起来。 他心中跳了跳,当即取出,运用法力,灌注其上。 “今日晨时,那几个丫头聚在了一起,运用阵法隔绝了地方,应该是要避免你窥探窃听,只不过她们房里有一盆花,与我本体属于同种,因此我才能听得那几个丫头在说些什么。” 花魅声音传来,但与之前不同,没有故作娇嗲,而是以一种十分沉静,显得稳重的语气。 清原忽然发觉,这时候的花魅,声音比起之前好听了太多,念头一闪而过,清原深吸口气,说道:“看来你是听到了些什么事情。” “不错。”花魅说道:“比你先前所想的,比姐姐我先前所想的,都更为严重。” 清原道:“说来听听?” “从最开始,一言不漏说出来?” “若能如此,自是最好。” “她们几个关在房门里,第一个说这些日子以来,根据公子吩咐,我们都作好了侍寝的准备,没想到那是个静心修道的,却也不动欲念。然后第二个说这样也好,免得被外人污了身子,虽说是公子吩咐,但男人嘛,总是会有芥蒂的。随后第三个说其实他长得也很好看,跟公子属于两种人,气质更好,公子是俗世风流,他是飘逸脱俗,我倒真想尝尝他的味道,跟公子有什么不同。第四个说……” “说重点!” 清原语气十分沉重。 “你说要从一开始,一字不漏的嘛。”花魅不满地道:“这时候……” “究竟是什么事情?”清原低沉道:“让你觉得,我会受到震惊,因而先调节一下气氛?” “你倒还真是聪明。” 花魅沉默了下,说道:“她们说无生公子此去,乃是去了暮阳城,但并不是去取那所谓临东白氏的传承。而且……从一开始,就没有临东白氏的传承。” “没有临东白氏的传承?”听到这句话,清原心中原本的不安揣测,愈发震动,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但却又没有头绪。 “不错,那只是临东白氏掩人耳目的消息,并且得以师出有名,另外,也想尝试一下,能否用这般名正言顺的理由,让守正道门置身事外。此时看来,守正道门显然看破了其中虚实,插手入内了。” 听到这里,清原心中稍微一沉。 临东白氏的传承,乃是天上仙人遗留,难以衡量,但这个消息,却是虚假的,仅仅是为了遮掩另一件事情的障眼法。那么真正引动各方风云的……究竟是什么? “一桩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至宝。” 花魅说道:“那至宝就在暮阳城,原本持有之人被白氏族人斩杀,那宝物落在白氏手中,但因为之前被人错用,暂时不能取走。后来风声走漏,为了避免许多麻烦,才放出了白氏祖传承的消息,把泄露出去的风声,转换成白氏祖传承,而非那至宝……” 清原眉宇紧皱,眼神闪烁,低吟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错,白家明面上的人,都去争夺那原本就没有的白氏祖传承,暗中送走这件宝物。原本白家谋划得极好,但不知为何,被守正道门识破,继而被无生公子所知……这灵溪七镇是无生公子的地界,他最为熟悉,于是……去夺宝物了。” “这么说,所谓无生和尚,遁入佛门,不过是假的。” “未必。”花魅沉吟道:“从那几个丫头的语气之中来看,应是无生公子为了得到助益,跟西方佛教牵扯上了关系,借了他们的势。” 清原瞳孔微微一缩。 无生公子既是如此行事,那么临东白氏的家主白势至,是否也是这样? 他思索许久,缓缓说道:“我大抵是明白了。” 花魅反而疑惑,问道:“明白什么?” 清原说道:“无生公子的想法。” 花魅稍觉惊讶,但还未问话,就听清原继续说道:“他去夺宝,势必有人追杀,而若是追杀的人追错了方向,追错了一个假的无生公子,那么……他就得以脱身了。” 花魅怔了怔,然后问道:“替死鬼?” 清原点头道:“原本无生公子就表明了,拿我替代他的身份,作为替死鬼,但危险不算高,未必会死。但从现在来看,这替死鬼……是必死无疑了。” 花魅沉默许久,问道:“你要逃么?” 清原摇头道:“逃不掉的,不论是外界,还是内里。” 花魅问道:“那怎么办?” 清原忽然笑了笑,说道:“从接下无生公子的身份之后,我一直有所布置,也非坐以待毙,他想要拿我做替死鬼,而我不过是想要借他的势,从正一手中逃命罢了。” 花魅问道:“你有多少把握?” 清原说道:“世上哪有十足把握?拼他一把也就是了……” 花魅那边嗯了一声,过了片刻,说道:“若能置身事外,自是最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论是守正道门,还是临东白氏,都有资格抢夺这件宝物,但是其他人物,哪怕身为真人,侥幸夺得宝贝,但没有可以依靠的大山,终究也保不住的。” “我自己知道有几斤几两。”清原笑道:“许多真人,几位半仙,大片的上人,就凭我这四重天的道行,去惦记这宝贝,可是不太好。” 花魅默然片刻,说道:“浣花阁虽说不愿掺和世间大事,但这件宝物非同寻常,已经有人往中土赶去了,只可惜,多半是赶不上的。至于你……自求多福罢。” 清原微微点头,过了片刻,说道:“暮阳城的风声举动,若有消息,稍微透露一些给我,至于这些无生公子的婢女,暂时不必了。” 那边嗯了一声,稍微沉重了些,然后无声无息。 清原长出口气,大约明白了一些东西。 守正道门识破了临东白氏的障眼法,但浣花阁离得远,没有识破虚实,而如今开始动身,便是因为识破了这其中变化。细想来,多半就是花魅之前探知了这消息,可没有第一时间通知自己,而上报给了浣花阁的高层人物。 对于这点,清原倒也理解,毕竟花魅已是浣花阁的客卿长老,而且她的女儿玉灵,已经拜入了浣花阁。至于自己,没有最直接的利益,终究靠的是人情,以及她的看重…… “无生公子啊……” 清原长出口气,尽管知晓了许多事情,心中更为沉重,但好过一直蒙在鼓里,不断胡乱猜测。 也不知那宝物是什么? 依眼前所知,至少超出了仙人传承。 而又能让临东白氏兴师动众,更不惜联合西方佛教。 守正道门也因此出手。 浣花阁明知赶不及,仍是派出高人,从极南之地动身,赶往中土。 清原遥望远方,那乌云浓厚得几乎如山岳般压坠下来。 “公子。”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正是清原最先遇见的那名婢女,她神色恭敬,没有半点异常。 清原不动神色,缓缓说道:“让你去查的消息,可有了?” 那婢女低下头,看不清神色,只低声道:“有了。” 清原应了声,道:“如此甚好。” 蓦然间天空一声雷响,在苍穹间撕出一道缝隙。 旋即大雨倾盆。 一眼望去,天地朦胧,看不清远方的景色。 而阁楼之下,庭院之重的那一池莲花,正承受着狂风骤雨的拍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百九四 风雨压城 暮阳城。 各方修道人齐聚于此,其中以守正道门,临东白氏,以及南梁阵营依附的修道之人为重,其次则为其他宗门世家。而数量最多的,便是那些散人修道者,只是数量虽多,却终究一盘散沙。 如今着重被盯着的是最为强大的守正道门,以及此次事情的源头——临东白氏。 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凭借朝廷之力,已经把许多百姓驱走,尽管不能尽数驱逐,但也有过半人数离开。 一旦争斗起来,以真人级数的道术神通,必定是山崩地裂,这暮阳城也将毁于一旦,内中居民定然也难活命。如今天地局势不同,杀孽若能避免,自是最好,因此南梁阵营修道人驱走俗世百姓,不仅未受阻扰,反而若有若无地受到了各方几分相助。 可暮阳城终究是个大城,百姓终究是太多了,无法尽数驱离。 正行身着道袍,背负一剑,站在街道上,朝着天空看去,黑云压城……城欲摧。 风雨之前的阴云,已经笼罩在这暮阳城,有了很长一段时日。感知敏锐的人,可以感应得到,整座城池内外,都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之感。 这既是天象,也是修道人齐聚于此,气机交感导致的异象。 这种异象带着若有若无的威压,普通人难以承受,那些未有离开暮阳城的百姓,也因此离开了许多,而身子较弱的,陆陆续续死去了数百人之多,其状宛如瘟疫流毒一般,致使人心惶惶。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场风雨就来了。” 正行深吸口气,收回了目光,往道观而去。 道观之中,诸多同门之中,以鸿烁师叔为首。 而鸿烁师叔,乃是一位人仙,在当今世上,道行最高的一列人物。 当他踏入道观之中,便听到了一些议论,当下心头一震。 “风雨来了。” …… 此次暮阳城之事,源自于临东白氏。 依然有人认为这是临东白氏的祖先所遗留的传承,因而盯着白氏的动静。而还有少数人,隐约察觉了内中的真相,或者是已经知晓了内中的真相,更是紧盯着临东白氏的变化,不敢松懈。 而在今日,临东白氏的家主白势至来了。 准确地说,他只是出现了。 因为早在之前,这位白家家主,便已经到来,只是他一直没有现身。而他此次现身,也就代表着,压在暮阳城上方的阴云,开始落下了。 遥遥看去,那位白家家主,年岁未足四十,仅有三十七八的模样,面貌白净无须,身着白色长衫,头戴高冠,背负双手,颇有指点江山之感。 他沿着街道徐徐走来,随着一步一步往前,脚下开始浮空,仿佛踏着无形的阶梯,逐渐登高。 无数道目光,在各个方向,落在白势至身上,或在明处,或在暗处。 白势至俯视暮阳城,面带少许笑意,自有一副胸有成竹之感,随后便见他伸手往下一摄。 嗡地一缕声响,传遍全城。 有一道泛着强烈光芒的物事,从城中某处,破土而出,消去了隐匿的法门,光华尽显,气息绽放。 那是一件寻常修道人无法揣度其价值的至宝。 那宝物落在了白势至手中。 然后城中响起了一声大喝。 “那就是仙家至宝,乃是仙人遗留,关乎得道成仙之希望,我等修行之前路。” “临东白氏妄图占据己有,我等怎能坐视不理?” 随着那一声大喝,有人出手来,一记道术朝着半空中的白势至打来。 一人领头,数十人跟随,然后其他人也便都随着大势所向,一并出手。 白势至背负双手,托着那件宝物,俯视下方,任由诸般道术打来,面色不改,沉声道:“此乃白氏祖先遗留,诸位是想要夺我白氏的传承,与我白氏结下不死不休之仇么?” 没有人回答他,而是无数手段打了出来。 守正道门和其余各方,原本都有观望之意,随着乱象纷呈,终究随之出手。 “来得好!” 白势至眉宇一挑,神色倨傲。 骤雨倾盆,狂风呼啸。 风雨中的白势至,眼神中闪过一缕寒意。 而适才最先开口,也最先动手的那些人,已在人群之中,逐渐退下。 他们都是白家的人。 …… 暮阳城东。 池塘之中栽种的宝物,已经被挖了出来。 十名白家族人,怀中各有一个包裹。 这十人道行都算得是极高,其中两位是真人,其余八位也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 这就是临东白氏,怀有仙人血脉的千年世家,底蕴深厚。 “我等俱是精通潜行隐匿之法,各自护送,分开行走,前方自会有人接应。” 当头那位真人说道:“记着……谁也不能打开自家的包裹,你们只须知晓,内中物事,比你我性命更为重要。” 说到这儿,他语气一顿,重重地道:“便是死了,也要将它紧紧揽在怀中,不能让人把它取走。” 其余人俱是应了声。 十名白家族人,分开散走,趁乱离开了暮阳城。 过了约莫小半刻钟。 轰然一声响,小院崩塌。 有一道人落于小院之中,扫了一眼,冷哼一声。 原来这些时日,那桩宝物一直被栽种在这池塘之中,被白氏遮掩了气息,又布置了四面八方,谁也感应不出来。甚至是有人从这附近走过,也都无法一眼看见这座庭院…… 难怪近些日子以来,把暮阳城翻了个底朝天,挨家挨户俱都搜过,依然无果。 可惜此刻寻到了地方,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白势至……” 这道人遥遥看了一眼,哼道:“堂堂白家家主,拿自己作饵,吸引各方人物,倒也算是有些魄力。只不过,白家的手段也谈不上高明。” 他顺手捏印,微微闭目,随后不知传出了什么消息,自身则朝着其中一个方向追去。 而那个方向,适才所去的是白家的一位真人。 至于其他方向,自会有人拦截围堵,不单是守正道门,还有依附于南梁阵营的修道人,以及某些知晓内情,且道行高深的散人。 倏忽间,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暮阳城内外,俱在风雨之中。(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百九五 十方截杀 风雨呼啸,大势磅礴。 哪怕是这等庞大城池,也仿如残破瓦房一般,在风雨中,隐约生出摇摇欲坠的错觉。 那上人已至六重天,驾风而行,离地三丈,并未飞得太高,只紧紧贴着下方树梢,但速度极快,比之于旁边的飞鸟,快了不知多少倍。 他乃是白家的一位长老,其名白蔡升。 此时他怀中的包袱,也许便是这一次引动暮阳城风云的宝物。 “诸方大人物,应当都在关注家主那边。” 白蔡升心中暗道:“以家主的本事,大约是能够承受得住的,他素来足智多谋,算计精深,想来不会让自身置于太过危险的境地。” 就在这时,蓦然间一道光芒打来,十分锋锐,快得惊人,正中白蔡升侧腰。 他来不及躲避,便斜斜摔下了树林之间。 风雨之中,土地泥泞。 堂堂一位六重天的上人,落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他深吸口气,偏头看去,左腰上一道伤口,血流不止,法力运转而过,试图凝住伤口,依然无用。 “剑诀?” 白蔡升抬头看去,上方徐徐降下一人,站立于树梢之上,俯视下来。 那人身着道家服饰,挽着道鬓,他背负一剑,手执拂尘,神色冷漠。 那一身气息,比之于自身,高出不少。 白蔡升心中逐渐低沉下来。 来人道行高过自身,倘如是其他人物,或许还能凭借白家的仙家法术,稍微拼上一把。但是来的这位,显然是守正道门的真人,且不论道行远胜自身,只论起传承来,世上又有哪一家门派世族,能比得过太上祖师的道统? “我原以为我可以坚持很长一段时日。” 白蔡升苦笑道:“没想到我竟是第一个栽倒的。” “白家上人?”那道人轻轻一跃,落在地上,土地泥泞,然而不沾他身,“十个人中有两位真人,贫道原以为追上了白家的真人,未想,却是稍微偏了一些。不过也好,拿下你这上人,也不算无功而返。” 白蔡升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道:“看来我们所谓的布置,一直在你们的眼中?” “之前风声传出,本门有所猜测,后来又有人证实那暮阳城此前传出的消息,应是临东白氏的祖先遗留。原来本门是未有在意的,但是本门掌教真人又岂是那般容易糊弄的?把仙莲出世的风声,改成了白家祖先的传承,不就是你白家接着一些散人的口,传出来的?” 这道人笑道:“你要知晓,我守正道门传自太上道祖,年代久远,底蕴深厚,乃是货真价实的中土第一家,既然是发觉了你白氏的异处,又怎么不加以注意?白势至用自己作饵,确实有魄力,不少真人都被他瞒过了,但本门早就怀疑其中另有隐情,以本门的手段,怎会还被你临东白氏所蒙骗?” 他语气高傲,俯视下来,说道:“你怀中这个包袱,是不是那所谓仙莲?” 白蔡升默然不语。 这道人缓缓走来,面带笑意。 “若猜得不错,你应该是守正道门鸿梁?”白蔡升抬起头来,忽然开口问了声。 “正是贫道。” “拉上你这位真人为我陪葬,倒是足够了。” 白蔡升忽然抬头,眼中闪烁着无比疯狂的神色,蓦然间身子不断鼓动,仿佛皮球一般。 下一个刹那,他口中一张,喷出了一道血柱。 血柱刹那而至。 鸿梁面色微变。 轰然炸响。 土地都震了一震。 血光袅袅,雨水蒸发作了白雾。 朦胧之间,鸿梁从雾中走出来,鬓发稍乱,但并无太大损伤,他微微挑眉,说道:“以死搏命,这是白家的周天行血之术?” 过了片刻,他又点头道:“白家嫡系族人才能学得的法门,品阶颇高,名气不小,确实有些门道,一个六重天的上人,险些便伤了贫道。” 以他的道行及所学,原本是有六七成把握可以避过去的,但他有心去接这白家的秘术,又因为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避开,也就不闪不避,接了下来。 若是寻常真人,或许真能被这周天行血之术重伤,甚至毙杀于此。可鸿梁毕竟不是寻常真人,所学乃是仙法,且隐隐要突破当前境界,达到更上一层,堪称此境之巅峰,也才勉强接下。 此时的白蔡升,只剩下一层包着骨骼的皮囊,内中血肉去尽,连骨髓都尽数随着那道血柱了出去。 鸿梁上前来,拂尘一扫,挑开了白蔡升的包袱。 包袱里面,有一株灵草,但不是仙莲。 鸿梁微微皱眉,虽然早有所料,但仍是失望。 这株灵草也算不错,在寻常上人眼里都算宝物,被白氏用法门遮掩之后,散发出了类似天材地宝的味道。 “哼。” 鸿梁顺手一拍,把这灵草打成碎渣,抛在泥水中,随后身子一展,腾云驾雾而起,改换了方向。 约莫过了两刻钟,他找到了另外一方。 这一方的白家上人,也是六重天的级数,但是被守正道门十余位弟子,借着门中阵法,困守在此,动弹不得。 鸿梁也不废话,顺手一拍,将那白家上人打落在地,为了避免那周天行血之术,他捏了一记印诀,封住了这白家上人的血脉。随后鸿梁又是一摄,把那包袱拿在手中,翻开来看,皱着眉,因为这又是一株灵草。 “师叔。” 正行不定,上前来,躬身道:“他身上的……” 鸿梁顺手一抛,扔到了正行身上,说道:“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正行低头看了一眼,是一株灵草,心中微喜,收了起来。 “怪了。”鸿梁微微皱眉,说道:“按说东西就应该在他们十人之中的。” 正行沉吟道:“如此重要的宝物,会不会在那两位真人身上?” “真人道行太高,更容易被人盯上。”鸿梁思索道:“这十个人,未必知晓自己的包袱里面,是不是白家所求的宝物,他们只是竭力护送罢了。按道理说,白家这次踏足南梁,真正有些本事的,就是明面上那几位,但堂堂白家家主不惜以性命涉险,断然不可能放在那几个明面上的家伙身上,只有这十个从未显露过踪迹的家伙,才有可能带走宝物。” 说到这里,他皱眉道:“总不至于……在白势至身上罢?” 正行沉思道:“弟子听说,白势至智谋奇高,他的谋划应该不会这般简单。试想,白家论起底蕴,比不上本门,他们这声东击西的手段,对付旁人容易,但本门早有所料,加以注意,不难发现这十人……白势至既然聪明,应当也是猜得到的。” 鸿梁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十个人里,未必就有那桩仙莲?” 正行点了点头。 “确有道理。” 鸿梁说道:“另外各方,都有了同门去拦截,你们且去相助……待到把这十人都尽数拿下,宝物是否在他们身上,也就全然明白了。不过我还要先禀报掌教真人……你们先去罢。” 正行等人躬身应是。 …… 灵溪镇。 清原盘膝而坐,正自修行。 而竹筒亮了起来。 他灌注法力,瞬息间明白了花魅传来的消息。 他看向窗外,风雨不止。 “该来了。” 清原吐出口气。 随后他起身来,推门而出。(未完待续。)/dd 章百九六 试图脱身 庭院风雨。 雨幕之中,景色朦胧,花池荡动。 清原推门而出,只听雨声入耳。 两侧走廊,各有两名女子,站在栏杆边上。 而中间那个女子,正是在白堪山那里,把清原“请”来的那一个。 这女子盈盈一礼,轻声道:“外边雨势颇大,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清原平静道:“风雨能清去浊气尘埃,我心中不甚畅快,正要淋雨一场,而这风雨之中,别有一番景色,也能使自身舒适一些。” 那女子低声道:“淋雨可不是什么好事,公子还是回房罢。” 清原淡淡道:“你要限制我?” 那女子轻声道:“奴婢不敢。” 清原说道:“让开。” 这女子忽然展颜一笑,摇了摇头。 其余四名婢女,忽然间围了上来。 五女围在各方。 清原唯一的退路,只有身后的房门。 “公子还是请回罢。” 这女子手中一放,光芒闪烁。 其余四个女子,亦是如此。 每一道光芒,都是一件法宝。 “法宝?” 清原目光闪了闪,神色微变,低沉道:“难怪我先前查看宝库时,仅有几件法器,以及你之前手中的那件法宝,本以为无生公子只喜寻欢作乐,不喜收集法宝之类,未想,原来其他法宝都在你们手中。寻常真人,就是一件法宝也都难得,你等五人各执一件法宝,无生公子真是好大的手笔。” 那女子轻声道:“您就是无生公子。” 清原目光在她们五人身上转过,神色稍微有些凝重,不论其他隐藏的宝物,单是如今落在清原手中的那件法宝,以及这五个女子身上的法宝,就共有六件。哪怕无生公子在真人之中,也是道行绝顶的人物,但有着六件法宝,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就是一般的宗门世族,也未必就有这等底蕴。 “五件法宝……其实应该是一套,可以说是一件,也可说是五件。” 清原扫了一眼,笑道:“能结困阵罢?” 当头那女子说道:“公子是要尝试一下?” 清原摊了摊手,说道:“总不能坐以待毙罢?” 这话一出,五女面色皆变。 “不要太惊讶。”清原说道:“替死鬼的差事,早就是说好的,不过我真的不想死。” 几女对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 “公子。”当头那个女子低声道:“之前只是掩人耳目,能让真正……公子,得以离开,前往西方。至于这里,虽说有可能因为暮阳城的事情,被人算计在内,受人忌惮,可是咱们不去插手暮阳城之事,应当不会出事。毕竟无生公子的身份摆在这里,也并非是谁都能够对付得了的。” “可惜……”清原叹道:“无生公子已经插手了暮阳城的事情。” 五女闻言,面色骤变。 “你知道了?” “猜测而已,但多半是八九不离十。” “公子……还是回房罢。” “我若执意要走呢?” “您需知晓,如今守正道门正在追杀于你,而你行走在外,也只能用公子的身份,可此地离暮阳城不算遥远,一旦有所动静,势必会使人忌惮,那么,您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 “自寻死路,也算自己挖的坑,总比卧在这个坑里,等侯活埋,来得好些。” “公子……请回罢。” “还是你们把我打回去为好。” 清原忽地一笑,手中一扬,劲风滚滚,浑浊不堪。 一片朦胧,宛如迷雾,看不清任何景象。 “拦住他!” 一个娇喝的女声,刹那响起,随后一片光芒照落下来,把浑浊的风清掉。 而清原作势欲逃,又被拦了下来,但不知为何,比之于先前,此刻的他,面色苍白,白得似乎没有半点血色,伸手一抛,就是十余张符纸。 符纸落地,变作虎狼,白马,巨熊,灵猴,等等生灵。 “这是……剪纸为马?” 为首的女子倒吸口气,她跟随在无生公子身旁年数最多,对于这一门道家秘术,早有耳闻。虽说此术并非是哪一家的嫡传,但拥有这一门道术的宗派,都是一等一的大派,哪怕不是道祖传承,也是仙人道统。 在守正道门或浣花阁的人来看,或许未入仙阶,谈不上多么高深莫测,但对于一般的宗门世家,以及散人而言,实为一种难以想象的玄妙之术。无生公子虽是道行奇高,但他也不曾获得这一门法术。 “快拦下!” 几女齐喝一声,法宝尽数打了出来。 虎狼,白马,巨熊,灵猴等等生灵,在法宝之下,尽数打成了碎纸。 “徒有其形?” 那女子深吸口气,暗道:“看来他对于此术的造诣,还不算高。” 就在这时,便见一道身影,趁乱而走。 这女子把法宝往前一兜,便将这道身影拦了回来。 清原退了一步,喘息不定,脸上全无血色。 这女子看了一眼,稍有失望,暗道:“先前见他跟公子谈话,这几日来的谈吐,原以为是个不凡的人物,没想到真正面临生死,也是个吓得面无血色的,亏得我还想过依了公子的话,给他侍寝几日。” 这女子往前来,用法宝对着清原,细看一番,并无差错。 “奉劝公子一句,还是待在房里,可以保命。” 顿了顿,她又叹道:“公子给你的那黑色发球,堪当上等法器,能掩盖你本身气息的。倘如你取了下来,守正道门那位,不出半日就会来到这里,到时真是必死无疑了。” 清原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冰冷,目光扫过几女一眼,隐约看见那几个女子眼中的嘲讽,当下哼了一声,退了回去,关上房门。 “本以为是个有气度的男子,没想到咱们姐妹几个动手,就把他吓住了,还是一位踏破界限的上人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嘻嘻笑道。 这个清原沉默不语,神色冰冷,仿佛凝住了一般,他站在一边,彷如雕塑。 他身上只有几张符纸。 没有古镜。 没有铁棒。 没有血肉之躯。 什么也没有。 身后的窗户,不知何时已是打开了。 有风吹来,清凉舒适。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百九七 白氏少年 风雨之中,十名白家族人,包括两位真人在内,已尽数被守正道门拿下。 可在他们身上,都是灵草,没有仙莲。 鸿梁道人面色阴沉,十分难看。 这十人也算行踪隐秘,难以寻找,已算是瞒过了诸方修道人,只是没有瞒过守正道门罢了。按他原本的推测,白势至声东击西,以白家家主的身份吸引众人,亲身涉险,定是把仙莲放在了这十人身上。 可此时看来,白势至的谋划,并不只是粗浅的一层。 鸿梁深吸口气,看向适才赶来的正行,问道:“掌教真人怎么说?” 正行低声道:“掌教真人说,此事早有所料。” 闻言,鸿梁不禁松了口气,本门终究是中土第一大派,任他白家再是狡猾,也躲不过去,当即偏头问道:“现在该如何?” 正行手中一放,乃是一张令牌,低声道:“前方暮阳城,相助于鸿烁师叔,力压各方修道人,压住白势至。” 鸿梁皱眉道:“那么仙莲?” 正一抬起头来,道:“掌教真人已有了对策。” “对策?” “正一师兄就在这里。” “正一?” “不错,掌教真人说,白家有个人物,不曾现于人世,一直隐匿修行,外界无人知晓,只在前两日才查出此人。但是白家也没有预料到正一师兄就在这里,未有将正一师兄列入谋划当中,这也算是白家的疏漏。” “掌教真人果真是算无遗策。” …… 白家家主白势至,早年一心修道,后致力于振兴白家,至今未曾婚娶。 据传他当年在外游历时,在外遗留一子,后白家前去接回时,发觉此子连同其母一并被野兽所害。 但没有人知道那野兽乃是有人驱使的,杀掉了那女子,却带走了那孩子。 后来,白势至夺回了那孩子,但是不曾让这孩子现于人前,一直放在隐秘之地,潜学隐修。莫说是外人,哪怕是白家之内,知晓此子存在的,也不过一掌之数。 哪怕是以守正道门的底蕴,也未有察觉此子存在,也是前些日子,因仙莲至关重要,推演运算,才勉强推算出了这么一个人来。 此子尚是少年,然而道行极高,因是劫后余生,死过一回,被其父白势至,称作是孤魂野鬼,遂而以此为名,名作白孤魂。 然而让这位被白势至寄予厚望的少年,已是被人打在了地上。 正一低头看着这个少年,露出了少许惊讶的神色。 此子展露出来的本事,堪称白家当代第一人了,就是放眼白家往上的三代人,能比得上他的,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其中,白势至便能算是一个。 这少年面貌倔强,双眸犹如孤狼一般,凶厉万分,一身气息鼓荡,土地颤动,整座树林都在摇曳,近处的树木,几近断折。 但正一立身在此,任由劲风呼啸,衣袂飘飞,任白孤魂气势滔天,也无半点波荡。 “年岁不大,道行不低。” 正一平静道:“哪怕放在我守正道门,也是足以令宗门倾力栽培的奇才。掌教真人说……就是白家,也没有几个人知晓你的存在,如此隐秘的一个人,既是来了暮阳城,仙莲多半就在你的身上了。” 白孤魂紧紧盯着他,咧了咧嘴,满口白牙,森然可怖。他幼年与野兽为伍,被父亲带回白家之后,不曾与人交流,只在深山修行,以杀戮为磨砺,因而性情也十分凶厉,偏向于野兽之流。 “你不是我的对手。” 正一翻手压了下去。 天地色变,雷霆滚滚。 五雷正法! …… 灵溪镇。 随着先前这位白皇洞主尝试要逃离这里,五个女子也知事态严重,分开守住了这座阁楼,用法宝为连接,把整座阁楼都笼罩在内。 哪怕是一位五重天的上人,可以连接山河大势,也不能轻易打破这五件法宝连接的困阵。 至于内里,也都在她们的掌握之中。 “这五件法宝原是一套,果然非同寻常,难怪公子花了这般大的代价。” “公子一直喜好收藏书画之类,多为名家之作,万分珍惜,但那精于炼器的真人,堪称宗师,他也喜书画一类。前些时日公子就在谋划大事,把这些书画连同一些宝物,都送给了那位宗师,换了三件法宝,连同公子原本的两件法宝,才炼成一套,变作了这般雄厚的底蕴。” “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些书画固然是名家传世之作,但又怎能与法宝相提并论?” “能够传世的名家之作,必是灌注了无数心血的作品,而绘画之人,基本也都是在画道造诣中登顶的人物。任何一条道路,每一个登顶的人物,都是这一方面的大宗师,那些画道宗师专精于画,留下心血之作,而这位真人精于炼器,得了公子那些书画,以他的本事,兴许能够从中领悟出什么,继而提升炼器造诣。” “法宝对于他而言,终究是外物,只有自身造诣提高,才是无价之宝,再者说,这些书画比不得法宝,公子也是耗费了许多宝物,才换取来的。” “这一套法宝共五件,我等各执一件,虽说自身修为浅薄,但哪怕是五重天的上人,也不能轻易破开,用来困住这位白皇洞主,已是足够。” “五件法宝……其实公子是高看他了,原本看他还是有资格的,但从之前来看,他可是吓得脸都白了。” 外界的声音,传入阁楼之内。 阁楼中,清原站立不动,神色不改,但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眉宇漠然。 …… 树木焦黑,白烟袅袅。 五雷正法之下,土地都翻了三尺。 白孤魂咳了咳,吐出一口黑血,但他双眸中依然疯狂,不惊不惧,只有万分凶厉的神色。 正一徐徐走来,神色淡漠,低头看着白孤魂,道:“仙莲不在你手上。” 白孤魂紧紧咬着牙,彷如一头孤狼。 正一缓缓抬起手来,在他眼里,这个白家不为人知的奇才,确实令人赞赏,但是,那又如何? 正一把手轻轻落下,朝着白孤魂头顶而去。 这一掌不带杀机,不染杀意,没有半点烟火气息。 但白孤魂却感受到了一股万分冰寒的气息。 早年他在深山搏杀磨砺时,每日每夜都在经历这种危险,但突破所谓的真人境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这种寒意罩身,因为他已经很强大了。 只是,显然这个年轻道人,比他更为强大。 白孤魂忽然生出一股挫败之感。 就在这时,便听一声低喝,道:“住手!” 白孤魂闻言,心中一喜。 正一也听见了这话,但面色不改,神色不变,仿若未闻,依然一掌拍落。 嗡地一声。 正一掌下多了一物,形如方印,光芒闪烁,挡住了这一掌。 不远处走来一人,貌若花甲,身着一身淡黄得发白的长衫。 正一伸手一握,把那方印握在手里,然后用力一捏,一桩连真人都要重视的法宝,就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掌之下,变作了碎片。 “不愧是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太上道祖亲自赐福的先天道体,徒手破宝,好生厉害。”那花甲老人感慨了一声。 正一看了他一眼,淡然无波。 白孤魂喘息着道:“爹?” 闻言,正一眉宇皱起,道:“白势至?” 眼前这个是白势至,那么暮阳城那个……又是谁?(未完待续。) 章百九八 白皇洞主,无生和尚 暮阳城北。←頂點小說, 有一人在小道间穿梭,速度快若疾风,哪怕道路泥泞,也不沾染半点,甚至身后的道路上,也不曾留下丝毫行走的痕迹。倘如放在武学中,便是一种踏雪无痕的境地。 此人身着白衣,带着金色条纹,脸上用面具遮掩了半边脸庞,额头发丝垂落,只露出眼中的少许精光。 他以疾风一般的速度,又往前走过了三百多里,然后便停下了身子。 因为在前方,有人拦住了他。 那是一个俊秀的和尚,身着淡色僧衣,面带笑意,摸着光洁的头顶,微微笑道:“你果然在走这条路。” “无生公子?”这戴着面具的人,眼中的光芒在发丝遮掩下闪了一闪,“你竟是当了个和尚。” “当个和尚也好啊,佛法精深,也是可以修行的。”无生和尚微微笑道:“你不也对佛法十分精深么?修行了这么多年光景,这一次才算派上用场。” 戴面具那人低沉道:“你想说什么?” “哪有什么?”无生和尚缓缓说道:“当年你偶然得了残缺佛法,勤修苦练,才斩出一具化身,使得本体更为纯粹。这一次联系西方佛教,让玄策给你补全这部净我真身之法……如此,你才能真正运用白皇洞主的这具化身,我从一开始,就盯着你了……” 他双手合十,道声佛号,微笑道:“临东白氏的家主,白势至先生。” 戴面具之人,金纹白衣,面具加身,正是已经被恒陌所“杀”的白皇洞主。 白皇洞主低沉道:“这具化身,一直没有人知晓,甚至在本座动用之前,这化身也不知原本自身的真正身份。未想……都被你盯在眼中。” “刚开始确实是没有想过的。”无生和尚说道:“灵溪七镇都是我的地盘,你也在白堪山生活了许多年,若不是偶然间听闻这部佛法,我也真是难以把灵溪七镇境内修行许多年的白皇洞主,跟远在蜀国的临东白氏,联系起来。而这一次,你联系西方佛教,又出现了暮阳城的事情,再加上白皇洞主以往的些许异处,以及这一次诈死的缘故,我才能勉强把这些事情,串成了一条线……于是,我也学着你,借佛门之法,来此拦截。” 白皇洞主沉声道:“你真要与我动手?” “这还有假?”无生和尚缓缓说道:“仙莲乃是无上至宝,你是断然不会轻易交出来的,而我也不可能放你离开。若是来的是你本身,我自然是无可奈何,但你这具化身,不过上人境罢了,仅是你自身斩破出来的那多余的一部分,怎是我的对手?” 白皇洞主面色微变。 “放心……” 无生和尚徐徐走来,道:“没有人会发现的,因为你的那个替身,会把所有线索,都指向白皇洞主。” 轰然炸响! 方圆数十里,震荡不堪。 土地翻开三尺。 “你这位白皇洞主,这些年来,总算是修入了五重天么?” 无生和尚笑道:“我适才任你布置,任你调动大势,但又能如何?” 他伸手一按,佛光闪烁,金芒变幻。 方圆三里,天降佛光,地涌金莲,隔绝外界。 适才谈话之间,这位无生和尚,也并非没有布置。 “南无阿弥陀佛。” …… 正一立身在原地。 适才那花甲老人,被正一打得重伤,可终究运用了白家的法门,带走了白孤魂。 “白家的秘传法门?” 正一略有沉吟,适才他已传讯给了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初时疑惑,说白家查无此人,甚至中土境内,也不曾有过此人的痕迹。 那个被白孤魂称作父亲的花甲老人,道行颇高,虽然比正一差了少许,但也算得是极为厉害。按说这等级数的修道之人,在当今世间,其分量之高,堪称重如山岳,放在真人当中也是极为厉害,不该是籍籍无名的。 后来掌教真人似乎恍然,说了一声明白了,便再无消息。 正一心中略显疑惑,但一瞬即散。 他自幼生长于守正道门,不曾出世,乃是因为他天性纯正,清静无为,不该被杂念缠身。因此,他所学的都是功法以及道术,而没有什么人世纷争,没有什么大势变化,关于三国鼎立,临东白氏之类的消息,他所知不多。 至于此事,掌教真人虽然让他插手其中,但也不曾想过让他知晓太多事情。 知得多了,也就想得多了,如此,对他清静无为的性情,不免造成影响。 “正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 鸿梁从高空降落下来,站立于树梢之上,说道:“你随我来,相助一把。” 正一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身子化作一阵清风。 “鸿梁师叔,适才我对付的那人是谁?” “掌教真人说,不该让你知道,知得多了,想得多了,滋生杂念。” “我想知道。” “这……” 鸿梁知他性情,既是开口,便不好阻拦,默然片刻,说道:“化身。” “化身?” “白势至早年曾得一部残缺功法,斩出了化身,纯粹本身,前些时日又有个和尚送了他这部功法的完整篇章,于是又斩出了化身。”鸿梁说道:“适才你传讯掌教真人,才让掌教真人把此事串联起来,如今既然有了一个白势至的化身,那么必然还有一个化身。” 正一说道:“现在是要拿下那个化身?” 鸿梁点头道:“正是。” …… 佛光闪烁,白皇洞主已经瘫坐在地。 “本公子……咳,贫僧也不曾想过,居然有朝一日,能把临东白氏的家主,打成这般模样。不过也就只好欺负欺负你这具化身,若是遭遇你的真身,贫僧躲避还来不及呢。” 无生和尚哈哈一笑,手中提着一个包袱,低头看了一眼,笑道:“白家人才济济,真人辈出,哪怕是你前些时日斩出来的那具化身,也都远胜于一般真人。但你偏偏用一个五重天的化身,来运送仙莲,真的是觉得道行低微者,可以浑水摸鱼么?” 说到这里,他想了想,倒是点了点头,说道:“渔网总是想捞大鱼,但小鱼往往都能从网眼之中逃过去……如今各方都在忌惮真人之辈,而你这具化身道行不高,又是堂堂白家家主的一部分阳神在操纵,这一番布置,确实能算是别出心裁了。想来……前方还有人照应,那么贫僧就不跟你多说了。” 白皇洞主喘息着道:“你一介散人,纵然道行较高,但也保不住这一株仙莲的。” 无生和尚哈哈笑道:“贫僧不是已经皈依佛门了吗?” 他说罢,翻手一压。 梵唱之音滚滚散开。 白皇洞主已在金光之中,血肉溃散,旋即化作一片光芒,尸骨无存。 无生和尚收了手,又稍微布置了一番,掩盖了踪迹,方自匆匆离去。 “仙莲得手,只是接下来……还须快些脱身,远离中土才是……”(。) 章百九九 富贵险中求,何况长生? 灵溪镇。 阁楼外。 “这位白皇洞主,安静得有些古怪?” “是啊,按说他自知必死,不应该这般平静。” “多半是被吓破胆了罢?” “还是大姐去看看罢。” 为首的女子,推开了房门。 清原就站在内里,宛如一尊雕塑,神色冷漠,面色苍白,似乎吓得没有血色了。 “公子何必畏惧?”这女子叹道:“只须好生配合,未必就会出事的。” 清原默然不语,手中一翻,符纸落在手上,蓄势待发。 这又是那剪纸为马的手段。 “剪纸为马固然是一门高深莫测的法术,名气广传,但公子的造诣算不得精深,也不过是徒有其形的空架子罢了。”这女子微微摇头,面上露出少许失望,随后施了一礼,道:“奴婢告退。” 清原静静看着她离去,依然如故。 “大姐,怎么样了?” “安安静静,在里面等着。” “也是,五件法宝在此,谅他也翻不了天去。” “不过……他似乎比起先前几日的模样,有些异常……” 说着,那为首的女子,面色微微有了些许变化。 她曾听公子说过,这个白皇洞主,有一柄白玉尺,非同寻常,便是公子也看不透,而另外还有一面镜子,似乎更为不凡。此前这位白皇洞主在斩杀青牛之时,在丹溪之时,都曾显露过这两件宝物,不是法宝,却比法宝更为深沉,难测高低。 这两件宝物,之前她也见过,但这位白皇洞主想要离开,被她们拦下,一直都未有显化出这两件宝物,只用了剪纸为马的本事。 再加上这位一直气度不凡的白皇洞主,脸色至今不改,冷漠至极,又面无血色,似乎吓得脸色苍白。 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是否……原本就没有血肉,何来血色? 这女子脸色惊疑不定,翻身便要冲入房内,一探究竟。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呼传来。 “公子传讯,已在回返路上,不得差错,速速准备。” …… 正一和鸿梁来到了暮阳城北。 “被人捷足先登了。” 鸿梁沉吟道:“似乎是佛门中人?” 他想了想,忽然笑道:“也不算坏事,若不是被人截住,此时仙莲应该被送往临东白氏,被接应离开了。而此时,仙莲落在别人手里,反而比落在临东白氏手里,更容易取回。” 正一看着这片土地,神色有异。 “佛门按理说是不会插手封神之事,因为佛家子弟都在西方,只有少数经过我等同意的,方自来到中土。但这一次插手仙莲一事,已是犯戒。”鸿梁说道:“不论是不是西方那边有意指使或者放纵,但西方真正的大人物,断然不可能因此踏足中土的,所以这个犯戒的和尚……便是打死了,也不要紧。” 说着,他看向正一,似乎想要询问正一的意思。 正一虽是后辈,但却深受本门栽培,连祖师都曾为他赐福,地位极高,而论道行来说,还比鸿梁更高许多。 鸿梁看向正一,却发现正一神色极为奇怪。 “怎么了?” “这里的气息,好生熟悉。” “熟悉?”鸿梁怔了一怔,然后心生喜意,说道:“你认得这边的气息?” 正一天生不凡,生来即是仙胎道体,不染尘埃,不沾俗缘,能识万物根本,勘破虚妄,得到真相。论起这一方面的感知,便是鸿烁师兄这位当世人仙,也有所不及。 既然正一认得这气息,或许便能从中把线索提高许多…… “这一个和尚,虽然是个和尚,乃是佛门气息,但隐约有着一股细微的味道。”正一沉吟道:“像是……灵溪镇的无生公子?” 鸿梁皱眉道:“无生公子?这厮我也听过,不过是个风流公子,道行虽高,但跟佛门也扯不上关系的。” “气息遮掩得极好,但终究有些熟悉味道。”正一看向鸿梁,认真道:“尽管这一缕味道,就是人仙也感应不出来,但我可以确定,就是他的气息。” 鸿梁面色变幻,道:“他归入佛门?还是借着佛门气息掩盖?” 正一摇头道:“不清楚。” 鸿梁吐出口气,道:“也罢,就去找他的麻烦,就是他再是能够掩藏,也终究瞒不过你这先天道体的感应。” 正一没有动身,看着地上,还有少许疑惑。 鸿梁说道:“你这又是为何?如今事不宜迟,迟恐生变,该尽快动身才是。” 正一说道:“另外一方,也颇是熟悉。” 鸿梁一怔,道:“熟悉。” 正一道:“是白皇洞主的气息。” 鸿梁当即露出惊愕之色,他知晓白皇洞主,就是斩杀了青牛的那个上人。按说青牛命中注定应该亡于正一手中,但却被这个白皇洞主所杀,因而正一此行,就是要拿下白皇洞主,回返守正道门,一探究竟。 “也不算是他的气息。”正一说道:“终究有一点不同,尽管气息极为相似,彷如一人,但内里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一个白皇洞主并不是斩杀青牛的那个,而且,他已经被杀死了,但另一个白皇洞主,虽然没有了气息,但他还在世。” 鸿梁正欲说话,便见正一说道:“好了,追上去罢。” 鸿梁闻言,当即点头。 …… 风雨稍停。 那和尚身在半空,彷如一道光芒,刹那而过。 他所去的是灵溪镇。 “守正道门毕竟是中土第一家,哪怕我得了佛门之法,隐匿了本身,但是难免还是被守正道门察觉端倪的。只不过,能拖延得久一些,我便更容易脱身一些,而若是拖延不了,只怕再过不久,就要被守正道门追上了。” 无生和尚面色变幻,哪怕他在真人之中,也算道行高深的人物,但想起身后追杀的是守正道门,也不禁为之心惊。 古往今来,凡尘俗世中,就有富贵险中求的说法。 而修道之辈,所求的无非是得道成仙,比之于所谓富贵荣华,更重无数倍。 “富贵尚且险中求,何况长生?” :8号电信宽带故障,且地址莫名被改动,至今五六天了,客服电话打了四十多个,一直没有消息,致使更新不及时。无奈之下,只能换运营商,重装一条新的,注销原本用了几年的宽带,今天网络问题彻底搞定,松一口气,接下来更新要恢复正常了。(未完待续。) 章二百 神仙斗法,世间惨状 暮阳城。 经过一番争斗,整座城池已经残破不堪,房屋倒塌,城墙破碎。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对于许多寻常人而言,这是一场天威,一场无端的天灾。 许多人被掩埋在废墟之中,许多人在斗法余波之中,被打成了粉碎,这些人中,有未经修行的普通人,有着道行低微的寻常修道人。尽管此前各方已经疏散寻常百姓,但终究还是不能尽数驱走,才有了这般场面。 在座多为真人,造成这般杀孽,共同分担之下,也不是多么难以承受的代价。 如今暮阳城各方争斗,其中最是强大的莫过于守正道门,而这一次守正道门领头之人,乃是鸿烁。鸿烁道人乃是半仙境,世称人仙,在当今仙人不在尘世的时代里,便是世间绝顶。 原本鸿烁身为人仙,习练道祖功法,应是力压各方的。 但也正是因此,他过于强大,受人忌惮,反而众真人在有意无意间,试图联手压制于他。只不过这也并不明显,尤其是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身上,极有可能怀有仙家缘法,因而众人多半的心神,还是系在白势至身上。 白势至身为临东白氏家主,亦是堪称本领滔天,虽说临东白氏比不得守正道门,可却也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势力。他抵御着各方高人的道术神通,虽有族中高人暗中相助,但也助不得多少,终究还是依靠着自身的本事。 忽然间,白势至面色微变,脸色阴晴不定。 众人依然把道术神通打来,这位白氏家主心中念头急转,自身在此涉险,不过是用仙家传承,遮掩仙莲一事,原本仙莲送走,一切顺利。可未有想到,凭空杀出了一个无生公子…… 这个无生公子,此前也被白家计算在内,甚至也派人盯住了灵溪七镇那边。只是灵溪七镇至今未有动静,而无生公子的气息,一直就在灵溪镇,不曾动过,好似无意掺和此事。可气息在灵溪七镇,人却到了暮阳城北,莫非也是有着与自身相似的一部法门,可以斩出化身来? 白势至眉宇紧皱,如今仙莲已失,他在这里拼命遮掩仙莲一事,反而是帮了无生公子。但若是一切都放开来,那么仙莲一事散开来,那么白家保住这仙莲的希望,便十分渺茫了。 “无生公子得了仙莲,但他终究只是一个散人,事后倾我白家之力,不难将之打杀。” “只不过,就怕守正道门追上了无生公子。并且,这无生公子似乎跟西方佛教有所牵扯,万一借此投了佛门,仙莲岂非落在西方?” 白势至心中犹疑,不知是要继续支撑,还是表明一切,从危险之中脱身出来。 原本这种决断,对他而言,不过一瞬之间,就能明白利弊。可是仙莲至关重要,比他以往经手的任何一桩事情,都更为沉重,竟是犹疑不定。 就在各方争斗之时,天空一声骤响。 “好生热闹。” 天空中现身一人,俯视下方,身着红色长袍,笑道:“把整个暮阳城都打废了,成千上万百姓死于非命,你们倒是好兴致。” 这声音轻闲平淡,没有杀机,也无大喝,这般轻飘飘传来,却让人心头一震。 先秦山海界弟子,今南梁国师,齐新年! 这是一位足以跟守正道门鸿烁真人争锋的人物,也是足以改变整个局势的大人物。 白势至面色骤变,白家诸人俱是骇然。 守正道门也不免感受到了许多压力。 那些散人都已在争斗中四散分逃,还有一些道行不错的人物,试图浑水摸鱼,但看见又一位道行深不可测的人物前来,心底已是沉到了极致,夺得机缘的希望渺茫到了极致。 只有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方自振声高呼。 “暮阳城乃是南梁境地,本座乃是大梁护国真人,如何任得你们撒野?” 齐新年哈哈笑道:“暮阳城打成这样,也是本座失职,那么就陪你们玩一玩。本座虽然看不上你白家的法门,但也想要夺一夺……” 他降了下来,一指点去。 指点苍生,点苍指! 鸿烁抬头看去,便见一指落下,哼了一声,拂尘一扫。 滚滚风波,又倾塌了一片房屋。 内中侥幸未死的一些百姓,又被掩埋在了下方。 “鸿烁,本座可不是来跟你斗的。” 齐新年说道:“听说你守正道门正字辈首徒正一出山了,他虽是后辈,但天生道体,其修为已经世间登顶,本座想要跟他斗一斗。” “嘿,你看这暮阳城,无数条人命掩埋下来,男女老幼,无辜之人不知多少,都成了一堆模糊血肉,你们造了如此杀孽,本座要逐个拿你们开刀。现在先找正一……” 他扫了一眼,讶然道:“正一不在?” 鸿烁面色变了一变。 “怪事。”齐新年摸着光洁的下巴,笑着说道:“正一不在,鸿梁不在,另外还有一大批守正道门弟子也不在?本座接到消息,白家此来暗中潜来许多人,怎么人数少了十多个?” 闻言,众人面色剧变。 鸿烁神色阴沉。 白势至脸色难看。 其余修道人,惊疑不定。 少了这么多人,去了哪里?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齐新年笑道:“不错啊,白势至果然如传闻中一样,精于谋算,但现在看来,守正道门也很聪明嘛?” 他扫了一眼,说道:“我这回来是找正一的,正一不在,那么本座不奉陪了。” 说罢,他转身便即离去,化作一阵风,朝着灵溪七镇的方向。 “国师不是说要为百姓讨公道吗?” 就在这时,南梁阵营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齐新年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声音遥遥传来,说道:“殇璃,这里造成的杀孽,你来解决就是了……” 鸿烁面色变了变,适才他已经接到了鸿梁的传讯,知晓事情原委,如今他在这里拖住众人,鸿梁跟正一足以应付无生公子,未想又出来了一个齐新年。 鸿烁也非优柔寡断之辈,当即腾空而起。 其余诸人也都是道行较高的人物,心思灵敏,知晓有变,此地既然被鸿烁弃去,可见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机缘,于是跟随了上去。 白势至深吸口气,偏头说道:“你们尽数退走,及早离开南梁,免得被他们截在南梁境内。” “那家主?” “以我的道行,保住性命回到临东,不算难事。” 白势至身子腾空,往前飞去。 暮阳城各方四散。 诸位真人前往灵溪镇。 只有一位真人境的人物,留在了这里,便是适才出声质问齐新年的那位,齐新年称之为殇璃。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人身着青衣,身材挺拔,两鬓斑白,略有沧桑,“在高人眼中,普通人……都如蝼蚁一般么?” 他蹲下身子,掀开了一片土墙,下方两具血肉模糊的尸身,应是一老一少。 他隐约看见了一个老人,把孙女护在身下,然后一并被土墙埋在了下方。 恍恍惚惚,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二零一 齐聚灵溪 灵溪。 “公子得手了?” “不清楚,只不过有里面那位顶替了公子的气息,吸引了各方注意,公子扮作和尚,应该会被人忽略。” “不过为了保险一些,公子会从这里绕过去,让我等小心谨慎一些。” “如此最好,先用法宝困住在这里,等侯公子下令。” 几女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 为首的女子,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对于清原那里,似乎还有许多疑虑,但是内里确实还有公子的气息,在外人感应之下,公子也确实还在灵溪镇。她思虑良久,既然不会坏了公子的布置,那便作罢,而且,哪怕真是发现异常,又能如何? “公子将要归来,一切按公子原来的布置,莫要乱了阵脚。” “公子来了。” 就在这时,庭院外,一阵疾风闪烁而过。 那是无生公子。 按原本的计算,公子的气息一直在灵溪镇,不曾改过,而公子本身已经化作了和尚,在得了宝物之后,哪怕有人赶到那里,可感应之下,也只有一个佛门中人,而不会有无生公子的痕迹。 按道理说,此事不会有人怀疑到无生公子的身上,但公子为了稳妥,才安排了这么一个替身在此。 “快些准备,公子要……” 之前那个为无生公子剃度,名为芳儿的女子,话才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因为无生和尚没有停下,而是直接闯入庭院内,然后不知捏了什么印诀,刹那隐了气息,便从这里绕了过去,闯出庭院外,直奔灵溪镇东方而去,一阵疾风,看不到半点影踪。 几女俱是惊愕。 公子怎么如此慌乱? 原本定下的计划,竟是随着公子离开,没有了半点的用处? 似乎……有人在追杀,致使他匆忙逃窜?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响亮大喝响起,喝道:“无生,你胆敢在我守正道门眼下故弄玄虚,真乃不知高低,速将宝物呈上,留你残命 !” 那声音堂皇大气,威势凛然。 随着声音落下,一记拂尘从天而降,刹那光影重重,打在了庭院之中。 轰隆隆炸响! 整座庭院支离破碎,院墙倒塌,阁楼崩倒,假山倾落,土地为之颤动,池塘水波涌起数丈。 滚滚震荡,庭院几女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天地都为之倾覆了一般。 尘埃未散,天空中已有了两个身影,均是道士打扮。 前头一个是中年模样,四十来许,神色冷漠,威严高傲,背负一剑,手执拂尘。 另外一人,则是年轻道士,面貌俊朗,神色淡然,仿佛天上谪仙下界,尘埃不染。 听那中年道士的话,这几女都已明白,来人乃是守正道门的高人,也已是明白,为何公子匆忙慌乱,一步也不敢停留,只因为身后有守正道门真人追来。 几女虽是无生公子的婢女,但却知晓这守正道门的名声。 太上道祖传承,中土第一道派,道家祖庭所在,世间最强大的宗门之一。 “两位……道长……” 当头那个女子,颇有战战兢兢之意,低声道:“我家公子,一直就在灵溪镇,不愿掺和暮阳城一事,道长何以上门问罪?” “不曾离开灵溪?” 鸿梁神色冷漠,这位无生公子道行颇高,甚至比鸿梁还高了许多,又是居于暮阳城附近,因而各方都在注视着他,确实没有离开灵溪的踪迹。但是相较之下,鸿梁更相信正一那堪比仙人的感知。 许多细微之处,便是半仙也有所疏漏,但正一则不可能有所疏漏。 鸿梁偏头看了看正一,略有询问之意。 正一平静道;“披着佛教一层衣,但内里就是他,不会有错,而且是往这边来了。” 鸿梁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对了。” 说罢,他大袖一辉,便见阁楼废墟尽数飞扬起来,最底下有一人坐在椅上,竟是没有被废墟压倒,似乎一直等着有人掀开这片废墟。 这人也是个年轻人,身着金纹白衣,坐在椅上,神色冰冷,沉默不语。但唯一有些怪异的是,他脸色苍白无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 “无生公子?” 鸿梁先是一怔,这位无生公子的面貌有些不同,但他也未有多么惊讶,据传无生公子还有千面公子之称,不单单是因为性情多变,也因为他面貌改换万千,“看气息确实是他,不过没有佛门的气息,莫非是脱去了那一层?” 按说既然是能够把自身气息尽数遮掩的法门,那么这一层所谓的佛门外衣,便不是这般轻松便能够脱下的 。 正一眉头紧皱,低头看着那个熟悉的气息。 “他身上是无生公子的气息。” “但内里还有两种气息,且都是我十分熟悉的。” 正一抬起头来,说道:“他不是无……” “正一!” 蓦然间一声大喝,打断了正一的话,那声音明显带着喜色,然后就有一片大红光芒,压落下来。 鸿梁见状,惊怒交加:“齐新年,你敢!” 正一神色如旧,伸手拔出了背后的法剑,自身化作一阵清风,迎了上去。 嗡地一阵响动,天空荡动不已。 饶是以鸿梁的道行,也看不清前方的响动,只是在这一声之后,便听震荡无数。 一阵无形的波荡,传了出去。 灵溪七镇,大地开裂,房屋倒塌,百姓死于非命,不知多少性命刹那灭去,哀鸿遍野。就是无生公子那几个婢女中道行较浅的,都难以幸免,只在余波之中,来不及有太多想法,便只在惊呼之后,香消玉殒。 “守正道门正一。”齐新年笑道:“本座一直想要跟你交手,可惜你从来不曾踏出守正道门,今日有幸,总算有个家伙能让你亲自下山,倒是给了本座一个机会。今日倒要看看,是你守正道门厉害,还是我先秦山海界更胜一筹!” 正一没有回话,只是一剑斩了过去。 天空仿佛撕开了一条裂缝。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二人争斗,已过上百次。 齐新年愈发兴奋,然而就在这时,远处无数道光芒,争先而来。 正一眉宇微皱,他专于修道,稍有与人争斗,虽然遇上了这个齐新年,也算斗得颇为畅快。但他也明白,什么事情更为要紧,当下虚晃一剑,往下降去,一掌朝着那个身怀三种气息的“无生公子”擒拿下去。 “本座哪有这般好打发?” 齐新年哈哈大笑,红袍招展,又拦在前头。 只是这么一瞬拦截,各方人物,已经齐聚灵溪。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底下那个坐在椅上的年轻人身上。 “无生公子?” 随后便有人先一步出手,朝着这个年轻人擒去。 出手的这人,便是白势至。 :用了两三年的旧版码字软件,换了电脑之后,忽然不习惯了,下载新版更是不习惯,最后还是选了w,初时白得晃眼了些,习惯了反而感觉很好……最重要的是简洁,没有太多花哨。(未完待续。) 章二零二 众山于前,不惊不惧 天空阴沉。 白势至一掌按落,威势浩荡。 然而他这一掌终究还是没能按下,只因被人阻拦了。 白势至一直是众人最为关注的人物,他这一动手,便引动了许多人。尽管许多人不知白势至为何对无生公子出手,但都知晓,这必然是有原因的,多半是于这一场所谓机缘,脱不了干系。 于是各方争斗又起。 道术神通,光芒闪烁。 鸿烁压制各方,鸿梁也插手其中,原本若是再加正一,那么守正道门便能力压各方,但是正一却被齐新年拖住了。 齐新年这厮不知内情,也不管什么机缘,肆意妄为,只一心要胜过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的正一,让先秦山海界的名头压过守正道门一头。 场面纷乱,争斗余波无数。 适才无生公子的婢女,已有了被斗法余威波及而香消玉殒的前例,剩余那个名为芳儿以及为首的女子,二人道行相较于其他婢女而较高,及时运用了法宝,仗着法宝防护,勉强保命。此刻再见到这般场景,吓得骇然失色,顶着法宝之威,不断后退。 白势至出手被鸿烁拦下,退了极远,也冷静下来,心头叹了声,忽然间,又不免觉得有些异状,他隐约觉得不对,但一时间又似乎忽略了什么,过了片刻,他方自一震。 “这人身怀无生公子的气息,分明就是无生公子,可是此前夺我仙莲的无生公子已是个和尚了,但他……” 白势至陡然倒吸口气,眼神惊异,争斗之余,又自探查了好几遍,这确实就是无生公子,气息并无任何不同。 无生公子的道行不如自己,按说是瞒不过去的。 就在这时,便听坐在下方的“无生公子”开口说道:“我不是无生公子。” 这道声音平静得异常,冰冷得异常。 轻飘飘的一句话,传出各方。 诸位真人无不停手。 “你当我等眼瞎不成?” 南梁阵营中,一位真人冷笑道:“你号称千面公子,面貌变化无数,但面貌可以改,气息总是改不掉的。本座早年也与你有所交集,至少这点,还不至于认错。” 其余人各自落在一方,与自家相熟之人对视一眼,对于这位南梁广浩真人所言,着实有理。 “我等在暮阳城打生打死,原来真正的机缘就在灵溪镇,白势至身上没有所谓白家的仙缘,看他对你出手,可见白家的机缘,十有八九便在你的手上。” 广浩真人冷笑道:“莫非是怕了,便想糊弄我等诸人?待我取得宝物,我也自然可以说,我不是广浩。谁都知晓你无生公子素来精明,但也莫要把他人都看作蠢货。” “你倒还真是个蠢货。” 众人眼中的这位“无生公子”,缓缓起身来,他背负双手,说道:“我既然开口了,自然有我的道理。” 广浩真人脸色当即便得极为难看,抬起手来,然而却被其他人气机压制住了。 鸿梁低沉道:“且听他说。” 适才正一的话虽然被齐新年打断,但鸿梁不难猜出,那句话指的是,眼前这人不是无生公子。 但是在鸿梁等人的眼中,这人分明就是无生公子。 甚至连鸿烁这位人仙,都未有看出端倪来。 那位“无生公子”双手背负在后,面对一众真人,神色不改,淡淡道:“我本就不是无生公子。” 原本无生公子那两名婢女,都已退到了远处,见到这一场面,不禁惊愕到了极点。 这许多位真人在此,就连公子也都只能仓皇逃窜,在这院中绕过一圈,运起原来的布置,随后便匆匆而去。 但这个被她们五个女子,便用法宝吓得脸色苍白的“白皇洞主”竟能在这许多位真人,乃至于人仙的面前,侃侃而谈,神色淡然不改,甚至辱骂广浩真人? 他既然会有这等气魄,那怎么又会被她们之前的五件法宝,吓得面无血色? “不对。” 那为首的女子深吸口气,与芳儿对视一眼,“看走眼了,便是公子……怕是都被他瞒过去了。” 那边,清原徐徐说道:“无生公子想要插手暮阳城一事,但他道行虽高,却敌不过如鸿烁真人此类的大人物。并且,他原本在这灵溪镇,是占了地利,可也因此,受诸位忌惮。” “为免动手之时,被人拦阻,这位无生公子,已经早早布置好了,比如一件可以让人扮演无生公子这个角色的宝物。” 清原缓缓道:“我扮演的无生公子,一直就在灵溪镇,不曾离开,诸位也都知晓。那么真正的无生公子暗中隐匿去夺了宝物,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而退一步讲,真有人来找无生公子的麻烦,找的也必然是我,而不是真正的无生公子,经我一番拖延,无生公子必然已是逃得远了,比如……” 清原微笑道:“现在?” 众真人均是意识到,他们已被人戏弄了一番,无不面色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蓦然一道光芒从侧边而来,朝着清原打去。 杀人灭口! “不知死活!” “本座面前还敢动手,好大的胆子!” 数位真人齐齐动手,拦下了那法宝,并伸手打向了那两个婢女。 清原神色淡漠,朝着两人看去。 那个最初时逼迫清原前来的女子,那个名为芳儿的女子,两人眼中都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有着一种惊恐畏惧的神色,随后便在真人道术之下,化作齑粉。 临死之前,她们唯一的想法,是对这位白皇洞主……看走眼了。 “无生公子得了宝物,让我当作替死鬼罢了。” 清原收回目光,说道:“至于他本身,或许难以逃过诸位的追杀,但是,至少你们要追对了方向。” 鸿梁问道:“什么意思?” 清原笑了笑,没有即刻开口。 鸿梁略感羞恼,正欲动手,却被鸿烁按住了肩头,摇了摇头。 而鸿烁看向这个假无生公子的神色之中,带着许多惊异之色。 鸿梁看见了鸿烁师兄的眼色,当即一凛,也察觉了异处。 这个人既然被无生公子当作替死鬼,那么道行必然不会高,可为何如此淡然平静,在这许多真人眼前,只怕就是无生公子本身,也难以平静下来。 “追对方向?”鸿烁问道:“此言何意?” “比如……” 清原微笑着开口,然而才说了两个字,就有一道清气朝着他脑袋而来。 出手的是白势至。 无生公子如今的身份,唯有白势至知晓。 这是白势至的优势之一,因而……他也要灭口。 但鸿烁道行在众人之中,堪称第一,终究讲这道清气拦了下来,逼退了白势至。 清原神色不改,哪怕适才白势至的那道清气临近面门,也仍是不惧,他微笑着道:“比如投入佛门,改换本身,从此再没有无生公子,那么你们这些追杀无生公子的人,自然是落空了,因为无生公子已经变作……无生和尚。” 说罢,他伸出手来,取下自己头发间缠绕的一团发球,当即气息消散,回复原本。 属于无生公子的气息,属于无生公子那高深道行的压迫,尽数化作烟尘。 他显露出了四重天上人的气息,也显露出了白皇洞主的气息。 众位真人脸色忽然变得古怪。 适才在他们眼前,侃侃而谈,不惊不惧的人,只是一个上人?这个几乎可以算是用言语戏弄于诸位真人的家伙,仅是一个上人? 而其中,白势至脸色最是难看,因为他感应出了白皇洞主的气息。 “无生和尚。” 鸿烁点头道:“多谢赐教。” 说罢,这位人仙拂尘便即扫了下来,朝着清原头顶打落。 “慢着!” 忽然间,天空传来一声低喝。 那是正一。 “留下他!” 正一大袖一拍,将齐新年逼退,看向了下方。 那个扮作无生公子的年轻人,也随之抬头,笑道:“你就是正一啊?” 正一寒声道:“果然是你。” 身具白皇洞主气息,以及坎凌大河边上的那一种气息。 同时拥有这两种气息的人,就是所谓白皇洞主,斩杀青牛的那个人。 正一手中那一缕丝线不断游动。 因为原本指不到源头的这一条线已经死气沉沉,如今重复生机,只因是又找到了源头。 “你逃不掉了。” “我从来就不想逃。” 清原深深看了正一一眼,似乎想把这个人记下,然后收回目光,看向诸位真人,看向鸿梁,鸿烁,白势至等等世间一等一的人物,淡淡笑道:“晚辈之所以能不惊不惧,不仅是因为我看见过比你们更为厉害的人物,而更是因为这具身躯……死又何妨?” 他忽然一笑,笑得十分畅快。 众位真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荒谬之感。 “我已逃得远了,不过,无生和尚也逃得远了,他适才往东方去,诸位还须抓紧时候。” 清原哈哈一笑,然后仰头倒下。 然后他化作一尊木雕,外边则裹着一层符纸。 他之所以面无血色,只因他本不是血肉之躯。 “剪纸为马?” “他是个假身?” “快追!” 无数道光芒从灵溪升起,往灵溪镇东边而去。 尽管这个用剪纸为马的后辈,也是该杀。但当下最重要的,是追杀逃往东边的无生和尚。(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二零三 余患未消,浣花秘法 &nb灵溪七镇正南方向,三百里外。 &nb一阵疾风吹过,然后小道两侧草木低伏,小树细枝不断摇动。 &nb那风中有人,只因走得太快,看不清身影,又扬起了一阵疾风,因而便好似这人化作了一阵风。 &nb三百里外,对于真人而言,不过顷刻之间的功夫,但对于清原而言,已经是颇为遥远了。 &nb适才他用剪纸为马的那具假身拖延时间,便是要让本身逃得远些,稳妥一些。 &nb当然,这样一来,无生和尚倒也得了许多逃命的空隙。清原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帮了这无生和尚一把,只是能够让自己逃远一些便是好了。 &nb“好在这些真人足够冷静,愿意听我说话,才能拖延少许功夫。” &nb其实那一番话也谈不上胡扯,至少清原当真把无生和尚这件事情,以及这和尚逃命的方向,告知了诸位真人。 &nb“现在应该是管不上我了。”清原长长吐出口气。 &nb从一开始,暮阳城之事初露端倪,他从花魅那里得知之后,便推开房门,意欲离开,但是被那五女用法宝拦了回来,而在当时,清原用浊风遮掩了视线,已是换了假身,在假身故意作出要强行闯出那里时,清原本身便已从庭院后方退走。 &nb这般伎俩也谈不上高明,只不过那些婢女眼界太低,看不出什么来。 &nb最后,清原本身离开了,假身留下。 &nb那假身本就不是血肉之躯,故而脸色苍白,但也就不惧生死,能在许多真人面前侃侃而谈,能对广浩真人出言不逊,能够故意拖延而不畏惧。 &nb“现在算是勉强逃出来了。” &nb清原吐出口气,为了这具假身,可谓是耗费了许多精力。 &nb原本他已有了剪纸为马的道行,可为了稳妥,又用槐木刻成木雕,避免被人看出端倪,又用古镜在其中留下了一缕气息。 &nb古镜乃是五行兼备的先天至宝,之前残留着广元古业天尊的法力,就能够把清原这个人都尽数显化出来。如今清原道行不足,但是显化出一缕气息来以假乱真,却也不难。 &nb随后,清原又在假身之上,留下了无生公子的那黑色发球,扮作无生公子。 &nb避免暴露自身,清原在这假身之上动了手脚,那具假身之外的气息是无生公子,而取掉了黑色发球,就是白皇洞主。但清原隐约觉得,那个正一……多半是看透了内中虚实,不论是无生公子,还是白皇洞主,都不能遮掩正一的感知。 &nb这个守正道门的弟子,只怕看透了属于自身的气息,属于清原的那一缕微末气息。 &nb“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果然名不虚传……恐怕不必任何老一辈的人物逊色了。” &nb清原有所感叹,然而就在这时,怀中竹筒蓦然闪烁光芒。 &nb清原犹疑片刻,方自伸手入怀,取出那竹筒,灌注法力。 &nb然后花魅的声音便从竹筒中传了出来:“你竟然是这样脱身的?” &nb清原怔了一怔,道:“你知道了?” &nb按说灵溪镇这边,又许多真人乃至于人仙,花魅是不敢轻易探查的,而且,众位真人气息交汇,几乎风云色变,花魅也探查不出什么。 &nb“如何不知道?” &nb花魅淡淡道:“不论是灵溪,还是之前暮阳城,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nb清原听她语气平淡,不似之前那般娇艳,思虑闪烁,隐约明白了什么。 &nb“原本以姐姐我的道行,自然是不足以探查那边的事情。但毕竟是天君祖师的道统。” &nb花魅说道:“现在,姐姐的宝物,并且有一位人仙在姐姐身后运送法力,将姐姐的这一身天赋,发挥到极致。如今伏重山方圆三千里,俱在掌握之中,包括暮阳城,包括灵溪镇。” &nb清原面色变了一变,握着竹筒,当下便想断掉法力。 &nb“你想干什么?”花魅轻笑道:“欠了我这许多人情,我这才有事与你说,你便想躲避?” &nb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虽已是上人,但在那一群世间绝顶的真人面前,也仍是道行低浅,好不容易才能脱身,怎么可能还去涉险?” &nb“你怎么知道姐姐会让你涉险?” &nb“难道除了这一桩宝物之外,还有什么事情么?” &nb“倒也聪明,确实与此有关,但是此事确实不用你去涉险。” &nb“有关此宝,必然涉及真人乃至于人仙,涉足其中就是涉险,如此,不亚于自寻死路。” &nb“你以为你现在算是脱身了?”花魅缓缓说道:“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本领,让诸位真人都看不透你的原本所在,但那个正一不同。” &nb清原道:“如何不同?” &nb“正一乃是先天而生的仙胎道体,他的感知犹比仙人更胜。你就是瞒过了人仙,难道还以为可以瞒过仙家?”花魅说道:“适才你与正一对过一眼,也知晓他对你并非视若蝼蚁,而是十分重视,事后他必然会再去寻你。你自己知晓,以他的本事,执意要你性命,那么你就逃不掉。” &nb“在暮阳城之事初露端倪后,能及时脱身,可见你是个聪明人。” &nb“你能在许多真人面前,不惊不惧,虽说是有依仗,但也着实不凡,似你这样的人,许多事情,应该是想得明白的。” &nb道法门,定可助你脱身。” &nb“你可以稍作考虑。” &nb…… &nb清原沉默不语。 &nb花魅知道他从伏重山中获得了一桩仙宝,多半也能猜得出他之所以能用剪纸为马的手段瞒过众位真人,是与此有关,但花魅并未开口。 &nb一桩仙宝,足以引动杀身之祸,哪怕是尘,也难以平静下来。花魅瞒下了此事,无形之间,又给了他一个人情。 &nb清原大约猜得出来,适才花魅那一番话,背。 &nb道法门,可以助我脱身?” &nb清原忽然笑了笑,他并未怀疑这句话的真假,堂堂祖师道统,极南之地的不会为一门道术而食言。 &nb只不过…… &nb“不够。” &nb“什么不够?” &nb托,就只是一道法门的酬劳,自然是不够的。” &nb“你答应了?” &nb“不,且先听一听你们的谋划,至少要断定我自身不会涉险。”(未完待续。) 章二零四 欲害我者皆为恶 此次暮阳城之变,事关一桩仙缘。←頂點小說, 这一桩仙缘,甚至该用临东白氏祖先的仙法来充当遮掩,又引动了守正道门,自是非同寻常。 浣花阁在中土的弟子中,并无真人之辈,故而只能从浣花阁之中赶来,但此地之事,瞬息万变,哪怕是人仙之辈,能一瞬千里,可要赶至中土,只怕也不能赶上,于是便需要有人拖延。 无生和尚夺走了宝物,可在众位真人追杀之下,多半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尤其是清原在之前道出了无生公子如今变作无生和尚的真正身份,又指明了方向,那么无生和尚安然逃脱的机会便愈发渺茫。 但也好在清原适才稍微拖延了一下,让无生和尚又逃远了一些。 如今浣花阁的意思便是,让无生和尚继续逃命。 倘如落在守正道门手里,那么这桩宝物,浣花阁多半是不能得手了。 因此,浣花阁如今便要有人相助无生和尚。 “以你的道行,不足以相助无生和尚逃离。” 花魅说道:“如今只需要你去联系一人。” 清原问道:“谁?” 花魅说道:“一位南梁的修道人。” 清原沉吟片刻,问道:“他是什么人?” 花魅那边略有沉默,随后才有开口。 “此人原是极南之地一个修道家族的后辈,名为霍殇璃,后来与浣花阁一名女弟子暗生情愫,但因身份不同,被浣花阁所阻,最终二人私奔。” “浣花阁降罪于霍家,此后霍家灰飞烟灭,而霍殇璃连同浣花阁私逃的这名女弟子,一同回到霍家,受了波及,致使那女弟子身殒当场,霍殇璃受创极重,远逃中土。” “如今他化名君殇璃,投入南梁境内,修得真人境,习练剑诀。” “我身后这位长老的意思是,暂且教你一道可以运转轨迹的法门,运转出特定的轨迹,以作信物,表明浣花阁的身份,请君殇璃相助。” 花魅徐徐说来,至此方才顿了一顿。 清原问道:“说完了?” 花魅点头道:“长老告诉姐姐的,就是这么多了。” “这是让我去送死?”清原笑道:“从你的话中可以听得出来,这位习练剑诀的真人,因浣花阁而家破人亡,仇恨深种。浣花阁想要让他相助,这是疯了不成?” 花魅那边过了片刻,又说道:“照做就是,浣花阁既然开了这口,自然有把握让他相助。” “你们只是在尝试?尝试一下能否让他相助?”清原沉声说道:“你可知道,我若是前去,见到了这位真人,表明了身份,他有八成可能便是一剑朝我劈下来。” “不会。” 花魅那边传来声音,但却不再是花魅的声音,而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许多莫名的幽深之感。 清原略微屏息,他大约猜得出来,这位就是花魅所说的那位当世人仙,就是放在仙界,也是半仙之位。若换了常人,或许已经紧张得难以开口,但他早年曾在紫霄宫,就是紫霄大仙也时常见到,此时听闻人仙之音,又是遥遥相隔,却也感应不到什么压迫之意,倒也不算失态。 略微沉默,清原问道:“凭什么不会?” “霍家这小子当年拐走的,是老身的亲传弟子。” “如若晚辈猜得没有错,那么阻止他们二人的,也是前辈?” “正是。” “降罪霍家的,也是前辈?” “不错。” “那么这位霍家公子,如今南梁君殇璃真人,应该是对前辈恨之入骨才是。” “也许罢。” “多半不是‘也许’,而是必定。” “你想说什么?” “晚辈倒是不想说些什么,只是想知道前辈的意思。”清原说到这里,笑着问道:”莫非是想赌一赌,待得晚辈见了那位真人,报上浣花阁的名号,再您老人家的名号,然后是否会被他一剑劈死?” “你这小辈,想得太多。” “事关性命,终究不好冒险。” “老身自有把握。” “晚辈觉得没有把握。” “此中事情,颇为曲折,仍有些许内情,看在他妻子的份上,多半还是会给老身一分薄面,至少算是还了老身对他妻子的授业之恩。”那老妇人叹道:“老身以浣花阁的名义,再以半仙之境的名义,向你保证,亦可起誓,你这一行见了霍家后辈,他定然不会害你。” 清原闻言,倒没有再说出质疑的话来,以浣花阁的名义,以半仙人物的名义,说到这个地步,清原确实消了那些质疑。 “这一门运转模仿的道术,可以传于你。” 顿了顿,那老妪又道:“助你摆脱正一的秘术,也可在此时传于你。” “倒还真是大方。”清原说道:“前辈不怕我得了秘术,便即逃离了?” “能够从暮阳城之事脱身,用假身蒙骗诸位真人,又把无生和尚暴露出去,你是个聪明人。”老妪淡淡道:“你已经得罪了守正道门,难道还要得罪浣花阁?” 清原问道:“其他的呢?” 老妪说道:“待你见了霍家那小子,把竹筒交与他,老身自会与他详说,至于你……到时该给你的道术,便会当即传于你,断然不会害了你。” …… 老妪运用这竹筒传音,似乎颇为吃力,兴许是因为她正自相助花魅,感应各方局势的缘故,说完这些,又把竹筒交还给了花魅。 清原默然片刻,道:“既然有着帮手,何不让他去争夺宝物?只让这位真人稍微相助,动些手脚,不免大材小用罢?” 花魅轻笑了声,说道:“这位真人习练剑诀,出手锐利,但无生公子道行还稍高一筹,霍殇璃凭借剑术虽然显得厉害,可真要拿下无生公子,夺得宝物,还是不易的。但他是南梁阵营之人,又身为真人境,凭借身份与高深道行,加上浣花阁指点,不去争夺宝物,只是稍微动些手脚,暗中相助无生公子,使之逃得稍远一些,倒是不难。” 清原忽然说道:“他如今可不是无生公子,而是无生和尚,若是逃往西方,不论是浣花阁还是守正道门,都要落空。” “你说得也有道理。” 花魅顿了顿,说道:“但为何要提醒我?” 清原平静道:“我这次告诉诸位真人,无生公子已经是无生和尚,莫要追错了人,莫要追错了方向。倘如无生和尚此次顺利脱逃,日后对我而言,也是一大隐患,兴许某一日再见之时,他便会对我动杀手了。” “说你是聪明人,倒没有说错。”花魅娇声笑道:”这赶尽杀绝的想法也是不错的。” “除恶不尽,后患无穷。” “他谈不上大恶吧?” “我非恶类,故而……欲害我者,皆为恶。” :最后的勇士同学赠送了一份上架章节的订阅,至今还未领取完,还没订阅vip第一章的同学,可以到领取订阅章节。(。) 章二零五 废墟 阴云遮天,雨后潮湿。 暮阳城一片废墟,房屋倒塌,大地开裂,偶尔可见血肉残骸。 所见之处,哀鸿遍野。 根据花魅所说,君殇璃身在暮阳城,并未随着众人去往暮阳城,于是清原来到了暮阳城,也便见到了这一场面。 清原早就听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道理,但还是第一次见。 其实尘世战场也是相同的,朝廷高层人物的野心及决策,便决定了下面无数将士的生死。 “孩子……” 他看见有个衣着脏乱不堪的妇人,仿若疯癫了一般,在寻找她的孩子。 “爹……娘……爷爷……”然后又看见一个仅仅几岁的孩童,在寻找他的长辈。 类似于这样的人,并不少,但也不算多。 因为此前已经疏散了许多人,也因为在斗法余波之中,能够存活下来的人,并不多。暮阳城破碎不堪,许多个家破人亡的场景呈现在眼前。 清原行走在这暮阳城中,宛如炼狱。 一时间,思绪不断荡动。 忽地一声颤动。 旁边有大片墙壁倒了下来,轰然震响,埋下了适才那个男孩。 清原面色微变,伸手一拂,那墙壁就已掀了开来,然而里面的男孩,已是血肉模糊,好在勉强未死。他上前来,伸手按在这孩子身上,渡了一道法力,为他保住性命。 然而那边,又有个人正哭嚎着,在废墟中,用双手不断挖掘泥土岩石,掌指鲜血淋漓。 清原遥遥看去,类似的场景并不稀少。 他默然片刻,然后伸手入怀,许多符纸夹在手中,抛了出去,落地变成许多个人来。 这便是剪纸为马的法术,。 以他当前的道行,施展出来的纸人,哪怕未有经过木雕为根本,也不逊色。 这些纸人分散开来,四处挖掘废墟,救出人来。 “长老在催你尽快动身。” 花魅叹了声,声音从竹筒上传了过来。 清原平静道:“这些不必理会了?” “不必理会了。”花魅说道:“修道之人,眼界已经高了无数个层次,在他们眼里,世人皆与蝼蚁无异,只不过为了避免劫数,少有造孽罢了。” “蝼蚁?”清原想了想,低声说道:“任何人修炼有成之前,都算是蝼蚁罢?而在天上仙人眼里,不也是蝼蚁么?” 花魅平静道:“我是花妖,没你这般多感触,只不过见了地上一堆蝼蚁,也不会有什么同情之心。就如同寻常人,在路上看见了折断的花枝,也不会可惜。” 清原笑了笑,说道:“修道之人也是人,而仙之一字,还有一半是人的。” 紫霄大仙便是这样一位仙人。 世间凡尘的普通人,也是修道人的根本所在。 “留下这些纸人就是了,你去寻霍殇璃。”老妪的声音蓦然间传来,显然又是从花魅那边,取过了竹筒传音。 清原忽然一笑,正要说话时,眼前陡然一花,已是站了一人。 那人身着青色长衫,身材挺拔,背负一剑,看他面貌,只是青年模样,然而眼神沧桑,两鬓斑白。 “君殇璃?” “你认得我?” 这青衫男子略微挑眉,露出少许惊异之色,道:“我并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但现在,且先看这个……” 清原抬起手来,运转浣花阁秘术,运转轨迹,显化出一片玄奥的纹路。 清原本身不知这纹路代表了什么,然而,君殇璃看了这篇纹路,眼神陡然凝起,寒意森然,神色间冰冷如霜。 有一缕冰寒的气息,宛如杀意,笼罩在清原身上。 清原心道不好,暗自道:“他杀机如此深重,莫非浣花阁真的只在尝试?” 君殇璃低沉道:“浣花阁莫非还招男弟子不成?据说浣花阁创派祖师是南方天君的徒弟,但却是个女子,创立浣花阁后,从此浣花阁招收的都是女子。” 清原见他没有动手,松了口气,说道:“我只是得了好处,来传话的。” 君殇璃道:“传什么话?” 清原将竹筒抛了过去,说道:“我是不知,但内中可以联系浣花阁。” 君殇璃接下,灌注法力在内。 清原站在他面前,只见这位真人面色变了又变,一瞬是杀机凛冽,一瞬是恨意滔天,又有少许缓和之态,然而下一刻又是杀机凛然。 他气息变幻,身边压迫之力也不断变化。 土地龟裂,残壁破碎。 清原退了一步,把古镜悬在头顶,有镜光落下,仿若琉璃,将一切压迫之力,隔绝在外。 过了片刻,君殇璃脸色才平缓下来,只是犹有低沉之意,道:“记住你的话。” 清原也不知道浣花阁跟他说了什么,见状倒也松了口气。 君殇璃说罢,把竹筒抛了过来。 清原心念一动,古镜的光芒稍微闪开,让竹筒落在怀中,他顺手又收了起来。其实这竹筒能够联系花魅,可以探知许多事情,但是经过这一件事,清原总觉是个烫手山芋,适才他也想过,如果君殇璃直接取走,或许还更好一些,可君殇璃终究又抛了回来。 “也罢。”清原收了竹筒,抬头看去,便见这位真人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上的古镜上,神色似乎有些变化。 见状,清原心中一凛,暗道:“莫非他看出了古镜不凡之处?” 这般想来,清原手中一放,白玉尺落在手上,尺上的红色雷纹,闪烁不定。 然而在这时,君殇璃又把视线收了回来,深深看了清原一眼。 “浣花阁的意思,我已明白了,但这里哀鸿遍野,惨状不堪,我又是奉国师之命处理此事,暂时走不开。” 君殇璃瞥了一眼,说道:“你适才那一手剪纸为马的本事,也算高深道术,在此之时,能生奇效。只不过你道行不足,不能尽展此术效用……” 清原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真人要我传你这道法术?” 君殇璃点头道:“是的。” 清原目光微凝,其实这剪纸为马的道术,也并非紫霄宫秘传,外界也有这一类道术,谈不上秘不可传。如今是用来拯救这许多性命,若要传出这一门道术,也无不可。 但是对方一言便要夺走自身所学道术,放在任何一个修道人身上,都是一件令人不喜的事情。 “剪纸为马之术,也算高深道术,只在一些仙人道统的道派才有流传。”君殇璃平静道:“我不会强取豪夺,你把剪纸为马之术给我,我传你一册自身所著的剑术感悟。” “剑术?”清原怔了一怔,然后看了一下自己的白玉尺,“我手中的是宝尺。” “尺法与剑法之中,自有许多相通之处。” “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章二零六 一缕剑气 君殇璃道行踏足真人境,得了清原的剪纸为马之术,当即便能运用,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有所领悟,当场施展出许多纸人来。 虽说论起对于剪纸为马的造诣来,君殇璃还比不过清原,但仗着道行深厚,施展的纸人力士,却是比清原更为厉害三分。 而论其数量来,君殇璃法力深沉,自然也施展得多。 至于清原,接下来君殇璃的剑诀感悟,并未即刻翻阅,顺手放在怀中,也随之施展剪纸为马之术,相助于各方百姓。 君殇璃看了一眼,略有赞赏之色,但只是一闪而逝。他剪出了第一百个纸人,顺手一抛,那纸人落在地上,凭空化作一人,孔武有力,可是浑身苍白,没有五官面孔,颇是渗人恐怖,这也正是他造诣不足所致。 “这里的事情,有纸人相助便可,我要去寻无生和尚。” 君殇璃默然片刻,看了清原一眼,说道:“你且自便。” 清原稍微点头,正欲说话时,便见君殇璃并指一划,将发丝割断一缕,随后剑指转动,在发丝上面附上了气息。 “剑气。” 君殇璃说道:“上面有我一缕剑气,对付不了真人,但可以应付一般的上人,对于你而言,想来用处不小。” 清原见状,稍微有些惊异,道:“这是……” “姑且算是补偿,我也知晓,那一本剑诀感悟的簿册,比不得剪纸为马的道术。”君殇璃说道:“之前你与浣花阁那一番对话,其实我早已听到了。你愿意交出这一门道术,也是怜悯此地百姓,我见惯了修道之人,大多是一旦修道有成,自认超脱众生,高人一等,视众生为蝼蚁,而似你这般人虽说不少,但也不多。须知,修道人也是人,就是算是神仙,也有一半是人,你有这点底线,算得是令人赞赏,这道剑气便算是给你的一件保命物事,勉强算是抵了剪纸为马的帐。” 清原没有拒绝,一位真人的剑气虽说不能应付真人,但是就算面对六重天的上人,都能够起到威慑之用,对于此时的清原而言,算得是十分珍贵。他接过那一缕头发,放在怀中,施一礼,道:“多谢。” 君殇璃应了一声,随后腾空而起,投往了另外一方。 见他对于方向掌控如此准确,清原稍觉讶异,但想了想也就释然。 花魅可以探知无生和尚的大致方向,而君殇璃便是依照指点,稍加布置,以他南梁阵营修道人的身份,可以略作遮掩。这一位真人,想要夺去那桩仙缘或许不易,但是要依照浣花阁的指点,去布置一些东西,助无生和尚逃得快些,应该也不算太难。 清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忽然间,竹筒亮了起来。 清原见了竹筒,莫名觉得有些头疼,但仍是取过来,灌注法力。 “守正道门弟子来收拾残局了。” 花魅的声音从内中传来。 清原闻言,面色稍变。 “守正道门可是一直都要杀你的,而这群弟子道行不算高,所以不能掺和争夺一事,只好来此收拾残局。其中一人你也认得,就是伏重山时的正行。” 闻言,清原愈发沉默,目光扫过,落在这废墟残石之上,此时他已经把自己所能施展的剪纸为马之术,都施放了出去,若数量再多,便超出了自身道行的极限。 暮阳城本就是这一桩事情的源头所在之地,而且此地造成这般惨状,与各方都有关系。 守正道门号称中土第一家,素来是正道之首,自然不能视若无睹。而那些依附于南梁的修道人,也要管辖南梁境内的诸方事情,如今斗法之后,有这两家的人来此收拾残局,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到了如今,清原再留下来,只怕要落在守正道门手里,因此,他施展过这些剪纸为马的纸人之后,也有了离去之意。毕竟自己孤身一人,虽能施展法术,但在废墟之下救人,需要处处小心谨慎,道术反而不能轻易施展,因而他起到的作用还不如两三个纸人来得大。 尽管如此,想到要这般离开,终究心有不忍。 “便是这南梁境内,只怕也不好待着了。” 此时的正一,应该是去追杀无生和尚了,但清原从正一的眼神中可以知道,这位守正道门弟子,心中还是更想要追杀自己。 “这个正一,怎么杀我之心会如此坚决?倒也真是莫名其妙……” 清原皱着眉头,此时他已经得了浣花阁的隐息秘术,粗略施展一遍,勉强可以隔绝气息,但对于此术造诣粗浅,不免还是有着隐患。 眼下最好是速离南梁,找个地界,静修此术,达到一定造诣,彻底切断自身气息对于外界的联系。 看了这片地界一眼,清原叹了口气,身子稍微退了一步,迅速离开暮阳城。 离了暮阳城,他运上了得自于吴南的潜隐之术。 这潜隐之术善于潜行,但也是能够隐匿气息的,只是在隐匿气息这一方面,比之于浣花阁给的乾坤封闭之法,却是差了太多。但好在吴南这秘术还善于潜行,跟浣花阁的封闭之法叠加起来,反而用处更好。 …… 而在清原离开暮阳城的时候。 坎凌大河这边,来了一人。 这人未满四十的模样,面貌白净,身着文士衣衫,沿着河流徐徐走来。 苏相遥遥看见那人,不知怎地,有些莫名的敬意。 忽然间,那文士看了过来,面带微笑,然后转身走来,近前施一礼,说道:“这位小兄弟……” 苏相不觉间回礼,道:“先生不必多礼,小生苏相。” 他也算饱读诗书,近来娶了坎凌镇老翁的孙女,也掌管了许多事情,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养了几分大气。但今日见了这位文士,竟如当年在京城时,偶然见了一位大学士那般,战战兢兢,生出了许多敬畏。 当年是因为对方是大学士,身居一品官职,位高权重,其他方面的原因,反而较淡。而此刻,苏相根本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但见了这文士,比之当年那位大学士给他的感觉,犹为深刻。 这不是源自于身份,而是源自于眼前这个人。 他隐约间,又好像是回到年幼时初入学堂,拜见授业恩师时的场景。 “我名云镜。” 这文士微笑道:“我有一事请教。” 苏相道:“请教不敢当,不知先生是有何事?” 云镜先生说道:“是关于前些日子雷霆暴雨之时,听闻那日,有人在此斩妖?” 苏相略微迟疑,然后点了点头。 云镜先生微笑道:“方便与我细说吗?” 苏相想了想,那位白先生倒也不曾让他保密,而眼前这位云镜先生给他的感觉,着实好似是面对长辈一般,于是也不敢隐瞒。(未完待续。) 章二零七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清原离了暮阳城,往北而行。 之前离开暮阳城时,正行来得颇快,若非花魅提醒,几乎撞上了那一行守正道门的弟子。 要说来得快,又是等暮阳城破碎之后,许多人被埋死在废墟之中才来。说他来得慢,却又险些把清原堵在暮阳城…… 离了暮阳城后,花费两日,来到南梁与蜀国的边界,他原意是穿过深山老林去往蜀国,但心有犹疑,自觉对于那乾坤封闭之术的感悟,还是太过浅薄,只怕会被正一尾随而来。因而,便在这附近,寻了个洞穴,静修此法。 他此前已经得了吴南的潜隐之术,善于潜行,但也能隐匿气息,勉强算是个底子。有了这个底子,他才可以勉强施展乾坤封闭之术,但对于乾坤封闭之术的造诣,还是太浅。 洞穴之中,他不断运转乾坤封闭之术,又借了古镜的独特之处,来推演运算。 至于君殇璃的剑诀感悟,清原还来不及翻阅。 过了两三日光景,凭借原本就学过隐匿法门的底子,加上古境的推演,他已是把这乾坤封闭之术,勉强练成,造诣不算太高,但是足以切断自身与外界的气息。 乾坤封闭,顾名思义,将一切气息封闭于自身体内,不泄露于外界天地。 传闻守正道门有一门秘术,唤作抱婴功,也有类似功效。 “果然不愧是道祖传承,这等秘术也能赐予我?” 清原得了这乾坤封闭之术后,才知珍贵。 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除却神仙之外,任何生灵存于世间,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在消耗无形的生机。而这些生机,可以从呼吸中调节,可以从食物中补益,可以用药物滋补,但终究是不能完全补足的。 因此,任何生灵都会逐渐苍老,逐渐逝去生机。 只有修炼有成之辈,才能延缓生机逝去,从而得以高龄长寿。 至于这乾坤封闭之术,便是可以封闭生机流逝,当然,这也会消耗自身法力。每当法力消耗,自然要汲取外界灵气,运转功法,化为法力,这样一来,也同样有所流逝,可是相较之下,杜绝了平日里生机流逝,已经是极为难得。 清原得了此术之后,便知晓这一门秘术,堪称是延寿之法。 哪怕是当世人仙,终究也不能永生不朽,也有寿元所限,这一门秘法对于任何修道人而言,都极为重要。 “我对于此法,尚是造诣不足,平常时候不会泄露气息,但若是在修炼时,或是与人斗法,便会有自身气息散于外界……” 清原暗道:“若没有这乾坤封闭之术,夜夜都在散发气息,迟早要被正一追上,现在虽然还有少许隐患,但想来,只要远离正一此人,不要过于临近,应是足够了。” 哪怕在修炼或者斗法之间,溢散少许气息,可是,若与正一隔得够远,这少许气息自然会散去,不会传得太远,如此,便无多少危险。 “只有等到把乾坤封闭之术修炼至大成,才能彻底杜绝这点隐患。” 清原吐出口气,暗道:“可是,能把此法造诣炼至大成,那时即便不是仙人,也是半仙了。” 洞穴阴暗。 他盘膝而坐,呼吸渐收。 洞穴里的气息不断减少。 清原身上的气息,逐渐降低。 倘如不用肉眼去看,单用气息感悟,恍惚之间,他好似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清原心内推算,约莫再过一个时辰,他就能将这一道法术彻底施加在自己身上,然后可以安然离开此地,去往蜀国。 而正一想来也不能循着自己的踪迹,追杀而来了。 …… 坎凌镇。 苏相自从当日见了云镜先生之后,便有些恍惚。 那是一位真正的文士。 当年所见的大学士,心中敬畏还大多是因为这一品官职。但对于云镜先生的敬畏,则是发自于心底,源自于云镜先生这个人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文人。” 苏相叹了声,当日他与云镜先生交谈过许多,原本自觉本身也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可是那日之后,见过对方谈吐,气度,见识,等等方面,不免自惭形秽。 苏相原本还想稳定了坎凌镇的事情,再往京城去,谋个一官半职,但经过此事,已经彻底消了心思,此生此世就与妻子在坎凌镇过些安稳日子罢。 “以往真是坐井观天。” 苏相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河边。 他原是一个不信鬼神的读书人,但短短一段时日,却颠覆了自己二十来年的认知。 不论是白先生,还是云镜先生,都不是寻常人。 他总觉得云镜先生跟白先生是有所交集的,当日云镜先生问过白先生的事情之后,有所感叹。 最后苏相记得最深刻的一句是:“按道理说,那青牛应该是能够封神的,但天上的星辰,好像没有归位的迹象。”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苏相脑海中,令他有些不安,有些疑惑。 当日把白先生的事情说出去了,难道错了? 苏相坐在河边,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问道:“这位小兄弟,老夫有话想问一问你。” 苏相呆了呆,然后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花甲老者,手执一杆长幡,面带微笑。 这是个算命老人,也是以往苏相读书时,最厌恶的一种人,在他眼里,这就是愚弄百姓的神棍。 但经过白先生和青牛斗法的事,对于这类人,他已经不敢再有轻视。 苏相站起身来,施一礼,道:“老先生好。” 这算命老人笑道:“老夫想要问一问关于前些时日,狂风骤雨时,有人斩杀妖牛于此的事情。” 苏相心中一凛,但面色如常,摇头笑道:“小生不知。” 这算命老人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年轻人,说谎这种事情,不是好事,今后三界落定,天地人秩序森严,像是这种事情,冥冥之中可是要有报应的。” 苏相皱了皱眉,尽管这算命老人语气温和,但这话却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若在之前,他倒不觉得如何,如实相告也就是了。可自从听了云镜先生那一句话,他总觉得这件事情,不利于白先生。 苏相皱着眉道:“小生真的不知。” “不知?” 算命老人笑了笑,那笑意中似乎有些寒意。 苏相颤了一颤,莫名感到寒冷。 “白皇洞主?”算命老人吐出口气,说道:“这里的气息不像是白皇洞主,倒像是老夫之前曾经见过的一个年轻人。隐约记得,他好像叫作清原?” 苏相听他自言自语,不知如何回话,但却记下了清原这个名字。 算命老人略微沉吟。 当日那个清原,身边跟随着一老一少,另外还有一头山魈。这古怪的一行人之中,唯独这个清原,是他看不透的。 如今的世道,再以他的身份,这世上能让他感到难以看透的人,已经是不多了。 于是当日遇上这个看不透的年轻人,便顺手操纵了一个纨绔子弟,稍微去试探一番,只是结果并不如意。 “能让老夫看他不透,也算个人物,只是未有想到,能够斩杀了这头青牛,能够乱了天机。” 算命老者微微抚须,低语道:“但是乱天机也就罢了,可是那一场狂风骤雨,让老夫心胆俱颤,莫名胆寒,这就不好了。” 他抚着须,朝着苏相笑道:“你把事情,都与老夫说一遍。” 苏相微微摇头。 这算命老者笑意愈发灿烂,但眼中寒意愈发森然。 只是就在这时,算命老者身子颤了一颤,神色变化。 随后苏相便见这老者掏出了三个铜钱,投入了一个龟甲之中,接着不知作了什么怪异的动作,投在了地上。 哪怕苏相不认得算术的排列,但也可以看出,这三个铜钱的摆位,十分奇怪。 “怎么可能消失了?” 相半仙露出惊愕之色。 哪怕这个清原之前是用法宝遮掩了气息,让人仙都不能看出,但是以他推演天机的造诣,也是能够测得一二。可此时,这个人……竟好像是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依老夫的造诣,怎么可能失算?” 他脸色变幻,杀机凛然。 苏相见这个温和老者,露出这一脸狰狞,心中跳了跳。 然而这老者下一刻便消了寒意,露出笑意。 “有趣有趣。” “只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老夫不急,慢慢与你玩耍。” 相半仙笑眯眯地道:“记得你道行不高是罢?老夫就慢慢来……你活不长的……” …… 守正道门此行的鸿烁,鸿梁,以及正一,都在追杀无生和尚。 追杀无生和尚之余,还要跟齐新年,跟白势至,跟其他真人,若有若无地暗斗一番。 “本门在中土,哪怕是人仙都不敢轻易触犯,他们竟敢明目张胆与我等争斗,果真是胆大包天。”鸿梁咬牙切齿。 “这有什么可恼的?”鸿烁倒是淡然,笑着道:“毕竟如今局势不同了,仙人不得入世,而他们有些依附于南梁,也有些是因为天地大变,自身道行较高,而算是气运深沉,也算有恃无恐。” 不远处,正一在云层中俯视下方,眼神平静,默然不语。 之前他是最先找到无生和尚的,那无生和尚挨了他一剑,眼见就能把仙莲取到手的,可接着又被齐新年横空打断,终究让这个和尚逃掉了。 当时正一本欲跟齐新年斗上一场,但他的性情也算淡然无为一类,不会因意气之争乱了分寸。当下是先要拿下无生和尚,而不是跟齐新年分个高低,于是也就虚晃一剑,分了开来。 只不过,除了这件事情,他还记挂着那个所谓的白皇洞主。 正一知道,他不是白皇洞主,但暂时还不知他真正的身份。 “来历不明?” 正一低头看着手中这一缕丝线,不断游走。 他已经知晓,这个所谓的白皇洞主,之所以避过了他的感应,是因为得了无生公子的法宝,扮作了无生公子。如今那法宝已经随着假身破碎,被人打灭了,于是那个白皇洞主也就隐藏不掉了。 有了这一缕丝线,这一门道术,哪怕他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的。 正一想着,这一回取了仙莲,便先去追杀这个白皇洞主。 至于齐新年,虽然让人恼怒,可反而还在其次。 他总觉得,追杀这个“白皇洞主”的事情,其实更为重要,甚至比当前这件事情犹为重要。只不过,当前争夺仙莲这件事情,乃是掌教真人亲自吩咐,他也就照办了。 “白皇洞主?” 正一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停在那里。 因为他手中原本恢复活力,不断游走的这一缕丝线,又停住了,仿佛失去了源头,失去了生机。 “正一,怎么了?”鸿梁见到他怪异的模样,不禁问道。 “斩杀青牛的那个人,彻底消失了。”正一平静道。 “彻底消失?” 鸿梁和鸿烁都不禁怔在那里。 “又是用法宝遮掩了原本的气息?” “不是遮掩,是彻底消失。” 正一说道:“我手里这一道丝线,正在不断减弱,因为失去了冥冥之中的生机。这种变化,之前并没有……” “什么?” “再过不久,这一缕丝线都会尽数消散。” “他死了?” “不是死了。”正一说道:“哪怕是死了,短时日之内也不该有这般明显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是在一瞬之间,彻底消失了。” “该怎么办?” “先取仙莲。”正一眉宇之间,稍微有了些许凝重,“此人杀了原本该亡于我手的青牛,与我因果极重,我会找到他的。” :这章稍晚,因为觉得这段情节不好分章,所以字数多一些。(未完待续。) 章二零八 乌光闪烁 乾坤封闭之术,清原在洞穴中静修,至小有所成,方自出关来。 这一出关,便要越过两国交界,去往蜀国。 虽说守正道门的山门,就在蜀国境内,但浩浩中土,清原封闭了自身气息,不要临近守正道门那边,倒也不必畏惧什么。 “正一。” 清原深吸口气,不免想起这个人来,于是便想到了四个字:落荒而逃。 自从当日见到这个守正道门的弟子,便成了心中一道门槛。 因为这个守正道门弟子,道行太高,高深莫测。并且,他是先天道体,修行极快,几乎让人难以赶上,令人连对于仰望这件事情,都感到绝望。 可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物,正要追杀自己。 清原自觉性情可算平和,不算多么激烈,但想起此事,也不由得一阵恼怒。 这般压抑的心绪,让他不禁对远方说道:“今日因你而逃,他日必定将你踏在脚下。” …… 暮阳城之事,其实过了这几日光景,清原推测也差不多落幕了。 最有可能获得这桩宝物的,应是守正道门,其次是南梁阵营的修道人,再下来才是临东白氏。 至于那些寻常的宗门世族,散修真人,此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几乎没有了浑水摸鱼的希望。 若没有无生和尚横插一脚,想来宝物已经送到了临东,而经过这一回,无生和尚跟临东白氏,可谓是结下了近乎是不可调和的死仇。 当然,扮作无生公子的清原,跟临东白氏也好不到哪儿去。 因为临东白氏对于无生公子早有防备,可是“无生公子”一直在灵溪镇,反倒是无生和尚夺了宝物。对于这位假无生公子,临东白氏同样是恨之入骨。 “守正道门,临东白氏,还有这个无生和尚……” 清原颇为无言,不知不觉间,竟然跟这些一等一的宗派世族,跟这些有道真人,都结下了这许多恩怨。 至于暗地里,也不知是否还有自己都未有察觉的敌人。 “不论怎么说,总算是活下性命来了。” “性命还在,便有希望,待得道行增厚,本领大增,也就不惧任何危险了。” …… 花魅那边至今沉默,没有再与清原联系。 而清原惧怕麻烦,若无要事,也不想主动去找花魅。 而花魅如今在人仙的帮助之下,观看各方局势,为浣花阁提供消息,也不能轻易分心。并且,能够在人仙帮助下观看各方,相当于提前领悟到了半仙之境时,用这天赋观看各方的场景,对于花魅本身而言,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感悟。 至于君殇璃,清原不知他插手此事,最终会怎么样,但他若是死了,那附着剑气的头发虽然不至于消逝,但也会有变化。如今没有变化,也就没有性命之危。 清原对于这位真人,还算是颇为尊敬的,心想,君殇璃这位真人并非直接争夺仙缘,只是借着浣花阁指点,暗中布置,掩人耳目,以他的身份及道行,不算危险。并且,杀一位真人,在当今仙人不出的世道,实则并非易事。 这般想着,清原已踏入了那山林之间,只待穿过深山老林,就能去往蜀国。 清原回望一眼,其他事情也罢,但如今所挂念的,便是古苍了。 古苍至今没有消息,也不知去了哪里,原本他还想着把何清的魂魄彻底恢复,便寻到古苍,然后找个地界,安静修行。 而待突破了五重楼,达到山河楼的境地,也可顺便去落越郡,找孙家老祖的麻烦。当然,孙家老祖在他眼中只是小事,修行才是大事。 如今碍于正一等人,他只能离开南梁,去往蜀国,那么在南梁寻找古苍一事暂时便要搁置。只得在蜀国先找一个利于魂魄恢复的地方,帮助何清修复受损的魂魄真灵。 “若古苍回了蜀国,那便容易找了。” “若还在南梁,想来以它如今的道行,妖仙血脉的天赋,加上丈二雷金镗以及那雷霆法石,都是法宝雏形,也能自保。” 如此想着,清原勉强平复了心境。 心情这才平静了少许,可蓦然间,一股寒意被背脊而生。 咻! 一道乌光从身侧划过。 清原闪避过去,古镜随心而动,悬于头顶,白玉尺落在手上,红色雷光闪烁不定。 “是哪位在此偷袭?” 清原低喝出声,在山中回响,但无人回应。 又等了片刻,依然平静。 虽是青天白日,草木青葱,但却安静得吓人,只有风吹草低,树梢摇动。 许久,清原不敢松懈。 倏地一下。 又是一道黑色光芒闪过。 清原心中凛然,古镜光芒宛如琉璃一般,罩在周身。 然而黑光临近身前,竟使得这琉璃般的镜光,迸出了许多裂纹。 这一道黑色光芒,胜过上人所使的法术,比之于青牛那牛黄宝物更胜三分。 来人是五重天的上人? 以清原如今所学,虽然自身是四重天观道楼,面对五重天的修道人,不敢言胜,可却也已经有了自保之力,无须畏惧。 他顺着黑色光芒打来的方向,白玉尺点去。 小臂上红色雷纹浮现,法力顺着雷纹运转,来到白玉尺前端,转化成一道雷霆。 轰然炸响! 平地一声雷霆! 那个方向的树木陡然炸开,焦黑木炭四溅。 从树木之后,躲开了一个黑影。 “总算现身了!” 清原哼了一声,左手往前虚虚一按。 昂然龙吟之声响起。 从他手里,发出了一道火焰,连成一线,粗达两尺。 而火焰前端,则分裂为八。 八首火龙道! 火焰熊熊,燃起大片树木,土地煞时焦黑。 “厉害!” 火焰中传来一个声音,是个稚嫩声音,带着些许冷笑,些许邪异,然后便见那黑影迅速逃开。 清原脚下一踏,往前扑了过去,白玉尺朝着前端一打。 雷霆从尺子上打了出去。 一声闷响。 那个黑影被雷霆打在了背后,往前跌了一下。 清原见状,顿时松了口气,正待上前,却见那个黑影又跳了起来。 “一道雷霆,我记下了。” 这黑影偏头过来,咧嘴一笑。 清原看见了他半边侧脸,当即一愕。 “怎么是你?”(未完待续。) 章二零九 丈二黑佛碎,真人剑气散 这是个光头和尚,但岁数还小,在佛家之中,未受具足戒,应当只算是个沙弥。⊥頂點小說, 而这个沙弥,清原也认得。 这是之前曾跟随在玄策师身旁的小沙弥。 此时这沙弥脸上带笑,但却笑得十分阴森诡异,颇为渗人,身上依然穿着僧袍,却是黑色,全然没有了半点佛家善意。 清原看清他的模样,怔了半晌。 “当日施主所言,他未有听得进去。” “事后老僧心有魔障,他也不禁为施主那一番话思索,过了不久,似有了不同的想法。” “老僧本就愚鲁,无法勘破此中玄要,自然也谈不上为他解惑。” “便放他去了。” “如今他也不知到了哪里。” 玄策法师这一番话,再度响起在清原心中。 这个沙弥,因清原那一番话,心有魔障,离开了玄策法师身边。时至如今,竟是佛法尽废,不知从哪里学了这么一身诡异的法力,并隐隐达到了五重天的境地。 清原低沉道:“怎么是你?” “怎么不是小僧?”小沙弥笑道:“多亏了施主一番话,可谓当头棒喝,小僧自幼生于西方,一直受佛法教导,却总是蒙蔽其中,上次施主一番话,总算解救出来。今日便是想要报答施主一番,送你往生极乐……可惜施主道行一日千里,这才短短时日不见,已成四重天的上人,而斗法的本领,还几乎能比五重天的人物,真是令人感慨。” 清原看着他那令人莫名心寒的笑意,暗自一凛,低声叹道:“你走上歧途了。” “那什么是正途?”小沙弥说道:“你不也质疑着我原先认为的正途吗?” 说罢,他忽然往前一拍。 乌光闪烁,然后化作了一尊黑色佛像。 这佛像丈二来高,通体漆黑,在阳光之下,却有着阴暗的气息。 佛音梵唱,丈二佛陀。 清原早有防备,左手蓄势已久,往前打去,青光粗如水桶,冲撞而去,正是得自于孙家的残缺青龙化元术。 轰然炸响! 丈二佛陀受了一记青龙化元术,浑身破裂,但却未有破碎。 清原对此也有预料,青龙化元术终究是残缺的,威能只相当于一般四重天上人施展的道术。退一步讲,哪怕是完整的青龙化元术,也比不过得自于紫霄宫的八首火龙道。只是八首火龙道品阶太高,施展起来,耗时稍长了些,反而是青龙化元术较为顺手。 此时青龙化元术未能尽得全功,清原也不意外,伸手一打,乃是元灵擒拿手,抓在了那丈二黑佛之上。 这佛陀终究不是真佛,被元灵擒拿手抓成了粉碎。 而那个沙弥,则是趁此逃得远了些。 清原举起白玉尺来,往前追赶。 红光一闪,雷音炸响。 赤色雷霆往前打去,正中这小和尚背后。 这沙弥往前扑倒一下,然后又跃了起来。 “他不惧雷霆?” 清原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动作未停,依然追杀过去。 “施主紧追不舍,是要杀我么?”小沙弥笑音传来,说道:“也是,施主曾经说过,除恶不尽即为大恶,想来您是觉得小僧已是大恶?” “你对我怀有极深的杀意,于我而言即是恶。”清原紧追在后,说道:“而且,不单是我,且是任何生灵……我看得出来,你眼中有一种想要杀尽天下无数生灵的味道,放你离开必是后患无穷。” “这怎么会?”小沙弥笑得愈发痛快,说道:“小僧只是要普度众生罢了。” “普度众生?”清原沉声道:“就是杀掉他们?” “不经生死,何以超脱?” “超脱?” 清原冷声道:“我先让你尝试一下所谓超脱!” 小沙弥越逃越快,似乎对于逃命这件事情,之前生疏,而现在愈发熟悉了,他竟有闲暇回过头来,笑道:“施主不会杀小僧的。” 清原道:“凭什么?” “凭你心中一点愧意。”小沙弥语气变得阴沉,说道:“因为之前你的缘故,让我离开了玄策身边,致使我走上了如今的道路。你认为害了我,所以心有愧意,所以不会杀我……” 清原眼神一凝,不可否认,他心中确实有着这么一点细微念头,只是细微得不可察觉,当被这沙弥点破,也就扩散了开来。 然后他便停下了脚步,杀意尽消。 怔了一个呼吸的功夫,九重玉楼一震,脑海中六个明月,照澈一切杂念,才让清原惊醒过来,当即又往前追去。 “你竟能迷惑人心?” 清原神色微变,说道:“除恶不尽,即为大恶。这是我当日说的,那么今日,凭什么放过满身恶念的你……” 说罢,他举起白玉尺,往前打了一道雷霆。 雷霆之速,快得肉眼都来不及看,就连声音的速度都要逊色。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沙弥挨了雷霆,竟然毫发无损,扑倒之后又迅速爬了起来。 清原见状,愈发心惊。 他深吸口气,念头转动,忽然灵光闪过,左手并指往前点去。 一道血光从清原指尖迸射开来,点在沙弥身后。 “啊……”沙弥陡然一声惨叫,道:“化血元术……” 这正是清原从伏重山得来的化血元术,乃是毒散人韩宇的看家法门,论起威能只相当于寻常道术,自是不能当场打死这个沙弥。可化血元术真正的效用,乃是如附骨之疽,能够使人生不如死,饱受折磨,除非道行远远胜过清原,否则便难以压制下去。 这个沙弥的修为比清原稍高,只怕触及了五重天的境地,但还未彻底踏入五重天,想要压制着化血元术,还稍差了一些。 “你竟然使邪术?” “一个使邪术的人,竟然想要杀我,用的竟是替天行道,除恶行善的名义?” “可笑……好生可笑……” 那小沙弥哈哈大笑,隐约有着极为惨厉的意味,他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伸手到背后,取出了一片黑色的物事,像是叶子,像是花瓣。 小沙弥带着满面不甘,撕碎了这片物事,吞服了下去,狠狠盯了清原一眼,然后整个人化作了一道光芒。 他的速度,在这一刻,竟然比声音的速度还快。 清原见他要逃掉,心有不甘,蓦然想起了君殇璃的剑气,顿时从怀中取出,往前一点。 那附在头发上的剑气顿时一颤,竟是没有发出去,而是颓然落地。 “怎么回事?” 清原见这剑气没有奏效,心中惊疑,但也没有停顿,白玉尺点去。 赤色雷霆炸响! 一道惊雷往前打去。 小沙弥的速度,快得连声音都赶不及,清原也已赶不上,但雷霆的速度,则比声音还快。 于是这赤色雷霆,打在了那小沙弥的肩膀处。 小沙弥一声惨叫,然后逃得愈发快了。 “小僧尚有要事,且先告辞,今日报恩不成,日后再报答施主点悟之恩。” 小沙弥咬牙切齿,待远处声音传来,而人已不见了。 清原看得明白,那小沙弥挨了这一道雷霆,浑身颤抖,而那条右臂,则从肩处而断,可这小沙弥,终究是逃了。 “这一回,雷霆奏效了?” 清原稍觉惊讶,思索了片刻,隐约明白,这小沙弥之所以能够抵挡雷霆,只是因为先前那一片不知是叶子还是花瓣的物事。 但那片东西被这小沙弥撕碎吞服,增快了速度,也就失去了抵挡雷霆的效用。 “还是被他逃了。”清原不免遗憾,只恐放走了此人,会有祸患,但转念一想,这小沙弥挨了一记化血元术,按说是难以活命的。 “他的修为并非能够远远超过于我,压制不住化血元术,按道理说,若无解救法门,不过一年半载就会死去,而在此之间也会饱受折磨。” “只不过这个小和尚,如今太过异常,兴许会有解决的办法,但就算是能够解决,也不是一两日的光景,加上挨了最后那一道雷霆,也是重伤,想来很长一段时日,都只能静养疗伤了。” 这般想着,清原隐约有些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有闲暇去看那一缕头发。 那是君殇璃送他保命用的,对付不了真人,但是六重天的上人都不能轻视。 原本用这一道剑气,小沙弥是逃不掉的,但关键时候,这保命的剑气竟是失效了? “还好没用来保命,否则性命都要丢了。” 清原对于君殇璃这个人的印象,顿时有了转变。 一位看似稳重,实则并不可靠的真人。 正当这般想着,那一缕头发忽然飘了起来,上面的剑气陡然破散,变作细碎气息。 周边树木,地上花草,尽数化作了碎屑。 而那一缕头发,则缠在了清原的食指上。 清原本想躲开,却是来不及躲避。 “怎么回事?” 清原面露惊异,那左手上被缠绕了头发的食指,陡然抬起,指向了西北方向。 “西北?” “君殇璃想要我去干什么?” 清原不知其意,想要取过竹筒,询问花魅,但不知为何,那缠绕在食指上的发丝,陡然缩紧,切入了皮肉,几乎割到骨骼里面去。 清原顿时有了明悟。 此事不能让花魅知晓。 更不能让浣花阁知晓。 这是君殇璃的意思。 也是清原的直觉。(未完待续。) 章二一零 修炼有成者,不容轻视 西北方向。 清原根据食指上那发丝的指引,不断行进。 从之前剑气变化的场景来看,君殇璃处境并不好,但发丝能够指引方向,显然仍是活着。 “连君殇璃这位真人,没有直接插手,只是暗中布置,都落得如此下场么……” 清原总觉得这一场争斗应是极为激烈,以他的道行,其实是不能涉足其中,但是君殇璃的指引,必然有所深意。 不仅如此,这一缕发线,直指西北,哪怕清原真的执意要离开南梁,那手指上的发线也脱不下来,反而是离得越远,越是往内切割。 清原临行前,竭力运转六月不净观,运使黄庭仙经,并没有什么心悸胆寒之类的变动,想来不是陷阱,并无凶险。 除非是有大人物遮掩了什么,蒙蔽了他趋吉避凶的感知,但有这个本事的人,能以君殇璃设下陷阱,自然也足以凭借君殇璃的头发,找到清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而当他来到了发丝指引的地方,发觉这里并没有任何斗法的迹象,不免露出讶异之色。 在他眼里,君殇璃受创极重,必是斗得极为残酷激烈,四方破碎,山河倒卷。但是眼前并没有这般惨状,只有一片秀丽风景。 除非来人道行高得让君殇璃全无还手之力,但这等人物,杀掉他也不算难了。 沿着指引,清原穿过了一个洞穴,然后便在洞穴深处,看见了那个身材挺拔的青衫男子,只是此时,他颇为狼狈。 “来得慢了些。” 君殇璃倚在岩壁上,稍微喘息,他鬓发凌乱,胸前青衫满是血迹,手上提着一柄剑,而手中不知提着一件什么东西。 清原问道:“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以他的身份,以他的道行,不去直接插手,只在浣花阁指点之下,暗中布置,不算难事么? 君殇璃忽然笑了笑,说道:“浣花阁的谋划并无差错,算得是十分完善,若是照她们的意思,无生和尚虽说未必能够脱身,但却能再逃几日,拖延到浣花阁来人。” 清原听出其中意思,顿时明白了几分,道:“你没有照浣花阁的意思去做?” “我为什么要依照浣花阁的意思去做?”君殇璃低声笑道:“浣花阁自认为能够操纵我,但我着实信不过浣花阁,你当那些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是可以一言两语就消去的吗?” 清原微微皱眉,浣花阁那个老妪,早已把这些深仇大恨的事计算在内,但不知哪里,还是出错了? “教你一句话。”君殇璃缓缓说道:“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修炼有成的人,哪怕他看似憨厚,耿直,又或是愚鲁,或是骄傲,或是倨傲,或是桀骜而目空一切,狂妄自大,但你须得记住,不论他们本性如何,每一个修炼有成的人物,都不会是一个蠢货。” “浣花阁想要操纵我,哪有这般简单?” 君殇璃低声发笑,笑着笑着便咳嗽,咳了两声,便又咳出血来,他眼中的神色愈发黯淡了些。 清原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浣花阁的意思是,找到无生和尚的所在,暗中布置,稍加帮助。但我没有……”君殇璃悠悠说道:“我见无生和尚已经在追杀之下,身受重伤,虽然不知为何从守正道门手里逃了出来,但伤势颇重,本领受限。他道行原是高我一筹的,但是我走剑仙之道,法剑锋锐,加上他有伤在身,也就败于我手了。” 清原问道:“无生和尚死于你手?” 君殇璃微微摇头,说道:“我要杀他时,被一个和尚救走了。” 清原皱眉道:“和尚?” 无生公子投入佛家,成为无生和尚,若说有佛门中人相救,倒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不过,那个和尚,难道是玄策? “那个和尚本领深厚,而且出手狠辣,我击败无生和尚已经是受了伤,挨了那和尚一掌,伤上加伤,已经是重伤难愈,只能让他带走无生和尚。”君殇璃抹去嘴边的鲜血,说道:“虽说要杀我也不是易事,但这个出手狠辣的和尚,确实是有这个本事的,但他并没有动手,急着走了。” 出手狠辣,应该不是玄策了,但清原又不禁想起那那个沙弥,也是急着走了,虽说是被追杀的缘故,但清原可以感觉得出来,那沙弥确实是无意恋战,一心脱身。 “这么说,那宝物也被和尚取走了?” “可以这么说,但是……” 君殇璃神色中略微带了几分高傲,说道:“也算落在我手了。” 听了这话,清原反而一怔。 他是觉得这宝物必定是被那和尚带走了,退一步讲,就算是在君殇璃手上,这个君殇璃多半也该保密,不会轻易,泄露隐秘的。 可事实便是,君殇璃直接说出来了。 “先前算我没问。”清原叹口气,说道:“我可不想被你灭口。” “谁要灭你的口?”君殇璃淡淡道:“你以为我送你剑气,是要给你防身的?” “不然呢?” “那就是一道指引,把你指引到我身边来。” “你想干什么?” 清原沉吟片刻,问道:“杀我而补益你自身?还是直接弃了原本肉身,魂魄夺了我的肉身?” 君殇璃许久没有开口,约莫是不知如何开口,又过了片刻,说道:“结了太多仇家,总以为人人都要害你?” 清原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君殇璃顿觉沉默,然后开口道:“我送你这场造化,如何?” 清原呆了一下,然后立在那里,隐约有些目瞪口呆的模样。 “吓着了?”君殇璃笑道。 “为什么?”清原开口问道。 “没有为什么。”君殇璃缓缓说道:“我对无生和尚动手,其一是因为不想依照浣花阁的指点去办事,其二,因为我也想要夺得这一桩旷世缘法。” “那么……”清原问道:“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我思虑中的最后一手。”君殇璃说道:“如果我得手了,但却保不住它,那么,也不能让浣花阁等人得到它。” “所以要送我?” “是的。” “天上掉馅饼,路边遇横财。”清原笑道:“这种事情大多是好事,但有些时候,馅饼里是不是毒馅?而横财的后面,是否有着磨得锋利的钢刀?” 君殇璃道:“至少在我这里,并没有。” “这般天降福缘……”清原皱着眉头,看着君殇璃,道:“只怕受不住罢?” “你受不受得住,我不清楚。”君殇璃语气一变,沉声道:“但你头顶上的那一面镜子受得住。” 清原面色骤变。 白玉尺落在手上。 红光闪烁。(未完待续。) 章二一一 仙缘加身不敢受 洞穴之中,气氛稍微有些紧绷。 古镜是先天至宝,也是清原的本命至宝。 清原深知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以清原如今的道行,若是先天至宝一事传了出去,势必是有杀身之祸,比起这一场暮阳城的阵势,也不会逊色。 “不要紧张。” 君殇璃低笑着说道:“当年我从极南之地,逃至中土,那时还是个上人,只不过已经可以腾云驾雾了。你也知晓,修炼一道,步步艰辛,而真人境更为难得,我能突破……也是得益于伏重山。” 清原不禁露出讶色。 君殇璃与伏重山有所关联? “上次伏重山降下神雷,我原是想要前往的,可是道行踏足真人境,反而被各方限制,不能前往。”君殇璃问道:“想来就在那时,你得了伏重山的机缘?” 清原看了他片刻,才道:“你在伏重山成就真人境?” “这倒不是……”君殇璃说道:“只是所获机缘,与伏重山有关,于是那位广元古业天尊,以及内中的至宝,我都知晓一二,曾经去探过一回,但是无功而返。” 说着,他顿了一顿,说道:“那里有个修道家族,内中一个五重天的上人,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发觉了内中有宝。” 清原忽然笑了声,道:“看来伏重山一事,也谈不上奥秘?” “这倒不至于,我只是得了机缘,至于那个上人之所以能够察觉伏重山异处,也是因为我。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个在伏重山里的花妖……”君殇璃说道:“加上你,就是第四个……当然,此外或许还有,只是你我都不知晓。” 清原略微松了口气,其实他已经得了古镜,虽说伏重山藏宝一事不好宣扬,但是对于他而言,只要不是像君殇璃一样,清楚地知晓古镜,便不必过于担忧。 “我不知这宝镜真正来历,但大约猜得出来,是一件至宝。”君殇璃朝着清原看了一眼,问道:“内中可暗藏一方天地?” 清原没有答话。 “我所获之机缘,已经用剑气封锁,但此物事关重大,气运牵扯极深,只要有大人物推演,是瞒不住的。除非……”君殇璃低沉道:“除非将之隔绝。” 清原知晓其意,说道:“你要用这一面内藏天地的古镜,藏匿那件宝物,然后待得风声过后,再取出来。” 君殇璃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说到这里,他呼吸稍微凌乱,似乎愈发艰难,背靠着岩壁,不断往下坐,最终坐到了地上。 堂堂一位真人,竟然连站着说话,都极为吃力,可见其伤势之重。 “你放心,我不是要夺你的宝镜,因为对我无用。” 君殇璃低声道:“其实浣花阁已经来了,只不过因为和守正道门争夺机缘,一同追杀无生和尚,还没有来找我算账。但在事后,我违背浣花阁指点,使得她们谋划落空,浣花阁必定会来问罪,那么我身上的宝物也就瞒不过去了。” 他看着清原,一字一顿道:“我不能让浣花阁得到它。” 清原道:“所以我才可以得到它?” 君殇璃点头道:“是的。” “但你的选择,不仅我一个。”清原直视这位真人的眼睛,说道:“尤其是你的身份,乃是南梁阵营之人,你献给南梁国师齐新年,便是一场大功,可加官进爵。你立了功,气运越重,不论是今后修仙炼道,或是死后封神,都是极为难得的。” “死后封神?”君殇璃哈哈一笑,笑着又咳了两声,捂着口,鲜血从指间外溢,他言语模糊地说道:“我还不想死……” “但你选了我,终究是有原因的。”清原看着他的模样,再想起暮阳城初见时的模样,着实虚弱狼狈,稍微退了一步,道:“我身具宝镜,隔绝外界,能藏匿宝物,这算是一回事……若再往远了说,牵强一些说,你修成真人与广元古业天尊有关,我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能算是同门之谊……” “但是……” 清原沉声道:“这都不足以让你把机缘送我。” 君殇璃道:“原因有很多个。” 清原道:“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便产生了无数个原因?” “不论多少个原因,但宝镜是最重要的。”君殇璃说道:“若没有宝镜,你也保不住它,所以也就没有你的事了。” 清原依然没有回话,君殇璃沉默片刻,才叹道:“我妻子是浣花阁的弟子,从襁褓之中就被挑选到浣花阁,连父母都不知是谁。她对于凡尘百姓,一直颇为照顾,她也认为修道之人也依然是人,只不过她经过了修行,有了道行,有了法术,是修道人,但她还是人,而她的父母也都在这些凡尘百姓之间……当年她之所以死去,也只是在浣花阁覆灭霍家之时,被余波所伤……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抬起头来,眼神中的神色,十分黯淡,只沙哑着声音道:“所以我留在暮阳城,救治百姓。所以,你有着跟我妻子同样的善念。所以,我愿意送你这一场造化。” 清原没有答话,一直沉默,心绪似乎也低沉了些。 “时候不多,速作决定。” 君殇璃声音不断虚弱下去,忽然自嘲了一声,道:“你可知道,守正道门,浣花阁,临东白氏,乃至于南梁阵营,加上外界散修真人,无数上人,所争夺的都是这一场机缘。但现在……我把这机缘送出去,竟然也不容易?你啊,谨慎是好,但少了一点勇气,仔细想想,这些大人物费尽心力,互相争夺,拼了性命,可是宝物落在你的手上了,心情是否激动了些?” “是激动了些。”清原呼出口气,说道:“所以心里跳得快,于是也就紧张了些。最重要的是,哪怕你说的这些话是属实的,也着实令人感慨怜惜,但是……我总觉得,还差了一些。” “你是要究根问底?” “事关性命,不得不清楚,须知,一旦出现变故,我也是要丢掉性命的。” “但这一场机缘,足以让你用命去拼。” “不够。”清原认真说道:“若在早些年,我会拼命,但时至如今,天大的机缘也不足以让我拼命。” “哪怕事关仙家机缘?” “你也知道,我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是有希望得到成仙的,面对任何机缘都犯不着拼命。” 清原说的是古镜,而君殇璃听的也是古镜。 但实际上,清原出身紫霄宫,所学非凡,所知非凡,又得了地龙入体,龙身筋骨作了他的根骨经脉,其资质之高已堪称仙根道骨。而古镜这一件先天至宝,也只是他修道底气的一部分,而非全部……所以清原确是足以看淡任何机缘。 君殇璃不知清原出身,也不知地龙之事,他只知清原得到了广元古业天尊在伏重山的机缘。 广元古业天尊,天地间最为古老的仙家。 清原得了天尊留在的机缘,确实是有得到成仙的希望。 君殇璃是因广元古业天尊而成就真人的,对此深有体会,因而也不觉得清原所说有什么狂妄之处。 “一定要问个明白吗?” “是的。” “也罢。” 君殇璃叹了声,然后举起剑来,遥遥指向了清原的脖颈。 清原只觉喉咙处一阵寒冷,仿佛有着针芒刺痛。 哪怕是一位重伤得几乎站不住的真人,但也足以轻易斩杀一个上人。 “只是想让你立个誓言。” 君殇璃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沉声道:“只是这样……就好。”(未完待续。) 章二一二 栽种仙莲【加更!】 洞穴之中,气息冰寒。 原本洞穴便是潮湿,经过寒意拂过,温度骤降,上方湿气凝成了水滴,霎时间沿着石棱,簌簌而落,响起一阵滴答声响。 “果然……” 清原只觉脖颈间十分刺痛,露出少许叹息的神色,“天底下就没有白来的机缘,你又不是广元古业天尊这等古仙人,只有他老人家才是机缘多得可以四处放。” “我对你没有恶意。”君殇璃举着剑,声音渐弱。 “尽管你用剑对着我的脖子,所以显得不太可信。”清原说道:“但我确实信你。” “你信?” “若你对我有着恶意,那么我就不会来了。” 清原临行前运转了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对于趋吉避凶的本能,有所提升。倘如君殇璃不怀好意,应是可以发觉的,毕竟君殇璃的道行,还不足以能够遮蔽掉这些冥冥之中的感应。 清原说完之后,心中又道了声:“事到如今,就是说不信,也于事无补。” 君殇璃逐渐放低剑锋,看着清原道:“看来你也是个能趋吉避凶的。” 清原稍微退了步,没有回话。 “先前我说过,原因有许多。” 君殇璃说道:“宝镜是最大的原因,只有宝镜才可以隔绝外界,不让这宝物被外界感知到。但是先前所说,关于你在暮阳城的那一番话,与我妻子的想法,也是属实。至于同样得到广元古业天尊的传承,有着一点微末的同门情谊,虽说不重要,但也不能说是没有……” “而另外,是因为你足够年轻,而且你足够出色,你的未来,还有着很长一段时日,也不会轻易夭折。” “那么……”君殇璃沙哑着声音道:“就有很长一段时日,可以做这一件事情。” 清原皱眉道:“这件事情?” 君殇璃微微点头,说道:“我适才说过,宝物已经被那和尚夺走了,但我也得了宝物。你应是对此觉得奇怪的。” 清原稍微点头:“确有好奇,但怕知道得多了,就越是危险了,所以也就不问。至于现在,反正都要落在我手,总该问一问了。” “这桩宝物,引动了暮阳城风云变动,引动各方宗派世族,临东白氏要用祖先机缘作为遮掩,浣花阁不惜动用人仙出手,对你我许以重利,而素来以正道自居的守正道门则不惜打灭了暮阳城。可是……真正知道这件宝物是什么的,只有守正道门,临东白氏,浣花阁,以及无生和尚。至于其他各方,南梁阵营勉强算是一知半解,而那些散修真人,却都蒙在鼓里。” 君殇璃放下了剑,微微往后仰,把后脑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说道:“至于你,险些因此丢了性命,你知道这是一件什么物事么?” “不知。”清原说道:“之前也没有多少探知的念头,毕竟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 “看来浣花阁没有跟你说。” “我本就不是浣花阁的人,她们对我有所隐瞒,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那么我来告诉你……”君殇璃深吸口气,然后徐徐吐出,低沉着道:“这是一朵天生的仙莲。” “仙莲?”清原呆了半晌。 “天地间仙莲有五,分别是紫金白黑青,各有玄妙,各有不同,它们……” 君殇璃说到这里,面色微变,旋即说道:“仙莲一事,说来话长,我心有悸动,只怕时间不多了。其实,这仙莲的事情虽然隐秘,但知晓的人也不算少,你可以自己去探寻一二,但要记住,探寻仙莲消息时不要让人盯上。” 说着,君殇璃忽然自嘲了一声,道:“以你的谨慎,也不必要我叮嘱。” 清原神色凝重,道:“那就长话短说罢。” “这是五朵仙莲之中的青莲,有着一种奇效。”君殇璃说道:“之前我与无生和尚斗法时,失手斩了青莲一剑,斩出了这个东西……” 他伸手摊开,乃是一个种子,色泽呈青,翠绿葱郁。 “种子?” “没错,种子。” 君殇璃深吸口气,说道:“青莲被那两个和尚带走了,所以现在守正道门和浣花阁都在追杀他们。但真正的种子,落在我手上了……不要小看这种子,它虽然不是青莲,但却可以栽种出青莲来。” 清原皱眉道:“栽种?” 君殇璃凝重道:“正是要栽种,但是我身处南梁阵营,没有栽种的条件,并且,我涉身封神之局,栽种这等仙物,牵扯到许多气运,后果难料。可你不同,你还年轻,也未涉足封神之局,并未入得各国阵营,背后也无宗派限制,加上你如此出色,不易夭折,又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所以你隐居避世,找个地方,再等一段时日,风声过去,便把它再栽种下去。” 清原闻言,想了许久,又问道:“你能得什么好处?若说你只是纯粹不想让浣花阁得到它,还有许多选择的,而且这些选择对你十分有利,那么你选了我,势必是从我身上看见了最大的得益之处。” “年轻人看得如此通透,确实不多了。”君殇璃叹了声,“只不过,凡事看得如此清明,也少了很多乐趣罢?这样的你,总觉得别人对你没有什么善意……” 清原指了指胸口,说道:“对我怀有善意的人,我不敢说全数看清,但多半是能分清的。至于你,我看得出来,你对我并无恶意,相反,确是有着少许善意,但善意背后,还有一些东西……” “是的。”君殇璃忽然脸色一变,撑着起身,咬着牙道:“我要你立誓,栽种出新的仙莲,必须给我。” 清原皱眉道:“仙莲给你了,那我栽种仙莲作甚么?” 君殇璃说道:“五莲之中,黑白二莲,均是独一无二,但是紫金青三莲,是可以栽种的,数量越多,所代表的气运也就越盛,不局限于一朵。而我,只要一朵!” 清原思索了一下,原本还有顾虑,但心知时候紧迫,也就没有耽搁,点头道:“若你所说一切属实,我可以给你一朵仙莲。” 君殇璃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 清原眼前一花,有一缕寒意触在眉心。 “但我还要你立誓。” 君殇璃紧紧咬着牙,握着剑的手不断颤动,道:“一定要立誓。” 清原看清了他眼中的神色,忽然明白了很多意思。 “这一朵仙莲,跟你妻子有关罢?” :这章为剑主浮屠同学加更。(未完待续。) 章二一三 万家争青莲,仙种入我手 这一朵仙莲,跟你妻子有关罢? 听了这句话,君殇璃不知想起了什么,隐约有些恍惚,眼中闪过一缕柔色。 清原则在此时,仔仔细细把他打量了一番。 这个走剑仙之道的男子,身材依然挺拔,但好像有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想要把他压垮。身子之所以挺拔,只是因为他要不断挺直身体,才能抵御那无形的压力。 君殇璃的年纪,用常人的看法,应是不小了,甚至可以算是老人。可是他已经是一位真人,以真人的寿数,他这还仅是一个年轻的后辈。 但是这位年轻真人,眼中布满了沧桑,漆黑的发丝中掺杂着些许银白,而两鬓则宛如白霜。 “她死了……” 君殇璃低语道:“但是她还能继续活着,只要再有一朵仙莲,我就能彻底让她活过来,甚至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浣花阁要栽种仙莲,答应事后栽种,给我一株仙莲。但我知晓,她们所求的是气运,最重要的是,我信不过她们。” “玉萌是死在浣花阁手里的,如今要借浣花阁的手复生……” 君殇璃忽然发笑,笑容中满是嘲讽与苦涩。 “有资格得到仙种,并隐藏起仙种,又有本事栽种仙莲的,除了守正道门,浣花阁,临东白氏之外,其他世族宗派,又或是散修真人,也没有多大指望。” “而此时的我,面对真人境的人物,只能任其宰割,更莫说讨价还价。” “所以……” 君殇璃沉声道:“选了你。” 清原低头看着适才从君殇璃手中接过的种子,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个无门无派的四重天上人,能够栽种仙莲?” “因为我认为你可以。”君殇璃略有感叹,道:“若不是此次受创,我应是可以尝试突破了。” 清原闻言,略有恍然。 这位霍家遗子,来到中土时突破真人境,后来化名君殇璃,入了南梁阵营,至今也有了很长一段时日。 君殇璃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缘故,如今总算有了突破的迹象。 若君殇璃有所突破,便会有一种新的本事。 这个境界,在清原所学的六月不净观当中,名为洞玄楼。 洞玄,即是洞彻真玄,勘破虚妄。 其他功法虽然没有六月不净观这般出色,但是也会有类似的本事,相当于本能,但只有挖掘出来,才可以彻底运用。至于六月不净观,则将这些则归列得极为清楚,极为清晰,不必摸索,修为达到了,也就自然而然地通晓一切。 君殇璃几乎踏足这个境地,也就可以看透许多东西,也可以感知到许多冥冥之中的莫名轨迹。 清原问道:“这也是你选择我的原因之一?” 君殇璃说道:“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强调了一下。 清原收了种子,投入了古镜之中,运用内中自成的天地,封住了这种子。 “你说服我了。” 随后,便见清原抬起手来。 …… 君殇璃保不住这种子,又因为许多原因,才选了清原。 清原身怀古镜,可以保住这种子,隔绝外界,至于日后怎么栽种,如今暂时不知,但总会知晓的。 清原在跟君殇璃对话时,不断思索,最终觉得,这一次接下仙莲种子,危险不大。 那青莲是被和尚带走,各方人物都去追杀和尚,种子反而被人忽略了,并且,有古镜能封闭种子气息,加上自身得了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躲在这浩浩天地之间,确实不会轻易被人找到。 “我已立誓,接下来该如何?” “走。” 君殇璃说道:“知道暮阳城这桩宝物是仙莲的,并不多……但是仙莲之事,最先出自西北,世间真人境者,大多能知一二。你今后找个机会,探寻一番就是,至于栽种仙莲之事,待你修为渐高,自然也能明白。此外……对于如今的你而言,最为明显的好处,是得了仙种,便可以得到仙种生机温养本身,日后栽种时,观看仙种生长,从初生至繁华,再到采摘而落幕,均是一场难得的体验,说是一场机缘也不为过。” “明白了。” 清原微微点头,退了几步,沿着洞穴退回。再临近拐角处时,他默然片刻,说道:“不要死了。” “我若是死了,也就没有人跟你讨要仙莲了,这应该是好事的……”君殇璃自嘲地笑了笑,又说道:“浣花阁势必会来问罪,但现在的君殇璃,不再是霍家后辈了,我已入南梁阵营,所以性命可保。” 清原闻言,微微点头。 南梁阵营虽然不算宗派之流,但是投入此方的修道人,同为南梁效力,顺应天下大势,完善封神之局。他们齐聚一堂,也定下规矩,从某些特殊的条例而言,遵循朝廷秩序,颇为森严,但从其他方面来说,相较于宗门世族,较为散漫。 尽管松散,谈不上同门,但南梁阵营也算是一方势力,如今君殇璃依附于这方势力,也就算是有了靠山。 “南梁这边为首的是国师齐新年,虽然他心性不够沉稳,但道行极高,且出身于东海的先秦山海界,也是祖师道统的真传弟子。” 君殇璃说道:“齐新年为人护短,自己可以随意处置身边的人,却容不得外人插手。如今我也算是他的麾下,此次浣花阁来,我受苦是免不了的,但是有齐新年在,并无性命之危。” 清原看了他这一番虚弱模样,摇头道:“看你这一身伤势,不必自己动手,只怕也要死了。” “我不会死的。” 君殇璃勉强笑道:“我还要玉萌活过来,如果她活不过来,那么要死,我也要死在极南之地。” 清原没有接话,只是道:“和尚那边,万一把种子的事情抖出来了?” “青莲落在他们手里,谁会相信他们?”君殇璃笑了声,然后咳嗽,连忙捂着口,然后指缝又渗出了血,喘息了几声,才道:“只不过,如果他们可以从浣花阁和守正道门的追杀之下逃命,日后或许会来找我的麻烦,夺回种子。但这是我的事了……” “如今种子已经被你带走,我孑然一身,除了这柄法剑,也没什么可以让人觊觎的了。” 君殇璃抹去了鲜血,道:“快走罢。” 清原应了一声,退出了洞穴。 …… 清原离开后,大约过了两炷香的功夫。 天空中划过十余道光芒,朝着君殇璃所在洞穴处投去。 此刻清原才走了两炷香,谈不上快,只离开了三十多里地。但他也不慌忙,顺势隐在了草木边上,屏住呼吸,只因身怀乾坤封闭之术,而仙种等物尽都收入古镜之中,如此,只要不被看见,倒也不必忧虑被人发觉。 “冲着君殇璃去的……” 清原沉吟道:“浣花阁?” 就在这时,那个方向传来了动静。 清原把法力凝在眼中,朝着那方看去。 只见天边一片红云,隐约是个穿着大红袍服的年轻人。 “想对付本座麾下的人,哪有这般容易?” 南梁护国镇人,当朝国师,齐新年! 而另一个身份,则是先秦山海界真传弟子,也不逊色这群浣花阁的大人物。(未完待续。) 章二一四 声道人 “齐新年及时赶到,君殇璃性命应是无忧。” 清原根据当时所见来推测,浣花阁应是没有从和尚那里夺得宝物,至于守正道门是否得手,则不知晓。 而齐新年,这厮一心要跟正一斗法,但最终还是赶回来救了君殇璃,应是跟正一斗法不成,无奈归来,也不知是分了胜负,还是被鸿烁等人逼退。 但这一切与清原无关了。 青莲虽然不在手上,但是仙种却落于手中。 正如君殇璃所说,各方大人物争斗不休,谋划不停,所为的就是这一桩宝物,但现在,这桩宝物最重要的一部分,则落在了清原的身上。 “紫金白黑青?” 清原默然片刻。 暮阳城一事,暗中是为了仙莲,只是外人并不知晓真相。 至于仙莲的事情,根据君殇璃所说,真人境者,大多能够知晓,只算半个秘密。 那么,对于仙莲之事,善于豢养飞禽虫豸,通晓各方消息的白继业,想来也会知晓一二,只不过白继业本身没有多么高深的道行,探知各方消息的手段也非修道人的手法,却也不知究竟知道多少。 至于花魅,应是知晓得较多,但碍于她身在浣花阁,并且,暮阳城一事才落定不久,此事风声尚在,清原也不敢轻易询问关于仙莲的问题。只待过一段时日,旁敲侧击一番,尝试能否从花魅这里,得到仙莲的确切消息。 “如今仙莲之事落定,不论守正道门是否夺得仙莲,正一想必都已经可以抽出手来。” 从当日所见,清原便知道,这个淡漠一切,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守正道门弟子,对于自己是颇为看重的。 而这个看重,指的是追杀,清原并不想要。 “好在有乾坤封闭之术,否则此时就已被正一拿下了罢?” 清原松了口气。 此刻的他,已经越过了两界山林,期间毒雾猛兽等等,均是不能阻得这位上人分毫。 再过不久,也就能够踏足蜀国地界了。 …… 暮阳城西南两千八百里,此方地界名为越元,范围之内有山,其名震雷。 山中深处,猛兽居多,且地域阴暗,但凡有人误入其中,几乎都不能活着归来,故而此地人迹罕至。 传闻内中有鬼怪妖魅作祟,但也有记载称,内中有仙,亦或是神,常年深居其中,隐世不出。 但只有修道人才知,内中是一位修道人,道行颇高,且有一桩来历不凡的宝物。据传,此人道行尚未踏足真人境,可是凭借这一桩宝物,本领便极为厉害,昔年曾有真人意欲夺宝,也被他逼退。 周边修道人,称之为声道人。 这一日,震雷山迎来了一位年轻道人。 这年轻道士仿若谪仙,不染凡尘浊气,出尘脱俗,脚不着地,云雾萦绕。 来人名为正一,守正道门当代首徒。 “来者何人?” 内中传来一个声音,堂皇大气,声震如雷,仿佛能让山岳摇动。 都说虎啸山林,一声咆哮便连山岗都要震上一震,寻常野兽都要吓得瑟瑟发抖。 但内中那声音传出之后,正一明显看到不远处一头老虎匍匐下去,颤抖不已,什么虎威,什么王气,都散到了一边。 正一收回目光,淡淡道:“名不虚传。” 说罢,他伸手一按。 虚空之中一阵荡动。 山中深处传来一声怒吼。 那怒吼之声宛如雷霆震荡,声音一出,便见云雾破散。 半空中荡漾出一阵肉眼可见的通透涟漪,朝着正一而来。 那是空中遭遇声音波荡而产生的波纹。 正一站立不动。 那透明波纹落在他的身旁。 周边草木破碎,土地崩开。 但正一纹丝不动。 “道行不高,但这桩宝物着实不凡。” 正一仍是手往前探,陡然间往后一收。 便听一声凄厉叫声,有个人影从远处一闪,就落在了正一身前的土地上,跌了一跤,滚在地上。 这是个中年道人,喘息不定,抬起头来,眼中有着少许惊惧。 这中年道人面貌普通,唯独一张嘴显得颇大。 “声道人?” 正一平静道:“我听鸿梁师叔说过你们,许多年前,天降一尊头颅,虽未死去,但奄奄一息,你等六人原是在那里互相斗法,见状便联手起来,破灭了那头颅最后一点生机。但哪怕是一个残缺将死的头颅,也让你们死了两人,剩余四人,分食骨肉,各得眼、耳、口、鼻,遂而以此为宝。” 声道人闻言,心头惊了一惊,喝道:“你是谁?” 先前用声波打来,就是真人也不能等闲视之,但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站立不动,也不见道术抵御,却如同被一阵清风吹拂过。 再加上先前一掌虚握,就能把自己从远处抓来,声道人心知来人道行高得无法预测,自己断然不是对手。 说来他也纳闷,自家素来安分守己,因惧怕牵扯到封神之局,故而隐居山中多年,少与其他修道人接触。再往远了想,以往有过交道的,也都是上人,至于有所交集的真人,不过区区三两位,其中一位试图争夺此宝,被他惊走。 但什么时候,又招惹到了这等厉害的人物? 还是说,来人是来夺宝的? 声道人隐约有些心悸。 “守正道门,正一。” “你……” 声道人心底沉了下去,因为守正道门,是一个任何修道人都招惹不得的庞然大物。 声道人停顿许久,才勉强平复心境,深吸口气,低声道:“仙长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正一平静道:“让你帮个忙。” 声道人愕然道:“帮忙?” 正一没有解释,取出了一缕丝线,交给了声道人,“这丝线是用气息凝练而成,与其主人会有感应,但那人如今不知学了什么法门,杜绝了外界。” 正一看着这一缕丝线,心中知晓,随着对方消失在这世上,这条由对方气息凝成的丝线,也正在日渐削弱,再过两日就会彻底消散。 所以他才来到了这里,寻到了声道人。 “仙长是要让我借此找到那人?”声道人苦笑道:“这可不是我的强项。” 正一道:“我要你借着这一缕气息,传话给这一缕气息的主人。” 声道人呆了呆,然后说道:“这个……我这桩宝物固然不凡,但是这种本事,我确实不会。” 正一平静道:“我教你。” 声道人蓦然张开嘴,惊愕到了极点。 这桩宝物落在他手上已有数十年之久,乃是从那个头颅上面取出来的,内中的玄妙几乎都已被他摸索清楚,尽数发掘。 越是知晓此宝厉害,他就越是明白那个头颅全盛之时的本事,心中也就惊骇。也正因此,他每当想起,就无比庆幸当时那头颅濒临垂死,奄奄一息,否则,当年六人,谁也活不下来。 原本他以为自身已经把这件宝物的诸般效用,都摸索清楚。 但眼前这个守正道门的弟子,竟说能教他施展更为高深的本事? 声道人并非愚鲁之辈,当即明白了许多东西,深吸口气,颤抖着问道:“您……知晓当年那个头颅的来历?” 正一没有直接回话,只是说道:“这一张嘴的效用,比你想象的更为高深莫测,你不过得了几分皮毛罢了。”(未完待续。) 章二一五 再临明源道观 青山绿水,云雾萦绕。 山间坐落着一座道观。 明源道观。 一个少年道士从门口处探出头来,四处看了看,似乎颇为谨慎,过了片刻,似乎没有察觉什么,终于还是松了口气。 “大白天的,应是无事了。” 少年道士慢慢把大门打开一边,挑着两个水桶,出了道观门,沿着石阶而行。 过了没有多久,便来到了溪流边上。 水流清澈,入手冰凉。 少年道士洗了洗手,又捧了一把洗脸,然后静等两个呼吸,才捧了一把到嘴边,喝一口水,清甜而凉爽,随后他才把水桶放入溪流中,装满了两桶水。 扁担两段绕好,少年道士站在扁担中央,缓缓站起,一手按在扁担前端,另一手则抓着后面的绳子,才算挑起了两桶水。 这时,嘶嘶的细微响动传入耳中。 少年道士心中一惊,低头一看,便见一条青色的小蛇,他瞳孔蓦然一紧,露出惊骇之色,往后跌了一步,摔在了地上。 水桶连同扁担,俱都抛入了溪流之中,嘭地声响,掀起一阵水花。 少年道士顺手拾起一个石头,狠狠朝着青蛇脑袋砸下。 “让你吓道爷!” 接连七八下,才算砸死了这条小青蛇,然而待他回过神来,那两个水桶连同扁担,已经被溪流带走。 溪流水势不急,追是追得上的,但这一身道袍不免又该洗了。 少年道士叹了声,便沿着溪流往下跑去。 然而当他看见追上时,那两桶水已经平平稳稳放在岸边。 水桶边上站着一人,提着那根扁担,轻轻抛了抛,面带微笑,道:“许久不见。” 但见这人面貌清俊,五官端正,身着白色长衫,有金纹萦绕,气度不凡,仿若神仙中人。 “清原先生?” 少年道士呆了一下。 清原把扁担搁在水桶上,笑道:“启铭道长,这才一段时日不见,怎么变得如此谨慎?” 启铭闻言,低咳了两声,好似丢了面子一般,故意拍了拍衣摆,稍微解去尴尬,随后才抬起头来,问道:“清原先生不是去南梁那边办事了么?” 清原说道:“事情办好了,便回蜀国走走。” 启铭不知想起了什么,挠了挠耳边,犹疑片刻,才道:“清原先生是来找云镜先生和葛老爷子他们的?” 清原含笑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不知他们是否还在道观之中?” 启铭摇头说道:“就在清原先生离开的当日,就有一个女孩子来了道观,云镜先生和葛老爷子他们,也就随着那姑娘走了。” 清原略微惊讶,他也知道云镜先生和葛老先生不会在道观住得太久,却也未想就在自己离开的当日,也随之离开道观。 “那姑娘长得很漂亮。”启铭说到这里,不免露出少许笑意,说道:“她好像也姓葛,我记得当日好像叫……葛果儿?” “葛果儿?”清原念叨了两声,随后便转而问道:“古苍回来过没有?” “古苍?”启铭摇头道:“没有。” 这个回答也在清原意料之中,古苍没有回到明源道观,多半还在南梁境内。 清原微微吐出口气,心道:“也罢,在外磨砺也不是什么坏事。” 启铭看着清原,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清原再想起适才这个少年道士反常的诸般痕迹,顿时皱眉,问道:“道观里出事了?是井院里那位又动乱了?” 启铭苦笑道:“算是,但也仅是一半。” 说着,他蓦然睁大双眼,道:“清原先生怎么知道井院的事?” “紧张什么?”清原笑着说道:“我在道观时,井院那位动荡过一回,我也是知晓的,后来也问过云镜先生。只不过你们师兄弟两个似乎无意提起,我也就没有揭破。” 启铭年纪尚轻,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低声道:“这算是本门的一桩隐秘,着实是不好宣扬的。” “宗门隐秘,确实不好宣扬。” 清原转头看了一眼,问道:“可见你这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启铭挠了挠头,苦恼道:“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总而言之,云镜先生和葛老爷子他们都不在,清原先生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还是离开道观为好。” “赶我离开可不像是明源道观的待客之道。” 清原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与我说说,或许可以帮忙一把。” 虽说清原在暮阳城一事时,处处谨慎,但也只因为是涉及到了各方大人物,如真人境,如宗派世族。 可实际上,以他如今已是上人境的道行,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只要不涉及到真人境,他都是有资格掺和一把的。 至于修成真人境的,都已是各方大人物了。 启铭看了他一眼,颇有怀疑。 清原先生在道观之中住过一段时日,他也知晓这位清原先生乃是修道中人,但道行不算高。而这一次道观危机,可是连师父都颇为棘手的,清原先生再是厉害,只怕也帮不上手。 “清原先生,您是不知道这里边牵扯了什么人物,才会这般说话。”启铭劝道:“我看您还是走罢。” 清原笑了笑,说道:“你总该说是什么人物,好把我吓走才是。” “上人。”启铭咽了咽口水,说道:“一位突破了人身限制的上人,就算是武道大宗师,都不能是他的对手。” 清原沉思着问道:“有多厉害?” 启铭看了清原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古怪的色彩:“那是上人!与师父相当的上人!你可知道,上人就是人上之人,怎是我们这些道行浅薄的修道人可以描述的?” “你啊……”清原从他身侧走过,说道:“随我入道观,找你师兄问个清楚。” 启铭连忙伸手,想要拉住他,却没有拉到,站在原地,又看了看那两桶水,显得十分苦恼。 “随我来罢。” 清原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道:“水有人挑。” 启铭咕哝道:“除了我还有谁挑?” 言语未落,就见前方飞出了一张白纸。 那不是白纸,那是纸人。 纸人落地,然后便化作了一个人,与启铭一般高矮,一般胖瘦。 但这纸人浑身苍白,没有面貌,颇为渗人。 启铭吓呆在那里。 那纸人徐徐往前,用扁担挑起了水。 启铭目瞪口呆,许久,才愕然道:“这是道术?” 清原往前走去,回应道:“你也算修行之人,还看不出来么?” 启铭仔细打量了那纸人一眼,心生好奇,不禁问道:“这是什么道术?” 他抬头看去,却见清原先生已经走远了。 而声音则穿入了他的耳中。 “世间修道人,大多称之为剪纸为马。”(未完待续。) 章二一六 水源道长 明源道观之内。 清原本想询问启元,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但却发现启铭启元二人的师父,已经回到了明源道观。 对于这位明源道观的观主水源道长,清原早有耳闻,也颇是尊敬。 这是一个四十来许的道士,双目明亮,笑意和善,他身着蓝色道衣,脚踏布鞋,并未如同寻常道士那般挽着道鬓,而是稍微披散,却又不显凌乱,只显得洒脱不羁。 这道士颇有文雅之状,犹盛文士之流,只是比一般文士,添多了些许飘逸洒脱之意,再想起他游历各方的事迹,着实如此。 至于这位水源道长的修为,也是四重天的境地,但已是四重天巅峰,临近五重天。 一个山间道观的观主,能有上人境的道行,放在寻常修道人眼中,已是堪称令人仰望的大人物。 “关于清原先生的事情,贫道已听过不少。” 水源道长笑道:“一位谈吐不凡,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连云镜先生都赞赏不已,视作同辈相待。自归来之后,贫道便对清原先生十分好奇,今日一见,果真是一位人杰,唯一与贫道所想有所不同,应是清原先生的道行了。” 水源道长所说虽有吹捧,可倒也不假,只不过此前他听闻的清原,道行应是不算太高的,多半连法意都未凝练成功。但今日一见,竟是有着四重天的道行,乃是一位踏破界限的上人,且法力深厚,多半还是突破已久,并非初入此境。 对此,这位明源道观的观主,不免有些惊异。 清原回了一礼,道:“此去南梁,有些际遇,侥幸突破,终究是运道居多,不比道长多年积累,底蕴深厚。” “清原先生谦逊了。”水源道长叹道:“照贫道看来,清原先生才是高深难测,底蕴深沉。” 清原与他客套了两句,也无意在这一方面多说,遂而问道:“晚辈见道观之内,似乎气氛稍微显得低沉紧绷了一些,莫非有要事发生?” 水源道长闻言,稍微沉默了一下,并未即刻答话。 清原问道:“可是有难言之隐?” 不待水源道长答话,清原便即笑道:“若是如此,晚辈也就不问了,若有需要帮手的地方,也可让晚辈帮手,虽不敢说拼却性命,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晚辈必定倾力相助。” “清原先生如此大方,倒显得贫道狭隘了。”水源道长叹了口气,说道:“不瞒先生,其实是贫道回到这道观时,是被人追杀过来的,如今他每夜袭扰,着实令人深感忧虑。” 清原不禁讶然道:“以道长的修为,再加上这道观多年布置的纹路轨迹,诸般符文阵法,竟也不能胜过对方?” 莫非来人还是五重天的上人不成? “这倒不至于,来人道行还是比贫道稍低一筹的,若真正斗法,贫道要取他性命也非难事。”水源道长忽然叹了声,说道:“只是每到夜间子时,贫道都有要事,脱不开身。对方也知晓这点,白日不敢来,只在晚上袭扰……就在前夜,贫道那师弟已在他手下受了重伤,勉强保住性命,无力再斗,只好闭关疗养。至于贫道,虽然作了许多准备,如符法阵纹等等,但这两个弟子道行太浅,运用不出原有的效用,而贫道着实无法脱开身,今夜他若再来,只怕不容易过去了……” “脱不开身?”清原隐约觉得是井院那边的妖物出了变故,否则这明源道观之中,又有什么事情能让水源道长面临大敌时,还不能暂且放下的? 但水源道长言语模糊不清,似乎涉及到许多不能让人知晓的内情。对此,清原倒是能够理解,也识趣地没有开口询问。 “正因为脱不开身。”启元端着茶水进来,恰好听了几句,将茶水放下,叹道:“否则以家师的本事,早已将这邪人斩了,又怎会让这么个人,成为心头大患?” 水源道长低声呵斥了声。 启元低下头,顿时不敢言语。 清原看了他一眼,颇是好奇,明源道观之中素来是启铭较为跳脱,而启元稍微稳重。但这一回,连启元都带着几分得意与不忿,可见对于水源道长,着实是信心十足。 现如今水源道长脱不开身,明源道观着实是极为麻烦的。 清原之前曾在这里借住一段时日,也算承了情,还不至于到因果牵扯的地步,但人情总还是有的。关于明源道观此事,只要不是多么危险,也不是理亏在先,他倒不介意相助一把。 “晚辈自认也有几分本事,不算高深,但保命应是足够的。” 清原沉吟片刻,道:“倘如道长信得过,不若让晚辈替道长抵御一番?” 水源道长闻言,稍微露出喜色,但不知想起什么事情,又有些许犹疑。 这时,启元看了看清原,又见师父颇有犹疑之色,迟疑着道:“清原先生虽然是修道人,但是本领……只怕还斗不过上人罢?我看清原先生与此事无关,不若尽快退去……” 之前清原住在道观之中,有多少本事启元自然是不知的,但大约知晓这位清原先生道行不算太高。适才虽然隐约说到清原先生有所突破,但也不应该是上人的对手。 启元是一番好意,但水源道长却呵斥了一声,道:“你道行粗浅,眼力模糊,懂得什么?清原先生的道行又怎是你可比的?” 启元被师父呵斥了一番,倒显得颇为迷茫。 清原微微摆手,笑着说道:“启元是好意。” 说着,他又问道:“不知那位在这明源道观找麻烦的上人,是哪一位人物?” 若真想想要助力一把,总也该知晓对手是谁,又为何与明源道观交恶,到时下手轻重,也好把握一些。 “这个……” 水源道长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道:“对于此人,贫道也识得不多,只是近期与他有所交集时,贫道那师弟才打听了一下此人的来历。” 他先作了个请势,示意清原饮茶,随后,方自徐徐说来。(未完待续。) 章二一七 又见御兽宗传承 “此人名为简海沙,原文南梁人士,后来侥幸得以修行。” 水源道长思索片刻,说道:“如今他已是上人,自身斗法的本领不高,但是却能驾驭一些虫蚁之类,贫道师弟等人也就仗了道观阵法,才勉强撑了几日。如今贫道至少还要再等一段时日,才能腾出手来,若夜间被他打断,那么贫道数年的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深吸口气,这位道长微微躬身,道:“清原先生有心相助,适才贫道犹疑,也只因为事关多年努力,实是罪过。” 清原道:“道长切莫自责,凡事考虑总是好的。” 说着,他却又不禁想起了君殇璃,当日自己面对君殇璃,也是谨慎到了极点的。 一旁,启元侍立在侧,听着师父对于这位清原先生的看重,惊讶得无以复加。之前他一直认为清原先生道行不高,即便有所突破也必然有限,但是师父既然如此表示,岂非是说,这位清原先生已经有了能敌上人的本事? 水源道长饮了口茶,然后朝着启元说道:“对于这个简海沙,贫道所知不多,你师叔倒是知晓得较多。你且去寻你师叔,让他把简海沙的详细过往,尽数抄录一番,让清原先生过目。” 清原看了水源道长一眼,大约能明白这位水源道长的意思。 既然请自己帮手,于情于理,而该让自己知晓这个简海沙的许多事情。 且不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但至少最基本的认识,总要是有的。 倘如清原道行较高,那么便不必如此了,但道行看似与那位简海沙仅在伯仲之间,那么这些事情,便显得颇为重要了。 启元领命而去。 清原和水源道长相对而坐,互相交谈。 水源道长似乎觉得谈及简海沙,气氛变得紧张,也就绕了话锋,转而说些轻松事情。 期间,清原没有询问关于那井院的事情,也没有询问水源道长究竟为何脱不开身,仅是稍微问了一句简海沙为何与水源道长交恶。 水源道长对于这个问题,似乎也显得迟疑,仿佛牵扯到什么事情或是宝物。但沉思片刻,终究没有隐瞒,但也只说自己身上有一件物事,被简海沙盯上。 “此人是要劫掠贫道,但贫道仗着道行比他高,也就顺手打发了,待到后来,贫道每日要将法力灌注到那物事上面,抽不开身,他竟是尾随在后,知晓机会,于是一路追杀而来。” 水源道长叹道:“后来临近源镜城,才传讯让贫道师弟前往相助,否则便真是死在这人手里了。” “见财起意?”清原见这水源道长虽然言语不清,但大致上应是未有说谎的,当下说道:“这一类人,倒也不算罕见。” 而就在这时,启元也已送来了关于简海沙的事情。 这是一篇信纸,笔迹犹自未干。 清原抖开了那信纸,细细观看。 …… 简海沙,原为南梁人士,也曾读过几年私塾。 按南梁的律法,此人应是有资格去考文士的,只因为才学浅薄,故而榜上无名。 其父见此子无能,也弃了让他从文当官的念头,只想让他老老实实在家继承祖业,作个篾匠,平日里作编筐等事。 但这简海沙自视甚高,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理由,从不愿轻贱自身,故而也不愿当这篾匠,因而平日里除却翻阅几本书册,也就闲暇无事,只偶尔随其老父入城卖筐。 一日,简海沙入城,见一书生吟诗作对,又见那书生衣着不凡,应是嫉妒所致,心有不喜,当场嗤笑。 那书生不予理会,但却有旁人看不过眼,呵斥了几番,让这简海沙也写出一首胜过那书生的诗句来。 简海沙才学粗陋,支支吾吾良久,才算道出了两句,但与那书生相比,则还差了太多,因而当场被人耻笑,落荒而逃。 后来简海沙父亲因当日之事,自觉颜面尽失,郁郁而亡。而其母亲厌恶这逆子,便收拾了家当,连夜离家。 简海沙原本还有一桩婚约,至此也就散去了。 但他心有不甘,一日怒上心头,杀掉了原本与他有过婚约的女子,找到了其母亲,又弑杀其母,夺回了家中为数不多的金银。 但也因此,被南梁官府通缉追捕。 据说在被追杀之时,他跌入了某个洞窟之中,在内里撞见了一具枯尸,得了些许法门,仗着懂得文字,那尸首之中又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丹药,竟让他修行有成。 后来简海沙脱困之后,游走各方,过了四十余年,侥幸修成了上人,也算是一方人物。 不过这人性子也十分古怪,比如当日见书生吟诗作对,心生不忿,当场驳斥,可见也有张扬之态。于是关于他的事情,例如早年经历,例如被他称为凡人之时“书生一怒,血溅三尺”的弑母潜逃一事,又如那洞窟之中的枯尸,都未曾保密,时常挂在嘴上,当作吹嘘的本钱。 然而与他熟识的人,都知简海沙性子邪异,善恶不分,喜好残杀老幼,不敢过于亲近,因此,这简海沙也是个独来独往的。 清原看到这里眉宇微皱,而下面半篇,则写了此人的本事。 功法特异,但法术平平,只一手操纵毒虫的手段,较为厉害。 然后又列了许多简海沙已经使出过的道术,使用过的毒虫,驱使过的飞禽走兽。 清原细细看过,基本知晓了这个简海沙的本事,原本的几分凝重也随之消去了。 “这简海沙确是个邪人,造孽颇多,死有余辜。” 清原把信纸放回了桌上,心中却因此人斗法的手段,有了些许惊异 水源道长问道:“清原先生觉得如何?” 清原笑道:“他应该不会是我的对手。” 水源道长闻言,点了点头。 反倒是启元,露出惊愕之色,显然是不太相信。须知……这几日来,那邪人对付明源道观,让师叔都受了重伤,无力斗法。适才他去请师叔暂止疗伤,先写一份简海沙的过往,师叔虽然应允,但却咳了许多血出来。 这一篇文字,其实已经是第三篇了,因为前面两篇,已被师叔血液浸湿。 “此时尚早。” 水源道长偏头吩咐道:“启元,你师兄弟二人,速速准备饭菜,招待清原先生。” 启元领命而去。 清原含笑点头,但眼中略有思索之色。 驱使毒虫,驱使飞禽走兽,怎么像是御兽宗的手段? 昔年御兽宗,早已被白鹤师兄下界,灭去满门,而当日在顾县的那个御兽宗余孽乃是外出,不在宗门之内,又因道行太浅,被人忽略,才躲过劫数,最后也被清原所杀。而这一次,简海沙八成也是御兽宗的路数…… “简海沙只是个侥幸得了传承的。” “他的传承得自于那洞窟中的枯尸,那个洞窟中的枯尸莫非就是御兽宗的?”(未完待续。) 章二一八 夜有毒虫猛兽 入夜。 月正当空,星辰稀疏。 有夜风吹拂,稍显阴冷。 “清原先生。” 启元站在房外,低声道:“时辰已过子时,家师已经赶往后院,接下来不能再有出手。接下来道观安危,全靠先生了。” 清原看向房外,点头道:“我知道了。” 启元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按道理说,子时过后,家师忙碌,那简海沙至多半个时辰后就会到来。清原先生是否要出来巡视一番,熟悉一下道观各方,以作应对?” 清原平静道:“不必了,我就在房中等着罢。” 启元躬身道:“那小道告退。” …… 清原坐于房中。 房内点了一盏油灯,光芒昏黄。 关于简海沙与御兽宗的事情,他倒是十分好奇,因为御兽宗关乎紫霄宫,也与白鹤师兄有关。但实际上,也谈不上多么上心,只不过因为跟自家出身的紫霄宫有所关联,才不免加以关注。 “观道楼……” 清原观想六月照身,显化九重玉楼,而内中阴神,已入观道楼中,观看日月星辰,诸般大道。 月光照耀,阴神流转,四方皆明。 …… 月夜间的山中,光芒薄如纱雾。 遥遥看去,那坐落于半山之间的道观,有着灯火光芒,宛如黑暗之中一点黄星。 山间夜风寒冷,花草低伏,树梢摇动。 忽有簌簌作响。 只见草木之间,满是飞虫毒蚁,朝着那半山腰的光芒而去。 “来了!” 启元偏头喝道:“师叔伤势颇重,只怕不能动手,你先去寻清原先生,请他戒备,再告知于师叔。” 启铭吓得脸色苍白,稍微点头。 这段时日以来,一直是靠着师叔支撑,有师叔仗着本门历代布置的风水痕迹,也即是阵法,才让他心中勉强安定。 然而这次师叔已然重伤,而那位清原先生,虽说连师父都赞赏有加,但依他之前的认识来看,清原先生应该没有这般厉害的。 如此想着,心头难免不安。 启铭匆匆而去,而启元则是来到了高处,遥望道观四方。 只见山林之间,爬出许多虫蚁之物,或在地上,或在半空,初时还显稀疏,待到后来,虫蚁愈来愈多,朝着道观周边聚集而来,已是密密麻麻一大片。 哪怕启元对于这个场面,已经见过几次,也不见心中寒冷。 簌簌声音此起彼伏。 无数虫蚁朝着道观而来。 道观历代布置,风水痕迹无数,堪称阵法。 比如溪流,比如湿气,比如栽种的桃树,又如这边刚刚洒下的雄黄,都可以算是这阵法的痕迹。 毕竟历代祖师都未足真人境,所布置的阵法,还算是粗浅的行列。 “又是这些路数。” 启元看得十分心疼,那简海沙每次先是驱使蛇虫毒蚁,破坏一些道观的布置,比如那边的雄黄,这边的桃树,如此便会让道观阵法受损。 师叔初时还能压制简海沙一筹,在阵法受损之后,渐渐消去优势,勉强平分秋色,而待到后来,便不是对手了。 如今简海沙重伤师叔,但为人谨慎,依然还用这般手段,削弱道观布置。 “清原先生还不出手?” 启元回头望了一眼,露出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声尖利的啸音,传荡开来,那是夜枭之流。 而山林之间,隐约有着一些细微光芒闪烁,似是凶恶野兽的目光。 简海沙不仅能驱使蛇虫毒蚁之流,也能驱使飞禽走兽,根据这两日来的观战,启元大约明白,这简海沙的本事,还是以后者为重,前者多为袭扰之用。 “那老头被我重伤,如今连门都踏不出来了?” 树林间隐隐传来一个声音,仿佛带着温和之态,悠然道:“也是,他全盛之时尚且败于我手,接下来若还应战,必死无疑,想来是逃了?好……那本座就攻破你这道观了!” 随着内中一声尖锐的哨音。 尖啸怒吼之声,此起彼伏。 许多凶禽从上空扑来,许多猛兽从林间冲来。 夜枭虎狼之物,数不胜数。 都说武道大宗师可以生撕虎狼,力毙牛马,但面对这许多的虎狼野牛,凶猛飞禽,也只得是无能为力。 与简海沙斗法,胜过对方还在其次,可真正要胜过的,还是这无数的蛇虫毒蚁,飞禽走兽。 启元便曾听师叔叹息着说过几句。 “对付一个简海沙,便是对付千百凶禽猛兽,无数蛇虫毒蚁,可不单单是一个对手,而是无数个对手。” 此时此刻,亲自面对,启元才深知这种无力之感。 蛇虫毒蚁被雄黄驱走,但却附在无数野兽身上,穿过了雄黄区域,靠近了道观。 道观的院墙,周边的桃树,要么被毒虫毒蚁噬咬,要么被野兽撞倒。 天空飞禽降下,无数道锐利风声,无数道锐利长啸,让启元不禁颤了一颤,他也勉强是有少许道行,习得些许武艺,当下便作好了准备,以身抵挡。 他偏头看去,心中焦急,想道:“清原先生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般想着,一缕劲风扑来,已有了夜枭临近面门。 然而就在这时,大片疾风吹来。 风中有无数道白光。 一道白光撞在了启元面前那头夜枭身上,顿时把夜枭撞得血肉模糊。 启元呆了一呆,细看之下,才发觉那白光实则是一匹白马,然后四下看去,便见无数头白色的虎狼,遍走四方,拦住了那些被简海沙操纵的凶禽猛兽。 四方声音此起彼伏,怒吼咆哮不断响起。 “这……” 启元目瞪口呆。 从房中勉强挣扎出来的老道士,被启铭搀扶着,恰好看见这一幕,也都惊骇得无以复加。 “剪纸为马?”老道士呆了半晌。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就在这时,清原已立身在院中,徐徐走来,笑道:“一些纸老虎,暂时拦住这些真老虎,但还是杀不掉的。” 老道士正是水源道长的师弟,他与启铭看见这场面,原是大喜,以为可以就此抵御,然而听到这话,不禁大失所望。 “大开杀戒是不太好,但是拿下简海沙,不算难事。” 清原缓缓往前走,走过启元身旁,稍微点头。 然后老道士和启元启铭等三人,便见清原先生独身一人,走入夜色之中,面临着无数凶禽猛兽,无数道幽幽的森然光芒,无数个低吼喘息的声音。 “清原先生,务必小心。” 老道士心中担忧,大声喝道:“那简海沙不易对付,还是回来与贫道借助道观阵法,以此作为抵御的好。” 夜色中静默无声。 就连那些凶禽猛兽的声音,似乎也消失了。 老道士与启元启铭两人对视一眼,不免忧虑。 启元跺了跺脚,咬牙道:“清原先生还是托大了……他为本门抵御大敌,不能让他涉险,师叔且把法器借与弟子,让弟子前去接应。” 启铭也似乎想要说话,老道士拨了一下他的肩膀,让启铭退了一步,然后才摇头道:“你们道行太低,还是我去罢。” 启元还想再说,老道士已是摇了摇头,往前走去。 启铭几乎想要哭出声来。 院中气氛霎时变得有些悲伤。 然而就在这时,夜间亮起一道青光,不断逼近。 老道士骤然一惊,把拂尘立在胸前。 然后便见青光落在了门外,狠狠砸落,掀起一阵灰尘。 青光是一只巨大的手掌。 而巨掌中握着一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正是简海沙。 老道士呆了半晌,然后张大了口。 启元怔怔无言。 只有启铭眨了眨眼,拍了拍脸颊,确定眼前一切属实,然后蓦然往前冲了过去。 “简海沙!小道爷踩碎你这张贱脸!”(未完待续。) 章二一九 审问 夜色之中,所有幽暗的目光,尽数消失。 蛇虫鼠蚁,飞禽走兽,在上人境的威压之下,不断退走。 山林中走出一人,金纹白衣,在月色之中,飘逸如仙。 “清原……先生……” 那老道士呆了半晌。 启元更是怔怔无言。 反倒是启铭,一脚踏在简海沙脸上,把这个上人的脸踩在了尘埃里面,脚底不断碾着,口中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 清原走回石阶处,沿阶而上。 看着那个人影,老道士和启元对视一眼,竟有些许恍惚之色。 这几日间,明源道观在简海沙的威胁之下,惶惶不安,鸡犬不宁。 这老道士与之斗过几场,凭借道观的阵法,也终究落入下风,如今伤势仍未恢复,深知简海沙的厉害。 至于启元,知晓师叔的本事,自然也猜得出这个胜过师叔的简海沙,确有本事。他一直对于这位清原先生,恭敬有加,但并不觉得这清原先生有多么厉害的本事,哪怕听了师父那一番话,也仍是抱有怀疑之意。 但现在,那让明源道观惶惶不安的简海沙,不过转眼的功夫,便被扔到了明源道观的门口,被师弟启铭踩着脸,踩到了尘埃里。 前后……似乎也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罢? 从道观出去,到简海沙藏身之处,不算太远,但就算是启元竭力奔跑过去,少说也该十来息。但清原先生却在这个时间之内,拿下了简海沙,可见这简海沙,在清原先生手里,根本没有撑过一个照面的功夫。 “留了个活口。” 清原上前来,笑道:“我还有些事情问他,明日再交与水源道长处置。” 那老道士略显迟疑。 对此,清原大概猜得出来。 因为简海沙是为了明源道观一桩宝物而来,倘如清原审问于他,多半也要知晓宝物为何物。 但出乎清原意料之外的是,那老道士不过迟疑了片刻,便即说道:“人是清原先生擒下的,自当由清原先生来处置。” 这个老道士显然在那片刻之间,掠过了许多想法,终究没有阻拦。 清原微微拱手,笑了笑。 这老道士处事果断,虽是水源道长的师弟,可不仅是面貌还比水源道长苍老一些,似乎处事也更为老辣。 清原猜测,多半是水源道长洒脱不羁,时常在外,而这位老道长主持诸般事情,才有了这般不同的性子。 “启铭,你把他拖过来罢。” 清原走在前头。 老道士稍微靠后一步。 而启元和启铭则抬起了简海沙。 看着最前方的这个挺拔背影,师叔侄三人,心中颇是复杂。 前方是一位本领高得无法想象的上人。 …… 简海沙面貌颇有文气,身着白衫,宛如书生一般,只是满身尘埃,又被清原用法术制住,显得颇是狼狈。但他脸颊微偏,头发甩了甩,似乎十分注重仪表。 其实简海沙的本事,在上人之中,确实不算低,只因为清原身具仙家功法,所学不凡,又有两件本命至宝,许多高深道术,相较之下,着实过于厉害罢了。 就是坎凌镇那头青牛大神,都被清原斩杀掉了,何况一个简海沙? 清原俯视着这个文生,不免也有些感慨。 前段日子在暮阳城,面对一众真人乃至于半仙,最后虽然得益,但过程也躲躲闪闪,避过了许多危险。但那都是各方大人物,几乎是当今天地间最出色的人物,如今清原脱离了那一桩事情,不知不觉间,才惊觉自身也已是人上之人,超脱了凡俗界限。 寻常上人,已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个被明源道观视作大敌的简海沙,也不过就是一记元灵擒拿手罢了。 此时清原颇为在意的是,简海沙所得的传承。 御兽宗传承邪异,而这简海沙性情比常人不同,所以清原倒也想过该怎么问话,当即说道:“简海沙,你且起来,我有话问你。” 简海沙冷笑了声,偏过头去,不言不语,却是十分硬气。 “我看过关于你的来历。” 清原笑道:“你不是个硬气的人,算是个卑微懦弱的家伙,本事不高,又喜好张扬,哗众取宠。说来,你之所以家破人亡,最终得以踏足修行路,也是因为你在城里耻笑旁人诗文,最后又凭借粗浅才学,贻笑大方。” 简海沙脸色阴沉,双眸闪烁不定,咬牙不语。 许多人知道自己有缺点,但却从来不愿直视,甚至到了最后,也就认为自己没有这些缺陷。但若是有人把这些话都尽数挑明,那么便是血淋淋的一片,会让自己恨不得杀掉这个揭开伤疤的人。 简海沙自认为才学出众,哪怕踏上修行路,也仍是以文士自居,而他平生最恨的便是才疏学浅四字。 “论起才学,我在南梁遇上一个落魄书生,应该也比你高。” 清原道:“这明源道观此前也住了一位文士,实是胸中才学无限,渊深莫测,而你不过三两墨水在肚……” 简海沙目呲欲裂,不断挣扎。 清原站在他面前,一脚踏在他的背后,道:“你再动,我便杀了你。” 简海沙登时一滞,整个身子都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便听简海沙低声道:“我回答你的话,你放了我?” “我已经看过你的事情,你自当年弑母杀妻之后,从此不分善恶,凡事随性而行,来到蜀国多年,时而杀人,又时而救人,而在近期最喜虐杀老幼。” 清原缓缓说道:“像你这类人,想从我这里活命,自然不能的。” 简海沙忽然发笑,紧紧咬着牙道:“那我凭什么要回答你?” “因为你懦弱并且软弱。”清原说道:“类似于你这种人,不仅怕死,更怕生不如死。” 简海沙脸颊搐动,双眼之中隐约多了些许血丝。 清原低下身子,说道:“你身为上人,应该是不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但每一个人都有本性,经过修行,或许会变得沉稳,或许会变得温和,或许会变得高深,又或是优雅等等,可本性终究是本性。” “简海沙,你只是个没有多少才学,又软弱不堪的人。” “当年你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三尺,杀的是你母亲,实际上你是心怀愧疚,想杀自己,然后又不敢杀,于是杀了你娘。然后最后一点愧疚与人性,也都抹灭了。” “但不可否认,你就是个软弱的人。” 清原朝他说道:“我不懂得搜魂之术,如若遇上一个硬气的人,那么也就无能为力。但遇上了你,那便简单了……因为我有手段,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而简海沙眼底深处,已经有了些许惊惧。 自修行以来,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修道人,但眼前这人,却血淋淋地揭开了他最深处的缺点。 那是他自己都认为已经消失掉的软弱与惧怕。 “你得了御兽宗传承,应该知道一种可以汲取人身精血助益修行的邪术。” 清原退了一步,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会这种邪术。” 简海沙眼睛陡然一缩,眼中的惊惧之色愈发重了。 “不仅如此,但我还有另外一种。” 清原说道:“这是一种名为化血元术的道术,我现在封住了你的法力,只要你挨了一记,那么就会血肉销蚀,饱经折磨,生不如死。我可以向你担保,你一定会想着去死,但最后这一道法术,确实会要了你的性命,所以这点你不必担忧。” 说罢,清原起身来,手指上一晃,多了一点红色光芒。 化血元术! “我说!” 简海沙咬着牙,低喝了声。(未完待续。) 章二二零 离间 “你所学的御兽宗传承,是从哪个地方得来的?” “你怎么知晓御兽宗?”简海沙惊了一惊,露出惊慌之色。 其实清原之前便已经提起过御兽宗,只不过当时调动了简海沙的惊恐之意,而这简海沙又被生不如死这四个字吓住,因而忽略过去了。 “简海沙,你且记住,是我在问你话!” 清原一脚踏在他的手上,法力运转,咔嚓声响,骨骼粉碎。 简海沙陡然惨叫一声。 清原微微皱眉,他向来对敌时,也算干脆利落,似这一类折磨人的事情,算是较少。但这个简海沙性情与常人不同,不用这类强硬手段让他感到害怕,便难以让他开口。 果然,简海沙当即便道:“南梁与蜀国的交界,那片深林里面。” 清原收回了脚。 简海沙忙是说道:“当时我逃出南梁,跌入洞窟,内里一具枯尸,我从他身上得了功法,后来又搜了他身上的丹药,勉强修行有成。至于御兽宗,是我在外行走时才听到曾经有这么一个宗派,后来打听之下,惊觉与我自身所学,极为相似,可我听说御兽宗是被天上仙人斩灭的,并且名声不太好,因此也从来不敢对此事声张。” 清原道:“详细些。” 简海沙也不敢隐瞒,当即便将那洞窟的确切位置,以及当时的场景,原委经过,尽数告知。 而在简海沙的说法之中,那一具枯尸身上的衣着,尽管破旧不堪,几乎腐坏,但是隐约还能看出不是中土人士,应是西北那边。 “西北?” “我曾打探过,应是西北的服饰,死因未知。现在想来,他多半是受了重伤,无法治愈,才死在那深山老林之中。” “西北之人,非中土人士?”清原露出沉吟之色。 那枯尸御兽宗的传承,怎么会是西北那边的人? 是伪装成西北之人? 还是西北人士前来中土,已经拜入御兽宗? 又或是,御兽宗传法已至西北? 再或者是,那枯尸并非年代久远,实则另有缘故,乃是当年有御兽宗余孽逃至西北? 清原仔细看了看,这简海沙关于御兽宗似乎也不甚知晓,于是也不再询问。至于御兽宗一事,如今看来,应该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 御兽宗行事不同,清原杀掉那御兽宗余孽,故而也颇为忌惮。 “好了,御兽宗的事情,算是问完了。”清原说道:“接下来,便将你交给明源道观处置。” “明源道观?”简海沙脸色变幻,他心知这几日趁着水源道长脱不开身,夜间袭扰,几乎攻破这座道观,已算是不死不休的死仇,接下来交给明源道观,自身多半是性命难保。 那位水源道长虽然是道家中人,但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人物。而所谓杀戒,这道士都不知犯了多少回了,可算是声名在外。 “不行……”简海沙连忙说道:“你不能把我交给这群道士……” “为什么不成?”清原笑着说道:“我将你生擒,留你一命,不过是要问些事情。现在事情已经问好了,我也不亲手杀你,毕竟事起于明源道观,这才是事情源头,将你交给水源道长,于情于理也是应当的。” 简海沙露出异色,不知想起什么,然后神色变得十分古怪,最终咬着牙道:“你可知道我来明源道观,所谓何求?” 清原微微点头,道:“见宝起意,要夺明源道观的一件宝贝。” “说得不错。”简海沙深吸口气,然后说道:“但我猜那老道士一定不会告诉你,我所求的是什么宝物。” 清原笑道:“各家自有各家的隐秘,道长不与我说,也是情理之中。” 简海沙语气沉重,说道:“但这件宝物非同小可。” 清原不以为然,笑道:“难道是仙宝不成?” “这……”简海沙微微咬牙,说道:“你若饶过我,我便将内中原委,尽数告知。以你的本事,简海沙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些尘埃沙土,饶我一命,能换得一件宝物的详细消息,这笔买卖自然是划算的。只要你答应立誓,我可以告诉你一切事情,我可保证,这桩宝物足以能让你起心灭去明源道观。” 清原笑了声,背负双手,道:“我素来厌恶见财起意而杀人的家伙,你就凭一道消息,也就想让我违背本心,灭去明源道观?” “你不知道,这件宝物虽非仙宝,可也近似仙宝。”简海沙咬着牙道:“如今水源老道想要把那宝物打入后院的阵法之中,一旦融入进去,便不好再夺。而在此期间,水源老道因为要每夜把宝物融在当中,直到天明都不能脱开手,至于道观之中的其他三个,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只要你此时愿意动手,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能杀掉道观之中这四个道士,然后一切便都是你的。” 清原缓缓说道:“我曾经在明源道观借宿一段时日,这一次相助,算是承个人情。至于宝物,各有各的机缘,我的机缘不见得就浅了,这什么宝物……就是他送与我,都该是无功不受禄,何况背信弃义,强取豪夺?” 说罢,清原一脚踢开他,顺势一挥,有风吹拂,打开了房门。 “启元,我想要审问的消息,已经审问清楚了。” 清原走出房门之外,说道:“接下来,这个简海沙就交与你们处置。” 启元匆匆赶来,躬身拜了一礼。 在他身后,是随行而来的老道士,见了清原,同样施礼。 清原朝他回了一礼,也便离开了。 就在这时,便听房中传来细微的声音。 清原止步,目光微闭,把法力运在耳中,同时运使阴神。 便听房中的简海沙低声道:“适才他逼问我关于宝物的事情,我已尽数告知于他,道长们务必小心,他必然会杀掉你们,从而夺宝,还须尽早谋划,先下手为强。” 房中没有回应。 启元和老道士静静把他绑了起来。 清原露出几许笑意,没有理会,依然往自己所住的客房而去。 “这个简海沙虽说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也还算有点脑子。” “也罢,就看这明源道观信不信他了。”(未完待续。) 章二二一 猜忌 翌日。 清原已从修行之中醒来。 昨夜简海沙来时,只要他阴神运转,也就知晓了。 但是这道观乃是以风水之物,如种植花草,规划格局,假山流水等等风水局势作为阵法,虽然阵法布置显得粗浅简陋,但也算是阵法之类。 以清原的阴神,要游遍这明源道观,倒也处处小心,避免触动阵法,损了阴神,所以才需要启铭去通报。 “天色已明,水源道长应该空出手来了。” 清原起身来,推开房门。 晨时露水,空气凉爽,正是院中赏景时。 然而这时,耳边隐约听了少许声音。 清原因为六月不净观的缘故,比之于常人,感知更为敏锐。此外,也因为道行提高,自身肉身体魄也渐渐强盛,耳力目力均非寻常四重天的上人可比。 “昨夜简海沙说了,此人逼问的是关于本门那一桩宝物。”说话的是观主师弟,也即是那位老道士。 这时,明源道观的观主水源道长也随之开口,说道:“简海沙此人,本性软弱,又奸猾狡诈,怎能轻信?” “师弟本也不信,但昨夜简海沙言之凿凿,只怕不得不防。”老道士咬着牙道:“依师弟看来,不若先下手为强,将之拿下?” “师弟!”水源道长的声音陡然变得沉重,略带几分恼怒,说道:“为兄知道,近些年为兄搜寻宝物,镇压井院的那位,因而观中诸事尽数交与你,使你修行受了影响,行事也多是以利益为重。但是你要知晓,人均有本性,清原先生相助本门,解去这场危局,你恩将仇报,我明源道观历代以来可都没有这等先例。” “师兄切莫误会,师弟并不想要他性命,只想拘禁了他,待得时候,宝物融入阵法,再也夺不走了,便将他放了。”老道士低声道:“那时,若要问罪,师弟用命赔罪便是。” “拘禁于他?亏你想得出来!”水源道长沉声道:“我不同意!再者说,你说清原先生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便拿下了简海沙,甚至没有运用法器之类,一身本领只露出分毫罢了,你拿得下他么?即便用计拿下了他,事后放他出来,这明源道观谁能敌得住?你要知道,他道行虽稍逊我一筹,但本领这等之高,我也不是对手。” “昨夜我在井院之中,受禁而不得出手,清原先生若真是从简海沙那里逼问宝物,有心动手,那么宝物早已落于他的手中,还会在明源道观之中?”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啊……” 水源道长叹道:“井院那位若能镇压成功,我亲自来主持道观诸事,你还是好生修行,平复心境罢……” “师兄……”老道士默然片刻,说道:“师弟知错了。” “俗务太重,误了修行,也不怪你。”水源道长摇了摇头,随后又道:“至于那桩宝物,我且问你,倘如是云镜先生,你会认为他夺取宝物么?” 老道士低声道:“不会。” “可素来能辨识善恶的云镜先生,也以礼相待,可见这位清原先生,并不是恶类。”水源道长说道:“此事莫要再提,清原先生本领极高,若是被他听得,哪怕是气量再高的人,也不免对我明源道观失望,一番交情反而交恶。” 说着,他袖子一挥,道:“你且让启元在院中等着,如若清原先生出来,再报与我知,我亲自去谢。” 老道士低声应是。 …… 清原微微闭目,随后又睁开双目。 初时听到那老道的话,他确实心有不喜,但后来听到了水源道长的回答,倒是消了许多心气。 他往前走去,便恰好遇上了迎面走来的启元。 “清原先生。”启元躬身说道:“家师已在前厅等侯,也已备下了早点。” 清原应了一声,随后便让启元在前领路。 厅前,水源道长已在等侯,见清原前来,忙是往前来迎,施礼道:“简海沙近些日子袭扰本门,堪称本门大敌,今清原先生鼎力相助,擒下简海沙,贫道感激不尽。” 清原笑道:“言重了。” 两人回到厅内,里边已经备好了早点,谈不上丰盛,但也都是启铭启元师兄弟二人费了不少精力才做出来的。 期间能见启铭和启元,但不见那老道士。 水源道长解释说师弟有些不适,加上做错了事情,正在房中闭关,也当禁足。 清原心知内中原委,也没有多问。 此外,关于如何处置简海沙,也是明源道观的事情,清原并未过问,但可以知晓的是,这个简海沙必然是要丢掉性命了。 待得吃过之后,清原便道:“既然明源道观危局已解,晚辈尚有事情在身,也就不便留下,今日告辞。” 水源道长未有想到如此突然,不禁道:“清原先生走得如此着急?” 清原说道:“有些事情,虽然不急,但也不好拖延。” 水源道长想起晨时自家师弟还怀疑这位清原先生,而如今对方相助过后,便要立时离去,可见全然没有那般龌蹉心思,这般想着,也不由得为师弟感到羞愧。他深吸口气,说道:“事情若是不急,何不再等些许时日,至多十天半月,贫道便能彻底完善事情,那时抽身出来,可以陪伴清原先生,一尽地主之谊。” 清原笑着摆了摆手。 水源道长叹道:“此次招待不周,反而让清原先生出手,相助本门,真是惭愧。” 清原笑着说道:“之前曾在观中借助多日,也是一份人情。而此次见了观主,与我心中所想几近相同,着实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前辈,能够相助明源道观,也是一场缘分。” 水源道长拱了拱手,颇有惭愧之色,随后不知想起什么,问道:“清原先生此去何方?所为何事?贫道也算游历各方,若是清原先生方便相告,或许贫道可以出一出主意。” 清原闻言,笑着说道:“晚辈正想请教前辈,未想前辈就已先是开口了。” 水源道长笑了笑,道:“清原先生但请说来。” 清原说道:“晚辈意欲寻得一处利于阴神修行之处,一来可以助益自身阴神,二来,乃是因为晚辈身上有一个魂魄真灵,因照顾不周,已是受损。晚辈凭借如今的阴神造诣,自觉可以修复魂魄,又得了一桩名为通灵宝鉴的物事,材质也有利于魂魄修复,但眼下缺了一个有利地处,正欲请教道长,附近可有此类地界?” “此类地界,贫道所知不少。但是……”水源道长沉吟了一下,道:“最好的地界,方圆五百里内,应是在我这明源道观之中。” 清原闻言,不免露出讶异之色。 而恰恰走来的启元启铭师兄弟两个,也都听到了这句话。 启铭还是少年心性,不够沉稳,许多事情还不知晓。但是启元可是知道许多事情,例如师叔因为忌惮这位清原先生,被师父禁足。 但他万万未有想到,在清原先生有意离开的情况之下,师父竟然没有顺势送走,反而如实相告,似乎想要让清原先生留下? 这样一个本领奇高的人物,留在道观之中,便不怕他觊觎井院的那桩宝物?(未完待续。) 章二二二 再逢颜望 明源道观所居,地域风水,均是道观先贤费尽心力所挑选,最终才在唐末时搬迁至此。 这地方虽非仙山福地,也不显眼,但确有独到之处。 如今再加上历代修缮,诸般风水阵法,有着许多益处。 比如利于阴神修行,便是其中之一。 “道观之中确有此效。” 水源道长说道:“贫道能够修得四重天巅峰,阴神强盛,也正因为这点。清原先生若要寻到这么一处地方,不若留下,我让启元给你换一间房,那方更利于阴神修行,也可让清原先生方便修复魂魄真灵。” 闻言,清原略有沉默,他若是留在这里,凭借自己的本事,对于明源道观来说,或许会让道观诸人感到不安。 但现在水源道长说这明源道观所在,有此利处,清原思索片刻,倒也没有拒绝。 “那就继续叨扰了。” “还盼清原先生多留几日,待得贫道事情完毕,可以一尽地主之谊。”水源道长神色诚恳。 …… 经过此事,清原留在明源道观之中,他自身没有觊觎明源道观宝物的意思,而水源道长也没有忌惮的想法,如此,留下也无不可。 已在启元的指引下,清原换了一间房。 此地这个方位确实利于阴神修行,比之于原本住下的房间,竟有极大的差别。 “何清。” 清原运用拘灵之术,把何清的魂魄真灵取出,现如今修成阴神,清原已经可以直接看见魂魄真灵,不必再借助古镜去照耀各方。 随后,他又把通灵宝鉴放在前方,遂而把真灵放在通灵宝鉴之上。 “这通灵宝鉴材质不凡,我把你放置在前,再过两日光景,就可运用阴神,替你修复魂魄损伤。” “嗯。” 何清的声音从中传来。 经过清原之前温养,何清的魂魄真灵已是极为壮大,但是清原也知晓,损伤并非是壮大可以弥补的。如断臂之人,身体练得再是强壮,臂膀也仍是断去了。 “你闭了感知,我替你施法。” 清原意欲在她身上,施展乾坤封闭之术,避免魂魄真灵暴露在外,会有流逝。 此地对阴神魂魄之类有益,加上通灵宝鉴,着实不错,也不必再用古镜维护。 清原为她施展过乾坤封闭之术,便想着继续修行,着重于阴神方面。 因为六月不净观的缘故,对于阴神方面,清原自是有着一番独特的见解及造诣。 他已决定数日不出,好生修行。 然而当夜,便有人造访。 来人是颜望。 …… “颜老?” 清原打开房门,看着在外出声的这个老人,不禁有些惊异。 “怎么?”颜老笑道:“你让那小丫头来找老夫,让老夫教她一些本事,不也是想过把她引到明源道观来么?” 清原也不否认,道:“老先生真是慧眼如炬,晚辈确有此意。” 颜望看起来颇为精神,已没有了当日初见时的颓丧,显然那谢璟雯与他孙女年岁相仿,加上性情跳脱,着实抚慰了这老人心中创伤。 “近些日子明源道观有些变故,老夫不是明源道观的弟子,水源道长认为老夫便不必随他们一起死了,也就送下山去,到了源镜城厮混了几日。” 颜望笑道:“未想你来了,竟是解决了明源道观的大敌,真是令人万分意外。当日见你,可没有这般本事的。” 清原说道:“侥幸突破。” “托了你的福,老夫可以重新上山。”颜望说道:“对了,谢璟雯那小姑娘已经拜入了明源道观之中,算是水源道长的记名弟子。” 清原笑道:“亏得颜老先生,这丫头能拜入明源道观,也真是福缘深厚。” 说着,清原又道:“谢璟雯呢?” “她与我来了明源道观,拜入水源道长门下,初得修道法,但万事开头难,她还未修炼入门,只学了些许武艺防身。”颜望说道:“在简海沙来之前,她就已经离开明源道观,回返南梁去了。” 清原讶然道:“回去南梁?” “是啊,这丫头有孝心,自觉已经有了落脚之处,可以接父母前来,当然,这也是经过水源道长同意了。”颜望顿了顿,然后看了看清原,又认真说道:“另外,这丫头说了,此去她会以明源道观弟子的身份积德行善,作个声名在外的女侠。倘如招惹了什么厉害人物,便只好报你清原的名字,充当你的弟子,让你替她承担好了……” 清原闻言,颇是无言,哑然失笑道:“这丫头古灵精怪,倒也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颜望笑问道:“怎么?你就不怕她替你招惹大敌?” 清原笑着道:“以她这点道行,能招惹什么大敌?再者说,无凭无据便说是我的弟子,谁又这般容易些相信了?” 颜望点了点头,又与清原交谈了一会儿。 从南梁来到蜀国,颜望所识之人不多,也就只有一个水源道长。 如今南梁那边已经没有了亲眷,借着先祖的香火情分,颜望也决定在此终老,但他老人家总觉得身在他乡为异客。眼下谢璟雯也离开了,老人不禁感到孤独,反而是当初在老家见过几面的清原,带给他少许亲切之感,恍惚间就如身在他乡,遇上了同乡旧识,不免有些许感慨之意。 两人谈了片刻,启元忽然来请,在房外说道:“颜老先生,家师有事相询,还请移步井院。” 颜望神色忽然凝重,说道:“老夫这便前去。” 说罢,他起身来,然后朝着清原说道:“叙旧的话暂且不谈。” 清原点头道:“颜老快些去罢。” 想来这位颜老先生,也是知晓井院之事的,由此看来,明源道观对颜老倒是坦然相告,未有隐瞒。 颜望匆匆离开,临出门时,忽然道:“其实,谢璟雯那孩子,与老夫孙女性子并不一样。但是……老夫很高兴垂暮残年,还能再有这么个孙女。” 他没有回头,只低声道:“谢谢。” 这一句谢,诚心诚意,清原笑了笑,也没有多说,只相当于坦然受下。 颜老谢的……便是他引谢璟雯到了颜老的身旁,让这个晚年孤老的老人,生活不再孤单阴暗。 :明天会加更,待会儿有个章节感言,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未完待续。) 明日加更,临近生日的一点心里话 明天会爆更,因为有欠更,而且,按照老家的算法,明天算是农历生日了。 记得最开始动笔写书,至今也有很长一段时日,恍惚很多年喽。尽管那时都是自娱自乐,想了很多开头,写了很多开头,结果都没有发出来…… 那时认识挺多人,但渐渐地也都消失了。 那年,因为家里人不支持,因此并不开心,其次,生日这种事情,也是颇为无言的。 记得开始的时候,还想着写,但家里不愿意,所以在外晃了一圈,那时候生日,是自己买了一堆零食,一瓶饮料,就当是犒赏自己了。 再后来,记得有一次生日,是在忙碌中忘了……等我记起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几天了。 写游仙的时候,那年生日,我也不记得是不是说过。 又是一年过去了,又大了一岁。 游仙在成绩正在上升的时候完结了,原本抱有很大期望的封仙,并没有给我很大的惊喜。 我知道看书的人并不算少,但是支持的人不多。 唔,其实感言这种事情,应该比较少的同学会看,所以也就轻轻松松当聊天。 前段时日,一个亲戚结婚了,我哥去帮忙搬家,把他刚买的床换了。 当时我爸应该是这么说的:“新婚夫妻,新床一定是要换的,又不是单身男,随随便便怎么都好。” 最重要的是,他老人家说这话时,悄悄朝我看了一眼。 我当时的感觉是万箭穿心,默默无言,这也能被鄙视,真惨…… 其实吧,总有同学在群里问我多大了,唔……虽然我依然是个年轻人,但年岁确实不小了,是到了可以成家的年岁,从去年开始就被爷爷逼婚了,今年还想让我去相亲,所以最近我都是不敢接电话的。 生活的压力是比较大了。 细想来,整个青春年少的日子,开始是看书,后来是写书,交际比较少。 我似乎说过,几天不刮,胡茬满面,前两天小侄儿摸着我下巴说,你长毛了……他出生那年,我也正好在尝试写书。果然,岁月不会停止,只会流逝。 上架之前我曾说见了一些事,有了些感悟,就是:生命很脆弱,人生很短暂。 因为那几天,邻居一位婆婆去世了,然后前头七天,一场葬礼之后,一个人存在世上的最后一点痕迹,好像都没有了。我记得,几年前这位婆婆的老伴不在了,也是我去送行的。 小时候那些长辈,都隐约记得,但也都记不清了。 有些事情一晃即过,只留下个岁月匆匆的念头。 我喜欢写书,所以很用心。 虽然每天写得少,但依然全职,因为我尝试过兼职,发现对于写书这件事情,还是会有影响的,而那段时间,基本都是在想创意,而没有正文。 所以我还是走回来了,然后游仙成绩不错,勉强让人不再阻挠,但我写完了,不想拖下去,哪怕成绩上升,也依然完结了。 因为之前的成绩,现在写书,也没有人再阻挠,但是封仙的成绩,不足以让我满意。 其实,有个比较熟的作者,他成绩很高,但防盗之后还会更高,所以防盗了,可我觉得满意就好,就给自己定下了标准,但现在达不到标准。在一些同学的建议下,我想过防盗,但我还是想,如果成绩可以提高,达到一个养活自己的标准,我就不用防盗了,所以至今还在拖,但也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 一直宅在家里,也是单身,原因是,现在工作不稳定,加上还没有换工作的想法,还担不起一个家庭。 其实很简单,一本书的订阅,盗版与正版的比例,高达数十比一,乃至于数百比一。其实这个一,只要再加个一二,不用数十数百,也就满意了。 一章其实也就一毛几分钱,其实看盗版的同学,用流量去盗版站看的话,基本上还不止这个钱。 废话不说,暂时还算年轻,姑且当作是努力一下。 写书可以支持今后的生活,就继续写书…… 实在不行,也不可能把自己饿死嘛,再者说,写书类型也分很多种,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只不过是喜欢走自己比较喜欢的一条路罢了。但世上并非什么都会心想事成的……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今后总会有家庭的,如果工作不顺利,也就只能换工作或是兼职,总不能撞破南墙,撞进浣花阁里去。 另外,前段时日腰酸背痛,是因为越来越宅,然后眼睛也有飞蚊症,不过现在都好多了。 最后几句老口号! 如果你们喜欢,请支持我! 人倚山为仙,唔……就这样了。 这算之前上架感言时所想的话,也算是所谓的感言二,之前觉得,如果发在上架感言,或许会让更多人觉得应该订阅吧?但是嘛……有些话,可以放在后面,因为你们已经陪着我走到了这里,这番话放在这里,给跟随过来的同学看,感觉还算好点。 有同学说我平常不怎么喜欢在章末说话,像个埋头码字的机器人,其实,只是因为觉得可能会影响到体验,所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还是比较少开口的。唔,并不是因为我很高冷,相反,我喜欢卖萌,书友群的同学深有体会。 明天加更,具体不知,但目标是十更。 原本是不止十更的,但上个月有些事情,加上这个月初,电脑,宽带,等等杂乱的事情,有所耽搁,所以没有存稿,只能朝着十更努力。 所以,尽力! 另外,终于要满十八岁了,可喜可贺,唔,可能你们不信,但我一直坚信着! 嗯,静候加更吧!(未完待续。) 章二二三 阵法生变,请动清原【一更】 翌日,晨时。 庭中露水晶莹,空气清新。 清原一夜修行,颇有进益,推开房门,便在外行走,院中赏景。 然而这时,并听到了些许异状。 在这明源道观之中,有着阵法在此,阴神虽说能够出游,但是颇受阵法限制的,难以尽数探明道观,可清原体魄强盛,耳力非凡,却也听到了些许争论之意。 那是水源道长,以及颜老先生的谈论之声。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水源道长的声音,带着些许凝重。 “是我们低估了这件宝物。”颜老压低了声音,似乎十分懊恼,说道:“其次,近些日子简海沙运用虫蚁猛兽,也破坏了道观外围阵法,原本这些许外围的破损,该是无关紧要的,但现在要收纳这件宝物,反而成了大问题。” “现在该如何?” “老夫对于风水之学,应是观中诸人之中造诣最高的,只须三天,被简海沙破掉的阵法残损,便可修复。” “可照这般下去,贫道已撑不过三日了。” “如此……”颜老先生沉吟着道:“老夫这里,还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三位上人,结天地人三才阵,配合原本观中的阵法,应该能够勉强压制井院这头大妖,并将宝物融入阵法。” “三位上人?”水源道长皱眉道:“本门今非昔比,也才四人罢了,启元启铭二人道行还浅,只得贫道与师弟二人有上人级数。” “不是制住了那个简海沙么?”颜老说道:“你把他禁住,放置到特定方位,也能算是一个,虽然不会出手,但上人的道行就在那里,仍是会成为阵法的一部分。” “这简海沙……”水源道长略显迟疑。 “你杀了?”颜望沉吟道:“刚死不久,或许勉强还能用。” “贫道这回确实没有犯下杀戒。只不过……”水源道长苦笑道:“贫道前夜压制不住井院那位,无奈便让简海沙当了一回阵眼,堵住了井口,眼下多半是被井院那位活活吃掉了。” “……” 颜望沉默了许久,才道:“难怪阵法破损愈发严重了,原来是井院那大妖吃掉了一位上人。你须知晓,整座道观的阵法几乎连成一体,用以镇压这大妖,如今这大妖吃掉了一位上人,撼动阵法,外围阵法才会破损得如此严重……我还当是那简海沙果然门道不凡,能让阵法残损到这般地步,原来都是井院这位在作怪。” 水源道长沉默了半晌,然后才道:“是贫道鲁莽,只是当时宝物镇压不住,井院那位趁机发难,师弟又被简海沙重创,此举着实无奈。只不过,当时就是知道这般后果,贫道除此举外,也无他法了。” “罢了,此时多说无益。”颜望说道:“现在看来,即便是能够有三日光景,让老夫修复阵法,可阵法多半也压不下井院这大妖。三位上人的事情,势在必行,你可有信得过的道友?” “贫道行走各方,道友确是不少,但此宝关乎重大,若是外传,不免生变。哪怕再是深厚的交情,再是过命的好友,面对这等宝物,也着实放心不下。” “那么……”颜老先生停顿了一下,问道:“后院那位呢?” “清原先生?” “老夫能识风水,虽说老眼昏花,识人不清,但是这个清原,倒还是令老夫看得过眼。” “这……”水源道长低吟着道:“其实简海沙曾说,这清原先生逼问过关于本门宝物的事情,致使我那师弟也有忌惮,甚至想要先一步擒住清原先生,但贫道制止了师弟的念头。其实说来,清原先生若是有意夺宝,本门有什么宝物,也都尽数落在他手里了,但他没有动手,还曾想离开,胸怀坦荡,确是一位信得过的。只不过,这桩宝物乃是贫道游历多年才偶然寻得,此次又是浑水摸鱼,拼了性命才得来的,清原先生此前没有见过,因而不起贪念,但往谨慎些想,一旦见了这宝物,明白其价值,就是真人也都难得平静,何况我等上人?” “此物是你用性命换来,又关乎道观存亡兴衰,以你这般洒脱性子,都存了谨慎之意,老夫也能理解。”颜望说道:“可此时,已是没有其他法子了。” “也罢。”水源道长微微闭目,说道:“这清原先生近日助我道观解去危局,多次交谈,非同俗类,也真是品貌俱佳,加上云镜先生看重,其实算来,比起贫道在外那些有着过命交情的道友,还要可信得多。” 放下了这些忧虑与谨慎,他反而轻松了许多,自嘲道:“早上才说师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想贫道也是如此。” 说罢,他朝着颜望施了一礼,道:“有劳颜老指点,贫道这就去请。” …… 水源道长来访。 清原凭借感知出众,耳力不凡,已经听到他与颜老的交谈,知晓他的来意。但清原也只好故作不知,与之谈话。 水源道长初时只说些闲聊言语,待到后来,才说明来意。 “井院那边,此前在贫道归来之前,曾有一场荡动,借了云镜先生才将之讲服回去。据说当时清原先生就在观中,想来当日之事,清原先生也是知晓了?” “确有发觉。”清原点头道。 “那是因本门风水而修行有成的一尊大妖,只因另有缘故,留存至今,但被阵法封于井院之中。”水源道长说道:“此妖日渐强盛,这历代以来修缮的阵法已渐渐压制不住,因而贫道行走各方,游历各处,便是为了寻求压制之法。此次得了一桩宝物,融入阵法之中,应是能够将之压服。” 他顿了顿,看了清原一眼,说道:“而这一桩宝物,清原先生想来也明白,正是简海沙意欲夺取之物。” 清原面上含笑,并未说话。 水源道长继续说道:“如今事出有变,那宝物比贫道设想的尤为不凡,故而厚颜前来,意欲请先生助贫道一臂之力。” 清原说道:“力所能及,自无不可。” 此事并无危险,且他也好奇,明源道观得了什么宝物,而井院那大妖又是什么货色。当然,最为重要的是阵法…… 借此,可以知晓明源道观布置的阵法。 这对于他踏入五重楼的山河楼,有着莫大的帮助。 “清原先生此前已经助本门除去大敌,今日贫道厚颜相求,先生仍是鼎力相助,着实令人感动。” 水源道长忽然施礼一拜,道:“此前贫道与师弟,俱有些许忧虑及忌惮,实是有愧,先生且受贫道一礼。” 清原见状,忙是上前,伸手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记得说过,还要继续给玄穹东皇太一同学,以及剑主浮屠同学继续加更,此外,ご逍遥,泠剑清音,酸菜猪肉炖粉条,隱無殤等同学貌似也都需要加更。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漏掉的同学,如果有,不要打我,下次再来……反正我今天努力加更,这些全部搞定之后,然后给我自个儿生日加更!(未完待续。) 章二二四 井院蛟龙 明源道观井院之中,乃是一尊蛟龙。 常言道,鱼生角为蛟,可这仅是统称,实际上,但凡水族,俱有成蛟之望。 而这井院之中的蛟龙,原是一个乌龟,养在水中,以防被人在水中动了手脚。 乌龟本就寿元绵长,又在这井中豢养多年,借着道观风水灵气,得以开灵,加上有道士时常修行,时而教导弟子,被它听去许多,积年累月,久而久之,竟是得以修行。 待到后来,此龟成妖,又得了龙脉之血,遂而头顶生角,鄂下生须,四爪幻化,变作了一头蛟龙。 “当时明源道观还算鼎盛,本门祖辈曾想把它镇杀,以绝后患。” 水源道长叹道:“但是另有先辈阻拦,言道此蛟龙生于本门,当可教化,成为本门神兽。并且,蛟龙在家,只当祥瑞,便是一个天然的风水阵。”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清原闻言,点头道:“这明源道观豢养一头蛟龙,哪怕所居之处仅是个寻常地界,只须有这蛟龙在此,日夜受龙气侵染,而龙属水,水势大吉,也都能算作是灵韵之地,风水极佳,利于修行。” “本门祖辈正是这般想法。”水源道长说道:“然而,后来明源道观与临近灭亡的唐朝分隔开来,不再是唐朝国教,也都逐渐没落。” “本门祖辈原来是想教化此妖,成为本门神兽,然而当时无人有暇理会,待到后来,此妖已经成了气候,反而是明源道观就此没落,无人能够压得过这头蛟龙,更是难以收服了。” “如今只是靠着历代修缮的风水阵法,将之压制在井院之中,不容脱逃,但它懂得修行,汲取日月精华,一身修为,日渐深厚。” 说到这儿,水源道长叹了口气,说道:“贫道早知阵法难以压制,便只好外出游历,寻找其他方法,时至今日,才算得了一桩可以压制得住的宝物。” “现如今变故已生,暂须三位上人相助。” “贫道是一个,贫道那师弟可算一个,而第三个,眼下只有清原先生可以胜任。” 水源道长微微躬身,说道:“其实贫道因那宝物难得,故而百般考虑,也曾对先生有过戒心。但细想来,贫道游历各方,所识上人亦不算少,反倒是清原先生更令贫道信任得过。” 清原伸手把他托起来,笑道:“道长言重了。” …… 在水源道长的带领下,清原来到了井院。 之前在这明源道观住下时,曾与葛瑜儿来过这里,发觉有异,后来被启元制止,没有细看,只是从井院这头走过一趟近路。事后,启元为了避免蛟龙之事传开,也把井院上了锁。 而这次,他已修成上人境,再非是昔日那浅薄道行可比,如今再次临近井院,便感受得愈发清晰。 井院这位也知晓自己此时正在危局关头,若不脱困,从此只怕一生都要囚禁在这井中,因而它显得颇为疯狂,气息狂躁,不似以往那般平静。 清原缓缓上前,来到井边,从上往下俯视。 “小心!”水源道长视线从那桩宝物上面收回,恰好看见清原先生来到了深井旁边,不禁出声大喝。 然而他的话已是晚了。 随着一声宛如牛嗥般沉闷的龙吟。 井院地面不断颤抖。 而清原眼中的深井,水流不断盘旋。 从漩涡之中探出了个头颅,倏忽往上而来。 那是一头巨龟,身形约有磨盘大小,头颅生角,鄂下生须,双眸明亮至极,凶恶暴戾到了极致。 不过刹那间,它就已从井水之下冲了上来,几乎冲出井口。 对于俯视下方的清原来说,便是迎面冲撞而来,来得十分迅速,来势更是极为凶悍。 那是一股足以震慑人心的龙威! 但清原地龙入体,最是不怕龙威,何况只是一头蛟龙? 他完全不受影响,手中一翻,当即就有白玉尺落于手中。 玉尺洁白,上方红色雷纹环绕。 他抬起手来,抬起白玉尺,于是便往下打去。 刹那间,白玉尺上面泛起一层红光。 随之闷雷响动,震慑各方。 嘭! 一声闷响。 这一尺打在了蛟龙头顶,双角之间。 蛟龙一声悲鸣,陡然坠落了下去。 轰隆响动,水声炸响。 这头蛟龙重新沉入了井水之中,只剩涟漪无数,水波荡动。 “莫要伤它性命!” 直到这时,水源道长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实则水源道长反应已是十分快速,但因为清原白玉尺落下更快,那蛟龙来势也快,竟是在水源道长出声之前,就已经把那蛟龙打落下去了。 “放心。”清原收了白玉尺,笑道:“它可不是简海沙那种货色,它道行高深,只怕已临近妖王层次。这等妖物,适才若不是因为阵法,哪怕挨了我一尺,也足以撞破井口,脱身出来了。” 说着,清原退了一步,撤回了脚下的法力。 然后便听咔嚓声响,此起彼伏。 大片裂纹,从深井往各方蔓延,石板上布满了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缝。 这正是适才清原与之碰撞的结果,只不过清原将法力凝在脚下,故而未有发作。但清原总不能一直灌注法力,因而当他把法力收回,这些石板也就被适才的威势,震裂了去。 “这……”水源道长颇有目瞪口呆之感,他知道这位清原先生能够一个照面拿下简海沙,可算是本领高深,但那蛟龙有多么厉害,他却更是深知。 哪怕是有阵法护住,水源道长也不敢与之正面相敌。 但这位清原先生竟然能够将之打退下去。 虽说是借了阵法之威,但一个四重天的上人,面对一头六重天的大妖,能够做到这等程度,也着实是令人瞠目结舌。 再想起适才自己下意识出声,竟是让清原先生莫要伤了那蛟龙的性命。也即是说,适才清原先生展露出来的威势,早已令他为之惊惧,故而认为清原先生有着能够斩杀此蛟龙的本事。 “清原先生……” “我倒没什么事情。” 清原感叹道:“这头大妖着实厉害,而明源道观的阵法,看似用风水布局,显得粗浅,实则也是大道至简,用处玄奥,难怪能够镇压得住这么一头大妖……”(未完待续。) 章二二五 西北仙莲,五花并蒂 领教了这道观所谓的蛟龙,清原也大约猜测出这头蛟龙的本事,果真是万分厉害。 只不过,再厉害的大妖,终究不是妖王,而今受困于此,可谓动弹不得。若真要动手斩杀,凭借上人道术,这头龙龟不得反击,也只得抵御,竭力保命,无力他为。 这般一来,杀掉龙龟,实则也谈不上难。 但正如适才水源道长喝止的那般,不得伤及性命。 明源道观这些年不能教化这头龙龟,但是斩杀应该是可以的,可留存至今,甚至成了明源道观的威胁,所为的只是“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八个字。 有这么一头蛟龙豢养在此,那么明源道观便会是一座修行圣地,即便谈不上是仙家福地,也胜过了真人洞府。 不说其他,只要把这头蛟龙彻底镇住,那么启铭也就不必到外头的溪流去挑水,只要在这井中挑水来用便好,并且,水染龙气,也堪称灵水,效用无穷,如洗筋伐髓之类,也非妄谈。 清原沉吟许久,问道:“颜老先生是要用三才大阵,将之镇压么?” “正是三才大阵。”水源道长点头说道:“但不仅仅是镇压这头蛟龙,更是要镇压住那一件宝物。” “宝物?” “且看!” 水源道长把手一扬,内中隐匿之法散去,便有了一件物事,盘旋在空中。 此物长得十分古怪,色泽淡白,看似一截根茎。 “这是……”清原露出疑惑之色,而心中则已有了些许波荡,因为他从上面,感觉到了关于仙莲的气息。 水源道长语气凝重,问道:“清原先生可曾听过西北仙莲?” 清原眼眸稍微一缩,旋即恢复寻常,道:“听过,但只知仙莲之名,其余一概不知。” “仙莲并蒂,五花同根。” 水源道长说道:“这仙莲生自西北,根据传言称,如若能够生长得成,或能形成五大天生神灵,又有传言称,这五大神灵在那封神榜上,或许会占据五方大帝之名。但这传言只是传言,无人当真,不过仙莲确实存在,且就在西北。” 清原默然不语,五方大帝之名? 空穴不来风,倘如真是如此,那么这五朵仙莲便真是重如山岳。难怪在暮阳城时,各方争斗如此激烈,而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可以轻易便交给自己一个传话之人。 “北方元蒙帝国,乃是草原部族,骁勇善战,其大将郭仲堪,祖辈是中土人士,迁入北方。他得元蒙大汗赏识,统领大军,今横扫西北八百部族,号为东天神将,又称无敌武圣,战场之上确是无人能敌。” 水源道长看向清原,说道:“这仙莲就是在他攻破西北一方部族之时被人发现的。” 清原只是安静细听,并未出声。 “你也知晓,当今天地俱在封神之时,郭仲堪麾下或明或暗,有着许多修道人。” 水源道长继续说道:“那部族之中是有一尊从香火之中诞生出来的神灵,但并非如仙人那般厉害,只有人仙级数的道行,最终被大军践踏,诸多修道人齐出,暂时震散了这神灵。随后,大军屠杀部族,男女老幼尽数杀绝,才杜绝此神重生。” 听到这里,清原隐约看见了一片尸山血海,摇头道:“仙莲便是这神灵守护的宝贝?” “正是。” 水源道长点头说道:“郭仲堪虽是武道大宗师,身具天下大气运,但终究肉眼凡胎,而那些修道人深知此宝不凡,故而都隐而不发。待得事后,才起了争端,但不仅是如此,守正道门,浣花阁,东海先秦山海界,以及北方各大真人,无不出手抢夺。” “传闻西北那边打得天崩地裂,草原翻覆,最终守正道门夺得紫莲,其余四莲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水源道长又顿了一顿,道:“不过贫道近期得知,南梁落越郡附近有一朵白莲,如今是被浣花阁所得。” 清原露出惊讶之色,心中闪过了落越郡、白莲、浣花阁、伏重山等等名字。 他总觉得此事与伏重山那事情脱不了干系,而花魅不知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么说来,五大仙莲的事情,花魅应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白莲? 花妖? 玉灵未成妖而是人身,又拜入浣花阁为弟子? 花魅借浣花阁之势,可以及早成就妖王境,又成为许多散修真人都求不得的浣花阁客卿长老? 清原沉默许久,似乎理清了什么头绪。 而这边,水源道长仍在继续说来:“而青莲出现在暮阳城,原是被临东白氏发现,但因为被人栽种下去,故而惧怕强行取走,导致损伤,所以只能等侯。可风声已经传出,临东白氏策划了白氏先祖传承的说法,试图用名正言顺的理由,暗中取走仙莲,但最终被人识破,引起各方争斗,如今青莲据说是被一个和尚带往了西方。” 听到这儿,清原才知晓,青莲果真是落在了西方和尚手中,不论是守正道门,浣花阁,还是临东白氏,都算落空了。 不过消息是称青莲落在西方,而并未有说青莲仙种缺失一事。这般一来,对于得到仙种的清原来说,确是有利的。 “紫金白黑青,只有金莲以及黑莲,不知所踪,其余三莲各已被人得手了。” 水源道长深吸口气,道:“至于贫道所得的,不是五莲,而是生长出仙莲的根茎。” 清原讶然道:“根茎?” “不错,当时众人都在争斗仙莲,但忽略了根茎。”水源道长语气带着些许凝重,说道:“根茎自是远不如仙莲,但也是世间难得的异宝,任何法宝都是不能与之相比的。” 说着,他看着清原的双眼。 清原眼神淡然,并没有因此而起贪念。 能栽种出青莲的仙种都在手里,何况一截根茎? “此物乃是涉及仙家品阶的宝物,贫道哪怕借助本门阵法,早有算计,但近期终究出错。以颜老先生的意思,乃是此物过于上等,压制不住。” 水源道长低声道:“如今还须三位上人,结天地人三才大阵。” 清原点头道:“晚辈定当尽力相助。”(未完待续。) 章二二六 紫金白黑青 结阵并非瞬息能成。 水源道长每日都在夜间才能施法,不仅因为夜间才会有所荡动,也因为夜间有利。 如今仍未至深夜,因而便给了颜老先生布阵的机会,也给了水源道长那位师弟一个继续疗伤的机会。 至于清原,则趁此机会,询问了关于五莲的消息。 那暮阳城之事过去才未有几日,水源道长便能知晓,可见消息十分灵通。清原知道这水源道长行走各方,而明源道观又是多年传承,自有一番探听消息的门路,因而也抱着十分期望。 果然,水源道长对于仙莲之事,确实知道许多。 …… 五莲并蒂,分紫金白黑青。 紫莲关乎天地仙家气运,被守正道门所取,栽种于山门之中,镇压气运,连通着守正道门道统传承之兴衰。 而金莲传闻是关乎着帝皇气机,至今不知所踪。 至于白莲,玄妙莫测,但清静洁净,纯粹无暇,乃是仙宝,具体用处未知。 至于青莲,据说是能塑造肉身,而那莲花真身,天生就会是一副神灵躯体。 而黑莲至今没有消息,根据传闻称,是凝结了九幽之下的污秽之气,乃是至邪之物,用处依然不知。 “这都是外界所传,贫道虽能探知各方消息,但真假难辨,且所知不算太多。” 水源道长自嘲一声惭愧,说道:“另外,贫道还听过,紫金二莲关乎气运,可以栽种,数量越多,气运越重。至于那青莲,传闻中也能栽种的,莲花长出后可以塑造神灵真身。至于黑白二莲,据说是独一无二,不能栽种,具体用处,外界也无多少确切传言,多是杜撰。” 清原闻言,心中有着许多波荡。 过了许久,才听清原问道:“青莲塑造莲花真身,如先天神灵?此事未免太过玄奇了些……” 水源道长笑道:“不错,此事确实玄奇。” 清原总算知道了君殇璃的意思,要让其妻子复生,便需要一具神灵的肉身么? 浣花阁要夺青莲,是以气运为重,即便真要凝成莲花真身,君殇璃自觉也不可能落在他的手里,所以另有心思? 他思索片刻,忽然笑道:“神灵之躯?晚辈对于这青莲,反而更为在意,可惜是落在了西方。传闻西方土地贫瘠,不知是否有栽种仙莲的希望?” “仙莲者,出淤泥而不染。”水源道长微微摇头,笑道:“贫道也不知这仙莲是否能种于西方,不过西方那边,也有许多佛法高深的人物,栽种仙莲应该不难罢?” 清原吐出口气,似是无意地道:“晚辈对于这些莲花的栽种之法,实则是十分好奇的,倒也不知具体如何?” “贫道也是不知。”水源道长摇头道:“本门祖上也没有记载过,而外界传言大多不可信,想来也就只有如守正道门,浣花阁等等道祖传承,才能知晓罢?” 清原微微一笑,转开了话头,不再询问仙莲一事,避免露出破绽。 仙莲一事,如今看来,应是花魅知晓得最多? 或许今后该从花魅那里,旁敲侧击一番。 …… 入夜。 每当夜间,时辰将近,这仙莲根茎便会有所动静,于是便需要水源道长镇压。 如若镇压不住,这仙莲根茎就会脱出阵法之外,无法融入其中,其次,那头蛟龙也就难以镇压。 蛟龙道行日渐深厚,阵法已是逐渐无法镇压得住,这仙莲根茎一旦脱出,那么蛟龙也不免脱困。 正是因此,哪怕简海沙来犯,水源道长也只能镇压仙莲根茎,不敢轻动。 但因为简海沙损坏阵法,又因为龙龟活吃了简海沙,本领增长,又损坏了阵法,因此镇压仙莲根茎便愈发艰难了。 “天地人三才大阵,老夫花费半日,大致上已是布置妥当,现今道观中的阵法纹路,走向,位置,风水,俱有改动。” 颜老先生说道:“老夫没有修为在身,就是那蛟龙露出些许气息,也能将老夫镇死,所以老夫指点你们一番,也就不陪你们玩命了。” 水源道长躬身施礼,道了声谢。 颜老先生摆了摆手,便将阵法要点尽数告知。 不论是清原,还是水源道长,或是那老道士,都听得十分认真。 过得片刻,颜老先生离开了井院。 井院中只剩三人。 天空上明月当空,月华如水。 井院之中一片淡白色的光芒,肉眼可见,十分舒适。 “既然都已听得明白。”水源道长目光从清原和师弟脸上转过,点头道:“那就动手罢。” 清原自是没有异议,点头应是。 “慢着!” 就在这时,那老道士忽然出声。 水源道长眉宇紧皱,颇有不喜。 而清原则是露出讶异之色。 老道士来到清原面前,忽然躬身拜倒:“清原先生,老道曾听信简海沙挑拨之言,对先生起了猜忌之心,甚至还有先下手为强的恶念。今先生已经知晓本门至宝为何物,事涉仙家品阶至宝,仍是心怀坦荡,全无贪念,老道敬佩之余,心中惭愧。” 水源道长眉宇皱紧,过了片刻,忽然舒缓开来,神色间带了几分赞赏之意。 清原伸手将他托起,道:“道长言重了,毕竟此宝事关重大,谨慎一些也是好的。反倒是道长,若不说来,或许谁也不知你曾有这般想法,但你仍是如实相告,赔礼谢罪,才是坦荡。” 老道士露出惭愧之色,低头不语。 “好了,时辰将至。” 水源道长说道:“还是快些动手罢。” 说罢,他当前立于一方。 清原和那老道士各立一方。 虽说清原本领奇高,论起斗法的本事,三人之中以他最强,但是这三才阵乃是该按道行高低来排。 水源道长修为最高,清原稍次,那老道士初成上人境不久。 因而,水源道长在天位,清原居于地位,老道身在人位。 “地位……”清原倒也觉得颇巧,他身有地龙在体,与大地最是相合,站在地位,反而更能发挥自身本事。 月光照射,时辰已到。 风止! 阵起!(未完待续。) 章二二七 阵破蛟龙起,任龙威浩荡,一尺敌之【五更】 夜间,明月光华洒落。 井院清幽。 三位上人各立一方。 接着,也就依照适才颜望老先生的指点,起了阵法。 水源道长临至动手时,仍不放心,不禁叮嘱道:“此物涉及仙家品阶,切莫大意。” 清原点头道:“明白。” 尽管他已得了仙种,乃是可以栽种青莲的宝物,比之于这一截根茎,宝贵无数倍。但这根茎乃是仙莲的根茎,哪怕比不过仙莲,比之寻常宝物,也非同寻常。 明源道观这两位道长,如此谨慎,也着实是因这仙莲根茎非同寻常。即便是诸位真人因仙莲忽略了根茎的缘故,但水源道长也仍是几乎拼却性命,才得手此物,若消息传开,便是真人都难以看得平淡。 蓦然间,井下传来一声低沉的龙吟。 这头蛟龙也知晓时候紧迫,上方阵法若是成功,它虽无性命之忧,但终此一生也多半就要困在这井中,不见天日了。 它震荡不已,井中龙吟不止,水声滚滚。 “事不宜迟。” 清原法力运送至双脚,连接大地。 这个三才阵,对于清原而言,只是凭借自身上人境的道行,与阵法相连,然后便能起到镇压一方的作用。而其余的,则尽数交由天位的水源道长运法。 此时,仙莲根茎悬在井上,这桩物事每到这个夜间时辰,就会有些异常,若不加以镇压,则前功尽弃,阵法也会受损,而蛟龙就再也禁不住了。 水源道长紧紧咬牙,双掌捏住印诀,人在天位处行走,连踏七步,暗合天上北斗之位,疾风滚滚,身周一丈,劲风如云雾般浑浊。 此乃步罡踏斗之法。 清原仔细观看水源道长的步伐,印诀,那一举一动,又细细感悟着周边阵法连通各方,只觉双脚下,法力不断往阵法处传送过去。 这对于他感悟山河楼,有着不小的作用。 …… 井中那头龙龟,咆哮不休,震荡不止。 整座井院几乎都在颤抖。 若非阵法镇压住了它,只怕深井早已破碎,井院都已崩毁,被它逃了出来。 那仙莲根茎,在三位上人结阵之下,终究有着化开的迹象,一旦化开,也就能够融入阵法之中。 见状,水源道长不禁露出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深井之中蓦然震荡。 龙吟之声愈发激烈。 …… “糟!”颜望和启元启铭师兄弟都在井院之外,见状,这颜老先生心知有变。 “这头蛟龙怎么变得如此敏锐,又这等厉害?” “莫非吞了一个简海沙,助它道行增进?” “不应该的!” 颜老先生抬头看天,只见明月隐入云中,星辰稀少。 “天色有变?”颜老先生呆了半晌,然后道:“白天老夫看过,今夜天气大好,不该有变,怎么回事?” 启元见他有些失态,连忙扶住他,低声道:“传闻当世最忌仙家入世,莫非是因为那是仙家宝贝的缘故?” 颜老先生怔了片刻,念头急转,才喃喃道:“似乎也有道理……如此说来,这天象属于天劫异变,那么简海沙前来,实则也算是人劫了?” 启元看了井院一眼,问道:“此时该当如何?” 颜老先生神色低沉,良久才道:“道行不足,帮不上忙,只得静观齐变。” …… “不对。” 水源道长这一步迟迟不能落下,只觉脚下不知被什么力道禁住,往上推举,不得落下。 他露出惊恐之色,抬头看去,目光落在了那仙莲根茎之上。 仙莲根茎原已有了消融之状,经过这么一番变动,根茎隐约停住了融化趋势,反而有着重新恢复原貌的迹象。 “虽非仙莲,却终究是仙家品阶的物事,贫道还是小瞧了。” 水源道长深吸口气,说道:“估算有误,还请相助。” 清原应了一声,然后双脚法力运转,与大地愈发凝合,经地位传至天位,助了水源道长一臂之力。 至于那老道士,身怀重伤,停在人位,已是自顾不暇,自然也不能相助于水源道长。 法力经阵法传至水源道长身上,让他顿时生出了气力强盛之感,水源道长松了口气,当即一脚往下踏落。 然而就在这时,井中传来剧烈震荡之意。 龙龟怒吼,震慑人心。 天象变化,月隐星落。 水源道长这一脚终究还是没能踏落下去。 因为就在此时,仙莲根茎陡然脱了开来,弹开到半空。 于是阵法破损。 清原只觉三才阵刹那崩溃,一阵无比剧烈的震荡从脚下传来,但他体内传出一声地龙长吟,蓦然定在地上,仿佛落地生根,一步不退。 而那边,水源道长受阵法破碎反噬,陡然倒飞出去,口吐鲜血,连退数步。 那个老道士,原来道行就是三人之中最低,加上此前已经身受重伤,仍未恢复,受此反噬,接连后退,每一步退去,都口吐鲜血,待到最后,仰面摔倒,已是奄奄一息。 唯有清原,稳住不退。 昂然咆哮,龙龟竭力而发,深井不断震荡! “糟了……”水源道长这才抹去嘴角鲜血,见状,立时露出惊慌之色,低声道:“龙龟要趁机脱困……挡不住它了,快逃……” 他朝着清原大声道:“先生仗义相助,万万不可因此涉险,贫道将它拦住,请先生速速逃命去。” 清原露出凝重之色,但他不退反进,往深井处而去。 水源道长见状,心中一惊,大声道:“清原先生切莫鲁莽行事!” 清原彷如未闻。 古镜已经悬于头顶,镜光落于身周,犹如琉璃。 他手中提白玉尺,尺上雷纹呈现红色,泛着光芒。 不过一个眨眼,清原便已来到了井口。 井口布满了裂痕,震荡不休,龙龟长吟不止。 三才阵本就是借着道观大阵结成,如今三才阵破,也使得道观阵法受到了残损。尽管残损不甚严重,但道观之中能够主持阵法的上人都已受创,正是龙龟脱身的大好时机。 井口几乎破碎,龙威荡动。 下方水流滚滚,一个硕大龙头探了出来,携着水柱,从井下冲上。 “来得好!” 清原退了一步,然后如之前那般,一尺落下。 白玉尺闪烁雷霆,正中龙顶双角之间。 先前正是凭借这一尺,让龙龟跌落下去。 然而此次,阵法破损,龙龟趁势而起,阻碍变得极小,这一尺已然压不住它。 刹那间,龙龟双眼变得森然可怖。 蛟龙之威散发开来。 不论是水源道长二人,还是院外的颜望等三人,均是有着一种山岳加身的错觉,战战兢兢,万分沉重,仿佛化作了见到老虎的兔儿。 “龙威?” 清原并未感到沉重,相反,因为龙威压迫过来,他体内也随之本能地展露威势。 他有地龙入体,自身便恍如地龙一般。 被龙威压迫,便唤醒了沉浸在体内最为深沉的本能,滚滚浩大龙威之势。 以无数万年大地之势凝就而成的地龙,比真龙更甚,何况眼前只是蛟龙? 龙吟之威,大地厚重。 清原身上展现出了比山岳更为沉重的气息。 于是这地龙气息,便把那蛟龙,生生压落了下去。 龙龟怒吼咆哮,满是不甘。 清原神色凝重,把古镜悬在井口,镜光朝着下方照落,凝住了深井。 这时,他才能分神出来,松了口气,喝道:“快些修复残损阵法!” 水源道长见状,呆了半晌,待清原再度出声,他才勉强惊醒,站起身来。(未完待续。) 章二二八 清原献法 晨曦迷幻。 三才阵崩毁,致使相互关联的道观阵法,也有损伤,但是破损不算严重,经过一夜,终于还是修复了。 只是仙莲根茎已经脱出阵法之外,水源道长此前的努力,可谓是前功尽弃。 好在那蛟龙还是被清原打了下去,没有脱出井院,否则,凭借这蛟龙的道行,明源道观之中,只怕无人生还。 “蛟龙未有脱困,也算有惊无险。” 水源道长叹了声,说道:“只是,即便阵法修复,但仙莲根茎已经脱出阵法之外,再要融入其中,愈发艰难。并且,蛟龙道行与日俱增,只因是受困井中,吸取的日月精华有限,但前次吞了简海沙,却是补足了这点,只怕那阵法就是全盛完善之时,也难以囚禁得住了。” 说罢,他叹息了声。 把简海沙喂了龙龟,实则也是无奈之举,加上当时也已觉得,事情到了最后关头,眼见着能够把蛟龙彻底囚禁下去,永世不得脱离井院,即便送个上人给它作食,也无关紧要了。 未想,终究酿成后患。 “不论怎么说,还是多亏了清原先生拦住这头蛟龙。”水源道长说道:“否则昨夜,道观只怕无人得以生还了。” 清原应道:“道长言重了。” 水源道长没有再说,只是面上露出了极为敬佩的神色。 当时同样是在三才阵受到反噬,他自身伤势也是不轻,而师弟如今尚有性命之危,反倒是这位清原先生,不仅毫无损伤,更是及时打退了蛟龙。 须知,当时阵法尚未恢复,蛟龙所受的阻碍,并没有之前那般大,几乎便要挣脱出来了。 但清原先生,竟能一尺将至打落下去,其本领之高,真是令人感叹,隐约是超出了四重天上人所该有的界限,而他尚未入四重天巅峰,这等本领堪称骇人听闻。 “贫道知晓,清原先生本领不凡,但眼下的状况,便是颜老先生都说无法囚禁得住了。” 水源道长叹道:“那蛟龙临近妖王,非同寻常,只怕清原先生也是难敌的。而如今这道观之中,贫道稍有损伤,而师弟性命仍未保全,能否活命全凭天数,其余三人,如颜老先生,如启元启铭二人,均无道行在身。依贫道看来,清原先生还是及早脱身的好……” 清原微微皱眉,说道:“道长这话,未免过于……” “虽说太过颓丧,但事已至此,已无解决之法,可谓回天乏术。” 水源道长叹了声,说道:“这头蛟龙乃是本门镇山之物,有它坐镇,本门便是洞天福地之所在,那井水也将是灵水,对于弟子有着莫大好处,堪称立派根基之一。如今它将脱困,历代谋划落空,贫道有愧先祖,只能留下,再尝试一次挽回残局,如若不成,也就只当赎罪了。” 清原未有想到,类似于水源道长这等人物,游历各方,潇洒不羁,却也终究脱不开规矩所限,脱不开心中桎梏。他默然片刻,才是叹了一声。 “贫道那师弟,只怕也性命难保,但是颜老先生乃是无辜,而启元启铭师兄弟尚是年少,也算本门最后一点香火。” 水源道长看向清原,说道:“清原先生本领高深,若要离开时,且带他们一并远离明源道观罢。此外,那仙莲根茎既然无法压制蛟龙,先生便一并带走,也算贫道一点心意,姑且算是答谢先生数次出手的恩情。另外,本门尚有一座神像,乃是……” 水源道长说到这儿,忽地停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清原并没有接话,只是看向了井院那边。水源道长不知其意,停住了口边的话,正想询问,却又停下了。 清原目光落在井院那里,眼神恍惚,眉宇未凝,似在思索什么。 水源道长经过这几日接触,知晓这位清原先生,为人谦和有礼。如今自己与他说话,他反而看向井院那边,仿佛不听自己所言,如此无礼的举动,出现在清原先生身上,必有反常。 “龙属水。” “仙莲产自西北,西方属金,而金生水,至于北方,亦是属水。” “这是仙莲根茎,仙莲出淤泥而不染,根茎生长在淤泥之间,淤泥则是水土相生,也是水属之流。” “看来都是水……” 清原忽然看向水源道长,说道:“火能克水,如若用火阵,当能如何?” 水源道长怔了一怔,一时间竟有些愕然。 …… 清原在紫霄宫时,是以烧火为主,而自身当年也不曾想过要凝成道意,只想着凝就五行法意中的火之法意。 因此关于火焰之类的道术,以及阵法,俱都有颇为精深造诣。 关于火性一类的阵法纹路,以及各类火符,他谈不上尽数通晓,但大多数还是能够清楚地。 “以火克水?” 颜老先生闻言,也是被这异想天开般的法门,惊得十分无言。 可是细细想来,似乎未尝不可? “但是老夫精于风水,也算能够布阵,可这些所谓布阵,却都只是改变物事摆放方位,又如楼房格局,栽种花草,从而修改风水,如此等等,只算粗浅痕迹,称是阵法实也勉强。” 颜老先生看向清原,说道:“依你所说的火阵,非同寻常,该是十分高深的路数。这点,老夫可是不会……” 水源道长苦笑道:“贫道对于阵法及风水的学问,远不如颜老先生,既然颜老先生都自认无能为力,贫道却也是不成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既然连水源道长都不行,那么其师弟,以及启元,启铭,自然都是无能为力的。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清原身上。 这个方法,是清原提出来的。 “火阵……” 清原点头道:“勉强会用,勉强可以,但是……还须借助道观历代传下来的各类阵法。” 说着,他迟疑道:“阵法是一家门派护山根本……” “无妨。”水源道长说道:“这阵法只是困住蛟龙,反而对外界防护不重,以清原先生的本事,要从外进入道观,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贫道相信,先生总不会对本门不利的……” 清原笑了声,略微拱手。 其实他所说不假,但是火阵借助道观的阵法这一环,虽有助益,但也不是必然的。在这点上,清原想要知晓道观阵法的布置,只是借此……对自身踏破山河楼定下基础,算得是少许私心。(未完待续。) 章二二九 清原的布置 明源道观的阵法,原本看起来是十分粗浅的,正如颜老先生所说,只是风水之学,例如楼房格局,又如栽种花草,物事摆放等等,勉强可算阵法。 而真正高深的阵法,大多是处处玄奥,如道术,如光芒,如纹路,如杀机,如幻觉,诸如此类等等。 然而这一次来,清原知晓这道观之中的阵法可以压制蛟龙,心中便是明白,这阵法看似简单,实则有异。 明源道观的祖辈,并不是没有布置高深阵法的本领,而是因为这一种阵法,更容易压制蛟龙。 只因这种阵法,乃是以风水为学问,暗合天地大势,就如同广元古业天尊凝聚地龙的手法一样。 “大道至简。” 清原遍观明源道观阵法,心中有些感慨,“最粗浅之中,蕴藏着最玄奥的妙处。” 正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也正是用一笔一划描绘而成,但这明源道观的阵法,不是任何绘画的技巧,而是最基本,最简单的一笔一划。 学会了粗浅的这一笔一划,若心有领悟,那么将会画出什么来,也就看自己了。 …… “井院方位阴凉。” 清原指着上方,说道:“须是拆开上方,让烈日不受遮掩,可以照入下方,炎炎烈日正是属火。” 水源道长沉吟着不语。 颜望老先生微微抚须,摇头道:“这样会破了道观格局,再者说,走廊上方无遮无掩,你见哪家是这样?” 清原笑道:“待得降服蛟龙,再重新建造一番也无妨。” “这……”颜望老先生愕然片刻,然后道:“如此变通,似乎也无不可。” 说罢,颜望看向水源道长,毕竟这才是道观之主。 水源道长微微施礼,道:“贫道已帮不上忙,此前已经说过,道观存亡,全仗二位了。” 清原微笑道:“我会尽力。” 实则他把握不小,只是他也知晓,但凡做事,话不能说得太满就是了,毕竟凡事总有意外。 “清原先生。” 这时,启元匆匆而来。 清原见他来了,便从怀中取出符纸来,道:“这是火符,你下山去,让铁匠打造锁链,在打造之时,将符纸烧下去。” 启元恭敬接过,点头应是。 水源道长叮嘱道:“今日要用,你多带些银两,让铁匠停下手中所有活计,尽力赶工。” 启元道:“弟子明白。” 清原指着那符纸下方一张,道:“这张是打造锁链的图纸,按照上面的形状,乃至于花纹,都不能粗糙。因为这花纹便是符文的轨迹,须得精细。” 启元仔细把符纸连同图纸一并收入怀中,于是告退,去取银两,让启铭相伴下山。 颜望老先生看了片刻,待启元离去,才道:“其实打造锁链,以水源道长的本事,乃至于上面的纹路,都应该比城里的铁匠,好得多罢?” “因为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清原说道:“晚辈要镇守井院那边,尽管阵法勉强修复少许,也怕那蛟龙发难,从而脱困,只有等到烈日之时,勉强才可脱身。至于水源道长,有着类似于打造锁链,但是要比锁链更为重要的物事。” 不论是颜望,还是水源道长,只对视一眼,俱有讶色。 “清原先生不是要用锁链去锁住井院那边么?” 水源道长问道:“还有什么物事比锁链更为重要?” “锁链哪里是能起到大作用的?”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井院在道观北边,北边属水,而蛟龙属水,这头蛟龙乃是龙龟,而龙龟是玄武之状,更是水的象征。明源道观的前贤,便是用这种排序,定下井院位置的,那么现在,就该用南方去压制北方。” 水源道长问道:“如何压制?” 清原说道:“在南边立下一座神像,该是用朱雀火凤之形,并要绘画火符纹路。最终,还须道长自损修为,分裂一缕阴神入内,姑且算是为朱雀生出灵智来。” 说到后面来,清原静静看着水源道长。 修道之人,自损修为,无异于常人自斩一臂。 颜望闻言,也不免皱眉。 水源道长平静道:“但凭先生吩咐,贫道全无异议。” 清原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锁链就是连接朱雀神像,压制井院的,但锁链的另一头,还有一桩同样重要的物事。” “还有?”水源道长怔了一怔。 “这是一头临近妖王的大妖,而明源道观的阵法几乎已经快要不起作用。”清原笑道:“你以为还能够轻易压得住它?” “那物事该是什么?” “这一桩事物,用来直接镇压深井。” 清原说道:“所以此物品阶不能低了,其实仙莲根茎沾染仙家品阶,自是最好。只不过,仙莲根茎终究不是法宝,难以直接运用,所以还要一件宝物。” “仙莲根茎?”水源道长听到这里,心中蓦然升起些许如同汹涌翻腾般的感觉。 原本道观将毁,水源道长已是答应,可以将仙莲根茎赠与清原,但此刻,清原不仅相助道观,却也将仙莲根茎一并用上。 再想起他此前心中忧虑,不禁深觉羞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清原隐约察觉他念头变动,但不知确切想法,也不以为意,只是问道:“道观多年传承,且道长道行深厚,游历多年,想必也有所获,应该留下了不少法器?” “本门确有几件法器。”水源道长点了点头,随后细数来,道:“一件是拂尘,一件是道衣,一件是法剑,一件是蒲团。” 说着,虽说此时气氛凝重,可他也不免露出些许笑意,并不是任何一个宗派,都有法器的。 清原微微皱眉,眼中露出讶异的色彩,沉吟道:“只是如此了?” 只是如此了?水源道长立时一怔。 颜望虽非修道人,也知修道之事,听到这话,也是同样惊愕。 “这个……”水源道长回过神来,才苦笑道:“法器之流,实则已经是寻常修道人梦寐以求的物事了,本门多年传承,也不过这几件罢了。” 清原怔了半晌,旋即才恍然。 南梁那边,短短时日,从白皇洞,从青牛,从无生公子那里,见了许多法器,甚至法宝也都似乎不稀罕了。 说来,他在紫霄宫的日子中,实则接触仙家宝贝都不算少,但因自身未得修行,懂得不多,见识粗浅,反而没有太多的感触。待到下界之后,混迹尘世之中,对于法器法宝都少有接触,反而略微有了宝物难得的念头。 而此次,只因为无生公子这等真人,道行太高,故而眼界也高,不知不觉间,反倒是受到影响了。 “也罢。” 清原说道:“晚辈在南梁那边,侥幸得了几件法器,先择出较为合适的一件,再作改变一些,姑且算是炼制一番罢。” “这……怎么好?” “晚辈也想压下这头蛟龙,并且……” 清原带着些笑意,说道:“晚辈此次相助,实则获益亦是不少。” 五重楼,山河楼,重山河大势之变化,重大地之因果。 这一次,可算是一场难得的感悟。 尤其是蛟龙的龙威,对于跟自身融为一体的地龙,有着唤醒本能的一种效用。(未完待续。) 章二三零 清原炼宝【八更!求订阅!】 镇压井院,还须一件宝物,与仙莲根茎相合,直接镇入井中。 至于这件宝物该是何等形态,清原着实苦恼。 如今水源道观没有这样一件合适的法器,清原便在自己这边寻找,后来总算寻得一件合适的。 那是一根铁柱,得自于无生公子的宝库,材质不错,但炼制粗糙,在法器之中,勉强算是中游。 “这件法器还不够。” 清原深知不足,想起了得自于青牛的两条弯角,思索许久,才跟水源道长借了火炉。 昔年炼制剪纸为马的虎狼木雕,他也借过火炉,但如今身为上人境,加上炼制的乃是法器,于是这火炉便不够用了。 …… 待到烈日起,清原觉得那井院蛟龙不会在这时尝试脱困,即便真有动静,也不可能立即脱困出来。 于是他才离开了井院,来到炼丹房之中。 这炼丹房的火炉,品阶太低,清原只得亲自动手,将之改善。 前后大约是花费了一个时辰。 清原用朱砂,把火炉内外,以及周边石砖,尽数绘画出了火符的痕迹,并且还借用了紫霄宫八龙卦仙炉的布置,按着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方位。 用朱砂刻画,再以法力催动,渗入石板,渗入火炉。 如今这座丹炉房,虽非法宝之流,但也算是颇为不错。 当然,火炉材质寻常,甚至堪称低劣,而且清原还达不到仙家境地,所绘画的符文以及八卦方位,只是有形无神,并无多么玄妙的用处。 然而,虽仅仅是依样画葫芦,但依照的确实道祖天宫之内的炼丹炉,如今得出了这八卦方位的形态,虽无神韵,可却已经能让这座材质普通,甚至可以说是低劣的火炉,胜过许多修道人的炼丹法炉。 清原开了丹炉,把那铁柱抛入其中,连同青牛双角一并落在当中。 随后,清原脚下行走,手中捏印,这是一种类似于步罡踏斗的步法,但略有不同。随着行走,他在八卦方位走了一遍,法力已入其中卦位。 “起!” 清原手中一放,乃是一道火线,随后火线前方一分为八,正是八首火龙道。 以八首火龙道的道术生火,起了火头,倏忽间,炉下火焰当即大盛,结合八卦方位,刹那间把这房中照映得红光闪烁。 热浪滚滚,其实比当年紫霄宫的炼丹房尤为炽热。 因为炼丹房之中的八龙卦仙炉乃是仙宝,隔绝了仙火,虽有热浪滚滚,却还只感滚烫,但这个丹炉则只是凡物,火焰热气逼人,常人几乎不能忍受。 恍惚间,清原好似也回到了当年。 只是以他如今的道行,不仅凝结了法意,更是凝就了法力,一举一动,俱有法力气息,也有法意相随。 哪怕只是煽火,那煽出来的风,也都带着他法意及法力的气息,哪怕微末,但也终究会有所影响。 而仙丹神药之流,不容得半点影响。 紫霄宫,已是回不去了。 他微微闭目,再度睁眼时,已经摒除了杂念,全神贯注,看着炉中变化。 …… 启铭奉命在外守护。 对于这位清原先生,时至如今,这少年道士实是敬佩得无以复加。 听闻清原先生还十分慷慨大方,自取法器,为本门镇压井院那位。 这更是让启铭好感大增。 忽然间,后方火焰热浪升腾,启铭只觉十分炽热,不禁离得远了些。 “门已关上,小道身在外头,都如此炎热难当,不知清原先生如何忍受得住?” 启铭睁大眼睛,远远朝内里看。 只觉一片炎热红光,十分逼人。 不过看了两个呼吸,启铭就已支撑不住,双眼忍不住落泪,连忙闭上眼,不敢再看。 “师父炼丹时,那火焰也没有这般厉害过的……” 启铭心想:“真是厉害。” …… 炉中的铁柱乃是法器,而那青牛双角,也非俗物。 这火炉终究是凡物,哪怕被清原精心布置,威能大盛,但也仅是让那铁柱以及双角,渐生融化之感,可却并没有立时化开。 “还不行……” 清原观想六月照身,眉宇间一片迷雾,月光照耀,显露九重玉楼。 九重玉楼中,阴神在四重楼观道星空之中,退下三重楼,面朝南方。 南方壁画,乃是朱雀火凤,陡然睁眼,光芒闪烁,口中吐出了一口火焰来。 阴神蓦然一震。 而站在火炉边上的清原,忽然取出白玉尺,往前一点。 雷火相生! 红光落入火炉之中。 轰然一声炸响! 铁柱消融。 双角化开。 随后两者融化在一处。 清原见状,露出喜色,当即运用法力,掀开炉盖,从怀中取出了那仙莲根茎,顺势一抛,落在当中。 “合!” 随着清原一声号令,已经化开的铁液蓦然凝形,把仙莲根茎包裹在当中。 清原连忙把炉盖合在当中,接着法力传送入内,开始为那一团铁液塑造形体,并刻画符文轨迹。 过了一炷香。 过程颇为顺利。 “最后一笔。” 清原目露喜色。 然而就在最后一笔符文轨迹即将落下之时,那铁柱忽然一颤,迸出裂缝来。 见状,清原心道糟糕,他知晓必然是仙莲根茎品阶太高,至今还未炼化成功。 铁柱隐约要破开,而火炉外层也已迸出裂缝,有火光从中透射出来,热气难当。 清原在紫霄宫烧火时,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等情景,因为紫霄宫内,根本不会有任何变故。尽管不曾遭遇,但清原也知这种状况十分危急,因为他要替祖师烧火,便要熟识许多相应的事情,眼前的变化,他曾在书中看见过描述。 “炸炉?” 清原露出惊骇之色。 法器炸炉,加上内中仙莲根茎,其威能必然浩大,后果不堪设想。 以清原的道行,着实是难以镇住这个场面的。 他正有些心惊,然而这时,他怀中的古镜蓦然飞出,悬于上方,镜光落下,罩住了整个火炉。 火炉之中隐约有着崩开的迹象,无比剧烈的气息往外溢出。 但镜光则把那些气息都罩在当中,勉强收住,使得火炉不至于炸裂。 清原见状,心内松了口气,随后双手捏印,法力落在古镜当中。 …… 启铭身在外头,只见内里光华闪烁,似乎有一道金红色的光束,时而收缩,时而涨动。 他心中不断跳动,忽然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清原先生……” 启铭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掀开了丹房大门。 轰! 一阵火焰热浪扑面而来。 启铭大叫一声,双手掩面。 滚滚热浪把他往后抛开,撞在了身后的院墙上。 启铭吐出一口鲜血,浑身焦灼,前面衣衫有了些烧坏的迹象,他抬手一看,满是烫伤的水泡,不禁庆幸自家一张脸被双手挡住。 还不待他为这张脸感到庆幸,便想起了清原先生来。 自己在门外都已伤得如此惨重,身在丹房之内的清源先生又会如何? “清原先生……” 启铭想要起身,却又支撑不住,摔落了下去,他咬咬牙,起身来,不断往前挪,然后便看清了内中的景象。 这个炼丹房,一片狼藉,砖石布满裂痕,又全是焦黑。从外边看,整座丹房布满裂痕,已经是摇摇欲坠,仿佛风一吹,就会彻底崩塌,碎成一地。 他倒吸口气,不断挣扎着往前,然后又见到自家师父用来炼药的火炉,已经不见了,只有满地碎片。 “清原先生……你没事吧?” 启铭深吸口气,咬着牙道:“清原先生?” 他眼前一黑,便往前倾倒了下去。 随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他。 “没事。” 清原先生的声音,依然清澈响亮,想来是没有受伤。 启铭偏头看去。 只见清原先生头顶悬着一面古镜,身着金纹白衣,毫发无伤。 启铭松了口气,然后目光落在了清原先生背后。 他愕然地张大口。 “那是……” “这一次要炼的宝物,总算炼成了。”清原先生这般说。 启铭闻言,松了口气,然后眼前昏昏沉沉。 “睡罢。”清原先生这般说着。 启铭恍恍惚惚睡去,然后听见一些动静,应是师父来了。 清原先生似乎在说抱歉,损毁了火炉之类的话。 就是在平常,师父也是个随和的人,何况如今清原先生有恩于本门,师父自然没有在意,只询问清原先生有没有事情,可有受伤否,后来还问了声启铭伤势如何。 清原先生回答说并无大碍。 然后启铭又是一阵迷迷糊糊,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最后清原先生好像笑着说了句。 “这次布置火炉,才能炼成这一件法器。原本那火炉若是不损,也可算是晚辈送与水源道长的一件宝物了,但现在炸毁,倒也可惜。” 启铭忽然觉得,到了这种时候,道观恐怕都要毁于一旦,可清原先生依然能够谈笑风生。 他是真的有把握压制住井院那位了罢? 可是井院的那位,乃是借着历代祖辈的布置,才能够压制得住的大妖。 据说它一旦脱困,整座明源道观,都会在瞬息间,毁于一旦。 清原先生真有把握么? 启铭心里想:“会有的罢……” :家里人想要给我过生日,但我说不必了,我有另一种过生日的方式。所以,这个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有着努力……求订阅!求支持!(未完待续。) 章二三一 镇压蛟龙,尘埃落定【九更】 许多年前。 道观开了井,井水用以饮食。 但后来,似乎为了风水,也是为了吉庆,但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井水有所变化,例如变得浑浊,例如被人下毒,所以才在井中放了鱼虾龟鳖之类。 若是井水有所变化,那么井中的鱼虾龟鳖等物,就会有所征兆。 但过了许多年,这些鱼虾龟鳖等物,老去的老去,新生的新生,一代而又一代。 只有乌龟,因寿元绵长,哪怕岁月流逝,也仍得以不死,反而受到道观灵气滋养,开了灵智。 然后它逐渐听得有道士在井边讲经,在井边练功,在井边教导弟子,在井边与同门探讨。久而久之,它明白了很多修行上的道理,于是它就懂得修行,可以呼吸吐纳,得到日月精华,从而化妖。 它原是乌龟,在化妖之后,不知为何,兴许是天生就有龙族血脉,于是就成了一头龙龟,但道观里的人,称它是蛟龙之属。 这头蛟龙生出了灵智,开始还是安分,可后来,道观没落,甚至搬迁,然后道观里的老辈都逐渐不在,新的弟子道行不高。渐渐地,已经没有人制得住它,所以它便想脱困,更想杀尽囚禁它的所有人,然后龙归大海。 道观逐渐没落,有道之士渐渐凋零,而当年的阵法,逐渐在岁月之下有了腐朽之感,而它的修为,也与日俱增,于是到了今日,脱困有望。 但外头那个上人境的道士,也算是它看着长大的,从发觉它有脱困迹象时开始,就不断想着法子,要将它重新压在井中,永世不得再见天日。 可是它道行高得已经临近所谓的妖王境,明源道观已经制不住它了,如今阵法破损,如今那所谓宝物脱出了阵法之外,它脱困的日子,就在眼前。 昨夜被那个年轻人打落井院,但它知晓,这仅是暂时的。 脱困之日,不远了。 待脱困之后,它便能大肆杀戮,以泄多年囚困之恨,然后便可龙归大海。 …… “你还不能出来。” 上边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说道:“如若此次镇压得住,水源道长会教化于你,今后明源道观的后辈,也会教化于你。待你教化得成,性子改变,就是真能突破这阵法限制,也不会有人阻挠你了。” 井下龙龟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缕光芒。 如今的明源道观,远不如前,还凭什么能够压制得住它? 至于教化? 如今明源道观上下,谁有资格教化它这一头临近妖王的龙龟? 龙龟抬起硕大龙首,看向上方。 如今尚是青天白日,若在夜间清冷,而月华如水,那么它脱困的把握,便能大增。 而这一次,那个年轻人,应是难以阻住它了。 “时辰到了。” 那个年轻人笑道:“午时。” 龙龟尚不知他此话何意,还在迷惑时,上方陡然变得明亮,似乎掀开了什么。 然后井口处,忽然有一个圆形黑影,约脸盆大小,便压落了下来。 龙龟不明所以,但身为蛟龙的本性,身为大妖的本能,使它心生惊惧。 昂然龙吟,震彻八方。 …… 井院之中。 水源道长掀开了所有遮掩的砖瓦院墙。 正午的烈阳,照落在井中。 而清原便抱着一根巨大的铁柱,狠狠朝着井中压了下去。 这一根铁柱,通体乌黑,隐约有寒光闪烁,与常人腰身一般粗细,长达一丈许,约莫两人高。铁柱之上,布满了纹路,仿佛雕刻上去的一般,十分玄奥。 实际上,铁柱之内的仙莲根茎,仍未化开,只不过被包裹在内,且被传到了铁柱下端。 如今只要把铁柱包裹着仙莲根茎的一端朝下,压入井中,那蛟龙想要脱困,第一关便是要破掉那仙莲根茎。 但仙莲根茎不是凡物,哪怕这蛟龙真有能够破开仙莲根茎的本事,也不知要多久了。 水源道长目光凝重,看着那一根被清原先生称作是“镇龙柱”的乌黑铁柱,压入了井中,掀起了大片震荡。 龙吟之声不绝。 哪怕远离井院的颜老先生,启元,启铭,以及那个身受重伤的老道士,都只觉十分难以忍受。 井院石板崩碎,土地震荡,院墙倒塌。 连整座井院都崩毁掉,到了此时,道观的阵法其实已经残损不堪了。 但终究还有着新的阵法诞生了。 “锁链!” 清原蓦然一声大喝。 水源道长抛来一条锁链,粗如臂膀,隐约可以看见,锁链之上也有着若有若无的痕迹,仿若符文。 清原接过锁链一端,绕着镇龙柱,锁了上去。 而水源道长拿着另外一头,来到了井院南边,锁在了一尊神像上面。 这神像酷似鸟类,雄骏万分,形似展翅高飞,若是细看之下,便可发觉,这神鸟的翅膀,都蕴藏着细微的符文痕迹。 神像是石质,嵌在一株大树上面,只因木能生火。 水源道长把锁链一端,缠绕在树上,最后系在了神鸟之上。 “可惜神像不是法器,否则或许更能稳妥一些。” 水源道长松了口气,然后道声不好,连忙往井院赶去。 只见破碎的井院废墟之中,深井边上,清原正抱着镇龙柱,不断往井中压下。但下方龙吟不止,疯狂荡动,不断往上拱。 清原虽有着布置,但龙龟道行太高,一时间竟是僵持不下。 “快来助我。”清原偏头喝道:“只要彻底压下镇龙柱,阵法完善,它被压入井中深处,便无法再翻过来了。” 水源道长连忙应了一声,正欲上前。 蓦然间龙威镇压过来,竟让他这位上人,尚未面对蛟龙,只在龙威之下,就仰面摔了下去。 “这蛟龙道行何时高到了这等地步?” 水源道长倒吸口气,连忙爬起身来,再度看去,愈发吃惊。 因为清原先生没有被龙威镇压,反而生出了一股更盛的威势,隐隐压过了井中蛟龙。 水源道长正想继续往前,就见清原先生头顶上的一面古镜,忽地大放光芒。 镜光照落,罩住了整个深井。 而那镇龙柱,也不断往下压去。 井中传出无比剧烈的震荡,以及那带着悲声的愤怒龙啸。 “回去罢!” 清原低声说了一句。 随后镇龙柱朝着下方,压落下去。 轰隆声滚滚不休。 天空明亮。 尘埃落定。(未完待续。) 章二三二 井院锁龙,观道至简【十更!】 蓝天与白云,清风与歌声。 启铭的伤养了几日,总算养好了。 不过他颇为庆幸自己受了伤,因为这几日道观真的是无比忙碌,师兄启元累得跟山下的旺财一样,满头大汗,不断喘息,而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受伤了不用干活,多好?” 启铭哼着歌,来到了井院。 想起那日井院所见,院墙倒塌,石板崩碎,土地翻覆,又是大片尘埃滚动,废墟之中,砖瓦遍地都是。 果真是满目狼藉。 但那一件清原先生崩毁了火炉,崩坏了丹房,才炼制出来的镇龙柱,总算被压入了井中,在那尘埃之中,定住了风波,令人安心,仿佛是定心之柱。 镇龙柱环绕锁链,启铭知道,锁链一端是连接南边,到了一座嵌在树上的神鸟石像上面。 他休息了几日,这次再来时,发现井院又是个焕然一新的景象。 这让在明源道观十多年的启铭,忽然有些陌生之感。 此时的井院,已是重建了起来,立了院墙,平了走廊,铺了石板,又把上方瓦片再度修了一番,井院之中,宛如凉亭。 清幽气息依旧,但已经没有了令人感到心悸的威势。 启铭走进来,才发现连同那深井都已改变了些。 原本深井都已布满了裂痕,但现在已经修好,并且还铭刻了三个大字。 锁龙井! “锁龙井,听说是师兄起的名字?” 启铭颇为好奇,细看之下,那镇龙柱之上,又添了几条锁链,分别定在井边四周。 镇龙柱下方,似乎还有一条锁链,垂入水中。 他嘿然一笑,有些好奇,忽然拉动锁链。 哗啦啦声响。 他不断拉动,发觉锁链极长。 待得拉出了几丈长,蓦然间发觉,下方井水滚荡不休。 若在以前,这便是蛟龙发威的前兆,启铭自然不敢再动,然而此时,他只嘿然一笑,道:“你凶啊?我早已偷听过清原先生的话,你翻不了身喽……” …… 另一端,房中。 清原正自静修,忽然睁开双目,哑然笑道:“这个启铭……” 如今道观阵法破损,颜望老先生和水源道长正在竭力修复,但毁坏过于严重,不是短时日之内可以完成的。 没有了阵法,清原阴神游动,这道观之中,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井院那里的变化,自然也在感应之中。 这几日间,因为布置阵法压制蛟龙的缘故,加上龙威对于自身地龙本能的刺激,清原的道行在经过一番修行之后,有了长足的进步。 另外,得益于此,他对于山河楼的领悟,也是隐约有了些门道。 记得初见之时,水源道长说起清原道行,似是颇为感慨。 实际上,清原从当日斩杀青牛,成就上人以来,时至今日,虽是经过了暮阳城及灵溪七镇的不少事情,但细数而来,时日也不算太长。 只是他得了地龙入体,古镜在身,资质奇高,加上观想的六月不净观,以及运功的黄庭仙经,均是仙家功法,修行自是一日千里。 再加上当初斩杀青牛之后,近些时日也算食妖牛血肉,还有老牛身上所获牛黄,内中积蓄着许多元力,可以不断用御兽宗的法术去汲取内中所存,能以此补益自身道行增长,而肉身体魄也随之强盛许多。 再细算来,当时扮演无生公子的时候,清原也未客气,从无生公子宝库那里得了些许有助于修行的物事。 最后,得自于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可以避免自身气息外溢,也算一种另类的增益。 这些都算是一种修行上的助益。 而时至如今,有了这许多助益,清原虽未踏破四重楼,但也相差不远了。 “四重楼为观道楼。” “五重楼为山河楼。” 清原盘膝而坐,闭目沉思。 观道楼,自是能观天地大道,但因造诣未足,仅能遥遥观道,而未能得道。 身中小天地,身外大乾坤。 自身脏腑,经脉,窍穴,气息,其实都与外界息息相关。 传闻每一个窍穴便对应着天上一个星辰,清原也大约明白,观道楼之中的日月星辰,漫漫星空,实则就是自身内里的显化。 只有将观道楼之中,这些显化出来的“大道”,尽数观察明白,也就能把自身的“道”,看得透彻了。 “还差了些火候。” “得明白,悟得明白,那么就相当于达到四重天巅峰了,此后再静心修行,将法力提升,把阴神壮大,就可尝试去领悟山河楼。” “只要参透明源道观的这些法门,应是快了。” …… 这几日里,水源道长那位师弟,勉强撑过了危险,留下了性命。至于启铭,伤势虽然不重,但也只好休息。颜望老先生毕竟年迈,只是指点风水变化,不能动手。 而水源道长和启元,便忙活了几日,将井院那边重新修建,如今又在颜望老先生的指点下,重定规划道观各类。 至于清原,本也是想动手,但是水源道长却生生拦着,决意不让他相助。 以水源道长的说法,来者是客,然而清原这尊贵客,此来先是除去了简海沙这个威胁,又竭力相助布下三才阵,待到最后,又费心费力,搭上了法器,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压制蛟龙,消弭了明源道观多年以来的隐患,并且为明源道观未来的传承,定下了稳稳的根基。 恩情之大,难以用言语说清,如今这般杂事,再让清原相助,便真真是无颜了。 清原见水源道长语气认真,想了想,也不再坚持。 因为这几日道行增长,对于山河楼有着些许明悟,因而对于风水之学,反而愈发看重,也是因此,他向水源道长提了个不情之请。 那便是想要翻阅明源道观历代上人的手记,以及关于当初钦天监之时留下的典籍,而这些典籍,俱都着重于风水之学。 对于宗门传承而言,不论是前人的感悟,还是门中的功法,俱是门派立足的根本,传承的根本,应是秘不外传。哪怕是风水之学,并非本门修行的主要方向,可也同样是不能轻易外传的。 但水源道长只是沉默了一下,便即答应了下来。 于是,清原这几日,都在钻研这些典籍。 …… 昔年明源道观,也就是唐时钦天监的根本,对于风水堪舆之术,有着高深的造诣及见解。 虽说后来分崩离析,导致道统缺失,但流传下来的,仍是极为非凡。 尤其是颜望,这个老人祖上就是明源道观的弟子,钻研的正是这一方向,而实际上,明源道观缺失的那一部分传承,就在颜望身上。 历经多日钻研,清原从中得到了许多益处。 比如大道至简,比如风水玄学,比如布阵的方向,诸如此类。以他上人境的道行为底子,加上阴神领悟,造诣已是不浅。 因而,对于打开五重山河楼,也愈发明白了些。 他闭上双目,意想头顶六月照身,明月光洁,朦胧迷雾之中,立着九重玉楼。 四重楼,观道楼。 大道当前,不能得之,仅能观之。 清原阴神在内,心神俱都沉浸在此。 恍惚之间,仿佛来到了星空之中,日月星辰同辉。 以往只觉万分迷离虚幻,无比美丽,但这一次,在他眼中,不再是如此,而是另外一种景象。 这几日的领悟,他悟得许多,最为深刻的便是大道至简的道理。 在阵法方面,所谓的简,就是一笔一划。 任何玄妙的画卷,都是一笔一划描绘而成。 只是个人领悟不同,展现出来的终究画面,便有所不同。 以往清原见到的星空,是日月当空,无数星辰点缀在星空之中,无比美丽。 而这一次,他所看见的不仅是一个又一个的星辰光点,而是无数个图案。 他眼中出现了莫名的虚线纹路,连接了各个星辰,于是就有了不同的形状。 例如北方七个星辰,是否像是一个勺子? 眼界再放宽些,那许多个星辰结合起来,是否又像是一尊巨熊? 这就是领悟! :今天事情不少,昨晚有远亲娶新娘,老爸去帮忙,早上睡过头,于是决心加更的我,一大早就起床了,昨夜晚睡,好累,然后下午,包被偷了。不过这些阻碍,都阻挡不了我要十更的决心,嗯,人在,电脑在,网络在,十更就在…… 今天写得比较爽,但是也比较累……最重要的是,唔……下面可能还会有一更。 2:听说那新郎官跟我一样的岁数,好像出生月还比我小,心好累……(未完待续。) 章二三三 香火愿力【十一更】 四重楼,观道楼。 当清原得以悟出这一步,便踏出了四重天的最后一步。 此时他领悟已足,堪称四重天巅峰,只须一番静修,法力就能提升,随之踏足四重天巅峰。 “四重天巅峰,接下来只得领悟到山河楼的妙处,才能突破五重天。” 清原睁开双目,阴神仍在九重玉楼之中,但他心神意识均已退了出来。 “此番得益甚多,距离山河楼,仅得一步之遥。” 清原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偏头看向通灵宝鉴。 通灵宝鉴之上,悬着何清的真灵。 “是该给你修复魂魄了。” 清原伸手把古镜取出,照耀在上方,落在何清真灵之上。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了动静,来人是水源道长。 “清原先生可是正在修行?” “晚辈正好运功完毕,道长请进。” 清原顺势收了古镜,前去开门。 水源道长踏入房中,然后看了清原一眼,叹息说道:“若早来一步,就扰了先生修行,便真是罪过了。” 他显然已是看出了清原道行有所增益,与他踏在了同一线,均为四重天巅峰。此前清原还没有这个气息,但此刻浮动未定,显然突破不久,多半就是适才那一场修行,获得进益。 修为突破之时,若是受扰,后果不堪设想,重伤或走火入魔,均是常见,而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中断了突破的脚步。 清原反倒不以为意,笑道:“凡事各有缘法。” 六月不净观,最不惧怕的就是走火入魔,而黄庭仙经,最是中正平和,法力也不会有所损伤。所以他的修行,哪怕是在突破之时,也不惧怕打扰。 退一步讲,即便适才运功之时被打断了,但领悟还在那里,也不过重来一遍罢了。 “对了,道长近期修缮道观,正是无暇之时,怎么抽空来见晚辈?”清原笑问道。 “贫道这几日间,着实繁忙,也是忘了一桩大事。”水源道长笑了笑,面露些许惭愧之色,道:“今日修至后院,见了此物,才想起来。” 清原讶然道:“不知何事?” 水源道长说道:“正是关于这魂魄真灵一事。” “哦?”清原闻言,愈发惊愕,道:“道长有何见解?” 这水源道长在四重天巅峰已有多年,加上明源道观的传承,或许真能指教一番。 “关于魂魄真灵一事,贫道早有所闻。” 水源道长沉吟着说道:“常言道,人死如灯灭,但今为天地封神之局,待封神事毕,三界立定,就有幽冥地府所在,掌管三界轮回。” 说着,他又对清原说道:“贫道观清原先生,应是有一种拘禁魂魄,并将之保存的秘术,如今若能将至魂魄真灵修复,加以壮大,日后不论这魂魄是何归宿,都将是前程无量。” 清原点头笑道:“正是,待得日后封神事毕,这魂魄若得以修行,许能成就鬼仙;而入了幽冥,或能谋得一个阴府职位;再不济,投胎转世,凭借这魂魄真灵之壮大,来生必定是悟性奇高,聪慧万分,不论是走修行之路,还是俗世中其他道路,都将是一种天生的优势。” 此外,清原还有另外一种想法,未有说出口来。 因为身怀青莲仙种,日后若能栽种出来,便是一具神灵躯体。 倘如君殇璃所言不假,莲花不止一朵,那么除却答应君殇璃的一朵莲花之后,或许还能再用一朵莲花,让何清得以借天生神灵之体复生。 天生神灵之躯,若是在以往,必是清原梦寐以求,因为他自身没有仙根道骨,不能修行,若能换得一具不老神体,正是心中万分渴望。 只是如今自身已经得了地龙入体,资质极高,亦是前程不可限量,说来还要比这神灵之躯,犹盛三分。 …… “明源道观所居之地,本就利于阴神修行。” 水源道长说道:“除此之外,明源道观也是道家传承。想来先生也是出身不俗,应当知晓,道门供奉的祖师,无非是二祖之一,至于本门供奉的无上祖师,算是正仙道的旁支。” 正仙道乃是无上祖师的道统,与太上祖师的守正道门,同属于中土道门祖庭。 但是相较之下,守正道门更为强势,底蕴更深,并奉太上祖师圣意,维护中土乃至于天地各方秩序。 至于正仙道,随无上道祖的淡然无为,门中之人行事低调,常年隐居修行,不仅修炼内家炼气道学,也同样并重于采药炼丹。至于这炼丹之道,不仅取草药之类,更是能取霞光,能炼云雾,以此成丹。 “本门昔年曾是国教,门中祖师神像,受得世人朝拜,香火鼎盛。” “香火?” 听到这里,清原面露讶色,他知晓香火代表着愿力,也即是意念。 修道之初,便是意念改变自身,滋生气感,继而生出真气。但这是意念对于自身的改变,而若是传到了外界,便是微乎其微。 但再是微末的念头,当无数万人敬仰膜拜,也就成了洪流。 西北那边,有神灵从香火之中诞生,与大山妖这一类天地所生的神灵不同,这一类香火神灵,便是以人之意念,应运而生。 香火愿力,也可算是一种另类的法力。 只不过,清原一心修道成仙,不敢沾染此类。 沉吟片刻,清原问道:“道长与晚辈说这些,有何深意?” 水源道长说道:“神像的香火,原是该用天上祖师本身汲取而去,但不知为何,兴许是无上祖师淡然无为,这香火愿力从未被上天取走。” 清原迟疑道:“道长的意思是?” 水源道长沉声道:“香火愿力,可以助益修行。” “这个……”清原眉宇微皱,说道:“晚辈对此也有所耳闻,不过,弊端也是不小。这毕竟是众生的念头,他们朝拜祖师,只因是心中有所求,因而便有着不同的念头,也就是无比纷乱的杂念。” “晚辈所知不多,但大抵知晓最为重要的两个弊处。” 清原说道:“其一,得了香火愿力,沾染众生因果。其二,得了香火愿力,内中杂念纷乱,会伤及自身魂魄真灵,若是汲取过多,自身有所不足,那么……会疯?” “不错。”水源道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弊端。” 清原见状,愈发吃惊,道:“那么道长这是……” “本门在盛唐之时,受众生百姓香火,后来发觉天上祖师未有汲取香火愿力,惶惶不安,再后来,请教正仙道,但正仙道却无回应。” 水源道长说道:“如此过了十多年之久,本门诸多先贤,便创出了一种法门,可以滤过杂念,只吸取最为纯正的愿力?” 清原闻言,吃惊道:“还有这种法门?” 须知,许多从香火之中诞生的神灵,都因杂念纷乱,有着许多异常之处,不乏试图摆脱这种香火愿力枷锁的,但无一例外,尽都失败了。 明源道观祖辈至今,真人境似乎也只在记载当中。 然而明源道观,竟然创造出了这种法门? 他忽然想起唐时钦天监在传闻中的盛况。 “集思广益么?” 虽说修为尚浅,但个人观看事情,都有不同见解,偶然有人灵光闪现,悟出什么道理来,似乎也并非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纷乱杂念可以解决,那么因果呢?” “因果确实不易剥离。”水源道长叹了声,说道:“因此,自从封神之局开启,本门就再也无人胆敢从上面汲取香火愿力为修行。可是,魂魄真灵,原本就已经是死了,因果的枷锁虽然不能尽去,但并不如我等这般受限……” 清原微微沉吟,其实若能壮大魂魄真灵,自是一件大好之事,但因果的弊端,不好去除。他心中沉思,暗自想道:“壮大魂魄真灵,另有方法,但这沾染因果一事,还是免了罢。” 然而这个念头才起,忽然又想起那青莲的天生神灵之体。 若能以神灵之体复生,何清便是神灵,只要解去了纷乱念头的变化,那么此事,反而有益无害? “此事……晚辈且是先与何清询问一番,听她的意思才好。” “全凭先生之意。” :本来还想再来一更的,但是真的好累,该睡觉了。另外,11更和光棍含义无关……(未完待续。) 章二三四 道祖神像,修复真灵 明源道观供奉的这一尊神像,已是运送了过来。 神像历经多年,已经在岁月间侵蚀得极为粗糙,但隐约能见一名道袍老者,虽然纹路线条俱都模糊不清,但隐约能见几许缥缈难测之感,淡漠尘世,高居,世称无上。 道门二祖之一,无上祖师! 清原目光从神像之上收回,心中吐出口气。 道祖乃是大道显化之真身,每一位道祖俱都不同,眼前这位,即便是一尊模糊的石像,依然有着令人感到仰望的淡然仙气。 “无上祖师……” 清原知晓,这是明源道观的一件至宝,而那汲取香火愿力的法门,同样是极为珍贵。 此前水源道长已经知晓他手上有一道魂魄真灵,需要修复,而那时,水源道长并未道出神像之事。只是经过了这一次,清原花费极大代价,放弃仙莲根茎,又自取法器融入其中,以身涉险,镇压住了蛟龙,解去明源道观多年隐患,并定下根基。 这般浩大恩情,才让水源道长愿意让他翻阅道观的传承典籍,并送出了这一门秘术,送出了这一尊神像。 “何清,此事要交与你来决定。” 清原看向那通灵宝鉴之上的魂魄真灵,说道:“但你魂魄不全,思虑有损,我如今既然已是四重天巅峰,观道有成,把握更高,也不应该拖延了。今夜便替你修复魂魄真灵罢……” 何清那里传来一个声音,算是应了一声。 …… 入夜。 清原已有吩咐,让启铭等人不得临近房间,以免打扰。 “好了。” 清原深吸口气,看向这点微弱的光芒。 通灵宝鉴被他接过手,法力运转,抹去了上面所有痕迹以及阵法纹路,恢复到了最原本的材质。 通灵宝鉴原本的用处,是辨识诸般物事,里面记载了丹溪上人授业恩师的见识。但这位丹溪上人的师父,道行也谈不上高,见识也并非多么广博。此前清原也尝试过这通灵宝鉴里面,是否记载了什么东西,一番探查,发觉所知不多,后来还带了些侥幸的心思,用来鉴别青莲仙种,但自然是没有结果的。 此时,对于清原而言,这通灵宝鉴最大的用处,便是材质非凡,有利于魂魄阴神,可以对修复何清魂魄真灵加以助益。 “你就当睡一觉便好。” 清原看着那微弱光芒,语气温和,伸手一按,那通灵宝鉴当即化作粉末。 他把粉末洒落在地,按照阴阳两仪排序,形成图案。 随后何清的真灵,便安方于阴鱼眼中,属阳。而清原则站于阳鱼眼中,属阴。 何清真灵已经沉睡过去,清原立身阳界,站于阳中之阴,而眉宇之中,乃是玄都紫府所在,有九重玉楼镇守,随着他念头转动,阴神游荡,从九重玉楼而出,继而从他眉宇间脱出。 这是一个虚幻的清原,因是阴神所化,故而肉眼不能见,唯有上人才可用法眼得见。 阴神越过界限,来到了何清这里。 于是,阴神便伸手捧起了何清的真灵。 肉身是阳者,如今阴神脱出肉身之外,便不惧怕损伤何清的魂魄真灵,也就可以开始为她修复真灵。 房外,繁星明月。 内中,灯火皆灭。 …… 夜色渐深。 寂静平淡。 忽地,那虚幻身影双手放开魂魄真灵,逐渐退回,依着原路,退到清原肉身之前,然后往后一跃,便再度沉入了体内。 阴神入体,居于眉心祖窍,再入九重玉楼之中,连过四重楼,回到了观道楼,置身星空之内。 这时,清原方自睁开双眼,手上一拂,有风吹起。 那通灵宝鉴的尘埃,尽数吹散,破开了窗户,扬到了房外。 “你……” 何清的声音,带着些迟疑,“我……” 之前魂魄受损时的所有经历,都还记得,只是那时颇算迟钝,也略微迷糊,此时再想,彷如梦境一般。这时魂魄修复,意识补全,与生前无异,思虑已经完全,反倒有些梦幻之感。 “没事了。” 清原笑了声,然后斟酌一下言语,才将魂魄壮大,以及对何清未来的变化,这神像的香火愿力,诸如此类,等等事情,尽数告知于何清,并陈述利弊,以及风险。 甚至,他也把今后极有可能得到一具“神灵躯体”的希望,稍微透露给了何清。 但他也知道,许多事情,仍是不能说得太满,毕竟凡事总有意外。 尽管仙种落于清原之手,但清原今后能走多远,犹自未知,而今后能否保住仙种,能够栽种成功,均是未知之数。 所以此事他不敢断言一定能有神灵之体,便只是稍微透露一丝,未有断定,再询问何清的意思。 “魂魄?真灵?香火?” 何清原是一介凡人,未经修行,不知内中利害,但经过清原一番讲述,她想了许久,最后才出声,轻声道:“我相信你的……” 借着道观的法门以及神像,汲取香火愿力,壮大自身魂魄真灵,如此虽然有些后患,但只要换了一具天生的神灵之体,便可无忧。 清原所担忧的,无非是今后仙种被人所夺,或是仙莲栽种不成,得不到神灵之躯。 此刻她说相信清原,答案也算是明朗了。 “对你而言,事关重大,我还是再慎重考虑一番为好。”清原吐出口气,没有即刻下定决心。 何清应了一声,然后便又沉默,不再有动静。 阴神修复魂魄,实则便是两者的魂魄接触。 魂魄是人身之内的根本,何清家教严厉,自觉这般接触,比肌肤之亲更甚,已属越礼,虽说年纪尚小,却也难以释怀。 清原反倒未有想到这一方面,正欲开口,说些事情。 然而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逃不掉的。” 声音沉重,带着几分杀意。 “谁?”清原浑身一凛,露出了大惊之色,伸手将何清真灵收回,而与此同时,手中一翻,白玉尺落于手上,古镜悬于头顶,镜光垂落。 他阴神扫过,周边并无异处。 声音从何而来? “何方道友?” 清原声音低沉,一身威能尽展。 四野寂静无声。 唯有风声消寂,带着些许肃杀之意。(未完待续。) 章二三五 一缕传音起波澜 没有半点痕迹。 这声音就这样莫名响于耳中,来得极为诡异。 “正一?” 清原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位守正道门的当代弟子。 若说有这个本事的,又是想要追杀他,并且还用“逃不掉”这等带有坚定意念的话语,在他所知的人当中,唯有正一。 哪怕是被他坏了好事的无生公子,也没有正一这般令人感到心寒。 但这声音十分沉重,没有正一天生的淡然出尘之意。 可细想之下,也只有正一。 “尽管有着乾坤封闭之术,他还是能够传音于我么?” 清原目光凛冽,他原以为施展了乾坤封闭之术,远离正一之后,便算是高枕无忧。 但现在看来,正一仍是有着寻到自己的法子,并且,他想要对付自己的念头,似乎十分坚定。 原本这几日间,轻而易举拿下简海沙这位上人,布阵压制临近妖王境的蛟龙,加上道行又有增益,着实有意气风发之感。而此刻这一道声音,便犹如当头棒喝,打去了这刚刚才升起的一点心气,让他明白,自家道行比之于守正道门的当代弟子,还差了太多。 “正一……” 清原深吸口气,眼眸神色凝重。 遥想当初,从天宫乘仙鹤而落,踏入凡尘俗世,为的只是要得以修行。 经过数年,在漓县时,得了地龙入体,便算是踏入了修行之门,可算得偿所愿。但伴随着地龙入体,只因此物是千万年的地势凝合而成,地龙之身,筋脉根骨均非是常人能够受得,于是也有性命之危,有隐患加身。 此去南梁,所为的是要解除隐患。 如今恍惚之间,得以修行,隐患已解。并且,修为已是上人境,又有了得道成仙的底蕴,还有了两件本命至宝,有了道意在身,诸般道术,造诣通玄。 原本苦苦渴求的,如今已经获得,眼下只想着觅得一场修行地界,安心修行,得道成仙,修得一具长生不老神仙体。 只不过,许多东西,都由不得他。 只因此时的他,还远远未有达到能够使他“安然静心,避世修行”的境地。 比如守正道门正一,此前虽无消息,但他隐约觉得,正一仍在身后追杀。这次传音,便坐实了这点猜测。 再比如无生和尚,临东白氏等等,对他都难免。 再比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此时清原身怀至宝,近了说是青莲仙种,远了说,甚至是古镜,是白玉尺,这些宝物,都是寻常上人,难以想象,也难以保住的至宝。 “危机无穷?” 除了这些可以计算出来的,暗中或许还有许多危险,只是这些危险,仍在暗中,不在明面上,自己如今尚未遇见,所以也还未有想到。 清原低声道:“道行还浅,本事还低。” 对于常人而言,他如今已是高不可攀的上人,哪怕同为上人,他也是极为厉害。 但放眼整个天地,相较于诸般大人物,真人乃至于人仙,他仍是道行还浅,本事还低。 打落简海沙,镇压蛟龙等事情升起的些许快意,刹那间消散无踪,荡然无存,只有满心凝重。 “清原先生……” 水源道长匆匆赶至。 他知晓清原先生今夜要修复魂魄真灵,故而不敢打扰,可未有想到,忽然间一阵气势冲霄,滚滚迫人。 待得来到房中,便见清原先生手提白玉尺,头悬古镜,神色凝重。 “这……”水源道长蓦然一惊,他知道清原先生本事极高,便是拿下简海沙,也不过是一记道术出手,而没有展露宝物。 只有在之前镇压蛟龙之时,才见清原先生用上了白玉尺,用上了这古镜。 莫非道观之中来了一位堪比蛟龙的大敌? 水源道长大惊失色,手中一翻,拂尘闪现,才问道:“清原先生,莫非是有来敌?” 清原没有答话,沉吟着道:“适才道长可曾听见什么声音?” 水源道长摇头道:“不曾。” 清原忽然收了古镜,收了白玉尺,歉然说道:“没事了。” 说着,他又叹了声。 水源道长不明所以,随后才施礼一番,退出房外。 这时,他隐约听见,房中的清原先生,似乎低语着什么。 “只有……我一人听见……果然是冲我一人来的……” “正一……” 类似的言语,模糊不清。 …… 南梁,越元,震雷山。 声道人眉头紧锁,看着手中那一缕气息消逝殆尽,心中猛然提起。 但这句话,总算在秘术的最后一次施展间,传出去了。 正一传授于他的那一门秘术,颇为高深,屡屡尝试都未能成功,而这一缕丝线般的气息,日渐消散。 正一没有在此等候,而是留下了一道剑气,悬于天空之上。 在这一缕丝线般的气息,消散殆尽之前,如若声道人还未能将话传出,那么剑气就会当头落下,连同这座洞府,一并斩灭。 声道人战战兢兢,直至今日,方能把声音传出。 感知到天空上那一缕剑气散去,声道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尽管此次得了一道秘术,自身所得宝物又添一种用处,可却连性命也都险些丢了,好生险恶。 声道人闭目仰面,喘息不定。 就连守正道门的一位年轻道人,都是这等高深莫测么? “不愧是守正道门。” 这般想着,洞府蓦然摇动了一下。 嘭! 陡然间,大门破碎。 “谁?” 声道人本就怒极,这一声喝出,颇有山摇地动之感。 然而洞府大门处,尘埃之中,徐徐走来一人。 来人是花甲老者,手中一杆长幡。 “老夫是算命的。” 这老者微笑道:“天道人道,俱能测之,但这回测了个算不着的,全无头绪,因而来找你问些事情。” 声道人神色凝重。 对面这个老者,分明是个无法力在身的凡人,但他竟有一种面对正一的错觉。 仍是一位高深莫测的人物? “先生是谁?不知要寻何人?”声道人不敢放肆,恭敬问道。 “老夫相半仙。” 老者笑道:“根据痕迹来看,守正道门有人来此寻你,所为的人,应是与老夫所寻之人,脱不掉干系。” :恭喜剑主浮屠同学荣升盟主,但没有加更,打我也没用,因为昨天保持着打字姿势太长,今天肩膀酸痛,人还有点迷糊,等状态恢复了才码字,所以这两章很晚。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很多同学居然不相信我十八岁生日,我一直在想是哪里暴露了我十六岁的事实,这都被你们看穿了……真的好厉害o(n_n)o哈哈~(未完待续。) 章二三六 辞别 原本清原倒也想过,或许能在这明源道观之中,静心修行,只待得风声过后,再往南梁而去,寻找古苍。 与古苍会合之后,便可再另寻一处好山好水,好生修行,静候封神事毕,日后得道成仙。 然而此事过后,他也知晓,守正道门手段无穷,如今已能传音到自己耳中,今后或许便能寻得自己。 乾坤封闭之术,原以为高枕无忧,但无奈守正道门传承无数,未必不会被正一寻得。 “我对此术造诣还浅,不能尽数封闭气息。” “些许气息外泄,距离正一若是遥远,不足为虑。但是若长久定居于一处,只怕要被正一找上门来,除非……游历各方?” “只有这样,居无定所,才不算坐以待毙。” 清原盘膝坐于床上,左手掌古镜,右手握紧了白玉尺。 现今对于寻常凡人而言,他不亚于神仙人物;对于一般修道人而言,也是超脱了人身界限的上人;面对同为上人境的人物,他在其中也算得是极为厉害。 但是对于真正的大人物而言,道行还是太浅。 天界之上的真仙天神暂不能入世,那么世间的大人物,便是真人境。 只有达到真人境,才算是天地之间的大人物。 若有这等道行,哪怕是面对正一这守正道门的杰出弟子,也有了保命的希望。 “修行……修行……” 清原起身来,推门而开。 …… 水源道长尚在修缮道观,眼见着已经到了尾声,至多再过几日,也就可以完善。虽然修缮之后,仍不能恢复到原本之时,但大致框架搭建完成,剩下的细节,也就是长年累月的改变。 当清原道出告别之意时,水源道长显然是有着惊愕之色。 “清原先生怎么忽然这般急切?” 水源道长说道:“贫道忙碌这几日,总算修缮将成,再过一二日也就能够得空。这些时日,先生身为贵客,屡次出手相助,不仅自取宝物,更以身涉险,贫道本该好生招待,无奈事情太多,如今好不容易才将要有所空闲,正想一尽地主之谊,先生怎么就走得这般急切?” 清原说道:“之前忽略一桩急事,晨时方自惊觉,只恐耽误,这才要尽快离去。” 这话虽然不实,可仔细说来,也谈不上假。 正一追杀,确为急事,再留于明源道观,长久定居,只怕被他寻得踪迹。只有离开这里,对人对己,皆是稳妥。 “那么清原先生是要何时动身?” “明日晨时。” 清原顿了顿,又说道:“此次是有事情要托水源道长的。” 水源道长微微拱手,说道:“先生有事但请吩咐。” …… 房中,神像依旧。 清原运使法力,已经把何清打入了神像的眉心之处,这神像也仿佛肉身一样,不再让这魂魄真灵成为风中浮萍。 “我要走了。” “嗯……” 何清沉默了一下,道:“你不带我走?” 这是一个聪慧的小姑娘,只从这句话,便听出了其中蕴含的意思。 清原点头说道:“此去乃是游荡各方,居无定所,而且背后大敌追杀,隐患重重,指不定哪一日被人追上,着实性命堪忧。若真到那一日,你跟随在我身边,不免也要遭难。” “而如今,你如今在这明源道观,得了神像在此,又得秘法,可以杜绝纷乱杂念,从而汲取香火愿力,壮大自身,益处不小。这道观众人均为善者,你虽是与他们不熟悉,但日子久了,也就不会陌生了。” 说着,清原又叹道:“倘如跟随在我身边,只好日夜留在古镜之中,魂魄真灵难以壮大。并且,古镜之中内藏乾坤,虽然得以分化,但是我道行尚浅,内中不够广阔,争斗起来,总要有所顾忌的。” 何清沉默许久,然后应了一声。 清原笑了笑,道:“你如今要在此修行,我已经让水源道长多加关照,但你孤身在此,仅能用秘法汲取香火愿力,只怕不免烦闷,我再传你一道法门,安神凝气,也可以感知外界。” 其实关于此类法门,最好是观想之法,而其中最为出色的,莫过于紫霄宫秘传,六月不净观。但既然是紫霄宫秘传,也即是不能外传,哪怕清原有心传授于何清,也不能在未有请示大仙的情况下,将此法传于他人。 至于请示大仙……他甚至不知道此生此世,是否还有希望有幸得见紫霄大仙。 “此法谈不得上等,是我早年用来凝神静气的法门,后来道行高了,稍微推演一番,也算不错。对于你如今而言,不仅可以助益自身,还可以用以感知外界。” 清原说罢,何清便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清原将这法门尽数告知,待何清尽数记下之后,又为她细细解析每一句口诀的含义,诸般要点,但凡能够记起的,俱都不厌其烦地说来,只想着没有半点疏漏。 夜深月明。 只见那年轻人,盘膝坐于神像之前,对着神像徐徐说来,神色平静,语气温和。 这原是一个令人心惊的场面。 但不知为何,充满了温和良善之意。 …… 翌日,晨时。 清原早早起身。 水源道长,颜老先生,启元,启铭,甚至连重伤未愈,刚刚脱离险状的老道士,也都前来。 水源道长仍是颇为愧疚,未能一尽地主之谊。 那老道士为着之前的质疑,之前的恶念,而深感惭愧。 启元启铭辈分稍低,不敢说话,不过启元性子稳重,启铭性情跳脱,便在身后挤眉弄眼,嬉笑不止。 颜老先生一直也当清原是故人,见他这就将要离去,不免伤感,自嘲道:“人到老来,不免多愁善感。” 说着,又听他道:“算算日子,你那便宜徒弟,也该从南梁接回了父母,何不暂歇几日,稍作一聚?听说她那父母,你也是认得的。” 清原稍微摇头,笑道:“若有缘法,自会相见的。” 说罢,他摆了摆手,辞别众人。 临行前,回望一眼,伸手摇了摇,笑道:“我先走了啊……” 水源道长等人都未有回话,反而稍微侧开身子。 这话是对内中那个魂魄真灵说的。 “我会回来看你的。” “待得道行高了,我也会接你的。” 清原轻叹了声,回过身子,往山下而行。(未完待续。) 章二三七 思虑至深白继业 离了明源道观,清原没有远离,而是来到了源镜城。 之前因为白继业而得钥匙,得以打开宝函,此后去往南梁,期间多次接到白继业的消息,也曾有过主动向白继业问话的时候, 源镜城的白氏分支,与他如今也勉强可算是交集不浅,甚至清原还欠了二十万两白银的债。 尽管如今有了竹筒,可以从花魅那里得知消息,并更为迅速,宛如当面所知,胜过了白继业传来消息的速度,但清原还是对于这白继业十分看重。 “竹筒,若非此物与花魅关联,或许可以送给何清,让她得以与外人交谈,也不至于多么烦闷。” 清原这般想着,略有遗憾。 其实花魅也非恶类,只不过言语之间颇是轻挑,加上如今已入浣花阁,而且严令清原不得将这竹筒抛弃,清原却也无奈。 行行走走,他来到源镜城,继而来到了白家。 这里是白氏分支,也是源镜城的第一家族。 这一次来,没有白晓在门口等侯,只有两个家丁,各立一旁。只因白家是源镜城之首,这两个家丁也是昂首挺胸,但却并无什么嬉笑之举,可见规矩秩序俱是严明。 清原徐徐走来,这一次那两头栩栩如生的石麒麟,已经对他造不成半点压力。 “这位是?” 左边那家丁迎了上来,面带笑意,未有半点大富人家府内的倨傲之状,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可是来人气质出尘,衣着不俗,显然不是他这下人所能得罪的。 “我名清原,意欲拜访贵府白继业。” “求见家主?” 这两个家丁,闻言俱都一惊,随后左边那家丁便即低笑道:“你且稍候,小的这就让人通禀。” 说罢,他偏头朝着另外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原来那站在右边的家丁,也就会意,转身入府,通报去了。 适才那家丁回过头来,恭敬道:“请公子稍候片刻。” “嗯。” 清原应了一声。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管事,匆匆出来,观其面貌,已有五十开外,眉间颇显稳重,但面上却带着些讪笑之色,躬身道:“清原先生好。” “你知道我来?”清原微微皱眉。 “也算知晓罢。”这管事笑道:“此前先生拜访家主之事,小的曾远远看过一回,只不过先生应该未有看见小的,自然也不记得了。” 清原略微点头,接着问道:“你家家主现今何在?” 管事躬身说道:“我家家主前两日受白氏主家之令,去往了临东本家。” 清原闻言,略感愕然,道:“去了临东?” 他隐约知道,这个白继业跟临东白氏那边,应该算不得好,尤其是经过落越郡一事,更是坐实了这点。 如今白继业怎么会受本家之召,去往临东? 那管事只是低声赔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对于白家族内的隐秘,清原倒也谈不上多么好奇,也就不去理会,随后便道:“既然白继业不在,我也不必登门,这就离去。” 说到这儿,清原又道:“待得白继业回来,你与他说我曾来过便是。” “其实家主已经料到先生会来的。” 那管事微笑道:“只不过,家主离得急,只怕不能等侯先生上门拜访,也就只是给小的交代一些话,另外,还须给先生一封信。” “信?” “此乃家主亲笔所书。” 那管事从怀中取出信件来,双手递过。 清原伸手接过,也不打开,顺手放入怀中,说道:“他还说什么没有?” 管事摇头道:“家主只让小的把信交给先生,其余一概未提。” 清原应了一声,便即转身离开。 其实在以往,他是对于白继业颇为忌惮的,只因这个人凡事好似都成竹在胸,哪怕你知道他只是故作姿态,但仍然不免有一种对方什么都知晓的错觉。 这等人物,运筹帷幄,行事轨迹难测。 此次没有见到白继业,清原也隐约松了口气,应酬这种事情,他从来不擅长。可这段时日,白继业算是帮了他不少,如今来到源镜城附近,没有登门,也说不过去,但眼下既然登门也未能见到白继业,其实也未必不是好事。 …… 白家门前,那管事目送清原离去,便即转身回府,过照壁,穿走廊,过院落,来到了后院。 后院那里,有个白衣书生,正修剪花草,他动作轻柔,举止缓慢,略微带着些喘息。细看之下,他脸色苍白,额上隐约可见汗水。 此人赫然便是被称作已去往临东的白继业。 “家主。”那管事近前来,低声道:“清原先生离开了。” 白继业低低应了声,把剪子放下,缓缓往石桌处走来。 管事见他走得艰难,想要前去搀扶。 白继业微微抬手,示意不必。 待得片刻,他才坐到了石椅上,长长喘出一口气,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笑着道:“年纪不算大,这身子骨愈发弱了,也不知还能否坚持到封神事毕,或者谋算落定的一日,若是提早驾鹤西归……” “家主慎言。”那管事连忙说道:“修行之人说话,虽说不是誓言,但传闻之中,句句都是金口玉言,不能乱说,否则是容易成真的。” 白继业哑然失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野路子?” 管事闻言,反而讪讪一笑,不知如何答话。 白继业渐渐收了笑容,道:“好了,适才你跟那位清原先生的话,给我复述一遍。” 管事应了声,便逐一说来,竟是一字不漏。 白继业边听边是点头。 管事说完之后,面露疑惑之色,道:“清原先生似乎并无恶意,家主为何隐瞒不见?” 白继业轻笑道:“若是以往,倒还真的要见他,但是如今,不能再见他了。” 管事讶然道:“这是为何?” 白继业道:“因为他以往是不愿与我见面的,而这一次,他愿意亲自上门拜访,那么就不能见了。” 管事愈发迷茫,道:“小的不明白。” “说来倒也简单。”白继业轻笑着说道:“以往他道行低,受制于我,甚至也看不透我。现如今,修得一身本事,已成上人境,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便不惧怕我了。” “须知,这里仅是临东白氏的分支,而我白继业道行浅薄,府中也无道行高深之辈,哪怕运转了整个白家的阵法,哪怕是压上了源镜城白氏的底蕴,以他如今的道行,连明源道观的蛟龙都被压下了,自然是全无畏惧。” 说到这儿,白继业面露自嘲,低声道:“再深沉的谋划,在面对足以压倒一切的本领时,都只是空谈。而如今,他的道行,足以压过白继业,足以压过整个白氏分支,那么,哪怕我白继业谋划再是精深,也都只是空谈了。” 他抬起头来,问道:“蜀国葛尚明葛相,算得是才学渊博,算得是运筹帷幄,但他能算计得了天上的仙人么?” 管事闻言,惊愕良久。 白继业叹道:“不能啊……所以他死了。” 管事神色略微低沉,过了许久,道:“但是那位清原先生,可不是仙家,而家主……却是不亚于葛相的人物。” “你倒是抬举我。” 白继业饮了口茶,随后把茶杯放下,低声道:“若是再见了他,固然是不必惧怕,但他也没有惧怕,反而因为一身高深道行,不免在无形之间,俯视于我。” “此次若是真的见他,那么两人对面相向,他就能凭借道行高深,看透虚实,而此前我在他心中营造的神秘与高深,都将荡然无存,地位自是直转而下。但他这次没有见到我,那么我以往营造的印象,还能留存一二。” 说着,白继业忽然发笑,然后便剧烈地咳了起来。 管事连忙扶住他。 白继业咳了片刻,抬了抬手。 管事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 白继业摊开手,满是鲜血,旋即笑了一声,颇是低沉。 管事微微低头,略觉伤感。 以家主这等谋划,这等算计,这等心机,若非错生这具病体,原本该是前途无量的。 “家主……” :总算赶上了(未完待续。) 章二三八 前路 清原离了源镜城,便拆开了白继业的书信。 信中写道:清原先生,见字如面,因临东本家相召,不得不往,故不能等侯,难以一聚,着实遗憾。 自数日前,清原先生来到明源道观,白某便已知晓,只是先生与明源道观渊源极深,而明源道观正有隐秘之事,先生既然未有先一步前来府上,白某亦不敢贸然登门。 今听得传闻,清原先生似是已经压下蛟龙,果真本领高深莫测。 遥想当日初见,恍如昨日之时,那时清原先生道行尚浅,然而谈吐不俗,根骨不凡,可不知为何,道行仍是不高,那时实则心有无数疑惑。可是未有想到,不过区区一年半载,便已有了这等高深莫测的本事,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白某果然是没有看错先生的。 昔日二十万两白银,不过只是玩笑,不必当真,但白某确是有意与清原先生交个朋友,日后若有相求之处,万望相助。 “白继业。” 清原眉宇微皱。 他回到蜀国,来到明源道观,而明源道观就在源镜城之外,白继业通晓各方消息,知道他的行踪,倒也寻常。 只是这明源道观近期发生的事情,乃是一桩隐秘,尤其是蛟龙之事,对于外界而言,这蛟龙是否真有,都是未知之数,只因这类消息,尽数被明源道观封住,不曾外传。但白继业对于明源道观的事情,尽都知晓,这些隐秘,终究瞒不过他。 “这个白氏分支的家主,其消息之灵通,着实令人惊叹。” 这一篇信纸只写到这里,但信封之内,共有两篇。 清原抽掉这上面一篇,细看之下,那第二篇,赫然是关于尘世战场变化的。 …… 昔年天水原是南梁所有,后来被葛相攻破,待葛相逝后,天水最终又自落在南梁手中。 天水属南梁,南安是蜀国,两者相邻。 因上次姜柏鉴被陈芝云麾下二百人毁去粮草,因而战败,弃了南安以及曲道县,退入东条关。 而南梁大将邓隐,挥军而上,占据南安,后推进曲道县,与姜柏鉴对峙。 两方酝酿许久,后来一触即发。 战中,姜柏鉴稍胜一筹,但其副将蒋景流,未有支援,致使后力不继,被邓隐击破,最终弃去东条关,退入剑门关。 …… 关于这一件事,之前清原从花魅那里知晓,但后来白继业也有传讯。而白继业这次再把消息给他,自然是与前次不同的。 清原微微皱眉,暗道:“前次粮草被毁,乃是陈芝云麾下偷袭,但是那宦官胡皓,在这当中也有出手的痕迹。至于副将蒋景流,乃是早年跟随姜柏鉴的左膀右臂,如今没有出兵来援,已是被人收买?” 这些都是隐秘,此前白继业没有告知,但这次却细细写了一篇,详述其中变化。 不必想也知道,姜柏鉴接下来,必是举步维艰。 他继续看去,果然不出所料。 姜柏鉴战败,胡皓连同严宇一并上奏,蜀帝应了二人奏章,撤掉了姜柏鉴大将军职,命严宇为大将军。 “这个姜柏鉴身具大气运……若细数来,整个蜀国之中,论领兵的才能,当前应该以他最高,虽无显赫战绩,但至今仍能守住蜀国,便算是本事了。” 清原皱眉道:“严宇……只怕还差了些。” 事关封神,姜柏鉴被贬下大将军位,今不得领兵,不论是对世俗天下,还是神仙中人,都可算是一桩大事。 而倘如姜柏鉴是死了,那么封神事毕也就不远了。 “这次白继业把这消息给我,又算是怎么回事?” 清原顺手一挥,那信纸化作灰烬散去。 …… 这次清原离了明源道观,乃是要避开正一,以及类似于正一这类想要追寻自己的人。接下来游历各方,居无定所,想要安心修行,自然是不能了。 其实游历各方修行,对于修行,也未必就没有益处,只是他性子喜好安稳平静罢了。 如今清原已是四重天巅峰,观道楼中造诣精深,随着每日修行,加上汲取牛黄之中的血气,只须再过几日,就能把法力也提升到这等地步。 至于五重天,这一步在六月不净观的划分当中,名为山河楼。 山河楼,自是要通晓山河大势,其中,最重要的,应是属因果二字。 人出生于天地,就与天地有了因果,站在了大地上,吃下了生长于大地的五谷杂粮,于是也就与大地有了厚重的因果。有了这因果,便能借助大地之势,这也正是山河楼的妙处所在…… 如今清原身具地龙,怀有千万年积攒的山河大势,若说与大地的因果,自是无比沉重,举世无双。 当初凭借地龙入身,若是以此突破山河楼,或许他便是五重天之中至强的上人,同等境界之下,哪怕是守正道门的上人,只怕也不如于他。 当然,因果越重,日后隐患也就越重。 “现今想要登上山河楼,成就五重天,还须长久准备,但我已经在明源道观那里得了许多关于此类的风水玄学之法,可算是有了些眉目,但还不足……” 清原眼神闪烁,心中念头转动。 好在自身所修习的是六月不净观,只须悟得法门,就可推开这五重楼,不必再去摸索其他方面。但即便是如此,可修行终究没有捷径,一步一步的领悟,还是不能免去的。 眼下,若说有利于领悟山河大势的地方,他如今所知的,莫过于广元古业天尊布置的两处,一处是拘禁大山妖,凝结地龙所在,另一处则是落越郡伏重山,内中为了让古镜复返先天,从而布置的大阵。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古仙人,道行高深莫测,而他的阵法乃是运动山河大势,几乎没有人力雕琢之感,仿若天地自然生成的阵势。 这两处地方,对于清原当前来说,益处无穷。 只不过,伏重山位于南梁,并且距离暮阳城那边并不远,神雷一事,至今风声才停歇,但青莲一事的风声,余波未止,那边还是有许多人物未有散去,也有许多目光不曾移开。并且,守正道门的正一,想必也还在南梁搜寻自己。 此时最好的去处,就是黎村之后,那凝就地龙的大山,一来离得近,二来也不像伏重山那般隐患重重。 待得在那儿有所领悟过后,再往落越郡伏重山一行,想来青莲一事的风声,也已经过去了。 那时,可顺道寻找古苍,也可顺道去往孙家,找到孙家老祖,了结当日追杀的恩怨。 尽管孙家老祖这件事情,他并未多么在意,不至于特地前去报仇,但也并不代表,可以任人追杀,而视若无睹。 “既是顺路,了结恩仇,也是好事。”(未完待续。) 章二三九 江边老叟遇神仙 浩浩江河。 清原站在大江之上,湿润的风迎面扑来。 这里原是漓县所在,漓城所在。 但现在,没有了繁荣鼎盛的城池,只有一条大江,源自山中深处,冲垮了原来的山峰,淹没了所有的城池。 他眉宇紧紧皱起。 “怎么回事?” 清原看着面前的大江,下意识便要迈步过去,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发现有异,他偏头看去,远处便见一个老人,手执斧头,衣衫粗陋,正在江边砍树。 这老人面貌苍老,已是高龄。 “老先生。” 老人正举起斧头,便听耳边传来这么一个声音,虽说清澈平淡,却也不免吓了一跳。他偏头看去,就见一个年轻人在不远处,缓缓走来,笑着说道:“老人家砍柴伐木,身子骨倒真是硬朗,不知老人家高寿?” 老人见来人面貌俊朗,气质出众,不似恶类,略微放下戒心,答道:“老汉今年八十有三了。” 清原笑道:“老人家真是高寿。” “高寿?”老人摇摇头,说道:“出身不好,活在世上便是受苦,活得越长,苦得越长。老朽今年八十来许,依然要上山打柴,每日不得歇息,否则家中便要停火一日。退一步讲,若老朽不能干活,那么活到今日,老而无用,也只能让家人每日多添些米饭粮食,须知,在这个世道,寻常人家吃也吃不饱,养个无用之人,平白拖累了家人。如今老朽上山打柴,不是身子骨硬朗,而是要让自己吃的一口米饭,不算白费掉。” 清原未想这一句话,引出了这老人如此多的想法。 想来这老人平日里,也是时常有这般想法的。 “老人家想得多了,家有一老,即是一宝。”清原笑了声,道:“您老生儿育女,才有子孙后辈,他们性命尚且是老人家所赐,这些后辈家人自当孝敬于您,否则,怎能当得家人二字?” 老人微微摇头,没有回话,转而问道:“你这年轻人,是外来人罢?” “老先生慧眼。”清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早年游历至此,曾在漓县境内居住一段时日,后来离去,此次顺道回来,有意故地重游,未想,这偌大城镇,如今怎么化作了江河?” “原来如此……” 老者闻言,叹息一声,说道:“这漓县在前些年,大约也还不到两年,那时被一场洪水淹没。据说那洪水滔天,甚至撞破了大山,冲垮了山脉,汹涌而入,整个漓城所有人都没能幸免,城墙冲破,房屋倒塌,然后便都被沉在水底了。” 老人指了指前头,说道:“应该是在那个位置,听闻水底极深,偶尔有水性好的人,还曾看见过水底的城池。不过江河水势太急,潜入水中的人,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尤其是今年以来,几乎无人胆敢下水,据说是生出妖怪来了,就是这江河边上,也无人敢来。” 说着,老人露出些许笑意,说道:“但也正是因此,草木繁盛,又无人争抢,老朽活得长了,不怕死,正好来此砍柴。” 清原微微皱眉,道:“大水?” “是啊,大水。”老人摇了摇头,说道:“毕竟是天威,不是人力可敌。” 说着,这老人似乎有些异样的神色,看了看清原,说道:“你这年轻人,不会想要去探罢?” 清原笑道:“倒是没有这些想法。” “没有便好,且不说这水底的妖怪是不是真的,单是那场洪水,就来得古怪。” “怎么古怪?” “山都冲垮了,还不古怪?” 老人面上露出一些“年轻人,见识少”的神色,说道:“传闻是这漓县之人,犯了天威,因而被天上的仙人,施法用大水灭去了。” 清原眉宇一凝,瞳孔稍微一缩。 那老人这般说来,但老人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的,但清原则是知晓,未必没有这般可能。 倘如真是道行高深者,若要施展道术,发出洪水,灭去这漓县,并非难事。只不过,真正有这等本事的,道行势必极为高深,如今仙人不得入世,那么便是真人,而就是寻常真人境的人物,也达不到这等境地,只怕还是当世人仙。 “当世人仙,牵一发而动全身,受各方注视,尤其是守正道门,更是极为关注,按道理说,应该不会是哪位高人施法所为。再者说,害死无数生灵,这反噬之力虽然对半仙境之人不会致命,但也并不好受。” 虽然确有可能是大人物所为,但清原反倒觉得是天地自然之间的洪水,如此,或许还更为可信些。 清原在那里沉默不语,思索许久。 老人叹道:“好好一个漓县,就这么毁了,或许有你一些熟人,但是,节哀顺变罢。人总有一死,老朽年迈,也是……” 老人收了斧头,徐徐往前走去,忽然说道:“年轻人,你还是往回走罢。” 清原说道:“多些老先生好意,晚辈还是想四处看看。” 老人应了一声,然后叮嘱道:“听说水里有妖怪,老夫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却是常有人说,据传下水的人,几乎都被妖怪吃掉了,你要小心些。” 清原微微点头,旋即施礼道:“多些老先生告知,晚辈会多加注意。” 老人点点头,便往前走,似乎还有一些犹豫,是否该继续劝说这年轻人,免得出现事情。但细想之下,该说的已是说了,多说也是无益。 老人摇摇头,便往前走,这才走了不到半里地,觉得有些累,也就坐了下来,把柴禾放在一边,然后便看见那柴枝上,夹着一件物事,乃是个钱袋。 老人露出讶色,打开钱袋,里面赫然是许多金子。 “什么?” 老人略有目瞪口呆之感,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兴许一道菜肴就是几十两,一壶美酒便是上百两银子。 但类似于他们这些寻常贫苦人家,哪怕是一两银子都能让这一家,在十天半月内,吃喝不愁,已可算是一笔大财。如今钱袋之中的金子,足有十两,在蜀国这边,可换上百两银子,这就是让他再打几十年的柴禾,也都赚不来。 “莫非是那年轻人的钱袋,被我的柴枝勾住了?” “这么大一笔钱财,他不知多么着急。” 老人连忙把钱袋收起,背起柴禾,往江边赶去。 他年纪老迈,适才缓慢行走,尚且喘息不定,这回奔跑过去,才没过多久,便是满头大汗,浑身酸疼。 但他依然没有停下,只是往前奔走。 眼见着前方大江就在眼前,江水之声,奔腾不休。 而那位公子就在河边上。 “公子留步。” 老人大声喊道:“你的钱袋……” 就在这时,他声音戛然而止。 他老眼昏花,适才没有看清,此时总算看清了前方景象。 那位公子不在江边上,而是站在江面上。 水流奔腾,从他脚下而过,立于水上,如履平地。 “老人家客气。” 清原微微转身,笑道:“此为身外物,姑且算是答谢适才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说着,他又转身而去,朝着大江的另外一边,徐徐而行。 江水滔滔,他踏水而行。 老人站在江边,呆了半晌,才低语道:“神仙?”(未完待续。) 章二四零 黎村 黎村。 这里也属漓县,但是洪水淹没漓城,并非淹没整个漓县。 当年洪水冲垮了山脉,淹没了城镇,但漓城所在距离黎村还是颇远的,未有波及至此。 清原在漓江上下走过一遍,没有见到那头所谓吃人的水中妖怪,于是踏水过江,来到了黎村。 黎村依旧,变化不大,只是有婴孩儿出生,有老人家逝去,年幼的孩童长大了,青壮的汉子苍老了。一两年的光景,这些变化并不算大,但是在清原眼里,已是极为明显。 凡尘俗世之间,兴许再过十年,又是一代换过一代,新人生,老人逝。 “你是……清原?” 当清原踏入黎村之后,便有一个声音,带着少许讶异之色。 清原偏头看去,露出笑意。 来人是王石,面貌憨厚,身边跟着一条黑狗。 那黑狗见了清原,似是认出了他,露出惊惧之色,稍微后退。当日取血,后来又被火符吓过一回,这条黑狗对于清原,并没有多少好感。 “好久不见了。” 王石哈哈大笑,迎上前来。 清原笑着道:“是啊,也许久不见了。” 王石引着他入村,村中还有不少人记得这个曾在村中教导孩童识字的年轻人,纷纷上来,其中不乏受过清原教导的一些少年男女,恭称先生。 “先生怎么有暇回来?” “有些事情,四处走走,也就故地重游一番。” “不知葛老现今如何了?” 当日葛老先生爷孙两人,是跟这位清原先生一同离开的,如今清原先生回来,自然也不免有人询问那位葛老先生。 毕竟葛老先生在这黎村住了十几二十年之久,情谊深厚,尤其是一些年轻人,更能算是这位老先生看着长大的,也是他教导识字的。 清原答道:“葛老先生和小瑜到了地方,见了故人,后来我先一步离开,前些日子去过那里,听闻就在我离开之日,葛老先生和小瑜也已离开。如今葛老先生和小瑜,俱都过得很好,葛老的故人也不是普通人,身具大本事,或许性情平淡,未必挣得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自然是不必担忧的。”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曾听葛老说过,要经漓城那边离开,你们才走了两三日,便听说了漓城被大水淹没的消息,城中无数人都淹死在里头。想起行程,只怕你们也才刚到漓城,我们都是十分担忧,但却没有消息,只能无奈。” “今日听清原先生告知,总算松了口气。” “葛老先生是个好人。” “几十年的相邻,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见面了。” 清原听着这许多感慨叹息,心中也略有感触。 一番叙旧之后,便有许多人相邀清原留下吃饭。 清原只是笑着拒绝了去。 …… “先生今夜是否还要住在原处?” 王石问道:“我给先生去收拾收拾?” 清原摇头道:“只是顺路来黎村走一趟,待会儿便走了。” 王石讶然道:“这般着急?” 清原笑道:“确实有些急。” 王石略有些叹息,说道:“本来以为先生还能多留几日,其实再过两个月,我就要成亲了。” “哦?”清原稍觉惊讶,然后笑道:“我便在先这里恭喜了。” 王石这人性情憨厚,但早年之事也正是憨厚过头,被人当作是傻子般看待,如今性情大改,本性仍善,却更为灵活聪慧,多半也是与那女子有关罢? 清原笑问道:“现在可还是住在原处?” 王石答道:“是的。” “我记得你以往的住处,可不太好。”清原想了想,说道:“葛老先生的住处,应该还空着的,你何不入住那里?今后成亲生子,也该换个宽敞些的房子,如今葛老先生不会回来,而村中其他人,也不会阻扰的。” “那里……”王石挠了挠头,略感苦恼地道:“那里啊……” 说着,王石呆了呆,指着前面,道:“被一个疯子占了。” 清原偏头看去,就见一个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人影,匆匆跑过。 “疯子?” “是啊,就在你们离开后两三个月,就来了个疯子,疯疯癫癫的,后来村里人赶也赶不走,这疯子见葛老先生那里没人住,也就住进去了。其实这段时日,还是靠了村里人接济,给了他一口饭吃,才勉强没有饿死。” 王石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说道:“是个可怜人,不过我听说南梁那边打过来了,如果蜀国再败,我们这里都要有变动,那时候,谁都管不了他的。听村里的老人说,每到打仗了,就要缺粮,如果不准备好,就要饿死的,真到那个时候,那么这个家伙,我想也不会再有人理会他了,就只好等着饿死……” 清原沉吟道:“他从哪个方向来?” 王石想了想,说道:“是从漓城的方向。” 清原道:“你带我去看看如何?” “不太好……”王石摇头道:“那个地方,现在不太好去。” 清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怕。” …… 王石领着清原来到了以往葛老先生的住处,清原这才明白,王石所说的不太好去,是什么意思。 只因那疯子在此居住太久,所以内中气味沉重,闻之欲呕。 清原不禁在想,倘如葛老先生得知此事,会是什么想法? “现在给他送点吃的,也只是远远抛在门口就罢了。” 王石捂着鼻子,说道:“清原先生小心些,他还会打人的。” 清原应了一声,他运转功法,已经屏息,闻不到任何气味。 踏入了那房子之中,清原目光落在角落处,那杂乱之中,有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王公子。” 清原叹了声,伸手一摄,凭空把这人拉到了身前,说道:“整个漓城都毁了,你居然还能活下来?” 那疯子陡然颤抖了两下,抱着膝盖,颤抖着道:“水……洪水……” “看来你是不能答话了。” 清原稍微摇头,转身离开。 王石见他只说了两句,便即离开,颇有不明所以的味道。 “清原先生认得他?” “勉强算是。” “是先生的朋友?” “不是,反而有些不悦的过往。” “那么他……” “既然已经疯了,过往的事情也就罢了。” 清原摆了摆手,道:“我尚有要事,且先离开,日后有缘再见。”(未完待续。) 章二四一 曾有卦言今应验,言曰鲤鱼上楼时 入夜。頂點小說, 山风吹拂,有虫儿低鸣,此起彼伏。 清原盘膝坐于岩石上,闭目调息。 身为上人境,只须气息外放,任何凶禽猛兽都不敢近前。 虎有凶威,可以震慑山林,寻常走兽见了,俱都要匍匐惧怕。而清原身上的气息,便是老虎见了,都要惊慌失措。 “王公子……” 清原深吸口气,动也不动。 星月之下,肉眼所不能见的虚幻人影,从清原眉宇之间脱出。 夜间……阴神出窍! …… 阴神游荡,不过片刻,便来到了黎村,来到了葛老先生原来的住处。 那疯子躺在地上,已经睡下,但梦中依然惊慌,口中不断叫唤着什么。 清原看着他,不禁想起当日所见。 这纨绔子弟,其舅舅乃是漓县八道王法之一,家中有个亲戚,在京城开了酒楼,给胡皓府上送菜,便借此作威作福。 时至今日,疯疯癫癫,睡梦之中也还睡不安稳。 清原阴神往前,一掌按在他的眉心。 人有三魂七魄,以真灵居于眉心祖窍,玄都紫府。 随着阴神运转,清原抽出了他的魂魄。 “许多事情既然问不出来,看出来也就是了。” 清原掌心按在这点魂魄真灵之上。 恍惚之间,乾坤倒卷。 …… “听说了没有?” “什么事情?” “据说昨夜,有侠士闯进县衙,斩掉了县令大人,又转至王家,虽然没能杀掉王家老爷,但却断了王员外的一条臂膀。” “什么?还有这事?” “这是自然,听闻是那王公子多事,仗着王家老爷的势作威作福,被那侠士撞见了,所以这侠士才如此愤怒,可惜没有杀掉这王公子,可惜了……” 四处有着这等谈论之声。 清原微微皱眉,大抵明白,这就是王家公子记得最深的事情。此时,清原可以感知到他魂魄真灵之中蕴藏着当时的愤怒。 “杀!”王家公子怒道:“都给本公子记下了,这些嚼口舌的东西,你们都给我查,今夜我要见到他们的舌头!” 话音未落,忽然,大地颤动。 王公子一个站立不稳,摔在地上,当即怒道:“怎么回事?” 身边人也正自疑惑,正在王公子想要从地上站起身时,忽然啪的一声。 面前用来铺地的石条,陡然迸出裂缝。 只因他还趴在地上,脸与地面离得近,迸出裂缝时,不少砂砾还打在了脸上,十分疼痛。 王公子尚不知为何,只是心中已经有了惊慌惧怕之意。 “快看……” 身边有人惊呼,带着无比恐惧的颤音。 王公子偏头看去。 漓城之后是大山,城墙也遮不住视线,因而这位王公子,便看见了比城墙还高的那座山峰,迸出了裂缝。 整个漓城都在摇动,彷如地龙翻身。 而山体不断迸裂,有水从裂缝之中迸射出来。 然后裂缝越来越大。 紧接着,无数的水从裂缝中迸出来,然后……山崩! 山崩了,山脉冲垮了。 无比汹涌的水,仿若无穷无尽,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声势滚滚如雷霆,更胜万马奔腾之音,这水好似从天而降,整个漓城都被淹没其中。 他只记得,城中惊恐尖叫之声无数,充斥着无尽的惶恐惧怕,无比混乱,而自己在人群中不断奔逃。 “水……洪水……” “发洪水啦……” 然后这些无比杂乱的声音,都被水声遮掩掉。 接着漓城被水冲毁了。 他被冲在水中,不断翻滚。 城里有无数人,不论善人,不论恶人,不论老者,不论幼童,不论男女,不论貌美,不论丑恶…… 一切的一切,都在洪水之中,淹没了过去。 但他还没死,当他醒来时,漓城已经是漓江。 然后接下来的一切,都混乱不堪了。 “原来如此。” 清原将他魂魄真灵打回眉心,叹了一声。 若在以往,倘如路上遇见了这位王公子,清原或许顺手便除掉这个为祸一方的纨绔子弟,然而现在,活得如此狼狈,也算生不如死。 “也罢,都是命数,自生自灭去罢……” 清原阴神退开,扫了一眼。 那边,灯火熄灭,但王石还借着月光,怔怔看着桌上的金子,那是清原暗中挂在他身上的,也算少许心意。 …… 山林之间。 阴神归窍,清原睁开双眼。 “再大的洪水,也不该把大山都崩碎了……” “是哪位大人物施法而为?” “造下如此杀孽,也不怕因果业债?就不怕守正道门追杀?” 清原想起当时的场面,果真是浩浩天威,非人力可挡。 施展出来这等威势的道法,也确实不是人力可为,已经堪称神仙之辈,哪怕真人也无法办到,唯有仙家才成。当今仙人不得入世,那么便是人仙了…… “无数条性命,善的,恶的,美的,丑的,全都淹没在当中了。” 清原站起身来,不禁又想,对于这位大人物而言,毁去漓城,便如同毁去了一个蚁窝那般轻松罢? “高人眼中,果真是世人如蝼蚁。” 他摇了摇头,往前而行,然而才走了一步,忽然想起一事。 鲤鱼上楼时! “鲤鱼上楼时……鲤鱼上楼时……”他念叨着这句话,心中不禁升起骇然之感,翻起惊涛骇浪。 葛老先生初识相半仙时,便是因为这一句鲤鱼上楼时。 “据说有一个贫汉,他家不远处则住着一户富庶人家,且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又喜欢糟蹋粮食,欺辱穷人。后来这贫汉便遭遇了一位算命先生,询问那家富人,如此不善,该何时败落?” “那结果呢?” “然后这位算命先生告诉他,应在鲤鱼上楼时。” “后来应验了?” “后来,有一只猫叼着鲤鱼,上了那家人的阁楼。” “据说,那鲤鱼正是炭烧的,上面还有炽热火红的碎炭,于是起了火,也有说是那猫叼了鲤鱼上楼之时,撞倒了油灯……” “总之,那猫叼着熟透的鲤鱼,上了阁楼,于是起了火灾,那富家宅子,付之一炬,从此家道中落,沦为贫困。” …… 而当日在漓城,也有一个汉子算卦。 清原隐约记得,是这么说的。 “老先生,您看那家人如此欺辱于我,他家又是如此心地不良的作风,怎么就没有报应呢?” “报应,自然是有的。” “那何时才有?” “鲤鱼上楼时。” …… “鲤鱼上楼时……” 清原深吸口气,只觉十分冰寒。 如今整个漓城,都被大水淹没,所有的城池都被沉在水中,水中生出鱼儿来,自然也就是鲤鱼上楼时。 “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 “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清原心头陡然浮现出这么两句话来。 相半仙,那一位花甲老者,看似寻常,当时没有感应到他体内的真气,也没有感应到法力。 但是漓城之事,与他必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水淹漓县,无数人命俱在其中,这人为何要作这等大事?” “难不成还仅仅是为了让一句卦言得以应验?”(。) 章二四二 看山,看水 此地有山,其状酷似于人。 红青白黄黑各类色彩的岩石,有着各种不同形态,如红发,如青面,白牙,黄黑血肉,等等。 但清原知晓,这一座大山,实则是真正的一个巨人。 当日所见,这巨人血气浩荡,筋肉虬结,身具搬山填海之力,能一脚踢碎山峰,威势无穷。但那日死后,便立时化作了山石。 因为它本身就是从山河之中诞生的山神,受称为大山妖。 故地重游,清原不禁感慨,他经由口部而入,游走于大山妖体内各处,彷如入了山洞一般,曲折蜿蜒。 “大山妖体内凝聚了地龙。” “它是天生的神灵,天生神灵之体,正好可以观看它身躯内外的各类不同之处,诸如脏腑,筋络,骨骼,血肉。” “虽然都已化作石头,但毕竟位置还在,痕迹还在。” “哪怕是脏腑筋脉遗留下来的轨迹,或许都能悟得一二。” 清原行走在大山妖体内。 这仅是第一步。 若能参透大山妖,那么接下来便要参悟这浩大山脉。 大山妖便是从山河之中诞生出来的。 这片山河,本身就是一方玄妙地界。 …… 白天参悟,夜间修行。 如此日夜不休,半年光景,匆匆而过。 清原本以为花费时日,便可悟透大山妖神躯内外的玄妙轨迹,但他未有想到,这大山妖的筋肉,骨骼,脏腑,乃至于毛发,皮肤的纹路,皆为乃是天然生成,也即是是一些天地显化之迹象,玄妙到了极点。 大山妖属天地所生,在未死之前,仍是血肉之躯,似它这等夺天地造化的生灵,便是天道体现的一角。 凭借清原的道行及眼界,还不能在短时日内尽数参透。 “看来花费的时日,要更长一些。” 清原负手而立,行走林间,围着大山妖身躯,不断游走观看。 突破山河楼,只须有足够的造诣便可,但是参悟得越多,在山河楼这一步,也就踏得越远。诸如孙家老祖之类,突破五重天时的感悟,只怕还不如清原此时此刻对于五重天的感悟,也即是说,清原已然有了突破的底气,但他求的是正是厚积薄发。 如今参悟越深,日后突破之时,便能跃得更高。 类似于孙家老祖,虽然还有希望继续参悟,有着踏破六重天的希望,但进境必定十分缓慢了。 “暂时只怕不能继续留下。”清原略微叹了口气,他之所以离开明源道观,一来是为了来到这里,参悟山河,其次,便是因为定居一处,极有可能被正一追寻而来。 此时,便要暂离此地一段时日。 …… 竹筒再一次亮起。 又是花魅的声音。 清原忽略掉了她那甜得腻人的声音,听到了花魅告知的消息。 梁国西北的凉州,有一和尚,号为神僧,以岁弓为名,占地为王。 “叛乱?” 清原皱眉道:“三国鼎立,战事不休,这天下还算十分混乱,若说有人起兵叛乱,倒也不算稀奇。” 花魅轻笑道:“但他是个和尚,便稀奇了。” 清原闻言,顿觉恍然。 中土之地以道门二祖为尊,而西方才是佛教兴盛之地。如今封神之局,乃是为了天地秩序而起,起自于中土,也就以修道之人为重,诸天神位,俱都该有修道人坐定,反倒是佛门中人,受限止步西方,不得前来。 诸如玄策之流,前往中土乃是西方佛国授意,经过道门许可,只算例外。 如今这封神的局势之中,来了一个僧人,并且起兵叛乱,那么便是违背常理之事了。 “怎么会这样?” 清原问道:“这个僧人莫非是要搅乱封神之局?” 花魅轻笑道:“谁知道呢?不过现今陈芝云亲自领兵,携白衣军前去西北方向,镇压凉州叛乱,昨日启程,快马加鞭,今日应该临近凉州了。” 清原低声道:“陈芝云亲自领兵?” “是的。”花魅笑道:“其实姐姐知道得不算多,当然,也不必知晓太多。如今姐姐我身在浣花阁之中,只要不去自寻死路,也就死不掉,今后躲在这里,封神局势与我关系便不大了。” 清原微微点头,道声多谢。 花魅所言不假,浣花阁身为祖师道统,千年不衰,万年不弱,定可长久传承下去,只要道祖还在,便没有覆灭之威。而道祖之辈,乃是天道显化的真身,自是与天同寿,永世长存。 封神榜上若无仙家钦点,那么她便可以安然躲避。 倘如有所钦点,便是天意,也就躲不过去了。 …… 关于南梁变化的事情,清原只是听过,记在心底,也就任它过去了。 一番游历,直到远处,清原方自又折返回来。 然后又是一番参悟。 待到他把大山妖身体内外的构造轨迹等等,参悟到了一定的造诣,已是很长一段时日。而对于大山妖的观看,已有了瓶颈,于是停歇。 此后,便是开始领悟这附近的山河大势。 …… “此地如同身怀六甲的孕妇。” “广元古业天尊留言说过,此地五行均衡,风水极佳,生机勃勃。而山川分布,河流走向,俱是极为特异,犹若人之母胎。” “以天地为身躯,以山岳为胎腹,以溪河为血流,以草木为生机,以岩石为肉身,大山妖便是如此诞生出来的。” 清原绕山而行,背负双手,观看各方。 随着他一步一步行走,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山河之中。 山中有水,山有花草,山有尘土,而山中也应该有清原。 浩浩大山,应是有岩石泥土,有溪流水域,有花草树木,清原不是这其中任何一种,他是个人,但却并非外物,彷如类似于山石河流,花草树木那般,成为山水之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 能够达到这等造诣,与他地龙入体,有着极大的关联。 “这里原是天地自然生成,后来被广元古业天尊一番改变,愈发神秘了些。” “广元古业天尊手法高深莫测,加上岁月千年腐蚀,已经看不出半点人力的痕迹。” “这个……还须得我来仔细观看,找出内中的些许妙处。” 他看山看水,而时日便如流水。 不知不觉,又是数月光景。(未完待续。) 章二四三 伏重山 落越郡,伏重山。 自当年神雷降世,至今已过二年许。 时至今日,这里依然还有着许多人前来,试图寻见一些机缘。 其实当初伏重山突然生出莫名异变,已经有数十道神雷冲霄而上,随后散落四面八方,天下各处。这点,许多修道之人俱都知晓,可仍是有抱着侥幸之心的修道人,来此寻求机缘,虽说绝大多数是空手而回,但也并非全然落空。 比如一年之前,就还有一位上人得了个神雷,获得了一部雷法传承。只不过这位上人运气不好,当日便被孙家老祖截杀,夺了神雷。 有了前例,便证明这伏重山中还有潜藏的神雷,并未在当日异变时尽数抛散各处,而来此寻求机缘的修道人,心中也就消去了颓丧之意,积极搜寻。至于事后,若有幸得手神雷,只要不像那位上人一般,四处宣扬,自家暗中得益,不漏风声,却也不怕孙家老祖等修为更高的人物前来截杀。 只可惜,在那之后的一年多,再也无人得到神雷,众人心气也就逐渐降下了。 时至今日,这伏重山也算恢复了宁静,只有少数人依然抱着侥幸之意。 例如这两位刚刚进山的年轻人,抱着极大的期望,兴致勃勃,满怀期待。 “据说山中还有一处秘地。” “什么秘地?内中是什么?” “我怎么知晓?只不过听闻当初神雷之事落定之后,孙家老祖曾在那个地方站立许久,后来才是离开,此外,就连七灵门也曾经去过。” “七灵门?就是那个太上长老死于伏重山,如今没落的宗派?” “是啊,听说七灵门的太上长老,就是跟孙家合谋,但最终死在了伏重山。” “这也与孙家有关?” “我总是听人说,这伏重山还有很大的奥秘,孙家和七灵门就是寻求这其中的秘密,但是落空了。后来孙家老祖在伏重山之事停歇后,曾经去那个名为离玥底谷的地界,徘徊许久,许多人怀疑,那附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有人从中得益?” “至今无人得益。” “……” “但我想去碰碰运气,兴许我得天独厚,乃是个大气运加身的人物,孙家老祖都碰不上的机缘,让我碰上了也说不定。至于你……姑且当个伴好了,毕竟我才二重天,没有个帮手,在伏重山是很危险的事情。” ……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风吹树摇,树边已站了一人。 正是一身金纹白衣的清原。 他在黎村后的大山,观看地势,得益不小,但停留时间太长,忌惮正一追杀,只好再度离开。经过一番仔细思虑之后,便来到了伏重山。 暮阳城之事,距今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日,风声停歇,那许多徘徊不去的上人乃至于真人,也都散开了。 至于正一,总不可能一直在暮阳城周边搜寻清原,以他的本事,只怕暮阳城周边早已搜遍,去往别处。 清原来到这伏重山,已有月余之久,但他没有寻找孙家老祖的麻烦,而是尽心参悟山河大势。 …… 当日,在清原踏足伏重山的那时,竹筒便亮了起来,花魅自是来警告他,不许损害伏重山一草一木。只因为伏重山就是花魅成长之处,尽管她已经远离,也堪称道场,所以清原踏足此地的第一步,便让她知晓了。 “这伏重山近两年来,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若是在姐姐当年那时,就是那孙家老祖入山,都要心怀敬畏,其他人等试图进山,若有不规矩的地方,顺手便被姐姐抹杀掉了。” “要不是身在浣花阁,姐姐早已把这些擅闯伏重山的人,尽数打杀了个干净。” 对于伏重山的现状,花魅自然是极为不满的。 无数修道人搜山,时而还有争斗,树木断折,花草破碎,土地崩开,又或是岩石倾塌崩裂,已是杂乱无章,仿若废墟。 自当年神雷降世之后,伏重山便恢复不了往日的平静,花魅也随之离去。她常是说,若是她没有离去,这伏重山或许不会这样。 当然,她若是留下了,必然要杀擅闯伏重山之人,而这花妖身在此地“为恶”,杀戮修道之人,不免也要被南梁阵营或者守正道门,诛杀于此,哪怕她是大妖,也敌不过这两家的大人物。 “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彷如昨日一般。” 清原笑道:“不过,天地浩大,我绕的这个圈子,还算是小。” 他朝着离玥底谷而去。 他此前一月,已经绕了伏重山一圈,大抵明白了这里的阵势。 伏重山本就是一处不凡之地,否则也不会被广元古业天尊看中,用以恢复古镜先天品阶。 清原看的是伏重山天然的地势,以及被广元古业天尊改变的痕迹,心中大抵有了些想法,但伏重山的布置,最重要的地方,还在离玥底谷。 那里曾是温养古镜的地方,属重中之重,现如今他得了古镜,想要故地重游,也不算难事。 “古镜无比重要,而这里是古镜温养之地,不知这里藏宝一事,是否已经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若非事关修行,我是不应该带着古镜,回返此地的。” 清原徐徐行走,来到了离玥底谷。 离玥底谷里面的布置,就是连君殇璃这位真人都没能看穿。 但清原身具古镜,倒是不怕。 至于关于离玥底谷接下来的领悟,倒也有了些眉目。 他在黎村那边的黎山,观看山河大势,见其形状,宛如“身怀六甲”,又看过了大山妖的诸般天生痕迹,悟出大致框架,便算是一个底子。 如今来到这伏重山,有了此前黎山领悟的底子,那么在这伏重山也自然会简单些。 “要彻底参悟黎山,伏重山,大山妖,离玥底谷等等地界,除非修成人仙甚至是仙家,否则是无法尽数悟透的。” 清原心中沉吟,“倒也不必就要悟透,只须悟得大致上的框架,那么在这山河楼之中,就可一跃而上。只是悟得越多,也就跃得更高。” “此次悟法还在其次,暂时借助古镜,拓印下这离玥底谷的诸般布置,才是要事。” 在黎山那边,因为悟得大致框架,清原借助古镜奇效,把余下的细微之处,尽数照映下来,填补了那框架。 这些痕迹都已引入古镜之中,算得是已经记下,只不过记下是一回事,领悟是另外一回事。 以他的道行,暂时还悟不出来,只待得修为渐深,便可借助古镜加以推演,逐渐将之悟透。 正如把眼前这一幕场景,映入了画像之中,虽然能够时刻观看这幅画,领悟其中神韵,可是自己手法笨拙,不能绘画出来。只有等到技艺精深,才能照着画像,绘画出其中应有的神韵,得出其中的绘画手法。 但关于这一方面,想来该是极为遥远的事情了。 “时日还长。” 清原这般想着,把古镜悬在头顶,镜光照落,护住周身。 “听说花魅说,孙家那位老祖,正值大寿?” 他回望一眼,看向落越郡,过了片刻收回目光。 当前还是以修行为重,孙家的恩怨,待拓印下这山中地势之后,再作处理也不迟。(未完待续。) 章二四四 孙家大寿 落越郡,孙家。 孙家乃是落越郡第一家族,而孙家那位老祖,更是五重天的上人,高高在上,令人只得仰望,而今日,正是孙家老祖大寿。 据传,孙家老祖年岁极高,原本还有几十年的寿元,或许在寻常修道人眼里,并不算长。但这一段寿元,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几乎便是大半生的光景。 然而,在两年前经历伏重山一事,孙家老祖得罪了守正道门,挨了鸿字辈道人的一件,虽然不知为何,被守正道门留下了一条性命,却伤势惨重。 这一剑使之道行受损,此后,孙家老祖又要压制伤势,本领大不如前,甚至也因这伤势消减元气,一身寿元,无形间消减了许多。 如今外界传言,这位孙家老祖只怕已是没有几年寿元,已等不到他的下一次整寿。 因而这一次,孙家的寿宴,比之于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盛三分。 …… 落越郡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寻常人家不知这是一位五重天的上人,但却知晓,这是落越郡首屈一指的孙家,有位高寿老人,要作大寿。 许多修道人来此恭贺,还有许多不请自来之辈,奉上贺礼,试图与孙家结交。当然,更多的是那些试图窥探的各方人物。 来人均为修道人,场面热闹非凡,纷乱吵杂,但无人胆敢在这落越郡第一家族放肆,哪怕这个家族看似没落将近,但威势仍在。 至于孙家,作为多年修道世家,底蕴亦是不浅,家丁仆从等等,规矩森严,礼数周全。 “今日乃我孙家老祖大寿之日,感谢诸位前来贺寿,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有一人立于上方,高举酒杯,道:“昔日我家老祖有所领悟,经过多年沉淀,意欲在寿诞过后,即行闭关,突破六重天之上境。” 此人貌若中年,乃是孙家当代家主,修为虽仅是凝法,仅在三重天,然而在孙家接连折损两位上人之后,除孙家老祖外,便以他道行最高,为人处事也最是稳重。 “孙家主所言极是。” “那么我等就在此恭贺老祖闭关得成,突破六重天之上境。” “老祖大寿,寿诞之后即当突破,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一番恭维之声,此起彼伏。 实际上,孙家老祖的情况,明眼人多半是清楚的。 昔年守正道门鸿字辈那位道人的一剑,可不是这般好受。 孙家老祖搅乱秩序,于是挨了道人一剑,虽然得以保全性命,但是剑气驱之不散。 此后孙家老祖一身浑厚法力,都在压制这源自于守正道门剑诀的剑气,便受了许多限制,本领减弱许多,而只因伤势在身,道行不进而退,也跌落了许多,就连寿元也都因元气大伤,而不断损耗。 孙家老祖这一场大寿,也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场大寿。 这一番闭关之后,要么死中求生,突破六重天上境,更盛往昔。要么就是身死道消,枯死静室,孙家从此没落。 谁都知道,前者希望不大,反倒是后者,十有八九。 这一场贺寿,也不乏有心人前来窥探。 …… “诸位来此为老夫贺寿,老夫真是万分欢喜。” 孙家老祖蓦然开口,声音震荡,仿佛连土地都摇动三分。 众人看去,只见那老者徐徐走来,身着黄色长袍,背负双手。他虽是灰白头发,面貌苍老,然而身材魁梧,气势逼人。 在场诸人看去,便好像是站在山脚之下,仰望着高峰。 山岳当前,几乎令人无法喘息过来。 孙家老祖,这一位足以运转山河大势的五重天上人,仍是威势滔滔,震慑各方。 “孙家老祖威势不亚于往昔之时,与传言中伤重颓死的模样,截然相反。莫非是传言有误?” 另有与孙家有过交集的人察觉有异,这般想道:“细细感知,比之于以往时,还是弱了少许。但瘦死的骆驼仍是比马大,终究是五重天的人物,非是寻常上人可比。” 而又有人想得更深了一层:“此时威慑众人,岂非是内中虚空,因而要装腔作势?如此说来,恰恰说明,已是外强中干了?” 不论众人如何想法,但这位孙家老祖,已经凭借高深的道行,以势压人,宛如高不可攀的山岳一般。 “老夫……” 孙家老祖负手而立,正要开口,蓦然间一声震颤。 轰隆隆巨响! 整个孙家大宅,阵法破碎,屋顶下压,瓦片尽碎,倾塌下来。 一片滚滚大势,慌乱之中,有雷光闪烁,蓝白生芒。 “大胆!” 众人慌忙之中,便见孙家老祖往上一按,那些破碎的瓦片,断裂的横梁,无数尘埃细碎,尽数被他一掌往上按去。 一切都被劲风,抛到了天空之上。 天空一片浑浊,孙家宅院上方。则显现出了一方巨石,方圆三丈许,上面雷霆闪烁,威势凛然。 “大胆!”孙家家主惊怒交加,偏头朝着老祖看去,却见老祖眼中闪过几许喜色。 如今正是孙家势弱之时,有人前来闹场,掀掉了孙家的宅院,看似颜面落尽。但若是接下来老祖轻而易举把来人拿下,便可将外界传言,尽数破去。 正是立威之时! “孽畜!又是你!” 孙家老祖负手而立,看向大门方向。 大门处,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而来。 来人身披黑袍,浑身俱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金色的眸子闪烁不定。最令人为止骇然的是,这人身高丈许,就连孙家的大门,比起这人来,都矮了一头。 轰然炸响,那大门被来人一掌掀开。 “上次被你逃去,此次看你如何逃命!” 孙家老祖负手而立,沉声道:“今日便让诸位看看,孙家立足多年,不是谁都能够欺辱的!” 黑袍人手中一翻,多了一杆兵器。 这杆兵器长有一丈二,如臂膀粗细,前方分叉开来,两侧锋刃如月牙,中间一道如同剑刃般的锋刃,笔直往前。 而这杆兵器之上,雷霆闪烁不定! 法宝雏形! 丈二雷金镗!(未完待续。) 章二四五 斗孙家老祖 巨石涨大,雷光闪烁,雷霆之音接连炸响。 那黑袍人高一丈许,宛如一尊黑色铁塔,它舞起那丈二雷金镗,狂风呼啸。 狂风如热浪,扑面而至,带着细微雷电之气,极为刺痛。 场中诸人多为修道人,但除却上人之外,其余人哪怕是到了三重天的境地,也都难以忍受。 “孽障!” 孙家老祖脚下一踏,脚下石砖不断破碎。 黑袍人不惊不惧,雷石往前砸去。 孙家老祖身子往前,一掌前按。 这雷石方圆数丈许,几乎占据整个庭院,宛如房屋一般大小,压迫过来。 孙家老祖虽身材魁梧,仍是人身,比之于雷霆闪烁的巨石,仍是渺小。 然而,就是孙家老祖看似微小的血肉之躯,伸手一按,便按住了那一方雷石。 “不过是一块岩石,纵有天上神雷入内,堪称法宝雏形,但以你这孽畜的少许道行,也只能当作岩石乱砸,施展不出半点应有的神雷之威,更施展不出……” 孙家老祖这句话才说一半,便听对面一声冷哼。 然后那巨大雷石,便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刹那缩小,只如人头大小,朝着孙家老祖胸腹而来。 孙家老祖面色微变,把手往下一拦。 眼见着孙家老祖就要把这雷石接下,然而雷石往上一斜,错过了孙家老祖的手掌,借着便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雷石本就沉重,加上雷霆闪烁,孙家老祖当即退了数步,脸上阵青阵白。 而在此时,黑袍人倏忽临近,兵器往前刺来。 丈二雷金镗前端如剑刃一般,又雷芒如丝线缠绕,若隐若现。 …… “来人是谁?” “不清楚,只不过如此厉害的人物,且与孙家老祖有所交恶,此前怎么不曾听过?” “从它的兵器之上,应该可以看出几分。” “那闪烁着雷霆的岩石?还是那杆兵器?” 适才雷石巨大时,威能凶悍,以力相压,简直心惊胆颤,但是孙家老祖道行太高,雷石便压制不住,加上雷石过于巨大,也就容易拦住。但是雷石刹那缩小,变得灵活诡变,宛如毒蛇一般,纵是孙家老祖,也不免受伤。 只因那石头看似缩小,实则雷霆威势依旧,而本体因为缩小,反而更为凝练,更为沉重。若不是孙家老祖道行深厚,只怕适才挨了那一记雷霆,只怕半边身子都碎开了。 “这黑袍人的本事,只怕高过我等任何一人,孙家老祖挨他一记宝物,仿若无恙,果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是有守正道门一剑余威在身,有所限制,但仍是好生厉害。” “这黑袍人能伤孙家老祖,该是多高的道行?” “孙家老祖乃是五重天的上人,来人能够斗到这般激烈,只怕也有相当的道行了吧?” “这可未必,照贫道看来,此人手中那泛着雷霆的石头,以及那一杆兵器,俱是法宝雏形,由昔年伏重山神雷所化,对他有了很大的助益。须知,神雷乃是天上降落,便是真人也都十分重视的……若是撇去雷霆法宝不说,他应是比孙家老祖逊色许多……” “但除了五重天的人物之外,还有谁能抵御五重天的上人?” “诸位莫要忘记,孙家老祖是怎么伤的?正是因为他扰乱秩序,与守正道门一位四重天的上人动手,两人斗得平分秋色,最终引来了一位鸿字辈的道人,终是斩退了孙家老祖。” “守正道门是什么地方?那守正道门弟子虽是四重天,所学功法,所修道法,俱是道祖真传,就是能胜孙家老祖,也谈不上匪夷所思,你以为来人能比守正道门的弟子?” “可孙家老祖受了那一剑,也不比以往了,加上来人是以法宝雏形为重,应是比守正道门弟子稍逊一筹。当然,比之于你我等四重天的上人,可要厉害得多了,哪怕我等几人联手,只怕也不是他一道雷石可比的。” 那边许多修道人观战,其中不乏上人,虽说自觉远远不如这斗法的二人,但也不免在暗中作了点评。 而孙家家主那边,则看得心惊胆颤。 来人展现出的本领越大,众人也就越是敬畏,若接着老祖在扬手之间把它镇杀下去,那么便更显老祖威能。然而现在,那个孽畜竟然变得如此厉害,老祖虽然仍在上风,但一时之间还不能将之压下。 “这是什么手段?” 孙家老祖手中一按,凭空挡住了丈二雷金镗,他道行比其他上人高,看得也就越发清楚,低沉着道:“这种激发自身潜力,从而暂能提高本事的手法,老夫记得临东白氏有一门周天行血之术,能将一身血肉法力精气,尽数化作一道血光,但是施法之人术后必死,你这法门提高自身本领,竟然比临东白氏犹为上等?你是什么妖类?” 黑袍人低沉地哼了一声,眼中蓦然闪现出金色光芒。 孙家老祖忽然间恍恍惚惚。 陡然一声闷响。 雷霆闪动。 丈二雷金镗最前端的锋刃,穿透了孙家老祖的肩膀。 伤处无血,因为雷霆已经把他伤口血肉烧灼得焦熟了。 “什么?” “他伤了老祖?” 四周传来惊骇之声,不乏倒吸冷气之音。 孙家老祖低头看着肩头处的伤口,伸手捏住那锋刃,缓缓拔出,道:“上面的雷霆,穿透了老夫身子,本应将老夫雷殛而死,但现在……你已是油尽灯枯了罢?到此为止了……” 原本的想法,是在自身无损的前提下,一击之下杀死来敌,从而立威。如今自己堂堂孙家的老祖,受创于来人,伤在这里,立威的想法已经落空,不过凭借适才展现出来的本领,着实足以震慑各方了,接下来杀掉这个妖精,便算是最后挽回颜面。 “再是何等厉害的法门,也不应该让你得以跟老夫抗衡,终究是有极限的。” 孙家老祖抬起手来,走到这黑袍人面前,他身材虽然魁梧,但比之于黑袍人,也仍是未足胸口。 但在众人眼里,孙家老祖仍是如山岳一般高大,尽管他仰着脸,可以好似在俯视那个黑袍人。 “这杆兵器,是甘焕当年那弟子手里的,后来被那个年轻人夺走了,如今又落在你的手里,那么你跟那个年轻人,应该是熟识的。” “但今日,老夫要杀你立威。” 孙家老祖声音低沉,“你去死罢……” 那黑袍人依然不屈,双眸金光闪烁。 这一掌朝着它胸口按了过来。 场中众人,微微屏息,只觉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缓慢了些。 孙家老祖这一掌轻轻按去,动作缓慢而清晰。 而那黑袍人定在那里,气息急速下降,减弱到了底谷,极为虚弱,他竟是不闪不避,也或许是无力再去闪避。 “完了?” 有人这般想。 然后孙家老祖这一掌就已经按了下去。 这一掌应该按在黑袍人胸口,然后将之镇杀。 但孙家老祖一掌按出,竟没有落在那黑袍人的胸口,而是落空了。 众人无不惊讶,然后醒悟过来时,无不倒吸口气,尽露骇然神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孙家老祖身上,当这一掌落空,他们才蓦然惊觉,原本站在庭院之中的孙家老祖,已经站在了大堂前的石阶上。 而众人的目光,也是“一直”望着大堂石阶前的孙家老祖。 黑袍人不闪不避,但孙家老祖一掌,仍是没有得手,只因被人移开了。 是谁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孙家老祖的位置? 是谁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众人的视线方向? 寻常修道人也便罢了,可就连孙家老祖及在场诸位上人,都是不知不觉间,移了位置,移了目光。 鬼神莫测? 就连孙家老祖这位五重天的上人,都不免在心中闪过这四个字。 “好久不见。”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庭院之中响起。 众人蓦然醒觉,偏头看去。 原本老祖站立的地方,已经站了一个年轻人。 而那个年轻人,也与之前孙家老祖有着相同的动作。 他伸出手,按住了那黑袍人的胸口。 “伤得不轻啊。”(未完待续。) 章二四六 缩地成寸 孙家一场盛事,只余满地狼藉。 偌大一个宅院,被掀了房顶,院墙破碎,石砖迸裂,土地翻覆,宛如一片废墟。 凌乱破碎的庭院当中,黑袍人站立不动,而那年轻人按在他胸口处,叹道:“伤得不轻啊。” 这年轻人面貌清俊,神色淡然,身着白衣,白衣上有着几条淡淡的金色纹路。 黑袍人一身俱在黑袍当中,看不清面色,然而一双金色的眼眸,闪烁出了许多光芒,极为明亮,似是十分激动。 “先生……” 黑袍人的声音,显得沙哑而低沉。 清原本想拍一拍它的肩膀,然而抬起手来,却发现一段时日未见,古苍已经是丈许来高,宛如庞然大物一般,清原已是不能与以往一般轻易拍到它肩头,当下笑道:“长高了,很好。” 随着这句话落下,他收回手掌,转过身子,目光对上了孙家老祖。 孙家老祖神色复杂,似是狂喜,似是愤怒,似是扭曲,似是惊骇,又似是激动,无数种情绪浮现于眼神之中。哪怕他修为已至五重天,多年道行致心境沉稳,可看清了眼前这人,仍然不免喜形于色。 周边观看之人,见状更是觉得惊异。 “等等……那人……” “那兵器……我记起来了!”有一道人眼露惊色,道:“那是甘焕上人亲传弟子所持有的一杆兵器,得了神雷融合,成就法宝雏形。后来甘焕弟子卢愈,被一年轻人所杀,而那年轻人也就夺了这杆兵器。” “那个黑袍人,就是杀掉甘焕弟子的年轻人?” “不,杀掉甘焕弟子的……是现在来的这位。” 那道人沉声道:“当日贫道便在场中,你等可知,孙家老祖当初是为何被守正道门所伤的?” “当日守正道门围住伏重山,然而孙家老祖搅乱当时的秩序。” “那是为了拿下这个年轻人,而这年轻人尚未踏足上人境,可最后孙家老祖终究失手,让他逃掉。后来孙家老祖恼羞成怒,施展出极为厉害的道术,彻底乱了秩序,甚至误杀了许多在场的其他修道人,最终被守正道门的正行拦下,可是谁都没有想到,孙家老祖为了追杀这个年轻人,竟然胆敢和守正道门动手,两人斗了个平分秋色,最终还是鸿字辈道人出手,把孙家老祖斩了一剑,但也不知为何,最后饶了孙家老祖的性命。” “年轻人?” “就是他!” “是他?你不是说他那时还未足上人境?那现在……” “现在……贫道看不透了。” “怎么可能?世上哪有人修为进境会是这等惊世骇俗?” 那边几位曾经见过伏重山之事的上人,当场便认出了清原。 …… 尽管几位上人顾忌到孙家老祖的颜面,压低了声音,但孙家老祖的道行,终究是高了他们许多,便也隐约听到了几分,于是面色愈发阴沉了。 孙家至此,颜面尽失。 “当日被你逃了性命,今日你送上门来……” 孙家老祖蓦然开口,沉声道:“这份贺礼,老夫收下了。” 清原笑了声,道:“当日孙老祖厚赐,今日晚辈前来报答,原本晚辈性子懒散,自是不急的,让前辈过完这场寿诞也是无妨。但如今既然我这弟子打了前头,深陷此地,性命堪忧,那晚辈也就只好提前来此贺寿。” 弟子? 孙家老祖眸光一凝。 而其余修道人,面面相觑,不免几分惊异骇然。 适才那黑袍人,已是能与孙家老祖斗上许久,并伤了这位孙家老祖,而这黑袍人竟然还只是那年轻人的弟子? 弟子已是这等厉害,其师尊又当如何? 就连先前认出清原来的那个道人,也都不禁怀疑,当日自己所见的那个三重天的年轻人,是否就是今日的这位? “好,今日你师徒二人,老夫就一并留下了。” 孙家老祖一步迈出,滚滚声势。 孙家宅院之内的一众修道人,俱都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大地翻转了过来,几乎站立不稳。 修道之人尚且如此,落越郡之内的普通人,更是觉得地龙翻身,天灾来临,顿时惊恐交加,整个落越郡吵杂纷乱,尖叫之声无数。 “且慢。”清原忽然开口。 “怎么?”孙家老祖一步而又一步,徐徐走来,积蓄气势,低沉道:“怕了?” “落越郡之中,人口无数,你我一旦争斗,不论修道人还是寻常人,都难免波及。”清原微微抬手,示意身后古苍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这落越郡也算是孙家盘踞多年的根底,你也不想毁去此地罢?” 孙家老祖大笑道:“年轻人,纵然你已修成上人境,但须知修道越高,每一步之差,便如天壤之别。老夫道行高你一筹,便能压你一筹,就凭你……也配让老夫大费周章,波及到落越郡?” 这时,古苍低沉道:“你连我都斗不过,也配对我家先生口出狂言。” 它声音虚弱,但仍是提起一口气来,使得这句声音,充满了威势。 清原略微抬手,止住了古苍的话,看向孙家老祖,说道:“确实不必大费周章,也有把握不用波及到落越郡,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一旦波及出去,伤及无辜,后果难料。” 其实另外还有因果这一层,当今天下,若杀孽太重,反噬也是难以承受的。 “也罢……” 随着清原这一声落下,他脚下轻轻一踏。 倏忽之间,乾坤变化。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孙家老祖恍恍惚惚,惊觉身周竟然已是不在孙家宅院之内。 “这是……” 孙家老祖瞳孔陡然一缩,“伏重山?” 清原点头道:“正是。” 孙家老祖不禁退了两步,不禁惊恐之意。 “怎么可能?” 孙家老祖喝道:“以你的道行,怎么可能让老夫都没有半点抵御之力,瞬息转至伏重山来?” 这时,他又不禁想起当时意欲动手,杀掉那妖物之时,莫名移换了位置。 “这是什么道法?” “缩地成寸。” 清原说道:“此法须得对山河大势,有不低的造诣,才能施展开来。晚辈对于山河之势,已有些许微末造诣,加上本身些许不凡之处,遂而能使此法。” 说着,他笑了声,说道:“晚辈造诣尚低,至多也只能使三里为一步,对于斗法没有多少帮助。” 言语落下,他袖子一抖,白玉尺落于手上,古镜悬于头顶。 孙家老祖看见那古镜,当即连呼吸都为之一顿。 清原白玉尺往前一点。 红光闪烁,雷霆骤生。 “你我一场恩怨……” 清原道:“便在今日结果了罢。”(未完待续。) 章二四七 踏破山河境,身入五重天 落越郡。 孙家。 众人惊愕莫名。 “一步……” 适才那年轻人不过往前迈了一步,然后他所在的地界,便不见了踪影,连同孙家老祖也都如此。 谁都看得出来,孙家老祖虽然重视这个年轻人,但并未当作大敌看待,甚至认为拿下这个年轻人,根本不必波及外界,于是也没有转换地方的意思。但那年轻人一步迈出,孙家老祖便随着他一并消失了。 也即是说,孙家老祖根本连抵抗都不能,便被那个年轻人带走了。 “怎么可能?” 众人无不惊骇。 孙家老祖无敌于落越郡,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念头,这是一位高不可攀的上人,五重天的上境。但竟然只在一瞬之间,便身不由己,被人带离了落越郡? 细想适才那一幕,竟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场景。 这年轻人并非陡然消失,也并非是以肉眼难见的速度瞬息离开。 他就在那里。 他仅仅迈了一步。 但这一步迈出,却离开了孙家庭院。 众人心底不禁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眼前所见,梦幻虚幻,全无真实之感。 古苍依然站在那里,右手执丈二雷金镗,左手按雷石,身躯挺拔,宛如铁塔。这一丈高的躯体,令人望而生畏,哪怕知晓这黑袍人已是虚弱到了极致,但它先前威势之盛,力压孙家老祖,如今不必动手,也已能够震慑各方。 在场之中,唯一能够觉得平静的,约莫也是古苍了。 在它心中,先生向来是无所不能,这段时日不见,必定是道行一日千里。 …… 伏重山。 大势转动,土地震荡,山岳起伏不定。 五重天上人,便已可运转山河大势。 当年孙家老祖眼见清原要逃,便是施展出了这等手段,最终也葬送了许多在场的修道之人。 “又是这般手段么?其实论起山河造诣,如今晚辈也可尝试与前辈争锋了。” 清原往前一步迈出。 轰然炸响。 身周十丈土地,骤然震裂,为之翻覆。 山河大势! 孙家老祖陡然一滞,退了数步之多。 “你……” 孙家老祖瞳孔紧缩,骇然失色,“你还未足五重天,对于大地之势,如何胜过了老夫?” …… 落越郡这边,动静已消, 寻常百姓惊疑未定,余悸难消,四处都是议论之声,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然而在孙家这里,诸位修道人则感应到了不远处伏重山的变化。 “那里……犹若山崩地裂?” “这是有高人在运转山河大势!” 诸位修道人大多有所明悟,“是孙家老祖……以及那个年轻人?” “以山河大势比拼么?看来两人都已是五重天的上人,却不知谁高谁低?” “老祖乃是落越郡第一人,本领之高可谓深不可测,虽说败在守正道门手里,但守正道门是什么地方?我等都在孙家老祖威势之下战战兢兢,这些年来身受神威压迫,深知老祖神威莫测,我看那年轻人还差了两分。” “不,贫道看来,就凭适才那一手,连孙家老祖都身不由己,位置移换。那人的道行,只怕是高得没边了。” 诸位修道人颇具议论。 而孙家颜面尽失,一场盛事沦为笑柄,已经是万分难堪。 孙家家主眸光一凝,朝着古苍处,稍微比了个手势。 身后有已经凝就法意的孙家族人,见状便即会意。 这个黑袍人初时气势滚滚,但已经被老祖压下,如今气息微弱,想来聚集孙家族人将之围杀也不算难事。除掉了这个拦住去路的黑袍人,便可去往伏重山,相助老祖一臂之力。 “杀!” …… 伏重山中,清原力压孙家老祖。 孙家老祖堂堂一位五重天的上人,竟然只得竭力抵御,没有任何反击之力。 他越是争斗,越是惊骇。 两人交手至今,前后不过十个呼吸,但这年轻人展现出来的本领,已是让孙家老祖惊骇莫名:“以这人对于山河大势的造诣,分明已经有了突破五重天的把握,可老夫仔细感悟,他分明还在四重天的境界,不论法力和气息,都并未踏足到五重天的界限。” “能够突破更高一层境界,却压制自身,不去突破,这是什么道理?我辈修道中人,所求的不都是突破境界,踏足更上一层么?” 孙家老祖满腹疑惑,然而下一刻便已经没有多余的想法,因为寒意刹那从心底升起,随后,他便听见了清原的一句话。 “差不多了……” 只听得这么一句,孙家老祖身前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便停顿了下来。 “好……”孙家老祖当即大喜,他修道多年,斗法无数,立时把握了机会,反击过去,以山岳般的威势,压迫下来。 这次竭力而为,甚至不惜放开了压制守正道门剑气的那一部分法力,全力施展开来……孙家老祖倾力而为,就是同为五重天的修道之人,也难以承受得住。 “去死罢!” 孙家老祖心中这么想着。 清原站在那里,闭着双眼,低声道:“到极限了……” 随着一声落下,然后便是山摇地动。 土地崩裂,不断蔓延,十丈……百丈…… 裂缝深不见底,整个伏重山几乎布满了裂痕,宛如临近破碎的瓷器。 他一身气息,节节攀升。 就好似平地起高楼,每一个瞬间,便添了一层楼的高度。 孙家老祖攻势骤然一顿,竟是无法再往前压迫过去,恍惚之间,他只觉眼前是一座巍峨高山。 自己在五重天当中,堪称是一座山峰,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气息,不断攀升,早已越过了自己,甚至有着直冲九霄的趋势。 两相比较,对面就如同一座巍峨雄峰,而自己不过是一堆沙土那般。 以一堆沙土尝试去掩埋这座高山,何等可笑也? 这等落差,让孙家老祖怔在那里,旋即森然寒意,刹那笼罩周身。 直至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年轻人早有了突破五重天的造诣,却为何一直压制自身。只因为……这个年轻人还在蓄势,积蓄越深,便跃得更高。 适才那一声“到极限了”,非是指向其他,而是指这个年轻人自身的造诣,已经到了突破山河楼的极限,已经到了踏足五重天巅峰的境地。 “厚积薄发……厚积薄发……” 孙家老祖为之屏息。 对方的气息,已经逼近了云霄之上。 五重天巅峰! 触及六重天的境地! …… “山河楼啊……” 清原心神从山河楼当中退出,吐出口气,气成白雾,宛如白剑。 他看向了满面惊骇的孙家老祖。 默然片刻,清原抬起白玉尺,朝着地面点去,旋即,一缕雷霆渗入土地当中。 土地颤动,裂痕之中,红色光芒闪烁,雷霆在地下传开。 孙家老祖由心生出一股心悸之感。 “以前辈之血洗净因果,从此一切了结,恩怨两消。” 清原低声说道:“到此为止了。”(未完待续。) 章二四八 山河楼 落越郡。 伏重山方向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宛如龙吟,响彻九霄。 寻常人一眼望去,只因太远,视线模糊,朦朦胧胧,隐约见得一座高山,似虚似幻,半边通透。 此山耸入高天,云层萦绕,只到山腰处。 落越郡并无这等高山,如何一瞬之间,有大山落定于此? 龙吟不休,昂然长啸。 诸多百姓跪伏在地。 “真龙?” “有龙……” 亦有熟读诗书之人,不信鬼神,当即以书中曾经见过的记载,断言道:“此乃蜃景,虚幻不实,乃远方景象,经风雨映照而来,只是天象罢了。” …… 孙家之内则是修道中人,眼力不凡,能见常人所不能见。 当伏重山动静传来,诸多修道之人,尽数朝着声势震动方向看去。 就是试图围杀古苍的孙家族人,也都纷纷停手。 只见伏重山方向,那高山耸入九天之上,巍峨壮观。 但修道人所见,与常人不同。 他们不仅见了高山,也见到了高山之上盘踞着一头真龙。 这真龙通体金鳞,须发飞扬,盘在山上,昂然咆哮,长啸不止。 不论是高山的压迫之势,还是那浩浩龙吟,都让这在场诸位修道之人,战战兢兢,不免骇然惊惧。 “老祖……” 孙家家主咬着牙,低声道:“莫不是老祖成就六重天上境了?观此异象,山高入云海,只怕真是如此……” 一众修道人面面相觑,只觉言之有理,孙家老祖已是有望突破六重天的人物,此番本就是要闭关突破,未想……闭关之前,就已经在此突破有成。 …… 伏重山。 清原立身原地,双目微闭。 他站立在那里,宛如山岳般矗立。 一身气息显化出来,形成虚幻高山,耸入云端。 他身怀地龙,当踏入了山河之境,与大地形成了联系,这地龙的诸般效用,也就得以发挥出来。 “山河楼……” 此楼能观山河,能够看透山河玄理,更有无数玄机妙理,能够借助风雨,山河,地势等等,以此施展道术。 “人食五谷,然而,五谷生长于大地之上,于是人和大地,便生出了因果。” “人踏在地上,行走于天地之间,呼吸大地浊气,亦是因果。” “人生在世,落地而生根。” 清原脑海中浮现出关于六月不净观的记载。 人生在世,便有了大地因果,而山河楼这一步,则把这大地的因果,扩展到极致,从此可以借助山河大势,得以增益自身,并得以施展道术。 他有地龙入体,更是能将这等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他高山入云端,地龙盘于此山,威势凛凛,几乎抵进云海之上。 五重天之巅峰。 …… 眉宇之内,玄都紫府当中。 六月在上,月光照耀落下,显现九重玉楼,而清原的阴神,已推开了五重楼。 五重楼比之于观道楼,方圆稍小一些,但各方布置,则更为精致。 此楼以山河为主,各方为辅,中央厚土,以东为木,西为金,南为火,北为水,便有了五行兼并之状,对应五行之变化。 恍惚之间,清原好似回到了三重楼,四方皆有相似壁画,身下是一片金黄之色,但空无一物。 修为到了这里,他大多能够猜测出来。 四方皆有壁画,但中央之处空白,乃是因为黄庭仙经,只因黄庭之意,位在中空,故而中央之处是空白。 除此之外,他自身地龙入体,就是一头象征中央厚土的神兽,因而他站在山河楼中,便替代了那中央应有的神兽。 …… 孙家之中,在震惊之下,总算有人醒悟过来。 “拿下他!” 孙家家主指向了古苍,他能够成为孙家的家主,自是有着一番沉稳心性,处事周全。 如今老祖成就六重天上境,势必能够斩杀那个年轻人,事后若是归来,见到这个虚弱到极致的黑袍人依然矗立于此,只怕要责怪他们处事不利。 而退一万步讲,那高入云海的雄峰,或许也是那年轻人突破的异象。虽然那年轻人看起来不像是有这等高深的道行,可终究有备无患,如今拿下这黑袍人,到时可以震慑那金纹白衣的年轻人,其次,除去这黑袍人的臂助,到时面对那年轻人,也是有利无害。 “就凭你们?” 古苍声音依旧低沉,雷石一放,刹那涨大,泛起雷光,猛然撞了过去。 丈二雷金镗舞动起来,劲风滚滚,风如热浪,内中带着雷霆刺痛之意。 周边观看之人,俱都心惊。 适才这黑袍人伤及孙家老祖,分明已是虚弱到了极致,如今竟是气势不减。 轰然一声震响。 雷石打散了当头而来的一记道术,旋即将施法之人打成肉酱。 而丈二雷金镗,顶端处迸出一道雷光,劈死一人。随后这雷金镗横扫开来,二人吐血而退,伤势惨重。 古苍威势凛凛,以眨眼之间,打退了数位孙家人物的攻伐。 但周边几位上人,大多已经看出,这位黑袍人不过一时提起气来,但这一口气,此刻又散去了。几位上人俱都看出端倪,但各自沉默,并没有开口提醒孙家家主,只在一旁静观。 “先前确实有了油尽灯枯之感,但不过半柱香功夫,就已经恢复到这等程度。虽说此时一口气又自散去,但不可否认,这黑袍人真是天赋异禀,恢复之力好生惊人……” “不仅如此,依贫道看来,适才那年轻人按住他胸口,道了声伤势不轻,只怕那时也用法力替它暗中疗养了一番。” “现在……” “也不知如何了……” 几位上人略有议论,但因为道行已至上人境,孙家之内再无上人,便也没有听到半分。 可孙家当代家主也是明眼之人,当即喝道:“他不过一口气未散罢了,现今这口气散去,已是手无缚鸡之力,速速将他拿下!” 随着这一声厉喝,几位三重天的孙家族人,接连施展道术,而有着几位二重天的孙家族人,也都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古苍喘息不定,丈二雷金镗几乎已是拿不稳了,它想着把雷石抛出去,却觉双臂酸软无力。 一记火焰打在脑袋上方,被它侧头闪过,但黑色头帽却被掀开了。 然后便露出了一张满是黑发的脸庞,而头顶一撮白发,双眸金黄,口中獠牙尖利,凶悍绝伦。 “妖?” “是精怪?” “是山魈……妖仙血脉?” 观战之人,俱是大惊。 唯有孙家家主,早知此事,并无多少波动,把手一扬,亲自出手。 有青光闪烁,化作一道水桶粗细的光芒,隐约有龙声低吼。 青龙化元术! 然而在下一刹那,有一面古镜闪烁在古苍身前。 模糊不清的青龙,撞入了古镜当中,如石沉大海,全无波澜。 恍惚之间,又见那个年轻人站在了这山魈的身前。 这年轻人神色平淡,衣衫整齐,就连头发也没有半丝凌乱之状。 他没有迅速赶来的匆匆神色,也没有风尘仆仆的状态。 他好像是本来就站在那里,仅仅是轻轻往前,又再迈了一步。 他伸出手来,收了古镜,随后看向众人,目光淡然,然而所过之处,人人避开视线,不敢与之对望。 他身躯挺拔,宛如青松般坚韧。 他站在那里,气息冲霄,宛如一座雄峰,巍巍之势沉稳如山。 “突破六重天上境的,不是老祖……” 孙家家主颤声道:“是你?”(未完待续。) 章二四九 残阳落幕 “先生。” 古苍长出一口气。 适才那雄峰抵进云海,异象纷呈,实则它也不甚清楚是不是先生有所突破。此刻所见,先生安然归来,那么刚才的异象,必是先生无疑。 它站在清原身后,仿佛眼前是一座大山,仿佛自己宛如蝼蚁那般渺小。 古苍尚且这般感觉,旁人自是更为惊惧。 “你……”孙家家主颤声着道:“我家老祖何在?” 清原微微一指,众人随着他手指所向看去,只见那个方向角落里,静静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平躺在地,面貌威严,而身材魁梧,虽是全无生机,但却仍有巍巍之势。 孙家老祖! “老……老祖……” 孙家家主瞳孔紧缩,身子不禁颤动。 周边观战之人,也都不免有类似变化。 孙家老祖这座在众人眼里只能仰望的高山,竟是已经倾塌了? 众人俱在骇然之中,只有些许细心之人,看出了些许更为令人惊骇的细微之处。 孙家老祖已死,但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也无任何挣扎剧烈的斗法痕迹。若按常理而言,也即是说,孙家老祖全无还手之力,谈不上剧烈争斗,便已死于对方手里,并且,身无伤势,从诸多迹象来看,对方能用这等手法杀人,只怕道行是远远胜过了孙家老祖。 “怎么可能?” “这个年轻人……两年之前,可还是未足上人境,在孙家老祖追杀之下,狼狈而逃的……” …… 清原看着那老人的尸首,说道:“虽死仍可敬,姑且算是还他一丝指点恩情,故留下全尸,你孙家自去厚葬。” 说罢,他偏头看向古苍,道:“走罢。” 古苍略有迟疑,朝着孙家众人看去,终究点头,不敢违逆先生所言。 清原缓缓转身而去,古苍尾随在后。 众人目送,人人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脚下一顿,逐渐转身过来。 古苍让开身子,略微躬身。 “杀意太重了些。” 清原目光扫过,忽然开口,语气平淡,没有起伏,也不带杀意。 但众人皆知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加上清原展现出来的本领,于是,俱都不免心中悸动,只觉寒意升腾。 孙家之人没有开口,俱都避开他的视线。 谁也没有料到,孙家会沦落到这等地步,尽管心中已对此人杀机极盛,仍是不敢承认,只得低头。 “也罢……” 清原忽然伸手。 然后一道光芒从他手里打出,顿时化作一只巨掌,其色深青。 那手掌绕过各方,当即抓起了十余人,捏在掌中,挤成一团。 “元灵擒拿手?”在场之人,不乏认得这道法术的,因为此术源自上人甘焕,而甘焕在这落越郡附近,也算是名气不小的散人。 清原用元灵擒拿手擒下的这十多个人,俱是孙家族人,内中六人是三重天的道行,包括了孙家家主在内,另有七人是二重天,其余人修行初成,又或是修行不成。 二重天道行且不提,只说三重天的人物,放在落越郡这一方的宗派世族,都是顶梁支柱。孙家在伏重山有所折损,后来又有族人凝就法意,如今也不过七位三重天的人物。 “孙家之中,你等几人并非道行最高,但对我杀意最重。” 清原说道:“那么……” “且慢!”这时,先前那认出了清原的道人,忽然开口,拱手说道:“道兄,孙家尊为落越郡第一家族,如今孙家老祖与你结怨,已是殒命于你手,恩怨两消。至于他们,据贫道所知,孙家虽俨然是以霸主姿态,称尊于落越郡,却未曾祸害一方,非是恶类……道兄今日报仇,冤有头债有主,如今若是杀了他们,祸及无辜,便是作恶了。” 清原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应话,只说道:“你不怕死?” 这道人心头一震,蓦然悸动,骇然生惧,连忙低下头,退了下去,不敢再有开口。 “胆识不错。”清原忽然笑了笑,并未迁怒于此人。 众人适才都被他威势所慑,无人开口,此人还敢出声求情,尽管此刻退缩回去,但适才那一番勇气,着实胆量不小。 “他们不是恶类啊……” 清原朝着这人笑道:“但他们心有杀意,是想要杀我的。” 那道人顿时不敢言语。 只这么一个理由,便足够了。 欲害我者即为恶,这些人便都是隐患。 清原伸手一挥,元灵擒拿手蓦然一动,掌中这些孙家族人,尽数死绝。 其余人见状,战战兢兢。 …… 孙家一场盛事,终究落幕了,以残阳垂暮般的景象,彻底坠入夜幕之中。 那个年轻人领着身着黑袍的山魈,从破碎的孙家大门方向,走出了落越郡,无人胆敢拦阻。 至此,孙家颜面尽失,甚至摇摇欲坠,几近倾塌。 孙家老祖陨落,家主身死,族中道行高深之辈俱都被“元灵擒拿手”捏死当中,如今孙家已是残败不堪,必将从此一落千丈。 谁都知晓,从今日起,孙家再非落越郡之霸主,甚至于孙家能否再度传承下去,也仍是一个未知之事。 因为孙家占据落越郡太久,因为孙家曾有五重天的老祖在世,因为孙家底蕴积累深厚,所以……当孙家没有了震慑各方的本领,就将要被人瓜分。 今日之后,落越郡以及周边千里,但凡修道之人,但凡世家宗族,都不免要有几分对于孙家的“恶意”。 墙倒众人推! 例如,七灵门。 …… 七灵门,祖师祠堂,红墙黄瓦,斑驳古旧。 “本门太上长老死于伏重山,与孙家免不了关系,但孙家事后反是力压本门,将我七灵门列作附属于孙家的宗派。” 七灵掌门沉声道:“今而苍天有幸,有高人打破孙家,使孙家残破不堪,正是我七灵门翻身之机。” “掌门所言极是,孙家正是势弱之时。只不过,老夫从魂灯推测,结合伏重山之事,加上孙家老祖不惜得罪守正道门,也仍要截杀此人的事情。”老者低沉道:“只怕太上长老陨落一事,跟那个杀死孙家老祖的年轻人,脱不去干系。” 七灵掌门皱眉道:“有什么干系?” 老者说道:“从当日推算,种种痕迹,加上……” 七灵掌门平静道:“加上许多痕迹,都证明本门太上长老之事,与孙家脱不了关系。而这位上人,杀死了孙家老祖,让本门可以从孙家身上获利,夺回这几年间被孙家剥削的一切,于本门有大恩情。” 说着,这七灵门掌门人抬起头,看向上方一个灵位,道:“本座想来,太上长老也是这般认为的。” 老者默然片刻,然后点头道:“正如掌门所说,此人与本门没有半分过往仇怨,只有无形之间加益于本门的恩情。” 七灵掌门点头道:“正是。”(未完待续。) 章二五零 自毁前程,只因其人伤先生 落越郡外。 清原缓缓而行。 古苍跟在身侧,稍后半步。 “很好。”清原偏头看他一眼,脚步未停,边走边笑道:“三重天的道行,伤及孙家老祖,你这身本事,可要比我先前三重天之时厉害得多了。先生我当日可是狼狈而逃,险些被他留下了。” 古苍摇头道:“不一样。” 清原微笑道:“怎么不一样?” “他……”古苍说道:“他那天被一个道人斩过一剑,现在就没有以前厉害了,我想他也快要老死了。而且,今天我用了一种脑袋里浮现出来的法门,把所有本事都凝聚在前头,然后这口气散去,后面就没有了力气,这就是……就是……” 它仔细想了想,然后想起当年先生教过的一句话,说道:“逞一时之勇。” 清原大约明白,古苍所说的那法门,应该是妖仙传承,每当古苍修为增益,就有冥冥之中的领悟,这便是传承于血脉当中的法门。 “逞一时之勇,但这一时之勇却足以让你胜过许多四重天的上人,已是万分厉害了。”清原略有感慨。 虽说孙家老祖大不如前,但终究还是五重天的级数,非是寻常四重天上人可比。但在古苍手下,却受了些伤,尽管古苍只是凭借妖仙秘术,得一时之勇,不能长久施展,但也是极为厉害。 遥想当初,清原习练仙家功法,身具道意,有两件本命至宝,也不过是在全盛之时的孙家老祖手中逃命。 古苍则不这么想,它挠了挠头,说道:“先生当日跟他打,最后走掉了,但今天要不是先生救我,我已经被他打死。而且今天的他,比那时候的他,差得远了。” 清原笑了两声,倒也没有在这上面多说,转而说道:“近两年来,你身在何处?经历过什么?若是方便,也可与先生说一说。” 在古苍心里,自然没有应该隐瞒先生的事情。 当日伏重山之后,先生消失不见,与它失散。它侥幸从乱象之中逃命,后来想要回返蜀国,去往水源道观,却没有见到半点关于先生的踪迹,心想先生还在南梁,便绕了回来。 它得了雷石,得了丈二雷金镗,行走在外,而言吃不了亏。 此外,古仙袋之内还存有两个雷霆,它原本想要交还先生,但不知此生此世是否还能再见先生,便自作主张,接连炼化,分别获得一门雷法神通,另有一门雷道功法。 古苍所得的是一门类似于五雷正法的神通,宛如天赋一般,随着道行增长,威能也随之增长,与清原所获的那一门神通大有相似之处。但这毕竟不是道术,而是类似于天赋的神通,虽然懂得施展,却不知其中缘由,宛如本能,无法外传。 至于那一部雷道功法,直指仙境,堂皇大气。 古苍的修道功法原来便是颇为粗浅,如今得了这雷道的功法传承,自然也转修此法,于是踏足了三重天的巅峰,并让妖仙血脉,进一步发挥出来。 说到这儿,古苍低声道:“我未经先生许可,就炼化了神雷……” “神雷本就是该交与你炼化的,如今你顺利炼化,并得了雷法传承,乃是你的造化。” 说着,清原又自沉吟道:“妖仙血脉,能使你得到秘法,并让肉身更盛,发挥出应有的天赋。传闻当中,那位妖仙不是善类,只怕血脉愈盛,你便会受到更多影响,但是现如今得了雷道功法修行,便是一桩好事。这雷霆是天威,可以压制那源自于血脉深处的影响,让你本性不受变化。” 古苍听得似懂非懂。 清原也没有立即解释清楚,时日还久,今后逐渐与它说也不慢,转而说道:“你如今对于三重天,有多高的领悟了?” 古苍顿了顿,说道:“修行雷道功法之后,不久就凝就法意,然后到了如今,已经是三重天巅峰。在前段时间,已经有隐隐突破的迹象,不过现在使了那一个法门,去逞一时之勇,加上被孙家老祖伤了,应该又要等很久才能成妖。” 清原默然不语,终究叹了声。 “你这又是何苦?” 古苍伤势不轻,加上那法门也有弊端,可谓是元气大伤,接下来只怕要花费很长一段时日,才可以恢复到伤前的状态,至于成妖,更是难说。 四重天为上人境,在异类身上则是妖者,这一步若说契机来了,兴许便得以突破,也不乏有许多三重天的人物,止步于此,一生未能踏破此境。古苍放弃了原本就已有的契机,如今元气大伤,就是有机会恢复,但那成妖的契机,却模糊不清了。 只怕比之于先前,是没有这般容易突破了。 古苍倒也没有什么懊恼,它挠着头,说道:“我见他伤过先生,所以就想杀他,之前去杀过一次,杀不掉他,反而被他打伤了。原本我是想成为妖了,再去杀他,但是听说他已经是最后一次寿诞,然后就要突破六重天,到时候他更是厉害,又杀不了他……” 清原缓缓说道:“孙家老祖要以这残破不堪之身,踏足六重天,几乎没有希望。” “我也听过。”古苍毛脸皱了皱,露出满口白色獠牙,笑道:“所以我怕他突破不成,死在里头了。也听说他寿元将近,所以又怕他老死了。” 清原摇头道:“一个孙家老祖,不值得你自毁前程。” “但他伤过先生啊。”古苍笑道:“而且,再过不久,我还会成为大妖的。” 清原顿时沉默,许久没有言语。 …… 两人渐行渐远。 古苍忽然问道:“先前听先生说,那个孙家老祖,对先生有指点之恩?” 这是清原先前给孙家老祖留下全尸,送回孙家之时对孙家家主说的话。只不过经历这般事情,那一句话已是不甚起眼,就连清原也都忽略过去,未想,古苍竟然记得这句。 “确有几分指点之恩。” 清原点头说道:“因而留他一具全尸。”(未完待续。) 章二五一 景秀白衣军 当初在明源道观时,清原就已经对山河大势有了领悟,然后又得了明源道观历代关于风水堪舆之术的见解。 放在寻常修道人身上,以这般积累,便算是已经有了尝试突破五重天的底蕴。 然而清原并未停歇,从明源道观,前往黎村,去感悟黎山那一方山河,感悟那足以孕育出一尊神灵的大势,感悟大山妖这天生神灵死后的躯体。 此后,又来到伏重山,感悟伏重山地势,感悟离玥底谷,又在感悟当中,推演着昔年广元古业天尊布阵的轨迹。 原本想要悟透这些,只怕还须得道成仙才有希望,但清原有地龙入身,加上六月不净观清澈杂念,锻炼神魂,增长悟性,便已经从中悟出了大致的框架。 尽管仅是大致的框架,可是对于上人而言,便是深沉得不见底的底蕴,加上地龙入体的天大机缘,可谓是底蕴深厚得无以复加。 凭借这等底蕴,足以让他在四重楼时施展出缩地成寸,也足以让他用四重楼的道行展现山河大势,以此力压五重天孙家老祖。 凭借这等底蕴,他早早便已有了十足的把握,可以推开山河楼,甚至一步成就五重天的巅峰,触及六重天的门槛。 但拖延至今,不过还是要作最后一番梳理罢了。 孙家老祖在五重天沉浸已有多年,对于山河大势已有极为深刻的领悟,这一点,对于清原踏入五重天的最后一步,有着不小的助益。 这一番动手,清原不断揣摩对方,便如同有了对方的指点。 所以,才算有了微末的指点恩情。 …… 两人离了落越郡,往蜀国方向走。 “你修行至此,得了雷道功法,与我所学全然不同,今后的修行,我或可稍加指点,替你详述,却不能再干涉于你了。” “先生……”古苍脸色有些慌,似是想起什么,然后兴奋地道:“不如我把雷道功法都说与你听?” “不必了。”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但日后若是需要,或能有触类旁通的效用。” “先生,那我……” …… 渐走渐远。 竹筒亮起。 每当竹筒亮起,必有要事。 “你胆敢将伏重山整成这等惨状?” 花魅饱含愤怒的声音,从其中传了过来。 清原早有些许预料,也不意外,当即答道:“当时修为初有突破,如同飞跃,按捺不下气机,有所外溢,不免伤及外界。只不过你不必担忧,我当时已经把裂痕都归拢,最终与广元古业天尊遗留下来的痕迹纹路重合,时日一长也就会恢复过去了。” “若非是能恢复,你当老娘会跟你善罢甘休?” 花魅一时恼怒,连姐姐二字都顺口换掉,然而下一刻又忽然有了些许古怪的笑声,说道:“不错啊,气势冲霄,初破五重天,已经是五重天巅峰之人,说你如同飞跃,控制不住,倒也情有可原。姐姐当时见你杀掉孙家老祖,也不过一掌按下而已,全不费力,只怕论起来,寻常六重天的人物,都没有这等本领罢?” 清原没有回话。 花魅继续说道:“以你现今的本事,虽说还未足六重天,但只怕要比当初追杀姐姐的鸿阳道人也不逊色罢?这鸿阳乃是守正道门的鸿字辈弟子,非同寻常,你如今有了这等本事,姐姐我若不是成了妖王,现下可就要矮你一头了……” 说着,她娇笑着道:“当日初见,你还是个未足上人境的小家伙呢。” 清原问道:“你想说什么?” “姐姐细想之下,你来历不明,资质极高,不过一二年光景,修为就已突飞猛进,仿若换了一番天地,真是令人感慨。”花魅轻笑道:“只是不免好奇,当日你突破五重天时,高山耸入云端,乃是几近六重天的异象,但是山上有条五爪金龙,又是什么缘故?” 清原皱眉道:“你问这个作甚么?” 花魅语气忽然稍沉,少了些许调笑之意,沉声说道:“询问这等事关修行隐秘之言,确实失礼,不过,姐姐也帮了你几次,而玉灵那小丫头还未成妖,如果你的修行对她有所帮助,不妨教姐姐一回?” 清原道:“我另有机缘,教不得的。” “那也就罢了。”花魅那边有着些许遗憾的叹息声,但她显然也没有抱着什么把握,这一番话还是以玩笑为多,“你果真是另有机缘啊,难怪修为一日千里,难怪以五重天的道行,施展出让姐姐我如今都感到心惊的威势,啧啧,再过不久,你就能胜过姐姐,踏足真人境了罢?” 清原没有回话,他心中所求,唯有得道成仙,但这种念头,坚定在心中,何须肆意宣扬? “你应该不是为此才来找我的罢?” “确实有事,共三件。” “请说。” “哼,平时对姐姐不冷不热的,但凡有点问事的时候,就好似吩咐一样,姐姐又不是你的小妾……当然,如果是正妻,倒还可以考虑,并且……” 花魅又一次调笑,但清原微微闭目,耳边自然而然把后面那些话都略过了去。 自从跟花魅有所交集以来,每一次谈话,清原都认为是磨砺心境。原本在六月不净观之下,本就心境沉稳平淡,经过这些日子与花魅的交谈,着实大有长进,定力更为沉稳许多。 一番调笑过后,花魅才说起了正事,问道:“可还记得之前与你说过的佛门僧人起兵造反?” “记得。”清原说道:“妖僧岁弓,自他起兵造反之日,陈芝云亲率白衣军前去镇压,前后未足十二日,便即平定叛乱。” 花魅道:“但岁弓未死,我记得这个你也知晓的。” 清原闻言,略微皱眉,道:“你与我说这个,莫非他就在附近?” “不。”花魅说道:“追杀他的白衣军在这附近。” 清原道:“即便如此,似乎也与我无关罢?” “你以为你是无事一身轻么?”花魅轻笑了声,颇有嘲笑意味地道:“你在景秀县的事,已经被那里的县令报上去了,如今南梁境内你可算是个受到通缉的,虽说对于你而言,除非真人亲自擒拿,否则无关紧要。” “可是这一回,白衣军就是去了景秀县,而你现在要回返蜀国是罢?往这个方向再走一百里,就会撞见从景秀县出来的白衣军……” “姐姐感应过了一回,这些白衣军刚刚从那县令手里,得了一幅你的画像。” 花魅略有幸灾乐祸之感,笑道:“现在你该改个方向了,否则避过了正一的追杀,反倒撞上了白衣军,可不太好。”(未完待续。) 章二五二 风雨无形 “尽管你如今道行颇高,但白衣军乃是这天底下气运最重的军中精锐,内中不知藏了多少修道人,诸般兵器俱有符文之类的痕迹,修道人难敌军中杀机。” 花魅笑着说道:“退一步讲,就是能胜过这队白衣军,但这批军队跟整个天下归属都有莫大的关联,就是姐姐我遇见了,也不能轻易相敌。” 清原默然不语,忽然问道:“你说事共三件,这只是第一件事。” “是啊。”花魅笑道:“你这人果然心性沉稳,白衣军当前,就算你胜得过他们,但是沾染的气运,就再也脱不出南梁阵营的局面了。面对这般局势,你还能不动声色,询问其余事情,倒也真是镇定。” 清原没有回话,又道:“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花魅道:“落越郡附近有个守正道门的弟子,他被当时突破五重天的异象引来,现在正赶往孙家,查实一切。” 顿了顿,花魅说道:“那是你的熟人,当日在伏重山拦过你,也斗过孙家老祖。” 清原道:“守正道门,正行?” 花魅说道:“正是他。” 清原皱眉道:“是来寻我的?” “这倒不至于。”花魅说道:“虽然不知守正道门追杀于你的内情,但是引动了守正道门的正一,想来此事不小。而现如今,守正道门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便是守正道门之内,也只有少数人才知追杀之事。不过恰巧的是,这个正行跟你打过交道……” 清原想了想,忽然道:“这个正行,如今道行如何?” 花魅说道:“已破五重天。” 清原低声道:“与我境界相当,修为相近。” 花魅问道:“你想跟他斗一斗?” 清原没有答话,不算承认,但也无异于默认。 当初正行就曾经拦下过孙家老祖,如今踏破五重天,也不知有多高的本事。清原如今自觉道行足够,当年所学大多已经可以施展得出来,倒还想跟这守正道门的弟子斗上一斗。可惜,如今正一追杀,倘如跟守正道门之人斗法,可谓是后患无穷。 “事共三件,这是第二件事,第三件呢?” “这一件算是牵动天下的大事,不过好在不会对封神之事产生影响。” “何事?” “仙界来人。” “什么?” 清原露出少许惊讶之色,说道:“怎么可能?” 当今封神,只因仙家超凡脱俗,牵动太大,故而不能入世,而道行越高,越是如此。仙界之上,怎么可能还有人来? “不是仙家下界,而是仙宫门下的弟子。” 花魅沉吟说道:“据传是因为蜀国北方,临近元蒙的地界,出现了变故,于是天上有仙家注视于此,极为重视,便派人下界,持宝物平定异象。” “重视?”清原默然片刻,问道:“守正道门不是号称中土第一家么?连守正道门都无法平定下去?” “封神之事,涉及太广,守正道门不知耗费了多少气力,比起浣花阁或先秦山海界,都更为沉重。这北方之事显然是连人仙都无法压制的,所以才有这般变化。” 花魅说道:“不过此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不过当今你也入世,这些事情总该知晓,日后方可避过,免得吃亏。” 清原道声多谢。 花魅倒也坦然受下,末了,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今后要多加担心,虽然有乾坤封闭之术,但是未必妥当。” 说到这里,她刻意顿了一顿,说道:“不单单是守正道门。” 清原心头蓦然一震,暗生凛然之意。 花魅话中充满了深意。 不单单是守正道门,那么还有哪方人物? 有一个守正道门压在头顶,便已经是沉重如山。 除守正道门外,也就只有同样是道祖传承的那几家,才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其余者,尽可忽略。 既然花魅没有忽略,那么她所说的自然是与守正道门同等级数的门派,但花魅没有明说。清原脑海中自然而然,便闪过了浣花阁三个字。 “明白了。” 清原说了一声,随后又沉声道:“多谢提点。” 花魅身在浣花阁,身为浣花阁的客卿长老,虽说与浣花阁之内未必融洽,但能够冒着无形的风险,提醒此事,已算得是真正的恩情。 至于浣花阁的想法,清原大多也猜得出来。 当初他杀了青牛,而守正道门便追杀于他。 追杀的人是守正道门当代弟子之首正一,可见事情非同小可。而如今守正道门并未公之于众,也即是一种隐秘之事。 浣花阁位在极南之地,不知其中隐秘缘由,但未必没有探查之心。 尤其是在当今隐约带着些许争斗之意的局面,浣花阁或许也想从自己身上,找到引动守正道门的隐秘原因,从而得益。 想来,浣花阁传来乾坤封闭之术,也是为了让守正道门不能顺利擒住自己,算是间接拦阻守正道门了。 竹筒光芒逐渐散去。 他与花魅这一场谈话,又将停下。 忽然间,清原开口问道:“封神局势已经开启,从仙界来人,哪怕不是仙家,也是要经过各方道祖许可的。不知这回来的,是哪一家门下?” “你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花魅感叹了一声,清原所说的这寥寥几句,已经不是普通修道人所能够知晓的隐秘了,就连真人,都未必能对仙界之事,有所了解。 “我隐约听阁主说了几声。” “上界道祖,多已在世间留下传承,比如太上道统守正道门,又如无上祖师正仙道,再如天君的浣花阁,东方海运帝君的先秦山海界,因此哪一方有人下界,俱都不甚适合。” “所以现今下界的,出自于唯一一位没有在人世间留下道统传承的道祖,紫霄大仙。” 花魅说道:“紫霄门下道童,但不知具体称呼,只知是带了宝物,平定北方之变。” 清原应了一声,然后断开了竹筒联系。 古苍在旁看了一眼,只见先生神色淡然,眼神沉静,但不知为何,它总觉得先生气息变得古怪,似乎眼底深处,有着看不透的色彩。(未完待续。) 章二五三 教导,路遇 蜀国。 官道之上,偶尔能见有人行走,或孤身逃难,或三五成群,大多衣衫褴露,越是受战火袭扰的难民。而真正有些家境的,要么自家便有马车,要么雇了马车,只因为世道险恶,不敢徒步上路了。 如今世道凌乱,不少人穷困潦倒,也食不果腹,常听有拦路杀人,劫夺财物的事情,甚至在北方那边,已经有了人吃人的传言。 在这个世道,战火纷飞,轻易能抓得到的便抓了,那些逃走之后,不能轻易抓住的,官府也管不了太多了。 而大道侧方,山林之中,有两道人影。 一个走在前头,一个走在侧后。 前者黑发如瀑,目若朗星,他身着白衣,衣衫上有金色条纹,气质飘逸出尘。而后者一身黑袍,看不清身材长相,但却比前者高了一截,身有一丈,宛如一座铁塔。 两人结伴而行,却不走大道,约莫是这黑袍之人身材太过魁梧,不好显露于人前。 “你虽是妖仙血脉,一旦突破即是妖类,但所学乃是道家真传,如今这雷道功法,更是正统道家之学。” “这雷法乃是天上神雷分化而成,堂皇大气,直指仙道。” “如今你修至三重天,接下来关于四重天的变化,功法虽有,但想来许多东西你还不熟悉。” 清原徐徐说来,古苍细细倾听。 类似的教导,已经有过几遍,但这一次,先生所说的显然更为重要了。 “三重天你已修至巅峰,如今元气大伤,便是要重新修行回来。” 说着,清原又看了它一眼,说道:“那妖仙之术,今后不到生死关头,不好再用。以你当前的状态,如若再使一次,元气再伤,只怕再也回不到原本模样,想要突破成妖,几乎断绝了希望。” 古苍心中一凛,低头应是。 那一道妖仙秘术,能够让古苍伤及五重天的孙家老祖,尽管孙家老祖已经是日薄西山,但仍然可见此术不凡,清原对于这道秘术,本是十分惊叹的。但近些时日所见,那一道秘术带来的后果损伤,太过严重,时至今日已数月之久,古苍仍未恢复。 “三重天这里,已不必多说,但是四重天的功法你虽是有了,可领悟不足,认知不足,接下来的这几日,我会逐渐替你详解关于四重天的奥妙。” …… “各家修行不同,方向不同,路数不同,称呼也不同,四重天这里也同样是有着许多不同的称呼。” “儒家虽不修神通道法,只领悟道理,也不分境界,但到了到了大儒的那一步,也算是有些类似的称呼,例如有四行,常是分作仁、义、礼、智。” “佛门之中,又有类似于四知等等称呼,也有地、火、水、风等四大,但各脉源流不同,也是有不同称呼。” “道家有道、天、地、人,四大为名,同样也有类似于修身养性的四印,不过各脉源流不同,称呼仍是多变。” “例如先生我所修行的法门,也属道家正统,但是在这四重天里,便称之为观道楼。” 说到这里,他偏头看了古苍一眼。 古苍听得十分认真,偶尔点了点头。 但清原又怎是这般容易糊弄的,这个古苍分明是听得满头雾水。 “罢了。”清原叹了一声,说道:“我与你说一说道家四重天的变化就好,至于其他各脉,暂且略过,日后再与你说。但今后,这些方面也是不好免的,你知道得多些,日后遭遇上了不同的源流的修行人,便会少吃亏一些,而在修行上,知道得多,也有触类旁通的作用。” 古苍挠了挠头,呵呵傻笑了声。 “四重天这一步,初入玄门,初脱尘俗,已非常人所能达到,故而有上境之称,乃是人上之人,便称作上人。” 清原说道:“你所学雷法之中,我不知是些什么,但在我所学的这一部功法当中,则称作观道楼。” 古苍惊愕道:“观道楼?” 清原点头道:“因为脱去凡俗,得以领悟,可以悟得常人所不能领悟的道理,可以见到常人所不能见的景色。但因为道行尚浅,又远远未能得道,故而只能遥远观道,从而尝试悟道。” 古苍问道:“那先生悟道之后,什么时候得道?” 清原笑了声,说道:“得道者,已是神仙中人了。” 古苍顿觉惊叹不已。 …… 此时距离当日孙家之变,已过数月之久。 他在孙家显露了真容,但却没有留下姓名,可在正一的追杀下,显露行踪,也算是个隐患。 原本此事倒是无关紧要,毕竟守正道门追杀之事,就算是守正道门之内,所知的也不多。 但恰好是正行这个见过清原的弟子,去了孙家查探。 清原不知道正行是否知晓内情,也不知他与正一是否有所联系,但是避开总是没有错的。 原本他想去景秀镇看一看何清的坟墓,但因为白衣军之事,所以避过去了。待过了蜀国,也想去明源道观,可身后有守正道门追杀的阴影,他也就绕了过去,北上而行。 这数月之间,清原逐渐教导古苍的修行,也在稳固自身五重天巅峰的道行,并尝试领悟六重天的变化,去推开相应的六重云海楼。 云海楼虽是触手可及,但这一步说近也近,说远也还是算远的。 “初成五重天,虽是此境之巅峰,但还要稳固,那云海楼的事,急不来。”清原收了念头,与古苍解析关于四重天的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道路上传来些许响动。 “先生……”古苍拉下古仙袋,取出丈二雷金镗,护在身前,雷声隐隐。 “不要冲动,是习武之人在争斗。”清原稍微抬手,制止了古苍,示意它收回丈二雷金镗。 古苍见状,才把丈二雷金镗收回了古仙袋之中。 其实以古苍现今的本事,除却上人之外,谁也拿不下它。就算是武道大宗师,多半也难敌它这妖仙血脉的精怪。 当然,类似于元蒙郭仲堪这等领兵大将,并身具大气运的武道大宗师,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是不长眼睛,抢到爷爷身上来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带着些桀骜不驯,也有些恼怒之意,喝道:“换在以往,老子一刀劈死一个,一枪戳死一个。你们这些混账,老子战场之上杀敌,保家卫国,没想到老子保护的人里面,还有你们这群渣滓……” “拦路抢劫?还妄想掳掠女子?” “最重要的是,还对前线厮杀的将士嗤之以鼻,不断贬低,嘲笑怒骂……要不是老子们守卫疆土,在前线抵御外敌,你们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下了,还有力气在这里狂吠?” “碍于军规,老子不杀你们,但今天一个一个废了你们!” 随后响起一阵十分悲惨的叫声。 古苍转头过来,说道:“先生,这个人好像是……” 它挠了挠头,似乎不太记得名字。 清原说道:“赵徐。”(未完待续。) 章二五四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年在漓县之时,王公子看上葛瑜儿,生出事端,最终便是这赵徐出手。事后,赵徐在葛老先生的怂恿下,再次进城,此后清原等人离开,从此便再无联系。 但清原从黎村见到了那疯癫的王公子,也获知了此后的事情。 赵徐闯入县衙,斩了县令,转至王家,斩下了王家老爷的一条臂膀。事后他匆忙离开,然后大水淹没漓城,一切也都被掩埋在浩浩江水之下了。 未想今日还能再见赵徐。 “去看看罢。” 清原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许久未见了,看来是入军了。” …… 道路之上。 赵徐一身黑衣,背负长枪,手执长刀,身周倒了四五人,悲呼惨叫。 啪地一声。 长刀落下,刀面一转,拍在了那人的膝盖上。 这人惨叫一声,膝盖处骨骼粉碎。 “今天废了你们,留下你们这些狗命,姑且算是给你们一些教训,滚罢!” 赵徐顺势一脚踩在那人脸上,长刀一挥,寒气逼人。 几人或是断了手,或是断了脚,惨叫不停,却又不敢停留,只好各自搀扶,狼狈离去。只不过手脚骨骼碎裂,今后也是行动不便,作恶也难了。 “出来!” 赵徐偏头喝了一声。 适才他分明听见里面有些沉闷声音,然后还有些许说话声。 “看来武学造诣大有长进。” 道路侧边传来淡淡笑声,然后有一人拨开草丛,缓缓走出。 来人相貌清秀俊朗,气质脱俗不凡。 赵徐一生所见之人无数,距当初见到清原,也已过了数年之久,但他仍是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昔年那漓城一事,对他也算颇为深刻,而清原几人,气度不凡,也并未忘记。 “是你?” 赵徐露出少许惊愕之意。 清原点头道:“许久不见。” 说罢,又打量了赵徐一眼,这个黑衣青年,时至如今,已经比当年少了几分桀骜的棱角,尽管坚韧依旧,但稍微显得温和了些。 但同样的,在这几年的磨砺当中,这个青年也长出了许多凌乱的胡茬,眼神中添了些许沉稳,而身上则有了许多血与火磨砺出来的杀意。 至于这赵徐的武学造诣,今已踏足武学第二层次,把气血凝成了内劲。在武道当中,这一步便算得是真正的高手了。 清原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忽然说道:“刚才那几人是怎么回事?” “一群没有本事,背井离乡的废物,打算在路上劫道,被我撞上了。又听见他们胡说八道,埋怨蜀国,埋怨将士,冷嘲热讽的。” 说着,赵徐怒道:“这群混账,要不是将士们守卫疆土,他们要么死了,要么就成奴隶了。老子听不惯,就顺手把这群废物教训了一番……要不是碍于军规,是该杀掉的,若有朝一日真的被南梁攻破至此,我看这群废物最先投靠南梁。” 清原说道:“当年听你要去投严宇麾下,看来是如愿以偿了?” “严宇?”赵徐眼中闪过一缕寒色,说道:“我现在已是姜柏鉴麾下。” 清原这回倒真是有些讶异。 赵徐跟姜柏鉴同是天水人士,但姜柏鉴当年弃了天水,后来致使天水被南梁屠城,至今这些年,天水也尽数划入南梁。赵徐年幼时,对于姜柏鉴,原是十分崇敬,至此便化作了满腹仇恨,如今竟是投入了姜柏鉴麾下? “不提这些了。” 赵徐摆了摆手,说道:“我要往北,日后有缘再见罢。不过你孤身一人,要当心才好,这路上也不太平。” 说着,他抛了一锭银两,道:“雇辆马车稳妥一些。” 清原顺势接下,他如今对于五重天的道行,已经稳固下来,加上乾坤封闭之术,便可以让气息隐而不发,仿若常人。莫说赵徐是个武人,就是修道人的法眼,也不容易看破。 “我也要往北的路,不如一块儿走?” “好。” 顿了顿,他又伸出手来,朝着清原道:“那银两先还我。” …… 路上,两人结伴二人。 一人穿白衣,一人穿黑衣,黑白分明,颇有诡异之色。 谁也没有看见,道路侧旁,还有个庞然大物,高如铁塔,尾随而行,然而全无声音响动。 “当年我去京城,是想要投严宇麾下的。” 两人结伴而行,赵徐也不隐瞒,说道:“严宇祖上便是蜀国重臣,现如今民间都在传这严宇才能极高,只是被姜柏鉴压迫,百姓对他也颇是看重。” “然而当年我去京城,一路常见灾民,食不果腹,偶尔天气寒冷,饥寒交迫,或有饿死的,或有冻死的……” “但我到了京城之后,径直去了严宇那里,却见他家养了狗。” “那管事端着一盆肉,拿去喂了狗。” “当时严宇府门边上,有个乞丐想要上前,当场就被家丁打断了腿,远远扔了出去。” 赵徐平静道:“且不说这严宇才能如何,单是这般作风,便让我瞧不上他。”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清原叹道:“当今世道便是人不如狗,所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话不无道理。” 赵徐眉宇微扬,冷哼了一声,道:“原本此事绝了我从军之念,未想发生了些事端,阴差阳错入了姜柏鉴的麾下。不过老子如今是要保家卫国,待得平定天下,这个姜柏鉴的仇,老子是必定要报的。” 说罢,他又冷哼了一声。 清原只是微笑,而不言语。 “你是个书生?” “姑且算是罢。” “武将御敌,书生治国,你若要走仕途,日后可要当个好官,不然我刀下未必情面。” “我不走这条路。” “那就可惜了。” 赵徐叹道:“当今朝堂之上的文臣,几乎都没甚骨气,总该要个有能耐的压住他们才好。对于治国治民,靠的还是文臣,我看你气态不凡,应该是个学富……唔,学富五车的。” 他说着,又拍了拍清原的肩膀,说道:“有本事的人,还是该用上的。武人就要战场杀敌,文人就该朝堂治世,不要埋没才能,也不要让蜀国都是庸才当道。” 清原微笑着点头,眉宇间略有思索。 赵徐这人连学富五车这四个字都不甚清楚,若说这番话出自他的口中,也不怎么可信。想来是有人教他,或是有人说过,而被他听到的。 不知能说这番话的,又是何人? 清原没有贸然询问,随他又走了一路。 临近城镇,二人方自分开。 清原往道路直走,而赵徐偏向了东北方向。 “先生对这个人似乎有兴趣?” 古苍从旁出来,遥望赵徐去的方向。 清原点头道:“确有些兴趣。” 古苍说道:“那先生为何不同他一起离开?” 清原笑了笑,指着东北方向,说道:“朝这个方向去,你可知道是哪里?” 古苍摇头道:“不知道。” 清原道:“蜀国京城。” 古苍怔了一怔。 “京城那里是蜀国命脉,皇城所在,帝王居所,不知多少修道人位在当中,不乏真人,只怕也有人仙。” 清原说道:“我们要知道各方局势,是因为知道得多,才可以躲避过去。京城那里就是封神的源头之一,若无必要,断然不能前去。” 古苍似懂非懂。 清原继续说道:“退一步讲,哪怕真能前往,也不能去。” 古苍问道:“为什么?” 清原说道:“赵徐此去,显然是公务在身,我跟他同行这一路也就罢了,而若是接下来还是同行,不免过于巧合,他心中必定怀疑,这便不好了。”(未完待续。) 章二五五 山中偶遇 入夜。 阴云掩月,长空星稀。 夜色深沉,星月的光芒,稀薄而微弱。 山林之间,夜枭展翅,虫豸低鸣。 前方就是城镇,但清原没有入城,只因为古苍身躯庞大,显然不是常人,不好现于人前。就连几日之前,清原现身去见赵徐之时,也都没有让古苍现身,而赵徐在清原的影响下,倒也忽略了之前古苍的动静。 “先生。” “嗯?” “我身材魁梧高大,是不是不太方便?” “确实不怎么方便。” “我记得脑袋里是有一种法门的,可以让身子恢复最初模样,比先生还矮一些,只不过现在施展不出来,等我再努力领悟一段时日,应该可以了。” “你觉得先生矮?” 清原忽然偏过头来,看向古苍。 古苍说道:“不矮。” 清原收回目光,忽然轻笑出声。 在古苍丈许来高,如楼房铁塔一般的魁梧身材面前,谁能显得不矮? …… 夜间山林,起了篝火。 这师徒两个都是修行有成的,夜间能视物,寒暑不能侵,但是夜间山林生火,倒算是一种习惯。 温暖舒适,而光芒明亮,也总是好的。 “这几日先生教了你不少关于四重天的奥妙,今夜你也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让先生为你解惑,待亥时过后,便该修行了。” “好的,先生。” “修行之道……” 说到这儿,清原忽然皱眉,偏头看去,道:“有人来了。” 古苍闻言,伸手入古仙袋,便想要取出丈二雷金镗。 清原略微摆手,说道:“不妨事。” 古苍这才松了手,问道:“先生不必打发掉他们?” 清原沉吟道:“来人有些古怪。” 古苍问道:“可要防备?” 清原沉吟道:“打发倒是不必,但稍微有些防备也是应当的。” 古苍点头,表示已经明白,又看了看自己,自觉这身材魁梧高大,不好示人,便即道:“先生,我要不要先藏起来?” 清原指了指一边,说道:“就在那里,不必走远,隐在黑暗中就好。” 古苍应了声,往侧边走了几步,隐入山林黑暗之中。 清原没有将乾坤封闭之术传于古苍,毕竟这是浣花阁秘传,之前清原得了此术,也是答应过不会外传的。但古苍却也学得了从吴南身上得来的潜行之术,对于隐匿气息,有着不小的作用。 …… 夜色昏暗,山林险恶,唯有一团篝火,在夜间绽放光芒,驱走山中野兽,显得光亮而紊乱。 簌簌声响,有两人拨开了藤蔓,便看见了这篝火。 而火边坐了一个年轻人,这人被火光照耀,白衣显得淡金,脸上也泛着光泽。他神色淡然,眉宇平和,气质非凡。 “这位兄台……” 当头那人笑了声,说道:“山中猛兽夜枭颇多,十分危险,我等正要生火,却已见得此地火光,不知能否暂借一处,让我二人在此歇息片刻?” 清原偏头看去,来人身着青色长衫,面露温和笑意。 不知怎地,见到这青衫男子,清原心中陡然有些悸动,稍微沉了一沉。 “这山又不是我的,我不过是在此生了个火,公子想要在此休息,自无不可。” “那便多谢了。” 这青衫男子笑呵呵坐下,与清原相对。 清原抬起头来,与这男子对视一眼。 这青衫男子约是三十七八的年岁,未满四十的模样,笑容温和,带着些儒雅文秀之气,宛如书生文士。 但清原细看之下,并未在此人身上看到半点属于书生文士所该有的文弱之气,眉宇之间带着些坚韧之意,笑意虽是温和,眼神却有着些许凛冽。 细看他双手,骨节粗大,一层厚茧。 清原收回目光,大抵明白了些事情。 这人或许曾是读书人,但也有武艺在身,且造诣不低,比之于赵徐更为高深许多。 而在清原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是在打量清原。 “深山野地,前方就有城镇……” 青衫男子微微一笑,说道:“这位兄弟却在此生火休息,看来是有本事在身的。” 清原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火光映照在此人脸上及眼睛当中,闪烁不定。 “这位公子不也一样?” “不一样,我身边可是有护卫的。” 青衫男子笑了声,往后一指。 清原看了一眼,那人身材壮实,面貌坚毅,带着些许凛然气态,身上有着竭力收敛仍然收不住的杀意。 遮掩不住的风尘之态,遮掩不住的血腥杀意。 军中之人! 清原笑了声,问道:“在下清原,两位怎么称呼?” 青衫男子笑道:“姓江,名维。” 那身材壮实的男子眉宇低沉,没有回话。 青衫男子偏了偏头,使了个眼色。 随后便听那护卫说道:“早年曾与公子结拜,排行第八,人称老八。” …… 夜色渐深。 “清原兄弟,可要饮酒?” 那青衫男子从身后护卫手中接过了一壶酒,朝清原问了一声。 不知怎地,在青衫男子问出这句话后,身后那自称老八的护卫,面色稍微一变。 清原仿若不觉,只是说道:“多谢好意,但我不饮酒。” “很好。”青衫男子拔开了塞子,仰头饮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年轻之人,不论武人还是文人,总觉饮酒之事乃是风雅,又或是狂放,行走在外,结交好友,必定是不能免的。但喝酒这事,未必是坏事,但也未必也就是好事,你不喝酒也是好的,像我这样……喝酒其实也是无奈。” 他说罢,自嘲地一笑,又仰头喝了一口。 清原略微嗅出了一些酒味。 这酒味道古怪,充满了药味,想是药酒。 以清原对于药材的认知来说,这酒中的药材可谓是极为珍贵,如人参,灵芝,都只是其中一味,而其余药材,论起珍贵,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等补酒,也是疗伤之用。 清原也大约明白,为何先前那青衫男子询问是否饮酒时,那个自称老八的护卫有着那般不善的神色。 只因为这酒之中,药材难得,价值极高,可谓是万分珍贵。(未完待续。) 章二五六 言谈评大将 夜间。 山林,火堆。 青衫男子饮了几口酒,便取出了一卷书,细细。 两人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扰。 忽然间,青衫男子放下了书卷,看向了清原,笑道:“看来这夜里也无趣,不若与我聊聊?” 清原道:“也无不可。” 青衫男子笑着道:“我看得出来,清原兄弟不是一般人,谈吐也非是常人可比,不知此去何方?” 清原说道:“闲来无事,四处游玩。” “倒还惬意。”青衫男子笑道:“我看你是个有本事的,怎么不入朝堂,为国效力?” 清原说道:“当今朝上佞臣当道,良臣备受打压,入朝堂岂非自寻死路?” 青衫男子微微摇头,说道:“话也不是这般说,哪怕退一步讲,正是因为佞臣当道,才需要良臣起来,辅佐君王,清君侧,肃正气。” “蜀帝这位君王,尚且为身不正,清君侧又有何用?除非斩了……” 说到这里,清原看着对面蓦然变色的二人,当即住口不说,转而问道:“反倒是公子,既然心系于此,何不入朝堂之中,为国效力?” “放肆!” 不待那青衫男子开口,身后那自称老八的护卫,便勃然大怒。 “老八!” 青衫男子低喝一声,说道:“不许无礼。” 老八脸色犹有余怒,却退了回来。 “清原兄弟说得有理。”青衫男子笑了声,然后看着清原,说道:“我说我是来逃命的,你可信否?”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既然你已开口,总不会信口开河,我又何必不信?” 清原从旁折下一根枯枝,顺手抛入火中,说道:“这个世道,哪个人不是在逃?不论寻常百姓,还是朝堂权贵,甚至是天上神仙,都是过不好的……” 青衫男子呵呵一笑,似乎颇为畅快,指着南方,说道:“不过我这般境遇,却也只怪那个姜柏鉴太过无能,早年兵败天水,如今又失南安,曲道,最后连东条关也都去了。若不是此人才能平庸,江某何至于沦落至此?其实如今境遇也倒还罢,只怕此人这一番败落,是要坏了蜀国多年大业……到时,便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身后护卫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清原说道:“江兄何以如此贬低大将军?又如何定下给他这般大的罪责?” “哈哈,你看……” 青衫男子指向南方那边,说道:“昔年葛相老迈,几近油尽灯枯,而当时蜀国局势堪忧,若他死后,莫说争夺天下,就是保住原有国土,怕也艰难。” 清原目光微凝,葛相的事情,他所知不多,但也大约知晓一些。 传闻葛相寿元将近,但是蜀国局势难明,遂而借修道人的法门及丹药,延寿五年,就在这五年之间,定下了蜀国的根基。 关于延寿之事,这青衫男子自然不会轻易告知于清原,他只是有些感慨般地说道:“蜀国立足不稳,葛相支撑五年,连破南梁多处地界,才定下了如今的国土局势。” 清原往南边处看了一眼,隐约明白此人所指。 “原本的国土局势,在南梁与蜀国之间,相隔着深山老林,仿若隔绝了一般,这些山林不适于大军行走,因而只须稍加防备即可。而真正需要守住的,仅仅是那几处关隘,只须扼守这几处地方,就能轻易抵御外敌,保住国土不失。” 青衫男子叹道:“可惜当年姜柏鉴先是失了天水,将这局势破了一个口,如今接连失去南安,曲道,东条关,这些关隘尽数失守,南梁大军直入蜀国境内,破开了界限,那些深山老林的天然壁障也都无用了。” 清原闻言,略感沉默。 蜀国周边的这些深山老林,就如同城墙,而那些关口则如城门。如今城门打破,被敌方占据,长驱直入,那么城墙也就起不到多少作用了。 “此事实则也不能怪在姜柏鉴头上。”清原沉吟说道:“只怪当年战败之后,蜀国兵力孱弱,他只能弃了天水,避免损伤。虽说如此已经让葛相布置的局势开了个破口,但也是无奈之举……至于如今接连战败,姜柏鉴便真的脱不去干系了,可是,传闻他败得如此惨烈,这其中也不免是因为蜀国内忧外患,那些佞臣之辈,似乎在后方将他坑害了一把。” 青衫男子深深看了清原一眼,默然不语,他原以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个普通人,但现在看来,知道的事情可是不少。 反倒是身后那面色不善的护卫,听闻这些话之后,眼神稍微缓和了一些。 “败了便是败了。” 青衫男子叹了声,说道:“这一败,不知害了多少将士,害了多少百姓,害了多少性命……而败势初现,今后若不能翻转局势,那便……” 说到这里,他怅然叹了一声。 清原说道:“江兄对于这些事情,似乎十分在意?” 青衫男子自嘲了声,说道:“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我辈中人,自当忧国忧民。” 说着,他朝着清原略微拱手,说道:“一时心有感触,总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见清原兄弟谈吐不凡,不免感慨良多,请万莫见怪。” 这时,忽然有风吹来,树梢摇曳,花草藤蔓簌簌作响。 “看来你我这番畅谈,是要打断了。” 青衫男子略微摊手,歉然道:“清原兄弟,只怕你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清原抬头看了一眼,道:“这是要让我离开?” 青衫男子低笑一声,说道:“也可以这么说罢。” 清原也笑了声,说道:“这火是我烧出来的,这地方是我先到的,凡事总该讲个先来后到。你要在这里歇息也就罢了,但是赶我离开,那可是不太好的。” “大胆!”老八怒喝道:“让你走就走,你是不要命了不成?我家大……大公子难道还能害了你?” 清原抬头看了老八一眼,随后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又落在青衫男子身上。 青衫男子叹道:“我说了,我是来逃命的。” 清原说道:“你怕连累我?” 青衫男子说道:“本就是与你无关的事情,或许你自恃本领高深,但追杀我的人,非同寻常。” 清原站起身来,说道:“看出来了。” 他拍了拍衣摆,说道:“也罢,那就我就走了,总不好因为我在这里生了一堆火,就要惹上杀身之祸。” 说着,他转身离开,朝着那黑暗之处,逐渐远去。 青衫男子看着清原离去的方向,露出几许异样之色。 那老八冷哼一声,说道:“还算他识相,不过胆子也忒小了些。” 青衫男子哈哈笑道:“老八,你又是赶他走,待他走了,又嫌弃他胆小……” 老八说道:“本来就是如此。” “不。” 青衫男子看了那里一眼,叹道:“这才是个真正冷静的聪明人,我帐下缺的就是这等人物。” 说着,他忽然起身,指向那山林一侧,说道:“来人是谁?胡皓名下?还是严宇麾下?” 山林之间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呼啸,略显凄厉。 “一群藏头露尾之辈,也想要我的性命?” 青衫男子冷笑了声,说道:“给我杀过去!”(未完待续。) 章二五七 翻掌杀上人 山的另一边。 清原行走在黑暗的山道之上,古苍尾随在后。 “先生,刚才那个人……” “那个人不好招惹,同样也不能结交,今日见过一面就好,日后便不能再与他有什么交集了。”清原说道。 “为什么?”古苍露出惊讶之色。 “因为他不叫江维。” “方才他不是自称姓江名维?”古苍眼神中更添几分疑惑。 “姜柏鉴。”清原沉声道:“江维是化名,他是姜柏鉴。” 古苍先是一怔,随后露出惊愕之色。 蜀国大将军,先生评为“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姜柏鉴? “姜柏鉴早年便是一个文生,只不过习武防身,后来从军,反而以武为重,再后来便被葛相收服。” 清原说道:“而他身后那个老八,分明也是军人出身。此外,他方才评点姜柏鉴时,有些自责自嘲之意。” “最重要的是,我先前尝试用道术试探,自身便有了些许悸动。” “这种悸动并不陌生,类似于当初离开明源道观,去往南梁途中遭遇到那个白衣军小将的时候。只不过相较之下,眼前这位给我的悸动,比之于那个白衣军小将,强烈了无数。” 清原说道:“此外,我修成阴神,也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心觉此人十有八九,就是姜柏鉴。” 古苍挠了挠头,着实难以相信,适才那个仿若书生一般的青衫男子,就是蜀国掌兵大将军,对今后天下归属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天底下气运最重的人之一。 “先前大约猜出此人不凡,后来大致上知晓来历,不免好奇。现在看来,对于这类人还是不要过于亲近,否则被牵扯入这天地间的封神局面,便再也脱不了身了。” 清原说道:“适才已有人前来杀他,虽不知是哪一方,但不论是哪方人物,你我置身事外为好。” 古苍挠了挠头,它在先生身旁,也常听这类事情,勉强知晓一些隐秘,当即有些疑惑地问道:“他是蜀国大将军,听说武学也十分精深,常人是杀不掉他的。至于修道中人,只怕下不了手罢?” 清原摇头说道:“类似你我这些不在封神局势之中的,自然不好下手,但是来人必定是加入了某一方阵营,已是牵扯到了封神局势,这类修道人便没有什么下不下得了手的,只有看这姜柏鉴是否气数已尽。” 说罢,他回望一眼,说道:“先离开这里,不要过于理会。” 古苍应是,然而就在这时,一旁打来了数道火光,十分明亮。 清原早有感应,不慌不忙,脚下一迈,立时闪过。 古苍手中一翻,就已从古仙袋当中取出丈二雷金镗,打散了迎面而来的火光。 至于被清原闪过的那道火光,则打在了侧边的一株树木之上。 一人合抱的大树,骤然起火,不过刹那之间,就被赤红火焰笼罩当中,在这夜色之间,显得十分耀眼。 “这就想走了?” 黑暗中走出一人,身着灰衣,手提一剑,笑着说道:“本座接到的话,是要除掉姜柏鉴,以及他身旁的一切人等。你既然与他有所交集,本座总要灭了你的口,避免他在你身上留下了些什么东西或者消息……虽然本座适才已经见到,你与他仅是路途偶遇,然而……罢了,也算你命不好。” 说着,他朝着古苍看了一眼,稍觉讶异,但仍是神情自若,道:“你是什么精怪?如此巨大的身子,莫不是一头熊?看你手中那物事,应是一件上等法器罢?” 说到这儿,这灰衣人笑道:“看来本座来此截杀,可要比前头对付姜柏鉴的那几位道兄,福缘可是更为深厚了些。” “你?”古苍低沉道:“还对付不了我。” “未成妖,却已能说话,倒是个异类。”灰衣人长剑一指,说道:“就凭你一个精怪,未能成妖,仗着一柄上等法器就想胜过本座?” 至于清原,因为乾坤封闭之术,宛如凡人,便直接被他忽略过去了。 正当灰衣人便要动手时,清原忽然开口,说道:“当今想要杀掉姜柏鉴的,不外乎南梁,元蒙,以及蜀国内中的两人。倘如我猜得不错,你该是胡皓名下。” 那灰衣人剑下一顿,露出少许古怪之色,说道:“你怎么知晓?” “现今看来,最有可能在此刺杀姜柏鉴的,只有当今大将军严宇,以及京城的那个宦官胡皓。” 清原平淡说道:“但是,姜柏鉴气运未尽,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严宇虽然不成器,但是他如今执掌兵权,帐下必有蜀国高人为他效力。” “只有胡皓,虽然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可是真正的有道之士,大多知晓此人在当今世上,虽然有着很高的分量,但终究只是个玩弄权法的小人,他日必定败落,不成气候。只有你们这些修道之人,道行不高,看不清楚,才会入胡皓麾下,也才会不明当前形势,在当下来刺杀气数未尽的姜柏鉴。”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你有句话说得对,你比你的那些同伴,幸运了许多,因为相较之下你死得简单些。” 那灰衣人对上了清原的双眼,莫名震动,心生畏惧,退了一步。对方分明只是个平常人的气息,然而那淡然自若,全无半点惊惧的眼神,让他心中顿生寒冷之意。 “先生,不如让我……”古苍提起丈二雷金镗,跃跃欲试。 “他终究是个上人,你要对付他又该是大费周章。” 清原略微摆手,说道:“我来动手,速战速决罢。” 那灰衣人心中顿生寒冷,在对面一人一怪的对话之中,似乎已经把自己当作了无法逃离的笼中鸟? 他不敢去验证对面这个年轻人是否在虚张声势。 身为上人,已凝成阴神,感知敏锐,而在此时,他心中便已有了许多悸动之感。 “退!” 灰衣人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当他开始退却之时,却发现自己脚下土地已经裂开,他的身子陷入了裂缝之中。 眼前一阵恍惚,那个年轻人便已来到了眼前。 “五重天!” 灰衣人深吸口气,目露骇然,道:“你能运转土地大势?” 清原笑道:“一点小技巧罢了。” 说罢,他伸手一翻,按了下来。 “饶我……” 灰衣人见状,呼吸急促,陡然出声。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 清原一掌按在了他的头顶。 一位四重天的上人,刹那陨落。 “这……”纵然是古苍这等对先生有着十足信心的,也不由得金瞳缩紧,难以置信。 “姜柏鉴那边应该也停手了。”清原收回了手掌,顺手取过了这灰衣人的法剑,抛入古镜之中,顺手一挥,土地翻卷,将那人尸首掩埋当中。 这位灰衣上人,自此销声匿迹。(未完待续。) 章二五八 谁家少年淡如水 “走罢。” 清原目光从那边收回,道:“想必事情已经停下了。” 古苍看了看那掩埋的土地,便即收了手上的雷金镗,但目中仍有疑惑,问道:“那个姜柏鉴和他的护卫,怎么能敌得过几位上人的?” 清原笑道:“气数未尽,自然会有许多手段,更何况,姜柏鉴身边未必只有一个护卫。” 古苍想了想,说道:“刚才我看在暗中观看很久,只发现他们两人而已。” “因为隐藏起来的人,道行比你高,甚至比我高。”清原微微一笑,说道:“先前我发现了这个姜柏鉴的身份之后,便尝试用道术试探于他,但那时有一种悸动之感,或者说有两种。一种源自于冥冥之中的气运压迫,而另一种,则源自于暗中的潜藏的人物。” 古苍仍是迷茫,道:“不明白。” “姜柏鉴气数未尽,身边还有许多高人相助。” 清原徐徐说道:“至于那个胡皓,连我都能看出他不是能成大事的人,真正有道行的人物自然也不会为他所用,因此胡皓麾下必然是没有真人这等级数的。既然我都觉得姜柏鉴不好对付,那么胡皓手下那些未足真人级数的,自然也不能拿下姜柏鉴了。” 其实清原本身虽有五重天巅峰的道行,也有远胜于五重天的本事,但本身道行,终究还是未满六重天,可他这一番话比较的,却是指着真人以下,连同六重天的修道人也都囊括其中。这一番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不免是有些狂傲之意。 但古苍素来对先生崇敬万分,同样也知先生并非浮夸之人,如今确是本领高深无疑,它听闻先生解释,当下认真点头,露出恍然之色。 “走罢。” 清原看了看地上,说道:“此人乃是胡皓麾下,又是来刺杀姜柏鉴,事关蜀国两方阵营。若不是他出面截杀,本也不该理会的。” 古苍摸着后脑,道:“那先生又为什么就杀了他?” 清原笑着说道:“放他离开,更是不利了,不如顺手解决。” 古苍低下头,苦恼道:“这么麻烦?” 清原当即发笑,颇是畅快,说道:“当今世道,正是十分麻烦的。” 古苍见先生笑,于是也随着笑,说:“反正我跟着先生,先生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凡事依照先生指令,自己就不必想得脑袋发疼,更不必顾虑对错。在它心底,先生让它去做的事情,必然是正确,并且明智的。 …… 燃烧的火堆已经逐渐熄灭,不知是燃尽了,还是被吹散去,只剩下一地犹自泛红的木炭。 “大将军……”老八上前来,低声道:“我去查查?” 姜柏鉴负手而立,微笑道:“是胡皓的人。” 老八低声道:“属下明白。” 大将军看出来人是胡皓的人,那么便指明了查的方向。 姜柏鉴把手中剑刃在地上一拨,挑开了木炭,缓缓说道:“赵徐那边应该快到京城了。” 老八答道:“按行程,应是差不多了。” 姜柏鉴说道:“我这里遇袭,夫人那里虽在京城,但也怕不平静。” 老八说道:“有三哥在京,应该无事的。” 姜柏鉴点头道:“谢三这人处事稳重,我倒是信得过。” 说着,他忽然叹了声,说道:“当年几位兄弟,如今除了我,便只剩下老三,还有你这老八,着实令人感慨。” 老八低下头,沉默不语,略有悲色。 “昔年兄弟都已离世,如今只得你和谢三,堪当我左膀右臂。”姜柏鉴唏嘘道:“诸如蒋景流之辈,原来也是跟随我多年的弟兄,可终究叛了我。而类似于蒋景流这样跟随我多年的下属,其实还剩下不少,其中或许不乏忠义之辈,但是蒋景流是前车之鉴,终究只有你们两个,才能信得过了。” 老八心中感动,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落到这般地步,其实也与我平日里处事有关,二来,也因为我曾是南梁降将。”姜柏鉴说道:“现今我倒是颇为看重赵徐的,他年纪尚轻,也同出天水,一身武艺也是成了内劲的,放在战场之上领兵,堪当大用。” 老八面色微变,说道:“这个赵徐虽然不错,但他心中的对您终究是有些……” “不论是怨恨还是仇恨,但至少天下平定之前,他不会对我发难的。退一步讲,就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多年共事之下,他也未必能够下手了。” 姜柏鉴带着些许笑意,目光忽然转移到了前方,看向了清原去处,说道:“适才一番交谈,这个清原也是个谈吐不凡之人,胸腹之中必有才气,或许也有些手段在身。若在早年,或许我会竭力将他收入麾下,但现如今,自身难保,也就不去拉他下水了……” 说着,姜柏鉴忽然叹了声,似是颇为惋惜那年轻人不能为自身所用。 老八看向清原去处,摇头道:“我不喜此人。” 姜柏鉴笑道:“为什么?” 老八说道:“他本领或是有的,才气也或者是有的,但先前临阵脱逃,我瞧不起他。” 姜柏鉴微微摇头,说道:“你错了。” 老八当即愕然。 姜柏鉴说道:“我之所以惋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并不是因为他那看不透的本领,也不是因为他谈吐不凡所表露的才气,而是他能够看清先前局势,立时离开的那一份冷静。” 老八怔了一怔,道:“冷静?” “是啊。”姜柏鉴忽然问道:“老八,我且问你,适才我与这个清原交谈时,可有什么冲突?” 老八想了想,然后说道:“虽然这人冷淡了些,但是大体上还是颇有礼数的,与大将军交谈,也还勉强可算是相谈甚欢。” “是啊。” 姜柏鉴说道:“我这一生,见惯了许多人,不论是军中人,还是江湖人。似他这类年岁的人,只要你与他说上几句话,或是对饮几杯酒,也就成了朋友,若恰好在这时候,你遇上了麻烦,那么这年轻人势必会出手,这就是讲义气。” 姜柏鉴笑了笑,说道:“虽然你与他不过几句话的交情,不过是两杯酒的缘分,但他年纪尚轻,满怀热血,必是碍于面子,跟你一同出手,然后会作出一些事情,或许是好事,也或许会酿下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是这个年轻人没有留下。” “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他看得透彻。” 姜柏鉴说道:“他并不觉得,我们这十几句话的交情,值得他跟我一起并肩对敌,同生共死。” 闻言,老八眼中愈发不屑,说道:“我等习武中人,最是讲究义气,也最是讲究豪气,他这人……哼……” “所以啊,我已经有了你和老三这两名猛将,缺的就不是豪气云天的将领了,而是这种冷静的谋士。” 姜柏鉴笑道:“他若是个中年甚至老迈之人,或许便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惧怕招惹事端。但他是年轻人,这冷静二字极为难得,而现今我帐下缺的就是这种人,不会一腔热血而冲动,不会碍于颜面而逞强。” “不过这种人,如果是心有抱负也就罢了,但若是真正不愿掺和世间之事,那么就算耗费再大的气力,也动摇不了他,因为他太过于冷静。” 姜柏鉴吐出口气,说道:“不过这类人也有些不好的地方。” 随着姜柏鉴的话点醒,老八眼中的那些不屑之色已经尽数消去,尽管没有什么尊敬之色,但也略有赞赏。听到这里,老八不禁问道:“什么不好的地方?” 姜柏鉴笑着说道:“因为他性子冷静,所以遇事能看透许多东西,趋吉避凶,但这样一来,日子不免也过得平淡,没有多少波澜。相较之下,类似于你老八这个家伙,从年少时至今,日子过得多么精彩?” 老八闻言,也不免露出笑意。 姜柏鉴也在笑,但笑意中带着些许异样。 精彩的日子,确实热血沸腾,但刀口舔血,又何曾是好事?想着那平淡的日子,又该是多么难得? 尤其是对于那些寻仙访道的人物,他们一心所求的,就是隐居避世,静心修行。只有这类修道人,才会如此超然物外,淡然自若。 姜柏鉴长长叹了口气,目光忽然落在眼前的一截断箭上面。 蓦然间,姜柏鉴面色大变。 他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神色,蹲下身子,拾起箭头。 刹那间,姜柏鉴脸色阴沉。(未完待续。) 章二五九 隐患 夜色之中。 箭头的锋刃,带着些许玄妙的痕迹,又泛着些许森然的光泽。 “糟了。” 姜柏鉴看着手中的这截箭头,阴晴不定。 老八疑惑道:“这怎么了?” 姜柏鉴顺手把箭头朝着老八抛去,说道:“你仔细看看。” 老八接过断箭,只觉比以往军中的箭矢更轻许多,暗道古怪,哪怕是断了一截,分量也不该轻得这般明显。待得仔细一看,当即露出骇然之色,失声道:“这……” “外层倒是没有什么,依然有着可以伤及修道人的符文,但材质换了,且内里中空。” 姜柏鉴说道:“箭矢轻则易飘,穿透之力顿减,尤其是那些军中多年的兵将,擅用原来的箭矢,如今箭矢大变,哪怕是能够百步穿杨的神箭手都要落空。” 老八脸色难看。 姜柏鉴说道:“箭矢尚且如此,刀枪剑戟,盔甲马鞍,更是不必多说了。” 老八咬咬牙,道:“他们……” “当今天下战乱,军队乃是国之根本,而兵器盔甲,也堪称军中根本。” 姜柏鉴眼神变幻不定,他深吸口气,说道:“这些就是国之根本,那几个混账只知贪墨,却不知军队一旦糜烂,国将覆灭。若连蜀国都没有了,他们这些家伙失了根本,又还能贪墨到哪里去?” 他微微仰头,然后挥手说道:“去剑门关。” 老八面色大变,说道:“这怎么能行?严宇和胡皓可是一心想要除掉大将军,甚至已经奏请皇上,要拿将军性命,去担下这次战败的罪责,以死谢罪……” 姜柏鉴脚下一顿,偏头看了过来。 “这两个混账,里通外敌,甚至不惜烧尽我军粮草,就只为了除去将军这心头大患。”老八低声说道:“如今您已被贬去大将军之职,兵权落在严宇手中,这一去剑门,岂非自投罗网?” “这倒不至于。”姜柏鉴背负双手,看向南方,说道:“我掌军多年,如今纵然是被革去大将军职,但皇上并未下令杀我,而我又非牢中逃犯,终究还会剩下几分威望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众军当前,严宇不敢乱来。” “皇上?”老八苦笑道:“其实那个年轻人说得并不错,君王尚且为身不正……” “老八!”姜柏鉴喝止一声,才低声道:“慎言。” 老八自知鲁莽,终究叹道:“您之所以不回京城,不正是因为胡皓得宠,皇上极有可能下旨,要了您的性命么?现在去了剑门关,比入京更险,这又是何苦?” “兵器已是如此,那么饷银,那么饭食,那么平日衣着,诸如此类,你还当他们会跟原本一样?”姜柏鉴沉声道:“皇上不曾领兵,也不入军营,宫中任何消息都先经过胡皓这一边筛选,不论外头怎么乱,皇上也是不知的。只有我去了军中,严宇才不敢乱来,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我都极有可能上禀京城。” 老八低声道:“那您可就危险了。” 姜柏鉴微微摇头,说道:“这些人不知高低,满心贪欲,若没有人牵制,定会祸害军中将士,祸害蜀国无数百姓。我也是一条命,但军中将士和蜀国百姓,就是无数条命。” 老八欲言又止。 姜柏鉴说道:“老三那边怎么样了?” 老八低声道:“准备妥当,正在按照您的意思行事。只不过,三哥传来消息,询问是否立名?” “就称作麒麟军。” 姜柏鉴顿了一顿,说道:“传令给老三,让他亲自练兵。” 老八面色微变,说道:“那京城……” “至于京城那边,把赵徐添入亲兵之中。而夫人出身不凡,也是个聪明人,一般场面都应付得来。”姜柏鉴说道:“主要是这支麒麟军,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老八微微点头,但略有迟疑,道:“您对夫人……” 姜柏鉴摆了摆手,说道:“我从来都是亏欠她的。” 说罢,他指着南方,说道:“转道,去剑门关。” …… 清原和古苍已经走远。 回望那片山林变化,已经是归复寂静。 经过此次偶然遭遇,清原倒是对于这些关乎着天下归属,关乎着封神之事的人物,更有了深刻的印象。 想起姜柏鉴自嘲逃命之事,再想起适才一番追杀。 “姜柏鉴果然是举步维艰。” “蜀国内忧外患,而蜀帝眼界只在宫门三寸之地,不识各方局势,被胡皓遮掩视线,只怕也是对姜柏鉴动过几分杀意。否则以严宇和胡皓,还不足以让姜柏鉴不敢入京。” “现今姜柏鉴这大气运之人,连大将军之职也都被撤下了,换上了严宇。莫非这封神之事又有了变数?” “我道行尚浅,看不透变化,但是观看封神局势至此,想来封神之事距离落幕也不远了罢?” 清原对此,不免少许猜测。 论起这些气运深重之人,姜柏鉴是如此处境,南梁陈芝云亦有类似境遇,而北方元蒙那边,清原所知不多,但是郭仲堪祖上是前朝名将,而元蒙乃是草原立国,他虽是自有生于草原,但也是外人血脉,想来只怕也少不了相近的遭遇。 “官场战场,互相倾轧,勾心斗角之事,看来也不像是外界所传的那般简单,内中真正曲折复杂,还是不为外人所知的。” 他微微吐出口气,“我好在没有陷入其中。” 若是封神之事尽快落幕,那么作为修道人,在这世间的因果气运等等束缚,将会减少许多。只不过三界立定之后,另有秩序规矩,又是另外一种束缚了。 “距我还远……” 清原敛去诸多想法,心神沉入古镜当中。 古镜还有一个极大的手段,正是神宝天河,内中宝物越多,品阶越高,威能越盛。 时至如今,古镜当中已经有了十余件法器,以及一件法宝。不说自身本事,单是以此,就有着轻易打杀那灰衣人的手段。 “我修行至此,接下来要成就六重天,不是易事,短时日内也难成。倒是这一方面,或可增长些许对敌本事……”(未完待续。) 章二六零 法天象地,紫金气显 山魈传承之中,有一种法门,号为法天象地。 此法可以收敛本身,也可涨大躯体,小时如尘埃,大时比山岳。 传闻天地之间第一头山魈,也即是修成妖仙的那一位山魈之祖,便将此法练至大成,能有万丈之高,顶天立地。 古苍脑海之中已是有了这道法门,但它造诣未足,加上伤势未愈,难以施展。 因古苍如今身形高涨,有丈许来高,故而许多事情俱是不便,因而这段时日以来,清原以教导古苍修行为重,而其余时候,则是为它详解这法天象地的变化。 “这法天象地的法门,于我等修道人而言是属道术,但对于你而言,则介于神通与道术之间。并且,其品阶已入仙境,非同寻常,我道行尚在五重天,距仙境还远,也不过是只能勉强解析一番,不能尽数通晓。” 清原细细为它说来,将自身所悟,尽数告知于古苍。 古苍未有成妖,尽管脑海之中已经是浮现了这一桩法门,但是道行太浅,领悟不来。 这是一道极为不凡的法术,对于古苍而言,这是源自于血脉深处的传承,一旦等它成妖,自然而然便可领悟,随着道行增长,随着血脉鼎盛,威能也就会更增许多,实则也几乎是堪称神通了。 但这终究是一门有迹可循,有法可学的法门,而并非如同本能一般,虽能施展开来,却不知施展方法的本能神通。 现如今古苍未有成妖,这些领悟只得是告知于清原,再让清原为它解析。 古苍仅在三重天,虽然对这道法门的领悟,有着来自于血脉的优势。只是清原终究道行高了它太多,悟出来的也自然比古苍更多。 这些日子以来,随着清原教导,古苍道行虽无增进,但之前斗法孙家老祖之时大伤元气,也已经恢复许多,对于四重天的感悟则更为深刻。至于这法天象地的法门,碍于道行不高,对古苍斗法的本事,难以产生太大的助益,可对于控制身形这一方面,已有了许多益处。 如今古苍能够施展此术,魁梧身材顿时缩小三尺。 它丈许来高的身材,缩减三尺,也有将近八尺的高度,也仍是比清原高出半截。但八尺之高,虽然魁梧得令人惊骇,但终究还不会与之前那般,一眼便被看出不是人身。 “书中常说八尺男儿,原来八尺之高,也是高得令人仰望的。”清原轻笑出声。 “先生,我这几日伤势逐渐恢复,身子也会逐渐缩小的。”古苍想了想,说道:“等我成妖了,应该就能恢复到之前跟先生第一次相见时的身形,以后或许还能再小一些,跟普通猿猴一般大小。” “等你道行越高,大小也就随心了。” 清原说道:“其实类似的法天象地法门,并非山魈独有,相反,当年那妖仙山魈也是从道门之中获得此法,只不过修至大成,造诣深种,于是在它死后,随着血脉一同延续下来,几近于神通。这一道法门极为难得,高能有万丈,小时如尘埃,只不过要达到这等造诣,只怕要得道成仙方能成就,若你日后有了这等造诣,也不比当年那山魈祖师逊色了。” 说话间,清原忽然面色一变,顺手一翻,古镜掌在手中。 他心中生出些许明悟,有了一种难言的直觉,把这古镜往前方城镇一照。 嗡地一声。 古镜之上,显露出一缕紫金光芒,微弱如丝,闪烁不定。 “这是……紫金气?” 清原略有惊愕,然后便往前迈了一步,消失不见。 古苍立在当场,满目迷茫,不明所以。 然而过了片刻,眼前又出现了先生的身影。 先生眉宇微皱,只是身上没有疾风吹拂的痕迹,并非是快速离开,而是那一门缩地成寸的道家秘术。 “怪事。” 清原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古苍挠挠头,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清原沉吟道:“这古镜不是凡物,我虽然道行不足,但它依然有着许多玄妙之处,适才有所感应,照出了前方的紫金之气。我用缩地成寸的法门,到前方那里走了一遭,但又失了痕迹。” 古苍愈发迷茫,问道:“什么是紫金之气?” 清原说道:“天下气运纷乱,而紫金之色向来尊贵,倒也不知是代表了什么,兴许是帝皇之气。不过如此微弱,按说还算平常,但能够引起古镜的震动,又是令人费解。” 说罢,他微微摇头,说道:“可惜道行未足真人境,否则应该可以追索得到……若是踏足八重天的境地,应当就能勘破虚妄,找到真相了。如今我只是靠着古镜,才有几分感应,但又十分微弱,一闪而逝……” 古苍依然不太明白,只是问道:“是在前面那城镇里罢?” 清原点头道:“十有八九。” 古苍顿时笑道:“反正我如今已能把身形缩小一些,在常人眼里虽然是身材高大,或许会引人注意,但至少不会被人看出不是人身来。不如我跟先生入城去,探一探罢?” 清原略有沉吟,随后摇头说道:“原本此事能够引起古镜感应,必然非同凡响,确实该是查明。但既然牵扯到气运之事,还是不要理会为好。” “那先生的意思是?” “走罢。” …… 天色还早。 二人这次走上了官道。 官道之上偶尔能见人迹,或驾车马而行,或徒步行走。 像古苍这宛如铁塔一般的身形,虽说缩减三尺,仍是让人感到压迫,频频惹人注目。 “先生。” “不必理会他们。” 清原说道:“前方不远,就有歇息的地方,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倒也是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了。” 虽说修道中人,大多都是餐霞饮露,远避尘嚣,但也不乏游戏人间,饮酒作乐等等各类人物。清原不会刻意享乐,但也不会刻意露宿荒野,以此表示修道人远避尘世的清静。 这一方面本就不是戒律,应是顺其自然。(未完待续。) 章二六一 苍河 苍河城。 城外有一条大河,名为苍河。 这里原是小镇,只因背靠苍河,富庶一方,于是便称苍河县。 苍河县方圆三百里,以苍河城为主。 苍河城虽是一座小城,但作为苍河县主城,蜀国南北的商旅宾客,经官道而来,俱都不免经过此地,却也显得繁荣兴盛,犹比当年漓城更盛。 尽管来往之人甚多,但城中百姓倒还第一次见到高如铁塔一般的汉子,适才那人进城,至今仍有人感到不可思议,议论颇多,也算成了少许戏笑谈资。 古苍身有八尺,尽管各地尺数不同,但蜀国这里的尺数,常人才仅五尺来高,八尺高人确是罕见。 …… 来往商旅颇多,苍河城客栈亦是不少。 这间唤作升隆客栈。 人来人往,满座来客。 但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角落处那一桌。 角落那桌相对坐着两人。 一人身着金纹白衣,细细品茶,神色平静,气质出尘。而对面那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真容,然而那壮硕身躯,着实罕见。 尤其是附近商旅之人,或是缺乏护卫,又或是渴求武艺高强之人,见到古苍如此壮硕,隐约有些招揽之意。 古苍伸手在桌上拿了个鸡腿,略微拉开头罩,抛进口中。 “先生。” 它含糊不清,低声着说道:“看来我缩小了身子,还是不太对呀。” “以你这等躯体,虎背熊腰,极为罕见,自然是引人注目,而人有好奇,不免多多少少谈论几声。至于那几个人,不过只是因为当今世道纷乱,对武艺在身的人较为重视,而你在他们眼中,哪怕没有武艺,只怕也是天生神力。”清原把茶杯放在桌上,轻声道:“但这些商旅之人,都还算识趣,没有贸然上前。” 说着,清原忽然有些莞尔之色,道:“不过你我二人,要是换上一身落魄衣裳,或许就有许多人要招揽你了。” 古苍仍是不太明白,但清原也没有详细解释,他眼神早已在客栈内外扫过一圈,这里并没有什么修道中人,但是身怀武艺的倒是不少,大多是学了些皮毛的花架子,只有少数是踏入门槛,能够搬运气血的。 而让清原略加注意的,则是窗户边上的那桌。 那一桌有四人,三个男子,一个少女。 其中明显为首的男子,便是客栈之中唯一一位凝成内劲的武学高手,另外两人也都能够搬运气血。至于那少女,明眸皓齿,清雅秀丽,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时而朝着清原这边看来,似是好奇。 这一桌人也对清原频频侧目,低声言语。 清原听得清楚,大意是说自己看着十分文弱,气质也非寻常人,应该是哪家公子,而古苍则被他们当成了护卫。 “凭借这副身子骨,只怕是天生神力,就是不曾习武,在平常人之中也是个厉害的了。而若能修成搬运气血,更是如虎添翼。” 为首那中年人低声说道:“要是放在战场上,多半能是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 身边有个稍显年轻的则是叹道:“可惜宝物蒙尘,当了个纨绔公子的护卫。” 听到这里,清原端起了茶,轻轻抿了一口,默然不语。 “这壮汉浑身笼罩在黑袍之内,看不清身形,也看不出是否有武艺在身。若是习过武,那就可以算是个厉害角色了。要是不曾学过,我倒是想把他收归门下,传授武艺,日后也是不可限量的……” “罗大哥未免也太抬举他了,不就是长得壮了些么,兴许脑子还不太好使。再者说,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也看得出来,不会是个孩子,他根骨已经定形,在武艺这一方面,就是天生神力,可成就终是有限的。” “不,我这师门里,有一种珍贵药浴,他就是个三四十岁的,我也能把他调教出来。”那个气态沉稳的罗姓中年人笑了声,此时却也略微带了些傲然之色。 适才那年轻人闻言,顿生崇敬之色,忽然笑着说道:“要不直接把这小子抓回去?” 罗姓中年人摇头道:“少胡说了。” 那年轻人讪讪一笑,忽然转头过去,看向少女,轻笑道:“木子,你总是看那边作什么?” 少女面貌清秀,身着淡色衣裳,闻言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一直在聊他们,我也就看看。” 年轻人嘻嘻说道:“不像是看那个黑袍的家伙呀。” 少女淡淡道:“那看什么?” 年轻人嬉皮笑脸地道:“那个纨绔公子啊。” 少女轻哼了声,没有理会。 “你也别害羞嘛,我们男人看的自然是那个黑袍人,但你们这些女孩子一时惊叹过了,也只觉他五大三粗而已,自然而然就要看那个贵公子了。” 年轻人凑近前来,笑着说道:“客栈里不少女孩儿,都是偷偷瞄着他咧。” 客栈之中,有些人拖家带口,也有些商旅是不乏有人带着亲眷妻女的,年少女子倒也不少。而这个年纪,也确实是该嫁娶的时候,不免对那边的贵公子有些在意。 “不要胡说八道了。”那罗姓中年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不识得他,怎知他是个纨绔子弟?” “嘿嘿,像是这种公子哥,多半是风流纨绔,并且……” “行了。”罗姓男子低声道:“背后议论不好,不要胡说。” 那年轻人这才摊了摊手,住口不说,只是看向那少女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戏谑之意。 少女眉头轻皱,没有理会,只是视线微不可察地跟那罗姓男子对视了一眼。 …… 清原用筷子夹起一条青菜,送入口中。 而与此同时,他已是暗暗运转了山河楼的本领,禁住了对面的古苍。 只因古苍也是个道行颇高的精怪,自然也是听到了那边的谈话。 古苍自觉被人议论成为脑子不太好使的“傻大个”也倒罢了,可是先生无缘无故成了个纨绔子弟,不禁心生怒气,当即便要起来。 但清原顺势把它双脚定在了地上,朝着它微微摇头,然后才松开了地势的禁锢。 古苍低下头,仍有不忿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嘭地一声响动。 清原偏头看去,只见有个妇人抱着个孩童,匆匆跑进了客栈之中,哭声喊道:“救命……”(未完待续。) 章二六二 钢刀铁剑,怎敌血肉之躯? 客栈之中霎时安静下来。 那妇人怀抱孩童,狼狈不堪,哭喊着救命二字,声音凄厉。 但凡她所过之处,人人俱是离座避开,谁也不愿招惹事端。 清原扫了一眼,只觉这妇人面貌姣好,虽是衣衫脏乱,但气质之上,也有书香闺秀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此女不是乡野村妇。而那孩童,面貌白皙,眼神清澈,虽有些许惧怕,但却抿着唇,一言不发,不哭不叫。 这妇人抱着孩子,神色慌忙,跌跌撞撞来到了窗户边上那一桌。 罗姓中年人微微皱眉。 那名为木子的少女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便见适才那年轻人伸手一推,将那妇人连同孩子一同推倒在地,喝道:“少在小爷这里找事,滚一边去……” 妇人生恐伤了孩子,连忙扶着孩子,查看一番,确认孩子无事,才松了口气。她回望一眼,不敢触怒那一桌,只抱着孩子想往楼上跑去。 而店小二这时才反应过来,伸手揽住了她。 客栈中众人俱是颇为十分讶然。 就在这时外面纷乱喧闹之声不绝,隐约有马蹄疾驰之音。 “苍河府衙,捉拿嫌犯,闲杂人等退下!” 一声响亮的高喝,便见客站之外,兵将合围,刀剑光芒闪烁,便是在这青天白日之间,也有森然阴冷之感。 那妇人听了这人,不禁颤了颤,目光扫过适才罗姓中年人的那一桌,又落在了旁边清原角落处这桌,看了清原一眼,又看古苍一眼,忽然双膝跪下。 “这位公子……” 那妇人抱着孩童,跪在地上,泣声道:“妾身被匪人追杀,望公子救命。” 清原手中茶杯朝着桌上轻轻一放,没有开口。 妇人神色稍显黯然,低声道:“妾身自知难逃,万请公子救下这孩子性命,这孩子未满五岁,尚是幼童,何其无辜……他们追杀妾身,只盼公子藏下这孩子便好,他们还不曾见过这孩子,不知他的面貌……” 清原听到这里,眉宇轻皱。 这妇人逃到此时,已是慌不择路了。 既然追杀之人不识得孩子,那么把这孩子顺手在路边放去,也好过此时托付给清原。毕竟客栈之中不少人在此,众目睽睽之下,并非人人都会为她守口如瓶的。 清原默然片刻,问道:“你是谁?他们又是谁?因何追杀于你?” 妇人闻言,忽地面色大变,隐约有些苍白。 然而就在这时,客栈之外已有兵将入内,虽无盔甲,却都是官府的制式衣着,而手中刀剑,也俱已出鞘。 客栈之中众人见状,纷纷让开道路,避之唯恐不及。 那些兵将一眼便看见了清原旁边的这个妇人。 “在这里!” “速速拿下!” 说着,那些兵将便都往这边走来。 妇人面上顿时消去血色,忙是把孩子往清原这里一塞,慌忙道:“请公子相救于他。” 就在这时,一只手掌便从后方,抓住了这妇人的鬓发,狠狠一扯,将她扯在地上,长刀一挥,搁在了这妇人的脖颈上面。 “拿下!” 后面一个年轻兵卒,伸手便朝着清原怀里的孩童抓来。 然而就在这时,从桌子的另一边,伸出了一只手。 这手笼罩在黑袍之中,隔着袖子,握住了那年轻兵卒的小臂。 客栈中忽然间一片寂静。 那年轻兵卒怒道:“找死!” 他狠狠一抽,手臂竟是纹丝不动,顿生惊骇,转头看去,便看清了那黑色手掌的主人。 那人浑身黑袍,看不清身形脸面,只是站在那里,魁梧壮硕,高出他半截身子,只能令人仰望。 这年轻兵卒也是常有训练,勉强算是武艺在身的,见到这个黑袍壮汉,顿时心中一凛,颇有悸动,喝道:“你是谁?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这一声厉喝,也惊醒了其他兵卒,纷纷举刀,指向古苍。 气氛顿时沉寂下来,隐约有些森冷。 这时,客栈门口传来少许动静。 有一人走入客栈之中,腰配长刀,步伐稳健,身后跟着一队兵卒,想来是这群兵将的首领。 客栈的掌柜见状,连忙上前,试图说话,却被其他兵卒拦住,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后倒下,好在被店里的伙计扶住了。 那为首之人朝这边看了过来,看见了那个妇人,也看见了清原,看见了清原怀中的孩子,更是看见了一个身材魁梧得不像人的黑袍人,正紧紧握着一个兵卒的手臂。 看见客栈之中的场面,这个首领面色微微有些变化。 “这位兄弟,我等乃是苍河府衙的府军。” 这首领低喝一声,朝着古苍道:“你切莫冲动,且先停手。” 古苍站在那里,未有动作,手脚仿佛定在那里,纹丝不动,好似一座黑色石像。 这首领已是有了气血巅峰的武学造诣,看了古苍一眼,只觉此人体型壮硕,非同小可,但似乎并非主事之人,于是他便看向了清原。 这个年轻人,衣着不俗,气定神闲,面对这般场面,仍是举起茶杯,默默饮茶。 为首这人也算是见多识广,知晓眼前这个年轻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于是上前两步,恭敬道:“这位公子,我等追杀逃犯而来,我想此事应是与公子无关的,也不敢牵连到公子身上,只是这母子二人,是该让我拿回去交差了。” 清原默然不语,看了那妇人和孩子一眼,问道:“她们母子是什么人?又犯了什么罪?” 首领听这年轻人的两句问话,似是有插手其中的意味,当下面色微变,可终是低声道:“此乃秘事,不得外传,公子还请谅解。” 清原还未开口,那个被古苍捏住手臂的年轻士卒,已经承受不住小臂的剧痛,于是痛呼了声,大声道:“别给脸不要脸!你们两人掺和此事,便是一同定罪也是应当的,陆统领严令不得祸及无辜,才饶过你们!你这莽夫,快放开小爷,否则真正动手,你就是再大的身子,也终究是血肉之躯,怎么敌得过钢刀铁剑?” 他说着,又不禁哀嚎一声,道:“你再不放手,小爷的手就废了,待会儿小爷非得砍了你手脚不可。” 随着他的话,那些府军一时间气势颇盛,刀剑相对,脚步往前。 就是那个陆统领,也略微沉默,想是默认了。 “好。” 黑袍人传出一句低沉得如闷雷一般的声响,然后松了手。 年轻士卒惨嚎一声,往后跌倒。 众府军见这黑袍壮汉妥协,气势又增几分,当下有人喝道:“速速把人交出来,否则刀剑无眼……” 他话还未完,眼前一花,那黑袍人就已到了近前,顿时心惊胆颤。 然后众人便见这黑袍壮汉伸出手去,握住了这个兵卒的钢刀。 客栈之中声音骤止,甚至为之屏息。 陆统领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随后,在一阵倒吸冷气,又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之中,黑袍壮汉用力一握,这火炉之中历经锤炼的钢刀,霎时扭曲。 “刀剑无眼?钢刀铁剑?” 清原笑道:“怎敌血肉之躯?”(未完待续。) 章二六三 路见不平,拔刀不善 那身材壮硕的黑袍人伸手握住钢刀,然后钢刀扭曲变形。 随着一声脆响。 钢刀从中折为两段。 客栈寂静,随后纷纷有倒吸冷气及惊呼之声,众人皆骇然。尤其是那些有武艺在身的,更是知晓,以徒手断刀,该是何等境地的本领。 窗户那桌,适才的年轻人颇有目瞪口呆之感,而那罗姓中年人虽是沉稳,却也不禁眼瞳一缩,神色微变。 陆统领近在眼前,看得最是清楚,立时便是面色骤变。 其余府兵俱都心惊,不禁稍退两步。 古苍看不清面貌,于是也看不出神色。 只有清原依然气定神闲。 “公子……” 这妇人顿时大喜,挣扎起来,牵住孩子的手,绕到了清原身旁。 清原只觉身旁一阵香气,略有些温润之感。 只见那妇人不知不觉间贴近了清原身侧处,这是个颇为聪明的女子,懂得如何让自己增添几分保命的希望。 清原眉宇微皱,身子迸出一缕气息,若有若无地将这妇人隔开,而这妇人也未有察觉,只道自己似是有些站不太稳了。 “公子……” 陆统领微微躬身,施礼道:“适才是我这兄弟鲁莽,但这妇人与这孩子,都是朝廷要犯,乃是上头下令,非是私人恩怨,还望公子慎重。” 就在这时,窗户那一桌传来些许笑声,宛如银铃一般清脆。 只听那个名为木子的姑娘冷笑说道:“这位公子显然是要保住她们母子二人了,现在吃了亏还不走,话中隐有几分威胁,你是非得让这位公子大开杀戒么?” 陆统领面色微变,其余府军俱是露出怒色。 清原偏头看了那少女一样。 少女回望一眼,露出少许笑意。 反倒是少女身旁的那年轻人,忙是把她拉住,低声道:“木子,不要多事。” 少女收回目光,看向那罗姓中年人。 罗姓中年人微微摇头。 客栈之中气氛紧绷,众人寂静。 “公子……” 陆统领偏头看了古苍一眼,从适才那徒手断刀的手段的来看,这个黑袍壮汉不单单是体型壮硕,更是天生神力,只怕还有内劲在身。他们这些府军终究不比前线精兵,只怕是敌不过的。 这陆统领为人素来稳重,适才古苍未有出手,他便出于谨慎,没有贸然动手。现今古苍出手,他自知不敌,更是不敢无礼。 深吸口气,陆统领低着头,低声道:“请不要为难小人。” 只有窗户那桌的少女,发出了些许冷笑之声。 清原笑了笑,只是问道:“我只是好奇,这母子二人是谁?她们又为何犯事?既然事情已经扯到了我身边,总该问个清楚些……” 陆统领低声道:“此乃朝廷秘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不明缘由。” “一句话也不说便想把人带走,谁知道你们这些府军是不是奉命行事?是不是这孤儿寡母犯了事?”木子姑娘淡淡说道:“以权谋私,强抢民女这种事,也并不是没有过。” 众府军面色微变,有一兵卒喝道:“大胆!” 陆统领微微举手,止住了那兵卒,又深深看了少女一眼,才回过视线,从那母子二人身上看过,落在清原身上,深吸口气,然后他退了一步,单膝跪下,沉声道:“望公子饶过我等一命。” 清原露出讶然之色。 客栈之中众人无不惊愕,尤其是那些府军,更是一阵纷乱。 木子和罗姓中年人对视一眼,俱有惊讶之色。 “统领……” “统领,他这……” “闭嘴!” 副统领低喝了声,口中动了动,似是在说什么。他们众人深知统领为人稳重,且武艺高强,若不是没有把握,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甚至屈膝恳求? 想起那徒手断刀的手段,这副统领同样不免心悸。 “此乃朝廷要犯,上头指明的人,若是走了这母子二人,我等这一行人,二十余条性命,都要掉下脑袋。” 陆统领低声道:“甚至祸及家人。” 众人面面相觑。 那些府军反而蠢蠢欲动,但却另有副统领压住了场面。 清原默然不语。 那少女轻哼了声,说道:“苍河府衙才多少人?你是府衙统领,只有苍河县的县令才压你一头,就凭他的官职,还不足以让你们二十余人掉了脑袋,更不足以让你们家人受到株连。” 陆统领望了她一眼,叹道:“这位姑娘,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凭借你这几句话,我还是能够以包庇或者同党的罪名,将你拿下的。” 木子面色微变。 罗姓中年人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才起身来,朝着那个陆统领说道:“舍妹年少,心直口快,还望统领不要怪罪,我等只是旅人罢了。” 陆统领收回目光,没有继续纠缠,而是看向古苍和清原。 “公子,这母子二人乃是朝廷重犯,乃是从京城那边下的令。若是逃了她母子,莫说是我等,就连县令老爷,都要受到株连,家人都难幸免。” 陆统领咬着牙道:“具体如何,属于隐秘之事,不得外传,实则小的也不清楚,但这是重犯,一旦走了,后果无人承受得住。我等府军也不过是拿着俸禄养家糊口,听命于上方的……” 他又自看了古苍一眼,只觉那是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终究叹了声。 叹息声中,这位陆统领的另一边膝盖,也随之触地。 他将头颅抵在地上,低声道:“还请公子饶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副统领见状,使了个眼色,随即躬身道:“还请公子饶过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众府军俱是躬身喝道:“请公子饶过我等一家老小性命。” 清原仍无回应。 客栈之中气氛古怪。 众人惴惴不安。 陆统领回望一眼,露出少许异色,与副统领对视一眼。 如今已是双膝跪地,连尊严也都放下,若是如此,仍然事不可为,后果是必死无疑。既然如此,终究还是要拼一把的…… 众府军俱是握刀。 那母子二人,也是惊惶失措,心中难以安静。 古苍感应到了这些府军的杀机,拦在了身前。 “回来。” 清原说了一声。 陆统领听出了言外之意,当即大喜,道:“多谢公子饶命。” 那妇人也并非普通人,面色骤然一片煞白。 “拿下!” 陆统领低声道。 副统领当头上前,一刀搁在了那妇人脖颈上面。 妇人颤声道:“公子……妾身死不足惜,但是这孩子……” 陆统领面色微变。 清原仿若未闻。 陆统领使了个眼色,那副统领会意,便将人拖了出去。 “公子……公子……” 妇人尖叫着道:“你怎能见死不救?我母子二人此去,必死无疑……” 那孩童到了此时,也不免哭出声来。 妇人哭泣着,大声道:“你不救我母子,哪怕死后作了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客栈中一阵寂静。 陆统领躬身施礼,方自退去。 古苍站在那里。 清原叹道:“坐下。” 就在这时,那窗户边上那桌的少女,忽地发出一声冷笑。 “还以为是个少侠,原来也是个见死不救的。”(未完待续。) 章二六四 木子 客栈之中,经过此事,气氛古怪。 有人低声议论,纷乱吵杂,但却没有人敢大声喧闹,只因顾忌清原与古苍二人。 众人之中,不乏有人跟这位木子姑娘一样的想法,但终究只有这位木子姑娘才敢开口。 古苍适才便觉窗户这桌人出言不逊,心有恼怒,到了此刻,更是愤怒,黑色头罩之下的眼眸闪过几许金光,当下便要站起。 清原将它双脚定住,淡淡道:“不必理会。” 那少女似乎还想说话,罗姓中年人连忙出手,按在她手上,微微摇头。 清原看了一眼,恰好和那中年人对视了眼。 这罗姓中年人心头一凛,他为人稳重,阅历颇多,也是历经许多生死,只觉对方神色平淡,眼神安静,但却深不可测,略微令人心悸。他起身来,面带歉意,拱手道:“舍妹口误遮拦,公子恕罪。” 清原嗯了一声,便即沉默,依然慢悠悠地饮茶。 那边少女还想说些什么,然而适才那年轻人则拉住了她,微微摇头,劝说道:“木子,不要多事,我等行走在外,要谨言慎行,当心祸从口出啊。” 古苍扫了那年轻人一眼,收回目光,眼神中满是不屑。 …… 客栈在一阵古怪的气氛当中,清原和古苍吃过这店里最好的美味佳肴之后,便入住这间客栈。 客栈占地颇广,客房乃是建在后方,房门之外就是院落。 院中有假山流水,栽了一株青树,开了一汪浅池。 虽然谈不上美观,更比不得那些大富人家的院落,但也算是添了几分生气,比之于寻常客栈的层次,便显得稍微高了一筹。 同样的,这间客栈住宿的价钱,比之于别家,也高了一筹。 “先生。” 古苍在房中,头罩已经掀开,露出一张布满黑毛的脸颊,顶上白发如霜雪一般洁白,它摸着头顶,沉闷道:“我不明白。” “许多事情,确实是不容易明白的。” 清原笑了声,说道:“这也算是人特有的一种烦心事,而类似于寻常的精怪妖物,只是弱肉强食,而那些飞禽走兽,只为猎食或者避免被猎食而努力,却没有这些需要思考的事情了。这种事情,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明白,不过你修行道法,应该领悟得来,今后行走人世,也将会遭遇不少,我会一点一滴教与你的。” 古苍仍有几分迷茫,但也没有过于纠结。 清原默然不语,不免想起了当日漓城时所见的赵徐。 那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年轻人。 若换作赵徐的性子,只怕不容那陆统领多说,就已把人救走,甚至还会多杀几个府军。而清原此前也确实是想要把人救下的,但他与赵徐不同,没有即刻动手,于是听到了陆统领一番话,也就见到了另外一面。 路见不平,本该拔刀相助。 但从这一面看,拔刀相助也未必就是行善。 “哪怕真是作恶,但奉命行事的这些人,也终究如刀剑一样,而他们的家人……善与恶,难分难解。”清原看向窗外,忽然有些压抑。 许多时候,凡事只见得一面,也即是片面,自觉是善举,也未必真是善举。 “出世入世,尘缘聚散,因果善恶,这都已是涉及到真人境的领悟了……” 他摇了摇头,未有多想,先替古苍解了一些修行上的迷惑,便让古苍在房中静心修行。 随后,清原取了一张纸,运用法力在上边抹了一层,又拿了剪刀,顺势剪了两个人形,放入怀中。 他推开门去,走入院落之中。 …… “出来散心啊?” 忽地,身后传来少许嘲讽的声音,道:“是哦,见死不救,但凡有点良心,也终究是过不去的,散散心也好,不要心里太愧疚,闷坏了。” 还是那个少女的声音。 “你叫木子?” 清原轻笑一声,看向院墙外的天空,才转过身来,看向那少女。 少女与他对视一眼,只觉这人眼神清澈,带着些许淡淡的笑意,似是饱含深意,她心中微惊,不自觉退了一步。 “那位自称是你兄长的,已有内劲在身,虽然不能力压那些府军,但真要救人,与你们几人一起离开,还是不难的。” 清原徐徐说道:“可是那母子二人来到你们桌前时,你们并未理会,反倒是那个显然跟你们是萍水相逢的年轻人,推开了这母子二人。” 少女面色略微苍白,说道:“你是想说,我们并未出手救人,也就没有资格指责于你?这就是你见死不救之后,宽慰自己,减少愧疚的想法么?” 清原笑道:“凡事总有些道理可讲的,我自己行事自然也有我的道理,至于你……跟那母子二人,关系不浅罢?” 少女惊退了一步,脸色霎时一片雪白,袖中一抖,顿时有了一柄匕首。 “这一手也是颇为凌厉,看来是学过几日武艺,但没能登堂入室,只是些花架子。”清原轻笑了声,说道:“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那母子二人来到你桌旁之时,你那所谓兄长,视若无睹,而你也并未露出异状,想来也是放弃了救人的念头。” 木子紧握匕首,逐渐后退。 “只不过因为我身边的人展露出了足以震慑那些府军的本事,加上我确有几分救人的举动,才让你重新拾起几分救人的念头,屡屡开口。” 清原笑了声,道:“只不过我并非放不下颜面的人,总不能想出风头,就一定要救下人来不可。你这点小把戏,还是免了罢……此事我不与你计较,自己回去罢。” 木子神色微变,逐渐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眉宇皱起。 原本想要离开的木子,见清原这副模样,也不禁停下了脚步。 “先生……” 房门大开,古苍匆忙奔了出来。 清原顺手一挥,将古苍重新打了回去。 木子这时才偏头看去,但却并没看见古苍的样貌。 而古苍再一次出来时,头上已是罩上了那黑帽。 “我知道了。” 清原看向院墙之外。 声音滚滚,从远处临近。 有马蹄声,有徒步奔跑声。 来势汹汹,遍布杀机。(未完待续。) 章二六五 围杀 “脚步沉稳有力,齐整不乱,可见训练有素。落地声音沉闷,身上必是铠甲负重,再听这靴子的落地声响,也不像是那些府军所配有的。” 清原平静道:“来的是一队精兵,人数远远过百,且远处还有调动,具体未知。” 木子面色骤变。 就在这时,客房传来声响。 那罗姓中年人手执长剑,跃了出来,目光一扫,就落在木子身上,急声道:“出事了!我们……” 他话说一半,便看见了清原和古苍,下半截话顿时咽了回去。 清原暗自运转阴神感应,已是察明前后,收回了念头,偏头看这中年人一眼,说道:“来了二百余人,将近三百,俱是精兵。这等阵势,哪怕你是武道大宗师,孤身之下,也难以力敌。” 罗姓中年人面色立时一片惨白。 武道大宗师放在战场之上,领兵冲锋陷阵,堪称一柄利刃,有万人敌之称。如元蒙无敌武圣郭仲堪,又有东天神将之名,率军打仗,从无落败,甚至道行高深的修道之人,也难敌这位大宗师率领大军冲杀。 但是,纵然是郭仲堪孤身一人在此,面对数百精兵,若是一心保命或可离开,但要带走一人,多半还要搭上性命。 而这位罗姓中年人,其一身内劲的深浅,在武学第二境当中,也不过位在中游。 “兴师动众……”清原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是冲你们来的?” 罗姓中年人与木子对视一眼,俱有惊骇之感。 古苍扫了一眼,看向清原。 清原平静道:“不急,先看看。” …… 此时已入夜。 街道有将军驾马而来,盔甲加身,烈马雄骏,身后是精兵快步而来。 暗夜中火把光亮闪烁,脚步声齐整不乱。 不过片刻功夫,升隆客栈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而不远处,仍有精兵赶来。 “漏网之鱼?” 那为首的将领坐在马上,看着客栈大门,说道:“你确定这些前朝余孽就在里头?” 旁边有个稍微瘦小的男子,低声说道:“小的得到消息,就是升隆客栈,但并不知晓是谁。从先前那母子二人来看,多半是那个贵公子以及那壮硕的黑袍人。” “等等……”陆统领低声道:“傅将军,应当不是这二人,小的追捕这母子二人至此,见他们应是素不相识。那位公子也只是一时想要救人,但经过小人解释,知晓这母子是朝廷要犯之后,这位公子便没有阻挠,让小的顺利把人带走了。” 身旁的副统领露出惊愕之色,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为了讨人回来,陆统领不惜下跪恳求,放低了颜面。他原以为陆统领虽然稳重,但此次颜面扫地,必是心中愤恨,可却也未有想到,陆统领竟然会为那二人求情? 为首将领姓傅,不过三十来许,黑须浓密,显得威严,他扫了陆统领一眼,淡淡道:“你只是猜测?” 陆统领怔了一怔,点头道:“小的确是猜测。” 这傅将军冷笑道:“若放了真正的要犯,你担得起罪责么?” 陆统领闻言,心中凛然,当即退了一步,不敢开口。 傅将军看向那瘦小男子,问道:“你也是猜测?” 这瘦小男子点头道:“这二人的嫌疑,确是猜测,但是小人得了消息,可以用性命的担保,将军要找的人,必然就在这升隆客栈之中。” “如此甚好。” 傅将军稍微一抬手,道:“一个不留!” “什么?” 陆统领与那副统领二人俱是惊呼出声。 傅将军瞥了一眼,露出几分不屑之色,那手便要落下。 “将军且慢……” 陆统领绕到他前头,施礼道:“升隆客栈之中,人数过百,将军这一令下,上百个人头落地,事关重大,还请三思。” “三思个屁!”傅将军骂了声,道:“这是京城指定要杀掉的重犯,不惜一切代价,你不想死就给我滚开!” 陆统领面色微变,道:“为了三两个人,就要让百余人陪葬?” 傅将军道:“正是。” 陆统领咬牙道:“蜀国之中从无这等律法,滥杀无辜之事一旦传了出去,不论是将军还是我等众人,都是要治罪的。” “治罪?”傅将军不屑道:“事情不会传出去,也不会有人治罪。” 他略微挥手,说道:“你们这些府军,没见过世面,本将军姑且饶你一回,你率人守住这条街,不要让风声传出去就是了。听着,你们要想保命,就把所有见到此事的人全数诛杀,客栈里面自有本将军率人攻破,而这周边便交给你们了。” 陆统领面色微变,没有回话,也没有让开。 “你真是不知死活!” 傅将军陡然拔刀,目露杀机。 副统领面色一变,大声道:“属下遵命。” 说罢,他两步上前,拉过了陆统领,微微摇头。 陆统领略微低头,微微咬牙。 “这傅聪乃是京城来的禁卫军将领,就是杀掉我们,甚至杀掉县令,也能用一个抗命敷衍过去。”副统领低声道:“我看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灭口了,这类事情只怕是早有前例。大哥若要救人,还是让弟兄们守住这条街,把两侧百姓都挡回去,不要让他们看见为好,一旦让这街上百姓无意间看见了,只怕还要被灭口的。” 陆统领阴晴不定,默默不语。 “大哥处事向来稳重,这回怎么糊涂了?”副统领急声道:“一个不好是要命的,你我都要人头落地,你再想想伯母,嫂子,侄子……你若死了,他们怎么活?” 陆统领深吸口气,稍微点头。 副统领松一口气,于是退了一步。 众府军分散,守住了这街道。 傅将军冷笑了声,再度抬手,道:“弓箭手!” 一排弓箭手来到前头,张弓搭箭。 而箭头上,已是点燃了火焰。 …… 客栈中。 清原耳力不凡,听着院外的声音,露出几许异色,于是抬头,看着院墙之上的天空。 无数道火光,宛如流星一般,划过苍穹,朝着客栈而来。 “宁可杀错,亦不可放过……” 清原轻声道:“以上百条无辜性命为代价,这人行事好生狠辣。”(未完待续。) 章二六十六 火箭如雨,夜若流星 无数道火光,划破夜空,犹若流星成雨。 罗姓中年人以及那木子,俱都脸色惨白。 古苍伸手探入古仙袋当中,然而就在这时,便见先生一步迈了出去,然后伸手往前探。 古镜一晃,落在手中,镜光往前一放,当即凝成一片光幕。 光幕通彻透明,隐约有金芒闪烁。 罗姓中年以及木子,刹那脸色大变,对视一眼,都已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讶:“修道人?” 带火的箭矢陡然停在空中,被这光幕遮掩,凝滞不前。 过了片刻,这些箭矢纷纷落地。 然而不止是前方,四面八方都有火箭齐射而来。 清原抵御住了身前及左右三面,但后方那一面,隔着这客栈的楼房,便已经从另外一面,射在客栈后方那一面之上,当即火光闪烁,已有几人被射破窗户的箭矢射中,或死或伤。 黑夜间火光闪烁,黄中带红,光芒映照,在黑夜间极为刺眼。 火势随夜风扩大,热浪滔滔,滚滚声响。 有人凄厉惨叫,有人慌忙逃窜,乱象霎时而起,在这夜间显得无比惊慌。 “厉害。” 清原看着眼前这许多箭矢,眼神稍显恍惚,“以符水浸泡,甚至锻造箭头之时,隐约有着符文的痕迹,加上这些弓箭手乃是军中人……若是寻常修道人,即便用道术相迎,只怕也要被这些箭矢击破罢?” 罗姓中年人面色变幻,忽然单膝跪下,道:“这位仙长,在下罗越,身份低微,死不足惜,但木子年岁尚小,从无作恶,只因身份惹祸,恳请仙长救下木子。” “身份惹祸?”清原说道:“就是因为前朝余孽?” 罗姓中年人面色大变。 那木子惊退了一步。 古苍对“前朝余孽”这四个字不甚在意,也听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气氛忽然间有些变化了。 “此事乃是以你们而起,我本不愿插手的。” 清原说道:“只不过这位傅将军出手太狠,想要杀尽这客栈众人,便不能置身事外了。更何况,他现今似乎把我当成了你们……” 说罢,清原回望一眼,院中陆陆续续已经有了客人逃出,有人衣衫凌乱,有人甚至半裸,有人抱紧了不知是什么珍贵物事的包袱,跌跌撞撞,也有人是带伤而出,半身染血。 院中无比纷乱,哭喊,吵杂,跌撞,无数种声音。 而在客栈的后门处,惨叫之声接连响起,多半是有人要从后门那里逃去,反而是遭了难。 清原深吸口气,蓦然高喝,道:“诸位且聚到院前来,或可保命。” 声音骤然传开,刹那传遍客栈众人耳中。 但凡听见这话的人,俱都不知这话真假,但是此时除了听闻这话去往那院落处,似乎没有其他方向的路了。 …… 客栈传遍了这一句话,而外界的兵将也尽都听到。 陆统领和那副统领,与一众府军守住了各方,把附近居住的百姓尽数挡了回去,把街道外发觉异状的百姓尽数驱走。至于借口倒是颇多,常用的便是有匪徒流窜,逃入升隆客栈,正在大开杀戒,如今苍河府衙已经请来一队精兵,围剿匪徒,尝试救人。 待得听见这一句话后,陆统领怔了一怔,和副统领对视一眼,都已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那位公子? 这一声显得中气十足,传遍内外,可不像是白日里那富贵公子,文弱书生的模样。 陆统领低声道:“是个有本事的,加上那个黑袍人,或许真能逃得性命。” 这副统领皱眉说道:“近三百精兵,都是京城的禁卫军,其中有许多还是上过战场的兵将,想要从他们手里逃命,并不容易。听这人的意思,还是要救下客栈众人?他如此不自量力,只怕是要把自己的性命搭上去了……” 陆统领顿时沉默,实则他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过了片刻,才摇头道:“这位公子心怀善意,希望能够救下人来,免去这场屠杀。” 副统领叹道:“纵然心有善意,也要量力而行。” 说罢,他看了客栈里一眼,也朝着陆统领看了一眼。 这些年共事,他深知陆统领为人,也颇是敬佩,今日陆统领屈膝下跪之事,着实耻辱,他几乎是感同身受,甚至比陆统领本身更觉耻辱及愤怒。 实则在他心里,也不免有些期待见到那两人死在精兵践踏之下。 …… “院前?” 傅将军同样也听了这句话,当即冷笑,说道:“看来是个稍微有些本事的,只不过他也不知晓,我等这里有三百精兵罢?他自身尚且难逃,还要救人?不过如此也好,聚在一处,倒也容易杀了,省得多费功夫。” 说罢,他沉声道:“弓箭手,给我对着这边……” 说着,又从身旁副将手中,接过了一柄长弓,张弓搭箭,箭矢前端绑缚一段易燃之物,点火燃烧。 只见傅聪箭矢斜斜往上,弓拉过半。 “放!” 随着傅聪一箭升空,身后也有许多箭矢一并破空而来。 …… 箭矢带着火光,如同流星划过。 刚刚聚到院落的那些人,顿时心惊颤抖,脑海中闪过一个充满惊惧的念头,而对于先前那个呼喊众人的声音,也不禁立时升起怨恨之意。 脑海中的念头总是一闪而来,快得惊人,但是他们的反应却快不了多少,逃也逃不动,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而那些带着火光的箭矢就已临近。 清原首当其冲。 面前这一箭是从傅聪手中而来。 傅聪有内劲在身,早年也是征战沙场,听声辨位,这一箭本就是朝着清原来的。 罗姓中年一眼便看出这一箭的来源,以及箭上的巨力,心中顿时一凛,“发箭的是一把强弓,那发箭之人……武艺只怕还在我之上……” 清原古镜往顶上一抛,镜光一放,凝成光幕,罩住了院落上方。 这一动作不过刹那之间便已完成,但是傅聪这一箭最先射来,又是强弓所发,速度更快,已经临近清原面门。 罗姓中年人为之屏息,他知晓军中的强弓利箭,经符水浸泡,有符文轨迹,经内劲高手发箭,修道人也是难敌的。 清原伸出手去。 握住了箭矢。 然后箭矢化作了灰烬。(未完待续。) 章二六七 法意冲杀 那许多箭矢,落在了镜光之上,尽数凝滞。 这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场面。 “仙法?” “法术?” 类似的言语从一些人口中传了出来,然后又有人说了一声“神仙”,接着零零散散有人惊呼神仙,有人称呼仙长,然后便有过半人跪倒拜了下去。 而另外一些人,约莫是见过世面,或是自恃身份,虽有敬畏骇然,却没有跪伏下去,也并未显得多么失态。 “这些箭……” 众人之中也有习武之人,比如跟木子同行的那个年轻人,以及另外一个男子,都是能够搬运气血的高手。但是知晓其中深浅的,只有古苍以及罗越木子三人。 古苍听先生讲过许多次关于世俗战场的事情,而罗越和木子出身不凡,也深知这些箭矢,乃是军中所发,能克修道之人,非同小可。 寻常修道人施展出道术来,只怕也都会被这些箭矢射破。 但清原没有,他的镜光甚至涟漪也不曾有。 “道行高深莫测……”罗越偏头过来,看向木子,眼神中闪过一缕希冀的光芒。 将近三百精兵在前,就是孤身一人的武道大宗师,也都难敌。至于修道之辈,若是道行不高,那么一般的道术,几乎是无用,也只能饮恨在这里。 只有这等至少是上人级数的高深人物,才有希望杀尽这三百精兵,从容离开。 …… 客栈之外,傅聪一箭射出,随后便是众箭齐射。 因院墙阻隔,没有看见里边的场景。 但是没有升起火焰,也没有听到那些惨叫之声,让满面冷笑的傅聪不免错愕。 只是他武艺虽高,但还达不到武道大宗师的境界,听不到纷乱声音之中是否有箭入皮肉的声音。 “杀进去!” 一声令下,众军冲锋。 客栈大门霎时破开! 众军涌入,朝着院落处聚拢而去。 …… “来了?” 清原脚下轻踏。 忽有轰隆响动。 众人只觉脚下土地不断推移,稍微弱些的人已是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而在客栈前头通往院落的路径之中,土地不断龟裂,然后又不断推高,好似浪潮一般,不断堆叠,最终遮住了道路。 “什么?” 领兵的小将惊愕莫名,看见这一道宛如高山般的阻碍,只觉浑身冰冷,满是惊骇,喝道:“退出去!” …… “怎么回事?” 傅聪脸色阴沉,道:“土地跟浪潮一样堆叠了起来?” 他勉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有着这等本事的人物,要么是凝就了五行之中关于厚土的法意,要么就是上人,甚至极有可能是能够轻易运动土地大势的五重天之人。 “翻墙!” 傅聪沉声道:“翻墙过去!翻不过去就把墙给我推倒!今日杀不尽这客栈之人,我等就该人头落地了……” 众兵将齐声应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杀!” 傅聪拔刀,刀尖前指,厉喝出声。 众军刀枪剑戟一并往前,喝道:“杀!” …… 杀声震天响,气势颇云霄。 哪怕隔着院墙,仍然有一股无法抵御的杀意,蓦然扑来。 普通人听见了外边齐声喊杀,无不心悸慌忙,有些痛哭失声,有些慌忙叫喊仙长。 而那些习武之人,或是有些见识的,虽不至于如此失态,但同样是心悸慌乱。 这就是气势,也即是杀意。 罗越在杀意之下,浑身一震,略有惊慌,但他更是知晓,修道之人在杀意面前,比之于常人,比之于习武之人,更为脆弱,更是致命。 “糟了!” 这般想着,罗越偏头看去。 只见那身材魁梧的黑袍人,双脚站在土地上,身子稍微晃动,再细看之下,这黑袍人的鞋底,几乎都沉入了土地之中。 而那个年轻公子,也同样眉宇微皱,但罗越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变化,也不曾在他眼神中看出惊慌失措,只是稍显凝重罢了。 “军中杀意……” 清原微微闭目。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面对军中杀意。 然而这一次,杀意扑面,比之于景秀县时,田临高率领的那一队人,更为难敌。一来客栈外的精兵数量更多,其次,此次面对的这将近三百兵将,显然要比邓隐副将手下的田临高等人,更为厉害,放在军中也属精锐。 杀意扑面而来。 外头三百兵将,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三百个凝成法意的修道人,并且是凝成了杀意。但细察之下,每一人都比真正的三重天修道人要弱一些,可饶是如此,当三百人齐聚,便有了不可匹敌的气势。 恍惚之间,这三百兵将又好似合为一体,变作一个人,成为一个凝就杀意的修道人,一个高不可攀的巨人。 再是一阵变化,眼前又如浪潮扑来,一阵又一阵,然后最终化作了滔滔巨浪,似是要将他席卷当中。 “厉害!” 清原轻轻睁开双眼,好在他当初凝成道意,而如今道行已高,在上人境中的修为,也位在前列,便能轻易承受得住。然而此时,古苍已是不太好受…… 当初景秀县中,凝就了道意的清原,虽然不惧军中杀意,也不免有些压迫之感。而古苍也还是三重天,凝就的法意仍在五行之中,在这等军中杀意冲刷之下,只是仗着源自于妖仙的血脉在支撑。 这是古苍第一次面临军中杀意,但它没有被冲散法意,没有法力溃散,已是令人极为惊叹了。 清原伸手一拂,法力运转,在古苍前面扫了一遍。 古苍顿觉压力全消,然而浑身都是汗水,喘息不定,只觉一身毛发都已湿透,只不过有黑袍加身,便浸湿了黑袍。 “当心一些……” 清原声音刚落,人已一步踏出,来到院墙之下。 他手中一晃,白玉尺落在手上。 只见他稍退一步,然后一尺打落。 轰隆隆响动! 院墙倾塌。 以白玉尺所在,往前倒下,左右三四丈俱是遭到牵扯,往前倒了下去。 冲近前头的几人,正要翻墙而过,便被院墙压在了下方。 院墙倒下,于是客栈内外便已打通。 客栈外的精兵,看见了院中齐聚的旅客。 而院中的人,也看见了墙外刀剑齐出,杀机凛然的一众兵马。 夜色间陷入一阵古怪的寂静。 然后随着一声令下。 “杀!” 难得的一瞬间安静,刹那而支离破碎。(未完待续。) 章二六八 擒王 夜间一刹寂静之后,杀声震天响。 军中杀意猛烈扑来! 常人几乎吓得瘫倒在地。 清原凝就道意,且道行高深,面对杀意时,并未多么难以承受。只是古苍道行尚浅,确是十分艰难,若非妖仙血脉,或许就已被冲散了法意,致使真气溃散。 “木子,你小心些。”罗越拔剑而出,护在木子身旁,说道:“我来护着你出去,你跟在我身边,找个机会离开。只要能够离开,便不要回头,不论发生什么,逃命要紧,其余一切都不要理会。” 木子正要答话,这时,身旁忽地一声怒吼传来。 只见那黑袍人在眨眼间,手中竟是多了一支兵器,长有一丈二,雷霆闪烁,迎空舞动。 夜色间雷声震荡,低沉莫名。 有了这丈二雷金镗,乃是法宝雏形,雷霆加身,顿时让古苍好受不少,它怒吼出声,就见先生已经持白玉尺,在前方迎上了那些兵将,当即也不敢停留,挥舞丈二雷金镗,便要迎上。 “不要开杀戒!” 少女的声音传入古苍耳中。 古苍偏头看来,只见少女微微抿着唇,眉宇间略有倔强之色。 “如若不是有性命之危,那么便不要大开杀戒。”木子说道:“他们身为士卒,只是听命行事的利刃,就像是你手中的兵器,落在善人手里便是宝物,落在恶人手里就是凶器,但兵器本身不是罪恶的源头……” 古苍瞥了一眼,眸中略过几许异色,但终究还是不以为然的。 …… 清原白玉尺微微一抬,迎面而来的一柄钢刀,便断为两截。 不待对面那士卒有什么骇然之色,清原伸手一拂,拍在他脸上,这士卒便仰面倒下。 眼前是上百军卒,而客栈后门其他各处,还有军卒攻入。 “杀意……” 清原脚下一踏,土地迸裂,不断往前蔓延。 而古苍已经来到了近前,丈二雷金镗横扫而去,四个精兵的兵器齐齐断开,然后便被横扫落下,俱是胸前盔甲破碎,口吐鲜血。 清原扫了一眼,略有惊异,因为古苍明显留了余力,只是伤人,没有杀人,否则以丈二雷金镗的雷霆之力,足以在顷刻间把人打成焦炭。 这和古苍平常行事,颇为不同。 “那个……我见先生也没有杀人……”古苍站在他身旁,宛如护卫一般,低声道:“那个叫木子的,也让我留个手。” “很好。”清原点头道:“他们是听命行事,杀与不杀都还在其次,但最重要的是,他们是蜀国的兵将,照我看来,应该还是精锐,虽不知是哪一方麾下,但地位在军中也是不低的。若是将这三百人尽数杀掉,风波不小,只怕会引来蜀国真人境的人物,哪怕退一步讲,杀掉三百精兵,跟蜀国沾染的因果,也不算浅了……” 古苍低声道:“明白了。” 清原顿了一顿,又叮嘱道:“虽说要手下留情,但必须先有保住自身的底气,如若没有把握全身而退,那就放开去打,不要顾虑其他方面。” 虽说这些兵将仅是听命行事,但是也确实是听命作恶,想要屠杀这客栈众人的。虽说这些兵将或许也是有家有室,但若实在威胁到了自家的性命,便也怪不得谁了。 古苍点头道:“好的。” …… “该怎么办?” 木子声音有些焦急,再看院中乱象,心中愈发惶然。 罗越低声道:“按道理说,前方院墙倒塌,聚集了大量兵将,乃是主力所在,你我此时应该从侧面薄弱处脱身。” “但这两人不是普通人,看起来道行很高,能够不惧军中法意冲杀,至少是能保住自身性命,从容而退的。可是看他们两人的意思,不单单是要退走,而且是想要救人,那么就要打破眼前这些兵将的阻挠。” “这近三百人,毕竟是蜀国军中的精锐,他们两人道行虽高,但能否攻破前方的阻碍,我也没底……” 罗越深吸口气,说道:“我本想让他们把你救走,以他们的本事,救下一人来,轻而易举。只是那位公子,不是容易说服的人,而此时也没有让我开口的余地了。” 木子说道:“我看那个人,不像是会冒险行事的人。” 罗越明白,木子所指的人自然便是那个年轻公子。 “我想他八成是有把握的。”木子看了罗越一眼,说道:“配合他行事,最好能够助他一把。” 罗越低声道:“这等场面,我一人之力,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木子说道:“尽力而为,这里的事情毕竟是因你我而起,连累了客栈众人,便只好尽力。” 罗越沉声道:“那你呢?你身份不同,就是用上万人的性命,都比不上的。” 木子苦笑了声,说道:“当初遇见的那位玄策法师,曾经说过,人无高低贵贱。无愧于心便好,我会照顾自己的……再者说,如果他们两人不能成功,客栈之人都要遭难,你我都难以幸免,至于侧面打破围困,希望也是不大的。” 罗越闻言,当即有些沉默,随后说道:“你去他们两人那里,有个照应。” 木子偏头看去,只见与自己同行的两个武者,都躲在了人群之中,当即眼中闪过一缕不屑,说道:“就这么点胆子,虽能搬运气血,真正遇上了事情,指不定还没我厉害。” 罗越微微摇头,说道:“听话。” 木子点了点头。 罗越说道:“擒贼先擒王,那个将领显然底气不足,所以龟缩在后,不敢临近前来。只要把他拿下,就能威胁这其他兵将……” 木子轻声道:“你不是他的对手罢?” 罗越低声道:“他的内劲造诣,稍微高我一筹,但斗起来,技艺,运气,心态,等等都是致胜的机会。这人心气不足,又并未高到武道大宗师那等程度,我所学的武艺传自于当年蒋氏将军一脉,在江湖上也算是顶尖,拿下他还是有些希望的……” 傅聪确实心气不足,否则以当前的局面,他若是率军冲杀,或许能掀起一阵更为浩大的气势。 “我先拿下此人,你自己当心……” 罗越这般说着,话说半截,戛然而止。 …… 人群之中,清原白玉尺所过之处,军中制式兵刃,俱是断裂。 而白玉尺上面的雷霆气息,虽然在清原有意操纵之下,没有要人性命,也让人颤动不已,僵滞在地,动弹不得了。 他一掌按下了眼前的长枪,只觉枪身之上有一股滚烫之感。 这枪柄曾被符水浸泡,又经过纹路刻画,已能克制寻常修道人了。 清原颇为赞赏,然后便一掌打断了这柄长枪。 甩开这断枪,他偏头看去,看见了人群之后,骑着大马的那个将领。 “傅聪?” 清原露出几许笑意。 傅聪心头一凛,便是胯下的马匹也有了些许不安躁动,他不禁握紧钢刀,背生冷汗,心中暗自宽慰道:“我二人相隔至少十丈,中间上百精兵,他没那么容易杀过来的……修道人虽说本领通天,但道行再高也并非不可匹敌,此时还是要想想,如何把这人围杀在此……” 念头这般晃动,眼前一花,就多了个人影。 这人身材颀长,金纹白衣,他背负双手,面含笑意。 傅聪瞳孔陡然一缩,惊骇失声。(未完待续。) 章二六九 放人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一步跨过十余丈,绕过上百士卒,来到了傅聪面前。 不待傅聪有所反应,清原带着几分笑意,便伸出了手去。 他一掌按在骏马的头顶。 骏马哀鸣一声,前蹄跪倒。 接着傅聪便往前扑倒了下去。 “将军!” “救将军!” 傅聪身旁的诸多士卒,无不惊呼出手,刀剑齐至,围了过来。 清原脚下轻轻一踏,然后身边土地震荡。 但凡是来到清原身旁一丈之内的兵将,纷纷无站立不稳,哪怕武学根底再是如何扎实,也同样是踉跄摔倒在地。 清原来到傅聪身前,白玉尺一挑,将尚未站定的傅聪挑了起来,一掌按住他肩头处,白玉尺随之抵住了他的脖颈。 “住手!” 一个平淡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这一声没有呐喊,只是轻轻说来。 但在这怒吼不断,哀嚎不止,兵器相击的街道上,传入了每一人的耳中。 就好似有人在你身旁,轻描淡写地说话。 …… 适才围住清原的那些兵将,眼前一晃,便见适才那个势不可挡的年轻人消失不见,随后便又听见了这一声。 “快住手!” 这是副将的声音,显得十分着急。 众人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便见适才那个年轻人,已经把傅将军挑了起来。 …… 罗越和木子对视一眼,心头陡然翻起惊涛骇浪。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见适才的变化,但却知晓,这个年轻公子刚才就在眼前,跟这些兵将激战不已。 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远在十多丈外,上百军卒身后的傅聪,就已经被这位公子轻易拿下了? 再看眼前这些精兵,个个都有错愕之色,显然也是猝不及防。 “道行比我想的更高。” 罗越深吸口气,低声道:“活命有望了。” …… 古苍身旁都是兵将。 它一手握着丈二雷金镗,另一只手已经取出了雷石。 毕竟是三重天的道行,没有被冲散法意已经是极为难得,它一身本事受限,颇为恼怒,凶性升起,便想运起雷石,顺手先砸死几个。 若是再斗片刻,兴许它便要放开身子,恢复丈余高的原身了。 但未有想到,正要大开杀戒时,此刻便有先生一声住手,身边兵将纷纷停住。 它一手握着丈二雷金镗,一手握着雷石,看向不远处震慑众人的先生,心中想道:“这就是先生以前说过的擒贼先擒王?” 这般想着,它扫了一眼,身边的兵将稍微后退,惧怕它骤然发难。 其实古苍对于这些兵将,也觉他们十分厉害,虽有惧怕,但却没有退却,哪怕自知不是对手,也仍然是前仆后继地冲上来,当真是悍不畏死。 想起白日里那些被自己震慑的府军,再看眼前这些,古苍隐约明白这些军中精锐跟普通人的差别。 …… 客栈院落中,除却少数几个被箭矢射杀在房中,另有一些在后门被截杀的,其余人大多聚在院落处。 身后的楼房已经燃烧起来,热浪逼人,只觉让人浑身发烫,但是前方刀剑森然,哪怕在这里被火焰炙烤,也没有人胆敢上前一步。 有些身具武艺的人,尝试要从侧方,或者趁乱从前方脱身,但大多都被斩杀当场,只有少数人逃了回来,重新站到了院落里面。 有人觉得此次大祸临头,难以活命。 也有人看向前方,那位神仙人物,兴许可以抵御大军,救下众人。 生死之间,每一人都有着不同的复杂思绪。 然而一阵纷乱之后,便听到了“住手”的声音。 众人看去,只见领头的那位将军,已经被适才那位仙长擒住了。 …… “放他们走。” 清原平静道:“让你的人放开道路。” 傅聪咬牙道:“这不可能……” 清原道:“你倒是个不怕死的。” 傅聪心头一凛,说道:“先前我误认你是前朝余孽,此刻看来,你本领奇高,道行极深,应当不是。我可以放你们二人离开,但其他人不能留下性命,若有漏网之鱼,我担不住责任。” “我要离开,你傅将军这三百人也拦不下我,用不着你来放我。”清原缓缓说道:“你该知道,我有着杀尽你这三百人的本事,只不过不愿动手。” 闻言,傅聪忽然觉得有了些依仗,面露笑意,说道:“我隐约知道,军中实则也不乏修道之辈,比你道行高的肯定也有不少,你是害怕得罪他们?” 清原没有否认,只是笑道:“但真是惹急了我,也顾不了太多了……” 他凑近前去,道:“你这三百人要杀客栈中百余人,但是这百余人才是无辜的,真要选择,便只好杀尽你们,救下无辜之人。” 不待傅聪回话,清原在他肩头处轻轻一拍。 傅聪面色陡然扭曲起来,当即煞白。 “你该知道,修道人之中,有许多种法门,我恰好是认得几种。” 清原笑着道:“有句老话,唤作生不如死。我想你宁愿是死,也不会想要尝试的……”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傅聪就已经浑身都是汗水,湿透盔甲内的中衣。 “放开!” 傅聪陡然大喝一声。 …… 围住客栈的兵将,放开了一条道路。 客栈之中的人颇有劫后余生之感,有人痛哭失声,有人长出口气,也有人为适才死伤的同伴或者亲眷感到悲伤。 但终究是可以活命了。 之前与罗越一并同行的两人,便想和罗越一同离开。 然而罗越却是稍微摇头,加以拒绝。 那两人见状,也不多说,匆匆离去。 木子眼中闪过一缕不屑。 罗越摇头道:“怪不得他们,能够活命,谁也不愿落于人后。但是你我谨慎一些,看看前头是否会有变故,就在中间处,夹在人群中离开。” 木子点头道:“明白了。” …… 客栈之中的人,逐渐离开。 因为将军落于人手,又亲自发令,谁也不敢乱来。 而客栈的楼房,已经逐渐烧成灰烬,期间还有一些想要冲回去取回自己财物的人,但也因为火势过大而逃出来,哭喊着离开了。 “古苍。” 清原平静道:“你也随着走。” 古苍怔了一怔,摇头道:“不行。” 清原微微笑道:“难道你还信不过先生的本事?你且离开,待会儿先生便去寻你……” 古苍想了想,先生本领高深莫测,尤其是那缩地成寸的法术,更是玄妙得莫可名状。这般想着,便点头道:“那先生快些来……” 说着,它收了雷石,提着雷金镗,大步往前,消失在街道尽头。 过了片刻,苍河之外响起一声巨响。 清原知晓,这是古苍打破了城门。 “现在……都离开了。” 傅聪咬着牙道:“这位仙长,可以放过我了罢?” 清原轻轻放开他的肩膀,推了一把,让他跌在人群之中。 然后傅聪陡然一声厉喝:“给我围住他!” 众兵将齐声大喝,杀机冲霄。 刀枪剑戟,朝着中间那人围去。 清原背负双手,直接身周是无数兵将,无数利器,那浩荡杀机,从四面八方而来,朝着中间挤压,宛如四方大山不断推移过来。 夜色中,无数兵将,围住了中间一人。 “围杀!” 一声令下。(未完待续。) 章二七零 心气 夜色如幕,城中火焰蔓延。 清原立身于街道中央,身旁三百精兵围困过来,人潮涌动。 从高处看去,仿佛四边都有浪潮,不断朝着中间涌来。 “围杀!” 刀枪剑戟,箭矢利刃,杀意伴随着锋锐,森然而渗人。 清原背负双手,收了白玉尺,收了古镜,微微闭目,静静感受这无穷浪潮般的杀机及锐气。 “以我如今的道行,加上此前凝成的是道意,有地龙加身,有古镜环绕,莫说三百精兵,就是三千兵马,也不足以对我造成威胁了。” 清原吐出口气,脚下轻踏。 迸裂之声刹那响起,以清原为中心,不断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裂缝无数,宛如蛛网。 清原身周三十丈,土地震荡,就是凝成内劲之人,都无法立足站稳,只能借兵器拄地,身形摇晃踉跄。而那些普通兵将,已是纷纷摔落在地。 轰隆隆骤响! 燃着火焰的客栈,随着震荡而倾塌,火光滚滚,场面状况而使人惊叹。 街道两侧,楼房摇摇欲坠,稍微残旧些的年久房屋,已然为之倾塌。 饶是这三百兵将乃是军中的精锐,面对这般场景,也还是无法保持队列,凌乱不堪,甚至有些惊慌失措,不乏有人惊呼,有人怒吼,有人叫喊。 “你……” 傅聪骇然失色,他原以为来人道行虽高,但也不可能太高,万万未有想到,已经高到了这等程度,能够不惧三百精兵的军中杀意,能够让大地都仿佛翻卷了过来。 市井之间,卧虎藏龙。 在这区区苍河县,区区一个客栈之中,竟然就有这等道行的高人? 这不仅仅是一位上人,而且是已经越过了四重天的一位上人! “傅将军……” 清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然后收回目光,一步踏出。 只是一步,眼前就已不见了清原的身影。 没有风起。 只是风轻云淡。 只一步迈出,人已在城外。 留下满地狼藉,一片慌乱。 “将军……” 有许多惊呼声音,接连响起。 …… “傅聪死了。” 消息传到了陆统领耳中,如有雷霆炸响,当即目瞪口呆。 副统领低声道:“傅聪虽然死了,但是他麾下的人,或轻伤,或重伤,并无死去的。” 闻言,陆统领松了口气,说道:“那咱们便不用陪葬了。” 倘如围困客栈的三百精兵尽数被人杀掉,那么他们这些奉命同行的府军,也活不下来。哪怕客栈之中那两人没有杀掉他们,事后也必然要被上面治罪,甚至殃及家人。 若真是如此,死在那两人手里,反而算是以身殉职,家人还会得到些许抚恤。 “好在只杀了傅聪一人。” “傅聪内劲修为极高,又有三百精兵,哪怕武道大宗师都不容易杀他的,没想到……”陆统领叹了口气,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心有余悸。 副统领及身边的府军弟兄,对视一眼,俱是躬身道:“统领明智。” 若非陆统领屈膝讨求,白天势必要跟那两个足以震慑三百精兵的人物动手,他们这些府军比之于军中精锐,差了太多,一旦动手,结果可想而知。 “该收拾残局了。” …… 城外。 古苍等候片刻,然后先生便出现在身前,并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迅疾,就好像先生本就在眼前,只是又迈近了一步。 “先生杀人了?” “看出来了?” “嗯。” “这个傅聪……”清原笑道:“顺手便杀了罢。” 古苍挠头道:“为什么?” 先生一向是不愿沾染俗世尘缘,惧怕被扯进这封神的大势之间,不能脱身。而这些人是蜀国的精锐,若能不予理会,自是最好。 “终究是心气难平。” 清原轻笑了声,说道:“这个傅聪原是想要杀尽客栈众人,可谓是行事狠辣,草菅人命,其他人算是一柄听命行事的利刃,但他就是那个执掌利刃的人,所以不好留着他,否则放着他这类人活命去,对平常人来说,也算是个祸患,而对于你我而言,他身份不同,也算一点小隐患。” 古苍低声道:“可是先生,那因果……” “因果这种事,玄之又玄。”清原说道:“你我尽量避免沾染因果,但是行走人世,总是少不了的。我曾与你说过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古苍想了想,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清原点头道:“正是,你我前次避免触碰那紫金之气,才来到苍河,却未想到还不能避过,又碰上了这件事情。你我本是无意惹事,但傅聪却要杀尽客栈众人,事情也就来了……既然行走世间,因果不能避免,那就挑些稍浅的。” 古苍问道:“什么是稍浅的?” 清原回望一眼,看着浩浩苍河,徐徐说道:“杀尽三百精兵,因果结得深,多半会引来蜀国高人的注视,因果就是极深。但是杀一个傅聪,或许会成为蜀国通缉之人,可是并不会引起太大的变化,不会让真正的高人注视到这里,这就是稍浅一些的因果。当然,若是就此脱身而去,或许会被蜀国当作漏网之鱼,可是这之中的因果牵扯,便可忽略不计了。” 古苍似懂非懂,道:“可为何先生还是把人杀了。” “所以啊,终究是心气不平。”清原笑道:“我又不是正仙道那位清静无为的祖师,更不是利弊分明的细心商贾,总有几分心气的。”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杀掉一个傅聪,其实比杀掉胡皓手下的那个灰衣人更简单一些,沾染的因果也更浅一些。” 说着,他顺手从怀中取出两张纸来,迎空一抛,化作两个人形,没有五官面貌,只有粗略的四肢人形。 两个剪纸为马显化出来的人形力士,便迎风而去,回返了苍河的方向。 古苍看向清原,更是疑惑。 “那母子二人确是不曾作过什么恶事,只是因为前朝的身份,才有这等杀身之祸。” 清原缓缓说道:“白天顾虑那些府军,也就没有动手,如今这母子二人已经被府军抓走,多半交给了那些精兵。此刻再趁乱救走这母子,反倒简单些,而那些精兵乃是精锐,纵有处罚也不会有所株连,更何况,领兵的傅聪也已经死了,有个顶罪的……” “只不过,两个力士,以纸而生,本体孱弱,虽然以我的道行,使得这两个力士怀有常人不可敌的本事,但若是引动精兵,哪怕只有十来个,也会被打回原形的。” 他微微摊手,说道:“事到如今,也算顺手帮了一把,但那母子二人能否活下性命来,便看天意了。”(未完待续。) 章二七一 唐时旧景今不再,此夜讲法五重天 离开苍河已有两日,两人仍是北上而行。 在这期间,除却修行之外,清原也略微想通了一些事情,逐步串联了起来。 “当时古镜显化的那一缕气息,不是那妇人怀中的孩子,就是木子。” 清原面有沉吟,心中想道:“之前古镜有所动静,我为了避免事端,才绕过了那里,落脚苍河,未想,反而苍河撞个正着。”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免有些造化弄人之感,而对于当日紫金之气的显化,也颇觉错愕。 前朝大唐覆灭至今已有多年,莫说是那少女,就是那少女的父辈,都是在大唐覆灭之后,才出生在人世间的。 在大唐覆灭之后,倒也颇有唐时旧人想要光复前朝,但是无一例外,俱都失败。在此期间,各方征战,天下混乱不堪,过了数十年光景,直到如今,才分作南方大梁、中原蜀国、北方元蒙等三方大国,暂有稳定之状。 然而对于唐朝而言,时至今日,都已经是烟消云散了,气运消逝,旧人皆去,繁华落尽,一切都成过往。 天下百姓,也不再以大唐子民自居,更不再认为唐朝皇室血脉就应该是天子正统。 “唐朝按照道理来说,气运已经散尽,而到了木子这一代,已无异于一介白身,也确实没有什么威胁。” “但是,为何如今还有微薄的紫金气运显化?” “而蜀国京城那边,又为何还在费力地去追捕这些前朝皇室子嗣?” 清原皱着眉头,思索道:“莫非死灰还有复燃之日?” …… 古苍在这几日间,因为当日直面三百精兵的杀意,事后颇有几分颠覆以往认知的念头。 原以为军中之人,都只是一些普通人,哪怕有些武艺,也不足为惧。而所谓军队,不过是一群人聚到一起罢了,蝼蚁再多也终究是蝼蚁。 未有想到,军中杀意一旦凝结,如同天地的法意,滔滔如浪潮,恍惚间,好似人人都是凝就杀意的三重天之人,也如一尊凝就杀意的巨人,还像是天地杀意显化的法象。 之前的那府军也算是朝廷的兵马,但是古苍不过略微散出气势,徒手扭断了一柄钢刀,便震慑住了。但这些精兵,哪怕不是对手,哪怕自身已经显露出了本事,也仍是悍不畏死,令人十分心惊。 跟这些人比,那些府军简直堪称一盘散沙。 “难怪先生如此重视世俗的战场变化……” 它心有余悸,以往先生虽然重视,它也跟着对俗世变化有些上心,但以往不曾遭遇过军中精锐,也只认为是一群普通人,加上此前便遇上那些府军,轻易力压全场,震慑府军不免也对于俗世军队有些轻视。 而这一次面对真正的军中杀意,颠覆了以往的念头,哪怕是它这头临近成妖的山魈,也有了惊骇之感。 “你已经是极为厉害了,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法意都要被军中杀意冲散,而你还能施展本领。” 清原笑道:“凭借妖仙血脉,雷道功法,丈二雷金镗以及雷石,即便真正斗起来,这三百精兵实则也奈何不了你。” 古苍低声道:“还是弱了。” 清原沉吟道:“三重天的道行,放在一般修道人之中,已经是人身极限,不可匹敌。但是面对真正的高人,以及军中精锐,确实是远远不足的。这些日子我让你苦学四重天的变化,只要你有所领悟,早日成妖,便可摆脱这些困境了。” 古苍应了一声,思索着道:“先生,我……” 其实古苍已经站在三重天巅峰的境地,只是因为元气大伤罢了。 至于四重天的变化,清原这些日子教给它的,大多已有领悟,但目前来看,以古苍的悟性,道行不够,领悟到的东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对于四重天,自然还是有一些更深些的层次,但古苍道行毕竟不足,止步于此也在情理之中。 清原默然不语,其实关于这点,他大约也有些明白。 古苍乃是妖仙血脉,资质不凡,但是在悟性这一方面,飞禽走兽一类,天生便要比人稍弱一筹的。古苍是从猿猴之中异变而生的山魈,比之于寻常精怪已经算是极为机灵精明,但在领悟道法这一方面的悟性,还是稍微弱了些许。 “也罢,那就尽力恢复伤势,早日重归巅峰,尝试踏破上人境,成就大妖。” “不。”古苍沉吟道:“我想知晓关于更高境界的变化。” 清原微微皱眉,道:“你尚在三重天,只怕是吃不消的。” 古苍低声道:“不怕。” 其实修道这种事情,许多理念,许多知识,许多观点,都该是日积月累,并非一蹴而成。一时之间,若是学得多了,却也未必便是好事。 清原看向古苍,与它对视片刻,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点头道:“好,今日起,我与你详说五重天的变化。” 古苍顿时大喜。 …… 入夜。 半山,破庙中。 这里的地界,已经算是蜀国中部。 而这座破庙,应是许多年之前残留下来的,细看斑驳痕迹,只怕在唐初便有了,荒废至今,多年光景,附近已无人烟。 而就在这个破庙之中,升起了火焰。 清原盘膝而坐,向对面的古苍,细细说来。 “九重天,是对各方不同修行之法的不同境界,所形成的一个统称。同是五重天,自然也有许多种称呼。” “佛家之中,大多称作身识,但也有一些不同的法门,视作是因果。因为这一步,注重人与大地的因果,所以是因果,但又能够得以借助山河大势,以人身之力,从而施展出撼天动地的威势,于是也另有一些佛门,称作身识。” “道家各脉不同,修行到这里,多数便是领悟五行大道,因而也称五行。” 说着,清原顿了一顿,说道:“而先生所学,不同别处,称作是山河楼。” “山河楼的修行方向,同样是重视与山河大地的因果。” “但是除此之外,又借四方变化,以中央为厚土,四方各按分化,也算是五行分化。但是与其他道法不同,这是以中央山河为主,四方为辅。” 古苍眼眸闪烁,金光跃动,不知是懂了没有。 夜渐深。 庙中讲法。(未完待续。) 章二七二 相遇 一路游历,自南而向北。 清原和古苍虽然都有道法在身,但却没有以此赶路,这一路行来,脚程只是比常人稍快,多是以游览山河为主。而清原这般游走不定,实则也是为了避开正一。 这些日子,清原夜间修行,闲时便在教导古苍。 古苍虽未恢复到巅峰的境地,但也对于四重天有所领悟,开始知晓五重天的变化。这般一来,它知晓得便是越多,对于清原在五重天的造诣及本事,它也不免对清原的本领,显得惊叹。 五重天在道学之中,多是五行变化,哪怕是清原的六月不净观,也是如此。只不过,山河楼是以中央厚土为根本,金木水火立定各方,主次不同。 至于黄庭仙经,则是纯粹运功的法门,运转真气法力,不断增益自身,给清原带来了深厚的底蕴,胜过了同等级数修道人所该有的法力。 …… “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也算是道法之中一门秘传之法。” 清原说道:“此法论起传承,应是比剪纸为马更甚,而品阶也更高许多,位列仙家法门。这一门道术虽非独门秘传,但拥有这一门道术的,只有各家道祖传承,如守正道门,正仙道,以及东海的先秦山海界,就连浣花阁也不曾有。此外,便是没有留下道统的紫霄大仙,其门中也收纳有这门道术,其门下道童若得机缘许可,也能学得此法。” 古苍微微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间心中有些讶然。 缩地成寸这一门仙家道术,唯有守正道门,正仙道,先秦山海界,以及紫霄门下才有,甚至连同为道祖传承的南方浣花阁,都没有这一道法门,那么先生是如何学会的? 守正道门和正仙道,都是道门正统,两大道家祖庭所在,可先生却没有以道家打扮。接着便是先秦山海界和紫霄门下,但是看先生一贯行事,不像是在世上有着师门背景的,如此说来,是人世间所没有的紫霄门下? 清原没有开口,而古苍也不敢询问。 两人略微沉默,然后清原便又开口,替它说起关于五重天的其他变化。 …… 夜深。 火焰升起。 古苍正在修行,体内滚滚声音,沉闷震荡,犹若雷音。 清原略微点头,稍觉满意,心道:“雷道功法只知仙境,果然不凡,古苍近来伤势渐愈,运起功法来声势也越大了些。” 收回目光,清原便想运转黄庭仙经,开始自身的修行,然而抬头一看,稍微怔神了一下。 月亮当空,宛如圆盘。 “今日该是十四,明日就是十五了罢?” 清原微微闭目,想起往昔光景,如梦似幻,犹若一场梦境。 大仙偶尔闭关,而往常若无闭关时,那么每逢初一十五,便会讲道说法,并解答门下诸多修炼上的疑难,使人受益无穷。 而他们这些童子,除却听法之外,平日里办事干活,若得伶俐机灵一些,也可去借阅仙家典籍。 紫霄大仙成道不知多少岁月,至今未收弟子,然而自得道以来,却招了不少道童,也不吝仙法,时常授予妙术真诀。 因而门下徒众,名义虽是道童,也如弟子一般,得授真传。 清原以往时常梦见的那位白衣童子,便唤作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是众童子中跟随大仙最为长久的一位道童,虽看似童子模样,年岁实则已是极高,只因青春不老,故而未曾变化。 当年清原身在紫霄宫时,不乏有其他道童私下猜测,大多是觉得这位白鹤童子实则已经得道成仙,因而倍受大仙器重,诸多重任俱都交由他手。 正是因为白鹤童子总是奉命行事,清原已经不止一次梦见这位白鹤童子奉命前来擒拿自己,直到修行有成,才彻底抹去这些杂念。 “擒拿……” 清原心头叹了一声。 大仙仁善,从来不禁门下去留,素来讲究缘法,顺应人意,常说有缘法者来,无心意者去。当年他离开仙宫,擅自下界,只算是弃了仙缘,本不是罪责的。 至于擅自翻阅仙根册,窥视封神榜,虽说已是犯了戒律,但毕竟非是有意窥探,又并未造成多大损害。所谓不知者不罪,以大仙平素里的温和性子,倒也谈不上罪过。 但不论怎么说,心中还是有愧疚。 例如九牛二虎之物,原本已经烧毁,或许大仙不会在意,但吞下这九牛二虎之后,不免也心中有愧。 正因心中有愧,才会时常梦见白鹤童子前来拿他归罪。 “大仙于我恩情,如巍巍昆仑,似浩浩江海。尽管我已离仙宫,但日后若修道有成,也当尽力报恩才是。” 以往这般念头时常便有,然而清原心中明白,大仙乃是混元大罗金仙,在这天地之间,至高无上,言出法随,万事尽在一念之间。 而自己此前是一介未能入得修行门槛的凡夫俗子,如今虽可修行,但就是修成了仙家道果,又能助得大仙什么? “紫霄宫,此生此世,怕是再也无望踏足殿门了。” 一声叹息,只在夜色中。 …… 夜渐深。 清原盘膝而坐,运转功法。 山河楼。 五行居于各方,阴神显化,立身于此,借山河楼而观山河。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如今他所见的山河,已经与常人所见不同,能一眼看透多数玄妙的轨迹,也能借助山河的轨迹,从而施展出山河蕴藏的大势。 “接下来,确是应该找到登上六重楼的法门了。” 清原这般想着,功行圆满,逐渐收工。 就在这时,耳边便听见了一句话。 “这位仁兄醒来了?” 声音温润,话中含笑。 这一声温润笑声,落在清原耳中,不亚于惊雷炸响! “谁?” 清原瞳孔紧缩,手中握住了白玉尺,而头顶则悬着一面古镜,镜光照落,护住周身。 “不要紧张。” 来人微微一笑,抬头看了那古镜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背负双手,与清原对视。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停歇。(未完待续。) 章二七三 黄公子 来人约是二十来许的年岁,身着黄衫,背负双手。 但见他五官端正,相貌英朗,神色温和,面上带着几分笑意。 不知为何,看见这人,清原心中便有着难以言喻的悸动。而适才他修行之时,对外界感知敏锐,甚至也留了一丝心神在外,防备周边变故。 但是来人临近身前,清原竟是全然没有察觉。 来者道行之高,深不可测。 即便是君殇璃这等级数的真人,也难以让清原都无法察觉而临近身前。 “不要紧张。” 这黄衫公子视线从古镜以及白玉尺上面划过,随后笑道:“茫茫人世,你我相逢也是缘法,何必剑拔弩张?” 说着,他又看了看白玉尺,道:“尺拔弩张。” 清原神色变化了几下,终究收了古镜,收了白玉尺,但是古镜却护在胸前,而白玉尺则缩在袖中。 这黄衫公子道行高深莫测,真要动手,便是君殇璃这般剑仙在此,也敌不住的。 “先前……”这黄衫公子似乎想要说话,忽然一顿,看向侧边,露出几分笑意。 林间簌簌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临近。 清原暗自皱眉,心道:“是什么猛兽?” 草木被拨开,然后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巨人。 来人高有丈许,也即是一层楼房那般高。 清原还以为是古苍,但古苍就在身旁。 来的是另外一个人,但并不是山魈,清原打量了一眼,暗自心惊。 古苍的原身,也是丈许来高,可一身都在黑袍之中,虽然身形巨大,但未有显露出来,也并没有最是明显的惊骇。 而来人只是穿了一条宽大黑色短裤,破烂不堪,其余部位皆是显露在外,只见他面貌狰狞,满脸横肉,而身上筋肉虬结,身形魁梧壮硕,身上轮廓纹路,清晰分明。 清原自修成山河楼以来,从无压迫之感,而自身因地龙在体,若彻底放出气息来,便如山岳一般。 然而面对眼前这人,清原恍惚间,就像是面对着一尊巍峨壮观,威武雄壮的山岳。 犹如当日面对大山妖。 更如之前孙家老祖面对着突破五重天巅峰的自己一样。 “这是本公子的护卫。” 那黄衫公子笑道:“他姓黎,名为黎九。” 清原从那壮汉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了这个黄衫公子。 黎九身高丈许,显然不是常人所该有的魁梧身材,并且有一种宛如山岳般的压迫气势,可见道行高深莫测。 然而这等人物,仅是一个护卫? 那么这个黄衫公子,又是何人? 黄衫公子面带笑意,仍如邻家好友一般,轻轻坐了下来。 他气息和善,笑意温和,使人如沐春风,与那壮汉的压迫之感,形成鲜明的对比。 …… 古苍已然惊醒。 那黄衫的年轻公子,并没有惊动古苍,但是那个壮汉的压迫气息,则生生将它从修行之中惊醒过来。 看见那丈许来高的壮汉,古苍心中陡然一惊,不禁起身来,身子一抖,顿时长高三尺,恢复丈高原身。 同是丈许来高,两个巨人对视一眼。 古苍不禁退了一步。 对方压迫太过巨大。 “这位兄弟可有名字?” 黄衫公子笑道:“黎九天赋异禀,身材壮硕,未想这里还有一个身材与他相近的兄弟,真是相逢恨晚。” 古苍伸手探入古仙袋,试图取出雷石以及丈二雷金镗。 清原朝着它微微摇头。 古苍见状,心中凛然,这才收回手来,答道:“古苍。” “古苍?”黄衫公子笑道:“好名字。” 说着,他微微抬手,示意清原坐下。 …… 夜色深,明月亮。 火焰燃烧。 黄衫公子坐在火边,身后是那名为黎九的壮汉。 而对面坐着的是清原,身后是同样壮硕的古苍。 这是一个颇为震撼的场景。 “火要灭了。” 黄衫公子笑了声,指向旁边的枯枝,但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清原探过手去,拾过枯枝。 黄衫公子看着火光,忽然笑着问道:“不知仁兄何名?” 啪地一声,清原折断枯枝,抛入火中,道:“清原。” 黄衫公子顿了一顿,然后点头,微笑道:“清原,这个名字很好。” 清原没有接话,只是问道:“不知公子又是高姓大名?” 黄衫公子想了片刻,沉吟道:“姓……黄。” 然后又想了片刻,道:“名为振明。” “黄振明?”清原心中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然抬头看去,恰好看见黎九眼神中闪过的一缕讶色。 黎九既然是他的护卫,那么就不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化名?” 清原再想起他适才沉吟思索的模样,顿时有些明悟,但也未有深究。 “清原兄弟,前方不远处就有城镇,为何在此歇息?”黄公子笑道:“虽然有傍身的手段,但是露宿荒野的习惯,可还是不太好的。” 清原笑了声,说道:“黄公子不也一样?” 这句话语气平淡,然而话语已是有了几分顶撞的意思。 黎九眸光一闪,黑黝黝的面容上略微抽搐,怒意闪过。 黄公子负手在后,略微比了个手势。 黎九微微低头,气息顿时消去。 黄公子仿若不觉,依然笑道:“本公子向来喜欢游历各方,但是当今战乱,想来这天地的景色维持不了多久了,所以时日有些紧迫,想着早些游遍这天下山河。” 清原微微一怔,颇有错愕。 游历天下,与这些有何关系? 黄公子看出他神色疑惑,笑着道:“或许天下终究会平定,但战火纷飞之后,天下就不再是原本的天下了,该是一番新的天地。” “本公子行走天下,是要看一看这未变的天下。” “而日后若是天地间稳定下来,则是另一个安稳的天地,那时四海升平,自然还有可以闲游天下的时日,也不惧什么战火危机,可以细细去看那新的一番天地。” “但这当今的天地,已是不长久了。” 他笑意之中,带着几分异样的情绪。 清原愕然片刻,才道:“公子好志向。” 黄公子笑道:“闲游四方,算什么好志向?” “闲游四方本就是一个好志向。”清原轻声说道:“若公子有心,写一部山河游记,也算是能造福后人的。” “这也不错。” 黄公子笑道:“今日遇上清原兄弟,倒是令人快意。” 说罢,他偏头说道:“黎九,我的酒呢?” 黎九面色露出一缕异色。 清原忽然觉得这个神色有些熟悉,然后便想起了当日遭遇姜柏鉴时,姜柏鉴询问是否饮酒,他身后那个老八便有类似的神色。 黎九,老八。 黄公子,姜柏鉴。 山中荒野里,月下火焰旁。 清原隐约觉得,这是一个颇为熟悉的场面。 但与面对姜柏鉴时,有着许多截然不同的地方。 当日姜柏鉴未必能看透清原。 而此时,清原则看不透这位黄公子。 来者何人? 清原微微屏息。(未完待续。) 章二七四 降虎为桌,斟酒而饮 黎九退了两步,退入林间黑暗处,待过了两个呼吸的功夫,便走了出来,手中已是多了一坛子酒。 古苍看不出什么,但清原瞳孔一缩,心中更惊。 黎九衣不蔽体,仅是一条破烂不堪的宽大短裤,其余俱是显露在外,筋肉虬结,也没有任何可以存放物事的器物或包裹。但他退入林间,不过两个呼吸,便取出了这坛酒,除非这酒本就放在林间,否则,便只有一个解释。 黎九身上,有着类似于古镜,类似于古仙袋之类的宝物,缩乾坤于掌中,纳须弥于介子,内藏小千世界,化一方天地为方寸之间。 人世间这等宝物屈指可数,古镜乃是广元古业天尊遗留的先天至宝,自是不必多说,而古仙袋乃是昔年御兽宗的镇山至宝之一,也是非同寻常。这个黎九怀有这等宝物或是法术,可见其不凡之处,比清原猜想的犹过一筹。 再看这黄公子,他面上含笑,温文尔雅,身上淡色黄衫,长宽合衬,而腰间一枚玉佩,在火光中闪耀着莹润光泽。 “闲话暂时停下,且与……” 黄公子顿了顿,道:“且与我共饮此酒。” 他手中一翻,依然多了四个酒杯。 清原见状,暗暗心惊,只因是看不出他的手法,这四个酒杯仿佛凭空变化出来一般。 身后的黎九,似乎有些不甚欢喜的模样,伸手拍开酒坛的封口,顿时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弥漫开来。 空中仿佛鸟语花香,更如云层飘浮。 酒未入口,只闻其味,人已先醉三分。 清原神色恍惚了一下,眉宇中六月一照,九重玉楼蓦然闪现,镇压一切虚幻之感,这才惊醒过来,心中不禁凛然。 “好酒。” 清原感叹了声,伸手一拍,将那边昏昏沉沉的古苍惊醒了过来。 黄公子笑道:“这酒来之不易,确是好酒。” 黎九神色低沉,眼中闪过几许异色,似乎对这酒十分在意。 这时,夜色林间,忽有声音传来。 有夜枭之声,有猛兽之音,有低沉,有长啸,如虎吼,如狼嗥。 酒香醉人,也醉飞禽走兽。 “都不算愚鲁,还能被酒香引来。” 黄公子笑道:“来得也好。” 说着,他吩咐道:“黎九,你去抓一头回来,切记,不可伤。” 黎九应命而退去。 清原和古苍俱都不知其意。 黄公子也不解释,只是含笑不语。 然而不过片刻,黎九便已归来,而在他手里,提着一头斑斓大虎。 虎为山中之王,威能雄伟,就是寻常开了灵智的精怪见了它,也要瑟瑟发抖,任它吞食。然而在此时,这头猛虎却如小猫一般,被黎九提在手中,温顺而柔和。 嘭地一声。 黎九将它抛在地上,指着前方,道:“跪在那里。” 这头老虎还未开灵,也非精怪,但却真能听懂黎九的话,当即匍匐着身子,朝着前方火焰边上挪动。 它来到了火焰边上。 清原看了一眼,默然不语。 反倒是古苍,它如今已是三重天的山魈,可以轻易打杀虎狼之物,但早年身为精怪,行走时山中时,也是惧怕虎狼之类的。如今见到这头凶虎匍匐在此,瑟瑟发抖,全无山中王者之风,也不禁有些错愕。 “桌子来了。” 黄公子轻笑了声,朝着虎背上轻轻一拍。 手尚未触碰到老虎背上,而老虎就已经哀鸣出声。 只见虎背脊骨往下沉去,两侧肋骨往上张开,顿时虎皮扩张,不过刹那之间,这头老虎的背上,就已经平坦如桌面。 然而老虎未死,只是四脚都抓入了土地当中,口中发出几许低鸣。 他将酒杯放在虎背之上,朝着黎九看过一眼。 黎九取过酒坛,细细斟酒,每一杯都斟至八分,而杯外竟是一滴不洒。 这么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如此小心翼翼,动作轻柔,显得十分古怪。 “这酒必是极为珍贵,远非当日姜柏鉴的药酒可比。”清原细嗅酒香,恍恍惚惚,从酒香中,嗅不出半点端倪。 当日姜柏鉴的酒,已有人参,灵芝,以及品阶更高的许多药材,堪称世间罕见的药酒。而这一次的酒,则远远胜过了姜柏鉴的酒。 清原忽地有些明悟。 “来,且先饮酒,再来谈话。” 黄公子作了个请势。 清原取过酒杯,递了一杯给古苍。 古苍稍有迟疑,适才酒香已经让它险些无法自拔,如今饮酒之后,又当如何?更何况,莫说这等好酒,平常它跟着先生,可谓是滴酒不沾的,也不知饮酒之后,会是如何? 黎九拿着酒杯,轻晃一下,细嗅一下,露出陶醉之色,再看古苍迟疑的模样,面上闪过一缕嘲讽之色。 清原一手背负在后,作个手势,示意无妨。 对方道行太高,自己两人显然不是对手,若对方怀有恶意,不过翻掌之间的事情,何必大费周章,用上毒酒? 这酒是好酒,极为难得,清原虽不知其具体益处,但可以知晓,确是有益于自身的。 古苍见状,也便消了其余心思。 黄公子举起酒杯。 清原举杯与他对碰一记,杯口稍低于对方,以示谦敬。 黎九见状,低沉冷漠的神色才略有缓和。 酒入口,清香甘醇,仿佛清茶,又带有酒的韵味,清静淡然。 清原微微闭目,只觉那酒入体,清净之意扩散全身,万分舒适,好似人在云端之上。他极少饮酒,也不懂酒,但仍然情不自禁地道出一声:“好酒!” 而古苍一饮而尽,然后神色迷茫恍惚,似也陶醉其中。 黄公子轻抿一口,细细品味,酒杯轻晃,微微闭眼,又轻声道:“清原兄弟来自何处,去往何方?” 清原将酒杯放在虎背之上,道:“无来处,四处漂泊。” 黄公子笑了笑,神色不改。 黎九只觉对方是在敷衍,不免有些恼怒。 这时,便见黄公子轻轻在虎背上放下酒杯,顺手敲了敲。 黎九会意,端起坛子,细细斟酌。 “其实去哪儿不要紧,正如本公子,不也是四处闲游?” 黄公子睁开眼睛,看着清原,认真说道:“最好不要往北。” 清原默然片刻,问道:“为何?” 黄公子露出几许笑意,并未答话,只是看着清原的双眼。 清原心中一沉,瞬息运起六月不净观,清掉杂念,与他对视。 视线在这一刻凝滞。 风不吹,草不动。 夜幕下的火焰蓦然定住,不摇不摆。 时光在这一刻停歇。 “因为……” 黄公子微笑道:“北方有魔。” 声音传开,仿佛凝住的时光刹那破碎。 夜风吹动,火焰摇曳,草木簌簌作响。 “魔?”(未完待续。) 章二七五 饮酒论大魔 月明星稀。 山中升起一堆火焰。 两人对坐,一个身着黄衫,温文尔雅,面含笑意,另一个身着金纹白衣,神色淡漠,闭口不语。 而两人身后,俱都站着一个丈许来高的巨人,宛如楼房一般高,都如铁塔矗立于此。 火边猛虎匍匐,以作酒桌。 这一幕烙印在夜色中,宛如画卷。 …… “蜀国北方,临近元蒙。” 黄公子笑着说道:“元蒙乃是草原部族,上马即是悍匪,如今立国之后,尚武之风尤甚往昔。蜀国北方既是与元蒙相邻,便少不了民风彪悍。” 清原也听过北方民风彪悍,但与适才黄公子的话,又有何联系? “民风彪悍是一回事,此外,那地方对于……” 黄公子顿了一顿,朝着清原笑了声,才继续道:“对于修道之人,有许多不利之处。” 这是他第一次提起修道之人的称呼,尽管清原已经断定他是修道中人,且道行高得无法揣度,但两人均是话不挑明,好像是遮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虚幻面纱,而此时随着这一句话,那薄如无物的通透面纱,终究是揭开了。 清原沉吟道:“何为不利之处?” 黄公子笑道:“可曾听过北方有变,连当世守正道门都无法压制,以至于天上仙宫有道童下界?” 清原略微一震。 此事其实属于一桩秘闻,花魅身在浣花阁,能够知晓此事也不算稀奇。清原只从花魅那里得知此事,而一路行来,偶尔也有见过修道人,可却不曾听过关于此事的半点风声,包括白继业送来的消息,俱都不曾提过。 但在这位黄公子口中,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北方的天空,近来下了场雨。 “看来清原兄弟还知道得不多?” 黄公子笑道:“那就更不该去往北方了。” 黎九看了清原一眼,又朝着公子看了一眼,眼神中似乎有些迟疑,仿佛是觉得公子不该说起这些事情,但他恪守本职,自知身份,倒也没有开口。 清原忽然问道:“为何?” 黄公子说道:“北方的异变,乃是因为蜀八地界,双桂山,巴子县,出现了一头大魔,仅过一月功夫,即成魔域。” “大魔?魔域?” “搅乱人世的大魔。” 黄公子笑容之间似乎有些古怪,说道:“守正道门不是它的对手,所以才有道童下界。” 顿了顿,他又说道:“下界的是紫霄大仙门下。” 清原神色不改,仿若未闻,只是淡淡道:“不知现今如何了?” 黄公子说道:“听闻紫霄门下取了一头火龙,一柄仙扇,一条拘魔绳,一个玉葫芦,便独身进了魔域。” 说到这儿,他笑着道:“既然是天上来人,这结果倒也没有悬念,自然是至宝无穷的紫霄门下胜了大魔,传闻如今那魔头已经伏法,只不过,魔域还是魔域,暂时是难消的。” “此地若是常人居住,只怕是要逐渐魔气入心,行事阴邪,恶念滋生。” 黄公子沉吟道:“而修道人去了,不免也是沾染邪气,本性受到变化,法力也受污染,同样不利于自身修行。” 紫霄门下胜了?清原闻言,心中略微松一口气,却也不免在想,是哪一位师兄从紫霄宫中下界来。 “除此外,因蜀国在南梁接连战败,而北方这边,元蒙已经逐渐横扫尽了西北上千部族,隐约也有南下的迹象。” 黄公子举起酒杯,饮下一口,笑着道:“须知,当今的时代,大军之中藏有修道中人,而兵器铠甲尽数都有修道人的痕迹,加上天地气运相加……如今的俗世军队,也有着围杀修道人的本事。所以啊,清原兄弟既是闲游之人,还是换个方向为好,这北方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清原也从虎背上取过酒杯,道:“多谢公子提醒。” 他饮下一杯酒,眉宇略有几分忧虑。 蜀国北方出大魔,边界形成所谓的魔域。 紫霄门下有道童奉命下界,降妖伏魔,已经让大魔伏法,但是魔域难消。按说以紫霄宫行事手法,不该留下这般后患的。 莫非还有变故? 他默然不语,只是在这位黄公子面前,也不敢显露出太多的神色变化。 而那边,古苍饮尽了手中这杯酒,便把酒杯放在虎背上,一双金色的眸子看向黎九,闪动了两下。 黎九皮肤黑如乌铁,看见古苍这般模样,更是黑得泛光,面颊隐约抽搐了两下,但也没有多余的想法,便将这杯酒斟至八分。 古苍接过酒杯,似乎觉得不曾斟满,颇是不喜。 清原偏头看了它一眼,使个眼色,才让这性情颇为躁动的山魈沉静下来。 酒斟八分,也是常理,其次,这酒显然不是俗类,黎九十分重视,只怕斟得满了,或许溢出杯口,也怕古苍拿过酒杯时,或许稍微晃了晃,便是容易溅出几滴。 清原心知此酒必然不凡,便细细品酒。 但古苍则是一饮而尽,如若牛嚼牡丹,但它再是愚钝,也知晓这酒极好,甚至有些难以遏制的渴望,于是一口饮尽,又把酒杯放在了虎背上。 黎九铜铃般的一双黑眸,稍微闪烁了下,却没有倒酒。 “牛嚼牡丹可是暴殄天物,只不过……” 黄公子笑着道:“以你这点道行,确实喝到头了。” 古苍缩了缩手,看了黄公子一眼,显然不太服气。 清原低声喝道:“古苍,不许无礼。” 古苍低下头,顿时不语。 黄公子笑道:“无妨,但是这确实并非黎九小气,实在是古苍已经喝不下了。” 他想了想,似乎在寻找什么合适的言语,斟酌片刻,才道:“用寻常的话讲,这酒一时不显烈性,但后劲着实不小。” “后劲?” 清原说道:“我极少喝酒,但也听过类似的事例。” 他说着,看向手中的酒,忽然问道:“既然古苍饮酒至此已是极限,那么黄公子觉得我这酒量,几杯便能倒下?” 黄公子笑道:“你非比寻常,道行也比古苍高些,还早。” 清原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后便将酒杯放在虎背上,看向黎九,举手示意,稍微点头。 黎九神色冷漠,斟酒八分。 清原接过酒杯,与黄公子对碰一记,方自饮下。 黄公子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两人酒杯相碰,频频饮酒。 不知不觉,东方天际已然升起一缕晨曦。 清原又自饮下一杯,将空杯放在虎背上。 黎九提着酒坛,便要斟酒。 “够量了。” 黄公子忽然伸出手去,按住了黎九的手。(未完待续。) 章二七六 天地异数,九幽神魔 东方晨曦朦胧。 空杯放在虎背上。 清原脑海之中观想六轮明月,显化九重玉楼,坐镇于眉宇之间,此时饮酒虽多,仍无醉意,尚是清醒。而且,他如今道行颇高,预感十分准确,却也没有自己要有醉酒的预感征兆,可黄公子却说他已经够量了。 清原自觉没有醉意,但既然这位黄公子已是开口,他也便停下。至于另一边,古苍早已经酣睡过去,至今还未醒来。 “天要亮了。” 清原起身来,说道:“看来也是时候启程了。” 黄公子也无挽留之意,只是笑道:“清原兄弟,今夜你我畅饮,也算缘分一场,只可惜如今烽火狼烟四起,天下各处战乱,也不知日后是否还有相见之日?” 清原沉吟片刻,才道:“今日萍水相逢,得以共饮好酒,便是缘分,日后若能相见,你我也算故人。若今后着实缘分不够,难以再见,那么今夜之事也算此生一桩难以忘却的事情,而二位……也都能是铭记一生的人物。” 今日所遇的这两个人,不论是黄公子还是黎九,都是高深莫测的人物,比之于君殇璃,甚至比之于无生公子,道行更高,更令人无法看透。而今日所饮的酒,也是世间难有的好酒。 不论是人是酒,都是难以忘记的一场遭遇。 黄公子微微点头,笑道:“清原兄弟所言正是。” 清原起身,然后施了一礼,才推了古苍一把。 古苍依然酣睡。 清原目光一凝,神色稍显沉重。 “古苍?” 清原尝试着叫了一声,然后黑色头罩之下的双眸,才逐渐亮起金光,带着些许茫然之感,迷茫道:“先生?” 清原闻言,才松了口气,朝着这位黄公子说道:“今夜多些公子款待,只是天色光明,是该启程,这便告辞了。” 黄公子略微起身,笑道:“有缘再见。” 清原道:“有缘再见。” …… 清晨。 朝霞渐起。 火堆已灭,炭灰泛白。 在那前方小路,两侧树林之间,有两人往北而行,渐去渐远。 黎九看着那一人一妖离去,才收回目光,看向了黄公子,口中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他还未开口,然而黄公子似乎已经知晓他想说些什么,淡淡道:“九黎,既是在人世之间,唤我公子便好。” 黎九顿了一顿,然后点头道:“公子,这个清原,还是往北去了。” 黄公子轻饮半杯,便微微闭目,似在品味此酒,缓缓说道:“艺高人胆大,以他的本事,除非真人出手,否则六重天的上人也奈何不了他,甚至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有这些底气也算正常。现今北方那边,元蒙暂时不会南下,至于魔域……” 他轻笑了声,说道:“既然大魔已经被清风击溃,也无大事了。” 黎九问道:“公子的意思是,这个人往北而去,不会有什么事情?” 黄公子笑道:“这毕竟不是仙界,以他的道行,世上能让他有所损伤的事情,已是不多了。只不过,凡事难以猜测,许多事情也是说不定的,但他不像是短命之相,就算有些挫折,也算个磨砺罢。” 黎九想了想,说道:“公子似乎对此人颇为看重,甚至连琼霄玉酒都与他共饮,不知为何?” 黄公子没有立即回话,只是问道:“九黎,你适才可曾算过那山魈喝过几杯?” 黎九道:“三杯。” 黄公子笑道:“清原呢?” 黎九答道:“十三杯。” 黄公子略微摊了摊手,说道:“琼霄玉酒非同寻常,哪怕仙人也喝不了多少,在这人世之间,就算是半仙,按常理来说,也只有八杯,至多能喝九杯,但已无法超越这个界限。所谓九是极数,清原饮过十三杯,已经破开了这个人世间的极数,那么,他就不是凡尘之间的人了。” 黎九顿时愕然,道:“不是凡尘之人?” 黄公子点头说道:“这个人身具无上仙缘,体内仙根道骨,资质堪称旷世之才。而顶上是一面先天至宝,手中也是一件至宝,俱都成了本命之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十分难得。再从功法上来看,中规中矩,不偏不倚,可却是仙家品阶的功法,至于那观想之法,隐约能感悟到月华之意,依然非同寻常。” 黎九顿时倒吸口气,道:“此人竟有这等造化?” 黄公子笑了声,说道:“这仅仅是我所看见的,至于另外一些,则是我看不透的。” 黎九道:“公子也看不透?” 黄公子点了点头,说道:“放眼当今世间,天上地下,神仙鬼怪,妖魔异类,能使我无法看透的,除却几位道祖圣人之外,几乎已是没有了。” 说着,他看着清原离去的方向,幽幽道:“此人天机混沌,看不真切,使我观看不透,但唯一可以断定的是,他这人不该出现在这人世之间的。” 话语未落,他又起身来,负手而立,双目微闭,低声道:“适才……我几乎便要忍不住出手,抹杀了他。” 黎九问道:“既然如此,此人出现于世,便是违背常理,公子何不杀他,以正天地秩序?” “杀他作甚么?”黄公子睁开双目,背负双手,看向东方的朝阳,说道:“那大魔才是真正扰乱秩序,不该出现的异类,我路经魔域时,尚且没有动手,何况是他?” “退一步说,你我真身隐匿,悄然显化分神下界,也只是要看一看这三界未定之前的山河大地罢了。” “不动手,不杀人,不拔草木,不改河道,不搬山,不填海,不去改变任何天地间的变化。” 黄公子叮嘱道:“你我如今只是过客,游览一番便罢。” 九黎想了想,低声道:“我明白了。” 黄公子稍微点头,又道:“其实,他是这世间的一个异数,今后必然不会简单了。而若能搅动一番风云,日后天地多变,也未必不好……” 九黎呆了一呆,愕然道:“公子这是……” “封神之后,三界立定,天地安宁,一切俱都沉稳下来,不也死气沉沉?”黄公子笑道:“留下一些隐患,天地间反而有些乐趣。” 九黎惊愕良久,似乎有些慌乱之感。 “惊讶什么?” 黄公子神色淡然,背负双手,“跟在我身边已有多年,你这头九幽神魔,还不明白我的想法?” 九黎低下头,顿时不敢言语。 黄公子忽然指向北方,笑着说道:“你看,酒劲发了。”(未完待续。) 章二七七 琼霄玉酒 清原此番饮酒十三杯,仍是清醒,并无变化,好似饮下的只是十三杯清水。 这也让清原自身颇为错愕,他自觉酒量也不算高,虽说经过六月不净观,能清澈脑海之中的所有杂念,神志清醒,也算另类的助益,但也不该如此全无变化的。 反倒是身边的古苍,只是喝了三杯,酣睡半夜,醒来之后,至今仍有迷茫之意。 “这酒……” 清原微微皱眉,一步迈出,忽地天旋地转。 这并不是他施展出了缩地成寸的法门,而是整个天地都转了过来。 “怎么回事?” 清原只觉立足不稳,脚下土地不断翻动,他正要施展山河楼的本领,定住周边土地,却发现一身都提不起力气来。 再看身旁,道路两侧,树木依旧。 今日无风,树叶静止,花草平静。 不是土地在摇,而是清原身子在摇。 古苍虽然还有几分迷茫之感,但也发觉不对,连忙扶住了先生。 “这酒……果然后劲无穷,好生厉害……” 清原忽然间头疼欲裂,心道:“这回大意了。” 此前没有预感,没有征兆,而饮酒之时也没有半丝醉意,未有想到,事后酒劲一发,竟是如此令人惊骇。 …… “酒劲发了。” 黄公子笑了声,说道:“一场相逢,只当送他一场造化好了。” 九黎低声道:“十三杯琼霄玉酒,对他而言,只怕冲破真人境也足够了罢?” “不够。” 黄公子微微摇头,说道:“饮酒之时,我稍微动了些手脚,使他放开心怀畅饮,便是想要看看,这个清原究竟能饮几杯,最终他饮了十三杯。” 说到这儿,他笑了声,说道:“其实十三杯还不到清原的极限,只不过再喝一杯,只怕他就能直接踏足六重天的境地了。” 九黎惊讶道:“只是踏破六重天?” 黄公子缓缓说道:“适才我与你说过,他仙根道骨,资质旷世,可还记得?” 九黎点头道:“记得。” 黄公子说道:“这并非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一场机缘造化,多半是和山河大势有关,正是因此,他在五重天这一境地,跟山河大势隐约有所相合,六重天的上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然而,凡事利弊参半,他借着这场机缘,跟大地结下无比深厚的因果,所以运动山河大势起来,比起任何一位五重天的上人都要更为厉害。哪怕是如守正道门这般得太上传承的弟子,也不能在五重天这一级数之间胜过他。” “可是要踏足六重天,正是要断绝大地的因果。” “他与大地因果这等深厚,在这一步,自是万分艰难,哪怕资质再高,机缘再盛,功法再好,没有百八十年的光景,只怕也踏不过去。” 黄公子笑道:“今次请他饮下琼霄玉酒,便是助他解去大地的因果,所以效用作用到了这里,他不会类似于常人那般,修为得以突飞猛进。” 九黎这才有些恍然。 黄公子看向剩下的半坛子酒,笑着道:“原本想着,他能喝多少,能从酒中获得多少助益,便看他的造化了。但我也未有想到,这个清原如此地潜力无穷,十三杯琼霄玉酒也还未到头,他就是再饮一杯,也还未到极限,但是这样一来,只怕就要轻而易举踏破六重天了。” 九黎听到这里,不禁问道:“公子既然是要帮他一把,为何不助他踏破六重天?” 黄公子笑道:“修行这种事情,偶尔加一把助力未尝不可,但是借力突破,必有隐患,今日我是助他一把,却不是害他一把。” 九黎闻言,这才稍微点头,只是不免感慨道:“十三杯琼霄玉酒,仍然不能突破,虽说用在了另外一处,但也未免太过令人无言了。” 黄公子笑道:“修为突飞猛进只是一时所见,但他所获的益处,远在今后,可要比起踏破真人境,更多三分。” 说着,黄公子笑道:“而那头山魈,也算不错。” 九黎点头道:“还算不错,三重天的道行,按说一杯便倒了,它虽是妖仙血脉,至多也就两杯。” 黄公子说道:“听它修行时的动静,应当是获得了神雷之内的雷道功法,直指仙阶,而且还有雷法神通在身,所以才能饮下三杯。” 九黎听到神雷二字,面色微变。 因为这代表着先天雷神的意外陨落,或许……不是意外。 黄公子轻笑了声,没有言语,走了一步,看向那桌面般平整的虎背,说道:“也罢,今日能被我当作酒桌,算是你的机缘。” 说着,他伸手一握,四个酒杯落在手上。 酒杯之内的酒,都已喝光,但毕竟用来盛酒,还有几分残留。 黄公子顺手一握,酒杯碾成粉末,洒在虎背之上,顿时融入其中。 这老虎骤然大吼,不断挣扎。 它背部脊骨往上拱起,两侧肋骨往内收去,便成了原来的模样,只不过就地一滚,便涨大了一圈,体型比之于寻常虎狼猛兽,大了许多。 而它的双眸,也隐约多了几分灵动之色,当即四肢跪伏下去。 “倒也是个聪明的。” 黄公子微微挥手,说道:“这酒杯粉末沾染的点滴酒水,算是你的机缘。你这老虎与我缘分不深,不要想着与我同行,自己去罢……” 老虎那闪烁的目光中,有些黯淡,终究退了一步,退入山林之中。 九黎看着那老虎离去,才收回目光,低声道:“公子适才说,你我皆是过客,不能轻易改变世上的任何事情,为何还要赐这猛虎一场机缘?” 黄公子笑道:“你我尽量不去改变世上的事情,但是行走人世间,便是难免有些小事的。这猛虎不在封神局面之中,也不会踏足人世之中,只会在深山之内,所以赐它一场机缘,牵扯不大。” 九黎念叨着这几句话,心道:“尽量不去改变,但行走人世,终究难免会有细小的改变?” “不错。”黄公子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道:“尽量避免便是了。” 九黎应了一声,目光一扫,落在了另一边。 那里还剩半坛子酒。 九黎正要过去收起来,便听黄公子说道:“留下罢。” 九黎当即露出几分惊愕之感。 “姑且算个机缘。” 黄公子笑道:“再者说,我也不喜欢喝剩酒。” 他接过酒坛子,将封口一拍,顺手抛了抛,来到一株树下。 只见他伸出手来,白皙如玉,顺手一划。 树身裂开。 酒坛送入树内。 黄公子手上一抹,树身裂口重新凝合,与之前无异。 “走罢,咱们去游览山河,看一看这天地最后的景象。” 他感慨道:“今后的天地,便不再是如今的天地了。” 东方的阳光,照射在这里,泛起一层光泽。 黄公子面如冠玉,皮肤白皙,他背负双手,立身在阳光下,衣衫金黄,显现出一片威严之势,几乎不可直视。 他脚踏白靴,腰系玉佩,站在朝阳下,俯瞰天地各方。 身后九黎,高丈许,筋肉虬结,轮廓纹路清晰,皮肤黑若乌铁,好似铁塔,在阳光下,金黄光泽闪烁。(未完待续。) 章二七八 地龙异变 云雾迷蒙。 清原好似身在空中,随风飘飞不定。 身边一片迷蒙,视线朦胧不清。 他只觉体内不断扭转。 “这酒……” “不该这样的……” 清原心中顿生惊骇之意。 体内气血仿佛翻滚起来,似乎有什么物事在挣扎。 接着有龙吟之声,不断咆哮长吟。 清原只觉体内那已然与自身融为一体的地龙,似乎再一次活了过来,似是想要挣脱某一种界限,挣脱某一种无形得束缚。 “莫不是要脱出我身?” 清原忽地有些心惊,地龙与他融为一体,筋脉作根骨,乃是自身修行的依仗,若是脱去,后患无穷。 “不该这样的……按道理来说,地龙已经是与我合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哪怕广元古业天尊亲来,也不能分开,除非仙圣之辈出手。” 气血翻滚,龙吟不休。 清原心有惊惶。 …… 古苍扶着清原,坐到了一边。 清原这一坐下,身子就不禁地盘坐起来,双手捏住印诀。 古苍看出这是先生平常修炼时最常用的一种静坐姿势,此时酒后未过,它头脑仍有几分迷茫,但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当即探手入古仙袋,取出雷石以及那丈二雷金镗,便要为先生护法。 清原在那里盘膝坐定,气息翻滚不休。 宛如山岳般沉重的气势,朝着四方散开,碾压过去。 古苍不禁退了一步,再要上前时,便听先生体内传来一声龙吟。 龙吟之声,悠远绵长。 这一声充满着脱去束缚的欢悦之感。 古苍恍惚间,记起了当日先生初破五重天之时,山岳几乎贯入云霄,而山上便盘旋着一头五爪金龙,昂然咆哮。 如今龙吟之声再度出现了。 “怎么回事?” 古苍隐约觉得是好事,并非坏事。 蓦然间,轰隆震荡。 以先生为中心,周边土地不断迸裂,而又不断翻开。 树木倾塌,草木覆盖,岩石碎裂。 古苍只觉脚下立足之处,都为之塌陷,心中惊骇,正要抬脚离开,却发觉自己仿佛是立地生根了一般,已经被定在了地上。 “糟了!先生没有清醒过来……” 古苍蓦然掀开头罩,露出一张布满黑毛的脸颊,头顶白发如霜,眼睛金黄如焰。 它陡然一喝,宛如雷声炸响。 …… “不是脱出我身。” “是脱出了大地的束缚?” 清原有了些许明悟。 地龙乃是黎山千万年聚敛的大势,被广元古夜天尊用阵法,借大山妖而生。 不论是大山妖,还是地龙,都是山河孕生出来的物事,与山河自然也有无比深厚的因果。 正是因为这其中牵扯的因果,所以在山河楼这一步,清原与大地的因果,便发挥到了极致,一经突破便跃上了五重天的巅峰,其道行之高,甚至可以与六重天的上人争锋。 而山河楼之上,乃是云海楼。 这一步,便是断绝大地的因果,从而脱出大地的束缚,得以翱翔九天,畅游于云海之间。 清原身怀地龙,在五重天这一步,怀有胜过任何人的底蕴,这也同样是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障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心知自身在五重天这一步,势必要驻足许久,花费许多年月,才能消去因果,从而推开六重楼的大门。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地龙在如今的时候,便能自行挣脱大地的束缚。 山河楼之中,阴神显化出来的清原,位在五行中央,立身于中间土地的黄色空白之处,蓦然抬头,便看见了通往六重楼的大门。 只须推开这一扇大门,便能踏足六重楼,成就云海楼的境地。 “还不够。” 清原心道:“按照道理来说,我还未能领悟到六重楼的奥妙,迈不过去这一步的。” ……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一切景色,仿佛都已扭曲,就好似隔着一层水幕,一层光晕。 过了片刻,眼前一切才恢复了正常。 清原看了一眼,露出惊愕之色。 只见身周数十丈,土地翻开,裂痕遍布,隐约可见花草掩埋在土地之中,露出几许绿色。而树木俱已倾塌,过半被泥土掩埋,只露出半边树身。 “这……” “先生。” 古苍略显怯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清原偏头看去,便看见古苍缓缓挪步过来。 “这是我造成的?”看见古苍这般模样,清原隐约也明白了几分。 “是的。”古苍挠了挠头,才说道。 “适才……”清原沉吟道:“我失去神智,出手了?” “这倒没有。”古苍低声说道:“先生只坐在那里,只是身上气息沉浮不定,气势压迫四方,我无法近身。而且……先生身旁的土地不断动荡,约莫是山河楼的神通无意间施发出来,才造成了这种场面。” 清原沉吟着点头,想起体内地龙不断挣扎,脱去大地的束缚,而自身气血荡动,也随之变化。而那时自己几乎已是失了神智,没有操纵自身的意念,在无形之间放出山河楼的本领,加上地龙的变化,造成这里的狼藉景象,倒也可以解释得来。 他长长出了口气,想起那位黄公子的酒,正要说话,然而言语忽地一顿,看着古苍的眼神之中,已是带着少许惊愕之感。 “你……” “先生,我已踏破三重天的界限,顺利成就四重天的修为。” 古苍摸着头顶的白发,憨笑道:“我已经是妖了。” 它看着先生惊愕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些笑意。 先生向来心境极好,少有变色之时,用它之前听过的话来讲,便是喜怒不形于色。 此次自身的修行突破,着实不甚容易,便是连先生,都不免为此动容。 “四重天?” 清原深吸口气,眼神凝重。 古苍原来是三重天巅峰,但因为施展了山魈传承的秘术,使得自身本领大增,去对付孙家老祖,最终落败,还是受了些伤势,可谓是元气大伤,至今虽是过了很长一段时日,可也仍未恢复。 莫说还未恢复,就算是恢复到了巅峰之时,古苍要踏破上人境的界限,也是不易的。 然而,只在一日之间,古苍不仅是恢复到了原本的巅峰境地,更是踏破了这一层界限,成为堪比上人的妖类? “那酒……” 清原倒吸口气。(未完待续。) 章二七九 此酒只应天上有 仔细询问古苍之后,清原才知,自身已经昏睡了三日之久。 三日光景,任由古苍用尽办法也无法唤醒,并且自身气势外溢,不断有所变化,破坏身周各类物事,直至此时,才勉强醒来。 “三日?” 清原微微闭目。 之前饮酒那夜,古苍后半夜正在沉睡,他唤醒古苍时,第一次没有动静,第二次才让古苍醒来。经过此事,这般一想,当日唤醒古苍的只怕不是自己,而是黄公子或是那位名为黎九的壮汉,约莫是在暗中施了法,让古苍醒转过来。 “这三日间,你是如何成就四重天的,细细与我说来。” 清原想了想,又细问了一遍。 古苍应了一声,逐渐说与先生听。 当时先生神智未明,气势外放,震住了它,让它双脚定在了土地上,无奈之下,只得竭力挣脱,便在挣脱途中,气血上涌,元气刹那恢复。 然后凭借着上升的气势,以先生近期教导的四重天的领悟,便轻易地越过了那道界限,成为了妖类。 清原听罢,思索许久,暗道:“此事与那酒,只怕少不了干系。” 他再细细感悟自身的变化,只觉自身无形之间的束缚,好似也都脱去了一般,身子都仿佛轻盈了许多。 “我地龙入体,大地因果沉重,这一次竟是真的脱去了与大地之间的因果束缚。” 清原不必多想,便能知晓,是当日饮下的那十三杯酒,“那是什么酒?” 清原闭着双目,细细感应自身的细微变化,他几乎可以断定,自身的变化,必然是出自于那十三杯酒。 原本他已是五重天的巅峰,要踏足六重天,便是断绝因果。这一步应是水磨的功夫,少说也要百八十年的光景,就算是一切极为顺利,也要超过一个甲子,也即是六十年的岁月。但这十三杯酒,便将他这应该用数十上百年的苦功,抵消了去…… “此酒有这等神效,难怪黎九如此重视。” “姜柏鉴的酒,有着人参,灵芝,雪莲,诸如此类的绝妙药材,定然也有手艺不凡的匠人酿制,那酒已是堪称人世罕见。但黄公子的酒,显然是超出了这个界限。” “超出人世界限。” “此酒只应天上有……” 清原睁开双眼,看向前方,好似连视线都为之清晰许多,“仙酒!” “他们是什么人?” “为何能够行走在人世当中?” …… 黎九能够瞬息取出酒坛,不是有着类似于古仙袋的宝物,就是有着类似的神通。这等宝物或是法术,都不该是常人所能拥有的。 仙酒也同样不是世间之人该有的,更何况,黄公子能够用仙酒款待自己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可见其气魄之大,这等浩大手笔,断然不是世间之人。 再看黎九这等人物,也堪称深不可测,但他仅是黄公子的护卫。 那么这位黄公子,只怕在仙境之中,也不是寻常人物,多半是真仙级数的人物。 “当世正值封神,仙人不得入世,修为越深,越是如此。” “只因仙人已经是超出了世间的界限,不受人世容纳,修为越高,越是容易引动天地的变化。” “那么这两人……” 清原皱着眉头,心道:“私自下界,若是传出去了,必然要遭各方抹杀,哪怕各方人物如今不能动手,可待得封神之后,也必然会出手抹杀,甚至引动还会引动道祖出手。” “但这位黄公子,不像是会冒此大险的人物。” “莫非他道行高得连道祖都不畏惧?” “还是说,另有更深的缘故?” 在他心中,几乎已能断定,这位黄公子便是仙家级数的人物。 只不过仙家不能下界,这是他在紫霄宫便已知晓的事情,甚至听清阳师兄说过,这一条是被紫霄大仙列为铁律,不得违反的。 “这位黄公子举止不凡,谈吐胸怀,都不像是会让自身置于危机当中的人物,之前看他的模样,似乎真是闲游人世,又似是真的不惧怕各方诛杀……” “他是什么人?” “天上的哪一尊人物?” 清原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终究是没有了头绪,“仙家级数的隐秘,距我还是太过遥远了些。” 他摇了摇头,歇了心思,唯一还剩下的一点疑虑,便是这位黄公子,为何要相助于自己? 这种仙酒,哪怕是对于仙家而言,只怕也是难得的珍宝,从黎九的神色间便可看出一二分端倪。 “助了我一把,省了数十上百年修行的功夫,却又没有让我一举踏破六重楼。” 清原心知若是借此踏破六重楼,虽是修为有所进境的好事,但必然也有几分隐患,“看来他没有什么恶意。” …… 脱去大地的束缚之后,清原仿佛轻松了许多。 但这并不代表他在五重天这一步,便会弱了,相反,因此距离六重天更近一步,在许多方面上,有了许多的进益。 比如缩地成寸。 适才清原尝试了一下,这一步迈出,已有十里之遥。 “十里为一步,这一门道术也算是有所成就。” 清原心中盘算,凭借这缩地成寸的本事,就是六重天上境的人物,也未必就能赶得上他,着实可算是一门保命的绝佳本领。 而古苍那边,踏破四重天,成就妖类之后,已经超出了精怪的界限,便算是蜕变新生。不论是从雷道功法,雷法神通,还是从山魈血脉的天赋传承,又或是自身本领道行的变化,都有了新的一层界限,这便是一番新的天地。 清原收回目光,暗道:“我得了这一场机缘,省去了许多苦功,接下来要突破六重天,已不能再借外力。今日起的修行,应是全力感悟六重天的变化,尝试推开云海楼了,好在我修行六月不净观,这一步极为清晰,不必再去摸索前路。” 他这般想着,脚下一踏。 土地不断翻卷,然后平复。 不过片刻之间,方圆数十丈,土地已经平整,而树木已经推起,草木再度生长在土地之上。 只不过,三日间土地不断翻卷,此时虽已恢复平整,但这片地域的泥土,比之于其余地界,色泽还是显得稍深一些。 “古苍……” 清原话说一半,陡然顿住,然后从怀中取过了竹筒。 竹筒亮起光芒。 花魅的声音从中传来。(未完待续。) 章二八零 异变未止 “你已北上?” 花魅的声音从竹筒之中传来,依然娇媚万分,但已没有了往日那种带着几分挑逗意味的声调。多半她也知晓,如今清原道行极高,心境平和,功法不凡,已然可比真人,不再似往昔那般容易动荡了。 清原点头道:“已是临近北方。” 花魅问道:“你去北方作甚么?” 她声音当中带着几分疑惑,似乎还有着更为深层的意思。 清原平静答道:“我在南方的处境,你也知晓,守正道门正一乃是当代正字辈的首位弟子,本领奇高,如今他亲自追杀,我若不离南方,纵有乾坤封闭之术,也迟早是要落在他手里的。” 花魅闻言,倒也颇有道理,但是否有更深一层的缘故,则不知晓了。 “暮阳城及灵溪七镇,都在南梁境内,而且靠着蜀国。”花魅说道:“如今正一在南梁这边,遍寻你的踪迹,隐约也开始往蜀国那边而去,你往北而上,倒也是颇为聪明的举动。这天下浩大,只要你不局限于一处地方,凭正一独身一人,纵是道行再高,也不能遍寻天下间,着实难以寻到你的踪迹,除非守正道门公布此事,广告天下,让门下徒众俱都知晓此事,追杀于你。” 清原默然不语,若真是如此,这中土大地便没有了他的立足之处。 “此事我自有分寸。” 清原话锋一转,说道:“虽说运转竹筒与我谈话,并不费力,但我想,你在浣花阁之中,也不是整日闲着的,加上每日修行也必不可少。那么你这一次,又是有重要事情告知于我了?” “倒是挺聪明的。”花魅笑了声,说道:“知道姐姐是每次都是百忙之中抽空与你说话,那你便该珍惜一些了,也该感激一些,知道么?” 清原道:“我倒是颇为好奇,你有什么话与我说?” “难道就不能与你聊天叙旧,跟你谈些风花雪月……” 清原默然不语,忽略掉了这段话,然后花魅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事关南方一场变故,不过你既然不在南方,那么也与你无关了。” 花魅笑着说道:“与你无关的事情,也就不必说了罢?” 清原说道:“与我无关的事情,你不想说也就罢了。但你已经知晓我要北上,依然运用竹筒与我交谈,想来另外还有事情?” 花魅那边沉默了片刻,叹了声,说道:“你这小子,道行一日千里,突飞猛进,行事也变得高深莫测,姐姐几乎都快看不透你了,反倒是你,都快把姐姐看透了。” 清原默然不语,静静等侯。 “北方异变不止。” 花魅说道:“这是我无意间从浣花阁之中得知的,毕竟姐姐我也算是客卿长老,也是一方妖王,层次也算较高了。” 清原闻言,思索片刻,问道:“是指仙宫道童下界,北方魔域之事?” “你知道了?”花魅声音之中十分惊讶,记得自己先前只是说过北方异变,但并未提起过魔域的事情。 清原道:“无意间听人说起。” 花魅问道:“什么人?” 清原道:“高深莫测,看不出来历。” 花魅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下次遇上这人,须得当心,此人非同小可。” 清原顿时有所明悟,问道:“此事尚是各方不得外传的隐秘?” “正是隐而不发的秘事。”花魅说道:“所以我只是要提醒你,不要涉足其中。” 清原想了想,说道:“明白了,但是所谓北方的异变,算是怎么回事?” 花魅沉默片刻,没有立即开口,先前她只是想要提醒一下清原,并未打算说太多事情与他知晓。 “这可都是隐秘,姐姐虽说是个客卿长老,但也是无意间得知这些事情,一旦要是泄露,罪责可不容易承担的。”花魅低声叹了句,道:“你这小子,想要知道这么多,是想作甚么?” 清原默然许久,然后才说道:“我所学功法,得自于紫霄传承。” 竹筒那边沉寂无言。 清原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也不再开口。 “原来如此。” 花魅声音之中带着许多恍然之感,难怪他能够以二重天的本事,从浣花阁三重天的陆瑜霜手中逃走,难怪他能够获得广元古业天尊的宝物,难怪他能够以三重天的本事,在五重天的孙家老祖手中逃命,难怪他初破五重天,一跃而上巅峰,甚至论起本领来,堪比六重天的人物。 因为他所学的也是道祖传承,而他出身的……也是道祖门下。 “不枉姐姐看重于你,你终于说出自己来历了。” 花魅说道:“北上也是因此罢?” 清原平静道:“人有自知之明,我已离开紫霄宫,来到北方,躲避正一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花魅道:“但也脱不了北方这位紫霄道童的原因?”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问道:“北方魔域又有什么事情?” 花魅顿了顿,才道:“既然你也知晓那里有一座魔域,那么告诉你也无妨。” 她徐徐说来,清原细细倾听。 紫霄门下道行颇高,但也并非成仙得道的人物,他所依仗的是从紫霄宫带来的至宝。 据说一番争斗之下,有备而来的紫霄道童,击溃了大魔,但是在那魔域当中,在大魔的苦心经营之下,打出了一条通道,通往地底深处,直入九幽,至阴至邪。 天上道祖顾虑幽冥之下那阴冷晦暗的邪气涌入尘世,会彻底乱了封神局面,于是命紫霄门下道童,将所携至宝,尽数堵在了九幽通道当中,但只能暂时堵住缺口,可也因为如此,那紫霄道童自身也是岌岌可危。 传闻太上道祖已经降下一桩宝物,命守正道门弟子前往,封堵九幽缺口。 至于浣花阁这边,未得天君示意,故而不敢妄动,但是浣花阁对于此事,也颇为重视,因此才被身在浣花阁之内的花魅得知了此事。 “缺口?” 清原惊愕万分,“这怎么可能?” 花魅说道:“我只是一个花妖,又不是你们这些道祖门下的,就算是什么九幽的地界,姐姐我至今还是一头雾水。只不过那大魔据说是非同寻常,苦心经营之下,打出一条通道,也不算什么难事罢?”(未完待续。) 章二八一 人世漂泊,前路无定处 传闻天地开辟,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九天之上是云霄仙界,而地底之下是幽冥所在。 九幽出现了缺口,就如同仙界与尘世之间有了破损。 “这怎么可能?” 清原微微闭目,心中思绪浮动不堪。 所谓三界,一是天界,二是人界,而最底下,便是幽冥界。 如今九幽未定,待得封神事毕,那么九幽便是幽冥界所在,也即是地府轮回之所在。 “这个地方怎么可能出错?” 清原心中万分惊骇,花魅妖类出身,关于九霄幽冥等等变化,其实所知不多,但清原却深知这些变化牵扯何等深重…… 难怪说那大魔为害如此深重。 难怪此事要引得紫霄道童下界。 “我明白了……” 清原微微闭目,说道:“此事我会有自知之明的。” 花魅道:“你有分寸便好。” 顿了顿,她忽然问道:“所谓幽冥地界,又是什么东西?” 清原想了想,道:“上有九霄仙界,下有幽冥地域,这也是未来封神事毕,三界立定之后,地府轮回所在。” 其实这些事情也不算隐秘,浣花阁的典籍之中便能查到。以花魅客卿长老的身份,想要查看高深的功法典籍,又或是往事秘辛,自然不易,但是想要知晓这些不算多么隐秘的常识,却也不难。 但是花魅对于北方幽冥之事,只是无意间得知,倘如去查看浣花阁关于此类的典籍,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被人发觉,只怕会被浣花阁当作是窃听隐秘,拿去问罪。 清原略微给花魅解释了一把,而花魅也逐渐有了些恍然之色,听得越多,也就知晓这其中牵扯越大,到了最后,这位花妖王,甚至有了惊骇之意。 “姐姐我这是无意间听到了些什么……我还都把这些事全跟你说了……” “这种事情,可是要命的……” 花魅恼怒道:“这事就当姐姐不知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姐姐也不去听了。” 竹筒亮光黯淡下去。 花魅这位妖王,显然是真的被惊吓到了。 …… 闭了竹筒之后,清原心情显然沉重了许多。 “魔域?” 清原低声道:“果然是魔域……通往幽冥的魔域。” 他长出口气,朝着古苍说道:“你已成妖,四重天余下的变化,我尽数教与你,想来你也可以全数领悟透彻了。至于五重天,你已有了个底子,如今成了妖类,领悟起来也不会如之前那般晦涩深沉了。” 古苍点了点头,金眸闪动,忽地问道:“那先生,我们还要继续去北方?” 清原沉吟片刻,说道:“接下来的路,你来走罢。” 古苍蓦然睁大了口,双眼宛如铜铃,惊愕道:“我?” 清原点头道:“是的。” 北方魔域之事,牵涉太大,乃是牵扯到仙家级数,甚至惊动道祖的大事。若不是因为封神局势当前,导致仙人不得下界,只怕就连真人都不足以掺和此事。 但紫霄门下就在魔域当中,封堵九幽,他也着实有心想要前去。 虽然他修行的是六月不净观,心境想来比寻常修道人更为沉稳淡然,可是在下决定时,只怕也不免让这些想法影响少许。 在彻底平静下来之前,他已不适合决断前路去向,因而,便想暂交古苍领路。 “先生我有大敌在后,隐患难消,所以不能安居一处,便要四处闲游。” 清原说道:“但前路没有目的,去往何处并不重要,任由你挑,你想往哪方走,我们便往哪方去。当然,类似于蜀国京城的这些地界,还是不要掺和为好。” 古苍呆了半晌。 “先……先生……” …… 古苍知道,先生原意是北上而行,但现在既然是拿不定主意,那么北上自然是不可的。至于南边,则是往回走了。 这个方位,往东而行,虽然不是蜀国京城,却是跟蜀国京城相距不远的白氏本家所在,临东。 那么就要往西? 古苍颇为迷茫,传闻西方是佛家所在,不过从这里走去,就算是走到蜀国西方的边境,只怕也要三年五载的光景。 “那就往西罢。” 这般想着,二人往西而行。 …… 蜀国自从迁都东边之后,周边县城各地,逐渐繁荣兴盛,而西方这边,经此变化,再加上战乱纷争,从此再无往日繁华。 从蜀国地界上看,乃是呈三角之势,西边便是尖角的一头,两侧边境,则分别是南梁和元蒙。 据说这处蜀国尖角的边境,再往西去,便算是南梁和元蒙接壤的地界了。 这片地界不算繁荣,声名不显,而南梁和元蒙也虽然在此接壤,但也不曾有过冲突,或许是贫瘠之地,不值得大动干戈。若是从这片地界,继续再往西去,便算是出了中原的范围,去往了极西所在,据传那里的人尽是崇尚佛教。 “我们所处的位置,大约是蜀国中部偏北,距离边境还算是远的。” 清原缓缓行走,时而朝着北方那边看去,心中不免几分叹息。 接下来路交由古苍去走,最终走到哪里,顺其自然。 但在这路上,修行总是不能懈怠的。 尤其是得了十三杯仙酒之后,距离六重天,已经是不远了。 “先生,前方官道上有人?”忽然间,古苍开口说道。 “什么人?”清原正自思索事情,随口问了声。 “七辆马车,共三十余人,应是行商的车队。” “哦?” 清原抬头看去,略感讶异。 来的这些人,俱都有着风尘仆仆之态,面色疲惫,其中过半是带伤的,气态萎靡。再是细看之下,马车轮印稍浅,可见上面并无太过沉重的货物,反而像是空车。 “看来是一队遭人劫掠过的车队。” 清原这般想着,也不愿多事,便想与古苍离开,然而眼睛一扫,便将第三辆马车旁边有一个中年人,似乎吐出了什么东西,像是被嚼碎的药草,左手一接,按在右手的伤口上。 有些药材,需要嚼烂之后,敷在伤口上,有着治伤的效用。 但这株草不一样。 “淮阴草?” 清原对于药材等物,见识颇多,当即认出这是一种对于阴神颇有助益的物事,对于上人而言,堪称难得的珍宝。 清原看着被那个中年人嚼碎之后用来治伤的淮阴草,心中蓦然浮现出四个字来,“暴殄天物。” 然后便听见了那中年人把药草敷在伤口上后的一声长长的呼声,伴随着一声怒骂。 “果然说得不错,蜀八地界的人都不可信,全都是一群豺狼,他娘……”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入清原耳中。 “蜀八地界?”清原怔了一怔,心道:“这些人是从北方那边来的?”(未完待续。) 章二八二 淮阴草 蜀八地界,指的便是蜀国北部边境,临近元蒙。 那里是边境所在,虽有天险遮掩,但在葛相在世之时,也颇多戒备,修建了许多城墙,而关隘共计有八处。 这八处地方,其周边所在,俱都统称为蜀八地界,向来泛指蜀国北部的大片地域。 这一行人,提到了蜀八地界的人,莫非是从被蜀国北方的人劫杀过? 按说这里虽是蜀国中部偏北,但是距离北方还有较远的一段距离,看这些人的伤势,却也不像是受伤已久的样子。 清原偏头看向古苍。 古苍也听见了这话,挠着头,迷茫道:“难道走偏了?偏向北边?” “偏了?”清原怔了怔,他近些日子沉浸于修行当中,其实也不免被魔域一事所惊,时常沉思,而这赶路一事,向来是交由古苍。 这一路往西行,怎么会偏北? 古苍想了想,说道:“是往西边直行的,没错呀……” 清原微微摆手,说道:“上去问一问,也就清楚了,此外,他们手中还有不少淮阴草,充当伤药用了,着实暴殄天物。” “什么是淮阴草?” “淮阴草之事,待会儿再说,先问个清楚。” …… 这一行人行走缓慢,气势萎靡。 忽地,便听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这群人显然经过一场恶斗,此时隐约已有了草木皆兵之意,当即慌忙拔出刀剑,列阵起来,神色严肃。 清原见状,略有赞赏,心道:“倒也不是乌合之众。” 他与古苍行近前来,顿时让这些人更为惊讶而戒备。 约莫是古苍的身子比之于常人更显高大,令人心惊。 “又是北方来人?” 领头之人面色微变。 北方元蒙乃是草原部族,身材大多壮硕,而蜀八地界临近元蒙,一方水土一方人,也一样是比常人更为魁梧许多。 但像是这种几乎将近一层楼那般高的,着实罕见,目测估量,只怕高有八尺许。 “诸位不必紧张,我二人是从南安方向来的。” 清原说道:“南安与梁国交界,战乱一起,民不聊生,所以我二人是要往北,避开战乱。” 领头之人仍有几分疑虑,扫过几眼,但也大约是相信了这番话,抬了抬手,让手下人收回兵器,但依然还有几位,兵器虽已入鞘,可手却一直搭在上面,仍是颇为戒备。 “这里已经是远离南安,位在蜀国中部往北。” 那领头之人也是个五十来许的年纪,须发浓密,显得十分稳重,沉声说道:“从这里再往北方,便是蜀国北部,与元蒙接壤,谁也说不清元蒙那边什么时候会打过来,一旦战事兴起,又是战乱纷飞。而这个位置在蜀国中间,算得是较为平稳的,你若真的是要避战乱,就在这附近寻个地界,安心定居便好。” 清原笑着道声多谢,又打量了一眼,问道:“看起来几位状况不太好,莫非遭遇了匪人?” 众人闻言,面色俱有些许变化。 那领头之人微微皱眉,似有不喜。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要跟几位买些东西,但看诸位这般模样,才有此一问。” “买卖?”那首领略感惊愕,问道:“什么买卖?” 清原指向其中一人手中的草,说道:“就是这个。” 那首领看了一眼,与身边人对视一眼,俱有惊讶之色。 “无瓣花?” …… 这些人不识淮阴草,只当作伤药使用,称之为无瓣花。 而清原取出了银两之后,便从他们手里,取得了约有二十余株的淮阴草。 二十余株淮阴草,花了一百两银子,每一株几乎有四两银子。 对于常人而言,这已是天价,莫说只是二十余株药草,就算是上好的伤药,也没有这般高的价格,而实际上,在开价时,那名为鲁昌的首领也着实开了个高价。 但清原也不在意,此物对于修道人而言,每一株都是千金难求的至宝。退一步说,他也是要套话的,而在经过这次交易之后,让对方赚了一笔,对方显然也颇为高兴。 清原运转阴神,略施手段,在对方戒备放松的情况下,也就轻易得手了。 …… 古苍站在清原身后,它已修成阴神,对于先生适才施展的手段,也隐约明白了些。 眼前这群人此前经过一番恶斗,吃的亏并不小,甚至有些耻辱,难以启齿。因此,之前先生问话时,便无异于刺中了他们痛处,所以先生才转了话锋,买了这二十余株淮阴草。 若是常人来套话,即便是有所交易,但是想要让对方说出这些堪称耻辱的事情,只怕是要花费许多功夫,但先生身为修道中人,凝成阴神,便是简单一些了。 虽说此时青天白日,阴神难以出窍,但是先生的观想之法非同寻常,比之于一般上人的阴神,自然有些不同的本事。 更何况,以先生当前的道行,要影响一个寻常人的思绪,倒也不必让阴神出窍。 “先生真是……”古苍在先生身后,只见先生略施小技,便让眼前这些人消去了戒心,随后便用交易缓和对方戒备之心,直到现在,才开始问话。 这一番行事,也让向来懵懂的古苍,颇有恍然之感。 …… 这些人大致上说了一些此前的遭遇,古苍听了一句,大约是明白自己没有走偏了路,不禁松了口气。 这一行人,确是行商之人,运送货物去定州交易,但并未经过蜀八地界,只在此地往北二百余里的定州附近,遭遇一群从北方而来的流民。 “据说是因为天灾,这些家伙家乡被毁,只好背井离乡而来,白日里还算颇为和善,哪知到了夜里,竟是放火杀人。” 鲁昌叹了声,说道:“早就听说蜀八地界的人,白日为民,夜间为匪,专门劫杀过往旅客,谁知在这定州附近,却也遭了难。” 清原沉吟道:“流民?” 鲁昌点头道:“是啊,这些人体格壮硕,行事豪壮,白日里与我等饮酒畅谈,待到夜间,竟是下此毒手。” 旁边有人说道:“这些人酒量颇高,饮酒之后,我等有些醉意,他们竟然起了歹心,加上天生体魄壮实,有几个带着武艺的,我等……” 这人摇了摇头,道:“猝不及防,能逃得性命也算是好的,后来他们还在后方追杀,无奈之下,只好把车上物事抛下,空车逃走,才避免被追上。” 清原看了那些空车,心中略有恍然。 “至于这无瓣花,原本也是运送的药材之一,只是抛弃货物时,偶然间留下了,未想……” 鲁昌低声笑了笑,稍微扫去了之前的颓丧之意,但自知失言,话也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毕竟在价钱上,宰了人家一刀,挑白了说,却也不是好事。(未完待续。) 章二八三 买卖 淮阴草被称作无瓣花,也算是有些名堂的。 古苍翻看着手中的淮阴草,一根枝条,中间几片绿叶,末端生长着花蕊,只缺了几片花瓣而已。 “先生?” “嗯?” “这是什么东西?” “淮阴草。” 清原说道:“这种药材已可堪称灵草,一般来说,只生长在两处地方。一处是山中深处,多是飞禽走兽所在之地,多半是灵气充裕,少有人迹;而另一处,则是埋骨众多的地方,但凡生灵,俱有魂魄,待得死后散开,那埋骨之地便会聚敛这些气息,若有机缘巧合,便会凝成淮阴草。” 古苍问道:“淮阴草有什么用?” 清原说道:“淮阴草的效用,便是可以壮大阴神,我如今的道行,已经是用不上了。但是你初入四重天,可以借此来巩固阴神,稳住四重天的境界。” 古苍这才恍然,道:“这是能巩固境界的宝物?” 清原点头道:“正是。” 古苍想起那些人自以为赚了先生一把的欢喜表情,它原来心中颇是不喜的,此刻看来,却是先生捡了宝。 “淮阴草多是大片生长,约有上百株。”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适才看了下,这上百株淮阴草应该都落在这群人手里了,如今只剩二十余株了。” 说着,他又跟古苍稍微提起这淮阴草的禁忌之处,避免日后意外。 这淮阴草共分两种,一种是灵气充裕之地生长出来的,算是宝物。而另外一种,乃是埋骨之处生长出来的,沾染死气,利弊参半。 好在这二十余株,是前一类地势生长出来的,并无弊端。 “当今天下,征战四起,战场积骨累累,日后你若行走到类似的地界,发觉了淮阴草,便不要采摘了。” 清原说道:“这一类埋骨之处所生长出来的淮阴草,只有经过丹炉炼制,才能免去弊端,甚至可以有另外的神奇效用。” 古苍摸摸脑袋,稍微点头。 …… 官道之上,这一行人依然在缓慢行走,但原本颓靡的气氛已是稍微减去了些。 原以为此次血本无归,并且还丢了许多兄弟的性命,不禁颓丧万分,未想半路之中,还得了一笔不算低的钱财,算得是意外之喜。 但也因此,不少弟兄对于先前用来疗伤的那些无瓣花,颇为可惜。 “若是节省一些,又是一大笔银两。” “一株四两银子,就全嚼烂了,敷在伤口上……” 身边那副手仿佛牙疼一般抽了口气,道:“这些伤药倒也太贵了些……早知道便忍一忍了。” 寻常贫苦人家,一两银子便可十天半月不愁,哪怕是他们这些人,经常出入青楼赌场,花天酒地,但一般来说,四两银子也够月余花费。未想,这好多银子,都贴在了伤口上,想想倒也真是肉疼。 “得了罢。”鲁昌笑道:“老吴,无瓣花本就是无意间得来的东西,经过一位老郎中的鉴别,得知此物可以疗伤,才运送过来的。实际上这种药材十分稀有,那老郎中也认不出来,随便取了个名字。其实,这次就是送到地方了,像这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药材,店铺那边多半也不会有太高的价钱,此次若不是这位公子看中,哪里会有这般高的价钱?” 说着,鲁昌叹了口气,说道:“经过一场恶斗,财物全失,得了这位公子的买卖,也算意外之喜了。” 老吴咬牙切齿,颇为肉疼地道:“正是因为觉得不值钱,所以才敢用啊,早知道有四两银子,谁敢用这些当伤药?” 说到这儿,老吴凑近前去,在鲁昌耳边,压低着声音,说道:“其实我看,他们两人不像是避战乱的。” 鲁昌思索道:“看起来并没有风尘仆仆之感,那公子衣着仍然洁净,气度不凡,而身边那个大汉,显然是个护卫。看他们的模样,着实不像是逃难的,更像是游玩的……” 老吴低声道:“我看那大汉只有孤身一人,那公子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放倒那大汉……” 鲁昌隐约明白什么,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老吴笑了两声,说道:“那大汉再是壮硕,也终究还是个血肉之躯,咱们这么多人,个个有武艺在身,刀剑齐备,您还是个能够搬运气血,武艺登堂入室的人,斗起来不见得输给那个大汉。若实在没有把握,赶上去凑个交情,学那些蜀八来的家伙,灌上些酒,那么行事便是事半功倍……” 说着,老吴眼神凌厉,伸手在脖颈前方,凭空狠狠切下。 鲁昌怒道:“住口!” 老吴见状,劝说道:“大哥,那小子可以一口气用上百两银子买下二十余株无瓣花,眼睛也不眨一下,身上必定还有更多银两。试想咱们兄弟几个忙活了大半月功夫,甚至丢了十几条性命,狼狈到这里,即便那些货物都留下了,又能赚得多少银子?” 他咬着牙,沉声道:“只要作好这一票,只怕比咱们走上三趟货,还更要赚钱。” 鲁昌怒不可耐,伸手一拂,将老吴推倒,低沉道:“告诉你,我鲁昌行事,从来光明磊落,绝不杀人放火。” 老吴勉强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衫,嘟囔道:“不干就不干呗。” 说着,他低下头,眼中闪过几许寒意。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慢着……慢着……” 那声音当中带着些许急切。 有个年轻道士,从远处快速跑来,显得颇为狼狈,喘息不定。 “无瓣花……无瓣花……” 这年轻道士喘息着道:“小道要买无瓣花。” 鲁昌和老吴等人不禁面面相觑。 “无瓣花在哪儿?”那年轻道士跑近前来,拍着胸脯道:“小道有钱,你们这无瓣花买多少银子?小道全要了,五百两够不够?” 这话落下,年轻道士忽然觉得眼前这些人,神色都十分古怪,气氛沉静得可怕。 年轻道士想了想,迟疑着道:“八百两?” 鲁昌等人俱是一震。 “他娘的……” 老吴咬牙切齿道:“有眼不识宝,被人坑了?” 他跺了跺脚,十分懊恼,然后不知想起什么,扫了这年轻道士一眼,眼睛闪过几缕寒芒。(未完待续。) 章二八四 炼化淮阴草 官道边的山坡上,有一间残旧的古庙。〔[ (?〔 ] 庙宇颇小,且年月颇长,但是从周边痕迹来看,这附近的城镇百姓,仍有香火供奉,而过往行人也常有在此落脚的。 庙中供奉的泥塑,是一个老人形象,手执一条蛇形拐杖,面容慈霭,应是被当作了山神来供奉的。 清原看了一眼,这神像泥塑全无灵性,早年或许是某个妖类依附于此,汲取香火愿力,但如今已经消逝去了,也许是道行不高,寿元耗尽,也或许是因为香火愿力的弊端。但过去的事情,随着这生灵的逝去,也只是埋在过往当中了。 见庙中没有邪异,清原和古苍也就在这里落脚。 淮阴草在手,此时也无急事,清原便想着让古苍即刻吞服炼化,而自身则是给古苍护法。只是服药之前,总要给古苍讲述一遍,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错误。 “其实淮阴草若是炼成丹药,用处更好,可现今我们没有丹炉在手,而且材料不足,难以炼丹。” 清原缓缓说道:“现今你只需生服便好,我来为你护法。” 古苍应了一声。 清原将服药之后的诸般步骤,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尽数告知于古苍。 其实这淮阴草并无弊端,即便是处理不当,也没有太多的害处,只不过古苍对于这一方面较为懵懂,若有少许差错,便会让药效凭空浪费许多。 而清原教它的这些方法,便是如何尽力去汲取药力,减少那些无端散去的部分。 …… 古苍运起功法,雷声沉闷,隐约可以从它头顶上那白色毛上面,看见几许蓝色的光芒,细如丝,游走不定。 清原在一旁替它护法,注视着古苍身上的变化。 古苍虽然有来自于血脉的传承,时常钻研源自于祖上的神通道法,但它修行的功法却是道家正统,直指仙阶的雷道功法。 这雷道功法十分霸道,凶悍无匹,淮阴草一入体内,当即便被雷霆法力化开,只留一些精华药力,顺着经脉流转,入下丹田,再升至中丹田,过喉间十二节,入眉宇祖窍。 这里也是魂魄所居之处,道门之中,各大流派不同,有称之为神庭,有称之为玄都,有称之为紫府,又或是琼室,诸如此类等等。至于佛门,也有许多不同的称呼,但最为广泛的一种,则称之为须弥山。 药力融入这里,古苍初入四重天而凝就的阴神,得了这番滋养,当即有着十分明显的增益。 清原收回目光,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稍微点头。 古苍在修行上面,天赋颇高,加上妖仙血脉的辅助,如今有了这般霸道的雷法,更是如虎添翼。 他见一切颇为顺利,古苍服下一株淮阴草之后,处理得极好,便稍微放下了心思,转而想起适才那些人来。 “流民南下?”清原本以为鲁昌这群人是经过了蜀八地界,现今看来,是蜀八地界的人来到了定州附近。 “天灾?” “鲁昌之前跟这群人饮酒谈天,对方说是因为天灾,毁了家乡,这才无奈逃至定州,如若不是假话,那么这场天灾,只怕就是紫霄门下跟那大魔争斗时波及到了。” 清原心中隐约有着几分不安的悸动。 这群北方流民按说只是常人,但不知为何,似乎背后总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 “怪了。” 以清原如今的道行,预感也算颇为准备,极少会有错觉,但一般人哪怕再是凶恶,也不可能让他有这般感觉。 正自沉思之间,清原忽然眼瞳一凝,手中一放,白玉尺落于手上,赤色雷纹闪烁不定。随后又把古镜一放,悬在古苍头顶,镜光照落,仿佛在古苍身旁形成了一片琉璃之墙。 他持白玉尺,独身出了庙门之外,俯视下方。 山坡上来了一个年轻道士,小跑而来,气喘吁吁,似乎跑得十分费力。 清原看了一眼,神色凝重。 这年轻道士看着颇为清秀文弱,喘息不定,但是细看之下,衣着仍是齐整,而身上也无半点汗水痕迹。他虽是喘息不定,但是步伐不乱,一路小跑上来,中间不乏许多高低起伏的石头,也仍是轻易迈了过去。 “前面那位……” 这年轻道士喘息了一下,才道:“您就是买了无瓣花的那位罢?” 无瓣花?清原听到这个淮阴草的别名,顿生戒备,往前迈了一步,看着这年轻道士,默然不语。 “小道玄松子。” 年轻道士似是十分疲累,呼呼着说道:“小道听闻无瓣花被公子买去了,这才赶来……那无瓣花……” 清原平静道:“无瓣花我有用处。” 年轻道士面露苦色,说道:“这怎么好?小道好不容易才见着这东西……这样,公子先前是用多少银两买的,小道给您十倍的银两,一千两银子如何?”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不卖。” 年轻道士拍了拍脑袋,忽然探头朝着庙宇之中看去,似乎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顿时惊叫一声,就往庙中奔去。 “站着!” 清原面色微变,厉喝出声,一步迈出,拦住了这年轻道士,白玉尺从上往下打落,白中泛红,赤雷骤响。 然而这一尺,竟是落空了。 那年轻道士彷如一阵轻风。 白玉尺只从他身旁划过。 这是清原修成五重天以来,第一次出手落空。 清原倒吸口气,露出惊骇之色,以缩地成寸之法赶了过去,拦在了古苍身前。 那年轻道士看着古苍,看着那一张满是黑毛的脸庞,长大了口,似是十分惊讶。 “暴殄天物……” 他口中喃喃着,有着一种哭丧之感。 清原怔了一怔,原以为是古苍这副面容惊讶到了对方,未想对方只是在可惜淮阴草的用处。 “淮阴草怎么能这么用?” 年轻道士拍了拍脑袋,十分苦恼。 清原听得清楚,这回他所说的是淮阴草,而不是无瓣花。 “你究竟是谁?” 清原白玉尺前指,法力运转,双脚踏地,竭力运转起了一身本领,蓄势以待。 那年轻道士仿若未闻,又看见了古苍手里仅剩的八株淮阴草,眼前顿时一亮,看向清原,说道:“这八株淮阴草一定要给我,不能再让它这么浪费掉了。”(未完待续。) 章二八五 正仙道,玄松子 残旧庙宇之中。 内中盘膝坐着一个壮硕的猿猴,满面黑毛,顶生白发,双目紧闭,体内雷音滚滚,手中仍然还攥着八株淮阴草。 而清原站在古苍身前,目光直视眼前这个年轻道士,神色冰冷,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这句话先前已经问过了一遍,但这个年轻道士眼里,似乎只有淮阴草。 “先别问小道是谁,你先让它停下,哎……它要炼化掉这株淮阴草了,别让它再吃了一株……快……” 这年轻道士跺着脚道:“这淮阴草怎么能这么用?” 清原问道:“那该怎么用?” 年轻道士随口便道:“淮阴草其性阴冷,益补阴神,以三合净水为辅,用阴火煅烧九日,再添铅汞入内,能得太阴养魂丹。” 清原当即说道:“正仙道弟子?” 年轻道士怔了怔,道:“你怎么知道?” 清原平静道:“太阴养魂丹最注重的是火候,材料反而是其次,但你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把火候忽略过去了,要么是不知这点,要么则是你炼丹造诣极高,只看材料,其余变故俱可忽略。你年轻尚轻,不像是浸淫此道多年的老辈人物,若真有这等造诣,只有出身不凡……而当今天下,对于炼丹之道最为精通的,莫过于无上祖师传承的正仙道。” 年轻道士呆了一呆,然后说道:“厉害。” 话音落下,忙指着古苍,道:“让这猴子赶紧停下。” 古苍炼化了这株淮阴草,已经收功,经过此人在前打扰,它也不打算继续炼化剩余的八株淮阴草。 清原偏头看了一眼,稍微点头。 古苍把八株淮阴草收入了怀中。 年轻道士见状,伸出手去,似乎有些不舍。 “正仙道玄松子?” 清原看了一眼,说道:“你要淮阴草?” 年轻道士点头道:“是的。” 清原思索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淮阴草?” 年轻道士摊了摊手,说道:“先前我赶上了那车队,那车队的人说淮阴草被你买了,我就沿着你走的方向赶过来,推测你应该在这附近,没想到你们动作也忒快了些,这么快就把二十余株淮阴草用了大半,仅剩八株。” 清原看了他一眼,道:“这么说你早就知道那车队有淮阴草?为何先前不取?” 年轻道士仿佛没有听见,没有答话,只是说道:“我说,你用一百两银子买了二十多株淮阴草,小道一千两买你八株,这大赚的买卖,你跟我做成了,就万事大吉,问这么多,这么麻烦,又是作甚么?” “我给你一万两。”清原说道:“你给我八株淮阴草。” 年轻道士哎了一声,说道:“道友,你这就没趣了……大家都是修道中人,说这个就没趣了。” 清原神色冷淡,没有开口。 年轻道士看向古苍,说道:“你看你,淮阴草张口就吞下,如此暴殄天物,可是要遭天谴的……你要是把淮阴草给我,小道爷我能让炼处十倍效用的丹药来。” 清原说道:“但是炼出来的丹药是你的。” 年轻道士语气一滞,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说着,他深吸口气,看着清原,恼怒道:“告诉你,小道我找淮阴草很久很久了,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我就不走了……你要知道,小道爷我可是正仙道的人,守正道门的弟子见了我还得叫一声师兄来着。” 清原淡淡道:“我凭什么要把淮阴草给你?” 玄松子说道:“这不是要把淮阴草给我,我是用银两跟你买……” “用一千两世俗的银两,买八株修道人都难求的灵草?”清原冷笑了声,说道:“这种买卖倒是不错,正仙道就无法无天了?” 玄松子道:“你不是用一百两买的吗?” “他们只是未曾修行的凡人,将此物用以疗伤,只当伤药用,与其如此耗费掉,我用银两买来,皆大欢喜……”清原平静道:“但是你要从我这里强夺,则又不同了。” 玄松子恼怒道:“讲不讲理了?” 清原说道:“这不正是在讲理?” “你……”年轻道士深吸口气,道:“你说,怎么才能把余下的淮阴草给我?”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给你八株淮阴草,炼成太阴养魂丹之后,我要两粒。当然,我与你不会同行,日后有缘相见,你再给我,若是你我缘分太浅,也就罢了。” 玄松子面露喜色,连忙点头道:“好好好……” 这买卖好生划算,日后哪怕有缘相见,也远远避开,岂非就能省下这两粒太阴养魂丹? “自然没有这般便宜的买卖。”清原似是看透了他的想法,笑了声,说道:“那是需要一些消息来换的。” 玄松子顿了顿,思索着道:“你要什么消息?” 清原淡淡道:“你之所以知道车队里会有淮阴草,是因为你从那群北方流民身上获知的消息,甚至是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其余的淮阴草?” 玄松子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的。” 清原说道:“你之所以会关注那些北方的流民,是因为北方那边魔域的异变罢?” 玄松子陡然一惊,目光中露出惊讶之色,朝着清原身上扫了几眼,说道:“你是谁?” 清原说道:“先秦山海界弟子。” “先秦山海界?”玄松子怔了一怔,朝着清原左右看了几眼,道:“没听说除了齐新年之外,还有先秦山海界的弟子踏入中土,你自称先秦山海界来,有什么凭证?” 清原说道:“缩地成寸这一门道术,可算身份?” “缩地成寸?”玄松子思索片刻,说道:“这是我道家正统法门,以守正道门与我正仙道为源头,后来也传到先秦山海界,但这并不是先秦山海界独有的法门。” 清原淡淡道:“但是天下之间,除却道祖传承之外,还有谁能运用这一门道术?” “这个……”玄松子想了想,说道:“这么说倒也是……” “既然是祖师道统门下,你也没有理由不信我。”清原淡淡说道:“定州这里有北方流民,而你跟北方流民有过接触,想来也是为魔域之事。我也是奉命为魔域之事来,路经定州,这里的事情还不算明朗,你也该说与我知的。” 玄松子退了一步,目光在清原身上接连扫过,沉吟思索。 “缩地成寸?” “这个分量……” 这年轻道士眉宇轻皱。 世间能施展出缩地成寸法门的人,必然出身不凡,也就是在几位祖师道统之中,但这并不代表来人就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 “既然你是为北方魔域而来,那么将魔域之事告知于我。”玄松子摸着光洁的下巴,说道:“只要你能说出魔域秘辛,那么倒也勉强能算是……” 他偏了偏头,然后看着清原,沉默不语。(未完待续。) 章二八六 立字据 “魔域之中出现一头大魔,守正道门的人仙也仍无法胜过,致使天上道童下界。” 清原神色不改,淡淡说道:“我先秦山海界也受命而来,但是碍于封神之事,只来了寥寥几位,人仙也仅有一位,而我道行尚未至真人境,所以只是以磨砺为主,不能与长辈同行。” 玄松子稍微想了想,似乎还觉得未能尽信,于是又问道:“还有呢?” 清原说道:“魔域之事已经是常人所不能知的秘辛,你还不信我?” 玄松子微微摇头。 见状,清原又继续说道:“魔域之中破了个口子,直通九幽之下,现今天上道童以至宝镇压幽冥缺口,可却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各方道祖传承,才会来此。” 玄松子眼中戒备稍微消去,想了想,又道:“何为九幽?” 清原说道:“开天辟地,清者为天,浊者为地,九幽乃是地底深处,幽冥所在,未来亦是地府轮回之所。” 听到这里,玄松子已是消去了怀疑之色。 类似于开天辟,九霄幽冥等等名称,非是寻常修道人所能知晓的,哪怕是世间真人,未必也就能说得清楚。只有道祖门下,所学不凡,见识广博,才能知晓天地之间,这些常人所不能知晓的秘辛。 身份可以冒充,道术可以偷学,但是这种源自于本身的见识,便真的是假冒不来的了。 “既然你是先秦山海界的人,自有一番本事,要查知什么消息,也可以经过你门内到达中土的那些长辈,为何要问我?” “既是磨砺,自然不能依靠长辈,自是要亲自去寻消息的来源,比如从你身上得知。” “小道为何要告知于你?” “八株淮阴草。” 清原说道:“既然我也是道祖门下,这些事情对于常人而言,自然是隐秘,但对于你我而言,本就是该要知晓的,谈不上泄密。你想要这些淮阴草,便只能将你所知道的,尽数告知于我。” 顿了一顿,清原笑道:“当然,以你的本事,也可以动手在我这里夺走淮阴草。” 玄松子仿佛是惊吓到了一样,连忙退了两步,摆手道:“小道只炼药,不斗法。” …… 古苍在身后,只觉两人之间似乎颇为古怪。 一番交涉之外,这个玄松子终究是说出了关于这边的事情。 “那紫霄道童原是携宝物下界,去杀大魔的,未想魔域之下尚有幽冥缺口,避免影响人世封神,只好暂时让这位紫霄道童将宝物镇压于缺口之中。” 玄松子说道:“这些你应该知晓了,但是宝物镇压,只是一时之计,不能长久,因为那紫霄道童携带的宝物,本就颇为古怪。” 清原点头说道:“据说太上祖师已经降下宝物,可以彻底镇压幽冥之缺口。” 听到这里,玄松子便可断定,此人确是道祖门下的人,否则不会知晓太上道祖之事。他沉吟片刻,说道:“太上祖师降下的宝物,有守正道门的人仙护送,一路前往蜀八地界,然而,就在这定州附近出了变故。” “变故?”清原神色微凛。 “那位人仙以及其余的守正道门弟子,都是在这附近,被从魔域逃出的魔将所伏击。”玄松子说道。 “魔将?”闻言,清原愈是心惊。 “那大魔本领滔天,在魔域经营虽只数月光景,但却降服了一些修道中人,借助幽冥之下的阴邪污秽,侵染了这些修道人,从而成为他麾下的妖魔,其中有四名真人,便成了后来的四大魔将。现今那些妖魔多已伏诛,四大魔将死了三位,如今仅剩一位,妄图截下守正道门的至宝。” 玄松子说道:“好在守正道门的人仙本领高深,已经打退了那魔将及麾下的其他妖魔,前往蜀八地界。至于这定州附近,因为此前紫霄道童与大魔争斗而毁去了北方的一些地方,所以有些流民逃至定州……而为了避免这些流民当中会潜藏着染上邪气的妖魔,所以守正道门的一些弟子以及我正仙道门下,都在附近施行追捕。” 他偏了偏头,说道:“按说你来到这附近,应该也是为此而来,怎么不知?” 清原说道:“我是磨砺而来,门中并未告知我确切事情。” 玄松子微微点头道:“这倒也是,你先秦山海界行事,向来也是如此。” 说着,他又指着古苍,咧嘴笑道:“话已说完,那么我的淮阴草……” 清原平静道:“口说无凭,太阴养魂丹一事,须得立下字据。” 玄松子迟疑了一下,然后咬牙点头道:“好。” 说罢,他随手便取出了笔墨纸砚。 清原说道:“我来给你磨墨。” 他接过墨锭,取过砚台。 而那边玄松子则是铺开了纸张,待得抬头看去,清原已是磨好了墨,不禁让他惊讶道:“这么快?” 清原抬了抬手,示意他动笔。 玄松子想了想,写下一段话来。 “正仙道玄松子,今日从先秦山海界弟子……” 写到这儿,玄松子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原。” “好。” 玄松子应了一声,继续写下。 正仙道玄松子,今日从先秦山海界弟子清原手中获得八株淮阴草,日后炼成太阴养魂丹,必先留二粒,如有缘相见,自当奉上。 写好之后,玄松子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印章,在上面盖了一下,然后说道:“好了。” 清原接过这张纸,扫过一眼,内容无误,而字体则显得颇为清秀,笔锋温润,颇为平和。 “这是八株淮阴草。” 清原取过淮阴草,抛给了玄松子。 玄松子接过这八株淮阴草,当即笑得合不拢嘴,从背后取出了药笼,把淮阴草平平整整按了进去。 “好了。”玄松子哈哈笑道:“不枉小道花费了这么多功夫。” 清原看他一眼,道:“接下来你要往北?” 玄松子怔了怔,问道:“往北作甚么?” 清原说道:“你不是奉命来此,诛杀魔域余孽,继而往北而行,去往魔域相助的吗?” “门中确实是下了这道号令,但与小道有什么关系?”玄松子摸了摸脑袋,嘿然笑道:“小道只采药炼丹,不去斗法。” 说着,他颇有些欢天喜地的模样,转身便走,伸出手摇了摇,“清原师弟,有缘再见啦……” 清原走出残庙之外,看着山坡下奔跑着离去的年轻道士,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古苍低着头,避免撞上庙宇的门,然后走出来,站在清原身后。 “先生,这个道士……” “道行高深莫测,至少已是真人境。” :书友最后的勇士赠送了一份订阅,有需要的同学可以在起点书页这边领取一下(未完待续。) 章二八七 颇多益处 “真人境?” 古苍惊讶道:“这道士如此厉害?” “先前我用缩地成寸的道术,再以白玉尺打下,雷霆神通齐发,加上山河楼的本领添上禁锢,以我如今的本事,纵然是六重天的上人,也无法视若无睹。但他则轻易避过了,单凭这份本事,便是非同寻常。” 清原说道:“此外,你看出他的笔墨纸砚,从哪里取出来的没有?” 古苍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清原又道:“除了笔墨纸砚,他的药笼,又是从哪里取出来的?” 古苍说道:“从他背上脱下来的。” 清原缓缓说道:“他上山时我看过了,一身道袍,空空荡荡,没有携带任何物事,怀里没有所谓的一千两银子,背上也没有药笼。” 古苍顿时惊愕,呆了半晌,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清原又道:“还有那药笼,你还记得是什么样子?” 古苍仔细想了想,依然摇头,道:“不记得。” 清原再度问道:“药笼之中放了多少药草?而八株淮阴草放下之后,药笼之中可有增多的迹象?” 古苍那金色的眼眸中,满是茫然之意,苦思良久,终究挠着脑袋,道:“先生,我没看清楚。” “是啊,没看清楚。”清原笑着说道:“如果我没有提醒,你可会发现异处?” 古苍摇头道:“不会。” 清原长出口气,说道:“连你这位上人境的妖类,都无法看出端倪来,只觉他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合乎道理,全无异常之处。由此可见,此人道行着实高妙难测……” 之前清原怀有戒心,警惕万分,加上他所学所识,俱非寻常上人可比,看得便是清楚。 这笔墨纸砚以及药笼,都是忽然出现,但又不觉突兀,就连古苍都未有察觉益处。至于那药笼,内中药草装了约有八成,然而放进八株淮阴草之后,依然不增不减,分毫未变。 “好在此人似乎醉心于采药炼丹之道,确实无意斗法。” 清原看着山坡之下,缓缓道:“原本我已打算,这玄松子一旦有动强的想法,便弃了这八株淮阴草,但这人修为虽高,但是行事,实在有些古怪……再看他赶路时奔跑得颇为狼狈,这一身道行虽是高深莫测,却也没有半点显露。” 说着,清原轻吐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那篇纸张,低声道:“醉心于采药炼丹之人?难怪如此简单便信了我这先秦山海界的身份……” 古苍茫然道:“先生不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那道士问了这么多话,我见先生全都逐一对上了……” 之前古苍已大约猜出先生要么是出自于紫霄宫,要么是出自于先秦山海界,但心中还是倾向于紫霄宫,只是不敢确定,而先生未有开口,它也不敢询问。 而方才先生自称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古苍从这些话当中,却也并未从中找出什么破绽,于是也只当是真的。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若换成别个正仙道的弟子,未必会这般轻易相信的,虽然玄松子已经盘问多次,但是真正要确认先秦山海界弟子的身份,光凭这些还有几分不足。当然……他即便是问了,除非是让我取出信物,否则,我也大多能够答得上来。” 想要冒充道祖传承门下的弟子,也只有同为道祖门下,才能对答如流,把云霄幽冥这等变化讲述清楚。 玄松子信他是道祖门下,所以信了他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 然而道祖门下,却未必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 “好在身处紫霄之时,清阳师兄对于先秦山海界等等其余道祖传承,都有所讲述,否则,即便这玄松子再是糊涂,不免也要露出许多破绽来。” …… 虽然失了八株淮阴草,但是获知了这些事情,也还算好。至于那所谓太阴养魂丹的承诺,未必便可当真了。 清原收了玄松子的纸张,朝着古苍问道:“你现今觉得如何?” 古苍想了想,说道:“阴神壮大,眼前所见都有几分不同,至于感知,也有极大的增益。” 清原点头道:“这便好了,至于那八株淮阴草……” 古苍摇头说道:“第一株淮阴草增益极大,第二株便稍差了一些,待到第三株,则效用更低了些。后面这八株淮阴草加起来,只怕不如第一株效用来得高了。” “这种变化,称作药障。”清原笑道:“正所谓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服得多了,效用也就减弱了。只不过,日后当这些淮阴草炼成太阴养魂丹,那么又不一样,但是这个只算个空头承诺,也不可看得太重。” 古苍疑惑道:“既然是个空头承诺,那么先生又何必……” 清原缓缓道:“这个玄松子给我的纸张,已经盖上了他正仙道弟子的印章。日后这张纸,便可以侧面坐实我先秦山海界弟子的身份。” 古苍闻言,半晌不知如何答话。 “多个身份,兴许日后能派上大用场。” 清原笑道:“一百两银子,换了你一个道行增进,换了关于魔域之事的一些消息,加上这个先秦山海界弟子的身份,或许日后还能再换两粒太阴养魂丹,倒也着实是大赚的买卖。” 说着,他指向前方,道:“前面就是小镇,去那里歇一歇脚。” …… 北方魔域之事,有了守正道门的人仙出手,以太上至宝镇压,想来已能尘埃落定,无须担忧。 “此事完毕,人世封神,应能不受影响了。” 随着清原这般想,两人踏入前方城镇当中。 这是定州的一座小镇。 这一次,古苍不再那般显眼。 因为它已踏足四重天,越过了那凡尘界限,加上此次阴神壮大,感悟颇多,对于法天象地的领悟,又有了颇为明显的进益。 原来丈许多高的古苍,经过一番施展,眼下约有七尺之高,仍比常人魁梧,但已不甚显眼。 据说在北方地界,男子身材普遍是较为粗壮,不乏七尺男儿。(未完待续。) 章二八八 斗法余威 清原领着古苍,落脚在一家客栈当中。 客栈之中人不多,寥寥几桌,约莫都是外地人,这些人在此歇息,饮酒谈笑,才说了片刻,气氛便忽然有些古怪,仿佛是显得沉重了少许。 清原稍觉惊讶,细听之下,这些人所讲的,正是关于北方流民的事情。 “自从这些蜀八地方的人逃难到定州附近,屡屡犯下大案,使得人心惶惶。” “是啊,鲁昌那伙人据说就是遭了劫,就连他那副手老吴都受了暗伤,逃出之后不久,就在不久前,伤病发作而死。” “这群人个个体型壮实,一个能打好几个,其中还不乏武艺高深的,他们要拦路打劫,除了官家的,还真没有哪家挡得住。” “据说定州知府已经派兵前往,但这伙流民,游走不定,至今也不见踪迹。” “按说有朝廷兵马,他们是逃不掉的。” “哼,只怕官府这边也是……” 然后又是一阵漫无天际的猜测,例如官匪勾结,例如官兵假扮流民等等想法。 其实这些事情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总有一些人要发表出异于常人的见解,以示自身眼界不凡,看得比别人透彻些。 不论哪个朝代,哪个地方,这一类人,向来不少。 清原听了片刻,收回目光,思忖道:“看来这伙北方流民,已经在定州附近形成匪患,惊动官府了。按照道理来说,既然惊动官府,除非是逃离定州以外,否则下场多半是被官兵剿灭……” “但现在的北方,非同以往,兴许内里藏有什么沾染了邪气的人,那么寻常官兵便难以应付了,除非是如同傅聪率领的那些军中精兵。” “只不过,守正道门有弟子也在附近,虽说大多时候不会干涉凡尘世事,但只要牵扯到了沾染邪气的邪魔,想来守正道门弟子便会出手除掉。” 清原坐在那里,眉宇之间露出沉吟之色。 小二上前来,见他正在沉思,不禁迟疑了一下,才低声道:“公子……” 清原早已知晓,随口说道:“一壶茶,炒两个菜。” 小二点头道:“好咧。” 说着,这小二看了古苍一眼,匆匆退去。 …… “掌柜的。” “怎么了?” “你看那边……”店小二低声道:“那位公子身边,有个黑袍人,长得好生高大,都听说蜀八地界附近的人身材魁梧,他们不会是从蜀八地界来的那伙流民罢?万一是来踩点的……” “别胡说八道,瞧你那没见识的模样。” 掌柜顺手把账簿往这小二头上拍了一下,说道:“看那公子的模样,不像是北方流民,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身边的那个黑袍人应该是护卫。虽说蜀八地界的人普遍是长得高大,可其他地界的人也并非都是矮小,也常有些人是生来高大的。” “但是……”店小二挠着脑袋,说道:“近些日子听了好多关于这个的事,小的心里慌得很,看谁都像是从北方来的流民。” 掌柜的摇头说道:“我在这开了三十多年的客栈,官道就在附近,过往旅人见了无数,还是自问眼力不错的。那位公子不是平常人,看起来也不是坏人。” 说着,他挥挥手,说道:“瞧你胆小的样子,没出息……快滚过去,让厨子快些做菜。” …… 那边清原也听见了这些话,不禁莞尔一笑。 古苍摸了摸脑袋,说道:“这回修为增益,阴神壮大,我又把身子压低了一尺,怎么还是这样?” 清原笑道:“你这般身材,虽然还比常人高大,但也差不多了,那小二只不过是听多了近期北方流民犯案的事情,不免有些惧怕。” 古苍正想说些什么,忽然便见先生面色微变。 “古怪……” 清原起身来,看向镇外北方。 古苍问道:“怎么?” 话音才落,它便有些心惊。 客栈之中,其余人尚未察觉,但是清原和古苍毕竟道行颇高,已有了察觉。 清原看向桌上的茶水。 杯中的茶水,正泛着轻微的涟漪,触碰到了杯壁,又往内收缩,而中间的涟漪又往外扩散。 轻微的荡动,常人几乎察觉不出。 “斗法的余威。” 清原低声道:“不过从气息浮动看来,争斗的两方都不太好。” 古苍问道:“先生是要去看看么?” 清原点头道:“也好。” 话毕,他起身来,提着古苍,往前迈了一步。 缩地成寸。 一步十里。 …… “公子,菜来……” 那店小二端着两盘菜,忽然站在那里,呆了半晌,“人呢?” 桌上只有一锭碎银子,而人已不见了。 小二惊愕良久,与周边客人询问了几句,竟是无人发觉此人已经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 …… 镇外北方八十里。 清原提着古苍,连走八步,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片荒林。 但林间已经狼藉不堪,周边树木倾塌,土地翻卷,也有许多遭受波及的飞禽走兽,尸首破碎,场面血腥。 “余威波及到此,从痕迹上看,道术威能颇盛,两方都不是寻常人物。” 清原扫了一眼,说道:“不过现在看来,已经分出胜负,而胜者似乎也不甚好受。” 古苍挠着头,说道:“是什么人?”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天下道法无穷,而这两人都与我素不相识,他们争斗之下,气息混杂在了一起,倒是察觉不出路数来了。但是仔细看,他们并非只在这一处争斗,好像是从前方那里不断斗法,逐渐打到了这边过来的……” 古苍问道:“先生要去看看?” 清原笑道:“走了八十里地,看看也无妨,从这里看,咱们两个即便遇上了什么,逃命总还是够的。” 古苍哦了一声,然后从古仙袋当中取出了雷金镗,当空一舞,蓝白光芒闪烁,雷音沉闷。 清原将古镜一抛,悬在头顶,镜光洒落,宛如琉璃一般。 “在这定州附近争斗,若是寻常修道人也就罢了……就只怕是守正道门。” 清原心道:“那么对手……是魔域余孽?”(未完待续。) 章二八九 惊变 循迹而去。 争斗痕迹,延绵三十里。 一路山林破碎,草木尽折,飞禽走兽波及无数,甚至也看见了几个人的尸首,从衣着和身边的斧子上看,应是上山打柴的樵夫。 清原行走在山道上,古苍尾随在后。 前方躺着一个道士,貌若青年,手上仍然握着一柄长剑,怀中有着一柄拂尘。他嘴角溢出鲜血,胸口道袍已然撕裂,鬓发凌乱。 “死了。” 清原叹了声,说道:“果然猜得不错,是守正道门的弟子。” 他走进前来,看了一眼。 这守正道门的弟子,生前修为应当不低,手中的法剑和拂尘,俱都属于法器。 清原伸手一摄,法剑及拂尘落在手中,看过一眼后,便被他抛入了古镜之内,融入神宝天河当中。 这守正道门弟子身上的道袍,木簪,腰带,其实都非俗物,但这些都是衣衫饰物,遮丑之用。毕竟这年轻道人与清原无怨无仇,得了他两件法器,便也足够,至于这些衣物,只当是死者为大,以示尊重。 “这里斗法已经停歇了。” 清原说道:“古苍,你掘个坑,将这位道长葬了罢。” 古苍应了一声,就在一旁,将丈二雷金镗插入土地,顺势一挑,当即土地崩开,便现出了一个大坑。 它来到那年轻道士身旁,将他抱起,放入坑中,又把先前的泥土扫了过来,掩埋上去。 清原站在那里,打量着四周变化。 “这里遗留着一些痕迹,细细看来,先前这里的斗法,不止两人,至少守正道门弟子就有近十人。” 清原沉吟道:“这里死了一个,其他的守正道门弟子以及他们的对手,应该是随着争斗,逐渐打到前方去了。” 古苍不禁问道:“那么对手是谁?”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寻常修道人自然是不敢跟守正道门动手的,即便动手也未必胜得过,而定州附近,极有可能便有着魔域余孽。这些魔域余孽前身是修道中人,因为大魔降服之后,沾染了幽冥阴晦之气,转为魔功,或许便能跟这些守正道门的人物争锋了。” 说着,他指着前方说道:“不过现今都是猜测,往前走走,也便知晓了。” 话音落下,清原当头往前走去,只是对于前方不甚明朗,也就没有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法门。 …… 一路往前,陆陆续续看见了几位守正道门弟子的尸首,以及另外一些衣着较为特异的尸首。 清原仔细看了几眼,这些人是北方人士,从诸般痕迹来看,道行也算颇高,正是与这些守正道门弟子争斗而死。 “看起来这些人的修为,并未高过守正道门的弟子。” 清原心有惊讶,说道:“按说同等境界之间,他们这些人应是无法胜过守正道门的弟子,可现在看来,似乎各有死伤。” 古苍想了想,问道:“这些人是不是也修行了高深功法,炼成了高深道术,可以跟道祖传承的守正道门相比?” “能与太上道祖传承相比的,只有另外一位道祖的传承。” 清原说道:“这些人并没有如此高深的传承之法,我想他们大约就是所谓沾染了邪魔之气的那些修道人。只是,我感知虽然不比真人逊色,但尽力探查,也没有从他们身上感应到任何古怪的气息。” 说到这儿,清原又自沉吟道:“这便是怪事了,莫非死后这些气息便会消散掉,而无影无踪?” 古苍站在身后,不敢言语,生怕打扰了先生思绪。 “看来他们的争斗,并非局限于一处,再往前去看看罢。” …… 遥遥可见,前方有座断山,尘埃初定。 这座小山拦腰而断,上面半截已然破碎,岩石洒落在山间各处,大如车马,小如尘埃。 “这里……” 清原提起古苍,一步迈出,来到了断山脚下。 山壁上有一人,被剑穿透,钉死在半壁上。 这是个中年道人,约有五十来许的模样,挽着道鬓,长须及胸,颇有仙风道骨之状。只是他面目扭曲,双眸圆睁,生机已经断绝。 “虽已死去,然而仍有余威,再看此人面貌,已至中年,而修道中人寿元绵长,所以此人真正岁数应更高许多。这样的人,在守正道门之中,大约是鸿字辈的弟子。” 清原蹲下身子,拾起面前的拂尘,往顶上古镜抛了进去。 这一路走来,得了十余件法器,如守正道门弟子身上的法剑及拂尘,以及那些邪魔所用的法器,俱都被他送入了神宝天河之中。 “古苍,把这位道长葬了罢。” 清原吐出口气,伸手一摄,那法剑顿时飞入手中。 守正道门这位鸿字辈的上人,立时从山壁上坠落下来。 古苍上前去,双手将他接住,只觉入手沉重,压迫之感极盛。 按照先生平常教导,古苍心中明白,这便是对方死后余威不散的缘故,而自身道行比之于这人要浅薄许多,所以面对这具尸首,不免有压迫之感。 古苍轻轻把他放下,取过丈二雷金镗,挑开土地,掘出一处大坑来,将他埋葬下去。 而清原提着那道人的法剑,缓缓走近。 “法剑是上等法器的品阶,几近于法宝。” “守正道门弟子多是精修一剑,虽非本命,也类似于本命。” “从法剑,从他死后遗留的气息,以及周边斗法的痕迹上来看,这个中年道人应有着六重天上境的道行。” 清原神色微凝,略感沉重。 守正道门六重天的上人,学的是道祖传承,非同寻常,莫非杀掉这个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的,还是真人境的人物? “先生……” 古苍埋下那中年道人之后,忽然发现了些什么,伸手指着前方草地里。 清原偏头看去,便见草地里倒着一头梅花鹿,但皮肉收缩,内中气血已经干枯,他露出惊讶之色,一步迈出,来到这鹿身前,蹲下身子,一手按在鹿尸之上。 “糟了!” 清原似是察觉什么,面色微变,喝道:“古苍,快退!” 随着言语落下,只觉脚下土地蓦然破碎。 方圆百丈,土地彷如浩荡波涛一样,掀了开来。 “好生警觉的后辈。” 泥土掀起,仿佛覆盖了天空,从中传出一个狞笑的苍老声音,道:“可惜道行浅了些,只在五重天,那么就帮老夫一把罢。” 浩浩大势,无穷泥土岩石,仿佛一座大山,朝着清原所在,碾压下来。(未完待续。) 章二九零 老者 方圆百丈,土地翻开,汹涌而出,仿若火山喷发一般。 无穷泥土岩石,从天而降,把清原掩埋下去,镇压而落。 轰隆隆震荡声响,此起彼伏,震动方圆百里,声音传开,远至八百里。 过了许久,方有尘埃落定。 方圆百丈土地翻覆过来,中间塌陷,四方拱起。 天上还有泥土如大雨洒落,泥土中有一人,从空中缓缓降下,站在塌陷的土坑中央,拄着一根拐杖,喘息不定。 这是个老人,约有六十来许的模样,面貌似有慈霭之容,只是笑意森然。他迈了一步,有些摇摇晃晃,立足不稳,不禁将拐杖插在地上,又把仅剩的右手,按在胸口,深深呼吸了几回。 他胸口鲜血淋漓,仍未止血。 这是剑伤。 被守正道门的法剑所伤,此时在伤口上,依然萦绕着消之不去的剑气。 “守正道门,名不虚传,老夫道行高他许多,还近乎是油尽灯枯。” 老者深吸口气,看向左边。 他左臂断去半截,断口参差不齐,皮肉还有残渣模样,断骨森白可见。这不是剑伤,而是被守正道门的道术擦了过去,这臂膀也就消去了…… “好在还有个上人过来,替老夫恢复元气。” 老者哈哈一笑,似是牵动了伤口,连忙收敛笑声,把手放在拐杖上,拄着拐杖,朝着先前那年轻人被掩埋的地方而去。 嘭! 这时,身后忽然土地崩开,雷音闪烁。 一头丈许来高的猿猴,破土而出,一跃十丈,昂然吼叫。 它浑身黑毛遍布,头顶白发如雪,双耳垂肩,双臂过膝,提着一杆丈二雷金镗,雷音滚滚,浑身萦绕着细微雷霆,色泽蓝白,细如发丝。 这猿猴一双金黄色的眼眸,视线宛如两道金光,落在这老者身上,杀机凛冽。 “这个……” 老者仔细看了看,讶然道:“山魈?” 他对于山魈这种生灵,并不熟悉,只是偶然在典籍上见过记载,传闻乃是妖仙的血脉。 “区区四重天的道行,在老夫这一手段之下,竟然还能存活下来?” 老者眼中不禁有些惊讶之色,虽说他是朝着那个年轻人下的手,但一个四重天的修为,哪怕只是遭受波及,也断然难以活命的。 未想,这个山魈竟然活了下来,且似乎并无多大伤势? “好好好。” 老者微笑道:“看来妖仙血脉的传言,并非虚假,老夫近期得了一部汲取血液而补益自身的法门,不知这妖仙的血脉,是否更有味道一些?” 古苍怒吼咆哮,丈二雷金镗朝前一指。 那老者笑意吟吟,也不即刻动手,但心中已有几分凝重。 那兵器似乎品阶颇高,而且雷霆闪烁,应是属于雷道一脉的法器,甚至是有望化为法宝的法宝雏形也说不定。这山魈若仅是借助兵器也就罢了,可是那雷音滚滚,不单是从那兵器上面传来,还是从它体内传来,显然是修行了雷霆功法。 妖仙血脉的传承,不学妖仙之法,反而修行正统道家雷法? 那么这雷法岂非是要比妖仙传承的功法更胜一筹? “这头山魈,身为妖仙血脉,体魄强盛,得天独厚,如今手持雷道之宝,又修行高深莫测的雷道功法,不是一般四重天的上人可比。” “老夫身受重伤于此,这回只怕是有些麻烦了。” 老者心中念头浮动,只是笑容依旧,胸口鲜血仍然未止,断臂略微颤动。 这一人一妖,相距十余丈,对视了片刻。 古苍平日里虽显得沉稳,但实际上还是急躁的性子,当即便先出手,把手一扬,有一物飞出。 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头。 石头上面,萦绕着雷霆光泽。 “又是一件宝贝?” 老者面色微变,把拐杖往前一点。 前头点在了雷石之上。 古苍喝道:“大!” 雷石骤然放大,从拳头大小,刹那间变得方圆三丈,比寻常一座楼房更为巨大。 老者退了一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低沉道:“破!” 轰! 雷石蓦然倒飞过去。 而在雷石之下,一个宛如铁塔般的身影跃了过来,丈二雷金镗往前一指,雷光一闪,锋刃锐利。 老者蓦然后退,脚不踏地,凭空而飞,他眼中闪过一丝厉光,伸手一扯,将左边半截断臂连肩胛骨一并扯裂,用法力一拍,当即化作血雾。 他深吸口气,血雾从口鼻而入,精神立时一震。 “小畜生,就凭你?” 老者低喝了声,中气十足,拐杖往前狠狠打落。 一声骤响,雷光四溢。 丈二雷金镗偏了一偏。 古苍往后抛了十余丈远。 “不知死活!” 老者哼了一声,道:“就算你修行的雷法是仙阶之法,就算你所持的是法宝,就凭这四重天的道行,又怎么是老夫敌手?就连这守正道门六重天的上人,都被老夫所杀,何况是你这区区一头山魈?” 他缓缓走来,脚步竟已不再踉跄,沉稳有力。 古苍缓缓起身,握着丈二雷金镗,雷石悬于头顶,一身雷霆闪烁。它双眸满是金光,逐渐生出红芒。 老者只觉它身上气息不断拔高,微微一惊,不敢再有迟疑,便想立即动手将这山魈打死当场。 “老家伙!” 古苍低吼不休,雷霆绕身,周边尘土不断掀飞。 方圆三丈许,土地一片焦黑。 当年运使此法,能以三重天巅峰的道行,伤及孙家老祖这位身有隐疾的五重天上人,而今日,自身已成妖类,再用此法,面对这个伤势惨重的六重天上人,未必就一定落败。 “区区小妖……”那老者腾起半空,拐杖当空打了下来。 古苍把丈二雷金镗一摆,气息逐渐攀升,眼眸金中泛红,神色凶厉。 “古苍……” 就在这时,便有一只手掌,从身后,按在了古苍的肩头。 古苍震了一震,只觉耳边传过一缕滚烫之意。 那是一支白玉尺,带着赤红色的雷纹,而那滚烫之意,正是上面携带的赤色雷霆。 嘭地一声! 拐杖打在白玉尺上面。 老者往后飞退。 古苍只觉眼前一阵劲风扑面,滚烫之余,也有几分锐利。随后,它耳边就听了一个声音,缓缓说道:“古苍,你且收功,莫要再伤了元气,此法不到生死关头,不可再用。” 古苍偏过头来,只见先生面带微笑。 “古苍,接下来,便交给先生罢。” 说着,清原看向这老者,面带微笑,“此时此刻,前辈已如强弩之末了罢?”(未完待续。) 章二九一 半柱香 拦腰截断的山峰。 方圆百丈尽数翻覆倒卷的泥土。 中间塌陷的坑洞之中,清原和古苍站于一侧,那老者退至另一侧。 老者看着对面那个年轻人,目光微凝,沉声道:“你没死?” 清原身具乾坤封闭之术,气息不显,这老者自然也难以感知得到。 清原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六重天上境的人物,虽是伤重,但竭力施为的道术,确实不甚好受,只是……前辈想要杀我,莫说以你当前的伤势,就是全盛之时,也未必能成。适才我若未能察觉你潜藏在此,或许便真的吃上一些小亏,但既然知晓你在这里,那么又何惧于你?” “井底之蛙,不过躲开了老夫一记道术,便不知天高地厚,就凭你这道行,也配与老夫相提并论?”老者沉声哼道:“只不过老夫向来精于隐匿之法,你倒是如何发觉我的?” “前辈确是精于隐匿,只是一旦起了杀机,运起道术,便也不难感知得到,此外……” 清原看了古苍一眼,才看向那老者,缓缓说道:“那具野鹿,气血都被吸尽,已然死绝,按说应是冰冷,但适才我伸手按住鹿尸,发觉皮肉之上,生前体魄余温仍在。如此,它气血被人吸尽时,也就是几个呼吸之前……如此短暂的时候,哪怕是有真人离开,晚辈也能察觉,但既然没有离开的迹象,也就是潜藏在此了。” 古苍得了先生眼神示意,心知先生的想法,便稍退两步,趁着那激发气血的本领还未彻底施展开来,将这法门收敛起来,如此,虽然不免还是有些损伤,但此法未有施展完成,伤害已可忽略不计。 它收了法术,这时才看向先生。 先生一身金纹白衣,头顶悬着那面古镜,镜光洒落身周,手中提着那白玉尺,红色雷芒闪动不定。 想来适才方圆百丈的土地冲天而上,又压迫下来,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算是麻烦,但此时看来,这麻烦已经被先生彻底化解了去。 古苍看先生气定神闲之状,心中也安稳了许多,因为它心中知晓,先生这般神态,并非刻意迷惑对方,而是因为……先生确实是有把握对付眼前这个老者的。 若没有把握,此刻先生只怕便已经施展出了缩地成寸的法门,带着自己离开了。 古苍知晓适才先生的眼神含义,心知自身道行还浅,留在这儿只能让先生颇为束缚,稍微后退,逐渐远去。 清原看着那老者,未有回头,但已是知晓身后古苍离去的动静,心有赞赏,面上含笑。 那个老者只是朝着古苍离去的背影瞧了一眼,未有在意,便收回目光,看向清原,神色颇为凝重。 适才那他与那守正道门的弟子争斗过后,已身受重伤,顺手汲取了附近飞禽走兽的鲜血,接着发觉来了一个五重天的修道人,自知伤势颇重,蓄势良久,才借用了方圆百丈土地的重量,来镇杀这五重天的修道人。 原以为这年轻人受了自己竭力而为的道术,必死无疑,而那个四重天的黑袍人受到波及,也难活命。谁知黑袍人是个修行雷道功法的妖仙血脉,并未死去,而这年轻人,更是毫发无损的模样。 “得不错,先前那位守正道门鸿字辈的中年道人,应是初入六重天的道行,至于前辈……则应是六重天巅峰,临近七重天的真人境了罢?” 清原说道:“按说以守正道门的传承,传自于太上道祖,功法高深,道术非凡,想要杀掉这位鸿字辈道人,除非真人出手。但是前辈未是真人,便能以同为六重天的境界,用重伤的代价,杀掉这位鸿字辈道人,由此可见,传闻之中的魔域余孽,果然是非同寻常。” 六重天巅峰的修为,杀掉初入六重天的道人,却要付以重伤的代价。虽说道行不一定代表着斗法的本领,但此事仍然不算光彩,然而,当面对的是守正道门的弟子,则又是不同了。 正如清原所说,同在六重天,哪怕是踏足此境界之巅峰,也难以对付守正道门初入此境的弟子,因为守正道门便是道祖的传承。 那老者对此,似乎也颇是引以为傲,说道:“老夫自魔域而出,近期本领突飞猛进,纵然是守正道门弟子又如何?至于你……一个五重天的修道人,还是束手就缚,老夫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清原忽然笑了声,说道:“以前辈此时的伤势,想要对付晚辈还是不足的,否则,您早已动手了。” 老者神色不改,说道:“老夫只是不愿失了身份,你只区区一个五重天的上人,莫非还当自己能比守正道门鸿字辈的弟子不成?” 清原平静说道:“未有比过,孰高孰低,倒也不甚清楚。” 老者冷哼道:“好生狂妄!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是不知守正道门的厉害,更不知晓老夫的厉害!”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前辈是想拖延时候,将你适才吞下的断臂血气,尽数炼化?” “拖延时候,你也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老者将拐杖前指,缓缓道:“真人以下,任何修道中人,都非老夫敌手,何况是你?” 清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这个面色全无变化的老者,以他堪比真人境的感知,可以察觉这个虚张声势的老者心绪有了少许动荡,只是清原也不以为然,随口说道:“你我争斗,会有波及,古苍身法不快,我让它逃远一些,也让你有几分喘息之机,你觉得半柱香可否足够?” 老者面色微变,眼中不免讶异,说道:“你这年轻人,竟如此自大?” 清原说道:“我倒是想要跟全盛之时的你来斗上一场,只不过你伤势如此惨重,日后是否能够恢复还是两说,且耗时不知多少年月。如此,便给你半柱香恢复,你有几分本事,尽可使来……” 老者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气息陡然安静下来。 眼前这年轻人,果真是年轻气盛,不知高低。 就算是守正道门五重天的上人,也未必就能胜过寻常六重天的散人,然而,这年轻人并非守正道门弟子,至于自己本身,更是今非昔比,再非寻常六重天的散人可比。 连六重天的守正道门弟子都不是自家对手,何况这个五重天的年轻人? 这老者运功恢复,心中不禁想道:“老夫虽是受了重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我如今的本事,远胜去年不知凡几,待我获得喘息之机,哪怕伤势在身,但任何五重天的人物都非是老夫敌手,纵然是六重天之人,也未必胜得过我这重伤老朽之身。” 清原手提白玉尺,头悬古镜,静静看着这名老者,素来平淡的眼中,有着几分跃跃欲试之色。 这是何等难得的机会? 眼前这个老者,原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但是沾染了魔域气息,非同寻常,而此时他身受重伤,不复巅峰。按常理说,以这老者的伤势,本领受损,任何一个四重天的上人都能轻易杀他,可是他身具魔域气息,非同小可,只要再有半柱香光景让他恢复,约莫还有着胜过五重天的修为。 “半柱香后,这个老者能够发挥出来的本事,应是胜过五重天的人物,但比之于踏入六重天的上人还稍逊两分,勉强算是介于五重天与六重天之间。” “我自修成山河楼以来,少有磨砺,此人本领只在六重天的界限当中,伤不了我,正好可以磨砺一番。” “此外,这老者已算是被大魔点化,又沾染了幽冥隐晦之气,已是邪魔,但此时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古怪,眼下正好从他身上找出端倪,避免日后遇到类似人物,不明就里,吃了大亏。” 半柱香时候,一闪而过。 古苍已是离得远了。 清原正要开口,那老者已然先发制人,拐杖一抛,当即化作一条长蛇,迎空涨大。 见状,清原不慌不忙,原本的话收了回去,只化作一句。 “好。”(未完待续。) 章二九二 斗法 那拐杖色泽淡黄而泛灰,长三尺七,粗有两尺半,脱了老者手上,便化作一条长蛇。 长蛇迎空涨大,瞬息变作十来丈,粗如水桶,当空盘旋,好似一条呼风唤雨的蛟龙,随着咆哮,更有阴云伴随。 这是那老者原本的法器,后来经大魔点化,入魔之后,他的法器也随之变得有了几分邪异。 “小辈……” 老者正要冷笑出声。 便见那金纹白衣的年轻人往前迈了一步,来到了那长蛇之前,一尺打落。 轰! 尺间伴随着雷霆之音,红芒闪烁,正中蛇头。 灰黄巨蛇哀鸣一声,从蛇头顶上迸裂出无数裂痕。 清原顺势把尺子一挥,正在蛇头下方。 蛇头当即破碎开来。 数十丈断蛇倏忽间化作了一截拐杖。 原本被巨蛇遮掩的眼前视线,随着断蛇恢复原貌,变得一片清明,然后清原便看见了眼前那老者临近前来。 老者仅剩的右臂蓦然探到眼前。 清原身周镜光洒落,宛如琉璃。 老者右臂成爪,按在了镜光之上,镜光刹那塌陷下去。 “这……” 老者眼中露出惊骇之色,这一爪只将镜光按下,却未能击破。 清原神色淡然,不慌不忙,一尺探出镜光之外,朝着老者左边心房要害处而去。 这一尺蕴藏着剑法之妙,乃是近期从君殇璃的剑法感悟之中所得,因尺法与剑法有所相通之处,遂而闪现出了锋锐之感。 雷霆之力依附在白玉尺上,以作锋刃之形,补足了剑与尺之间的差异,且雷霆炽烈霸道,极为凶厉,犹过于锋刃之利。 老者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之前面对那守正道门弟子法剑的时候,心中凛然,连忙收手回护。 “变!”一声低喝,只在刹那之间,老者右臂变得灰黑,迅速拍在了白玉尺之上。 白玉尺之上雷霆缠绕。 老者右臂被雷霆所伤,冒出一阵黑烟,不禁大叫出声。 但这一手终究按在了白玉尺之上,打偏了过去,避过了要害,使之落在左肩上。 原本便是残缺的左肩,受了这一尺,余下骨骼尽数破碎,雷霆瞬息而上,一片焦黑熟透,连同老者本身一并受创。 老者怒喝一声,借着一尺之力,往后飞退百丈。 清原未有追击,只是站在远处,看着百丈之外的老者。 那老者飞退百丈方自落定,眼中骇然之意未消。 拐杖乃是上等法器,却被对方一尺打断,而自身偷袭的一爪,堪称竭力而为,竟然全无奏效,反而被对方一尺所伤,使得自身伤势愈发沉重。 老者不禁偏头看向右手,只觉右臂略微有了些许颤抖。 清原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一只右手,适才这只手臂变得灰黑,于是速度加快,甚至可以打偏依附着雷霆的白玉尺。 “先前那是……魔域气息的运用?” “此前感应不出,难道只在运用之时才会显露出来?” “至于这老者,看起来似乎有些桀骜张狂,想来是因为沾染了魔域气息,污染本性所致,已不复原本性情。” 清原心有沉吟,而对方似乎又有动作。 恍惚间,山河倒卷。 对方虽是脱去了因果的六重天上境,但已然是悟透了五重天的玄奥,对于运使山河的造诣,相当于五重天巅峰,而因为道行更高,施展起来,威能自是远胜五重天之人。 虽然这老者伤势加身,难以展尽一身造诣,但也非是寻常五重天上人可比。 “山河大势?” 清原略微愕然,随后展颜一笑。 适才被老者翻开的百丈土地,在清原的运转之下,不断往下压实。 恍惚之间,清原身上气势巍峨如山岳,冲霄入云上,地龙长吟不止,咆哮不休。 论起对于山河大势的掌控,以及与大地的联系,任何上人也比不得他,放眼当今世间,也未必能有人达到他的这般程度。 老者只觉正在运转的土地,蓦然震动,然后往下压实,自身已然无法再去操纵山河土地的变化,心中陡然慌乱。 “怎么可能?” “这个年轻人对于山河大势的掌控,全然不似五重天之人,比之于老夫全盛之时犹有过之……” 老者心有颤动,萌生退意。 原本想要用对方增益自身气血,弥补伤势的念头,已是荡然无存,只有离去之意。尽管这一离去,没有上人气血为自身弥补伤势,只怕性命堪忧,可此时他心有悸动,不免惊惶,已顾不得许多了。 “走!” 老者这般想着,当即便要腾空而起,然而却惊觉自己双脚仿佛长在了地上,无法离地而起,哪怕竭力运转自身所悟的山河之势,六重天断绝大地因果的本事,依然纹丝不动。 “你……” 老者目光看向清原,有着骇然之色。 清原微微一笑,轻轻迈出一步,瞬息便临近前来,一尺朝着老者头颅点去。 眼见这一尺愈发逼近,老者陡然大喝一声,离地而起,冲入云霄之上。 清原白玉尺一顿,随后收回,看向土地上。 这老者当机立断,便断去了双脚。 “好魄力。” 清原抬起头来,看向云霄之中若隐若现的那个老者。 尽管这老者至此,将近是油尽灯枯,但毕竟是六重天上人,一口气息尚在,便可腾飞而去。 “到了天上,便没有办法了么?” 清原轻笑两声,脚下一踏。 轰隆隆骤响。 脚下土地不断拱起。 四周土地不断塌陷。 而中间清原所在,仿佛一根石柱,耸立而起。 老者驾风而逃,发觉身后异状,不禁往后一瞧,顿时心惊不已。 但那土柱终究是有限的,只高百丈便即停下,而老者则腾飞得更高了。 “前辈……下来罢……” 清原把手一挥,古镜翻滚而过,落在身前一丈。 他左手伸出,顿时一条青色长蛇,从手中放出,粗如儿臂,长约七尺,冲入古镜背面。 而在古镜的镜面之中,则冲出了一条青色蛟龙,浑身青鳞,头生双角,腹生四肢,昂然咆哮。 孙家秘传,青龙化元术!(未完待续。) 章二九三 魔殒 青龙化元术,乃是从孙家上人手中所得,属于残篇,后来清原打杀了孙家老祖,其实已是可以获得全本。 但古镜本身便有着推演道术的本领,清原为了磨砺自身,便借用古镜推演,时至今日,虽然还是残篇,但已补足八成,想要补足余下两成,也已不远。 如今虽只是八成残篇道术,然而经过古镜加持之后,已是能变得完满无缺,比之于孙家老祖亲自施展出来的青龙化元术,还更胜十倍有余。 随着清原施法,青龙自镜面咆哮而出,撞在了老者背后。 老者惨叫出声,跌落下去。 “自推演至今,倒还是第一次用此法出手,在我手中的道术里,其威能约莫是仅次于八首火龙道。” 清原对于此术之威能,已算得上是颇为满意,轻轻一震,脚下土柱破碎,他从空中落下。 嘭地一声。 清原站在了地上,双脚却几乎陷入泥土当中。 “小辈。” 老者怒喝道:“不过是欺辱老夫身受重伤罢了,若在全盛之时,你断然不是老夫对手……就凭你区区五重天……” 说着,他语气陡然一滞。 适才他施展出来的本事,已是介于五重天与六重天之间,然而依然是轻易落败了,而这个年轻人,似乎还未尽力。 “前辈不愧是魔域之人。”清原略有感慨,说道:“按说受此重伤,早已死去,先有剑伤,再是接连断臂,受我一尺雷霆,再是断去双脚,最后挨了我一记青龙化元术,仍未死去。哪怕是真人,受了这等伤势,仅存半具残躯,只怕也未必能够如前辈这般,得以留下性命。” 此时此刻,老者已然算是苟延残喘一般,保住余下这口气尚且艰难,更无法再对清原出手。 清原临近身来,俯视下去,道:“既然前辈未死,那么这潜藏的魔域气息,晚辈倒想见识一番。” 随着话音落下,古镜浮现,悬于头顶,镜光洒落身周。 清原行事颇为谨慎,虽说这老者几乎不能出手,但避免意外,仍是让古镜护住了自身。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老者忽然狞笑出声,道:“老夫修行多年,岂能任由你这后辈羞辱?” 他仰头哈哈一笑,眼神中泛出一缕阴霾。 清原神色微凝,伸手一探,元灵擒拿手倏忽而出,握住了这老者残躯。 但下一刻,元灵擒拿手被撑开了。 老者浑身黑烟魔气滚滚。 “魔域气息……”清原退出一步,白玉尺落于手上,雷霆神通蓄势而发,左手捏印,八首火龙道便要发出。 然而就在这时,那灰黑之气蓦然散去,散入虚空中。 老者躺在土地上,双眸无神,面色苍白,生机寂灭。 “怎么回事?” 清原目露讶然之色,适才他分明从这老者身上察觉到了杀机,应是打算以性命为代价,催动魔域之气,拼上最后一把,让自己随他玉石俱焚。 但未有想到,魔气散去,老者立时死去。 “不该是这样的,他虽有必死之心,却只是要与我同死,而非自绝生机……莫非出现了什么变故?” 清原来到老者面前,俯视着这个神态安详的老者。 沾染魔气之前,或许这也是个慈霭的修道之人,又或是被尊为老神仙的人物,但沾染魔气之后,性情大改,桀骜张狂,杀人吸血。 清原稍微蹲下身子。 这个老者此前施展过一次魔域气息,而这一次临死又拼了一次,但除此之外,哪怕是自断双脚时,也没有催动魔气,想来施展魔域气息也并非易事,兴许还要付出什么代价。 只怕之前杀掉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时,也是运使了魔域气息,否则这老者多半是难以杀掉这守正道门六重天弟子的。 “不使魔域气息时,虽说性情较为凶狠,行事较为狠辣,但依然难以从气息上判断。” “但施展出魔域气息之后,则是本领大增,但可以断定,施展起来,不是易事,或许也还要付出许多代价……” “这个……” 清原正自思索,忽然发觉有异。 适才散去的魔气,似乎彻底消逝,全无半点痕迹。 “古怪……” 清原心中才有了这般想法,而古苍已经发觉此地斗法平定,赶了过来。 看见那老者尸首躺在地上,古苍金眸之中闪过一缕光芒,心道:“果然是先生胜了。” 清原起身来,叹道:“顺手葬了这具残躯罢。” 古苍应是,看了看那老者,又说道:“先生,他很厉害?” 清原说道:“原本应是十分厉害,能杀守正道门六重天弟子,放在寻常修道人的境地里,即便不是真人层次,也算是越过了寻常修道人所认知的六重天。只不过,经先前一场斗法,他原已伤重,本领大降,这番斗法,实则是我占了便宜。” 古苍挠了挠头,笑道:“但他再厉害,终究是被先生杀死了。” 清原微微摇头,正要说话时,忽然察觉有异,当即看向天空。 遥遥天际,云雾茫茫。 但清原一眼看去,便看见天际之处有一个细点,迅速逼近。 那是一个道人,不过瞬息,就已来到眼前。 守正道门? 清原瞳孔微缩。 那人已然临至这里,降落在地,化作一个中年道人。 这道人虽已至中年,但面容白净,并无胡须,而脸色不知怎地,苍白得全无半点血色。他鬓发稍显凌乱,道袍破损一角,拂尘亦有损伤,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斗。 这中年道人扫过一眼,忽然拔剑,指向清原,问道:“我师弟呢?” 剑刃之气,锐利无匹。 来人已是真人境! 清原只觉迎面生疼,脸颊边上的鬓发,蓦然而断。 古苍惊退了数步,瞳孔收缩,心生骇意。 清原运起山河大势,定住自身,又运使六月不净观,从剑气压迫之中定住心神,方自深吸口气,答道:“在那儿……” 指尖所指,在清原运转之下,土地翻开,显露出一具尸首来。 那尸首也是中年道人,长须及胸,双目圆睁,面容痛苦扭曲,胸前伤口处,满是鲜血。 “师弟……”那真人倒吸口气,眼露杀机,看向清原,厉声道:“他是如何死的?” 清原指向地上那老者残躯,说道:“此人乃是魔域余孽,贵门道长与之争斗,因……” 说到这里,清原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才继续接着道:“约莫是对方偷袭,道长才失了性命,但守正道门仙法高强,反击之下,也让这老者油尽灯枯。适才晚辈来时,这老者已奄奄一息,后来晚辈察觉是魔域余孽之后,便代贵门道长,斩杀了此魔。” 那真人神色冰冷,不知是信与不信,过了片刻,寒声道:“知晓魔域余孽,知晓我等出身守正道门,看来你也不是寻常修道中人,不知是哪家门下?” 清原神色不变,略微施礼,说道:“先秦山海界。”(未完待续。) 章二九四 真人鸿恒 “先秦山海界?” 那真人缓缓收剑入鞘,神色依然冰冷,负手而立,道:“你有什么凭证?” 清原低声道:“晚辈从先秦山海界出来磨砺,为了传讯,将信物交与正仙道弟子,他乃是接到正仙道之令,前去北方魔域,故而,晚辈请托这位师兄,传讯于本门长辈。” 真人面色骤冷,道:“没有信物?” 清原轻笑道:“自然是有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正是玄松子留下的字据。 真人扫了一眼,纸上写着,正仙道玄松子,今日从先秦山海界弟子清原手中获得八株淮阴草,日后炼成太阴养魂丹,必先留二粒,如有缘相见,自当奉上。 纸上盖了一个印章,那是正仙道独有的印记。 这印章须得是修行正仙道功法的弟子方能运使出来,否则盖章不留印。 如今留下了印记,这张纸便也可以断定,确是出自于正仙道弟子,那么也便算是证实了这先秦山海界弟子的身份。 真人收回目光,神色稍微缓和,目光看向古苍,掠过一抹寒色。 古苍惊退数步,这位成就妖类的山魈,纵然生性凶厉,却也不禁战战兢兢。 清原心知守正道门嫉恶如仇,以替天行道为名,平常行走人世,一旦遇上妖物精怪等异类,也多是斩杀剑下,此时这位真人多半是起了几分杀机。 清原见状,稍微施礼,说道:“本门位在东海,属仙山福地,洞天之所,山海界之中向来灵禽异兽众多,这头山魈乃是本门一头异兽,降服于我,如今跟随在晚辈身边,端茶递水,以作服侍。” 真人收回目光,淡淡道:“出来磨砺还要带个小妖,来当端茶递水的仆人?你先秦山海界的弟子,未免也太过尊贵了,只怕你门中弟子,都是养尊处优之辈罢?” 清原低声道:“不敢,先秦山海界亦是道祖传承,自当勤加修持,不敢有辱帝君之名。” 先秦山海界,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 而这位帝君,也是证得混元大罗金仙之位的道祖人物。 听到这里,谈及帝君,这位守正道门的真人也不敢过于无礼,只是说道:“你先秦山海界位在东海,而这中土大地乃是我守正道门管辖,今次趁封神之势,齐新年入主南梁,尊为国师,也可说是大势所趋。但是这蜀国之地,乃是我守正道门祖山所在,可不是你们先秦山海界的人可以随意来去的……” “真人此言未免有失。”清原说道:“如今北方之事,我等道祖传承俱都知晓,牵扯众大,不该由守正道门一家独自担责,因而才有各方来助。至于晚辈,修为尚浅,只好打些漏网之鱼……” “打些漏网之鱼?” 那真人眼中闪过一缕异色,蓦然转过身去,似乎想要离开。 然而,就随着他转身之时,便听嗡地一声轻响。 背上法剑,出鞘一寸。 剑气凌厉,倏忽而来。 清原只觉眼前骤然一冷,脸颊眉目仿佛遭利针刺痛,心中骤惊,寒气骤起。 他不假思索,立即一步踏出。 剑气骤然消散。 真人剑出一寸,未有尽出,随着剑气消散,剑也入鞘。 他收剑之后,背负双手,看向前方。 因为适才清原施展缩地成寸,已经从他的后方,站在了他的前方。 “缩地成寸。” 真人说道:“你能施展此法,加上适才正仙道弟子的印章,勉强可以定下你的身份了。” 清原吐出口气,紧绷的身子稍微松懈下来,不禁问道:“倘如晚辈躲不过去呢?” 这真人淡淡道:“那你必是假的,诛杀于你,自是应当。” 清原说道:“可晚辈是真,但未必躲得过去。” 真人缓缓迈步,走近前来,说道:“先秦山海界五重天的弟子,连本座一寸剑气都敌不住,死了也不可惜。” 清原说道:“杀掉先秦山海界的弟子,纵然是守正道门的真人,也说不过去罢?” 真人冷笑了声,说道:“当今世道,正值封神,没有谁能时刻感应天下,本座就是杀了你,又有谁知?你本就是来磨砺的,连这一寸剑气也避不过,早晚也是要死的……” 清原微微拱手,笑着道:“好在晚辈练就了缩地成寸的法门,既是表明了身份,又能躲过这缕剑气,否则今日只怕难逃此劫。” 这真人徐徐走近。 清原站在原地,没有挪动,只是瞳孔稍微一缩,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身在山河楼的境界,怀有地龙在体,隐约有些察觉异状。 这位真人立足不稳,踏在地上的双脚,隐约有些虚浮。 这并不是来自于可以腾云驾雾的虚浮,而是站立不稳的虚浮。 再想起适才这位真人着实有些凌乱之感,面色苍白无血,清原隐约明白,这位真人应是受了重伤。 “伤得让一位真人都立足不稳?” “如今他只是虚有其表?” 清原心中闪过这般念头。 而那真人已经站在了眼前。 真人境的压迫,宛如浩浩大势,压迫过来。 “本座乃是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鸿恒。” 真人看着清原的双眼,说道:“本座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交与你手。” 清原顿了一顿,没有接话,思索片刻,问道:“既然连前辈都说是十分重要,想来,多半是与眼前这些争斗,有些关联?那么……就是要命的事情?” 鸿恒眼中闪过一缕赞赏之色,点头道:“正是。” 清原问道:“可否拒绝?” 鸿恒忽地散去冰冷神色,微微一笑,笑意中赞赏的味道愈发多了些,道:“可以,但是……” 他顿了一顿,轻声道:“拒绝本座的人,都已死了。” 清原叹了声,道:“那么晚辈也就没有选择了?” 鸿恒略微摇头,叹道:“才刚对你有些赏识,你便问出了这般愚蠢的问题,适才本座已经对你直言,除却接受之外,你可以拒绝,但……也相当于自绝。” 清原顿时有了几分明悟,沉声道:“接下这桩事情,比死也差不了多少,甚至比死更为可怕?” 鸿恒点头道:“相差不多。” 清原问道:“那晚辈选择去死?” 鸿恒探出手来,道:“你若真是如此,本座成全你。” “等着……” 清原忽然开口,带着些莫名的笑意,说道:“前辈可以将事情告知于我,如若觉得合适,兴许晚辈也就接下了。若是不合适,反正前辈是要杀人,那么也就算灭口了。” 鸿恒默然片刻,道:“好。” 清原扫了这位真人一眼,心中念头转动。 以自身的道行,虽是五重天,但凭借功法,凭借地龙入体,凭借一身道术,凭借白玉尺,凭借古镜,凭借古镜磨砺出来的斗法技巧,即便争斗起来,在六重天之中也属前列。 这位真人受创如此沉重,似乎是虚有其表。 真要斗法,也未必就败了。(未完待续。) 章二九五 三生石 幽冥缺口,今是紫霄道童所携的至宝在镇压。 但这紫霄至宝原本非是镇压之用,如今用以镇压,并不长久。 所以太上道祖降下至宝,要彻底镇压于此。 这些事情,清原已然知晓。 而鸿恒最先说的也是这些事情,但后面的事情,则远出清原意料之外。 …… 玄松子曾经说过,守正道门人仙护送至宝前往北方魔域,相助于紫霄道童,彻底镇压幽冥,用这桩太上至宝,便可一劳永逸。 但是…… “人仙已逝。” 鸿恒说道:“对方乃是四大魔将之首,原来也是一尊人世的半仙,被大魔点化之后,多了几分本事,与本门人仙斗法,亦不逊色。后来一番争斗,本门人仙已逝,但那魔将也同样被人仙所杀,余下邪魔作祟……” “我等在定州附近,不是要捕杀这些邪魔,而只是要把此宝送往北方魔域,镇压幽冥。” “本门底蕴雄厚,然而当世封神,绝大部分气力俱都落在这上面,尤其是在幽冥出现缺口之后,为了避免对人世封神产生影响,本门真人乃至于人仙,大多都已出手,稳住各方,如今难以有太多余力,只得兵分三路。” “一路由八重天的真人带领,化为寻常修道人之状,但已然被邪魔截杀殆尽。” “这一路是本座带领,如今你也看见了,除本座之外,俱都身殒。” 鸿恒看向清原,说道:“所以,要你帮忙。” 清原想了片刻,问道:“另外一路呢?” 鸿恒说道:“另外一路去往了北方魔域,如今受阻,但是侥幸未灭。这也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至宝不在那一路。” 清原眼瞳一缩,道:“至宝在你身上?” 鸿恒点头道:“正是。” 清原默然不语。 鸿恒所谓的帮忙,不外乎两种,第一,让自己扮作守正道门弟子,吸引邪魔;第二,至宝放在自己身上,守正道门在明面上,而实际上宝物则在自己一个上人手中,可谓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前者堪称必死无疑,后者风险极大,一旦被识破,也是必死无疑。 “其实自大魔被紫霄道童击溃之后,魔域已经不足为虑,主要还是幽冥缺口的事情。” 鸿恒说道:“这些邪魔,原来本是修道中人,只因被大魔所害,沾染邪气,致使性情大改,行事邪异,而本领也随之大增。但只要封住幽冥缺口,人世封神的变化也就会稳定许多,那时便可让本门许多弟子、真人、乃至于人仙,得以从中腾出手来,镇杀这些邪魔……” “当务之急,镇住幽冥缺口,制止封神出现变故。” “至于这些邪魔,待得稍作稳定,哪怕再多十倍,也不足为虑。” 他看向清原,说道:“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你也知晓,众仙共立封神榜,东天海运帝君身为道祖,也是封神主事圣人之一。这件事情,你身为先秦山海界弟子,便不能置身事外,哪怕是要丢弃性命……” 清原默然不语。 因为他根本不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 可是,他却也是曾经紫霄宫的弟子。 紫霄大仙,身为道祖,也是封神主事圣人之一。 更何况,北方魔域,紫霄门下正在镇压幽冥,但却并非永久镇压,而是一时之法。 所谓一时之法,也就是无法长久坚持下去,时日一久,这位紫霄道童只怕也不好过,甚至,长久身在幽冥缺口面前,哪怕是道祖传承的弟子,只怕也难免如这些邪魔一般,被邪魔污秽之气侵染。 “人世封神的变故?” “紫霄门下那位师兄的安危?” 清原眼眸微闪,思索不定。 这可是要命的勾当。 …… “为何要选我?” “因为你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道祖门下,而本领也不算低。” 鸿恒微微闭目,低声道:“也因为我身边的同门都尽都被杀掉了,只剩你一人在此,没有其他选择。” 虽说其余人都已死了,但守正道门还在,他自然可以返回守正道门的。而附近如玄松子等正仙道的弟子,只怕也不算少。 但他为何就如此轻信了自己? 为何又只当自己是唯一的选择? 清原心中隐约明白什么,眼瞳微凝。 鸿恒轻声道:“因为……我也要死了啊……” 清原忽地一震,蓦然心惊。 当世仙人不得下界,真人便是人世间的大人物。 但今日,一位真人便要陨落在前了么? 而且是守正道门的真人? 鸿恒叹道:“这桩差事,你接是不接?” 清原沉默不语。 “接了差事,你有两条路,要么送往北方魔域,要么送回守正道门。” 鸿恒说道:“送回守正道门,但守正门中的各人物,为避免幽冥变化,已镇压八方,能够空得出手的寥寥无几,除非本门掌教亲自动身,又或是惊动闭了关的长辈,但这几乎不能的。本座之意,要你选前路……” “你不是本门弟子,只要小心谨慎,应该可以蒙混过去的……待到幽冥镇封完成,本门诸位人物都能空出手来,有所余力,就能把持封神秩序,诛杀尽这些邪魔。” 鸿恒看着清原,目光沉静,道:“此外,你立此大功,亦是天地间一大功德。待封神事毕,你若死去,必然封神;你若不死,有利修行,有利气运,哪怕今后转世,亦是气运加身之人。” 清原默然不语。 气运? 功德? 这是冥冥之中,不可捉摸,亦无可名状之事。 用常人的话讲,这便是好运气,这便是富贵命,而放在修道人当中,便是气运功德,便是利于长生。 这对于自身,亦有莫大助益。 “你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而先秦山海界身为祖师道统,亦有维护天地秩序的职责,此事亦是你不可推脱的职责……” 鸿恒寒声说道:“你要推脱,那么只有一死。” 清原默然片刻,此刻面对这个临死的真人,以清原的本事,未必就斗不过了,但他思虑许久,终是点头道:“好。” “接过此物,你便只剩那两条路,本座建议你往北方魔域而行,但你是否要往守正道门,则是你的事情。” “但你若是接了此物,未有行事,便是当世罪人,自有天地诛杀,那时,上有仙家,下有各家道统,尽数追杀于你,必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鸿恒沉声道:“记下了?” 清原未有在意这些言语,只是问道:“所谓太上至宝,究竟是为何物?” 鸿恒语气微沉,说道:“此物名为三生石。” 但见他把手一翻,顿时展现出一方石来。 这石分两色,一方红,一方黄,两端合有神纹两道,神石为之分隔,分为三段。(未完待续。) 章二九六 今日无风无雨,唯有真人逝 三生石,仅巴掌般大小,正反两面,一方红色,寓意为阳,一方黄色,寓意为阴。而两端神纹,则将这神石化为三个部分,自有一番寓意。 清原收了三生石,与古苍离开此地。 “先生?”古苍不禁有些迟疑,似乎想问清楚先前的事情。 “去北方。”清原平静道。 “北方魔域?”古苍低声道:“应是去守正道门罢?” “原本该是为了稳妥一些,去往守正道门,但守正道门自发现幽冥缺口之后,便派出许多人物守住各方。时至如今,哪怕是太上道祖的多年底蕴,也无余力守护三生石,如鸿恒所说,这一去,多半于事无补。” 清原说道:“其实同为道门二祖之一的传承,守正道门可以将三生石交与正仙道,但这是太上至宝,而非无上祖师所传。想来,这守正道门执掌中土多年,极为重视颜面,所以在一位人仙死后,仍然没有求助于正仙道。” 古苍摸了摸脑袋,道:“颜面?” “你是妖类,不识人心。”清原叹了声,说道:“越是浩大的门派,越是注重颜面,除非是到了无能为力的地步,否则以守正道门的行事,断然不会求助他派。现在对于守正道门而言,也仍未到无能为力的地步。” “此外,前往守正道门,对于我本身自然是极为不利的。” 清原说道:“自从当初在坎凌大河打杀了青牛之后,就被守正道门的正一追杀至今,旁人或许不知,然而守正道门掌教自然不会不知,我这一去也便是羊入虎口了。” “而且,守正道门这次多半是要死掉三路弟子,且真人就有三位,甚至是连同人世半仙,都已陨落一位。” “据我所知,守正道门创派以来,也只在许多年前,有过这样几场损伤。而近来千年,守正道门镇守中土,再也没有过这般严重的受创,如今是一位人仙,三位真人,加上那许多弟子……这等事情,一旦传出,势必有损守正道门千年以来的威名,所以,灭口这种事,也未必做不来。” “尽管我身份是先前山海界弟子,但终究只是个上人境的弟子,分量不足以让守正道门产生忌惮。” 说到这里,清原顿了一顿,沉吟道:“至于那鸿恒,心性倒也不差,他建议我往北方魔域而去,其实这一条路并不算稳妥,可他这般与我说,大约他也能想到,我这一去,势必要遭灭口。所以鸿恒建议我往北而去,算是无形之中留下了一条生路。” 古苍说道:“这人还不坏?” 清原点头道:“还算不错,大约是觉得把我牵扯进来了,略有几分愧意罢。到了他这等境地,也是颇为看重因果的了。” “尽管鸿恒有了建议,但是以一般人的想法,势必还是觉得去往守正道门,更为稳妥。而这一去,多半会被灭口……这个鸿恒没有挑明,约莫也是想要我去守正道门的……毕竟这一条路,最为稳妥。” 说到这里,清原脚步一顿,似乎思索什么。 古苍不敢问话。 清原沉吟道:“去往北方魔域的话,因为我非是守正道门弟子,所以那些邪魔多半不会注意,兴许还有过半希望,能够顺利把三生石送入魔域之中。” 古苍问道:“那么魔域之中?” “大魔经营的魔域,不足一年,所谓邪魔势必不多,自大魔被击溃之后,这些邪魔定然也有损伤。这一次出来截杀守正道门的三路人,就算是倾巢而出,也犹有不足,那么魔域当中势必是没有多少人了,加上如今紫霄道童也在那里,身怀至宝,即便是正在镇压幽冥缺口,也非是邪魔能敌的。” 说着,清原把手一摆,“好了,你在这里等我片刻。” 古苍讶然道:“先生要做什么?” 清原偏头笑道:“埋人,取宝。” …… 鸿恒负手而立,背负法剑,已然破损的拂尘则抛在了地上。 他面貌白净,不曾蓄须,愈发看得见那苍白的脸色。 自清原走后,他便泄了那一口气。 气一泄,也就失了支撑的支柱,宛如崩溃一角的堤坝,刹那间尽数冲垮。 他坐在了地上,低声喘息。 先前驾云腾飞至此,本来就是提着一口气,想着要把三生石交到师弟手中,未想,师弟也已经遇难。 而适才为了在那个先前山海界弟子眼前保持住所谓高深莫测,他这口气已是坚持到了极点,尤其是剑出一寸的试探……其实他已竭力施展,也只能让此剑自行出窍至一寸,便无能为力了。 如今气散,他也已经到了尽头。 “油尽灯枯?” 鸿恒微微闭目。 自幼拜入守正道门,他便一心修行,如今已成真人境,未来所求,便是得道成仙。 他曾想过,自己或许会是死在封神的大势里,成为一尊神灵,也或许在未来不能成仙,功溃而死,又或是修行不成,寿尽而亡。 但他从未想过,自身是死于一个真人境的散人手里。 一位沾染了魔域气息的真人。 尽管鸿恒已然斩杀对方,然而自身亦是油尽灯枯。 “魔域气息?” 鸿恒闭上双目,心道:“竟是能够让一个散人,敌过我守正道门的祖师秘法么?” 他长长吐出口气,眼前已是逐渐朦胧。 对于之前那个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他不见得已是尽信,但事已至此,着实已无选择。 “他若贪生怕死,不敢听我所言,前往魔域,而是转回守正道门,受本门灭了口,那就莫怪自己命苦……” 鸿恒眼前逐渐黯淡下去,头颅渐渐垂下。 忽然间,眼前已多了一双鞋子。 他震了一震,逐渐抬起头来。 那个年轻人,站在了眼前,俯视下来,神色平淡,耳边两缕鬓发,随风飘扬。 “你……” “好歹也是守正道门的真人。” 清原叹道:“你虽是不愿外人见你死时之状,但是一位真人陨落,总归是要厚葬的。” 鸿恒忽然笑了声,脸上血色全无,苍白得如霜雪一般,勉强露出笑容,虚弱地道:“也罢,你若葬了本座,那么这把法剑,送你又如何?” 清原点头道:“我本就是为此而来。” 鸿恒偏头看一眼,肩侧剑柄隐约可见。 守正道门的弟子,一剑一拂尘,相伴走天下,就是死了,要么是陪葬,而更多则是送入了守正道门的藏锋阁当中。 今日,这把法剑终究是不能陪葬了。 “此剑已在法宝之列,随本座蒙尘,确是不该。” 鸿恒抬头看向清原,说道:“好好善待此剑。” 清原说道:“善待谈不上,但是它自然会发挥出应有的效用,不辱没你守正道门真人法剑之名。” 鸿恒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此剑出自守正道门,对你此去魔域,十分不利,你待魔域归来之后,再取不迟。” 清原淡淡道:“此事晚辈自有主张。” 鸿恒眉宇微皱,正想说话,便见清原头顶悬了一面古镜,顺手一摄,将旁边破损的拂尘投入古镜当中,如石沉大海。 “内藏小天地?” 鸿恒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嘴角含笑,闭目不语。 他不再运功维持生机。 于是气息逐渐消去。 清原抬头看了下天空。 今日无风无雨,唯有真人逝。(未完待续。) 章二九七 神宝天河炼魔鼎 官道。 这条路直通北方。 清原和古苍沿路而行。 原本清原已是施展出缩地成寸,带着古苍走了很长一段路途,但到了这里,终究是停下了。 因为再往北走,就该进入蜀八地界,可以踏足魔域,清原自觉到了这个时候,也着实该梳理一下关于自身如今的变化。 “三生石已放入古镜当中,隔绝天地,应是不会暴露,加上我这乾坤封闭之术,封掉了自身气息。至于古苍,它也有隐匿之术,加上未有过近的牵扯,多半无碍。” 清原心中想道:“此去北方魔域,只怕也是变数无穷,自身本领确该提高几分。” 他修行黄庭仙经,中规中矩,但是法力乃是仙阶功法所成,也是十分浑厚,如今修成山河楼,一跃至五重天巅峰,又曾凝就道意,又有地龙入体,可谓是底蕴无穷。 至于六月不净观,镇守眉心祖窍,稳住心境,多半也能支撑魔域侵染。 论起斗法的本事,他有缩地成寸,怀有八首火龙道,以及雷法神通,均是属于超出世间范畴的法门。此外,还有青龙化元术,元灵擒拿手,化血元术,以及七灵真本等等法门。 加上古镜磨砺,自身对于斗法许多方面,造诣已是颇为精深,尤其是悟透了一掌按五行的手段,实则也不亚于雷法神通。 “如今还待提高的便是神宝天河了。” …… 神宝天河,源自于古镜之中。 此河投入宝物越多,且品阶越高,那么便越发厉害,一旦倾泻出来,宛如一道洪流,势不可挡。 如今清原所得,有无生公子的一件法宝,许多法器,此前又有伏重山时所获之物,又有斩杀青牛之后所得的牛黄,牛鼻环等等,加上恒陌之前从白皇洞主处所得的一些法器。 而此后零零散散也获得了一些,例如伏杀姜柏鉴的灰衣人,便有一件法器,如现今这些守正道门弟子死去之后遗留的法剑及拂尘,那些北方魔域而来的邪魔使用的法宝。 原来他对于那魔域邪魔施展的宝物稍有忌惮。 后来尝试一遍之后,发觉对于神宝天河以及古镜,俱都没有影响。 清原思索许久,方自明白。 古镜之内自成天地,而原身便是一桩先天至宝。 何谓先天? 自是先于天地之前。 混沌化阴阳,阴阳化五行,五行生万物,方自组成了天地。 而这魔域气息,源自于幽冥而来,但终究还是天地之间的一部分。 古镜乃是先天宝物,内中本就可以包容天地之间的一切,魔域气息也不例外。 于是清原便将所得宝物,尽数投入当中,连同早先所得的一些东西,例如铁神胆,例如一些不入法器行列的凡兵,俱都投入神宝天河之内。 “构架!” …… 万事不可杂乱无章,自要一场构架。 这些法宝法器之流,品阶不同,而所属不同。 类似于古苍的丈二雷金镗,便算是雷道法器,而类似于那魔域老者拐杖,便算是一种偏向五行之木的法器,至于守正道门真人的法剑,就是金器了。 这些各属不同的宝物,若要归列,便不可任意而行。 “好在伏重山那里的大阵,是五行兼备,复返先天的阵法。” 清原心道:“如此按照伏重山的五行分化,必有所成,但现如今所得的宝物,多半还不足。” 法宝仔细算来,只得两件,一件得自于无生公子,一件就是守正道门的真人法剑。 而法器种类,纷乱繁多。 古苍站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 任何一位上人,都不可能有这等深厚的底蕴,哪怕是真人,也少有这等家底。 两件法宝,数十件法器,其分量之重,已经令人为之惊叹。 然而清原终是叹了声:“还不够。” 古苍怔了半晌,不知如何作答。 …… 法宝只有两件,五行之中,自有三方是缺陷。而其余法器,五行分列起来,也是有些多,有些少,难以均衡。 所以五行布阵,暂且压后。 但好在清原领悟伏重山的地势,悟出了一些变化。 既然不能五行均衡,那么就侧重一方。 “真人法剑为首,无生公子之宝为辅。” “此外,鸿恒身上的拂尘,也算是勉强挤入法宝行列的,如今已然破损,只怕连寻常法器的威能也比不上,但终究是残缺法宝,或许能坐镇一方。” 他取出了拂尘。 拂尘手柄末端断去一截,而尘丝稀疏,还有许多显然是从中断裂开来。 “手柄为木质,应是取自上等的灵树。至于尘丝,比之于我先前所得的冰蚕丝拂尘,更胜许多,论材质,着实非是冰蚕丝可比。” “修复是没有希望了,但是作为残缺法宝,待得稍微使些手段,让这桩残宝坐镇另外一方,或许可以。” 清原略微沉吟,勉强可算是满意。 下方则布置了上等法器,尤其是得自于守正道门六重天那位弟子的法剑,乃是上等法器,临近法宝级数。 …… 自从临近蜀八地界,清原便停下了缩地成寸的法门,行进速度也不由得变得缓慢了些。 他逐渐推演,逐渐构架。 神宝天河隐约已有了雏形。 河中显露出一尊大鼎。 鼎下三足,分别是三件法宝,当然,其中一件是拂尘这件残宝,这一处已算是个破绽。 至于鼎身,是用法剑凝就,锋刃朝外,剑气纵横,一触即伤。 下方是属火的一些法器,激发之后,宛如火焰。 拂尘落在下方,与火类法器叠加,因为拂尘是木柄,是尘丝,隐约能助燃火焰。 鼎中原本是空,后来清原思索片刻,投入了那些沾染魔域气息的邪魔所使的法器。 这些法器原是寻常,后来随着主人成魔,不断施展,也渐渐有些邪性。 如今三足巨鼎之中火炼魔器,清原则称之为炼魔鼎。 “炼魔鼎浮沉河中,若经施展,应可镇压八方。” 清原构架有成之后,确认不会崩溃,才松了一口气。 但自从凝成炼魔鼎之后,他没有尝试过打出这神宝天河中的炼魔鼎,其威能如何也不清楚。只是清原大约感应得到,如今这神宝天河,不亚于自身施展的任何手段,无论是雷法神通,还是八首火龙道,俱都未必胜过这神宝天河。 而最重要的是,施展神宝天河,对于自身法力消耗,并不严重。 但神宝天河也有弊端,因为内中是法宝法器等物,对方若是运用品阶极高的宝物,是可以毁掉这些法宝法器的,毁掉多少河中宝物,那么这神宝天河的威能,就会相应地为之削弱。 而如今,清原构架炼魔鼎,一旦破损,那么炼魔鼎也将溃散,后果更为惊人。 “虽说还有隐患,这应是足够了。” 清原看向古苍,说道:“先生已然准备好了,接下来自当赶往北方,踏足魔域,以三生石镇封幽冥。至于你,眼下道行不高,又未有牵扯进来,置身事外则是最好。” 古苍微微摇头,示意不走。 “但先生想要你留下,毕竟这一去十分凶险。” 清原说道:“你向来以护道者自居,卫我身旁,但是这一次不同了。” 古苍低下头,沉默片刻,眼中渐生倔强之意,问道:“我若同行,可以对先生有所帮助么?” 清原本想说不可,但见到这倔强之意,终是叹了声。 “可以。”(未完待续。) 章二九八 踏足蜀八地界 蜀八地界。 蜀国北方边境,为防元蒙,修建大片城墙,自东向北连绵而去,其间共有八座关隘,故而北方这边,统称为蜀八地界。 清原和古苍坐在客栈之中,细听众人谈论。 这里有过往旅客,也有几位本土人士。 此地已属蜀八地界,本地之人民风彪悍,男子多是身形高大,也脾气暴躁,行事凶狠,动辄斗殴乃至于杀人,律法亦是难以约束,但类似于此刻清原落脚所在的地方,只要不去主动招惹,又或是自家持有道理,却还是不怕的。 这里的人,能讲道理,倒也不会无故害人,实也不算是贼匪恶类。 蜀八地界真正令人闻之生寒的地方,源自于双桂山。 而客栈之中谈论的,也正好是双桂山那边的事情。 …… 关于双桂山,清原并未询问花魅,而是传讯于白继业。 白继业自身道行虽浅,但他智计极高,自知修行难成,遂而在人世之间留下无数手段,上至朝堂,下至市井,堪称耳目遍布天下,通晓各方消息。 关于这双桂山的事情,白继业虽不知魔域大魔这等仙家级数的隐秘诸事,但也对当地的地势,风土人情,以及古时一些大事,近期一些大小之事,尽数告知。 适才这客栈中并无人说起双桂山那边的事情,只是清原状若无意般地开口,作了引导,才让客栈之中的人随之而谈论起了此事,用以跟白继业的消息,稍微作个对比。 “双桂山那边真是令人闻风丧胆,不仅是凶禽猛兽无数,就连人也不是善类。” “双桂山巴子县,那边白日为农,夜间为匪,白日里与过往旅客谈天说地,夜间便是用菜刀锄头等等物事,杀人夺财。”有个花甲老人叹息了声,约莫是六十来许的模样,说道:“我蜀八地界,虽说性情豪爽,行事大气,也不服管教,但也不是恶类,更不会无端害人……可那巴子县地方行事,果真令人胆寒,传出恶名之后,连带着我等蜀八地界之人,出门在外,都不敢自报家门。” 这花甲老人饮了口酒,说道:“若非如此,老夫当年行走在外,何至于门路不通,最终一事无成?只因是人家听说蜀八地界之人,便不敢用我,而若是用了假的身份,人家也势必要查清来历,才敢重用,否则也不过是杂活罢了。” 他说着,似是想起了当年旧事,嗟吁惋叹。 “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旁边有个中年人说道:“当年我初到蜀八地界,惊骇惧怕,提心吊胆,走了几趟之后,才知真相……” 这显然是个外地人,身边也跟随着十来个人,坐了三张桌子,显然是运送货物的。 清原自一开始稍作引导,便只是细听,再也未有开口。 众人谈论许久,不免说到了近期的变化。 “那边的人,以往还好,到了如今……”吴老微微摇头,说道:“便是连人都已算不上了。” “吴老此言何意?”适才那中年人讶然道。 “今年蜀八地界粮草收成不多,往年遇上这般时候,自有朝廷灾粮,而今次,南梁边境那里已经与蜀国交战,且大将军姜柏鉴战败,粮草尽数烧毁。为了维持大军粮草,蜀国如今也无空粮,所以今年的状况,是较为严重的,已然可称得是饥荒……” 那姓吴的花甲老者叹息道:“好在现在都过去了,只不过前几个月的饥荒之时,唉……” 他微微摇头,说道:“咱们这里算是蜀八地界的外围,较为靠南,收成还算不错,老夫取了些粮,去走了些亲戚,分送分送,便听见了关于那边的一些传言。” “什么传言?” 旁边有人感到讶异,不禁询问。 “往年那边常是杀人,今年……”吴老顿了一顿,然后低声道:“是吃人。” “吃人?”众人俱是惊骇。 “既是粮食收成不多,朝廷又无灾粮救济,势必要有饥荒,饿死人去,但现今……杀人便能吃肉。”吴老叹息说道:“听闻那边劫杀过往旅客,取肉而食,已经成风,咱们这边的官府管不到那边,也不愿管,更不敢管,至于那边的官府,则根本不想管……这种事情,已是不少了。” 适才那中年人说道:“不过那边也已经是很少人愿意过去了罢?” 吴老说道:“所以啊,杀不到过往旅客,就又是易子而食。” …… 古苍听到这里,问道:“什么是易子而食?” 清原神色不变,说道:“互相交易孩子,杀之取肉而食。” 古苍怔了怔,它是妖类,对于吃人这种事情,倒也没什么多么深沉的感触。只是同类相食,着实罕见…… 而那边与吴老谈话的众人,已经是惊哗一片。 “这怎么有……” “当今世道,也不算多么大乱,咱们北方这边,已有多年不曾兴起战乱,怎么还会有这等事情?” “旁人还有良知,但那边的人,着实是没有什么良知的。” “虎毒不食子,他们倒也没有吃掉自家的孩子,只是送与别人,换来别人的孩子。这等事情……”有人冷笑了一声。 “罢了,不提这些事。” 那吴老摆了摆手,说道:“喝酒。” 正在这时,门外匆匆来了个下人,似乎来请吴老回府。 吴老听了下,哼道:“真是无趣,喝酒也是不成。” 说着,他起身来,拂袖而去。 众人俱都相送。 …… 清原收回目光,心中暗道:“看来这个老人,在这附近,算得是地位颇高,不单单是个富家翁。” 常人每日奔波劳碌,也只是为了一口饭吃。 而这位老者,衣着虽不华贵,只算平常,但能够在此饮酒作乐,与人谈天说地,家中有又下人,可见家境不差。 难怪在这堪称饥荒的年月里,还能有余粮分送于亲朋好友。 至于那老者所说,也在清原心中留下了几分阴霾。 看来双桂山巴子县的人,比起想象中更凶更狠,虽有一具人身,只怕没有人心了。 “饥荒么?” 清原沉吟片刻。 其实魔域就在双桂山之中,也或者说,双桂山就在魔域范围之内。 饥荒数月? 原本劫杀过往旅客,已是一方穷山恶水所在,然而在这数月之间,双桂山巴子县的人,摒弃了最后的良知,杀人而食? 据说大魔经营魔域,也是数月光景? 清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未完待续。) 章二九九 双桂山巴子县 今日天气阴冷,阴云灰暗。 道路上,来了两人。 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相貌清俊,身着金纹白衣,颇有出尘之态。身边跟着一个黑袍壮汉,身高七尺,威势如山。 他们沿着这条道路,缓缓而行。 路上偶有行人,看见他们去的方向,大约明白这两个外地人是要往双桂山那边去,纷纷侧目,偶尔有人开口稍作劝说。 清原只是含笑答谢对方相告。 双桂山已然近在眼前,一望可见。 双桂山,山清水秀,风景秀丽,遥遥一眼望去,可见草木青葱,水流清澈。 越是临近,清原心中思绪便是越多。 “幽冥缺口断然不会是长久生成,否则守正道门早已知晓,而人世封神,也必然是早已受之颠覆……” “既然如今人世封神大势未改,守正道门也在近期才开始镇守八方,可见幽冥缺口就在近日。” “大魔将此化为魔域,就是打开了幽冥缺口罢?” 清原想着自己得知的那些消息,大约能够串联出一条线来。 双桂山巴子县土地之下,是人世之间,距离幽冥最为薄弱的地界。 受此影响,这方地界生长的人,多是天生较为凶恶,亦是好狠斗殴,劫杀过往旅客。而在大魔打出幽冥缺口之后,影响刹那扩大,人近乎于魔,于是便有了杀人取食这等恶事。 “古苍,你要时刻警惕。” 清原告诫道:“若猜得不错,魔域之事,已然影响到了巴子县的人,那么你我踏足巴子县之后,便会一直受到侵染。你有妖仙血脉,肉身可以不惧侵染,又有雷道功法,最是克制邪异,但魔域影响之事,断然不能有半丝疏忽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古苍闻言,想起了那些跟守正道门斗法的修道人,原本也是道行高深的上人乃至于真人,最终却也是沦为邪魔,这就是魔域气息的侵染了。 古苍心中凛然,沉声应道:“先生,我明白了。” 清原应了一声,至于他本人,身具六月不净观,属于仙阶法门,可以镇守本身阴神,不受侵染。至于否身,有地龙入体,加上修行的是黄庭仙经,凝就的是道意,也是可以保持得住法力不变。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不得大意,毕竟幽冥之下,乃是开天辟地产生的浊气,连人仙都禁不住侵染。如今虽无大魔,且幽冥缺口暂时已被镇压,自身又是仙家级数的法门,但也仍然不可小觑。 …… 巴子县。 天上有阴云,遮住了日光。 此地颇为阴暗,仿佛有雨。 但清原知晓,这种天气只是阴天,并不会下雨,或许……这个地方,一年到头,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这样的天气。 “这位兄台,这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 清原不敢擅自施展阴神,探查附近,只好问路。 这是路边打柴的一个樵夫,年约四十,满手粗茧,神色有些冷漠。 樵夫看了他一眼,翁声道:“县城里有客栈。” 清原道了声谢。 这樵夫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外地人,小心些。” 清原闻言,反倒有些惊异,朝着这樵夫打量了几眼,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尊姓大名?” 樵夫说道:“温桥。” 清原道声多谢,随后便往县城之中而去。 樵夫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忽地摇了摇头。 …… “先生。”古苍问道:“只是一句问路,先生为何要问他姓名?” “这个人……”清原轻吐一口气,说道:“可惜了。” 古苍讶然道:“为何?” “身在巴子县,已算魔域范围之内,此地人士大多受到影响,几近于穷凶极恶。而这人仍是心有良知,能提醒我小心谨慎,可见心中仍然没有完全被魔域之气沾染。” 清原说道:“这人显然异于常人,我适才稍微查探了一下,这个温桥根骨资质极好,只可惜年岁已大,人过中年,修行多半是难成了。” 世间不知多少宝珠蒙尘。 温桥堪称修道的良才美玉,终究无缘修道,不曾遇到看出他资质的修道之人,只是庸碌一声,作个樵夫。 如白继业,他若是有幸修道,前途不可限量,但如今,无双智计,也只是在人世之间运用。 更有许多聪明人,若能放在朝堂之上,或能大放光彩,乃至于流芳百世,可生来不在朝堂间,没有门路,眼界终究只在市井之中,然后便为一文钱,两文钱的生意,处心积虑,把那些智慧,用来与同行相争。 纵有再高才能,再好的资质,人身在低处,眼睛看着低处,也只能将一身本事在低处运用。 这类例子,数不胜数。 “温桥,你记着他的名字。” 清原笑道:“也许很久之后,这个名字会经常听见的。” 古苍应了一声,只觉先生话中有话。 前方县城隐隐在望。 巴子县谈不上大县,但并不算小,眼前是县城,而周边也有许多村落。 原本在葛相时期,这里还算是颇为繁荣的地界,官府驻兵于此,管束严厉,旅人来往颇多,可以经由这里,通往另外一处关隘。 但葛相逝后,蜀国纷争不断,这里的兵力早已调走。 没了管束,巴子县的人也就没了规矩,白日为农,夜间为匪,劫杀过往的外地之人。 外地之人渐闻此地风气,不敢从此过路,所以这条官道,也逐渐荒废了。 到了近期,甚至开始杀人吃肉的传言,几乎是彻底断绝了外人的到来,或许还有零零散散一些不知内情,不曾听过消息的人,路经于此,无故遭灾。 而清原和古苍,显然也是被当作了不知此地凶险的外地人。 …… “客官里边请……” 县城之中,店小二站在门口,笑意满面,招呼了一声。 街道边上,时而有人朝清原这里看来,略有讶异。 因为已经是很少有外人到此,也很久不曾有外人到此。 清原就好似不曾察觉那些目光,迈入了店中,目光一扫,稍微有些讶色。 客栈之中,空无一人。 念头一转,清原大约也就知道了原因。 县城中的本地人士,自然是在城中有家有房,只有一些外地人,或者是周边村落的人进城,才会在客栈落脚。 现在,周边村落的人没有进城,而外地人……早已闻风丧胆。 只有一无所知之人,才会进入巴子县。 所以,店中空寂。(未完待续。) 章三百 夜间为匪 店中椅子俱都倒放在桌上,内中无人。 店小二乃是个二十来许的年轻人,似是有些尴尬及羞赧,不禁讪笑道:“让客官见笑了,近些日子咱们县里少有客人,而现在时候还早,邻里乡亲们还在忙活,待到傍晚才会有人前来,炒几个小菜,打几壶小酒。” 清原应了一声,与古苍一并迈过门槛,走入店里。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大声道:“给老子打一壶好酒。” 随着声音,身后来了一人,挤入了门内,撞上了清原左侧肩膀。 清原往前踉跄两步,仿佛险些跌倒一样。 “没长眼睛啊?”那人偏头过来,怒骂道:“没见到老子要进来呀,尽是挡道,这门才多宽……你就给拦住了?” 这人约有三四十岁的年纪,长得颇为壮硕,虎背熊腰,浑身显得黝黑,眼睛泛着凶狠之色。 清原稍微打量一眼,此人身材高大,比之于古苍如今变化之后的身子,也相差不了几分。难怪都说蜀八地界之人,身材高大壮硕,未想随便遇上一个,就长得这般魁梧。 这人脾气似乎也是极差,怒骂了两声,才朝着柜前那里走去。 古苍黑袍之下的双眸,闪过一缕杀意。 清原朝古苍看过一眼,稍微摇头。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 那店小二这时才陪笑道:“这时附近的一位兄弟,向来是脾气不太好,请莫要在意,莫要在意……他时常来店里打酒,打过酒也便走了,不会留下的。” 清原应了一声,说道:“开一间上房,炒几个小菜,送房里去也便是了。” 古苍偏头又看了适才那壮汉一眼,杀机一闪而过。 分明是他撞了先生,竟还敢口出不逊。 …… “先生,适才那人……”古苍问道:“是先生故意让他撞的罢。” 清原笑道:“何以见得?” 古苍说道:“以先生的本事,如何不知一个凡人走到身后,又何止于被一个凡人撞得跌了一下?另外,那时我想要扶住先生,脚下忽然就停住了,想来也是先生的手笔。” 清原含笑点头道:“你观看物事,愈发精细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古苍得了先生夸奖,十分欢喜,忽又问道:“先生这又是为何?” 清原说道:“稍微尝试一番,其实类似于此人,先是撞了我,还出言不逊的,并不算少,尤其是蜀八地界之中,倒也常见,偶尔这般事情传到外界,便都说蜀八地界的人是民风彪悍了。然而适才那人不同……这毕竟是魔域的地方。” 古苍似懂非懂,思索着道:“先生通过适才那人,来感应这人受到魔域有多大的影响?” 清原点头说道:“可以这般说,因为你我踏足巴子县之后,一直没有发觉到任何异处,也没有魔气侵染,这是一件怪事。” “以我想来,巴子县是双桂山为一的县城,也在双桂山的外围,所以影响稍微显得浅薄,难以察觉。但浅薄归浅薄,影响终究还是有的,只因为过于细微,未能感应得到。” “约莫是踏足这里的人,在不知不觉间,便会受到细微的影响。” 说着,他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先去休息罢。” 古苍迟疑道:“那先生……” 清原说道:“不必理会。” …… 酒菜已然送来,放在桌上,热气蒸腾,香味扑鼻。 “这家客栈的手艺,倒还是不差。” 清原轻轻一嗅,露出些许笑意,随后顺手把菜盖上,看向窗外。 日暮偏西,逐渐入夜。 这一路行来,算得是极为顺利,颇是出乎意料。 守正道门兵分三路,哪怕有一路是扮作了寻常修道人,也在半途被人截杀,连同领路的真人,一并陨落。 清原此番带着三生石而来,心中实则也已有了几分准备,自知中途或许会被人拦阻,一直不敢松懈。 但未有想到,临近双桂山,踏足巴子县,依然风平浪静。 “看来鸿恒的盘算,倒也算是对了。” 清原不是守正道门弟子,不易被人识破,其次也未足真人境的级数,不会过于受人注目。 毕竟三生石这等太上至宝,哪怕是在守正道门之中,也断然不是真人境以下的弟子能够护送的。 但清原自觉,最为重要的,是自身的乾坤封闭之术,以及古镜。 如今那三生石,守正道门的法剑及拂尘,这一切有关于守正道门的气息,尽数被他藏入古镜当中。 古镜自成天地,也就是隔绝了外界天地。 纵是仙家也不能透过古镜,感应到内中的任何气息。 因为这是先天至宝,广元古业天尊都大费周章,才能勉强使之复原的先天至宝。 “万事顺利便好,如今踏足了这里,就不可大意了。” …… 夜色深沉。 “你怎么不下药?”这是店小二的声音。 “初来时,我撞了一下,那人跌了一跤,旁边的护卫又救援不及,可见这两人都没有武艺在身。至于那个护卫,看起来高大,但也与我身材相似,而我习过武,他断然不是对手。” 这是之前撞过清原的那人,只听他说道:“前些日子饥荒刚过,如今用一顿酒菜糊弄就算了,那药的钱可是不低的。我看就节省一下,待得夺了他们身上的银两,再到别县去买些趁手的家伙,我这钝刀也用得太多年了……” “现在进去?” “应是睡了,待我悄声些,把门弄开。” 随着一阵古怪的声音,门便开了。 月华从门外洒落进去。 那壮汉推开了房门,蓦然一惊。 只见前方桌上,坐着一人。 这人笑意吟吟,手执一卷书,竟是在阴暗无光的房中,观阅典籍。 “你……” 那人陡然一惊。 清原微微一笑,顺手一招,门外两人就都来到了身前。 “杀过不少人了罢?” 清原站起身来,不带对方答话,顺势一挥,袖子便打在了这人的胸口上。 啪的一声。 那人脸色苍白,生机绝灭。 一旁古苍见状,亦是效仿,蓦然一拳往前捣去,正中店小二胸口。 嘭一声响。 店小二胸口塌陷,背后骤然崩开,内脏鲜血尽数从背后迸射出去,这具身子顿时变作一具泄了气的皮囊,烂瘫在地上。 古苍摸了摸脑袋,略有惊愕。(未完待续。) 章三零一 变故 “自从那家建了客栈,过往来人就都成了他家的囊中之物,真是可恶。” “原来县里没有客栈,过往来人借住于各家之中,住入谁家就是谁家的运道,这些传下来的规矩就这般被破掉了。” “要是恼了我,当心烧了他家的客栈。” …… 类似的言语,传到这边过来。 古苍低声道:“看来这里的人,都是恶类,要不要……” 说着,这山魈面露杀机,似是想要大开杀戒。 清原抬手道:“这里是魔域范围之内,杀人太多,势必打草惊蛇,只怕引来留守魔域的一些邪魔。现在耐心等候片刻,待得城中众人睡下了,趁着夜色,我在此走上一遭,稍作探查……” 清原说罢,顺手一挥,把这两人尸首抛了出去,微微闭目,静心养神。 从现在来看,巴子县当中确实没有什么动静,就算有什么变化,只怕也多半是藏在双桂山之中了。可凡事总要小心谨慎,稍微探查一番,还是有些必要的。 …… 夜深。 清原一步迈出,闲走在这巴子县当中。 这个名气不善,使得整个蜀八地界都蒙受恶名的地方,在夜色间,有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寂静。 那是一种死寂。 阴云遮去了月光,一眼望去,阴暗而森冷,仿若空无一人的鬼城。 “莫说还是魔域影响的缘故,单说这个地方,便不是善地。” 清原心中起了这样的念头。 环境对于常人而言,不免影响。 类似于这等地方,人若长住,不免抑郁,性情内敛,逐渐阴冷。 放在风水之上,便可说是阴气较重。 而这里是魔域,不单是阴气重,更是魔气重。 “人之初,性本善,可惜染了魔域之气。” 清原微微摇头,四处细看。 这城中是曾有修道之人的,也留下了一些修道人特有的布置,从年代来看,应是葛相在位时,派兵驻守于此的时候。 这些布置,倒不知是随军的修道人,还是原本就在这里修行的的人物所留。 清原身具乾坤封闭之术,气息不泄,即便真有邪魔潜藏,也难以发觉到他。正是因此,清原才敢在夜色间,行走全城,四处观看。 “看来是没有什么异处。” 清原收回目光,回到了客栈当中。 古苍已在等侯。 “先生发觉什么了没有?” “并无发觉。” 清原笑道:“这也算是好事,可见这巴子县之中,并没有对于你我不利的东西。” 说着,清原又自摆手,说道:“收拾一下,连夜离开,现在这两人死了,明日想来就会有人发觉的。” 古苍应了一声,其实它身上带着古仙袋,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身子僵了一僵。 古苍迟疑道:“先生?” 清原转过身子,看向远方,轻声道:“有动静。” “动静?” “你是妖仙血脉,六觉灵敏,可曾闻到什么了没有?” “等等……” 古苍仔细嗅了两下,金瞳一闪,说道:“血?” 清原点头道:“去看看。” …… 巴子县城外三十里。 这是一座村落。 但村中人已经死了。 横尸遍地,血染土地。 场面令人不敢直视,气味使人闻之欲呕。 “刚死不久。” 清原蹲下身子,看着脚下那具尸首。 衣衫连同皮肉,俱都是撕开的。 “野兽?” 清原起身来,说道:“四处看看,仔细看他们的伤口。” 古苍低声应是。 清原顿了顿,叮嘱道:“小心谨慎,毕竟这是魔域当中,并且,这些人死去不久,只怕有些东西还未散去。” 古苍应了一声,从古仙袋当中取出了丈二雷金镗,往前走去。 清原亦是不敢托大,袖中一抖,白玉尺入手。 二人在附近走过一遭,探查过后,大约可以断定,这村中众人,应是死于猛兽爪下,且数量并不算少。 “看附近残留气息,倒也不像是妖怪之类,但寻常野兽,如何能把这座村落血洗干净?” 清原沉吟不语,“而杀人之后,又不食肉,显然不是为了捕猎。” 按说任何村落,既然能够落定,各家在此繁衍生息,那么这里就不会是绝地。 从这座村落的房屋痕迹来看,想来也是有许多年的光景,从祖辈至今,未有灾劫,何以今日就灭了? 而且野兽杀人,又不食肉,更是成群围杀,看起来似乎没有村民逃出去的迹象,尽都死去了。 “魔域之中,任何事情似乎都不能以常理而论。” 清原心中略有阴霾。 他踏足巴子县,而没有直接进入双桂山,便是为了探清这里的虚实,给自己留个退路。倘如看不清任何虚实,那么这条路也不容易走,更不好当成是退路。 既然这里村落出了变故,那么当他从双桂山退出来时,经过巴子县,是否也会出现变故? “先生,现在怎么办?” 古苍问道:“那些野兽离去的痕迹,还可以追索,我们要追上去么?” 清原摇头说道:“我们走过巴子县,只为看一看虚实,心中留个底。而实际上,你我既然接了鸿恒的事,那么就耽搁不得了,或许要探清这里的变故,并非难事,但终究是要耗费一些时日的,我们耗不起。” 说着,他抬头看去,讶然道:“居然还有人未死?” 古苍闻言,惊道:“刚才我已经走过村中,又细细感应,并没有感应到有生机存活。” 清原也有些异色,思索片刻,说道:“此人生机微弱到了极致,与死无异,所以难以感应……我也只是一时察觉罢了。” 话落,清原抬步往前走去。 古苍跟随在后。 前方墙角下,倚着一个孩童,几乎感应不到半点生机。 这孩童约莫未满十岁,只穿了件破短裤,上身,双目紧闭,气若游丝,从他身上,几乎感应不到半点生机。 走近了看,这孩童浑身皮肤,俱是青中泛黑,皮肤上更是附了一层寒气。 孩童脸色青黑,嘴唇发紫。 “死了?”古苍问道。 “还活着。”清原微微皱眉,就连古苍这等妖类,近在咫尺,也感应不出这个孩童的一缕微末生机。 但这个孩子,确实还未死去。 清原俯视下来,看着那青黑色的稚嫩脸庞。 “这孩子怎么……有些眼熟?”(未完待续。) 章三零二 小童 那小童五官清秀,只是皮肤青中泛黑,嘴唇发紫,气如游丝,仿若一具死尸。 古苍迈步,便想要上去查探。 清原出声道:“且慢。” 闻言,古苍停住脚步,连忙停下,偏头看向先生。 “毕竟身在魔域,切莫大意,你先退下。” 清原将古镜一抛,悬在透顶,镜光洒落,护住身周,这时才逐渐往前上去,来到小童面前,俯视下来。 这个小童头顶光洁,没有头发,但头皮上也显露出了跟上身皮肤一样的色泽,青中泛黑。 “这孩子,总觉有些眼熟。” 清原眉宇紧皱,修为到了他如今的地步,已然是过目不忘,就算是当初下界之时,未有踏足修行门内的那两年光景,也能轻易记起。 倘如自己曾经见过这个小童,势必会有印象,但此刻一点相似的印象也没有。 但那熟悉之感,断然不会有错。 六月不净观指明了修道的前路,也同样带来了极为敏锐的感知,让如今五重天的清原,得以堪比真人境的感知。 真人所感,除非有仙家蒙蔽天机,否则定然是不会出错的。 “先生是要救他么?”古苍问道。 “待我想想。”清原略有沉吟,暗自思索。 按说看见这般场面,见死不救自是不该,但这里是魔域,这里的人虽非修道之人,但也沾染魔气,堪称邪人。 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只怕也不免沾染魔域之气。 可年幼孩童,又有什么罪孽呢? 清原默然不语,他尝试动念要收下这个孩童,但心中却没有什么惊悸的预感,心道:“没有预感?” 古苍见先生沉吟不止,似乎与平常颇为不同,似是在思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平常先生也时常对于所遇事情有所思考,但从未似今次这般犹疑不定。 “古苍,这个孩子,颇为古怪,先生我分明不曾见过,但却有着许多熟悉之感,好似是某位故人,但却可以断定,先生从未见过这个童子。”清原沉吟说道:“若在别处,也就顺手救走了,但这里毕竟是魔域,许多事情还须谨慎……你是妖类,不谙世事,不偏不倚,或许更不易迷茫,你说该如何?” 古苍惊愕了一下,摸着脑袋,道:“我?” 清原点头道:“你是妖仙血脉,也是趋吉避凶,既然先生看不出来,那么就让你来看看。你若觉得不要理会,那么就不要理会他了;倘如是要救他,那么就该抓紧,此刻他气若游丝,濒死不远,你我说话这点功夫,气息又弱了几分,要是死透了,也不必多想了。” 古苍苦恼道:“先生都犹疑不决的事情,我怎么能够决定得了?” 清原笑了声,正要说话,便听那小童呼吸陡然急促了两分。 “也罢。” 清原山河楼面朝东方,青龙睁眼,于是法力化作生机,屈指一弹,有一缕落入这孩童的体内。 孩童低吟两声,呼吸逐渐平稳,口中微弱地喃喃道:“救……救……命……” 清原默然片刻,伸手拉起这孩子,撤去了头顶的古镜。 “古苍。” 清原吩咐道:“你背着他,随我们一起上路。” 古苍应了一声,接过手中的孩童,正要放到背上,却看见了先生使了个眼色。 跟随在先生身旁也算很长一段时日,古苍大约是猜得出来,先生的意思是要多加防备,一旦有变,立即丢弃此子,或是直接打杀。 “熟悉……” 清原看着这个孩童。 为何如此熟悉? …… 古苍背起了这孩子,而在肩头处,悬了一个雷石,抵着那孩子的头颅。 天雷最克邪异。 此刻雷石光芒闪烁,但这孩子却并没有什么异状。 古苍时刻防备,一旦有所异动,抵着那孩子头颅的雷石,便会在刹那之间,击破这孩子的脑袋。 清原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并未救醒这个小童,仅仅是运用法力,吊住了他的生机。 这小童浑身皮肤俱都是青中泛黑,至今未有改变,体温极低,触之冰寒,按说这等状况,已再非活人,但他一息尚存,又被清原用法力吊住性命,便得以不死。 “走了,巴子县这边不必过多理会,但要留个戒备的想法。” 清原指着双桂山,说道:“这山不算大,方圆不足三百里。但是魔域在此,便隐约有了另成一方天地的味道,山中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地域未必限于三百里之间,而且魔域之中,怕是还有少许邪魔扫荡不清,得以留存,所以不得大意。” 说着,又看了那童子一眼。 其实把这童子放在巴子县,自是最好,但是这巴子县终究不是寻常地方,这里人的几乎堪称是穷凶极恶,断然是不能托付的。 “带入双桂山,势必涉险,但这孩子这条性命也算是捡回来的,就一并去罢。” 清原当头往前而去,古苍背着那孩童跟随在后。 两人走得不快。 而清原也没有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法门,因为在这里,就连阴神都不敢轻易出窍,难以探明前方的状况,贸然施展此法,只怕撞进了什么无法脱身的地界。 古苍只觉北上越来越冷,那孩子体温又逐渐降下了些,隐约还能听见他在耳边呢喃着救命二字。 …… 双桂山。 青山绿水,山清水秀。 然而,可远望而不可近观之。 今日阴云盖顶,无烈日阳光,于是一眼望去,阴暗潮湿,有风吹来,触体生寒。 草木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风吹草动,树木摇曳,簌簌作响,却仿若哭声呜咽,令人闻之生寒。 古苍金眸中闪过些许骇意,说道:“先生,这地方怎么与先前所见不同……先前所见好似一座灵秀之地,现在……” 清原说道:“现在,这里就是一座死寂枯槁,阴鬼游荡的魔域。” 古苍蓦然一凛。 “当心些,魔域善于侵染人心,哪怕大魔已然击溃,而幽冥缺口暂时已被封堵,但魔气残留,不容小觑。” 清原说道:“巴子县那边,还是微不可察,但这里的魔气,已然是显而易见了。” 古苍神色凝重,微微点头,却又看向身后,问道:“这个孩子呢?” 清原说道:“你运转功法,抵御魔气,顾好自己便是。” 说着,前方亮起数道光芒,色泽赤红,伴随着些许喘息之声。 “来了。”(未完待续。) 章三零三 野兽,精怪,妖物;凡兵,法器,法宝 天色阴暗,山中沉寂。 往前方一眼望去,只觉草木阴沉,枯寂如死。 忽地许多赤红色的光芒,逐渐出现。 那是许多道目光,带着猩红嗜血的光芒,其中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之声,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先前围杀村落的,就算不是这群东西,也应该是类似的东西了。” 清原往前走去,迎上那群野兽。 古苍细细看去,只觉那是一群灰狼,只是灰色的毛发有些深沉,显得泛黑,而双眸通红,呼吸急促。 “入魔?” 古苍顿时明白,这就是先生所说,被魔气侵染的结果。 嗷呜!!! 这般类似的狼嗥,此起彼伏。 于是二十余道身影,蓦然窜了过来,仿佛疾风一般迅捷。 清原神色不改,脚下轻踏。 轰隆骤响,此起彼伏。 土地迸裂,又或是塌陷,许多魔狼陷入其中。 又有许多土地拱起,竟是绊倒了几头,而地上又破出了几根尖利土矛,便随之穿透了过去。 “虽是一群未曾开灵的野兽,却也比之于寻常的虎狼,更为迅捷,更为凶猛。” 清原逐步走过,伸手一挥,当即便是元灵擒拿手,倏忽变得丈许大小,横推过去,二十余头皮毛灰暗,双目猩红的魔狼,尽数死绝。 “魔气沾染,能使性情愈发邪恶,但也同样能够增强体魄,甚至对于修道人而言,可以增长斗法的本事。” 清原杀尽了这些魔狼,领着古苍往前而去。 山风习习,却如是冬季出现潮湿的风,似是能够透过衣物,渗入骨髓。 入眼处,阴暗冷冽。 “不愧是魔域之名。” 清原往前走了不到十里,天空一声长鸣。 一只硕大的雄鹰,扑了下来。 雄鹰展翅,居然有一人大小,双眸锐利,尖爪如刀,闪烁着森然寒芒。 清原顺手一拍,火光闪过,道术立时施发,顿时将之打成焦炭,随后走近了去,心道:“凶性影响竟是如此严重?” 古苍亦是十分惊异。 寻常精怪,在山中遭遇了老虎,都要被其凶威震慑。 而先生与自身,都是道行极高的人。 先生还有着一种隐匿的法门,气息不泄,然而自身可是一头怀有妖仙血脉的山魈,并已成就妖类。莫说这些寻常的野兽,就算是成了精的虎狼,都不敢轻易近身,这便是最为本能的趋吉避凶。 羊遇上狼,势必要逃,不可能主动迎上。 但偏偏这些飞禽走兽,却凶悍得不知死活了。 “先生,它们……” “等等……”清原忽然出声,截断了古苍的话,说道:“你自己当心。” 古苍亦是听到了些许动静,左手探入古仙袋,取出了丈二雷金镗,单手提着,锋刃斜指。 …… 大片猩红的目光,围在了四周。 气息浮动不定。 有些是寻常的野兽,有些已经是精怪之流,而领头的几只,竟已是成妖了。 “一座方圆仅是二三百里的小山,竟是出了上百精怪,五头妖怪……” 清原吐出口气,看向古苍,低声说道:“这还仅仅是你我所见,暗中藏匿多少,却还不知。我想,这只怕都是借着此地魔气修行的妖魔,约莫也不乏被大魔从周边地界收拢而来的罢?” 古苍正想答话,便见那无数猩红的目光都闪烁了起来。 不论是野兽,还是精怪,亦或是妖怪,俱都猛地冲了过来,施行围杀。 四面八方,仿佛潮水一般,朝着内里收缩而来。 “好!” 清原笑道:“正好尝试一番。” 他脚下狠狠一踏。 以他落脚为中央,裂缝宛如蛛网般,往外蔓延,刹那之间,方圆十里,尽数布满了土地裂痕。 这许多野兽,精怪,乃至于妖物,俱都脚下凝滞。 清原把古镜一翻,镜光照射出来,宛如实质,随即化作了滔滔大河。 河中有无数兵器浮沉,有凡兵,有法器,有法宝。 虽然并未凝成炼魔鼎,然而这神宝天河,已然是非同寻常。 清原一手执着白玉尺,一手掌着古镜。 镜光化河,所过之处,内中浮沉的凡兵,法器,法宝,仿佛都有人在运用,仿佛都有人在施展,尽数发挥出了应有的效用。 古镜转动,神宝天河扫了过去,这许多的兽类,便尽数被其中兵器扫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来得再多又如何?” 清原看向前方,说道:“驱使数百兽类,而且是入了魔,性情狂躁凶厉的兽类,想来是颇为不易的,这应是御兽宗的手段罢?你也是御兽宗的余孽?” 四周寂静,只有神宝天河横扫屠杀之后残留的动静,还依然未止。 古苍悄然走到先生身边,低声道:“先生是认为有人驱使飞禽走兽来阻路?” 清原略微点头,说道:“定是如此。” 古苍低声道:“那先生……”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不妨事,他道行不可能太高,否则也不至于满是试探,又尝试用这些东西来围杀你我。” 这里曾有一位天上道童扫荡过,连大魔都已被击溃,尽管如今是镇压幽冥缺口,但是这魔域之中,断然是少有邪魔,既是不愿留下,也是不能留下,否则必然又被清扫一回。 另外,为了避免幽冥缺口被封堵,这魔域之中的邪魔,合谋去截杀守正道门,阻止三生石送入魔域。为此,他们必是竭力而为,倾巢而出,否则又如何敌得过守正道门? 哪怕是已经抽出大量人力去镇压八方的守正道门,也仍是魔域无法匹敌的庞然大物,所以倾巢而出之后,留在魔域的必然不多。 “而以道行论……据说有四位真人受得侵染,号为四大魔将,如今也已死绝了,那么那人便应是在真人境以下。” “就算魔域有着踏足真人境,而未有被守正道门及正仙道知晓的邪魔,也应该去截杀守正道门了。” 清原握着白玉尺,上面雷纹闪现光泽。 哪怕对方经过魔气沾染,本领大增,但既然不是真人境,便还有胜算。(未完待续。) 章三零四 正一,白继业 隐藏在暗处的人,终究没有现身。 清原收回目光,说道:“走。” 古苍嗯了一声。 在这魔域之地,清原不能轻易运用阴神,于是前方难测,只能借用肉眼所见,至于缩地成寸的法门,也只局限在视线所及,否则只怕陷入危险之处。 两人匆匆离开,往双桂山深处而去。 双桂山方圆不过三百里,魔域藏于其中,然而这浩浩魔域,却远不止三百里。 隐约是类似于古镜和古仙袋之中,内藏小千世界的手段,把这双桂山之中,化作了另外一方天地,一方充满阴邪妖魔气息的魔域。 “此处隔绝外界,须得尽快寻到幽冥缺口所在。” 清原说道:“旁边那人,暂时不必理会。” 古苍说道:“但是他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清原说道:“我知道,所以接下来,就看他有几分本事了……” 说着,清原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纸,朝天上一扬。 符纸落地,有些化作人形,其色森白,无五官相貌,有些化作虎狼,凶威凛然,有些化作牛马,低声嗥叫。 剪纸为马! …… 山洞。 阴暗潮湿。 有水滴淌落,滴答作响。 黑暗深处,忽地发出一声冷笑,艰涩森然。 …… 天空阴暗。 或许在魔域之中,从来就没有阳光,向来是阴云遮蔽,阴风凛冽。 清原和古苍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 不时有精怪妖物前来袭扰。 “先生,这座山里的妖精,似乎数之不尽,杀之不绝?” 古苍也隐约有些惊骇之意,说道:“这也太多了些?” 清原吐出一口气,说道:“这不是一座山,是一座魔域。” 哪怕是如伏重山那等地方,有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复返五行,温养先天至宝,灵气充韵,但经过千年繁衍,最为繁盛之时,山中精怪也是不多,而妖类更是屈指可数,唯有一个花魅,修得六重天上境,进入浣花阁之后,才得妖王之位。 但这座方圆三百里的双桂山,却比伏重山,多了无数精怪,多了无数妖物。 不说其他,单是这双桂山的精怪,或许就要比别处一座大山的所有寻常飞禽走兽,数量更多…… 但这里是双桂山,也是魔域。 魔域之中,远不止三百里。 魔域之中,非别处可比。 魔域堪称自成一界,类似道门的洞天福地,然而此地阴邪入魔,却非仙山福地那等灵气充裕之处了。 “先生,那人依然如旧……” “不必理会。” 清原说道:“要揪出他并不难。” 说着,他山河楼中,转至东方,青龙睁眼,然后顺手一弹,手中一缕法力,化作生机,打入了小童身上。 …… 蜀国南部。 源镜城。 有道士行走于城中。 这道士神色淡然,气质出尘,仿若谪仙下界,他徐徐走过,脚步宛如行云流水。 周边不乏女子频频侧目,露出迷蒙神色。 这道士仿若不觉,眉宇淡漠。 若有细心之人,便可发觉此人脚下,竟是离地半寸,未有踏足土地。 他来到了白家之前,看着这偌大的府邸。 门前有两名家丁,按道理来说,外人停于门前,即便不是上前驱赶,也是加以询问,然而这两名家丁,却仿佛着了魔一般,怔怔不语。 过了片刻,大门陡然打开。 内中有一人出来。 这人身着白衣,手执折扇,脸色苍白,偶尔低咳一声,脸色又自涨红。 这病弱书生便是白家家主白继业。 “白氏源镜城分支,家主白继业,见过正一道长。” 白继业面色依然苍白,只是勉强带了两分笑意,说道:“今日正一道长仙驾临此,来此有何贵干?” 正一眉宇微凝,道:“你认得我?” 他自幼在守正道门之中,不曾踏足尘世,只有这一次,因牛宿意外死于他人之手,才提前下山。但下山以来,也不过数年之间,见过他的人并不多,而认得他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白继业闻言,轻笑一声,说道:“白某其他的本事没有,一些消息还是精通的,尤其是正一道长这等人物,实如谪仙下界,最是好认不过。试想,世间能有这等‘生于人世,却凌驾在尘世之上’的,也仅有您一位罢了。” 正一默然片刻,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白继业笑道:“大约猜得出来。” 正一淡淡道:“他在哪里?” 白继业答道:“白某与之仅有一面之缘,不算熟悉,比如前次,他便曾来我府上拜访,白某也都不愿见他,而是闭门不见,以别事搪塞过去。试问这一面之缘的人,与白某又有几分干系,如何得知他的下落?” 白继业笑容依旧,眼睛黑白分明,并无半点异色。 正一默然不语,在这白家门前扫过一眼,仿佛看到了数年之前的景象,过得片刻,才淡漠道:“确实只有一面之缘。” 说着,正一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离去。 白继业双手一拱,躬身一稽。 待得抬起头来时,只见这位白家家主,脸色白得宛如霜雪一般,眼神逐渐黯淡下去。 “家主……” 身边的家丁连忙上前来,将他扶住,入手只觉家主浑身疲软,竟是没有了半点气力。 白继业急促喘息,陡然咳嗽一声,喉咙一股气涌上来,张口吐出大片鲜血,大多落在地上,少数则溅红了胸前白衣。 “上次心中悸动,对清原闭门不见,果然是明智之举,倘如当时见了清原,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 他捂着胸口,眼神中犹有余悸,“守正道门正字辈首席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竟是要我运转出先祖的秘法,才能遮掩过去……” …… 明源道观。 那道士拾阶而上,看着半山腰的道观,神色淡漠。 那个以白皇洞主自居的年轻人,不知修炼了什么秘法,竟然能够避过他的追索。 如今只能凭借这年轻人在修成那“封闭气息的秘法”之前,所留下的一些痕迹,逐渐追索。 只是时日越久,这些痕迹越发淡了。 眼前这座道观,正是最后一个还留着痕迹的地方。 或许前面还有一些痕迹,但那里经过漓江。 曾经有大人物施法,冲灭漓城,形成了这漓江,而在那时,便也冲断了那年轻人以往留下的痕迹。 过往的痕迹到此为止,而在那年轻人修成那秘术之后的痕迹,已然是无法追寻了。 正一站在台阶前,看着这座道观。 “唐时钦天监,在覆灭之后,所留下传承?” 他抬起手,便想动作。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呼唤。 正一收回手,看向山下。 有一少年道人匆忙上山,不是明源道观之人,而是守正道门弟子。 “鸿梁师叔有命,请师兄往北而行,护送至宝,荡灭邪魔。”那弟子躬身道。 “这是掌教的号令?”正一问道。 “不,这是鸿梁师叔的意思。”那弟子答道。 “守正道门这些年的传承,镇守天地之后,便没有余力去荡灭邪魔了?” 正一淡淡道:“凭借本门的底蕴,还不足以让我北上……而且,我还有要事在身……” 那弟子急道:“但是……” 正一神色淡然,说道:“你要记着,鸿梁师叔不能让我行事,守正道门之中,我只听掌教师尊的法令。若要我北上,就让师叔去请掌教下令罢……” 话说,他轻轻拂袖,那弟子眼前一晃,只觉身周变化,眼前已经不见了正一师兄,而周边景色不同。 拂袖之下,这少年道士竟已到了山下,他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才惊醒过来,心中骇然。(未完待续。) 章三零五 魔域,洞中 魔域。 越是深入,越是阴暗。 待得到了这里,魔域天空上那阴暗的色彩,隐约是染上了几分暗红的血色。 清原一掌往前按了过去。 五指各有一道光芒,各有一色。 五色流转,按五行分化,落在了眼前这头妖狼头顶。 咔嚓一声。 妖狼头颅迸裂,刹那毙命。 清原顺手一削,狼头斩落,又是一削,四爪齐落。 这一路走来,杀掉的妖物太多,不论是古仙袋还是古镜,都不能尽数收走这些妖物的尸体,于是便只能挑选一些好用的部位,斩落之后,顺手收走。 狼有铜头铁腿豆腐腰的称呼,清原便顺手取走了头颅及四爪。 类似的物事,例如牛角,例如鹰爪,诸如此类,已然收了不少。 “先生,适才走了一头狼。” “看见了。” 清原说道:“他应该在酝酿什么,但不要紧,现在……是时候了。” 古苍闻言,顿时一怔。 清原笑了声,指着北边,说道:“记得先前我发出去的力士么?” “力士?”古苍先是有些愕然,随后才想起,那是适才先生以剪纸为马之术发出去的一些纸人纸马之类。 “这些力士放在这魔域当中,不过片刻就被魔域之气所侵,逐渐变恶,我已将那数十力士,逐渐化掉了。” 清原笑道:“这也不算意料之外。” 古苍略微明白了些什么,既然是在意料之中,那么先生为何还要放出这些力士? 这里是魔域,它原以为先生是难以用阴神感知去探查魔域之中的各处地方,所以才要放出这些力士,前去查探其中深浅。 可是既然力士如此轻易就被魔域气息所染,那么便走不远,既然走不远,也就没有探查的效用了。 可是先生明知如此,依然发出了力士。 “先生是在找他?” “不错。” 清原笑道:“没找到,只不过在北边那里,不断有力士被人抹杀掉。他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于是东边和西边的力士逐渐开始被妖物截杀……但最开始,正是从北边那里开始的。” 古苍说道:“那人在北边?” 清原点头说道:“大概是这样,先去看看,若能杀掉他,便可断去后患。否则此人不断袭扰,而暗中又不知在酝酿着什么,也是个麻烦。” 天空有飞禽划过,低鸣两声。 清原抬头看去,说道:“你要是不快些逃,便逃不过了。” …… 山洞。 阴暗处。 “这就来了?” 那声音阴鹫艰涩,带着些许冷笑。 “就凭你这点重天的道行?你就是守正道门弟子的,又有几分本事?” 黑暗之中那声音低沉道:“老夫虽非真人,但也非是你这小辈可以任意揉捏的。” …… 洞口。 清原站到了这里,看着洞口深处,他看得出来,内中那位疑似御兽宗的上人,并未离开洞口。 “我展露出五重天的道行,他显然是不惧于我,那么至少是五重天的道行,多半还是六重天的上境。” 清原偏头说道:“古苍,你离得远些。” 古苍稍有迟疑,但心中知晓,以先生的道行,与人争斗时,自身是难以插手的,于是只好点头,背着那小童,逐渐远去。 清原把古镜一抛,悬于头顶,镜光洒落,而右手提着白玉尺,左手捏着印诀。 终于寻到了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邪魔,接下来该是速战速决。 这人应是唯一守护在魔域当中的,而未足真人境的邪魔,以他的本事,自然守护不了魔域,想来多半还是以传讯为主。 只要有人踏足魔域,送来三生石,那么他必然会传讯出去,而外界截杀守正道门的邪魔,也定然要回援。 “只有先解决此人,断了这里的阻扰,才能安心去寻那幽冥缺口所在。” 清原心道:“幽冥缺口应该并不难寻,而以三生石镇封,也不是难事。但必须要赶在那些邪魔回援魔域之前,解决好这一切……” 他深吸口气,迈步入了洞中。 …… 洞内阴暗,岩壁潮湿。 滴答滴答。 滴水的声音不断响起。 一滴水落在清原身侧,被镜光挡在外头。 清原偏头看了一眼,琉璃般的镜光,在水滴下,荡起了些许涟漪。 须知,就连六重天上人,也仅能使古镜的镜光塌陷下去,而不能将之打破。这一滴水,便能将之打出涟漪来。 这个场面,倒也类似于当日在伏重山时,孙家等上人驱使寻常修道人用性命去探路的其中一幕场景。 水滴落在肩上,于是肩头塌陷下去,骨肉破碎,又被接下来的水滴,滴杀当场。 魔域!魔域! 清原走过了这条阴暗潮湿的道路,来到了洞中深处。 前方阴暗得没有半丝光亮,只有借着修道人夜能视物的本领,才勉强看得清楚。 前方坐着的是一个老者,约莫六七十的年岁,盘膝而坐,枯槁的面容上,冷笑不止,眼神阴冷,笑声渗人。 “区区五重天的道行,在外游荡也就罢了,送上门来,不知死活……” 这老者狞笑道:“就算是守正道门六重天的上人,也不见得就能胜过如今的我。” 清原逐渐上前来,镜光闪耀,照亮了这方洞穴。 “看来入魔之后,着实是本领大增,让前辈变得如此狂妄,胆敢自称要与同等境界的守正道门弟子争锋。”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前辈是在温养什么宝物,不得脱身?想来正是因此,你才留守魔域的罢?也正是因此,你才不能外出截杀于我,只能运用那些小妖小怪不断袭扰……现今你动弹不得,如何胜得过我?” 那老者盘膝而坐,座下显然是一尊宝物。 “老夫即便坐着不动,也仍是能够轻易杀你这小辈。” 这老者笑道:“再者说,这宝物温养至今,也差不多要成火候了,原本也不过再等几天的功夫。如今添了适才那头小狼妖,就只剩下一天的光景,如今再加上你这点气血,应是足够了……” 清原看了那宝物一眼,稍微点头,“这桩宝物,现今可以确认,你便是昔年御兽宗的余孽了。” 老者听闻御兽宗三字,面色骤变。 而眼前一闪,清原已然趁他失神的刹那,以缩地成寸,来到了眼前。 一掌按出,五色流转。(未完待续。) 章三零六 徒手破宝 一掌按出,五色流转。 这一掌之中,五行兼备。 老者此前借着那些精怪妖物,已然看见过这一道手段,但这等压迫之感,又如何是亲身面对来得直接? 常人凝就法意,多是五行之一。 五行便有破绽,正是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而水又克火,可谓是相生相克。 然而这年轻人一掌之间,五行尽在其中,全无破绽。 没有破绽,也就无法克制,只能正面力敌。 “怎么可能是五行兼备?” 老者虽然修至六重天上境,但仍然未有听过所谓“道意”,自是不知其中神妙,他看不出其中破绽,便只好将手中一件宝物迎了上去。 这一掌按在他手中的上等法器上面。 这件上等法器,蓦然发出啪的声响,布满了裂纹。 老者瞳孔紧缩,尽管自知低估了这个年轻人的本事,但也未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高到了这等程度。 徒手打碎上等法器,这就是以六重天上境,并入了魔道的他,也是万万无法办到的。 “这年轻人一出手便是杀招,未免也太凶了些。” 老者才有这般想法,然而下一刻,那个年轻人便收回了左手,右手将那一柄白玉尺迎空打下。 白玉尺似是以白玉所制的,上面有许多纹路,宛如雷霆之状。 这一尺打下,光芒绽放,白光之中泛出赤色红雷。 老者把那布满了裂纹的法器往上一顶。 嘭地一声! 法器破碎! 这一尺依然打下,临至头顶。 “破!” 老者怒喝出声,头顶上已然多了一桩异宝。 白玉尺打在这异宝上面。 轰然震响。 老者座下蓦然塌陷。 山中滚滚震荡,碎石滚落,颇有山摇地动之感。 “红河白夜阴灵车?” 清原一尺未能建功,往后退开,看向那老者头顶上的异宝,露出了十分惊异的神色。 当年他从御兽宗余孽之中获得许多东西,比如古仙袋,比如残破的红河白夜阴灵车,这都是御兽宗破灭之后,那御兽宗余孽外出归来,从废墟之中所获的宝物。 但眼前这位的红河白夜阴灵车,竟是完整无缺的一件法宝。 昔年清原曾运使一件残破的红河白夜阴灵车,以三重天的道行,冲杀四重天的上人,故而深知此宝非同寻常。 今日面对不是残宝,而是一桩完整的红河白夜阴灵车,清原神色已有了几分凝重。 此宝是用阴年阴月阴时的女童,杀之取骨,构架成车,取其血浇灌车辆,使之魂魄依附其上。 这是御兽宗的邪物,四重天以上的上人方能尝试炼制出此类法器来。 而眼前这桩则非是法器,而是法宝。 “你竟是知晓老夫这桩宝贝?” 这老者顿时惊讶,说道:“老夫此宝乃是……” “邪物。”清原淡淡道:“此前在南梁,我曾杀过一个邪人,此人乃是昔年御兽宗一名不入流的弟子,用的便是御兽宗的邪法,而以你的道行,昔年在御兽宗,只怕也算是个真传弟子了。” 老者眸光一凝,沉声道:“你杀了他?” 御兽宗破灭之后,有少许余孽,数量不多,互相之间没有联系。但毕竟是同门,尤其是在宗门破灭之后,这样的同门更是令人看重。 清原淡淡道:“何止是杀了他,我在他身上得了不少物事,其中一件便是红河白夜阴灵车,此外……” 顿了一顿,清原一字一顿道:“还有你御兽宗的至宝,古仙袋……” 老者瞳孔陡然一缩,失声道:“古仙袋?” 轰! 清原左手扬了出去,一条火线蓦然而出,前端分裂,化作八头。 紫霄宫秘法,八首火龙道。 这老者面色骤变,把红河白夜阴灵车往前一迎,原本只托在掌间的小车,刹那有一丈许。 龙吟长啸。 洞中震荡,碎石滚落,岩壁开裂。 火能克制血腥邪异之物。 只见红河白夜阴灵车之上,森然可怖,色泽阴暗,暗中带血,有女童悲泣,鬼哭哀嚎。 八首火龙将红河白夜阴灵车缠绕住。 此车滚滚荡荡,动弹不得。 僵持片刻,八首火龙逐渐暗淡,而红河白夜阴灵车逐渐有了烧毁的痕迹。 “该死……” 老者怒道:“你敢伤我宝物?” 一桩法宝,就是真人也不易毁去,更何况一个五重天的上人? 然而清原不是寻常五重天的上人,所使的更是得自于天上道宫的仙术,又属火类之法,克制邪异,加上清原先发制人,这老者仓促运使法宝抵御,威能施展不全,这才让这法宝隐约有了烧毁的迹象。 清原竭力而为,得此大功,心中暗喜。 “老夫与你拼了。” 这老者脸色骤变,深吸口气,胸腹鼓起,蓦然往身下一拍。 身下那桩宝物当即喷出一道火焰,色泽青中泛蓝,寒意逼人。 随着老者一口气吐出,宛如狂风大作。 风助火势。 那阴冷青蓝火焰,刹那弥漫开来。 土地化开,岩壁消融。 清原退了一步,好在有古镜当头,以镜光防护,得以不伤。他见得此状,心中颇为惊骇,连忙运转阴神,操纵山河楼之变,脚下连走七步。 七步落。 山河大势转动。 这几乎要融化的洞穴,立时凝住,并开始倒卷。 但凡被火焰消融的地方,尽数朝着老者所在而去。 老者怒骂一声,眼见周边土地移换,岩壁易位,竟是把许多岩浆尽数推送过来,哪怕他已有了六重天的道行,也不禁骇然失色。 这老者尝试着要用山河大势,把这些土地岩壁全数转移回原位,却骇然惊觉,自身的山河造诣,竟然远不如眼前这个年轻人。 须知,他已是六重天上境,曾经把五重天钻研透彻,才得以迈出六重天的这一步。 但是这年轻人在五重天这一步,竟是比任何五重天巅峰的人,造诣更高,本领更胜。 “该死!” 老者怒喝道:“此宝耗费我无数精力,今日竟是要毁在你这后辈身上?” 他语气震怒,四方荡动。 为了炼制这桩宝物,他在初成上人境时便有了想法,此后耗费一甲子精力,方能把材料搜集齐全,又炼制十年,期间温养三次,一次便是七七四十九天。 今次是最后一次,今日是最后一日。 只要今日过后,此宝大成,他便无所畏惧。 哪怕自身所学乃是邪法,也不惧什么道家正法的克制。 未想今日,竟是要功败垂成? 老者看着周边岩浆覆盖而来,只得扬手往天空一打。 轰然炸响。 头顶上百丈厚的山体,被他一掌打穿。 他一跃而起,升至高空,俯视下方。 “宋涧约在此立誓,若不能将此子虐杀,自绝性命于此!” 苍老的声音,响彻八方。(未完待续。) 章三零七 十方离雀盘 宋涧约年幼时拜入御兽宗,至青年时,展露头角,得授真传,遂而入世修行。然而当他游历三年,初成上人境,要回宗之时,便听闻天上仙宫有道童下界,一剑扫灭了整个御兽宗。 从此,他便成了御兽宗余孽。 多年奔波至此,才算成就六重天上境。 如今经受大魔指点,入了魔道,加上炼成这桩宝物,自忖便可不惧任何大敌,日后复兴御兽宗自是有望。 未想此宝今日便功败垂成。 “原想让你多活一日,明日此宝有成,再拿你成为此宝第一个殒命之人。” 宋涧约深吸口气,灰白头发顿时泛黑,浑浊的眼瞳逐渐变得黑白分明,枯槁的面容逐渐变化,皱褶的皮肤缓缓收复。 不过顷刻之间,这个苍老之人,便成了一个中年人。 “返老还童?” 清原眉宇微皱,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这个宋涧约年岁已是不小,但是道行也高,以他的修为来看,就算年岁再大,却也不该是这般苍老面容。适才所见的那苍老模样,应是此人为了温养那桩宝物,把法力尽数灌入宝物当中,而肉身多半是因为所学邪法的缘故,失了法力之后,则逐渐枯萎。 如今法宝眼见不能成,这宋涧约便将法力回收,解去了源自于邪法的苍老面貌。 不仅如此,这个宋涧约身上的气息,也渐渐变得深沉。 清原感应得清楚,这是源自于魔域的气息。 入魔之人,一旦动用魔域气息,自是本领大增,但也必然会有弊端,可这个宋涧约竟是不顾那魔气的弊端,直接便动用魔域气息,可见是对清原恨意深沉。 大约也同样是察觉了眼前这个年轻人不是寻常五重天上人可比,以六重天的本事,未必拿得下他,才如此当机立断。 “此宝功败垂成,只留三成威能,今日老夫以入魔之身,让你领教其中神威!” 宋涧约从天空之上俯视下来,声音寒冷,而那宝物也已落于手中。 这宝物形如圆盘,大有三尺,边缘处共有十头神鸟,神骏万分,以展翅高飞之状,利爪抓住圆盘边缘,仿佛这十头神鸟共同抓起圆盘,护送各方一般。 神鸟乃是朱雀。 圆盘中央,符文无数,玄奥莫测。 清原对于御兽宗可算是熟悉,也对于这件御兽宗著名的宝物,有所耳闻。 十方离雀盘。 此宝原身乃是仙宝,后来被白鹤童子一剑斩灭,而这宋涧约手中此宝,便是仿了昔年那桩仙家品阶的十方离雀盘。 哪怕是仿品,哪怕只是残缺,但也非同寻常。 宋涧约要动用潜藏在体内的魔域气息,多半也是觉得难以施展开这等法宝。 清原神色稍微凝重。 “十方离雀盘?” …… “以吾之法力,恭请南方朱雀神鸟至此。” 宋涧约把手中的十方离雀盘一转,将其中一头朱雀对向了下方清原所在,喝道:“南方离火,此方为离火位,有请朱雀神鸟归位!” 轰! 大片火焰骤然而出,火焰赤红,炽烈难当,随着宋涧约充满魔域气息的法力灌注其中,火焰源头骤变,立时变成青蓝交加之色,热浪骤然变得冰寒彻骨。 大片火焰朝着下方而来。 古苍已远在百里之外,遥望此地景象,不禁失声喝道:“先生!” 话音未落,它便将身后的小童抛在地上,想要往前赶去。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那山骤然迸裂出无数纹路。 青蓝火焰,阴冷冰寒。 那洞穴所在的山峰,不禁冻裂,山石破碎,山体崩塌。 一座山只在顷刻间便化作了无数砂砾。 随后火焰从天而降,落在废墟之中。 无数岩石砂砾,尽数化开,变作了岩浆之状。 “小辈……” 宋涧约深吸口气,神色之间带着些许狞色。 忽地,他面色凝住,带着难以置信之感。 只见下方那无数融化的岩浆,不断往外扩散,把那山峰周边的土地也不断化开。而在中间之处,竟是空出了一处。 那空处当中,站着一人。 这人抬头望天,神色淡漠。 还是清原! 宋涧约略微屏息,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山河大势……” 这个年轻人在五重天的造诣,显然比他想象之中更高无数,若是当年的自己,同在五重天巅峰,只怕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但自身终究是六重天的人物,加上魔域气息,加上这件残缺宝物,底蕴之足,世所罕见。 宋涧约深吸口气,沉声道:“能够运转山河大势,算是你的本事,但是你避得过这火么?” 他把十方离雀盘往下一按。 适才一头神鸟,而这回……有三头神鸟,齐齐张口。 口中吐火。 火为青蓝之色,冰寒彻骨。 这阴暗泛红的魔域天空,刹那间青蓝交杂,仿若雷霆闪烁,却寒如冰霜。 清原看向天空,神色凝重。 火从天降,其意寒冷,已令土地迸裂,草木僵硬,刹那破碎。 火即将落地,即将焚烧大地。 “火?”清原伸手将头顶古镜取下,双手捧着,镜面朝上,光芒照射上去,刹那之间化作一条长河,其色金黄,波浪滔滔。 河中有无数兵器浮沉不定。 此乃神宝天河! “自古以来,水能灭火。” 神宝天河朝着天空倒卷而上。 此河由镜光所化,刹那扩宽,宽三丈,长过数百丈,直冲天际。 遥遥所见,便仿佛一条金龙,冲天而上。 百里之外,古苍看着漫天阴火,看着那道长河,万分震撼。 宋涧约俯视下来,眼中闪过异色,但他对于自家这桩宝物,更是信心十足,哪怕只是残宝,也不是谁都能够抵御得住的,更何况这不过是个五重天的后辈。 “水能克火,但杯水车薪,怎能解得大火?” 宋涧约哼道:“且看老夫烧干你这浩浩天河!” 他眼中黑光闪烁,手中十方离雀盘当中,有三头神鸟,吐出大片火焰,青中泛蓝,气息阴冷。 神宝天河隐约间,似乎有着干枯之状。 胜负之状,初露端倪。 轰! 神宝天河终究只是长河之状,只抵御住了头顶那片阴火,然而三头神鸟吐出的阴冷天火,却是弥漫百里,宛如雨落。 清原站立所在,周边上百里土地,尽数被阴火烧化,唯有他立足之处,方能暂且稳住。 然而,即便暂时得以稳住,但周边尽是岩浆,清原所在土地不过方圆三尺,宛如海中孤岛。 “小辈!” 随着宋涧约一声厉喝,神宝天河骤然散开,于是大片火焰,从四面八方,从天空之上,朝着清原所在的三尺土地,围拢而来。 四面八方,火焰合拢。 天空大片阴火坠落,仿佛盖上了最后一层。 人在火焰当中。 宋涧约吐出口气,自语道:“坏老夫大事,不知死活!”(未完待续。) 章三零八 八首火龙道 “先生!” 已然退出百余里之外的古苍,见得前方变化,火焰滔滔,从天而降,烧融大地,又把先生所在围拢住了。 哪怕它对先生再是充满自信,看着眼前这一幕场景,也不禁是骇然失色,心中慌乱不已。 它正要往前跃去,便听身边隐约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 “缩地成寸。” …… 火焰从四面八方而来,围拢住了清原所在,天上阴火落下,则仿佛盖上了最后一层的顶盖。 “这般死去,只当便宜你了。”宋涧约脸上发出冷笑,目光一扫,看向古苍所在,正欲抬手,忽地身子一震,往下方看去。 只见百里范围之外的另外一边,站着一人,金纹白衣,身材挺拔。 还是那个年轻人。 “逃过去了?”宋涧约瞳孔微缩,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十方离雀盘,名不虚传。”清原深吸口气,左手抬起,道:“但经过神宝天河的阻拦之后,这火焰势头稍弱几分,总算是得以运用了……” 山河楼中,南方朱雀骤然睁眼,展翅长鸣。 他法力霎时转化,成就炎炎烈火。 左手往前一按。 阴火收敛。 “八首火龙道!” 轰隆! 出自于十方离雀盘的阴火,陡然聚敛而来,临至清原面前,化作一条火柱,粗达一百三十丈,长达百里。 当年景秀县中,他能够以青龙化元术,运使河中之水,加以助益。今日便以这十方离雀盘而出的阴火,凝就八首火龙! “仙法?”宋涧约也是六重天的上人,隐约看见了真人境的门槛,昔年出身的御兽宗也是人世间大派,见识非是寻常上人可比。 他对于十方离雀盘有着十足自信,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竟是能够从十方离雀盘的掌控之中,把阴火生生夺过,凝成自身道术。 这等能夺造化的秘术,必是踏足仙阶,否则又如何能够从他手里的十方离雀盘夺去阴火的掌控? 如此看来,适才那长河蓦然出现,本就不是为了抵御,其本意只是削弱阴火,直至削弱得能够让这个五重天的年轻人可以掌控得住。 “以我之火,凝成道术?该死!”宋涧约看着那百里长的火龙,心有骇然,看向手中的十方离雀盘,才勉强得以安静几分。 清原尚未能腾云驾雾,只得站在大地之上,仰望高空,此前他斗过六重天巅峰的一个魔域老者,但是对方伤势惨重,已近乎于油尽灯枯,比之于初入六重天的上人也有不如,胜之也非难事,更谈不上什么辉煌事迹。 而今日面对的,则是一个未有损伤的六重天上人,也是魔域之辈,手中更有一件仿制仙宝的残缺宝物,非比寻常。 面对当日那魔域老者,清原把握十足,但今日面对掌握十方离雀盘的这个六重天上人,清原则已没有稳胜的把握,于是只得借助神宝天河削弱阴火,从而将之掌控,化作八首火龙道。 …… 遥遥看见长达百里的一条火龙,古苍金瞳紧缩,微微屏息。 火龙长百里,粗一百五十丈,好似一条连绵不绝的山脉,威压沉重,气息阴冷。 古苍虽是一头成了妖的山魈,但也不禁退了数步,将丈二雷金镗插在面前土地上,才勉强借助这法宝雏形的天雷神威,遮掩掉那无比沉重的阴冷威势。 地上,那小童似乎也被威势震动,稍微蜷缩起了身子,仿佛身在寒冬腊月当中,一副寒冷模样。 古苍见状,顺手一摄,把这小童拿到手中,放在身后,一同受到丈二雷金镗庇护。 “先生……必定能胜的。” …… 凝成了八首火龙道,但要施展开来,却是极为不易。 因此,清原是在蓄势。 但宋涧约看不出深浅,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也在蓄势。 威势之间,产生无形的碰撞,就仿佛雨夜里,狂风和骤雨齐来。 “十方离雀盘!” 宋涧约深吸口气,眼瞳之中闪过一缕黑光,浑身气息霎时阴冷,黑雾萦绕,他动用了体内所有的魔域气息,没有半点保留。 十方离雀盘往下一抛! 长鸣尖啸! 那圆盘当中的玄奥纹路不断蔓延,圆盘边缘的十头朱雀,尽数发出声音来。 只见那圆盘当空化作了一头火凤,当空长啸。 宋涧约身上的气息不断虚弱下去,但他神色则露出狂喜之色。 “离雀?”清原显然对十方离雀盘这一道变化曾有耳闻,故而只是神色凝重,但未有什么惊慌之感,他捏住印诀,朝着前方喝道:“开!” 昂然龙吟之声。 火龙前端分化,裂作八个头颅,每一个龙首,都栩栩如生,宛如活物,但见龙角如鹿,须发飘扬,有鳞片遍布,神色狰狞,而双眸闪烁,张口火焰喷飞。 火焰呈青蓝色,其意森寒。 …… 八首火龙,长百里,当空迎上。 十方离雀盘所化的之神鸟,双翅一展,有三十余里。 两头庞然大物,以火焰而凝成,威势滔天,立时在半空斗在一处。 那八首火龙将神鸟缠绕,八个头颅卷在一起。 然而神鸟利爪森然,张口鸣啸。 龙鳞破碎,鸟羽纷飞。 不论龙鳞或是鸟羽,离身尽数化作火焰。 天空阴火洒落,仿若大雨磅礴,落地而燃。 刹那之间,仿佛天崩地裂。 整座魔域的天空,都开始闪烁不定,震颤不已,有阴暗血红,又有青蓝交加。 …… 古苍双手持着丈二雷金镗,不断后退,只觉前方无穷威势,蓦然压迫过来,冰寒气息几乎令它浑身冻僵。 说来也怪,这阴火万分冰寒,但却烧融一切,而非冻结一切。 它看着天空之上那气息逐渐减弱的宋涧约,再看脸色隐约变得苍白的先生,心中犹疑不定,终是提起那小童,往后飞退。 且看当下变化,只怕不免两败俱伤。 倘如自身也被波及,那么万事皆休,如若侥幸避过,事后兴许能帮先生一场大忙。 “若是一般六重天的上人,早已不是先生的对手。” 古苍心中叹了声。 …… 八首火龙,神鸟离雀。 两者纠缠不休,有鳞片坠落,有羽毛脱离,落地皆成阴火,烧融一切。 宋涧约将十方离雀盘化作一头神鸟,不惜动用了魔域气息,极为不易。然而清原施展八首火龙道,蓄势至今,也同样不易。 两方气息俱在削弱。 “这小辈……” 宋涧约咬牙切齿,沉声道:“老夫不惜动用最后的手段,也仍然拿不下他?”(未完待续。) 章三零九 断指化兽 八首火龙,十方离雀。 这两头火焰凝成的神兽,几乎遮天蔽日,方圆数百里几乎日月无光。 若非此处乃是魔域,自成一界,只怕早已把双桂山打成废墟。 这几乎将要超出上人境的范畴,临近了真人境的威能。 …… 以上人境的道行,几乎施展出了真人境的威能,实是骇人听闻,但这并不能长久维持。 只见宋涧约浑身魔域气息逐渐减弱,体内法力渐渐枯竭,原本已经复返中年面貌的他,皮肤再度收缩,产生褶皱,渐成苍老模样。 宋涧约怀有六重天的修为,并有魔域气息在身,尚且是如此艰难。而清原一个五重天的上人,却只是面色苍白,气息稍显虚弱而已。 “这个年轻人……”宋涧约早已知晓,这个年轻人不能再以常理而论,但也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不通情理,似是违背了天地应有的道理。 一个五重天的上人,再是惊才绝艳,再是传承不凡,再是机缘深厚,也不该是能够施展这等本领而不用付出代价的。 宋涧约既惊且怒,而清原神色凛冽,手中死死捏着印诀,法力源源不绝地施展出来。 黄庭仙经没有其他的特点,但却是中规中矩,不偏不倚,所带来的正是无比扎实的根基,以及那浑厚无匹的法力。 然而,他法力再是浑厚,却也终究还是五重天的上人。 宋涧约深吸口气,低沉道:“老夫与你拼了。” 苍老的面容,浑浊的瞳孔,已然满是凝重的色彩。 他抬起手,放在口中,用力一咬。 断一指。 “老夫自幼拜入御兽宗,不知杀过多少奇禽异兽,不知食过多少皮肉,饮过多少鲜血。” “化血肉为丹丸,抽魂炼魄。” “这一生至今,更不知吞食过多少以血肉所化的丹丸,体内不知有了多少飞禽走兽的血肉魂魄,今日便让我御兽宗奇术,使之断指重生。” “去!” 断指从高空坠落,化作一头妖虎。 这虎比之于寻常老虎,更为粗壮数倍,浑身威势凛然,有虎威彷如实质。 虎威本凶,而妖虎更甚。 吼地一声怒啸。 …… 数百里外,古苍见状,露出大惊之色,然而退得太远,已经救援不及,只得紧咬牙齿,一跃而起,浑身气血荡动,将手中丈二雷金镗,狠狠往前一掷。 这一掷竭尽全力,于是破空而去。 倏忽一声,数百里顷刻而至。 原本这凶虎已经到了清原身前,却忽然被丈二雷金镗穿透过去,钉在了地上。 若是寻常妖类,或许没有这般容易便被古苍丈二雷金镗钉住,但这是御兽宗邪法化出来的妖物,而这御兽宗余孽身上,还有着魔域的气息。而雷是天威,可以克制一切邪异,因此古苍这一掷,丈二雷金镗却是起了奇效。 “这猴子……” 宋涧约目光从古苍那里扫过,又收了回来,未有多加理会,只是眼中对于清原的杀意已浓烈得无以复加,心中更是有了难以言喻的迫切之感。 之所以迫切,只因为以他的法力,难以继续维持十方离雀。 至于这个年轻人,虽说不知还能否维持得住这八首火龙,但宋涧约委实是不敢冒险。 不论是十方离雀,还是八首火龙,只要其中一方落败,另外一方坚持多出一个呼吸,或许便能借助这个呼吸的时候,运使阴火凝成的神兽,杀掉对方。 按说清原道行是五重天,难以维持得住。 但宋涧约终究心中惶然不安,于是便只好断指阻挠。 “这年轻人以五重天的道行,即便运使得起这头八首火龙,但只得是竭力而为,不敢松懈,相较之下,我为六重天之境,则稍微较为轻松。” “眼下只须以断指化兽而扰乱于他,定会使之分心,那时八首火龙定会稍弱两分,而十方离雀便可将之撕杀,从而继续灭杀掉这个年轻人的本身。” 宋涧约眼中饱含恨意,看着断去的一指。 这是御兽宗的传承法门,一旦断去,无法恢复,除非得道成仙,而仙身再造,否则,就是成了当世半仙,也断然无法恢复断指。 “罢了!” 宋涧约双手一抖,剩余九指,全数断落。 一指化虎,一指化狼,一指化豹,一指化狮,一指化狐,一指化猴,一指化象,一指则是化作了雄骏鹰隼。 虎、狼、豹、狮、狐、猴、象、鹰,而最后一指,则化作了彪。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虎乃百兽之王,然而彪则能食虎。 九大飞禽走兽,围拢而来。 古苍远在数百里之外,竭力掷出丈二雷金镗,已经是全力而为,此刻已然是技穷,只得眼睁睁看着按九头奇禽异兽,朝着先生而去。 它心中愤怒,不禁大吼。 而那边,清原神色仍然不变。 他神手一抖,白玉尺离身而出。 这一柄本命至宝,闪烁着雷霆光泽,绕身而飞。 但凡欺近身周的异兽飞禽,尽数被雷霆殛杀。 “愚不可及!”宋涧约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缕狞笑,怒吼一声。 十方离雀威势骤增! 而八首火龙只因清原分心对付身周异兽,不禁迟缓了片刻。 此消彼长之下,那十方离雀便脱身出来,利爪一擒,鸟喙一叼。 一尊龙头被鸟喙叼起,抛上了天空。 而剩余七尊龙头,怒吼咆哮,长吟不休,能听得其中哀嚎惨叫之意。 宋涧约把臂膀往下一点。 十方离雀只在刹那之间,便将势弱的八首火龙,扯成了碎片,阴火纷飞,满天火雨。 清原闷哼一声,脸色白如金纸。 “这一回,看你还如何活命……” 宋涧约喝道:“恭请十方离雀,归于此位!” 那十方离雀立时往下俯冲而去。 翼展三十里。 清原头顶上的天空,仿佛尽数被遮蔽掉了,无边无际,尽是火焰凝成的神鸟羽毛。 十方离雀神威凛凛,从天而降,不亚于山岳压顶。 清原脚下不断塌陷,岩石不断融化。 轰轰巨响。 十方离雀扑到了下方,散作一片火海,青中泛蓝,浩浩如波涛。 宋涧约长长吐出口气,几乎有筋疲力尽之感,面容比之于初见之时,仿佛都要苍老了十岁。 而那边,古苍脑袋俱都空白。 “先生!” 山魈一声怒吼,身材拔高,好似铁塔,浑身呈现出血红光泽。(未完待续。) 章三一零 龙首 十方离雀俯冲而落,正中清原所在,而后这头神鸟之躯,尽数化作滔滔火海,其色青中泛蓝,焚烧八方。 宋涧约在刹那之间,宛如风烛残年,身在空中,摇摇欲坠。 以他的本事,入魔之后,加上这十方离雀盘,任何六重天的上人都能不惧,但今日竟是险些栽在了这个五重天的年轻人身上。 哪怕是的守正道门的弟子,也不该在五重天时,有这等本事。 但好在……终究把这个年轻人杀掉了。 他长长吐出口气,隐约有着击败一位真人的错觉,但却兴不起半点欢喜之意,因为那年轻人终究不是上人,道行比自身更浅薄许多。 数百里外,古苍身子颤动,体魄渐盛。 “一种损害自身,从而在几个呼吸之间,转化为法力的手段?” 宋涧约冷笑了声,道:“老夫再是如何虚弱,也不是你这个小妖怪能够欺辱的……” 他抬起手来,十指虽已全断,但伤口却已恢复,一掌指向这个山魈,道:“且看老夫如何将你……” 话说一半,天空骤然一暗。 宋涧约心中闪过惊惶之感,未来得及去看,便是运使法力,使得自身沉坠下去。直到这时,才勉强朝着上方看了一眼,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巨大而冰冷的双眼。 继而所见的,便是一个巨大的龙头。 这个龙头,方圆足有数十上百丈,仿佛山岳压顶,覆盖了头顶上的百丈天穹,遮天蔽日。 虽只是一个断去的龙头,没有了身躯,却还仍能咆哮怒吼,呈青蓝之色,寒冷万分。但见这龙首鳞甲宛然,长须飞扬,双眸怒睁,凶威凛然。 这是先前被神鸟抓掉抛飞的龙头。 但那八首火龙本身都已被十方离雀撕成粉碎,消散于天地之间,然而最先被十方离雀撕开的龙头,竟然至今未散? 宋涧约心中只觉是十分荒谬,但却不敢大意,那龙首师弟借着阴火凝成,遥遥炙烤之下,令人通体寒冷,他双手往下一按,当即就有一方轮盘从下方火海当中,朝着天上迎去。 这圆盘边缘共十头朱雀神鸟,雄骏万分,隐约有长啸之声,朝着天上那龙头撞去。 宋涧约虽是损耗极重,无法再把这十方离雀盘化作一头神鸟,但运使此宝,却也不算难事。 但见轰然炸响。 十方离雀盘迎上,龙头破碎,化作漫天阴火,席卷散去。 宋涧约身在其下,亦受影响,急速往下坠去,落入下方,轰然震响。 …… 古苍看了身边小童一眼,终究没有再理会于他,而是脚下一跃,朝着前方而去,手中一翻,雷石悬于身侧。 那宋涧约本事虽高,但与先生斗法之后,已然是损耗极重,加上适才龙头与那十方离雀盘的碰撞,波及到了他,多半也受了些许伤势。 古苍自觉若是运起这一道妖仙传承的法门,未必不能对付这个有伤在身,损耗极重的六重天上人。 前方火焰渐散。 当中一人缓缓起身,他双掌无指,神色冷漠,朝着天上看了一眼,哼道:“区区一个龙首,竟是死而不僵。” 随着话语,天空上适才打散了龙头的十方离雀盘落了下来,悬在他的头顶。 古苍近前而来。 宋涧约面貌苍老,身子佝偻,但依然有着居高临下之感,看着那猿猴临近,哼了一声,正待动手。 忽地,便听那边传来一个声音,淡淡道:“总算把你从天上打下来了。” 清澈的声音,宛如溪涧流水,而其中淡漠之感,则如彻骨寒冰。 古苍停了下来。 宋涧约僵在了那里,偏过头去,看向适才那年轻人被十方离雀冲杀的地方。 …… 方圆百里,经过八首火龙和十方离雀的争斗,阴火焚烧,已然融化。但是这些阴火,其意寒冷,融化过后,不久又都稍微凝结。 可那片地方,是最后十方离雀俯冲下去,刹那散开的地方。 所以那里的一片火海,仍未散去,那片土地的岩石泥土,尽数化作了熔浆,还是如同汪洋一般,波涛汹涌。 然而,在熔浆中央,仍有方圆三尺的一块土地,未有化开,仿佛湖中孤岛。 孤岛上站着一人,鬓发稍乱,略感狼狈,但一身金纹白衣,仍然身材挺拔,他手提一支白玉尺,而头顶上悬着一面古镜。 古镜光芒洒落,护住周身。 正是因为古镜,才让他在那十方离雀之下,活得性命。 “你还没死?” 宋涧约骇然道:“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清原略微抹去嘴角的鲜血,笑道:“倘如你能多坚持一瞬,或许真能得手,但你已是强弩之末,维持不住十方离雀,故而在最后关头,把这十方离雀的形态散作了一方火海。如此,阴火分散,覆盖百里,却不再如神鸟离雀这般难以匹敌了……” 说着,清原抬起白玉尺,深吸口气,说道:“若没有把握,你当我那八首火龙,真的不是十方离雀的对手?” 宋涧约怔了一怔,想起最先被抛飞的那个龙头,最后又险些要了自己性命的那个龙头,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喝道:“你道行不足以维持八首火龙,所以示弱,是要把我从天上逼落下来?” 清原点头道:“正是。” 宋涧约心中凛然,便要腾空而起,然而却纹丝不动,这时他才骇然惊觉,自己双脚仿佛都定在了地上。 “你在操纵大地之势?” “前辈这时才知么?” 因为地龙在身,清原操纵大地之势的造诣可谓是无与伦比,在他借着几句话的蓄势之后,便是六重天的上人,都不能轻易腾飞而起。 也正是这等造诣精深,他才能在阴火之下,维持住身周三尺土地不灭。 “既然落地,便不要想着上去了。” 清原一步迈出,已是临至身前,一掌按了过来。 掌中五色,共分五行。 宋涧约厉声道:“不借法宝,老夫就不如你了么?” 他双掌一合,虽无十指,却也成了法印。 不过顷刻之间,人便化作了一头巨熊。 双掌之间法力闪烁,隐约凝成一个图案。 清原一掌按落,正中这图案中间。 一掌出尽五行法。 轰! 那图案骤然破碎,巨熊抛飞出去,半空重新化作人形,坠地落下。 而清原退了十余步,古镜抵在身后,才避免摔落的下场。 “小辈,你终究拦不下我……”宋涧约一跃而起,腾空而上。 “未必……” 清原将白玉尺往前一抛,刹那破空而去。 那白玉尺隐约间变成一道雷霆。 一道赤红色的雷霆,瞬息百里。 不过刹那功夫,宋涧约陡然惨叫一声。(未完待续。) 章三一一 雷霆法剑,天地异数 白玉尺在清原手中,素来作兵器之用,但这却也是本命至宝,另有绝妙的效用,只是他未有发掘出来罢了。 而此前,他从君殇璃那里得了剑法感悟,便能施展出不同以往的手段。 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剑与尺之间,锋刃握柄俱都不同,差异颇大。但对于修道人而言,差距并不算大。 清原学得了君殇璃的剑法之后,能以白玉尺为飞剑之用,加上之前神雷炼化的缘故,白玉尺所化飞剑,快若闪电,亦是几近于化身闪电。 宋涧约本是借着清原一掌,不惜受伤,而脱出劣势,试图再一次腾飞而起,立于不败之地。然而被这白玉尺所化闪电打了一记,当即惨叫一声,坠落下来。 清原占了上风,仍然没有大意,古镜盘旋头顶,镜光洒落,而他以缩地成寸之法,来到了宋涧约的身前,伸手一摄,白玉尺飞入手中。 正待用白玉尺朝着宋涧约动手之时,清原却怔了一怔。 因为这个御兽宗的余孽,已然入魔的六重天上人,已然没有了半点生机。 “死了?” 清原心生讶异。 白玉尺所化的这道雷霆,确实是极为凶厉,一是此宝不凡,又是本命至宝,其次则是神雷依附其上,平添雷霆威能,三则是以君殇璃的剑法来施展,让这一道雷霆,更添了属于利剑的锋芒。 只是这一手白玉尺化为雷霆法剑的手段,寻常上人便是无法匹敌的。 可要对付六重天的上人,则要稍逊两分,尤其是入了魔的宋涧约,更是非同寻常。 清原本以为打了他一记雷霆,接下来终究还是要补上几记道术,却未想宋涧约已是死了。 正觉古怪之间,而古苍却已来到了身边,它雷石悬在肩头,而手中拔出了那丈二雷金镗,气势滔滔。 “你……”清原看了它一眼,伸手一按,生生把古苍未有彻底发出的这一道秘法,又压落了下去。 “我替你压住了这道秘法,勉强止住了损伤,对于接下来的损害,有所减缓,但是你还是施展了这道法门,难免对于本身有所伤害。” 清原叹了声,道:“你接下来要把四重天修到巅峰,已不是易事了。” 古苍稍微低头,不敢言语。 “这也不怪你。” 清原略微摆手,目光落在宋涧约身上。 “先生。”古苍迟疑道:“他确是死了?” “嗯。”清原点头道:“应是动用魔气太甚,遭了反噬,又挨了我一记雷霆,雷能克制邪异魔气,他满身魔气,所以难以活命。” 虽是这般说,但清原亦是有着几分异样之感。 这就杀掉了一个入魔的六重天上人? 他吐出口气,正想说话,却见宋涧约尸首陡然散开,彷如沙土凝就的雕塑,顷刻间散作无数灰烬。 清原不禁握紧了白玉尺,四下打量了一眼,却蓦然发觉,不远处坠落下去的十方离雀盘,也在逐渐化成灰烬。 “这……” 清原一步迈出,来到十方离雀盘之前,伸手去取,却落了个空。 十方离雀盘已经化开。 “十方离雀盘……”清原露出惊愕之感,这一桩仿制仙品的残缺宝物,竟是在此化作了灰烬。 宋涧约入了魔,在这魔域当中,死后化作灰烬,倒也说得过去。但是这桩十方离雀盘,乃是宋涧约耗费大力气,收集许多天材地宝,以御兽宗传承秘法炼制而成,如何也会毁灭? 莫非是因为此宝只是残宝,而适才施展过甚,承受不住? 还是说与宋涧约有莫大关联,堪比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在宋涧约尸骨无存之后,也随之消去了? 亦或是此宝经过魔域气息的施展,沾染魔气,所以跟宋涧约落得个同等的下场? “可是定州附近,死去的那些魔域之人,却是尸首还在。”清原思索道:“难道只是因为身在魔域的缘故?” 当日还有那个杀掉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的魔域老者,对方最后似乎也是死于魔气反噬? 此事也颇为古怪,但是魔域本身就是天地间的一大异数,清原身在魔域,发生任何事情,心中也早有准备,却已谈不上匪夷所思了。 清原收回了目光,只是颇为可惜那十方离雀盘的损毁,但他向来以道行为重,十方离雀盘也是外物,虽有可惜,可也谈不上遗憾。 “古苍。” 清原叹道:“你这伤势,只怕又要等侯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了。” 古苍挠了挠头,不知如何言语,只是讪笑。 “那小童呢?” “在那边。” 古苍指向来处,说道:“适才我护住了他片刻,只是到了后面,也没有理会了,倒不知是否被气息压迫,承受不住而死去了。” 适才阴火气息,便是古苍自身都难以承受,何况是一个未经修行的小孩儿? 清原朝着那边看去,片刻后,收回目光,道:“他还活着,并且……似乎已经醒过来了。” 古苍当即愕然。 这是被气息压迫,反而因祸得福,醒转过来了? …… 蜀国南部。 源镜城。 明源道观。 正一看着手中的传讯,默然不语。 守正道门,传自太上祖师,后来镇守人世之间,历经多年,根深蒂固,底蕴深厚。但这一次,魔域大变,间接影响了人世封神,不得已,守正道门几乎是倾巢而出,镇压尘世各方。 此事正一是知晓的,但正一从未想过,守正道门竟也有一日,会出现力有不逮的时候。 可细想之下,如今封神局势,守正道门已投入了太多,动用许多人物,而在魔域之事发生后,又让门中诸位师叔,尽都镇守天地各方。 就是再是深厚的底蕴,也经不住这等大事的压迫。 原本以正一的想法,如今魔域暂时未有直接影响到人世,但是那个以白皇洞主身份杀掉牛金牛的年轻人,却是让牛宿不能归位,直接影响了封神之事。 此外,天宫之上,龙池之中,添了一条不知来处的鲤鱼,色泽金红。 道祖乃是天道显化的真身,能够通识三界,依然察觉不出源头,只能猜出源自于正值封神的人世之间,于是命守正道门在人世搜寻。 正一隐约觉得,这一条不能以常理而论的鲤鱼,兴许便跟牛宿之死有所关联,都属异数。所以,事关重大,他仍在追索,而并未前往魔域。 而本门掌教也同样是觉得此事不容小视,因而任他行事。 但谁也未有想到,护送三生石的鸿恒,已然陨落。 而三生石,不知去处。 如今守正道门之中,真人以上,仍能动身的,除却后山那几位之外,便只有守正掌教以及正一。 守正掌教坐镇山门,不得擅动。 于是,便只有正一。 “追寻牛宿之死,鲤鱼之异,至今已非一日,虽是事关重大,十分迫切,但至今已过数年,亦非一时之急。” “而魔域乃天地异数,应当及早解去,不容耽搁。” “今祖师所赐三生石不知去处,本门唯有你一人能够动身前往,本座命你放下手中诸事,立时北上,寻回三生石,镇压魔域,荡灭邪魔。” 这便是掌教传讯的大致内容。 正一本以为门中自会解决此事,未想竟是连三生石都出了差错,哪怕他是对清原杀意甚坚,但也知晓轻重缓急。 既然本门镇压这方天地之后,已无余力解决魔域,那么当下,自身便应是以魔域之事为重了。 可这里,好不容易才追索至此…… 正一看向这座半山之间的道观,眉宇微动,淡漠的眼神中,闪过一缕异色。 他连踏数步,手中捏印。 山河转动。 “你逃不掉的。” 淡漠冰冷的声音,在山中悠悠传开。(未完待续。) 章三一二 西北 天依然阴暗,带着几分血色。 而青蓝如雷霆般的阴火,已是散尽。 原本融为岩浆的大地,已经再度凝结,只是再也不复原貌,没有山川起伏,没有花草树木,就是飞禽走兽,也都在适才的争斗之中,尽数死去。 而原本就在百里之外的那些,则已远逃此地。 这一场争斗,对方是入了魔的六重天上境,并有十方离雀盘这等宝物,但清原终究胜了。 只是他心中并无多少欢喜,反而有些心悸。 一场莫名的心悸,不知来处。 好像来自于这北方的魔域,也像是来自于南方的杀机。 但他已是无暇多想。 他行走在这魔域当中,四处寻找幽冥缺口所在。 在留存于魔域中的邪魔里面,宋涧约极有可能便是道行最高的那位,也是真正守护魔域的邪魔。但如今他已死了,并死在清原手里,只怕外界去截杀守正道门的那些邪魔,也已经察觉此事,开始回援魔域。 毕竟众邪魔倾巢而出,去截杀守正道门,本就是为了守住魔域,不被太上至宝彻底镇封。 既然魔域出现变故,那么主次本末,自然也是分得清楚的。 “先生……”一个稚嫩的声音,随后一只细嫩的手掌,从一旁伸过来,把清原凌乱的鬓发稍微收拢了一下。 这就是那个小童。 他被古苍背在身上,而古苍就站在先生身边。 于是这小童看见了先生凌乱的鬓发,伸出去手为他整理。 清原停下脚步,任由这小童拨动散乱的发丝,目光看着这个小童,神色淡然。 这是个颇为懂事的孩子,知晓自家村落已经毁去了,也知晓是眼前的人救了他。 “你既然醒来,就不能再随着我们涉险了。” 清原淡淡道:“我让古苍寻个地方,让你躲避,待我们回来之后,再带你离开。” 闻言,这小童露出几许失落之色,清秀的面容上,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光泽。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不再说话。 其实踏入魔域之前,把这小童寄在其他人家,或许更好,但巴子县的人因魔域的缘故,堪称穷凶极恶,无法托付。如今深入魔域,也没有寄托的人家了。 这孩子若是未醒,倒还麻烦。如今醒来,只须寻个地方,留些食物,事后再来接他,反而更好。 毕竟随行去镇压幽冥缺口,势必成为累赘。 更重要的是,清原至今还在这孩子身上,感受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感觉,仿佛是出自于某位故人。 但他细想至今,打量过这孩子许多遍,依然没有端倪。 …… 清原观看地势,以山河楼的境地,扩展出一方地界,命古苍带着这小童,将之藏匿,然后再来汇合。 而清原本身,则是寻找幽冥缺口所在。 其实他原想生擒宋涧约,从这人身上问出幽冥缺口的地方,但未想宋涧约一身魔气,被雷霆克制,在雷霆下竟是伤得极重,加上魔气反噬,死无全尸。 宋涧约不能开口,清原也只得从此前的一些细节之中,稍微推测一二。 比如自己入得魔域以来,就受到宋涧约操纵魔域精怪妖物的拦截,其中往西北方向,受到的拦截最为凶厉。 “大约是这个位置了。” 清原这般想着,心中亦是有了几分急迫。 魔域之外的那些邪魔截杀守正道门,使得守正道门来人受阻,但也因此,这些邪魔要从守正道门那些弟子手中脱离,返回魔域,同样要受到守正道门那些弟子的牵扯,不易脱身。 可就算是如此,清原有所预感,至多半日,就会有邪魔脱身,踏足魔域之内。 “拖延不得了。” 清原一边行走,一边竭力运转功法。 眉心祖穴之中,迷雾朦胧如海,六月升起,月光洒落,九重玉楼在其中显化出来,坐定当中。 而黄庭仙经,则不断运转,开始恢复本身法力。 哪怕再急,自身适才一番争斗所损耗的法力,也终究还是要先恢复过来的,否则再有什么事情,便应付不来了。 清原一边运功恢复,一边朝着西北而行。 若猜得不错,幽冥缺口多半就在那里。 只是前方是否还会有什么拦截? 而镇守幽冥缺口的,又是紫霄宫哪位童子? 清原仔细感应了古镜之中的三生石,因隔绝外界,故而仍无动静。 …… 南梁。 一人身着金黄衣衫,背负双手,缓缓而行,他面如冠玉,气态不凡。 身侧是一个高达丈许的壮汉,筋肉虬结,皮肤黝黑,仿若神魔。 忽地,那黄衫公子停了下来,他看向北方,露出几许异色,讶然道:“居然进了魔域?” 九黎面容刚毅,仿若钢铁线条,见到公子这般神色,反而露出了比公子更为惊讶的表情。 因为公子通晓天上地下,除却道祖之外,再无任何能够让他动容的事情,而今日就连公子都觉惊讶,可见事情非同寻常。 “倒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黄公子笑道:“只是先前在清原身上留下了几分手段,就连他那先天至宝也瞒过了。可如今,我留下的那几分手段似乎被消去了……” 九黎闻言,愕然许久:“就连公子的气息,也都被消去了?” “是啊。”黄公子不以为意,笑道:“也不知是魔域之中的侵蚀……还是他过于动用古镜,让这先天至宝觉醒几分威能,从而化掉我那两分气息?唔……也或许是有本领高深的人物,替他解去了这一缕气息。” 九黎双眼中掠过几许神采,说道:“魔域固然是天地异数,但也不能销蚀公子的气息,至于高深莫测之人,除非是道祖出手,否则谁又能轻易解去公子的手段?至于那宝物……公子说过,此宝位属先天,倒也不无道理。” “先天至宝,解去本公子的那一缕气息,确有可能,但是……”黄公子笑道:“但后者也未必就不是。” 九黎怔了一怔,道:“哪怕是仙界,能够解去公子手段的,都屈指可数,何况人间?” 黄公子微微摇头,含笑说道:“你莫要忘了,这个清原本身就是我所看不透的一个异数,而魔域也是异数,魔域中被击溃而未死的大魔,则是魔域异数的源头。” 九黎思索片刻,问道:“既是如此,公子可要往北一行?” “不。” 黄公子含笑道:“你我游览天地,不能插手天地,更何况……这般有趣的事情,自然会有其他人物去插手的。”(未完待续。) 章三一三 幽冥缺口 魔域。 西北方向。 幽冥缺口。 清原遥望前方,虽已隔了三十里,但依然可以感应到那阴寒气息的源头,好在似乎已经被什么物事遮掩住了。 “这就是幽冥缺口?” 清原连走三步,来到了这个地方。 那是一个天坑。 坑洞并非圆形之状,而是五指形状,指印是三长两短。 最长处有三百丈,最短处则有七十丈,而五道指印并宽,约是五十丈。 底下深不见底,幽深莫测,寒意逼人。 清原探头去,看了一眼,当即怔了怔。 下方有条火龙,游动不休,时而长吟,时而摆动。 这是一赤色真龙,浑身火焰燃烧,它抬起头来,与清原对视。 嗡地一声! 清原脑袋几乎空白,只觉那真龙双眼炽烈到了极致,光明之意刺痛眼眸,令人不敢直视。 火龙! 什么火龙? 这是紫霄宫炼丹炉下,一根燃烧着仙火的柴枝。 三人为众,三木为森,三火为焱。 此乃仙家真焱。 昔年在紫霄宫中,清原便知那火乃是仙火,非同寻常,但是因为大仙运用大法力,炼成那八龙卦仙炉,隔绝了这仙火真焱的气息,于是烧火童子可以无恙。但也正是因此,烧火的童子最好便是凡人,如此才不会有偏向某一类的五行法意,对仙火产生不必要的微弱影响。 而清原也从未想过,当这火离了八龙卦仙炉,便是能够焚天煮海的一条火龙。 “燃烧的一根柴……” 昔年身在紫霄宫,清原不知接触过多少次,然而今日所见,这火离了八龙卦仙炉之后,竟是如此威压厚重,就连他今时今日的道行,都不能与之对视。 他退了一步,退出那坑洞之外,喘息不定。 清原早知紫霄至宝只能暂时压制这幽冥缺口,因为这桩宝物并非镇封之用,但他未有想到,这桩宝物实则乃是以灵木点燃仙火而凝成的一条火龙。 借着柴禾而燃烧的火焰,终究是要把柴禾烧成灰烬的。 一旦这灵木烧成灰烬,那么这火也就熄了,而这头火龙也就消散了。 然后这镇压幽冥缺口一事,也就消去了。 “怎么只是放任火龙在此?” 清原讶然道:“那位师兄去了何处?” 他目光扫过,才见到另外一头的边缘处,立了一座石碑。 清原纵有缩地成寸之法,也不敢跨过这幽冥缺口,只得绕着边缘,来到了另外一头,站在了石碑之前。 …… 大魔于日前被吾击溃,魔功散尽,本以为此魔已然伏法,然而在镇守幽冥缺口之时,惊觉异变,猜测此魔仍然未逝。 如今此魔一身魔功几乎散尽,本领百不存一,正是追杀之时。 须知,幽冥缺口正是此魔所为,如若为镇压幽冥缺口,而饶过此魔,才是舍本逐末。 吾自思,纵然封住幽冥缺口,但今日逃过此魔,日后便会再有一方魔域。此外,吾受大仙之令而来,本就以伏魔为重,镇压幽冥为次,遂而离开此处。 今有火龙镇压,约有三月光景可保无碍,而其余邪魔不能撼动。 如若三月之内不能杀魔,吾必归来,重新以至宝镇压幽冥缺口。 而在此间,若有道祖传承者,携镇压幽冥之宝于此,只须取出至宝,投入天坑之内,一切皆定。 …… 末尾处有石碑写成的日期,清原算了一下,正是七日之前。 而写这石碑的紫霄宫弟子,也落下了名字。 清风! “清风师兄……” 清原吐出口气,若是早来七日,兴许便能见到这位师兄了。 只是,以他如今的身份再见到这位师兄,即便清风师兄没有清理门户,但他们之间,也不可能是与以往那般,欢声谈笑了。 “回不去了……” 清原怅然一叹,他扫过一眼,从这边残留的痕迹上看,清风师兄的道行并不低于自己,但这里是魔域,气息遭到侵染,有所削弱,由此来算,清风师兄道行应是高过自己的。 能够持这许多仙阶品级的法宝下界,以此与那一尊令守正道门都无可奈何的大魔争斗,并将之击溃,可见清风的道行,应是踏入了真人境。 说来也是,清原早年修行不成,但是清风修行却是能成的,又经过这些年的修行,清风身在紫霄宫之中,能够修成真人境,倒也在意料之中。 他深吸口气,摒弃杂念,从古镜之中,取出了那三生石。 巴掌大小,正反两面,一红一黄,寓意一阳一阴。而两端有着神纹,将之分隔成三段。 …… 三生石原本放在古镜当中,而古镜隔绝天地,故而未有泄露半点气息,未有引动任何变化。 然而在清原取出三生石后,风云滚滚,天地变色。 这阴暗的魔域天空,云层破散,仿佛有一缕阳光,冲破了浓厚的云层,照落在这魔域的天地之间。 刹那之间,光明闪烁。 …… 守正道门。 大殿当中。 守正掌教看着手中的许多传讯,默然不语。 他镇守山门,每日所接的消息,不知凡几,尤其是如今当世封神,非同寻常,事事都要亲自过目。而再到前些时日发觉幽冥缺口之后,他几乎倾尽守正道门之力,镇守八方,勉强才压住了这天地封神局势,得以不变。 但本门这些镇守天地的人物,每日都会发过来许多消息,不论大小,不论轻重。 这些消息,每一条都不容错过,哪怕再是细微的一点动静,也仍不可大意。 这位守正道门的掌教至尊,至今已有数月不曾修行,哪怕只是歇息片刻,也不曾有过。 而在前些时日,鸿恒死后,三生石不知去处,心中忧虑之重更是无以复加,他怅然叹了一声,忽地,不知发觉了什么,蓦然抬头,看向北方。 “三生石……在北方魔域当中?” 守正掌教先是惊愕,随后狂喜。 若是三生石被那些邪魔取走,就不该去往魔域,如今既然出现在魔域当中,也即是说,有人取了三生石去镇压那幽冥缺口? “祖师庇佑!” 守正掌教长出口气。 …… 山林之间,有一道人行走,飘逸出尘,云雾绕身,但见脚不踏地,身无尘埃。 他人在此中,却如遥在仙界。 “三生石……” 正一已然得了掌教传讯,有了搜寻三生石的法诀,然而一直是全无感应,此刻忽生变化,竟是指向北方。 “何人将三生石送往魔域当中?” 正一眉宇微皱,脚下生云,腾空而起,往北而去。 …… 定州。 山清水秀。 有人在山崖边上,竟是架了一座火炉。 下方溪涧潺潺。 “嘿,没有丹房,却要在山洞炼丹?” 玄松子嘿然一笑,“可是哪座山洞,又如何比得上这广阔天地?” 炼丹最忌打扰,不仅是外人打扰,或许一丝风儿,便能改变火候。 而他胆敢在野外炼丹,且是炼制这太阴养魂丹,可见一身造诣深厚,已可不顾飞禽走兽袭扰,也不惧风吹雨打所带来的扰乱。 “这一炉太阴养魂丹,看来是要成了,且让贫道看看,究竟能得几粒。” 他搓了搓手,正要捏印开炉,忽地呆了下,朝着北方看去。 “三生石?” “我的字据?” 玄松子既是感应到三生石,也感应到了自己的那一张字据,位置都在北方,似乎还在一起,相距不足一丈,甚至是极有可能便同一人身上。 “那个假作先秦山海界弟子的清原?” 玄松子讶然道:“三生石怎么在他手里?他又怎么敢孤身一人持三生石去往魔域,镇压幽冥缺口?” 饶是这个玄松子心境再是稳当,也不禁满面惊愕。 “贫道看走眼了?” 他愕然许久,然后,似是想起什么事情,不禁笑了起来,“倒也是个有趣的……” …… 魔域,幽冥缺口。 三长两短的天坑边缘。 清原站在这里,手执三生石,凑近前去。 昂然一声龙吟。 下面那头火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口中一张,火焰熊熊。 这火龙缺了一个龙珠,而这三生石便可以充当龙珠。 只要有了这三生石,那么就能彻底镇封幽冥缺口。 清原抬起手来,便要将手中的三生石,朝着那火龙的口中抛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蓦然传来一股寒意。 那寒意从背脊而生,继而升至后脑,刹那扩散至全身。 “来了……”清原眼瞳骤然缩紧,顾不得许多,脚下一步迈出,正是缩地成寸。 他一步越过了这天坑,到了另一边。 然后回过头来,看向来人。 那人一掌落空,未能将清原推入天坑之中,但依然保持着一掌往前按的姿势。 “果真是你……” 清原深吸口气,道:“大魔?” “是啊,先生。” 这人露出灿烂笑意,但见他五官清秀,面貌稚嫩,皮肤泛青,头顶光洁,而身高仅三尺多些。 正是被清原救下的那个小童。 但清原知道,他不是小童。 这是开辟当今魔域,使守正道门倾尽全力才能镇压天地,又在清风手中许多紫霄至宝之下,得以逃过性命的那一尊大魔!(未完待续。) 章三一四 魔祖 重归阴暗的魔域天空之下,光明暗淡。 天坑两侧。 清原站在一头。 小童站在一头。 两人隔着这幽冥缺口,仿佛各在一界,隔着一方天地,而互相对视。 清原适才一步迈出,越过了底下的天坑,站到了天坑另外一边,避过这大魔从背后按来的一掌。 虽然只是这一步迈出,看似瞬息之间,但就是这一瞬之间,那天坑底下的阴寒,幽冥之中的森然,以及那火龙炽烈之意,几乎都让他经历了一回。 若非九重玉楼镇守玄都紫府,只怕就要失神;若非黄庭仙经法力浑厚,只怕法力也要溃散。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便要坠落下去。 好在所学乃是道祖传承,加上此前隐约有些预料,方自避了过去。 “先生?” 清原收回目光,叹了声,道:“何德何能,如何当得起你这大魔的一声先生?”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三生石,再看那天坑下游动的火龙,忽然说道:“你说我要将三生石抛下去,可否?” 小童道:“先生何不尝试?” “不了。”清原轻叹道:“落在你手,就取不回来了。” 大魔说道:“但在先生手里,我却还是能够夺来的。” 清原说道:“你又何不尝试?” 大魔略微背负双手,在天坑边缘处踱步而行,下方火龙隐约感应到了上方的大魔,怒吼咆哮,摇头摆尾。大魔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稚嫩的脸颊上,带着些许笑容,道:“今日先生若想要把三生石抛下,势必要先杀了本座。而本座想要从你手里夺来三生石,阻止你抛入下方,想来也是要杀你的罢?” 说着,他轻笑道:“还是先生亲自把它交给我?” 清原微微摇头,说道:“倘如你还是全盛之时,那么我自然是保不住三生石,如此,把三生石给你,若能保命,再好不过。当然,你是大魔,就是把三生石给你,八成也是还要动手的。” 大魔嘻嘻笑道:“那先生觉得,如今就能保住三生石了?” “也许罢。” 清原看向那大魔,沉声道:“紫霄门下在碑中有言,大魔一身魔功溃散,正是强弩之末?” 他看着眼前这大魔宛如小童般的身躯,清秀的面貌,嬉笑的神情,除却皮肤稍微泛青之外,似乎就如寻常活泼跳脱的小童一样。 小童摸了摸光洁泛青的脑袋,笑道:“先生何不尝试一下?” 清原抬起白玉尺来,指向那小童,法力运转,小臂之上浮现雷纹。 雷霆骤生。 …… 洞穴之中。 古苍喘息不定。 它双手握着丈二雷金镗,臂膀稍微有些颤动。 而悬浮在眼前的雷石之上,竟是已经迸裂出了一丝裂缝。 “那小孩儿……” 古苍想起适才的场景,心有余悸。 若不是那小童忽然之间离开这里,自己必定是要死在对方手里了。 可那小童为何急着离开这里? 古苍忽地眼睛一闪,骇然道:“先生?” …… 轰! 赤红色的雷霆,一闪而过。 大魔侧身闪过。 以他当前残留的本领,或许不能比闪电更快,但早有所料,先一步闪过,倒也不难。 “雷法神通?” 大魔笑道:“雷是天威,克制邪异,尤其是先生这雷……只怕是南梁伏重山之中,传说里那位先天雷神夭折之后,所分化出来的众多神雷之一罢?这等神雷,源自天上,最有奇效……” 清原淡淡道:“但似你等大魔,除非那位先天雷神,否则但凭这些散化开来的神雷,却也未必伤得到你罢?” “大魔?”那小童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外界总是称呼本座为大魔,但先生可知晓,我最喜欢的称呼是什么?” 清原皱眉道:“什么?” “天下各方,但凡修行至混元大罗金仙者,世称道祖;西方极乐净土之中,有佛陀称为佛祖……”小童笑道:“我亦称魔祖,而这魔域生灵,皆称祖魔。” 清原说道:“你好狂的口气!” “我在这里,便是天上道祖尚且不能奈何,口气再大也是名副其实。”小童笑声依然,朝着清原打量几眼,说道:“看来先生并非是不敢动手了,而是要尝试蓄势啊?” 清原被他一言道出心中所想,瞳孔稍凝,只是神色仍是不变。 “先生是个有本事的,虽只是五重天的道行,但是却能胜过六重天的宋涧约,而在这操纵山河大势的本领上,完全压倒了已经超越五重天的宋涧约。” 小童笑道:“这个宋涧约啊,当初是我亲自点化的,入魔之后,不亚于六重天巅峰的人物,加上那即将炼成的十方离雀盘,也算是个人物。我原想等他炼成十方离雀盘,借着魔气将他道行拔高至真人境,也算得是个可使唤的,但也未有想到,天上道祖已然派来了紫霄宫的道童,携带着被道祖加持过的至宝,竟是专门克制于我。” “宋涧约?” 清原想起适才的变化,说道:“他满身魔气,挨了我一记雷法,遭到克制,伤势极重,又被魔气反噬而死……但魔气反噬,以及后来他身躯溃散,都是出于你手罢?” “是啊。”魔祖叹了声,指向前方的大坑,说道:“这条火龙阻了幽冥之路,我如今魔功溃散,狼狈不堪,便只好从这些被我点化的后辈之中,取些魔气了。” “这么说来,魔域之外,那些被守正道门斩杀的邪魔,事后都会受到魔气反噬,而魔气消散无踪,流逝殆尽,也是你所为?” 清原不禁想起了当时在定州附近的那个魔域老者,对方原想是玉石俱焚,却未想被魔域气息反噬,在他死后,躯体虽然未散,但魔域气息却消逝殆尽,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魔祖没有否认,只是笑道:“说得正是。” “原来如此……” 清原叹了一声。 咔嚓声响。 除却天坑所在之外,周边百里,土地陡然拱起,又有许多塌陷。 刹那间,大地翻覆。 顷刻间,山岳起伏。(未完待续。) 章三一五 斗魔 山岳起伏,地势改变。 顷刻间,仿佛变换了一片大地。 “此地一马平川,你竟是兴起山岳起伏,形成风水之阵,占了地势之优?” 魔祖赞赏道:“只凭这份本事,任何一位五重天的上人,都是达不到的,纵是真人也未必能成。” 说着,他略微抬手,细嫩发青的手掌作了个请势,笑道:“我虽不复之前的本领,但毕竟也有多年积累,修行在前,又尊为祖魔,也不好欺你。此外,既然是称呼你一声先生,那么便请你先出手罢。” 魔祖微微一笑,此刻他不像是魔,而像是一个富有家教,彬彬有礼的孩子。 清原没有即刻动手,只是看着这个孩子,心中闪过了许多想法。 “被屠灭的村庄,不是宋涧约所为,而是你操纵那些沾染了魔气的野兽所为?” “正是。” “初时截杀与我们的野兽,也不是宋涧约,而是你……”清原说道:“这样,才引来了宋涧约这厮。” “先生似乎越来越聪明了。” “你是大魔,当时动念要将你收在身边,而以我修行的法门,应当会有不善的预兆,但那时连半点悸动也没有。” “自然是本座遮掩了天机。” 遮掩天机的手段,就连人世半仙也办不到,但这大魔则是守正道门人仙都无可奈何,只能请下上界紫霄童子来降服的异数,他有着超出常理的本事,倒也不算多么匪夷所思。 大魔现世,本就是最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既然我之所以没有不善之感,是被你遮掩了天机……” 清原说道:“初见你时,我只觉你极为熟悉,应是一位故人,这也是我收下你的原因之一。那么,这也是你遮掩了天机,屏蔽了我的感知?还是说……你确是我曾经见过的某位故人?” 那小童面容之间闪过一缕极为古怪的笑容,道:“你猜?” 清原默然不语,低下头去。 而后抬起头来。 白玉尺骤然化雷而去。 猜什么猜? 杀! …… 守正道门。 “三生石已在魔域当中,如今魔域对于天地的影响,已有所收敛。但按道理来说,三生石抛入其中,便可镇封,怎么至今全无动静?” 守正掌教皱眉道:“莫非出现了什么变故。” 若说有人将三生石送往魔域,那么此刻应该镇封了幽冥缺口。 但这三生石原本就去得古怪,早先分毫气息不漏,待得出现之时,已经是在魔域当中。 “大魔已被击溃,如今紫霄门下清风镇守在幽冥缺口之下。” 守正掌教思忖道:“既然三生石已在魔域,应该不会再有差错,如何此刻依然停顿不前,全无进展?” 护送三生石往魔域的人,虽说可以断定不是邪魔,但对于此人,至今仍不知其身份,不免也存了几分忌惮。 “此人让三生石出现在魔域当中,至今却没有进一步的变化,莫不是有魔域中人阻拦?” 守正掌教思索道:“清风身在其中,邪魔俱都逃不过他的手段,若真是如此,清风为何没有插手?” 他正要传讯出去,又顿了一顿。 如今鸿字辈弟子,但凡真人境以上,俱都镇守八方,连同正字辈三位真人境的杰出弟子,也都已然动用,其中只有正一孤身往北。 他想了许久,终究传讯,往正一而去。 …… 南梁地界。 黄公子停下脚步,然后四处看了看,指向左上方,说道:“那里的断崖,伸出半截,正是观赏景色的好地方。” 说着,他背负双手,往前而行。 九黎跟随在后。 登高眺望。 但望的不是眼前的景色,而是万里之外的北方。 “解去气息的,果然是这大魔。” 黄公子笑着道:“九黎,你看他们斗起来了,你觉得是哪方能胜?” 九黎沉吟道:“大魔已然溃散,勉强未死,本领必然远远不如全盛之时,但常言道,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这清原不过五重天的道行,纵然有着得天独厚的机缘与法门,可道行终究是天壤之别。” 黄公子说道:“那么你是觉得,大魔应是得胜了?” 九黎点头道:“若无意外,应是如此。” 黄公子只是笑,却不言语。 九黎迟疑道:“公子觉得,清原能胜?” “不知道。” 黄公子站在伸出去的断崖末端,下方数百丈悬空,底下才是青葱草木。 风吹过,金黄衣衫飘动,发丝微扬。 他笑得颇为畅快。 “世间能让我所不能看透的,屈指可数,但眼前这两位,都在其中之列。” 黄公子笑道:“他们都是天地间的异数,谁都看不出今后的轨迹,那么他们之间,谁胜谁负,又如何能够断言?” 九黎微微低头,说道:“都是异数,但大魔原先道行几乎超出了世间的界限,如今显然比清原更具优势,胜算更多。” 黄公子点头道:“你所说,也并非没有道理,但是……” 他偏过头来,轻笑了声,道:“可本公子还是觉得,胜负难说。” 九黎似是被点醒了什么,当即心中一凛。 …… 魔域。 二人争斗,俱都避开了幽冥缺口。 毕竟这里不能以常理而揣度,对于清原而言,忌惮太多,而对于魔祖而言,则是对于三生石以及底下的火龙,有所顾忌。 于是这场争斗,稍微绕过了这里。 雷霆闪烁,大地起伏。 “先生虽只五重天的道行,但对于操纵山河大势,真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魔祖笑道:“不知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还是所学功法的不凡,又或是另有旷世机缘?” 清原没有回话,因为他竭力施为,也没有开口的余力。 赤色雷霆,倏忽打去,宛如一道雷霆剑光。 八首火龙道,蓦然而出,咆哮不止。 “这八首火龙,比之于先前那借助阴火凝成的,可要弱了太多……” 魔祖神色不改,笑意吟吟,依然视若等闲,“适才先生与宋涧约争斗,险死还生,似是已经出尽全力了?若真是如此……那么今天先生只怕是要折落我手了。” 清原神色凝重,古镜光芒洒落。 先前跟宋涧约一番争斗,手段施展,堪称竭力而为。而那时,这位魔祖便在古苍身旁,也尽数得见他所施展的手段。 然而清原对于这位神秘的大魔,却是一无所知。 这也是一大劣势。 :几日来状态极佳,偏偏是眼睛不舒服……(未完待续。) 章三一六 鼎镇山河 火龙粗有丈许,长达十余丈,通体火红,前端分裂出八个头颅,咆哮不止,仿若生灵。 魔祖身在当中,身周火龙环绕,有八个头颅绞杀而来,然而他仿若不见,轻易踏过。 清原伸手一摄,白玉尺重新归于手中,伸手一挥,当即雷霆炸响,正是他的雷法神通,但因为加上了从君殇璃处所得剑道感悟,彷如剑气一般。 雷霆剑气刹那而去,破空而至。 魔祖嘻嘻一笑,手中一翻,点了过去。 那一道雷霆剑气,只在刹那之间,便在掌指之内,消散殆尽。 “八首火龙,这尺中神雷化剑气,先前那古镜,加上先生这一身不凡的功法及道术神通,例如缩地成寸,例如操纵山河大势的高妙造诣,得天独厚,尤甚于真人之辈。” 魔祖笑道:“可是这都已是我适才所见,你以此与宋涧约争斗,尚且不易。而我这残存的法力,多是从宋涧约那里汲取而来,倒也未必高得过他,然而,以此施法,我这身本事,却终究不是一个宋涧约可以相比的……” 清原亦是知晓,只是默然不语,暗自运转山河之势。 这大魔如今残留的法力,或许高过清原,但却未必高过适才那宋涧约。 可此魔原本便是胜过人仙的道行,如今即便再是如何虚弱,再是如何法力低微,也终究有着几近于神仙般的感悟。 有此造诣,便可将一身微弱残留的本事,用最为正确的法门,施展得淋漓尽致,远非宋涧约可比。 “先生可是技穷了?” 魔祖轻笑道:“那就该我了……” 说罢,他脚下一迈,仿佛跨越虚空,朝着清原而来。 这一步并非缩地成寸,但此法之玄妙,未必逊色于缩地成寸。 清原见状,以缩地成寸之法往后退,并运转山河大势,不断用这片地势来拘禁魔祖的脚步。 然而,魔祖依然欺近前来。 清原身怀地龙,在操纵山河大势这一步上面,有着谁都无法比拟的优势,就连宋涧约都因此动弹不得。然而,山河大势再是厉害,也禁不住魔祖原本道行太高,哪怕他如今虚弱不堪,也仍不是清原能够拘禁得住的。 “先生且接我一式。” 魔祖倏忽临近身前,一掌按来。 他身高不足三尺,手掌细嫩,然而指尖末梢,尽是黑色光芒。 这光芒阴冷邪异,未有临身,已然令人感到十分惊惧。 清原左掌迎上,掌中共生五色,以五行而分。 嘭! 一声巨响,响彻八方。 清原蓦然后退。 而魔祖也停下了脚步。 “一掌之中,五行尽出?” 魔祖露出赞赏之色,道:“世人所凝法意,皆是五行之中,而你五行兼备,莫不是传说之中的道意?” 清原未有回话,拉开了距离,白玉尺往前打去,尺末处迸出一道赤红色的雷霆。 与此同时,在他身上,陡然迸出一座虚幻山岳,仿佛直入云霄之上。 山岳之上,盘旋着一头金龙,昂然咆哮。 他气势冲霄,浩如山岳。 纵是这位魔祖,也不由身子一滞,被压制了两分。 “直入云霄之上,几乎冲破了五重天的界限。” 魔祖心道:“至于那头盘在山上的金龙,莫非就是他操纵山河大势的源头?” 清原神色凝重,尽展一身气息,又将头顶古镜摘下,镜面朝前一照。 嗡! 镜光照射出去,刹那凝成实质,宛如浪潮。 浪潮之中,无数兵器沉浮其中,有凡兵中的神兵利器,也有法器,更有法宝。 “这道法门?” 魔祖笑意中满是不以为然,往前迎去,单手往前一托。 那内中夹着无数兵器的天河,便被他凭空挡住。 适才清原曾用这神宝天河,屠尽一众飞禽走兽,而后又以此来抵挡宋涧约那十方离雀盘施展的阴火。 对于这神宝天河的威能,魔祖早有估算,自然也是全无惧色。 “连宋涧约的阴火尚且不能敌,何况是本座之手?” 他是这般想着,然而伸手所托之处,面色微变。 这神宝天河的威能,竟是比他所想的,更胜三分。 清原深吸口气,眼瞳缩紧,将手中白玉尺往上一抛,在身侧化作赤色红雷,绕身而飞。而他双手则开始捏住印诀,脚下踏步,形如道家踏斗步罡之状,实则正是借助山河大势,并施展那神宝天河。 这也是他获得古镜至今,不断磨砺的斗法本事之一。 “与宋涧约争斗,不过只是要削弱阴火,从而令自身得以操纵阴火,凝成八首火龙道,却也未必就拦不住那漫天阴火。” 清原手中印诀一捏,喝道:“炼魔鼎!” 但见他一声喝令之下,神宝天河之中浮沉的无数兵器,不论凡兵,或是法器,还是法宝,尽都运转起来,于是以法宝为三足,剑器为鼎身,火类法器燃烧而起,化作一尊神鼎之状。 这便是清原在临近蜀八地界之时,所凝成的炼魔鼎。 魔祖面色微变,骤然退了数步。 “阵法?” …… 阵法构架起来,自然会有形状。 例如兵器,也有刀枪剑戟等等。 而阵法,形态并不局限,如广元古业天尊留下的那些五行大阵等等,按五行分化,能看出大致轮廓。可清原借此构架出来的阵法,却是恰巧成就神鼎之状。 也或许不是巧合,因为三足两耳巨鼎的形状,本就是承载中一种玄奥的纹路轨迹。 就如同清原的火符,本就是天地间一种玄妙的轨迹,哪怕有人胡乱绘画,只要吻合了符文痕迹,也能画出火符来。 “此阵形如鼎状,内中置入沾染魔气之物,故而称之为炼魔鼎。” 清原沉声说道:“你是魔中之祖,不知能够炼化否?” 神宝天河浩浩荡荡,不断往前席卷而起,炼魔鼎位在其中,气势滚滚,压迫而至。 魔祖一退再退。 因为这神宝天河在凝成鼎状之时,要比先前散乱河流的状态,显然威能更甚。 “你没有退路了!” 清原深吸口气。 轰然炸响。 就在魔祖身后,大地起伏,刹那化成一座百丈山岳。 而魔祖背后便撞在了山岳之中,整个身子嵌入其中。 炼魔鼎随后而至。 鼎镇山河! 整座山岳,轰然破碎!(未完待续。) 章三一七 魔域气息尽加身 鼎镇山河! 山岳骤然破碎。 魔祖身在其中,随着山岳破碎,被炼魔鼎一并压落。 但清原心知魔祖断然不会这般容易灭去,依然没有收手,印诀不变,随着法力灌注,古镜气息愈发强盛。 本命至宝,一念而动,但清原却还用上了这施法印诀,足见分量之重。 “先生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一声轻悠悠的叹息,从鼎下破碎的山石之中传来。 不出清原所料,魔祖果然未死。 清原听得这话,没有分毫波动,也并未回话,只是竭力施法,不敢分心。 然而不知为何,任由他竭力施展,那炼魔鼎仍是不能再度往下压落,仿佛被什么莫名的物事,凭空托住。 “先生此前与我谈话,实则是在蓄势,以求凝成此刻这方地势,占据地势之优,但我也并非全无动静的……” 魔祖淡淡的笑声,从中传来:“先生若要杀我,其实在初时见我时,或是在杀掉宋涧约之前,才是最好的动手之时,因为那时,我确已油尽灯枯。然而现在……晚了……” 自从清原杀掉了宋涧约,他便从死去的宋涧约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魔气。 然后,他便有了如今的道行,于是……也便可以开始尝试着将这魔域当中,染了魔气的妖物,精怪,乃至于寻常的飞禽走兽,诸如此类,等等一切被魔气沾染的物事,尽数汲取到身上来。 刹那间,魔域当中,飞鸟坠落,恶兽悲鸣,然后便在叫声之后,生机流逝,随着魔气,一同来到了这里。 魔祖身在神宝天河之中,身在炼魔鼎之下。 那无数魔气,无数生机,从四面八方而来。 然后被神宝天河冲刷掉,又或是被炼魔鼎之下的三足,以及火焰,逐渐化掉。 尽管这些魔气,十有八九都已灭去,然而剩余的部分,依然落在了魔祖身上。 他气息逐渐强盛盛,然后能与炼魔鼎抗衡,甚至逐渐压过炼魔鼎,将这炼魔鼎推举上来。 因为魔祖身具整个魔域的气息。 而清原,则将以一己之力,抵御整个魔域。 …… 古镜朝着前方照去。 镜光滚滚如潮。 那小童身在当中,任由神宝天河冲刷,竟如河中磐石,巍然不动。 而他单手往上举起。 上方正是那庞然大物的般的炼魔鼎,使得鼎下小童,宛如蝼蚁一般渺小。 但就是这样一个渺小的童子,轻轻举起了炼魔鼎。 “你……” 清原直到这时,才有了惊色。 炼魔鼎乃是他十分倚重的一门手段,自踏足魔域以来,只当是压箱底的看家本领,哪怕是面对宋涧约时,也仍藏匿未出。 直到这时面对魔祖,方是不敢留手,尽数施展出来。 虽说心知魔祖厉害,非是轻易能杀,但也未有想到,这炼魔鼎如此轻而易举便被他举了起来,好似不费吹灰之力。 “原来这便是先生真正的手段?” 魔祖一手举着炼魔鼎,神情自若,说道:“难怪适才与宋涧约争斗时,堪称是有恃无恐。倘如不是我已经恢复一二,能够吸尽这魔域众多生灵的魔气,从而增益自身,只怕也要吃亏……” 清原没有回话,忽地把手中白玉尺往前打去,脱手而出。 白玉尺似玉质,白皙莹润,而又有许多赤色雷纹,随着这一手脱出,是以飞剑之法施展开来,当即化作一道红白两色的雷霆,破空而去。 此时魔祖身在镜光天河中,手举炼魔鼎,未必就容易脱出身来。此刻以白玉尺化作雷剑而去,哪怕不能伤敌,亦能袭扰,使之分神,兴许能令炼魔鼎再度镇压下去,重夺上风。 “厉害……” 魔祖眼中赞赏之色,愈发浓重。 能够在刹那之间,想到用袭扰之法,为炼魔鼎争夺机会,这般反应也是极为难得,可见这清原在斗法一道上,确是十分厉害。 然而魔祖面色依然不变,伸手一翻,当即多了一物,形如圆盘。 白玉尺所化的雷霆法剑,落在圆盘之上。 只听一声锐利的响声。 雷霆法剑刹那折返。 圆盘依然如故。 “十方离雀盘?” 清原见得那圆盘,愈发惊骇。 这圆盘边缘处,共有十头神鸟,以振翅高飞之状,雄骏万分,中间玄妙纹路无穷,正是先前宋涧约手中的十方离雀盘。 然而宋涧约死后,尸骨无存,这十方离雀盘也就同样烟消云散了。 但为何此时又出现在魔祖手中? “这十方离雀盘,是宋涧约花费无数心力炼制而成,但是宋涧约经我点化,身具魔气,又是在这魔域之中炼制此宝,故而内中魔气亦是不少。” 魔祖说道:“既然能让宋涧约化作魔气,融入我身,那么这十方离雀盘,又何尝不可?此宝如今落在我手里,可不是宋涧约那厮可比了……” 说着,他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缕黑光。 十方离雀盘之上,玄奥纹路,转动不休,边缘十头神鸟,齐齐鸣啸,仿佛活了过来。 清原见状,几乎为之屏息。 十方离雀盘炼制未成,被自己打扰而中断,算得是一件残宝,于是在宋涧约手中,只能运转三头神鸟,残缺不全。然而此刻在魔祖手中,十头神鸟齐齐震动,竟好似补全了残缺之处。 此宝几近于无损! “虽是一件仿了仙物的法宝,但也非同寻常,此前那残宝已经如此厉害,这时在这大魔手中,却是完整无缺……”清原心中凛然,握紧了白玉尺,单手按在古镜之后,尽力催动神宝天河及炼魔鼎。 然而在那边,十方离雀盘的十头神鸟尽数鸣啸出声,口中一吐,阴火尽出。 阴火呈青蓝之色,其意森然寒冷。 只是比之于先前宋涧约施展的,威能更胜许多。 先前宋涧约施展的阴火,不过是三头神鸟所发,然而现下的阴火,乃是十头神鸟尽出。 青蓝阴火刹那弥漫开来,在这天空阴冷,色泽暗红的魔域天地当中,更添几分邪异之状。 “先生既是用出了所有的手段,那么……便该是本座来送你上路了。” 魔祖将十方离雀盘往前一按,阴火汹涌而出,朝着清原而去。与此同时,他又抬头看向被自己单臂举起的炼魔鼎,露出几许笑意。 :这几天眼睛不舒服,都只能等到晚上光线稍暗,才能够开始码字,而白天看着电脑的码字界面,眼睛所见,真是一种说不清的烦躁感觉。(未完待续。) 章三一八 虚度 十头神鸟,齐齐鸣啸,以振翅高飞之状,口吐阴火。 阴火弥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清原集方圆百里地势加身,山岳冲霄,金龙环绕,手中古镜镜光化作天河在前,抵御阴火。 但这片阴火共有十头神鸟所出,远非宋涧约手中三头神鸟可比。 清原运起缩地成寸之法,一退再退。 火焚八方。 天穹变色,大地消融。 “先生纵有缩地成寸这等道家仙术,又怎能比我这阴火弥漫来得快呢?” 魔祖微微一笑,脸上笑意愈发灿烂,仿佛得了一串冰糖葫芦的小孩儿。 十方离雀盘之上,十头神鸟几乎如同活了过来,随着阵阵鸣啸,阴火仿若是源源不绝。 而与此同时,清原被阴火逼退,古镜也随着他不断后退。 离得越远,冲刷着魔祖身躯的天河,也就愈发缓和,不再如适才那般湍急,使得魔祖多了喘息之机。至于顶上的炼魔鼎,也似乎随着清原这操纵之人的逐渐远去,渐渐变得轻了几分。 …… 远处。 一头猿猴咆哮不已,身高丈许,浑身雷霆闪烁,但见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眸金黄,而有长臂过膝,双耳垂肩。 它手执丈二雷金镗,头悬一方雷霆巨石,怒吼出声。 前方是一个若有若无的黑暗影子。 这影子十分难缠,道行竟是比自身还高。 但好在自身这雷霆功法,两件雷道法宝雏形,似乎对于这影子有所克制。 “给我滚开!” 古苍一跃而起,丈二雷金镗劈出一道雷光,延长十余丈。 大地陡然裂开。 裂缝深不见底。 古苍喘息两下,左右扫过,四周察觉不到那阴冷气息,这才松了口气,目视远方,意欲往前赶去,与先生会合。 然而就在这时,那阴冷那影子忽地从裂缝中飘了起来。 刹那之间,古苍一张黑毛脸变得十分难看,金眸霎时狰狞血红。 “哪来的游魂野鬼?” …… 魔域边缘处。 这是一个少年,着道装打扮,飘逸出尘,清秀脱俗。 他背负一剑,手提一扇,腰带以白光闪烁,显然也非俗物。 “魔域号称四大魔将,原身均为真人境的修行中人。然而,我已知晓,实则被这大魔点化的,真人境以上共有八位,其中二位是当世人仙。” 清风寒声说道:“八大魔将之中,那六位真人境的,都已经死去,而两位踏足人仙境地的,其中一位已经与守正道门的人仙斗了个同归于尽。现今剩下的一位,应该就是至今没有现身过的魔将之首,曾经的虚度真人,如今的虚度鬼王?” 对方那人貌若中年,身着道衣,手提一柄法剑,笑意吟吟。 只从他面貌神色之间,看不出半点邪魔之状。 然而他身周气息阴冷,隐约可见黑影绰绰。 那不是黑影,而是鬼影。 当世之前,人死如灯灭,七日而散。 然而,待得封神事毕,地府落定,就有六道轮回,而在这封神之间,哪怕有死而不散的阴灵,也只是游魂,只有待得封神事后,经由地府,才可投胎转世。 而这魔域之中,竟能聚敛阴魂。 眼前这位,更是将阴魂炼化,融入己身,将魔气予以融合,借此而增长本身道行。 所以,受称为虚度鬼王。 “不想死便给我滚开!” 清风一掌朝前按了过去,刹那间,方圆百里几乎都塌陷了三丈。 虚度绕了过去,又腾空而起,笑道:“好险。” 清风沉声说道:“我要杀的是那大魔,不是你这魔将,今日你趁早离开,我也只当饶了你,至于今后你能不能在守正道门手里活命,便看你的造化。但你若胆敢拦我,必定让你死无全尸……” 虚度摊了摊手,说道:“贫道也算是个道门中人,门中传承还跟守正道门有些关联,若不是无奈,谁愿给他卖命?但他身为这魔域之主,而贫道是经他点化而入魔,着实无奈……今日你要经过这里,就只能杀掉我了……” 清风反手拔剑,立时剑气冲霄,喝道:“那大魔尚且被我击溃,你又算什么东西?” 虚度哈哈笑道:“您也只是真人境,仗着这些仙宝,虽说杀我不难,但我要拦住你片刻,也非难事。” 清风看向了远处。 魔域之中的动静,瞒不过他。 就在幽冥缺口处,出现了太上至宝的气息,但却一直没有镇压幽冥,反而被一股至邪之气阻挡。 那股气息,清风最是熟悉不过,正是他要诛杀的大魔。 未想,他离开幽冥缺口,来追杀大魔,但那大魔反而绕回了幽冥缺口附近。 “好!” 清风收回目光,说道:“既然你从魔域之外归来,只为送死,我便成全了你,再去斩那大魔。” 说罢,他一扇扬去。 狂风席卷,铺天盖地。 虚度退后数步,阴风滚荡。 随后便有一剑,裂开了狂风,斩灭了阴风,朝着虚度当头而下。 “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紫霄秘宝之下,抵挡多久?” …… “先生果真非同寻常。” 魔祖看着上方的炼魔鼎,单手托举,虽不能挪动身子,但却没有半分吃力的模样,朝着清原那里看去,将十方离雀盘往前一抛。 刹那间,十方离雀盘整个化作了一头神鸟,翼展八十里,遮天蔽日,覆盖天穹。 这正是曾与八首火龙厮杀的十方离雀。 只是宋涧约手中的十方离雀盘,还算残缺,而在魔祖手中的十方离雀盘,几乎仿若无缺至宝。于是施展出来的这一头十方离雀,远非适才宋涧约可比。 “我乃魔域之主,纵是人仙也非我敌手,今道行不存,但造诣还在。” “此外,如今虽是虚弱,我这一身法力却仍是比你高。” “可依然没能轻易压过先生,反而斗法至今。” 魔祖吐出口气,道:“先生,你斗法至此,虽已是技穷,但能让我将一身本事,施展到这般地步,莫说是五重天……就是放眼六重天的上人,也没有几人能够有这等斗法的本领。” 当那十方离雀现身之后,覆盖方圆近百里。 清原眼前尽数被那无穷无尽的阴火覆盖,甚至看不清这头离雀的全貌。 十方离雀愈发临近,于是张口。 眼见清原便要被它吞入口中。 :今天去眼科检查了下,问题不严重,但这是也算个警醒,反正以后注意休息吧,也不好一直当宅男了,而锻炼也还是不能免的。关于更新,下一章尽量看看,能不能在十二点前更出来。(未完待续。) 章****** 鼎炼三生 十方离雀翼展八十里,几乎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天空。 抬头看去,只见青蓝阴火交加,几乎不能窥出神鸟全貌。 阴火气冷,经由魔祖施展近乎无缺的十方离雀盘,其寒意几乎笼罩整个魔域。 不论是古苍,还是清风,俱都感应到了这边的变化。 “先生……到此为止了……” 魔祖那稚嫩的面容上,闪过一缕遗憾,悄然叹了声。 随后,他竟是将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我,往前探去。 “我亲手送你一程罢……” …… 清原看不全十方离雀的全貌,只觉眼前是青蓝交加的火海,仿若无穷无尽。 火海焚烧天地,但却并不炎热,反倒是寒气加身,几乎令人躯体僵硬。 他隐约看见,火焰之后,有一只稚嫩的手掌,仿佛探过了虚空,遥隔数百里,朝着自己的额间而来。 “不愧是令守正道门都无能为力的大魔,哪怕虚弱到了这等地步,依然有着如此手段……” 生死当头,清原只觉一切感知,在刹那间,变得万分虚幻。 “但我还未技穷……” 玄都紫府当中,六月升空,迷雾散开,显化九重玉楼,刹那间收回心神,全神贯注。 古镜的镜光,瞬息之间往回收。 而前方的炼魔鼎,也随着神宝天河往后收去。 魔祖顶上一轻,顿时失了压迫之感,他并未感到欢喜轻松,只是有些莫名之感。 “你不知晓,让我空出手来,你更是处境堪忧么?”饶是他身为魔域之主,也不禁为此举而感到愕然。 因为以他的念头,实在不知清原收回炼魔鼎,有何意义? 而在前方,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不断往后退。 十方离雀不断逼近,仿佛只要张口,便能将清原吞入其中,但清原却将这缩地成寸之法,施展到了极致,几乎快要退出了魔域的范围。 “炼魔鼎,何止是这般用处?” 清原心念一动,只见古镜之中,飞出一物,如巴掌大小,有正反阴阳两面,分红黄二色,另有神纹分隔,似有三段。 此物从古境之中抛出,顿时落入炼魔鼎之中。 魔祖见状,面色骤变。 刹那间,魔域的天空,仿佛翻覆过来。 …… 守正道门。 这苍老道士,貌若花甲,头发灰白,但面色已不如此前那般红润,只因是为了魔域之事,已多日未曾修行,这才气息萎靡。 修行之道,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位守正掌教,正遥望北方,在他身前有无数光点悬浮,正是从各方传来的消息。 他大约可以感应得到,北方那里有一场争斗,多半是涉及到了三生石。 但此刻三生石已经出现过,此时正一往北而行,接下来想必倒也不成问题,虽然还有担忧,但这忧虑之心已然放缓。 而就在这时,这位守正掌教面色骤然一变,只在瞬息之间,脸色灰白,几乎面无人色。 …… 云雾之中,正一穿梭而过,时而出手,打杀眼前挡路的邪魔。 这些邪魔,不仅是修道人,还有一些妖类,似乎都已察觉到了魔域变故,于是纷纷回援魔域。 正一在这途中,便不断受到拦阻,虽说对他而言,都谈不上强敌,但如此袭扰,也不免有所阻隔。 正当他一掌按落,风云滚动,打散了眼前一头妖魔之后,忽觉有变,看向北方的眼神里,隐约有些讶然。 他天生道体,性情素来淡漠,这或许是他生平第一次出现惊讶的神色。 …… 南梁。 黄公子负手而立,默然不语。 九黎看向那边,忽地惊道:“这个清原,未免也太有想法了?” 黄公子露出赞赏之意,笑道:“有想法是好事,但似他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看来此前的预料果真是没有错的,他们两个都是异数,谁也说不清哪边能胜。” 九黎低声道:“同为异数,我原以为这魔祖胜算大些,但也不曾料到这一截,看来胜负未必就定下了。” 黄公子点头道:“是啊,胜负未必就定下了。” 九黎只觉公子似乎话中有话,心中略感疑惑,但却并未发问。 黄公子似乎也察觉了九黎的疑惑,并未解答,只是笑道:“再看。” …… 炼魔鼎并非是一座鼎,而是一座阵法。 这是用法宝,法器,凡兵,共同构架出来的一座阵法,只是阵法形态,宛如三足两耳巨鼎。 这也不是巧合,因为三足两耳巨鼎本身的轮廓,就是一种玄妙的轨迹,更是世间一种神秘的器物。 当此鼎构建有成时,内中置入沾染魔气的物事,故而称之为炼魔鼎。 但清原曾经想过,若将三生石置入其中,又会如何? 然而那时只是想法兴起,几乎心神为之失守。 因为三生石乃是太上道祖之物。 太上道祖,混元大罗金仙,亦是天道显化的真身。 三生石乃是道祖信物,亦有道祖之痕迹,堪称天道之轨迹,至高至妙,渊深莫测。 然而清原却已将之抛入鼎中。 鼎下有火,焚烧鼎内之物。 此物为道祖之物,道祖为天道之一,当火炼此宝,正如焚烧天地。 只在顷刻之间,炼魔鼎轰然震响。 “你疯了?” 纵是魔祖,也不由为之露出骇然之色。 道祖即是天道显化的真身,而此宝乃是道祖至宝,清原胆敢炼化此宝,便是对天地的大不敬,这是要遭天谴的。 果然,当三生石抛入炼魔鼎的当中时,清原闷哼一声,当即受了反噬,嘴角溢出血丝,那炼魔鼎也几乎迸出裂纹。 那些构架炼魔鼎的凡兵,几乎破碎,而法器也迸出雷纹,三件法宝颤抖不休,尤其是那件拂尘残宝,隐约也要破碎。 只因为内中三生石,暗含天道,当遭受焚烧之时,迸发出无穷尽的浩浩之力,几乎要把炼魔鼎撑破迸碎。 但炼魔鼎终究出自于先天至宝所成,勉强未有破碎,反而因为内中蕴藏这开始迸发道祖气息的三生石,而变得无比强悍,仿佛也成为了一桩道祖至宝。 “镇压!” 清原白皙的脸色刹那涨红。 炼魔鼎往下一压,正中十方离雀的头顶。 轰然炸响! 十方离雀被砸入了大地之中。 方圆百里,大地顷刻融化,岩浆汹涌,仿佛海潮。 而大地融化的范围,还在不断扩散…… 清原以炼魔鼎压下十方离雀,解了危机,这才停下了缩地成寸之法,站立落定。 而在此时,魔祖倏忽而来,一掌朝着清原按去。 炼魔鼎已经镇压了十方离雀,接下来势必要镇压魔祖。所以这位深知其中利害的魔祖,当机立断,在清原收回炼魔鼎之前,欺近身前,意欲将他顷刻击杀。(未完待续。) 章三二零 黑莲 炼魔鼎镇压十方离雀,压入地底,遂而,大地也为之化开,形成岩浆,如若湖泊。 清原已退至魔域边缘。 而魔祖则腾空而至,跨越数百里,一掌朝着清原额间而来。 只见魔祖手掌细嫩,皮肤泛青,然而一股黑气萦绕掌中,比之于剑气更为凌厉。 清原左掌迎了上去,一掌蕴藏五行变化。 先前他们便这般斗过一掌。 然而此刻的魔祖,已经聚敛整个魔域之气加身,而清原则遭受了天谴,正操纵炼魔鼎,又被炼魔鼎中的三生石所反噬,虚弱不堪。 此消彼长,而清原又是仓促相迎,当即被魔祖一掌打退,双脚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若非动用地龙优势,又加上他气力极大,否则几乎是被打出了这魔域之外。 魔祖一掌打退清原,依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前,仍是一掌按去。 但这一掌,只见掌心之间,漩涡转动,渊深难测。 清原心中凛然,只把白玉尺往前抛,前端雷霆闪烁,继而尺身遍布雷霆,化作一柄雷霆法剑。 这一道红白相间的雷霆法剑,刺在魔祖掌心之间。 魔祖仿若未觉,更似未曾遭受半点阻碍,将雷霆法剑推了过来。 清原看着临近的雷霆法剑,眉宇凝重,眼瞳凝起,脚下蓦然陷入土地半尺。 地龙之势运起,山河楼转动。 刹那之间,清原仿佛立地生根。 他双掌往前迎去,五行各按一方,五色光华闪烁。 雷霆法剑被魔祖推了过来。 而清原则挡住了这法剑。 只是脚下的土地,迸出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缝。 “你……” 魔祖眼瞳之中闪过一缕异色。 就凭这个清原的道行,正面相对之下,如何敌得住自身的一掌? 清原紧紧咬牙,脸颊略微搐动。 他仗着地龙而定住自身,又凭借白玉尺这本命至宝,以雷霆神通,剑道感悟,化作雷霆法剑,再以一掌五行的法门,加以抵御。 最后,凭借气力极为强盛,早已超过了武道大宗师的肉身体魄,在这正面相对的局势之中,也成了不可忽视的一股助力。 清原自修行以来,随着道行渐高,自身气力也逐渐强盛,直到突破了上人境之后,才有减缓。 这般变化,疑似地龙加身所致,也极有可能是他当年将烧毁的九牛二虎面塑服下的缘故,具体如何,他已不甚清楚。 但在此刻,这一身气力,便起了大效用。 …… 魔域边缘处。 但见大片土地融化成岩浆,而气息森寒,仿若冰湖,其色青蓝交加。 在岩浆边上,二人相对而立,互相僵持。 两人一高一矮,一个青年,一个稚童,中间隔着一道雷霆法剑,然而这雷霆法剑的锋芒,却是朝向稚童一方。 僵持片刻之后,清原几乎是用尽了一身本领。 本命至宝,雷法神通,剑道感悟,五行齐出,又兼具地龙优势,身有浑厚法力,以及这一身气力,尽数都施展开来,但僵持过后,也仍不禁渐渐落入下风。 “若非无力施为,本座几乎想要将点化,作我麾下魔将。” 魔祖一身气息阴冷,笑容邪异。 如若不是清原有九重玉楼坐镇玄都紫府之中,几乎要受到魔祖身上气息影响,从而神智恍惚。但因为六月不净观显化的九重玉楼坐镇于此,便杜绝了心神方面的弱势,魔祖同样知晓他观想之法不凡,因而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要点化于他的想法。 此刻魔祖占据了上风,逐渐要把清原逼出魔域范围之内。 然而,清原深吸口气,只是道:“可惜你没有机会了。” 轰隆! 在身后百里岩浆池中,掀起浩浩波涛,一座巨鼎刹那破开岩浆,冲天而起。 借着这僵持的局面,清原得了喘息之机,因为古镜是本命至宝,和本身息息相关,故而心念一动,便在这喘息的刹那间,把神宝天河之中的炼魔鼎操纵起来,破开岩浆,朝着魔祖镇压而落。 饶是魔域之主,纵是天地间的变数,但炼魔鼎之中有着被激发出道祖痕迹的三生石,这便是谁都无法抵御的浩大攻势。 “你这魔中之祖,想必也到此为止了。” 清原蓦然闪避,连同白玉尺一同收回。 而炼魔鼎镇压下来。 鼎镇山河。 仿佛连整个天地乾坤,都被镇压在了其中。 魔祖那宛如稚童般的身子,被炼魔鼎镇压在了底下。 …… 这般景象,别处无法看见。 但在南梁,终究是有两位得以看得清楚。 “借着道祖至宝的反噬,天谴加身,反而成了一股助力,以此取胜?”九黎赞叹道:“如此异想天开,真是以性命相搏,好在确实取胜了。” “忘了你适才说过什么?”黄公子站在伸出去断崖末梢处,负手而立,淡淡笑道:“再看。” 九黎怔了一怔,略有不解,忽地想起什么,顿生感慨之意,不知是遗憾,还是叹息。 …… “先生以为这炼魔鼎将我炼化之后,一切便都停歇了么?” 魔祖的声音,从鼎下传来,“炼化了本座,但你同样炼了三生石,哪怕天谴不死,却也是对太上道祖的大不敬,对于守正道门而言,就是万死难恕之罪。此外……你可曾想过,此前你将三生石藏在镜中,隔绝天地,本座未曾没有察觉三生石,但依然是费尽气力,不惜屠杀村庄,将自身送到你的身边,你真的以为本座只是要借刀杀人,借你的手去杀宋涧约,从而汲取魔气么?” 清原神色冰冷,问道:“不是为了宋涧约,又是为什么?” “因为你与我一般无二,均是天地之间不该有的异数。”魔祖沉声道:“我躲在你的身旁,才能避过劫数,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三生石竟是在你手里。” 说着,他叹息道:“若非三生石,兴许我会跟随在你身旁很长一段日子,今后你我二人互为助益,兴许会让这天地……都跳出所有道祖的掌控之中。” 清原闻言,忽地心惊。 道祖即是天道显化真身。 违逆道祖,即是逆天而行。 “你妄图逆天而行,可我却不想去做这等孽事……” 清原道:“现今你在炼魔鼎下,也翻不了天了。” “未必。” 魔祖的声音带着几许低沉之意,“我现身在世上,本就是诸天道祖始料不及的变数,就凭你便想让我烟消云散,未免也过于自信了些……” 话未落,已有一阵滔天的阴冷玄黑之色,冲霄而起,仿佛要破九重云霄之上。 魔气盖顶,遮天蔽日。 炼魔鼎蓦然被撑开。 鼎下再无人影。 没有稚童,没有魔祖。 有一朵黑莲。(未完待续。) 章三二一 斗法落幕 西北有仙莲,分紫金白黑青。 元蒙神将郭仲堪大军临至,攻破部落,集众军之力,兼军中修道之士,击破那部落香火神灵。 此后仙莲流散,守正道门获紫莲入手,浣花阁得去白莲,而青莲被无生和尚夺取,但可以栽种的仙种则落在清原手中。 此外,金莲与黑莲不知所踪。 据明源道观的水源道长所述,黑莲用处难明,传闻乃是至邪之物,并且是天下独一,无法如青莲那般栽种。 未想,黑莲竟在魔祖手中。 或者说,黑莲就是魔祖? …… 炼魔鼎中,三生石遭到炼化,遂而绽放出道祖气息,反噬出来。 下方黑莲乌光闪烁,仿佛要让天地都化入黑暗之中。 然而道祖至宝,终究是天道痕迹。 黑莲纵有对抗之力,终究不能彻底翻身。 “魔祖……” 清原脸色苍白,嘴角血丝不断溢出。 炼化太上至宝,必遭天谴。 他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但魔祖化身黑莲,也未必长久。 …… “公子,那就是五莲之一的黑莲?” “是啊。” 黄公子笑道:“原本五莲不该在此时入世的,在北方应是有某位大人物动了手脚,于是分化开来,没有按照应有的轨迹去走,于是到了现在,便是谁都看不清痕迹了。至于这黑莲,竟能化出一尊邪魔之祖,形成了这浩浩魔域,也算是出人意料。” 说着,他偏头笑道:“说来,这黑莲也跟你有几分干系。” 九黎心中一凛。 …… 炼魔鼎压住了黑莲,而黑莲试图冲开炼魔鼎。 清原愈发虚弱,但黑莲似乎也不能维持长久。 又是一场僵持,但胜负必在不久之后分出。 然而就在这时,黑莲蓦然掉头,朝着炼魔鼎的一方鼎足而去。 清原见状,面色骤变。 这三足两耳巨鼎的阵法,破绽便在那鼎足之中,因为鼎下三足,只有两件完整法宝,另外一件,则是得自于鸿恒手中的拂尘,残缺不全,只是一桩残宝。 而这黑莲,显然是发现了这一处弱点。 刹那之间,黑莲撞在了鼎足之上。 轰然震动! 炼魔鼎陡然倾斜,而内中炼化的三生石,则借此而威能更甚,只在顷刻之间,便让炼魔鼎迸出无数道裂缝,内中光华闪现,呈红黄二色。 清原面上全无血色,只得将白玉尺抛出。 白玉尺亦是本命至宝,当即点在炼魔鼎之上,勉强令倾斜的炼魔鼎恢复原状,成为了一股助力。 但黑莲发觉了弱处,朝着那鼎足处,猛攻不止。 那拂尘本就脆弱,又是残宝,几乎临近破碎。 “糟了……”清原心中凛然,悸动不已。 果然,黑莲反向一撞,刹那之间,那鼎足迸出无数裂缝,随后便为之破开,宛如粉碎的瓷器。 炼魔鼎阵法,刹那之间,为之瓦解。 清原陡然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阵恍惚。 黑莲咻地一声,当空一转,朝着清原镇压而来。 嗡一声响! 那古镜陡然断去神宝天河,绕着清原,洒落镜光。 轰然震荡之下,只见黑莲镇压,把清原连同那古镜一齐震飞,竟是朝着前方岩浆处而去。 岩浆是被阴火焚烧而成,身为阴火源头的十方离雀,则正被镇压在大地之下,故而这岩浆至今没能重新凝结,反而不断扩散,把远处的土地都也逐渐消融。 …… “虽是阴火所化,其意寒冷,但毕竟也是一种非凡异火,能让土地化为岩浆,比之于炽烈之火也无不同。”黄公子笑道:“肉体凡胎,坠入此中,看来是难以幸免了。” 九黎低声道:“看来是尘埃落定了。” 黄公子摊了摊手,似是不以为然,指着前方,说道:“你再看。” 九黎朝着北方魔域之外看去,于是便看见了一柄法剑。 …… 清原受了天谴反噬,又被黑莲冲撞,只靠了古镜护身,才得以保全性命,但几乎已无还手之力。 斗法至今,他竭力而为,直至此刻,才真是技穷了。 眼前一阵迷茫,只见本命至宝白玉尺也化作一道赤红色的雷霆,绕身而飞,护持己身。 但自身将要坠入底下岩浆,跌入阴火之中。 这肉体凡胎,又运不起周身法力来抵挡,如何受得? 他叹了一声,眼前逐渐暗淡下去,双眼几乎合成一条缝,逐渐合闭,此刻唯一能见的,便是那黑莲,以及破碎的炼魔鼎。 炼魔鼎已然破碎,内中绽放出三生石的光泽,红黄二色,阴阳变化,令人不敢直视。 至于黑莲,已是彻底脱出了炼魔鼎的镇压,但似乎也比初时要暗淡许多,想来魔祖也仍不好受。可终究……还是这一朵黑莲胜了。 “魔祖……”清原在心中叹了声,背后森冷气息几乎令他全身寒透。 咻地一声!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撕裂苍穹,从魔域之外而来,裂开了魔域的天空。 这道剑光色泽浅白,然而凌厉万分,穿梭虚空而至,正中黑莲! 只听一声稚嫩的哀鸣惨叫。 黑莲在剑光之下破碎,莲瓣纷飞。 只见黑莲破散,剑光消逝。 然后一个身影踏入了魔域之中,伸手一捞,取过了三生石,旋即显化真身。 清原看清了来人。 来人乃是个道士,宛如谪仙下界,尘埃不染,飘逸脱俗。 守正道门,正一! 只来得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无穷无尽的冰寒之意,便从背后而来,继而笼罩全身,将他的躯体,尽数覆盖。 正一法剑斩了黑莲,伸手拿住三生石,竭尽全力,方能使得三生石彻底安稳下来。直到此刻,他才得空,看向下方。 下方岩浆泛开一圈涟漪,只因为岩浆浓稠,依然恢复了平静。 “适才那人……” 正一心知那人便是与魔祖争斗的一位人物,但却未有看见此人面貌,但见人坠落岩浆之中,想来已无法幸免。 此刻这魔域当中,那人残留的气息十分微弱,又时刻有魔气销蚀,尽管正一从其中感应到了熟悉之感,仍无法断定是谁。 这位守正道门正字辈的首席大弟子,朝着适才那人坠落的岩浆之处,施过一礼。 随后他一步迈出,来到了幽冥缺口之前。 低头看了一眼,火龙咆哮,张口等待三生石落入口中,正一见状,朝着火龙口中一抛。 三生石落入幽冥缺口当中。 顷刻间,天下大定! 于是,八方云起! …… 而在岩浆深处。 有一人,经受着阴火焚烧。 他身受天谴。 但有救世功德。(未完待续。) 章三二二 八方风云起 三生石落入幽冥缺口之中。 缺口彻底镇封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天下安稳。 遂而八方云动。 …… 清风将扇子一摇,狂风吹动,烟云散尽,旋即一剑而落。 虚度阴魂环绕,鬼气森然,气势冲霄,几近于当世巅峰。然而只在一剑之下,便烟消云散。 清风吐出口气,收了法剑,看向前方。 幽冥缺口已经彻底被太上至宝封住。 而魔祖气息已然在撕裂魔域苍穹的一剑之下,消散流逝。 “适才那一剑,斩灭了魔祖气息,就是守正道门正字辈中的首徒?” 清风略微沉吟,心道:“那么先前跟魔祖那人,又是何人?” 他这般想着,一步迈出,正是缩地成寸之法。 一步来到了幽冥缺口边缘。 正一已经离去。 清风在缺口边缘处,徘徊片刻,收回目光,纵起白云,往东方而去。 魔祖已灭,幽冥已封,他使命已然完成,只是如今入了尘世,便不能再回返仙界。但他又不敢牵涉到封神之事里边,只好退出中土,去往东海。 …… 古苍眼前的阴冷影子,骤然间烟消云散,化作虚无。 它正是十分愕然,但也知晓事情不好耽搁,当下收了雷石,提着丈二雷金镗,往前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侧探出一条臂膀来,扯住了它的肩膀。 古苍心中骇然,丈二雷金镗横扫过去,彷如一条雷龙摆尾。 那人松了手,一退二十丈。 “切莫冲动,本座并无恶意。” 那声音苍老,又显得沉稳,“只不过这里的是事情似乎停歇了,守正道门的人正在围拢而来,你身作妖类,一旦被碰上了,不免要被守正道门顺手来个替天行道,降妖除魔。依本座来看,你还是随我走罢……” 古苍只觉那声音十分熟悉,当它偏头看去,看清楚来人长相,顿时惊愕难言。 …… 南梁。 皇宫金碧辉煌,极尽穷奢。 殿前,乃是一袭大红袍服,颇为喜庆,但这身着红袍之人,却脸色苍白。 这人正是素来玩世不恭,却也眼高于顶的南梁国师,师承于先秦山海界的齐新年。 “幽冥缺口……” 齐新年长出一口气,蓦然瘫坐下来,全然不顾堂堂国师,道祖门下的姿态,喘息不定。 镇压天地八方,避免被魔域侵扰,影响封神,虽说守正道门在其中出力最大,但其余道祖传承,也都受了上天指示。 例如齐新年,便承担起了南梁这边的镇守职责,甚至以国师之名下令,放开了南梁边界,任由守正道门真人境以上的人物过界,镇守此方天地。 …… 蜀国。 京城。 已至人仙境的鸿烁,亦有大汗淋漓之感,他长出口气,看向不远处。 京城乃是重中之重,因此不仅是鸿烁一人,更有许多真人境的同门在此,例如鸿字辈的鸿梁,鸿业,正字辈当中的正苏,正阳。 “幽冥缺口已被镇封,八方大定。” 鸿烁喝道:“鸿梁,鸿业,正苏,正阳,且随老道北上,荡灭邪魔!” …… 临东,白氏。 “前段时日,不知为何,守正道门似乎把门中真人境以上的人物,分散到各方而去,纵是古老道祖传承,也仍是力有不逮。而家主似乎也察觉这点,故而近些时日,不免出现些若有若无的细微动作。” 那病弱书生笑道:“但现下看来,守正道门已经抽出手来,家主此前的谋划,全数落空了。说来也可惜,这一场谋划,本也算是颇为精密,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如今守正道门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以镇压下那不知源头的隐患,从而脱身出来。” 白势至看着京城方向,神色阴晴不定,听闻此言,当即偏头看去,冷声道:“白继业,你莫要在此幸灾乐祸。” 白继业轻咳几声,脸色当即涨红,旋即又苍白到了极点,勉强笑道:“哪敢?” 就在这时,白势至面色微变,匆匆入内。 白继业神色不改,伸手一翻,也有一桩宝物。 适才传到白势至手上的消息,应是出自于北方元蒙。 元蒙大军乃是郭仲堪执掌,如今依附于郭仲堪麾下的,亦有众多修道人,其中不乏守正道门化名而来的,可谓龙蛇混杂,纵横交错。 而有一位,便是白氏之人,坐于帐前,充当军师之职。 这人是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安插过去的白家长老,但就是白势至这位家主,却也并不知晓,此人与源镜城白家,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白继业露出几分笑意。 元蒙之中,有许多修道人南下,临近元蒙与蜀国的边界。 “守正道门北上,那些身份未明的修道人南下,似乎朝着蜀八地界围拢而去?” 白继业微微闭目,心中想起一个人来。 清原。 这个来历神秘,让守正道门的正字辈首徒都追索不到的年轻人,似乎也在那附近? …… “守正道门反应倒也不慢。” 黄公子笑了声,目光四下扫动,从北而东,往南,至西,环视天下各方。 东海那边,有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先秦山海界。 南方是无色无雾天君的浣花阁。 西方则有佛门极乐净土。 目光所及,虽远隔万里,虽有山门阵法遮掩,仍不免被他看出几分动静。 “看来反应,都是不慢。” 黄公子笑了声,微微摇头。 九黎低声道:“魔域此事,可算彻底停歇了罢?” 黄公子说道:“也许罢。” 九黎愕然道:“也许?” 黄公子笑道:“都说了是天地之间的变数,纵是道祖也未必就看透了。” 九黎似懂非懂,忽地问道:“那么魔祖和那清原,可都算是烟消云散了罢?” 黄公子从断崖前退了回来,负手而立,转身往前而行。 “适才说过了,这两个……都是异数啊。” …… 幽冥缺口已被三生石彻底镇封。 守正道门开始扫荡邪魔,力求尽数杀绝,不留半丝后患。 然而将三生石抛落幽冥缺口当中的正一,却并未捕杀天地间的邪魔,而是脱离了这方地界。 他宛如真仙,却行走人世,而不染尘埃。 他还在世间,追索那一个“替代”自身,斩杀牛宿,又使得牛宿不能归位,直接影响到封神大势的那个年轻人。 殊不知,那年轻人就在他的眼底下,坠入了岩浆当中。 然后,那年轻人或将在此,获得新生。(未完待续。) 章三二三 一龙,九牛,二虎,青莲仙种 十方离雀不灭。 阴火不熄。 岩浆不再凝结,但见阴火扩散,致使整个双桂山,化作一片阴冷火山。 山中底下,岩浆之中。 一人身在其中,竟是形体不灭。 有古镜在身,镜光笼罩,得以护持,而白玉尺已在古镜之中。 他双目紧闭,仿若沉睡。 法衣逐渐在岩浆之中化开,显露出身子来。 只见他皮肤白皙,但在阴火岩浆之中,衬得青蓝二色。 筋肉的纹路,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复又清晰,不断改变,致使这肉身体魄,也随之渐变。 …… 清原斗法而力竭,自坠落之后,已是神志不清,但躯体的变化,隐约使他从中醒转过来。 眉宇之间,有六月升起,照出九重玉楼。 山河楼中,阴神盘坐,座下为中央厚土,四方东南西北,各按五行所属,金木水火而排列。壁画之中,所属神兽,栩栩如生,宛如生灵。 当他惊醒过来,山河楼中阴神显化的清原,便睁开了双目,霎时察觉自身变化。 自家身在阴火岩浆之内,有着古镜护身,于是得以肉身不灭。似乎还因为这阴火岩浆的关系,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变化。 而这种变化,与法力无关,竟是作用在肉身之上。 他有些惊愕之感,细细思索,忽地有了明悟。 阴火? 火候? 昔年紫霄大仙凝成九牛二虎之面塑,令门下童子烧制,而清原正是那烧火的童子。后来出现变故,惊觉自身仙根册上无名,耽搁了烧炼此宝,致使火候不足,九牛二虎面塑半生不熟,已算是毁去。 清原当时心神不清,念头朦胧,便服下了那半生不熟的九牛二虎之物,下界之后,也常是因此,时有愧疚。 本以为九牛二虎已经烧毁,算是无用之物。 但道祖亲自凝成之物,又岂是凡物? 自下界之后,道行每当增长,气力也会增长,他隐约觉得或是地龙加身的缘故,隐约也觉得是九牛二虎的缘故,但一直未能察觉源头。 此刻的遭遇,便让他明白了许多前因后果。 昔年九牛二虎之物火候不足,如今这阴火虽是森冷,但毕竟也非凡火,却也起了炼制之效。 火候渐起,烧炼自身。 而自身体内,有着九牛二虎之物。 因此这原本火候不足的九牛二虎之物,其效用竟是逐渐被催发了出来。 “这……” …… 道学为仙法,武学为人法。 人力有时尽,天道用无穷。 而武学之中的武道大宗师,堪比三重天的修道之人,一身劲力气血,尽数凝成内劲,将肉身体魄锤炼到了极致,便是人力之巅峰。 人力至此,已算三重天。 那么牛虎之物呢? 单以肉身而论,无论牛或虎,都比人更为强悍壮硕,。 武道大宗师可以轻易生撕牛马,力毙虎狼,那么当牛虎兽类的劲力提升到界限,又是如何? 天生异禀的兽类,达到这等境地,是否也算三重天巅峰的境地,又或是超越了常理所见的三重天之境? 清原并不知晓。 因为世间有超出三重天以上的妖牛及妖虎,但所学的都是修行之法,而非习武之术,故而没有此例。 然而大仙炼制出来的九牛二虎,似乎不是以精怪妖物而论,而是肉身体魄的劲力。 不谈技艺武学,只用劲力体魄而论,一头把肉身锤炼到极限的牛虎,或许比之于武道大宗师的劲力,尤高一筹…… 那么九牛二虎共同加身,又该是多么强盛? 而大仙亲自制成的九牛二虎,出自于道祖之手,是否又是寻常牛虎可比? 这般想着,忽有一声龙吟,在这岩浆之下,骤然响起。 而古镜的金黄而通透的镜光当中,也泛出了几许青光色彩。 “青光?”古镜乃是本命至宝,几乎便是本身,清原当即便感应到了内中的变化。 出现变化的,是五莲之一,紫金白黑青当中,能够孕育神体的青莲仙种。 …… 一龙,九牛,二虎,青莲仙种。 聚敛千万年山河大势而成的地龙,紫霄大仙亲自凝成的九牛二虎之物,加上能够孕育神躯的青莲仙种。 这些原本没有任何联系的物事,便在此刻,凝在了一起,有了相同的用处。 “功德?” 清原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他焚烧太上至宝,天谴加身,但送三生石至此,又力敌魔祖,冥冥之中,必有功德。 这并不是谁人操纵,而是天地的秩序。 正如水要往低处流。 正如岩石抛上天空,必将坠落。 正如清原救世,得获功德。 这就是天地的道理。 但天地不会直接显化出什么好处,只是冥冥之中,增添气运。 在这阴火当中,清原身躯受到焚烧,所以体内原有的地龙,九牛二虎,都被阴火催动,从而成熟,却也是常理之中。 而古镜位在先天,又是本命至宝,与清原息息相关,察觉清原状态虚弱,于是自行将内中蕴藏无数生机的青莲仙种催动,将生机灌注在清原体内,这也是古镜玄妙之处。 实则这些事情,也算顺理成章,却也谈不上匪夷所思。 但此前没有发生过的这一些事情,却在此刻,如此巧合,尽数展现出来。 “这就是气运?” …… 所谓功德、气运、因果等等,或许无法解释清楚,但哪怕是仙家人物,却也极为注重。 例如同样有着高深才学的人,有的人可以平步青云,得以意气风发;有的却路途坎坷,终是庸碌一生。 失败的那人,若论其才学,毅力,心志,未必就真的不如前者。 但许多时候,际遇,运道,俱都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而这些所谓际遇,运道,气运,等等玄妙之说,难以断言。 清原得了功德在身,在这“运气”二字之上,或有常人所不可及的福缘。 此刻,身在阴火岩浆之中,不仅无性命之危,反而得了这般好处。 一龙,九牛二虎,青莲仙种的生机神力。 清原隐约觉得,单凭肉身之力,再回到先前与魔祖对上一掌时,未必会落在下风。(未完待续。) 章三二四 重临世间 自昔日守正道门正字辈首徒正一剑斩黑莲,镇封幽冥之后,天下大定。旋即便有守正门下修道中人,荡灭邪魔,历时七日,天地间但凡沾染魔域气息修道之人,尽遭屠戮,自此,宇内清明。 浩浩魔域,烟消云散。 而双桂山依然还是方圆不足三百里的一方地界,但已不再是一座山脉,而是一片充斥着阴火岩浆的地界,青蓝交加,宛如湖泊,人不得近,近则死。 这一日,天地清明。 就在这青蓝交加的岩浆湖中,蓦然涌起一阵波涛。 一个人影从中浮现出来。 他立身在岩浆之上,浑身法力环绕,护持不灭,而头顶悬着一面古镜,镜光洒落。 镜中组成神宝天河并凝成炼魔鼎的那些法宝法器,都已在和魔祖的争斗之中毁去,但衣物还有,只是也比不上先前那件金纹白衣了。 他从古镜之中,取出中衣,最后又套上一层蓝白色的长衫,旋即离开了这双桂山的岩浆范围之中。 …… 魔域毁去,双桂山化作岩浆。 而巴子县人士,经由守正道门人仙扫过一遍,诛杀了沾染魔气的所有修道人。至于凡人,碍于屠戮凡人的罪责太重,故而只杀去魔气最重,劣迹最多的数十人,但守正道门也已下令,但凡出自于巴子县人士,从此不得修行,否则,一律杀之。 刚从地底岩浆之中脱身的清原,暂不知晓这些事情。 但他此次身受天谴,却获了功德加身。 而毁了炼魔鼎,却又让体内地龙,以及九牛二虎的效用,得以催发出来,加上青莲仙种的生机神力,让他肉身体魄,已经极为强盛,可谓是有失必有得。 炼魔鼎那些法宝法器,终究还是外物,但自身强盛,则是根本。 “当时九牛二虎之物,乃是炉中仙火所炼,如今一种阴火,虽然增添火候,只怕还有不足。倘若今后有望,兴许还能让火候更足,甚至让这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发挥出真正无缺的效用。” 清原回望双桂山一眼,隐约有些恍惚之感。 九牛二虎之物,原已火候不足,可算是毁去,非是添加阴火,就能重新炼制成功的,但如今有了青莲仙种的生机神力,或许便有了无穷的可能。 毕竟这青莲仙种本就是可以孕育神体的仙莲种子。 “此次青莲仙种生机神力灌注于我身,虽不是全数倾注下来,但内中生机减弱,不知对今后栽种,是否会有什么影响?” 清原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栽种青莲一事,非近期可为,故而便只是压在心中,并未多么重视。 相反,此刻他肉身体魄非同寻常,仿佛充斥着无穷无尽的力气,隐约有着可以搬山填海的错觉,倒也颇是想要尝试一下,自身如今单凭肉身之力,不知能敌那一等人物? 至于这一身道行,也隐约有了些许突破的预兆。 其实此前便已经隐约窥到了六重天云海楼的门槛,只是因为焚烧太上至宝,天谴加身,故而有些凝滞,但好在功德加身,这些桎梏已是不足道哉,再过些许时日,自然可解。 待到那时,也就可以尝试成就云海楼的境地。 云海楼一成,当可腾云驾雾,翱翔九天。 …… 一日后。 双桂山外。 清原看着那青蓝交加的岩浆湖,默然不语。 此地已经被守正道门的人仙,运用山河大势,聚敛了周边的山岳,将这岩浆湖圈在当中,又设下了阵法,隔绝外人至此。 魔域破碎,但双桂山还在,底下是被三生石彻底镇封住的幽冥缺口,尽管三生石是太上至宝,断然不会有失,但此地也已经被守正道门列为禁地。 “当日魔祖现身,古苍自此不知所踪,但从当日的情形来看,古苍应该没有折在魔祖手上,否则魔祖定然以此乱我心境。” 清原眼中倒映着那青蓝之色,略有思索,自岩浆之中脱困,他绕着这巴子县附近,寻找古苍踪迹,一无所获。 当日魔域大变,随后守正道门来此。 守正道门素来以降妖除魔为正道,古苍倘如被这些道士所见,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莫不是真的被守正道门之人遇上了?” 清原沉吟许久,退离双桂山,但心中总觉忽略了什么。 如今双桂山外,巴子县地域,已然有了朝廷兵马在此。 清原隐约明白,这是守正道门的手笔,如今魔域彻底镇封,再让蜀国在此驻扎一队兵马,可以管束此地百姓。 想到此地百姓,清原忽然想起这巴子县当中,一位身在魔域附近,却不受魔气侵染的人物。 温桥! 清原与古苍自从踏足巴子县之后,便颇为警惕,生怕在不知不觉间,遭受魔域气息的侵染。然而,这个年过四十的樵夫,未经修行,在这巴子县不知过了多少年的日子,却正如出淤泥而不染,分毫不受魔气所侵。 “此人……” 清原稍微沉吟,把阴神放出。 一阵游览,阴神便寻到了温桥所在。 他一步迈出,十里一步。 …… 倏地一声响。 斧头砍入了树中。 金克木。 小树顷刻倒下。 那中年人抹了抹汗水,斧头正要举起,却顿了一顿。他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个蓝边白衣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神色淡然,气态不凡,显然不是北方人士。 “是你?” 温桥见过这个年轻人,近来也在找这个年轻人,见状,松了口气,说道:“我还当是什么野兽近身,险些吓死我了。” 清原笑了声,歉然道:“山高林密,惊扰了温桥大哥,真是抱歉。” 温桥愕然道:“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清原点头道:“记性还算可以。” 温桥看着他,忽然道:“你来找我,莫不是知道了我在找你?” 清原大约明白什么,点头道:“稍微知道一些。” 其实他并不知晓,只不过他隐约觉得,可以在温桥身上,得到什么想要的消息。 其次,这个在魔域之中,不受魔气侵染的人物,也着实令人颇感兴趣。 “跟你一起的那个黑袍大汉,给我留下了个字条,但我未曾打开过。” 说着,温桥从怀中逃出一张折叠的纸条。(未完待续。) 章三二五 山中野猪 纸条折叠。 清原接过之后,便即打开。 上面的字歪歪斜斜,勉强可以看出字义。 先生,我得获机缘,北上而行。 只是这么一段话。 “北上?” 清原微微皱眉,暗道:“北方的机缘?” 此事来得古怪,并且,以古苍的性子,哪怕真有机缘,在自身尚未出现的时候,多半也不会轻易离开此地。 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眉宇稍微凝起。 但古苍还能寻到温桥,留下字条,应该并无危险。 不论如何,古苍性命无忧便好,总比遭遇到守正道门来得强些。 他这里沉吟,过了片刻,才惊醒过来,看向温桥,道:“失礼了。” 温桥道:“你们不知为何分开,但能得对方消息,想来心中也是欢喜的。前些日子地动山摇,后来又来了一些道士,诛杀巴子县许多人,如今又有官兵驻守,巴子县人心惶惶,你还是快些走罢。” 清原道声多谢,朝着他看了几眼,说道:“温桥大哥以砍柴为生,但我看来,您非是池中之物,定有出头的一日。” “过奖,不过乡野村夫罢了。再者说,年过四十,也走过了半辈子,那些什么荣华富贵,飞黄腾达,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温桥苦笑自嘲了声,又看向清原,说道:“倒是你这年轻人,从县城出来,倒是难得。” 县城之中,专门劫杀过往旅客,几乎让这巴子县成为外人不敢踏足的禁地,温桥原以为是见不到这个年轻人了。 清原只是笑了声,道:“有缘再见。” 温桥摆了摆手。 …… 这个温桥,倘如走上修道之路,兴许会有不小的成就,但人各有缘法,清原想了想,也就没有提点,顺其自然也罢。但他隐约觉得,这个人今后并不简单。 清原离了巴子县,依然往北而行。 再往北去,就是蜀国与元蒙的交界,那里已是边境。 蜀国位在中土,南是大梁,北是元蒙,腹背皆敌,实则也亏得是天险防护,例如这北方,便有号称残阳的一片山脉,军马行走不易。后来葛相又觉不够稳妥,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历时多年,才修建出大片城墙,留下八道关隘,遂有北方蜀八地界之称。 以清原的道行,要越过这边境,去往北方,并非难事。 “北方那边……” 清原略微沉吟,似在想些什么。 忽地,他眉宇微皱,耳边听了几声响动。 “唔?” …… 山高林密。 西边天际,残阳如血。 刘梢看着前方的野猪,只觉手中的弓箭几乎都在颤动。 他在山中多年,却还是第一次见这等庞大的货色。 这野猪躯体庞大,比马更高,比虎更壮,只见它双眸猩红,一对獠牙森然泛光。 看着如此庞大的野猪,刘梢心中也觉得,凭借这弓箭,只怕还未必能够射伤这头皮糙肉厚的野猪。 “这是成了精的罢?” 刘梢自幼便常听村中人提起精怪妖物等等传说,甚至村中供奉的山神,便不是人样。 猎刀在腰间,长矛已经落地,他张弓搭箭,不敢轻举妄动,但适才见到这头野猪时,他已经发了哨声,想来村中之人也快赶来了。 刘梢浑身绷紧,只觉得一呼一吸的功夫,都极为漫长,但他心知,如此僵持下去,并非坏事,因为他再过不久,便可以等到村中人到来解救。 但显然,那野猪没有这个耐性,低吼一声,骤然奔了过来。 土地都震颤作响。 猩红的目光,腥臭的口气,扑面而至。 刘梢从未想过,以往经常猎杀野猪,今日所遇的这头,竟是要比什么凶虎恶狼都更胜十倍。他手中一颤,箭矢脱手而去。 倏地一声。 箭矢失了准头,掠过野猪头颅边上,并未射中要害,但这野猪躯体十分庞大,而且正在奔跑之间,所以这一箭也并未落空。 箭矢落在了野猪身上。 箭头刺入内中。 但野猪仿若未觉,就连鲜血也没有。 刘梢倒吸口气,已是知晓这箭根本没能射穿这野猪的皮肉。 若是常人,此刻早已吓得瘫了,但他上山打猎多年,养了一身好胆识,也心知此时不能慌,更不能逃,因为背对野兽乃是大忌,自身逃得又没有这头野猪来得快,一旦转身,便是必死无疑。 他心绪还算冷静,原想拔出猎刀,但在此刻,猎刀用处不大,于是他挑起了脚下的长矛,将锋刃往前一顶。 噗嗤一声! 长矛锋刃刺入了野猪喉间处。 但刘梢只觉是把长矛往岩石上刺了一下,当即双手发麻,虎口迸血,而长矛杆子被顶了过来,直撞在胸口上。 咔擦一声脆响,刘梢胸骨迸裂,人往后几乎倒飞了出去。 他吐出口血,胸口剧痛,眼前迷茫。 而那野猪并未停下,獠牙往下,几乎要将他挑起来。 刘梢眼前眩晕,耳边满是鸣叫声,神智几乎不甚清楚,但却知晓,自家此次多半是要丢了性命。 “完了……” 腥臭味几乎扑在脸上。 野猪的獠牙忽地刺在腰间。 接着,刘梢只觉腰间剧痛,身子几乎要凌空抛起。 然而就在这时,一切都平缓了下来。 剧痛依旧,眩晕依旧,耳间鸣啸之声依旧,眼前还是朦胧不清,但是那几乎要被抛起到空中的感觉,骤然消失了。 然后便听眼前一声咆哮,那是野猪的叫声。 刘梢勉强睁开双眼,便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那庞大得几乎如车辆一般的野猪,已经倒在地上,而在一旁,有个蓝边白衣的人,伸着手,按在野猪侧身上。 这头力大无穷的巨兽,似乎是被那年轻人一掌推翻了? 刘梢只觉自己多半又是神志不清了。 “野猪精?” 那年轻人这般说了一句,然后朝着刘梢这边看了过来,然后似乎在刘梢身上看见了什么,发出了一声讶异的声音。 刘梢正是疑惑,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惊讶的,然而念头才起,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随后不断颤鸣的耳边,听见许多吵杂的声音。 村中的人来了。(未完待续。) 章三二六 刺青 山中。 那比牛马更为庞大的野猪,已然瘫倒在了地上。 清原只是扫了一眼,便朝着那个猎户看去,未想,这一眼看去,竟是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道纹在身上的刺青,色泽泛黑,其状宛如一个人形,但与人略有不同。 “这是……” 清原稍觉吃惊,就在这时,前方便有许多人围了上前来,人数约有三十来许,均是猎户打扮,或有弓箭,或有长矛,或有猎刀。 清原本想近刘梢身前,但感应到这些猎户的踪迹,也便停下了脚步。 “这……” “那东西……” “野猪?猪妖?” 所有临近这里的猎户,目光尽数被那庞大的野猪吸引过去,随后方才惊醒过来,便看见了野猪身侧的那个年轻人。 而那个年轻人风轻云淡,虽然已经收回手来,但仍然可以看得出来,这头庞大的野猪应是被他降服的。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有些寂静。 清原打量了一眼,俱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相似的刺青。 场面有些异样的气氛。 山间的土地,泥泞不堪,又堆满了枯枝落叶,满是腐朽的气味。 “刘梢……”后面忽有一声惊呼,有人扶起了先前那个被野猪精撞伤的猎户。 一阵慌忙过后,气氛变得古怪。 “老族长,刘梢伤重,只怕没救了。” 人群中传来这样的声音。 清原朝着那边看去,目光穿过重重人群,落在了内里。 人群之中,围着那个重伤的猎户,旁边站着一个花甲年岁的老者,显然地位不凡。 只不过毕竟年迈,所以走在众人之后。 老者微微摇头,发出几声叹息,然后排开人群,站到了前端,目光同样是先落在那不合常理的野猪身上,略有惊叹之意,旋即目光落在了清原身上,稍微施了一礼,道:“这位公子不像是北方人士?” 清原回了一礼,道:“从南方而来,路经于此。” “这野猪……”老者目光在野猪和清原身上来回扫过几次,带着些许迟疑,道:“是公子降服的?” 清原并未否认,点头道:“是的。” 只是这么两个字,便让周边围着的数十人,俱都倒吸寒气,纷纷露出骇然之色。 这等庞大的野猪,一旦发起疯来,比之于什么虎狼都要难以对付。 而刘梢已经是村中极为出色的一位猎户,显然是因此而伤重难治。但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够轻易降服这等庞然大物,再细看之下,更是衣衫齐整,鬓发不乱,颇有风轻云淡之感,全然没有半点恶斗的迹象。 就是杀过一头家猪,也不该是这般平淡罢? 老者默然片刻,隐约明白什么,低声道:“公子果真不是凡人。” 清原笑了声,正要说话,却把目光投向身后处,顿了片刻,才听他道:“适才那个猎户,可还有救?” “胸骨破碎,脏腑受损,连头也撞得昏乱,就算是医术再好的人,怕是也不能救回他了。” 这花甲老者叹息道:“尽管刘梢救不回了,不过公子出手,这份恩情,我等还是记着的。” 这般庞大的野猪,哪怕在此有数十名猎户,只怕也要死伤许多位,才能将之杀死在这里。但这个年轻人…… 老者心中暗道:“果真是大本事。” 清原目光收回,看向老者,说道:“老族长,既然救不回,那么何不让我试试?死马当作活马医,未尝不可。” 这老族长闻言,当即怔了一怔,浑浊的眼睛当中闪现出讶然之色,道:“公子懂得医术?以刘梢的伤势,还能救得回么?” 清原点头道:“医术药理,略通一些,至于他的伤势,把握暂有几分,但若再是耽搁片刻,人便死透了,那时便是人死不能复生,回天乏术。” 老族长闻言,忙是让开道路,喝道:“快,把刘梢抬上前来。” 清原略微抬手,道:“不要动他。” 说罢,朝前走去,而前方众人已经替他让开了道路。 …… 刘梢伤势颇重,但是凭借清原如今的道行,加上凝就道意,可以使得法力转化为东方乙木青气,富含生机。 他不过运用法力,在刘梢体内走了一遭,续了几分生机。 随后便用稍轻些的手法,将刘梢胸骨接回原位,略微修复受损的脏腑。 打倒那头野猪精,不过举手之间,反而是救下人来,颇为费力。 正是杀人容易救人难。 “性命可保,但受损颇重。” 过了片刻,清原才起身来。 他原想开出一张药方,但扫了一眼,也就息了念头。 这里虽然还算蜀国境内,但这些猎户的打扮和习俗,似乎已经等同于北方部族。这等部落,自然会有许多种药草之类的用处,如止血疗伤,又如养血增补等等,也未必就比他的药方逊色多少。 “这……” 众人俱有许多难以置信之感,只是这般整治了片刻,刘梢的性命,便能保住了? 就算是那花甲老者,深知眼前这年轻人必是不凡,也不免惊愕良久,不禁道:“公子……这……” 清原说道:“胸骨已然扶正,脏腑也有生机护持,性命可以无忧。” “这……”老族长深吸口气,终是拜了下去,道:“多谢公子相救。” 清原稍微点头,道:“老族长客气了。” 这个花甲年岁的族长,似乎知晓修道人的事情,因而对于能够击倒野猪精的清原,只是感到敬重,并未如其他人那般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而这样的敬重,在清原救下刘梢之后,更为强烈了些,但神色之中,仍无旁人那种不可置信的味道。 清原看着他们身上的纹身刺青,略有思索。 “公子如不嫌弃,还请稍留脚步,入我村中。” 老族长道:“我等村中,自古传有习俗,公子对于我村中有此恩情,自当款待。” 清原正欲探知这刺青的来历,还正想寻个借口,入他村中,闻言,自是答应了下来。 “如此……” 老族长看向那野猪精,又朝着清原看了一眼。 清原心中略有明悟,老族长请他留下,跟这头野猪也不无关系。 “这头野猪,便任由老族长处置罢。” “多谢公子。” 老族长偏头说道:“将这畜生宰了!”(未完待续。) 章三二七 山魈神像,村中少女 野猪皮糙肉厚,刀剑难伤,但被清原打倒之后,几近晕厥,可饶是已经无法动弹,这一众猎户仍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之大卸八块。 村中善于腌制菜类,其味稍酸,故名酸菜。又常用薯类磨成浆粉,最终制成丝条状,称作粉条。 今日款待清原的,便是这村中最具风味的菜色,猪肉酸菜炖粉条。 清原受得村中人敬重,旁边有着老族长作陪,在村中坐了片刻,闲谈许久,而清原实则已经放出阴神,在村中游走一圈。 阴神游走,却看见了村中的一尊石像。 这石像是猿猴模样,应是灰岩雕刻,故而通体灰色,但头顶上却又一撮毛发,稍微刻出了些许轮廓,与其他毛发以示不同。 而这猿猴石像,高一丈,双耳垂肩,双臂过膝,神色狰狞。 山魈! 此前清原所见,这村中人身上俱都有着刺青,形状酷似于人。但细看之下,那刺青双耳垂肩,双臂过膝,也是与人不同,实则便是山魈模样,但因刺青不甚清晰,容易误认是人罢了。 “山魈?”清原心中沉吟。 这村中供奉的山魈神像,自然不会是古苍。 天地之间第一头山魈,乃是天生地养,类似于大山妖这等天生的神灵。后来修成妖仙,只因作恶,被天上吕阳仙尊斩杀,死后精气散入天地各方。 从此以后,但凡猿猴所生,偶尔有天赋异禀之辈,如此便是山魈。 山魈血脉源自于妖仙,故有传承,得以修行。但山魈修行之法,颇为邪异,少有善类。 古苍被清原降服,修得道家法门,才算有所不同,心生善念。 清原收回目光,借故要在村中走上一趟。 老族长自是应允,身边有数名大汉相陪,一同领着清原,在村中行走。 而走到了山魈神像的位置时,清原目光落在上面,恰到好处地露出几许讶然之色,询问道:“不知这是?” “此乃我村中供奉的山神。” 老族长露出敬意,道:“我这村中人,原是北方上的小部落,在元蒙立国之前,便已迁入此地。根据祖上记载,本村得以在此落脚,乃是仗着山神庇护,方能在山中狩猎,才可在河中捕鱼。” 说道这里,他叹了声,道:“据说在老朽父辈那时,山神还在,只是到了老朽这里,就从未见过了。” 清原稍微惊讶,道:“村中可有其余人面见过山神?” 老族长摇头道:“老朽已是村中最为年迈之人,而山神早在老朽出世之前,便不曾再现身过了。” 清原闻言,稍微点头。 然而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冷哼,道:“什么山神?照我看来,不过只是个猴子罢了,也就是祖上愚昧,才供着这么个猴子……” 清原听着声音还算稚嫩,偏头看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正打量着他。 “刘泊静,不许胡说。” “胡说什么?” 这孩子露出不屑之意,看着那石像,道:“平常供奉也就罢了,每年要两个女孩儿献上性命,这等邪性,算是什么狗屁山神?我看它连邪神也算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能听人言的野猴子,真要算来,也就是个妖怪……都说是什么山神,但村里谁见过它?我看这猴子指不定也早就死掉了……” “闭嘴!” 众人见状,颇有大惊之色之感。 老族长胡须颤动,怒道:“给老夫滚回去,你伯父被山中野兽所伤,你去照顾他。” 清原倒是没有开口,只是听了那番言语,便打量了这孩子一样。 这孩子面对生人,也不畏惧,反而朝着清原这外来生人看过几眼,然后才转回了身子,朝着那边走去。 那边也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见这个名为刘泊静的孩子过去,明显有些以他为首的模样。 刘泊静跟他们交代了几句,似是在说什么猪肉酸菜炖粉条,待会儿要带些过去给他,大约是要三碗,一碗给自己,一碗给木子,一碗给李智。 清原并未听得清楚,他只是听了适才那孩子对山神大不敬的话,实则也算颇有道理。 山魈虽是妖仙血脉,但也着实是妖精异类,其中不乏道行有成的山魈,占山为王,又或是盘踞一方,自号山神,逼迫百姓进献贡品,其中往往需要童贞女子,因为这与山魈的修行之法有关。 类似于山魈自号山神的记载,并不稀少。 未想,此处也有这样的一头山魈? “公子勿怪。”老族长低声道:“这孩子天生聪慧,老夫为了避免埋没,送他去别处读过些书,向来受得村中人溺爱,也算是被人宠坏了。而去年给山神的供奉之中,便有一个是他的姐姐,这才让他心生不满,时常有些不敬的举动,好在山神老爷宽宏大量,才没有迁怒降罪于他。” 他言语平淡,对于献祭一事,并无半点异样,也不觉得应是避嫌。 因为这样的事情,着实不少,尤其是在北方的部落,并非罕见之事。 而清原在南梁坎凌镇,为了献祭青牛,相较之下,坎凌镇献祭的童男童女,其数量比之于这山魈,反倒还更是令人心惊。 然而,就是见得再多,清原仍然无法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他叹了一声,并未在这一方面继续纠缠下去,而是问了几声关于这山魈的过往事迹,以及近数十年来,没有山神出现之后,村中的变化。 他隐约觉得,古苍离开或许也跟这里有着些许关联。 “正想北上去寻古苍,便遇上了供奉山魈的村落,倒也巧了。” 清原这般想着,正还想继续问些什么,忽然有些讶异之色,偏头看去。 那里有一个少女。 而这个少女,清原也识得。 唐朝皇室余孽,名为木子的少女。 而这少女,也正看着清原,呆了半晌,一时竟有失神。 “木子……”刘泊静道:“这人长得是好看些,但你也不该这般失态罢?好歹也算是个……” 他话说一半,木子已经醒悟过来,狠狠盯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清原,过了片刻,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屋,仿若不曾相识。 清原微微皱眉,心道:“为何这唐朝皇室的后人,会出现在这里?” 这般想罢,他将阴神绕过,往那边的房中扫过一回。 房中还有一个孩子,清原也是认得的。 但那个姓罗的中年人,已经不见了。(未完待续。) 章三二八 三星寨 村中一桌菜肴,已算是这里少有的丰盛。 清原在老族长这里,询问了些许事情。 村中多数姓刘,不足三百人,居住在这山中,虽有着与外界相同的渠道,但若无必要,极少会去往外界城镇。 这村中人在此地,于山中捕猎,河中捕鱼,周边种植谷果蔬菜等物,数十年来,倒也并未遇上过什么天灾地祸。 在老族长口中,把这一切,都归于山神恩赐。 据说以往每当是天灾祸事,一旦祭祀山神,便可保得无忧。如今数十年未曾变化,定是山神以大法力,杜绝了后患。 清原闻言,沉默不语。 或许此地本来就没有什么频繁的天灾祸事,只是山魈需要献祭,便运用法力,兴风作浪,使得人心惶惶,以献祭平息。待到后来,山魈只怕也已离开此地,或是已经死去了,因而数十年来,才再也没有什么变故了。 但每年的献祭,猪羊牲畜,瓜果酒水,以及两名妙龄女子,却还是维持着的。 清原默然不语,直到酒宴之后,也并未再就此事发声。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 老族长安排了住处。 清原便也住入了这里。 …… 夜深。 清原在藤床上,盘膝坐定。 今日所饮的酒,对于他而言,倒也谈不上醉。反倒是那野猪精的肉,毕竟是精怪之物,已然开了神智,懂得呼吸吐纳,体内也怀有几分类似于真气的气血,可算是颇为滋补,对于常人而言,颇有强身健体之效。 他此时盘膝坐于床上,双目紧闭,仿佛沉睡。 实则阴神游荡,已然出了山河楼,脱离了本身。 门外有猎户看守,老族长说此人可以供清原驱使,如若有何需要,可向这猎户提出。其次,便是作个戒备,当然,所谓戒备,是为清原作守卫,还是戒备清原这个人,便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清原阴神感应,几乎将整个村子的情况都收入感应之中。 这座小屋附近,便有着三五个猎户,隐在暗处,朝着小屋中看去,目光颇为警惕。 清原倒也并无恼怒之色,毕竟自身是外来人,村中有所戒备也可理解。他阴神一闪,已然来到了山魈雕像处。 白日里虽然有所察觉,但终究不如此刻全神贯注来得仔细。 眼前这头山魈神像,细看之下,与古苍有着许多不同。 这头山魈显然是较为苍老,从白天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尽管有些夸大的意味,但能够兴风作浪,使得山崩地裂,来震慑这些村中百姓,道行也比古苍高得多,应是有五重天的道行。 从雕像上看,在很久以前,确实是曾经被那山魈依附过阴神的。 但近数十年来,上面再也没有阴神依附的痕迹,与老族长所说,山神数十年不曾显灵,倒也吻合。 只不过相隔数十年,清原也不能如同在定州时那样,看出神像上面气息的生死,也许那山魈确是死去了,也许仅仅是离开了。 他略微沉吟,正欲再度观看片刻,忽然察觉有异。 阴神刹那归回。 小屋内。 清原睁开双目。 “这小丫头?” 他已然感应到那个名为木子的少女,尝试要靠近木屋,但却碍于门前那猎户,不敢近前,此刻正在思索着如何支走门前的猎户。 但就是支走了门前的猎户,又如何瞒过暗处里的几双眼睛? 清原暗自笑了声,然后伸手出去。 …… 黑暗里。 木子悄然看着那座木屋,隐约能借着木屋内的烛光,看见木屋前的那名猎户。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把那猎户支走,混进里面去。 忽地,脚下一轻,仿佛踩空了那般,往前一个踉跄。 然后身边骤然变得光明。 烛火的黄光,稍微摇曳。 眼前的青年,盘膝坐在藤床上,烛光照在白皙的脸庞上,泛着几许光泽。而此刻,这青年便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下来。 “你……” 木子只觉脚下一轻,然后身边一切景色便都换了,不由得骇然失色。 “怎么?” 清原从藤床上起身来,看着木子,说道:“你怎么来了这北方边界?” “我……”木子怔了怔,一时间脑袋竟有些空白,她这一次来,自然是有些想法的,但清原主动将她摄入木屋之内,让她极为吃惊,一时间脑袋空白,主次颠倒,许多话竟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清原见状,只是笑了声,便道:“你身边那位姓罗的护卫呢?” 木子神色稍显黯淡,答道:“罗越已经死了。” 说着,她露出讶异之色,道:“你怎知他是护卫?” 须知,当日在升隆客栈时,罗越乃是她兄长的身份。 清原轻笑道:“你是蜀国正在追杀的前朝余孽,以当日所见,也不难看得出来。” 木子闻言,后退了一步。 前朝余孽。 何等刺耳的四个字? 清原平静道:“罗越死了,你却逃到了这里,至于那个名为李智的少年,我也算认得,就是当日在升隆客栈里那求救的母子之一,也是唐朝的后人,与你应是亲眷。” 当日清原离开时,顺手以剪纸为马的本事,放出两名力士,便不予理会。但事后,那两名力士烟消云散,至于那对母子,只救下了这个名为李智的少年,送到了罗越的附近。 如今罗越死了,木子和李智来到了这里。 清原沉吟道:“这座极少与外界接触的村落,跟你们有何干系么?” 木子不知怎地,竟是顺着他的话,答道:“这村里人有三姓,一姓郭,二姓刘,三姓罗,于是名为三星寨。他们祖上原是大唐百姓,在唐时末年,为了避战乱,随着一位郭姓将军的兵马,迁入北方。后来北方草原部落立国,那位郭姓将军的后人成了元蒙大将,三星寨之人不愿沦为北方元蒙的百姓,所以往南迁移,停在了这山中,但他们还认得唐朝皇室为正统,罗越便是村中人。” 清原闻言,心中大约明白那位所谓的郭姓将军后人是谁。 元蒙东天神将,有无敌武圣之称的郭仲堪!(未完待续。) 章三二九 小打小闹的小事 “原来如此。” 清原心中有些想法,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问道:“那么你来找我又有何事?” 木子原本有些恍惚,怔怔地回话,此刻再被他一声问话,当即惊醒过来。 “我……” 她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说道:“当日你救下了我们,后来听李智说,他能得救,也是因为一个没有面目的人……应当也是你的手段罢?” 清原点头道:“是我。” 木子低声道:“我算是来道谢的。” “除道谢外,也尝试着能不能招揽我?”清原如何看不出木子的想法,淡然笑道:“你觉得如今凭借你们姐弟二人,该如何招揽于我?” 木子言语一滞,竟不知如何答话,但她颇为聪慧,哪怕是被清原这位上人震慑住,仍能醒悟过来,低声道:“大唐乃是天下正统,我李家是唐朝皇室后人……” “但除了三星寨这类近乎与世隔绝的村落,这世上还有哪方百姓认为唐室还是正统?”清原淡淡道:“昔日盛唐,经过如今这些年,当年百姓都已逝去,如今早已是民心散尽,人心不复了。你今日还是要我将你当作天下正统,加以护持么?” 木子微微低头。 她确实是想要以此说服对方的。 最主要的是,罗越曾经说过,修道人寿数极长,这年轻人看似年岁不高,但以他当日展露出来的本事,只怕道行高深,说不定也是大唐兴盛时,就已在修行的人物了。 但被清原这么一问,竟是不知怎样才能应话。 “你来此,是为了那山神的神像罢?”忽然间,她转了话。 “你是如何知晓的?” “今日听说你救了村中人,轻易降服了一头庞大的野猪。”木子说道:“在苍河那边,你们救人之后便走,但此次救了人,却随之来了村内。而这村中之人,都纹刻着山神的模样,村中也有山神的雕像,跟你身边那人很像罢?他这一次,似乎没有跟在你的身边。” 清原眉宇稍微一挑,眼中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其实为了让这少女开口,他隐约放出了几分属于上人的压迫,寻常人在此压迫之下,只得是战战兢兢。但是这少女只在初时失神,应他之意答话,而到了此刻,竟是能够恢复过来,并且懂得转过话锋,在言语当中占据主动。 “你倒是观察入微。” “不是我,是罗越。” 木子说道:“当日之后,罗越对于你们二人,有过很多猜测,细细想过一些细节……例如异于常人的魁梧身材,例如长得几乎落地的袖子,在抵挡那些府军一剑时,他臂膀显然极长,再加上当日施展出来的本领,显然是修行中人……或许不是人。” 清原闻言,讶异道:“这个罗越,也算是见识不错。” 木子说道:“他虽是村中人,也敬拜山神,但十余岁时便离开了村中,外出闯荡,偶然间与我皇家残留在世上的这一脉相遇,知晓不少关于修道人的事情。” 清原稍微点头,说道:“村中人还不知你的身份罢?” 木子摇头道:“暂时不知。” 清原稍微点头,顿了片刻,才道:“好了,我要问的也算差不多,至于你想招揽的事,便莫要再有妄想。” 木子见状,微微咬着唇,道:“我李家仍是唐朝皇室,你……”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笑声。 木子抬头看去,便见这个人白皙而泛着烛光的脸庞上,带着些许微笑,然后伸手一抬。 身周恍恍惚惚。 木子只觉眼前骤然一暗。 烛火的光明刹那暗了下去。 “姐……” 李智的声音从内里传来,道:“你还在外头么?” …… 翌日,清晨。 山中鸟语花香。 清原从修行中醒来,但并未即刻出去,他深吸口气,从窗口处感受着山中清新之意。 昨夜与木子一番谈话,并未让清原多么在意,反倒是在此时,有一些小孩儿小打小闹的小事,让他颇觉有趣。 他微微闭目,放出感知,然后不禁带了几分笑意。 “这群小孩儿,在比些什么?” …… “姐。” 李智匆匆跑了进来,恼怒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木子仍在为昨夜的事情烦恼,随口问道:“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想着离开?” 李智哼道:“我讨厌那个刘泊静。” 木子问道:“为什么?” 李智答道:“今早他约我去抓鸟儿,但他们是山里人,我怎么抓得过?” 木子听了这话,已有三分不喜,皱眉道:“你又不是山里人,比这些作甚么?屋里的书看完了没有?” “看完了。”李智不敢对表姐有所不敬,但仍是咬着牙道:“但是他们总是嘲笑我,骂我是书呆子……刘泊静也是读过书的,但他就不是书呆子。” 孩童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的。 木子本想置之不理,但怕是久了,又要出什么变故,于是便随口道:“我见村东头的树上,有一只青鸟,近期才刚开始筑巢,现在就在树上,许久未曾动过,应是开始产卵了。这种青鸟产卵时,动弹不得,你顺手抓了去便好。” 李智惊讶道:“姐,你怎么知道?” “我在村中走过几遍,便看见了。”木子道:“我知道你不想爬树,那鸟巢就在树下,不算高,你找张椅子,垫着脚就能抓到了。” 李智闻言,万分欢喜,匆匆跑出去了。 …… 清原从木子那边收了感知,又把感知放到了刘泊静那边,更觉有趣。 “这个刘泊静,果然如老族长所说,年纪虽小,但颇为聪慧。” 他收回了感知,并未再去关注后续的变化。 …… 那边,木子仍在苦恼当中。 忽地,就见李智推开了房门,小脸上满是烦闷,十分恼怒。 “又怎么了?” “输了。”李智声音稍大了些,带着些对于表姐的不满,因为表姐出的主意,又没有胜过刘泊静。 “怎么会?”木子稍觉惊讶。 李智是去那树上抓的鸟儿,顺手便抓回来了,那刘泊静虽然是山里的孩子,但又如何这般简单抓住其他鸟儿? 李智哼道:“他抓了五只鸟。” 木子闻言,心中也稍有好奇,究竟是什么手法,能够在片刻间,抓住五只鸟儿?如若是罗越还在,倒可以问他,但罗越已经死了,她在这村中也是外人,仍然有所忌惮。 她尽管有些好奇,但也谈不上强烈,于是便说道:“输便输了,你回去看书罢。” 李智恼道:“我不去当书呆子。” 木子眉头轻皱了下。 李智见状,才低下头,往内里走去。 “这小子……”木子微微摇头,并未放在心上,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全是关于清原,心中不禁暗道:“他既然是为了山神石像而来,那么我可以从那里入手。”(未完待续。) 章三三零 山魈双眼 一日逐渐过去。 清原在村中行走,老族长作陪,请他多留一日,以尽地主之谊,或许这仅是客气话,但清原本也想着多留一日,自然顺口应允了下来。 白日里观看山魈神像,总要受到影响,只有夜间,以阴神细细观摩,才可探出一二变化。 昨夜本来便是要以阴神来探清这神像的几分异处,却被木子扰了一场,便只好今夜再看。 尽管山魈神像已经没有什么阴神依附的痕迹,但终究有些古怪的地方,毕竟也是妖仙血脉,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布置,也并非意料之外。而且,清原今日绕着村中走了一遭,隐约也发现了村中内外的几分痕迹,宛如阵法的痕迹。 “看来这头山魈,确实得了妖仙血脉的真传,兴许比我想象中,道行还更高许多,但从残留的痕迹来看,应该还在真人境以下。只不过,消失数十年,不知是死了还是闭关去了,倘若还在世上,数十年过去,就算不入真人境,其道行增长,也应该在六重天的顶峰。”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决定便在今日夜里,前去探查一番。 …… 入夜。 今夜无云,无星光,有一轮不完整的明月。 月光洒落,朦胧如纱。 神像这里,并无人看守,毕竟数十年没有山神显灵,人们对于山神的敬畏,不免有些淡弱,此外,而村中以往没有外人,自然也没有看守的先例。 但这一夜,月色下,隐约来了个少女。 她绕着那神像,四处行走,沉吟观看。 忽有一阵风吹过。 夜风稍冷,木子紧了紧衣服,不以为意。 而那冷风,实则便是清原的阴神。 “这小丫头来这儿想要干什么?” 清原阴神虚幻莫测,在月光中,肉眼无法看见,他朝着木子打量了一眼,并未在意。 毕竟木子只是一介凡人,哪怕是前朝的皇室后人,身上仍有未曾磨灭的气运,但也终究是不曾修行,全无道行的凡人罢了。 既是凡人,便不会打扰到他。 他绕着神像盘旋一圈,以堪比真人境的感知,仍然未有察觉到什么异处,但心中总有些许古怪之感,约有一半把握可以确定,那个身具妖仙传承的山魈,必定是留下了些什么。 “村中有许多痕迹,因为阵法的纹路。”清原心中沉吟。 其实此地阵法,也算是高明,几乎便如天然形成的一般,就是寻常真人,也未必能看出端倪来。但清原连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都曾经揣摩过,看出这些痕迹,倒是不难。 “若以阵法论,这神像应是位于中央。” “那么……” 清原阴神归窍,然后本身一步踏出,出现在了神像之前。 木子吓了一跳。 清原并未多话,说道:“我还有事,你先回去。” 木子正待说话,清原顺手一挥,便将她送回了她所住的小屋当中。 …… 按道理说,这神像乃是阵法中央,在此施法,可以引动整个村落内外的阵法。 那么,倘如在外,用阵法反向推算回来,从而推回这座神像呢? 运转阵法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但是逆转阵法,则更为不易。 好在清原为了修成山河楼,观摩广元古夜天尊的法门,领悟至今,造诣可算是颇为精深,倒也不会被这点难住。 “此法……” 清原将法力逆着阵法纹路,往回推转。 无形的气息,在阵法之中蔓延。 围绕着这阵纹,周边法力聚敛到了这神像身边。 倏忽两道光芒闪烁亮起,其色金黄,威严大气,震荡人心。 清原心道:“神像双眼……” 而那神像陡然一动,双眼光芒照了过来,正中清原。 不过顷刻之间,他便凝成了一尊石像。 不仅肉身化石,就连神智似乎也都凝滞住了。 但九重玉楼坐镇眉宇,当即破去禁锢。 而身外的石像凝结,只不过一层外壳,他单凭肉身的气力,稍微一震,便把这层石像外衣破碎掉。 “山魈双眼……” 清原当即有所明悟。 对于山魈而言,双眼便是一对天生的宝物,例如古苍,在第一次与清原交手之时,便能运用双眼震慑人心,后来修行有成,双眼更是它用来对敌的一大手段。 清原收了法力,顿时明白,三星寨供奉的这位山神还在世上。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稍微摇头。 因为那边有个少女,也凝成了石像。 适才她被清原送回了住处,显然又跑出来了,恰好被石像双眼目光扫过,化作了石像。 清原顺手一挥,劲风拂过。 啪的一声,木子身上的岩石外层当即破碎,然而依然呆滞未动。毕竟她不是修行中人,没有法力在身,受了这道目光,只怕要由内而外都化作岩石。 清原一步迈过,来到她身边,伸手按在她头顶。 山河楼转向东方。 青龙睁眼。 法力化作生机,在木子体内游走。 但凡内里开始凝结的,尽数被法力绞碎湮灭。 “醒来!” 清原低喝一声,震醒了木子几乎凝滞的神智。 木子被这一声低喝,刹那惊醒,眼中骇然之色犹在。 她还停留在适才石像双眼金光照射过来的时候。 “你啊……”清原微微摇头,正要说话,忽然又觉异处,再度把手按在木子头顶,法力入体,这才发觉,适才她已经恢复的体内经脉,又再度凝结石化。 清原再次将法力转入其中,绞碎石层,湮灭殆尽。 然而过得片刻,木子体内经脉又再度凝结。 “真是附骨之疽,竟是无法祛除?” 清原肉身非同寻常,怀有近乎搬山填海的气力,而本身道行也是极高,法力生生不息,自然是断绝了这石化的后患。但木子乃是凡人,那山魈的天赋落在她的身上,外力竟是极难除去。 清原感慨道:“毕竟是踏足仙家境地的妖仙,哪怕只是传承在血脉之中的天赋,也真是非同寻常。” 木子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迟疑道:“我怎么了?” 清原顺手一抛,将一物落在她怀中,说道:“此次是我疏忽,但若有下次,还是你自己找上门来,那便自生自灭去罢。” 木子将怀中物事取出一看,赫然发现是一本书册,上面写着凝气诀三字。 这是清原早年推演出来的一本运气法门,谈不上高深,甚至有些粗浅。古苍最早修行的法门就是这一部,但此法粗浅,境界有限,后来古苍开始修行御兽宗功法,最后又得了神雷之中的传承,才改为雷道功法。 此时清原便将这粗浅功法,交给了木子。 “你适才被金光照射,留下了些隐患。” 清原淡淡道:“适才我法力在你身上走过,你仔细体悟,能算是气感,今后以此法诀修行,借着气感,事半功倍,只要你修成真气,便可以杜绝后患。” 木子听闻身有隐患,不禁心惊,听闻修行此法可以杜绝后患,才算松了口气,但心中仍有隐忧,终究是惶然不安。但她看着手上的功法,素来向往修行的她,见得法诀,也不禁欢喜。 “那么……”木子忽然抬起头来,道:“你这算是传我功法,收我为徒了?” “不算。” 清原顺手一挥,把她送回住处,并且在周边加以禁锢,不许她外出。 这禁锢,须得到天明才能散去。 清原看向那神像,朝着那边走去。 “我自家尚且还在苦求大道,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去收个徒弟?”(未完待续。) 章三三一 妖王 夜色。 月华如雾。 清原来到这山魈神像面前,略微抬头,与之双眼对视。 “这石像通体皆是石质,只有这一双眼睛,是从山魈本体挖出来,藏在石像当中的?上面似乎还有十分古怪的手法,将之遮掩了气息,莫非也是山魈的传承法门?” 清原看着这神像。 神像双眼必是山魈之眼。 但那位山神,总不至于将自身双目挖出来,放在这神像上面。 要么是双眼已然离体,避免无用,在此建造了一座神像,嵌入其中;要么则是其余山魈的双眼,因为山魈虽然稀少,但并非绝无仅有。 清原脚下土地蓦然升起。 他负手而立,视线与山魈双眼持平。 “适才山魈之眼,经我法力触动,有所变化,应该也让惊动了你罢?” 清原说道:“从适才的反应来看,这一双山魈眼睛,其主人的道行,谈不上多高,至少没有我的道行高。但适才运转这双眼睛的,已有真人境的道行,放在异类之中,乃是妖王。” 说着,他忽地探出手去,双指成钩,朝着那双眼钩去。 蓦然之间,那双眼各自迸出一道金光,朝着清原而来。 然而清原早有所料,古镜刹那浮现在面前。 金光落在古镜之中,消失无踪。 即便是那妖王境的山魈本身在此,也不见得能够胜过清原,何况只是一对受它操纵的眼睛? 清原双指落在石像双眼当中,立时挖出,当即神像双眼一空,适才仿佛活过来那般的气息,骤然消散。 这一对双眼,大如铜铃,大致上圆如珍珠,但金色眼瞳那里,稍微有些突起。 清原将法力锁住这对眼睛,旋即侵入其中,触及内中一缕微不可察的山魈法力。 “小子,你敢毁我神像?” 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十分的愠怒。 “神像的布置,就为了这座阵法罢?然后便时刻可以看着这村中的变化,避免村中出现什么变故,也算是为你的血祭作为准备……” 清原淡淡道:“不过现在看来,你已顺利成就妖王境,无须动用血祭,那么这布置的用处,也不大了罢?” 引动山魈双眼之后,清原大约是明白,三星寨已经被这头妖王当做了圈养的地方,若是三星寨的族长,有举寨搬离的举动,或是村中遭遇覆灭的危机,那么这神像双眼就会有所动静,引出阵法。 “你倒是看得清楚。”那苍老声音低沉道:“怎么?又是名门正派前来替天行道?看你也不像是守正道门的杂毛道士……” “替天行道?”清原说道:“世间不平之事无数,管是管不尽的,但既然撞上了,顺手施为也无不可。但今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不是为此又是为了哪个?”那苍老声音道:“老夫可不识得你这修道之士……” “我追杀一头山魈至此。”清原淡淡道:“但前段时间,失了踪迹,见此地还有供奉山魈的村落,看来那头小妖的去向,与你有关罢?” 那苍老声音顿时沉默,然后冷声道:“想杀我同族?” 清原说道:“降妖除魔,如何不可?现在杀你或许不易,但是杀些小妖,倒也不难……你且告诉我,那头小妖是否在你手上?” “不错,它正是随着老夫一同北上,你若想要杀它,且先掂量几分,看你在老夫眼前,能施展几分本事。” 一声阴沉的怒喝,“小辈,老夫记着你了,待我从族中出来,必将你大卸八块。” 言语未落,便即断掉了声音。 清原手中的山魈双眸,彻底失去生机。 山魈乃是同脉,所以那妖王境的山魈,可以运用法力,将这对双眼维持住,生机不灭。但落在外人手里,没有了生机,便是死物,就算交给炼器造诣精深的人物前去炼制,其效用多半也要大打折扣。 然而清原凝就道意,法力可在五行之间转化,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他先是把法力转为生机,灌注到了其中,并截留下一缕,分化为五行,五行相生相克,以此变化,得以生生不息,可算是保住了这对双眼。 “虽非法宝,但效用比之于寻常法宝,用处反而更好几分,其材质也可算是上等法器之中的极品。” 清原颇为满意,将山魈双眼收入古镜当中。 适才经过那场试探,那妖王所说,应是不假,古苍确是跟随在它身边。 先前清原以追杀古苍的身份,来与这老妖王对话,只因是自己拆了这双眼,破了它的布置,是敌非友。 倘如表明自己与古苍的师徒关系,但自身却有不利于对方的举动,那么古苍在它身边,只怕不甚好过。 若是它对古苍并无恶意,可经过此事,只怕不免也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疏远甚至不喜;而倘若它本是心怀恶意,那么便会恶上加恶。 原本清原见到这神像上的山魈双眼不是那妖王自身的眼睛,而是其他山魈的双眼,心中几乎断定,那老妖王应是怀有恶意的后者。 但从先前的话来推测,这妖王对于古苍似乎颇有维护之意。 也许自己手中这对双眼,另有缘故罢。 只是听那老妖王所说,清原记得其中提了“北上”,与“族中”。 清原暗道:“北方有山魈一族?” 倘如山魈真有族群,也只能是在东海,或是北方。 因为中土乃是守正道门执掌,南边有浣花阁,西方有极乐净土。至于东海,浩瀚海洋,岛屿无数,先秦山海界也不能尽数洞悉,因而奇人异事无数,奇禽异兽数不胜数。 而北方位置,并无道祖传承,可谓是鱼龙混杂,不仅有各类部族,三教九流的修行之士,还有香火神灵,乃至于上古异兽,乱象颇多。 “若真是如此,古苍北上,倒也不是坏事。”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顺手一弹,一道法力落在神像上。 神像被挖走了双眼,一片空白,于是清原用法力将之封住,重新化作一对石眼,与先前并无不同。 这般一来,便可避免村中之人察觉变故。 清原想了想,手中多了一张符纸,正欲有所动作,忽然眉宇一挑。 “此地几乎出了蜀国,追杀唐朝皇室后人的事,竟是还未停歇?” 他目光四下扫过,这次来的,居然不仅仅是寻常将士,而多是修道人。 其中是……有着三位上人?(未完待续。) 章三三二 惊退 夜色渐深。 簌簌声响。 最外层是军中精锐,其中不乏修道之士,而领头的三位,竟是上人境。 若有若无的杀机,逐渐从四面八方,开始覆盖三星寨。 这里的三姓人家,都是山中猎户,极为警觉,隐约察觉了什么异处。 但一阵轻飘飘的风,扫过了整个三星寨,睡梦中的人沉睡得愈发熟了,而清原小屋外的那几名猎户,也随之沉睡过去。 如若不是被清原挖去了山魈双眼,废去了阵法,或许这阵风倒也不会如此轻易扫遍整个三星寨。 “前朝余孽就在此中,接到的消息是二人。” 这是一个道士,手执拂尘,神色冰冷,适才那阵迷风正是出于他手。 “听我号令,先发火箭一轮,再入内围杀,务必不能放过任何一人。” 道士沉声道:“事后须得清掉所有痕迹,将这座村落,在这边境线上,彻底抹去。” 身后有人应是。 随后在夜色中,逐渐有火光闪现。 夜间山林,三星寨周边,无数点火光。 随着一声放。 弓箭离弦之声宛如一阵浪潮。 火光犹若流星,形成雨幕,朝着三星寨而去。 “拔刀!冲杀!” 火箭尚未落在三星寨当中,那道士便发出了这一声低喝。 …… 原本清原以为追杀前朝余孽的事情,乃是出自于蜀国京城之中的那个宦官胡皓。但今日一见,显然不是胡皓所为。 胡皓手中虽然有修道人效力,但一举派出三位上人,却远远超出了他应有的底气。 须知,当日胡皓派人去截杀姜柏鉴,阵容甚至比眼前所见还要不如,而当日的修道人,一位灰衣上人死于清原之手,其余的都被姜柏鉴身边之人灭去,胡皓麾下已是元气大伤,是否还有三位上人,犹未可知。 “三位上人,带领数百精兵?” 清原暗道:“京城来的?这般兴师动众,又是谁家下令?” 心中尚是这般想着,无数火箭已从四面八方而来,围着三星寨而来。 他抬头看去,顺势将古镜往天上一抛,往四面盘旋,只见镜光通透,色泽泛金,当即纷洒下来,落在三星寨周边。 火箭从四面八方落在镜光之上,刹那一滞,在这一瞬之间,仿佛都定在了空中。 然后有风一吹,便见无数燃着火光的箭矢,在空中尽数化作灰烬。 “什么?” 领头那道士面色骤变。 一众精兵本是受令,俱已刀剑出鞘,在弓箭齐发之后,一齐往前而去。 忽然间,前方火箭带来的光芒,骤然消去,陷入一片黑暗。 预想中火焰燃烧的情景并未出现,原本几乎动身的一众精兵,都察觉异处,纷纷停下。 夜色间,山林里,刀剑甲胄的光芒,森然寒冷。 只是人人面面相觑,心中更冷。 “今日本座不开杀戒,饶过你们一回……” 一个淡如清泉溪涧般的声音,在这夜色间,传遍山林。 声音不大,轻和平淡,但每一人都能听见,恍惚间,只觉有人在身旁开口那般。 “所谓唐朝皇室后人,已随我离去,三星寨之人与此事全无干系,你等不得滥杀无辜。如若不遵法令,本座日后逐一追上,必将你等这数百人,逐个捕杀……” “莫以为只是一场空谈,你等气息,本座已尽数记下。修道中人寿元绵长,哪怕你等散落天涯海角,本座也有兴趣耗费些日子,陪玩一场。” 声音落下,土地震动。 数百精兵,无论搬运气血,或是修成内劲,俱都无法站稳,随着土地震荡而摔倒在地。 这是一场威慑。 那道士从地上起身来,面上仍有余悸。 “撤!” …… “倒也算识相。” 清原收回目光,也就任之退去。 适才语气高傲,辅以山河运转,轻易惊退三位上人,十余位修道人,连同那数百精兵,一并退走。如此,可算全不费力,比之于当日升隆客栈,可真是简单了许多。 毕竟今日的阵势尚未凝成,便已被清原运用山河大势击溃,而这领头的道士身为上人,显然要比当日傅聪那个武夫,更为聪明,识得深浅。 适才三星寨众人均已被迷风迷得沉睡过去,但这风本身并无害处,清原也就不予理会。 倒是清原住处之外的那几个猎户,毕竟是在外头,夜风凛冽,晨时也有露珠,他顺势用法力在几个猎户身周掩了一层,避免夜间染了病。但为免明日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别处,凭空又要有许多不安猜测,所以清原并未将他们移走。 这些仅是顺手施为,做过之后,清原又一挥手,把木子房间周边的禁锢解去。 在适才的迷风吹过之后,三星寨之中,除清原外,还有一个木子未曾被迷晕过去。 因为木子住处周边,被清原加以禁锢,导致迷风有了减弱,只迷昏了体质稍弱的李智,而木子则是例外。 适才木子身上被山魈之眼所照,石化的余患未有解去,而清原又曾运过法力,在她体内解去石化之状,最后赐她的那卷凝气诀功法,是从古镜中取来,还沾染着几分古镜的气息未有彻底消散。 正是因为山魈气息,清原的气息,以及古境的气息,木子这才没有昏睡过去,然后,也就听见了适才清原的那番话。 至于清原,倒也没有打算瞒着这个少女。 这个少女险些给这三星寨带来灭顶之灾,此前也险些让升隆客栈之中的人随之陪葬,身为一切的源头,她确实应该知晓这些。 木子匆匆小跑而来,脸色苍白,额间鼻尖俱都渗出些许汗珠。 “刚才……” “刚才有大批精兵,以修道人带领,试图围杀三星寨,已经被我退去。” “退去了?还好……还好……” 木子身子稍微软了些,仿若在顷刻之间,失去了许多力气。 清原低下头,看着她,神色淡然,默然不语。 每到一处,因为她的身份,便会祸及一地之人。 此事也并非没有先例。 “师父……”木子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的脸,双膝跪下,道:“适才您说要带我们离开的?” 清原淡淡道:“不过只是顺势开口,诈一诈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扰此地百姓罢了。我接下来行走,只孤身一人,不会携带外人。” 木子脸色惨白,宛如白雪。 “师父,我姐弟二人,再无依靠,这般下去,活不长久了。” 木子朝前磕头,泣声道:“请师父相救。” 清原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微微皱眉,神色仍未改变,只是说道:“你不必以师徒为名,我虽传你功法,但并非收你为徒。”(未完待续。) 章三三三 调虎离山,横生变故 寂静的山中村落。 月光下。 神像的影子落在地上。 那青年一身白衣,在月光下,泛出皎洁的光芒。 而在他眼前,跪着一个清秀的少女。 然而他淡然冷漠,仍不为所动。 “师父……”木子哀求道。 清原默然片刻,终是说道:“你身上牵扯的是蜀国朝廷与前朝的气运争端,这等事情,牵扯太大,我管不了。此前在升隆客栈,我不过只是要救下那许多无辜之人,其次,当时也只以为是蜀国之中某位权臣的意思……然而今日所见,涉及到了三位上人,甚至一位还有了五重天的道行,可见此事背后下令的人,非同寻常,甚至是朝堂公认之事。” 木子越听,神色越是惊惶。 “如今的时势,不比以往任何时候,牵扯朝堂的事情,我断然不予理会。”清原摇头道:“再其次,带走你们,事后不免纷争,一旦争斗,必有死伤。那些精兵不过奉命行事,也有妻儿老小,跟我更无仇怨,我也不想救人而又杀人。” 而最重要的是,杀掉蜀国的官兵,祸患不小,尤其是如今依附在蜀国军中的修道人,已自成阵营,稳如一家宗派,杀掉蜀国麾下的人,便好似害了他们同门,事端不小。 “当然,三星寨的人毕竟无辜,我会尝试着尽力。” 清原说着,朝着山魈神像的双眼处扫过一遍,心中想着,也许是该把山魈双眼重新安放上去了。 “师父。”木子跪在地上,仍不起身,低声道:“您若不相救,我们姐弟定然是活不长了的,尤其是如今的蜀国朝廷,已经派出了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就算再有罗越统领等武学高人护卫,也是枉然。昔日盛唐之时,倒是有钦天监一脉,但早已分散,时过多年,或许还有散碎传承未灭,但也不会再认唐室为正统……如今能够救下我们姐弟的,除却那位玄策法师之外,便只有您了。” “玄策法师?” 清原怔了一怔。 他忽然想起这位西方而来的佛门大师。 无生公子曾经说过,这位玄策大法师原是盛唐之时的一位使者,出使西方,后来有了变故,甚至覆灭了西方之国。然而后来唐朝覆灭,这位玄策大法师也就再也没有回到中土,而在西方,削发为僧,拜入佛门,静修佛法得见佛祖。 “师父认得玄策法师?”木子见状,当即问道。 “认得。”清原点头道:“你们北上,莫非是来寻玄策大法师?” “是的。”木子见师父与玄策法师相识,心中升起几分期望,低声道:“传闻玄策法师已经数百岁高龄,原是大唐使者,出使西方。去年时,先父曾说,如今玄策法师应是还认大唐为正统的,毕竟玄策法师曾是唐时的使者,定然也会救下皇室后人……就算他已然看淡世事,但佛门慈悲为怀,定然也不会看着我们姐弟死在他身前。” “以玄策法师的性子,或许真是如此。”清原稍微点头,说道:“若真是如此,那么玄策法师着实是你们姐弟仅剩的一条生路。” “但玄策法师已无踪迹。”木子微微咬着唇,道:“原本打探到的消息,玄策法师从南梁处而北上,途经蜀国,意欲往元蒙而去,但是到了这蜀八地界,便不见了踪影。罗越统领怀疑是越过了边境,去往了元蒙,但正要探查清楚时,罗越统领便被人杀死了……” “不见了踪影?” 清原眉宇微皱。 忽地,村头处一缕异样的气息,传入感知当中。 “还不死心?” 清原神色微冷,手上一挥,以飞剑之法,将白玉尺化作一道雷霆法剑。 村头传来一声惨叫。 看来先前只是震慑,还是未能将人彻底震住,此刻便断其一臂,稍作惩戒。 然而潜入此地的竟远不止一人。 还有一人,道行几乎临近五重天,其潜行之术,比之于先前那人尤为出色,但被清原惊动,也立即离去。 清原本是不予理会,但此人离去前,生怕清原尾随,竟顺手朝着临近的一处房屋,打去道术,试图引起混乱,掩藏自身行迹。 “不知死活。” 清原脚下一踏,刹那来到村头,一掌按去,将那火光拦了下来。 抬头看去,那人依然逃得不见踪影。 清原看了那房屋一眼,内中老小一家人,仍在熟睡,还不知适才险些便丢了性命。 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清原眼中陡然闪过一缕寒色。 初时这些人被他惊走,后来不甘心,又潜行回来,这也便罢了,但临去前还要伤害无辜性命,一而再,不可再而三,此事在清原面前发生,已然使他触怒。 他往前迈步,踏入黑暗之中。 前方那人尚在潜逃,他自信以祖传的潜行秘术,除非真人境来此,否则就是六重天上境的真人,也未必就能轻易追到他的踪迹。 然而不巧,清原正好便怀有堪比真人境的感知。 “伏重山中,古苍杀掉了一个名为吴南的散人,那吴南精通潜行隐匿的秘法,甚至潜入了七灵门,盗取宝物功法。当日从他手上所获的潜行之术,已然算得是颇为不凡,当时离开伏重山,被孙家老祖拦截,也是借得潜行之术,才能在孙家老祖手下脱身。” 清原想起这点,颇有惊讶,“此法比之于吴南之法,更为不凡,虽非仙法,但也是一桩顶尖的秘法。” 就在这时,他感知一扫,顿时发觉身后三星寨的另一头,出现变故。 “调虎离山?” 清原暗道:“可惜用在了我的身上。” 这般想着,一步迈出,顿时拦在那上人身前。 那施展着潜行之法的上人,立时停下,脸上仍有难以置信之色。 清原没有多说,一掌按下,五行兼备。 那人双手去挡。 蓦然震响。 这一掌按在他头顶之上。 啪地一声! 一位上人,仰面便倒。 尽管三星寨另一边出现变故,但以他缩地成寸的法门,不过一步之间。他神色从容,正要将此人搜刮干净,再回返村中。 忽地,一阵金光,几乎冲霄而起。 那金光之中,堂皇大气,似是佛光,但却又是杀机凛然,几乎凝成实质。 “糟了!” 眼见横生变故,清原来不及理会倒在身前的这人,一步迈出,回到了三星寨当中。 …… 三星寨。 神像前。 木子瑟瑟发抖。 四方杀机凛冽,几乎寒意入骨。 清原蓦然出现,一步落地,仿佛刚刚就在此地,不过只是迈出一步。 然而就在他出现之时,夜空之上,陡然出现一轮烈日。 烈日炎炎,刹那降下。 一截锐利的锋芒,从烈日之中探了出来。 直指清原眉心!(未完待续。) 章三三四 神将蒋师仁 是夜。 无风,无雨,无云,无星辰,有一轮明月。 但此刻月光已经被日光掩去而不得见。 烈日光芒,炎炎若焰。 一截锋刃从烈日之中探出。 遥遥直指,锋芒刺痛。 清原面色微变。 那是一杆长枪的锋刃,金光闪烁,上面依附的气息,堂皇大气,颇有佛光之感,然而杀机凛冽,势可冲天。 “真人境?” 清原面色微变,刹那运转山河大势。 隐约有金龙虚影,从体内显化于外,盘旋周身,而自身仿佛在顷刻之间,化作了一座山岳。 白玉尺往前探去,赤红雷霆,白玉尺光,红白交杂,经由剑法诀窍,当即化作了一道雷霆法剑。 他右掌往前一按,五指间各有一色光芒,分别以五行分列。 蓦然一声沉闷的响声。 白玉尺前端与长枪的锋刃,对在了一处。 一股无形的涟漪,扩散了开去。 山魈神像骤然湮灭,连灰烬也都未有留存。 但不知为何,两边俱都有意将争斗避过了木子这一处,因此这少女虽然离得近,但也仍是无恙,只是脸色已经吓得苍白。 白玉尺与那锋刃僵持了片刻。 然后清原脚下的土地,骤然破碎,以他一龙九牛二虎之力的肉身气力,仍然退了一步,一步后退,脚下踏足,土地陷下。 而上面那一杆长枪,也随着收回了烈日之中,与此同时,那烈日倏忽远去数丈,仿佛也被击退了一般。 这一切,不过是在顷刻之间。 然而余波未止。 在清原脚下,震荡蔓延而去,土地迸裂,连同房屋也摇摇欲坠,即将倾塌。他面色微变,连忙运用山河楼,稳住这方土地,定住即将倒塌的房屋。 “这里不是争斗的好地方。” 烈日中传来一个声音,沉稳刚毅。 然后便有一人从中走了出来。 此人面貌冰冷刚毅,眼中神色沉稳,身着一身盔甲,手执长枪,身周火焰萦绕,彷如神灵将士,气态威武。 清原目光一凝,默然片刻,才道:“避免伤及无辜,你我另寻他处?” 那神将神色冷冽,微微点头。 真要在此地斗起来,这里的百姓必然全数死绝,他无意伤及无辜,可若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不愿收手,他也不会束手就缚,波及无辜,在所难免。 既然这年轻人愿意另寻他处,正合心意,自是最好。 说着,神将扫了木子一眼,又落在清原身上。 “你……” 木子忽然惊醒过来,指着那火焰神将,呐呐道:“你的盔甲……” 清原原本要拉着此人,一齐动身,此刻见得木子如此惊讶,倒也停了下来。 “唐朝军中制式甲胄?” 木子忽然开口,惊道:“你是什么人?” 那神将从天空落下,旋即单膝落地,道:“大唐右卫率府副使蒋师仁,拜见小公主。” “你……” 木子呆了一呆。 清原也为之愕然,在无生公子那里,他得知玄策法师前身乃是唐朝出使西方的一位使节,出使西方时,并非孤身一人而去。 但对于这位,却未有什么听闻过。 “小公主暂且稍候,我且对付此人。” 蒋师仁偏头看来,神色冰冷,然而火焰熊熊,道:“虽只五重天道行,但与我争斗一记,竟不落下风,甚至我先行出手,还是占得先机。你身有古怪,确实令人难以看透,但蒋某既然来了,那么谁要伤皇室正统后人,便先过我这一关。” 清原站在原处,看了木子一眼,然后偏头看来,道:“我不跟你打。” 蒋师仁微微皱眉。 “蒋将军……”木子说道:“他……他是我师父,并不是来杀我的。” “师父?” 蒋师仁朝着清原看了一眼,又在木子身上扫过一眼,才收了浑身火焰,“倒是误会了?” 清原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答话。 于此同时,他借着阴神,感知外界,惊觉三星寨之外,除却被自己一掌按倒的那个上人之外,其余修道人,包括两位上人在内,均已被人所杀。 动手的人,无疑便是这位唐时的副使。 “蒋……将军……”木子斟酌着言语,道:“您怎么……” 她心中显然有着许多疑问,例如这位将军为何认得自己?又为何出现于此?何以在此前,自己又不曾听过这位人物? 玄策法师原是大唐出使西方的使节,而这位则是副使,若以如此来算,此人寿数之高,至少也有将近两百的高龄了? 蒋师仁朝着清原这里看了一眼。 而清原也没有兴趣知晓人家的隐秘,当即转身过去,运转山河楼的本事,修复此地残破的土地,以及迸裂的痕迹,甚至是迸裂的房屋,连同眼前就是灰烬也没有留下的山魈神像。 要修复不难,但难就难在,要不被村中之人看出破绽。 例如这尊神像,本就是村中人朝拜了不知多少年的一尊石像,而这村中众人,几乎都是出生以来便日夜所见,如若有些许不同,并不难察觉出来。 “适才与这蒋师仁对了一记,余波荡开,声势不小,影响亦是不小。” 清原心道:“好在三星寨之人此前已被迷得昏睡过去,此刻也都未有醒来。” 村中之人,谁也没有察觉,他们早已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而这村中面貌,也变了一番。 但不论如何,能够在真人境的碰撞之下,仍能不受波及损毁,已是万幸中的万幸。 这也亏得两人都有意收敛的缘故,否则这三星寨已是荡然无存。 …… “原是来此寻玄策先生,但无意间得知了本朝皇室后人的消息,这才赶来。” 蒋师仁与木子说了许多话,包括证明自身来历的一些言语及信物,消去了这位年纪尚小,但却极为警惕的少女的戒心。 木子闻言,这才点头,心中最后一点戒心也放了下来,仿佛放下了一座大石。须知,她这些年来,自认事后,她与家人,便一直遭受各方朝廷的追杀,此次有了一位如此厉害的大人物护持,今后性命可保,不必再过奔波逃窜的日子,更不必担忧今夜睡下,便看不到明日的光芒。 好在这少女早已有了一个沉稳的心境,这才没有痛哭失声。 蒋师仁说罢了木子想要知晓的事情,解释了自身的来历,才朝着清原看去,道:“公主拜了此人为师?”(未完待续。) 章三三五 李周儿 蒋师仁虽是收了一身火焰,但盔甲加身,手执长枪,仍有神将风采,身在这夜里,璀璨如焰。 对于适才这个年轻人,他着实好奇。 分明是五重天的道行,可适才两人瞬息交手,竟是平分秋色。然而严格来讲,他先行出手,那年轻人仓促相迎,退一步后,还能稳住村中即将破碎的房屋,避免波及无辜,可见犹有余力,真要说来,本领似乎比他这位真人境的人物更高几分。 蒋师仁岁数已过二百,平生所见修道人众多,不论道家佛门,还是书生文士,又或是旁门百家,俱都打过交道。其中佛门净土之中悟性极佳的佛子,中土守正道门号称天骄的杰出弟子,皆为祖师真传,然而,若在五重天境地之时,也都远不如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年轻时跟随玄策先生征战沙场,后来玄策先生入了佛门,他得授王位,十年之后,传于后人,自身跟随玄策法师脚步而去。 至今修行多年,才至真人境。 他所学的是佛门护法金刚的法门,然而此生征战沙场,杀机无穷,因而修成之后,不似佛门金刚,彷如神将。 他一身所学,虽是佛门之法,但与杀戮之法相合,已不算正统佛门之人。因此,以他这等堪比道家真人境的修为,至今也不被佛门认可。 “以我堪比道家真人境的佛法,自身凝就的杀意相合,就算是同为真人境的人物也未必能够轻易胜我,但这后辈竟然能够与我斗过一场,似乎还有余力?” 蒋师仁心中颇为震撼,也猜测对方道是否道行精深,实则是有着掩藏道行的法门。 此刻看去,这个年轻人气息不漏,然而适才两相碰撞之时,散发出来的气息,确是五重天不假。 “师父……师父他……”木子低声道:“师父传了我一部呼吸吐纳,可以修成真气的法诀,于我有授业之恩,但是,或许是我资质愚鲁,不堪造就,并未收我入门。” 蒋师仁看了木子一眼,伸手一按,探测过去,片刻之后,方自收手,摇头道:“公主资质颇高。” 他隐约也明白了一些,这个年轻人或许是一时兴起,传了一部粗浅法诀,但无意收徒。 这类事情,只能算是结个善缘,例如他本身,行走世间同样也常有这类举动。 这师徒称呼,只怕是小公主一厢情愿了。 “五重天的道行,或许还低,但斗法的本领,却不亚于我。”蒋师仁看了看那边还在修补此地的清原,心道:“此人前程广大,深不可测,真乃旷世之才,倘如公主能拜此人为师,倒也不算埋没。只是,可惜了……” …… 晨时,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 清原修补土地裂缝,残破房屋,俱已完善,纵有些许与原来稍显不同的地方,应该也不至于引起什么猜测。至于那连灰烬都没有的山魈神像,倒也不算难办。 而在这个时候,蒋师仁已经在木子的带领下,去拜见了皇室嫡子李智。 李智算是木子的堂弟,拜的是同一个祖父,正是唐朝最后一任皇帝的血脉,可谓血脉纯正。 此次蒋师仁找到了木子与李智,无意停留,当下便要离开,只是临行前,还是带着木子二人,来此见了清原一面。 “此地善后之事,我自会处理,你们自行离开便是。” 清原见他到来,淡淡道:“为免累及此地百姓,阁下离去后,或可在别处稍微显露行踪,想来以阁下这一身本领,脱身不难。” 蒋师仁面色冷毅,稍微点头,并未开口。 清原见他答应,又看了李智一眼。 李智这孩子,显然已经认出了这位在升隆客栈时,对自家母子见死不救的这个人,也同样知晓,眼前这人后来还是出了手,因此,自己才能活下来。但是,这世上从来便是仇比恩更为好记,他显然记恨着见死不救的前事,于是看着清原的眼中,充满了怒色。 清原一眼扫过,未有在意,只是看向了木子。 木子看着清原,欲言又止。 清原淡淡道:“有话直说便是。” 木子深吸口气,道:“师父虽然不愿收我,但毕竟于我有授业之恩,此事终究是事实。” “我传你功法,是为早年所著粗浅之法,只为解你体内隐患。” 清原静静等她说完,才道:“这点与师徒之事无关,更何况,如今有了这位将军护持,你也不必与我扯上关系。” “师父。” 少女忽地双膝跪下,说道:“初时拜师,是有托庇门下,保全性命之意,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更何况,师父屡次相救,我这性命早已欠了师父好几回。” 说着,她俯首在地,叩头谢恩。 “姐……”李智眼中带着不满,不禁出声。 而那蒋师仁也稍微皱眉,他出自于盛唐之时,想法比别人不同,对于他而言,木子毕竟是皇室公主,可谓尊贵万分,而眼前这年轻人又并未收她为徒,这跪拜之礼已是过重。不过细想之下,这名为清原的年轻人,不论是从他自身的本事,还是对于公主的救命之恩,都有资格,受得这一拜。 这般想着,蒋师仁眉宇也便舒缓了许多。 而清原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女,并未开口答话。 “师父。” 木子抬起头来,说道:“我在外化名周木子,木子为李,原名李周儿。” 清原看着这个少女,终究说道:“起来罢。” 木子听了这话,才缓缓起身。 “我无意收徒,你我也无师徒缘分,这一番叩拜也算你还我恩情。” 清原淡淡道:“此后有缘再见,也非师徒。” 若是缘分已尽,从此不见,或许最好。最后这句并未出口,只因言语锋利,足以伤人。 木子微微低头,稍觉失落,但她曾经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蒋师仁忽地叹了一声,伸手一卷,把木子连同李智卷在当中,自身火焰骤生,腾空而起,宛如一轮烈日,却往西方而去。 与此同时,东方天际,朝阳初起。 清原把目光从西方那远去的一轮烈日收回,落在东方的朝阳之上。 东西两方,双阳耀世。 “真人境啊……” 清原微微闭目。 昨夜的迷风,作用已散。 天已明,人皆醒来。(未完待续。) 章三三六 山神显灵 东方朝阳初起。 迷风作用已散,村中之人尽数醒来。 但见得此刻天已明亮,俱都惊愕。 因为山中之人,绝大多数都在天未亮,鸡未鸣时,便已醒来。按平常作息,此时早已做好了许多事情…… “今日倒是睡得晚了。” 老族长拍了拍脑袋,昏昏沉沉地想道:“莫非人老了?” 他起身来,朝外走去,蓦然惊觉,村中尚在将醒未醒之时。 许多壮年汉子,也都在睡梦中初醒。 一个如此也便罢了,但似乎全村都是如此。 “怪事……” 老族长心中惊愕,只觉此事非同寻常。 而村中正好有一个非同寻常的外来人。 “莫非是他动的手脚?” 老族长心中想起了那个年轻模样的修道人,尽管看似年轻,但他深知这等神仙中人,非是能以样貌断定年龄的,兴许对方的岁数未必就低过了自身,正是因此,这几日来,他一直便是颇为恭敬,不敢以长辈为称。 “他动这手脚,又是为何?” 这般想着,老族长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吵杂声响。 …… “怎么回事?” “族长快看……” 有人引着老族长来到了村中正中央处,看着那与往日不同的山神石像。 只见山神石像依旧,但双眼之中,金光闪烁。 神像之前,已经跪倒了许多村中之人。 “山神显灵了……” 便是这位村中年纪最大的老族长,也不免颤抖起来,心中激动之意,难以言表。他自幼听闻山神之事,一生敬拜,但从未见过山神显灵。 三星寨之人,无不跪倒,诚信叩拜。 只有一个刘泊静,心有不同。 他天性聪慧,年幼时曾被送出三星寨,读书识字,曾被一位文德深厚的文士指点过,所见所知,比之于村中之人,更为广泛。而对于山神的敬意,也不免减淡,而到了姐姐被献祭,丢去性命之后,他对于山神的那点敬意,已然化作了恨意。 今日得见山神显灵,众人欣喜激动,唯有这个少年,心有愤怒。 “这世上真有山神么?” “它真的不是村中之人杜撰出来的虚假传说?” “它真的是山神?或者说,只是一头妖怪?” “以人命献祭,就算是神,它也只是个邪神!” “以云镜先生所言,此神不容于此,必遭天谴!” 刘泊静心中无数念头,不断转动,微微咬牙,目光闪烁不定。 忽地,天色骤然一暗。 天边的朝阳仿佛被什么东西覆盖住了。 而前方神像大放光明,双眸金光闪烁。 随后听得一声脆响。 山神石像,浑身布满了裂痕。 在村中众人惊骇莫名的目光之下,石像外层刹那崩碎。 然后内中走出了一尊白色的身影,通体雪白,光芒耀眼,看不清面貌五官,然而一身气息,震慑八方。 “吾为山神,困守石像当中,近乎百年之久。” 这白色身影陡然开口,声音沉重,宛如山岳,道:“今得清原先生之助,得以脱困,当逍遥天地之间,此去必将运转山河,保得三星寨风调雨顺。但自此之后,无须再有献祭……” 声音传遍三星寨。 人人面面相觑,心中顿时生出无数想法。 山神要离开了? 不再庇护这方山林? 但却又在临去前,保得风调雨顺? 自此之后,不必献祭? 相助于山神之人,乃是那位看似年轻,行事温和的清原先生? “山神大人……” 老族长正要开口,忽地便见那白色身影光芒闪烁,化作了点点灰烬。 与此同时,只见山林外围,隐约有了些动荡。 …… “大约就是如此了。” 清原运转山河大势,将三星寨周边的地势,稍作改变,化作一处五行均衡之地,也算灵气充裕。 对于修行人而言,或许用处不大。 但是对于常人而言,不亚于一处洞天福地。 长年居住于此,气血通畅,寿元得以延长,而今后世代繁衍,此地百姓后代,必有得益,例如天生聪慧之人,例如根骨不凡之人,或许便会多上一些。 “将那山神之事,推到我的身上,我再留信,自称带走了木子二人,也算将此事平定下来了。” 先前那一尊白色身影,自然是他以剪纸为马的手段,藏在重建的神像之内。只待众人醒来之后,在人前显灵。 “自此之后,想来献祭之事便已可免,不会再有可怜的女孩儿被害了性命。” 这般想着,清原又想起三星寨供奉的这位山神。 这位山神乃是把三星寨之人,当作了豢养的一群血食,若到了需要用上的时候,时刻都能引动阵法,将这村中之人炼化,增益自身。 但被清原破去阵法之后,三星寨已经无忧。 想来以这位妖王境的山魈,也不至于为了这数百凡人,而回返此地,重新布阵。 清原看了三星寨一眼,退了开去。 …… “此次得了古苍的消息,算是一大获益。” 古苍如今北上,去往山魈族群,应是不假,暂时并无性命之危,或许在那里还能得到山魈传承的一些益处。 此外,他在山魈神像之中挖来的一对双眼,也是难得的宝物。 “这对眼睛,不算法宝,但用起来,或许比法宝有用。” 清原看着手中这一对双眼,稍微点头。 这对眼睛被那妖王境的山魈炼化过,以妖仙传承之法,将内中效用尽数挖掘出来,可以迷惑心神,也可以使人化作石像。 这对于一般道行稍差的上人而言,几乎乃是致命之物。而对于道行高深之辈,虽然奈何不了自身,但也是一种不可忽略的阻碍。 到了清原如今的本事,斗法只在顷刻之间。 有了这对双眼,可以迷惑对方,可以石化对方,尽管只是稍作阻碍,但清原身怀缩地成寸的之法,瞬息临身,便可一招制敌。 “这对眼睛与缩地成寸之法结合起来,效用不可小觑。” 清原心中思忖道:“只可惜这眼睛的主人,道行还低,如今双眼挖出来之后,已经再没有成长的希望。” 他这般想着,往前而行,已经离开了这片山脉。 忽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问道:“道友请留步。”(未完待续。) 章三六七 青莲剑仙李八百 道友请留步! 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在身后响起。 清原脚步蓦然停下,往后看去。 但见天空之上,一片白云,上方坐着一人,俯视下来。 此人年约三十七八,未满四十的模样,白净无须,笑意温和。他盘膝坐在云上,而膝上横着一剑。 真人境! “道友可曾见过一位身披盔甲,看似俗世战场兵将,实则道行颇高的一位真人?” 那青衣男子笑着道:“他或许未露真容,但平常会有烈焰加身,宛如烈阳,赶路时宛如一轮烈日横空。” 清原听闻此人的前一句话,当即便想到了唐时副使蒋师仁。 “我拦截此人已有半月光景,交手数次,均未分胜负。” 青衣男子说道:“他若存心隐匿,我只怕寻不到他……但不分胜负,却又不得甘心,还请这位道友,告知一声。” 清原平静道:“不曾见过。” “这怎么好?”青衣男子脸上泛出继续笑意,道:“我诚心询问,道友怎好瞒我?” 清原眼神微凝,抬头看着那个面上含笑的青衣男子,心中微凛。 清原自问适才答话,并未露出破绽。 而这青衣男子,显然是早已知晓清原曾经与蒋师仁有过交集。而清原身怀乾坤封闭之术,或许还未必是从清原这里探知到蒋师仁,而是他从蒋师仁那边,探知到了清原。 “道友还是与我说说,如何?” 青衣男子眉宇温和,颇有和善之感,然而膝上的法剑,已然出鞘一寸。 一寸锋芒,凌厉万分,隐约对着清原。 清原眉心间顿时升起刺痛之感,隐约有着面对当日鸿恒之感,但今时不同往日,他道行虽无太大增进,但肉身之力,亦不逊色于自身道行,甚至犹有过之。 两相叠合,面对真人境,未必没有争斗之力。 正如昨夜与蒋师仁对了一记,也未落下风。 “看来道友是不愿告知于我?” 青衣男子笑道:“那我可要动强了?” “先前确有交集,但他去往何方,我又如何知晓?” 清原退了一步,手中一抬,有古镜悬于头顶,右手一挥,白玉尺握于掌中,抬头看着云端之上的真人,说道:“更何况,这位道兄的法剑,一直对着我的要害之处,有着这等无礼之举,今日即便是知晓那位神将的去处,也断然不会告知于你。” “哦?”青衣男子眉宇间闪过一缕讶色,道:“你要跟我斗上一场?” 从这个年轻人身上展露的气息来看,显然未足真人境。 真人境与上人境之间,有着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正如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人,与上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境地。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怕连六重天上境也未有达到罢? “年轻人有些血气,在所难免,但识不得高低,可是要丢命的……” 青衣男子笑道:“不过我并非嗜杀之人,今日教你吃个小亏也就是了。看你年纪轻轻,能得这般道行,比之于任何名门大派的弟子,也不逊色,就是你这心境,还是稍差了些……” 清原白玉尺往前一点,道:“请前辈赐教。” 他原本的道行,便可抵御六重天巅峰的人物,但是面对真人境,仍是力有不逮。但此次得了机缘,自身已生出一龙九牛二虎之力,虽然还未能把这一身气力炼化到巅峰,但也非同寻常。 昨夜面对蒋师仁,他也仍能不惧,甚至跃跃欲试。 只是到了后来仍是罢手,虽然避免斗法,松了口气,但也不免遗憾。 而今日面对眼前这位真人,对方将锋芒对着自己的脑袋,饶是清原心境再好,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怒,但他却并未压下心气,反而有些尽展一身所学的念头。 毕竟以他如今的缩地成寸之法,加上乾坤封闭之术,以及山魈双眼的遮挡,要从真人境的人物手上脱逃,也不算难事。 既然性命可保,何不斗上一斗? …… “你可知晓,本座修行以来,素来一剑行天下,也曾与修为高我之人斗法,但从未被修为低过我的人挑衅过。” 青衣男子本已握剑,但见得清原白玉尺指向了自己,巍然不惧,不禁让他顿住了动作,道了声:“好!” 他站起身来,往前一步,落下云端,站在清原身前十丈处。 “我不以腾云驾雾之法占你便宜。” 青衣男子拔剑出来。 剑刃宛如一泓秋水,光华荡漾。 他剑指清原,说道:“本座乃青莲李八百,你是何人?” 青莲剑仙李八百?清原眼中稍凝,露出几缕异色。 李八百,自称青莲居士,世间修道人多是称之为青莲剑仙。 此人乃是散人出身,因为与葛相有旧,所以早已归入蜀国阵营,因他是一位真人,又有一手绝妙的剑术,在蜀国之中,向来地位颇高,在外便有蜀中青莲的称呼。 “清原。” “清原?” 李八百说道:“能让我入眼的人不多,而像你这种敢以五重天修为面对真人的,虽然愚蠢,但勇气可嘉,可算一个……放心,我必留你一命。” 清原本就是以斗法磨砺为主,生死相搏并非本意,听闻李八百所言,正合心意。 “你先出手。” 李八百将手一摆。 就在他把手停下之时,从清原白玉尺前端,就已迸出了一道赤红色的雷霆。 就算是李八百,也不由得心中一跳,“反应这般快?还是这小子早已想着无耻地偷袭一把?” 雷声轰鸣。 他把法剑往前一划。 剑气相迎。 蓦然一声响动。 雷霆溢散,剑气崩碎。 四周山林,树木破碎,木屑纷飞,残叶漫天。 周边百里没有任何村落,没有任何生人,正可尽展一身本事,不必如三星寨那时一般,还要顾虑身边,从而收敛。 “好!” 李八百眼中闪过几缕光芒。 他本以为一缕剑气,足以应付一个五重天的修道人,未想,竟是被对方打散了去。 “敢直面真人,果然有几分门道。” “那是雷霆神通?还是道法?” 想法念头颇多,但是尽数化作了一剑。 剑破长空!(未完待续。) 章三三八 青莲秘剑 蜀中青莲李八百,其修为只在七重天,而道行在蜀国阵营的修道人当中,并非最高。 但是论起剑道造诣,当以此人最为出色。 他是散人出身,但剑法之精妙,在外界传扬的说法当中,应是只逊色于守正道门,乃是蜀国第一剑。 实际上,守正道门也有安插在蜀国之中的修道人,或许还不乏真人境,也不乏剑道造诣极高的道人。但作为镇守封神秩序的太上传承,守正道门并没有依附于任何一方。 实际上,在各方道祖传承之下,也大多是维护秩序为主。 仔细说来,也就只有一个先秦山海界的齐新年,颇为桀骜不驯,以自身名义,投入南梁,并夺得魁首,成为南梁国师。 但这并不代表,先秦山海界便是支持南梁夺取天下。 …… 蜀中青莲李八百,与南梁君殇璃,并列双剑,俱是名气颇高。 这点,清原也有所耳闻。 他不曾见过君殇璃出手,但却得手过君殇璃的剑道感悟,从而领悟出了许多益处,如今施展白玉尺的法门,多是出自于君殇璃的手法。 而李八百似乎也看出了几分端倪,于是出手路数稍作改变,竟是隐约有着克制之效。 毕竟与君殇璃乃是多年对手,互相揣摩对方剑法路数,也同样有着克制对方的手段。 “不能再使君殇璃的法门了……” 清原将雷霆法剑收回,重新化作白玉尺,左手一按,顿时窜出一道青光。 古镜拦在前端。 青光落在古镜背面花纹之上。 然后再古镜的镜面处,一头独角青龙,昂然咆哮而出。 青龙粗如水桶,浑身鳞甲,森然可怖。 “这道术也不差……”李八百剑气一削,断去其独角,而本身临近青龙头顶,一剑切了下去。 这一剑不是剑气,而是青莲法剑本体。 青龙哀鸣,顿遭屠戮。 “再接我一式。” 青龙哀鸣之声未落,清原的声音便随之而来。 随着声音而来,有一掌按了过来。 掌指间有五色光芒,以五行分列,已然近在眼前。 李八百抬头看去,心中顿时明白,这头独角青龙不过是清原稍作阻碍的手法,而非克敌制胜的手段。他看着临近身前的那一掌,顺势一剑,剑身拍去。 倏忽间,光华闪烁。 李八百本以为区区一掌,不论附着什么道术,也能一剑拍散,甚至可以定下胜负来。未想一剑拍去,竟是僵持不下。 手掌间附着的道术没能拍散也便罢了,但他一剑之中,蕴藏着真人境的法力,至少也能将之打退。 可是这年轻人脚下竟是稳如山岳,纹丝不动,而右手白玉尺蓦然打落下来。 尺中白光绽放,红雷闪烁。 李八百把剑往前一拦。 白玉尺打在剑上。 然后李八百面色骤变,脚下蓦然塌陷。 “力大无穷?” …… 轰隆隆巨响。 以二人所处为中央,土地蓦然塌陷,并且往外扩散。 不过顷刻的功夫,大地震颤陷落,方圆十里塌落,仿佛天坑。 “这小子好生邪性……” 李八百退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适才那一尺,不论白玉尺本身,不论上面附着的雷霆,单是那几乎崩天裂地的力气,就能让任何上人为之窒息。 “这小子胆敢与我斗法,靠的不是一身道行,而是这一身力气?” “但他怎么看也不像是神魔之辈,哪来这等体魄?” 李八百心中念头转动。 真人境的人物,一举一动,都带着浩大之力。 对于上人而言,面对真人境的手段,只能避开,而不能正面相对,否则,即便抵挡得下来,也必然消耗极重。 正如一个壮汉,一拳打向幼童,那幼童如何抵挡得住? 但眼前这个年轻人,终究还是抵挡住了。 “那古镜不对,可以削弱我的剑气,然后到了他的面前,就被他用浩大气力去施展白玉尺,可轻易化解。” “而他又有那鬼神莫测的身法,任意一步就能出现在我身侧,又能远离我身侧。” “看似简单,但斗法的本事,绝不简单。” 李八百原本存着的是教训小辈的念头,此刻忽然有些兴奋。 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是以常理而论,道行看似不高,但施展的道术都非寻常上人可比,而且时而还能运用山河大势,限制自身的行动。 加上那宝镜以及白玉尺,以及他本身非同寻常的体魄气力,竟能隐约占得上风。 “斗法的本事,凭借各类手段,互相配合,倒是用得十分圆融,真是少见……” 李八百在真人境当中,一手剑术,堪称是颇为高明,斗法的本事也十分厉害,今日所见,对这年轻人竟是赞叹有加。 “以我所见,恐怕六重天的上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对于真人,恐怕不足,不过他若是还有未出的本事,那么又是另当别论了……” 李八百适才至今,未有尽力,自忖以现今展露出来的本领,应付六重天上人都绰绰有余,何况是一个五重天的后辈,但显然还是小看了对方。 以他此刻表露出来的本事,介于六重天之上,未足真人境的本事,这个界限,恰好可以收放自如。 倘如施展的法力再添几分,便踏足了真人境的界限,到了这般地步,他若想要收手也是不易。 倘如一个不慎,兴许会要了这个年轻人的性命。 但他名声在外,同等境界之间,未有败迹,总不能败在一个后辈手中罢? “此剑过后,你能活命,只当我败。” 李八百叹了一声。 一剑往前,剑芒闪烁。 剑尖处一点青光,倏忽间化作一朵花苞。 花苞丈许大小,色泽泛青,忽地展开,莲瓣七十二。 正是他的看家本事,青莲秘剑! …… 青莲迎面而来。 适才李八百挥洒剑气,不过小试牛刀,这青莲才是真正的手段。 清原亦是知晓,真人本领断然不止于此,心中早有准备。 当下左手一放。 正是积蓄已久的八首火龙道! 但见火光蔓延,前端分裂,化作八个龙头。 八首火龙,栩栩如生!(未完待续。) 章三三九 执念过甚,反成错漏 青莲绽放,迎面而来。 有火龙倏忽而出,威势无匹。 不过顷刻之间,八首火龙缠住了那剑法青莲。 青莲莲瓣七十二,火龙一身共八首。 以品阶而论,八首火龙乃是紫霄宫秘传,非是俗世传承可比,而青莲则是出自于真人境的李八百之手。 此消彼长,一时僵持。 但真人境与上人境之间的差距,终究不是这般轻易可以弥补的。 因此那不断纠缠的八首火龙以及青莲,便朝着清原的方向,不断推移了过来。 青莲与火龙的纠缠,气机相互缠绕,散发出无比沉重的气势,霸道至极,比之于任何巍峨高山,都更为令人惊悸。 “不愧是蜀中青莲。” 清原暗道:“他尚未尽力,但是施展出来的青莲剑法,已经是初成真人者,难以抵御的了。” 但清原也尚未技穷。 他将古镜往前一照,顿时镜光凝合,化作一道长河。 神宝天河! 尽管这道长河之中的无数法宝器物,尽数损毁,但出自于先天至宝,冲刷过太上至宝,加上清原本身的一番提升,虽不如全盛之时,却并未逊色太多。 滚滚洪流,将火龙以及青莲,尽数卷在当中,冲刷不断。 清原神色凝重,深吸口气,脚下陡然塌陷,一龙九牛二虎之力,气息外显。 李八百的目光从前方七十二瓣青莲上面收回,低头看了手中法剑一眼,沉默不语。 …… 蓝天白云。 倏忽间一道火光划过。 那是一道烈焰光芒,只是因为速度太快,竟是肉眼难见。 “嗯?” 忽地,那火光骤然一停,现出本来面目,正是一尊身着盔甲,手执长枪的神将。在他身后的金色云彩当中,正裹着一个少女和一个男孩。 “李八百?” 蒋师仁冷毅的面容上,带了些许迷惑,皱眉道:“这李青莲怎么与那清原斗上了?似乎还僵持了片刻?” 这些日子来,他踏足中土,进入蜀国之内,正是这李八百奉命拦截于他。 此前斗过几场,看似平分秋色,但蒋师仁自知,自身还是落在了下风。 这个蜀中青莲,道行与他相仿,但一身剑道造诣,则要比他独自摸索的法门,尤高一筹。 “我这杀劫渡世的佛法,尚未成熟,否则也不见得会逊色于他。” 蒋师仁暗道:“待我杀劫佛法有成,必定再寻他分个高低。但是这个清原……” 此前在三星寨,清原已经跟他斗了一记,未落下风。虽说他并未尽力,但清原显然也有余力,可道行毕竟就在那里。 上人与真人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千年以来,传闻守正道门六重天巅峰的上人,仗着道祖秘法,确有几例胜过寻常真人的事迹,但屈指可数,其中最为出色的一人,便已作了守正道门的当代掌教。 莫说那年轻人还未足上人境的巅峰,就是真正踏足了六重天上境绝巅的地步,又怎能比得守正道门的传承? 清原能够敌得他一记长枪,展露出了五重天修道人所不该有的本事。但这仅仅代表着,他能发出一记堪比真人境的尺法,而以五重天的法力底蕴,又能施展多少次? 退一步讲,即便他挥手之间就有这等威能,但真人境所见的天地,已非上人所见的天地,斗法的本事,道术与法门之间的配合,诸如此类等等,感悟俱是寻常上人无法想象的。 “但是,从这里所见的两方气势,似乎并未分出高低?” 蒋师仁心道古怪,有意折返回去,看个明白,只是朝着两位皇室后人看了一眼,终是摇头,颇有遗憾,暗道:“那年轻人能敌蜀中青莲,想来场面令人惊叹,可惜无缘亲眼一见……但是从斗法来看,他们应当不是生死相搏,日后有缘,或许还能再见。” 这般想着,他叹了一声,继续化作一道火光,朝着西方而去。 …… 定州。 这道人站在这里,脚不踏地,身周云雾萦绕尘埃不染。 在他眼前,是一座坟墓,立了碑文,上书守正道门真人鸿恒的名讳。 “眼前所见,竟是他的手笔?” 正一目光微凝,闪过一缕寒色。 这个所谓的他,自然便是清原。 那清原身上有着一门不知出自于何处的秘术,可以隔绝一身气息,并且造诣日渐精深,到了如今的地步,只要不显露出来,就算是与他同在一城之内,只怕也未必就能察觉出来。 但清原不久前,曾在这里显露过本事,而碑文也同样是出自于他的手笔,气息残留于此。 此地虽有邪魔出手过,对于残留之气有所消磨,但不比魔域,时刻有魔气侵蚀,又有魔主出手,搅乱一切,因此他在这里,便认出了清原的气息。 原本这清原在他手上,宛如笼中之鸟,只在掌指之间,然而在南梁之后,不知从何处的来了这一道法门,从此销声匿迹,难以追寻。 除非两者相距较近,例如擦肩而过,又或者两人只在近处,而那清原又显露出气息来。否则正一想要寻到这个清原,着实不易。 “看来要回山一趟,寻找藏经阁最顶层的那一门秘术?” 他略微沉吟,眉宇寒意渐深。 忽地,手中传来几许动静,他伸手一翻,顿时接到了消息。 东北方向,隐约有着些许异动,而那里,正是魔域附近的位置。 正一心道:“传讯之中另有猜测,似是魔域余患未消?” 魔祖是他斩杀的,如今隐约还有几分异动,以他的性子,自是不容有失,当下便有意动身往北一行,但看着眼前的鸿恒坟墓所在,又沉默了一下。 鸿恒以及其余守正道门弟子的尸首,势必要送回山门之中的,但对于他而言,这还在其次,真正重要的,还是那个清原的气息……就在此处! “东北……” 正一目光落在那方。 两地相距足有两千余里之远,对于常人而言,遥不可及。 但以他的道行,仔细运转阳神,若无意外,还是能够一眼越过这遥远距离,看见千里之外的场景。 然而一眼看去,迷蒙不堪。 魔域虽然消了,可太上至宝却在那里。 巴子县周边隐约成为一处界限,纵是人仙,亦不能窥探。 “以我的道行,也只能在临近八百里的范围之内,得以窥见。但定州已经远在八百里范围之外……” 正一稍作思忖。 守正道门在那附近扫荡邪魔,至今才有停歇,仍有一些弟子在那边驻守,足以应付些许事情。 而魔域的事情,从来不在他的职责当中。 对于他而言,当下要追到替他斩杀牛宿,从而直接影响到封神之事的清原,才是真正的要事。(未完待续。) 章三四零 青莲剑外唯爱酒 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尚未发掘到巅峰,但已经不亚于他本身道行所能施展出来的本领,两相叠加,究竟能有过高,就算是清原本身,也仍未清楚。 因为此时此刻,他尚未用尽全力。 而对面那位单凭剑道造诣,素有蜀国第一的蜀中青莲,显然也没有尽力。 但此刻两人之间的争斗,已经越过了任何上人应有的界限,达到了真人斗法的层次。 “罢了,有言在先,只算我败……” 忽地,对面那青衣男子叹了口气,收剑入鞘,刹那之间,凛冽锋芒烟消云散。 清原本是将一身本领,要尽数施展到极限,竭力而为,却见对方竟是认败了? 怔了半晌,清原才道:“你并未尽力。” 青衣男子笑道:“难道你就尽力了?” 清原未有答话。 “我适才使出七十二瓣青莲,确实有所保留。但这青莲剑法,已经算是看家本事……” 李八百说道:“看家本领都使出来了,也谈不上保留多少。” 青莲法剑圆满,莲花应有三百六十五瓣,尽管他自身尚未练就这圆满无缺的境地,但却远不止七十二瓣的。 可他施展七十二瓣青莲,尚且难以收敛,若再是尽力一些,那么接下来的斗法,便真是生死相搏了。 “说来你这小子……真是古怪到了极致……” 李八百打量着他,缓缓说道:“我施展出七十二瓣青莲,就算初成真人境的人物,也未必能够招架得住,可偏偏你便挡下来了,而且,你竟是还未有尽力。我平生所见,莫说是五重天,就算是六重天巅峰,出自于守正道门,也未必就有这等本领……想来你这一身本事,只怕是能与初成真人境的人物争锋了……” “前辈抬举了。” 清原收了白玉尺,但心中谨慎,古镜仍然悬在头顶,镜光洒落,护住周身,他看着李八百,说道:“真人境者,已能腾云驾雾,只这一点,便立于不败。适才前辈若非降下云端,晚辈也不敢尽力施为。” “这倒也是,然而,你不能离地乃是短处,可适才争斗,尚有余力,必有藏匿的长处,这也可抵过罢。”李八百看着清原,目中满是赞赏,断言道:“一般来讲,初成真人境者,未必胜得过你了。” 说着,他心中不免感慨了声。 倘如这个年轻人修成六重天,道行增厚,法力增长,又能够腾云驾雾,弥补短处。那么他这一身本事,岂非在真人当中,都能位列前茅? 真到那一日,就算是自己尽力施为,只怕也是胜负难料罢? 真是世所罕见的惊才绝艳之辈。 李八百并非妒忌之辈,并没有将眼前这年轻人扼杀在此的想法,但想着这年轻人若能再进一步,便能与自己这位蜀国第一剑的真人,争个高低。如此念头兴起,却也不免有惊叹失落之感,可自思败在这五重天的年轻人手上,或许也谈不上耻辱了。 更何况,此地之事,只得他两人知晓,也传不出去。 这般想着,李八百精神一震,将法剑背负在后,露出温和笑意,道:“清原小友,不知你师承何处?” 清原本欲答先秦山海界,但转念一想,终是说道:“暂是散人一位,修行之路独自摸索,如今正云游各方。” “散人?” 李八百心中多半还是不信的,因为他便是散人出身,但先师却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剑仙人物,自幼经受教导,方有今日成就。 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可能只是独自摸索? 他必定是有传承的,而且极为高深,甚至不亚于守正道门。而他自身机缘,只怕还在守正道门的许多弟子之上,否则,区区五重天道行,怎有这等本事? 李八百心中有着这些想法,但却并未点破,反而因为这年轻人自称散人,顿时起了少许心思,但见他左右扫过一眼,并无外人,当即笑出声来。 清原见他笑得古怪,眉头微皱,古镜盘旋得愈发急了些,而他手掌缩入袖中,又握住了白玉尺,暗自运转山河大势。 “你这小子对我胃口,我有些话与你说,但谈话怎好无酒?” 李八百未有在意他的举动,哈哈笑道:“我平生好酒,身上正有一壶灵酒,夺自南梁的一位真人。如今酒是有了,这里山清水秀,肉也有,菜也有,风也有,当然,就是没有也不重要,反正有酒……” 说着,他伸手一挥,面前塌陷的巨坑中,顿时升起一块干燥的泥板,上面竟有两个瓷杯。 李八百笑着正要取出酒壶,斟酒入杯。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缓缓摇头,说道:“晚辈不饮酒。” 李八百斟酒的动作,顿时僵在那里。 “不饮酒?” “正是。” “男儿在外,怎能不饮酒?”李八百抬起头来,恼怒道:“你此前不饮酒,那么本座便教你饮酒,正是怀有一身酒量,胜过满腹思量……你云游在外,不饮酒怎能与人结交……” 清原见他神色恼怒,温和的语气逐渐激烈,当下不免有些惊愕。 “尤其是年轻人,最应变通,怎能被规矩所限,如此古板?” 李八百继续说道:“饮酒是好事,你想,破去那些条条框框,任意而为,快意纵横,才不枉这一世修行。” 清原想起此事,初时所见,看似温和,实则问话时又咄咄逼人,然而在斗法时,略有留手,剑气虽然凌厉,人却并未嗜杀。 而斗法后,自身分明有所保留,却还是在一个五重天的后辈眼前自认落败。 如今笑脸相迎,以酒相邀。 这人性情洒脱不羁,随性而为,确实有些古怪,或许可说是不拘一格? 清原念头收起,只是道:“人各有不同,多谢前辈好意,我之修行在于己身,非是以饮酒交友而来。” “无趣。” 李八百略微拂袖,不满道:“本座这灵酒得来不易,正想给你一点好处,你不承我好意,随你去了。” “不喝酒随你意,但是……” 李八百神色一肃,道:“你有这一身本事,何不投效朝廷,保家卫国?就算不为蜀国百姓,但你须知,如今正是封神之时,乃是我辈修行中人,万古难逢的绝妙时代……”(未完待续。) 章三四一 仙道缥缈,谋求神位 听了李八百这一段话,清原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对于先前李八百开口之时,他便有所猜测,毕竟这位李八百,可以说是依附于蜀国阵营当中,时日最长的修道人之一,有意拉拢其余修道之人,入得蜀国阵营当中,也在情理之中。 “俗世战场,气运最重的是各朝权臣以及类似于姜柏鉴这一类的武将,我等修道者踏足军中,应受蜀国皇帝及大臣的号令。” 清原平淡道:“修行之人,应求逍遥自在,不愿受限于人,更何况受限于朝堂上这些勾心斗角的凡人?” 李八百闻言,微微皱眉,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清原说道:“如何不对?哪怕是以前辈身在蜀国的地位,但若是蜀帝亲自下旨,你也不好违逆罢?我不曾见过蜀帝,然而民间对于这位帝皇的评价,并不算高,想来受人蒙蔽,作些荒谬的事情,命前辈行事,也并非不能。” 李八百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朝堂之上,终究还有着许多聪明人。” “良臣无数,奸佞更多。”清原说道:“朝堂上的聪明人,大多郁郁不得志,即便真是能够掌权,但有有多么聪明?他们站到这个位置上,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聪明,而是他们更有际遇,例如家世?” 李八百问道:“你这是何意?” “就在前方不远的一个村中,我曾见过一个小孩儿,也是颇为聪明灵慧。” 清原笑着道:“若无意外,这孩子一生都将在村中,那么如此聪慧的一个孩子,就算是再有多少智计,也只能计较着一二两银子的得失,计较着该如何简单地猎捕野兽,如何轻易地捕捞鱼虾……这世上有才能的人从来不缺,但是眼界便决定了一切,蜀国上层那些人,出身不凡,际遇不凡,眼界也是不凡,但真正计较起来,他们也未必就比市井之间计较着一二两银子的商贾之人聪明多少……” 李八百说道:“但正因为他们站得高,所见广阔,更不乏经验,才不是寻常人可比。” 清原说道:“正因如此,他们懂得取舍,许多荒谬的事情,也并非不能出现。” “这倒也是。”李八百忽地点头,看向清原的目光里,隐约多了两分赞赏。他没有劝清原饮酒,而是将自己眼前那杯酒水,一饮而尽,露出陶醉之色,回味无穷。 清原看了那灵酒一眼,确是要比姜柏鉴的酒,高出一层,但他并未如何在意,因为此前与那黄公子共饮的酒,才是超出世间的——仙酒。 “但如今天地归属,事涉封神。” 李八百笑着道:“倘如我在此死去,凭借这身道行在蜀国卖命至今,也算是能榜上有名。”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之修行,求的是仙,不是榜上封神。我看前辈行事,洒脱不羁,也不像是求取神位之人。” “错了,我正是要求神位的。” 李八百将另外一杯灵酒随之饮下,说道:“你须得知晓,得道成仙何其不易?开天辟地以来,时代更迭,春秋无数,才有几位仙家?未能得道者,不得长生,终究是要化作一堆枯骨的……纵是今后有了地府轮回,但轮回之后,肉身不再,魂魄清洗,便不再是自己,而是新的生灵。” 清原问道:“正因如此,前辈便要寻个神位,与天同寿。” “正是如此。”李八百笑道:“退一步讲,若是不死于当代,那么辅助封神,必有功德加身,日后修行之路定有助益,儿得道成仙的希望,似乎也添多了几分。再是不济,死后轮回,来世也作个有福缘的,如何不好?” 清原低声道:“人各有志。” 李八百问道:“你真是不愿随我去?” 清原微微摇头。 “那么……”李八百沉吟道:“你不能为我所用,万一入了南梁,又或是踏入元蒙,岂非不利?” 他抬起头来,笑着道:“你不怕我杀你?须知……你虽有匹敌真人的本事,但我李某人,可不是一般真人可比。” 李八百笑意温和,然而言语之中,寒气逼人。 清原与他对视片刻,方自收回目光,终是说道:“换作别个蜀国真人,或许会杀我,但你不会……” 李八百眉宇一挑,道:“你与我不过只是见了一面,为何如此笃定?” 清原说道:“因为你败给我了。” 李八百默然片刻,忽地一笑,道:“好好好,这个理由真是不错。” 清原所说的败,自然不是因为李八百并非他的对手,而是因为这个李八百有所保留,仍然在一个五重天上人眼前认败。 单是如此心性,加上眼前所见的性情,便可以断定,李八百并非这类人。 “人各有志,甚好……” 李八百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旋即转身,腾空而去。 只在刹那间,便化作了天边一点,倏忽消散。 清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略感无言。 来去如风,全无半点拖沓,倒是干脆利落,果真是随性而为。 “等等……” 清原皱眉道:“他去的方向是……三星寨?” 李八百往三星寨方向去了,意欲何为? 清原思索片刻,眼中光芒闪烁,正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看看? “李八百声名在外,非是恶类,此去三星寨,应当不会出现什么恶事。此外,去的是三星寨方向,但也未必是落在三星寨。” 他心中略微沉吟,而脚下便迈了数步。 轰隆巨响! 清原运转山河楼,将这附近塌陷的地势,大致上恢复到原状,但是那些塌陷的草木,死去的飞禽走兽,便无能为力了。 他正想着往三星寨方向去,忽地,脚下又是一顿。 因为那竹筒亮起来了。 竹筒也算是一件宝物,但并非用以斗法,而是用于与花魅联系,因此并未被清原放在神宝天河之中,倒也没有损毁。 他取出竹筒来。 许久未有听见的女子声音,从内里传来。 “若无要事,替我往东海走上一遭。” 花魅没有以往的调笑之意,满是肃然之感。(未完待续。) 章三四二 花魅所求 “东海?” 清原微微皱眉,从花魅的声音之中,他听出了几分凝重之感。 “正是东海地界。” 花魅沉声说道:“陆瑜霜游历至东海,现今灵儿出关,修行有成,也受命前往东海磨砺。我需要一个守护在她身旁的人,确保无事。” 清原闻言,愈发疑惑。 浣花阁乃是道祖传承,弟子在外游历,应当不会有什么变故,更何况是在东海之上。 毕竟东方海域乃是先秦山海界统领,同为道祖传承,如若有事,便可求助于先秦山海界。 这点,花魅自然也是清楚的。 清原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只是以磨砺为主,应当不会有太大危险,浣花阁传承多年,自有一套外人不可知的手段。” 花魅凝声道:“倘如只是以磨砺为遮掩,暗地里还有另外的谋算呢?” 清原心中陡然一凛。 “我身在浣花阁,隐约知晓风声,但具体如何并不知晓。” 花魅说道:“事涉浣花阁隐秘,必然不会求助于先秦山海界。而东海那里,却是先秦山海界的地方,真人境以上的人物要过界,必定要报知于先秦山海界,否则一旦出事,那么两方必定交恶。” 清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花魅说道:“其实我已清楚,你看似道行不高,实则本领绝不逊色于任何六重天的上人。此去东海,浣花阁未有真人境以上的人物,虽有六重天上人,但既然另有图谋,只怕未必能保护住门下弟子。” 清原沉吟道:“你是要我去东海保护玉灵,跟随在侧?” 花魅道:“正是。” 清原沉默片刻,心中念头转动。 此事涉及浣花阁隐秘,又不愿被先秦山海界知晓,以弟子磨砺为由,暗中行事,可见非同寻常。 并且,花魅既然担忧玉灵出现事情,那么此事只怕还是有着危险的。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花魅顿了一顿,说道:“但灵儿在浣花阁的地位,远超出你的认知,而且她道行不高,此去着实是以磨砺为主,那隐秘的事情应是与她无关的,按我所想,浣花阁应该不会让玉灵涉足其中。但既然涉及隐秘,只怕疏于保护门下弟子,因而我不免有些担忧,所以才要你去……实际上此事对于你而言,没有多少危险。” 清原默然不语,未有即刻应答。 自身道行虽在五重天,但是所知所学,乃是出自于紫霄宫,也同样是道祖传承。并且,他有了这一龙九牛二虎之力,也有先天古镜这等本命法宝,雷法神通之类,俱都非同寻常,但以斗法而言,自身的本领,几乎已经可以算是踏足了真人境的层次。 而浣花阁此去的弟子,只在真人境以下,哪怕已经是达到六重天上境的人物,哪怕道祖传承非同寻常,但在斗法这一项上面,应当也不会超过自身。 虽然说事关浣花阁隐秘,但是他此去只为护在玉灵身侧,而玉灵显然也不会涉足其中,倒也不算什么危险。 但既然是浣花阁的隐秘,便是不为人知,倘如涉足其中,一个不慎,兴许会触怒浣花阁。 现下他已经在守正道门这里挂上了名,如今守正道门虽未兴师动众,但却有了正字辈首席大弟子正一在后追杀。 若是再添一个浣花阁,着实不智。 “我只是护女心切,为防万一,此事倒也并非真正危险。” 花魅语气平淡,但并没有了往日的调笑之意,也并未再以姐姐二字自称,缓缓说道:“你若是要拒绝,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事涉道祖传承。” 清原目光稍凝,自身在真人眼前,也有自保的本领,而此去是为护住玉灵,几乎与此事无关,去了也无不可。只是正如先前所想,事涉道祖传承,干系重大,不敢轻易涉险。 只是……这终究是花魅第一次开口请托办事。 从伏重山之后,尽管清原与她不曾再见过面,但通过手中这竹筒,却向她请教了太多事情。 而花魅也是知无不言,甚至不乏涉及到浣花阁隐秘的事情,她仍是冒着危险,告知于自身,例如此次魔域之事,便是如此。 而使得自身得以隐匿于世上的乾坤封闭之术,也是因为花魅而得来的。 或许花魅心思并不纯粹,但是清原毕竟是从她身上获得了许多好处。 而此次行事,也算是结交至今,一直索取的回报。 “好。” 清原应了一声。 花魅反而有些惊异,道:“你这是答应了?” 清原点头道:“身边并无急事,去往东海,未尝不可。但此事我至今一无所知,你确是该与我细细说来,比如东海浩瀚,我该如何寻到玉灵?” 花魅道:“这点我已然料到,你不必担忧,路上我自会与你细说。” “好……我还有事,待会儿上路。” 清原应了一声,于是收了竹筒,往三星寨而去。 缩地成寸,一步十里。 不过片刻功夫,清原便已回到了三星寨。 三星寨风平浪静,并未遭难,但村中纷纷扰扰,一片吵杂。 细听之下,村中之人所说的,不仅仅是今日山神显灵,并且还有一位青衫剑仙。 听到这里,再细细感应残留的气息,清原已然知晓,李八百适才确实是停在了三星寨,但不到半柱香便已经离去。 而李八百停留在这里,展露本领,被视作仙人下界,旋即,他便堂而皇之地带走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刘泊静! “这个李八百,是要把这块良才美玉带走,加以栽培么?” 清原大约猜得出来,李八百来此带走刘泊静,多半与自己那一番话,脱不了干系,也算是刘泊静的一番造化了。 收回目光,清原退离三星寨,往东而行。 “东海?” 眼下,身边左右也无大事,此去东海,倒也可算是一番磨练。 原本想要北上去寻古苍,但是古苍应是入了山魈族群,暂时无事,反而另有一番造化。而且,以自身如今的道行,哪怕找到了山魈族群所在,面对山魈妖王,也难以轻易带走古苍。 “此去东海,磨练一番,也算是为推开云海楼作为准备。”(未完待续。) 章三四三 浩瀚东海,孤身一木而渡之 东海。 一眼望去,碧波万顷,仿若无穷无尽。 饶是以清原的眼力,运起法力,竭力看去,仍然看不见海之尽头。 海浪滔滔,汹涌起伏,一道接着一道。 海上的风咸涩潮湿,尤其是对修道人而言,感知比常人更为敏锐,更容易辨别出不同之处。 “传闻大海浩瀚,比之于中土更为广泛,各类生灵多种多样,比之于陆地之上,更多了无数。” 清原站在海边,扫视各方,目及尽处,仍是大海所在,偶尔有礁石海岛所见,也有出海捕捞的渔民。 古往今来,浩瀚东海,便被修行中人视为圣地。 大海浩浩,不见边际,海上岛屿仿若天上繁星,数之不尽。如此广袤的海域,也就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际遇…… 纵是先秦山海界,名义上乃是东海至尊,但也不能将整个东海都尽数收入囊中。 典籍之中记载,某些文人墨客,又或是武艺绝顶之人,出海寻仙访道,功成归来,已得仙家道果,似是这类记载,堪称数之不尽…… 而在清原所知的许多传说当中,东海也着实堪称海外圣地,机缘无尽,遂而有许多散人崛起,甚至在东海之中,不乏散仙之传说。 “浩瀚海域,可有我的一番机缘在此?” 清原目光稍凝,如今他自身五重天巅峰的道行,隐约有了推开六重楼,云海楼的迹象。 实际上,清原地龙入体,与这大地的因果,无比深厚,或可堪称世间第一,得来的益处不仅是有堪比仙根道骨的资质,更是五重天巅峰,无与伦比的本领。 但有利亦是有弊,五重天是要观看大地之势,借用大地之势;而六重天,便是要断绝大地的牵扯,从而得以离地而起,腾云驾雾。 地龙入体,带来的阻碍,便是五重天与六重天之间,有着令人望而却步的壁障。 哪怕是身具道祖传承,身具先天至宝的清原,也决意要用数十上百年的岁月,去消磨这一层壁障。 但是经过这段时日的修行,途中饮过黄公子的仙酒,加上此次踏足魔域,和魔祖斗法,炼化太上至宝,得了天谴,又获功德加身,种种经历,锤炼打磨,已然使他触及了六重天的门槛。 …… 大海无尽,一眼望去,有礁石岛屿,但仍是海水无穷,似是没有立足之处。 但清原道行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或许不能腾云驾雾,但是踏水而行,倒也不难。 毕竟水有浮力,在修道人行走之下,犹若如履平地。 只不过踏水而行之举,虽说消耗不大,但是此去路途漫漫,数万里之遥,却也不能总是如此。 他原本想要寻一艘船只入海,但一艘大船,并非一人之力可以操纵,而且清原也不熟悉。如此,还不如只是一叶扁舟…… 他在海边寻了一株树木,顺手划倒,裂成一半,抛入了海中。 人轻轻一跃,站在树木之上,稍微下沉两分,他面色依旧,只是法力运转,当下宛如离弦之箭,倏忽往海中而去。 海边有渔村居所,亦有出海捕鱼之人,临近海边,恍惚间看见一人,站在海上,脚下似乎踏着一块木桩,倏忽而去,离了海岸,直入大海深处。 不过瞬息之间,人已不见踪影,只剩一点,消失在海边天际尽头。 “眼花了?” 有渔民擦了擦眼,再看去,大海之上,平静无波。 “真是眼花了……” …… “灵儿已从浣花阁出发,前往东海,此刻还在路上,你这一去,往东南方向三万里海域停下,应该能在灵儿到达之前,先一步在那儿等侯。” 花魅的声音从竹筒之上传来。 清原稍微点头。 花魅所说的那片海域,正是此刻陆瑜霜暂时落脚的地方,而玉灵一行人此去,便是要在那边会合。 那片海域,位于清原此刻所在地方的东南方向,此去三万余里,路途遥远。 对于寻常人而言,海上三万里,几乎是无法想象的路途。 而对于清原这位修道有成的人物而言,从这里直行而去,不必绕路,哪怕是海上能日行千里,也须花费月余光景,才能到达。 更何况,大海浩瀚,海下也不知有什么妖魔鬼怪,又或是经过哪家海域,都须有顾忌。加上大海天气变动,如雷雨倾盆,如狂风大浪,等等变化,也或许会有阻扰。 “最快一月之内,慢则两月。” 清原心中有着这般想法,而他对于自身道行增进,则推测应在一年之内,便可尝试去推开山河楼。 …… 转眼之间,已有数日过去。 清原已然行进万里。 轰! 忽地,身侧海面陡然破开,一道影子迸射出来。 那是一条箭鱼,鱼嘴骨骼尖利,宛如箭矢,倏忽破水而出,朝着去清原而来。 清原神色平淡,顺手一拍,便将那箭鱼打成粉碎。 “一条稍微开了灵智的鱼精?” 清原微微皱眉。 这几日以来,他在海中疾行,因为乾坤封闭之术的缘故,气息并未外泄,也就没有引动海下那些大妖。 尤其是经过某些大妖的海域范围之时,他愈发谨慎,避免了许多事端。 但是正因为自身收敛了气息,海中妖物懒得理会这个“凡人”,可这些精怪小鬼,反而纷扰不断,试图把他当做猎物捕杀。 不单单是箭鱼之类的小鱼,还一些被渔夫称作是海狼的恶类,似是名为鲨鱼,最是凶恶,而体型亦是不小,闻血而至,成群结队。 寻常鲨鱼群类倒也罢了,但是偏偏其中有些开了灵智,甚至是懂得呼吸吐纳的,统领鱼群,自身隐匿,狡猾难缠。 清原道行颇高,自然不惧这些精怪,但纷扰不断,也真是令人颇为恼怒。 “这几日赶路,行进万里,本以为可以在一月之内赶到,但现在看来,岸边最是风平浪静,离岸越远,精怪也多,妖物也多,看来后面的路并不平静。” 清原心道:“好在有乾坤封闭之术,气息内敛,不会引动什么道行高深的大妖。至于这些小东西……” 他稍微摇头,顺手一拍,将一条破水而出的鱼精打成粉碎。(未完待续。) 章三四四 海神 月余光景,刹那而过。 海上天气多变,常有狂风骤雨,掀起惊涛骇浪,甚至能够高达十余丈,足能将船只倾覆在其中。但清原已有山河楼的本领,能够引动山河大势,在这海上施展起来,也仍是异曲同工,平复身周巨浪,倒也不算难事。 他凭借脚下这一半树木,穿风破浪,月余光景,已行两万八千余里,距离花魅所说的海域,还有两千余里,也即是一两日的光景了。 初时清原对于海域,倒是觉得颇为有趣,但月余过后,也就有些平淡下来了。 大海一望无际,但一眼望去,不论天空还是海上,尽是澄蓝之色,单一枯燥,而海风又是十分咸涩,对于眼睛颇有损害。倘如是常人类似他这样,无遮无拦,在海上疾行一月,就是没有盲症,在海风临身之下,只怕也一身病症。 但清原是修道人,倒也不会有这些困扰。 这一路行来,大海深处,天气多变,而精怪妖物也多了不少,甚至经过了一些妖王的领海,但清原用乾坤封闭之术敛去所有气息,倒也没有引来过道行高深的妖物。 “玉灵今日已经到了。” 花魅的声音从竹筒中传来。 对此,清原早有所料,他之前几日,行进万里,只因是位属浅海,十分顺畅,待到后来,便受阻颇多,月余光景过去,才行了两万八千里。 而浣花阁虽然更远许多,但玉灵乘坐的是浣花阁的法宝楼船,反而先到了那片海域。 清原稍微点头,说道:“我不会现身,暗中护她周全便是。” 玉灵此去是为磨砺,清原若是现身,她便自觉有人保护身侧,或许也就会有恃无恐,没有危机之感,便失了磨练的初衷。 另外,清原毕竟是外人,而且是个男子。 浣花阁均为女子,也颇为排外,此事又关乎浣花阁隐秘,定然不会让外人接触,更何况……也无须让外人接触。 …… 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赶路之余,心思尽数放在揣摩修行上面,也没有一般人的枯燥难耐。 正因为揣摩月余,他对于推开云海楼的把握,愈发大了些,原本预计在一年之内推开云海楼的想法,似乎也可以缩短一些。 “山河之上是云海。” 清原闭目思索,看着这浩浩大海,思索着与中原大地的不同之处。 比较大地与大海的不同,这也是他月余时日以来,不断揣摩云海楼而所得的益处之一。当他悟透了其中的的不同之处,兴许便能一举推开云海楼。 以他如今的状态,法力浑厚,而地龙入体的因果弊端,也已经解去,所缺的正是对于云海楼的感悟。 “好在我所学的是六月不净观,知道上一层是云海楼,指明了这条道路,接下来只须凭借感悟,推开这云海楼,这一步便是功德圆满,不必再去摸索什么。” 念头才动,前方海域已是一片阴云。 …… 阴云遮掩,天色昏暗。 海中波浪滔滔,卷动不休。 海浪巨响,滚滚风雷,交杂在一起。 而海域当中,正有四艘渔船,体型已然算是较大,但在这等风浪之中,仍然显得极为渺小,似乎下一刻便要倾覆在大海当中。 “怎么这气象变得这么快?” 有人怒吼道:“不是先前看了天色,说是近日无风雨的吗?” “这气象来得古怪……”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同样带着焦急之意,忙是说道:“老朽出海捕鱼一辈子,这看天色的本事,乃是祖辈传来的经验,从不出错。按道理说,这片海域,接下来几天,都应是风平浪静的……” “混账!” 适才那声音怒声喝道:“快!转回去!” 还有一个稍微年轻些的声音,大声道:“那头吞舟大鱼呢?” “命都顾不上了,还管什么鱼?”那声音尽管愤怒,但依然可以听出沉稳之意,道:“快想办法,退开这片海域。” 轰隆骤响。 但听得一声巨响,大片海浪冲天而起,内中隐约有个巨大的阴影。 掀起的浩大波涛,将这几艘大船打得摇摇欲坠,船上之人无不惊呼出声,慌忙失措。 随着浪潮,内中阴影逐渐清晰。 “是那吞舟鱼?” “不对,比那条吞舟鱼还大许多……” “糟了……”适才那能看天时的苍老声音,惊声道:“那是这片海域的海神!” “什么海神?”有人在巨响之中大声呐喊,正是先前那焦急愤怒之中,犹带几分沉稳的首领。 “就是这片海域的霸主。” 老者声嘶力竭地呐喊,但被海浪声覆盖,显得十分微弱。 但那首领武艺不凡,听力颇好,隐约还是听见了这个声音,正要问话时,便见前方掀起了一阵比先前更为凶狂的巨浪,将其中一艘渔船,打得倾斜过去。 而在海浪之中,有巨大阴影,拍落下来。 那是一条鱼尾……但露出海面的尾部,已有一艘船只那般大小。 轰隆隆响声! 那一尾甩落,覆盖了整座船只,然后木制大船被拍入了大海之中,掀起数十丈波涛。 而在刹那掀翻出去的波涛之中,赫然能见先前那艘渔船的无数碎片。 那艘大船,连同上面的人,尽数都在这一尾之下,支离破碎,随着浪涛,向四方扩散。 “天啊……” 那首领也算是个武艺颇高的,但在这等宛如天威的场面之前,只觉自身万分渺小。 “先前赞们追杀的是它的子孙,这里已经是它的地界……”那苍老声音大声呐喊道:“它是海神,这里风起云涌,天时变化,正是因为它发怒了。” 因为它发怒了,所以大海翻动,所以天色变幻,雷雨交加?那首领心中只觉荒谬……但想起一尾拍落,整座船只都支离破碎,被打入大海当中,碎片随着波浪散开的场面,心中不觉凛然…… “它来了!” 忽然间,那老者大声呐喊,声音几乎沙哑。 因为海底下隐约可见的阴影,朝着这艘船只而来。 随着巨响,掀起数十丈大浪。 大浪当中,有阴影拍落下来。 渔船倾斜下去。 上面的人站立不稳,尽数倒下,只有那首领,武艺精深,得以站立,抬头看去,只见大片海水之中的阴影,将他眼前所见的一切,尽数遮掩。 眼前只有一片黑影。 令人惊悸的黑影。 他不禁闭上双目。 然后整座船只又被浪潮打得更为倾斜,几乎倾覆过去。 他心中叹了一声,只是等死。 但过了片刻,船只仍然摇晃不止。 “怎么回事?” 他没有死,但是大船似乎随着海浪,荡开了很远。 “还活着?” 他睁开双目,然后便看见了前方那令人屏息的画面。 比楼船更为巨大的鱼尾之下,有一个渺小至极的人影。 那人立身于海面之上,单手托举,挡住了那能够拍碎大船的鱼尾。(未完待续。) 章三四五 巨鲸成妖 吞舟之鱼,顾名思义,体型巨大,能吞船只。 而这一头,比之于寻常吞舟之鱼,更为巨大,堪称王中之王。但见它起风雨,兴风浪,一尾拍碎大渔船,宛如天威,非人力可敌。 而在前方,却终究还是有人力敌这头堪称海神的巨鱼。 “这……”那首领身具武艺,最先站稳,最先看清,当即露出无法置信的神色,仿佛颠覆了自身的认知,不禁为之屏息。 传言之中,武道大宗师,能轻易开碑裂石,生撕虎狼,本领之高,已然是人所能办到的极限,非是常人所能揣度,几乎堪称神话中人。 他自习武以来,也曾听说,兴许古籍记载当中的神仙,便是武艺达到了大宗师境地的人物。 但今日所见,便是武道大宗师,也断然是不能办到的。 这已然超出了人力的界限。 “天啊……” 又有许多惊呼之声传来。 巨浪最为强烈的一波,终于越了过去,尽管船只依然摇晃不已,但已经没有了倾覆之危。而有人先一步凭借身周物事,得以稳住的人,便看见了前方的场面。 能够轻易拍碎一座大船的鱼尾,被一个人影挡下了。 那鱼尾犹如一座船只那般大,而那人在鱼尾之下,渺小得只剩一点,彷如蝼蚁那般。 首领喃喃道:“力可搬山,不过如此……” 那鱼尾之巨大,附着巨力,比之于一座山岳,也不见得逊色了。 …… “好一头妖物。” 清原伸手往上,挡住了鱼尾下落。 但鱼尾上面附着一层巨力,几乎把清原压入海中。 但他法力运转,加上自身力气强盛,便维持在了这个局面。 他站在海上,而海水过膝。 脚底下的树木,已经沉在水面之下,看不见了。 “道行约莫也在五重天,但是天生体型巨大,肉身气血强盛,法力浑厚,天赋异禀?” 清原眉宇一挑,露出几分讶色,但并无惧色,但见他手中一甩,有白玉尺蓦然而出。 那巨鱼亦是感应到危险,尾部缩了回去,潜入海中。 清原压力一松,登时上浮,那树木也随之浮到了海面上。 周边浪涛稍微平静,但仍然未有停歇,清原见状,暗自运转山河楼,才勉强让这片海面,变得平静下来。 “适才那鱼……” 海中鱼类无数种,清原不能全数知晓,但是一些较为有名的种类,倒还是有些耳闻。 吞舟之鱼,泛指体型巨大,足以吞下船只的大鱼,并非特指某一种鱼类。 而适才那一头,自是另有名目,若是猜得不错,应是海中巨鲸。 隐约记得清阳师兄提起过这种巨兽,海边的渔夫称作鲸鱼,但本身不是鱼类,而是一种上古巨兽,后来在海中游走,四肢化作了鱼鳍。 “倒是厉害。” 清原吐出口气,放出感知,“方圆八百里海域的霸主?” 清原大约感应得出来,这片海域并无其余妖类,独此一位。 妖类多有划分地盘的念头,而这头巨鲸显然把这片海域当作了它的猎食范围,不允许其余妖类踏足此地。而这几艘渔船进入这里,引起了它的注意,这才惹来这般场面…… 劫后余生的几艘渔船,勉强平稳了下来,然后陆陆续续有人看向了身在海浪中央,抵御住了那头吞舟之鱼的人。 那是个年轻人,五官端正,眉宇淡然,一身蓝边白衣,显得身材挺拔。而在他的脚下,则是一截木桩。 一木渡海! “神……神仙……” “神仙下界,救了我等性命?” “这位仙长是……” 类似的言语,断断续续。 那个作为首领的男子,稍微拱手,道声:“多谢仙长搭救……还请……” 声音未落,便见那年轻仙长把手一抬,制止他开口。 原本已经平定下来的海面,刹那之间,卷动不休,仿佛要化成一个漩涡。 以清原所在为中心,周边海水不断旋转。 这几艘渔船几乎也要被卷入当中,船上众人惊慌失措,高呼不止。 这已是浩浩天威,莫说是他们这些人,就是看似庞大的船只,卷入漩涡之中,也不过是如蝼蚁一般渺小。 清原立身漩涡中央,法力显露在外,隔绝风浪,他四周扫过一眼,暗道:“兴风作浪的本事倒是不错。” 漩涡之下,隐约可见一尊巨大的阴影。 正是那成了妖的巨鲸。 清原稍微闭目,体内法力运转。 眉宇山河楼中,但见阴神睁眼,面朝北方,而北方墙壁上,龙首龟身蛇尾的玄武,骤然咆哮。 北方属水,玄武坐镇。 遂而镇压世间万类真水。 “这头巨鲸,虽在五重天的道行,但天赋异禀,其本领之高,几乎逼近六重天。” 清原看了一眼,在漩涡边上的几艘渔船,几乎要被卷入当中,上面的人惊慌哀嚎不休,“蓄势至今,大约足够了……” 他深吸口气,山河楼运转。 轰然炸响! 一阵无形的气息,陡然扩散出去。 海面霎时平复,漩涡骤然停歇。 但是海底下的阴影,已经在清原脚下。 清原手中一放,当即古镜朝下。 镜光刹那而出,化作神宝天河,仿若镇海之柱,贯入海中,正中那一片阴影。 恍惚间,似是听见了一声哀嚎。 …… 整个海域,几乎为之荡动。 清原运转山河楼,勉强使得海面恢复平静。 而前方几艘渔船,险死还生,船只破损,已是残破不堪。至于上面的人,劫后余生,每一人都受到惊吓,一时间竟有些异样的寂静。 不过片刻功夫,众人都在生死间走过几趟,纵然是刀口舔血的人物,也仍是不免恍惚。 在那头巨鲸眼前,人力简直渺小得足以忽略。 但是眼前这个人……却力压那吞舟之鱼。 这已不是人力可为! 唯有仙家! “仙长……” 最先镇定下来的,还是这位统领众人,武艺在身的人物,他在甲板上,朝着清原施礼。 清原平定周边海域的起伏,这才看向了渔船众人。 不过顷刻之间,他脚下的树木,托着他,宛如箭矢一般,刹那临近。(未完待续。) 章三四六 谢七 方圆万里,称作乱星域。 这里便是乱星域的边缘处,名为故云礁。 而这一行人,并非故云礁人士,而是中土之人。 首领姓谢,人称七爷,乃是蜀国人士,武艺高超,气血凝成内劲。 他自称是效力于蜀国某一家的商贾,奉命出海,寻找奇珍异宝,例如海底蚌珠之类,还算寻常,但这一次,盯上的吞舟之鱼,正是一头鲸鱼,价值颇高,尤其是脑中油膏,乃是上供京城珍奇之一。 可是不曾想到,追入这片海域,竟是引动了一头更为巨大的吞舟之鱼,竟然还能兴风作浪,简直如有神力一般。 实际上,那头巨鲸已经成妖,并且有着五重天的道行,法力万分浑厚,说是神力在身,倒也并非夸大。 清原感知扫过,众人神色尽数收入感知当中,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处。 倒是另外那个老者,稍微有些不同。 从这老者身上,清原竟是看到了颜望的影子。 “昔年钦天监,有着勘测地势的本领,但也有看天时的本事。” 清原暗道:“这老者看起来倒像是跟颜望一脉相承的,不过颜望的传承尚是完整,这个老人本身也似乎仅是一知半解。” 那位谢七爷稍微解释了下。 这老者姓郭,乃是海边渔村的一位长者,早年是出海打渔的渔夫,后来年迈,也就成了村中的长辈,只因一身捕鱼的经验,加上能看天时变化的本领,颇有名气,受人尊敬。 这一次,谢七爷出海之前,特地寻到了这位郭老爷子,许以重利,随行出海,可以观测天象,趋吉避凶。 但没有想到,这一次遇上了那头成了妖的鲸鱼,险些还是栽了。 在郭老爷子的口中,那巨鲸被他称作是海神。 这等海神,乃是一域之主,各自划分地界,割据一方,仿佛霸主。 清原稍微点头,其实所谓海神,也就是道行高深的妖类,所以占据地界,划分领地。 其实这类常识,放在钦天监的传承之中,应是有着详细记载的,但是这位郭老爷子,对于自身看天时以及海势的本领,还是一知半解,根本不知是钦天监的传承。 清原也并未打算点破,只是顺其自然,除了那郭老爷子,另一位让他颇为侧目的,便是这位谢七爷。 一位气血凝成内劲的习武之人,为商贾人家效力,出海搜寻世间珍奇。 只不过在这海上,看似平坦安静,实则真正有了变化,却要比任何山林都更为令人心惊胆颤,哪怕是武道大宗师到了这海上,也只能叹息人力渺小,何况只是一位内劲武夫? 经过先前那险死还生的场面,这位谢七爷劫后余生,眉宇间满是庆幸,但总体而言,仍是沉稳,并未太多变化,可见是一位经历多次生死的人物了。 实际上,那仿佛天威一般的场面,已经在他心底烙印下了几乎无法抹去的惊悸之意,但想来沉稳,倒也深深把这惊悸之意,压在了心底。 “失礼了……” 谢七爷的声音,从船上传了下来,放下木梯,躬身道:“请仙长登船……” 清原站在海上,目光扫过。 适才见他打退吞舟之鱼的众人,无不敬若神明,几乎都像跪倒参拜,已然将他当成了神仙下界。但只有这位谢七爷,虽然恭敬,但仍然还有一丝疏离…… 这位谢七爷的身份,似乎还有很深的一层。 但自身本领已经堪比真人清原,对此并不在意,也无须在意,毕竟这里不是中土,并非每一个习武之人,都是姜柏鉴。 而谢七爷也同样知晓这点,那巨鲸可以轻易掀翻他们,而这位仙长轻易掀翻了巨鲸,自己等一行人,对于这位仙长而言,与蝼蚁无异。也正是因此,他并不担心自己这只蝼蚁心中少许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会触怒眼前这位仙长。 “不必了。” 清原挥手道:“你们自行去罢。” 他站在海上,脚下木桩在海水中浮沉不定。 但见过适才场面的人,都不会怀疑,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否能够凭借这一截木桩,横渡大海。 这已经是神仙中人了。 …… “茫茫大海,竟然还能遇上蜀国之人?” 清原看着逐渐消失在天边的渔船,眉宇稍微一挑。 再看这几艘渔船上面,其实武夫颇多,只不过在这海上,一旦出现变化,比山林更为凶险,武艺再高也是无力。 这位谢七爷,找到了怀有钦天监残缺传承的郭老爷子,领着许多习武之人出海,隐瞒身份,跟搜寻珍奇关系不大,必然是另有图谋,但图谋什么……清原并未放在心上。 他在意的,是脚下海底之中的那头巨鲸。 渔船上那些人,以为仙长已经把那海神斩杀掉了,而先前那艘渔船的同伴,已经与船只一同支离破碎,葬身大海,只能无奈离开…… 但实际上,神宝天河并没有取了这头妖物的性命,只是将之镇压在海底。 “仙长怜我数百年修行,饶我一命罢……仙长……” 在常人耳中,只是一些古怪的叫声,但是落在清原这修道人耳中,便听出这是一个憨厚之中,带着些许油滑的声音。 而这句话,已经说了不下上百次。 当清原把神宝天河镇压下去之后,这头巨鲸没有半点迟疑,立时求饶,言语不断,直到此刻,依然是用这句话,不断求饶。 说来,清原遇上过不少妖物精怪,都是颇有骨气,也有着俯视寻常修道人的傲气,例如坎凌镇那头青牛,只怕就是真人到了,也不能让它甘愿俯首。但像是眼前这头巨鲸般贪生怕死,见机如此之快,一见神宝天河压下立时求饶的,还是头一回。 不过,清原确实有意饶它一命,所以才没有直接镇杀。 但这头巨鲸毕竟打碎了一艘渔船,害死了人命,所以谢七爷等人以为海神已死,清原也就只当默认。待得如今谢七爷等人离去,他才放开了这头巨鲸。 “上来。”清原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稍退一步,看向眼前的海面。 海面上逐渐拱起,然后有海水不断滑下,露出一个黑色的背影,仿佛山岳般巨大。(未完待续。) 章三四七 降服鲸妖,路往玄元 茫茫大海,风波稍停。 海上升起一个巨物,色泽呈黑,仿佛一座小岛。 而在那巨物之前,站着一个人影,相比之于那座岛礁般的巨物,这人显得如同蝼蚁般渺小。 这人影是一个蓝边白衣的年轻人,他负手而立,眉宇淡漠,看着眼前的巨物,心中略微生出几分感慨,暗道:“倒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巨妖。” 海中鲸,陆上象,皆是令人惊叹的巨物,相较之下,后者是在陆地之上的猛兽,为人熟知,而前者因为是在海上,所以声名不显。 然而,倘若真正比较起来,或许海中鲸,犹盛过陆上象。 鲸鱼这等巨物,一旦长成,几乎宛如一座小山,能兴风作浪,轻易掀翻船只,而这仅仅是一头寻常的鲸鱼。 倘如开了灵智,修行有成,这等天生躯体庞大的妖类,还能随着道行,壮大肉身,其法力之浑厚,神通之厉害,更是令人惊叹。 “法力之浑厚……” 因为体型巨大的缘故,肉身气血强盛,也是因此,所以它体内积攒的法力,也显然不是一般修道人可比。 若说寻常修道人体内的法力只是一个池塘,那么这头巨兽体内的法力,便如同一座幽深湖泊。 清原修成黄庭仙经,这部仙家功法,中正平和,而法力尤为浑厚,远胜寻常功法,甚至同样习练仙家道法的人,也未必能与他在这一项相比较。 但同在五重天,清原也未必就能在法力这一项上面,稳胜这头巨鲸。 只不过,斗法的本领,却不单单是看法力浑厚与否,所以……清原胜了。 “你这妖孽,身子庞大如山,看似憨厚沉稳,可骨头不硬,见机求饶倒是快。” “仙长说得是……”那巨鲸发出一阵鸣啸,但落在清原耳中,彷如一个憨厚的声音,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它见机求饶的缘故,清原总觉这声音之中,似是带着几分油滑。 “看来你也不是第一次讨饶了。”见状,清原淡淡说了声。 “仙长真是明见。”巨鲸又嗡嗡叫了两声,算是应答。 “你虽然求饶,但是……”清原收了古镜,又收了白玉尺,但暗中仍是运转了山河大势,镇住这八方海域,他缓缓走近,看着那巨鲸,说道:“先前为恶,拍死了一船的人,我本该斩了你。” 巨鲸稍微退开了一段距离,才道:“仙长,此事乃是他们追杀我的后裔,又侵入这片领海,着实事出有因。此外,小妖这一身道行,苦修数百年而来,实属不易,万望饶命……” 这头巨鲸看似已经颇为谦恭服气,但仍然暗中有些动作,似是在蓄力,准备着什么。说来,它毕竟是修行数百年的妖物,危机当前,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清原只当没有看见它那些暗中的布置,缓缓说道:“事出有因,饶你一命未尝不可。” 巨鲸大喜道:“多谢仙长饶命。” 清原稍微招手,说道:“我还有话问你。” 巨鲸仍是以沉稳的声音说道:“仙长但请问话,只要饶我性命,小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急,待我路上慢慢问。” “慢慢问?”那巨鲸静了半晌,然后迟疑着道:“仙长是要我随着您一同上路?” “怎么?”清原淡淡道:“你不乐意?” “不……不敢……”巨鲸声音稍低了几分,暗自想道,怎么可能乐意? 清原笑了声,看着这庞大的躯体,听着那沉稳的声音,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软骨头……但偏偏这头巨鲸,身子巨大,却眼眸狭小,而声音沉稳中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油滑。 若能化作人形,应该就是一个身材魁梧,看似豪爽大气,实则贼眉鼠眼,小心思颇多的一个汉子罢? 可惜这头巨鲸虽然勉强能通人言,可却没有化作人形的本事,再看它如此巨大的躯体,只怕要成妖王,才能尝试化人。 但是,妖类除非要行走人世,否则,也未必就愿意化人,毕竟妖身才是本体,更不会逊色于人身。 …… 经过清原一番盘问,得知此刻身处所在的故云礁,在乱星海域的西部边缘,算是较为临近中土的一片地界。 这乱星海域,方圆万里之广,比之于中土大国的疆域,也不逊色,而故云礁,便属于乱星海域的一部分,就如同源镜城,也是蜀国的一部分。 只不过,海上终究不能跟陆上相比,所以这乱星海域,各类生灵无数,人口确是不多。 因为这海上,一眼望去,茫茫海水,并无立足之处,并且,天时一旦变化,无比凶险。加上真正有人居住的岛礁,散落海域各处,所以这海域中的人口远非中土可比,至于风土人情以及诸般习俗,在不同岛屿之间,也各有不同。 此次陆瑜霜等人所在地方,也在乱星海域界内,但是已经不是故云礁。 那里名为玄元岛,与故云礁相距数千里。 “故云礁这里并无多少妖类,其中以我道行最高,所以八百里海域,归我统领。” 那巨鲸语气间稍有几分得意,说道:“但是这八百里海域,多是茫茫大海,岛屿不多,算是较为贫瘠。至于那玄元岛所在,方圆千余里海域,以及千里海域中许多岛屿礁石,尽数都归纳其中,常有其他海域的修道人往来……论起繁荣二字,故云礁是万万不能比的。” 清原皱眉道:“那么玄元岛的地界,又是哪一尊大妖,亦或是妖王?” “不。”巨鲸说道:“那里岛屿众多,地处繁荣,人世兴盛,所以是有修道门派坐落,号称玄元大派。” 清原问道:“海外门派?” 巨鲸点头说道:“海上有着许多道行高深的散人,甚至是散仙的道统,自成门派。而又还有一些,甚至是先秦山海界的分支,算得是先秦山海界分布在茫茫大海之上的下属。另外一些,则是由妖王统领,例如乱星海域,乃是乱星妖王的地界……” 清原问道:“但是玄元岛也在乱星海域当中?” “玄元岛?”巨鲸答道:“毕竟是修道人的传承,虽然在乱星海域之中,却还不归乱星妖王的统领,并且,因为玄元岛祖上传承的散仙在羽化之前,曾点化过当时还未成妖的乱星妖王,所以有着一点情面,各自相安无事。” “那么这位乱星妖王,你可使得?”清原眉宇稍微一凝。 “自然识得,这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妖王。”巨鲸低声道:“其实这乱星海域当中,六重天的大妖并不多,而小妖虽是五重天,但几乎可比六重天的大妖,所以也颇受器重,是直接受命于乱星妖王,接掌这边缘处的八百里海域,这里虽然显得贫瘠荒芜,但胜在清静,得以安心修行。” 清原稍微点头,心中沉吟。 按道理说,一方海域,不是妖王的领海,就是人世修道门派范围。 妖王看重自家巢穴,不会容许自己的领海当中,会有修道人的门派。而修道门派,也不会容许门内范围之中,会有能够威胁到门派传承的妖王。 但这乱星海域,却是颇为古怪。 乱星海域当中,按修道人的看法,玄元岛是玄元大派的山门,而乱星海域,就应是玄元大派的势力范围当中。但是这片海域之下,则有无数妖类,归的是乱星妖王统领。 其中或许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或是暗中有什么来往,但两者大抵上是相安无事,算得是颇为罕见。 至于巨鲸所说,毕竟它属于妖类,所以稍微有些偏颇,像是乱星妖王念着情面,饶过了这玄元大派一样。 “浣花阁弟子在玄元岛会合……那么玄元岛,跟浣花阁是否有什么关联?”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未完待续。) 章三四八 玄元境内 玄元大派,占据玄元岛,统领乱星海域,势力遍及万里。 乍一听来,仿若如同守正道门那等庞然大物。 但是这毕竟是海上,茫茫大海,只有岛屿才算生存之地,真正合并起来,土地并不算广阔。 再其次,乱星海域毕竟是靠着中土,算是东海边缘,不算多么繁盛。 传闻在中央海域,乃是浩瀚大海的中央,方圆有数十万里,尽数由先秦山海界执掌。 而中央海域环绕着许多不同的海域,几乎每一片海域当中,都有着许多宗派并存,堪称是宗派林立,群星璀璨。 那里才是东海真正的繁荣之所,许多出海访仙的修道之人,真正寻求的海外仙境所在。 但中央海域,距离此处,终究是太过遥远。 “玄元岛?” 清原心中沉吟不语。 他站在海上,海风迎面扑来,身周海水不断倒退,正是因为脚下巨鲸畅游,速度极快。 这巨鲸运起法力,不断游动,它丑陋的双目,闪烁不定,朝上抬了一抬,看着眼前这个修为并没有比自己高过太多的修道人,心中至今犹有难以置信之感。 它修道年深日久,在此盘踞多年,也曾与其他妖类,以及过往的修道人打斗过,除非是遇上那些能够腾云驾雾的修道人,否则,它几乎是不可匹敌的。 只因为自身体型巨大,天赋异禀,所以修行有成之后,法力无比浑厚,哪怕它妖术粗浅,但在妖类之中,也仍是无比强大,因此才能受得乱星妖王的器重。 可今日,它却轻易败在了这个修道之人手中。 论起肉身气力,本是引以为傲,但之前一尾拍落,被他单手托住,随后互相较力,自家这庞大的身躯,已经尽力压落,却还是落在下风。 论起本领,先前运转漩涡,可漩涡却被他轻易瓦解,随后一记道术,直接被压入了海底之中。 眼前这个人,从之前显露的气息来看,分明就是与自身道行相仿,但从本事上来看,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上人,倒像是能够跟妖王匹敌的真人。 清原似是察觉了什么,从前方收回目光,朝着脚下看了一眼,大约看出了这头巨鲸的想法。 实际上,他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虽未大成,但是力压这鲸鱼也非难事。 至于斗法的本领而论,在与李八百斗法之后,可以估算,自身斗法的本事,几乎踏入了真人境的层次。之前在漩涡起时,他为了避免波及到那些渔船,蓄势良久,便是为了瞬息间镇压风浪,一击得手,镇压巨鲸。 这次镇压,看似简单,但清原以堪比真人境的本事,加以蓄势,也才能得手,由此可见,这头巨鲸,着实不是一般五重天的修道人可比。 “它或许能够凭借一身浑厚无匹的法力,跟守正道门五重天的弟子,斗个高低……” 清原这般想着,对于这头暂时用来代步的巨鲸,还算满意。 其实一路入海,倒也想过要寻个代步的妖类,但是所遇的小精怪等类,道行太低,速度太慢。另外有些妖类,道行或许不低,可体型还小,反而不适。 此前也遇上过类似于鲸鱼等体型较大的海兽,但都并未成妖,道行不足,只有这一次的巨鲸,道行算得是颇高,倒是适合。 …… 巨鲸本就是海兽,且法力浑厚,尽管躯体庞大,但游行速度仍是极快,不逊色于清原海上疾行的速度,但也并未比清原更快。 只不过对于清原而言,有了巨鲸代步,便不必时刻注视前方,不必时刻把握方向,不必总忌惮着海中妖类,绕路而行。 此外,一木渡海,尽管消耗不重,但法力终究还是会有损耗,此刻收服巨鲸,不仅心神可以收回,法力也可减少损耗。如此,便能用心揣摩法门,好生修行,这般一来,着实让清原轻松不少。 “仙长……” 巨鲸说道:“快要进入玄元岛千里范围之内了。” 玄元岛方圆千里,乃是玄元大派的地界,从修道人角度来讲,从这里开始,就已经是踏足了玄元大派的山门之内。 即便海上的宗派与中土道派有些不同,但从这个范围开始,必定是进入了玄元大派的视线当中。 它是妖类,且道行不低,入了这个范围之中,或许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在此时开口提醒,也算是对这位仙长的一点暗示。 兴许这位仙长意识到其中不必要的麻烦,会将自身放归回去,巨鲸这般一想,不免有些激动。 “你不是说玄元岛范围之中,有其他修道人来往么?” 清原淡淡道:“那么我踏入玄元岛,也不算什么稀罕事罢,而你是我代步的坐骑,又不是野生的妖物。” 莫名其妙成为家养的巨鲸,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回话,但那些想着恢复自由之身的小想法,却也烟消云散。 清原取出竹筒,传讯于花魅。 “总算到了?” 花魅的声音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灵儿的历练已经开始了,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你到了之后,正好可以护卫在她身边。” 其实玉灵在浣花阁地位极高,身边自然是有人护卫的,或在明里,或在暗里,但因为那桩浣花阁隐秘,便凭空多了许多变数。 清原应了一声,说道:“照你说的,玉灵此次历练,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对罢?” 花魅说道:“正是,此次相求,不会耽搁你太长时日,到时候历练若还没有停歇,你可以自行离开。” 清原没有应话,断开了竹筒的法力,收入怀中,看向玄元岛方向。 此刻巨鲸游过,已入了玄元岛千里范围。 但他并没有在浣花阁门下弟子眼前现身的想法,毕竟陆瑜霜和玉灵都认得他。 此外,在经过南梁无生公子一事,他与浣花阁有过来往,得了一道乾坤封闭之术,加上浣花阁对于守正道门追杀于他的缘由,颇有兴趣,也许浣花阁之中一些身份较高的人,也是认得他的。 “不能现身,只好暗中照看了。” 正如清原此前所想,如若让玉灵知晓有人护卫在她身边,这丫头或许便觉有了依仗……遇事没有危机之意,失了磨练应有的念头,反而成了一场玩耍。 他站在巨鲸上,遥望前方,心中吐出口气,暗道:“这花妖王的人情,倒也真是不容易还……”(未完待续。) 章三四九 海上行船 蓝天,白云,海面亦是一片澄蓝。 一眼望去,茫茫无际。 海面上有一艘楼船,上下共两层,格局颇为雅致。 这并非寻常船只,制船的木材,乃是经过多道工序,并浸泡符水,甚至许多看似天然生成的纹路,实则便是修道人的手笔,吻合了天地的轨迹,实是符文。不仅如此,内中格局规划,尽数都有高人摆设。 尽管不是法宝,但却也非是寻常的船只可比。 单是这一艘船,行驶在海上,便足以震慑许多妖物,哪怕操纵船只的仅是凡人,也能穿梭风浪,甚至以此抵御寻常妖物的法术。 “玄元大派的这艘船,倒也不错,难怪价值可比一件法器……” 一个清脆的声音,故作老成,背着小手,评点着船上的布置。 这是个小女孩儿,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身着淡蓝色衣衫,皮肤白皙如玉,泛着莹润光泽,显得十分水灵,她蹦蹦跳跳的嬉笑模样,只让人觉得天真无邪,俏丽可爱。 船头处,有一女子迎风而立,手中提着一剑。 这女子面貌极美,五官精致,身着白衣,显得身材高挑,只是浑身气息冷若冰霜,眉宇淡漠,神色清冷,看着前方,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陆师妹,你在想什么?” 身边传来一个轻笑声,温柔端庄。 陆瑜霜偏过头,然后轻施一礼,道:“周师姐。” 周师姐笑道:“这里又没有师门长辈,你我姐妹不必太多虚礼。” 陆瑜霜轻声道:“宗门既有规矩,还是守着规矩好。” “你呀……”周师姐看向前方海面,说道:“快要离开玄元岛的地界了罢?” 陆瑜霜点头道:“再过十余里,就出了玄元岛千里外,根据消息来说,在前方应该有我们要找的宝物,待得寻到宝物,再等师叔回来罢。” 周师姐说道:“师父这一次要炼的丹药,倒是不凡。” 其实这些药材,甚至是成品的丹药,在浣花阁的藏宝库当中,并非是没有。 只不过,既然这一炉丹药是要替她们这些弟子炼制的,那么她们这些修行有成的弟子,便应该自行去寻找所需的药材,毕竟再是底蕴深厚的宗派,也不可能只是挥霍消耗,坐吃山空。 其次,这也是一种磨砺。 磨砺的目的,并非是磨练斗法的本事,而是经历世事的心境。哪怕是守正道门,也同样是有入世修行的说法。 真正出世修行,不入世间的隐士,不是赤子之心,天生清静,便是早已勘破世事,才跳出尘世之外。 …… 玄元岛。 中间主岛,是玄元大派山门所在,外人不得踏足,但是在周边的散碎岛屿,兴起无数建筑,这便是各方修道人可以停留的地界。 有人在此聚集同道,呼朋唤友,谈天论地,同样也有人在此互作交易,例如丹药,例如法器,甚至是道法功诀,也同样有人在此沉迷酒色,荒废修行。 清原来到了这里,倒也算得是颇为大开眼界,正欲看一看这类似于俗世繁华,却又多是修道之人出没的海市,但遗憾的是,他登岛之后,只停留了半柱香。 因为玉灵不在岛上,甚至已经离开这玄元岛方圆千里的范围之外,去寻找一炉炼丹的材料,并完成浣花阁长辈交与的嘱托,这就是一场对于玉灵的磨砺。 只是,原本这种带着磨砺意味的游历,本应该是独自一人,可这次却不止玉灵一人。 根据花魅所说,或许浣花阁还是不放心玉灵的安危,因此才有照看之人随行。但花魅比浣花阁更不放心,所以才请了清原来照看。 “昨日才走的么?” 清原吐出口气,暗道:“又要赶上去了。” 因为巨鲸着实过于引人注目,所以清原虽然让它入了玄元大派千里范围之内,但并未踏足玄元岛附近的地界。 这巨鲸见清原登岛,本欲逃走,但碍于清原留下的一柄白玉尺悬在头顶,终究只能在此等候,不敢妄动。 离了玄元岛,清原召出潜藏在海底的那尊巨鲸,随后,一跃而上,朝着玉灵等人的方向而去。 “就在东南方向。” 清原指着前方,淡淡道:“快些跟上去,我们要寻一艘楼船,但是不能靠得太近,只能远远跟着,更不能被她们发觉,懂么?” 巨鲸半晌未有答话,然后才迟疑着道:“仙长……这个只怕不易。” 清原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那个……”巨鲸斟酌着言语,只怕说错了话,被这位仙长当作是戏弄,顺手要了小命,想了片刻,才道:“小妖这一族,向来眼力不大好,眼睛狭小,所见模糊,就算是同类相逢在眼前,只怕还看见头,却看不见尾。小妖修行至此,法力浑厚,随着道行增长,自然可以看得远处,但是比起同等级数的妖类,只怕还是看得不远……先生想要让小妖远远吊着对方的船后面,还须先生亲自指点才成……” “你……” 清原微微皱眉,让这头巨鲸代步,本就是能让自身得以全神贯注地揣摩修行之法,未想它还有这般短处,还须得自身亲自指点。 天生体型庞大,修行有成之后,法力浑厚,同等妖类几乎不可匹敌,这算是天赋异禀。但拥有这等得天独厚的天生优势,却又有着眼力短浅的弊处,倒也真是令人感叹。 “也罢。” …… 楼船,甲板上。 两名浣花阁弟子,看着前方海面,互相交谈。 “我等此次出海,只当一场游玩,但另一边……” 陆瑜霜轻皱眉头,说道:“借着磨砺门下弟子为名,众位师姐甚至是师叔,不知能否顺利得手?” 周师姐笑道:“本门乃是道祖传承,当世最为至高无上的传承之一,世上哪有本门无法办到的事情?” “可这里终究不是南方大地,而是东海。” 陆瑜霜微微摇头,说道:“真人境以上,不能轻易过界,而六重天的上人,如若人数过多,只怕也要引起先秦山海界的怀疑。此次本门六重天之人,来了四位……按照道理来说,我等游历,会有一位六重天的上人照看,只有三位师姐去做这件事情,但昨日就连师叔也走了,可见三位师姐行事,还是力有不足……”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微微摇头,说道:“听说玄元大派的那位,也已经答应出手相助,但从昨日师叔离去时的神色来看,似乎也不甚乐观。”(未完待续。) 章三五零 鱼妖 玄元大派答应出手的那位,周师姐自然知晓是谁。 正是玄元大派的当代宗主。 玄元大派号称是执掌乱星海域的宗门,实际上也掌控了玄元岛周边千里的范围,看似浩大宗派,可实际上,这茫茫大海,多是一览至天际的海面,真正说起来,玄元大派的底蕴颇为浅薄,外强中干。 玄元门中仅有两位真人,一位是当代宗主,一位是太上长老,而就在不久之前,玄元太上长老已经羽化仙逝,独留一位宗主,撑起偌大宗派。 而这乱星海域,还是东海较为靠近中土,远离中央海域的位置,浣花阁才能瞒过先秦山海界,暗中动些手脚,并拉拢玄元大派,许以重利。 “玄元那位宗主,虽是真人,但毕竟是外人。” 周师姐叹道:“而且,玄元岛看似庞大,实则相较之下……” 她微微摇头,并未说下去。 中央海域是先秦山海界的仙境所在,周边共十大海域,岛屿无数,宗派林立,群星璀璨。但也正因此,互相攀比竞争,极为激烈……或许一座岛屿之上,便有好几个宗派同时并立,而这样的宗派,论起底蕴,兴许还要比玄元大派更为深厚几分。 “道行不足,还是难以真正受得本门重任,只能在此徒自忧虑。”陆瑜霜轻声道:“你我虽然修成上人境,但比起真正修行有成的人物来,还是有所不足。现在我们的磨砺还在其次,眼下还是要以她为重……” 说着,陆瑜霜朝着那边看去。 那白衣小姑娘,时而故作老成,背着小手,时而又蹦蹦跳跳,古灵精怪。 周师姐看得一笑,说道:“灵儿身份非同寻常,原本师叔是专门照看她的,没想到三位师姐那边还是有了变故,连师叔也走了。” “灵儿……” 陆瑜霜话才说了一半,前方大海骤然掀起一片浩大海浪。 一个巨大的影子,宛如从海中跃起,几乎掩住了天空的光芒。 “玄元岛的人,胆敢侵入本座海域中?” 那影子形如一条如若船只般大小的赤红鱼类,张口狞笑,吐出人言,道:“乱星海域可不是你们玄元的地界,莫要以为我家大王念着情面,不愿剿灭你们这人世道派,便以为可以在海中肆意妄为。” “海妖?” 周师姐和陆瑜霜对视了一眼。 按照道理说,乘坐玄元岛的船只出海,可以避免许多妖物袭扰的。 但是侵入了某些妖物的领地当中,便又是另当别论。 就算是驾驭先秦山海界的船,闯入了妖物的领地当中,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前在玄元岛已经问过,这一片是空海,没有什么大妖的……” 周师姐心中凛然。 …… “前方有变故。” 清原皱着眉头,说道:“五重天的一头妖物?” 按花魅的猜测,按道理说,除了两名跟在玉灵身边的弟子之外,应该还会有一位六重天上境的人物在暗地里跟随玉灵身侧,护卫周全。 有那位出身浣花阁的六重天上人,就算是乱星妖王出手,也不见得能占得便宜。 因此,他并不着急,而且,若是急了些,闯得稍近一些,或许会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这般想着,清原低头看了这头巨鲸一眼。 说来也是,就算这巨鲸眼力正常,感知敏锐,要想跟在浣花阁这一行人的身后,只怕也瞒不过那浣花阁六重天的上人。 也只有清原,身具堪比真人境的感知,才能遥遥跟着浣花阁这一行人,而不被那六重天上人发觉。 “这磨砺,难道还是斩杀妖物,从而在妖物身上取得什么部位,充当炼丹的材料?” …… 大浪滚滚,翻涌起伏。 整座楼船几乎倾覆其中,但这毕竟是玄元大派之中,最好的船只之一,在滔滔大浪当中,依然没有颠覆。即便是那海妖打过两记妖术,几乎让这船只支离破碎,但也终究没有损毁。 玉灵小脸煞白,看着那庞然大物,有着难以置信之感。 “五重天的海妖……” 周师姐低声说道:“你我姐妹身为浣花阁弟子,道行都在上人境,所学功法及道术,都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法门,联起手来,就算不能诛杀这头海妖,但将它击败,使之退去,应当不难。” 陆瑜霜眉宇轻蹙,微微点头。 倘如是在陆地之上,凭借浣花阁传承,或许还能诛杀这头海妖。但是此时身在海上,而眼前这头是海中妖物,占了地利,加上五重天的道行,可以引动海势动荡。 她们这四重天的道行,在海上站立尚且不易,凭空弱了三分。 倘如修成六重天,得以腾云驾雾,便又是不同了。 “冰霜……凝结!” …… 清原命巨鲸停下,遥望前方,放出真人境的感知。 原本他也担心那浣花阁的六重天上人,可以察觉到他的窥探,但是适才前方的动静,一直没有平复,不像是有六重天上人出手的迹象。 清原也曾想过,毕竟这是一场磨砺,或许不到危及性命的关头,那位上人不会出手,但此刻似乎已是险死还生了,为何还不出手。 因为又来了一头海妖。 “来了一个异类,长三十丈,形如白蛇,但身子扁平,宛如丝带,约有六重天的道行?” 清原略感讶异,道:“乱星海域之内,除乱星妖王之外,还有这般道行的妖类?” 说着,他又朝着脚下巨鲸看了一眼。 那巨鲸闭着双目,看不清眼神变化。 就在不久前,它曾在清原眼前吹嘘过几遍,自称是被乱星妖王无比器重的一位,乱星海域之中道行比它高的妖物,几乎没有。 但从远处赶来的这头妖物,显然远胜于它。 …… 正在与陆瑜霜斗法的是一条巨鱼,数丈来长,堪比船只大小,体型煞是庞大。它浑身火红,鱼鳍摆动,而身上有一条金线,从嘴唇处,延至鱼尾末梢,几乎泛出金光来。 这条鱼已经有五重天的道行,最善于兴风作浪,寻常五重天上人未必还能是它的对手,今日遇上了这两个四重天的女子,一个牵制,一个攻伐,竟然让它险死还生。 尤其是那个用剑攻伐的白衣女子,神色冰冷,一言不发,但是却能使大海结冰,让动荡的海势有了停滞。然后在挥剑之间,有霜雪点点,看似美妙,然而那些霜雪,却是以剑气凝成。 如非鱼鳞厚实,几乎要被这剑气打得千疮百孔。 “再斗下去,只怕小命也要丢了。” 这鱼心中暗道:“玄元大派的弟子,就是两个五重天的一起上,也不见得能让我如此狼狈。但这两个玄元岛的女子,怎么如此厉害……” 这条鱼已然萌生退意。 但陆瑜霜剑气挥洒,渐入一种奇妙境地,竟是有着将那鱼妖斩杀当场的意味。 周师姐见状,心中暗惊,既是高兴,又是欣慰,也有一些感慨,暗道:“陆师妹不愧是这一辈当中,最具天赋的几位弟子。” 她也察觉了机会不可得,竭力牵制那条巨鱼,让陆师妹得以尽力发挥,或许可以凭借陆师妹这四重天的道行,斩杀这头五重天的巨鱼。 “玄元岛的船,闯入了我三弟的地界,还想着杀我三弟,未免也过猖狂了。” 忽地,远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道:“莫要以为本座不知,你们玄元大派,早已是外强中干,两位真人已经死了一位……” 前方海面忽然划出一条长长的轨迹。 那是细长的涟漪,刹那便有数百丈,仿佛一条长线。(未完待续。) 章三五一 浣花阁陆瑜霜 茫茫海面,骤然出现一条细长的涟漪轨迹,刹那数百丈。 那细长的声音传入楼船当中。 “玄元大派死了一位真人,剩余一个宗主,道行比起我家大王,还差一线,如今你玄元大派擎天之柱塌了一根,已是虚弱不堪,覆灭在即,还敢如此嚣张!” 随着声音传来,海面上翻涌不休。 一片波浪涌起,内中一条银白色的丝带,破水而出,冲天而上,宛如白龙升空,盘旋云雾当中。 “六重天上境的海妖?” 周师姐面色微变。 哪怕是她们出身于浣花阁,但是二人道行都还未足五重天,对付那头大鱼已经算是颇为勉强,能够有望将之打杀,已经算是颇为难得。 但眼下,又如何对付六重天的大妖? 海面上,那女子白衣胜雪,脚下所踏,冰霜凝结,法剑挥洒,剑气成霜。 那条金线大红鲤险象环生,竟然在这四重天的女子面前,只有招架之力,甚至有了性命之危。 “红三,亏你还是五重天的妖物,得大王亲自授法,怎么连玄元的一个四重天弟子都斗不过?” 水汽凝成朦胧云雾之间,那一条宛如白色长龙般的带鱼妖,游走不断,语出冰寒。 “这不是玄元的弟子。” 那金线大红鲤大声道:“她的道法无比精妙,不是玄元的传承……” 交手至今,已令得这头海妖心惊胆颤,总算察觉这女子的道法,不该是玄元应有的法门,其玄妙之处,着实难以揣度。 玄元弟子,怎么可能以四重天的道行,几乎胜过了它? “小姑娘……本座来了,你仍不停手,视而不见,倒也未免太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那条白色带鱼,冷哼了声,旋即海中起了无数水柱,朝着陆瑜霜而来。 陆瑜霜眉宇轻蹙,蓦然收剑,不再尝试杀掉那头金线大红鲤,刹那退回船上,看向了上方。 那头宛如白龙般游动的带鱼,道行高过她们太多,原本若是有师叔在此,便是乱星妖王来了,也无须畏惧,可惜昨日师叔也已经匆忙离开。 “这片海域不属于任何一头海妖的地界,它们是故意寻衅,听这语气,应是冲着玄元大派而来。” 周师姐低声道:“咱们用了玄元大派的船只,被它们当作了玄元大派的人。” 事已至此,已然动手,这两头妖物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即便亮出了浣花阁的身份,但是浣花阁位在极南之地,而这里是先秦山海界统领的东海,它们也未必会有多少畏惧。 只是此刻,只怕是有性命之危。 “先让玉灵离开。” 周师姐说道。 陆瑜霜微微点头。 就在这时,天空水汽凝成的云雾中,那白色带鱼妖转而入水,霎时间,水里不断转动,但见漩涡骤生,将整座楼船都卷在当中。 “谁也走不了!” 鱼妖的声音,从水中传来,语气森然。 …… 清原放出了感知,扫视过去,察知其中变化。 此刻来了一头六重天的大妖,显然已经不是陆瑜霜等三人可以对付的了。 磨砺并不是送死,按照道理来说,出现这般局面,浣花阁那位六重天的上人,也该出手了。 但此刻并没有浣花阁高人出手的迹象。 “花魅曾经说过,浣花阁必定会有保护玉灵的人,但那件事情涉及到浣花阁隐秘,如若出现变故,或许会将暗中保护玉灵的人调走。” “因为玉灵只是历练,危险并不高。” “花魅之所以让我过来,怕的就是看似稳妥的历练当中,出现意外……” 清原露出几分笑意,心道:“似乎都被她料到了,我刚来此,玉灵便遇上了意外,而原本该护住她的人全无踪迹,似乎也已经离开……” 他笑了声,便要使出缩地成寸之法,朝着那楼船处赶去。 然而一步迈出,尚未落地,便又收了回来。 “浣花阁弟子……非同寻常……” 清原目光微凝,讶然道:“这个陆瑜霜,真是令人吃惊。” …… 大片海水卷了下来,要将楼船覆灭在当中。 然而在这顷刻之间,似乎连整个大海,都凝滞住了。 海浪停歇,浪花凝住。 白色的冰霜,以楼船为中央,不断往外扩散。 “师妹……你……” 周师姐看着陆瑜霜,眼神中逐渐有了变化。 她早知陆师妹天赋绝顶,但是也从未想过,竟然会在这般年纪,就越过五重天的界限,将冰霜外放,影响周边大海。 放在陆地之上,这便已是运转了周边的山河大势。 五重天! 她正在突破五重天! 她感悟已足,法力积累已足,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而这生死关头,就是一个契机。 但谁也不知道,她已经有了积累,只是在等侯着这样一个契机,哪怕是与她无比亲近的师姐,也都不知道,这位师妹的天赋已经到了这等地步。 须知,在不久之前,她从中土回到宗门,才刚刚踏破界限,成就上人境,至今不过数年光景……竟然已是有了踏破五重天的底蕴了么? 周师姐心中忽然升起无限感慨。 “杀!” 那金线大红鲤掀起浩浩波浪,怒吼道:“杀了她!” 虽是妖类出身,但修行至这般地步,眼力也不算差,心智也并不低,它自然看得出来,这个女子是借了适才与它斗法的势头,一举踏破了这一层界限,开始能够影响海势运转。 如若不是那带柳鱼妖来此,兴许这女娃娃就会凭借这股势头,在成就五重天的刹那之间,用它祭剑,斩杀于此。 金线大红鲤心中惶恐不安,更有一种难言的屈辱。 区区一个四重天的上人,将它逼迫到近乎绝境的地步,并且有着突破五重天的迹象。而它踏足五重天的境地,有了八十余年的光景,竟然害怕这个女娃待会儿踏足到这个境地,然后把它斩杀于此。 正因为心中不安,并且屈辱羞愧,于是怒吼,咆哮不休。 带鱼妖没有即刻出手,因为它施展出来的漩涡,被冰霜凝结,动弹不得,身为六重天的大妖,它自然不容许在操纵的这一方面,输给那个后辈人族女子。 于是它加快了漩涡转动,试图破开那凝结的冰霜。 “我亲自要了她的命!” 金线大红鲤见带鱼妖未有即刻出手,当下跃出海面,化出一道弧线,鱼鳞张开,朝着楼船蓦然冲撞了过来。 轰隆! 在另一头的海面上,掀起百丈波浪,有一头更为巨大的海兽,跃出海面,竟是一头无比巨大的鲸鱼。 只在刹那之间,这巨鲸便撞上了金线大红鲤。 空中一声震响,两尊无比巨大的海中妖物,撞出千丈之远,坠入大海当中。 “鲸妖,你疯了?” 带鱼妖的声音,从海中传来,带着震怒之意。 而在楼船之上,那眉宇清冷的女子,骤然睁开双眸,霜华剑指向海中,清喝道:“妖孽!” 声音传开,所到之处,但见霜雪纷飞。 海上落雪。 :订阅惨淡,同学们给个支持吧……(未完待续。) 章三五二 立于不败之地 朝四方望去,海面茫茫,直至天际尽头。 然而在楼船身边,海面呈漩涡之状,但却凝了一层冰霜,好似一个巨坑,而坑中便是楼船所在。 陆瑜霜一步迈出,离开楼船。 在她身侧,但见霜雪纷飞。 天空与大海之间,有着无数雪花。 雪花从天空落下,落在海上。 然后海上泛起了一层白色,随后凝结,不再汹涌澎湃,只凝固在那一刹那间。 “看你年纪不大,能有这等道行,可谓天赋绝顶。” 带鱼妖的声音从海下传来,每传到一处,必有凝固的冰霜破碎,恢复海水之状。 “五重天的道行,能有冰封大海的本事,所学之法必定非同寻常……本座跟在乱星妖王身边多年,也曾见过妖仙法门,也曾斗过仙家传承的弟子,但都不如你的本事。” 陆瑜霜没有答话,只是提着剑,在海面上行走。 每走到一处,那里必将结成冰霜。 而千丈之外,波涛汹涌。 有海浪冲过来,覆盖在冰层上,然后当海浪退去,冰层还是冰层,未有融化。 那边的一头巨大鲸妖,跟那金线大红鲤,斗得难分难解,不再是以肉身碰撞,而是各自开始动用自身传承或是所学的妖术。 动用了妖术,也即是打出了真火。 也许那两头妖物,便要分出生死的恶斗了。 陆瑜霜并不知晓那鲸妖从何处而来,又为何相助于她,是因为跟那金线大红鲤有仇,又或是另外的原因……但原因如何,暂时可以不必去想,重要的是,那鲸妖暂时没有对她们出手,而是拦住了金线大红鲤,替她解去了一层危机。 而此刻,她初入五重天之境,面对一头在六重天似乎也已经驻足多年的海妖,容不得她分心了。 “蓄势?” 带鱼妖冷哼了声。 海面上的冰层,在它的运转之下,不断破碎,然后在陆瑜霜的行走之中,又不断凝结。 两方一直在相互较力。 但这位六重天的大妖,似乎并不能在这一方面,胜过那初入五重天的女子。 “你对于这一重境界的领悟,竟然不逊色于本座。” 带鱼妖沉声道:“只不过,就算是如此,你终究才初入五重天,而本座在六重天之境,早已有了多年光景积累,怎是你能相比的?” “那就试一试罢。”陆瑜霜终于开口,声音冷若冰霜,道:“那头妖物已经被拦住了,此时只有你与我,不会受到打扰,便各展本事罢。” “好大的口气,就算是仙家门派的弟子,也未免太狂妄了些。” 带鱼妖道:“别说只是一头鲸妖拦下了老三,就算再来一头鲸妖与你联手,你以为你便能在本座手中活下性命么?” 带鱼声音带着阴冷,森然可怖。 陆瑜霜默然不语,过了片刻,然后一剑探出,刺入了冰层之中。 “说得如此厉害,你这妖物,不也是仍然想着偷袭么?” …… 远处。 对于清原而言,一步的距离,并不算远。 他看着前方的动静,仿佛只在眼前一般。 适才他原本想要出手,却发现陆瑜霜修为竟然有了突破。 浣花阁的弟子,道祖传承的功法,并不亚于守正道门,那么这个陆瑜霜踏足五重天之后,会有多高的本事? 因为清原本身也在五重天的界限之内,所以,他对此颇为好奇。 道祖传承门派的弟子,初入五重天,能否对付在六重天当中积累多年的老妖? 清原是可以的,因为他有地龙在身,在山河楼这一步,有着得天独厚的本事,并且,他所学的功法,以及道术神通,都不逊色于道祖门下。加上有着位在先天的古镜,以及不知品阶的白玉尺,均是极为有利的臂助。 清原在五重天时有这样的本事,那么陆瑜霜呢? 他看着前方,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为了避免那头金线大红鲤的烦扰,他特意命那巨鲸,前去把它拦下,让陆瑜霜得以尽心对付那头六重天的带鱼妖,不必考虑金线大红鲤的威胁。 巨鲸虽是不情不愿,但也不敢触怒清原,这才往前而去。 “说来,这位浣花阁的陆瑜霜,在南梁时也才三重天的道行,如今已入五重天,期间不过数年光景,果真是天赋绝顶的道祖门下。” 清原吐出了口气,然后伸手一挥,古镜化作金光,飞入云层之中。 金光闪烁,然后收敛光芒。 …… 倏忽一声。 海面下迸出一道光华,锐利无匹,几乎堪比剑气。 “冰镜!” 陆瑜霜把霜华剑往前一探,然后以剑刃为中心,冰霜往外扩散。 剑刃三尺,于是冰霜三尺。 冰镜三尺厚! 那一道光华落在冰镜之上。 当下冰镜破开。 然而光华已经散去,显化原形,乃是一根长长的獠牙,色泽通透,前端甚至有着倒钩。 陆瑜霜重新握住霜华剑,原本便是白皙如玉的脸色,已然苍白如雪。 “本座自断獠牙,施展出着天生的神通,竟然还不能伤你?” 带鱼妖到了此时,竟有几分赞赏之意,道:“若不是亲眼见你突破,本座只以为你是在五重天之中,修行了许多年……能在本座手下斗过这么几个回合,若说你是突破六重天,本座也是信的……” 这个女子的斗法本事,比起初入六重天的妖物来,并不逊色分毫。 “看来与你这般斗下去,还要花费许多功夫。” 它原本颇为轻视,甚至也不愿在任何一方面,承认输给陆瑜霜。 于是在陆瑜霜凝结冰霜之后,它又破碎冰霜。 于是在陆瑜霜站在海上之后,它便与之斗法。 但现在,它破碎了冰霜,而陆瑜霜却还能冻结冰霜,在这操纵海势的本事上面,并不输它,甚至它还是占了道行的优势,但凭操纵海势的感悟,那女子兴许比它更胜一筹。至于斗法……至今已经出了一门天赋神通,断了一根獠牙,仍未杀死这个女子,也谈不上胜。 “浣花阁?” 带鱼妖叹了声,道:“女子之身,功法高深莫测,手段非同寻常,本座早该想到了……” 言语落下,海面破开一处。 恍惚间,好似一条白色长龙,破水而出。 “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本座立于不败之地了。” 天空之中,白龙游走,声音传来。 陆瑜霜神色依然清冷,只是眼眸中稍微黯淡了些,她抬头看去,望着天空中游动的白色长影,然后举剑向天。 剑刃指向那白色的长影。 陆瑜霜收回剑,轻声道:“太高了。” 太高了,剑无法触及。 这就是六重天上境的不败之地。(未完待续。) 章三五三 仙术凌霜 轰然一声炸响! 天空中打落一道锐利的光芒。 那是这头六重天大妖的天赋神通。 “冰镜!” 陆瑜霜运使霜华剑,凝成一面冰镜,抵御住了这六重天大妖的攻打。 虽然不能伤及天空上那头大妖,但终究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她没有再起攻伐之心,转而竭力防守。 楼船虽然出自于玄元岛的手笔,可以避开妖物,也可防住寻常法术,但现在面对这头六重天上境的大妖,显然还是不足。 避免这头带鱼妖攻向楼船时救援不及,陆瑜霜早已退回了楼船之上,并且把楼船周边上百丈的海面尽数凝为厚实的冰层。 “师妹,你还是带着玉灵离开罢。”周师姐叹了声,出身浣花阁,如何看不清眼前的局势……如此一味防守,受人攻打,能挡得一时,又能挡得了多久? 那六重天大妖立于不败之地,而且道行这般高,法力也同样浑厚,加上天赋所赐的神通,以及乱星妖王所传的妖术,终究稳占上风,陆师妹落败只是迟早的事情。 “师姐……” 陆瑜霜脸上全无血色,白得如冰霜一般。 “玉灵性命最为要紧。” 周师姐说道:“原本只是一场寻常历练,谁知坐了玄元岛的船,竟然招致杀身之祸。若早知如此,师叔断然是不可能离开的……” 门中对于玉灵的重视,并不亚于那一桩隐秘。 陆瑜霜银牙轻咬,道:“它在天上,而且道行太高,只怕逃不掉的,而且,这头大妖猜出了我们的身份,也就只能灭口,不可能让我们离开去跟长辈会合,再重归此地寻仇。” 周师姐低声道:“我去引它,争取喘息之机,你带着玉灵,趁机从另一方向离开……” 陆瑜霜微微摇头,没有答应。 “师妹,这样下去,咱们三个都活不了的。” 周师姐看着她全然没有半丝血色的精致脸颊,忽地升起一丝怜惜,说道:“你初成五重天,斗法至今,虽然凭借本门诸般传承,得以不败,但是法力也该耗尽了罢?” 天空又降下一道法术。 半空中嘭地一声,远远传开。 陆瑜霜运用冰镜,强行将那大妖的法术拦了下来,苍白如纸脸上忽地涌起一丝红润,然后那红润之感霎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为苍白的神色。 倘如给她几日光景,稳住了这个境界,打磨一番,运转法力圆融如意,施展山河大势不再凝滞,或许再遇上这头大妖,便不会是这般狼狈的场面。 倘如此刻遇见的大妖,只是初成六重天,没有多年的积累,兴许以她浣花阁秘传,也未必就会落败。 但眼下,是她初成五重天,还未来得及打磨稳固这个境界,便遇上了一个在六重天里积累多年的大妖,于是……性命堪忧。 “似是到此为止了。” 天空中的带鱼妖,声音带着阴冷之意。 它与红三此去,是奉妖王之命,前往玄元岛,覆灭外强中干的玄元大派。 红三在这半途之中,遇上了玄元的船只,也就想着随便打灭了去,哪知船上的人看似道行不高,实则本领十分厉害……更不曾想到,玄元船上,竟然是浣花阁的弟子…… 如若有红三相助,它便可轻易取胜。 但那头莫名出现的鲸妖,不知发了什么疯,竟是与红三斗了起来。 “这蠢货,竟敢在此刻内斗,误了大王覆灭玄元的法令,看它如何收场!” 它隐约感应到玄元岛那边将要出现变故,于是心中愈发急切,眼眸看向下方,阴冷道:“到此为止了。” 话音落下,它扁平的身子蓦然一颤。 然后背后的一层鱼鳍,倏忽颤动,在它背上,鱼鳍之下,每隔一掌,便浮现出一个骨珠。 一个又一个骨珠,仿佛被鱼鳍串联起来,锁在背上。 此刻,它将骨珠运使了出来。 这是年岁较高的带鱼,背上自然生成的一种骨珠,当修成了妖物,便堪当法器……而在乱星妖王费尽心血之下,便以此创出了一道法门,将这天生的骨珠,当作了天赋神通。 三十鱼骨妖珠,在鱼鳍的串联之下,仿佛一串白色的美丽链珠。 失了背鳍的带鱼妖,似乎显得颇为古怪滑稽,但是那一串骨珠的气息,却令人无比凛然,几近法宝。 “去!” 一串长珠打落了下来。 刹那之间,骨珠所过之处,空气隐约泛起了扭曲的涟漪,好似连虚空都在荡动一般。 周师姐看见这一幕,神色刹那间黯淡下来,似是有些遗憾悲伤。 玉灵早已被送入船内,但也看见了外面的变化,小脸绷得紧紧地,握着手中一朵花,花前有一截剑刃,正是她的凌华剑。 陆瑜霜深吸口气,心头悸动,她已然知晓,眼前这三十骨珠连成一串,威势无匹,已不是冰镜所能抵挡。 尽管她知晓几乎无望取胜,或许会死于这大妖之手,但她仍然不想坐以待毙……只要还有余力,便尽力…… “凌霜!” 她闭上双目,剑指天空。 她获得师祖炼制的霜华剑,便是因为恩师要她修成这一门凌霜之术。 一直以来,她都能以霜华剑施展出来,但却不得要领,与寻常道术无异。 此刻,她隐约摸到了要领,于是尝试着要把平常施法的一些细节,稍作改变。 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改变,一旦出错,必定伤及自身,而且,就算想法没有出错,但以她此刻的状态,也不足以真正把这一门仙术施展出来。 倏忽间,宛如浩浩江河般的声音,从剑上传了出来。 陆瑜霜眼中有光芒闪烁,似有喜意。 下一刻,便见剑刃之前,蓦然涌出了无数冰雪,汇成一股洪流,朝着那三十鱼骨珠迎了过去。 凌霜之术……成了! 嘭! 最前头的一颗鱼骨珠,陡然迸裂,然后破碎。 但是那冰雪洪流,却在那一颗鱼骨珠之下,打出了缺口,而剩下的鱼骨珠,击打在同样的位置当中。 陆瑜霜脸色骤然升起一股红润之感,然后张口吐出大片鲜血,眼前一暗,屈膝跪地,只有手中放出浩浩冰雪的剑刃,依然朝着天空。 天空之上的大妖,破碎了自家与生俱来的宝物,同样也不好受,只得以怒吼咆哮,竭力运使法力加持在那鱼骨珠的方式,以泄愤怒。 片刻的僵持。 这三十鱼骨珠,以破碎十颗的代价,穿过了这冰雪洪流,剩余二十颗,仍是连成一线,刺向了陆瑜霜的眉心。(未完待续。) 章三五四 斩大妖 二十鱼骨珠连成一串,指向陆瑜霜,来得极快,几乎无法躲避,也同样无法抵挡。 陆瑜霜苍白的脸上已蒙上了一层灰暗,眼神黯淡,手中的霜华剑也已经垂落下来。 道行太浅,法力消耗太重,以此刻的状态,哪怕施展出了仙术,却也仍然不敌那一串鱼骨珠。 “师妹……” “师姐……” 两声饱含着关切的声音,分别从周师姐和玉灵口中传出来,原本见到仙术凌霜出现,二人心中大喜,但下一刻,仙术不敌鱼骨珠,当即心中一凛,便把那升起的喜意浇灭,而眼前所见,陆瑜霜已然是命在旦夕。 “大妖……”陆瑜霜眉宇刺痛,看着那一串骨珠,无力抵挡,无力躲避。 鱼骨珠临近面门,几乎占据了眼前的视线。 …… 恍惚之间,有许多念头闪过。 生死之间的念头并不清晰,也不能一字一句讲得清楚,只是在瞬息里,无数个熟悉的场景,无数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模糊想法,刹那闪过。 她自幼身在浣花阁,展露出非同寻常的修行天赋,最后在已然得道成仙的师祖指点下,修行了门中一部仙法,备受器重,时至今日,已入五重天…… 自修行以来,仗着浣花阁的秘法,同等级数之间,不曾落败,甚至在面对道行更高的人物时,也能不败,甚至取胜。 适才在四重天时,她能对付五重天的金线大红鲤,占得上风,隐约有着将之斩落的趋势。而如今初入五重天,便跟这头积累多年的六重天大妖斗到这般地步。 哪怕是出身浣花阁,但能有这般本事,也仍是足以自傲。 但最后她脑海中闪过了伏重山,也就想起了伏重山那个不逊色于她的年轻人。 然后,她的眼前,便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拦在了身前。 “妖孽!” 来人五官端正,面貌清俊,然而眉宇淡漠,神色平静,看着天空之上,伸手按了过去。 他手中分五色光芒,各按五行,伸手之间,便拿住了最前头的一颗鱼骨珠。 然后第二颗鱼骨珠,撞在了第一颗鱼骨珠之上。 一股巨力传到清原手臂上。 第三颗鱼骨珠撞在了第二颗鱼骨珠上。 又一股巨力落在清原手臂上。 第四颗鱼骨珠落在了第三个鱼骨珠上面。 又是一股巨力。 …… 不过半个呼吸的功夫,第二十颗鱼骨珠,就已经撞在了第十九颗鱼骨珠上面。 巨力一股接着一股,仿佛浪潮,一浪叠着一浪。 清原神色不改,手臂纹丝不动,脚下更是半步不退,他手中握住了那鱼骨珠,但见五色光华,将之收拢了进去。 二十颗鱼骨珠,收入手中。 “你是谁?”天空中游动的白色带鱼妖,既惊且怒,慌忙交加。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微笑着,偏过头来。 周师姐在伏重山时,听玉灵说过“某个人”,但未曾见过,却也并没有认出来。 但是原本朝着师姐冲过去的玉灵陡然停下脚步,指着清原,讶然道:“是你?” 而原本已然无力抵御的陆瑜霜,只是看了清原一眼,神色恍惚,往后踉跄了一步。 周师姐连忙把她扶住。 而陆瑜霜的目光,则一直落在那个年轻人身上。 适才她心神恍惚,想起了伏重山,想起了这年轻人来。 然后这人便出现了在了身前,轻而易举地夺走了那大妖的至宝,收为己用,视天上那大妖如无物。 隐约记得,他叫清原。 “你居然……” 陆瑜霜声音极低,细若蚊声:“居然有了这等道行么?” 大妖至宝打落,就算是自己适才施展出的凌霜之术,都未能阻挡,可是这个清原,已然能够徒手接下,并且夺为己用。 陆瑜霜看着这个道行原本不如自己的年轻人,心中竟有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看你也不过五重天的道行。”天空中,那大妖似是鱼骨珠当中,猜测出了来人的气息高低,心中大定,忽然开口,狞笑道:“我当还是真人驾临,原来也就是个只能在下方逞威的……把本座的宝贝,还来!” 它运使法力,试图将那鱼骨珠重新夺回。 清原看着手中跃跃欲动,仿佛妖蛇一般的这串珠子,淡淡一笑,手中用力,当即那鱼骨珠仿佛失了生机,颓然落下。 带鱼妖一双淡黄色的眼眸中,露出骇然之意。 “你以为身在高空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清原看向空中的带鱼大妖,眼中露出几许古怪的笑意。 轰! 海面上迸出一条水柱,化作独角长龙,冲天而上。 青龙化元术! 带鱼大妖并不畏惧那水柱化成的长龙,但并没有必要与之缠斗,于是往上游动,朝着更高的高空而去。 带鱼大妖游动往上,但见云雾相随,仿佛真的化作了一条白色的长龙。 “你道术再是高深,又如何触及数千丈高空?” 带鱼妖俯视下方,露出不屑之色。 然而它的目光,对上了那年轻人的双目,只见那年轻人眼中有着淡淡的嘲讽之色。 “不好……”它毕竟是大妖出身,危机临身,当即凛然,刹那抬头看去,便见万丈高空之上,白云重叠只见,有一束阳光,破开云雾,落了下来。 那不是阳光,而是镜光。 那镜光凝成实质,仿佛长河。 神宝天河! 修至六重天大妖境地的带鱼大妖,来不及抵御,也来不及躲避,便被那镜光压落了下去。 而在海面之下,有一道白尺往上迎来,尺上有红色雷纹,光芒大放,当即红白交加,化作一柄雷霆法剑。 “蓄势至今……”清原轻声道:“怎容得你翻身?” 上方有镜光压着大妖坠落,而下方……雷霆法剑从下往上。 眨眼的功夫,雷霆法剑,便将这头带鱼大妖,从头到尾,彻底贯穿。 霎时间,八方寂静。 随后,陆瑜霜法力枯竭,海面冰层破碎,清脆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然后海浪波涛之声,汹涌澎湃。 然而,在这许多海声之中,只有一个淡淡的笑声。 “许久不见。”(未完待续。) 章三五五 事毕 天空云雾散开,大海冰层破碎。 波涛汹涌,轰隆巨响。 “许久不见……” 这个年轻人站在海上,转过头来,看向了楼船之上的人,目光扫过玉灵,又落在陆瑜霜的身上,笑道:“陆姑娘成就此境,可喜可贺。” 陆瑜霜被师姐搀扶着,原本白皙温润的面色,苍白得吓人,体内法力尽数耗竭,而心神损耗,隐约也有了许多昏昏沉睡之感,但在此刻,她依然撑着,没有立即昏睡过去,也没有打坐恢复。 听到了那年轻人开口,陆瑜霜无力回话,但仍是面无表情。 眼前这人,道行原本还不如于她,但如今却已是胜过她许多。所以这声可喜可贺,落在她的耳中,不免有着几分嘲讽的意味。 而周师姐则察觉眼前这人,好像是师妹旧识,似乎也无恶意,便带着些许敬意,开口答谢。 清原也不失礼,含笑回话。 玉灵看着那个站在海上的人,似是有许多惊讶。 但不论是周师姐还是玉灵,她们心中的想法,终究不如陆瑜霜这般复杂。 陆瑜霜出自浣花阁,论起斗法,凭借门中秘传,在外界游历时,往往是能胜过道行更高于自身的人。然而,当年在伏重山时,陆瑜霜有三重天的道行,与二重天的清原交手,却让这个二重天的年轻人逃了…… 此后,待她再遇这年轻人时,对方初入三重天,而自身早已是三重天巅峰,但却不能取胜。 以往总是胜过道行高于自身的人物,但这一次却不能胜过道行低过自己的清原,心中不免有些记挂着此事。 待回了宗门,她偶尔也有想法,对方道行低于自身,尚且不会逊色于她,那么……倘如两人道行相当,又会如何? 不论想了多少次,最终还是那年轻人取胜的希望更大一些。 这是她第一次心有挫败之感。 但适才生死之间,念头闪过时,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年轻人。 尽管一瞬之间的想法有着许多,而且模糊不清,但似乎也有这样一种念头:自己终究是突破了五重天,而且与六重天大妖斗到这般地步,而这个人那日才凝就法意,只怕如今还在三重天,就算他是惊艳之才,非是一般修道人可比,但数年过去,哪怕顺风顺水,至多便是修成了三重天巅峰的境地,想来也还未踏足上人境。 但下一刻。 那年轻人便已出现在眼前。 陆瑜霜忽然惊觉,此前所想,似乎错得离谱。 徒手接下二十鱼骨珠,顷刻斩杀六重天大妖。 真人出手,亦不过如此罢? …… 而玉灵看着那个在家乡时,跟自己斗得难分难解的人物,转眼之间,竟然已经是有了这种高深莫测的本事,不免有些郁闷。 她对于这个欺负过自己的家伙,印象不大好,尤其是娘亲经常对这个家伙赞赏有加,让这个看似乖巧的小姑娘,对他的印象愈发差了些。 毕竟小孩子,总是对自家长辈的教导,有些畏惧,而当教导之中出现了某个榜样,久而久之,她对于这个所谓的榜样,便有了一种所谓的“讨厌”之意。 “好歹也救了你们一命……” 清原叹了声,道:“怎么都这般脸色?” 本以为出手救人,能够消尽前事怨隙的清原,见陆瑜霜虚弱得无力回话,但神色仍然清冷得没有半丝表情,又再看玉灵抿着唇,一副郁闷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无言。 “这位公子……”最终还是周师姐开口,稍微露出歉意,道:“陆师妹法力耗竭,心神损耗极大,玉灵年纪尚小,不通礼仪,有失礼之处,还望包涵几分。” 清原只是轻笑了声,道:“一句玩笑话罢了,不要当真。” 说着,他又看了玉灵一眼。 这个小姑娘,眉目精致,宛如粉雕玉琢,仍然是十二三岁的模样,数年过去,清原本以为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女,未想,这小姑娘依然没有长大。 只不过,这小姑娘终究还是踏入了三重天,而且触及了四重天的界限,有了彻底化妖的迹象。 至于陆瑜霜,当年便是三重天,如今成就上人境也在意料之中,但清原也没有想过,这位姑娘竟然会一举踏破五重天。 “稍后再叙,那边的事情……。” 清原轻笑了声,偏头看向了数十里之外。 巨鲸和金线大红鲤斗得十分激烈。 这头巨鲸法力浑厚,天赋异禀,而那金线大红鲤在与陆瑜霜交手时有所损耗,还吃了大亏,于是……巨鲸稳稳占了上风。 但是要杀死这头金线大红鲤,对于巨鲸而言,也非易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因为乱星妖王的缘故,这巨鲸根本不敢对同在乱星海域的金线大红鲤,有杀戮之意。 但是对于清原而言,没有这么多的顾忌,他顺势一挥,古镜照了过去,镜光凝实,顿成神宝天河。 镜光所化的大河,将那金线大红鲤卷在当中。 这神宝天河,失了内中的许多法宝器物之后,不如以往,但因为炼过太上至宝,威能也是不差。 于是那金线大红鲤,轻而易举地在镜光之中碾成灰烬。 曾经被神宝天河压入海底而不得翻身的巨鲸,心中震骇无言,更是有些惴惴不安,这条镜光长河能够轻易镇杀金线大红鲤,也同样可以轻易镇杀于他。 但是想起先前连带鱼妖都死去了,似乎也就不那么难以置信。 清原看了那巨鲸一眼,似笑非笑,然后把手一招,当即便将古镜收了回来,白玉尺也随之飞回。 至于那带鱼妖的尸首,已经被收入了古镜当中。 但是清原伸手一捞,又从海下捞出了一物。 那是一根獠牙。 正是带鱼妖为了施展出天赋本领来,所断去的那一根獠牙。 獠牙长如枪戟,但形如刀剑,两侧锋芒锐利,而前端有着倒钩。 “一口咬下,獠牙入肉,想要挣脱时,倒钩将会扯开伤口,甚至将伤口的筋肉尽数扯裂开来,但猎物往往没有这种忍受疼痛的魄力。” 清原看着手中的獠牙,暗道:“倒是炼制法器的好材料。” 收了这些用处不小的东西,他才彻底平复了海面上的一切,然后看向了楼船之上。(未完待续。) 章三五六 乱星压玄元 乱星海域。 玄元岛。 中间的主岛,正是玄元大派山门所在之地,而周边岛屿,已是海市,各类建筑居所层出不穷,外来修行之人熙熙攘攘,或为修行,又或是其他各类不同心思,互取所需。 这是中土修行道派,所不曾有的另一番景象。 “玄元宗主……” 忽地,一声沉闷的声音,响彻天宇。 声音传开,海面骤起风波,然后那无数岛屿,震颤不休。 但见天空骤然一暗,阴云盖顶,隐约有一条白色的长影,在阴云当中游动,宛如白色真龙。 “乱星妖王……” “它怎么来了?” “它想干什么?想要与玄元争斗么?” 无数个惊恐慌乱的声音,在各个岛屿之中响起。 只有那宛如长龙般的白色身影,在空中游走,俯视下方,沉声道:“老家伙死了……现今玄元岛只剩你一个真人,哪怕怀有岛上的阵法,也敌不住本王了……这乱星海域,终究是本王的海域所在,怎容得你玄元在此坐落?” 它在云层中游走,有狂风骤起。 而大海波涛汹涌,仿佛狂啸一般,要将玄元岛千里范围之内所有海岛尽数淹没,尽数倾覆。 “本王与你们斗了这么些年,总算等到了今日……” 妖王俯视下方,道:“玄元纵有护山大阵,凭借你一个真人,也敌不住本王,今日……玄元该灭了!” 这声音在无数人耳边炸开,不亚于晴天霹雳。 今日乱星妖王来此,是为覆灭玄元? 外界传言,乱星妖王与玄元大派有先辈情面所在,遂而相安无事…… 然而今日所见,两方早已是明争暗斗,只是谁也无法压过谁,直到今日,玄元两大支柱,已倒塌了一根,已是摇摇欲坠。 所以,乱星妖王出手了。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 “玄元宗主,你还不出来?” 乱星妖王蓦然甩尾,风雨齐至,拍向了中央的玄元主岛。 天穹变色,一眼望去,直到天际,仿佛都在变化之中,看不到尽头。 看似势力庞大,令各方散人只觉深不可测的玄元岛,似乎即将在风雨中覆灭。 岛上众多修道人,不乏上人境,但却无一真人在此。 乱星妖王亲至,携浩浩天威,势压八方,无人能敌,无人敢敌。 各方散人,唯有一心逃命。 玄元岛上,长老弟子,紧闭山门。 天空阴沉,海浪翻涌。 …… “玄元岛?” 清原虽已出了玄元岛的千里范围,但还在这乱星海域当中,以他堪比真人境的感知,虽然不能直接看到玄元岛的变化,但却知道那里有了极为浩大的动静。 唯有真人出手,才有这般动荡。 他对于玄元岛那边,颇为好奇,而自身也着实是有可以在真人境斗法余波中来去自如的本事,也就有了观战的资格。 但很多时候,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况,他月余奔走三万里,正是来护着玉灵的,至于看热闹这种事情,总归是要分清主次。 玄元岛那边的变故,虽然动荡不小,但暂时还未传到这边过来,陆瑜霜等人倒也没有什么察觉。 只是此时,陆瑜霜还在打坐恢复。 玉灵托着小脸,嘟着嘴,看着甲板上那个勉强算是熟人的家伙。 周师姐原本有些忌惮,犹疑许久,终是觉得,来人救了她们性命,若是拒在船外,不免失礼,更何况,对方若是有着什么不善的想法,凭借他的本事,船上也无人抵挡得住。 于是清原登了船。 陆瑜霜入了船内,打坐恢复。 而周师姐则正在陪着清原说话,清原熟识的玉灵则跟随在身侧。 “公子原来也是当日入过伏重山的人。” 一番交谈,周师姐稍微问出了些事情,然后心中愈发震惊。 伏重山因为是神雷的关系,道行太高的人物是无法入山的,后来被守正道门一番布置,才能让上人踏足其中。也即是说,眼前这个年轻人,数年前在伏重山时,只在四重天之内,但从玉灵的只言片语中,他似乎还在三重天的界限之中,未足上人境。 当日道行浅薄,但今日所见,已深不可测。 那带鱼妖死前说过,他是五重天的道行,但方才施展出来的本事,有何止是五重天,只怕隐隐超出了上人境的界限。 “不知几位此次,是要去往何方?” 清原谈吐不凡,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只是到了这时,却似是随口问出了这一句话。 这句话相较于之前的谈话,便显得稍微有些越礼了。 周师姐顿了顿,然后展颜一笑,道:“我等奉师命,在前方搜集一些东西,然后赶赴零星海域。” 零星海域与乱星海域相邻,而这一次游历之后,本门众弟子便是在那里会合的。 清原轻声笑道:“巧了,我也要往零星海域。” 他说了这么一句,面色如常,笑意吟吟。 而周师姐则静了一下,有海风吹拂过来,发丝略微飘动,而心思也如飘飞的头发一般凌乱。 这个刚刚救下她们性命的男子,也是要往零星海域? 巧合? 还是有意? 周师姐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不由得生起这许多想法。 清原大概能明白对方的想法,而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毕竟这是浣花阁的人。 浣花阁均为女子,跟外界一个男子同行,总也是有些顾忌的。更何况,相同的去处,如此地巧合,似乎也让对方有些戒心。 清原暗道:“那桩浣花阁的隐秘,总不至于也在那零星海域罢?”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位周师姐的戒心,必然更重了。 但清原适才开口,倒也不是想要与她们同行,反正遥遥跟在这艘大船身后也就是了。之所以开口,只不过是为了接下来在零星海域出现时,不显得过于突兀。 清原朝着周师姐看了一眼,这位浣花阁的女弟子看似平静,但实则并不平静。 “不过往零星海域之前,我还要作些事情。” 清原笑道:“虽说巧是巧了,但只怕不能与几位同行,真是遗憾……只盼在零星海域,还有相遇的缘分。” 说完这句,他心中总觉有些好笑。 这相遇的缘分可谓是深厚得无以复加。 因为接下来,他将会一直跟着这艘船只的后面,跟到零星海域去,一旦出现什么事情,必定是会现身的。(未完待续。) 章三五七 玄元 零星海域。 风云变色,波涛起伏。 有光芒闪烁,在这雷云之间,穿梭来去。 “把东西留下罢。” 一个冰冷的女子声音,在混乱无比的各种声音之中,传了出来。 随着声音,有大片光华,往前方洒过去。 前方有人挡下了这些充满着锐利之感的光芒,随即有个声音恼怒道:“你这些臭婆娘……是什么人?” 声音未落,面前那些女子的道术愈发凛冽,让他再也无力分神,无法开口说话。 而在斗法之余,倏忽间有一剑探了过来! 然后血花溅射,红艳滴落。 “玄元!” 适才那声音似是受了伤,怒喝道:“今日之后,我等必定上门,覆灭你玄元一脉。” 握剑的中年人身着淡白色袍服,头戴冠帽,宛如儒生,闻言,只是冷笑了声,正要回话讽刺一番。 陡然间,他面色骤变,然后刹那转身,一人一剑破空而去。 眨眼的功夫,这位玄元宗主便已消失在天际尽头。 “玄元……”女子的声音,显得无比愤怒。 “算你识相……”适才威胁要覆灭玄元的声音,当即哈哈大笑,“就凭你们几个六重天上人……虽说本领奇高,但我等毕竟是真人,没了玄元那厮牵制,看你们还有几分本事……” 阴云翻滚,雷霆炸响。 海浪呼啸不止。 …… “玄元怎敢临战而逃?”适才那女子的声音,宛如冰霜一般。 “玄元岛出事了。”这也是一个女子,只是听着声音,应是年过半百了,她叹了声,道:“虽说此前许诺,给了玄元岛难以拒绝的益处,但是这益处终究是建立在玄元岛之上。倘如玄元岛都毁了,我们的许诺对他而言,又有何用?” 说着,这位浣花阁的师叔轻声道:“毕竟一宗之主,倒也可以理解。” “师叔……” “我知道。” 这中年女子沉声道:“理解他的想法是一回事,但他违背诺言是一回事,不过,玄元和乱星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正事为主。至于事后……慢慢清算罢……” “既然玄元宗主如此重视他的玄元岛,为此而离开,那么……” “回程之时,顺势灭了罢。” …… 楼船上。 适才清原已然表露出离开的意思,这让那位有些犹疑的周师姐,不禁对先前的猜忌,暗觉惭愧,也因此稍作挽留了下。 陆瑜霜还在修行之中,暂时未醒。 至于玉灵,则一直跟随在侧,听着师姐和这家伙的谈话,时而撇嘴,时而嘟嘴,偶尔做个鬼脸,以示不屑。 她知道这个名为清原的家伙,得了自家娘亲那蕴藏神雷的竹筒,相距万里也如当面交谈,大约跟她娘亲也有过几次谈话。只是,她也只当这次相逢只是有缘相遇,却并不知晓,眼前这人实际上疾行数万里至此,其实只是为了护住她的安危。 但清原身为外人,又是男子,加上道行足以威胁到这一行人,加上浣花阁此行,关乎一桩隐秘,自然会更为谨慎,不会被外人所知,所以不能与之同行。 此外,玉灵在外游历,清原若是与之同行,这小姑娘心性太浅,飞扬跳脱,自然会仗着清原这道行较高的人物,颇是有恃无恐。 “按照道理来说,要不是突生异变,想来玉灵跟这两位师姐同行之后,将会自己独自一人去历练,而实际上,暗中会有人护持身旁。” 清原暗道:“既然现在有了变故,身边没有浣花阁的高人护持,这独自一人的历练或许能免去?” 花魅便是不愿见到玉灵独自一人历练之时,浣花阁因为那一桩隐秘而没有人护持在她身侧,一旦出现变故,只怕危及性命。她爱女至深,生恐出错,这才想让清原赶赴东海。 “独自一人历练,想来每个浣花阁的弟子,都要经过这一道。” 各门各派的弟子,都会有独自一人历练的经历,而门中也不可能在每一个弟子身边,派遣门中长老跟随,只不过因为玉灵似乎在浣花阁里面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才会受到这等重视。 正如清原所想,即便没有浣花阁高人护持,即便没有他来,也只不过是相当于寻常弟子外出历练的处境罢了。 既然其他弟子可以没有长辈的护持,在外游历,玉灵也未必就不成了。只不过浣花阁重视,而花魅更为担忧,才好似形成了危险重重的模样。 “这丫头还真是浣花阁的宝。” 清原大约能够明白她的来历,毕竟曾在紫霄门中,见识非是世间修道人可比。 “公子……” 周师姐的话,让清原醒过神来,收敛了心思。 那边陆瑜霜还在继续恢复,短时间之内,应该难以恢复过来。即便恢复过来,想必还是以揣摩五重天的玄妙为主,稳固这个境界,暂时不会出关来见。 船里还有一些人,此前妖物来袭之时,躲入了最里头,如今才被周师姐唤了出来。这些人正是操纵这玄元大船的人,其中也有一些婢女,毕竟一些杂事小事,总不能让这三位浣花阁的弟子亲力亲为,玄元岛还是为她们准备了服侍身侧的下人。 “陆姑娘初成五重天,可喜可贺,近几日应该不会出关了。” 清原朝着玉灵看了眼,笑道:“至于这小丫头,也算见过了。” 玉灵扁了扁嘴,没有回话。 “既然如此,也该告辞……” 清原话说一半,陡然看向玄元岛方向,瞳孔稍微紧缩。 周师姐和玉灵道行尚有不足,发觉有异,随之看去,却看不出什么来。 “真人斗法。” 清原语气凝重。 周师姐面色微变。 清原眉宇皱起,先前玄元岛方向已经传来了真人级数的动荡,但此刻动荡愈发激烈,似乎有了两位真人的激烈斗法,威压千里,气机牵扯,动荡不堪。 若仅是如此也便罢了,但斗法的一方,似乎有意牵引,大约是不愿波及到玄元岛。 于是两位真人的斗法,逐渐偏移。 而偏移的方向,正是清原等人所在的这边。 “快走!”(未完待续。) 章三五八 真龙血脉 玄元岛。 天空阴云盖顶,下方海面波浪起伏。 这玄元主岛以及周边的岛屿,似乎都要被海水倾覆其中。 天空中那条白色长龙般的身影,满空游走,朝着玄元主岛打下妖术,使得这偌大宗派的山门阵法,都颤动不已。 此时这位乱星妖王,心中已颇为恼怒。 它临行前,召集海域之中的各方大妖,共同赶赴此处,压制玄元,但是乱星海域之中道行较高的带鱼妖,金线大红鲤,以及那头巨鲸,至今不见踪影。其余妖物虽然赶来,但能有本事对付玄元门中长老的并不多,反而是些小妖怪正在兴风作浪。 此外,玄元宗主至今没有出现,可它轰打玄元主岛至今,似乎也没有将这山门大阵打灭的迹象,只是将之打得残损,不再如同之前那般沉稳。 “看来还是低估了修道宗派的底蕴……” 乱星妖王知晓,任何宗派的山门大阵,都是极为高妙,又经历代修缮,不断添补,随着年月反而会更为沉重,并不容易破去。但它虽然知道这点,可也未有想过,这区区玄元派的大阵,就算没有真人执掌,也如此难破。 此前它斗过玄元,哪怕两位真人主持阵法,也杀不了它,于是有所轻视,但今日所见,才颠覆了以往的想法。 原来这山门大阵,攻伐之力还是稍次,真正的效用,是防御山门。 …… 倏忽间,天边来了一道剑光。 剑光撕开了苍穹。 云雾之间有一条深深的裂痕 这一剑奔行万里而来,积蓄到了极致,锐利难当。 饶是乱星妖王颇为自负,也不敢接下,只得匆忙避开。 而这一剑被它避开之后,直直刺入了玄元岛之内。 这一剑出自于玄元宗主,自然不可能是要破碎玄元岛,而是因为一人一剑都化作了剑光,所以剑光之中便是玄元宗主。 这一剑刺入了玄元岛,玄元宗主也就回了玄元岛。 “原来你刚才不在玄元岛之内。” 乱星妖王沉声道:“不过也算是在本王灭你玄元之前赶回来了,也好……那么你随着玄元岛,一同灭了罢。” “乱星。”内中一个强行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低沉道:“就凭你,还灭不了玄元。” “当年你和那老家伙联手,运用这大阵,尚且杀不了本王,如今那老家伙已经死了,你独自一人撑着大阵,如何抵挡本王?” 乱星妖王冷笑一声,扫了一眼,说道:“至于你门中这些长老弟子,都将归我海域之中的大妖,当作一餐血食,现在本王要杀你,他们自身难保,插手不了。” “未必。”玄元宗主寒声道:“这阵法杀不了你,但未必不能挡住你。此乃玄元护山阵法,本就以防御为主,先前没有本座回援你也不能损毁阵法,如今本座回来,阵法加身,你对付不了我玄元大派,今日只能是一场无谓的闹剧罢了……” “那就看你有几分本事了。” 那白色长龙般的身影,昂然咆哮,竟是恍若龙吟。 玄元宗主一身淡白色长衫,头戴高冠,手提长剑,但是因为奔行万里,不免有些风尘之状,他看着外头那仿佛白龙一般的身影,听着龙吟之声,满心凝重。 本门开派祖师,乃是一位人仙,早年便羽化仙逝。 传承至今,门中道行最高的,也只是在七重天的级数,至于功法……虽非仙法,也算上等法门。 可是面对这头妖王,还是有所不足。 因为这是一头怀有真龙血脉的妖怪,传闻其父便是一头真正的白玉妖龙,身在东海深处,中央海域附近。而其母则是海中的一头妖王,乃是带鱼成妖。 这头乱星妖王,实则算是蛟龙之属。 龙族血脉,非同寻常,加上龙族血脉里的传承不亚于仙家道派,要比之于玄元的传承高了一筹。 玄元宗主心知不是对手。 早年这头带龙妖王,来到乱星海域,自号乱星妖王,试图覆灭玄元,将这万里海域尽数纳作妖域,但是被玄元长辈击退,直到他接任玄元,又斗过一场。 当时他身为玄元宗主,与太上长老联手对付这头带龙妖王,犹是力有不逮,只得运起阵法,却也只得将之击退,而无法斩杀。 如今太上长老已逝,他独自一人,独力难支,哪怕有着山门历代修缮的阵法,只怕也不容易取胜。 “阵法残破,再斗下去,玄元岛必定要遭受难以挽回的损害。” 玄元宗主叹了一声。 于是一人一剑,化作剑光,冲天而上。 “你找死!” 乱星妖王昂然咆哮一声,“此地有阵法加身,你尚且不是本王对手,如今远离阵法,没有了依仗,就凭你这点本事……自寻死路!” 它弃了玄元岛,直追玄元宗主。 只要把这个玄元大派最后的一位真人斩杀,那么玄元岛阵法再是厉害,无人主持,又如何抵御得住它? …… “真人斗法,朝着这边偏移过来了。” 清原目光凝重,运使法力,催动这艘楼船破浪而行。 巨鲸早已是无比惊惧,有心逃离,而清原也朝它稍微点了头,任由它自行逃命,所以这头巨鲸游动得飞快。 至于清原,身具缩地成寸的法门,以及堪比初入真人境的斗法本领,实则并没有多少畏惧,只不过,此刻终究是要顾着这艘楼船。 “稍微尽力罢……” 倘如事不可为,那么提着玉灵,以缩地成寸之法,远离这里也就是了。但是此刻显然还没有到这个绝境,所以,他便想着尝试一下,或许能救下陆瑜霜,周师姐,以及船上那些未曾修行的普通人。 “那边是玄元岛?”陆瑜霜察觉变故,已经提早出来,此刻法力恢复小半,状态则稍显疲惫。毕竟一场恶斗,不是这般简单便可以恢复过来的。 她提着霜华剑,脸色虽然还是苍白得令人怜惜,但身上的气息,已然是十分凛冽。 “大概是乱星妖王和玄元宗主的斗法。”清原感应着玄元岛方向的气息变化,根据所知的一些事情,大致上可以推测出斗法的两方。 “玄元宗主?” 陆瑜霜和周师姐对视一眼,似乎看到了对方眼中一些担忧。 清原也看到了两人对视的刹那,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并不知道玄元宗主跟浣花阁有什么关联,但他此前曾有过几分猜测,加上这艘楼船本就是出自于浣花阁,所以大约可以猜出一二分。 但那并不重要。 因为玄元宗主自顾不暇,就算认出了浣花阁的弟子,也难以保住她们。 在此刻,这位玄元宗主,也不过是被追杀得极为狼狈的一方。 “看来这位宗主,是惧怕斗法波及玄元岛的基业,才冒险将之引出玄元千里之外?” 清原目光沉凝,看着天际那边的阴云,“可却引到了这边来……”(未完待续。) 章三五九 波及 真人斗法。 天穹变色,大海翻涌。 人站在楼船之上,目及尽处,整个大海似乎都波浪起伏,而天空之上,四方阴云朦胧,不见半点澄净之处。 恍惚间,仿佛是天地初开,又如是天地已至尽头,眼前显现末日崩塌之状。 但这仅是肉眼所见,而在清原的目光之中,这场看似覆盖了天地的斗法,其实范围并不算多么广泛。 不是道祖出手,又哪里会使得天地崩塌? 清原运起山河大势,让楼船附近的海浪大势,卷着这艘楼船,不断往前而去,连同楼船前方正在游动逃遁的巨鲸,也受了益处,速度似乎快了许多。 玄元宗主一心要引走乱星妖王,但乱星妖王似乎天赋异禀,腾云驾雾的本事更快一些,终究还是追上了这位玄元宗主,将之拦下。 “玄元宗主和乱星妖王,应该是同一个境界,但是乱星妖王隐约是有了突破的迹象,而玄元宗主的积累则远不如于它,论道行还是稍逊一筹。” 清原吐出口气,竭力运使山河大势,“至于道术……此刻所见,乱星妖王的神通与妖术,似乎比玄元大派的剑诀法门,更为凶厉几分。” 不谈道行法力的高低,单是论起对于山河大势的掌控,清原在这一方面,乃是得天独厚。所以这楼船走得飞快,但依然快不过那两位真人。 原本真人妖王一逃一追,乃是全力飞遁,自然无比地快。但是乱星妖王追上了玄元宗主,并且与之缠斗,那么两人便不再是腾云驾雾的比拼,而是斗法的偏移,只是恰巧正朝着这个方向偏移。 虽说斗法之间,有意无意的偏移,谈不上多么快,但比清原运使山河大势的楼船,仍是更快了一些。 此刻天上那位玄元宗主,深知不是乱星妖王的对手,因此只是以保命为重,攻伐为次,尽管落在下风,但暂时却是性命无忧,只是这场恶斗终究是躲不过去了。 “似乎大难临头了?” 清原偏头看了一眼,笑道:“你怎么还是这般清冷?” 陆瑜霜五官精致,极是美丽,只是眉宇清冷,虽说先前一场斗法已是让她消耗极重,脸色苍白,但这样的苍白,却依然没有显露出柔弱之感。 她听了清原一句问话,转头回视一眼,淡淡道:“你也一样。” 清原轻笑了声,微微摇头。 他修得乾坤封闭之术,此刻气息分毫不露,宛如凡人,实际上他的道行也还未踏足六重天,然而斗法的本事,加上一身气力,却已踏足了真人境的层次,越过了那一层上人与真人的界限。 有这身本事,跟那位玄元宗主斗上一场,也不见得会吃多大的亏,或许跟那位乱星妖王斗法还显得不足,但是仅凭两位真人斗法的余波,却还不至于让他有性命之危。 那边,周师姐脸色煞白,她身为浣花阁弟子,也见过真人出手,眼前的场面自然吓不倒她,但是生死之间,终究不能平静下来……哪怕适才在大妖面前,已经面临生死。 至于玉灵,她稚嫩的脸颊依然粉润如玉,神色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畏惧,反而有趣。 而那些船上的普通人,早已躲入了船舱的最底层,与先前一般,藏匿了起来,避免遭受波及。原本底下的船舱只是为了应付寻常修道人或是妖精所准备的,而在真人境级数的斗法之下,一旦遭受波及,整艘楼船都将支离破碎,所以躲入船舱,无异于掩耳盗铃,但这些未经修行的人,确是不怎么明白了……他们只是知道,周边的荡动愈发激烈,比之于先前,更为令人心悸。 这种心悸,介于生死之间。 …… 茫茫云雾间。 云从龙,风从虎。 乱星妖王不是真龙,但它是真龙的血裔,所以这腾云驾雾,呼风唤雨的手段,便是天赋。正是因此,玄元宗主身化剑光而逃,仍是被它追上了。 身在云雾间,这头龙族血脉的妖王,显然是万分凶悍……玄元宗主,终究不是对手。 “玄元,你修习剑术,而剑乃利器,该以攻伐为主。” 乱星妖王冷声笑道:“弃了攻伐,转为守势,你这是在消磨自身锐气……待得本王攻破了你的防御,你就是想要用剑攻伐,都会力有不逮。” 玄元宗主神色沉凝,剑光纷飞,抵御着那妖王的妖术,此刻他颇为狼狈,头顶冠帽已被甩去,鬓发散乱,身上长衫虽然未损,但也颇为凌乱。 但他知道,此时此刻,除却防守,别无他法。 因为剑出攻伐,断然是杀不掉乱星妖王的,反而疏忽了防守,会有性命之危。 尽管此刻处境似乎已经临近绝境,但身为一宗之主,当世真人,他并非愚鲁之辈,自身的退路,早已在离开玄元岛之时,便有了想法。 “只待再过片刻,我就能尝试脱身……” 他心中这般想着,忽地感知一扫,眼眸稍微一滞。 而就在这个空隙之间,乱星妖王摆尾横扫,风云卷动,顿时让玄元宗主吃了个大亏。 玄元宗主躲了过去,心有余悸,念头一闪而逝,不敢分心,但是引开乱星妖王的方向,却不敢再朝着那边过去了。 因为他刚才已经感应到,那边有着一艘楼船。 一艘楼船自然不是什么大事,他和乱星妖王一路争斗而来,不知覆灭了多少船只,淹没了多少小岛。 但是这一艘船,出自于玄元岛。 当然,在这个时候,宗主都性命堪忧,玄元岛的船乃至于玄元岛的人,受到波及而死,也同样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他极为清楚,这一艘船上面,不是本门弟子长老,而是浣花阁的人。 一旦这艘楼船毁去了,那么便是滔天大事。 …… 玄元宗主想要避开楼船所在,可此时此刻,他正在挨打,无力他顾,自然无法折转方向,只不过在他有心偏移之下,在斗法余波即将波及这艘楼船之时,还是险险地偏了过去。 可这场斗法,占据上风的终究是乱星妖王,所以玄元宗主终究被它缠住,难以远遁。 于是便有了十分惊险的一幕。 斗法的双方,便是这场风波的中央,但是他们两方斗法,总是离得不远,就在楼船周边三百里之内,时而远离,时而逼近。 周师姐脸色煞白,斗法双方远离时,她松一口气,而当他们斗得近处,又紧张万分,心境变化,就如同一柄长弓,时而绷紧,时而放松,但不知何时,就会翻弓断弦。 至于玉灵纯粹是觉得好玩,脸上满是兴奋。 清原看了一眼,陆瑜霜神色依然,眼神冷淡,看不出半点惊惧之色,至于心中究竟是如何想法,便不得而知了。 就在时而临近,时而远去,但始终没有离开楼船周边三百里的这场斗法之下,清原驾驭楼船,疾行至极远,几乎到了乱星海域的边缘。 至于乱星妖王,早已察觉到这艘楼船在此,也察觉了玄元宗主试图保住楼船的想法,所以它主动引着斗法的方向,朝着这艘楼船覆盖过去。 而到了这时,玄元宗主终究是自身难保,放开了所有顾忌。 接着,斗法的风波,卷到了楼船之上。(未完待续。) 章三六零 沉船入底,复又重归 天空阴云压落了下来,其中夹杂着无数混乱的光华。 光华当中,或是妖术的余威,也有散碎的剑气。 大海掀起百丈波涛,席卷各方。 这巨大的楼船,在如何汹涌澎湃的大海上,比之于蝼蚁更为渺小。 不过顷刻之间,掀起的海浪,就朝着那楼船拍了下去,将之覆盖在海浪之下。 而那些阴云以及内中凛冽的妖术余威,散碎而万分锐利的剑气,也同样落在了楼船的位置上,渗入了海下。 …… 当两位真人境的人物放开手脚争斗,不再顾忌外界,也不再理会斗法波及的位置时,便只有一心斗法。 不过眨眼的功夫,这一人一妖,便远去了数十里,接着消失在天际尽头。 至于这片地方,依然波涛汹涌,起伏不定。 待得再过许久,才似是稍微安静下来。 风雨之后,总是会有异样的安静。 …… 真人斗法已然远去,风波源头这才算是停歇。 但天空散碎的流云,空中肆虐的狂风,海面汹涌的波涛,虽然比之于先前,稍显安静,但场面依然足以令看见这一幕的人,为之心惊胆骇。 又过了许久,空中肆虐的狂风,才稍微停歇下来,而风中蕴藏的妖术余威以及散碎剑气,也就消散了去。 这本就不是风,而是妖术与剑气交杂的混乱气息。 风已停,浪也止。 但海面上终究不能如湖泊那般平如镜面,依然有着浪涛,只是也已谈不上汹涌澎湃了。 直到这时,才有一声巨响,轰隆哗啦响动,海面拱起,然后那些被拱起的海水,朝着四方倾泻下来。 拱起海面的是一艘巨大楼船。 船的上方,有一面镜子,背面满是玄奥的符文,正面光滑平淡,然而却有着无数的金色光华,从镜子当中洒落出来,覆盖着整艘楼船。 古镜! 正是这先天至宝,护住了这艘楼船。 “好在只有一瞬……” 清原捂着胸口,轻咳了一声,脸色几乎与陆瑜霜一样的苍白。 陆瑜霜依然站在他的身旁,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有着许多莫名的神色。这样的眼神,只在此前他顷刻间在斩杀那头六重天大妖时,才出现过一回。 至于周师姐,劫后余生,脑海中已有了许多空白。 “你……”玉灵睁大了一双明亮的双眼,指着清原,道:“你怎么做到的?” 真人斗法偏移了过来,于是便波及到了这艘楼船,于是天空中斗法的余威扫了下来,海面上的大浪卷了过来。 其中最为激烈的刹那,自然是一人一妖斗法到了楼船上方的时候。 在那一瞬间,便相当于真人妖王,在头顶上斗法,不足百丈高。 就连六重天的大妖,都要有性命之危。 但在那个瞬间,这艘被海浪淹没的楼船,居然沉入了海中,而且不断下沉,避过那个瞬间,直至海底,才复又浮了上来。 沉入海底的船,又重归海面。 这是怎么做到的? …… 清原收了古镜,脸上的神色仿佛也黯淡了少许,朝着玉灵笑了笑,却没有答话。 如果没有古镜,他或许只能以缩地成寸的法门离开,但有了古镜,才敢尝试一番。 毕竟真人斗法偏移过去,最为危险的时候,便是当斗法的双方到了楼船上方的时候,好在这个时候并不长久,只有一瞬…… 想要把楼船收入古镜之中,自然是不易的,所以他便用平常护身的镜光,护住了楼船。可是分散到笼罩整艘船的镜光,已过于薄弱,也是挡不住真人斗法余威的。 所以他并没有抵挡真人斗法的念头,而是用镜光护住楼船,沉入海底,避过那一瞬间的危机,才重新升至海面。 只是没有料到,真人斗法余威,比他所想的更为凌厉,渗入了海面之下,触及了楼船,所以他不敢停顿,裹着楼船的镜光,依然带着整座楼船不断下潜,直至海底。 然而,海下压力太重,仿佛有着山岳从各方压迫过来,到了海底时,镜光几乎被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海水压迫得变形。 正是因此,清原消耗才会这般惊人,以至于面无血色。 清原暗自猜测,若是肉体凡胎,入了海底,只怕顷刻之间,就会被四面八方的海水压迫得立即毙命。 至于这些事情,自然是不会跟玉灵说起的。 “你的本事……比我想象中更大。” 陆瑜霜沉默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清原擦拭了嘴角一缕血丝,笑道:“陆姑娘过誉了。” 周师姐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向清原的目光,已经是极为钦佩,而对于自己适才的失态,也不免有些羞惭。 清原对此倒也不以为意,倒是玉灵对于他适才展露的手段,十分在意,虽然没有直接开口,但目光却总是在清原身上游走。 清原仿若未觉,只是放出了感知。 船舱底部那些人,俱都未经修行,在楼船潜入海底之时,依然不免有些压迫。 只不过这些人,多为武人,是专门操纵楼船的人,常年行走于海上,可谓是身强体壮,虽然受了些暗伤,但是还算轻伤,只是大多已经昏厥过去。至于一些身虚体弱的,例如几位婢女,伤势便颇重,甚至已经有人暴毙当场,丢了性命。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清原心中莫名想起了这么一句。 哪怕有了他的护持,这艘楼船得以保全,但是内中仍然有人丧命。而两位真人妖王的斗法,并不定于一处,而是不断偏移,连绵数千里,中间却也不知灭了多少船只,淹了多少岛屿。 “好在此事总算过去了……” 清原吐出口气,勉强露出个笑意,正要继续说话,忽地,看向了远方。 天际尽头,飞来一道白线。 白线倏忽而至,在楼船前端显化出来。 内中是个青年,面貌英俊,身着白衣,手执折扇,正如尘世风流公子。但他凌空而立,气息沉浮,显然已是一位六重天的上人,而非尘世间那些寻常富家公子。(未完待续。) 章三六一 燕公子 来人站立虚空,脚下云雾萦绕,仿佛脱离尘世的谪仙人。 他面貌英俊,身着白衣,合拢的折扇轻拍着掌心,看向下方楼船,目光扫过,在周师姐和玉灵身上扫过,露出一缕异色,最终停在了船头前方,手执长剑的一个白衣女子身上。 在这瞬间,饶是有着六重天道行的他,似乎连呼吸也都停顿住了。 陆瑜霜握着霜华剑的手,顿时握紧,因是用力,指背关节处显现出异样的洁白。而她的目光,也逐渐凝起,冰寒如霜。 而似是被忽略的清原,只轻咳一声,笑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那位白衣公子这才惊醒过来,露出惭愧之色,略微拱手,微笑道:“适才此处风波荡动,有真人斗法,虽然顷刻间便已远去,但燕某有所察觉,心忧海域生灵,因此过来一探,未想还有人在真人斗法波及之下得以活命,一时不禁失神,有些失礼,还望勿怪。” 他语气温和,言语又是如此大正大义,加上最后那诚恳的笑意,也着实让人兴不起多少怪罪的想法。 言语落下后,这位燕公子目光扫过整座楼船,露出些许异样的神色,但没有人开口相邀,似乎便有了些许尴尬。 “看过了还不走?”开口的终究还是玉灵,所谓童言无忌,这个小姑娘微微仰着头,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屑。 这位自称姓燕的公子看得清楚小姑娘面上那全无掩饰的不屑之意,当即一怔,竟是呆在了那里。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眉头一皱,目光稍微一凝,看向了左前方处,手中捏印,光芒一闪而逝,终究没有凝成道术,而是自行散去了。 那位燕公子回过神来,自嘲一笑,正要开口,忽地也是一顿,显然在此时,他也发现了那个方向的些许异样,当即含笑不语,把折扇打开,轻轻扇动,颇有一番风流姿态。 左前方处,也驶来一艘大船。 论起精致布置,断然是不如这艘玄元楼船来的雅致,但那大船之上,也处处有着非同寻常的痕迹,乃是和这艘楼船一样,出自于修道人的手笔。 而清原的目光,则是落在船只后面的一头巨大海兽上面。 这海兽宛如一座小山,被这艘大船用绳索铁钩拖住,全无半点防抗之力,似是已经死去了。 这是一头五重天的妖物,正是之前那头巨鲸! 这艘大船上面的铁钩绳索,虽非法器,但也经过修道人符水之类的东西浸泡过,可以伤得妖类。而这艘大船,可以拖着这么一头庞然大物,依然在海上轻快航行,却是要比这艘玄元的楼船,更为不凡了。 “这巨鲸果然是逃过一劫。”清原心中念了一句,他之前护着楼船沉下海底,至于那巨鲸,已经是无暇照顾,本以为在真人妖王斗法正面波及之下,或许已遭不幸,但这头巨鲸倒是活了下来。 实际上,巨鲸法力深厚,天赋异禀,又是海中生灵,在真人境波及之下得以存活下来,倒也并非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是受伤总是难免的,此刻而这头巨鲸虽无性命之危,但是法力耗竭,奄奄一息,竟是被这些人轻易捕捉了去。 清原本是要出手相救的,但是见到这些人没有下杀手,而是生擒活捉,并且拖着往这边过来,也就停下了手,消去了原本就要凝成的道术。 此刻看来,这些人显然与这位燕公子关系匪浅。 “这头妖物颇为凶悍,适才燕某这几位叔伯偶然见它往这边而来,生怕冲撞了几位,这才费了大力,将之擒拿下来。” 燕公子轻摇折扇,微笑道:“我观船上似乎只有这位姑娘才有较高的道行,可以抵御这头妖物,但姑娘此刻似乎状态也是不佳,显然消耗极重,大约是适才竭力躲避真人斗法的波及所致。好在我这几位叔伯看得早,否则让这妖物酿成大祸,燕某便要悔恨自责了。” 所谓酿成大祸,自然是这巨鲸冲碎了这破损的玄元楼船,伤害了船上这几位姑娘。 但偏偏这头巨鲸先前与金线大红鲤斗过一场,后来所见,显然跟清原关系不浅。不论是陆瑜霜还是周师姐,或是年纪尚小的玉灵,大约都能看出是怎么回事。 也许是这巨鲸受创极重,正朝着楼船这边过来,寻求清原的庇护,却被这位燕公子的属下轻易生擒活捉。 至于适才燕公子那番话,显然是往他自己脸上贴金了。 玉灵稍微偏了偏脑袋,眉宇轻皱,黑白分明的眼眸当中有着不屑的意味,然后扁了扁嘴,却没有开口。 陆瑜霜收剑入鞘,扫了那巨鲸一眼,看向清原,然后便一言不发。 周师姐也同样没有开口。 关乎巨鲸的事情,还是交由这位清原公子亲自处理来得好,更何况,这位清原公子的本事,比起她们都要高得许多。 清原眉头微皱,他此前感知放出,早已知晓内情,自然知道这位燕公子说的话是不可信的,因为巨鲸没有恶意,更是伤势沉重,奄奄一息,那大船将之擒拿时轻而易举,自然谈不上是费了多大的气力才能擒拿下来。 但是退一步讲,从这位燕公子自身的位置来看,也未必就真是有什么歹意了。或许他真以为自己做了一桩善事,然后便想要在美人面前邀功。 叹了声,清原说道:“燕公子,这桩事情……” 话音才起,那位面上含笑的燕公子便在空中一步迈了过来,显然是把清原的话直接忽略了。 只是这艘楼船还是有着抵御寻常妖怪的些许布置,在周师姐运转之下,稍微把这位燕公子的脚步拦了一拦,没有让他一步踏上楼船。 周师姐面含薄怒,道:“燕公子这是何意?” 未经许可,擅自登船,何其无礼? “这……”燕公子面上有些惭愧之色,说道:“燕某以为救下了诸位,便已是朋友了,有意登船,看一看船上是否有什么损伤,几位是否身上也有伤势,或许可以稍微帮上一把,尽力一些。未想……燕某还是唐突了。” 他声音稍低,满是歉意。 但见这位公子气质不凡,脚踏云雾,非同俗类,再是有着这般诚恳的歉然神色,正如先前初时开口一样,只怕不论是谁,都不会兴起怪罪的意思。甚至是会因此,责怪自身过于不近人情,将救命恩人拒绝在外。 而放在寻常的女子眼前,只这位燕公子如此风姿,兴许便能轻获女儿心了。 但可惜,这船上的人,终究不是寻常的女子。 哪怕是最为年幼的玉灵,都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空中那位燕公子。 而这种目光,通常是用来看着傻子的。(未完待续。) 章三六二 恼羞成怒 茫茫大海,风波才止,而适才的的狂风骤雨大浪,早已把这片海域清得一片空澈。 大船逐渐驶近,朝着那艘显得颇为娇小的精致楼船而去。 而这艘大船上,竟是不乏修行中人。 船头处已有几位道行较高,不必做事的“闲人”,正看着前方自家公子的作派,对视一眼,俱是哑然失笑。 公子出身不凡,谈吐更非凡俗,虽然生来高贵,但却非桀骜纨绔之人,向来是温文尔雅,凡事谦和,就算他真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在他如此诚挚的歉然神色之下,也让人不忍责怪,甚至心生怜惜。 想那阁中的许多女子,正是看中了公子这般非同俗流的作派,才芳心相许,随着公子,回了神居阁。 看公子如今的模样,想来那楼船之上,也必然是有绝色佳丽的。 “咱们这位公子啊……” “还是传令下去,船行得慢些,莫要扰了公子罢。” “如此正是。” …… 楼船上。 周师姐吐出口气,才淡淡道:“本门弟子均为女子,向来不近外人,尤其是男人,公子须知清誉二字,还请自重。” 燕公子略微皱眉,才看向清原,指着他道:“那么这位仁兄呢?” 他以仁兄二字相称,算得是客气,但是屡屡被人冷落乃至于拒绝,饶是自问脾气再好,涵养再高,语气间也有了些许恼怒之意。 清原看着那指向自己的手指,神色平淡,默然不语。 因为怀有乾坤封闭之术的关系,他气息不漏,宛如凡人,就算之前有意出手救下巨鲸时,也是刹那间消去了道术,只一闪而逝。 在这位燕公子的眼中,他仅是一个未经修行的凡人罢了,所以先前清原的话,燕公子也只当不曾听到,避免被凡人言语,污了耳朵。 清原对于这位燕公子心中的想法,略微猜测得到,心中暗笑了两声,也不去理会,未想到了此刻,在周师姐明显的拒绝之下,竟是还不甘心,指着清原,发出了质问。 周师姐被他这般一说,竟是一时语塞。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一个稚嫩的声音,不屑道:“因为他不是外人,是自己人。” 这话不禁让燕公子脸色难看,就是清原陆瑜霜周师姐等三人,都颇有面面相觑之色。 “小姑娘……”燕公子开口说道。 “小什么姑娘?整天就知道姑娘?”玉灵打断他的话,怒道:“难道你还想让我们解释一下为何他是自己人?” 燕公子尽力保持着温和的笑意,只是稍微显得僵硬,而他心中确实有着这般想法。 “凭什么要跟你解释?” 玉灵微微昂首,哼道:“别打扰我们,你还是快些走罢。” 清原看着玉灵这般模样,愕然半晌,忽地莞尔一笑,在他心中,这个小姑娘还是颇为天真单纯,不知世事的,未想几年不见,言语已经如此厉害。 说来也是,当初在伏重山,这个小丫头便一直学着陆瑜霜的行事作风,而如今到了浣花阁,却是经常与她娘亲花魅待在一起,或多或少也学了她娘亲的性子。 周师姐和陆瑜霜对于这小姑娘如今的锋利言辞,早有知晓,但却没有制止,显然是默认了玉灵的话。 “你们……” 燕公子深吸口气,低声道:“燕某好歹也命人抓了那头妖物,救了你们一命,未想竟是救了几位不识知恩图报,反而恩将仇报的人物。似你们这等人走出去了,只怕也不作善事,燕某救了你们,反受这等恶气,可想而知,你们今后必成恶类,今日若不严惩,如何让你们走回正道?” 说到这儿,他摇了摇头,忽地伸手按了过去。 这一按下,手中法力骤然使出,狂风滚滚,四方海水不断逃逸,而楼船则不断往下压去。 这一手狂风尽出,几乎要压灭这艘楼船。 楼船本就在真人余波之下破损不堪,在这六重天上人的狂风之中,仿佛即将散开一般。 陆瑜霜将手放在剑柄上,神色寒如霜雪,便要拔剑出鞘。 清原低声道:“我来罢。” 陆瑜霜闻言,这才停手。 至于周师姐和玉灵,似乎从一开始,便不担忧。 “只凭你们几个,两个上人,一个虚弱至极,一个只是四重天,又有一个凡人,以及一个道行浅薄的小丫头。本公子真要动手,要拿下你们,无异于翻掌之间,不过是手到擒来……” 燕公子怒道:“本公子真心与你们结交,你们如此轻慢于我,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随着声音,他手中的狂风愈发强烈,呼啸不止。 若是寻常船只,早已在这等狂风之下,支离破碎,化作无数碎片。 而就是玄元的楼船,也都在狂风之下,不断往下压,并且往后退,已然是无法操纵行舟。 清原轻吐一口气,往上拍出一掌,顿时化作一道青光,倏忽丈许大小,迎向了那狂风。 与此同时,山河大势运转,只见楼船周边的海面,骤然一凝,然后被狂风吹得逃逸四方的海水,又重新回流,海面立时重归平静。 而那位燕公子手中的狂风,早已被那丈许大小的青色手掌挡住了。 那青色的巨掌,正朝着燕公子打来。 凭着掌指间发出的狂风,自然吹不走这巨掌,但燕公子也有其他手法,当下法印一捏,狠狠砸落。 轰然骤响! 元灵擒拿手顿时散去。 不论是陆瑜霜还是周师姐或是玉灵,都未有想到那只巨手如此轻易散去,不禁朝着清原看去。 清原面色不变,他只是顺手而为,拦住狂风罢了,本就无意伤人,所以施展元灵擒拿手时,自己已然先是稍微减弱了几分威能。 而那位燕公子,顺手毁去了元灵擒拿手,当即冷笑了声,道:“本以为是个凡人,原来倒是个深藏不漏的,只不过这般浅薄的手法,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看不透这人的道行有多高,但可以断定,道行定然不如自己六重天的积累来得深厚,当下便有了几分轻视。 清原微微抬头,看着燕公子,说道:“那头巨鲸与我有些关联,你放了它,领着你的人离去,莫要再来烦扰,此事就此揭过了罢。” 燕公子身在高空,闻言便背负双手,俯视下来。 仿若天上神仙,看着下界凡夫俗子。 “本公子可不愿就此揭过……”(未完待续。) 章三六三 风雷宝玉遁神桩 “本公子可不愿就此揭过。” 燕公子俯视下方,神色冷淡而高傲,多次经受对方冷遇,他也不复先前的温文尔雅之状。 此刻陆瑜霜放在剑柄上的手早已收回,稍显憔悴的面颊依然清丽,朝着清原稍微瞟了一眼,收回目光,似乎并不在意。 周师姐自打算将此事交由清原处置之后,便只是在旁边静观,未有理会。 反倒是玉灵,双目放光,尤其是在听到对方不愿就此揭过之后,忽地绽放笑颜,稚嫩精致的小脸,宛如纯净的白莲花儿。 清原低声道:“此事谈不上仇怨,不过海上一场相逢罢了,公子便真是如此在意么?” 燕公子目光扫了陆瑜霜一眼,才落在清原身上,冷笑了声。 在其他时候可以不在意,但是在此时,颜面至关重要。 至于这艘出自于玄元的楼船,他认出了来历,但却并不放在眼内。而船上的人,正如他适才所说,一个三重天,一个四重天,一个虚弱到了极致的五重天,自然斗不过他的。 唯一有些意外的,便是这个看似凡人的家伙,颇有深藏不漏之感。但先前那一只巨掌出来,威能颇弱,只有四重天的级数,或许这人还有所保留,可从气息高低上面,便可以断定,对方道行最高也在五重天。 既然道行不如自己,那么这人又有何惧之? 燕公子心中恼怒,原本对于这座能够避过真人斗法波及的楼船,还抱有几分敬重,也觉得这船上的人,或许有着些许不凡的手段。但现在看来,经过真人斗法波及过后,就算再是不凡的手段,此刻也必是消耗掉了。 对方没有了依仗,莫说自己身后还有本门一艘大船,就算单凭自身,也可完胜眼前这几人,尤其是那个软弱怕事的男子。 “本公子救了你们性命,你们如此待我,教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燕公子声音落下,手中一指,当即有一件宝物落下。 此宝通体白玉所制,形如木桩,隐有风雷之声。 上品法器,风雷宝玉遁神桩! 但见这白玉所制的木桩状法宝,朝着下方楼船打去,风雷之声骤然大盛。 这神桩打落,就是一座山头都要为之粉碎,可想而知,若是打中了这艘楼船,那么这艘楼船也必将化作灰烬。 但燕公子还是稍微留手。 他无意毁去整座楼船。 他只是要把那个软弱怕事的家伙,彻底打灭。 清原抬头看着那上品法器落下,目光稍凝,然后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探了过去。 风雷宝玉遁神桩威势骇人,有崩山裂地之威。 但他伸手一探,便按住了这件上品法器。 楼船晃了一晃。 楼船周边的海水泛起轻微的涟漪。 然后……再没有半点动静。 风平浪静。 只见楼船上那个年轻人神色淡然,伸手上抬,掌心间与那一桩宝物贴在一起,全无半点烟火气息,仿佛轻柔无物。 眼中犹带几分不屑,满心以为这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必定要被风雷宝玉遁神桩打成灰烬的燕公子,只在刹那间,便定在了那里。 周师姐暗道一声厉害,她早知这位清原公子非同小可,可以轻易斩杀六重天大妖,自然也不会畏惧眼前这个六重天的修道人,但也未有想到清原竟然可以徒手抵御上品法器。 而在她身旁,玉灵捧着小脸,顿时一脸地兴奋,眼中几乎泛着光芒。 “没有运使道术么?”陆瑜霜呼吸稍微一滞,或许只有她才发现,这个清原根本没有运使任何道术,甚至没有运转法力,只是凭借肉身的气力,去抵挡那一件足能打灭山峰的上品法器。 天生神力?又或是传闻中的神魔之躯?陆瑜霜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这个年轻人先前斩杀六重天大妖时展露出来的本事,并非是尽力而为……他的本领,不止于此。 察觉了这一点,饶是出身于浣花阁,有真传弟子身份的陆瑜霜,也不禁心中一凛。 “无怨无仇,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清原轻吐一口气,眼中一凝,掌指间五色光芒闪烁,当即将那风雷宝玉遁神桩生生按了下去,然后顺手一抛,扔到了古镜之中,然后才看向燕公子,目光之中的神色,已是有了几分冷意,道:“你只有这么点本事么?” 燕公子的脸色,霎时间变得一片阴沉。 他自问在六重天之中,也算是有数的人物,加上真人境的传承,虽不敢称此境界无敌,但也不是弱者。除非是遇上了那些仙家道派的弟子,否则在这六重天的境界之中,他自是全无畏惧的。 但在今日,他运使自家引以为傲的上品法器,却换来一句你只有这么点本事……而说话的人,道行还远不如他。 “你倒还真有些许本事。” 燕公子深吸口气,手中一握,竟是多出一物。 这是一柄法剑,锋芒锐利。 法宝! “法宝?”陆瑜霜和周师姐对视一眼,俱有讶色,须知,寻常真人都未必能有一柄法宝在手,多是使用上品法器。 就连陆瑜霜手中的霜华剑,出自于仙家之手,也只是上品法器之中的极品,有望化为法宝,堪称法宝雏形,但终究不是法宝。 咻地一声! 剑气破空,刹那而至。 冰寒刺痛的感觉直至清原眉心,让他眉头不禁皱紧。 当剑气触及他眉心时,就连玉灵都不禁惊呼出手。 然而清原身前金光一闪,便见有一面古镜出现在眉心之前。 剑气落入镜中,宛如石沉大海,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不待燕公子心觉惊骇,却见清原左手探了出去,从他掌心之间迸出一片火光,十余丈,粗若水桶,而在火光前端,一分为八。 紫霄宫秘传,八首火龙道! “你……” 燕公子瞳孔陡然一缩,心中危机之中蓦然变得无比强盛,悸动的寒意几乎笼罩全身。 “公子……” “小心!” “快些闪开!” “那小辈……你好大的胆子……” 从那大船之上,几乎在同时,有好几个上人开口厉喝,法力运转,声音几乎如同实质。 然而这些几乎凝成实质的声音,并不能阻挡那八个头颅的火龙。 火龙腾空游动,昂然咆哮。(未完待续。) 章三六四 既不罢休,且留下性命来 “仙术?” 陆瑜霜看着那八个头颅的火龙,不禁屏住呼吸,白皙的手掌已然握上了霜华剑。 她之所以在初初修行之时,就得了这柄宝剑,便是因为她所学的凌霜之术。 凌霜之术,位列仙品,纵是在浣花阁之中,也是颇为难得。 但眼前,却有一道不亚于凌霜之术的仙术,横空出世。 而且这个清原对于眼前这一道火焰仙术的领悟,似乎比她精修至今才悟得一丝真传的凌霜仙术,造诣更高许多。 想着不久前南梁伏重山的斗法,自身道行均是高过对方,力压与他。待到今日,竟有许多恍惚梦幻之感。 周师姐同样出身浣花阁,亦是能够猜出这头八个头颅的火龙乃是仙术,心绪顿时有些复杂,最终化作了沉默。 就算是最为活泼跳脱,觉得兴奋有趣的玉灵,都被那仿若活物的八首火龙惊住,神色间已是凝重。 她们三人的念头各自是十分复杂。 然而火龙依然升腾而上。 大船上有数位上人,纷纷出手相救。 但火龙终究还是缠上了燕公子。 八个硕大的龙首,呼吸之间宛如烈焰,双眸金亮炽烈到了极致。 “你竟是会仙术?” 燕公子惊呼出声,直到这时,他已维持不住翩翩风采,满是吃惊骇然。 眼前这个处处软弱退避的男子,竟是身怀仙术,莫非是哪家道派的弟子 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在玄元的楼船之上? 燕公子自问同等境界之下,除却那些出身仙家道派的人物,自己可算是上人境之中最为前列的人物。但就算是这个家伙出身仙家道派,也不该如此轻易胜过自己…… 自己道行比他高,又仗了法宝之利,应是足以弥补来自于传承之间的差距,怎么会如此狼狈? 燕公子念头闪烁,然而八首火龙已然临身。 他法剑挥舞,稍作抵御,而身上法衣骤然大放光彩。 这是一件水火避尘衣,能够防火护身,虽非法宝,却也是难得的宝物。 “今日算你狠!” 燕公子怒喝了声,手中多了一个玉牌,咬了咬牙,似乎痛下决心,才将之碾碎。 倏忽之间,有一缕剑气横空。 “斩!” 剑气斩开。 八首火龙齐齐被断去头颅,刹那消散。 这剑气竟是出自于真人手中,藏于玉牌之中,炼成一桩保命的物事。这类效用的宝物,须得能够承载真人道术,极为难得,而且本体必是脆弱,就算是真人,也不易炼制有成。 “真人?” 清原心中立时明白,这位燕公子身后,必定有一位真人,且道行不低,而且对他极为宠溺,否则如何能有这等玉牌在身护命? 陆瑜霜等三人似乎也有些讶然,但毕竟出身不凡,却并没有多少担忧。 “今日算你命好,玉牌只有一道剑气,用来斩了那火龙,否则斩你必是轻而易举。” 燕公子身在高空,俯视楼船,目光落在清原身上,“你本事虽高,道术虽好,但终究道行不足六重天,没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只是一个在尘世间行走的庸人罢了。今日你取我风雷宝玉遁神桩,又坏我一道护身至宝,更落尽本公子颜面,此事我便记下了……” “今日杀不掉你,日后还长……” “我杀不了你,总还有人杀得掉你的……” 声音渐说渐低,他已在空中,腾云远去,刹那到了天际尽头。 因为自知在道术之上,不能胜过对方,只能凭借六重天上境腾云驾雾的优势立于不败之地,再是争斗也难以取胜。这位燕公子何等心高气傲,自然不愿白费功夫,当下转身便走,也不纠缠。 他身影渐远,成了天际处的一点黑影。 然而那艘大船已经朝着楼船撞了过来,而大船之上几位上人法术齐出,各自施展手段,打了过来。 清原顺手一挥,但见镜面一照,镜光化作实质,仿佛金色长河,将整艘大船笼罩其中。 轰然骤响! 大船顷刻间冲毁,船上众人虽未毙命,却都散落在大海之上,其中那几位出手的上人,伤势惨重。 但清原的目光,一直看着那天际尽头,几乎要消失离开的黑点。 “无怨无仇,你又是何必。” 清原叹了声,这声音倏忽之间竟是越过百里,落在了燕公子耳边。 这位燕公子不禁停下身形,回望一眼,便见自家那些下属,都已散落在海面上,而船只已是支离破碎,他眼中闪过一缕厉色,道:“原本无怨无仇,但今次之后,仇怨便已足够大了。” 清原微微闭目,淡淡道:“看来公子决意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燕公子寒声说道:“在这零星海域之中,我必将杀你!” 清原轻声道:“何苦?” 燕公子冷笑一声,当即转身,腾起云雾。 陆瑜霜、玉灵、周师姐,三人看着清原,似乎有了些许古怪的意味。 果然,便见清原往前迈了一步。 他只是迈了一步,便不在楼船上了。 他在十里外的海面上。 看不出用极快速度穿梭十里的风尘之感,也没有什么凛凛声势。 这仅是一步迈出,如常人一般,往前迈了一步。 只不过常人一步数尺,他一步则有十里之遥。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清原连走十余步,然后停下。 而在他头顶上二百余丈处,有人身在云雾之间。 “你……” 燕公子腾云驾雾,自觉飞快,可竟然是被人追了上来的,当即大骇,但转念一想,自己身在高空,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这般想着,他又往上一提,直冲天上,腾云数百丈,只一心要离得够高。 清原没有理会,只是抬着头,看着那位衣着华丽,高高在上的青年公子,过了片刻,才吐出一口气,道:“何苦?” 言语落下,倏忽一声雷音。 有一支布满红色雷纹的白玉尺,往天空而去,瞬息化作白光,但上面雷纹发作,顿时红色雷光交杂。 这是飞剑之法,上面蕴藏雷法神通。 雷霆法剑! 燕公子眼神一凝,下意识又要把身子腾空再高百丈。 然而雷霆之速,何等迅捷? 他来不及多想,只得一心抵御。 然而下方还未停手,在白玉尺之后,又是一面古镜,朝着天空迸射而来。 “既然不能善罢甘休……” 清原抬着头,说道:“那你把命留下好了。”(未完待续。) 章三六五 本性之论 海面上风平浪静。 一艘楼船静静在海上行驶,近看如庞然大物,远看则如沧海一粟。 “你就只有这么点本事么?” 清脆细嫩的声音在船上响起。 玉灵伸出白玉般的细嫩手指,指着清原,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既然不愿善罢甘休,那你就把命留下好了。” 清原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默然不语。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听见脚步声,清原隐约有些松了口气的味道,这才偏过头去,却见周师姐走了过来。 “先前生擒下来的人已经问过话了。” 周师姐看了清原一眼,眼中的异色愈发深了几分,随后说道:“这位燕公子在零星海域之中,着实可算是来历不凡。” 清原早有所料,淡淡道:“哪位真人门下?” 零星海域之中,并无统领海域的妖王,也无执掌一域的宗派,但这片海域岛屿众多,散落海域各处,其中或有修行人居住岛上,而零星海域内修行之人中,真人境的人物,便有一掌之数。 “零星海域的闲神真君。” 周师姐低声道:“闲神真君是零星海域数位真人当中,道行最高的一位,创立神居阁,在这零星海域之中,隐约为首。” “闲神真君?” 清原眉宇微皱,修行之中,虽然各分境界,但是哪怕是同一家传承,同一脉功法,在不同的人手上,也有强弱之别。 正如他自身,虽在五重天,但却堪称是无敌于五重天。 零星海域数位真人,闲神真君隐为第一,足见分量之重,必定也有非同寻常的本事。 “燕公子是闲神真君的独子,自幼便在神居阁出生,据说天赋极高,向来是由他父亲手把手教导修行,在这零星海域的年轻一代当中,算得是俊彦翘楚。” 说到这里,周师姐朝着清原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极为复杂的想法。 这位燕公子,在零星海域之中,已算是佼佼者,但在眼前这个同样年轻的清原手上,却没有撑过三招。 说来也是,燕公子道行虽然颇高,但也没有胜过那头带鱼妖。 而带鱼妖在清原手下,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已身死道消。 燕公子就是再厉害,终究也敌不过清原尽力施展的本事。 收回目光,周师姐才道:“我已经传讯于本门长辈,但她们不能尽早到来,现在我们在零星海域这里,只怕是待不长了。” 将一位真人得罪透了,而本门长辈又不在身旁,怎好在这位真人的眼皮底下游走? 她看了看清原,只见这个年轻人神色不变,似乎也没有半点懊悔的意思,她不禁想:倘如知道这位燕公子身后是闲神真君,先前下手时,是否还会那般狠厉? “会。” 清原看出了周师姐的意思,笑着说道:“既然他不愿善罢甘休,那么在这零星海域,他必定还会出手,一而再,再而三,终究还是要杀掉他的,即便杀不掉,也难保他不会请出那位闲神真君……反正到最后还是要杀掉他,还是要引出那位闲神真君,何必再绕一圈,放了他去?” “你……” 周师姐不知该说他狂,还是怎么,只是叹了声,道:“我知道你本领奇高,但那毕竟是真人。” 清原虽然展露出可以轻易斩杀六重天上人的本事,但自身道行显然还不足真人境。 上人境与真人境之间,有着一条极为巨大的鸿沟。 就算是浣花阁的六重天上人,或许能在真人手下活命,但也不见得就能胜过真人。 正因为清原本领奇高,天赋非凡,所以……如若多绕几圈,拖延些时日,增进一些修为,总会多些保命的底气。 不谈清原,就是浣花阁那几位六重天的上人,再过几日,也该在零星海域会合了,那时自然不会畏惧那位闲神真君。 但现在杀了燕公子,本门长辈赶不及来,便似乎显得有些急迫了。 周师姐看着这位看不出喜怒的年轻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终是低声道:“那些人,我去处理了。” 清原顿了一顿,他自然明白所谓处理的意思。 原想劝阻,但念头一转,终究没有开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方法。 更何况,大船上那些人确是主动朝着楼船这边出手,想来在燕公子之后,已是激怒了这位浣花阁的女弟子,致使她心生杀意。 清原吐出口气,转过身子来,正好对上玉灵的视线。 “哦……” 玉灵指着他,嘻嘻笑道:“你闯大祸了……” …… 在清原斩杀了燕公子之后,陆瑜霜便入了船中,开始闭关。 但未有多久,便已出关,只是将自身法力恢复,调养心神损耗,却没有继续稳固当下刚刚突破的境界。 “之前碰上那两头鱼妖之后,便立即要分个生死。” 陆瑜霜看着船外的海面,缓缓道:“我一直知晓,妖魔鬼怪,向来是弱肉强食,哪怕是这些修炼成妖的,也仍是一言不合,便是生死杀戮。但我未有想到,便是修行人,也仍是如此……” 清原站在她身旁,知道她说的便是燕公子。 “六重天上境的一位上人,轻而易举地死去了。” 陆瑜霜轻声道:“眨眼的功夫,三招之内,身死道消……而招致杀身之祸的原因,又显得这般可笑?” “适才闭关出来,我总在想,这样张扬跋扈,肆意妄为的人是如何活到今日的?似他这样不堪的品性,又是如何跨过修行的门槛,跨过上人境的界限,成就这等道行的?” 说着,她看向清原,似乎想要从他的身上,得到答案。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或许只是你见到的他过于不堪而已。” 陆瑜霜微微蹙眉,道:“这又是何意?” “他初时开口,还是颇有礼貌的,倒也不是多么张扬跋扈。”清原微笑道:“后来恼羞成怒,或许是因为他觉得救了我们,而我们待他过于不善的缘故,才有这般怒意。” 陆瑜霜道:“这不是他试图登船的借口么?” “大约不是的……” 清原看向大海之上,说道:“既不是借口,也不是他有如此虚伪,而是他本身便是这般想的……他觉得救了我们,做了善事,反而受到冷遇,所以恼羞成怒,所以心生杀意……我猜想,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性。” “你觉得他是纨绔,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是纨绔。” “你觉得他是恶人,但他自觉是一个好人。” 清原说道:“他如此心性,能修成六重天上境,倒也并非多么地出乎意料。” 陆瑜霜顿时沉默,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然后陷入思索当中。(未完待续。) 章三六六 神居阁 常言道,好心办坏事。 有些人一片好心去办事,却招致恶果。 但他本性良善,你却不能因此而说此人便是大恶。 燕公子就是如此,他或许真是觉得自己手下人擒拿了一头巨鲸,救下了这楼船上的人,作了善事。他自觉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并非那些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他最终发怒,也只是因为有人触怒了他。 一切均有缘由。 他本性未改,一直如此。 而修行人注重的是本心,从三重天突破至四重天,跨越这一层界限,成就上人境,首先便要看破这些东西,才能使魂魄修成阴神。 燕公子能够成就上人,便足见这一层面上,并非是陆瑜霜所见的那般不堪。 外人见到的他,与他自己心目中的他,终究是有差别的。 “对这位燕公子,我倒也谈不上太过于厌恶,也想着息事宁人便罢。” 清原说道:“可既然他因此而心生杀意,又不愿善罢甘休,那么也只能杀了他……” 说着,他又笑了声,稍微摇头道:“当然,先前因为我护着楼船下海,避过真人斗法时,也受了少许伤势,心中不免烦躁,所以易生杀机,恰好让他撞上了。” 陆瑜霜平淡道:“看来是他运道不好。” 清原道:“也许罢。” 陆瑜霜默然半晌,道:“海上萍水相逢,此前无怨无仇,就因为一点意气之争,甚至谈不上什么原因,便葬送掉了这么一位道行极高的上人,以及……” 说着,她看向周师姐杀掉那些修道人的方向,终是没有继续说,只是转而叹道:“多年修行,付之流水,只因这荒谬得谈不上的缘由,便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比之于那些弱肉强食,互相厮杀的妖物,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高明的事。” 清原说道:“有人走在路上,只因多看了两眼,便生口角,然后大打出手,闹出人命……有些人素不相识,从未谋面,只因名声意气,就能成为一世仇敌……诸如此类事情,又何曾稀少了?” 陆瑜霜默然不语,似是想通了什么,眉宇间逐渐舒展开来,一缕忧愁消然无踪,取而代之的满是清冷之意。 她本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之人,只是自身初破五重天,却见一位道行已至六重天的人物,因为这些荒谬的理由,如此轻而易举地在眨眼之间,便身死道消。 未想浣花阁之外的天地,竟是如此残酷。 弱肉强食,并不仅是飞禽走兽,实则修行之人,也是如此。 正因如此,才有心神恍惚。 “多谢解惑。” 陆瑜霜轻轻点头,又过了片刻,她视线转了过来,静静看着清原。 勘破虚妄,识得真理,无论人、事、物、乃至于天地至理,均是如此。而清原看透的是人之本性,实际上,这已足以归列为真人境的认知。 “你如今道行高深,本领更是难测,观看世间诸事,仿佛勘破一切。” 陆瑜霜道:“相较之于伏重山的你,简直判若两人。” 清原笑了声,道:“陆姑娘言重了。” …… 神居阁所在的岛屿,并非零星海域最大的岛屿,但却是地域最好的一处。 此处虽非仙山福地,但也谈得上灵气充裕,异于尘世。 自三十年前,闲神真君修成真人后,便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于是创立神居阁。 只因为闲神真君本身道行是在七重天,而神居阁又初建三十年,所以底蕴谈不上深厚,也比不得例如玄元大派这人仙道统,多年的传承,可放在这满是散人的零星海域之中,却也堪称是首屈一指的势力,独掌一方。 神居阁并没有广收门徒,是以阁中之人不多,大多是一些仆役下人,以及一些被闲神真君收服的修道之人。 这一日,神居阁安静到了极致。 内堂中,光线阴暗。 有一男子负手而立,观其面貌,年过半百,面白无须,眼神沉凝。 他面无表情,看不清神色,只是一身气息浮动不定,压迫之感,令人战战兢兢,喘不过气来,可见其心情并不平静。 这男子身着淡黄长衫,头上以白色发带挽住鬓发,负手而立,双手法力运转,手掌火红如烙铁。 “魂灯……” 他眼前有一盏灯,巴掌大小,但灯火已然熄灭,内中似乎也无灯油之物。 这是他在自家孩儿修成上人境,凝就阴神之后,花了不小的代价,才用一件上品法器换来的。 魂灯,乃是以阴魂点亮。 只要人不死,魂灯便可长久不灭。 但人若是死了,那么魂灯便会十分微弱,而等到留在魂灯里的阴魂之力消耗殆尽,又再无冥冥之中从阴神本体传来的魂力……到这时,魂灯便会彻底熄灭。 早上魂灯已经虚弱,但魂灯虚弱的状况分作很多种,所以还抱了一丝希望……而到了此时,魂灯彻底熄灭了。 也即是说,神居阁的少主,已经死去了。 “查得怎么样了?” 这位年过半百的男子闭上双眼,问道:“是在哪里?” “在乱星海域的界限上。”有个声音答道:“据说玄元宗主和乱星妖王斗法,经过那里……” “是被他们斗法波及而死?”闲神真君眼神骤然一凝,就在不久前,玄元宗主已经与他撕破了颜面,本就是有了仇怨。 或许只是斗法时难以避免的波及,也或许是玄元趁机杀掉了他的独子,但不论如何,若真是因为斗法的波及,而害死他唯一的孩子,那么此事定是不死不休……不论是玄元宗主,还是乱星妖王,皆成仇敌。 “不。”适才那个声音答道:“公子是在斗法波及过后,一时好奇,才前往那处地方一探。后来遇上了一艘玄元的楼船,起了冲突……” 闲神真君皱眉道:“玄元的楼船?” 那声音点头道:“正是。” 闲神真君问道:“这艘楼船现今何处?” 那声音说道:“我只能探到,公子在玄元楼船那里遇害,而那里确有杀意。此后一切,俱都不知了……但根据推测,那艘楼船还在零星海域之中。” 闲神真君皱眉道:“查不到具体所在?” 那声音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查不到。” “也罢,我亲自来。” 闲神真君倏忽间放出感知,延绵至大海之上,而他本人已然迈步走出了神居阁,然后腾空而起,身入云雾之中。 零星海域算是他的一亩三分地,而独子却终究是倒在了家门口,他微微闭目,暗道:“何等耻辱?” 这般想着,他双目睁开,精光闪烁,只见这位真君俯视下方,感知外放,似是有意搜遍整个零星海域。(未完待续。) 章三六七 闲神真君驾临 零星海域。 楼船行驶海上。 按照道理来说,此刻浣花阁那几位长辈已经归来,而陆瑜霜和玉灵等三人也该分散,各自游历,取得自己所需要的天材地宝,完成历练。 但是显然两方都有了意外,那数位浣花阁长辈未有及时归来,至于陆瑜霜这边,则得罪了零星海域隐然为第一的闲神真君,隐忧颇重。 原本早应该离开楼船的清原,则借此留了下来。 毕竟此次招惹了事端,得罪了闲神真君,指不定什么时候对方便打了上来,此刻分开显然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或许在清原斩杀燕公子时,也预料到了这一点。 …… “风雷宝玉遁神桩?” “极乐法剑?” “水火避尘衣……” 清原细数近日所得,倒也颇为满意,单是从这位燕公子身上,就获得了一柄法宝级数的极乐法剑,其次是风雷宝玉遁神桩这件上品法器,此外在燕公子尸身上,也得了另外一件如同车辆般的上品法器,以及寻常法器,约三件。 至于在大船之上那几个修道人身上,只得了四件法器,品阶俱都不高,甚至其中一位四重天的上人,还是正在运使一柄凡兵。虽说能算是尘世间的神兵利器,但终归还是不如法器之列,只是凡尘兵器。 上人未必有法器,而真人也未必有法宝。 但是在燕公子身上,却有一柄法剑,可见他身后的神居阁,着实财大气粗。 “一件法宝,两件上品法器,寻常法器七件。” 清原微微点头,至于他身上此刻穿着的,便是那一件水火避尘衣。 这件衣衫,可以不惧水火,也可以消去外来攻伐的道术,其材质非同寻常,炼制手法也十分高明,也是法器之中难得的上品。 除了从燕公子及其手下获得的宝物之外,还有那头六重天的带鱼妖。 带鱼妖的二十骨珠,虽未经过炼制,也可比得法器,又加上那满口獠牙,俱是十分坚硬的器物,也可堪称法器。反倒是那金线大红鲤,并无多少长处,所以被清原打灭了了去。 “神宝天河内中没有聚敛太多宝物,便如同空有其形……现今看来,倒也可以恢复几分原来的面貌,威能却要更胜以往,但是要重新化成炼魔鼎的形状,还显得不足。” 楼船之后是那头巨鲸。 巨鲸伤势未复,状态萎靡,清原有意放它离去,但它竟是执意不走。 这自然不是因为它被清原折服,而愿意成为坐骑,只是因为它自觉先前怕是得罪了乱星妖王,再回乱星海域已是不妥。但这茫茫大海之中,弱肉强食,它伤势太重,以如此萎靡状态,又无定居之处,倘如失了清原庇护,也许会沦为其他大妖眼中的上等猎物。 “跟在我身边,也未必见得就是稳妥了。” 清原吐出口气,他隐约有种莫名的悸动。 那位闲神真君只怕很快就要寻到自己了。 因为他身边必然有一位精于探测的人物。 当初守正道门的正一,便找到过这样一个人物,给清原传了一句话。此刻清原猜想的那人,应该也有类似,但并不相同的本事。 “真人?” 他抬起头去,恰好对上了高空之上,投向这里的一道目光。 “闲神真君。” …… 天空上降下一道光。 光芒里有一人。 这人踏空而至,貌约中年,眼神沉凝之中,蕴藏着滔天怒火。 “是你动的手?” “是的。” “好。” 声音落下,那人逐渐走下来。 清原朝着身后楼船扫了一眼,然后一步迈出,已至十里之外。 “想跑?”闲神真君轻哼一声,伸手抬起,朝着楼船便要打下,可忽然间面色微变,朝着清原离去的方向,腾空而去。 “逃得倒是不慢。” 闲神真君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那个年轻人逃得太快,并且有着潜行隐匿之法,若不及早追上去,就是以他的道行,只怕也要丢失线索,让这年轻人逃之夭夭。 清原连过十步,远离楼船,却不再逃,而是停了下来,等侯那位闲神真君。 当闲神真君驾驭云雾赶来时,便见前方那个年轻人停下了身子,朝向这边。见状,闲神真君忽然有些荒谬的想法:那个年轻人似乎正在等侯? 清原打量来人,只见他风轻云淡,身着淡黄长衫,衣着合衬,又有白色丝带,宛如云雾薄纱,双手隐约有些艳红,有些火热之意。 一个闲字,意为闲云野鹤。 这位闲神真君,虽非闲云野鹤,但也颇得风采。 “虎父犬子……” 清原微微摇头,此前他初见燕公子时,温文尔雅,谈吐不俗,言语诚挚认真,着实不是凡类,这应是被闲神真君所影响。而这位燕公子真正的面目,终究不是这种温和平淡的人物……所以,清原才用了这么四个字。 “犬子虽说犬子,但毕竟也是本座的独子。” 闲神真君俯视下来,说道:“你不该杀他。” 清原叹道:“但你是否又知道……他执意要杀我。” 闲神真君淡淡道:“原本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清原轻轻抬手,有一面古镜悬浮起来,罩在头顶,光华洒落,与此同时,他缓缓说道:“真君倒似是信了我的话?” “为何不信?” 闲神真君说道:“本座修行多年,眼力不差,看得出来你不同于寻常修道人,不仅本领不凡,且心性也不俗,断然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不至于为了小事,而出手杀人,更何况你杀他时,应该也知晓他是真人门下了。” 清原稍微点头,因为燕公子显然出身不凡,大约可以猜测出来,后来又用真人剑气削去八首火龙,便足以断定,此人背后有一位真人。 “你知道他背后有真人,依然没有留手,要么是自家有所依仗,要么是无路可走了。” 闲神真君平静道:“他是本座一手教导出来的,虽然看似温和平淡,可真正品性,着实令人失望,是个不堪大用的庸才。所以他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要杀你,本就不是什么异事……这类事情,早有前例。” 清原摊了摊手,笑道:“看来错不在我?” “本座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也不是来伸张正义的,今日,不论错在哪方……”闲神真君说道:“但你杀了他,就要给他陪葬。” 清原顿时一笑,说道:“为子报仇,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 他声音渐渐冰冷。 “正如你所说,我敢杀他,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是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无奈而杀。” “那么现在,我便告诉你……确实是因他咄咄逼人而杀之,但是……” 清原抬起头,寒声道:“我也同样有着依仗!” 话音落下,忽有昂然一声长啸。 龙吟震荡八方。(未完待续。) 章三六八 斗闲神真君 天空澄蓝,大海茫茫。 海上站着一人,抬手向天,手上放出一条火柱。 头顶上有一面古镜,拦在前端, 于是火柱落在了古镜背面。 而从镜面处,骤然探出八个龙首,但见双眸炽烈,鼻息滚滚,红须飘扬,宛如生灵活物。 八首火龙,刹那脱出古镜,朝天上而去。 经过古镜转化的八首火龙道,凭空添了几分威能,比之于先前对付燕公子时,更胜三分。 “仙术?” 闲神真君目光稍凝,略感凝重,但他感到沉重的并非是那个年轻人,而是这一道仙术。 他手中一翻,长剑入手。 剑刃光芒闪烁,色泽通透,仿佛无色薄冰凝成。 又是一柄法宝级数的法剑。 剑名冰神! “你道行差得太远,纵有仙家传承在身,又能如何?” 闲神真君一剑挥过,剑刃过于凌厉,过于迅疾,空气来不及逃逸,刹那间泛起一丝如同水纹般的涟漪。 迎向天空的八首火龙,其中一个头颅,陡然间发出了声悲鸣,然后从中断落。 余下七个龙首,愈发凶悍,张口便是火焰汹汹。 “斩!” 闲神真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上人境与真人境有着一条几乎无法跨越的鸿沟,更何况这个年轻人在上人境里,也还没有达到六重天巅峰之境。 他施展出来的纵然是仙术,也没有足以撼动真人的威能。 一剑斩过。 七个龙头吐出的火焰,当即从中撕开两半,宛如被剪开的布匹一般。 闲神真君从中间的缺口飞了出来,一剑前刺。 剑刺入了其中一个龙头的双角之间,切入了一层仿佛龙骨的硬物之中,然后切了开来。 这条火龙,只剩六个头颅。 清原神色不变,暗道:“比我原来施展的八首火龙道,威能犹盛三分。” 若不是经过古镜加持,使得火龙威能大盛,只怕早已被一剑斩灭,何至于还有这等凛然神威? 闲神真君一剑斩落第三个龙头,偏头看向清原,道:“你还有什么本事?” 八首火龙,已去其三,而剩余的虽有五个龙首,却没有了互相补益的效用,于是威能减弱,已不如先前全盛之时的一半。 接下来闲神真君一剑,只怕就能诛灭这头八首火龙。 正因如此,他才有恃无恐,甚至可以分心问清原一句充满了轻视的话语。 “自然是还有的……”清原没有施展出元灵擒拿手及青龙化元术等等法门,一出手就是仙家道术,不敢半点懈怠,但这并不等同于他已经是竭力出手,再无余力的象征。之所以一出手就是仙家道术,只是他对于这位真人,有着足够的慎重。 在他手上,自然还有着不亚于仙家道术的手段。 例如……神宝天河! 轰隆隆声响,仿佛滔滔大河,倒卷而上。 河水之中,是许多兵器浮沉其中,有法剑一柄,上品法器两件,寻常法器七件,形成尖塔之状,以剑刃为塔尖,夹在天河之中,刺向了闲神真君。 天空上,闲神真君蓦然一声大喝,剑斩火龙六首,转而迎向了神宝天河,便看见了内中那无比熟悉的法剑,恍惚间看见了原本手执法剑的那个孩子。 “极乐法剑……” 他略有恍惚,那神宝天河就已到了近前。 但终究是真人,心神刹那恢复,一剑就朝着神宝天河斩落。 常言道,抽刀断水水更流,哪怕再是锋利的兵刃,也不能斩开水流。 但是在这真人手里,显然不能以常理而论。 于是这一剑斩开了神宝天河。 神宝天河在这里忽然有了分流,从闲神真君左右身侧流转过去。 而河中以极乐法剑凝成的“塔尖”,依然直指闲神真君,但却已被闲神真君的冰神剑抵住了。 看着那熟悉的法剑,闲神真君蓦然间怒火升腾, 正要开口,正要动手。 忽然间海水升高。 高数百丈! 这是清原运使着山河大势,涌出了一道方圆数十丈的水流,宛如水柱般,冲高数百丈。 这一道水柱,便托着清原,来到了闲神真君的眼前。 “你……” 闲神真君眼中蓦然一闪。 而清原已经举起一支白玉尺,朝这边打了过来。 法力运转,小臂浮现雷纹,继而流转至白玉尺之上,从尺端末梢,骤然化作一道赤红神雷! “小辈……” 闲神真君面色微变,冰神剑抵住了极乐法剑,而他则将一物放开,化作一道无色光幕。 神雷打在其上,光幕颤动不休,但神雷终究消散了开去。 闲神真君松了口气。 忽然间,从神雷之后,有一掌探了过来。 手掌有着五色光芒,按在适才神雷轰打的地方,忽地,那光幕涟漪震荡,生出许多裂缝。 “真君……” 清原这一手探过了光幕,朝着闲神真君而去。 闲神真君竭力运转法力,冰神剑终究震开了神宝天河之中的极乐法剑,于是回剑,便要斩断清原这一条臂膀。 然而就在这时,从清原眼前,骤然闪过一缕金光。 山魈神眼! 闲神真君陡然定在那里,浑身化作石像,然而不过瞬息之间,他身外石层骤然粉碎。 可就是这瞬息之间的耽搁。 清原手掌已经按在了他的肩头,用力一握。 闲神真君肩头骨骼骤然粉碎,面色骤然一变。 清原没有停手,用力往下一按,将这位身在高空的真人,按下了云端。 而涌起数百丈高的水柱,则是朝着闲神真君压迫而下。 哪怕是真人,面对这般场面,也颇是不易。 “你……” 闲神真君面色变幻,他未有想到,这个年轻人本领如此高深……但是,再是高深的本领,也终究没有彻底胜过真人,按照道理而言,闲神真君自家的本事,更要胜过清原,但交手至今……轻视对手,也是大错。 若非轻视清原,便不会从一开始,便备受攻打,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你这一掌终究只是伤了我肩骨,没有伤我性命。” 闲神真君深吸口气,道:“现在,我回过神来了……” 缓过这口气,再收起轻视之心,也就不会再败了。 清原目光一凝,寒意闪烁。 忽地,北边方向忽然传来动静。 闲神真君面色骤变,竟顾不得为子报仇,身子一跃,腾空而起。 清原正要出手攻打,却见闲神真君云雾往南,刹那消失在天际尽头。 拦截不成,也就作罢,于是他看向北边往这里而来的几道光芒,皱眉思索,暗道:“浣花阁的人?”(未完待续。) 章三六九 华长老 天边有数道光芒而来。 那是修道人腾云驾雾,速度太快,冲破空气而产生的罡风。但因为少数修道人,或许会有道术加身,便会产生不同的光芒。 闲神真君见了,立时逃遁开去。 而清原则立在原处,并未离开。 “见机倒是快……” 当头一道罡风,倏忽停下,有个冰冷的声音,沉沉哼了一声,但似乎也觉得那闲神真君见机得快,已追不上了,终究没有继续往前追去。 随后,其余三道罡风,也随之停下。 清原抬头看去,便见天空之上,有四个女子,俯视下来。 当头一个,约是年过半百的模样,可面貌洁净,并无皱纹,一身衣着虽然显得朴素淡雅,却掩不住雍容华贵之态。 这人应是浣花阁此行为首的人。 而其余三人,则显得较为年轻,均是双十年华的面貌,长相俱是出众,气质也是非凡,而更为难得是,这三位年轻女子,其修为都在六重天上境。 “你就是清原?” 为首女子俯视下来,低头看着清原,淡淡道:“年纪不大,道行不高,但本领不小,能轻易斩杀六重天的大妖,以及神居阁少阁主。此时更是能与闲神真君斗上几个会合……看来你倒真是有些过人的本领。” “前辈过誉了。”对方知晓自己的身份,清原并不意外,毕竟此前周师姐已经传讯过去。 “我以华字为称,浣花阁外事长老。” 这女子说道:“你称我为华长老便可。” 清原施了一礼,唤了一声。 至于其余三人,均是与陆瑜霜同辈,但显然年岁比之于陆瑜霜更高许多,只是因为道行高深,所以才显得如此年轻貌美。 “这次的事情,我大多已经知晓。”华长老稍微挥手,道:“若非你出手相助,兴许楼船破碎,本门这三位杰出弟子只怕难以幸免……” “贵宗门下,均为世间杰出之辈,本领非同寻常,即便晚辈没有出手,也无性命之忧。晚辈不过稍微相助一把,省去陆姑娘等人的一番斗法,不敢居功。” 清原一看便知这位华长老颇为注重门派颜面,心中念头一转,也就换了个让对方心里舒服些的说话,捧了浣花阁一把。 华长老本是满面肃然,眉宇间颇有一丝不苟的威严,听闻这话,眉宇似也松了几分,稍微点头,正要说话…… 这时,那边楼船已经缓缓行驶过来了。 原本闲神真君追杀清原,正是往这个方向,那楼船本应避开这方,逃往别处。但适才却见到天空的几道遁光往这里而来,周师姐和陆瑜霜心知本门长辈到来,这才松了口气,命人驾驭楼船,往这边行驶而来。 …… “拜见华长老,拜见三位师姐。” 楼船上,陆瑜霜和周师姐并立,一齐见礼。 玉灵也学着施礼,喊了一声,但面上却满是好奇,并未有多少恭敬,她毕竟是妖类,虽然心中好学,但实际上,也不明白这拜见长辈的礼仪,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起来罢。” 华长老身子轻轻落下,落在楼船之上,身后三位年轻女子,一同降下,立于她身后。 “不错……不错……”华长老来到陆瑜霜面前,眼中露出赞赏之意,“不愧是阁主亲传的弟子,在未足上人境时,就教授了一门凌霜仙术,赐予本门仙人所炼的法剑。你初成上人境未足数年,能感悟冰霜之势,踏入五重天,无愧于本门栽培,甚好……甚好……” 陆瑜霜眉宇依然清冷,只是眼神稍有暖意,轻声道:“谢长老夸赞。” 在她身边的周师姐,以及华长老身后的三位师姐,俱都有着十分讶异的神色。玉灵并不熟悉华长老,见到几位师姐如此讶异,反倒觉得疑惑。 这位华长老行事向来公正,凡事以本门规矩为先,实际上在年轻一辈的弟子眼中,便是一个古板不化的迂腐之人,她平常少言寡语,冰霜冷面。但今日在陆瑜霜面前,却是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之色,连说了许多声重复的赞誉之语,足见心里着实是十分高兴。 但陆瑜霜并无多少触动,她目光落在了被忽视过去的清原身上,不免有些默然。 自身这般进境已让华长老如此赞赏,放在道祖传承的浣花阁里也是少见,堪称天纵奇才……但是那个年轻人,道行原本还不如自己,如今不仅是胜过了自己,其斗法本领,更是堪比真人境的层次,这便是真正的旷世之资了罢? 清原站在楼船前方,脚踏海水,任由波浪起伏,也没有打湿裤脚的痕迹。他看着楼船之上的陆瑜霜,面上含笑,并未言语。 “此次陆师妹初破五重天,能够与积累多年的大妖争斗,使之退避,只好腾飞上空,不敢在下方斗法,足见陆师妹深得本门传承之真谛。”周师姐这时才笑着说道:“但还多亏了清原公子相救,否则我等……” 华长老眉头轻皱,扫了周师姐一眼,似乎对于这稍微抬举他人的言语,有些不悦。 周师姐顿时一凛,住口不语。 华长老这时才转过身,看向海面上的清原。 清原知晓这位浣花阁的长老,显然是个极为注重规矩,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并未有半点失礼的举动,甚至在被“忽略”之时,也只是站立原处。此刻见对方看了过来,清原这才微微一笑,往前走过两步,稍微走近一些,以作聆听之状。 然而,华长老眼中一闪,略有寒光,随后便见她顺手一挥,当即狂风骤起,海浪掀动。 清原眉宇微皱,当即退回两步,然后狂风迎面而散,眼前的海浪就即平息。 “华长老……” “师叔……这是作甚么?” 周师姐惊呼出声,就是连陆瑜霜也为之动容,另外三位女弟子也觉讶然,只有玉灵还是满面迷茫懵懂。 华长老似是不满她们如此失态,扫过一眼,才看向清原,淡淡道:“本门多是女儿身,公子又是外人,还是不宜登船。至于相救之恩,浣花阁必有厚报,公子……” “晚辈出手,可不是想要求什么浣花阁的报酬,既然前辈已经归来,可以护得她们周全,那么晚辈便告辞了。” 清原不待她说完,便笑了一声,随即一个拱手,转身拂袖而去。 海下一片巨大阴影,尾随而去。(未完待续。) 章三七零 那个人看到了几句话 海面之下,正是另一番光景,如梦似幻。 海水清澈,尤其是对修道人而言,更可忽略掉任何视线阻碍。 海底所见,珊瑚如玉,五彩十色,又见底下地势起伏,有洞穴亦有沟壑,更有裂缝宛如深渊。时而能见许多鱼类游动,成群结队,数以万记,聚成大片,因鱼类色彩不同,故而亦有不同色彩,但大多是极为绚烂美丽。 “另一番光景……” 清原看着这梦幻般的场景,心有几分感悟,随后才逐渐升起,至海面之上。 因他古镜护身,所以衣衫未湿。 他看了身边巨鲸一眼,收回目光,心中沉吟道:“海底生灵种类繁多,尤其是鱼类,一条鱼如若入了孕期,腹中鱼卵数以亿万记,一旦产出,便有无数后裔。哪怕在此期间,不断被其他鱼类吞食,但最终存活下来的,仍是不少……” “难怪都说海中生灵比陆上更多,而精怪妖物,更是难以计数……远甚于陆地之上的精怪妖物。” 清原心道:“不过海底之中,仍是不变的天地定律,弱肉强食。” 自当日在浣花阁长老面前拂袖而走,至今已过两日,他依然在这零星海域中行走,不单单是在海上,也时常潜入海底,观看不同的一方天地,似乎也没有顾忌闲神真君。 实际上,清原看似在零星海域四处游历,当年离那楼船却也不算远。 因为玉灵等人的历练已经临近,而清原稍微试探过几次,确定那位华长老的感知,比之于自己还要稍逊一筹。 所以现在,清原可以远远跟在楼船之后,但是那楼船上道行最高的华长老,却察觉不到清原跟随。 只不过感知差距并不算大,所以清原只能远远跟随,却并不能随意探查楼船之上,否则,便会引起对方的察觉。 “就这样也好。” 清原念了这么一声。 当日那位华长老,以浣花阁长老的身份,处处透露着一股高贵倨傲之意,仿若居高临下,俯视他人。除此之外,她似乎也对清原这个外人,并无太多好感,兴许已经把他相救陆瑜霜等人的举动,当作了别有用心…… 这个别有用心有很多种,例如陆瑜霜等三人俱是女儿身,且都是相貌极美,清丽绝色,不免有人会故意接近;也或许是为了其余想法而刻意接近,就如浣花阁的传承,又或是关于这一次的门中隐秘之事…… 诸如此类的等等事情,世间何其多也? 虽然这位华长老行事,使人不喜,但她确实是个处事老辣的人物,因为对于清原抱有一丝戒心,便用言语逼走了他。 清原知晓对方意思,无意多说,也就拂袖而去,避免与之冲突。 在离开之后,清原用竹筒联系了花魅,将大妖拦路,真人斗法,以及神居阁燕公子等人的事情,尽数告知。最终又说浣花阁已经有长老归来,和玉灵等人会合,这一场历练接连出现变故,或许即将作罢,即便还要继续,但是有浣花阁长老看护,应该再无忧虑。 然而那边,花魅接到消息后,沉默许久,最重仍然没有让清原离开的意思。 她并不认为那华长老跟其他三个女子已经得手,反倒是认为这四位上人在外失了手,所以才有这许多变故,也许过不了多久,她们必定还是要再一次行事,那时还是会离开玉灵身边,难以守护玉灵周全。 至于这场历练,历经多次变故,或许接下来便会作罢。也或许还会继续,替那一桩隐秘之事,作为掩护,算是个障眼法……不论怎样,事关女儿,花魅显得十分谨慎,以十分诚挚的语气,请求清原再跟随玉灵几日,直至玉灵被护送回返南方浣花阁。 清原想了想,身边并无急事,也就没有推托。 …… 楼船之上。 “看来是错怪于他了?” 华长老此前已斗法数次,消耗许多法力,致使身躯乏力,而因为心神损耗,也有许多疲惫困倦之意,如今修行了两日,才算有所恢复。 她从房中出来,目光无意间扫向船头的位置,莫名想起两日之前的那个年轻人。 她原以为对方必定是别有用心,不是为了接近陆瑜霜等三人,就是为了探知本门在此的秘事。 她向来戒心颇重,处事谨慎,这才用严厉语气,逼走了那个年轻人。 当日那年轻人打断她说话,拂袖而去,让她自觉丢了几分颜面,颇为恼怒,但是退一步讲,那年轻人如此轻易离去,大约也真是没有什么不良企图的。 然而,那年轻人离去后,不论是清冷如冰的陆瑜霜,还是天真懵懂的玉灵,或是处事稳重的周沐儿,情绪都有些不同寻常。 由此可见,那个年轻人确实是接近她们,并且似乎已经让她们对于这个外人,颇为在意了。 “哼……” 想起本门这三位弟子,被一个外人糊弄得心神不宁,华长老心中忽地有些愠怒,暗道:“如此不知深浅,试图接近本门弟子,若非念在你救人的份上,必是好生教训一番。” …… 神居阁。 两日前一道云雾坠入岛中,直奔神居阁,正是闲神真君匆忙归来。 这一次归来,零星海域之中隐约为第一的闲神真君,竟是受了伤势,肩骨有了一处破碎,伤势对于修道人而言不算太重,但是以寻常人的眼光去看,便可算是重伤了。 对于闲神真君而言,伤在一个五重天的后辈手中,哪怕只是轻伤,也真是耻辱到了极点。 “那小子真是有些邪门……” 闲神真君暗道:“当年我在中央海域附近闯荡时,也曾见过先秦山海界的弟子,可在五重天之中,断然也不会有堪比真人境的本事。适才那小子施展出来的本事,确是能比初入此境的真人,连先秦山海界的弟子都不如他,我先前斗法,正是因为轻视了他,才吃了这么些亏……” 他暗暗恼怒,原本他已决心全力出手,收敛轻视之意,竭力施为,将那年轻人斩杀当场,想来,若不是那些个女人赶到,也就得手了。 可现今的场景,却好像是自己不敌五重天之人,为之所伤,仓皇逃窜。 这般想着,心中不免积了一股郁气。 “真君何必动怒?”忽地,一个风轻云淡的声音,缓缓响起,道:“那年轻人道行确实不高,但本领极高,看不出来历,着实显得神秘。不过要拿下他,倒也可以在近日施为……” “哦?”闲神真君本是恼怒,忽然间听见这位客卿长老的话,不免有些疑惑,问道:“你又看出什么了?” 那人笑道:“看到了几句话而已。”(未完待续。) 章三七一 角落里的人 神居阁内堂。 这里朱漆木门紧闭,从建起之时便无窗户,因而显得光线昏暗,只有内中烛火摇曳,光芒昏黄而黯淡。 只是对于修道人而言,夜能视物,此处尽管阴暗,但视线并未收到阻碍。 闲神真君看向角落,那里更为昏暗,烛光也未能将之照亮。 “这就是你说的机会?” “差不多罢。” 内中那个声音笑道:“我耳朵不太灵光,听不到太远的声音,但胜在眼睛好使,这零星海域范围之内的物事,大致上还能看得清楚。” 闲神真君眉宇轻挑,露出少许不以为然的神色。 眼前这人何止是大致看得清楚,又何止是局限于零星海域,他目力所及,只怕就连人仙也有所不如。 这人说的这一番话,看似自谦,但闲神真君是知晓他本事的,再听这一番话,对方便显得有些得意的味道,有些自夸的嫌疑。 “分开磨砺?” 闲神真君冷笑一声,道:“还真是不把零星海域放在眼里,与我结了这等死仇,还能在在零星海域行走,也未免也太轻视于我了。” “从她们谈话时的口型来看,推测所说之言……”那角落处的声音嘿然笑道:“倒也不是轻视你,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个聪明人,不会敢轻易动手的。我想……或许她们也没有料到,你是个肆意妄为,不顾后果的莽汉,就算是再如何深沉的谋算,也不过是对牛弹琴,最终还会弄巧成拙。” 听见这稍微有些贬低的一句话,闲神真君面色不变,只是说道:“就在明日?” 那声音说道:“就在明日,其中那个名为陆瑜霜的,最先离开……至于那个与你交过手的小辈,似乎名为清原,他一直跟在楼船之后,但却让浣花阁那些六重天的上人都不能发觉,可见是本领不小。” 说到这里,那声音似乎也觉有趣,不禁笑道:“当然,尾随在后,鬼鬼祟祟,依我看来,只怕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念头。” 闲神真君听闻清原二字,面色微寒,然而却是绝口不提此人,转而说道:“陆瑜霜?此女先前我扫过一眼,容颜精致,堪称绝色,难得是气质冰冷,不易亲近,更令人在意,而且又是道行颇高,非是俗类,难怪那小子能够看得上,还把命搭上了。” 角落处那声音笑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只不过,你对于自家那小子的心性,倒是知道得清楚,我还当你只是把他当作温文尔雅的良善少年。” “我自家的孩子,又是我一手教导,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闲神真君平淡道:“当日见了那楼船上的姑娘,我便大约明白了那小子是为此丢掉性命的。” “知子莫若父。”这声音哈哈笑道:“那么真君是要把这姑娘带回来,给你那孩儿配个阴婚了?” 闲神真君说道:“我要纳妾。” “你?”那声音怔了一怔,然后笑道:“看来燕公子嗜好女色,也是得了你的真传嘛。只不过燕公子看上的姑娘,你这当父亲的这般念头,未免有些不妥罢?” “有何不妥?”闲神真君冷声说道:“此女非同寻常,如能得手,今后再生一个资质绝顶的孩儿,也必是有望。” “啧啧啧……我原以为你膝下只有独子一人,这些年又费心教导,必定是感情深厚。”那声音叹着道:“未想你那孩儿丢了性命,不仅没让你落泪,还让你起了纳妾的心思……” 说着,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便笑了两声。 闲神真君面无表情,说道:“死终究死了,并非是燕某哭喊两声,悲呼几句,就能死而复生的。至于那女子,既然看上了,娶回来何妨……再过几年,生个孩儿,资质更胜,承我衣钵,岂非更好?” “我不过说个玩笑话,在你口中,怎么跟真的一样……”那声音微微摇头,说道:“这姑娘来历不凡的,你不要妄动,收敛些心思罢。” “来历不凡?”闲神真君忽地冷笑出声,道:“不就是浣花阁么?” 那声音静了半晌,才道:“你何时知晓的?” “我如何不知?”闲神真君说道:“先前那几道遁光,便是此前围杀我的那几个臭婆娘……” 闲神真君深吸口气,脸色稍微有些变化,“她们都在六重天的境地,却试图围杀我这真人,也着实险些杀了我这真人,足见她们确是本领非凡……” “上人境与真人境的鸿沟,不是人数多寡可以抹平的。” “然而她们几人联手,却能把我压在下风,令我险些丢了性命。” “她们功法不凡,法力深厚,又有非凡道术,甚至是仙术,显然传承非同寻常,哪怕是海域中仙人的道统传承,也没有这等底蕴。” 闲神真君沉声道:“共四人之多,又都是女子之身,除却南方天君传下的浣花阁之外,还有哪方?” 那声音默然不语。 …… 清原站在巨鲸身上,负手而立,遥望前方。 他尾随在楼船之后,仗着堪比真人境的感知,所以离得较远,连浣花阁的长老都未能发觉。 当初在乱星海域,被两头大妖截杀,后面又遭遇真人斗法,历练的原本步骤被打乱,也就作罢。现今来了零星海域,经过此前的变故,那么余下的历练,或许是能免去的,可在清原见到这位华长老之后,便知晓这人大致上的秉性。 前面历练的部分已经被扰乱,但是后面的历练,只怕以华长老几近于刻板迂腐的性子,也不会轻易免去。 “历练之后,我也该寻个地方闭关去了。” 清原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悸,目光一凛,左手暗自捏印,刹那间道术凝聚。 有人正在窥探。 只不过以清原堪比真人境的感知,竟然也没有搜寻对方来,但对方似乎也知道清原有所察觉,便将窥探的目光收了回去。 “这是何人?” 适才被窥探的悸动之意,不过一闪而逝。倘如是一般人,或许会当作是错觉,但以清原如今修持六月不净观的造诣,感知极盛,断然不会有出错。 今非昔比,当年在灵溪七镇,被无生公子窥探,只因道行差距太高,尚不知晓。如今他造诣至此,感知堪比真人,放眼世间,能够轻易窥探他的人物,必然不会多。 …… 神居阁内堂。 角落处那目光重新收了回去,低声道:“竟然险些被他察觉,倒真是个同比寻常的人物。” 说着,他叹了声,轻轻一挥,烛光灭去。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闲神真君的声音,从大门方向传来。 内堂中那人叹道:“但请直说。” 闲神真君沉声道:“浣花阁为什么要杀我?”(未完待续。) 章三七二 燕闲 内堂中的烛火已经熄灭。 闲神真君站在门后,还未推开眼前的朱漆大门。 所以这里依然是昏暗到了极点。 而气息也冰冷到了极点。 “我自问与浣花阁没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仇怨。” 闲神真君说道:“但这一次有四位女子联手杀我,更像是害怕杀我不死,又拉上了玄元宗主。如非乱星妖王横插一手,打上了玄元岛,我未必能活过性命来。” “我知道东海是先秦山海界的地方,但凡道祖传承,两家真人境以上的人物来往,必定要互相通禀。只有真人境以下,才可来去无碍,至于六重天上境的人,虽然未有受限,但毕竟临近真人,也终究不能越界太多。” “所以浣花阁派人前往东海,若不经过先秦山海界,便只有六重天之人来此,而数量也不会多。这么说来,她们这四人应该是浣花阁在东海最为厉害的一批人了。” “当日还有几位好友,我原以为是他们之中有人招惹了浣花阁,但是交手之后,显然是冲着我来的。” 闲神真君头也不回,只是问道:“我何时招惹过浣花阁?又何止于让浣花阁如此大费周章?” 那声音想了许久,才道:“或许是得了什么宝贝?而这桩宝贝,又是浣花阁志在必得的?” 闲神真君道:“斗法之时,我曾放低姿态,请求罢手,愿意赔罪,也愿意赔偿任何东西……” 顿了顿,他又说道:“我心知这次显然是要命的,只要能让我保住性命,把整个神居阁交出去又有何妨?可是对方没有应允……她们不仅要东西,还要我的性命……” 角落处,那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灭口?” “也许……” 闲神真君忽然冷笑,然后嗤笑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灭什么口?” 那声音说道:“但她们认为你也许知道……不需要真凭实据,也不需要猜测你究竟是不是已经知道,但你得了那件东西,她们便会认为你有机会知道,就应该是尽力杀你。” “东西?什么狗屁东西?” 闲神真君怒声道:“我神居阁虽然底蕴尚浅,但毕竟是我的多年心血,如今零星海域之中隐为第一,每年收下各方孝敬的物事不知多少,谁知道是什么东西?我已经命人清查宝库,但至今没有消息……燕闲,我知道你在中土得了天大的机缘,用你那双眼睛,好好替我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应了一声,然后沉寂无声。 闲神真君推门出去,复又关上。 内堂中一片黑暗。 …… 过了不知多久。 烛光在此亮起。 这一次光芒照到了角落处。 角落里有一张白皙的脸,白得没有血色,但他面貌俊朗,在这般苍白的面色中,更显得有了几分妖异。 他闭着眼,低下头,似是“看着”手中的瓶子。 那个一个瓷瓶。 瓶中有一物。 这就是浣花阁不允许外露,而想要深藏于阁中深处的一件宝物。 “雪花?” 名为燕闲的男子,双目紧闭,但是眉宇间闪过一缕寒霜,与先前跟闲神真君谈话时不同,此刻的他,似乎显得更为沉默阴冷了些。 浣花阁要的就是这一件东西。 除了这件东西,浣花阁还要一样东西。 那便是任何接触过这件东西的人……的性命! “大难临头,神居阁也该灰飞烟灭了。” 燕闲喃喃道:“再加上明日的事情……差不多足够了。” 他并没有怀疑闲神真君的想法,明日闲神真君定是会截杀陆瑜霜的,而纳妾的想法,也并不是说过就算。 出身浣花阁的女子,哪怕道行不高,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便代表了浣花阁的颜面。哪怕是当世人仙,也不敢大放狂言,说要把浣花阁女弟子的列为侍妾。 闲神真君原本也是不敢的,但是他面对四位浣花阁六重天上人的围杀之后,自知无法挽回,便也就敢了。 因为他自知没有退路,于是心中认为,既然与浣花阁没有缓和的余地,那么掳掠一个女弟子作个侍妾,又有何妨? 说白了……这位素来沉稳的闲神真君,已经失了分寸,已经不计后果,若是再往前一步……他就要疯了。 “终究还是道行不足。” 燕闲微微摇头,不知是欢喜还是遗憾,心绪显得颇为复杂。 闲神真君若有八重天的道行,便可勘破虚妄,哪里会有这般困惑,甚至疯狂? 只不过这位闲神真君,在他儿子死了之后,表现得颇为冷静,利弊分得清楚,就如同商人逐利,他也在用最冷静的想法,去除弊端,而办下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并不是一味悲伤。尽管他所想的,也谈不上有利,但利弊二字,终究看得清楚。 从这一步来看,闲神真君约莫已经臻至当前境界的巅峰,但终究是差了那临门一脚。 一步之差,即是天壤之别。 “浣花阁暂时是难以依仗了。” 燕闲将那瓶子收下,低声轻语道:“炎尊啊炎尊,你可莫要让我失望……” 言语落下,他忽然睁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 眼白如玉质,而瞳孔呈深灰,显得幽暗深邃,难以揣测。 他眼神中满是冰冷邪异,充满了嗜杀,血腥,森寒,杀戮,以及……饥饿。 他看着前方,仿佛看透了亿万里的阻碍。 …… 海面上。 清原忽然有些悸动,看向远方,感知放出,扫过片刻,竟然无一所得。 “怪事……” 清原本是对自身本领,有着颇高的自信,加上适才刚斗过零星海域第一真人,隐约占得上风,不免有了几分心气。但是不过片刻功夫,先是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瞬息而过,现在又有一种凛冽冲霄,妖气滚滚的势头,一闪而逝。 这不禁让清原为之凛然,那点儿心气也便消去了。 “浩浩东海,高人众多,妖物无穷。” 清原吐出口气,心道:“人说卧虎藏龙,也不过如此,而这里还仅是靠近中土,稍微靠岸的一片海域。若是中央海域,又有多少高人?”(未完待续。) 章三七三 鲸妖去留 “这还只是大海的边缘,未有真正踏足东海中心海域。” 清原微微叹道:“仅一个零星海域,便是卧虎藏龙……” 吐出口气,他不禁看向脚下这头巨大的身影。 巨鲸感应到身上那道目光落下,顿时一凛,有些慌乱不安之感。 当与金线大红鲤争斗,虽然已算尽力,但碍于乱星妖王,一直不敢对同是乱星海域的妖物真正起动杀机,只是缠斗不休。最终还是这位清原公子亲自动手,抹杀了金线大红鲤。 那日之事,它自觉办事不利,便是心中惴惴不安,生恐这位公子也顺手跟抹杀金线大红鲤一般,将它灭杀当中。 说来,要杀它也不过是翻掌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对方若是一个心情不好,顺手打杀也不足为奇。 尽管因为乱星妖王的扰乱,以及后来那位燕公子,甚至是闲神真君出现,使得这位清原公子一直没有什么闲暇功夫来处置它,但未必就表示此事揭过了。 当日从燕公子身上,清原把奄奄一息的它救了回来,然后一直没有理会它,这种冷遇……或许就是一种预兆。 人心难测这句话,它也是听过的。 “我并没有想要对你不利。” 清原不曾学过类似于佛门他心通这等法门,自然不能通晓这巨鲸的念头,但是他却也能够察觉到这头巨鲸的慌乱不安之意,当下说道:“我只是觉得,也该放你离开了。” “不不不……”巨鲸那比较之于庞大躯体而稍显狭小的眼眸,闪过几缕惧色,连忙说道:“小妖愿意跟随仙长身旁,作个海上代步之兽。” 按照道理来说,这应该是清原公子的试探,那么自己就该要表忠心,否则惹得不喜,多半还是要丢了性命的。这般想着,它不禁对先前清原公子离开楼船时,自己尾随而行的举动,感到明智,暗暗把自己赞了一声……它觉得若是当时没有跟随过来,又或是有所迟疑,那么现在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你这鲸妖,我记得在玄元岛时,你还是一心想要逃离我身旁。” 清原听它愿意留下,当即笑道:“这才过了几天?我主动放你离开,你怎么就不想走了?” 巨鲸语气诚恳地说道:“近日得见公子风采,本领高深莫测,能敌真人,比之于乱星妖王更胜无数,小妖原是在乱星妖王名下作个没甚出息的妖类,只得盘踞一处偏僻海域,如今能够作为公子代步之兽,自觉尤为荣幸,前途一片光明。” 清原面色颇为怔然,一时竟是有些无言。 他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所谓的旷世风采,折服了这头五重天大妖,使之匍匐拜落,从此甘愿俯首为坐骑,忠心不二。他愕然的是这头巨鲸,身为妖类,竟然如此善于谄媚恭维之言…… “行了,莫要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清原正色道:“这里是零星海域,而我已经得罪了零星海域明面上最有本事的一位真人,他或许不敢动浣花阁那边的人,但是我一介散人之身,又落了他的颜面,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便要出手。我本身即便斗不过他,也自有一番逃命的本事,倒也不会畏惧,至于你……道行还在五重天,一个不慎,稍有波及,就要丢了性命的。” 巨鲸闻言,心头一凛,眼眸之中顿时有些闪烁。 清原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天际。 远方海天相接,仿佛就是天地的尽头,但是到了那个位置,却又会发现,天际尽头,还在更远的前方。 这头巨鲸有何想法,自然是让这头巨鲸自己抉择,对此,清原并没有过于在意,他不会左右其想法,也没有必要左右它的想法,更没有要将它降伏下来的念头。 …… “你要留下?” 清原略感惊愕。 他心知这头巨鲸不是忠厚憨直的货色,否则当初也不会求饶,全无半点妖物的骨气。 当然,妖也与人一样,哪怕是同为一种,却也各有多种性情,憨厚,软弱,狡诈,刚正等等之类……只不过相较之下,妖类还是有着几分本身物种本能所带来的影响,例如虎类多半凶狂,例如豺狼颇多狡诈。 这巨鲸身形巨大,而眼眸虽然大如水桶,但相较之下,仍是狭小。从面相上看,这厮也是个心思精细,想法颇多的家伙。 清原已经跟它说得颇为明白,危险利害分明,原本他觉得这头巨鲸算是颇为机灵,知晓保命,自然会选择离开,但此刻这头巨鲸依然想要留下,确实出乎意料之外。 “当日你在我面前,可是为了活命而求饶,今日放你离开,远离危险,避免丢了性命,你反而不走了。” 清原笑得有趣,道:“你跟我说个清楚,莫要再用先前那些吹捧的话来搪塞我。” 巨鲸忽然有些沉默,然后方自开口,这一回声音已然是稍显低沉,道:“经过先前的事情,乱星妖王斗法波及之时,已经见过我了,那乱星海域我已经回不去。浩浩大海,不知去往何方,须知天地之间弱肉强食,虽然妖类已经可以不必每日猎食饱腹,但是吞食妖类血肉,汲取其中气血,也是壮大自身的一种手段……” 说到这里,它低声道:“公子或许有些瞧不起我,看得出来,公子以往所见的妖类,或许都是颇有傲骨的,不过这海中的妖类,跟陆上的妖类,又不是一样了。” 清原沉默片刻,问道:“如何不一样?” “大海浩瀚,道行高深的妖类数不胜数,弱肉强食,尽管修行至此,猎食已是次要,但仍是难免被其他妖类甚至修道人,当作补益之药。” 巨鲸低声说道:“类似我这等道行,也是托庇于乱星妖王座下,拜它为王,才得以在故云礁占得数百里海域,充当修行之所。陆地妖类占山为王,这海中妖类也是划海为巢的……小妖身受重伤,在海中游走,不免要出变故。” 清原闻言,略有沉默。 他总算明白,这头妖物如此精于谄媚吹捧的手段,如此狡黠地性子,是如何得来的……这海中另一方天地的规则,是秉承着最为直白的弱肉强食,没有秩序可言,它若不是这般卑躬屈膝,怕是早已被人吞得骨头也不剩。 “海域之中,处处危机,但也不可能让你堂堂五重天的妖物寸步难行。” 清原默然片刻,才叹道:“这也不足以让你留下涉险。” 巨鲸似乎放开了许多,沉声说道:“我等寻常妖类,自开灵以来,懵懂无知,只能呼吸吐纳,渐成法力,但终究不是乱星妖王那般,有着神龙血脉传承,所以小妖等寻常妖类修行路上,只能徒步摸索。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大妖乃至于妖王,拜入仙家门下,求得仙法,成就妖仙……小妖虽然愚鲁,但也想要搏个前程,求个长生……” 清原眉宇一挑,说道:“你觉得我能给你一个前程?” 巨鲸语气坚定地道:“小妖虽然眼睛不好,但是也看得出来,公子还不是真人,但却可比真人……不论是公子偶尔外露的气息,还是施展出来的道术,使用的宝物,俱都不是凡俗之辈可比……” 它一双眼眸往上稍抬,说道:“功法,道术,宝物,见识,本领,自信……您拥有着这些东西,小妖认定,您必是有着极为高深莫测的来历。” 清原沉默不语。 巨鲸继续道:“小妖愚鲁,难以猜测太多,但是跟在公子身边,充当坐骑,也必定要好多以往。再不济,就是公子随手传下一部功诀,也能让小妖受益终生了。” 清原低头看了一眼,默然不语。(。) 章三七四 真君出手 翌日。 东方朝阳初起。 晨曦朦胧如幻。 楼船依然在海上行驶,但已经有一道身影,远离楼船之外,徒步行走在茫茫大海之中,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然而楼船则往远处而去,不久后也消失在天际尽头。 又过了片刻,海浪稍大了些,激起海浪的是一头探出海面的鲸鱼,比寻常鲸鱼大了许多。背上站了一人,面貌年轻,五官端正,身着白色长衫,有金纹蓝边,正是水火避尘衣。 他正负手而立,看向适才那人影离去的方向。 “果然不出所料,历练还是开始了。” 清原收回目光,看向楼船远去方向,想起那位神色肃然的华长老,不禁摇了摇头,朝着巨鲸说道:“跟着那艘船……” 适才离去的人是陆瑜霜,而玉灵还在楼船上。 巨鲸静了片刻,说道:“适才停了一会儿,看丢了……公子还是给我指路罢?” 它皮肉厚实,看不清面色,但眼神终究有些闪躲,刚刚才请求留下,作为公子坐骑,以作代步。一个转眼,自身这作为坐骑的,竟然追不上前方的楼船,未免也太无用了些。 清原只是稍微点头,说道:“好。” 这头巨鲸天生躯体庞大,所以法力浑厚至极,但偏偏眼睛所见,不能过远,甚至从头看不到尾…… 肉身方面得天独厚,但眼力极差,可谓是有得有失,也算是天道公正罢。 …… 楼船远去。 清原驾驭着巨鲸尾随在后。 而另一个方向,陆瑜霜逐渐远去,已经离开了华长老等人的感知之外。 但清原跟在楼船之后,相较之下,距离陆瑜霜更近,而他的感知实则还要比华长老等六重天的浣花阁之人,尤为出色。 所以陆瑜霜的举动,仍在清原的感知之内。 “下一个应该是那位姓周的师姐,再下一个,大约就是玉灵了。” 清原暗道:“玉灵对于浣花阁而言,虽然极为重要,但也须得经过一番风雨磨炼才成。只不过,那几位六重天的浣花阁弟子,应该会有人护卫在侧的……” 他这般想着,而另一边,几乎远离清原感知范围之外的陆瑜霜,忽地面色骤变,拔剑出鞘。 清原心中一凛,只觉有异,当下法力运转,使得阴神的感知,愈发敏锐。 当看清了那边的变故,清原愈发惊讶,因为闲神真君竟然没有对他出手,反而对陆瑜霜下手……以闲神真君的见识及阅历,应该能够看出这陆瑜霜来历的才是。 连浣花阁弟子也敢妄动? 真是胆大包天。 …… 陆瑜霜神色凝重,以脚下为中央,有大片冰层凝结,往外扩散,将海浪波涛尽数凝成冰霜。 她修成五重天,已经可以通晓冰霜之势,便可以冻结这片大海,作为立足之地。 “就凭这点本事,也想抵御本座?” 天空上那个中年人俯视下来,面无表情,显得十分严肃沉重,身着淡黄衣衫,系着流云发带,气息沉浮不定,身周云雾聚散不定。 他看得出来,那个女子不过是初成五重天而已,这点道行对于一位积累多年的真人而言,差得太远。 只是他却也忘了,昨日那个捏碎他肩骨的年轻人,实际上也不过是五重天罢了。 “虽然道行不算高,但是你身为浣花阁的弟子,所学应该是极为不凡的,也许能比六重天的人物。” 闲神真君说道:“你尽可施展出来,本座也想领教一下你浣花阁的秘术。” 陆瑜霜心中微沉,但神色依然如旧,语气清冷道:“既然知晓我出自于浣花阁,你还想拦我路?” “拦路?” 闲神真君说道:“本座没有拦你的路,只不过是要领你走上回家的路。” 陆瑜霜不知他言语之中的深意,也没有再回话,只是紧握霜华剑,暗暗蓄势,试图施展出凌霜仙术。 闲神真君也没有指望这个女子会开口回话,随后便缓缓道:“回家回的便是神居阁……从此以后,你便是我闲神真君的妾室。” 陆瑜霜眉宇微微皱起,眼中的寒意愈发冷冽,道:“你当真要得罪浣花阁?” “得罪浣花阁?”闲神真君摇了摇头,哈哈笑道:“不是本座要得罪你浣花阁,而是你浣花阁要得罪本座……” 说着,闲神真君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目光稍凝,语气加重,道:“你莫要想着拖延时候,又或是弄出什么动静,从而引过来那些臭娘们……因为我等到此时才动手,便是因为那楼船已经走远了,此处距离楼船过了千余里,已超过了六重天上人感知的范畴之外,她们不会赶来的。” 嗡! 一声剑鸣! 陆瑜霜蓄势至今,终于一剑往前。 剑刃前端,陡然绽放出光华,色泽淡白,气息凛冽。 那无数白色光华,就如同无穷的白色冰霜,凝成洪流之状,朝着天空上的闲神真君席卷过去。 咻地一声,闲神真君取出冰神剑,朝前一划。 剑气倏忽而至,划开冰霜洪流。 但如同抽刀断水水更流,那冰霜河流复又合拢,仍然朝着闲神真君而来。他当即腾空而起,再高数百丈,立于云端,俯视下来。 “这就是浣花阁仙术?” 闲神真君眼中露出光芒,“仙人的法术?” 他任由陆瑜霜去蓄势,便是为了知晓这浣花阁仙术的厉害。 现在看来,这一道仙术,即便是由五重天之人施展出来,也要让他本身为之忌惮,不愧是浣花阁的传承。 下方,陆瑜霜刚刚恢复过来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 前些日子和那条带鱼妖争斗,耗尽法力,并为之所伤。最后还是清原出手,救了性命…… 当日的伤势与消耗,在昨夜才彻底恢复过来。 然而转眼间,又是另一场危机。 这一次的凌霜之术,陆瑜霜乃是竭力施展,体内半点法力也不留存,因为她知晓,自身只能倾尽全力施展这一道仙术。即便有所保留,那保留下来的法力不见得能伤及对方,不见得能触及对方,而留存的那点法力,用来逃跑也是无用的,如此……不若尽数灌注进去,施展出最为凶悍的一记凌霜仙术。 但没有任何意外,这一场凌霜仙术,仍是让闲神真君抵挡下来了。 陆瑜霜叹了一声,终究道行差得太远。 “随我回神居阁罢……” 闲神真君淡淡一笑,伸手往前一探,法力凝成一只手掌,眼看着就要把法力尽失的陆瑜霜整个人都握在当中。 陆瑜霜法力耗尽,只觉虚弱无力。 她不禁想起,那个年轻人的道行,似乎也没有超过自己当前的境界,但他为何能敌闲神真君? 但那大手已经罩了下来,显然是不能让她再去探寻答案。 陆瑜霜轻叹一声,未想刚刚离了本门长辈,刚刚有所突破,就要落到这般地步,尽管她心性清冷淡漠,但此刻也不禁有些凄然。 念头一转,法力运动,她便要逆转阵法,法力逆冲,自断心脉而亡。 “安心。” 忽然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声道:“我来对付他。” 陆瑜霜轻轻吐出口气,微微闭目,眉宇间稍微松开了一些。 这个清原,果然还在零星海域。 “又要承你一次救命之恩了。”(未完待续。) 章三七五 引动 “果然来了……” 闲神真君俯视下方,目光微凝,说道:“今日本座引的就是你。” 清原收回手,站在陆瑜霜身旁,略微抬头,看向闲神真君,淡淡道:“我一直在零星海域之中,真君既是为我而来,那直接与我动手也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 陆瑜霜仿若不曾听到两人的话,手上紧握凌霜剑,暗暗运转功法,试图恢复一些法力。 此刻没有法力,就算是要远离此地,都不容易,而一旦争斗起来,势必遭受波及。清原若想保她性命,不免要束手束脚。 清原纵然有堪敌真人的本事,但毕竟还未踏足上人境之中,而眼前这位闲神真君,更是在真人境之中有了多年的积累,此刻清原若是放不开手脚,不免更为弱势,只怕也会危及性命。 闲神真君俯视下来,淡淡道:“领她回我神居阁,作个妾室,也并非是什么玩笑话,反正也能引出你来,自是一举两得。” 陆瑜霜目光之中,寒意森冷,杀机凛然。 清原只是笑了声,说道:“之前你见了浣花阁华长老等人,二话不说,转头便走,可见是打过交道的。如今你也必然猜出了陆姑娘出身浣花阁的身份,仍然胆敢对她出手,想来你与浣花阁之间,确有不能缓和的事情,才让你彻底放开,变得如此肆意妄为,全无忌惮。” 陆瑜霜闻言,似是想起什么事情,眼中闪过一缕异色,又朝着身边清原看过一眼,但神色依然冷淡,没有多少情绪变化,看不出什么。 “浣花阁?” 闲神真君目光一凝,闪过一缕厉色,道:“这里是东海,不是极南之地,浣花阁就是手再长,也不能在先秦山海界的眼皮底下,轻而易举地杀掉一位真人……本座如今还能站在此处,显然浣花阁的手,还没有那般长。” 先秦山海界,传自于得证混元大罗金仙业位的东天海运帝君,位在东海中央海域。而浩浩东海之中,也隐然以这道祖传承为首,奉之为东海之首。 浣花阁要有真人踏足东海地界,势必要知会一声先秦山海界。 但浣花阁显然不愿让先秦山海界知晓此事,所以来的是可以自由来去的六重天上境之人,共有数人之多。 按道理而言,这数人凭借浣花阁的道祖传承,足以越过那一层上人与真人的鸿沟,围杀真人。但要围杀这位在真人当中位列前茅的闲神真君,显然没有那般容易。 所以前一次,浣花阁还拉上了玄元宗主,但因为乱星妖王搅局,便是失手了。 只是,浣花阁显然不会善罢甘休,后面必然还有恶斗。 闲神真君自知没有缓和的余地,这才没了半点顾忌。 “鞭长莫及?” 清原微微一笑,倒也没有继续再说。 而陆瑜霜则神色冷淡,眉宇之间不免闪过一缕对于自家宗门的傲然之色。 看起来,闲神真君似是仗着东海属于先秦山海界,所以颇为有恃无恐,但实际上,这位真人境的人物,心中也算明白,尽管这里不是极南之地,可浣花阁毕竟是世间道祖传承之一,哪怕如今仙人不能下界,但是以道祖传承的底蕴,要杀一位东海的真人,委实不算难事。 而清原大约猜得出来,闲神真君如今多半是涉及了浣花阁所谓的隐秘之事,如若华长老等数位六重天上境的弟子不能得手,那么到了最后,不免还是会有浣花阁的真人出手…… 从闲神真君的举动来看,他自身似乎也觉得,浣花阁是执意要他性命了。 “杀子之仇,终究不能饶你……” 闲神真君似已没有了耐心,也或许是已等到了浣花阁那艘楼船已然足够远去……所以他把冰神剑往下一划,剑光倏忽而出,斩落下来。 清原伸手搭住陆瑜霜肩头,脚下一迈,人已在十里之外。 那一剑落下,斩在海上。 刹那间,海面一分为二,两侧海浪朝着外边涌去。 海面分水,中间显露出一道巨大的裂痕,但见剑光深至海底,在海底之下,斩出一道深渊来。 而在下一刻,海浪复又重归,汹涌澎湃,顷刻间把海底那道深渊尽数灌满,而海面也随之平静下来。 这里风波渐止,浪涛渐平。 而造成风波的人,早已远离此处。 …… 清原一步十里。 可闲神真君刹那之间便追了上来,把剑光一扫,拦在了清原前头。 “想去找那些臭婆娘会合?” 闲神真君眉宇沉重,眼眸厉光闪烁。 此时那楼船已然行驶远去,超出了真人境的感知,而楼船上那几位六重天上境的人物,更是不能发觉此处的变化。 清原本是朝着适才楼船离去的方向,但闲神真君一剑拦在了这个方向的前端,迫得他只能转过方向。 “现下怎么办?” 陆瑜霜低声道:“你身法非同寻常,若真心要走,他拦不住你,但是带了我一人,不免有些影响拖累。” 清原自然听得出言外之意,淡淡道:“我还用不着舍弃你,来为自身求得逃命的机会。” 他手中一翻,顿时多了两个珠子。 那是眼珠子! 山魈之眼! 光芒往后映照过去。 闲神真君的遁光当即一滞。 而清原便又一步迈出,刹那远去。 …… 神居阁,内堂。 “那双眼睛……” 燕闲微微闭目,只眯着一条缝隙,却仿佛看透了远处的场景。 “倒像是传闻之中山魈眼睛的一种神通,待我脱困之后,我的这双眼睛大约也是能修成这般境地的。” 他低吟着不知名的曲调,呢喃着道:“一个五重天的上人,不但能够施展出堪比真人境的本事,还能让一位真人追之不及。这小子运使的法门好像是道门之中极为有名的缩地成寸之法,这种法门似乎只在道祖传承之中,他又有这一身令人惊叹的本事,不会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罢?” 真人一瞬之间,数十里即至。 清原虽能一步十里,但也快不过真人腾云驾雾的速度,尤其是他带了一个法力耗尽的女子,举步迈步落步,俱都慢了一丝。 但偏偏是有着山魈之眼,能让闲神真君稍微凝滞。 此消彼长,一追一逃,竟然持平。两方相距不远不近,未有逼近,也没能拉开。 “比我想象中要好许多。” 燕闲自语道:“这也好,省了我一步功夫,接下来,是该稍微作个接引了。”(未完待续。) 章三七六 动静 神居阁。 尽管谈不上多么底蕴深厚,但因为闲神真君在零星海域隐为第一真人的缘故,使得这座神居阁在零星海域当中也算得是地位颇高。 于是在神居阁周边,便或多或少,有人献上宝物,以求结交,也算供奉。 而在不久前,有一位六重天的上人,奉上了一个瓷瓶,瓶中是一点白色冰霜。 那位上人不知此物为何物,而闲神真君也不可能把他人相送的物事,逐一过目。 只有燕闲,因天赋异禀,看见了许多事情,听见了许多事情,才看到了这一点冰霜。 现如今,当初那进献宝物的上人,已经被浣花阁的华长老斩杀于海上。 但因为浣花阁来人较晚,因此没有拦住,所以宝物还是献给了神居阁。 实际上,闲神真君至今不知有此物,而燕闲却能知晓。 在这神居阁之中,燕闲也算有些地位,不过几句吩咐,也便让人把这不起眼的瓷瓶送到了手里。 当这一桩浣花阁的宝物入手,他心思纷乱,想到了许多的事情。 因为当时想到了许多事情,随后他也做下了许多事情。 尽管其中有了些许变故,但大致上的结果,还是令他颇为满意。 现如今,浣花阁知晓这件物事就在神居阁,所以神居阁的闲神真君,便受到浣花阁截杀,从当日交手来看,闲神真君已明白浣花阁杀意甚坚,不可动摇。 这位闲神真君虽然不知内中真相,但也知晓,此次浣花阁不会轻易罢休,哪怕是他想来沉稳的心性,也不免有了满心恼怒,行事稍微失了分寸。 而这正是燕闲所要的。 尽管此时,似乎还不足够。 “缺了一把火。” 燕闲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手中的瓷瓶,又朝着远处那楼船方向扫过一眼。 …… 现今天下,仙家不得下界。 真人境,便是天地之间,站在最上层的行列。 真人出手,足能搬山填海,波及甚广。 其实,若能局限于一处,波及也不算大,可类似于先前玄元宗主和乱星妖王的争斗,一追一逃,一路所至,处处遭受波及,那才是最为严重的场面。 先前清原已经和闲神真君斗过一场,只因两人都不曾退却,所以几乎没有多少波及。但这一次,清原逃在前头,而闲神真君跟在后方,倒是在海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例如一剑斩落,海面分开,剑光直至海底,斩出一条巨大的深渊裂缝,波及了海中不知多少生灵。 又如途中所遇的几座小岛,即便不是被一劈两半,也都被海浪淹没覆盖,上方林木断折,众多岛屿上的飞禽走兽等生灵,被卷入海底当中。 诸如这些斗法波及,一路颇多。 而陆瑜霜已经恢复了几分法力,但远不足以在真人手中逃命。 清原施展缩地成寸之法,又用山魈之眼稍微阻隔闲神真君,即便眼中金光不能落在闲神真君身上,也使得对方有些忌惮,不免放缓。 与此同时,神宝天河也随之放出。 争斗可算是颇为激烈,但两方都无性命之危。 闲神真君追了足足半柱香,依然没能拉近几分,饶是他自觉心性沉稳,但上面有浣花阁的压迫,如今又不能得手,不禁心生烦躁,出手也凛冽了几分。 清原则颇有山岳崩塌于眼前而不动的模样。 陆瑜霜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不骄不躁,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难临头的味道,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在真人追杀之下,居然还有余力思索其他事情? 陆瑜霜一时之间,竟觉有些荒谬之感。 …… 楼船之上。 周师姐朝着几位长老略微施礼。 接下来是属于她的一场历练,此去所求的是一株名为焱元草的天材地宝,不易得手,但也不算多么艰难。 “茫茫大海,此去务必小心。” 华长老叮嘱了一声,方自挥手,示意她离开。 在华长老身后,其余几位师姐俱都含笑点头,以作鼓励。而玉灵似是有些不舍,但也学着那几位师姐,露出几分鼓励打气的模样,握着洁白细嫩的小手,轻轻挥舞了两下。 周师姐心中稍暖,旋即转身离去,下了楼船。 如今她也有上人境的道行,虽然不能如陆瑜霜那般冰冷海面,如履平地,但凭借这身道行,法力运转,也能行走在海面之上。 但见那姓周的弟子逐渐远去,华长老收回目光,落在玉灵身上,眼中稍微有些温和,道:“玉灵,待会儿就该你离开这里,去这茫茫大海之中历练,三人中以你道行最低,还须小心谨慎。你且先回房,稍微修行一番,功行圆满,以最为鼎盛的状态,去闯荡一番……” 玉灵摸了摸小脸,哦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也没有顶撞,竟是十分乖巧,转身入了船舱之中。 华长老轻轻吐出口气,看向其余三位六重天的弟子,沉声说道:“我等来得较晚,所以没能拦截住宝物进献,尽管后来已经斩了那名有眼不识珠玉的上人,但是宝物终究献给了神居阁。我等前次伏杀闲神真君未有得手,下一次这位真人便更不易对付。而那桩宝物,要么就是在闲神真君手上,要么则是在浣花阁之内。” “此宝乃是本门的一件至宝,势必要夺回来的……” “但本门行事,可以借助外力,却不能求助于他人,加上此事牵涉不小,所以不能依仗先秦山海界,我们只好凭借自身本事,把至宝取回……实在不行,本门会有真人驾临,但这里终究是先秦山海界的东海所在,真人临此并非明智之举,而最后我等四人,不免要落得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华长老深吸口气,说道:“如何对付闲神真君,我已有办法……但是玉灵身份太高,不能出错,上次在乱星海域出现大妖拦住船只,已经是有所疏漏,所以这次要有一人留下,暗中照应于她。可这样一来,缺了一人,只怕我所想的办法,便有些虚弱无力……” 声音才说一半,她骤然止住。 其余三位六重天上人,见状俱都惊讶。 “师叔……” 其中一位,迟疑着道:“这是……” “那边有动静。” 华长老伸出手指,指着斜前方,凝声道:“那个方向直去,会经过神居阁……只怕动静是从神居阁来的。”(未完待续。) 章三七七 神居阁之变 神居阁内堂之中。 角落处绽放出一缕光芒。 燕闲坐在椅上,双目微闭,他双手按在椅子扶手上,缓缓起身,往前迈了一步。 他太久没有离开这张椅子,于是这一步……似乎十分沉重。 于是他跌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 身下尘埃飞扬,在他脸上附上了一层土灰,但他面上的笑意则愈发强烈了,随后他回望了一眼,双脚连着一道锁链,色泽乌黑,连着墙角黑暗处。 “锁龙链……” 燕闲俊秀而苍白的脸上,有些妖异的神色。 锁龙链,顾名思义,便是一头龙也能锁住,何况是人? 这条锁龙链锁了他十余年,法力凝滞,而自身坐在椅上十余年,血气不畅,筋肉萎缩,一时间竟是难以迈步。 他忽然一笑,笑声中有些古怪的意味。 接着,便见他按在地上,逐渐起身。 妖异的脸庞,颀长的身材,白色的长衫。 在尘埃之中,缓缓站起。 他蓦然睁开双目。 眼白呈玉质,瞳孔深灰,充满了森寒杀戮的味道。 他看着手中的瓷瓶,收了回去,然后手中再度伸出来时,便已经多了一物,薄如纸张,边缘凌厉,色泽赤红如火,竟是一张鳞片。 燕闲咬着牙,眼中闪过一缕厉色。 “神居阁!” …… 岛屿蓦然震动。 神居阁之中迸出一图光芒,冲天而上,直入云霄。 阁中有着许多人,或是托庇于神居阁的修道人,或是神居阁招揽的客卿供奉长老,又或是童子仆役等下人。 但在这一刻,不论是上人还是凡人,不论是客卿还是仆役,俱都升起一股惊悸之感。 “那里是……内堂?” “那里有什么?” “不清楚,那里向来是本阁禁地,只有真君或是少主,以及那几位老管事,才能踏足其中。” 众人心惊慌乱,而在神居阁初建之时便已跟随在闲神真君身旁的那些老人,则隐约明白了什么。 “糟了……” 那老者跌跌撞撞出来,他年若花甲,头发灰白,看着内堂处那冲霄的光芒,露出惊骇之色,“那个是……当年真君费尽心力,镇压那个凶人的地方?” “他……撼动了岛上的阵法?” “这怎么可能?” 那老者越是想,心中越是惊骇,看着那内堂方向,身子不禁开始颤抖,“莫非这些年他竟是暗中把神居阁的阵法勘破了?” …… 内堂中。 燕闲神色沉重,看着手中的赤色红鳞,说道:“炎尊大人,你要的东西,我费了这么多心机,才算得手……如今要送去给你,便须得你来助我脱困了。” “这神居阁的阵法当年是我父亲布置,我虽然不识得,但也知晓,此阵是他老人家毕生心血,需要内外皆破。现在我自身受封于此,法力封禁于体内,还请炎尊大人出手,替我断去锁龙链。” 那赤色红鳞沉寂无声。 燕闲目光微凛。 只要能够断去锁链,那么他就能从内中冲击神居阁的阵法,而外层只需要少许外力攻打,内外合力,阵法自当破去。 至于那外力,便要落在即将被引来的浣花阁长老身上。 “炎尊大人受困多年,好不容易渗透阵法,在外流出一点法力,确实不易……不愿轻易动用,也是情有可原。” 燕闲叹了声,道:“但斩去这条锁龙链,也不至于让炎尊大人这一些在外的法力尽数耗竭,事后必定还有余存。可您若是舍不得这点在外的法力,那么浣花阁祖师凝就的这一点霜雪,便不能送到大人手上……您要以冰霜之力脱困,便是千难万难了……” 他顿了一顿,才道:“兴许还要再等许多年,等到有人发了慈悲之心,才能让您重见天日。” 赤色红鳞依然没有半点变化。 燕闲目光看向神居阁南方,似是看见了什么东西,目光一凝,说道:“炎尊大人想方设法在外渗透出几许法力,为的不就是脱困希望么?如今脱困有望,竟然舍不得这点法力,如此畏首畏尾,斤斤计较,何以大事得成?” 说到这儿,他心中亦不禁有些失望。 传闻之中那最为凶悍的炎尊,在被困了百年之后,竟然变成这般模样? 然而就在这时,那赤红色的鳞片,蓦然绽放出光芒来。 光芒赤红,眩光如雾气朦胧。 红雾逐渐变得浓郁。 然后浓郁得如同要凝结。 轻轻飘动的赤红雾气,浓郁得沉重,宛如流动的岩浆。 燕闲那灰暗的双目之中,闪过一缕喜色。 他紧握着红鳞。 他伸手一挥。 红鳞划过。 一道锐利的红色锋芒,在身后瞬息闪过。 没有半点阻碍,也没有半点凝滞感,仿佛只是轻轻在空中挥过。 然而接下来便是一声清脆的金铁之声。 那是锁链断裂的一头,砸在了地上。 …… 茫茫海域。 山魈之眼闪过一缕金光。 闲神真君避了过去,虽未被金光打中,但是却也因为避让开来,而慢了一瞬。 清原便趁此迈了一步,又过十里。 “你要逃到什么时候?” 闲神真君脸上隐约有怒气升腾,仿佛蠢蠢欲动的地底火山,那莫名烦躁的念头,心底隐隐不安的悸动,几乎把他往日的沉稳心态,尽数扰乱。 清原蓦然停下,手中山魈之眼朝着身后绽放金光。 闲神真君再一次避开。 然而这一次,清原竟然没有趁机以缩地成寸的法门离开,他将古镜一放,当即神宝天河滚滚而出。 白玉尺绽放白色玉光,又有红色雷霆闪烁,当即化作一道雷霆法剑,直指闲神真君眉心。 “就是这个时候!”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往前迈出。 这一步并非逃离,而是欺近身去。 他脚下腾起水柱,将他托高百丈。 然后他左手怀抱一人,右手握拳打了过去。 体内隐约升起一声龙吟,悠远绵长。 拳面之前的空气,几乎泛出透明的涟漪。 “你总算不逃了……” 面对神宝天河,雷霆法剑,以及那仿佛打破虚空般的一拳,自恃在真人境当中也属前列的闲神真君全无惧色,冰神剑迎了过去,而他身上的法衣,也随之鼓起,光芒闪过。 他在神宝天河之中,光芒闪烁,隔绝外界。 面对雷霆法剑,他依然一剑点了过去。 而另外一掌,聚起了法力,则朝着清原拳头迎了过去。 轰然炸响! 浑浊的气息,法力的碰撞,雷霆与剑气的余威,化成洪流,朝着四方溢散,散入了神宝天河之中。 清原蓦然退了数步,捂着胸口,嘴角溢出血丝。 而他怀中的身影,已然在碰撞之中遭到波及,而烟消云散。 “你敢诈我?” 闲神真君的声音当中,充满了无比的愤怒。(未完待续。) 章三七八 破阵 古镜盘旋。 神宝天河收了回来。 镜光落在清原身上,护住他周身变化。 适才他怀中的人影,已经烟消云散,但那并不是人。 那是一个纸人,随着波及而化作灰烬的,便是那纸张的碎屑。 剪纸为马! “你敢诈我?” 闲神真君脸上有着几乎迸发的怒色,而他的左臂已是颓然落下。 那个年轻人,身上怀有一股足以搬山填海的巨力,看似紧握的拳头,实则张开之后,五指各有一色光芒,以五行分化,借着浩大的气力,将他这位真人的手臂,几乎打废。 而他怀中的那个浣花阁女子,竟是不知何时,就已不见了,直到此时,被斗法余威波及,才让人惊觉此事。 “真君此言差矣。” 清原左手捂着胸口,嘴角溢出血丝,神色间有些淡淡的嘲讽之意。 适才对了一拳,闲神真君左臂受伤,暂时难以动用,而清原毕竟道行稍浅,自身也受了些许伤势,只不过并不算太重,相较之于闲神真君,他还算是占了便宜的。 “若不是为了护住她,晚辈何至于如此四处奔逃?” 清原露一个笑容,道:“就在适才不远处,晚辈用山魈之眼定住真君的瞬间,一步迈出,谈了过来,但实际上,晚辈并没有带走她,而是带走了以剪纸为马形成的一具纸人。” 陆瑜霜出身浣花阁,且是倍受器重的真传弟子,同样也学得了乾坤封闭之术。当时清原定住了闲神真君,将她留在礁石之后,她以乾坤封闭之术,收敛气息,确是瞒过了闲神真君。 “神不知,鬼不觉……” 闲神真君寒声道:“就连本座都被你瞒过了,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清原笑道:“又何止是一些?” 说罢,他白玉尺一动,顿时雷霆迸射! “既然此刻只有你我,不会波及他人,那么便来斗过一场罢。” 雷霆刹那而至,纵是真人也躲避不及,只得以冰神剑将之消去。 然而清原在这一刻,又已近身来了。 “好,本座也想知晓,你这未足真人境的后辈,屡屡出人意料,究竟还有着多少本事?” 闲神真君沉哼一声,当即迎了上去。 就在两人交手的刹那之间。 远方有一道光芒,冲霄而上。 “那个是……” 光芒所在方向,来自于神居阁。 闲神真君见状,眼睛蓦然紧缩,心中陡然大惊。 而他对面的清原,尽管惊讶,却也并没有多少情绪波荡,自修行以来,他一直观想六月不净观,早已有了沉稳淡然之心,当下没有迟疑,趁着机会,一尺打落。 铛地一声! 闲神真君仓促相迎。 清原身怀一龙九牛二虎之力,而白玉尺附着雷霆神通。 这位真人受不住力,又被雷电伤及,脸色骤然苍白,后退百丈。 正待清原乘胜追击之时,便见闲神真君蓦然转身,弃了这杀子仇人,朝着神居阁方向,腾空而去,当即化作一道流光,倏忽不见了踪影。 这是第二次与清原交手,也是第二次半途逃窜。 “出事了。” 清原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念头闪烁。 两次交手与对话,清原可以知晓,这位闲神真君乃是一个极为注重颜面的人,自己与他有杀子之仇,又都伤过了他,加上前一次他被浣花阁华长老等人惊走,这一次按道理来说,必然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即便杀不了清原,他也必定要讨回场子。 更何况,闲神真君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堂堂真人境的人物,在杀这后辈之时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但他依然如前次般离去了,哪怕刚刚在清原身上又是吃了亏,也没有顾得及反击,只在眼中带着些愤怒与惊惶,迅速离开。 这种惊惶,并不是落败,也不是对清原的恐惧,而是来源于神居阁的变化。 清原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变化,也没有太多的在意。 他吐出口气,看向适才陆瑜霜离去的方向。 零星海域的历练,确实该停下了。 此时要把陆瑜霜送回楼船上,与华长老等人会合,否则必定还有危险。 这般想着,清原一步迈出,朝着南方而去。 陆瑜霜就在南边方向。 …… 神居阁。 数道遁光停在了岛屿四周,围住了这神居阁所在的岛屿。 华长老仍是那般雍容华贵,她神色冰冷,目光闪烁。 她们四人出身于浣花阁,乃是道祖传承,不仅是对于修行,就是对于阵法符法之类,也仍是有所涉猎。 “本门的至宝,就在岛上。” 华长老沉声道:“神居阁那位真人境的主人,似乎不在这里。此刻岛上阵法无人主持,内中似乎还有动荡,只须将这阵法打破,即可入内取回本门至宝。” 她稍微挥手,道:“若有拦阻,尽数杀绝。” 其余三女神色一凛,当即应了声是。 岛上那神居阁所在的内堂,一道光芒冲霄而上,撼动了阵法,甚至动摇大阵根基。 神居阁之中,不论是上人,还是凡人,俱都惊惶悸动,慌忙失措。 “看清了阵法轨迹没有?” “大致上看清楚了。” “寻到薄弱之处,从四面齐攻,这座无人操纵的阵法,势必要为之崩溃。” 华长老手中已然有了一点蓝光,宛如指甲大小,但却冰冷幽蓝,色泽光亮。 她看向其余四人,各自都已有了准备,当即伸手。 那冰蓝的光泽,朝着神居阁当中而去。 这个方向,是神居阁阵法的一个薄弱之处。 只要点落,那么阵法立时崩溃,而神居阁便可任人来去,而内中的修道人,也拦不住她们。 冰蓝光泽逐渐逼近。 神居阁的阵法倏忽开始颤抖。 然后逐渐裂开。 “住手!” 这时,远方一道充满了震怒的声音,响彻八方。 那一道黄中透白,宛如白云萦绕的光芒,瞬息而至。 冰神剑的剑光,当头而来。 华长老见状,面色微变。 “闲神真君赶回来了。” “加一把力,先破阵法!” “是,长老。” 她们都是聪慧女子,道行颇高,行事也颇果敢冷静,当下都作出最为正确的决断。 如今没有闲神真君的阵法,都不易破去,而接下来若是有了这位真人回来主持阵法,那么便更是不易打破。打破阵法都非易事,更别说闯入岛中,取回宝物,甚至斩杀闲神真君。 她们早已想通这些。 所以道术落在了神居阁的阵法当中。 轰然震响。 天空几乎为之变色。 大海泛起浩荡波澜。 而整个岛屿几乎都在颤动,仿佛将要支离破碎。 “该死!” 闲神真君握紧了法剑,脸上满是怒色,不复昔日沉稳,反而如同一头疯癫的野兽般凶厉。 “你们几个臭婆娘!” 他竭力怒吼出声,杀机凛冽,仇恨深种。(未完待续。) 章三七九 困阵 远方天际,海天交接一线之处,一道细微光点刹那临近。 那是一道剑光,倏忽而来。 “欺人太甚!” 闲神真君沉声道:“你浣花阁不问缘由,围杀本座,杀意坚决,全无缓和余地……不过三两日光景,先杀本座不成,又杀本座独子,如今竟还打上门来……” 他深吸口气,喝道:“今日哪怕本座拼了这条性命,彻底与你浣花阁不死不休,也要将你们这几个臭娘们留在这里!” 言语未落,一剑先起。 冰神剑划破长空! “不识高低!”华长老收回点破阵法一角的手指,白皙的手指末梢,仍有冰蓝光点,“纵然你是真人境的人物,道行高于我等一筹,但出身散人,传承低浅,如今失了岛上阵法助益,竟也敢妄想斩杀我等?” 作为道祖传承,浣花阁乃是世间最为势大的宗派之一,哪怕是上界仙家留在世上的道统,也远不能比。 至于散人者,不论从功法,道术,乃至于见识等等,都只能徒自摸索,毕竟差了许多。 “徒逞口舌之利。” 闲神真君深吸口气,一剑落下。 剑光化作实质,裂开虚空。 冰神屠元剑术! …… “北方出现变故。” 清原看着那个方向,皱眉道:“那里是神居阁所在罢?” 在他身边,正是浣花阁的陆瑜霜。 此刻陆瑜霜因适才斗法,耗尽了一身法力,好不容易才聚起少许,此刻脸色依然憔悴,苍白如雪。 “是神居阁方向。” 陆瑜霜微微点头。 清原有堪比真人境的感知,但那里显然距此颇远,已经是超出了他感知范围之外,只能勉强知道那里出现变故,但他没有如闲神真君那般对于神居阁有着联系,所以不知内中详细。 “此事暂不必理会。”清原说道:“我且带你去寻楼船,把这场历练停下来……” 闲神真君甚至已经不惧浣花阁,胆敢对浣花阁弟子出手,在这零星海域之中历练,着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哪怕是那位华长老再如何古板迂腐,但也不可能会让弟子去赴死。 “按照这个时候,周师姐和玉灵师妹,只怕都已经开始历练。”陆瑜霜微微点头,轻吐出口气,说道:“好在闲神真君先是对我出手,现在又因神居阁之变而折返回去,否则若被他去对付周师姐和玉灵,只怕凶多吉少。” 清原稍微点头,说道:“我去寻到她们,一同送回那楼船之上。” 陆瑜霜微微点头,目光微闭,看不出什么神色来, 清原伸手搭着她的肩处,入手温软,倒不是她面上那般冷若冰霜,只是到了清原如今的心境,也颇有心如止水的意味,没有半点旖旎之意。 他脚下迈出,缩地成寸。 …… 神居阁。 华长老等人围住了闲神真君。 争斗颇为激烈。 能够修成真人级数,可见闲神真君所学功法并不算浅薄。 到了真人境,已算是世上较为上等的人物,若要寻求高深道术,亦不难求。 至于见识阅历之流,更是不必多说,修行数十上百年的光景,得成如今的修为,闲神真君的所见所识,亦是不俗。 其实就算是仙家流传道派中的真人,也不见得就胜过了他。 但浣花阁源自道祖,无论功法还是道术,秘籍道藏无数,品阶极高,哪怕是仙家传下的道统也是不可比的。 华长老等四人道行虽比闲神真君逊色一筹,但功法不凡,法力各异,加上道术厉害,她们四人联手,加上阵法相并,以传自于浣花阁的诸般本事,竟是占了上风。 “剑破!” 闲神真君怒意冲霄,他原是想要引开四人,去往别处争斗,避免波及此处。但现在被四人所困,只能在此争斗,心中又顾忌着神居阁,生恐波及其中,出手也颇有束手束脚的味道。 尽管他已经算是尽量收敛,但是斗法的余威,依然掀起了滔天动静,几乎要把整个神居阁所在岛屿,都覆盖在海啸当中。 “浣花阁不过如此……” 闲神真君一剑逼退华长老,沉声道:“四人联手,却也斗不过本座……比起先前那年轻人,差得远了……论起道行来,那年轻人还比你们稍低一筹罢?” 华长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寒声道:“堂堂真人,被一个后辈所伤,还有脸以此嘲讽于我?” 闲神真君厉声道:“他纵有滔天本事,也只能逞一时之威,如若不是你们几个臭婆娘屡屡坏事,本座早已将他斩在剑下了。” 华长老没有开口,只是低低笑了声,笑声之中,满是嘲讽之意。 此刻她心中已是念头颇多。 原本以她的本事,自觉在真人手中,也能抵挡一二,亦能逃得性命,但是闲神真君已相当于七重天的巅峰,几乎要更进一步,非是寻常真人可比,所以还须四人联手。 但四人联手,哪怕结了阵法,却也只能困住这位闲神真君,而没有斩杀对方的希望。 而她此刻在意的,并不是闲神真君的性命,而是在神居阁之中显露出气息的浣花阁至宝。 闲神真君得罪浣花阁,总有机会杀掉的,但是那至宝定要收回,不能再落于外头。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急躁,暗暗埋怨陆瑜霜和玉灵等三个后辈弟子,真是不知灵活应变,如若她们来了,便可以踏入神居阁当中,取走本门的至宝。 此刻僵持下去,却也不知要到何时。 不论是华长老等四人,还是那边的闲神真君,俱都有着各自的念头,对于当前僵持不下的局势,感到十分焦躁不安。 华长老在意的是浣花阁那至宝,而闲神真君在意的是神居阁这座家业,以及阁中内堂囚困的那厮。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一声长啸。 啸声之中,清朗绵长。 一道光芒从岛上迸射出来,朝着神居阁南边方向,倏忽而出,刹那远去。 “停下!” “混账!” 几乎同时,华长老与闲神真君同时开口,怒喝出声。 因为华长老在那遁光之中,感应到了浣花阁至宝。而闲神真君则已看出了那遁光,便是囚困在内堂十余年的燕闲。 “罢手!” 华长老先是停手,朝着那遁光方向而去,其余三名弟子,尾随而去。 至宝不能丢失,此乃阁主交代的一桩大事,比之于斩杀闲神真君,犹为重要。 而闲神真君看了神居阁一眼,又看了远去的几道遁光,眼神之中竟有许多迟疑踌躇之色,不知是要留下,还是追去。 念头仅是一闪而过。 瞬息之间,他便纵起云光,抛了下混乱不堪的神居阁,追着前方的几道遁光而去。(未完待续。) 章三八零 鳞甲破碎起红光 天边划过一道光芒,刹那而过。 而在身后,数道光芒随之而来。 最末处还有一道剑光赶上。 前后的几道光芒之间,相距有数十上百里,但是因为速度太快,前者刚一过去,后者瞬息而至,倒像是紧紧贴着一样。 实际上,以这等速度,上百里的距离,不过顷刻而至,也着实可以谈得上是紧随在后。 …… 最前头是燕闲,他原本道行也是不低,但是被锁了十余年,如今初是脱困,法力运转不能圆融如意,而气血筋肉俱都郁结萎缩,所以遁速较慢,逐渐被身后的遁光赶上。 中间四道遁光正是华长老等人,虽然道行只是上人境巅峰,但浣花阁的身法,也同样不凡,也有堪比道家缩地成寸的有名之法。 后面那剑光便是闲神真君。 闲神真君因为在残损的神居阁乱局之前,稍微停了一下,所以追在后头,但是他有真人境的本事,其实遁光速度最是快捷,已经逐渐逼近前方浣花阁四人。 而浣花阁四人,则已逐渐逼近了燕闲。 “炎尊大人。” 燕闲目光微眯,只有一条细微的缝隙,透着寒光,而他手中是一片赤红色的鳞甲,但光芒内敛,看不出半点神异,正是因为之前斩断了锁龙链,已经将上面附着的法力,消去了大半。 “晚辈已然脱困,但是身后有强敌追杀,道行甚高。” 燕闲沉声道:“但晚辈这才脱去锁龙链不久,法力凝滞,肉身僵滞,本领十不存一,恐怕无法抵挡来敌。” 那鳞甲之中,没有半点动静。 燕闲心中暗骂一声,但语气依然恭敬,道:“来人将要追上,尽管是两方人,但不论是浣花阁,还是那闲神真君,一旦追上了晚辈,那么这点冰霜宝贝,势必是保不住了。” “炎尊大人,您近期脱困的希望便在这点冰霜上面,如若此次不成,便只好继续等着了……” “碍于您那位兄弟的身份,性命自然无忧,但今后脱困的指望,茫茫无期,只能身在海底,与海底下的火山为伴,您甘愿如此么?” 鳞甲赤红,但依然没有什么神异出现。 燕闲暗自骂道:“畜生就是畜生,事情轻重缓急也不能分清,当年何等凶性……到了今日,竟然如此畏首畏尾?” “这蠢货……当年受了鲁莽无知的亏,如今困了多年,还以为想得多就是谨慎?谨慎了就算是聪明?” “关了这么些年,也只学了个优柔寡断!” 饶是燕闲自以风度为雅,此刻也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眼见着身后的遁光越来越近。 一旦被追上,瓷瓶中这点冰霜必定是保不住了,只怕还有性命之危。即便退一步说,落在闲神真君手中,性命无忧,但是这次闹得事情如此地严重,神居阁乱成一片,损失极大,又几乎搭上了闲神真君的性命,自己只怕也不能好过。 “这个混账畜生……” 燕闲自信若能再给他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足能说服那个神智并不清晰的炎尊,可是从眼下来看,身后的遁光要追上来,根本用不上半盏茶时候。 饶是他向来自负颇有智计,但此刻也不禁背生寒意。 “莫非这回又要耗费寿元,再拼一次?” 他咬着牙,心中念头转动。 然而就在这时,手中的鳞甲,蓦然迸出裂缝。 燕闲眯成一条缝隙的眼睛之中,闪过一缕喜色。 身后遁光愈发逼近,杀机几乎要扑在背上。 但燕闲已经没有理会背后临近的遁光,他神色凝重,只见鳞甲裂缝之中,有赤红色的雾气,流转出来,并逐渐浓郁。 雾气初时温暖,随后便开始有了燥热之意,继而变得灼热难耐。 而到了灼热难耐得地步,这红色雾气已经浓郁得宛如流动在空中的岩浆,有着明亮而炽热的光泽。 鳞甲破碎,化作了灰烬。 而那岩浆,便将燕闲整个身子裹了起来。 燕闲生怕岩浆把自己融化在其中,忙是将法力在外裹了一层,才被岩浆彻底覆盖。 然后他飞遁的速度,骤然提升了数倍之多,刹那远去,比之于闲神真君更快许多。 …… “什么?” 华长老几乎惊呼出声,法力不禁一滞,遁光都停了一瞬,才立即又往前追去。 先前只见前头那人身边泛出雾气,然后变成浓郁的红光,裹着那人,刹那远去,竟是快得不可思议。 “追不上了。” 浣花阁一位姓赵的师姐偏头看向华长老,传音道:“前面那人去得太快,已经追丢。身后那位闲神真君已经赶上来,我们暂时还杀不掉他,四人联手也只能斗个僵持不下。现在该怎么办?” 华长老默然片刻,忽然道:“我早先已经定计要杀闲神真君,但现在事发急促,原本的想法,只怕还差了一些火候,但他既然追上来了,也不能怯战,先与他斗一场。” 赵师姐应了一声。 其余二人亦是神色一凛。 …… 身后剑光一瞬而过。 闲神真君满怀怒火,执冰神剑追杀上来。 一瞬之间,他想过许多事情,也大约猜出了许多事情。 是浣花阁攻打神居阁,破了阵法,导致放出了燕闲? 还是燕闲引来了神居阁,替他脱困作为助力? 若是后者,那么自己被浣花阁追杀,只怕就与燕闲脱不掉干系……这般想着,饶是他自认为足够沉稳,连独子死去都只是有些轻微动荡的心境,都不禁生出无数寒意,以及一股难言的愤怒恼恨之意。 此刻,他不知自己是来追杀燕闲的,还是想要在浣花阁手中保住燕闲的性命。 对于自己心中的念头,他已是愈发迷惑。 如若能够勘破这点,他或许就能踏上八重天了。 但他无法勘破这一点,所以心中仍是十分迷惑,于是便有了这十分烦躁而恼怒的状态。 “浣花阁!” 闲神真君寒声道:“今天本座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杀掉你们四个……不论事后你浣花阁有什么动静,本座都尽数接下了!” 没有人愿意和道祖传下的宗派为敌,除非到了那不死不休的境地。 对于闲神真君而言,他显然已经到了这个处境。 …… 神居阁以南。 孤岛之上。 “找到周师姐了。” 清原放下陆瑜霜,从她肩上收回手掌,说道:“我去把她接来,你在这里等我。” 陆瑜霜目光冷淡,略微偏头,视线在自己肩头处扫过一眼,淡淡道:“好。” 清原稍微点头,正要以缩地成寸之法,往前迈去,然而他似是察觉了什么,蓦然抬头,朝着天边看去。 一道红色的光芒,从北方天际而来,刹那而至。 这道红光来得太快,才刚入清原感知范围之中,就已临近清原面前。 “这是……” 清原心中一凛。 他发现那道光芒,竟然是直接朝着这岛屿而来。 清原瞳孔一缩,满是骇然。 古镜骤然而起。 白玉尺顿时化作剑光。 他立即伸手搭在陆瑜霜腰肢上,揽入怀中,当下便要使出缩地成寸。 然而海上蓦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叫声。 红光闪烁,如雾如幻。(未完待续。) 章三八一 在那睁开眼的刹那间【一更】 方圆百余里,海面之中,有丝丝缕缕的红色光芒,在水中荡开。 不过片刻之间,这片海域之中,海水蓝中透红,海面上水雾蒸腾,雾气呈红芒之色。 云雾蒸腾,宛如祥瑞之兆。 隐约之间,有这低沉之音,宛如牛嗥。 “炎尊大人……” 天际边上飞来的那片红光之中,道出声音来:“晚辈燕闲,得炎尊大人之助,逃出生天,今日……” 那红光极为浓稠,内中有炽烈明黄的焰火之状,仿佛岩浆一般,徐徐流动。 清原伸手揽住陆瑜霜,头上古镜盘旋,镜光落下,形如琉璃之状,而白玉尺已经化作雷霆法剑,绕身而飞。 他左手暗自凝就法门,执掌仙术八首火龙道,隐含未发。 而脚下已是运起了缩地成寸的法门,只待一步迈出,便要离开这里。 但他已然察觉,天空那片“岩浆”之中的人,已经有一缕气机放在了自己身上,一旦自身有逃开的举动,势必会引起此人出手。 陆瑜霜亦是知晓事情轻重缓急,眉头紧蹙,伸手握剑,身子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不敢轻动。 方圆百里,红雾朦胧,已然看不清各方景象了。 “来人不是善类,他已将气机放在了你我身上,稍有动静就会立即出手。” 清原运用法力,把声音束成一线,传入陆瑜霜耳中,道:“既然他盯住了你我,必定是有他的想法,你且稍作准备,一有变化我便带你离开。” 陆瑜霜微不可察地稍微点头。 “炎尊大人……” 燕闲身外的岩浆倏忽褪去,只见许多红色的灰烬,从他身上抖落下来,正是那红色鳞甲破碎之后的细屑,他轻轻拍了拍肩头,然后看向下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今日晚辈已将宝物带来,但是大人未能脱困,晚辈如何将此物奉上?” 海中陡然传出一声充满了怒意的吼声。 “任你再是愤怒,但花费这些年月才渗透出阵法之外的法力,依然尽数耗竭,又如何奈何得了我?” 燕闲微笑道:“凶兽就是凶兽,畜生就是畜生,愚蠢之极……” 说罢,他手中多出一个瓷瓶,朝着空中抛了抛,随后收入怀中,笑声中满是嘲讽。 陆瑜霜目光闪过一缕寒光,她已是察觉,那个瓷瓶之中,虽不知何物,但却有着本门道法的气息,即便不是本门的宝物,也必定曾有本门长辈用玄妙道法赋于其上。 莫非这就是本门至宝? 清原发觉陆瑜霜神色有异,身子也似乎僵硬了一些,他大约知道浣花阁来到东海是为了所谓的隐秘之事,但具体并不知晓。他抬头看着那个身材修长,面貌俊美,脸色苍白得近乎妖异的年轻人,从这人适才的话中,可以大致知晓,这方圆百里之中,还有一位道行高深的人物,似乎还是一头……凶兽? “既然无法将此物送与炎尊大人脱困,那么晚辈就带走了。” 说罢,燕闲俯身看向清原,笑道:“不过炎尊大人以往在海面上渗透出法力之时,总喜欢兴风作浪,吞食过往妖物,覆灭过往船只,将一切卷入海底,以作餐食,稍解枯燥困顿的日子。今日晚辈便顺手送你两具肉身罢……” 说罢,他骤然出手,手中迸出一道光芒。 竖手成刀,一刀劈下。 这一记道术,竟是神居阁的冰神屠元剑! “走!” 清原揽住陆瑜霜,竟是往前迈了一步,朝着那光芒迎去。 然而一步迈出,他身子已然消失在了原处。 冰神屠元剑骤然斩落。 轰然炸响! 孤岛蓦然裂出一道深渊,长百余丈,两侧宽数丈,深不见底,隐约可见下方黑暗之处,有着黑色的水浪在翻涌。而岛屿四周,蓦然掀起波涛,海面上有浩大巨浪,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然而,饶是这一剑威能非同小可,也终究是劈空了。 燕闲背后陡然传来一缕寒意,但他不慌不忙,心中冷笑道:“本座一眼能观万里,你那点本事早在与闲神真君斗法之时,被本座尽数看在眼内,如何还不知你这缩地成寸的本事?” 他没有回头,反手就是一掌划过。 手掌边缘处,竟是一道冰蓝色的锋芒。 冰神屠元剑! 但这一剑,比之于先前,犹为凌厉。 先前一剑斩开孤岛,也不过只是虚招,这才是他真正竭力所发的冰神屠元剑。 哪怕这年轻人气力再大,又有五行兼并的一掌,但毕竟道行太低,就算是那八个龙首的火龙道术,必然是抵不过他的冰神屠元剑。 然而,他背后传来熊熊火焰,炽热难当,龙吟咆哮。 那炽烈的火焰,已是远超燕闲意料之外,他当下面色骤变,似是有了惊惶之色。 …… “八首火龙道!” 清原低喝一声,左手往前按去,而在他手掌之前,古镜倏忽闪现出来。 与闲神真君交手之时,他也施展过八首火龙道,但只是自身施展,却并未经过古镜加持。 这是源自于心底隐隐的一种预感,修行六月不净观的他,向来是有一些颇为奇妙的观感,尤其是关于自身性命的,更是务必强烈。所以他与闲神真君斗法之时,看似从一开始,就已尽了全力,实际上还有古镜未有动用,却是留了一手。 不论任何道术,只要经过古镜加持,必将威能大盛。 陆瑜霜只见有一道火线从清原左手而出,落入古镜背面。 而从古镜的镜面之中,便探出了八个龙首。 头似牛,角似鹿,龙须飘扬,双眸灼灼如焰火升腾,昂然咆哮,宛如生灵。 …… 以手作刀,斩出冰神屠元剑。 这一式剑光,锋芒凌厉,非同寻常。 于是斩入了当中一个龙头的中央。 然而剩余的七个龙首,则将他卷在当中,张口火焰喷吐。 “该死……” 燕闲陡然厉喝出声,声音之中竟隐约有着凄厉之感。 八首火龙缠绕着这人,朝着海里坠下。 海中乍起滔天巨浪。 海底之中,有一声吼啸之声,震彻八方。 海面上红光升腾。 海底下水火交杂,隐约有冰霜扩散。 而就在这千变万化的局势当中,燕闲骤然睁开双目,显露出那一双充满森然寒意,杀戮暴戾,并有着无比饥渴的一双眼睛。 清原蓦然一震。 “这双眼睛……”(未完待续。) 章三八二 阴阳法阵【二更】 八首火龙卷着燕闲,坠入了大海之中。 大海掀起波涛,然后又有大片海水被火龙烧成了水汽白雾。 刹那间,白雾蒸腾,红雾掺杂,红白相间,仿佛虚幻一般。 …… 适才被燕闲褪去的鳞甲碎片,落在大海之中,然后渗入海水之中,已然细微得无法寻找。但是这些灰烬落在了水中,触及了阵法,便触及了那位炎尊大人。 于是这些灰烬被赋予了浩大的法力。 它将这些法力渗透到了燕闲的怀中,崩碎了瓷瓶,散开了那一点冰霜。 不过顷刻之间,冰霜扩散,方圆数里顷刻变作了冰层,并且还在往外扩散,还在往海底深处凝结,似乎将要把茫茫无际的东海,都凝成一片冰天雪地。 阵法呈阴阳,如今海水凝成冰霜,阴的一方有了倾斜,于是阵法有了不稳。 海底下传来炎尊一声吼啸八方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正被八首火龙焚烧,几乎濒死的燕闲,心中蓦然一颤,于是睁开了一直眯成缝隙的双眼。 顷刻间,气息冲霄。 嗜杀,血腥,森寒,杀戮,以及……饥饿等等无数种令人心寒的气息,在海底下的这人身上,展露出来。 缠绕住他的八首火龙,本就已经在被凝结的冰水之中,威能大减。 当他睁眼之后,气息暴涨,不过刹那之间,这八首火龙道的仙术……竟是烟消云散。 “走!” 清原见状,心中一寒,把身子稍微僵硬的陆瑜霜紧紧抱住,脚下一步迈出。 …… “你走不了……” 苍老的声音,从燕闲口中迸出,满是恼恨,尽是杀机,寒意逼人。 清原一步迈出,已至十里之外,正要再出一步,忽地浑身一寒,脚下竟是无比凝滞,仿佛深陷泥潭之中。 那是燕闲的目光。 他的目光落在了清原身上。 于是清原如若有一座大山压身,几乎喘不过气来。 “若非是你,本座何至于燃百年寿元,以此打开神眼,换取三十息的滔天本事?” 海面上站起一人来,头发花白,面色苍白,隐约有了些许细微皱纹,他貌若花甲老者,身形稍显佝偻,声音苍老,然而语气森然,“今日若不杀你,燕某必定心有郁结魔障,此生都不得安宁。” 他蓦然往前,一掌按去。 相隔十余里。 清原面色骤变,古镜拦在前端,蓦然迸出镜光。 然而镜光顷刻塌陷,竟是抵御不住。 清原心中大惊,忙将陆瑜霜往左侧抛了过去,伸手往前,五指迸出五色光芒。 恍惚之间,清原只觉身旁的虚空,都几乎塌陷下去。 镜光阻拦。 五行凝于一掌,并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但依然抵挡不住燕闲隔空十余里,轻描淡写而来,全无烟火气息的这一掌。 清原闷哼一声,退了七八里地,捂着胸口,嘴角溢出血丝来,气态已是显得十分萎靡。 …… “年纪轻轻,道行不浅。” 燕闲踏空而至,又是一掌按来,“论本事,足以堪敌真人,你确是世间罕见的奇才,但可惜年纪太轻,道行还是浅了些……本座虽非惜才之人,但也不会让你孤孤单单上路,待杀了你,再送那小姑娘与你作伴。” 这一掌如先前那般,没有光芒,没有色彩,没有烟火气息,只是轻描淡写。 清原浑身冰寒。 不远处的陆瑜霜,拔剑出鞘,轻咬着牙,运起为数不多的法力,一剑递出。 如今苍老至花甲年岁的燕闲,只是视若无睹,对于如今的他而言,哪怕这是陆瑜霜对付闲神真君的凌霜之术,也可不惧,何况只是法力不足的一剑? 燕闲沉声道:“你先受死!” 面对这一掌,清原尽管已是寒意彻骨,但依然运使古镜拦在前端,又有白玉尺化作雷霆法剑,迎了上去,自身凭借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往前打出了一掌。 但结果依然如旧。 镜光拦不住。 雷霆法剑被打散了去。 清原一掌只是稍微一阻,然后余威又至,把他逼退十里之外,顷刻间,他张口便是吐了一口鲜血,气息颓丧萎靡到了极致。 “哪怕是闲神真君的道行,如今也接不住我三掌。” 燕闲淡淡道:“你接了我两掌,虽是要死在这第三掌之下,但也足见你的本事,不亚于任何七重天的真人。本座给你一个痛快……” 言语未落,他已然又是往前一掌按去。 然而这一掌尚未按出,海中已有了新的动荡。 大海开始凝成冰,方圆四十里的海面已然凝成冰层,并且这冰层还在往外扩散,还在往海底凝结。 然而就在凝成冰层的海下,忽地迸出一道火光。 火光穿破冰层,破水而出,笼罩在燕闲的身上。 “炎尊!” 燕闲惊怒交加,双手不禁往外一撑,顿时把身外火光崩散,他看向海下,怒喝道:“你这畜生,纵然有望脱困,未免也太急了些……此时就想杀我,怕我逃掉了去?你可莫要忘了,以我此刻的本事,就是你脱困了,也不见得能胜我……” 海下低吼一声,似是不屑。 燕闲如何不明其意,顿时冷笑道:“我用百年寿元,虽只换来三十息本领,杀你自是不足,但是要把你重新压回去,再斩掉那年轻人,却也是绰绰有余……” 他说话之间,双手早已凝就道术。 这不再是如同对付清原那般轻描淡写地随手按下,而是真真正正,凝就道术。 神居阁秘术,镇海石元掌。 他双掌往下按落。 海面骤然塌陷。 方圆百里,大海忽然间塌陷十丈下去。 百里之外的海水受到挤压,顿时形成巨大的浪潮,往四面八方汹涌开去。 海下传来一声不甘的怒吼。 正要脱困的炎尊,被燕闲竭尽全力的一掌,打回了阵法之中。 “你还是在那海底,多留几天罢……” 燕闲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清原。 清原运使六月不净观,顿生九重玉楼,坐镇祖窍,保持心境不动,在那满是森然杀意的目光,勉强镇守,不再如之前那般失态。 燕闲这一次沉默不语,因为他的三十息本领,已经过了二十息,眼下已容不得他多说,于是他没有开口,只是又一掌按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海底之下的炎尊,蓦然一声长啸,顿时有大片火光,从海底下涌出。 大海震颤,汹涌澎湃。 海底颤抖,山崩地裂。 海底下有火山。 火山顷刻间喷涌。(未完待续。) 章三八三 身在阵中【三更!贺盟主!】 “你这畜生……” 燕闲见状,惊呼出声,身子一纵,陡然飞向天际。 清原不知为何,但是见他如此惊慌,当下心头一凛,忙是提起法力,一步迈出。 然而,天边燕闲离去的方向,蓦然迸出光芒,朝着这边打来,却是燕闲在临走之前,也不忘要杀清原。 清原仿若不觉,依然一步迈出,以缩地成寸之法,迈出十里,于是这道光芒落了空,落在他原本站着的海面之处,刺入了海底之下。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来到陆瑜霜身边,然而心中一寒,古镜打了出去。 燕闲适才竟是用了两记道术。 一记打向清原,一记打向陆瑜霜。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避过了原来的道术,来到了陆瑜霜的面前,却是直接迎上了打向陆瑜霜的这一记道术。 这时,道术临近面门,已是来不及再用缩地成寸之法,只好以古镜抵御。 “挡住了?” 清原深知此时燕闲本领极高,只怕是堪比八重天的真人,从先前那两掌来看,威能极盛,古镜只能削弱威势,而无法尽数抵挡下来。 面对燕闲那一道被古镜削弱之后的道术,清原自身或许只是轻伤,但是陆瑜霜只怕难以承受,有着香消玉殒的危险。 但此刻他也没有其余方法了。 清原此刻已算是听天由命,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燕闲这道光芒,比之于想象之中,弱了许多,竟是被古镜彻底挡下了。 “他那三十息到了?” 清原顿时明白了一些,但不敢耽搁,连忙将陆瑜霜抱住,好在陆瑜霜心知此刻事急,并未有抵触,任由他揽住身子。 清原正要运使缩地成寸之法,却见大海之下,火山迸发,顿时掀起海啸,崩开冰层。 阴阳重归平衡。 有一股无形的气息,扩散了开去,不过眨眼之间,已有方圆百里。 气息笼罩所在,皆为阴阳阵法之中。 清原缩地成寸之法,竟是凝滞到了极点,让他心中为之骇然,显然自身已然被封在了阵法当中。 “炎尊……” 天边燕闲苍老的声音传来,充满了快意,“阴阳失衡,你本该脱困,然而你主动兴起火山,现在你若想要完全脱困,便要平复海底火山,尽数收拢,再用那一点冰霜重来一次,可这至少要数月光景……但这数月之间,足以有人来将你重新镇封下去……你脱困无望了!” 燕闲大声发笑:“那两个小辈之中,一个是浣花阁的弟子,你或许可以从她身上,找一找运使那一点冰霜的办法。只不过,就算你要逃出最底下的一层火焰镇封,来到海面上,也要七天……” 海底下火山颤动。 一声怒吼,充满了不甘。 有一道水柱冲霄而上,水中竟然有着火焰交杂。 那水火之柱,冲天而上去拦燕闲。 然而燕闲已在阵法之外,那水柱尽管威能浩大,但被阴阳阵法削弱,到了阵法之外,只能把燕闲稍微阻了一阻。 见状,清原眼中闪过一缕厉色,他来不及积蓄八首火龙道等等威能浩大的道术,只得把手一挥。 顿时有一道血色光芒,落在古镜背面。 然后从古镜的镜面之上,迸出一道更为殷红的血光,刹那远去,倏忽数十里。 血光被阵法所阻,削弱大半。 而剩下小半血光,朝着燕闲而去。 燕闲正被水柱阻拦,打散了水柱之后,便发觉清原也打来了一记道术,当下冷笑道:“威能浅薄,也配伤我?” 他顺手一拍,打散了那道血光。 下一刻,燕闲便惨叫了一声。 因为那被他打散的血光雾气,竟是直接融入了他的手掌之中,连法力也镇压不住,游走全身,隐隐有着侵蚀血肉经脉的邪恶意味。 “小辈……你敢用邪术伤我……” 燕闲尖叫一声,远遁而去。 …… 过了片刻。 一切似乎寂静下来。 海底的火山还在喷发,海面一片红光闪烁,隐约要掀起一场海啸。 无数海中鱼虾之类,死在当中,哪怕是妖物,都难以幸免。 “阴阳法阵……” 清原目光稍凝,隐约有些熟悉的味道。 “我们陷入阵法当中了?”陆瑜霜身为浣花阁弟子,却也同样是一眼便看出了此时的处境。 “不错。”清原低声道:“阵法呈阴阳两方,原本因为冰霜凝住了海水,使得阴阳不平衡,法阵有虚弱之象,所以底下的那位炎尊大人,有望脱困。但适才那位炎尊似乎急着想把那个人杀掉,所以不惜引动地底火山,使得阵法重新恢复平衡。” “可是因为冰霜凝住海水,阴的一面已经沉重,它又引动了地底火山,阳的一面也加重了,于是阴阳大增,使得这座阵法有了比原来更为强盛的威能。” 清原说到这里,叹了声,道:“所以阵法的范围扩散了开来,把你我都困在了阵法当中。” 陆瑜霜微微点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略有惊异之色,似是还有几分敬佩,如今她也修成了五重天,但她传自于浣花阁的道法,偏向于冰霜,在观测地势这一方面,却是稍有不如。 其实清原也在五重天,但他修到这一步,修的是山河楼,靠着观测各方地势,观看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加上地龙在身,有着极大优势,才能突破山河楼,因而在此时,便能看出许多东西。 清原吐出口气,低声笑了笑,摇头道:“那个人似乎也对这座阵法十分了解,见到适才的场面,便是当机立断,逃离了这里。” “你本来也可以逃得掉的。”陆瑜霜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但你没有……” 清原低下头,对上她的视线,不禁有些心虚,然后他才惊觉,自己适才至今,一直搂着这位浣花阁真传弟子不放,然后愈发心虚,连忙松手。 “我也没有料到,为了救下你,居然会被那人打回来,陷在阵法当中。” 清原收了古镜,手提白玉尺,轻笑着道:“若是早知如此,也许我就真的自己走了。” 陆瑜霜收回目光,没有回话,把霜华剑收入鞘中,看向前方几乎被劈成两半的孤岛,叹道:“现在受困于此,底下的那位也不像是善类,适才那人逃走之前曾说过,它还有七天,可以脱去最底下的一层镇封,到时会来到海面上……” 她看着清原的双眼,深吸口气,道:“你我……即将面对那位炎尊大人了。” 清原心中一震,过了片刻,他才吐出口气,笑道:“适才大家一起对付那人,说来这位炎尊大人也算救过我性命,也许它是个良善之辈……” “良善之辈?”陆瑜霜蹙着眉头,问道:“你这话是真的?” “也许是真的罢……”清原苦笑一声,道:“反正我不信。”(未完待续。) 章三八四 邪术之谈,七日之期 之前燕闲一剑,几乎把孤岛裂作两半。 岛上的裂缝,宛如深渊,站在边缘往下看去,隐约可见岛屿底部,海水灌入其中,只因光线黑暗,似是如同黑水流动。 浪潮声音,不绝于耳。 这已是受困阵中的第二日了。 “昨日你最后伤及那人的血光,十分邪异,倒像是传闻中已经覆灭的御兽宗的路数。” 陆瑜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昨日便在打坐修行,恢复几近于耗竭的法力以及些许伤势,此刻虽然未有彻底恢复,但也不再萎靡不振。 清原闻言,转头看去,看着那身材高挑的白衣身影,笑着道:“这是化血元术,是从南梁伏重山一位上人手中得来的,威能谈不上多么强盛,但却十分难缠,宛如附骨之疽,难以祛除。不过,此前我也曾与御兽宗的余孽打过交道,这一道法术确实像是御兽宗的路数,兴许是那毒散人韩宇得了御兽宗的几分残缺传承罢。” 在伏重山时,最高也只得是四重天上人入内,毒散人韩宇便在此列,可算是颇有名气,但陆瑜霜乃是从浣花阁而来,并非伏重山附近的修道人,加上出身不凡,故而也并未多么在意当时的几位上人。现如今数年过去,她道行也已修得更高,对于当初那些四重天散人,原本便是十分浅薄的印象,此刻几乎是淡得没有了痕迹。 她不认得毒散人韩宇,但却认得这酷似御兽宗传承的法门。 “昔年御兽宗,乃是邪派,曾引起仙界来人将之覆灭。” 陆瑜霜看着清原的双眼,说道:“这一门中,有些血腥邪异之术,不仅可以伤人,还可以汲取他人血气,补益自身,从而达到增益自身道行的效用。” 清原听出言外之意,微微摆手,笑道:“你不是怀疑我得了御兽宗传承,是用邪法汲取他人气血,补益自身?” 陆瑜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数年不见,你从二重天之境,升至如今高深莫测的道行,论起本事,更是堪敌真人。” 说了这句,她没有继续开口,但意思已是颇为明显。 清原在这数年之间,着实是修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任是道祖门下真传的弟子都远比不上。陆瑜霜出身浣花阁,原本道行比他还高,如今却已自觉是遥不可及。 而论起斗法的本事,从适才来看,清原不是真人,胜过真人。 正因为修为进境太过惊世骇俗,因此陆瑜霜才有这般说法。 清原闻言,笑道:“陆姑娘不会是见我后来居上,心有不忿,这才疑我以邪法修行罢?” 闻言,陆瑜霜神色愈发冰冷,淡淡道:“你好自为之。” 说罢,她轻轻转身,往后走去。 清原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施礼,道:“多谢提醒。” 陆瑜霜没有回头,依然往前走去,悠悠而行,声音平静传来,道:“你救我性命,大恩如此,更不必谢我。” 清原微微一笑,没有再回话。 这位浣花阁的真传弟子,虽是清冷如霜,但心中聪慧灵敏,若真是怀疑清原乃是邪人之类,断然是要隐在心底,不会轻易开口的。毕竟两人困守孤岛,而她道行又不如清原,自是不会揭开隐秘,撕破颜面。 她既然开口了,便不是怀疑,而是提醒。 御兽宗毕竟还是邪派,施展邪术……事情可大可小,例如撞在了守正道门手上,那么必定是要被守正道门弟子列作邪魔,竭力诛杀的。 “御兽宗……” 清原目光微凝,他此前在南梁遇上过那御兽宗的余孽,除了红河白夜阴灵车之外,还得了一些功法,其中确有可以汲取他人血气,补益自身的法门,但他从未使用过这类邪术。 反倒是类似于化血元术这种用以对敌的道术,他并无多少抵触,毕竟是用以对敌,越是邪异,越是厉害。 “先前那人三十息本领已过,正是虚弱之时,受我一记化血元术,即便因为他道行比我更高,没有性命之危,但接下来的这几日,他只怕是不好过了。” 清原这般想着,忽然低笑了几声。 只是他笑过几声后,神色已经十分凝重了。 此刻他又想起了之前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不是人所该有的眼睛。 …… 忽地,海岛震动。 清原思路顿时被打断,他蓦然转身,俯视下方。 但见下方裂缝深处,黑水流动之处,一缕红光闪烁,伴随着一声沉声嗥叫,似乎想要挣脱什么束缚。 而那红光从黑水之中探头,隐约要破水而出,朝清原而来。 “这位炎尊大人还真是野蛮……” 清原将古镜往上一抛。 古镜倏忽落下。 当下一束镜光,朝着下方照落。 那刚刚冒头的一缕红光,便被镜光镇落了下去,然后消无声息。 “怎么回事?” 陆瑜霜这时临近,剑已出鞘,神色十分凝重。 清原回过头来,伸手召回古镜,吐出口气,说道:“没什么事情,只是这位炎尊大人犹不死心,见我在这断崖边上,就想尝试一下,能否顺势把我拖下去。” 陆瑜霜闻言,心中一凛,道:“那人逃走之前,不是说了它想脱去底下一层镇封,至少七日?” 清原说道:“可它不死心,还想尝试一下……不过现在被我打下去了,接下来两不会余力。” 陆瑜霜皱眉道:“两日后呢?” “七天之内它必能升至海面,也即是说,这七天内,下面最底层的那一重镇封,在它竭力施为之下,会逐渐变得薄弱,直到消失……” 清原沉声说道:“此刻它被我打落势头,但依然正在挣脱那一层镇封,大约再过两日,镇封愈发薄弱,它就足以再把法力探出来了……” 陆瑜霜看向手中的瓷瓶,道:“就是为了这个?” 清原点头道:“这里面的那点冰霜,应该就是它脱困的希望,但即便是有了这一点冰霜,它也似乎要用数月光景,才能尝试脱困。” “脱困的希望……” 陆瑜霜看着瓷瓶之中那点冰霜,陷入沉默之中。 昨日冰霜凝结海面,而炎尊引动火山,阴阳法阵威能扩展,最终炎尊压下了即将形成巨大海啸的地底火山,而这海面上凝结冰层的一点冰霜,也就恢复了原状,被陆瑜霜所取。 如今她已断定,这必然就是浣花阁此行所求的至宝。 只不过这桩至宝……似乎只是一点冰霜。 如今她还在探索内中的奥妙,希冀能够从中得到对付炎尊的方法,否则七日之后,炎尊升至海面,在这头凶兽的威胁下,二人性命堪忧。(未完待续。) 章三八五 六重天!云海楼! 海底的火山,已经被炎尊平复。 如今炎尊正在尝试突破最底下的一层镇封,来到海面上……然后借助那一点冰霜,彻底打散,冰封千里,使得阴阳失衡,法阵不稳,从而脱困。 但这位炎尊显然不是善类,取走冰霜之时,想来也不介意顺势杀掉两人。 如今冰霜在陆瑜霜手里,她从冰霜之中也看出了浣花阁的路数,断定此宝是出自于一位道行高深的长辈。但是单凭这一点不融不化的冰霜,还不足以位列至宝,更不足以让浣花阁如此重视,为此派来四位六重天上境的人物,远至东海,费尽心机地去寻找。 冰霜之中必定潜藏隐秘,兴许便是一桩非凡的秘术。 或许得了秘术,可以找到脱困的法门,又或者找到对付炎尊的方法。 于是陆瑜霜这几日间,一直在竭力钻研这点冰霜,试图解出其中潜藏的奥妙。 至于清原,则在孤岛上,徐徐而行,算是为陆瑜霜护法,但他并没有在陆瑜霜身边,而是游走岛上,目视八方,看着方圆百里海域,看着海天相接的天际一线之处。 他时而沉默不语,恍惚出神,似是在静思什么。 …… 关于东海的事情,清原已经传与花魅。 花魅不知为何,从之前他到了玄元岛之后,便一直沉默,只是清原稍微将东海的情况告知于她,而她偶尔回复两句,意简言赅,语气却也没有如往常那般轻快。 而这一次,却是一直沉默。 清原猜测,她似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例如将浣花阁秘事泄露给自己,已被浣花阁之人所知,从而问罪……不过从花魅之前偶尔回复几句来看,倒没有什么性命之危,她也还能动用竹筒,与自己稍微交谈,只不过显得有些急迫,似乎空闲时候不多。 眼下,清原受困于此,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猜测花魅此刻的境遇,他把自己在零星海域所遇的事情,简述了一遍,末了,又让花魅尽力查知闲神真君,以及那位眼睛古怪的人物,还有这阴阳法阵之中困住的炎尊。 但花魅至今没有回复。 清原收回竹筒,没有催促。 他让花魅去查炎尊,也是想要知晓炎尊的来历罢了,知己知彼,能少吃些亏,但却也谈不上多大的用处,可花魅既然没有回复,看来她如今的处境,真是也不怎么好过。 按说她身在浣花阁修行,不会有危险,如今既然极少用竹筒与自己交谈,且偶尔谈话时,语气沉重,可见确实遇上了什么事情。但玉灵在浣花阁地位非凡,那么作为玉灵的母亲,花魅即便当真是犯了规矩,至多也只是稍作惩处,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 时日恍惚而过。 这已是第五日。 天空不见烈日,有云雾遮掩天穹,色泽灰白,气候显得十分闷热。 “我无法洞察冰霜之中的奥妙。” 陆瑜霜终于出关,却道出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清原略有几分意外,沉思着道:“你身为浣花阁弟子,却也无法从中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么?” 陆瑜霜微微摇头,说道:“这是本门长辈以秘法凝就的一点冰霜,不融不化,内藏玄机,只有浣花阁的法门,才能解出内中玄妙……但那位长辈只怕是得道成仙的人物,我道行显得低了……” 清原闻言,心中遗憾,终是叹道:“不怪你,另寻他法便是。” 说着,他微微皱眉,看向海面。 就凭二人的道行,哪怕都是得了道祖真传,其中清原甚至是堪比真人,但面对道行高深,未知来历的炎尊,又要如何抵御? 若能从冰霜之中得到什么,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连出身浣花阁的陆瑜霜都解不开内中玄奥,便只得另寻他法了。 可又还有什么方法? 这般想着,他似乎想起什么,忽然一怔。 …… “浣花阁的法门?” 清原目光微凝,略有闪烁。 他身怀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但此术只是用来收敛自身气息,隔绝外界天地,却是谈不上用处,但他不知有一道乾坤封闭之术。 之前他曾答应浣花阁,去寻君殇璃,使之介入无生和尚一事,为浣花阁夺取青莲,而作为报酬,自身可以得到乾坤封闭秘术。在这场交易当中,浣花阁为了让他在君殇璃面前表明身份,曾传了他一道秘术。 这一道秘术,只是一片玄奥的纹路,不能作为道术斗法,不能作为纹路布阵。 但这片纹路,本身就代表了浣花阁的身份。 “如若我用乾坤封闭之术,锁住自身有异于浣花阁的气息,然后运用这一道秘术,显露出浣花阁的纹路,能否解开冰霜之中的奥妙?” 清原心中念头急转。 此法未必可行,即便可行,他似乎也未必能够办到。 莫看清原斗法本领堪比真人境,但终究是五重天的境地,尽管已至五重天巅峰,可却也只是与陆瑜霜同等境界。 境界相当之下,出身浣花阁的陆瑜霜,无法洞察内中玄奥,那么清原作为外人,更不必说。 “除非踏出这临门一脚,成就六重天……” 他微微闭目,轻吐一口气。 …… 是夜,天空阴暗,无星月,无风雨。 “你对于六重天的领悟,怎么看?”清原忽然开口。 “六重天……”陆瑜霜偏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着颇为惊讶的神色,想了片刻,才道:“我本身修行的是冰霜之法,与外界的法门有所不同,但自幼修行,倒也知晓许多关于修行的变化。” “人食五谷,而五谷生长于大地,于是就与大地生出因果,此外,人踏在地上,沾染土地尘埃浊气,于是落地生根,也是因果。” 她抬了抬头,看向清原,说道:“传闻六重天就是要断去这些因果,才能够腾云驾雾,初步脱离大地尘世……” 清原默然不语,长长吐出口气。 人食五谷,五谷生于土地,所以便是因果,而人站在地上,也是因果……但这些所谓因果,哪有千万年地势所凝就的地龙入体的这一场因果,来得更大? 可时至如今,再大的因果,也该断去了。 陆瑜霜只听他叹了一声,便见他缓缓起身来。 夜色间,清原负手而立,他身着蓝边白衣,显得身材颀长。 他徐徐往前走去,神色淡然,目光平静,颇有脱去尘俗,立于云端的味道。 陆瑜霜微微屏息,从清原开口询问之时,她就略有猜测,当此时猜测落定之时,便如一个巨大的钟声,轰然响彻在心底。 这个原本道行不如她的人,如今不仅远胜于她,更要在此时,再进一步? 但见清原徐徐而行,走出孤岛,走在海上。 他脚下是轻轻荡动的海水。 在海水万丈之下,才是海底土地所在。 他脚下与土地之间,隔着万丈海水。 这已是踏水而行,并非行走于大地之上。 这早已经是脱去因果的初步。 但他要彻底踏破这一步。 于是他站在海面上,深吸口气,往前迈步。 他左脚踏出,没有踏在海面上,而是站在海面上一尺的虚空中。 然后他右脚也踏了出去,站到了海面上二尺的虚空中。 此刻,他已双脚踏空。 在他眼前,仿佛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无形阶梯。 他拾阶而上,逐渐登天。 六重天! 云海楼!(未完待续。) 章三八六 解开至宝 六月照澈,月光洒落。 祖窍之中,迷雾朦胧,在月光之下,显化出九重玉楼。 山河楼中,清原阴神显化,宛如真身,他带着几分笑容,负手而立,一步迈出,双手一推。 于是这便推开了六重楼的大门,迈入了云海楼。 …… 云海楼之中,比之于下方一层的山海楼,又显得更狭小了几分,但四处云雾朦胧,看不真切,却仿佛置身于云海之中。 阴神所化的清原,正站在这里,手提白玉尺,头悬一面古镜。 这两件本命至宝,随着他道行提升,迈入六重楼之后,也就有了更大的增进。 “云海楼啊……” 清原吐出口气。 人餐食五谷,人立于大地,皆为因果,而他地龙入体,因果之重,堪称世间之最。 在山河楼,便是把这大地的因果,扩展到极致,借着与大地的因果,去借来山河大势,镇压大敌,也可创造地利。到了这一步,便不再局限于自身法力,可以借助山河之力,已算是十分高妙。而他正因为这因果之重,实则堪称是五重天之中无敌之人……直到如今,超出了这个境地。 “断因果……”清原阴神闭上双目,吐出口气,低语道:“总算断了因果。” 五重楼名为山河楼,此楼之修行,便称作观山河。但是在六重天这一步,名为云海楼,踏入此楼,便是要断因果。 且不论世人皆有的“餐食五谷,脚踏大地”等因果,单说清原有地龙入身,就是世间最重的因果。他虽然得益于此,在五重天时有极大好处,但在断因果这一步,却是最大的阻碍。 但历经这些日子的苦苦修行,加上那位黄公子所赐仙酒,解了因果,至少省了他一甲子的磨练,又在抵御魔祖之时有功德加身,时至此时……总算是踏出了这极为艰难的一步。 踏出了这一步,不再是踏在地上,而是踏在空中,立身云雾之间,从此腾云驾雾,再非尘俗。 茫茫云海楼,灵雾飘动。 清原只觉浑身清澈,更在恍惚里,似觉自身法力无穷,足能俯视人间。 …… 海面五百丈,有一人立身云雾之中。 他身形颀长,蓝白白衣,正负手而立,俯视下方,仿若神仙中人。 “阴阳法阵?” 清原俯视下方海域,方圆百余里尽数收入眼中。 海面看似平静,但若有若无的痕迹,以及海底之中难以翻动的地势,俱都有着玄妙的轨迹。 “这阵法的路数……” 清原目光一凝,竟有些惊疑不定,眼底深处,还藏了一缕喜色。 …… “恭喜。” 看着天空中的人影,再度落于眼前,陆瑜霜轻叹口气,道:“你本就堪比真人境,现今道行更进一步,就是再与闲神真君斗法,也不会再落于下风,甚至胜过一筹了罢?”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但还比不上下方那位。” 那位炎尊,道行高深莫测,至少是在闲神真君之上。 陆瑜霜细细打量了一眼,只觉眼前这人,愈发朦胧虚幻,似是有云雾绕身,心中不禁叹了声。 二人之间的差距,愈发大了。 她自幼身在浣花阁,所学功法乃是仙法,所学道术乃是仙术,所知所识,均为宗门长辈教导,乃是仙家传下的经验之谈。而论起天赋,她能被浣花阁看中,自是非同寻常,甚至也可排在前列,这些年的修为进境,已是算得颇高,连宗门内那位素来不苟言笑的华长老也不免为之赞叹。 但区区数年之间,清原后来居上,如今已然令得出身浣花阁真传弟子,一向颇有心高气傲的陆瑜霜,也自愧弗如。 而如今,他又更进了一步。 “果然……”陆瑜霜心中暗道:“玉灵的母亲此前所说,确有道理,此人来历神秘,前程无量……” 清原不知她心中详细的念头,但却大约感觉到了她有些失落之感,似是几分挫折,心中略微一动,便想稍加开导,以前人成仙之例,以浣花阁道祖传承之优势,予以信心。但正要开口之时,转念一想,这女子毕竟是浣花阁当代之中颇受重视的人物,而浣花阁多年传承,自有一番磨砺弟子的法门,这陆瑜霜实则也是坚韧的性子,哪有这般容易受了挫折? 这般想着,他也就视而不见,转而说道:“我如今道行较高,那点冰霜或许可以让我来解。” “你解?”陆瑜霜忽地一怔。 “我知道这是浣花阁的至宝。”清原说道:“但是此刻要对付炎尊,办法不多,此宝之内不知藏了什么,也许便有对付炎尊的方法。我在此刻突破六重天,一是积累足够,这几日观山海有了感悟,第二便是为了有足够的修为,解开这点冰霜。” 陆瑜霜眉宇轻蹙,道:“且不说浣花阁至宝不能轻易交与外人,退一步说,即便为了脱困,真要把宝物交与你手,但此乃浣花阁宝物,没有浣花阁的功法,你如何解开?如今你虽是六重天的道行,但我也有五重天之境,我身为浣花阁弟子尚且解不开,你作为外人,哪怕就是真人,也只能将此宝当作一桩法宝来用,何以解开其中奥妙?” “我自有想法,稍作尝试罢了。” 清原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我身上气息不漏,也像是你门中的秘法么?” 能够隐藏气息的法门,世间并不稀少,但是真正上等高妙的法门,寥寥无几,例如守正道门,例如浣花阁,这些道祖传承,自然是有的。 陆瑜霜等浣花阁之人,虽然知晓此人身怀敛息之术,但却并没有想过,这是浣花阁不外传的秘法。 此时经过清原提醒,陆瑜霜心中一惊,道:“乾坤封闭之术?” 清原笑道:“正是。” 陆瑜霜目光微凝,隐约有寒意闪烁。 “此乃浣花阁不传之秘,我自然不是偷学的,就是偷学的也不敢说……”清原负手而立,徐徐而行,说道:“这是你门中一位人仙托我办事,得以传授的。” 这话虽是实话,但仔细推敲起来,确实是饱受质疑的,毕竟浣花阁人仙,何以请托外人办事?此外,即便请托外人办事,又怎么会将本门秘术外传? 但陆瑜霜眼中的寒意却收了去,也不知是信了否。 “乾坤封闭之术,只是敛息之法。” 陆瑜霜微微摇头,道:“这是收敛你的气息,不一样的。” “那么……” 清原手中忽然化出一片玄奥莫测的纹路,笑道:“这个呢?” 陆瑜霜顿时一震,道:“你连这个也学来了?” 清原说道:“当时以你浣花阁的名义行事,自然要有证明身份的凭证。” 陆瑜霜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把手中的瓷瓶递了过去。 她终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女子,心知此时的处境,不论是炎尊的威胁,还是眼前这个道行远高于自身的年轻人,都由不得她选择,于是也便干脆利落,交了出去。。 清原伸手接过,打开瓷瓶,倾倒于手中。 那是一点冰霜,细微清冷,细看之下,呈六角之状,曾有仙家法力赋予其上。 “浣花阁至宝……” 清原默然片刻,用原本的想法,收敛了自身与浣花阁气息不同的法力,运用出那一片玄奥的纹路,朝着雪花之中探去。 雪花依然如旧,寂静无声。 清原叹了声:“看来作为外人,还是不成啊……” 陆瑜霜见状,面无表情,眼中却也闪过一缕复杂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冰霜倏忽迸出一缕白光。 白光闪耀。 光出百里。 方圆百里,海水凝练成冰。 “这……” 清原目光一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顿时危机之感闪过,暗道:“糟了……”(未完待续。) 章三八七 浣花隐秘 大唐天启十二年,秋末冬初。 该年第一场雪,降于定州。 其夜,雪花初落。 第一滴雪,落于夜间子时二刻。 有仙人伸手,接过雪花。 此雪落于仙人之手,经仙家法力覆盖,不融不化,不损不灭。 没有任何记载与讲述,但不知为何,在触动冰霜,冰封百里的刹那,清原和陆瑜霜当即便知晓了这冰霜的来历。 不论是清原,还是陆瑜霜,都为之震撼,定在了那里,恍惚之间,脑海中俱都显现出了一幕场面。 …… 忽地一声轻柔叹息。 天气转冷,天空之上水汽凝成冰霜。 第一滴凝成的雪花,朝着大地飘落。 伴随着这声叹息,但见有一只手掌,轻轻伸了出来。 手掌纤细修长,皮肤白皙润泽如玉,圣洁到了极点。 雪花落在那手掌之中。 顿时法力凝就,将之束缚起来。 然后又是一声叹息。 又有一点清泪,落在了手掌中的雪花之上。 …… 每一声叹息,都令人为之伤感。 那一滴清泪,更是令人心悸。 尽管没有看见那手掌的主人,但那近乎完美无瑕的手掌,只用两声轻叹,一点清泪,便让修行六月不净观,踏足云海楼的清原,心中仿佛堵住了一般。 而身旁的陆瑜霜,紧紧握剑,素来清冷高傲的女子,眉宇间也有了几分黯然。 清原微微闭目,心中叹道:“原来冰霜之中,只是封存了这位仙家那一点心伤所化的清泪,用仙家法力,凝于其中,寄托情思?” 那手掌的主人,显然是个女子。 尽管看不见身形,看不见面貌,看不清许多东西,但他莫名地便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浣花阁创派祖师! 浣花阁传自于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但创立浣花阁的却不是天君本人,而是天君唯一的一位弟子,而这位弟子,名号为浣花仙子,正是女儿身。 大唐天启十二年,正是前朝大唐统一中土的第十二年,至今已有八百岁月。 而就在八百年前,南方无色无雾天君,证就混元大罗金仙业位,与道合真,成就世间最年轻的一位道祖。 而就在同年,这位浣花仙子成就真仙,创立浣花阁。 浣花阁自开派以来八百年,所收弟子,均为女儿身,杜绝男子入门,哪怕那男儿是仙根道骨,天纵之姿,亦是拒之门外。 “难怪……这一点冰霜,至多只能算是法宝,但却让浣花阁如此重视……” 清原暗道:“原来其中潜藏了这等隐秘之事,难怪接触过冰霜的人,都要遭到追杀……” 这般想着,他忽然惊觉自身,如今不仅接触过冰霜,更是揭开了内中隐秘。 清原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危机之感,偏头看向陆瑜霜。 陆瑜霜面无表情,只是眉目略显黯然,她紧紧握住霜华剑,过了片刻,忽然伸手,把那点冰霜收了回去, 她冷冷看了清原一眼,没有开口,转身离开。 …… 清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吐出口气,略显苦恼,这回触及了浣花阁不能外传的隐秘,即便得以脱困,今后也必定是麻烦重重。 “不仅没有对付炎尊的方法,反而知道了这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清原微微摇头,原本踏破六重天的欢喜之意,不免减淡了许多。 关于那段师徒孽缘,他也大约猜测出来。 南方天君,惊才绝艳,而他门下那唯一弟子,又是女儿身,自幼受他教导,眼高于顶,世间男儿均不能入眼。 不知何时,不知何事,或许只是平日里淡淡的相处,浣花仙子便有一缕情思系在了天君身上。 但天君又是何等人物,如何会被儿女私情束缚……他摒弃一切,身与道合,成就当世道祖,化为天道之一。 大道无情,那位浣花仙子放下执念,因此更进一步,成就真仙,创立浣花阁,只收女子为徒。 这种师徒之恋,自是应该封死在内,不得外传的, 浣花阁若不是避免引起先秦山海界注意,只怕就是人仙也已经动身来了东海。但即便是碍于先秦山海界,可在华长老等人失手之后,浣花阁显然也有意派出门中真人来到东海……事关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隐秘,便是让浣花阁与先秦山海界稍有不和,也顾不得了。 “这种事情,不知道更比如今知道了的好……” 清原吐出口气,已是十分后悔去触动这一点冰霜,但他也颇为好奇,这点冰霜既然藏了这么些隐秘,又如何留在外头…… 但仔细想想,倒也不足为奇。 浣花仙子自是不愿再见到这蕴藏着哀思情伤的东西,也不可能继续留下。当时她把那点情思留在了冰霜中,此后多半是抛出去了。 至于南方天君,自是无所不知,但他身为道祖,却不会在意这点冰霜,也不在意这些秘事,更不可能将之放在眼里。 对于他而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切的一切,尽都视如等同。 “对付炎尊的事,还是自己来罢。” 清原叹了声,“但若能侥幸活命,待出去之后,从此该远离南方了。” 这般想着,他神色有些复杂。 之前莫名其妙得罪了守正道门,引来正一尾随追杀,至今没有停下。而如今又莫名其妙得罪了浣花阁。 “真是无妄之灾……” …… 方圆百里,阴阳法阵之中,海水尽数凝成冰霜。 四下望去,冰川无尽,连至天际尽头。 陆瑜霜取过了冰霜,便去了岛屿的另一端,看着手中那点冰霜,不知在想这些什么。 至于清原,带着些许苦恼,腾飞于空中,俯视下方,观看阴阳法阵。 “这布阵的路数,适才见了,就觉好生熟悉……” 清原暗道:“怎么像是广元古业天尊的路数?” 他正是这般想着,便看见了地底火山之中,一双宛如火焰般的双眼。 炎尊! 昂然咆哮! 火山之中,有一巨兽,破山而出! “怎么回事?” 正在看着那一点雪花的陆瑜霜,不禁为之一震,出声问道。 “适才解开冰霜之中的隐秘,使之冰封百里……如今阴阳失衡,法阵对于炎尊的限制,已经较为薄弱……” 清原深吸口气,沉声道:“它要尝试脱困!”(未完待续。) 章三八八 身化阵法镇己身 阴阳法阵本就是以阴阳两方为基本。 如今地底火山被炎尊平复,它只待脱去下面一层镇封,就可升至海面,到时再夺得冰霜,引导阴阳变化,从而脱困。 而现下炎尊还未升至海面夺到冰霜,但冰层已是镇封百里,阴阳早已失衡。 这便是炎尊脱困的希望。 炎尊察觉这点,于是竭力挣脱。 “没有那般简单……” 清原看着下方的动静,虽有凝重,却无惧色,低声说道:“它要尝试脱困,但这阵法困了它这么多年,阴阳两方,玄妙无穷,纵有浣花阁这点冰霜至宝,也不易让它脱身,更何况……它本就是阵法的一部分。” 陆瑜霜闻言,当下一怔,道:“阵法的一部分?” “阴阳法阵在于阴阳平衡,若有一方失衡,便会是十分薄弱。” 清原说道:“现今海水被冰霜凝结,而炎尊收敛了海底火山的火势,便是阴盛阳衰,使得阴阳失衡。可既然炎尊能够操纵海底火山爆发,也能将之平复,它此前又为何不能引动火山,从而使之阳盛阴衰,造成阴阳失衡?” 陆瑜霜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也许对此,她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并未开口发问,此时听了清原所言,沉吟片刻,道:“你看出来了?” “大约看出了七八分。” 清原笑了声,说道:“说来也是奇妙,我之所以踏足五重天,可是作足了功夫,原本就有了足够的感悟,但依然去揣摩一位仙家遗留的阵法痕迹,历时年许光阴,才得以一朝踏破五重天,便成就此境界之巅峰。而眼前这座阵法,与先前我揣摩的仙家阵法,虽然不同,但却有相通之处,好像是同出一源……” 他看着下方冰层动荡,火山似要爆发,而又不能爆发。 在火山内中,有一头巨兽,咆哮不止,几乎要裂开火山,它浑身都冒着火焰,却没有烧化掉身周的海水以及冰层。 它在火焰之中,似乎在不断挣扎。 清原在紫霄宫中,一直受清阳师兄教导,眼界十分广阔,而陆瑜霜身在浣花阁,也同样是见多识广。 两人俱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头出自于火焰之中的生灵。 但炎尊身外的那一层火焰,虽然看似与它同出一源,鲜红艳丽,炙热难当,但并不是炎尊自身的火焰。 那是一层禁锢着炎尊的火焰,也是将炎尊化入阵法的一层镇封。 “炎尊本身乃是火兽,被它身外那一层火焰困住,而那一层火焰在困住它时,也连通了法阵,于是炎尊就是阴阳法阵那阳性的一部分。” “它想要挣脱,便要运使法力……当它运使法力,那么阵法中的炎阳之力愈发兴盛,而阴阳法阵另一端则会汲取浩浩大海的海水之力,于是阴阳法阵的威能,也就越发兴盛。” 清原深吸口气,道:“这阵法十分玄妙,尤其是它身外那一层火焰的镇封,让受困的炎尊成为其中一部分,它越是运使法力去挣脱,就越是让阵法变得更为厉害,越是让它倍受压迫。” 这本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段,既然身为法阵的一部分,那么受困的炎尊,也就谈不上被镇压,但它偏偏就是被镇压在了这里。 陆瑜霜听他所言,心中顿时一动,道:“你能从中找到对付炎尊的方法?” 在她想来,清原既然能够看透阵法的变化,勘破其中真相,兴许也就能够借助阵法,去镇压炎尊,又或是从中找到破阵的方法,脱离炎尊的威胁。 清原微微沉吟,道:“不易。” 陆瑜霜闻言,饶是她素来冰冷,却也不禁叹出口气。 “但可以尝试……”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现今道行有了长进,而那位炎尊毕竟受困,此消彼长,真要斗起来,未必真是输给了它。” “但是这冰封百里的冰层,源自于你手中那点冰霜,这也是炎尊脱困的关键,同样是让阴阳法阵变化的关键……用得好了,这冰霜可以引动法阵,对炎尊加以镇压;用得差了,反而会让炎尊加速脱出禁锢,一展所有本领……” 他看向陆瑜霜,眼神中有着十分凝重的色彩,说道:“接下来要控制这百里冰层,从而去影响阴阳法阵,这都该由你来操纵。” 陆瑜霜神色微凛,说道:“我精于修行,对于阵法之类,只有少许认知,并无多少涉猎,究竟该如何以此操纵阴阳法阵,都是一无所知。你既然看透了阵法,不若交由你来?” 按道理说,浣花阁的至宝不应交与他人之手,但此刻情势紧急,便要事急从权,若是清原可以借此宝之威而脱困,自是最好。 更何况,宝物之中真正潜藏的隐秘,都已被他知晓了,再把宝物交给他又如何? 但清原却没有接过,只是摇头道:“我要去对付炎尊,无力他顾,而这又是你浣花阁的宝物……” 闻言,陆瑜霜顿时收回冰霜,道:“我会尽力。” 清原知晓这女子并非优柔寡断之辈,行事干脆利落,倒也颇为欣赏,闻言便稍微施礼道:“拜托了。” 陆瑜霜神色沉重,稍微点头。 而清原看向下方,深吸口气,于是伸手一拍,打破冰层,破出一个方圆丈许的冰窟窿。 他把身子一纵,便沿着那洞口,穿过千百丈的冰层,落入了海底之中。 吼! 海底下那浑身冒着火焰的巨兽,陡然看了过来。 一双硕大的眼眸,宛如火焰般灼灼逼人。 清原目光凝重,古镜悬于头顶,白玉尺落于手中,指向前头那尊巨兽。 这是一头火灵,它身形酷似于牛,然而浑身披着赤红鳞甲,周边火焰升腾。它头顶一根独角,双目炯炯如火,口中獠牙森然锐利,隐约能喷吐火焰,但见它下颚长须飘扬,四蹄末梢竟有锐利爪尖。 火中生灵,乃天生地养,正如当年大山妖一般,属天生神灵一类。但眼前这头凶兽,显然要比大山妖逊色许多,远远未能成就堪比仙家的神灵级数。 “你就是炎尊……” 清原眼神一凝,手中白玉尺骤然放出雷霆。(未完待续。) 章三八九 清原斗炎尊 源自于海中的斗法,令得孤岛上的陆瑜霜神色凝重。 海面上凝结冰层,一眼望去,平滑如镜。 然而冰层之下,隐约能见红光闪烁,恍惚如雾气,实则乃火光。 又有红白二色交杂,声音巨响,雷霆乍起。 平静之下,是难以想象的风起云涌,雷霆火焰。 陆瑜霜抿着唇,沉默不语,法力运转,灌入了那冰霜当中,嗡地一声,那冰层刹那消了些许。 见状,陆瑜霜眼中又闪过一缕凝重。 操纵阴阳法阵,需要用冰霜,去影响属于阴的一面,使之平衡,再去压住另外一面。但炎尊作为阳的一面,正在挣脱镇封,又在与清原斗法,极不稳定,因此要让阴的一面去压制炎尊,更需要十分细致的操纵,还要随着炎尊的变化而变化,并没有一个稳定的界限。 她手中的冰霜,毕竟是阴阳法阵的外来之力,因此要炎尊施展本领的强弱,去随机应变,没有一个定数,着实十分不易,就是出身浣花阁的陆瑜霜,眼力高出他人,但也并没有多少底气。 …… 海底之下。 清原自成就六重天之后,古镜及白玉尺两大本命至宝的威能,亦是水涨船高。原本他手段尽出,便能堪敌真人,此刻再来动手,隐约要比那位闲神真君,尤为厉害。 白玉尺所化雷霆法剑,以及古镜中的神宝天河,加上清原本身的道术,比之于先前,都更盛许多,便是以这位炎尊本事,也不能视若等闲。 略微交手之下,清原大约明白,这位炎尊的道行并没有想象之中来得高,只比那位闲神真君高上一线。 闲神真君在真人境当中,修为深厚,临近巅峰,隐约触摸到了八重天的境地。但是这位炎尊,在七重天的境地当中,早已登顶,距离八重天,只有十分薄弱的一线……但它却一直困在了这里。 “七重天巅峰,但因为乃是天生地养的火灵,所以是天赋异禀,几乎堪比八重天之人,远不是闲神真君可比。但好在有阵法束缚……” 清原略微与之交手,便看出了许多事情。 之前那人睁开一双妖异神眼,气息暴涨,本领几乎攀升至八重天之境,临去前曾说过,即便炎尊脱困,也未必胜过他。 也即是说,炎尊真正斗法的本事,与当时那人燃烧百年寿元而得来的三十息本领,相差不远,约莫等同于八重天的人物。 “天赋异禀……但炎尊天生地养,比之于那头巨鲸,便胜过太多了。” 清原倏地一步踏出,以缩地成寸之法,避了过去。 吼地一声怒吼,炎尊蓦然咆哮,凶厉杀意,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覆盖了方圆百里的海底世界。 这是一头纯粹的凶兽,虽有神智,但仍然以杀戮破坏为本性,虽能思考,但仍然禁不住源自于本性的凶厉杀机。 或许这便是它受困于此的原因。 大约也是它天赋异禀,怀有多年道行,但仍然无法明心见性,无法踏破八重天的原因之一。 “神宝天河!” 清原将古镜一照,镜光穿破海水,形成一条浩浩荡荡的天河,内中有着法宝法器沉浮,朝着炎尊压下。 炎尊巍然不惧,昂然迎去。 …… 轰然骤响,海水激荡。 神宝天河正面冲击在了炎尊身上,但依然没能伤及这头异兽,尽管清原早有所料,也仍是不禁感叹了一声厉害。 那头被他降服的巨鲸,因体型巨大,故而法力浑厚,天赋异禀,但也只是在五重天之中算是较为厉害,而不能与六重天大妖相提并论。 而炎尊论起本体大小,却未必逊色于巨鲸,且它诞生于火焰当中,乃是神躯,并有着种种非凡的手段,故而以七重天巅峰,堪敌八重天之辈。 哪怕清原自身道行已有增进,踏足六重天,本命至宝尽数提升,但是仍然不可敌八重天的人物。毕竟七重天与八重天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远胜于六重天与五重天之间的差距……他在五重天时可敌七重天真人,但在六重天,却未必敌得过八重天的人物。 但此刻他与炎尊的斗法,反而是占据了主动。 炎尊双眸凛冽如火,怒吼咆哮,随着它法力运转,身外火焰愈发澎湃。 但清原则看出来,炎尊此刻看似更为凶威凛然,实则身外那层令它更显神威的火焰,乃是一层镇封,火焰愈是汹涌澎湃,那么对于它的镇压,就更为沉重。 “难怪……它本领并没有想象中高……” 清原深吸口气,闪过一缕喜色。 正因为炎尊被火焰镇封,而火焰又将之融为法阵的一部分,所以它一直经受着法阵的镇压……再有上方陆瑜霜见机行事,以冰霜影响阴阳法阵,故而让这头凶兽的本事受到了极大的局限,原本堪敌八重天的本事,却也仍然局限在七重天巅峰的境地。 而清原在初时交手之后,对于炎尊所受局限,愈发清晰,于是攻势便渐渐强盛,竟是占了少许上风。 …… 浣花阁。 那女子倚在窗前,身后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 她面貌绝美,身材成熟而丰满,一举一动,无不带着魅惑之意,尽数只是倚窗看书,也仍无半点安然娴静的意味,而全是令人火热的妖艳之感。 她微微蹙眉,修长纤细,而又细嫩若葱白的手指,在书上轻轻翻动。 闲神真君虽是世间真人,但并没有记载于浣花阁以往的典籍之中,但是近期因为得知此人获得浣花阁至宝,才让阁中长老稍微关注,取得了关于此人的过往以及其他详细的一切。 这一卷册子,记载的便是闲神真君,其中也涉及了那个被封在神居阁的燕闲,但这都并不重要。 此刻重要的是零星海域之中的那处禁地。 花魅翻到了这一页,便停了下来。 神居阁以南,有一孤岛,荒芜枯寂,草木不生,生灵不存,常年燥热难当。其海下有一火山,偶尔荡动,致使海面狂啸,过往船只尽都倾覆,从无幸免。 哪怕修道人至此,也常有遭遇厄难之例。 零星海域诸位真人,俱都尝试探过此方禁地,无功而返,自此不敢再有一步踏足。 “禁地……孤岛……” 花魅知道清原此刻就在那里,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脱身,但她一直没能找到关于这座孤岛的其他记载。 只有手中这一册,但内中真正记载的是闲神真君,只是在同时,将闲神真君所在的零星海域,也都记录在册,其中关于这处禁地,也只是寥寥数语。 “炎尊?” 花魅隐约觉得这个名字较为熟悉,她静静想了片刻,似是想起什么,忽地脸色变得苍白。 “炎尊……” 花魅目光微凝,稍有几分悸动,“与传闻中那位炎君……有何干系?”(未完待续。) 章三九零 意欲斩炎尊 雷霆炸响于海中! 水能传导雷霆! 刹那之间,海底满是雷光闪烁。 又是一声轰然炸响。 炎尊踏破海底火山。 但炎尊身外一层火焰,依然缠绕在身,使之浑身笼罩在赤红火焰之中,只是在它不断挣脱之下,那赤红色的火焰,仿佛也开始泛出明黄光泽。 它分明有着比清原更高的道行,还有着天生的神躯,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比之于同等境界的真人,犹盛许多。 但今日面对这个道行远远不如自身的家伙,竟是不能取胜。 初时倒也算得是平手,但是逐渐争斗,对方似乎看出了它身在镇封之中,难以尽力,所以逐渐放弃了护持他自身的手段,转而是竭力攻伐,于是取得了上风。 尽管是神智不算聪慧的一头凶兽,却也生出了些许屈辱之感。 它昂然咆哮,那一根独角笔直冲天,顷刻间迸出一道光芒来。 那光芒红中透黄,正是一道火光。 那火光凝成光束,宛如实质,倏忽而过,竟比刀剑犹为凌厉,比之于雷霆也不逊色。 “果然……”清原面色微变,但此前未有警兆,仓促之间,已来不及踏出缩地成寸,只好将古镜召来,拦在前端。 嗡地一声! 火光一线,正中古镜。 古镜镜面刹那扩开,火光没入其中。 清原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古镜能够收去敌方道术,但这种手段,他已许久不曾施展出来,原因有许多,其中之一,便是因为这般手段,对于己身消耗过大。而他面对这一道火光时,心中已然明白,如若不能避开,便只能动用古镜来抵挡,否则必死无疑…… 果然,火光被古镜收入其中,但是清原的法力,竟是在刹那之间,消减三成。 须知,他修得黄庭仙经,法力中正平和,极为浑厚,三成法力之多,对于相等境界的修道人而言,已是难以估量。 由此可见,这一束火光是何等厉害。 而那边,炎尊使出了这独角之术,气势在刹那间,稍微弱了几分,但看见了清原竟然毫发无伤,更是使它狂怒至极。 它四蹄猛踏,仰头咆哮,露出满口獠牙,下颚红色长须飘动,随着它愤怒地咆哮,身外火焰汹涌不止。 “天生地养的火中生灵,果然是有这非同寻常的手段。” 清原退了数步,心中犹有余悸。 适才那独角发出的一束火光,实则不亚于仙术的施展,想来便是这头凶兽与生俱来的本事。 好在他略有防备,心知炎尊必定是未尽全力的,这才能用古镜,将之拦下。 原本这古镜还能将敌方道术折射回去,但又要消耗大量法力,清原自知面对这头凶兽,哪怕自身法力再是浑厚,也不能任意挥霍,这才断了要将这束火光打回去的念头,而是将之散在古镜的小天地之中。 “不知这头凶兽还能施展出多少本领来?” 清原心中暗道:“且不说其余本事,单是这一束从独角中迸射出来的火光,只须再来三两次,只怕我便敌不住了……但对于它而言,这等手段,应该也是不易施展的,否则先前它不会一直落在下风,直到此刻才来施展。” 这般想着,他看着那边杀机凛然,凶意滔天的炎尊,目光沉凝。 炎尊眼中凶意极盛,全然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清原正欲上前再斗一场,忽地,念头转动,腾空往上而去。 他破开冰层,升至天空,俯视下来。 海底冰层之下,炎尊甩头摆尾,愈发狂怒。 …… 约莫过了半柱香。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 陆瑜霜逐渐把那一点冰霜,收在手里,这才吐出了口气,转头看向清原,心中叹息愈发重了些。 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子,但面对这个与数年前截然不同,道行突飞猛进,本领高深莫测的清原,却也禁不住感慨叹息。 “好在你拦住了那头凶兽。” 陆瑜霜神色稍显憔悴,道:“适才那阵法,险些镇不住它。” 言语落下,她又朝着清原看了一眼。 这等浩大玄妙的阵法,都几乎镇不住炎尊,但是清原却能够与炎尊斗得如此激烈,不仅未落下风,反而占了许多便宜。 “炎尊受困,本领毕竟受到许多局限。” 清原说道:“倘如被它脱困,我断然是敌不过它的,能够从它眼前逃得性命,便算得是颇为难得了。” 说着,他又站到孤岛边缘,俯视下方,说道:“适才冰封百里,炎尊要趁机脱困,现今你已能够从操纵这冰霜,将失去平衡的阴阳法阵恢复到原状,炎尊趁机脱困的机会也就消失了。” 先前他本是想着要与炎尊斗个胜负,甚至分个生死,但待得阴阳法阵平定下来,才发觉自己原本的想法,已然达成。 炎尊被他所阻,已是失去了适才脱困的机会。 接下来,它要先脱去最底下那一层镇封,才能升至海面,来夺那一点冰霜,从而彻底脱困。 但是经过适才一番争斗,它自己运用法力,引得身外火焰对它镇压更重,又有陆瑜霜在上引动阴阳法阵,如今炎尊想要脱去下面那一层镇封,已不仅仅是七日。 更何况,清原不可能让它轻易尝试脱困,而陆瑜霜也已是初步掌控了如何影响阴阳法阵的诀窍,两人都能阻挡炎尊脱困的步伐。 只不过,要让炎尊继续受困于此,清原和陆瑜霜二人,也不能轻易离开,只能同样是随着炎尊,受困于方圆百里之中。 “看来只有斩了它……才能脱身了?” 清原与陆瑜霜对视一眼心中俱都有了这么个念头。 两人虽然也受困于此,可炎尊的威胁,已经弱了许多,暂时对二人已没有太大的威胁,但是清原二人总不能一直在此镇压炎尊,或许斩杀炎尊……才是出路。 “这头凶兽非同寻常,乃是火中生灵,本体来历堪称神灵。” 陆瑜霜蹙眉道:“要怎么杀它?” 清原沉吟许久,低声道:“现今我道行有所增进,在它脱困之前,它本领受到局限,我能与它斗法,不落下风,便以斗法来阻止它脱困。至于你,如今能影响阴阳法阵,加以镇压,同样阻止得住它脱困。如今在你我联手之下,它连最底下那一层原本只须七天就可突破的镇封,也都没有希望……” 清原眼里寒意游动,说道:“原本它是个极大的威胁,且在七日之内就要升至海面,即便有什么冒险的念头,我也不敢耗费时日,去轻易尝试。但眼下,它对于你我,已无先前那般的性命威胁,既然如此,或许便能尝试一下另外的方法……” 陆瑜霜问道:“另外的方法?” 清原目光朝前方扫过,沉声道:“这座阴阳法阵!”(未完待续。) 章三九一 揣摩阴阳法阵 天地初开,混沌化阴阳,阴阳化五行,而五行则生万物。 清原对于阴阳五行,亦有许多认知,一是当年出身紫霄宫,在修行上有所涉猎,对于阴阳五行八卦等等,俱有深刻的见解,再是源自于广元古业天尊遗留的阵法,从揣摩之中得益。 遥想黎山之处,广元古业天尊为了凝就地龙,故而聚敛山河大势,其后不免留下阵法痕迹,虽宛如天成,但也有迹可循;而在伏重山时,那阵法则是五行复转阴阳,归于混沌,使得受损的古镜,得以有望回返先天,同样玄妙莫测。 尽管清原不能尽窥天尊阵法玄妙,但是因为本身已凝成道意,五行兼备,又有古镜这一桩本命至宝正是位列先天,有此优势,揣摩五行大阵时更易得益,遂而成就山河楼。 成就山河楼后,他对于五行,已有了极为深刻的领悟,尤其是那一掌之中,蕴藏五行的手段,便是他对于天地五行的感悟所在。 但是,他对于五行阵法虽然感悟深刻,可是关于阴阳法阵,却稍显不足。 阴阳化五行,而五行也能衍化阴阳,两者道理相通,也可称得是同根同源,谈不上高低优劣之分。只不过清原隐约觉得,如若能够在阴阳方面的感悟,得以更进一步,便可尝试影响甚至操纵这座阴阳法阵。 不仅如此,他感悟越高,自身的本领也会越高,不论是运使古镜这件先天至宝,还是自己那一掌凝就五行的道术,威能都将有极大的增益。 …… 阵法之中,孤岛之上。 陆瑜霜数日闭关,已然恢复了损耗的心神以及消耗的法力,并且因为操纵冰霜去影响阴阳法阵,有着不小得益,使得她在道行上,也隐约有了几分增进。 至于清原,则腾云驾雾,立身百丈之上,俯视下方,观测方圆百里海域,看着这方圆百里之中的风、云、海水、波浪、以及海底之下的地势起伏,由此推演关于阴阳五行的变化。 他越是观看,越是觉得熟悉。 这方圆百里海域的阴阳法阵,虽然跟伏重山和黎山的大阵并不一样,但却是相同的路数,似是出自于同一人的手法。 “广元古业天尊……” 清原心中暗道:“黎山,伏重山,以及这孤岛海域,三处阵法乃是相同手法布置,巧夺天工,宛如天然生成。这般手段,即便不是天尊亲自布置,那布置阵法的人必定也是得了他的真传。” 这般想着,他看向那海底下依然想要奋力挣脱的炎尊,眼里闪过几许异色。 布置阵法的人,道行极为高深,即便不是广元古业天尊,也必然是一位得道的仙家。 哪怕炎尊是为火中神灵出身,天赋异禀,远胜同等级数的真人,可是在仙家眼中,依然是能够轻易打杀的。但是那位身份未明,疑似广元古业天尊的仙家,却并未打杀炎尊,而是费了不小的气力,将之囚禁于此…… 不伤性命,只是生擒囚困,必定是有原因的。 “那位仙家留了炎尊性命,而我若是杀了炎尊……” 清原眉宇皱得愈发紧了些。 而就在这时,海底之下,炎尊蓦然怒吼,身外火焰汹汹。 它又一次想要尝试脱困。 细数来,这是在初次尝试脱困,被清原打落之后,又是第三次尝试挣脱了。 清原吐出了口气,停下了思绪,也停下了感悟阴阳法阵的念头,当即往下落去,入了海中,直面炎尊。 实际上真正斗起来,他未必胜过炎尊,但此刻面对这位受困海底,本领受限的凶兽,他至少也能拼个不败,将炎尊脱困的第一步,生生打回去。 而炎尊愈发狂怒,杀机愈发凛冽,却终究无可奈何。 甚至,在清原逐步对阴阳法阵有所感悟之后,他开始能够在法阵之中,稍微减去束缚,甚至可以借法阵之力。 这数次斗法之中,清原在这阴阳法阵里有所领悟,每一次争斗,都要较之于上一次更为厉害三分。 饶是炎尊神智不清,凶意强盛,也隐约察觉了危机之意,于是脱困的念头,愈发急了些。 …… 零星海域之中,那一艘玄元楼船,依然行驶在海上。 周师姐在昨日便已经回了楼船之上。 至于此前本该已经离开楼船历练的玉灵,因为当时出现变故,华长老等四人赶往神居阁,她无人暗中守护,只恐出现危险,因此还是留在楼船之中。直到前两日华长老等四人归来,又等到了昨日周师姐归来。 “华长老和三位师姐,俱都身受重伤,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零星海域之中了。”周师姐走到甲板上,海风扑面,发丝扬动,轻声道:“虽说闲神真君也已伤重濒死,但神居阁毕竟根深蒂固,也有几位道行不低的客卿供奉可以驱使,加上零星海域其他真人各有心思……长老的意思是,暂退于乱星海域的边缘……” 玉灵睁着水灵的大眼睛,稚嫩的面容上,并无太多想法,只是问道:“那么陆师姐呢?她还没回来呢……” 周师姐闻言,顿时有些沉默,过了片刻,才叹道:“陆师妹最先离开楼船,外出历练,如今零星海域出现变故,处处纷乱,我们已经搜寻了一遍,未曾寻到她的踪迹,只能祈求她安然无恙罢。” 玉灵重重点头道:“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周师姐叹了声,并没有接话,只是说道:“待得华长老和三位师姐伤势痊愈过来,我们便再往神居阁,斩杀闲神真君,尽力寻到陆师妹罢。” 她想起长老的话,不禁有些叹息。 玉灵对于浣花阁而言,极为重要,只要保她无事便可。如今华长老等人重伤,零星海域局势颇乱,避免玉灵遭遇危险,因此才要退走。 在这零星海域之中,出现闲神真君之外,还有其他真人……而那几位真人在不久前也曾帮过闲神真君一把,与未有表明身份的浣花阁诸人斗过一场。 如今这方海域可谓是形势复杂,好在那堪称大敌的闲神真君如今已然重伤,且伤得比华长老等人更重,伤势不易恢复……待得华长老有了恢复,便可尝试斩杀闲神真君。 至于那个从神居阁之中逃出去的人,华长老已经将此人的气息记下,传回浣花阁中,如今已有浣花阁阁主接了消息…… 接下来是该另外派遣六重天上人?还是直接请动真人?又或是让华长老等人在恢复伤势之后,去追杀那人……都该是阁主定夺了。 至于华长老本人,周师姐看得出来,她倒是颇为愤恨,曾说过,倘如不是事出仓促,华长老原本的谋算,应是能够以轻伤为代价,斩杀闲神真君的。 现如今,己方四人俱都重伤,而闲神真君却也未死,着实令她心中不甘…… 但在周师姐心底,闲神真君重伤还是死去,都不重要,她此刻担忧的还是陆师妹。 只不过凡事须得分清轻重缓急,此刻退开零星海域,才是明智之举。 “吉人自有天相……” 周师姐低低吐出口气,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个自称是要在零星海域办事的清原…… 他的本事,甚至可敌闲神真君。 如若有他出手,陆师妹势必没有性命之危。(未完待续。) 章三九二 胸有成竹掌阴阳 十余日光景,仿若一瞬即过。 尽管没有什么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感慨,但是十余日之间,都是在每日修行、揣摩阴阳阵法、与炎尊斗法而阻止其脱困的这三件事情中度过,好似度日如年,又似一瞬而过。 恍惚间,这十多日当中经历的一切种种,都在昨日一般。 而在这一次,清原打退炎尊之后,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去打坐恢复,或是去揣摩法阵玄妙,而是起了兴致,把那带鱼妖烤了一餐,再与陆瑜霜分食。 陆瑜霜是个一心修行的女子,道行已至辟谷境地,可以不饮不食,于是随口拒绝了。但后来不知清原说了什么,倒让她改变了主意。 …… “可惜没有美酒……” 清原不禁想起了当日与黄公子饮的那些仙酒,事后只有一个念头:此酒只因天上有。而现今有大妖之肉作食,美人当前,却无美酒,跟他所想的场面,还是差了几分。 陆瑜霜听着他的感慨,没有半点神色变化,低头轻咬了一口那带鱼妖的肉。 这头大妖曾险些要了她性命,如今身死道消,肉身沦为食物,也是令人感慨。 陆瑜霜看着这带鱼妖的肉,如今又身在困阵之中,不禁念头想法纷杂,忽地想起,这妖物已是多年道行,只因无缘无故拦路,便平白丢失了性命;又想起那个燕公子,同样如此,本无深仇大恨,偏要落得个身死道消。 她这般想着,忽然叹道:“意气之争,不可取。” 闻言,清原轻笑了声,微微摇头,说道:“开始时是意气之争,后来互生杀机,便是生死之争了……其实你我此刻跟下方那位炎尊,也是如此,若是它愿安安静静,一同合作,联手突破阵法,自是大好,但他它凶性难收,杀机太盛,不可能安静下来,否则你我也不至于跟它如此苦斗,甚至要决意分个生死。” 陆瑜霜闻言,顿时沉默了片刻。 清原没有继续往这一方面说下去,只是笑着道:“传闻带鱼颇有益处,尤其是外层银脂,对于容颜自有一番益处,而这等大妖级数的带鱼妖,更是非比寻常。听闻女子俱是爱美,你虽已是极美,倒也不妨尝试一下,是否真有用处……” 陆瑜霜终究不是寻常女子,她听出言中深意,顿时把什么对于容颜的益处都忽略了过去,皱眉问道:“那你呢?” “我去把这意气之争,作个了断。” 笑声落下,清原忽然起身来,朝着大海之上走去。 陆瑜霜怔了一怔,似乎想起什么,当即惊道:“你已对阴阳法阵,有了充足的感悟,足能以阵法之利,去对付炎尊?” 清原笑了两声,却不开口,此时已走到了孤岛边缘,俯视下方海水。 “我还需要操纵阴阳法阵么?”陆瑜霜见他一步迈出,已经要落入海底,顿时开口问道。 “要。”清原顿了一顿,似是想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来,说道:“随机应变,十分重要。” 陆瑜霜闻言,稍微点头,随后手中多了一点冰霜,她站起身来,朝着那孤岛边缘而去。 清原点头道:“有劳陆姑娘了。” …… 海底世界之中,原本便是生灵绝迹,在经过数次争斗之后,已经是荒芜枯寂。 海底火山早已在炎尊破山而出时,就已破碎,只不过因为阴阳法阵的缘故,炎尊又惧怕引起阵法变故,所以加以收敛,才让这火山没有形成大海狂啸,未有酿成大灾祸。 火山虽毁,但炎尊还在。 那头浑身笼罩在火焰之中的凶兽,隐约察觉到了来自于那个年轻人身上的杀机,便察觉到了自己遭遇的危机。 它只是生性凶厉,但依然是有神智的,否则也不会为了那点冰霜,屡屡相助燕闲。 此刻它察觉到了危机,于是恼怒到了极致。 因为这危机源自于眼前的年轻人,而这个年轻人的道行,远远低于它。 它出身不凡,天赋不凡,神通道术不凡,一向能够对付许多道行高于自身的修道人,但此刻却被一个道行不如自己的修道人屡屡挑衅,甚至有了危及性命的错觉。 这已是奇耻大辱。 炎尊在怒吼声中,带着浑身火焰,身化火光,撞开了眼前的海水,朝着清原而来。 “虽然是欺你受困于此,本领不能尽数发挥,可说是胜之不武……” 清原看着迎面而来的炎尊,手中迸出一缕青光,落在掌前古镜背面,“但我不是为胜负而来,是为生死而来……只须杀你,我便可破解阴阳法阵,从容离去,又不必担忧你脱困而逃,祸害一方……” 随着言语落下,他那一缕青光,已是从古镜前头迸射出来。 昂然咆哮。 那是一条青龙,顶上一双鹿角,浑身幽幽青鳞,双眸幽暗,灵光闪动。它正摇头摆尾,朝着炎尊而去。 青龙化元术! 这一道得自于孙家的秘术,本是残缺,然而如今清原道行高深,加以揣摩,已然令得这残本秘术恢复到完满无缺的境地,甚至因为他的推演,如今在他手中的青龙化元术,比之于孙家之内那号称族中世代传承的完整青龙化元术,犹为高深几分。此时再加上古镜这先天至宝的加持,使得这条青龙愈发厉害…… 面对这般凶厉的一头青龙,哪怕是炎尊,也稍微停下了前冲的势头。 但是炎尊停了,可青龙化元术并未停下。 清原以道术显化出来的这头青龙,势不可挡,刹那冲在了炎尊身上,没有缠绕绞杀,没有利爪撕裂,而是直接碰撞在了一处。 青龙化元术轰然崩灭,而炎尊虽未受伤,可是前冲的势头,却缓了下来。 清原本就没有想过用这一记道术镇杀炎尊,他要的只是将炎尊稍微阻挡一下,此刻已然达成想法,阻了炎尊。 随后,他眼睛神色骤然转冷。 “阵起!” 清原身形往上一提,临近海面上,俯视炎尊,沉声道:“你身在阵中,虽受镇压,但却没有性命之忧,但今日……我便让你在你自身所化的阵法当中,性命难保……”(未完待续。) 章三九三 龙吞日 法阵分阴阳两方,阳炎一方乃是炎尊所化,它乃是火中生灵,堪称天地所生的神灵,神力浩大;而另一方,则是方圆百里的浩浩海水,望之不见尽头,上下足有万丈,仿佛无穷无尽,拥有亿万钧之重。 而清原此刻,便是借海水之力为阴,镇压海底之下的炎尊。 炎尊虽因凶性太盛,无法勘破八重天的境地,但是以火灵出身,玄妙莫测,尽管遭受束缚,但遭受局限的只是它所能发挥出来的本事,可它一身阳炎气息仍在体内,着实非同小可。 甚至它原本所居的那一座火山,也只是因为它潜于海中多年,逐渐影响海底,变化而成。 但方圆百里,上下万丈的亿万钧海水,又经过阴阳法阵加持,则更是非同寻常。 这座阵法,本就是稍微倾斜于炎尊那方,加重海水之力,将炎尊镇压。而如今在清原的把握之下,这等阴阳变化,愈发明显。 炎尊察觉到了危机,它奋力咆哮,怒吼不休,独角上迸出火光。 但是独角火光在阵法压迫之下,已然不如之前那般令清原感到心悸。 …… 孤岛上。 陆瑜霜看着海底下无数汹涌的变化,精致面容上不免带着凝重之意。 这座阵法乃是困阵,外人想要操纵此阵,便须得对此有着极为深刻的领悟。 炎尊想要使得阵法阴阳失衡,使得阵法根基崩溃,从而脱困;如今清原也是要用海水之力,镇压炎尊,以阴制阳,但他乃是借助阵法而行,并不能撼动阵法的根本,而是运用阵法的阴阳转化之意。 这一步须得是十分精细,稍有差错,便会被阵法之力反弹过来,伤及自身。 陆瑜霜与清原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两人又都是少言寡语之人,交谈不多,但她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行事颇为谨慎。 如今情势较为稳定,炎尊已不能造成性命威胁,至多只是受困于此,而且浣花阁也必定会有人前来相救,在这般情势之下,清原胆敢尝试去操纵阵法,必定是有了足够的把握,绝不是冒险而行。 她莫名地生出这样的信心。 “以阴制阳……” 陆瑜霜低头看着手中的这点冰霜。 此刻清原要借用阵法,操纵海水去镇压而炎尊,而她手中这点冰霜,可以让海水有所改变,可以相助清原,也可以阻扰清原,只是在于如何正确运用罢了…… 说到底,还是要看随机应变。 …… 海底下的火焰无比炽烈,光芒宛如烈日一般耀眼。 炎尊身形如牛,浑身赤红鳞甲,此刻鳞甲迸发光芒,与身外那一层火焰结合在一起,仿佛夏日天空正午的烈阳。 光芒里面,已是看不出炎尊的身影。 在清原眼前,只是一轮巨大的烈日,比之于当初神将蒋师仁身化烈阳之时,尤为炫目耀眼,尤为炽热难当。 “去!” 清原把白玉尺往前一打,白玉尺脱手而出,化作雷霆法剑,直指炎尊脑袋的部位。 阴阳法阵只能压制炎尊,在清原的操纵下,将镇压的力度变得更强,把炎尊压得更低,但并不能直接镇杀炎尊…… 这是困阵,终究不是杀阵。 阵法压制炎尊,但最后斩杀炎尊的,终究是清原本身。 咻地一声! 白玉尺化作雷霆法剑,瞬息穿过海水,恍如一束细线,刺入了那烈阳之中。 烈阳中的炎尊,发出一道狂怒吼声。 清原听出它怒吼咆哮声中的几分不甘之意,神色依然如旧,道:“我道行不如你,只能借着阵法压制你……你本领不能尽出,心中不甘,但我能操纵阵法,也是我的本事……” …… 清原借着法阵,用亿万钧海水的大势去压制炎尊,又尽展自身本领,打得炎尊只有招架之力。正因炎尊无力反击,更是让清原彻底放开,不再护持己身,而是竭力攻伐。 再加上陆瑜霜操纵冰霜,让炎尊再受一层限制,又无形间让清原操纵法阵之时,更为轻松几分。 此刻的炎尊,已经愈发虚弱,彻底落在下风,甚至开始有了被清原打伤的迹象…… 能够打伤,也就能够打死…… 它已近乎于穷途末路。 “凝!” 炎尊身侧的海水,逐渐变得森冷,逐渐凝成冰层。 冰层在炎尊身外的烈焰之下,不断消融成水,然后开始沸腾。 但是下一刻,在陆瑜霜操纵冰霜之下,那沸腾的海水再度冰冷,然后凝结成冰。 炎尊身边的海水,便在沸腾与冰冷之间,不断转化,没有一个稳定的界限。 炎尊所化的烈阳,在消融冰层……而陆瑜霜手中的冰霜凝作冰层,也正在削弱炎尊炎炎烈日的威势,使之更为弱势。 “炎尊……你现在的本事,甚至不如一个初成真人境的修行中人……” 清原与它斗到了这时,终于让炎尊减弱到了最为虚弱的境地。 而身处于这个境地的炎尊,只相当于初入真人境的修道人,也即是相当于数日前尚未突破六重天的清原的本领。 而如今清原已经突破了六重天。 八首火龙道! 那一束火光,从清原手中迸发,落在掌前的古镜背面。 然后从古镜的正面处,有八个龙首,齐齐探出,宛然如生,长须飘扬,充满了岁月沧桑的味道。 那八首火龙席卷而去。 整个海底世界,光芒显得赤红,几乎都要沸腾起来。 清原目光沉凝。 炎尊在烈日之中咆哮,试图挣脱。 而八首火龙已经卷了上去。 仿佛八龙拱卫一珠。 仿佛八龙吞食一日。 但实际上,是火焰凝成的八首火龙,要绞杀从火焰之中诞生的那一尊生灵。 已经在阵法压制以及浣花阁至宝冰霜压制之下的炎尊,威势跌落到了谷底,比之于那凶悍绝伦的八首火龙,完全不能相比,受火龙绞杀的下场,仿佛已成定局。 但它犹是不甘,于是独角上迸出了光芒。 光芒赤红,色泽逐渐加深,最终有着如同鲜血一般的艳红,而艳红火焰内中又泛着更为炽烈的明黄之色。 随着一声怒吼。 独角火光迸射出去。 八首火龙中间的一个龙首,被火光打成粉碎。 但剩余七个龙首依然未损,反而更为震怒,更为凶厉,刹那间把炎尊所化烈日,缠绕在了当中。 七龙吞食一日! 烈日中发出了无比震怒的声音,伴随着一缕惊恐。 而清原神色凛冽,哪怕看似占尽上风,局势大定,可他依然没有懈怠,为了稳妥,更在八首火龙之后,用白玉尺打出了一道赤红色的雷霆。 就连孤岛上的陆瑜霜,隐约也觉得此事已经落定,炎尊已是难以幸免。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眼瞳一缩。 烈日陡然迸裂开来。 火焰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剩余七个龙首,正要绞杀那烈日中炎尊的仙术火龙,陡然被震开,七个龙首尽数弹开。 烈日中逐渐出现一尊十余丈高大的凶兽身影。 形如野牛,浑身鳞甲,又头生独角,口生獠牙,四蹄生出利爪,凶性滔天。 炎尊! 脱困!(未完待续。) 章三九四 炎尊脱困 炎尊! 原本被阵法及冰霜至宝压制到了底谷,在八首火龙绞杀之下,似乎难以幸免的炎尊,忽地在这一刻脱困出来,脱出了最底层的镇封。 原本围绕在它身侧,那一层镇封着它的火焰,已经离体而去。 所以此刻,炎尊只是受困于阵中,却不再作为阵法的一部分。 此刻的炎尊,已经恢复到了全盛之时。 “它怎么会在此刻脱困?” 清原心中一悸,顿生寒意。 那一层镇封着它的火焰,内藏万般玄妙,让炎尊花费了无数精力与岁月,都不能脱困……适才它在八首火龙之下,眼见必死,已经无力去尝试挣脱,怎么反而是脱困了? 莫非当炎尊不去尝试挣脱镇封,反而会被释放出来? 不该是如此的! 清原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而那一头脱去镇封,恢复全盛本事的凶兽,眼眸中的凶厉杀机,仿佛凝成实质,隐约之间,还带着几分森然之状,以及一分不屑之意。 牛嗥般的怒吼声,在海底下响起。 …… 东海往西,朝着中土的方向。 一道光芒倏忽而去。 忽地,这光芒一顿,似乎察觉什么,于是渐缓,最后在空中停了下来。 身外的光芒散去,可以见到这是一个花甲老人,相貌苍老,头发花白,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 他左臂缠绕着一层血雾般的光芒,驱之不散,更不断朝着皮肉之下的筋脉骨骼,血液内脏,不断侵蚀。 这正是化血元术的邪异之处。 “不知死活……” 燕闲看着东边的方向,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那阴阳法阵,仿佛看见了阵中的景象,“靠着阵法占了便宜不说,竟然还想尝试斩杀炎尊?” 他生出了皱纹的脸颊之上,带着一缕不屑,一缕快意。 阵法本是以囚困为用,而最底下那一层镇封,也只是要将炎尊困在阵中,磨去它的凶性。它这些年一直在奋力挣脱,自身法力反而成了那火焰的源头,使得镇封的火焰更为强盛,而只要当它不再尝试脱困,也就是消去了凶性,那么火焰也就不能再镇压得住它了…… 只是可惜,炎尊毕竟凶性更甚,不能看破这一点,所以一直受困。如若有朝一日,当它减弱了凶性,不再被凶性影响,那么它也就已经踏破了八重天的界限……但对于一头凶兽而言,这一日遥遥无期。 可是,除却它勘破虚实,消去凶性之外,还有一种变化也能使之脱困,便是在生死存亡之时。 当清原要杀炎尊,而炎尊又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只顾保命,不再去理会身外镇封火焰的时候……那一层镇封的火焰,没有炎尊挣脱反抗时的法力倾注,也就不能再困住炎尊,自行放开了炎尊的束缚。 “杀掉炎尊之前,势必是要先放出炎尊的。” 燕闲眯成缝隙的眼中,闪过一缕寒色,“镇压炎尊的那位,给炎尊留下了脱困的道路,也同样是留下一缕生机……想杀炎尊,便只能斩杀脱困之后,全盛之时的炎尊。” 他吐出口气,冷笑道:“年轻人不识高低,这回炎尊脱困,该要栽跟头了。” …… 孤岛上,陆瑜霜察觉海水万丈之下的变化。 原本似乎必死的炎尊,竟是脱去了身为的火焰镇封。 堪敌八重天的凶兽,气焰滔天,几乎要把百里海域,都烧得沸腾。 “糟了……” 陆瑜霜左手一点冰霜,而右手提着霜华剑,下意识便想入海相助,然而脚才迈出,就停了下来。 下方清原与炎尊的斗法,对她而言,太过凶厉,哪怕只是余威波及,后果也不堪设想。 陆瑜霜眼神稍微黯淡了几分,这是她又一次感受到挫败之感。 出身浣花阁,天赋非凡,悟性极佳,所学所知,均为天地间至高无上的仙法,经受门中长辈指点教导……她曾外出历练,同境之间,少见敌手,法剑所指,无往不利。 而现如今,那个在伏重山时稍逊于自身的年轻人,再次相见,已非比往昔,眼前的一场斗法,她竟是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甚至为了避免影响清原,更是只能避开。 “再是道行高深,再是本领不凡,但是面对这一头凶兽,你又该怎么办?” 陆瑜霜眉宇轻皱,轻出口气。 她手中冰霜,继续闪烁着继续冰冷的光泽。 但这一点冰霜,已经不能再压制得住恢复全盛本事的炎尊了。 …… 海水初时温热,再是滚烫,已是几近于沸腾。 但这片海域早已枯寂,并不见什么生灵,倒也没有什么东西遭受波及。 剩余七个龙首的火龙,拦不住炎尊。 而在清原突破后,古镜威能更甚,神宝天河之中虽只有寥寥几件法宝法器,但其威能浩大,几乎不亚于当初在魔域之中怀有炼魔鼎的时候。 可是这样的神宝天河,依然不能镇压住炎尊。 至于化血元术,更是未有打近炎尊身前,就已被火焰烧成虚无。 炎尊已经近前来。 当前的是一个长着独角,布满细密红鳞的巨兽头颅,逐渐欺近前来,火焰般的双眸,闪烁着凶狂以及不屑…… 清原心中悸动,几乎为之屏息。 庞大的身躯,宛如山峰那般压迫过来。 而炽烈的火光,烧得海水沸腾,热气笼罩全身。 炎尊身躯庞大,又是诞生于火焰当中的神体,所以有着浑厚无比的法力,有着强悍无匹的肉身。 此前因为它被镇封,腾挪转动不便,于是大多是清原在远处出手,而未有近身。因为这头凶兽的肉身,势必极为强悍…… 炎尊也发现了这点,又加上天性使然,便想近身将清原撕碎。 它本想着,那年轻人不敢近身打斗,必是因为肉身孱弱,待它近身之后,足以轻易撕杀这人。 然而,清原只是凝重,并无惊惧,他避免与炎尊近身,只是忌惮,却未必真是惧怕……毕竟他自身,也同样是怀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他将手中白玉尺往前递了过去。 小臂上浮现雷纹,法力经由雷纹游走,来到白玉尺上的雷纹,终于来到了白玉尺的末梢,而这一缕法力经过雷纹的轨迹,到了这里,已经化作了一道赤红色的雷霆。 闪烁着雷霆的白玉尺,点在了那独角之上。 刹那间,一切俱寂,仿佛停顿了那般。 在下一刻,从白玉尺与炎尊独角接触的地方,迸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海面之下的海水,忽地滚荡掀动,传到了海面上,便掀起了巨大海啸,卷起了百丈浪潮,席卷八方。 陆瑜霜所在的孤岛,几乎也在顷刻之间,被覆灭其中。 这一场源自于阴阳法阵之中的碰撞,几乎撼动了这座法阵的根本,使得整座阴阳法阵,都为之颤动。(未完待续。) 章三九五 凶兽神威 方圆百里,海啸滔天。 浪潮掀起百丈高,席卷八方,场面之浩大,已是令人惊惧到了极点,恍惚间,仿佛整个天地都将被巨浪覆灭。 忽地一道光芒破浪而出,升至空中数百丈,显化出本身来,正是脸色苍白的清原。 而就在下方,海浪汹涌,却又开始滚沸,于是产生了大量的水汽白雾,弥漫数百里,升至天空。 刹那之间,海面上仿佛也化作了云海迷雾当中。 而将海水滚沸,让水汽升腾,云雾遮掩的,自然便是那火焰之中的生灵——炎尊。 清原立身高空,俯视下方,神色凝重。 但见在茫茫水汽浓雾当中,有一道火红色的巨大身影,逐渐浮现出来。 炎尊升起海面之上,生着爪尖的四蹄,立在海面上,它那庞大的身躯魁梧巍峨,好似一座山岳。 一个狰狞可怕的硕大头颅,抬头往上看。 于是那一双泛着火焰的眼眸,视线落在天空中的清原身上。 清原心中陡然一凛,不禁握紧了白玉尺,只是握着白玉尺的右手,依然显得稍微颤动几分。 这正是先前与炎尊正面硬撼之后的伤势。 然而站在海面上,仿佛身在云雾里的炎尊,纵然是有神躯,但也谈不上占了多大便宜,毕竟清原也是怀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只不过仔细来说,适才清原白玉尺和炎尊的独角碰撞之后,占得上风的终究还是炎尊。 海上浪潮依然在狂啸。 原本的孤岛已经被淹没其中。 清原目光落在原本孤岛的位置上,略微沉重了几分,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于是目光只是一扫而过,便又落在炎尊身上。 炎尊形如野牛之状,然而神躯庞大得令人骇然,尤其是它身上一层出自于本身的火焰,赤中带黄,炎热难当,缠绕在身上,却不再是源自于仙家的镇封,而是它本身法力外放的迹象。 这般姿态,愈发显得火中神灵的威势。 当初清原在坎凌大河只是遇上的那头青牛,身高丈许,已经算是庞然大物,神威凛然,只是……不论道行高深,还是身躯大小,还是威势深浅,俱都远远不能与眼前的炎尊相提并论。 随着一声低声的嗥叫。 炎尊抬起前蹄,缓缓前行。 每一步,都将躯体升高了几分。 仿佛在它眼前,有着看不见的的阶梯。 清原深吸口气,白玉尺泛起赤红色的光芒。 在这天空上,忽有一声惊雷炸响。 风雨之中……但见雷霆骤起。 …… “这个小辈……这回栽的跟头可是不小,只怕真的是要把性命搭上去了。” 燕闲稍微拢了拢那花白而散乱的头发,有着细微皱纹的脸上,泛起一缕轻微的笑容,“炎尊本是天生地养的火灵,论道行未必高过我,但因为出身不凡,同等境界之间少有敌手,以斗法本领而言,堪敌八重天之境。如今炎尊脱去阵法束缚镇压,就算这个清原斗法本领极高,但本身道行毕竟也只是初入六重天……远不能与炎尊争锋……” 之前他对于这个来历神秘,道行不算太高,但本领却高得离谱的年轻人,有着颇为忌惮的心思,哪怕炎尊初是脱困,他也不敢说定这个年轻人是必死无疑。 但他仔细去看,仔细去想,终究觉得……那个年轻人果真该是必死无疑了。 此刻,那阴阳法阵之中,水汽云雾朦胧,但依然遮掩不住燕闲的视线。 燕闲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已没有了什么获胜的机会,甚至没有了活命的希望,除非能够借用阴阳法阵之力。 但是那年轻人虽能稍微影响阴阳法阵,进一步达到略微操纵的地步,可终究不是布阵之人,也没有拿着可以掌控阵法的信物……他只能影响,至多稍微操纵,却不能将阵法尽数化为己用。 毕竟那是仙家布置的阵法,并非任何一个对阴阳法阵怀有几分造诣的人,就可以全然操纵阵法的。 “看来百年寿元之仇,邪术伤身之恨,是无望亲手讨回公道了……” 燕闲自语道:“这样也好,省得多费功夫……他如今的下场,也是因为我临走之前,顺手把他和女子一起截留在阵法当中,也算是借炎尊之手雪洗耻辱了……” …… 阴阳法阵之中,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当中,直到有一束火光,划破长空,仿佛流星一般。 这正是炎尊的天赋神通,源自于独角所迸发出来的一束火光。 这一束火光,璀璨到了极致,赤红而明亮,宛如岩浆,顷刻而至。 清原早已领教过其中厉害,心中骤惊,古镜随着心念一动,再度现于身前。 火光刹那而来,正落在镜面之处。 镜面泛起涟漪。 于是这一束火光,打入了镜面之中,却宛如石沉大海,仅有镜面上的几分涟漪光泽。 也在这刹那间,清原的法力又损耗了许多。 而炎尊仿若无事,已经升至高空。 “八首火龙道!” 清原伸手一探,按在古镜背面。 当即在古镜的镜面之中,探出八个龙首,继而窜出一条巨大的火红龙躯,鳞片细密排列,尾鳍摆动不止。 经过古镜加持之后的八首火龙,愈发凶悍,朝着炎尊而去。 炎尊踏空而行,身外满是火焰,在它眼眸中,杀意凶意交杂在一起,又露出了一分不屑。 适才在海中,它已经灭去一条八首火龙,如今再来一条八首火龙,又能如何? 然而在火龙之后,又是一道雷霆炸响。 天空风雨交加,雷霆闪烁。 但炎尊那火焰环绕的庞大躯体,在风雨雷霆之下,在那八首火龙之前,仍然如山岳般厚重,有着不可撼动的威势。 便是清原本身,也在凝重之余,有了几分低沉。 轰然震响,八方颤动。 八首火龙根本无法伤及炎尊。 而风雨之中的雷霆,也无法伤及炎尊。 炎尊踏空而来,逐渐临近。 炙热的气息几乎笼罩清原。 …… 随着炎尊踏空而去,下方沸腾的海啸已是稍停,淹没孤岛的巨浪退了回去。 孤岛再度出现于海面上。 然而在岛上,有着一座冰山。 色泽通透的冰山当中,有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白色人影。 忽地,冰山之上,迸出无数裂缝,随后崩开,无数碎裂的冰块朝着四面八方迸射而去。 陆瑜霜从中显露出来,她气息虚弱,左手上那一点冰霜,依然如旧。 正是这冰霜,将扑向孤岛的巨浪凝成了冰山,将她护在当中。 但此时此刻,她心中知晓,这一点冰霜不该留在自己手中。 于是她抬手,一点冰霜,倏忽破空而上,朝着清原而去。(未完待续。) 章三九六 地龙长啸,掌控阴阳 一点冰霜,倏忽而上。 炎尊踏空而来的身影忽然停住。 而清原退了数步,伸手出去,那点冰霜便即落在了手中。 随机应变……陆瑜霜的随机应变,便是看出了此时,清原比起她更能施展出冰霜的效用来。 炎尊是火中生灵,而这点冰霜,则是一位真仙寄托哀愁情思,运用法力凝就的一件宝物。两者性质虽然不同,可恰是一阴一阳…… 水能克火,阴能制阳。 清原接过冰霜,未有停顿,当即握拳,将冰霜握在当中,随后一拳打出。 而法力经过五行转化,已然转向北方,化作水之法力。 北方玄武,获玄冥真水之力。 清原法力经过冰霜,轰打了出去。 当即化出一片浩浩大河,在冰霜下,凝结成了冰河,朝着炎尊镇压过去。 与此同时,几乎连整个阴阳法阵都似乎被他撼动。 …… “他居然能动用浣花阁至宝,以此与炎尊争斗?” 燕闲眯成缝隙的眼中,闪过一缕异色,但在他眼里,清原的处境依然如旧。 哪怕是能动用浣花阁的宝物,以冰霜去压制炎尊的阳炎之性,可是炎尊毕竟是一头从火焰中诞生的凶兽,堪称神灵,并不是一件仙家凝就的宝物就能对付的。 只不过,清原有了冰霜在手,或许可以进一步影响阴阳法阵。 但这点冰霜毕竟只能使清原影响阴阳法阵的手段,再添一份助力,却也不能助清原尽数掌控阵法。 “即便还是难逃一死,但是有冰霜入手,应该可以多撑片刻。” 燕闲大约觉得这便是清原最后的手段,只是这手段看起来也不能使他活命下来,至多稍微坚持片刻……这般想着,燕闲顿觉几分无趣,可他终究还是想要亲自看到那个名为清原的小辈,被炎尊杀死的场面。 …… 清原法力化作长河,经冰霜凝结,成为冰河,将炎尊镇在当中。 炎尊属火,冰河属水,水火阴阳相克,这一条打向炎尊的冰河,着实起了奇效。 加上清原在动用冰霜时,已经竭力去影响这座阴阳法阵,加重那阴冷一面,顿时让炎尊也稍微吃亏了一些。 但炎尊依然没有性命之危。 若在此前,它每当运用法力,都会化作身外一层火焰的源头,使得那一层镇封自身的火焰愈发剧烈,然后使得这阴阳法阵更为强盛,也就会把它死死压在阵法之下。 但此刻,它身外那一层镇封的火焰已经褪去,不再将它化入阵法之中,所以它如今不再是阵法的一部分,自身本事可以尽数施展开来,不会在=再让自身法力成为阵法兴盛的源头。 它可以尽展本事,也就可以抵御法阵的镇压。 如今一朝脱困,终究不同了。 …… 下方,陆瑜霜运用法力,踏水而行,穿过那犹自显得汹涌澎湃的浪涛,远离这片斗法的地方,到了百里处那阵法的边缘。 她处事冷静,心知此时自己只能将冰霜交与清原,却是无力去对付炎尊的,若是留下,反而极有可能会被二者斗法余威所伤。 倘如斗法之中,清原有所顾忌,不愿波及到她,那么心神又要有一缕放在她的身上。原本就是劣势的清原,若不能专心致志,那就必定陷入更为恶劣的情势。 “他应该能胜的……” 陆瑜霜轻轻吐出口气,但却也没有太多底气。 …… 天空上,炎尊蓦然咆哮,身形翻转,火焰熊熊,在它身外的冰河不断破碎,不断消融,不断化作水汽。 清原眉宇紧皱,法力依然镇压过去,加上浣花阁冰霜之助,再度化作冰河,但眼下却只能僵持在这里,未能彻底占得上风。 “可惜没有习得浣花阁中关于冰霜之类的道术,否则必能将冰霜的威能,尽数施展出来。” 清原这般叹了一声,他修行黄庭仙经,想来是自信法力中正浑厚,远胜同等境界的修道人,但真正说起道行,毕竟逊色于炎尊……而炎尊这神躯的法力,也一样是远胜同等境界的修道人。 这般僵持下去,实则对于清原自身不利。 如若按照当前的情势僵持下去,约莫还不足小半个时辰,清原法力便是所剩无几,而炎尊则还有许多法力,待到那时,它便可轻易斩杀消耗极重的清原。 “必须打破僵局,取得上风。” 他心中这般想,但是也更为明白,此刻自己手里并没有打破僵局的手段。 除非对于阴阳五行的造诣,已经高到了可以彻底掌控这座阵法的地步。 但他远远还没有这等造诣。 清原心绪低沉。 然而就在这时,忽地一声龙吟,从他体内发出。 地龙入身,早已和他本身,融为一体。 就在这个时候,地龙陡然长啸。 在清原身后,显化出一座虚幻的山峰,笔直冲霄,直接贯入云霄之中,但见白云袅袅,却也只能萦绕山腰。 但见这座山峰之上,正盘着一头五爪金龙,正是那地龙所化。 古镜颤了一颤,白玉尺自行举起。 清原眼眸忽地一凝,神色间竟然露出惊疑不定的意味。 百里外的陆瑜霜,忽地露出震惊之色。 万里外的燕闲眼中闪过惊异之色,有着难以置信的味道,失声道:“怎么可能?” 就是眼前的炎尊,那以凶性杀意为主的火焰双眸当中,都有了一缕忌惮之色。 …… 地龙! 清原身怀地龙,而在地龙长啸的刹那,他便发现自己似乎融入了这座阴阳法阵当中,以他当前的法阵造诣,便足以操纵这座阴阳法阵了。 地龙在身,却可以让他彻底掌控阴阳法阵…… “果然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 清原心中闪过一缕明悟。 正因为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正因为是同出一源,所以广元古业天尊凝就的地龙,便与他留下的阵法,有了联系。 这种联系谈不上多么深刻,但是却让原本只能影响法阵的清原,彻底将法阵掌控。 “炎尊……” 清原运用法阵,镇压了下来。 这是集聚整座阴阳法阵之力。 方圆百里,上下足有万丈,重达亿万钧的海水,再经过冰霜加持,已经强盛到了极点。而海底下,火山尽管崩碎,底蕴还在,勉强可以维持阴阳法阵。 在阵法之下……几近八重天的炎尊,都仿佛被山岳压迫,似要喘不过气。 杀戮与被杀,清原与炎尊的处境,似乎又再一次颠倒了过来。 “你道行再高,也挡不住整座仙家阴阳阵法。” 清原握着冰霜,身后是虚幻的山峰,虚幻的地龙,他看着炎尊,沉声道:“原本你是阵法的一部分,虽无法脱困,但阵法也不能伤你,毕竟你就在其中……但此刻,你已经是被困在阵法之中的一头凶兽,而不是阵法的一部分,所以阵法可以伤你……” 随着他一掌按下,整座法阵的天地伟力,都轰然压下。 与此同时,白玉尺上,雷霆炸响。 “炎尊……你该受死了!” 清原声音冰冷。 炎尊双眸火焰中骤然一滞,仿佛停在了那里,满是凶性的眼眸中似乎也闪过一缕惊悸。 然而就在这时,海底下传来一声轻喝。 “慢着!” 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海底下,火光闪烁,逐渐升至海面。 火光凝聚,显化出一个少年来。(未完待续。) 章三九七 炎君 方圆百里,水汽呈白,迷雾朦胧。 忽有火光闪烁,自海下而来。 于是雾中的火光,走出了迷雾之外,正是一个少年。 但见这少年身着赤红衣衫,黑发披散,黑瞳幽深,眉宇间略显高傲,但面上却带了几分笑意,他徐徐凌空走来,站到了炎尊的身前。 清原目光骤然一凝。 他已然看出,这位赤色衣衫,黑发披散的少年,乃是适才那海底下的火焰凝就而成,并非本身。 那海底下的火焰,本是用来镇封炎尊的封禁,把炎尊跟阵法凝为一处,成为阵法的一部分。待到清原要杀炎尊之时,这火焰便自然脱开,让炎尊脱去镇封,恢复到全盛之时。 然后清原便一直竭力对付炎尊,却也忽略了原本镇封炎尊的这一层火焰。 如今,这一层火焰已是化作了这个少年。 此前清原便已知晓,那一层困住炎尊并将之镇压在阴阳法阵之中的火焰,出自于一位仙家。现今这火焰化成的这个少年,自然便是那位仙家显化的一缕分神…… “本座原想把它镇封在此,待得它有所领悟,能够勘破虚妄,踏破八重天,那么也就不再是一头神智混沌的凶兽。未想还是被人破去了阵法……” 那少年看着清原,淡淡笑道:“你道行不高,却本领高深,就是先秦山海界之中的真传弟子,也没有你的这般本事……你是哪家门下?” 清原微微拱手,道:“散人清原。” 他曾是紫霄道童,在心底也以此为傲,但下界之后,便不再以紫霄门下行事。毕竟他已经算是自行脱离紫霄宫,再仗着紫霄之名行事,已是不妥。 “散人?” 这少年微微皱眉,自然也察觉这个年轻人言语之中不尽不实,但他并没有在意,只是说道:“炎尊与你是有些许争斗,但此刻看来,两方俱都未有多大损伤,不若给本座一个颜面,放炎尊一命,你自行脱困而去便是。” 清原眉宇微皱,但并未开口。 少年见状,眉间亦是逐渐皱起。 而在身后,炎尊得了喘息之机,已是跃跃欲动。 “不知前辈名号?”清原忽然开口问道。 “本座……” 少年微微负手而立,站于空中,道:“炎君。” 炎君! 吕阳仙尊门下大弟子! 已然得道成仙的一位火中生灵。 那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两个字,好似一声晴空炸雷。 尽管清原早有几分预料,但听到这两个字,却也不禁呼吸一滞。 不仅是清原,就是百里外因为那少年出现而心有忌惮的陆瑜霜,闻言也都为之一震,出身浣花阁的她,同样对于这位仙界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耳熟能详。 至于万里之外的燕闲,心中已然生出了无数寒冷的意味。 “炎君……” 燕闲倒吸口气,满是皱纹的脸上,闪过了许多惊惧之色,“他居然还在炎尊身上的火焰中,附了一层随时可以化为分身的一缕神念?” …… “炎君……”清原静了许久,才吐出口气,问道:“不知这位炎尊大人,与炎君有何干系?” 炎君平淡道:“它与本座同是一处地火而生,在火山之中先后成形,它成形犹在本座之前,故而乃是兄长。” 炎尊虽然早先诞生,生来即为妖王境,但它凶性暴躁,无法静心,一直都止步于此。而炎君尽管也是燥热的性子,然而他早年得遇吕阳仙尊,经受教导,习得仙法,心境清明,遂而能够得道成仙,尽管本性依然,但养气的功夫已是极深。 “原来是炎君的兄长。” 清原眼里有些幽深的光芒,深吸口气,低声道:“放了炎尊自无不可,只是我二人脱困之后,也就让阴阳法阵不再平衡,自然也困不住这位炎尊大人。以炎尊大人的性子,尽管已有神智,但行事依然和山中野兽并无不同,它这一去,势必是要兴风作浪,残害无数生灵的,关于这点……想来炎君作为仙家,已是心知肚明。” 炎君隐约听出了清原言外之意,思索片刻,道:“适才阵法有所变化,我在仙界已有感应,如今已有仙喻降下,请过一位小友,前往这处海域,镇压兄长。” 清原问道:“不知炎君大人那位小友,何时到来?” 炎君淡淡道:“他已然在中央海域边缘,如今即刻赶来,不算太久……” 清原叹口气道:“虽是不久,想来也足够让炎尊大人扫清零星海域,扫遍乱星海域,扫杀无数修道人,无数凡人,无数海中妖物精怪乃至凡类了……” 炎君默然片刻,道:“看来你是不愿收手?” 清原笑了声,说道:“我看阴阳法阵以往并没有这等广阔,这片海域还是有人行船过来的,听说炎尊时常兴风作浪,吞食过往旅人。而若我二人本事不足,也早已被炎尊撕杀在这阴阳法阵之中……炎君大人此前静默无声,待我要杀炎尊,你便放了它,待炎尊要杀我,你这火焰依然沉在海底,如今我再要杀掉炎尊,你便要拦我……” 说着,清原叹道:“炎君大人不把我等性命放在眼里,但我不能任由炎尊脱困的……” 炎君没有开口,只是眼中闪过一缕寒色。 “炎君大人纵是仙家,但一缕分神,拦不住我。” 清原白玉尺一指,雷霆隐而未发,道:“传闻吕阳仙尊嫉恶如仇,昔年斩杀无数为恶之类,例如山魈之祖……想来炎君身为仙尊门下,也不愿看生灵涂炭罢?” 炎君眉宇一挑,偏头看了身后试图挣脱的炎尊一眼,默然片刻,忽地身子一侧,站到了一边。 “多谢炎君给予方便。” 清原身具阴阳法阵之力,压向了炎尊。 那身躯庞大的凶兽,陡然惊叫起来。 叫声未起,清原一掌按下。 阴阳之力,骤然而生。 恍惚间,似是天地伟力加身,浩瀚壮大而不可匹敌。 轰然炸响! 炎尊浑身剧震,无数火焰从它身上的鳞甲缝隙,四下迸发出来。 火焰焚苍穹。 炎尊那庞大的身躯,朝着海中坠落下去。(未完待续。) 章三九八 炎尊神体 “能够操纵阴阳法阵,看来你身上也有些源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路数。” 炎君睁开双眼,朝着海下看了一眼,然后才看向清原,说道:“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但今日的事,还没完……” 清原默然不语,他自然明白,在炎君面前杀了炎尊,这桩事情断然是不会轻易了结的。 先前炎君让开,不是愿意让清原斩杀炎尊,只是炎君有自知之明,纵然本身是得道的仙家,但如今一缕分神在此,拦不住清原。 既然拦不住你,便也不必费力,反正结果还是改变不了。 或许,这位炎君心高气傲,哪怕是一具分神,也不愿死于清原之手;也或许,炎君想要亲眼看着,清原是如何杀他兄长的。 现在,炎君已是看得清楚了。 “你做得很好。”炎君语气平淡,点头道:“但你毕竟杀了本座兄长,所以……你不要死在这封神大局里。” 他身影忽然变得虚幻,逐渐变作火焰散开。 “封神事后,本座亲自下界斩你。” …… 这是没有源头的火焰,凭空燃烧,正如是燃尽了枯柴的火焰,在燃尽一切之后终究还是要散去的。 于是那赤红衣衫的少年,便散作了无数散碎的火光,消逝殆尽。 清原静静看着流逝的火光,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才看向海下。 海底之下,炎尊这头凶兽,静静躺在那里,它还有一口气,但已然是濒临死境……而在它身边的海水,逐渐沸腾滚荡,身下的泥沙尘土逐渐融化,隐约似要再度生成一座火山。 倘如任由炎尊这般下去,或许再过三年五载,它身边数里地,都将融化,成为又一座海底火山。 “火中诞生,乃天生地养,如若世间诞生的神灵。” 清原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炎尊,意欲动手时,忽然便想起了黎山之中的大山妖。 大山妖是以山川河流为骨肉血脉而成,炎尊是火中诞生,俱是天地间的神灵……大山妖内藏地龙,肉身尽数化石,已然无用,但这头炎尊……想来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抬起白玉尺来。 小臂上忽地浮现光芒。 那是雷纹的痕迹。 法力经过雷纹,转化为雷霆,从白玉尺末梢,刹那打出。 轰然炸响。 一道雷霆,击入万丈海底,正中炎尊脑袋处。 …… “在炎君面前斩了炎尊?” 燕闲心中陡然一寒,看着那个面色淡然,仿若无事的年轻人,不知不觉间,忽地汗湿背脊。 尽管那只是炎君的一缕分神,但炎君毕竟是一位得道仙家。 燕闲自问,倘如当时换作自己站在那里,他必定会饶过炎尊一命,借此与炎君交好,而不是与炎君交恶…… 与一位赫赫有名的仙家交恶,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封神之时,仙家不能下界。 但封神之后,上穷碧落下黄泉,只怕是躲不过去的。 “不愿炎尊作恶,残害无辜?” 燕闲心中暗道一声:“这就是心有良善?你终究是要害死自己……” 这般想着,他目光落在清原的面上,只见这个年轻人不动声色,仍然气定神闲。 在一位仙家面前斩杀其兄长,仍然是仿若无事,也或者说是视若等闲。 燕闲不禁心想:“他有什么底气?竟似连炎君都不放在眼中?” 如若这个年轻人真有底气,连一位仙家都不惧怕,那么…… 燕闲眉宇紧紧皱起,他是想要杀掉清原而雪洗前耻,为自己百年寿元以及这邪术临身,作为一个了断的。但这个年轻人连仙家都不忌惮,如果真是有着什么底气,那么自己就该彻底放下仇怨,从此以后,对这个年轻人所在的地方,都应退避三舍。 报仇是应该的,但不应该以卵击石,自找死路,把性命一同搭上去。 他在修道的造诣上,比之于闲神真君还高,他更懂得冷静,更懂得隐忍,也懂得取舍。 “从一开始就不该轻视于他,想着顺手把他留在孤岛之上,送与炎尊作食……” 燕闲心中忽生悔意,他叹了一声,转头纵起云光,遁去远方。 …… 而在那边,清原朝着正往这边而来的陆瑜霜稍微点头示意,然后便落入了海底之中。 他来到万丈海底之下。 海底下有无穷压迫之力,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 倘如是平常人,早已被挤压得无法呼吸,甚至是肉体凡胎一具肉身,都要被挤成一滩血肉。但清原道行高深,加上肉身本就气力极盛,故而可以无事。 他站在海底,看着眼前宛如小山般的巨兽。 形如野牛,躯体雄壮有力,通体火红,鳞甲宛然。再看它头生独角,长着尖利獠牙,有着红色长须,四蹄末梢宛如爪尖,而一条长尾,已然垂落下去。 这一头从火焰中诞生的生灵,甚至堪称神灵,此时此刻终究是在海水之中,消去了最后一缕生机。 如此凶悍的一头凶兽,依然敌不过已经彻底掌控阴阳法阵的清原。 “炎尊……”清原微微闭目,他想起了陆瑜霜之前说的许多话。 多少年道行,就这般消去了。 想那火山之下,地火之中,要孕生出火灵来,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年月,或许数百年,或许数千年,或许数万年,或许更长……这是天生地养的生灵,但依然因为这谈不上仇恨的原因,还是身死道消了。 还有那个怀着妖异神眼的男子,还有那位身在仙界的炎君。 或许到了最后,他们与清原之间,还是会有身死道消的一方。 而这一切的源头,总是有着那谈不上是什么原因的原因。 他吐出口气,看着这具庞大的神躯,便伸出手去。 这具天生地养的火焰神体,终究不好任由它留在这里,形成一座火山,在清原眼里,它浑身是宝,还有着无穷的用处。 清原右手按在炎尊独角之上,而左手掌着古镜,便要把炎尊尸首收入其中。 然而就在这时…… 一声龙吟,骤然而起,正是体内的地龙! 已然与清原结为一体的地龙,在清原伸手按住炎尊独角之后,再度有了源自于本能的反应。 上一次反应,让清原与阴阳法阵有了联系,继而彻底掌控阴阳法阵。 而这一次反应,则让清原与炎尊有了感应。 “这……” 饶是清原自负心境稳重,也不禁露出惊色,“这还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未完待续。) 章三九九 真焱 炎尊生自于地火之中,乃是赤火之灵,然而在它体内,还有一团火焰,其色呈白。 三人为众,三火为焱。 此乃仙家真焱! 当清原伸手按住炎尊独角,意欲将之收入古镜当中时,便感应到了其中真焱,随后便是异变陡生,更让清原面临了其中威胁。 因为这一点白色真焱,接触到了他的气息,便从死去的炎尊尸首当中,入了他的体内。 “真焱……” 清原面色骤变。 …… 陆瑜霜行走于海面之上。 海面虽然还未彻底平复,但波涛已经拦不住她,在她徐徐行走而来,脚下每踏出一步,便是冰霜凝结。 适才她亲眼看着清原占尽上风,要杀炎尊,而就在那时,炎尊脱困,神威浩荡。 在性命堪忧之际,清原却又忽然展露出了一座虚幻高山,耸入云端,而山上盘着一条金龙,从而得以彻底操纵阴阳法阵,占得上风。 然后那位吕阳仙尊门下的大弟子炎君便已现身求情,陆瑜霜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却未有想到,这个清原竟是胆敢在炎君面前,将其兄长生生镇杀于阵法当中。 陆瑜霜蹙着眉头,默然不语,看似清冷淡然,实则眼中已有些许恍惚之感,哪怕到了这时,心中仍是难以尽信。 她出身浣花阁,而浣花阁是道祖传承,可谓是出身高贵,不论本领高低还是眼界深浅,都是世间一等一的行列。 可是在自称散人的清原面前,陆瑜霜却总觉二人身份好似转换过来,此人才应该是道祖门下,仔细想来,这人不论本事、胆识、气态、还是见识,又或是所知所学的功法道术,这人都不会逊色于任何道门祖师门下的真传弟子。 “是该离开了。” 陆瑜霜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她有冰霜在手,可以影响法阵平衡,想要脱困也不算难事。在原本也只是只怕脱困之后,放出了炎尊,如今炎尊已死,脱困之事便无顾忌。 她取出冰霜,便想着运转冰霜之内的威势,而目光已经看向清原所在的海下,正要与清原知会一声。 然而这一眼望去,她目光骤然凝住。 “那是……” 陆瑜霜眉宇间皱得愈发紧了些。 …… 真焱入身。 清原只觉浑身俱被焚烧,外至皮肉,内至脏器筋骨,乃至于丹田经脉穴位,俱都生出了无比炽热的感觉。 身边的海水不断沸腾。 体内有地龙长吟,有猛虎出声,有神牛嗥叫。 他只觉肉身内外,似乎也在变化,甚至连阴神都在颤动之中,渐生炙热之意。 早年修行之时,他便发觉,自身道行每当增长少许,那么肉身的气力也就会随之增长……此时显然有悖常理,毕竟修道人身上虽有真气法力,肉身也会因此受到温养,非是肉体凡胎可比,但是再是如何,也断然不会有这等奇效,让肉身气力与体内法力真气都几乎持平。 他曾猜想过,或许是早年服下了那九牛二虎的面塑,也或许是地龙加身。 后来发现,两者皆有。 九牛二虎的面塑,乃是紫霄大仙亲自所制,命他以八龙卦仙炉烧制,后来火候不熟,因而损毁,被他下界时服下,此后数年,一直没有任何变化,直到修行有成,才勉强有了气力大增的效用,但也并不算太大。而后在魔域之中,他被阴火焚烧,才让融于体内的九牛二虎面塑,火候稍足两分,这才让他得以有了比法力更高的强悍气力。 至于地龙,也许是大地厚重之势加诸于身,也许是因为阴火焚烧,也许是因为青莲仙种的生机之力,也在当时,与九牛二虎,一并化成了他肉身气力的一部分。 但他知晓,不论是地龙,还是九牛二虎,都没有达到真正的效用。 地龙是千万年地势凝就而成,九牛二虎是大仙亲自所制,两者均是世间罕见的至宝,一同加身,如何才只能让他肉身气力提升到堪比六重天的地步? 他知晓,这必然是火候不足。 但想要把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发挥到极致,希望亦是渺茫。 地龙之事,清原尚不清楚,暂且不说。但是九牛二虎,当时便已半生不熟,如今已被清原服下,化入己身,如何还能炼制火候? 退一步讲,即便真能如此,可是八龙卦仙炉里,有八条火龙,各出一种火焰,再经仙炉凝合,成为仙火,才可让九牛二虎面塑火候充足。 而清原如何能得仙火? 而如今便有了。 真焱加身,原本是有性命之忧的,但或许是因为地龙在身,也或许是因为古镜在身,总之……都是出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同出一源,却也都融合在了他的体内。 于是一龙九牛二虎之力,不断提升,让他的身躯,变得无比强盛。 丹田、筋脉、内脏、骨髓、血液、精气、乃至于皮肉,似乎都被锻造了一般,更为凝实,更为厚重。 他身材依然颀长,体型依然如故,然而却已截然不同。 正如一块黑铁,经千锤百炼,已然成钢。 “这点真焱还是火种,未有大成,如若能够大成……或许真能把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尽数发挥到极致。” 清原心中忽然有着这么一个念头,“哪怕当时九牛二虎已经被我服下了,却也未必不能在我体内,重新让火候得满?” 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他竭力运转黄庭仙经,要将这点白色真焱,尽数压落下去。 如若任由白色真焱在体内不顾,他终究还是要被烧成灰烬的。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有片刻,也或许已有半柱香,也或许是一个时辰。 清原花费了无数精力,几乎感到心神疲累,脑袋疼痛,才将白色真焱压下,勉强让白色真焱留在了中丹田处。 上丹田是紫府神庭所在,内藏九重玉楼,而下丹田是法力蕴藏所在,只有中丹田可以收纳白色真焱…… 而在镇压住白色真焱之后,他显化出来的那座虚幻高山之中,山上盘着一头金色地龙,在地龙口中,竟是含着一点白光,恍如龙珠,正是那点白色真焱。 尽管早知道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但清原仍然有些感叹,这白色真焱竟然在隐约间,和地龙似要融合为一体。 “连诞生在火焰中的炎尊,都镇不住这白色真焱……若不是地龙在身,只怕我就是成了真人,也要被烧作灰烬。” 清原吐出了口气,也随之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目光刹那凝成实质,洞穿三尺,眼前海水骤然而分。 肉身之强盛,已经到了这个骇人的地步。(未完待续。) 章四百 天尊留仙缘 昔年,广元古业天尊擒拿大山妖,以大山妖布阵,内中蕴藏地龙,实则便是将大山妖当作了一个躯壳,来孕养那头聚敛千万年地势而成的地龙。 然而在炎尊体内的这一点白色真焱,也是相似的手段……广元古业天尊,竟是用炎尊作为躯壳,养出了一点仙家真焱。 这真焱与地龙不同,即便温养到了大成的火候,也不会要了炎尊性命。可毕竟真焱在身,炎尊镇压不下,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是火性暴躁,它即便能够镇压自身的凶性,也镇压不住真焱的燥性,因此,它想要踏破明心见性,勘破虚妄,踏足八重天,已是彻底无望。 炎君囚困兄长于此,似是有意令兄长得以压制凶性,再进一步,但是炎尊体内蕴藏火焰一事,显然炎君也不知晓,所以借着炎尊之身,养出真焱的,应当便是这座阴阳法阵的布置之人——广元古业天尊。 “用阴阳法阵来镇压炎尊,实则是为养成一点仙火,而这一点,就连一同出手将炎尊镇压于此的炎君,都不知晓?” 清原心中暗道厉害。 炎尊毕竟是炎君的兄长,而炎君乃是得道成仙的人物,更是吕阳仙尊的门下。广元古业天尊如此行事,一旦被炎君知晓,必定也是大仇…… 这也算是一场大手笔了。 只不过想起这位天尊,把大山妖这一头山中神灵,都当做了器物,去养出一头地龙,待地龙养成,山神即死……比起这等手笔,又是令人惊叹到无以复加了。 “凝就地龙,恢复先天至宝,又是如今孕养真焱……三件事情,手笔之大,俱是令人惊叹万分。” 这般想着,清原不禁又想,他自己一人,便得了广元古业天尊在天地间的三处机缘,俱是令人为之屏息的浩大际遇。然而自己所遇的就有三处,那么这位广元古业天尊,究竟在这人世间,留下了多少机缘? 他每一桩都是极大的手笔,都是耗费了许多精力布置的缘法,但却都任由有缘人取走…… “不愧是天地之间最为古老的仙人。” 清原不禁感慨。 也就只有这等古仙人,才有着这等手笔,因为在数不清的悠长岁月之中,遇上了无数的人事物,见过了太多的机缘,才能视若等闲。而即便是千年布置一桩机缘,这些年月下来,却也不知有了多少场足以令人改变今后人生的浩大机缘了。 …… 收敛了念头,他看向眼前的炎尊。 真焱入了清原体内,而炎尊更显死气,似乎形体也难以留存,隐约有着化作火焰,消散开去的迹象。 如若任之不理,炎尊化作火焰之后,应是会在这里化成一座火山。 但清原不可能任之不理。 炎尊道行只是妖王境,但它是神体,浑身是宝,不说其他,单是那独角、蹄爪、鳞片等物,俱都是炼宝的好材料,在炼器造诣高深的人物手里,即便炼不成仙宝,也能是上等法宝。 原本他想把炎尊尸首,留给炎君,让炎君好生安葬,但转念一想,既然是杀了炎尊,早把炎君得罪透了,他也不介意将炎尊这具神躯,物尽其用,让古镜的神宝天河,更添威能。 他一手按着炎尊独角,运转法力,稍微引动中丹田内的真焱之力,附上一层仙火气息,才将炎尊形体定住,然后便收入了古镜当中,沉在神宝天河之内,束缚其形体不散……退一步讲,即便炎尊形体散开,也是散在古镜之内,散在神宝天河之中,而古镜自然而然,会将之化为己用。 “此事总算了结……” 清原抬起头,然后纵身破开海面,腾飞而起,随后才停在陆瑜霜身前。 陆瑜霜神色平静,点头道:“炎尊死了?” 清原点头道:“死了。” 陆瑜霜似乎想说些什么,例如炎君的事情,但她素来清冷淡漠,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稍微点头,转而说道:“那就离开罢。” 说着,她取出冰霜,运起法力。 天空顿时转冷。 水汽凝结。 霜露降下。 顿时海上降了一场雪。 清原看着那点冰霜,忽然想起自己中丹田之内的那一点仙家真焱,如若施展出来,应该也是不亚于这点冰霜的。只不过他如今只能勉强镇压,如非必要,不可轻易动用。 待到日后真焱孕养大成,便是极大的助力了。 …… 乱星海域边缘。 天空划过一道流光。 “那船……” 光芒顿了一顿,忽然降下海面,在船只之前,显化身影,正是貌若花甲的燕闲。 “仙长!” “又是一位仙长?” 船上的人时有惊呼,但似乎没有什么惧怕,反而有些兴奋。 燕闲皱了皱眉,从他们适才的话中来看,似乎此前也见过修道人,而且从船上众人看见自己的反应来看,之前那位修道人并无恶意,或许还帮过他们……所以让船上的人都认为,修道的神仙人物,都应是良善之辈。 一番惊动之后,船上为首一人站了出来,貌若中年,气态沉稳,见了这老者,闪过一缕异色,当即拱手道:“小人谢七,拜见老仙长。” “老仙长?”燕闲目光顿时森寒。 寒意笼罩过去,几乎让海水都凝滞。 船上众人无不战战兢兢,颤动不已。 谢七心中一凛,不知哪里出错,但他知道,自己适才那一句话,必定是失言了。可眼下不在军中,没有天地气运加身,身边这些人纵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但凭人力,终究不能与修道人争锋,否则当初也不会被一头鲸妖害得几近覆灭。 燕闲尽管年岁不低,但道行甚高,所以还是年轻。若在平常这一句老仙长,也只让他一笑而过,但今日不同……他受困多年,初一脱困,就被一个年轻后辈所害,致使失了百年寿元,如今不复当初俊美到妖异的脸庞,只是一个花甲老者。 谢七这一句老仙长,正好说中了痛处。 燕闲眼中闪过杀机,正欲动手,忽然停了下。 谢七……这个名字,似是有些耳熟…… 他抬头看了看谢七,片刻后,收了杀机,淡淡道:“你们是去哪方?” 谢七发觉寒意褪去,顿时松了口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当即躬身道:“小人驾船,往中土而行。” “巧了。”燕闲平静道:“老夫也要往中土,那么你就捎带一程罢。” 谢七顿了一顿,似是有些犹疑,但又见到那花甲老者眼中的杀机,身边亦是有人看出不对,连忙在侧劝说,衡量利弊,此刻情势显而易见,若不答应……船上众人必将覆灭。 谢七略微咬牙,道:“求之不得。” 反正大将军正是求贤若渴,或许可以尝试一番,能否让这老人归入大将军麾下。(未完待续。) 章四零一 杂念 零星海域。 海上有二人,徐徐行走,脚下落于海面,波浪轻拍,竟如履平地。 两人并肩而行。 一男一女,仿若神仙中人。 如今清原已能腾云驾雾,但是陆瑜霜初入五重天,虽能运转冰霜之势,但还未能够驾风而行,所以清原也就与之一同行走在海上。 陆瑜霜心中还有许多疑问。 例如这个年轻人为何能有这等非凡的本事?例如他为何能够不惧炎君? 清原的功法、道术、谈吐、气度,以及揣摩阴阳法阵从而尝试操纵的悟性和见识,还有面对炎君之时,仍然胆敢斩杀其兄长的胆识……另外,以上人境,胜过真人境的本事,都是极为令人惊叹而钦佩的。 就算是在浣花阁之中,与他道行相当的真传弟子,也没有他这样来得出色,想来就算是守正道门,正仙道,先秦山海界等等道祖传承之中,同辈同龄同等境界之中,都难有与他相提并论的人物……但这等出色的年轻人,却自称散人出身,如若他是这几家之中的弟子,何不承认? 若不是这几家道祖传承的弟子,若真是孤身散人,他怎么可能有着这等本领? 还有广元古业天尊…… 炎君说话时,陆瑜霜是听到了的。 阵法也是出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而清原身上怀有广元古业天尊的手段,两者互有联系,这才能彻底操纵那阴阳法阵。 陆瑜霜大约觉得,那应该是伏重山时的机缘,她此前听玉灵偶然提起过,山中是有仙宝的,那时她曾想报知于宗主,但花魅制止了她,直言仙宝已被人取走,但并未说是何人。 后来也有浣花阁之人知晓此事,前去探查,伏重山之内确实有着仙宝的痕迹,但如今已没有了。 此事浣花阁还在查,而花魅虽然配合,所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偏偏是对仙宝的去向,说得模糊,自称不知是被何人取走了。 如今看来,伏重山的仙宝,应是落在清原身上了? 陆瑜霜本想开口询问,但她心中明白,这许多个疑问,只怕都是属于清原的隐秘……既是隐秘,也就不便询问,所以她将这些想法,尽数压在了心中,化作了一股修行的念头:总有一天,会胜过对方的。 …… 清原不知她具体想法,但知道陆瑜霜对于自己,大约是有着几分疑惑以及好奇。 或许是酷似御兽宗邪法的化血元术,或许是为自己突飞猛进的修为,也或许是操纵阴阳法阵,镇杀炎尊的本领等等。 经过这许多事情之后,陆瑜霜有此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清原本想着如何杜撰一套说辞,却发现这个清冷淡漠的女子,就算是有满腹疑问,依然没有开口,还是那般惜字如金,果然不负冷若冰霜四字。 这倒也让清原松了口气,省了这一番想法。 他能够稍微操纵阴阳法阵,此前是因为确有几分领悟,然而后面彻底掌控阴阳法阵,还是因为当时危在旦夕,引动了地龙的缘故。 当时身后显化出一座贯入云霄的山峰,山上缠绕地龙。 那虚幻的山峰,是山河楼的体现,而贯入云霄,是云海楼的变化,都是源自于六月不净观所观想出来的九重玉楼。 而地龙缠绕于山峰之山,才是广元古业天尊这场福缘所带来的变化,也是他得以在这次遭遇当中存活性命,并得获机缘的真正原因。 想起广元古业天尊,清原心绪十分复杂,疑惑甚多,但终究是感激崇敬占了更多。 …… 然而在这时,陆瑜霜却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那阴阳法阵笼罩百里,尽管斗法之时,大多被阵法阻隔,但是也不该让零星海域的真人俱都全无察觉。” 清原沉吟道:“想来他们有所察觉,只是没有过来。” 陆瑜霜稍微点头,思索道:“这倒也是。” 零星海域之中的真人,想来也对海域中炎尊所在的地方,并不陌生,对于那里的动静,多半是直接忽略过去了。 二人在这零星海域之中,寻找那艘玄元楼船,意欲和浣花阁众人会合,已经在海上行走一日。 之前却还惧怕闲神真君,然而此刻清原道行更胜之前,本领更是非凡,闲神真君道行虽比他高,但论起斗法的本领,已远远不是清原的对手。 “我看……多半是不在零星海域了。” 但饶是清原道行增高,感应更甚,却也没有找到玄元楼船的痕迹,大约猜测,那楼船已经离开零星海域了。 陆瑜霜也有这般想法,她意欲离开零星海域,去往乱星的玄元岛,但看着清原,她眉宇轻蹙,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经过这些事情,历练之事必然无法继续,她接下来定然是要与本门长辈会合的,是要留在东海继续历练还是回返南方浣花阁,都该有本门长辈定夺。 但从这里厉害零星海域,还有一段距离,其中闲神真君毕竟是个威胁,可是要让清原随行,不论对他还是对于自己,又或是对于浣花阁,未免有些不妥……可若是在此与清原分开,更为不妥。 “我倒也想去见见玉灵,继续结伴上路罢?” 清原低笑了声,这般说道。 这话倒也不假,他来到东海,毕竟是为了花魅的请托,护持玉灵的周全。如今有了这般事情,那楼船不知去向,他也总该找到玉灵,才能给花魅一个交代。 至于陆瑜霜,他也不放心让这个女子孤身在茫茫大海上行走,毕竟如闲神真君那般半途截杀,已是有了先例。 陆瑜霜微微点头。 清原正要说话,忽然间,竹筒亮起。 他从古镜之中取出竹筒,正是花魅传来的消息。 清原本想如往常一样把竹筒声音放出来,但偏头看了陆瑜霜一眼,却停了手。 他想起花魅浣花阁客卿长老的身份,以及这些日子她时常用竹筒泄密给自己,这都应该避过陆瑜霜才是……另外,花魅言语总是充满媚惑,偶尔显得不雅,让陆瑜霜听了,倒也不好。 这般想着,他便没有放出声音,只是自己听了竹筒传来的消息。 消息……是关于炎尊的。(未完待续。) 章四零二 昔年旧事 阴阳法阵之中,危机早已降临,也已被清原解去,待到脱困一日后,才接到花魅的消息,可见是太迟了些。 这自然不是花魅有意拖延,只是关于零星海域这个偏僻海域,记载不多,其中关于神居阁以南的那座孤岛,几乎没有记载。 但最终,花魅还是从炎尊二字上面,想到了那位炎君,于是在浣花阁浩大的典籍藏库当中,查到了一些事情。 清原并不知道花魅查知事情的过程,但也猜得出来,花魅身在浣花阁那等地方,但也花费数日才有这些消息,想来也是艰辛不易的。 至于花魅传来的消息,却也知晓事情轻重缓急,其中只挑重要的讲述,省去了旁枝末节。 若在以往,花魅自然是要先说一番自己是如何艰难查知这些消息的,但这一次,她第一句话,便是说出了炎尊的来历。 炎尊乃是炎君的兄长,而炎君是得道的仙家,更是吕阳仙尊门下大弟子……关于这点,清原已然知晓,也就忽略了过去。 但他在意的是后面那些话。 …… 炎尊和炎君,俱是诞生于中土的一座山中,山下是地火所在,土地岩石被焚化成了浆汁,经过无数年岁月,先后诞生了这两个火灵。 但中土是守正道门的地界,规矩森严,不论是修道人还是妖物精怪,俱都不能扰乱人世秩序。 而炎尊乃是凶兽,虽有几分神智,但大多时候仍是以本能行事……至于凶兽的本能,便是残虐嗜杀,捕猎撕杀,论性情实与山中野兽无异,只是比之于山中的凶猛野兽,炎尊这头凶兽却还有着翻山倒海的本事,因此也就更为危险。 类似这等凶兽,一旦被发现,不是被降服,就是被斩杀…… 但炎君诞生之初,便有幸拜入吕阳仙尊门下,而炎尊……便被关怀兄长的炎君,送往了北方。 在北方,炎尊全无顾忌,状若疯癫之兽,肆意杀戮,最终招惹到了位在北方的广元古业天尊头上。 广元古业天尊,乃是最为古老的仙人,也被认为是世上最有可能身成大道,成就道祖的仙家。炎尊招惹到了他的头上,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看到这里,清原怔了一怔,心中忽地笑道:“从真焱的布置来看,未必就是临时起意……当初的事情,是炎尊招惹广元古业天尊,还是天尊特意要对付炎尊,恐怕就是那位炎君也不清楚罢?” 他略觉有趣,继续看了下去。 炎尊与炎君同出一源,那位已然拜在吕阳仙尊门下的炎君,自然不能眼看着兄长死去,也就出手拦阻,并且以吕阳仙尊的名义,让广元古业天尊稍微留了些情面。 最后炎尊免去一死,但难免受罚,便被广元古业天尊镇压到了东海。 看完了这些消息,清原收了竹筒,暗自点头,花魅耗费许多精力所查到的这些消息,想来大致上应是没有错漏的,但是他还能大约猜测出一些花魅所不知道的细节。 例如炎君,当时应是眼见兄长被困,也就顺势出手,用自身的仙家法力,化作火焰,把炎尊融入法阵之中,让它成为法阵的一部分。如此,炎尊越是运用法力挣脱,那么法阵就会因为炎尊的法力,愈发兴盛,镇压得愈发厉害,它没有强行脱困的希望。 而炎君这一手,自然不是为了让广元古业天尊更容易困住兄长,而是为了给炎尊指出一条收敛凶性,踏破八重天的道路。 只不过炎君也没有料到,广元古业天尊暗中动了手脚,在炎尊体内养了一点真焱,炎尊受到仙火影响,自是无望收敛凶性,也就没有了突破的希望。 “这般说来,广元古业天尊暗中是下了狠手……看似给了吕阳仙尊大弟子的颜面,可是暗中下的这一手,着实高妙,炎尊就是不死,也无望更进一步,只是个替他养火的躯壳罢了。” 清原心中笑道:“炎君也是凶兽出身,只是拜在吕阳仙尊门下学法,看起来养气功夫颇为精深,但想来若是知晓此事,想必也会气急败坏罢……” 他想到这里,更是隐约怀疑,广元古业天尊也许早就有意把炎尊镇压到东海,借用海水之力为阴,把炎尊当作阳,化成阴阳法阵,从而在炎尊神体之内,孕养真焱。 从蛛丝马迹来看,当年的那桩事情,十有八九真是广元古业天尊主动挑起的。 …… 清原看完这些之后,给花魅回了话,表明自己如今已是脱困,并且去寻玉灵会合。 至于玉灵,尽管此时还未找到,但清原相信,那小丫头不会有什么事情……因为他大约猜出了玉灵的身份,也就知道了,这个小花妖,实际上要比浣花阁那点藏着祖师一点情思的冰霜,更为重要。 回了花魅的话,清原收了竹筒。 “那个是玉灵她娘亲的东西罢?” 就在这时,陆瑜霜淡淡道:“我记得这个东西,玉灵也有……” 当初花魅送清原竹筒时,她也在边上,只是那时已经昏迷过去,便不知晓此事。但关于竹筒,花魅手中还有不少,其中一个便在玉灵手中,陆瑜霜也就看出了清原手中竹筒的来历。 她看出了那竹筒,目光中带着些许古怪……这么说来,刚才这个清原,是在与花魅的母亲说话? 清原倒也没有否认,点头道:“是花魅姑娘,传来了关于炎尊的一些消息。” 说着,他稍微简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实际上,也就是炎尊被封禁于阴阳法阵的原因罢了。 陆瑜霜听罢,并无多少变化,毕竟许多事情已是猜到了的。 许多年前,广元古业天尊把炎尊镇压在那里;而许多年后,受困阵法中的清原,因为有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在身,加上一点对于阴阳法阵的造诣,得以彻底操纵天尊法阵,从而镇杀炎尊。 “倒也真是巧……” 陆瑜霜似是无意般地说了一句。 清原正要说话,却抬头看向了远方。 “找到了。”(未完待续。) 章四零三 一念观测探千里,回返船中听质疑 而前方千里处,有着一艘楼船。 那里是乱星海域的边缘,与零星海域相邻。 楼船是有着玄元岛标记的楼船,但上面是浣花阁的人。 陆瑜霜朝前看去,亦是放出感知,但却未有看到什么,只是茫茫大海,一望无际,顿觉疑惑。 陆瑜霜感应不到,但清原感应得到,当即说道:“是那一艘楼船。” 如今清原道行已入六重天,而因为修行六月不净观,心神清澈,感知敏锐,几乎比七重天巅峰的真人感应范围得更为广阔,并且察觉到的诸般事情,比之寻常真人更为精细清晰。 清原观测千里,吐出口气,说道:“玉灵也在,你那位师姐也在,你那几位道行有着六重天的同门,也在楼船上面,只不过看起来似乎受了伤势,气息颇为萎靡。” 陆瑜霜听他说找到了,略微松一口气,眼中露出些许喜色,但随后听到清原徐徐说来,她顿时怔了一怔。 陆瑜霜顿了一顿,忽然问道:“你在查探华长老等人?” 清原略微点头,问道:“这又怎么?” “她向来最忌外人以感知探查于她,一旦发现,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陆瑜霜神色中带着些许讶然,说道:“看你若无其事,而那边也无动静,不像是招惹到华长老的模样。” 清原心中亦是惊讶,这个清冷淡漠的女子,心中却也是如此聪慧……他暗道一声厉害,可却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直接回答。 陆瑜霜见他避而不答,也就没有再开口询问,只不过心中原本的疑惑与惊讶,愈发重了些。 清原初入六重天,而习得浣花阁真传的华长老,早已在六重天修行多年,可是清原以感知查探,华长老那边竟是全无动静? …… 玄元楼船停在玄元海域的边缘,任由风浪飘动,但大致上也就在那附近,漂流不了太远。 千里范围,对于清原和陆瑜霜而言,都不算太远。 待到远远看见了楼船,陆瑜霜才明白了更多事情,先前感应到楼船的位置,距此千里…… 也即是说,清原一念观测,能探千里。 这是寻常真人都未必能有的本事。 由此可见,这个来历神秘的清原,不仅是在斗法的本领上,胜过寻常真人,就连感知也都比真人更为出色。而华长老毕竟只是六重天上人,所以没有察觉…… 只是……陆瑜霜又自沉默了许久,因为清原也在六重天之境,华长老则在六重天驻足多年,更是浣花阁真传,竟然远比不得这个年轻人? 道祖传承,不论天上地下,都属绝顶之列,至高无上,何以不如一个自称散人的年轻人? 陆瑜霜向来视自己出身的浣花阁,为天底下最高妙的传承之一,同等境界之下,堪称无敌,但自从遇上了清原之后,似乎自幼形成的认知,都为之颠覆。 她想来少言寡语,实则心思也并不多,堪称一心修行……但自从遇上了清原之后,总有许多感慨,总有许多复杂思绪,原本许多固有的想法,似乎也逐渐崩塌了许多。 轻吐口气,她收敛心绪,往前走去。 脚步踏过,海面凝成冰霜。 而清原深知规矩,于是止步不前,便站在那里。 “弟子陆瑜霜归来……” 陆瑜霜的声音,惊动了玄元楼船之上的人。 “师姐……” 玉灵本就站在甲板上,听到陆瑜霜的话之后,连忙偏过小脸看去,只见远方有一点白色渐渐临近。 她听到了先前那话,也就知道,那一点白色,实则便是陆瑜霜师姐的身影,小丫头当下便是喜笑颜开。 但见陆瑜霜每走一步,脚下俱是凝成冰霜,把她托在海面上,渐渐行进而来。 周师姐原是在内中,听到这话,连忙出了船舱,看着逐渐走近的白色身影,心中当即松了口气,一缕担忧旋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欣喜之意。 “回来了?” 周师姐眼中忽地红润了些。 而在这时,身后气息沉浮,但见一人走来,年过半百,仍显雍容华贵,这人正是听到陆瑜霜的话之后,停了修行,走出房外的华长老,她看向前方陆瑜霜,稍微点头。 华长老本以为当时零星海域风起云涌,陆瑜霜或许也受波及,但后来大约是察觉闲神真君曾经对她出手过,因此对于陆瑜霜的安危,她还是颇为在意。 而陆瑜霜如今还能安然无恙回来,果是不负浣花阁真传弟子之名,就是华长老这般严肃苛刻之人,却也对她颇为满意。 “很好。” 华长老招手道:“你过来……” 陆瑜霜已经来到了玄元楼船之下,听闻华长老所言,脚下轻轻一踏,在法力凝成的冰霜借力,轻跃起来,身形轻柔,仿佛一缕飘动的雪花,落在甲板上。 华长老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看来你是遇上了不少事情。” 陆瑜霜低声道:“弟子接连遇上真人及妖王,亏得是清原先生屡次出手相救,否则弟子断然难以安然归来。” “清原?” 华长老抬头看向天际那边,皱眉道:“他不是走了么?” 周师姐在一旁说道:“清原公子此前说过,他是来零星海域办事,许是巧遇了师妹,救下了师妹性命。” “有你什么事?”华长老呵斥一声,道:“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你怎么知晓?零星海域好歹也是方圆万里,他早先就走了,却又恰好救了本门弟子,如今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周师姐顿时噤声不语,并拉住了鼓着小脸的玉灵。 陆瑜霜眉宇轻蹙,轻声说道:“清原先生为了救得弟子性命,甚至与弟子一同受困,性命堪忧,断然不是作伪的。” “图谋浣花阁的事,也值得用性命涉险。” 华长老面无表情,道:“你把事情尽数告知于我。” 陆瑜霜徐徐说道:“弟子离船而行,未过多久,便遇上闲神真君……” 说到这里,周师姐大惊失色,就是稍显懵懂的玉灵,也瞪大了双眼,就是那位早有所料的华长老,都不免有着几分动容 闲神真君果真是亲自对陆瑜霜出手? 而陆瑜霜又是如何才能脱身的? 但见陆瑜霜缓缓说来,粗略讲述一遍,初时遇闲神真君,然后被清原所救,最终清原与闲神真君斗过一场,不知为何,闲神真君便退去了。 华长老皱着眉头,显然有些质疑。 无论任何事情,倘如只是大略讲过,再仔细推敲,有心要挑刺,总能找出一些不妥之处。 华长老便是这类人,所以她问出了这些不妥之处。 例如闲神真君如何胆敢对她动手?对她动手之时,华长老等人如何不知?那个清原还未足真人境,如何能够敌得过闲神真君? 这些都是疑问,但也都是事实。 陆瑜霜吐出口气,逐一解释过来,有些事情,粗略讲来,自是让人觉得破绽百出,但当讲到了细节,那么细节也就弥补了这些破绽。 但还有一些事情,并不容易解释。 例如清原未足上人境,如何能敌真人? 这是连华长老这位道祖门下的六重天上人,也办不到的事情。 可陆瑜霜又如何能尽知清原的本事? 这其中涉及的是功法传承,道术神通,经验阅历见知等等诸般因素,已经是属于修道人的隐秘。 陆瑜霜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道:“常言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任何事情,即便是事实,却也能够挑出瑕疵来的,这事华长老若是信了,心中平衡,仔细推敲,自然便能看出事情真假,但华长老不信,早有此事不实的念头在心中,显然我说得再多也是无用……” 华长老面色微变,隐约变得有些难看,沉声道:“大胆!” 陆瑜霜眉宇轻皱,问道:“长老若能信现在是不信弟子么?” “放肆!” 华长老怒喝出声,气息放开,压迫四方,甚是凛冽。(未完待续。) 章四零四 礼下有杀机 华长老毕竟是浣花阁上一辈的人物,行事向来以规矩当先,如今被后辈弟子顶撞,当即恼怒到了极致。 若不是本门后辈,兴许她早已起了杀机。 “长老若是不信……弟子这里还有一物……” 陆瑜霜伸手入怀,忽地取出一物,白皙如玉的手掌摊开,掌心中是一点冰霜,与她洁白如玉的手掌,几乎一色。 华长老蓦然动容,惊道:“这是……” 她抬起头来,直盯着陆瑜霜的双眼。 她早已猜出这点冰霜是什么,实际上,也不是猜,她已然断定,这就是她此行奉命前来东海的原因。 但她还是想要从陆瑜霜口中,获得想要的回答。 陆瑜霜点头道:“这就是本门至宝。” 不论是周师姐,还是身后察觉到华长老气息而出关的三位师姐,无不吃惊,呆在了那里。而华长老虽有所料,却也怔了半晌。 只有玉灵,眼中带着些许惊讶好奇之色,探头探脑,踮着脚尖,想要看清楚师姐掌中的那点冰霜。 “你是怎么到手的?”华长老深吸口气,问道。 “华长老真的相信弟子所言?”陆瑜霜平静道。 “你毕竟是本门弟子,我从来便没有质疑过你。我疑的是他……”华长老抬头看向天边的那一点黑影,说道:“你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但你所见的事情,未必就真是你所想的那般。如若他有所图谋,势必连你一起设计其中,我担心你年岁尚浅,误信于他……” “弟子也不算愚鲁之辈,是非曲直,真假善恶,大致上还能分辨清楚,否则这一身出自于浣花阁的道行,岂非白废?”陆瑜霜皱着眉头说道:“清原先生的事情,我与长老再说一遍,但长老须得先是摒弃原有的偏见,细察一遍,才能清楚。” “对啦对啦……”玉灵小脸上满是认真,点了点头。 周师姐和其余三位师姐对视一眼,却并没有开口,因为她们深知华长老的脾气,在这时开口,必定让长老不喜。 但华长老面上并无不喜之色,她看着陆瑜霜那点冰霜,点头道:“这冰霜看来是这位清原公子助你得来的?” 陆瑜霜点头道:“正是。” 华长老吐出口气,点头道:“那你与我细说一遍。” 陆瑜霜见状,这才稍微点头,仔细说来,这一回不再是简略所述,而是将她所见,尽数告知。 闲神真君截杀于她,被清原所阻,后来莫名离去。 这一点还是可信的,当时华长老就在神居阁之外,准备破开神居阁的阵法,而闲神真君便是从外边赶了回来。而从她后面与闲神真君交手时来看,这个闲神真君或许还是真的曾想陆瑜霜出手过。 但是后面,说到神居阁以南的孤岛,方圆百里的阴阳阵法。 怀有邪异双目,最终燃去百年寿元的男子。 阵法下的炎尊。 阵法布置的广元古业天尊。 忽然现身的吕阳仙尊门下大弟子炎君。 能够掌控阴阳法阵,打败八重天凶兽,胆敢在仙家面前斩杀其兄长的清原。 这些便不怎么可信了。 但华长老听得出来,陆瑜霜没有说谎。 若在之前,华长老必然还是要开口以示质疑,但是经过先前之事,便即沉默,暗中推敲是否有着什么破绽。 陆瑜霜静静看着她沉思,默然不语,适才的一番话,其实她还是有了些许保留。 例如清原懂得浣花阁的路数,更是打开了浣花阁的至宝,得知了内中的隐秘……再如清原身上极有可能是有伏重山的仙宝……诸如此类,以及另外许多细节,她能够忽略过去的,也便忽略过去了。 …… 过了片刻,华长老接过了那冰霜,看着这浣花阁的至宝,长长吐出口气,连忙收起。 “这位清原公子为了救你,才被拦在阵法当中,并且因此涉险,尽管取得了本门这桩至宝,却仍然交回你手。” 华长老点头道:“着实是位难得的年轻人,先前我担忧他有所图谋,现今所见……能直面炎尊这等凶兽,已是抱了必死决心,还能取得本门至宝而交还你手,不起贪念,心性亦是极好……” 说着,她忽然叹了声,略有惭愧之色,道:“先前是我误会了。” 陆瑜霜见状,默然片刻,说道:“长老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华长老微微摇头,说道:“不论怎么说,既然有恩于你,又送宝归来,更是有恩于我。这般恩人,如此怠慢,有违礼仪,待我将他请来……” 说罢,她吩咐道:“把船往那边驶去,去迎清原公子。” 周师姐连忙应是。 这时,华长老才往前施了一礼,法力运起,道:“多谢清原公子相救,并送返本门至宝,先前怠慢之处,还望见谅。现下请公子登船……” 远处,清原听了这声音入耳,脸上忽然露出些许笑意,略微摇头,随后身子一纵,腾空而起,刹那而至,落在了甲板上。 这腾云驾雾的手段施展出来,不论是华长老,还是那几位师姐,俱都有些叹息……记得不久之前,他还未有能够腾云驾雾,也就是还未足六重天罢,不过数日之间,竟然便有了这般增进。尽管适才陆瑜霜已经说过一遍,清原在阵中突破,但此刻亲眼所见,终究令人感叹。 陆瑜霜与他相处数日,到了此时,反而比较平静。 倒是玉灵,扁着小嘴,颇是委屈,此前在伏重山可是跟清原斗得难分难解过,但如今却与这人差得这般远……娘亲和宗门长辈,总说她资质绝顶,又拜入了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传承的浣花阁,乃是世间最为上等的传承,所以自己道行一日千里,令人惊叹,可是这么说来,这个坏人清原,道行不就是一日数万里了么? 清原略微施礼,道:“清原见过长老。” 华长老上前去,手上虚抬,道:“不敢受礼,清原公子此次救了本门弟子,还送回本门至宝,恩情之大,理应……厚报,先前却被怠慢,着实罪过。” 她本想说重赏,但这两个字不免显得太高傲,故而顿了一顿,改成厚报。 说着,华长老已经到了清原身前,甚至施了一礼。 “不可。”清原不敢伸手去拦,只好稍微侧身,说道:“华长老言重了,这毕竟是……” 言语未落,他身上陡然一股寒意,瞳孔骤然一缩。 嗡! 一柄森寒长剑,锋芒寒光,倒映在清原双眸之中。 寒光刹那而至,眉宇刺痛。(未完待续。) 章四零五 围杀 寒光森然,刹那而至。 在清原双眼中,倒映着一抹锋芒。 而他只觉眉宇刺痛到了极点。 这一剑倏忽间落在了他眉宇之处。 但剑刃未能刺入眉心。 因为在清原眉心处,已然多了一面古镜。 镜面古朴,光芒淡金,剑刃抵在这里,分寸难进。 从华长老一礼,到礼下杀机起,一剑刺来,再到清原一念兴起,古镜骤然而动,这期间看似颇为长久,实则在旁人眼中,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一闪而过。 清原蓦然一退,即是数里之外。 “围住他!” 华长老陡然低喝。 尽管其余人俱都不知何意,但那三位六重天的浣花阁弟子,在华长老出手之时,便已先反应过来,此刻听闻华长老开口,尽管还有疑惑,但动作不慢,当即离了楼船,从各方围住了清原。 “这又是为何?” 饶是清原自问心境不错,但接连遭受冷遇,再有这一剑索命,到了此刻,也仍不禁面露寒色,语气深沉。 清原心有震怒,而楼船之上,陆瑜霜亦是面露冰霜,不禁把手搭上了霜华剑,只是她向来冷静,却也知晓这是宗门长辈,未有拔剑出鞘。 而周师姐和玉灵,也在满是疑惑之余,略有些许难言的恼怒。 就连那三位出手拦住清原的浣花阁弟子,也不禁是在清原开口之时,偏头看向了华长老所在。 但见华长老神色冷漠,目露杀机。 …… 此来东海的浣花阁弟子,大都知晓,历练为次,至宝为主。 至宝是浣花阁的至宝,如今落在东海,故而须得取回,但毕竟是东海地界,本门不愿惊动先秦山海界,所以借历练为名,暗中行事。 这一次,来的弟子寥寥几人,而真正要取至宝的人,修为亦不足真人境。 按道理说,为了避过先秦山海界,而如此暗中行事,已经是谨慎过重。但华长老心知,本门还是把此事看得轻了。 类似于其他三位六重天的弟子,只知要伏杀闲神真君,夺回至宝,却不知至宝之中,藏着什么隐秘,更不必说陆瑜霜这些后辈弟子。但华长老却是深知其中潜藏着什么样的旧事…… 那是本门创派祖师,与本门尊拜的天君祖师爷,一段师徒孽缘。 此事在浣花阁之中,除却上界已成仙家的祖师一辈外,当今人世内,也只有宗主知晓,此次悄然行事,也才告知于她一人而已,便是门中其余真人也不知晓…… 或许至宝踪迹出现之后,宗门内那些怀有人仙道行的长老,在宗主授意下,能知一二,但也必然不会尽知。 华长老是极少数完全知晓此事的人,而她本人又是一个极为注重规矩,极为重视门派的人,所以此来之时,便已下定决心,既然事关门派清誉,便是宁杀错,不放过。 在闲神真君之前,任何接触过这点冰霜的人,都已灭口,只差闲神真君以及那个逃出神居阁的真人,而如今,又多了一个清原。 尽管知晓冰霜乃是浣花阁祖师亲自封禁,除非仙家出手,否则外人断然不能解开内中隐秘。但此事关乎重大,谨慎起见,当是以斩尽杀绝为上。 于是她目光愈发冷了。 “没有为何……” 华长老声音冰冷,她目光扫过那三位与她并肩斗法多日的本门弟子,并未解释,也不能解释。 哪怕是本门弟子,关于此事,也应是知得越少越好。 “没有为何?” 清原寒声道:“晚辈自问没有恶意,更无失礼之处,前辈一剑索命,便是因为心中喜恶而已?” “正是。” 华长老淡淡道。 这话便是让浣花阁几人都为之皱眉。 只为一己之念,心中喜恶,便要置人于死地,而对方还有恩于本门弟子,如此行事,也未免太无道理了些。 周师姐眉间暗藏愠怒,但未敢开口。 而玉灵小脸上带着忿忿之色,正要说话,却被周师姐捂住了口。 只有陆瑜霜,玉颜布满寒冰之色,搭在剑柄上的手,隐隐要拔剑出鞘,但却又强行压住。她终究是浣花阁的弟子,而华长老则是浣花阁的长老,以下犯上,剑指师长,无论有任何缘由,都是本门所不容的。 清原偏头看向楼船上,手几乎隐约在颤抖的陆瑜霜,微微摇头。 浣花阁是道祖传承,必定规矩森严,就算是以玉灵的身份,倘如为了外人而剑指师长,也必受严惩。即便真是这位华长老行事有错,至多也只是稍微让这个“欺师灭祖”的罪名,稍轻几分罢了……更何况,清原大约猜得到她是为了至宝中的隐秘,在浣花阁眼里,甚至谈不上有错。 陆瑜霜自幼在浣花阁,倍受教导,自然不敢斩杀华长老,但是即便只是阻拦,也是罪过。如若出手,轻则受一番刑罚,再闭关思过,重则性命难保,形神俱灭,最有可能的便是被废去道行,逐出师门……即便只是逐出师门,但对一个自幼生长在宗门之中的人而言,未免太过残酷。 清原深知陆瑜霜出手的代价,而他面对华长老等人,根本没有性命之危,自然不会让陆瑜霜出手,付出这般大的代价。 “想杀我……那就看华长老有几分本事了。” 清原不看两侧及身后的三位浣花阁弟子,目光只是落在华长老身上。 华长老目光微凝,似乎也有几分叹息,那件冰霜至宝没有浣花阁的人出手,断然难解,她也不觉得清原真是知晓其中隐秘,但谨慎起见,任何接触冰霜之人,都应灭口。 只是她也并不知晓,清原确是知晓了冰霜之中的隐秘,这次动手,歪打正着。 “本事?” 华长老点头道:“就让你看看浣花阁的本事……” 说罢,她身后一挥,手上已多了一柄法剑。 此剑亦是法宝级数,如云如雾,朦胧不清。 她伸手一挥,剑气挥散。 当即云雾笼罩过去。 而其余三人,亦是配合出手。 刹那间,四位六重天上境的浣花阁弟子,联手合攻。 清原神色不变,淡淡道:“倒真是看得起我……”(未完待续。) 章四零六 围杀【下】 清原将古镜一放,悬在头顶,当下镜光洒落,护住身周。 六重天上境的人物,已算是颇为厉害,但比之于真人,仍是天壤之别。论起其中差距,莫说四人,就是十人,也难以弥补。 但眼前这四位则不同。 这四位出自于浣花阁,学的道祖传承,练的是仙家功法,用的是仙术神通,非是寻常六重天上人可比。 只单凭华长老一人,即便不能与真人匹敌,但也有交手之力,而当集齐这四人合力,本领之盛,足以围杀寻常真人。纵然是闲神真君这等近乎于七重天巅峰的真人,在此前的斗法当中,都几乎要被斩杀其中。 实际上,清原也在六重天之境……按照道理说,同等境界之下,道祖传承的弟子,几近于无敌,但华长老此前便曾见过他在闲神真君手下抵挡而不死,加上陆瑜霜所述,可见本领极高。 尽管她并不觉得自己会逊色于这年轻人,可为了谨慎起见,也仍是让三位弟子加以配合,将这年轻后辈当作闲神真君那等级数的大敌。 “看得起你,但你未必当得起这等阵仗。” 华长老神色冰冷,在她心中,同为六重天,对方初入此境,而自身驻足多年,道行更高,加上本身是道祖传承,足以胜过对方,只不过未免夜长梦多,才让其余三人相助罢了。 “你能在闲神真君手上撑过几招,可见确有本事,能够在操纵阴阳法阵去斩杀一头妖王境的凶兽,更是足以令人钦佩……” 华长老剑气朦胧如雾,挥洒过去,道:“可这里终究没有阴阳法阵可以让你使用,你纵然已有突破,踏足六重天,但终究不是真人……退一步讲,你就是初入真人境,也不见得能够在我等手中脱逃了去。” 这话说得十分高傲,但清原知晓,以她的出身以及所学的本事,这番话基本属实,算不上夸大。 但是,她们不是一般的散人可比,清原却也同样不是一般的散人可比。 他早年身在紫霄宫,学的也是道祖所传,不亚于守正道门、正仙道、浣花阁、先秦山海界等各大道祖传承,而如今下界,再获广元古业天尊的数场机缘,论起来比之于这些道祖宗门的真传弟子,犹为厉害。 如今清原道行虽只是六重天上境,但实际上,就连闲神真君这等在真人境驻足多年的真人,也已不是对手,更不是初入真人境的人物可比。 “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云雾般的剑气,临近清原身侧,被镜光阻拦。 镜光闪烁,在剑气云雾笼罩之下,略微泛出涟漪,但终究没有破去。 清原见状,只是暗道厉害,如今他道行增高,古镜威能也随之增长,按道理说,六重天的上人也不能撼动镜光,可浣花阁的手段,着实不凡……若不是此次古镜威能增长,只怕镜光当真会被破去。 然而这般场面落在华长老眼中,则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的一剑,竟然只让对方的镜光,泛出水一般的涟漪,而无法攻破? …… 陆瑜霜本在考虑是否相助,但看见了这一幕,却也想到了之前清原与闲神真君斗法,还有与炎尊斗法的诸般场面。 就是浣花阁的真人来了,只怕也未必能稳稳拿得住他,何况华长老等四人? 这般想着,她反而把剑抽出一寸,以作准备。 倘如清原恼怒之余,下了死手,她也不能让本门长老陷于生死之间。 “好厉害……”玉灵拍着手,高兴道:“看来他是要赢了。” 周师姐看着这个小师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边争斗的两方,清原毕竟是外人,而华长老才是本门长辈,只是,莫说玉灵,就是周师姐本人,也隐约想着让清原得胜。 “你猜谁会胜?”玉灵忽然转过头来,问道。 “华长老罢……”周师姐顿了片刻,才开口回答,又道:“毕竟本门亦是至高无上的宗派,华长老出自于本门,道术神通,见识阅历,俱有优势,就是本身道行,也稍胜于清原公子。更何况……” 停了片刻,周师姐才道:“何况这仅是清原公子与华长老二人之间的比较,而前方还有三位相助于华长老的师姐,同样也在六重天的境界当中,任何一位师姐与他们二人比较,都不逊色。而清原公子毕竟孤身一人,以一敌四,那是闲神真君都办不到的……” “不。”陆瑜霜忽然开口,声音清冷,道:“清原会胜。” 周师姐顿在那里,竟是不知如何回话。 反倒是玉灵,拍手笑道:“师姐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 …… 轰! 清原身外的镜光,稍微颤动,但却并未破开。 华长老的剑气不能将镜光破开,其余三人也不能破开,但四人合力,着实威能浩大,难怪就连闲神真君都不是对手。 但清原如今,则远远胜过了闲神真君。 “这里没有阴阳法阵,但是有我……”清原忽地一步迈出,到了华长老身前,白玉尺蓦然往前打下。 华长老本就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之意,四人联手只为速战速决,自身从未惧怕,当下也将法剑往前迎了上去。 一声响动骤然而起。 法剑和白玉尺相抵。 刹那间,法剑泛起朦胧剑气,宛如云雾。 然而就在云雾之间,忽地一声雷响,红光闪烁。 华长老只觉雷霆骤起,浑身好似被雷霆劈中,顿时僵滞。而在她身子凝滞的这一刻,法力也稍微凝滞,于是她的法剑便弱了一分…… 接着,她便察觉到了法剑上传来的一股巨力。 巨力从法剑上传来,但她知晓,那是从白玉尺打过来的。 这一股巨力,不属于法力,不属于雷霆,不属于道术,仅仅是肉身的气力。 华长老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倏地倒退数百丈,脸色一片煞白,目中藏了几分骇然。 肉身气力如此壮大,几乎能够搬山填海,比之于法力还高,这人莫非是神魔之躯? 华长老心中忽地有种错觉,对方不用法力,不使道术神通,只怕也远胜自身。 这种错觉,让一向以本门传承为傲,自以天地间第一等传承为名的华长老,羞恼到了极致。 同在六重天,本事远不如一个散人,着实丢尽了本门颜面。 “拦住他!” 华长老深吸口气,喝道:“只守不攻,将他困在这里,只须困他两个时辰,自有本门真人赶到……” 浣花阁众人闻言,无不面色一变。 无论是那三位师姐,还是陆瑜霜等三人,俱是如此。 在清原心中,则升起一股恍然之意。 这才是她肆无忌惮的真正底气?(未完待续。) 章四零七 四象阵 事在东海,故而浣花阁行事动静,越小越好,来的弟子长老都只在真人境之下。原以为联合玄元宗主这位真人之后,放眼东海偏向中土的部分海域,可以轻易得手,未想乱星海域有变,玄元宗主临阵脱逃,顿成一场巨大变数…… 在上次失手之后,除闲神真君外,再出一位取得冰霜,并且逃遁无踪的真人,便是以华长老这等心高气傲的性子,也自知不能耽搁,故而传讯宗门。 如今宗门之内,已然有了一位八重天的真人赶来。 这位真人唤作古梦缘,门中称之为古长老,已闭关多年,习练神剑法诀,如今出关不久,便受了宗主下令,往东海而来…… 宗主之所以命这位真人前来,并不仅是恰好逢她出关,而是这位古长老在乾坤封闭之术的造诣上,已是颇高,故而可以掩藏身份,不会轻易泄露身份行踪而被先秦山海界察觉。 如今……古长老已然临近这方海域,两个时辰之内,必能赶到。 这便是华长老的底气。 她自认不输于眼前这年轻人,加上三名同门联手,不过翻掌之间就可胜之。但稍微交手,她便知晓自己四人联手,都未必能杀眼前这年轻人…… 尽管心中有不可思议的念头,但她也并非愚鲁之辈,毕竟世上种种事情,千奇百怪,不能一语道尽。 这年轻人有着比闲神真君还要出色的本事。 她们杀不掉他。 但她们可以拖住他。 只待两个时辰之后,古长老至此,除非人仙出手,否则这年轻人必死无疑。 “你果然非同寻常,我不知你有多少本事,也不知你是何来历,但是你并非真人,本领再高也终究不是无敌……” 华长老法力运转之下,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血色,沉声道:“我等俱为道祖门下,非寻常上人可比,即便杀不了你,但困你两个时辰,想来不难。古长老身在八重天,你逃不掉的……” 她出手之前,早已思虑周全,连古梦缘也都算计进去了,哪怕闲神真君来袭,乱星妖王搅局,也可不惧。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但凭一个清原,也会用到古梦缘这一步。 …… “说得是,我终究不是真人……” 清原闻言,点头笑道:“上人境的道行,即便本领堪敌七重天巅峰之辈,终究也不能胜过八重天的人物。更何况是出自于浣花阁的八重天人物……她若是来了,我应该是逃不掉的……” “那你束手就擒罢。”华长老沉声道:“你也没有大恶,我留你一命,但你从此须得受本门囚困。” 她一心要斩尽所有接触过冰霜至宝的外人,现今只是想要把眼前这年轻人囚困起来,已算是极大的退让。 “晚辈修行,不是为了让人囚困的。”清原目光扫过其余三方,缓缓说道:“那位古长老来了,我自然不是对手,但是……” 他语气冰冷,神色森寒,道:“就凭你们四人,拦不住我两个时辰。” “放肆!” 听了这狂妄自大的话,华长老骤然大怒,剑气一扫,手中忽然取出一物,口中喝道:“结阵!” 其余三人听闻结阵二字,面色齐齐一变,但却没有停顿,隐约与华长老结成了阵法。 她们四人此前不曾合练阵法,但是华长老手中的物事,则是一个阵盘,分化四象,正合四人联手……当日能够胜过闲神真君一线,便是因为结了这四象奇阵。 …… 楼船上,陆瑜霜面色变幻。 前方那四位俱是浣花阁门下,每一人单独出来,都有莫大的本事,纵然敌不过真人,也能与真人抗衡。四人联手,能围杀寻常真人……待得四人结阵而出,哪怕是闲神真君这位在真人境驻足多年的人物也都重伤濒死,清原本领再高,也终究还是上人。 她隐约是觉得清原陷入了险境。 她不愿清原死在眼前。 可是一旦出手,只怕要被逐出自幼成长的浣花阁。 她闭上双目,然后拔剑。 剑上一抹寒光,宛如霜雪。 凌霜仙术,蓄势以待。 不论哪一方出现危机,她都将出手。 但此刻看来,即将陷入危机的,应是清原。 “你……” 周师姐自然察觉了她的举动,但却没有阻止。 倒是玉灵,亦是跃跃欲试,仿佛也要一同出手那般,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 “八首火龙道!” 清原取下古镜,放在身前,左掌按在古镜背面,仙术立时打出。 蓦然听得龙啸,咆哮低吼。 在古镜的镜面之处,忽地探出八个龙首,鹿角牛头,双眸如焰,长须飘扬,充满了沧桑之感。 自清原突破之后,不仅是道行增长,施展的法术更为强盛,而古镜也随之品阶更高,威能更盛,这八首火龙经过加持之后,更为惊人。 此外,清原对于五行阴阳之间的转化,亦是有了长足的进步。 这四象阵再是玄妙,也比不得广元古业天尊亲自布置的阵法。 清原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破绽。 八首火龙骤然而出。 火焚苍穹。 几乎不可抵挡的浩大火焰之势,席卷各方。 热浪滚滚,空中所见,几乎扭曲。 不论是布阵的华长老四人,还是不远处楼船上的三人,俱都为之变色。 海上顿起白烟,仿佛海水也被煮沸了一般。 恍惚间,似乎到了魔域之时,清原取巧借助阴火凝成,堪敌十方神鸟的那头八首火龙……而这一次,他是凭借自身本事施展出来,经宛如一体的本命至宝加持,未有取巧,未有借助外力,全凭自身本事。 当日八首火龙在脱困之后的炎尊面前,几乎未起作用,但是这四人远不能相比炎尊。 当八首火龙出现,几乎在顷刻间,局势立时翻转过来。 “元灵擒拿手!”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再度出手,打出一只青色手掌,化作了丈许大小,倏忽间朝着华长老而去。 华长老正自抵御八首火龙,恍惚间便觉眼前一只手掌探了过来。 “小辈……” 她惊怒交加,整个人都被捏在其中。 元灵擒拿手其中一指,稍微弯曲,在她怀中一挑,顿时飞出一物。 四象阵盘! 这就是破绽所在! “你四人道行太低,连四象都未能显化出来,发不出这四象阵的真正效用。” 清原伸手一探,四象阵盘落于手中。 华长老等四位六重天上人之间的阵法联系,顿时断去……四象阵法骤然破开!(未完待续。) 章四零八 龙首轻衔四上人 这四象阵盘乃是法宝,而且不是寻常法宝,位列上等,就是在人仙手中,也算弥足珍贵。 华长老之所以能有这四象阵盘,显然是浣花阁为了谨慎起见,在有玄元宗主出手,应是能够斩杀闲神真君的布置下,又赐予她另外的手段。 浣花阁处事谨慎,果然如预想的那般,事情出了变故,乱星妖王攻上玄元,而玄元宗主因为顾忌玄元岛,临阵脱逃。 然后这阵盘,便成了华长老最后可以依仗的手段。 只不过,这毕竟是上等法宝阵盘,华长老未足真人境,未能尽得其中奥妙。 之前对付闲神真君之前,她自称准备不足,便是因为时日不够,不能揣摩到其中真意,但饶是如此,结阵之后,也将闲神真君打了个几乎濒死。 如今她再用来对付清原,可在阵法造诣上,未有进步,依然没能发挥其中奥妙。甚至因为四人伤势未复,比之于当日围杀闲神真君时,四象阵法威势稍弱两分,而清原却比全盛之时的闲神真君,尤为厉害。 清原也是紫霄宫门下,虽是道童,却也无异于道祖门派的真传弟子,论起眼界,不亚于华长老等人,所以他便看出了这四象阵盘不凡之处…… 如能发挥出其中奥妙,那么布阵的四人,都将化作四方神兽,如东方乙木青龙,如西方庚金白虎,如南方离火朱雀,又如北方癸水玄武…… 尽管四象化身必是仅有其神,未有其形,但已能发挥阵盘效用,威势浩大。 “若有四位真人布阵,或许真是滔天之势……” 清原笑了声,顺手一收,那阵盘顿时收入古镜当中。 “你……”华长老发觉他收了四象阵盘去,当下神色剧变,喝道:“你敢?” “如何不敢?” 清原伸手一按,道:“落!” 阵法已破,四位上人再非结阵,各自为战,对于清原而言,不足为惧。 只见天空八首火龙横在当中,八个头颅,各往东西南北四方,一方探去两个龙首。 火焰焚烧,云雾纷散。 华长老等四人,各在一方,只觉热浪扑来,眼前白色云雾水汽当下破散,从中探出两个头颅,以火焰凝成,神威凛然,满是苍凉古朴之意,好似古之真龙降世,令人心悸胆寒。 四人无不惊惧,连忙出手,但都只是拦下了一个龙头,却拦不住另外一个龙首。 落在楼船上陆瑜霜等三人眼中,却也只见八首火龙朝着四个方向,各方探去两个头颅,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见有四个龙首,各自衔住了一人,然后收了回来。 轻描淡写,不费吹灰之力。 陆瑜霜蓦然一震,心中的震骇之感,愈发强烈了。 …… “你们拦不住我两个时辰。” 清原脚下一踏,升起数十丈,落在八首火龙当中一个龙头之上,脚下鳞片宛然,身侧两支龙角,宛如两根神杖一般矗立身侧。 他俯视下方,神色冷淡。 四位上人联手,足能围杀真人,可是对于清原而言,对付真人还难办些,可对付她们则要简单些…… 在清原眼中,她们联手起来本事虽然不小,可四人终究是四人,而非一体,在阵法破去之后,便不难对付了。 毕竟八首火龙有八个龙首,两个龙首各往一方,她们便自顾不暇,不能联手。 “华长老……” 中央这个龙首,稍微偏头,靠近了旁边那衔住华长老的一个龙首,而中央龙首之上的清原,便俯视下方,看着旁边那龙头口中的华长老。 龙首乃是火焰凝成,华长老被咬当中,便是火焰焚身,正竭力运使法力,才勉强护住身周,她忽然听见声音,抬头看去,便见那年轻人居高临下,带着冰寒的神色。 “你比我想的,更要厉害十倍百倍,只怕就是道祖门下的真人,只怕也未必能够胜你。” 华长老深吸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身怀不亚于道祖门派的传承,甚至还有着更为惊人的底蕴。但技不如人,是我有辱师门,如今落于你手,只任你处置……只不过,你逃不掉的……” 清原抬起了白玉尺,寒光闪烁。 就在这时,他似有所感,偏头看去,便见陆瑜霜剑指过来,有冰霜之色,若隐若现,乃是仙术之法。 陆瑜霜道行比他低,纵有仙家道术,清原亦能不惧,但他终究停了手,沉默片刻,问道:“你要我饶她一命?” 陆瑜霜说道:“毕竟是浣花阁的人,我身为浣花阁弟子,不可袖手旁观。” 清原闻言,眉宇微皱,没有答话。 然而就在这时,陆瑜霜忽然说道:“如若落败的是你,我同样也会出手。” 闻言,清原身子微滞,停在了那里。 而周师姐与玉灵则并无讶然之色,先前华长老四人结阵,让清原眼见落在败势之时,陆瑜霜便已开始凝就凌霜仙术,那时二人便已知晓陆瑜霜所想。 反倒是清原,听了这话之后,似乎有些压迫之感。 陆瑜霜一旦出手阻拦华长老,轻则以下犯上,重则罪如叛宗,受罚的代价该是何等巨大,清原自是清楚的。 正因如此,他看着那指向过来的剑刃,愈发沉默。 “我不想与你动手。” 清原朝着陆瑜霜叹了声,收了白玉尺,从那里收回目光,神色仍旧淡漠不变,视线转向下方华长老,说道:“你四人结阵,意欲置我于死地,但其余三人只是听你号令,死罪可免可你却执意杀我,纵是浣花阁长老……我也不应该容你的。” 华长老神色依然,沉声道:“要杀也随你。” “陆姑娘想要救你,我若出手,她必然动手,我不愿与她动手,所以饶你一命。” 清原淡淡道:“反正饶你去了,也谈不上放虎归山。” 这句话淡然冷漠,没有任何鄙夷的语气,但落在华长老耳中,却是无比刺耳,但她却也没有逞强,更没有自恃浣花阁的身份去逞口舌之利。 例如“杀了浣花阁长老,逃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这类极有可能触怒对方的废话…… “但是……” 清原忽地一笑,“晚辈总不能平白受了这场委屈。” 华长老抬头看着他面上淡淡的笑意,不禁心中凛然。(未完待续。) 章四零九 夺宝 “身为浣花阁长老,身上法宝不少,只收了你一面阵盘,还不足够。” 清原目光落下,正好落在华长老那一柄法剑上面。 这剑那是法宝级数…… “归我了。” 清原伸手一摄,那剑落在手上。 华长老面色微变,正要运使法剑,可身在龙口之中,火焰焚身,只得尽力保护自身,无暇他顾。 而与此同时,清原将法剑送入古镜当中,借着内中一方小天地,与外界隔绝,使得华长老无法感应得到。再有内中神宝天河,可以消磨华长老的气息,待到此剑彻底融入神宝天河,便与华长老无关了。 神宝天河之中,可以聚敛无穷宝物,品阶越高,数量越多,越是厉害……而这些夺来的法宝,自然会被其中神光冲刷殆尽。 “好好好……”华长老怒极反笑,道:“浣花阁的宝物,你敢收便收了罢……只怕你吃不下,终究是要吐出来的……” 清原淡淡道:“晚辈胃口不错。” 华长老看了那古镜一眼,低沉道:“胃口再好,吞了法剑,当心刺破了肚子,切掉了命脉。” “不劳烦忧。” 清原目光扫过,又落在其余三人身上,“你们只是奉华长老所言行事,但毕竟也动手杀我,今日我不与你浣花阁结死仇,但总要讨回公道。” 言语落下,他忽地伸手,各自摄来宝物。 剩余三位六重天的上人,身上各有法宝,其中一人更是身怀两件法宝。 “就是一些真人,也只是在使上等法器,你等各有法宝,更是不止一件,果真不愧于浣花阁门下。” 清原笑了几声,颇为畅快,加上四象阵盘,此次所获共计六件法宝,加上得自于燕公子的极乐法剑,共有了七件法宝落在神宝天河当中,可谓收获颇丰,当然,隐患也是不小,毕竟是洗劫了浣花阁门下。 那边,陆瑜霜见他未有下杀手,便收了法剑,至于接下来清原夺取法宝,她也只当未曾看见。 周师姐相较之下,更为稳重,哪怕知晓此事不妥,但自身道行太低,故而只好沉默。至于身旁的小玉灵,一双水灵的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光芒,也就只差拍手鼓掌,欢呼雀跃了。 “诸位法宝尽数交与我手,只当替我压惊了……” 清原笑了声,说道:“或许烫手了些,但我还拿得稳。” 说罢,他看向华长老。 这位浣花阁的长老,恪守规矩,行事严肃,也同样严谨,但不免带着几分出身的高傲,行事也太过于心狠手辣。 清原抬起手来,便想拍下一记化血元术,但转念一想,真要如此,同样没有了留情的余地,还不如直接杀了。 毕竟是浣花阁,庞然大物。 他收了手,看向陆瑜霜和玉灵,道声告辞。 说罢,八首火龙轰然破碎,化作漫天火光,迸射八方。 而在火光当中,便有一道遁光,刹那远去,消失在天际尽头。 …… 八首火龙流散。 华长老等四人当即脱困,各自对视一眼,俱有骇然后怕之色。 其中以华长老脸色阴沉,最是恼怒,但她脸色苍白,几乎已是站立不稳。 先前清原离去时,散开八首火龙,着重“照顾”了华长老一下,火焰流散时卷到了她身上,致使受了些伤势,尽管不会伤及性命,但近期之内,只怕是好不了了。 她站在空中,身子微颤,目光落在陆瑜霜身上,似是有些复杂。 当时陆瑜霜未有出手相助,甚至想过要在清原落败之时向同门拔剑拦阻,若在以往,华长老势必心生怒意,严惩重罚。但适才又是因为她,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古长老要来了。” 忽地,适才在东方青龙方位的那位六重天弟子,临近前来,似乎姓赵,称作赵师姐,扶住了华长老,低声道:“他本领虽高,但道行在那里,身法未必快,古长老应是能够追上的。” 华长老轻轻抹去嘴角鲜血,道:“但古长老来了,我等办事不利这个罪名,只怕是免不了的。” 赵师姐叹口气道:“何止如此……身上宝物被人洗劫干净,更是奇耻大辱。” 华长老叹了一声,却不答话,四个浣花阁真传的六重天上人联手,却败在那个道行还稍逊自己两分的年轻人身上,早已是莫大屈辱。 “清原这个人,我们不是对手……闲神真君那边,交由古长老处置,但是还有些旁枝末节,需要我们修剪。” 赵师姐似是想起什么,低声道:“先前伏杀闲神真君,眼看得手,却因乱星妖王攻上玄元岛,致使玄元宗主临阵脱逃。这些事情,就是因他二者而起,弟子想来,此刻确该是照着长老先前的想法,先杀掉他们二者,稍微减轻这办事不利的罪责罢……” 华长老看了一眼,略觉讶异,更觉她话中有话。 “玄元宗主对我等浣花阁之人敬如上宾,如今又有愧疚,更无防备,我等四人联手,猝不及防,应能得手。” 赵师姐忽然说道:“就算失手,我四人也能胜他,乱星妖王那边只当修道人争斗,不会插手,只会乐见其成。待到杀了玄元宗主,凭借那玄元岛上多年底蕴,法宝亦是不少,到时再度联手,足能斩杀乱星妖王……” 华长老忽然有些陌生之感,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杀玄元宗主,斩乱星妖王,这是第一次伏杀闲神真君失手后,华长老亲自所说的。如今闲神真君那边有古长老动手,而我们这边也该行事了……” 赵师姐叹了口气,说道:“不瞒长老,家师在玄元岛安插过人手,待玄元宗主死后,必将接手玄元岛,从此,玄元岛便是浣花阁暗中的旁支。似此次玄元宗主答应相助,却又反卦的例子,便不会再有了。” 华长老心中一凛。 让东海境内的玄元岛,暗中成为浣花阁的分支,大长老野心不小……但此事,也确实可以将功折罪,抵去先前办事不利的罪责。 最重要的是,冰霜至宝已经取回。 “此事等古长老来了再说。” 华长老未有直接应下,只是这般说了一句,而那位赵师姐面色微变,不再开口。 言语说罢,便见华长老的目光,再度落在了陆瑜霜身上。 “你亲眼见到本门至宝落在在他的手中,随后又转交你手……其中没有离开过你的视线,那么你可曾看见他从本门至宝当中,察觉出什么东西?” 华长老深吸口气,道:“例如本门道术?” 陆瑜霜已然看过至宝中藏着的隐秘,自然知晓华长老言中深意,也更是知晓,清原知道本门隐秘的事情一旦被门中长辈知晓,必定招惹杀身之祸。尽管陆瑜霜相信,他断然不会将此事外传,但浣花阁不会因为他能够守口如瓶便饶过他。 陆瑜霜沉默许久,忽然摇头,道:“没有。” 华长老顿时不语,神色阴晴不定。 按想法,任何接触过冰霜的外人,都应灭口,尽管在她看来,外人必定不能解开内中隐秘,可谨慎起见,仍要灭口。清原也接触过冰霜,她也应当将之灭口,但陆瑜霜一直看着他,不曾发觉有其中隐秘,那么她适才所为……或许太过激进了些。 “待古长老来,请她定夺罢。” 华长老叹了声,似是有了些心灰意冷之感。(未完待续。) 章四一零 驾临神居阁 天空上划过一道遁光,乃是腾云驾雾,因遁速太快所形成的罡风,宛如白色光芒。 这光芒远离乱星海域,直入零星海域。 遁光之中,正是清原。 “如今冰霜至宝物归原主,还有那位古长老也来了,此事应该彻底平息下来……玉灵也不会有事,倒也算是给了花魅一个交代。” 清原心中念头闪过……之前受了花魅不少人情,这次忙前忙后,险死还生,还得罪了浣花阁,时至如今,心中只觉世上人情债最是难还。 想起浣花阁的事,不禁觉得头疼万分,就是花魅也不可能预料到,让他稍微护持一下玉灵的周全,却会引出这等大事。 …… 浣花阁属道祖传承,世间最为绝顶的宗门之一。 适才清原若是斩了华长老,必是要受浣花阁的追杀,尽管他身具乾坤封闭之术,可以躲藏各方,但是乾坤封闭之术本就出自于浣花阁,指不定会有克制的法门。 此外,清原早已在不知什么缘故的情况下,得罪了中土境内的守正道门,再去得罪另一脉的天君传承,只怕在世上要举步维艰,委实太过不智。 而在清原眼中,乾坤封闭之术出自于浣花阁,不知是否有克制之法,让自己无法藏匿,一旦真有这类法门,只怕要比守正道门更为难缠。 在当今的天地之间,仙人不能下界,炎君的威胁反而不会让他有多少沉重之感。可是世间道祖传承,真如庞然大物,比之于一位仙家,犹为令人心悸。 而先前在清原心中,屡次被华长老激怒,着实是有了几分杀意。若不是陆瑜霜阻拦,就算他对浣花阁有所顾忌,只怕也未必这般轻易停手。 此刻不愿杀人,反倒看淡了几分。 华长老要杀他,不是为了一己喜恶,而是为了那冰霜至宝,大约是猜出自己发觉内中隐秘,因此灭口? 清原吐出口气,心中早已后悔那时多事,去尝试打开冰霜中潜藏的隐秘,结果惹火烧身。 此事属浣花阁隐秘,外人一旦知晓,势必遭到追杀,面对的不仅是华长老,而是整个浣花阁……清原深知如此,更觉头疼,总不能把场中浣花阁弟子尽数杀掉,从而灭口罢? 再者说,灭口也无用,杀人之后,浣花阁自有多种方法,能够查知真凶。 “引火烧身,自掘坟墓,莫过于此。” 清原心头叹了声,饶是他心境甚好,但想起此事,也仍是有些郁闷不乐。 …… 遁光刹那而过,直指神居阁。 神居阁中有闲神真君,此刻清原并不知道闲神真君如今遭遇,此去倒也谈不上寻仇……此前闲神真君想要杀他,但他如今却已并未将对方的性命看得多重,至少在他眼里,神居阁的藏宝库,比之于闲神真君的性命,更重许多。 正如那华长老,也是如此。 “神居阁也算零星海域中有数的势力,在闲神真君的经营下,应是底蕴尚可,那么藏宝库之中,想来颇为富有。” 这是清原适才从华长老那里搜刮了法宝之后,偶然兴起的念头。 遁光刹那而至,神居阁已然近在眼前。 …… 自当日神居阁大变之后,阵法已破,而闲神真君重伤归来,尽管众人看不出真君伤势会否危及性命,但却也知晓,真君此时处境并不乐观…… 而如今的神居阁,也不再是之前那般如日中天,反而像是午时之后,日落西山的垂暮之态。 尽管因为往常真君神威震慑,众人心中敬畏,不敢妄自生乱,但绝大多数已是察觉了变数,心有惴惴不安。那些客卿供奉长老等等修道人,本就是投靠而来,托庇于神居阁,谈不上忠义,也未有任何束缚,察觉异样之后,不愿与神居阁共存亡,便纷纷离去,为之流散,只留少数顾念情谊的,还在神居阁中,但就是加上了道童仆役,人数也不足以往三成了。 如今神居阁中,谁也知道,神居阁一时起落兴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闲神真君。 只要闲神真君还在,神居阁便在,但闲神真君若是出了变故,神居阁失了这脊梁,必将坍塌。 当日真君重伤归来,闭关至今,只知伤重,却没有人知晓他究竟伤得多重…… 而零星海域某些真人,察觉这点变化,也似乎蠢蠢欲动,对于神居阁有些觊觎之心。 整个神居阁,都笼罩在惶惶不安之中。 这一日,天空飞来一道遁光,停于神居阁之上,俯视下来。 “闲神真君何在?” 声音平淡如水,也不如何大声,可却如清风一般,传遍整个神居阁。 当下神居阁中,不论客卿供奉,不论长老管事,不论道统仆役,不论是修道人还是凡人,俱都在这原本就惶惶不安的气氛当中,感到了一股沉重的压迫。 仿佛将有一座山岳,从天而降,压垮这座神居阁所在的海岛。 不过顷刻间,就有许多人影从自家修行所在,纷纷出来,仰头看天。 来人立身高空,俯视众人,必在六重天以上。 神居阁众人心中俱是一沉,视线朝着人群前方的几道人影看去。 如今神居阁虽然有许多人离去,但留下的人物之中,也有数位是六重天上人。 可是这几位六重天上人,神色凝重,未有半点动作,可见十分忌惮。 在数日之前,真君未损,而神居阁尚是浩大,就是真人来此,也不敢停在岛上,俯视神居阁……但如今,便有人站在了神居阁的上空,似是踏着整个神居阁。 “放肆……”早年便跟随着闲神真君的老仆,不禁咬着牙,几乎想要怒喝出声。但他还未开口,便已被人用法力封住了声音,以免触怒上方那人。 神居阁如今暂为主事的武远上人,六重天巅峰的道行,是闲神真君早年好友,也是后来创立神居阁的一位元老。 数日间,接连有人离开神居阁,他不能镇压得住,也没有束缚得住的手段,只能任由对方离去,但也正因为他颇有手段,才能让另外一些人留了下来。 此刻他心中颇为恼怒,但却不敢有半点放肆。 上方那人,相貌清朗,气质非凡,虽只是一个年轻人,却有一种深不可测之感,站在头顶上的天空,便让他有一种山岳压顶的惊悸之感。 “这位道友……” 武远吐出口气,低声道:“不知……” 话才一半,忽地便听一个沉闷而虚弱的声音响起,从神居阁之内,传入众人耳中。 “来者是客,请入内堂。” 闲神真君开口了。 神居阁众人俱是神色一振,隐约有了主心骨,各自松了口气。 但武远心中则沉了下去,他与真君多年交情,心知以闲神真君行事,不该如此示弱的……再从适才那八个字来看,中气不足,伤势太重。 此次……危矣。(未完待续。) 章四一一 油尽灯枯 茫茫海面,有海岛数百里之广,有神居阁于此创立。 但见天空,一人负手而立,俯视下方,在他脚下数百丈,便是神居阁。 恍惚之间,好似整个神居阁,都被他踏在脚下。 “这位闲神真君,竟如此伤重?” 清原自是听出了闲神真君此时的虚弱,心中略感疑惑,但并未多么在意,他如今道行再进一步,本领大增,不论全盛之时的闲神真君,还是虚弱不堪的闲神真君,都不是他的对手,真要斗起来,应能轻易得胜。 他徐徐降下,站在了神居阁的土地上。 四方神居阁众人,目光惊惧在当中,带着些许愤怒。 原本在闲神真君开口之前,他们心中的愤怒,已是深深压在心底,但闲神真君开口之后,他们心中大定,于是有了一股心气……使得他们不再去压抑那愤怒的神色。 然而武远的心中,却是愈发沉重。 他看不出这个年轻道行高低,只觉对方气息不漏,好似凡人一般,但从先前腾云驾雾的手段来看,至少是在六重天以上的道行。 先前他原是见这年轻人,还未有岁月苍老的气息,年纪不大,应是未足真人境,自身作为六重天巅峰,兴许是能斗上一场,再加上身边这几位道友,也未必不能对付……但之前只是出于谨慎,才没有命人轻易动手。 忌惮虽有,凝重虽有,但惧怕还是谈不上的。 可是在闲神真君开口之后,他眼中也渐生一缕惧色。 这年轻人显然不是来作客的,但是闲神真君将之请入内堂,自是因为真君认定……如今神居阁众人联手,也拦不下对方。 这年轻人,竟是一位真人? …… 武远领路。 清原随之来到内堂。 这是一座残旧的瓦房。 上方的字匾已有一边斜落,眼前残破的大门亦是偏斜得不能合拢,而旁边的墙壁,也破碎了一角,满是脱落的痕迹。 这里就是神居阁内堂。 这里就是闲神真君修养的地方。 武远站在一旁,作了个请势,但却没有入内。 清原没有即刻开步,而是阴神一转,感知扫过。 尽管他自觉如今本领高深,但行事仍然谨慎。 闲神真君不再是他的对手,可是神居阁创立多年,未必没有厉害的手段,例如布置在这里的阵法? 这里确实有过阵法,而且是和神居阁的护山大阵息息相关,几近一体。 但阵法已经破碎了。 清原再三查探,未有察觉不妥,也没有什么危机之感,于是往前而去,伸手一挥,眼前两扇大门轰然倒下。 武远目光微凝,眼中闪过一缕怒色,心中暗想,这年轻人看似温和,实则行事竟是如此嚣张跋扈。 然而清原也是略感愕然,他本来只是想要将大门吹开,哪知这扇大门早已被人损毁,只是倚在门框,勉强合上罢了。 “看来这座破旧瓦房,经过了一场风波?” 清原迈过门槛,踏足其中。 随后他便更为肯定原本的想法。 因为这破旧瓦房之内,狼藉不堪,破碎的瓦片砖石遍地皆是,尘土飞扬。而房顶上方,早已缺了一角,似是被打破了一般。 在角落处,有个人影盘膝而坐。 清原偏头看去,目光与之相对。 内堂中静了一静。 清原沉默不语。 那人影忽地叹了一声,道:“你来杀我?” “我是来夺宝,杀你只算顺手。”清原皱着眉头道:“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不用我动手了?” “濒死之人,不劳阁下费心。” 闲神真君忽地咳嗽两声,他在角落阴暗处,看不清脸色。 清原屈指一弹,点亮了一旁的烛灯,照亮了阴暗的内堂。 角落处,闲神真君咳得脸色涨红,依然没能停下。 烛光下,闲神真君模样愈发清晰……原本威势凛然,正值盛年的闲神真君,此刻苍老了许多,尽管面貌未改,但黑发之中,掺杂着许多灰白,而气息萎靡不堪,气息亏虚疲弱,已是油尽灯枯之状。 在咳嗽之中,他捂着喉咙,显得狼狈不堪,宛如风烛残年。 忽地,闲神真君用力捏住喉咙不放,脸色涨红,才勉强止了咳嗽。他道行颇高,倒也不怕捏死了自己…… “你道行似乎更高了,虽然未足真人境,但本事应该是水涨船高……莫说如今我身受重伤,就是数日之前的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罢?”闲神真君声音稍微沙哑了几分。 “应是如此。”清原点头道。 “年轻人总该谦逊些。” 说着,闲神真君禁不住松了口,又咳了几声,但似乎在这一次咳嗽过后,言语流畅了些。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打量了几眼,说道:“你似乎悟到了什么?” 闲神真君微微闭目,略微喘息,平复了下,才低声道:“我想通了许多事情,于是悟到了一些……如若早先能够想到这些,看事情也就愈发清楚,行事应该更为周全,也就不会落到如此地步,但前些时日,毕竟想法还浅,念头不通,致使落到如今的惨状……” “原本以此刻的领悟,应该可以尝试八重天的境界了,可惜与浣花阁那四个娘们斗法之后,伤势太重,肉身临死,就连阳神都虚弱不堪,莫说尝试增进道行,就连性命都不保了。” 他说着,忽地自嘲笑道:“浣花阁不愧是浣花阁,四个上人联手,能围杀踏足真人境的本座,真是手段高妙……” 清原这才明白,闲神真君竟然真的是被华长老四人围杀至这般地步,仔细想来,华长老等四人结阵,虽然不是清原对手,但确实有着围杀真人的本事……哪怕是闲神真君这驻足此境多年的真人,也难幸免。 先前清原与华长老等人争斗,华长老等四人还各自有着伤势,那四象阵应该还比围杀闲神真君时弱了一筹。这么推算……当时阵法浩大,却也要比清原所想的,更为厉害三分。 这时,闲神真君忽然问道:“此次她们依然失手,想来就算是在东海,浣花阁也禁不住要暗中派人来了罢?” 清原微微点头,说道:“再过一个半时辰,会有一位八重天的真人前来杀你,可能也会杀我。” “八重天的浣花阁真人,除非人仙来救,否则我也活不过去了罢?” 闲神真君怅然叹了一声,但临死之人,也谈不上畏惧,只是对于清原,他倒略感讶异,“你不是与浣花阁的人有些交情么?” 清原没有回话。 闲神真君便也没有继续再问,只当那群娘们喜怒无常,只是他想了片刻,问道:“我有个故事,你听不是不听?” 清原淡淡道:“你要讲故事来拖延,让浣花阁真人连我一同拿下?” 闲神真君忽然笑出声来,道:“故事不长。” 清原平静道:“我听过很多精彩的故事,也喜欢听故事,但我没想过要听你讲故事……” 说着,他抬起了白玉尺,运起雷光。 闲神真君抬头看着那雷霆闪烁的白玉尺,叹了声,道:“真是个好宝贝,似乎之前所见,更为不凡了?” 清原没有回答,白玉尺雷纹闪烁,逐渐临近。 然而就在这时,闲神真君眼中闪过一缕明亮的色彩,喝道:“你见过燕闲了否?” 清原手上一顿,道:“他叫燕闲?” 闲神真君微微闭目,稍微点头。 清原不知那人就是燕闲,但在闲神真君开口之时,清原便知道……他口中的燕闲,指的就是当日清原见到的那人。 那个怀有妖异神眼的人! “故事与他有关?”清原皱眉道。 “是的。”闲神真君勉强点头。 “但我为什么要听?”清原道。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闲神真君抬起头来,说道:“他能知道你的本事,你却不知他的本事,再遇之时,你必定要吃大亏。” “哦?”清原扫了一眼,低笑道:“他就是从这破房子里跑出去的罢?这房子如此惨状,也是他冲破阵法时余威波及?” 闲神真君点点头。(未完待续。) 章四一二 眼道人 北方大地广袤。 多年之前,有一日天色骤变,云雨齐至。 那日从天空上坠下一尊头颅,有头无身,却还未死,只奄奄一息,但残存威势,仍是令人为之胆颤。 当日,有六人在那片地域当中搜寻天材地宝,各自斗法,忽然见到天降异物,顿时各自有了不同心思,然后却不约而同地联手起来,一同攻向了那尊头颅。 这头颅本身道行必定是深不可测,尽管此时已是濒死,但六位上人合力攻伐,竟然也折损了二人,最后才能得手……可是,那头颅究竟是被剩余四位上人所杀,还是因为伤重而咽气,只怕谁也说不清楚。 那一日,剩余四人勉强保住性命,然后分食这尊头颅,又各得眼、耳、口、鼻为宝物。 清原闻言,沉声道:“燕闲得了那头颅之中的眼?” “正是。”闲神真君低沉道:“他是东海人士,去北方寻一天材地宝,而获此机缘,后来四人各自分开,俱都创出赫赫声名,而燕闲便是其中的眼道人。” 清原默然片刻,思索着道:“原来那双眼睛,不是燕闲自身而来,是从那头颅得来的……这么说来,他之所以有种种不凡之处,是借了那双眼睛的本事?” “那双眼睛……” 闲神真君看了清原一眼,说道:“他常时能观测数千里,一旦睁眼,万里皆明,事无巨细,尽在眼中……而这还只是他所能运用的部分,据他所说,这双神眼妙用无穷,他不过只能运用少许,未能尽展威能。” 清原暗暗心惊,不禁吐出口气,就算是燕闲这等真人,也只能施展出一二分本事,可见那一尊从天而降的头颅,必是非同寻常,只怕非仙即神。 难怪清原屡屡惊觉有人窥探,却察觉不出源头……这个燕闲有这等本事,时刻可以窥探自己,探知自己的本事,而自己对他则全无知晓…… 倘如日后再有交集,燕闲必是先一步知晓,且有所准备,而自身全无防备,正如闲神真君所言,或许会吃大亏。 “当年四位得了机缘的道人之中,应该是以燕闲悟性最高,所以他借着这一双眼睛,道行突飞猛进,数年间踏足真人境。” 闲神真君闭上双目,但脸上却有着些许感叹之色,“他道行越高,对于这一双神眼的威能,也就运用得越深。想来四道人当中,其余三人对于神宝的运用,还只是初步,只有燕闲才算登堂入室……他悟得神眼玄妙之处,借此道行突飞猛进,而神眼也能助他观测各方,甚至看破阵法,窥探他人隐秘,习得无数秘法,诸如此类用处颇多……最后他甚至发现,可以自损寿数,换得神眼浩大法力加身。但是……” 闲神真君睁开双目,略有叹息,道:“伴随这无穷本领的神眼,也有弊处。” 清原皱眉道:“弊处?” “燕闲借此,窥探各方,看破阵法,偷学各方本事……久而久之,心态渐变,逐渐变得猖狂。”闲神真君低沉道:“后来我才发觉,他并不是心态有变,而是那神眼能够影响心志。这一双神眼,被他一步一步挖掘出内中潜藏的妙处,也就逐渐被他炼化,融入本身双眼当中,从而让他彻底拥有神眼,也就受到了神眼的影响……” “神眼源自于那个头颅,而那个头颅本身必定不是善类,充满了凶性……燕闲不能秉持本性,逐渐被神眼残留的气息影响,愈发凶恶,然后便招惹了许多事端。” 清原听到这里,心中略微一凛。 就连一位真人,也会被那一双眼睛,影响了心志? “燕闲早年在中土以眼道人为名,也算颇有名气,但正是因为行事愈发张狂,几乎被守正道门追杀……后来他逃回东海,在东海上,行事仍无收敛。” 闲神真君抬起头来,看着清原,说道:“他如此行事,必定后患无穷,所以我父亲与我联手,加上神居阁这数位六重天上境的好友,一同出手,将之镇压在了这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而神居阁,便是在此后,才因燕闲而建立起来的。” 清原听了这些话,沉吟道:“那位被我所杀的燕公子也姓燕,而这位燕闲真人,也是姓燕……你应该也是姓燕……他是你的胞弟?” “正是。” 闲神真君微微闭目,说道:“当日为了将他镇封,不再惹事,我等费了许多力气。当年出手时,先父正是因为被他神眼所伤,最终伤重而逝……本以为多年过去,凶性磨灭,未想时至如今,他愈发凶狠,竟是连我也算计进去了……” 说到这里,闲神真君目光一凝,说道:“他借浣花阁之手杀我,使他脱困,兄弟情义自此而断。我如今油尽灯枯,但你既然与他交恶,将来便替我解决了他罢。” 清原静静看着这位真君,默然不语。 闲神真君对于燕闲,是顾念着兄弟情义的,否则镇封多年期间,不若斩杀燕闲,一了百了。 当初镇封燕闲,闲神真君的念头,只怕也就如炎君镇压炎尊时那般,只为保住其性命,免得再惹事端,招来杀身之祸,与此同时,消磨凶性,为其指明一条道路。 但燕闲是看不透的,他只想脱困,就算杀了闲神真君也不打紧,也或许他本来就想杀掉这个囚困自己的兄长。 时至如今,就是闲神真君也彻底断了念想,不再顾念情义,只想借清原之手,向燕闲报了这仇……也或者是,借燕闲之手,斩杀清原? 燕闲真君这些想法,究竟有几分真假,清原也不清楚,但可以察觉,已经将死的闲神真君,确是心如死灰。 “言尽于此,你日后小心他的窥探。” 闲神真君看着清原,说道:“原本你杀了我那独子,我也想杀你,但此时此刻,我更想杀掉燕闲。” 当日他得知独子被人所杀,心中震怒,但却并未多么伤心……然而燕闲这胞弟想要杀他,才真正令人颓丧,更为令人震怒。(未完待续。) 章四一三 神居阁藏宝 闲神真君临死,念头纷乱。 这个将死之人的想法,也变得有些难以捉摸。 或许曾经在他的眼里,自己那独子的分量,还没有这同胞兄弟来得重……但这同胞兄弟如今要杀他了,而且这借刀杀人的手法,也算是成功了。 此刻在这位真君的眼中,有着许多复杂的神色,而脸上的起色,也逐渐黯淡下去了。 “原来燕闲还有这般底气,若无真君提醒,日后或许真要吃亏了。” 清原微微拱手,道:“那便多谢提醒了……承你人情,我是否要亲自送你早些解脱?” “咳咳咳……”闲神真君陡然咳嗽起来,脸色涨红,低下头,捂着口,过了片刻,才勉强平复,抬起头,道:“应该还能再活小半天,不劳阁下动手。” 清原神色平静,看向外边,说道:“燕闲的事情也知道了,杀你也不必我再动手……那么你这神居阁的宝物……” “藏宝库在南边角落。” 闲神真君不待他说完,便接口说道:“宝库有着许多布置,没有我的法门,不易进去。但是以你的本事,要强行闯入,也不算难……可有了法门,终究走得轻松些。” 清原淡淡道:“条件?” 听出了对方意思之后,清原没有拐弯抹角,直入主题。 闲神真君时候无多,也没有什么委婉的念头,只是说道:“神居阁没有了我,必将败落,这偌大的势力,这些年也算如日中天,搜罗不少各方宝物,势必引人忌惮……匹夫无罪,而怀璧其罪,神居阁没有真人坐镇,保不住这些东西,落于你手也未必就是坏事,或许还能避去一场劫数。但你得了藏宝库之后,必定要放过神居阁一干人等,毕竟他们都只是托庇于神居阁安心修行,实则与你无怨无仇,真正与你结怨的,不过我一人而已……” “凭什么?”清原不动声色,只是平静道:“整个神居阁如今都任我拿捏,你也阻挡不了……难道就因为你给我提醒了燕闲的几分底子,便以为能与我谈一谈交情?莫要忘了,你也是满心想要杀我的。” “凭着你还能多得三件法宝。” 闲神真君低沉道:“那里是藏宝库,属于整个神居阁,拦不住你,也只能让你去搜刮。但是在我房里,还有另外的藏宝之处,内有三件法宝,其中一件属于上等之列……这三件法宝与藏匿之处的阵法勾连,外力强行撼动,内中法宝将会自毁,所以你只能借着我的法门去打开,否则三件宝物尽毁。只要你答应我,放过神居阁,那么这三件藏宝将尽数得手,否则……你只能得到神居阁藏宝库,而不能得到我的藏宝。” 清原略微沉吟,他稍有动念,倒是想要给闲神真君动刑,但闲神真君临死不远,又是真人,又怎会因此而如实相告? 收敛了这些杂念之后,清原思索片刻,说道:“只要你所说属实,留下神居阁又有何妨?” 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株连整个神居阁……甚至闲神真君的性命,他都并未多么看重。 他在意的是可以让神宝天河更为强盛的诸般宝物。 “我要你起誓……”闲神真君沉吟着开口。 “你没有选择……你更没有资格能够迫我立誓。” 清原说道:“把你自身私藏宝物的之处告知于我,连同神居阁藏宝库的法门,尽数告知。只要你所说不差,我自会留手。” 闲神真君怔了一怔,默然不语。 清原看了他片刻,然后说道:“我与你聊了好一段时候,再过不久那位浣花阁的真人将要驾临你这零星海域,我还得先一步走……已不能耽搁了。” 闲神真君忽地叹了声,道:“我说。” …… 神居阁虽是以闲神真君为主,但许多东西,终究是不方便的……所以神居阁最好的几件法宝,都在闲神真君手里,除却常用的法宝之外,另有三件,被他私藏起来。 私藏宝物的地方,在他的书房之中,但是藏得十分隐秘,真人也察觉不出异处。 至于藏宝库,确实是有许多布置,那是闲神真君故去的父亲所布置,造诣颇高,不易攻破。 不论是私藏宝物的地方,还是神居阁的藏宝库,都须得特定的法门,才能打开。 如今闲神真君将这两处地方的法门,口述给了清原。 清原不过是听了一遍,就已了然于胸,随后顺手一抛,飞出一物,落在地上,瞬息化作一个白色身影。 剪纸为马! “你这是……” 闲神真君心中凛然,道:“你还想灭口?” “不要误会。”清原说道:“只是你看起来就要死了,而我又不好直接打死你,便只好让它看着了……毕竟这世上有无穷妙法妙药,不乏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你虽然伤重难治,但或许神居阁就有治你的手段,我留下它,也算给你最后的这几个时辰当个伴……如果你不想死,而又有不死的保命法门,那么它将会直接送你上路。” “你……”闲神真君心中暗怒,顿时气血上涌,眼前稍微黑了一黑,恍惚间似乎要消去最后一点精气神。 “真君就在此安度余生罢,尽管只有几个时辰了。” 清原转身朝着大门处走去,留下这么句话。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闲神真君神色黯然,但却隐约有着松了口气的味道。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反手一摄。 嗡地一声。 两段锁链凭空飞起,落于清原手中。 闲神真君刚刚松懈下去的一口气,立即又提了上来。 “真君想要给神居阁留下最后一点东西?” 清原低头着手中的两条锁链,按说应该是一条,只是被人斩断了,“这条锁链原来应该是法宝级数,不过被利器切成了两段,只算残宝了……” 闲神真君叹道:“保不住完整的法宝,留下残宝也总是好的。” “留不下了。” 清原手中一晃,将之放入古镜当中,然后看向闲神真君,说道:“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宝物……眼下这神居阁中,但凡品阶较高的法宝法器,不论是躺在藏宝库的,还是拿在手里的,都尽数归我……你最好亲自发话,否则一旦有所阻挠,难保我不会出手。” 闲神真君微微闭目,带着许多苦涩的笑意。 “你这小辈……真是让人恨之入骨。” “过奖。” 清原语气平淡,神色也不变,看似淡然无波,实则心中想起那些宝物,早已有了些许动荡。 神居阁上下所有宝物,尽数入手,那么神宝天河得了这些增益,又将增长到何等地步? 只怕不逊色于仙术了罢?(未完待续。) 章四一四 法宝 天空大海,俱是清澈湛蓝,一眼望去,茫茫无尽。 在天边与海面交接成一线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点。 小点渐近,却是一个人影,似是坐在了海上。 而实际上,他座下却有着一尊小山般大小的鲸鱼海兽,身子大多隐在海下,只有一部分背部,露出了海面。 “先生。” 巨鲸陡然开口,低声道:“从零星海域往东,已有七日,前方就到仙坞海市了。” 鲸鱼背上的人盘膝而坐,静静应了一声,心神依然沉在古镜当中。 当日在神居阁,闲神真君自知清原道行增进,已有了足以覆灭神居阁的本事,而神居阁上下众人,无人能与之匹敌。 形势如此,不由人择,闲神真君终究不是愚蠢之辈,且在领悟上,看透了更上一层,当下明白了许多事情,于是他亲自发话,让整个神居阁,都尽数依照清原行事……哪怕是让众人将自己手中的宝物,双手奉上,亦不能违抗。 清原此次从神居阁当中,获益极大,法宝共八件之多,位列上品的有两件,另有两件法宝,品阶虽非上等,也位在中游,又有法器四十余,其中位列上品的,则有十一件。 “寻常散修真人,也未必能有一件法宝能用,但神居阁创立未足百年,因闲神真君之威,兴许还有燕闲神眼相助,故而在零星海域,已是数一数二的大派,接纳外来高人,奉为客卿,再有四方进贡,数十年间隐然有浩大宗门之势……早知神居阁底蕴不浅,但也未曾想过,不过数十年光景,已有这般深厚积累……” 清原对于此行所获,极为满意,甚至想到了玄元岛。 玄元岛传承数百年,创派祖师更是一位人仙,只怕底蕴更甚罢? 说来玄元宗主与乱星妖王斗法,险些波及到他,也算一番因果,也算一个寻衅的借口,但清原着实不想再有生事,更何况……当日受到波及的,可不止清原一人,更为惊险的是浣花阁的弟子。 再从玄元楼船,以及后面的蛛丝马迹来看,清原也大约察觉,玄元岛与华长老等人之间,或许有些交情,但是近期只怕已是交恶…… 如今一位八重天的浣花阁真人来到东海,闲神真君固然是逃不过去,但是玄元岛主,也未必好过。 他吐出口气,心中却愈发悸动。 一个闲神真君所撑起来的神居阁,经数十年发展便有这等底蕴,而玄元岛数百年传承,只怕更高……那么,传自于道祖的浣花阁、守正道门、正仙道、先秦山海界等等道祖门派,又是何等惊人? “庞然大物……” 清原吐出口气。 紫霄宫不算门派,只是紫霄大仙的居所,而清原曾是仙宫道童,见得一角底蕴,已是觉得深不可测。 那么真正创立的道祖门派,又是何等底蕴深厚? 在下界之后,本以为接触到了不少道祖传承的人物,大约是能推测得到道祖门派的底蕴,但今日来看……他所见到的,只怕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类似东海此事,如若不是浣花阁顾忌先秦山海界,只怕也不会这般麻烦。 …… 他略有感慨,收敛了心思之后,再细数此次所得。 这次所获的法宝与法器,藏宝库反而只是少数。 八件法宝,四十余件法器,其中在藏宝库当中,法宝仅得两件,法器仅得二十……因为多数宝物,早已在过去的时日中,赏赐给了神居阁的人物,而不是躺在宝库之中蒙尘。 例如那位暂代闲神真君行事的武远,身上便有一件法宝,但也已被清原取来。在闲神真君的授意下,这个名为武远的上人,甚至不敢有半点迟疑,毕竟他道行不低,也有着几分审时度势的眼力。 “此次为的是法宝,其次才是顺手取了闲神真君的性命,本就没有想过株连神居阁,未想……闲神真君怕我大开杀戒,主动告知私藏宝物之处,真乃意外之喜。” 清原暗暗吐出口气,他在闲神真君的私藏宝物的地方,得了三件法宝,其中一件便是上等法宝,剩余两件虽然不如上品,但也逼近上等之列,不是寻常法宝可比。 此次得益,在整个神居阁当中,便是以闲神真君私藏宝物最重,其次则是神居阁众人手中所持的宝物,藏宝库反而较少,且品阶较低。 虽然神居阁是闲神真君的,但闲神真君却也没有将宝物尽数藏在神居阁当中,而是将自认为品阶极高的物事,私藏在了自己的居所当中。 这些宝物当中,除却三件法宝之外,便有还有一部丹诀,另有一部剑法,其名冰神屠元剑。 “若不是闲神真君自己开口,我便只是取了藏宝库,错过了他本人的藏宝之处……。” 清原感知非是寻常真人可比,但是闲神真君藏宝之处过于隐秘,全无痕迹,他本人若不开口,清原着实难寻。其次,就算寻到了,也正如闲神真君所述,内中宝物勾连阵法,外力强行攻打,必将自毁。 这次闲神真君怕他大开杀戒,故而主动开口,而清原当时实则颇为错愕,但灵机一动,也就顺势故作姿态,引出了藏宝的法门以及位置。 …… 细细算来,如今加上得自于浣花阁华长老等人,以及早先的燕公子,再加上这些从神居阁搜刮来的宝贝……如今神宝天河之中,法宝有十五件,位列上等的有五件,而法器共计四十余件,上品之列有十五件。 这般底蕴,放在数百年传承的门派当中,也是极为深厚。 而神宝天河,经过清原突破,古镜品阶提升,再加上这些宝物落入其中,如今的威能,已经比肩八首火龙道…… 但源自于古镜的神宝天河,威能未必不能再高一筹,例如重现炼魔鼎,又或是在法宝法器不缺的底子之下,再以五行阴阳为阵,也或许……以四象阵盘为基础,凝成四方神兽? 这还须细细揣摩,但清原并不着急。 因为神宝天河之中,或许还将有新的宝物,增添威能。 这新的宝物,便是将要加以炼制的炎尊神躯。 “此去海市,不知能否寻到善于炼制法宝的高人?” 清原带着这样的想法,往前而去,到了这一日夜里,他便遥遥看见了仙坞海市。 未入海市,他先是听到了一个不算意外的消息。 神居阁已灭。(未完待续。) 章四一五 仙坞海市【求订阅!求月票!】 神居阁覆灭。 这个消息,也不算多么出乎意料之外。 闲神真君本事想要等古长老到来,一己承担此次得罪浣花阁的罪责,但他没有等到那个时候,受不住伤势太重,就已咽了气。 清原离去前,在闲神真君旁边留了剪纸为马的一个纸人,借着纸人,可算是“亲眼”看见这位真人死去的时候。 那时……浣花阁的古长老,还未到来。 而从适才听到的消息来看,正是闲神真君身死,清原散去纸人之后不久,神居阁上下,便尽数覆灭了。 听到这个消息,清原半晌无言。 闲神真君得了冰霜,并且与浣花阁之人交手多次,已经结了不小的怨隙,下场早可预见……即便不是伤重而死,也必定是要死在古长老手里的。 但是神居阁中……那些客卿长老供奉,道童仆役,终究不曾涉及此事,清原本以为古长老是女子,应该更为仁慈几分,未想还是下了杀手。 清原默然片刻,才叹了一声,他终究还是轻视了浣花阁对于门中声誉的看重…… 在浣花阁之外的人,哪怕没有解开冰霜隐秘的手法,但只要有所接触,或许有机会接触,都将灭口。这么说来,那些弃了神居阁而去的修道人,散在各方,却也未必真是逃得过去。 “那么我……” 清原看着海面,怔怔出神,神居阁无意间获得冰霜,尚且遭此无妄之灾,而他本身是直接获悉了冰霜隐秘的人,并且还伤及华长老等人,处境岂非更险? 之前浣花阁给了他乾坤封闭之术,让他避过了守正道门的正一,如今竟还是要用来避过浣花阁么? …… 他又仔细打听了几句,发觉浣花阁行事,果然不漏痕迹,将这些事情……推到了其他方面上去。 例如神居阁以南,有古仙人阵法,如今阵法破碎,席卷八方。而因为在此之前,闲神真君与其胞弟恶斗,伤重濒死,并毁去岛上护山阵法,故而不能抵御阵法破碎之波及,因此神居阁便在这场“天灾”之中,尽数覆灭。 例如乱星海域,不久乱星妖王攻上玄元,稍胜一筹,而玄元宗主身负重伤,此后因为自觉时日无多,为了宗门传承之延续,不惜借用门中至宝,暂时恢复伤势,提升本领……随后打入乱星妖王老巢,与之同归于尽,消去了玄元岛的心腹大患。 如今玄元岛另有人接手,是一位六重天上人,但隐约有了突破真人的迹象。 这一切种种,清原几乎都能看出浣花阁的影子。 这些事情,让清原感到了更为沉重的压迫之感,但他有这乾坤封闭之术,可以收敛气息,终究不是容易寻到的,否则那位古长老,只怕早已落在眼前了。 “虽然宗门位在极南之地,但伸出手来……只是门中一位真人长老,数位上人弟子,便足以让两大海域的局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清原心中道:“真是愈发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了……” 他这般想着,收了杂乱心思,命巨鲸停留在外,而他本人则踏上了这座仙坞海市。 …… 修道之人,求取大道,意在成仙。 但修道之中,总有许多需求,例如法宝之流,例如丹药,例如道术,例如功法,例如天材地宝之类……等等各类物事。 或许有修道人得了一件天材地宝,但对于自身无用,可另外有人渴求这一件天材地宝…… 那么两人之间,除却杀人夺宝之外,或可互取所需,例如传授道术,以作报酬,例如用法宝交换,例如用丹药交换,诸如此类等等。 海市便是一个可以让人安心交换物事的地方,让你把手中的物事,去与他人换取自身所需的物事。 常人即便自身有宝物在身,也不可能四处宣扬,告知于他人,即便真有外人听得消息,多半还是来杀人夺宝的。 只有来到海市,才能保个平安,免得被他人强行夺去。 “借着海市名气,可以引来远近的修道人,聚集于此……来的人多了,宝物也就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可在其中仔细寻找……想要出手的东西,也可寄托在海市之中?” 清原略微沉吟,暗道:“与凡尘俗世间的集市,倒也相差不远。” 形式自然是类似的,但这海市之中,来的是修道人,互相交换的法宝丹药之类,终究是不同。 其实中土也有这样的墟市,但极为隐秘。 毕竟两地不同。 东海风气闲散,容易放开,且大海广袤,岛屿无穷,不论宗门弟子,还是散人修道者,行走在外,总会得到许多机缘,但自身又未必用得上,于是才有了这般可供交易的海市。 海市传闻是经过先秦山海界默许,这才在东海各大繁华海域之中,定下了脚跟…… 而在中土,礼仪规矩为重,风气较为封闭,宗门之人又有着许多故步自封,敝扫自珍的念头,加上散人修道者又是传承低劣,且人数较少。 中土地域虽然得天独厚,但终究不如浩浩大海这般资源丰富,再有,东海关于散人的传承极多,而且不乏散仙,甚至散人修道者也未必逊色于寻常宗门弟子……这便是与中土有了极大的不同。 不同的风气,不同的局面,便有了眼前不同的场面。 清原登上了这座岛屿,看着眼前繁华的场面,略微一叹。 “先秦山海界扶持海市,是因为东海这里,着实扶得起来……而在中土,哪怕守正道门默许,也断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场面……” 毕竟中土以宗门为重,而宗门之中,传承完善,跟外界需要有所交集的地方不多,又不愿泄露宗门的传承机密等等,所以极少接触这类海市,加上出自于宗门的弟子,在散人面前,不免自傲。 正因为这诸般原因,中土境内,踏足墟市的大多是散人,可是中土的散人修道者,偶获粗浅传承,修行上步步摸索,与东海散人颇多,传承机缘丰富的局势,大有不同…… 这也是许多散人修道者,出海访仙的传说的由来。(未完待续。) 章四一六 仙坞火神楼 仙坞海市。 眼前街道繁荣,两侧楼房林立,有条石铺地,道路平坦。 有人来往于街道之上,身上气息多是有所收敛。 在这里也颇是注重规矩。 清原从巨鲸身上打听到了这座仙坞海市,可这头巨鲸毕竟是妖类,也只是偶尔听闻,却不曾来过这仙坞海市。所以清原此来,还须自己寻找炼宝的高人。 登岛之后,他入了海市当中,然后才发现这仙坞海市又细细分作数个地方,而具体如何,清原并未探清得多么清楚,毕竟他是为炼宝而来,因此打听的消息,也就是炼宝之处。 仙坞海市之中,炼宝造诣最高的人,名为许钧,人称许老,可谓赫赫有名。 此人岁数颇高,道行在六重天上境,善于炼器,亦精于炼丹,对于符道阵法等方面,亦有所涉猎……毕竟触类旁通,均有相通之处。 “许老为散人出身,年幼时遭了海难,流落海岛,终究在孤岛洞穴之中,发现一位寿尽的真人遗蜕,得此功法,自此踏足修行之道。” 清原回想着适才在那边听到的消息,“道行不算高,但精于炼宝,在海市中赫赫有名……因孤身一人,不善交际,所以为了避免麻烦,应了仙坞火神楼的招揽,托庇于其中的炼器阁,奉为客卿,地位极高,此后又因炼器阁的前人感悟,使之在炼器造诣上,更进一步,如今被火神楼视若珍宝,炼宝造诣之高位列火神楼众大师之上,可谓深不可测?” 他沿着街道,往前而行。 仙坞火神楼,随着这座海市而建立,在海市之后有着先秦山海界的影子……所以这仙坞火神楼的背后,据传也是有着先秦山海界的影子。 例如先秦山海界的外门弟子?又或是曾经先秦山海界在外创立的分支宗派? 东海浩瀚,每一个繁华兴盛的海域,总有这类海市兴起,而其中便与先秦山海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清原对于其中究竟是什么关系,并不在意……只是这火神楼底蕴深厚,开价也向来公正,童叟无欺,就是外来人至此,也不必担心会被狠宰一刀。 …… 眼前便是火神楼。 火神楼高有五层,占地颇广,遥遥望去,颇是壮观大气。而在细微处,如台阶,如栏杆、门户、窗户,处处地方,俱都是极为精细,隐约能见纹路若隐若现,似阵法,似符文。 一股浩然火焰之气,扑面而来。 “这就是火神楼?” 清原迈步入内,当即有下人来迎,他偏头扫了一眼,来的是个少年人,满面堆笑,并非修行之人,而是习武之人,且已能搬运气血。 尽管东海号称遍地机缘,但也并非人人修行,但这少年既是在火神楼办事,修行或许不成,习武却还是能得真传的。 “这位公子……” 少年看不出来人道行多高,但也不敢怠慢,毕竟在这海市当中,修道人来来往往,深不可测,从来不是他一个凡夫俗子可以看出端倪的,“不知公子此来,有何所求?” 清原平静道:“我求法器之类。” 少年闻言,心中微惊,然后引着他去了炼器阁。 炼器阁就在后头,不过一个转角,便是一个广阔的内室。 清原目光一扫,但见眼前架上,供着许多物事,或刀或剑,或瓷瓶,或木桩,或圆盘,各类物事,俱都整齐排列。 “这些都不入法器之列,但在习武之人手中,已堪称神兵利器。”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却也稍微叹了一声。 不知怎地,发觉这些堪称神兵利器的物事,摆放在这里,来往贩卖,却是有些颠覆以往的念头。 或许后面还有着寻常上人都梦寐以求的法器,乃至于法宝…… 修道人的物事,却沾染上了利益的气息,终究让清原有些觉得古怪,毕竟他常在中土,极少接触到类似的场景。 “这里的物事,都是精品,已非同寻常。”那少年迟疑着道:“这已经是小的所能接触到的最上等的物事。” 清原偏过头,道:“这些是寻常人用的兵器,修道人的眼界,可不止于此。” 那少年尽管早有预料,但也不禁咬了咬牙,低声道:“法器之流,便是上人也未必出得起价,故而封存宝库之中,而法宝……更为难得,只有许老才有炼宝的把握。小人只能接触这里,若要法器之物,至少该有长老前来。” 清原平静道:“那就让你们长老过来。” 火神楼中,总不可能只是贩卖凡兵,既然有法器乃至于法宝,能作交换,那么自然是修道人来此寻求交易的……管事的人,总也不会离得太远。 果然,那少年离去,不过走了十几步远,就招来了一个管事的。 “你分量不足。” 那管事还没走到身前,清原便已说道:“火神楼既然是有宝物的,那么自然是有高人坐镇……你未足上人境,管不了这些事情……” 那个中年管事与少年,俱是面色微变。 然后下一刻,便有了个声音,沉声道:“这位公子,看来要作大买卖?” 清原笑着道:“算是吧。” 接着,似乎静了一静。 对方没有开口答话,似乎也略觉意外。 毕竟这个年轻公子,其本身年岁似乎也并不高,更是气息不漏,恍若凡人,看不出深浅。 或者来的真是凡人?又或者是一个道行极高的真人? 那坐镇火神楼的高人,显然有些迟疑,过了片刻,才道:“老夫失礼了,公子既有大气,就请上来罢。” 清原扫了身后的诸多器物一眼,露出微笑。 在那战战兢兢的管事带领下,清原随之登楼,直接来到了第五层。 “请进。” 那扇房门,无风自开。 管事侧身在一旁,作了个请势。 清原迈步而入。 房中撑开两扇窗户,显得明亮。 这房里空旷而简朴,一张矮桌,一个蒲团。 蒲团上盘坐一老者,年逾古稀,头发灰白,目中闪过一缕精光,落在清原身上,开口问道:“老夫宋越,不知公子所说的大买卖是什么?” 清原说道:“法宝。”(未完待续。) 章四一七 炼宝不易 法宝! 两个字,掷地有声。 老者眼中精光大盛,过了片刻,才略微消去,低沉道:“法宝极为难得,纵是真人也未必能有,可谓价值连城,不可估量,只能以相应的天材地宝作为交换。” 对于这个回答,清原早有所料,哪怕是在东海,法宝也不是寻常物事。 至于中土,更不必说,极为保守封闭,法宝法器皆是宝物,根本没有交易买卖的说法。在中土上,便是一件法器,或许也能作为三流宗门的镇派至宝。 而更多的是,在中土境内普遍认为自身打磨的宝物,最为合适,多则无用……例如守正道门,门中弟子只用一剑一拂尘,或是自行炼制,或是长辈所赐,道行越高,法剑便磨炼得越是锋利,根本不必再用外物。 再如陆瑜霜,一柄霜华剑足以让她尽心尽力去磨练,多则分心,有害无利。 对于清原本身而言,白玉尺及古镜均为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亦是足矣。但是古镜之中的神宝天河,却需要大量宝物,增添威能,所以他才来了这火神楼。 “我知道法宝难得……” 清原缓缓说道:“就算是那位许老,有着炼宝的造诣,却也不易炼成罢?” “他早年替人炼制法器,造诣不凡……后来入了火神楼,得了前人经验,曾经用火神楼之中藏的一桩奇物,炼成法宝,故而声名在外,也成了我火神楼的招牌。” 宋越沉声说道:“但是他用的奇物,是先秦山海界一位长老赐予火神楼的宝物,乃是斩杀一头八重天巅峰的海兽所得。如此奇珍异宝,尚且不能炼成上等法宝,在法宝行列之中勉强挤入中流……而这是他唯一一件炼成的法宝。” 清原默然不语,炼宝不易,他早有知晓。而那位许老,能以六重天上境,炼成法宝,果真是造诣深厚得令人惊叹。 想到这里,清原不禁想起在古镜当中,还躺着十余件法宝。 这些法宝,一部分出自于浣花阁,另一部分,却是神居阁多年的积累,其中便有着闲神真君,燕闲,以及二人的父亲,乃至于神居阁上下众人的心力。 法宝炼制不易,但也未必全是出自于炼宝的宗师,更多的是那些前辈人物,在成就真人之后,搜集上等材料,对于自身以往所用的法器,重新炼制,以真人法力,日夜冲刷,历经多年功夫,磨练成宝。 神居阁积累的这些法宝,便几乎都是前辈真人遗留,想来……许是借着燕闲的神眼,看见许多真人坐化之后的洞府遗物,也或许是零星海域之中曾宝物出世,又或是有小派势力无意获得,难以保全,故而上供。 这般想着,清原想起自己手中的古镜与白玉尺,俱是本命法宝,无须炼制,随着自身道行增长,便能不断增长,足能尽数发挥自身本领…… 想来有朝一日,自身若能得道成仙,而两件本命至宝也必将随之跨入仙宝行列。 “你要法宝,除非有着什么天材地宝……” 宋越出声,打断了清原的思绪。 “晚辈此次前来,是要寻许老炼宝。” 清原沉声道:“晚辈手中的宝物,断然不会逊色于那八重天的妖王。” 炎尊虽然未足八重天,但却是从火焰之中诞生的神灵之躯,便是九重天的半仙,亦是不能与之相比。 宋越闻言,目光微凝,似乎有些讶然,有些错愕,更有些难以置信。 清原看着这脸色变化的老者,没有出声惊醒对方,只是静静等候对方回过神来。 火神楼背后是海市,而海市背后是先秦山海界……先秦山海界扶持海市,为的是东海繁荣,自是极重规矩的。 加上火神楼在外名声颇正,清原倒也没有什么忌惮。 最重要的是,这个坐镇火神楼的宋越,也不在真人境,而是六重天的上人。 毕竟真人境已是世间的大人物,在这浩浩东海之中,海市众多,也不可能都有真人坐镇。 可尽管如此,清原也未敢轻视这火神楼,这宋越道行虽然未足真人,但必定有着可以在瞬息间通知真人的手段,避免有人扰乱海市,强取豪夺。 “你这年轻人……” 宋越沉默片刻,忽地抬起头来,说道:“你要托他炼宝,风险不小。” 清原稍微点头,道:“晚辈知晓。” 炼宝一旦出错,也是能够炼毁的。 宋越继续说道:“不论能否炼成,你都要付出极大的报酬,哪怕炼毁了也一样……” 清原微微皱眉,才点头道:“也罢。” “看来你真的有底气。”宋越见他答得干脆,忽地有些感慨,说道:“年纪轻轻,身怀至宝……不过可惜了,火神楼暂时接不了你的生意。” 清原目光微凝,道:“前辈何意?” “许老不在。” “不在?” “他找人去了。” “找谁?” “这个与你无关,也就不必知晓了。” “那么……”清原沉吟道:“许老何时归来?” 宋越思索着道:“已去三月有余,至今没有消息。” 清原没想到来了火神楼,依然不能找到那位许老,皱着眉头,道:“传闻火神楼为了招揽许老,可是费了不少心力,后来许老炼宝有成,地位更高,被火神楼视作珍宝……但火神楼却连许老去了哪里都不知晓?你们就不怕他投入别家?还是他在外遇险?” 宋越看了他一眼,说道:“他道行不下于我,只要不遇真人或是妖王,便能无事……真人境的大人物,俱都少见,哪有那般容易遇上,更莫谈招惹?至于投入别家……许老此人重言诺,即便真是被别家的炼器之法所吸引,也定要先与我火神楼有个交代。” 清原听到这里,心中颇是错愕。 真人境的大人物哪有那般容易遇上,更莫谈招惹? 可他来到东海才有几日……先有乱星斗玄元,再有闲神真君,然后又是燕闲,再是炎尊,乃至于炎君的分神…… 这句话让清原心中忽然有了些荒谬之感。 “既然许老不在,又不知何时能回……” 清原叹了声,稍微拱手,道:“那么晚辈告辞了。” 宋越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清原稍微点头,便即离开。 宋越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眼前这个气息平淡的年轻人,好似凡夫俗子,却又似是深不可测。 宋越想了片刻,似有些迟疑,但在清原就要离开房外时,忽然开口:“公子且留步,老夫可以告知你关于他的去向。” 清原脚下停在那里,偏过头来,看着宋越。(未完待续。) 章四一八 散人周游 茫茫海上,有一人影渐进,是个年轻人,五官虽是平淡,然而气质高远,神色淡然,颇有高雅之态。 他身着蓝色长衫,徐徐而行,手中有一异草,正是从悬崖边上采摘而来。 过了许久,他才沿着海上,走回了自己暂居的岛屿,遥遥便看见了那个等侯在岛上的老者,当下眉宇皱了一皱。 “周先生……” 老者迎上前来。 然而他话才说一半,被称为周先生的年轻人,已经摆了摆手,淡漠道:“许老先生,晚辈已经说过了,我自家修行尚且不易,炼宝炼器耗费时日,着实繁忙至极,虽说这点本事传授于人也未尝不可,但晚辈委实没有收徒的兴趣,更没有教授技艺的空闲……” 许老面露苦恼,双手一拱,躬身道:“老朽一心炼制物事,尤其是丹药之流,最为上心,但向来只得炼宝法,未得炼丹术,偶然见周先生展露手段,炼制之造诣,实乃生平仅见,若不能学得,必定抱憾终身……更何况,周先生也不愿自己一身本事,将来没有传承罢?” 世间宗门,均是一代传着一代,而散人修道者……尤其是到晚年,最怕一身本领失传。正是因此,茫茫东海,无数散人,乃至于曾经的散仙,都会留下传承,或是生前收徒,或是临死之前,在岛屿上,在海底下,留下一身所学,静待有缘之人。 正是因此,茫茫大海,便号称传承无数,机缘遍地。 甚至有人所获散仙传承,并不亚于浩大宗派的道统,同等境界之下,不乏能以散人之身,胜过宗门弟子的例子。 “许老的名声,周某早有所闻。” 那年轻人叹了声,说道:“您老人家在仙坞可谓声名显赫,不知多少人有心拜师,但也不曾听过许老有过收徒的前例,想来您不愿收徒的想法,也与我差不多罢?至于传承……许老年迈,也不曾为传承断绝而苦恼,我年纪尚浅,寿元仍足,还没有到需要为传承断绝而担忧的时候。” 再退一步讲,就算真要寻个传人,也是为了传承接续,怎么可能是寻许钧这么个年纪老迈之人? 只是这话不免伤人,他终究略去了这一句。 那边,许老闻言,沉默片刻,忽然说道:“要不……弟子回去之后,便即收徒?” 年轻人神色立时一滞,似是怔在了那里,然后才苦笑道:“许老莫要说笑,这不是你收不收徒,而是……你也应当知晓,收徒不是小事,授业更非易事,这多半也是你多年不曾收徒的原因。” 说着,他看向许老,深吸口气,沉声道:“这岛屿不过是我暂居之处,再过三两天,我便要离开这里了……许老还是离去罢。” 许老面色微变,正要开口,示意自己愿意跟随在侧。 然而年轻人已经看出了他的意思,当下摆手道:“我名周游,意在游览各方,采霞炼气,采药炼丹,寻求得道成仙……只盼日后能成大地游仙,逍遥在天地之间。” 这话没有说得清楚,但意思已是颇为明白。 许老脸色阴晴不定。 而周游叹了声,稍微摇头,已是往岛中深处而去。 岛屿之上有山峰起伏,山中有洞室。 洞外已有阵法布置,造诣颇高。 …… 岛屿边缘,那老者站在这里,神色黯然。 然而在他身后,海天交际一线之处,有一道细不可察的影子,逐渐临近。 过了片刻,那影子已经来到了岛屿之前,正是一个人影,脚下踏着的不是海面,而是露出海面的巨大鱼背。 “许老先生。” “嗯?”那声音让许老惊醒了过来,心下陡然一凛,他也算是道行颇高,纵然是真人临近,也不可能如此无声无息地接近身后,而不能让他察觉…… 可适才分明只是感应到了一头五重天的巨大鱼妖,不足为虑,但未有想到,那鱼妖背上,竟然还有一人。 如非那声音主动开口,他根本不能察觉。 倘如来人心怀歹意,加以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许老脸色带着几分惊骇,转过身去,便看见了鱼背上的那人。 来人竟然也是个年轻的面貌,五官端正,清朗俊逸,更有淡然出尘之意,正站在鱼背上,拱手施礼,道:“晚辈清原……有事相求。” …… “有事相求?” 许老怔在了那里,旋即想起适才被周游所拒的一幕,当下心生燥怒,但刹那间,又想起这年轻人无声无息来到身后,道行只怕高深莫测,才强行压住了心中发泄的念头。 他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年轻人,清静淡然,像是个腹有文才,气质不凡的公子,身上全无半点修道人的法力气息。 乍一看去,好似一个未经修行之人。 但从先前一幕来看,必是高深莫测。 许老自忖本身已是六重天上境,来的这个年轻人,莫不是真人? “这位公子……”许老斟酌着言语,道:“老朽暂有要事,不得空闲,只怕是……” 话说一半,他略有迟疑,抬头看了清原一眼,生怕触怒此人。 “晚辈为了寻到许老,可是从仙坞海市,搜寻各方,至此三千里。” 清原如何听不出他话中拒绝之意,当下叹了声,说道:“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许老真要拒绝,至少也要先听晚辈说了,再有定夺。” “老朽确有要事,不论公子求的是什么,也不论是有什么丰厚报酬,都不必说了……” 许老在外,向来是出了名的脾气差,此刻因为顾忌清原道行太高,这才压制了心中烦躁不耐,勉强在语气上压得温和几分。 这老者在炼器的造诣上颇高,素来受人敬重,受人吹捧,不免养出几分高傲。此外,类似他这种专于一道,而有所大成的人,大多不通人情世故,难免有些古怪倔强的脾性。 若不是清原道行让他无法看透,只怕早就被他出手打发了。 清原自然也明白这点,当下笑着摇头道:“许老与我此前素不相识,不愿相助也是常理。只不过晚辈追寻而来,费了许多功夫,一个照面便吃了闭门羹,可是不太甘心……许老也不好奇晚辈究竟所求为何?” “不就是炼制法器那点破事?”许老摆了摆手,说道:“一切免谈,你走罢。” 到了此时,他语气中已有许多不满,哪怕眼前这人道行再高,哪怕自己或许会触怒对方,但也顾不得了。 清原未有动怒,反而笑道:“你道行虽高,但应该察觉,你不是我的对手,就不怕我对你出手,施以逼迫,甚至是恼羞成怒,顺手打杀了你?” 他自问不会强求,也不会下此杀手,但是对于许老这点想法,也确是好奇。 “道行高就能逼迫?逼迫也就有用?” 许老忽地冷笑一声,指着岛屿深处,说道:“内里有个炼丹的高人,但道行不过四重天,我有六重天积累,可在此已经看了两个月的门,不论风雨烈日,我这把骨头都站在这里日夜恳求,至今仍被被拒之门外。逼迫有用……我还在这里干什么?” “这倒真是令人意外了。” 清原轻笑了声,看向岛屿深处。(未完待续。) 章四一九 许老求拜师 “这是仙坞火神楼的宋越前辈,托我交给许老的东西。” 清原把目光从岛上收回,落在许老身上,顺势一抛,飞出一张符纸,“这符纸你且先看看,我的事情便待会儿再说罢。” 符纸色泽淡黄,上面纹路粗犷,像是一挥而就。 许老伸手接过,扫了一眼,道:“确实是仙坞火神楼的路数。” 这样的符纸,一般用来记事,但会有火神楼特殊的法门轨迹加以封禁,只有通晓火神楼法门的人,才能看见内中记载。 至于外人,就算得到了这符纸,也不能探知内中消息,如若想要尝试破解上面的法门,一次不成,符纸便会毁去,因为这符纸材质特殊,十分脆弱,加上制成之时加了磷石,一旦触动,会轻易燃火焚毁。 除非是在符道之上有着极高造诣的人物,先是看透内中法门轨迹,然后沿着轨迹,衍化出法门纹路,而且其中不能有一丝半缕的差别,否则必将焚毁。 许老将符纸稍微扬了一扬,讶然道:“这种符纸,你是怎么得来的?” “当日晚辈去火神楼寻找许老,在宋越前辈口中,得知许老离开仙坞海市。” 清原说道:“后来晚辈离开时,宋越前辈将许老去向告知于晚辈,条件便是托晚辈送来这张符纸。” “原来如此……”许老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有些冷笑,双指夹着符纸,抬头看向清原,说道:“宋越只知我离开时,是往东走,想来他也是指着你往东罢?” 清原点头笑道:“正是。” “但这里是仙坞海市以北数千里。”许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往东寻我,却找来了北边方向……这寻人的本事,倒也真是不低。” 清原笑道:“过奖。” 许老不再开口,低下头,法力运转,将符纸一碾,顿时成灰,然后便将灰烬一撮,洒在了眼前。 灰烬纷纷洒落,却似是在许老眼中,闪过了无数场景。 清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记载的手法,心中略觉讶异,但世间法门无穷,千千万万,数之不尽,奇门异术玄妙诡秘,总有许多奇妙的手段。 “早先不给我这篇感悟,现在算是再拉一把?” 许老嘿然笑道:“我在火神楼多年,也算受到极大重视,但偏偏是这一篇源自于先秦山海界的炼器感悟,总是遮遮掩掩。这次见我离开太久,没有联系火神楼,怕我就此脱离,这才想用半篇感悟来拉住我?” 清原听他冷笑之声,不明所以,但心中念头一转,大约明白,火神楼见他离开太久,没有回返迹象,所以用半篇感悟以作诱惑。若是猜得不错,适才那符纸记载了上半篇,而下半篇还在火神楼,吊着这个许老的胃口,吸引着他回返火神楼。 “半篇就半篇。” 许老怒哼了声,道:“若能拜师功成,老夫还稀罕这点?” 话虽是这般说,但清原明显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缕痛惜之色。 对于这个精于炼器的老者而言,前人的炼器感悟,显然有着极大的诱惑,或许当初他投身火神楼,也是为了这些前人经验。 火神楼深知其秉性,便是觉得用这半篇感悟,便可以拉住许老,比任何天材地宝,任何仙诀,都要有用……只不过火神楼也不曾想过,许老此次遇上的人,精于炼制之道,乃是个活生生的高人,却是要比一篇高人遗留的炼器感悟,更为重要。 “拜师?” 清原听到了他口中的话,十分惊讶。 像是许老这种人物,精于炼器之道,已有堪称大师的造诣,心中所想的,必然也是这一道路。即便是有人仙愿意收他为徒,授他修行之法,只怕许老也未必愿意放下炼器一事…… 先前许老说过,内里是个炼丹高人,莫非这老人对炼丹,也有着不亚于炼器的追求? “炼丹炼器,符道阵法,尽管各有不同,但其中亦有许多相通之处,所谓触类旁通,便是如此。” 许老看了清原一眼,说道:“老夫偶然见到内里那位的炼丹手法,惊为天人,想来以他炼丹的造诣,对于其他方面也可手到擒来……即便此前未曾涉猎,可只要用心钻研,成就必然极高。” 清原眼中已有了些许惊异,适才许老说过,内里是个四重天的上人。 尽管在炼制的技艺上面,道行并非多么重要,但分量却也不轻,毕竟道行较高的人物,对于万物的看法,对于天地的领悟,自身的眼力,以及法力的浑厚,都有着极大的优势,在炼制上面,会有不小的帮助。 这个四重天的上人,炼丹之时被许老所见,于是许老敬佩万分,可见其炼丹造诣,远在许老之上,可想而知,若是他也有许老这般道行,那么炼丹必定更为有利。 “年纪不大,对于炼制之法,却有如此精深的造诣么?” 在清原印象中,在炼器或是炼丹的方面上,有着这等惊人成就的,必然是个老者……即便年纪在修道人中不算高,但也多半是个老者形象,一来醉心此道,多半荒于修行,其次是日夜钻研,心力交瘁,常与炉火相伴,亦是伤身。 但内里洞穴中的那位,是个年轻人。 “里面那个年轻人名为周游。”许老捻着胡须道:“老朽想要拜他为师,但他一直不肯答应。” 清原半晌无言,许老年纪已是颇大,即便也是六重天道行,但面貌都已有七十余岁,真正年岁必在百岁开外,去拜这样一个年轻后辈为师,怎么看也是让人错愕。 想来也就是这个许老,醉心炼器,不通世事,才不会理会外人目光,如此荒诞行事。但退一步讲,这个老人也真算是一片赤诚了。 许老叹了一声,忽然谈起头来,看着这个自己无法看透的年轻人,心想自己向来不善交际,眼前这位可是未必,更何况,这年轻人道行更高,也许更有办法。 这般想着,这老头眼前一亮,开口说道:“你若是有办法让他收老夫为徒,不论你要老夫去办什么事情,只要不是丢命的事,老夫全都答应你。” 清原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不禁笑出声来。 许老恼怒道:“笑什么?” 说着,他似乎觉得此事可行,又劝说道:“里面那位炼丹造诣极高,如若能够指点我几次,我在炼宝的造诣上,也必定有所增益的。更何况,他也极有可能通晓炼宝之术,兴许也能帮你一把……” 清原略微沉吟,没有言语。 许老却是叹道:“不管怎么说,老夫死缠烂打几个月都没用,他过几日就要走了,如今又不能动强,老夫实在愚鲁,是想不出办法了。你有本事就你来罢……只要能成,老夫就是欠你一个天大人情,你要这般老骨头作什么事都好说……” “这个……” 清原眼神闪烁,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心中沉吟:“炼器、炼丹、符道、阵法等等方面,有着触类旁通之效?”(未完待续。) 章四二零 入山见周游 岛屿上有山,山中有洞穴。 洞穴之外有阵法。 因此在洞穴深处,名为周游的年轻人,正盘膝而坐,安心修行。 他坐在蒲团上,身后岩壁上,有着阴阳阵纹,呈太极八卦之变化。 他呼吸平缓,气息延绵,心神尽数沉入体内运转功法,分毫没有在意外界之事,哪怕岛上还有着一个六重天的上人,也已被他抛之脑后。 由此可见,他对于岛上的阵法,有着极高的自信。 实际上,这阵法在此,也是许老道行高于周游,却不敢动强的许多个原因之一。 但看周游静心修行,气息平淡,竟有些道家真传的意味。 旁人不知其来历,只有他心中知晓,他所修行的法门,乃是上界一位仙家遗留。而他的修行道路,也承了那位仙家的想法,内炼法力,外炼金丹,相辅相成,寻求得道成仙。 这也是他年纪尚轻,但道行已入上人境,且炼丹造诣极高的原因。 因为内外丹道,两者相辅相成,不但没有因为分心钻研炼丹之法而拖慢修行,反而以此有了许多益处。 至于岛上那位许老先生……在炼器的造诣上,在求法的毅力上,都足以令人钦佩。 但正如周游先前所想,自身年岁尚轻,前途远大,着实没有收徒的念头。 再退一步讲,他本身也不过是得了那位仙家的散碎传承,真要收徒也须先让自身归入那位仙家门下,获得许可。 成为那位仙人真正的弟子,这也是他的一大心愿。 过了不知多久。 他盘坐蒲团上,纹丝不动,实则体内已是功行三百六十五周天,圆满收功,而体内法力便又增进了一丝。 “这一炉丹炼好服下,应能悟得此境界之巅峰,触及五重天的门槛。” 周游心中闪过这般想法,随后睁眼。 然后在他眼前,便见岩壁骤然分开,外界光芒耀眼。 有一人沿着分开的岩壁,从那白茫茫的光亮之中,徐徐走来,脚步平缓。 “你……” 周游蓦然一震,心中骤惊,手中一抖,法器入手,往前喝道:“你是何人?” 岛上有阵法,以洞穴为中心,布置出去,就算自行运转,没有他来操纵,也算十分厉害,即便是五重天的人物,也不能轻易撼动阵法…… 就是许老这等六重天上境之人,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穿过阵法,来到洞穴之中……因为在他踏足阵法的那一刻,周游便会惊醒过来,从而操纵法阵,抵御得住。 可是眼前这个人…… 周游瞳孔紧缩,心有骇然,更有惶然不安。 “周先生。” 来人含笑说道:“我名清原。” 不知为何,周游听他开口,心中的惊惶忽地散去三分,兴许是听出了对方语气平和,没有恶意。 “不知道兄造访,意欲何为?”周游深吸口气,功法运转,勉强平复心中起伏,片刻后,才道:“细想来,周某与先生素未谋面,应当不曾有过交集,也不曾有过什么怨隙罢?” 清原略微拱手,说道:“周先生不必担忧,我并无恶意。” 说罢,他稍微打量了一眼,眼前是山中洞室,空旷而阴暗,下方有蒲团,岩壁刻画阴阳八卦,而南边方位,则有一座火炉,在燥热之余,丹气四溢,满室生香。 “我原是来寻许老,请他炼宝,然而许老一心要拜你为师,无心理会其他事情。” 清原收回目光,又落在了周游身上,笑着说道:“许老的意思是,你若能收他为徒,他便算是欠我人情,可以为我炼宝。” 周游早有几分预料,也谈不上意外,只是摇头说道:“我修行尚且不易,每日在运功修行之余,精研炼丹之法,单是这两件事情,便足以穷尽一生精力……哪怕如今,我每日全无空闲,用功钻研,犹觉所学浅薄,时日太短,怎么可能还去收徒?退一步讲,以许老的年纪,比我更大,如何能作我未来传承的接续?” 清原对此,实则也深有同感,他心在修行,便是如此想法,至今只有一个古苍,算是得过他的传授,除此外,也未曾动过收徒的念头。 “但总也有些方法的……” 清原笑着说道:“例如触类旁通?” 周游眉宇轻皱。 清原说道:“符法与阵法之间,均是以纹路勾勒,与天地轨迹吻合,从而显现出非同寻常的效用,但论其本质,均是纹路,曾有一家说法称符阵不分家,有人用符文来布阵,也有人在布阵于符纸之上。实际上,两者确有不同,但却也有许多相通之处……” 周游沉吟道:“道兄之意,是说同为炼制之法,炼丹与炼宝,也是如此?” “未必尽数相同,但总有相通之处。” 清原微笑道:“许老对你十分崇敬,曾说以你的炼丹造诣,只要花费些许心思,在炼器一道上面,必有非凡成就。而他若能学得炼丹之法,那么炼器的造诣,也必然更高几分……当然,我看得出来,或许他对于炼丹的心思,也不亚于炼器。” 周游点头说道:“许老对于炼丹之道,确是十分渴求,只是向来不得法门。” 炼器之法,得出来的是宝物,有着诸般用处,但绝大多数是用来护身,或是斗法,对于道行增益不多。而炼丹之法,也有诸般用处,数不胜数,其中最常有的,便是益于自身修行。 有些修道人,以斗法为重,以护身保命为重,故而觉得该是法宝为上。而又有许多修道人,觉得丹药可以增益修为,乃是修道人的根本,更为重要。 周游显然是后者。 “贪多嚼不烂,凡事专精一道,方有所成。” 周游摇头说道:“周某不愿再去涉猎其他方面,至于许老……还是歇了心思罢。” 清原见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心中也是颇觉好笑,但凡在某一方面上有着惊人成就的,总是显得如此性情古怪? 只不过相较之下,这个周游显然还是比许老较为正常些,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其次他精于炼丹的原因,也只是为了修行。 “你若再看看这些东西呢?” 清原忽然伸手,古镜旋转而出,往下倾倒。 轰然巨响。 地上颤了一颤。 整个洞穴,似乎都变得十分狭窄。 周游怔在那里,下一刻,眼神骤变,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那高雅淡然的神态,顷刻间荡然无存,只剩些许惊疑不定。 因为有一具庞大的兽躯,出现在了洞穴之中。 通体赤红如火,鳞甲森然,但见头顶独角,颚下长须,其身如牛,其威如神。 “这是……” 周游并非寻常散人,呼吸为之一滞,“神灵?”(未完待续。) 章四二一 神体震人心 清原早年曾在紫霄宫看炉,尽管炼丹之中的步骤,他不能插手,但作为烧火童子,要看着丹炉,避免发生各类变故,倘如万一出事,又要如何在瞬息之间应对等等,这其中也要有着许多了解。 他如今对于阵法,领悟颇深,同样因此,而对于符法,有着不浅的造诣。 但对于炼丹,只是以往有着在紫霄宫的一知半解,而之前在明源道观,他便是借着这点炼丹的见解,去炼制法器。所以心中也算明白,炼丹与炼宝之间,虽有不同,也有相似…… “这具尸首,乃是从火焰中诞生出来的生灵,天生地养,即为神灵。” 清原说道:“我意在将之炼成宝物,想来有这等级数的宝物来炼制,对于许老这般造诣精深的人物而言,也是难得的体验,甚至会让他在炼宝之道上,更进一步。只不过如今见了你,我倒是另有些想法……” 周游深吸口气,道:“你要炼丹?” 清原缓缓走上前,伸手抚着炎尊头顶的独角,说道:“传闻犀角能入药,想要这根独角也能当作补药?再如那鳞甲……也有入药的说法,应当也是可以炼制的罢?我看它一身是宝,想来都能炼制,即便炼不成法宝,也能炼作灵丹妙药罢?” 周游深吸口气,说道:“鳞角之类,确有入药的例子,但不同的飞禽走兽,效用不同,也未必都能入药,而且补药还是毒药,也是不一样的。类似神兽之流……我只在典籍中看过记载,不曾亲眼见得,更不知其效用,也不知能否入药。” 说着,他又细细打量了炎尊躯体一回,从头到尾,尽数收入眼中,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浑身是宝。 清原见他如此震撼,倒也没有意外,他放出炎尊尸首,不过是要看一看周游的反应,显然此刻这浑身是宝的神体,着实是让周游产生了许多惊叹。 其实先前他也曾想过在许老面前取出炎尊尸首,但许老未必认得炎尊是神灵之体,而这个周游,从他先前修行后未散的功法气息来看,显然得了道家真传,果然便是知晓的。 “你是要将这具神体炼成宝物?”周游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问了声。 “正是。”清原笑着道:“传闻邪道中的御兽宗,也有着炼制尸体的法门,这具神躯若是炼制出来,必定非同寻常,但毕竟是邪法,上不得台面,而且我也没有门路。如此,便只要将它拆散,炼作法宝……” 其实最好是将炎尊整个躯体尽数化作法宝,但东海之中,除了先秦山海界之中,只怕无人有这等炼宝的造诣。 “你要请许老炼宝,只须道出这具兽躯乃是神体的事实,他必定震惊得无以复加。” 周游低声道:“能够炼制这等神体,他必是求之不得。” 清原问道:“那你呢?” 周游默然片刻,说道:“这尊神体,我炼制不成……毕竟不知其功效,其次,内中的血肉,或许是可炼药的,但我没有能够炼制这等神品材料的丹方,不敢轻易开炉。” “丹方我有。” 清原说道:“一种用龙血为主药的丹药,最高能成仙品……只是龙血难求,此刻倒还可以用炎尊之血替代。” 其实世上各方宗派,在炼丹上面最有本领的,自是中土的正仙道,这一门派传自于无上祖师,以炼丹为重。 当初那个玄松子应该是有炼制的本事,如若经由他手,即便不得仙丹,也必定是达到了灵丹的极致,但清原看不透他,不免忌惮,至于这个周游,毕竟只是四重天的道行,还在掌控之中。 “你……” 周游脸色阴晴不定,说道:“我自负炼丹造诣不低,但是道行不足以炼制,一个不慎,只怕会损毁材料。” 清原拍了拍炎尊的身子,说道:“这神体如此庞大,内中神血足能填满一个空池,够你练几次手了……如若你失手太多次,总不可能让你一直练手下去的。” 周游默然片刻,问道:“你能给我多少报酬?” 清原淡淡道:“每出二十粒丹药,分与你一粒。” 周游眉宇一皱,说道:“太少,仙坞海市之中,你出材料请人炼丹,至少要给对方三成报酬,甚至有些身份较高的,要取你七成丹药,我自问炼丹的本事,在仙坞海市之中,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清原忽地一笑,问道:“你也给人炼过丹药罢?” 周游不知他这话的意思,点头道:“早年炼丹本事初成,自身道行又低,为了修行,确实有过。” “难怪你会讨价还价,不像是痴于修行之人。”清原哑然失笑,然后说道:“这样吧,每出三十粒丹药,分你一粒……” 这话却是把先前的报酬,又降低了许多。 周游面色微变,然后叹了声,道:“罢了。” 清原笑着摇头道:“能炼神血为丹,本就难得……我就算不给你报酬,想来你也不会拒绝于我的。” 周游点头道:“是的。” 这样的材料……极为难得,必定会让他在炼丹的方面上,有着极为难得的益处,哪怕不能得到炼成的丹药,但是这种益处,便已是极大的报酬。 他心知这点,清原也知晓这点。 但避免许多杂乱的心思,又或是不好的念头,终究还是要给些甜头的。 “鳞甲独角之类……你不懂得如何入药炼丹,那么便去炼宝罢。” 清原笑意吟吟,看着周游,说道:“你与许老的事情,我不插手,但你总该见他一面,一同考虑炼制神体之事。” 周游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了清原一眼,欲言又止。 清原问道:“还有事?” “在炼丹造诣上,我颇有自信……但是世上还有高过我的人物,其中我所见过的就有一位。” 周游说道:“他精于炼丹,善于炼器,造诣俱是高得令人惊叹。在炼丹上面,他胜过我,而在炼器造诣上,许老也不如他……” 清原蓦然一震,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不禁问道:“这是何人?” “一位散人。” 周游看了清原一眼,低声道:“但他已经死了。” 清原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欣喜而炽烈的心情,刹那冰凉。 “既是已不再世,如何还说?”清原眉头紧皱。 “只要你有本事,就算他死了,也能相助……” 周游沉声道:“我若以神血炼丹,未必能成,只怕失败居多,但有他相助,炼丹必然能成……仙丹无望,但灵丹必然能成。” 清原顿时沉默,然后问道:“你要多高的本事?” 周游深吸口气,说道:“比真人还要高。”(未完待续。) 章四二二 海上有座岛,岛上有座山 海上有座岛。 岛上有座山。 山下有座城。 遥遥看去,但见远方海天之际,云雾朦胧,内中仙岛景象,隐约可见。 “海外仙山之景色,莫过于此罢。” 清原笑了声,看向前方,道:“你说的那位高人,便在这岛上?” 周游凝声道:“就在那上面。” 许老就在他身旁,不免有些心惊,低声道:“如此仙家盛境,不该寂寂无名,老夫观此地距离仙坞海市未足万里,怎么不曾听过?” 周游深吸口气,缓缓道:“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也未必是固定在一处的。” 清原微微点头,神色稍微凝重了些,说道:“好了,将要登岛,闲话少说。” 周游沉重点头,看向许老,说道:“一切如常,只当偶遇。” 许老所知不多,但也知晓一二,当下点头。 而三人脚下,便是那头代步的巨鲸,此时巨鲸听懂了些东西,于是狭小的眼眸,也略微眯得更小了一些。 说来这头巨鲸有着五重天的道行,不论放在任何地方,也算个道行颇高的妖物,但是它灵智已开,所求的显然更多……因此它跟随在了自身所无法看透的清原身旁,不愿离开。 而清原经历许多事情后,倒也没有将它彻底忘却……最后在离开零星海域之时,便找上了隐在海底而不敢现身的巨鲸。 这件事情,让这头巨鲸原本浮动的心思,稍微安定了些,毕竟对方还是有将自己放在眼里的。 …… 三人站在巨鲸背上,而那远方在云里雾里的岛屿仙境,逐渐临近。 青山碧水,红花绿草,有野鹿奔走,有白鹤展翅,又见野兔跳跃,灵猿攀爬。 “果然有着几分仙家胜景的味道。” 清原不禁感慨了一声,而在他身侧,分别是周游和许老。 至于巨鲸,终究是一头海兽,故而还在岛屿之外等侯。 穿过山道,前方传来吵杂之声,正是繁华之地所在。 遥遥看去,城墙高耸,城门紧闭,有人把守城门,但见上方刻划有名,其名入乡城。 清原看着那座城池,尽管早先已经遥遥看到了几分,但此刻临近前来,亲眼所见,心中不免有些震撼,暗道:“海岛之上,山峦之间,人烟聚集之处,不是村落,不是山庄……反倒是个城池……” 随着清原的少许想法,三人已经来到了城池之下。 但见城门之下,守卫森严。 当下有一名披盔戴甲的小将,迎上前来,喝道:“来人止步!” 清原三人依言停了脚步,互相对视一眼。 “三位来自何处?”那小将沉声道:“何以入城?” “我等是海上过往旅客,因海上风浪,而流落附近,发觉此处犹如仙境,又有人烟,遂而以为是神仙居所,因此……” “少说废话。” 小将脸色冰寒,长枪握紧,身后数人各执刀剑,围拢上来,场面刹那绷紧,气氛微妙。 “我虽只是习武中人,仅得几寸内劲在身,但是眼界还是有几分的。”小将缓缓说道:“你等是修行中人,来历不凡……但是为了城中居民之安危,你三人要先报上来历,予以登记入册。” 其实清原三人俱都掩藏了气息,尤其是清原,气息不漏,宛如凡人,甚至没有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感应得到。而周游和许老,虽然没有乾坤封闭之术,但是隐匿气息的本事倒也不低。 可是这一个仅仅修成内劲的小将,可称凡夫俗子,却看出了上人的深浅? “城中也有修道人,这些守卫能知修行之事,也不稀奇。”周游略微往侧边走了两步,在清原身旁,以法力运转,把声音束成一线,说道:“其次,东海比之于中土不同,中土百姓对于神仙之事还带着将信将疑的念头,只当虚无缥缈的传说,但是东海遍地机缘,散人无数,许多未经修行的凡人,也是知晓这世上有着修道之人。更何况……我见这群守卫,不过一场试探罢了,依照着行事罢。” 清原已然听到了周游所说,但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散人清原,无门无派,为寻亲而来。” 周游旋即也开口,说道:“鄙人周游,亦是散人出身,随着清原先生而来,共同拜见长辈。” 许老脾气不甚好,尤其是面对一个凡夫俗子,更是全无耐性,随口便道:“仙坞海市里那火神楼中烧火的一个臭老头儿。” 也许是这老头的语气,也许是这老头的话,让那小将稍微多看了他几眼,眼神颇有深意。 “你们都是寻人而来?” 小将问道:“且是为了同一人?” 说着,他目光看向清原,因为三人之中,并不是那个老者主事,显然是以这个年轻人为主…… 清原默然不语。 然而周游开口说道:“正是为造访安怀先生而来。” 听到安怀先生四个字,那小将眼中有着几分敬畏,对于清原等三人,似乎也少了些许戒备,随后只是例行盘问几句,便让三人在册上留了名,按了指印。 小将拱了拱手,说道:“三位俱是初次前来,公事公办,得罪之处,望请海涵……” “不妨事。” 清原略微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三人便沿着城门,往内中走去。 城门宽阔,通道长达数丈余,走过了这条道路,才看见了内中城池的景象。 这像是中土一座繁华之城。 眼前车水马龙,两侧房屋林立,而摊贩已然摆满了两侧街道,有行人时而驻足。 这是一个繁华的城池,也是一个简单的城镇。 但总有些许古怪。 “身后有人跟着。”许老低声说了一句,其实说不说也无所谓,身后跟随的只是一个士卒,连搬运气血都没能达到,瞒不过他们三人。 “跟不跟也只是个样子,在这城中,我们三人一举一动,对方都能尽知,此刻只能勉强镇定,一切如常。” 周游低声传音道:“不过我们来得算是比较巧了。” 清原笑道:“何以见得是巧?” “我曾经来过,也顺利离开。”周游深吸口气,说道:“但没有人记得我……可见是有了变故。” “少言寡语的人,确实容易被人忽略。”清原笑了声,然后收起笑容,说道:“怎么走?” 周游说道:“我记得安怀先生的居所就在前面。”(未完待续。) 章四二三 蜃景 城南。 穿过街巷,尽头处有座院落。 三人来到了院落前。 清原正要伸手去敲,忽然木门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撞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少女的声音带着几分羞赧。 清原微微笑道:“无妨。” 周游在他身旁,偏头看去,却见这个满面笑意的年轻人,眼中的神色,逐渐冰寒了下来,似乎已经动怒了。 “安怀先生可在?”清原开口问道。 “你们是来找我爹?”清秀的少女怔了一怔,然后点头道:“在。” …… 在少女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 后院有着假山流水,有着青树,有着花草,也有着池塘,还有一座凉亭……这并不像是一座简朴房屋所该有的后院,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院落。 “清幽闲静……” 清原打量一眼,看着前方那人,说道:“安怀先生也是一个雅人。” 庭院中那位安怀先生,正坐在竹椅上,而他的眼前,是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盘棋,他手中捏着白子,皱眉苦思下一步落子何处……而在他的对面,并没有另一名棋手,下棋的只有他自己。 桌子旁有茶水,他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将白子放下。 这一子落下,没有什么扭转战局的神妙,只是保持了原本的僵局。 这时,他却已经站起身来,朝着清原三人施礼道:“一时沉思,犹疑不定,失礼了。” 原本这位安怀先生刚才将三人视而不见,那脾气最差的许老已经满面恼怒,就算听了对方赔礼,却也面露嘲讽。正想开口讽刺两句,可话到口中,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不是因为许老词穷了,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对方神色间的认真,以及礼仪。 这是一个平淡而清静的男子,年纪约有五十来许,但是面貌白净,带着几分微笑,温和儒雅。 不知怎地,见了此人温和笑意,心中的不喜之感,尽数消散去了。 “周游……”安怀先生看向了他,笑道:“带着两位朋友来见我,可有何事?” 周游看着对方的神色,似乎有些古怪,终是叹了一声,说道:“这位清原先生,有着极为高等的材料,要炼法宝。” “哦?”安怀先生眉宇微挑,似乎有些讶异,然后摇头道:“你应该知晓,我已经不替他人炼宝了。” “我知道……”周游怅然叹了声,“但这次来,并不是要先生出手……” 话才说到这里,旁边已经传来讶异的声音。 “怎么有客人?” 这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安怀先生偏头看去,满面柔情,笑道:“今日有客人,去替我多备一壶茶,取几个茶杯来。” 那个温柔的妇人微微点头,朝着清原三人轻轻施礼,旋即退去。 而安怀先生的女儿,却在一旁,偷偷看着清原,脸蛋儿倏忽地红了。 “臭丫头……”安怀先生带着几分无奈及溺爱,道:“不许无礼……” 这言语中也没有多少恼怒的味道,于是少女吐了吐舌头,颇为俏皮可爱。 “这里的日子,让人流连忘返罢……”忽然间,清原叹了声,道:“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女儿,对于你如此安于修行的一位隐士而言,这是最好不过的日子了。你无意间陷入其中,然后便出不来了,哪怕你知道这是假的,也出不来了……周游劝过你,但你不愿醒来,对吧?” 周游微微闭目,眉宇似有苦痛,终究口中长长吐出一口气。 许老满面莫名,犹自不知原因。 “你在胡说什么?”饶是安怀先生这等温和之人,此刻语气间也不免有了些许愠怒。 “我说这都是假的。” 清原沉声道:“而且你已经看出来是假的,但是你不愿承认……所以你也死了,导致如今你也半真半假。” 安怀先生顿时沉默了下去。 …… “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娶妻生子,安心修行,不用再去考虑其他,不用勾心斗角,不用互相算计,只是安于一处,静静修行。而且,身旁有着这样的妻子,这样的女儿,还能奢求什么?” 安怀先生叹了声,说道:“虽然后来有所察觉了,但是……这幻境实则与真的,也无不同,所触及的,所感知的,真真假假,也分不清了。我更害怕,离开了这里之后,人生已不完整,更不会再遇上这样的妻子,再没有这样的日子……” …… 许老心中陡然有了许多寒意。 清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周游更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但是许老并不知道,当听见这些话,哪怕他道行有了六重天,也觉得有些惊悸。 “传闻海上有龙,其名为蜃。” 清原缓缓说道:“此龙以蜃气幻化景象,世称海市蜃楼,能使人在其中得偿所愿,意气风发,有人富甲一方,有人妻妾成群,有人权倾天下……” “类似于你,堂堂六重天道行,也在其中娶妻生子,平安度日,看不出真假……” “待得你看出端倪来,已深陷其中,不愿破灭心中一代安宁,宁愿自欺欺人,蒙骗自己。” “待到最后,蜃龙一口吞下,现在的你已被它所食,如今不过是显化出来的魂魄,成为了这蜃景的一部分,不得脱身了。” 清原吐出口气,指着那个少女,说道:“蜃景之中,你这女儿撞了我一回,又似是对我颇有喜意,而你看起来也不反对……而实际上,这不过是要把我也留在这里的手段罢?从先前的端倪来看,这头蜃龙又要换个地方了……” 就在这时,周游忽然叹了声,道:“不过我们来此,为的是你,其他的都不重要。” 安怀先生摇头道:“我不可能帮你们……最重要的是,这头蜃龙根本没想要帮你们,此刻我身在这蜃景之中,不过也是受他操纵罢了。” 周游低声道:“我们可以带你走。” 安怀先生笑了笑,看向旁边的女儿,看着前方忙碌的妻子,与许多年前一般,摇头道:“不走。” “但是……” 周游话说半截,面色骤变,抬头看天。 天空依然阴暗下来。 他心有惊惧,朝着清原看去。 但见清原神色冷淡,翻手一压,朝着安怀先生而落。(未完待续。) 章四二四 蜃气珠 蜃龙,其性属水,善于幻术,只生长之中,借助海气与自身蜃气相合,凝成蜃景,如梦似幻,真假难分。 偶尔有人踏足,便会陷入其中,然后在内中生活,或平淡度日,或激情热血,或能聚敛无数钱财,或能得个荣华富贵,总之……内中的幻象,将会是每个人心中想要的场景。 例如安怀先生,求的是一个清闲安宁,幸福温馨,于是他在这里娶妻生子……于是他隐在“尘世之间”,隐居修行。 这是他极其渴望的日子,让他不愿去打破这样的日子,哪怕心中早有几分疑惑,也都在心中自行替其中破绽,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直到后来……他发现了这里的真相,他想过许多理由,都不能把自己发现的真相圆过去。 这里没有真相。 这里都是虚假的。 但他依然不愿脱离。 就像好酒的、好赌的……哪怕家破人亡,哪怕心中深知是错误的,但依然不愿下定决心,将之摒弃。 安怀先生是六重天的上人,他不好酒,也不好赌,他只想一个安宁。 时过多年,他对妻子女儿已有深情,割舍不断……这是他心中最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不信这是假的。 哪怕真是假的,也心甘情愿。 于是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待到那个时候,蜃龙便不费吹灰之力,吞下了一位自欺欺人,陷入蜃景中的上人。 从那一刻起,安怀先生已经死了。 如今的安怀先生,就是蜃龙的一部分,只不过这是蜃龙吞了他之后,再用蜃气显化出来的一个幻象…… 而先前清原等人与他说话,不过是要确认一件事情。 如今确认对了。 于是清原翻掌按了下来。 掌中按五行而分五色光芒。 安怀先生眼中闪过一缕骇然之色,身上迸出一股剧烈的气势。 “你终究已经死了。” 清原一掌还是按落下来,正中他的头顶。 嘭地一声响。 安怀先生整个人都化作了白色云雾,朝着四方散去。 周游眼中露出惊色,连忙道:“快……” 他话只说了一半,因为清原出手比他说话更快,伸手一收,便将所有的云雾都聚敛在了一起,凝聚在掌中,化作了一颗白色珠子。 这些白色云雾便是蜃气,所以珠子是蜃气珠。 “你们两个……” 清原偏过头来,看向二人。 周游和许老已经站在了一起,清原上前来,伸手一抛,蜃气珠落在两人之间。 两人手掌一伸,合在一起,而蜃气珠就在两人掌心之间。 嗡地一声。 蜃气珠散作许多白色云雾。 有些白色云雾落在二人身上,有些则散去了。 清原知道,散去的白色云雾,是其他的部分,而周游汲取的蜃气,是属于炼丹感悟的一部分,而许老所取的,自然是炼器的一部分。 “第一步……比预想中更为简单……” 清原抬起头,看着变得阴暗血红的天空,“不过要脱困,倒是不易……尤其是带着你们两个。” …… 安怀先生已经死了,肉身气血,魂魄阴神,尽数被蜃龙吞食……而蜃龙只不过是用蜃气,幻化出它曾经吞食过的安怀先生。 这一种幻化,非同寻常,几乎等若于重生。 从魂魄,从肉身,从过往,从现在,甚至从安怀先生的性情,尽数幻化出来……尽管只是蜃气幻化,但蜃气确实能够变成一切,先前的安怀先生,实际上是跟原来的安怀先生,并没有太大不同。 他们有着相同的想法,相同的性格,相同的思绪及忧愁,甚至在肉身上,也有着尽数相同的地方,例如皮肤、血肉、骨骼等等,一丝一毫,连同他的一缕汗毛,都尽数构造出来。 这种幻化,几乎创造生灵,凭空造物,并无不同。 所以早先的安怀先生,连他同床共枕的妻子是蜃气所化,都没能看出来……或许他这妻子,也是同样被蜃气吞食过的人。 “与其说是蜃气幻化,不如说是蜃龙吞食之后,重新吐了回来,魂魄肉身俱都归来,只不过被蜃龙操纵了……” 清原吐出口气,看着天空,说道:“好在你做得比较逼真,连同他的修道感悟,炼丹炼器的一切,都尽数留了下来……” 他原本设想过很多的情景,比如安怀先生实际上只是个空壳,比如安怀先生实际上并无用处,比如蜃龙的道行比现象中更高,比如面临濒死的危局……但显然,这些设想的情景都没有出现,第一步便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比想象中更为简单。 因为这个安怀先生,与本身几乎没有不同,于是清原将这个安怀先生打散,化作蜃气,让周游和许老去汲取需要的一部分蜃气。 至于其他的蜃气,用处不大,任其归回蜃龙本身,也无大碍。 “它要出手了……” 周游把手收了回来,许老也同样收手。 两人的掌心间,蜃气珠已经消散殆尽,只剩掌心处一片白色,显然蜃气已经收入体内,但来不及炼化。 “它已经出手了。” 清原看向身旁,安怀先生的女儿,带着痛恨而悲哀的目光,正看着他这个杀父仇人,下一刻,她尖叫一声,扑上前来,手指朝着清原抓来。 指甲临近清原面门时,少女陡然散作了白色云雾。 不仅是少女,还有安怀先生的夫人,还有院子隔壁的邻居,还有街道上的路人、摊贩、士卒、兵将……不论是普通人,还是习武之人,又或是城中那些所谓的隐居的修道人,尽数都化作了蜃气,变成那朦胧云雾。 逐渐的,似乎连三人脚下的土地,身边的院落,假山,流水,青树,都逐渐变得虚幻。 蜃气显化的场景在逐渐消散。 “可惜了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饶是许老这般古怪的性子,也不由得升起惋惜之感。 清原也是叹了声,说道:“只要蜃龙不死,一切都能幻化出来,包括已经被我‘打死’的安怀先生。” 周游看了看手掌中那一抹尚未炼化的白色,说道:“只不过再度幻化出来的安怀先生,已经不懂得炼丹以及炼器了。” 因为炼丹与炼器的那一部分感悟,已经落在了周游和许老二人身上。 随着说话的功夫,天空上变得一片血红而昏暗。 清原微微皱眉。 天空血红而昏暗,并且还在蠕动,那不像是天上的苍穹,而像是……血肉? “原来如此。” 清原沉吟道。 他们已经被吞下了,身在龙腹,所以……抬头看见的不是天空,是龙的血肉。 城门是龙口。 过了城门,就入了龙口。 进了城中,就在龙腹之中。(未完待续。) 章四二五 蜃龙 天空阴暗而血红,而身边是白茫茫一片蜃气,至于脚下……不是土地,不是血肉,不是蜃气,像是踏在空中。 可是周游这个四重天的上人,并没有坠落下去,所以这并不是空中。 “我们并没有陷入蜃景之中,想吃我们,并不容易罢?若是容易,你便不必大费周折,显化蜃景来迷惑人心,再等很长一段时日,使对方陷入蜃景当中……” 清原抬起头,忽然笑了声,说道:“你或许能够吃下我们,但是绝不会轻松,甚至……你在我手上受的伤,必定要胜过你吃下我们的益处。” 周游和许老俱都沉默,站在他身后,不敢言语。 因为二人明白,这些话并不是对他们说的,而是对蜃龙说的。 “其实我们并没有太多想法,也没有想过为自己甘心留在这里的安怀先生报仇,我们要的只是刚才那一点蜃气……” 清原笑着说道:“现在我们已经得手,所以准备要走了,我想你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其实也可以尝试留下我们,可应该是得不偿失的。而如果你放了我们,也算皆大欢喜,若是你觉得吃了亏,我倒是可以与你一些补偿……姑且当作是买卖罢,尽管是强买强卖,但你本来就想让我成为下一个安怀先生,这也算扯平了?” 四野还是一片寂静,有些死寂。 清原含笑不语。 周游握紧拳头,心中略显紧张。 而许老揉了揉耳朵,颇为恼怒,他常年在火炉边上炼器,尽管有六重天道行,但多年炼器,或多或少有些火毒,加上年纪较大,身上还是有些难以清除的隐疾……例如耳边经常会有尖锐的鸣啸声,平常时候细不可察,但在寂静之时,便有些恼人了。 这种鸣啸声,是捂着耳朵也能听见,甚至更为明显的。 这老者眉头紧皱,尽量尝试忽略那些声音,但终究失败了,心中骂道:“老夫迟早炼了它……” …… 依然一片死寂。 安静最为令人舒心,然而死寂最是令人烦躁……而烦躁久了,会让人惶恐不安。 常年在死寂枯燥的地方过日子的人,心境都会有些异于常人,说白了也就是疯了。只不过其中也有些区别,有人疯得明显,似是恶狗般凶厉;也有些则疯得沉寂,好似毒蛇;更有人压抑着那疯癫的性情,与常人无异,可实际上也已经疯了。 这种环境让六重天的许老已经烦躁不安,而四重天的周游身上,也隐约有些汗水。 只有清原,看不出什么变化,还是如旧。 他心中知晓,那头蜃龙不会这么僵持下去的……毕竟这并没有什么好处,总不至于想要用枯燥死寂的环境,来逼死三位凝成阴神的上人罢? 果然,下一刻便有了声音。 “我一定要吃了你。” 这声音似是一个,又似是千百个重叠在一起,像是一个男子,像是一个女子,像是一个幼童,像是一个老人,像是在怒吼,像是在倾诉。 人生百态,只在一言之间,便体现出来。 “看出来了……”清原吐出口气,说道:“你在这里显化蜃景应该很长一段时日,也快要换个位置了罢?实际上换位置,就代表你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从另一方面讲,你是要突破了?只不过我看这城中,除了凡人外,还有许多修道人,其中不乏上人,但却没有真人,想来你应该还没有能够轻易吞下真人的本事……但我不同,我斗法本领堪比真人,但却未有凝就阳神,所以你可以吞下我,而且吞下之后,我的一切就是你的,让你也有相同的本事,对罢?” “是……”蜃龙声音依然如旧,仿若千百人说着同样的一句话,而声音重叠在一起,虚幻莫测,甚至落入耳中,令人有着眩晕之感,“但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真相的?” “因为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这是蜃景。” 清原指了指周游,说道:“他来过这里,所以知道这是蜃景,只不过当时他未足上人境,或许你贵人多忘事,没有把这小蝼蚁放在心上。” “不可能。”蜃龙说道:“本座不会忘。” 清原淡淡笑道:“那就是他有着神秘的手段,在成就上人之后,让你也看走眼了。” 说着,他仿若无意地扫了周游一眼,旋即收回。 周游心中一凛,他所学乃是仙家传承,并且是道家真传……这是他的一大隐秘。 “其实,除了这点,你也露出了许多破绽。” 清原笑着道:“例如这里守卫森严,而且是车水马龙,来往极为繁华……但是,这是孤岛啊,除了这座城,还有什么可以来往的?先前我们入城时,外面没有人烟,但是入城后,有许多车辆驶出了城外,也有一些车辆及行人从外面进来,可是为何我们在城外时,没有看到任何一辆出来的马车?再其次……守门的兵将,可谓是十分森严,可是这个孤岛上,哪有什么外人,还用守城?” 守城不过是个笑话,繁华也不过是个笑话…… 蜃龙顿时沉默,似乎察觉了自身布置的一些瑕疵。 周游和许老对视一眼,俱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意,那不是源自于蜃龙,而是源自于清原的骇意。 “我不知道你在何时盯上我的,或许已经很久了,所以你知道我来自于中土。” 清原说道:“周游跟我说过蜃景里的场景,但这次显然不一样,这次是中土的一座城池……我想你以往吞食的是东海人士较多,所以幻化出东海的场景,例如海市,例如宗派,都是得心应手的,但是你为了让我这外来的中土之人,感受到家乡的亲切,所以换作了中土的城池?” “但是太粗糙了,你应该只吞食过几个中土来的人,从他们的脑海中获知了中土城池的模样,但是凭借那几个人眼中的场景,所拼凑出来的中土城池,破绽百出。” 清原说到这里,沉吟说道:“其实你可以用东海的场景,例如一座宗派,例如一座海市,例如是隐居海岛上捕鱼为生的世外村落……这是你擅长的,不会露出破绽,而且这里是东海,反而会显得更为真实。” “受教了……”蜃龙声音中带着真诚的谢意,“你道行很高,本事很高,见识也高,阅历也高,如果我吃了你,就可以弥补对于中土那边的一些不足。” “原来我指点你之后,你还是想吃我?” “你留下,他们两个可以走。” “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想动这老者?” 清原笑着摇头道:“门口的小将问我们来历时,听见许老仙坞火神楼的身份后,显然比起听见我们两个散人的来历时,多了几分变化。那是你安排的试探,当时的变化,是源自于你这蜃龙本身……所以是你在忌惮仙坞火神楼,或者说忌惮仙坞海市背后的先秦山海界。” “是的。” 蜃龙没有否认。 清原反而有些讶异。 这头蜃龙在海上不知多少年月,就算是害过先秦山海界出来历练的弟子也不稀奇,按道理说,不会在意许老的。 这浩浩东海,先秦山海界虽然有执掌之名,但是纵然可以一手遮天,却也会有指间的缝隙,总有忽略的地方。 除非……这头蜃龙离开这里之后,是要去中央海域附近? “本座在此多年,只要再有一个你,就可以突破了。” 蜃龙忽然开口,说道:“那么便可以回去了,所以……你让我吞了罢。” 嗡! 清原眼中陡然是一片朦胧。 眩晕之感,霎时袭来。(未完待续。) 章四二六 蜃龙【下】 天空血红低暗,但却不显邪异血腥,隐约有些淡色的光泽,所见更似有些异样的美感,又有气味清香,不腥不燥。 蜃龙显现着男女老幼,世间百态的无数个声音,合为一声,传入耳中,令人几乎失神、 就在恍惚的刹那间,四方白茫茫如云雾般的蜃气,不断挤压过来,顷刻间裹住了三人。 周游眼神迷茫,一阵呆滞,纵是有仙家传承,也毕竟是四重天道行,也与六重天的许老处境相差不多。而实际上,周游和许老,二人不过是殃及池鱼,这茫茫蜃气是朝着清原而来的。 纵然是以清原的道行,也在此时,眼神恍惚,思绪一片朦胧。 然而在下一刻,眉宇中祖窍之内,有月光洒落。 六轮圆月挂于天空,光华阴柔似水,薄如纱雾,清澈一切驳杂之念。当下,便在祖窍之中,迷雾扫清,显露出九重玉楼,坐镇于脑海之中。 刹那间,清原心神清澈,神念得以镇守。 他恍惚的眼神立时变得清明,闪过了一缕精光,于是抬手朝上按,手中发出一道青光。 青光化作一条青蛇,顷刻间涨大,然后头顶生出双角,腹下生出四肢,有鬃须,有鳞甲,有龙威。 青龙化元术! 这道得自于孙家的残缺秘术,在经过清原借着古镜的推演之后,完善到了极致,已经算得是上等道术,比之于孙家之内所谓真本无缺的道术,更为不凡。 但听得一声龙吟,那青龙咆哮而上,撞在了阴暗的天空之间。 刹那间,仿佛天崩地裂,更似乾坤颠倒。 周游和许老颠簸不断,身子几乎已经开始翻滚起来,清原伸手打出一记道术,将之定住,而自身运起法力,地龙加身,气势沉重厚实,犹如巍峨山岳,分毫不动。 “就这么点本事吗?” 蜃龙声音传了过来,千百个声音,男女老幼俱有,又包含着千百种情绪,凝合在一起,听入耳中便令人为之眩晕。 但清原道行不低,并没有被它声音影响,更何况此时六月照澈,玉楼镇守,自是不必在意心神方面的威胁。 “自然是不止的。” 清原手中托起一面充满了苍老古朴的宝镜,背面纹路交错,重重叠叠,玄奥莫测,正面则是光滑通透,映照着前方场景,“只不过你倒是让我更为意外……这么点本事,也能伤你?” 适才的青龙化元术,已经算是清原手中颇为厉害的一种道术,但还不能与八首火龙道这等仙术相比……此外,他若是借着古镜加持,这青龙化元术的威能,将会更增几分,但是先前他并没有动用古镜。 因为先前不过是一场试探。 蜃龙在试探,清原也在试探。 两方虚实难测,谁也不敢轻易妄动,避免被对方找到机会。 “但凡是有想法的生灵,便会有着欲望或者说愿望……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或是自身追求的,或是潜藏在心底深处,连自己本身都未能察觉的……” 蜃龙声音缓缓传来,说道:“纵然是凝成了阳神的真人,也未必能瞒过本座,但你有着非凡本事,本座不能看透你心底深处的想法。可是……只要你愿意,本座便能够让你愿望达成。” 清原笑道:“然后陷入这里,被你轻易吞食?” “并不是这样的。” 蜃龙叹了一声,与此同时,蜃气逐渐凝实。 清原手中一翻,白玉尺落了下来,握在手掌间,而古镜悬于头顶,镜光洒落,护住身周。至于周游和许老,已经被他法力摄了过来,放在身侧,与此同时,古镜的镜光,范围陡然扩大一丈,将二人笼罩其中。 镜光越是凝实,便越不容易打破,但范围扩大了一些,也便会稍微显得薄弱一些。 “但凡入得蜃景之人,俱是心甘情愿留下,而本座吞食之时,他们也已无半点察觉,自是谈不上反抗,于是便彻底融入了他们心中追求的场面之中,待到最后重新显化出来,他们还是他们,并无不同……” 蜃龙说道:“例如那位安怀先生,求一个安宁度日,我便让他得偿所愿,即便是与我合为一体之后,显化出来,同样有着性情,同样有着想法,同样也过着他心中所满足的日子,他心中是十分欢喜的……” 说着,清原身后的蜃气,陡然凝成一个人影,儒雅温和,面带笑意,伸手朝着清原后脑处按落下去。 嘭! 这一掌落在镜光上。 镜光颤了一颤,泛起一丝涟漪,刹那恢复原状。 而清原已经转身,白玉尺打落下来。 尺上泛着白光,而尺纹上泛着红光,伴随着雷音炸响。 “安怀先生……” 清原略感惋惜地叹了声,白玉尺已经落在对方脑袋顶上。 一声闷响,随着雷霆乍起。 安怀先生散作了无数云雾般的气息。 “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你让他陷入其中,然后吞了他,你再用蜃气幻化出来一个几乎等同于他的人,继续先前那种生活,实际上完全受你操纵,这便是得偿所愿?” “他就是他。”蜃龙沉声说道:“我吞食了他,将他的魂魄阴神,肉身体魄,都吞入腹中,消化成了蜃气,再用这一部分蜃气,重新构造出他的魂魄阴神,肉身体魄……他与原来并没有不同,哪怕一根汗毛,也是相同的。反倒是你,杀了他两回,毁了他的生活,害了他的妻女,你没有半分愧疚么?” 清原哈哈一笑,白玉尺往上一点。 他法力运转,流至臂上,当即雷纹浮现,法力顺着雷纹而走,沿至白玉尺的雷纹之上,经由完整雷纹转化,变作一道雷霆,打到了天空之上。 “他是蜃气所化,他已经不是他,他就只是一团蜃气而已……我杀他千百回,你也能让他重新显化千百回,死掉的终究是死掉了……” 清原说道:“你想攻心……但连我想要的是什么,你都不知道,找不到我心中破绽,如何攻心?我不是安怀先生,你也莫要想着用安怀先生的法子,来迷惑我。” 暗红而不显血腥天空,是蜃龙的血肉。 雷霆在那里炸响。 蜃龙发出一声长吟,带着几分痛楚与愤怒。 雷霆这等神通,最是霸道刚烈,且极为凌厉凶悍,只须触及一处,就会在刹那间蔓延全身。 蜃龙体内有一处受了雷霆,就不亚于全身内外,都被雷霆打中。 “在你腹中,是你的地方,是你的地利……” 清原道:“可你的腹中,处处都是你的血肉,雷霆发挥出来,最是有效……”(未完待续。) 章四二七 南梁宫城,东海蜃龙 中土,南梁。 皇宫金碧辉煌,极尽奢华,但见红墙黄瓦,雕栏玉砌,令常人为之惊叹。 然而在这皇宫之下,站有两人。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 前者负手而立,看着这恢弘大气的宫城,微微摇头,道:“真是粗糙劣质……” 后者在他身后一步,稍微躬身,神色恭敬,虽然一双大耳朵听到了这句话,也不敢有半点表情。 因为前面这人,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传弟子,唯一从东海闯入中土,成为南梁国师的人物。 “眼耳口鼻四人之中,以眼道人燕闲悟性最高,将一双神眼挖掘出了极大的效用,其次便是你了……”齐新年身着大红袍服,那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些许笑容,道:“但是在燕闲之后挖掘出下一步的人,却不是你,而是那个被守正道门正一指点过的声道人。你已经落后了,我现在传你法门,指点你挖掘出这双耳朵的效用,你务必要追上眼道人才行……” “属下明白。” 那人面貌普通,衣着朴素,只有一双耳朵显得极大,几乎比半个脸颊还大几分,但见这耳朵上方稍尖,耳垂厚实,似乎还有一层暗灰色的绒毛。 他生得这般异象,并非天生,而是当年机缘所得,遂而划入双耳,妙处无用,被人尊称为耳道人。 自拜入南梁阵营之中,他便被这位南梁国师看中,带在身边,委以重任,并赐下秘法。 耳道人心中明白,并不是对方多么看重自己,而是对方看重那位声道人背后的正一。 “我给你信物,尝试了这么久,听到了东海那边的声音没有?”齐新年的目光从前方皇宫收回,偏过头,视线落在耳道人身上。 那视线淡然平静,但耳道人心中一颤,忙是答道:“已经练成。” 南梁国师齐新年,向来不服那位守正道门的首徒正一,不免有攀比之意……正一指点了一位声道人,而齐新年便找到了一位耳道人,如若耳道人比不上声道人,那么耳道人便无用了…… 齐新年收回目光,点头道:“那就好。” 耳道人心中吐出口气,犹有余悸,他自是明白,如果刚才自己回答出错,那么此刻必定已经身死道消。 “燕闲动了些手脚,我是知晓的,但也任他去了。” 齐新年淡淡道:“我把那团蜃气给你,你听到了什么?” 耳道人那一双大耳间,陡然生出一些白色光泽,那正是蜃气所化。 他细听片刻,说道:“已经斗上了。” 齐新年点头道:“结果如何?” 耳道人低下头,道:“那人落在龙腹中,但蜃龙似乎未能将之吞食。” 齐新年沉吟道:“就是胜负未分了?” 耳道人闻言,忽地一颤,战战兢兢道:“国师明鉴。” “明鉴?”齐新年冷笑了声,说道:“是你废话太多……懂得什么叫意简言赅么?” 耳道人忽地跪下,颤声道:“属下知错。” “知错便好。”齐新年说道:“你有着窃听各方的本事,还要学着如何简单地说话,不要拐弯抹角,这次念在你扳回一局,我饶你性命,下次便没有这般简单了。” 耳道人大喜道:“多谢国师。” 他知道齐新年所说的扳回一局是什么。 传闻那位守正道门的正一,至今竭力追寻那个名为清原的年轻人,但并没有任何头绪,只在中土境内,慢慢搜寻。至于声道人,似乎并没有帮上太大的忙,大约只是传过话。 而如今齐新年经过耳道人这里,已经获知了清原的行踪,无形间自然要比正一高了半筹,也就是所谓扳回了一局。 “说来那个年轻人也真厉害,连正一都找不到他。” 齐新年笑着道:“原本以为那头蜃龙越来越不堪,现在看来,大约是那年轻人太厉害了罢……当初我也算是见过他,着实不凡,可以没有想到,还有这等本事……” 耳道人低声道:“属下借着蜃气,只能窃听蜃龙,一旦他离开了蜃龙,那么便又是渺无音讯了,国师大人是否要先让东海的同门去截住他?” “截他作甚么?” 齐新年笑道:“他又没有撼动南梁的根基,在东海走走,随他去罢……我想起世上有这么个人,就像是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正一,多么教人高兴?此外……” 他神色陡然一冷,伸手一挥。 啪地一声。 耳道人往后摔了出去。 “还用你来教我做事?” 齐新年声音冰冷,哼了一声。 …… 雷霆在龙腹中响起。 然后龙吟压过了雷声。 龙吟低沉,显得痛苦而愤怒。 “按着本座给你的道路去走……难道不好么?” 蜃龙声音已不再是充满了世间千百种情绪,因为这些情绪之中,已经多数偏向了愤怒,这是源自于蜃龙本身的怒意,侵染了那千百种情绪。 清原左手抬起,火光闪烁,道:“当然不好。” 蜃龙看不出他想要什么,于是照着原来安怀先生的路子,给了清原相似的场景。 安怀先生的女儿,撞在了清原怀中,然后心生羞赧,又悄然打量这个完全不同于城中的外人,渐渐为之着迷,心中挂牵。 一见钟情,莫过于此。 实际上,在清原心中,也有相似的感觉,在撞上那少女之后,他对于那羞涩的少女,也有了一种十分喜爱的感觉……但他修持六月不净观,六月时常照澈,清去杂念,九重玉楼一直镇守眉宇,便在顷刻间,从那种“一见钟情”的旖旎之中,脱身出来。 他心中明白,那种喜爱并不是源自于本身心底,而是被影响了。 那少女也是蜃气所化,那少女表现出来的羞涩欣喜,也都是蜃龙所为。 而那个少女根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虚幻的,她也有着想法,也有着魂魄,也有着肉身……但都是蜃气所化。 在那个时候,清原明白了许多事情,心中不免有些愤怒。 周游看见了他眼中的愤怒,只是并不清楚那愤怒的来由。 此刻被蜃龙提起,清原眼中寒光愈甚。 但蜃龙的愤怒更甚……甚至到了影响千百种声音的地步。 它给了对方实现愿望的机会,让对方有家乡的亲切,让对方有女子倾心,让对方本身也为之动心,但为什么他还不顺着心中的念头去走? 为什么还要如此坚定地违逆本座的意愿? 蜃龙心中的怒意,不断升腾。 “因为我一直在顺着心中的念头在走。” 清原沉声道:“这座中土的城池,那个倾心的少女,都迷惑不了我……我照着心中的念头去走,所以没能走入你的道路。” 蜃龙认为他必定是被蜃气影响了的,只不过并不愿意融入这里,所以对于自身心血的白费,十分恼怒。而清原实则已凭借六月不净观,看透了虚妄,看破了蜃景,看破了蜃气,蜃龙所谓耗费精力的布置,其实对于念头清澈,不被蜃气影响的清原而言,破绽百出。 “你究竟想要什么?” 蜃龙声音低沉。 清原看看左手上的火光,说道:“我要的正好是你最不可能给予的一种……得道长生!” 随着声音,他左手往上抬,贴上了头顶上的古镜。 火光脱手而出,落入古镜当中。 昂然龙吟,咆哮不休。(未完待续。) 章四二八 蜃气如海,火龙焚灭 蜃景之中,可以给你任何想要的场景。 或权倾天下,或富甲天下,或坐拥世间绝色佳丽,或隐于世间修行等等……只要是你心中所想,只要是你心中的愿望,它便尽数呈现出来,让你流连其中,不舍离去,哪怕心知要为此深陷下去,后果凄凉,但也难以自拔。 就算是一心修行的修道人,蜃龙也能让你在其中,恍惚间似是修行一日千里,最终甚至“得道成仙”。 但清原所求的是得道成仙,也是长生不朽。 前者蜃龙可以幻化,让人误以为成仙得道,继续沉醉当中……至于后者,便代表了无尽的岁月,蜃龙想要迷惑这个心思清明的人,并不容易。 因为清原心中知晓,陷入蜃景的最后一步,就是被蜃龙吞食,性命不存,那么也即是死了,如何能得长生? 蜃龙可以让人自以为得道成仙,可以让人自以为凌驾众生,可以让人自以为获得一切,但是唯有长生不朽这一点,乃是无穷无尽的光阴,而蜃龙终究是要将人吞食,这场虚幻景象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这是你最不可能给的……” 随着清原的声音,那八首火龙已经从古镜中探了出来,充满了古老沧桑的气息,口中有着炽热而细碎晶莹细碎的光芒,仿佛是闪着点点金光的岩浆。 炽烈得几乎让血肉融化的气息,在这龙腹之中扩散开来。 昂然鸣啸声响起。 蜃龙长吟。 这是单纯的龙吟,并非千百个人声相叠的人言。 龙吟中充满了愤怒之意。 它善于幻术,能迷惑人心,使之陷于其中,最终便可轻易吞食,可谓是神鬼莫测,非同寻常。但论起正面相斗,或许不是寻常的妖王可比,可比起妖王境的其他真龙,却还差了许多。 面对着清原以仙术显化出来的八首火龙……纵然是这头妖王境的蜃龙,也都开始有了惊惧之感。 因为惊惧,所以更为愤怒。 蜃气如云里雾里,充斥着腹中的这方天地。 充满着虚幻迷蒙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人昏昏欲睡,而其中的杀机,更是几乎要将人灭杀当中。 古镜颤动,镜光洒落,护住身周一丈,阻住了杀机。 但独属于蜃气的迷惑之意,却已让周游和许老都沉睡了过去,便是连清原,也有了几分睡意,只是眉宇祖窍当中有着六轮明月及一座玉楼,才没有被蜃气彻底迷倒。 八首火龙脱手之后,朝着天空上而去。 阴暗血红的天穹,顿时变成一片白色。 那是白茫茫的蜃气,遮掩了整片天空,好似云层笼罩,翻滚重叠。 天地间,茫茫一片。 而八首火龙,便在这茫茫云海当中,冲霄而上。 火焚苍穹! …… 无穷无尽的白色云雾,被火焰焚灭,然后又有数之不尽的白色气息,朝着八首火龙而来。 蜃龙想要用蜃气镇压这头在体内肆虐的八首火龙。 然而八首火龙这一门仙术,乃是清原竭力而为,堪称他手中最为强悍的手段,再经古镜加持,又有体内那真焱散发出几分仙火气息入内……如今这头八首火龙,已堪称清原至今施展出来,最为强绝的一次。 蜃龙镇压不住,只能用蜃气去阻拦。 然而它体内的蜃气,已经不断消磨,尽管蜃气如海,但八首火龙焚灭苍穹,几乎有着要把这云海焚烧干净的势头。 八首火龙冲散了云海,烧开了蜃气。 在下一刻,蜃龙长啸出声。 声音中带着惊怒与恐惧。 然后这方天地的蜃气,如同烧开的水,不断翻涌,似乎朝着某个方向席卷而去,那是龙口的方向。 清原只觉天旋地变,龙腹之中,天地颠倒,上下翻转。 他顿时明白蜃龙的想法,于是白玉尺离手而出,化作雷霆法剑,顺着蜃气冲刷的方向而去,破开所有阻碍。而他头顶古镜,双手各自搭住周游和许老,身子一纵,跟在雷霆法剑之后,顺着蜃气洪流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上方传来剧烈震荡,在怒吼声中……燃烧着火焰的血肉飞溅开来,洒落在这方天地的每一处。 正是八首火龙冲破了蜃气云海,触及到了那蜃龙的血肉。 八首火龙撞在了蜃龙的血肉上,于是血肉横飞,而火焰燃烧,更蒸干了血气,烫熟了筋肉,几乎化作一片焦炭。 …… 眼前一片明亮。 湛蓝的天空,白色的云层,茫茫的大海…… 清原在蜃气当中坠落下来,但他没有半点停顿,将周游和许老远远一抛,手中一探,元灵擒拿手刹那而出,顷刻间幻化百丈,将身后要被蜃龙收走的茫茫蜃气,握在了掌中。 指缝间,蜃气流溢出去。 清原早有所料,古镜一放,将那百丈元灵擒拿手收了进去,然后他才抬头,看向天空。 但见天空上蜃气散开,遮住蓝天,白茫茫一片。 倏忽间火光乍现,充满了古老苍茫的八首火龙,出现在另外一边。 “反应不慢。” 清原不禁赞了一声。 当时八首火龙打出之后,威势无匹,那头蜃龙用蜃气不能阻拦,自知不敌,连忙运动蜃气,将自己等人从龙腹中吐了出来,连同八首火龙也被蜃气卷了出来…… 倘如蜃龙反应稍慢,便不仅仅是伤及血肉脏腑,而是会被八首火龙从背上冲破出来,连同龙脊骨一起折断,或许整个龙身都将断作两截。 它心知如此,所以反应极快,这才只落得个重伤,而没有伤及性命。 “小辈……” 宛如千百道声音,千百种情绪的蜃龙声音,在天空中传来,似要说些什么。 然而它话才只说一半,清原伸手一按,于是天空另一边被吐出来的八首火龙,摇头摆尾,便朝着那片蜃气而去,似要将之焚灭。 蜃龙当即声音一收,于是那片白云滚滚而行,避开八首火龙,朝着东方天际而去。 隐约间能见那白云之中,有一条白色玉龙,蜿蜒游走,随着白云渐远。 “这就逃了?” 清原略感错愕,忽然反应过来,顿时笑了一声,“这蜃龙有所顾忌,倒免了一场争斗。” 与此同时,他心念一动,天空上那八首火龙,陡然散开,化作无数火焰,消散各方。(未完待续。) 章四二九 事毕 南梁。 “败了?” 齐新年背负双手,一身大红袍服显得十分喜庆,他眉宇微挑,沉吟着道:“从你听到的只言片语推算,这个清原道行还在蜃龙之下?” 耳道人低声道:“是的。” 说着,他似乎想到蜃龙已经是临近八重天的门槛,寻常真人妖王论起道行来,也可说是在蜃龙之下,想到这里,耳道人生怕被国师怪罪言语不详,心中一惊,忙又说道:“而且差距不小……蜃龙已七重天巅峰,而那人还未足真人境。” 说完之后,耳道人心中更有许多荒谬之感,若非亲耳听闻,明确知晓对方未足真人境,他断然是不会相信这样厉害的一个年轻人,还仅是个上人。 齐新年皱着眉头道:“一头妖王境的真龙,即便是以幻术为重,但也不该如此不堪……但它却被一个上人打伤而退走?” 上人境与真人境之间,隔着一道鸿沟。 齐新年本身出自于先秦山海界,乃是道祖传承,也曾在六重天巅峰时与七重天真人斗过一回,尽管不败,但却也是落在下风。 而当时的他,是先秦山海界当代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 按道理说,就算是出身道祖门下,六重天的上人,也难以胜过七重天的真人。 然而这个清原,不仅是伤及七重天的妖王,而且还是一头七重天巅峰的真龙……真龙亦为神兽,虽非天生地养,却也得天独厚,血脉高贵,非是寻常妖类可比在,这头蜃龙尽管正面斗法的本事比其他种类的龙族稍低一筹,但也胜过了相等境界的妖王。 “这头蜃龙越活越回去了,真是丢了齐师正的脸。” 齐新年略微拂袖,面带不满,道:“若换作我,非得清理门户不可。” 耳道人战战兢兢,不敢回话,至于那位齐师正,他也偶有听过,亦是东海一位有名的人物,同样出自于先秦山海界,论起辈分,只怕还是与这位国师大人同辈。 “说到齐师正的这头蜃龙,倒让我想起那景秀县大河里那头青蛟……” 齐新年沉声道:“趁我不备,潜入梁国境内,降服了那头青蛟,蜀国阵营当中还有这等人物,倒是让人意外。” 耳道人双耳一动,正要说话,却听齐新年开口说道:“仔细去听降服青蛟的那人,事无巨细,不论是他的喜好,性情,谈吐,行事风格,道行高低,本领深浅,与人交流时的只言片语,你都记下,好生归列。” 耳道人心有疑惑,但不敢发问,只是低声道:“属下明白。” “嗯……” 齐新年目光微凝。 蜀国之中降服了青蛟的这人,以往并无多少名声,想来是藏拙了。这些年,他对于蜀国明面上那些人物,只是稍加重视,但是对于这种藏匿深沉的人,便可说是忌惮。 他出身高贵,传承非凡,因此行事有些桀骜不驯,显得不拘一格,但他有自知之明,所以这些行事的方式,还在自信的范畴之中,谈不上自负。 在许多事情当中,他并没有狂妄张扬,而是显得十分慎重。 例如这一次…… “想办法找到可以引出他来的契机。” 齐新年沉声道:“务必要尽快斩杀此人。” 这不仅仅是因为青蛟被对方降服,更是蜀国与梁国两方修道人阵营的争斗,他从东海来到中土,封为南梁国师,并非是来玩乐的。 …… 东海。 海上有座岛。 岛上有座山。 可是山下没有城。 没有了海市蜃楼,这里显露出原貌来。 这是一座灵气充裕的岛屿灵山,眼前所见,还是青山碧水,红花绿草,也有野鹿奔走,白鹤展翅,仍是见到野兔跳跃,灵猿攀爬。 “偌大一座城池,再度来看,空空如也,正是如同梦幻。” 许老叹道:“虽说我辈中人,能搬山填海,但老夫却还第一次有这般深刻的感触。” 他颇为感慨,而那边的周游,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当时为什么不杀了这头蜃龙?” 在被吐出龙腹之后,身负道家真传的周游,比之于许老还要更早醒来,也见到了当时的场面。 “伤它不难,杀它不易。” 清原摇头说道:“当时在它体内,是它占据地利所在,尤其是蜃气迷幻,更为强烈……只是因为我不惧蜃气,不被迷惑,且道术凶悍,在它体内,它又无法躲避,那时确是有着斩杀于它的机会。待到被它吐出来后,便不易杀了……毕竟也算一头真龙,尽管蜃龙在正面斗法上面算是弱项,但临近八重天的一头真龙,以我现今的本事,能斗上一场,就算能胜,也不易斩杀。” 这头蜃龙算是十分厉害,内中蜃景其实连阳神都未必能勘破,想来只有八重天的道行,可以轻易脱身。 而清原未成阳神,不是真人,他仗着有六月不净观,可以免去蜃气的威胁,能正面与蜃龙争斗…… 蜃龙一身本事多是在蜃气上面,当蜃气不能发挥用处,本领便不算太高,清原倒也不会畏惧。 此前,清原之所以敢来这海市蜃楼面对一头善于幻术的蜃龙,也早就有过计较,最终思虑,自忖有六月不净观,让那蜃龙最为厉害的蜃气落空,便没有了它的长处,自身再是以己之长,攻其之短,即便不能胜,也不会败。 未想,这场争斗下来,实际上还比清原预料的更为轻松。 主要也还是那蜃龙受伤之后,不愿争斗的缘故。 “你比我想象中,更为厉害许多。” 周游默然片刻,然后开口说道。 清原笑道:“过奖了。” 当时周游曾经说过,只要要有真人境的本事,才能让安怀先生相助,指的便是来到海市蜃楼,得到安怀先生炼丹炼器的感悟。 这其中,要有能够带着周游和许老两人从蜃龙腹中脱逃的本事,还有着能够在蜃龙反应过来之前,一个照面之间,把安怀先生拿下的手段。 安怀先生被蜃龙吞食,再度显化的也还是一个六重天上人,要一个照面之间将之拿下,至少便要真人境的本事。 “说来也算顺利。” 清原笑道:“如若这个安怀先生只是个空壳,那便有些麻烦了……好在蜃龙还是将他的一切,尽数显化了出来,包括了我们想要的这些感悟。” 周游心有侥幸,吐出口气,道:“确是运道极好。”(未完待续。) 章四三零 寻地火 蜃龙离去,城池消失无踪,这岛上显露原貌,但见青山绿水,灵气充裕。 三人并未离开,而是留在了岛上,闭关修行。 周游正在炼化安怀先生一辈子炼丹的感悟,而许老则炼化那关于炼器的感悟。 至于清原,将此次斗法略加推算,得了几分斗法的领悟,也算益处。其次,他得到了蜃龙体内那大片蜃气,当时用元灵擒拿手将之收拢,送入古镜之中,后来蜃龙离去后,便被他凝成了一枚蜃气珠,有着迷幻之效。 岛屿边缘上,一头宛如小山般的巨大鲸鱼,正运转着修道法门,呼吸吐纳,吞吐风浪。 清原站在崖边,远眺天际,怔怔出神,过了许久。 “清原先生。” 许老已然出关,来到身后,略微躬身。 之前清原说服了周游,也说服了许老,加上这次斗法蜃龙所展现出来的本事,已经让这个脾气古怪的炼宝大师,有了足够的敬畏。 “你比我想的更早一些。” 清原在崖边转过身子,朝着许老笑着道:“但也还在意料之中,你在炼器这一方面,能够成为仙坞火神楼的招牌,自然是对于炼器有着极好的悟性。那位安怀先生的感悟,想来你也领悟了不少?” “未有尽数悟透,但已经极为满意。”许老说道:“安怀先生造诣精深,堪称渊深莫测,老朽愚鲁,领悟到这里已经算是不错,接下来那些更为深沉的感悟,便该等到日后细细揣摩,不是短时日内可以领悟出来的了。” 清原点头道:“你炼宝造诣本就是极高,如今再进一步,想来更为不凡。” 许老转头看向后面,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周游先生还未出来。” 没有出来,大约是还在继续领悟,并未有遇上瓶颈。而周游本身炼丹的造诣,就在许老炼器的造诣之上,百尺竿头难进一步,如今许老更进一步,周游却还比他走得更远了一步。 此次周游闭关所获,显然要比许老更大。 清原微微一笑,他看得出来,周游对于炼丹之道,悟性极高,其次,更身具仙家机缘,应是在这东海之中,获得了仙家传承。 这种事情的例子实则也不少,毕竟在封神之前,散仙人物大多在东海行走,这浩浩汪洋从来不缺仙家传承,只是个人气运高低,有人能获传承,有人甚至不得修行之法。 至于周游,有着道家韵味,所获传承的来源,只怕还不是寻常的仙家。 “内炼真气法力,外炼铅汞道丹。” 清原心道:“内外齐修的仙家,似乎也不算多?他是哪家传承?” …… “那头蜃龙……” 许老似是想起什么,皱眉道:“海市蜃楼之中,连安怀先生都深陷其中,而周游先生道行不算高,之前来过一回,竟然能够抵住蜃龙的诱惑,轻易进出海市蜃楼?” “周游身上确实有着不小的机遇。”清原说道:“至于海市蜃楼,那头蜃龙也算是有个底线的,例如未经修行的普通人踏足其中,它会让人陷在当中,但如若这人偶然开悟,看透了什么,以大毅力脱身,它也不会加力阻拦。至于安怀先生,具有六重天道行,足以让蜃龙全力施为,所以让他深陷其中,难以脱身,至于周游……道行还不足以让蜃龙尽力,想来也只当作寻常四重天上人来对待,但周游不是寻常上人可比,也就凭借本事脱身出来了。” 说到这里,清原不禁想起自身,那蜃龙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关于他的消息,竟是没有将他当作上人对待,而是当作真人来对付。 倘如清原没有六月不净观能够保持清静,只怕也是看不出蜃景之中的破绽,便会逐渐陷入其中,到最后,即便看出了什么破绽,也会在心底自行为那破绽,找出可以圆过去的借口。 “那头蜃龙不愿争斗,并不是自觉斗不过我……而是因为它将要突破,如今在我手中吃了亏,已经让突破八重天的趋势有了阻碍,如若再受重伤,留下隐患,只怕会阻它突破。” 清原心中暗道:“它似乎有些迫切,似乎什么人在逼着它踏破八重天之境?” 蜃龙想要突破,除了日积月累的修行之外,还能以吞食为重。 例如安怀先生被它吞下去了,那么安怀先生一身本事便归它所有。 蜃龙吞食的生灵都将化作蜃气,它吞食的生灵越多,被它吞食的生灵道行越高,积攒的蜃气也就越发雄厚。 这一点倒是和古镜之中的神宝天河颇为类似。 神宝天河之中,法宝数量越多,法宝品阶越高,威能便是越发强盛。 想到这里,清原想起手中炎尊的肉身,也是要炼成法宝的,但此刻许老才得安怀先生的感悟,倒是可以用蜃气珠给他练手,让蜃气珠更添几分效用,也让许老可以消化所得感悟。 正当清原要取出蜃气珠时,岛上另一端又有了动静。 “周游出关了。” 清原抬头看去。 但见那边有一人徐徐而来,临近崖边,朝着这边施了一礼。 清原伸手虚抬,道:“看来你所获不少?” 周游说道:“比预计的更多一些。” 清原闻言,笑道:“如此甚好,那么你二人炼制之事,也该着手准备了。” 炼制之事,要耗费不少精力去准备,例如材料,例如鼎炉等等各类物事,清原早年也算是对此较为熟悉的。 “鼎炉不必忧心。” 周游说道:“我曾得获一尊丹鼎,而许老在仙坞火神楼之中,想来不乏火炉,他行走在外,也必是带在身上的。” 许老微微点头,伸手一放,手中现出一座小炉,托在掌中,火焰烟气弥漫,气息炽烈。 其实,不论是周游的丹鼎,还是许老的火炉,都算是十分不凡,以两人的阅历及心机,是不该这般言明的。 但清原不通炼制之法,这两件鼎炉对于他而言,倒是用处不大。 更何况,在二人眼中,清原道行极高,手中又有一具即将炼宝炼丹的神灵尸首,自是不会看上炼制为用的鼎炉。 “鼎炉虽有,我二人炼制造诣也得了长足的进步,但是炎尊是神体,想要炼制,有些地方,还差了点……” “差了什么?”清原问道。 “火焰。”周游沉吟道:“我从安怀先生炼丹的感悟之中,知晓了一种借助地火炼丹的法门,但是要汲取地火,至少要有五重天的道行,可以勉强借助地势之助。此外,我法力不高,还须有足够的法力……” 说罢,他抬起头来,说道:“炎尊是火中神灵,应是从地火当中而生,若能寻到一处地火所在,自是最好。” 清原点头道:“大海浩瀚,不乏地底火山……海上岛屿之中,也不乏有着火山所在,要寻地火,倒也不难。” 说着,他点头道:“你要多久才能踏破五重天。” 周游说道:“我早有感悟,只是法力不足,只能日渐积累,先前从安怀先生的感悟当中获知一种丹药,可以对我修行产生助益,只须炼成此丹服下,一月内必成五重天。” 一月之内,踏破五重天。 许老震了一震,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清原也稍有意外,但知道他传承不凡,却也没有觉得多么不可思议,只是点头说道:“寻到地底火山,不必一月,你安心修行即是。” 说着,他又看向许老,说道:“我收了蜃龙的一部分蜃气,凝成宝珠,你可以将之炼制成宝,姑且算是练手。” 说罢,他纵身而起,入了云雾当中。 其实寻找火山,以清原如今的道行,只须用剪纸为马的手段,分化出许多纸人出去便可,本身留在这里也是无妨。 但是他留在这里,便似是信不过二人,无形间加以逼迫,多半会给二人带来压力,不论炼器还是修行,都会遭到影响。 所以此去,还是亲自动身尾号。 至于岛上,便让他们二人在这里安心修炼。 …… “先生竟是如此信得过他们?” 崖下,吞吐风浪的巨鲸也听到了上方的声音,知晓先生这一去,应是较远,也是较久。它被留在这里,心有疑惑,不免也有些许惊惧。 倘如那二人借着先生得了好处,却要趁着先生不在,而逃离这里,凭借它这头巨鲸的道行,却是斗不过的。 “你安心修行,不要多想。” 清原的声音倏忽传入巨鲸耳中。 而他的人影,已经在云雾中,消失于天际。 实际上,清原对于这二人,倒还算是比较放心。 许老性情古怪而倔强,也是个极重承诺的人。而周游心思较重,但也因此,看得比较远,也看得比较透彻。 再加上清原手中有着炎尊神体,待得经他二人炼制之后,他二人炼制的造诣,必定也会因此而增进。 对于许老和周游而言,炼制神体,是一场难得的机缘,没有理由弃而不顾。 此外,清原留下的蜃气珠,经他法力凝成,也有几分感应,同样可以察觉许多事情。(未完待续。) 章四三一 炼神丹 匆匆月余光景,眨眼而过。 清原已在十余日前,便寻到了一处岛屿,岛屿上有火山,而山下岩浆炽烈,地火焚烧。 至于周游,也已炼成丹药,吞服之后,与法力相合,堪堪在一月之内,踏破五重天。而许老也没有令人失望,那大片蜃气凝成的蜃气珠,经他炼制,已入法宝的品阶,重在迷惑人心,比之于山魈之眼,效用犹盛几分。 “我在寻到火山之后,又去搜寻龙血大丹的材料,基本已经备齐,少数寻不到的则以效用相当的材料替代,或许丹药成效会稍弱两分,但药材方面的凝合,应该不会出现变故。” 清原对于各类材料,各等效用,以及药理冲突等等,俱都十分清楚,因此在替代药材这一步,却也十分谨慎,推算了许多回,确认无事。 周游闻言,微微点头,他对于材料并没有多少担忧,因为眼前这人必定能够备齐。 龙血大丹,只有龙血这一味主药极为难得,其他的属于辅药,虽然也算上等材料,但并非绝无仅有,还是可以寻得的。 只不过他想起当日见到这龙血大丹的丹方时,至今仍未能平静。 居然还有这样的丹方? 而这丹方记载的龙血大丹,最高竟还是仙品? …… 岛屿之下,火山之间。 但见岩浆浓稠,微微荡动,偶尔有气泡冒起,啪地破碎,溅起些许细微涟漪。 清原领在前头,周游和许老跟随在后。 整个火山地底,充斥着无比炽热的气息,尤其是走到了这里,脚下都是岩浆,无比炙热,若不是运用了法力护身,几乎便要被烤得熟透。 岩浆气泡偶尔溅起几滴,但并未触及三人。 可就是连周游这样的上人,也微微皱眉,心知一旦被岩浆喷溅到,被溅到的那一部分皮肉想来也就熟透了。 “前方就是中心所在。” 地火岩浆的光芒,让这地底之中变得赤红一片,映在清原的脸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红光。 无形之间,火气入身,似是连体内的血气也都激荡得加快了许多。 周游和许老对视一眼,将法力提升了少许,才继续往前。 这地底之下,岩石也都被地火烧成了浆汁,成了这满室岩浆,而他们脚下行走的是一道笔直的石桥。 石桥是清原以力凝成的,而且为了固定,不仅凝了一条石桥,而是有四条,纵横交错,连接八方,在火室的中央处相交,汇成一个方圆两丈的圆台。 而这圆台之下,便是这座火山的源头,也即是那能够将岩石焚成浆汁的地火。 轰然震响。 周游放出一物,落在中央。 那是一座鼎,三足两耳,鼎腹呈圆,散发出清香味道,闻之而精神一振。 丹鼎一出,周游偏头看了清原一眼,但并没有即刻开口。 清原知道他的意思,当下摇头笑道:“我有敛息之术,可以让气息不漏,不会影响到你。” 周游微微皱眉道:“你道行太高,如若你的法力气息,影响到了火焰,以及鼎中丹药,会凭空让药效损失许多。” 清原没有再度开口,只是点头道:“那我稍微退远一些,你只管施为便好,我自有分寸。” 紫霄宫中,烧火童子多是未有凝就法意,甚至是如当时清原那般尚未踏入修行门槛的凡人。 因为世间法意,多是属于五行中的某一类,而五行相生相克,会影响到八龙卦仙炉之下的仙火,也可能会让丹炉之中的丹药出现少许变故。 毕竟是仙家丹药,不能有一分一毫的差错。 而此刻周游炼制丹药,与紫霄宫相比,实是天壤之别,所以这一方面的影响,没有过于细微的苛刻要求。 此外,清原凝就的是道意,并不是偏向于五行法意中的某一类,而视五行兼备,所以也不必担忧他若是气息外露,会让火焰及丹药,出现什么变故。 再加上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可以收敛一身气息,实际上说来,清原留在这里,确实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为了让周游放下心,不要分神顾忌身边有人,清原还是没有强行留下,而是知趣地退远一些,但也谈不上太远,毕竟出现变故时,清原可以尽快出手,算是在一旁加以照看。 许老身为炼器高人,也心知这点,随之退了一些,但也未有退远,而是遥望周游炼丹。 这老者自然也无力照看,他纯粹是为了观摩,一来心中也喜好炼丹之术,其次,观摩周游炼丹,触类旁通,对于己身的炼器方面,或许也会有些收获。 …… “火焰,起!” 周游低喝了声。 他已入五重天,勉强可以操纵周边的地势。 但见下方岩浆陡然滚荡起来,似乎往八方溢散,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岩浆中间拱上来。 果然,岩浆拱起,朝四方散去后,就有一道赤红色的火焰,从岩浆之下冲上来。 轰然震响。 这四条石桥汇聚在中央位置所形成的圆台,陡然从中破开。 圆台有两丈,而底下的地火,则冲破了一个方圆二尺的孔洞,正处于丹鼎下方。 “开始了……”许老深吸口气,偏头看向清原,只见这位相貌端正,看似岁数不大,实则本领高深莫测的年轻人,神色依然平淡,似是未觉。 先前那两丈圆台,此刻在地火焚烧之下,也没有半点消融的迹象,可见适才被冲破了二尺的地方,是这个清原有意放开,让地火得以冲上去的。 许老暗暗感慨,能够构架出让地火都焚烧不化的石桥,又能轻易让地火焚烧中间一部分,这份精细入微的本事,就算他修炼了一辈子,也未能达到。 清原平静道:“不要看我,看他……” 许老心中一凛,连忙收敛杂念,聚精会神,看向前方。 但见周游在丹鼎之旁,双手捏印,打出了个起式,当下鼎盖崩了起来,悬在当空。 下方地火焚烧在鼎腹之处,让丹鼎逐渐变得滚烫起来。 这丹鼎以往不知炼过多少丹药,经地火焚烧,顿时清香弥漫,哪怕是在这无比炽烈,充满了火气的地室中,那丹药香气也并未被烧净。 “这个……” 许老怔了怔,心中有些错愕,“这炼丹……还有温鼎的说法?” 清原平静道:“各家法门不同,不足为奇。” 其实各种炼丹的起式,清原倒也并不陌生,其中就有这类温鼎的法门。 世间文人雅士,也有少数习惯在饮茶之前,先要温杯,待得瓷杯在热水烫洗下变得稍温,而不再冰冷,那时滚烫的茶水入内,会锁住味道,不会被冰冷的瓷杯先减去少许热度,冷热相触,平白减了几分韵味。 实际上这些讲究,也并未多么普及,甚至也未必谈得上正确。 但炼丹之术分作多种,以周游接下来要用的炼丹术来说,温鼎这种手法放在这里,确实是对的,其道理也就和茶水温杯相似。 “止!” 周游低喝了一声,双手印诀不断,脚下更是开始迈步,围着丹鼎行走,宛如步罡踏斗一般,身周劲风滚滚,猎猎作响,威势颇足。 但见他踏步行走,过了七步,正好回到原来的位置,当下伸手入怀,取出药材,逐一投入其中。(未完待续。) 章四三二 地火炼丹,仙焱震动 地火岩浆,气息炽烈,红光充斥在每一处,炙烤着这一方地室。 四道石桥横贯于岩浆上方数尺高,连接各方,汇于中央,形成两丈圆台,台上有着一尊丹鼎,三足两耳,旁边有一年轻人,手捏印决,步罡踏斗。 但听得风声如雷,轰隆作响。 圆台中央,丹鼎之下,一道地火从地底深处而来,冲击在丹鼎的鼎腹之下。 地火固然是威能强盛,连岩石都能融化,但是那丹鼎也非寻常,竟只是稍微变得滚烫,而并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 周游手中一翻,当即多了一个瓷瓶,上面布满了一道而又一道的纹路,但见内中有红光闪烁,正是炎尊之血。 炎尊是火中神灵,其血亦是炽烈如火,未经修行的寻常生灵一旦触及神血,只怕都要化作灰烬。 这血液当中,蕴藏了极为暴虐的烈性,只有这种布置了阵法的瓷瓶才能将之收住,否则寻常器皿,只会被血中火性烧化。 “去!” 周游一声低喝,将神血悬在丹鼎上方,随后陆续取出材料,剂量早已配好,只按先后,投入鼎中。 待得鼎中药物尽数化开,鼎中充满药性,不会满是热气而损伤神血……他这才伸手一点,当即瓷瓶破碎。 破碎的瓷片朝着四方崩开,然后落入岩浆当中。 神血当即散开……气息之盛,让这本就如同火炉之内的地室,更为燥热了几分。 清原目光微凝,眼瞳闪烁。 而许老已经运起法力,守护自身。 周游脸色涨得通红,围着丹鼎游走不定,蓦然将神血压入鼎中,口中狠狠一咬,咬破舌尖,这才让他精深一振,喝道:“落!” 悬在最顶上的鼎盖,蓦然盖落,严丝合缝。 到了这一步,并不是最后一步。 相反,这是最开始的一步。 接下来,炉中药效相合,凝结,成丹,开鼎,取丹,都是极为谨慎的一步。 周游深吸口气,左手翻出一瓶丹药,仰头吞了进去,这类丹药可以让自身法力恢复加快几分。 他脚下依然未停,围着丹鼎而行,手中印诀接连不断,化作色泽通透的虚幻手印,打在鼎身之上,渗入鼎内,落在药中。 偶尔也有一道印诀,打在地火上面,能够控住火势,避免火势过于剧烈或过于虚幻,也避免地火散开,伤及自身。 许老看得目眩神迷,口中喃喃自语,手上也不知不觉正比划着什么,似乎在学习那些印诀的手势。 常人或许只觉枯燥,难以看出其中玄妙,但许老精通炼器之法,并且对于炼丹之道同样痴迷,只是苦于没有炼丹术的传承,如今得见炼丹高人,只觉眼界大开,在触类旁通之下,似乎对于安怀先生另一部分的感悟,也有了模糊的想法。 至于清原,目光微凝,似乎察觉了什么,神色逐渐变得沉重了些。 …… 时过许久。 清原和许老俱都法力护身,在这火室当中,倒也并无多少压迫。 但周游竭力炼制丹药,无力他顾,在地火岩浆的烘烤之下,已经是汗如雨下,衣衫尽湿。只见他脸色苍白,手中印诀不断打出,脚下踏步不停。 尽管他不停服食丹药,法力勉强可以维持得住,可是心神损耗,已经是极大,双眼中的神采都黯淡了几分,手中印诀渐缓,而脚步几乎有了些许虚浮。 但好在到了这时,已经是临近尾声。 丹鼎之内,药材已尽数化开,且剂量未有差错,药效未有冲突,没有了这些细微的变故,鼎中药物在周游堪称宗师的炼丹造诣之下,逐渐相融,以神血为根本,诸般药效,融入其中。 “丹药将成了……” 许老忽然开口,炼丹与炼器之间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能够炼出法宝的他,一眼便看出了这一步,已经入了尾声。 内中药效相合,要凝成丹药,再有周游按照丹方上的印诀,将丹药彻底定型,便可结丹成功。 至于最后取丹的步骤,只要周游能撑住这一口气,便不算难事了。 “未必。”清原吐出口气,说道:“他气息已经十分萎靡了。” 那边周游气息逐渐低了下去,尽管法力可以用丹药恢复,但是心神上面的损耗,却不是那般简单可以恢复的。 他脸色煞白,脚下仿佛灌了铅,举步沉重,连同手上结印的速度也慢了许多,那打在鼎上的印诀也变得更为虚幻,更为通透,似乎弱得只剩下淡淡的印记了。 “还剩两道印诀。” 丹方是清原在紫霄宫之时记下的,他对于那上面的印诀,算是颇为熟悉……周游只须把最后两道印诀打入当中,那么龙血大丹便能炼成,而最后一步的开鼎取丹反而较为简单。 “去!”周游紧紧咬牙,手中打出一道印诀,尽管虚幻得几乎看不到痕迹,但依然凝成了印记,打在了丹鼎上面。 还有一道! 周游抬起沉重的脚步,迈了过去,手中便要捏出最后一道印诀,然而手上竟是僵滞了一般,停在了那里,稍微颤动。 “这……” 许老怔了怔,惊道:“他施法太多次,到了这时,损耗太重,双手只怕酸痛,已经难以用劲了……” 清原微微皱眉,这些印诀是周游打出去的,最后一道印诀,根本不能让他人替代,毕竟……即便是同一个印诀,经过不同的人施展开来,也会有细微的差别,一旦有了差别,互相冲突,内中药液便会尽数废弃。 但周游尽管僵滞在那里,却并未昏迷过去,他眼神黯淡,汗如雨下,手中颤动着,逐渐相合,便要凝出印诀。 然而就在这时,轰然一阵火光崩开。 周游消耗太重,一心要把印诀打在丹鼎上,之前偶尔用来控住火势的控火印诀,居然没有打入其中,到了这时……地火暴躁,便崩散开来。 周游就在丹鼎旁边,地火朝着他笼罩而去。 地火加身,就是上人也要焚为灰烬,尸骨无存。 许老惊呼出声。 周游眼中闪过一缕骇然惧色。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蓦然出现在周游身前,伸手一按,竟生生将地火按落下去。 “最后一道印诀,不要分心。” 清原的声音显得十分低沉。 周游尽管对他出现时的突兀,感到惊骇,但听到这话,连忙收敛心思,手中颤抖着结印,几乎过了小半柱香,才将印诀凝成。 然而印诀脱手而出,淡得几乎没有痕迹。 还未触及丹鼎,那通透无色的印诀,便如同水中涟漪那般涣散。 “功亏一篑?”周游看着那散开的印记,心中闪过这么一个苦涩的念头,然后无尽的疲惫袭来,眼前一黑,仰头倒了下去。 远处,许老惊叫一声,充满了痛惜。 就连清原心中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中丹田处,那得自于炎尊体内的仙火真焱,蓦然一动,顺着经脉而来…… 轰然一声,但见清原手中陡然泛出火光。 在这一刻,福灵心至,清原手中按在了那几乎溃散的印诀之上。 虚幻得近乎溢散消逝的印诀,陡然间染上了一层源自于仙焱的白光,倏忽间气息大盛,几乎压过了那威势无穷的地火。 印诀落在丹鼎上。 丹鼎骤然一颤。 “取丹!”许老大声道:“取丹!快取……” 他话音一滞,陡然停住。 因为周游已经昏迷过去了。 谁来取丹? 正当许老痛惜惋惜之时,便见清原忽然伸手出去。(未完待续。) 章四三三 神血大丹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 周游睁开双眼,仍然觉得头疼,但先前的一幕依然清晰,对于他而言,昏迷过去,只不过是眼前一黑,而再度醒来,思绪还是留在先前炼丹时的场面。 “抱歉了……” 周游撑起身子,看着左边的年轻人,苦笑道:“多谢先生之前出手救命,是我高估了自己,倒是可惜了那一瓶神血……这次炼丹不成,平白损耗,我愿领罪……” “丹成了。” “我知道……唔?” 周游声音停在了那里,然后脸上带着错愕,“丹成?” 清原点头道:“我用体内真火,将你那印诀定住,最后亲自取丹,取出来了。” 说罢,他手中一翻,只见掌中静静躺着二粒丹丸,色泽赤红,隐约似火光流转,又有白烟袅袅,丹香四溢。 “这……”周游呆了半晌,“怎么会这样?按道理说,既然我昏迷过去了,不应该的……” “我体内一点真火,跟你气息虽然不同,但是取自于炎尊体内,算是与炎尊神血同出一源,所以不会让丹药毁去。”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至于取丹,我见过三百余种取丹的手法,其中能够掌握的,约有三四种,虽然在这三百多种取丹手法当中,不算多么高深,但放在世间,也算是极为难得的。我有着跟炎尊同样气息的真火,再以此法诀来开你的丹鼎,取出神血大丹来,不算太难。” 早年他在紫霄宫烧火,虽然炼丹的步骤,都是门中师兄甚至大仙亲自施为,但是紫霄宫炼丹,多为仙品。而炼制仙品丹药,便要对一丝一毫的影响,都把握得极为严苛,所以一步一步也都是极为精细,为了避免法力气息影响,所以就算是炼丹之人,多数会在中间退走。 而清原这个没有法意,没有法力的烧火童子,偶尔会应付一些陡然发生的事情,也算对于炼丹之中的变故,有了些应对的心得,所以应付先前的场景,并不算难。 最难的是他与周游气息不同,会有冲突,但炼丹的是炎尊之血,而清原体内一点真焱,出自于炎尊体内,这最为顾忌的地方,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这……” 尽管看着这两粒丹药,周游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这丹药经过我手,也并不是没有弊端。”清原忽然想起什么,吐出口气,伸手一抛,落在周游手上。 周游接过丹药,手掌陡然一阵疼痛,仿佛接住了两块烧红的木炭,几乎便要把丹药抛出手去,但是心神一定,又运转法力,裹了起来。他把两枚丹药凑在眼前,轻轻一嗅,细细观看,又用法力探查…… 这一道名为龙血大丹的丹方,没有用龙血炼制,用的是神血,如今这两枚丹药,或许该称作神血大丹。 炎尊诞于火中,是火中神灵,所以这神血大丹,偏向燥热。 原本的龙血大丹,最高能成仙品,凡人也能服用。但是神血大丹……火性太重,不是凡人可以承受得住,须得要有相应的道行,才能服下。 原本按照周游的估算,这次的神血大丹虽然不会是仙品,但必然属于上等灵丹,其中神血的特性会让寻常修道人都难以服用,可是上人境的道行,应该可以消去弊端,吞服丹药的。 然而这一枚丹药,终究是太过于出人意料。 周游皱着眉头道:“怎么会这样?” 清原淡淡道:“神血大丹以炎尊这头火中神灵的血液为根本,性质便是属火,加上地火炼制,更添燥热……最后,我从炎尊体内所获的一点真火极为不凡,让这丹药的品阶比原本预计的更高了许多,药效积攒更盛,可是其中的火性也比预计的高了更多……” 周游叹口气道:“该有真人境的道行,才能服食罢?” 这神血大胆服下,按道理说,以上人境的道行,是可以承受得住的,但是阴神性质阴冷,只怕要被其中火性损伤……补了肉身,增益道行,却伤了阴神,得不偿失。 可真人凝就阳神,便可承载得住,但是让真人才能服用的丹药,也未免限制太高了些? 周游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我应该还是可以服下的。”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我体内那一点真火,可以把火性消去,甚至可以借此让真火壮大。” 实际上不仅如此,他身具地龙,又有九牛二虎,对于火焰都可不惧,甚至能让火焰,把九牛二虎进一步催熟,有益无害。 但这一点,便不必对周游明言了。 周游知晓他有不逊色于真人的本事,可也猜得出来,对方并非真人境,一直以来,他都对于这个清原,有着极大的好奇。因为他知晓,自身修到六重天巅峰,凭借仙家传承,也不可能敌得过真人,但是清原却不仅能敌真人,更能胜过真人…… 可饶是如此,他也未有想到,未足真人境的清原,不仅在斗法上面足能比得真人,便是服食丹药,竟然也能不惧损害? 还是说,这个清原先生从炎尊体内取出来的那一点真火,竟是这等非同凡响?莫非还是仙火? 未有容得他继续多想,清原便已说道:“你好生恢复,再总结此次的心得,下一次炼丹,争取能更进一步。” 这一次炼丹才得两枚……但是炎尊神血不少,足够让周游把手中那些清原收集来的材料尽数用光,开炉十余遍也绰绰有余。 “另外……”清原沉吟片刻,说道:“你的丹鼎在我那真火之下,隐约有了些损伤。” 周游心中陡然一惊,那丹鼎乃是他所获的一件至宝,堪称心头肉的家底,闻言不禁有些心疼。 “许老有着修补的手段,只不过你没有醒来,便不好擅动……倒是该如何修补,或是进一步炼制,你可以与许老商量。” “许老呢?”周游听到这里,不由得问道。 “那边……”清原伸手一指,便见前方石桥交汇的圆台上,已经没有丹鼎,而是一座火炉。 许老正在火炉边上,控制火势,在炉中一片赤红鳞甲上,铭刻纹路。 …… “先前你昏迷过去,但也不好一直等着,所以取丹之后,我让许老替上去炼宝了。” 清原缓缓说道:“炎尊身上都是神体,如今许老造诣精深,且道行已有六重天,炼成法宝不算难事,只不过法宝之中品阶也分高低……” 周游深吸口气,低声道:“随着炼制下去,我二人会把得自于安怀先生的感悟,与自己本身的心得,尽数结合起来,融会贯通。不论是丹药还是法宝……到了后面,品阶会越来越高的。” 清原笑道:“希望如此。”(未完待续。) 章四三四 仙界炎君,尘世清原 茫茫仙界,一望无际。 这里仙气充裕,甚至凝成了朦胧云雾,肉眼能见,只在呼吸之间,便入脏腑之中,可得延年益寿,只在行走之间,渗入皮肉,能延衰老,能保青春。 前方有宫殿,辉煌巍峨,坐立于朦胧仙气之间,若隐若现,气息炽烈。 这是吕阳仙尊的行宫。 除却道祖居所之外,仙界之中最为令人敬仰的所在。 吕阳宫! 内院,静室。 但见有火光闪烁,房中赤红一片。 当中盘膝坐着一个少年,黑发披散,神色冷淡,呼吸吞吐之间,仿佛山海为之沸腾。 倏忽间,他眉宇一阵刺痛,随之双目睁开,黑眸中闪过一缕暴戾而剧烈的红光。 “竟敢炼了它?” 饶是已然得道成仙,在仙尊教导下,已经谈得上心平气和,但是经过此事,依然不免激起本性中的燥烈。 炎君蓦然起身,深吸口气,唤道:“童子何在?” 不过片刻,便有一清秀童子推门而入,躬身道:“童子在。” 炎君伸手一点,凝成一道火光,落在童子眉心处,结成一个印记,随后说道:“你代我往东边去走一遭,前往东天海运帝君的行宫,求见帝君首徒齐神策,就说我再请他一回。” 童子怔了一怔,然后低声提醒道:“帝君当年便立下规矩,先秦山海界门下,时候不到,未经许可,不得擅自干涉世间之事。” “我自然知晓,不必你来提醒。况且此次,也没有让先秦山海界门下之人出手……”炎君看着这个童子,微微皱眉,说道:“这次跟上次一样,只是请齐神策再度给先秦山海界传话一回,转达给紫霄宫那个童子……世间也就紫霄宫超然物外,在人间没有道统流传,让这个奉命下界的紫霄宫童子行事,最为合适。” 童子闻言,心有讶异,忙是应了声是。 炎君挥了挥手,示意童子退下,然后继续盘膝静坐,双目紧闭,呼吸平缓而绵长。 然而过了片刻,他终究还是睁开双眸,黑亮之中带着火光的眸子闪过一缕憾色,口中叹了一声。 终究不能静下心来。 “小辈,你千万不要死在封神大势之中……” 炎君吐出口气,轻声道:“封神之后,我必亲自下界,你务必要留下性命,让我亲手了结这一桩因果才好。” …… 炼器之法,论精细及苛刻,不亚于炼丹。 然而丹药是服食之用,加上药效多变,稍有出错,便要废去。而相较之下,这炎尊神体不易损毁,炼制起来便简单了些…… 许老用其余材料,稍微添上几分用处,但绝大多数,还是以炎尊神体为主,用纹路铭刻其上,形成各类效用。 这些纹路,可称符文,可称阵纹,施加的效用,各有不同……或坚硬,或凌厉,或沉重,或轻盈,或迷幻,或燥热等等…… 而其中不同纹路之间,有着互相补益,相辅相成,更添威能的;也有着互相冲突,致使纹路废弃,或者损毁的。这当中不同纹路的搭配,每一笔一划,每一道痕迹,都有着极深的讲究。 炎尊是神体,虽说不易损毁,可炼制起来便也是颇为不易,铭刻纹路也同样是极为不易,许老纵是道行较高,借着地火,运用火炉,以此铭刻纹路,但也有些吃不消了。 因而二人炼制起来,通常是许老开炉炼宝之后,便停下休息,运功恢复,替上周游去炼丹。待得周游炼丹一回过后,再是许老继续炼宝。 二人交替炼制,而清原则在旁照应。 周游毕竟道行稍低一筹,虽然修的是仙家功法,但是也不如许老法力深厚,所以每次炼丹到最后关头,总是要清原出手相助。只不过随着几次过后,周游炼丹造诣更进半步,尽管还是需要清原出手,可事后周游已经不会再昏迷过去,而是可以保持清醒,即时打坐运功,以作恢复。 而许老虽然道行高了些,但多次炼宝,终究还是有些吃不消,尽管法力可以运功恢复,但是心神的损耗却不太容易恢复过来,越是到了后头,反而越是有些疲累。 到了后来一次,许老炼制炎尊的一根爪子,几乎纹路崩溃,让这爪子险些跌落法宝品阶……只不过清原借着仙火真焱及时出手,把这根爪子保在了法宝级数。 但是经过这里之后,清原便让许老好生休息,等到精气神恢复到鼎盛之时,才继续开炉炼制。 三人都并没有多少急事,多耗费些时日,也总比拖着疲累之躯去炼制来得好,毕竟一个不慎,要么丹药损毁,要么法宝品阶跌落。 …… 而清原只是在旁稍加照应,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器,实际上他都并不能插手其中,所以绝大多数时候,还在揣摩自身修行。 此刻,清原离了火室,站在岛屿边缘,远眺大海与天空的交际处,心神陡然空旷,似是又悟得什么东西。 在不远处,是许老和周游……当三人在火室中停留多日之后,清原已经察觉了些许异状。 于是在清原建议下,这二位堪称炼制之道的宗师人物,也都暂时退离了那火室当中,来到岛屿之上,看蓝天白云,蔚蓝大海,使得心神清澈,消去那火焰燥热之气的些许影响。 毕竟是在地火炙烤之下,尽管二人都有上人道行,让那火焰燥热之气对于自身的影响变得较为细微,可是待得久了,还是会有几分损害,以及对于性情的变化,例如……人会变得暴躁不安等等。 偶尔放松一些,松弛有度,也并非坏事。 “清原先生。” 就在这时,便听周游说道:“我先去整理下方丹鼎,准备炼丹……” 许老也随之开口,说道:“关于那一根炎尊独角的炼制,该铭刻什么符文,老夫已经有了眉目。” 清原听得明白,显然是这两位痴于炼丹,迷于炼器的宗师,已经禁不住心中渴望,想要继续下到火室当中,再度炼制。 “这二位真是勤奋。” 清原哑然失笑,随后入了火山当中。 这一入山,又是很长一段时日。 待到出来后,大约便已经尽数炼制完毕了。(未完待续。) 章四三五 丹成三十余,海市迎贵客 遥遥望去,海面上有着细微的点。 视线再近几分,便见那是两个人影,仿佛站在海面上,立身不动。 可是没有抬步的二人,却又逐渐临近而来。 细看之下,两人脚下是一片巨大的阴影,正托着他二人游来。 那是一头巨鲸,身子沉在海中,只有一部分背部露出海面,成了二人立足之处。 当头一人,面貌清俊,神色平淡,身着白衣,颇有出尘脱俗之态。 而在他身旁,则是一个老者,貌若古稀,头发灰白,但神色专注,手中似乎在比划着什么。 这二人,正是清原和许老。 在数日前,法宝与丹药都尽数炼制完毕之后,周游得了一粒神血大丹,然后辞别二人,往东而去。 至于清原,则与许老往仙坞海市而行。 因为仙坞海市之中,有着许老需要的材料……可以用来炼制炎尊的独角。 这独角可说是炎尊神体之中,最为坚实的一部分,因此须得十分慎重,炎尊神体的其余部分,例如鳞甲,眼眸,蹄爪,尾部等等,俱都已经炼成法宝,只有这独角……至今还只是停留在许老的推算之中,该如何铭刻纹路,该如何布置归列,该如何运用火焰,该配合什么材料,该用上几分火候,都还在思考,因此许老到现在也还未有真正炼制独角。 至于周游那边,开炉十二次,得了丹药三十余粒。 前面几次借助清原的仙火真焱,大多只得二粒,甚至有一炉是骤然崩毁了的,只剩鼎中灰烬,空无所获。但后来,周游经过数次开炉之后,已有不少心得,开炉之后能得三粒……甚至最后一炉,得了四粒。 而因为清原仙火真焱相助的缘故,前面十炉的神血大丹,火性过于剧烈,就连上人也难以服食。直到后来一炉,完全没有清原插手,而是周游独自炼成,效果便如原来预想的那般,倒也勉强可以让上人服食…… 只不过对于清原而言,丹药中的火性根本不必忧虑,反而会让他从其中的火性中获得助益。所以这最后一炉的四粒丹药,火性稍弱,上人也能服食,可对于清原本身而言,反而算是药效减弱了几分。 不过这最后一炉丹药,清原倒也没有打算自己服用,而是以备不时之需,或许另有用处。毕竟他已有了二十余粒仙火真焱炼成的神血大丹,暂时用来足矣。 这一炉四粒,其中一粒被清原赐予了周游,只剩三粒。 “神血大丹,能增法力,能强肉身……而我手中这二十余粒,富含烈火之性,大约能够补益中丹田处的那仙火真焱,或许还能让融入体内的一龙九牛二虎,再催熟两分,肉身更盛。” 清原这般想着,又想起那炎尊神体,心道:“炎尊躯体庞大,尽管开炉十二次,但是血液只耗去两成,还有八成神血未用……” 其实剩余八成神血,依然还能炼制,不过炼制神血大丹的辅材已经用完,要继续搜寻,还须花费些许功夫。而且炼丹不易,周游也已是十分疲累,到了这一步,三十余粒丹药入手,暂时可以知足,算是适可而止……此外,神血今后或许还有另外的用处,一时之间尽数耗光未免也有些不妥。 正当清原思绪纷乱之时,另一边还在沉思着如何给炎尊独角铭刻纹路的许老,忽然怔了一怔,抬头看去。 清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见遥远的那边,隐约已是能见仙坞海市。 仙坞海市那里,比起清原上次所见,似乎有些什么不同的变化。 海市的气氛,略微有些庄严肃穆的味道,而且还似是显得……齐整? “好大的排场。” 许老皱眉道:“仙坞海市多年以来,只怕还是第一次动用这等规格?” “哦?”清原问道:“这其中又有什么名堂?” 许老深吸口气,说道:“清原先生应该知晓,东海各大海域的海市乃是先秦山海界默认,甚至加以扶持起来的,几乎每一座海市的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先秦山海界的影子,即便不是直接的关联,也有间接的联系。例如这仙坞海市,其实背后倚靠的宗门,属于先秦山海界的分支,所以对于先秦山海界真传弟子以及长老,俱都带着极大的敬意。” “而仙坞海市也有不成文的惯例,便是每当有着大人物前来,都会加以相迎,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真人,几乎都是出身于先秦山海界之中。” “老夫在仙坞海市多年,也见海市迎过两次先秦山海界的长老,但都不如眼前这一次来的浩大。” 许老皱着眉头道:“看这架势,来的那位必然非同小可,不是九重天的人仙,也是先秦山海界中位高权重的人物。” “先秦山海界的大人物?” 清原笑了声,心中倒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与先秦山海界的弟子,并无多少交集,唯一有过几分了解的,便是那位南梁国师齐新年。但清原自问与齐新年也没有什么交集,更没有什么怨隙,而且对方如今还在中土,这东海的事情也极少涉及…… “不管来的是谁,为何而来,也是与老夫干系不大。”许老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不过是仙坞火神楼扶起来的一个炼器之人,分量其实不算高,埋头炼宝就是了,这种迎客之事一向不的事情……只不过,这次我要借仙坞火神楼的材料及真火器炉等等,为你炼成那独角法宝,只怕还须付出些许代价。” “这个……” 清原微微沉吟,正要说些什么,却见许老摇了摇头。 “这次从安怀先生那里取来的感悟益处极大,又有幸得以炼制神灵躯体,更是罕有的机缘,经过总结经验心得,可谓是所获无穷。” 许老眼中闪过些许光芒,似是有些兴奋,道:“而且周游先生也将他炼丹的一些心得,稍微整理成册,送与了我。这次老夫真是获益无穷……” 说罢,他抬起头来,看向清原,说道:“想要借用仙坞火神楼的底蕴,炼就独角法宝,我大约是要真正依附在火神楼,才会拥有这样的权利,不过这也不算坏事……我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少了些闲散自由也无妨,更重要的是,我既然真正成了火神楼的人,从火神楼当中讨要炼丹术,应该也是可以的。” 清原沉默片刻,终究点头道:“那就多谢了。” “清原先生客气了。” 许老想起那一根独角,心头忽然显得火热,道:“若非是有先生送来的机缘,老夫炼宝的造诣未必能够提升到这等境地,甚至还有望习得炼丹术的机缘。说来先生真是老夫的福星,初见之时老夫还有眼不识,怠慢先生,真是可恶……” 他不禁想起那时的场景,如若当真把人吓跑,去找了另外的炼宝高人,这场机缘岂非拱手推却给了别人? 许老心中想道:“老夫这点烦躁的脾性,也该改改了,这次险些铸成一生憾事,真是侥幸……”(未完待续。) 章四三六 炼宝 仙坞海市。 火神楼。 这仙坞海市位在东海偏东的海域,算是最为边缘的一座海市,而许老这位炼宝高人,在这里所受到的重视,着实远胜过清原本来的想法。 许老本身就是一位六重天的上人,放在寻常宗派之中足能获得极高的地位,而他精于炼器,对于任何宗派势力而言,都是一个活生生的至宝。 更何况如今许老炼宝造诣,比之于先前更高许多。 这次他回返仙坞火神楼,展现了自身的炼宝造诣,让宋越惊为天人,不敢轻易定夺,连忙将消息传给了上方的人物。 但最后的结果必然也是很明显的,仙坞火神楼定然会用极大的代价,让许老真正成为仙坞火神楼的人,甚至送他离开仙坞海市,去往海市背后的靠山所在。 此时宋越并不敢有半点怠慢,一切尽由许老心意,将最上等的一座炼器炉,以及许老报出来的许多珍贵材料,尽数送上。 许老也没有半分客气,他在仙坞火神楼也有多年,算是有了些归属之意,如今彻底归入仙坞火神楼,也不必过于客气。 更何况,他对于炎尊独角的炼制,有着极大的想法,隐约要借着这次炼制,将自身以及安怀先生的感悟,尽数融为一炉,使得造诣再进一步。所以许老这一次在准备上,在材料上,力求最好。 此外,仙坞火神楼之下,也有着不亚于地火的一种真火,乃是开辟海市的大人物所留。 对于许老而言,他在仙坞火神楼炼宝,俱是借助这种真火,比之于那地火更为熟悉……他要将炎尊独角炼宝,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这也是回到仙坞海市的原因之一。 …… “这尊神灵生前道行谈不上太高……” 许老清点了所需材料,才沉吟着说道:“传闻远古之时,天地孕育而生的神灵,甚至一出世便有仙家本领,而它虽然稍有不足,可毕竟是天生地养的神体,潜能无穷,之所以道行不高,只是它自身都未有发掘出来。我记得传说中,先秦山海界奇禽异兽众多,偶尔有被先秦山海界弟子收为坐骑的,会在其身上刻画出纹路,发掘出威能,如此,就会让本领凭空拔高许多……” 清原明白许老的意思,其实世间生灵,都有着自身的潜能,只不过未能尽数发挥出来罢了。 比如未经修行的普通人,挑水劈柴也觉艰难,但经过习武的锤炼之后,会变得十分强壮,其中武艺有成的人,更是会有开碑裂石的本事,而习武大成,将人身潜力发挥到了极致的人,便是武道大宗师。 炎尊有着得天独厚的神体,但是它没能发挥出自身应有的威势。其次,它体内的仙火真焱,其实也可算是属于它的潜力,但它不能运用,也就只是空谈。 清原思索片刻,问道:“你的意思是,如今的炼制,实际上便是将这神体的效用,进一步发挥出来?” 许老眼中闪过兴奋之色,道:“不错,我们要炼制神体,将其效用尽数展现出来,到时候这所有法宝组合起来,重新化作一尊神体,只怕还要比它生前更具威势……因为它道行浅薄,不能完全发挥出自身神体应有的本事,可经过炼制,成为法宝,便能发挥出更为强盛的威能……” “但老夫觉得,我们这一次更为胆大些。” 许老看向清原,说道:“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清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即点头,道:“这是自然。” …… 时过两日。 真火已经调动,火炉已经运起。 许老前一日,将自身如今所有感悟,尽数推算一遍,钻研入深,将自身与安怀先生的感悟,融为一炉,补足短处,扬得长处。 而后一日,纯粹便是盘膝打坐,修行炼气,然后静心安神,将自身状态调至最好。 炼器房中,材料尽数备齐,甚至还有着三瓶丹药,可以让自身法力消耗之时,恢复得更快几分。 清原从古镜之中取出独角来。 炎尊神体各处俱都经过许老炼制,只剩这一根独角。 但见独角稍微向上弯曲,色泽暗红,内中流光游动,仿佛蕴藏岩浆在内,入手即是极为滚烫,宛如火炭一般。 “如何炼制,老夫已经设想好了,铭刻纹路这一步,老夫亲自施为,但其余部分,你来照应,尤其是最后一步,务必不能有任何差错。” 许老深吸口气,偏头朝着清原说了一句,然而还不待清原回话,他便已经往前而去,脚下围着火炉踏步而行,手中捏住印诀,闪现不断。 当头一道虚幻的印诀,脱手而出,打在火炉之上。 轰然骤响。 炉盖崩起。 清原伸手一抛,那独角落在了火炉当中。 然后炉盖往下落去,但听得一声闷响,炉盖稳稳合落,严丝合缝。 这次跟炼丹不同,这一次独角之中蕴藏着炎尊浩大的生机及潜能,不是血液可比,也不是那些材料可比。 所以最先炼制的该是这一根独角,其余材料要在后面才能入炉,因为这一根独角要被真火烧化,必定要过很久……如若那些材料同时入炉,便会在真火之下,尽数融化,继而化成虚无。 只见得许老引动真火,围着火炉而行,手中法印不绝,接连打在火炉上面。 清原站得稍远,而法力运转,正在蓄势。 前方那火炉之下,真火色泽青蓝,气息温热,光芒颇为幽深,看似没有地火来得霸烈,但却另有一种玄妙。以清原的道行,自然看得出来,这真火并不亚于地火,相反,因为没有地火那般霸烈,更为容易操纵火候高低。 “当初留下真火的那位,也并不是什么寻常之辈。” 清原心有敬佩,再看许老一举一动,暗自想道:“这位许老,几日间接连开炉,将炎尊这火中神灵的躯体尽数炼化……看来得益也是极大,如今看他炼制起来的声势,以及炼制而成的宝物,可见要比最开始炼制蜃气珠时,造诣高了无数。”(未完待续。) 章四三七 至阳法宝 两个时辰之后。 炼宝的步骤,已经临近尾声。 “快!” 许老脸色苍白,眼神黯淡,连忙仰头吞下一瓶丹药,顺手将瓷瓶摔在地上,竭力运转功法去恢复法力,口中则喝道:“快动手!” 清原虽然对炼制之法并未多么精通,可是早年在天上烧火时练就的应变,此时派上了用场。在许老开口之前,他便一步迈出,以缩地成寸之法,来到了火炉边上,伸手一按,按在炉身之上。 轰然震响! 他手中是红色的火光。 然后中丹田藏匿仙火真焱的地方,陡然一震。 在他身后仿佛显现出一座巍峨山峰,山体盘着一头金龙,龙首搭在山顶上,口中含着一个白色龙珠,那珠子上面泛着白色的火焰。 仙火真焱……几乎已经化作了地龙的龙珠。 清原身子一颤,手中一抖。 手上的火光变得发白,仿佛白光。 整个火炉都嗡地颤动起来! 许老连忙上前,手中印诀打了过去,落在火炉上。 火炉的颤动愈发剧烈。 而许老惊骇之余,眼中的神色则愈发狂热。 这独角是炎尊身上最为重要的一部分,炎尊身为火中神灵,这独角就是火类的至宝,堪称至阳之物。 此前,独角已经在那火山下,充分吸取了地火的霸烈炎火之气,如今再经这真火的烧炼,火性更甚…… 而许老从仙坞火神楼取来的一百二十七种材料,品阶极高,且都是属于阳火一类。 适才许老打进火炉中的印记,乃是聚火的法印。 铭刻在独角上面的纹路,乃是火符的纹路,凝成一种属火的符阵。 最后,再加上清原这一点有着仙家品阶而源自于炎尊体内的真焱。 “炎尊独角本就是至阳之物,如今多层火焰之性叠加上去,融合为一……” 许老深吸口气,眼中气息热烈,“至阳法宝!” 啪地一声! 火炉陡然迸裂。 裂缝密密麻麻,宛如蛛网。 这仙坞火神楼最为上等的一尊法炉,竟是开始了迸裂。 许老瞳孔一缩,咬着牙道:“不行!” 倘如炸了炉,这次炼宝,必定功亏一篑。 他狠狠咬破舌尖,双眸闪过寒光,手中印诀不断,打在火炉上面,试图让火炉维持原本。 “内中烈火阳性太重,这火炉承受不住了……” 清原神色凝重,稍退一步,道:“许老,这一炉你是救不回来了,开始最后一步罢。” 许老怔了一怔,道:“最后一步?” 清原说道:“将所有纹路,尽数铭刻完毕。” 许老讶然道:“那这火炉……” 清原深吸口气,道:“就让它炸了罢。” 许老呆了一下,然后似是想起什么,咬牙道:“好!” 置之死地而后生。 炸炉即是毁灭。 毁灭之后,或是烟消云散,或是浴火新生。 …… 火神楼。 第五层。 这里是宋越的住处。 “一百二十七种上等材料。” 宋越闭着眼睛,心中盘算着,“火神楼最为上等的一尊法炉,以及楼中最能引动真火的一座地房。许钧如今炼宝造诣高得令人惊叹,但是这一百二十七种材料,他是想要炼制什么宝物?” 单凭这一百二十七种材料,便能炼制出许多不凡的法器,甚至可以炼成法宝。 他十分疑惑,许老是要炼制什么法宝,才会动用到这么多种材料,且品阶如此之高。 可饶是宋越也算见多识广,思绪开阔,却也没有想过,这一百二十七种上等材料,其实都是辅助为用,真正的主材……是一根源自于神灵身上的独角。 “不过从这个态势来看,这次炼制如若能够顺利,得到的宝物必定是非同凡响……只怕在法宝的品阶当中,也不会低了。” 宋越微微闭目,再想起什么,忽然心中有些发堵。 他修行百余年,道行高至六重天,坐镇仙坞火神楼也有数十年之久,见过无数种人,遇过无数种事,对于察言观色的本事,从来不缺……以之前所见来看,这次许钧炼制出来的宝物,多半不会归火神楼,甚至也不是归于许钧自己,而是要归于那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 “这样的宝物,要归于外人手中?” 宋越叹了口气,不免几分心疼。 然而就在这时,他脚下陡然一颤。 整个仙坞火神楼,轰然震动。 宋越露出惊骇之色,脚下运起法力,来到身后,一掌按了下去。 身后是仙坞火神楼阵法的操纵至宝。 他按在那宝物上,霎时调动整个仙坞火神楼的阵法。 而与此同时,整个仙坞火神楼的场景,映入他的眼中。 适才在楼中,有八座地房开炉炼器,都已经在适才的震动之中,掀起波澜,真火荡动,火炉倾塌,炼器之人也都因此让炼制的步骤中断,于是……八座地房之中,尽数炸炉,其中更有几位炼器的高人,在炸炉之中身受重伤。 最中间处,许老和清原的那一间地房,尽管也已经炸炉,然而炸炉之后……场面朦胧,白烟袅袅,尘埃浑浊,有着无数气息流溢,混乱不堪。 但是在那浑浊的场面之中,有着一股无比炙烈的气息,宛如天上炎炎大日,烈焰无穷。 气息之盛,令人心惊胆颤。 “这……” 宋越的呼吸,陡然间为之一滞。 …… 仙坞海市以东。 一艘楼船,徐徐行驶。 楼船万分精致,哪怕细微到一丝纹路,都挑剔不出瑕疵来。这是先秦山海界的一尊法宝,不仅能行驶于海上,也能潜入于海下,甚至能够腾飞于高空之上。 这一艘楼船,正是半个时辰之前,从仙坞海市驶出来的。 楼船上的人,已经在仙坞海市待过数日,众人在仙坞海市隆重的招待之下,可谓是颇为满意。 楼船之上,美酒佳肴无数,香气四溢,又有窈窕女子,在中间展现优美舞姿。 船上俱是年轻之辈,皆为修行之人,欢声谈笑,以道友相称。 而最上端的两人,俱是少年模样,一个身着道衣,一个身着白色长衫,尽管也饮酒谈笑,但是眼中却都比之于他人不同。 这二位的眼中,带着平淡安静的神色。 在这美酒佳肴,美女热舞的场面下,只有这两位,心如止水,不为红尘享乐,只为磨砺道心。 “嗯?” 忽然,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向船外。 那里是仙坞海市的方向。 眼下,那个方向,有一股无比炽热的气息,仿佛冲霄而起。 但见那边的天空上,云层重叠,色泽赤红,宛如夕阳西下之时的火烧云。 而此时不在傍晚,那里的云彩也不是夕阳晚霞。 那是真正的火烧云。 “哦?” 那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少年,不禁笑道:“在仙坞海市数日之久,居然没有发现这么有趣的事情,未想这才刚走,便有了动静……也好,不若回返海市,去探探虚实?” “我此次行事,未有头绪,接下来该去哪里,一切任你决定。” 那道衣少年神色冷淡,说道:“这浩浩东海,都是先秦山海界弟子应该去管的地方,更何况,那仙坞海市也是先秦山海界一个分支宗派所扶持起来的,于情于理,你也都该去看看。” “是该看看。”白色长衫的少年,哈哈一笑,“仙坞海市居然也能出现这等机缘?合该是我关某机遇到了……”(未完待续。) 章四三八 法宝动人心 仙坞火神楼。 炽烈无比的气息,宛如炎炎旭日那般,令人只觉燥热难当。 楼中之人无不惊慌。 楼外之人,亦是察觉变化。 有一股气息,冲霄而上,登至云霄,使得云层染上一层红光,犹如晚霞,如梦似幻,令人心醉。 …… 在仙坞海市以东,那一艘精致楼船,陡然离水而起,腾飞而行,倏忽千里,朝着仙坞海市方向而来。 …… 在火神楼中。 除了几声哀嚎怒吼,便是惊骇以及惊叹的议论声。 “这是什么动静?” “怎么像是炼出什么惊天宝物,引动了异象?” “依老夫看来……是炸炉了罢?” 一个老者神色凝重,抚须道:“不过炼制的东西品阶必定不低,否则就是炸炉,也不该这等动静浩大。” 这老者是仙坞火神楼中,炼宝造诣仅次于许老的一位,而他与许老不同……他从年少时便拜入了仙坞火神楼,地位颇高,眼界颇高。 实际上,他的推测,也几乎是对了。 …… 火神楼第五层。 宋越手上按着控制仙坞火神楼的宝物,操纵着阵法,然后背后早已湿透,满是皱纹的额上汗珠如水。 如若不是他动用阵法压住,兴许适才冲霄而上的气息,能够将整座火神楼尽数崩毁。 那究竟是什么宝物? 许钧就算炼宝造诣再高,也不该炼制出这等宝物来的…… 宋越颤抖着从上面收回手来,脸色阴晴不定,待到下一刻,他手中一翻,便是一件法宝,气息若隐若现。 顷刻间,杀机起伏。 杀人? 夺宝? …… 丹房之中。 气息浑浊不堪,尘埃朦胧。 前方一道红光,闪烁不定。 “上品法宝……上等品阶的法宝……” 许老瘫在那里,疲累不堪,但眼中有着无比强烈的光芒,口中喃喃着道:“老夫有生之年,也炼出了这等法宝……” 传闻中的仙宝,并不是世间之人可以炼制得成的,就连仙家人物也未必能够炼得一桩仙宝。对于许老而言,他从来没有奢望炼成仙家宝物,但是这样一桩上等法宝,在原本也仅是他只敢有一点奢望罢了。 他未足真人境,便已经能够炼成这等宝物,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至少当世之间,独他一人而已。 就连那位安怀先生,生前也不曾有过这等事迹。 许老有着自身的炼器造诣,再加上安怀先生的感悟,熔于一炉。以及这神灵独角的材质不凡,加上清原的仙火真焱……各种原因,竟是炼成一桩上品法宝。 清原逐渐走上前去,伸手在那浑浊的气息之中,握住了一物,然后手臂伸了回来。 手掌中握住的那一桩宝物,便随着清原的手掌,从混乱不堪的气息之中退出来,显露真容。 那是一根独角,稍微向上弯曲,仿佛长刀的弧度。 独角色泽暗红,光华流转,有炽烈如火的红雾萦绕其上,便是连清原触及那红雾,也有着被炙烤的刺痛感。 此外,那独角上面,密布着无数纹路,乃是属火的符阵痕迹,已经深深烙印其上,形成玄奥花纹。 这是一桩上等法宝。 便是人仙也要为之心动。 清原握住了它,恍惚间似乎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人神色恍惚。 但清原下一刻便即明白,这种暴烈的力量,与本命至宝不同,终究属于外力,不如本命至宝那般得心应手。 待他突破真人境,本命至宝的品阶水涨船高,比起上品法宝也不会有什么逊色。甚至他若能得道成仙,本命至宝便会化作仙宝,尤其是古镜……只怕会重归巅峰之时,尽显先天至宝的威能。 然而,不论未来场景,此时此刻,这一根独角法宝,终究是给了他一种仿若无敌般的浑厚炽烈之意。 “法力是水,而法宝便是锅碗瓢盆等承载的器皿……” 清原闭上眼睛,低声道:“但这一桩法宝,能够让水为之沸腾,凭空增长许多本领,威能大盛。” 他吐出口气,睁开双眼,然后眼神变得清澈,不再为之痴迷。 而在身后,许老勉强撑起身子,拖着疲累的步伐,缓缓走来,眼神中充满着狂热,似是看着一件完美的物事,脸上全然不掩赞赏之色。 “成了。” 清原转身过来,将这至宝递了过去。 许老颤抖着手,缓缓接过,然后抱在怀中,闭上双目,低声道:“老夫修道数十年,将炼制之道,看得比修行更重,如今能够炼得此法宝现世……此生无憾!” 他也没有再奢望今后还能炼出这等法宝。 毕竟天时人和地利,都十分重要,这一次他占了材料的便宜,占了清原的相助,占了几分冥冥之中的运气,才能炼成。 有着这一桩法宝,已经证明了他炼宝造诣的精深。 …… 不久之后。 火神楼的动荡喧哗,已经在宋越等上层人物的严令之下,平息了下去,开始收拾残局。 至于外面窥探之人,却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待得平息一切,宋越站到了第五层楼,默然不语,而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火神楼门前的街道上。 这样的至宝,就连人仙也未必能够平静。 饶是宋越这位出身于先秦山海界分支的弟子,也曾经在那一刻,想过要夺了宝物,从此远离东海……但自幼宗门的教导,数十年积累的忠诚之意,终究不是一时贪念可比,所以他压下了贪念,上报了宗门。 “法宝固然能动人心……但是能够炼出这等法宝的许钧,才是取之不竭的宝藏。” 宋越深吸口气,目光沉重。 他未有想到,许钧不过出去一趟,回来之后,炼宝造诣竟然精深到了这等地步。 此事他已经报与上方知晓,想来已经有人前来处理此事。 只是想到法宝炼成之后,即将归于那个年轻人,这只怕是不能容忍的……寻常宝物也就罢了,然而一桩上品法宝,就算是千年宗派也是没有的,想来门中长老等人,不会让他轻易取走法宝。 许老或许跟对方有约在先,凭许老的倔强性子,不会愿意自毁承诺,如若火神楼强行夺走宝物,势必让许老心生芥蒂,甚至不愿再入火神楼…… 所以,或许是该任由对方取走宝物,事后再瞒着许老,前去讨回罢? 宋越这般想着,便看见了两个人缓缓走出火神楼的大门,停在火神楼门前的街道上,相互道别。 “这就要取了法宝,离开了吗?” 宋越没有看见那一桩法宝,但他知道……那一桩上等法宝,必定就在下方那年轻人身上,而且即将被对方带走,离开仙坞海市。(未完待续。) 章四三九 鳞片护甲,人各有志 火神楼之前。 二人相对而立。 适才两人也看到了楼中的场景,此刻亦是察觉到了楼外的若有若无的窥探,两人俱都明白,这一次炼制而成的宝物,是何等不凡,又引起了多么浩大的动静。 “看来周边还有不少眼线。” 清原身着淡白色长衫,身周仿佛有些朦胧,恍惚之间,好似有云雾萦绕,但细看之下,却又十分清晰。 这是他踏破六重天之后脱去大地因果,自然而然便有了脱去尘俗的飘逸之气。 此外,更是源自于他体内的那件护甲,那是用炎尊一部分鳞甲所炼成,铭刻无数纹路,变得十分坚实,并且,一旦受力,就会迸出火焰来,可谓是护身至宝。 但因为炎尊是火中神灵,护甲也有火性,常年贴身穿戴,不免受其影响,轻则火入五脏,影响性情,会逐渐变得暴躁易怒;重则火毒入身,积攒呈疾,危及性命。尽管清原已是六重天上人,但护甲源自于神灵,即便不会危及性命,可不免也会受到少许影响。 所以护甲上铭刻的纹路,除了更为坚实之外,也是布置了一层属水的符阵,消去几分火性的影响。 而水火相激,会有水汽凝成白雾,萦绕在身,朦胧而神秘……但实际上,这些白雾水汽,都已经被清原这件水火避尘衣裹在了里头,所以在外人看来,看不到白雾水汽,只是一些朦胧不清的错觉。 清原稍微退一步,朝着许老施礼道:“这次炼宝,多亏许老费心费力,否则断然难成这等宝物。” “不必客气,如非遇见先生,老夫炼器的造诣……就是终此一生也不能达到这般境地。” 许老微微摇头,忽然顿了一顿,朝着清原说道:“只不过老夫见先生本事这等大,悟性这么高,而且体内还有着那等品阶高得令人惊叹的火焰,若是走上炼制之道,必定是前途无量……不论是炼丹还是炼宝,凭借你体内那一股真火,真是得天独厚的优势。” 清原闻言,只是笑了笑,道:“人各有志罢。” 许老闻言,叹了一声,却也没有再劝。 修道之人,绝大多数所求的,都是得道成仙。反而类似于他这样痴迷于炼制之道的,属于少有的一类。 “有缘再见。” 清原施一礼,而许老则回了一礼。 二人辞别,清原目光朝着火神楼第五层扫过一眼,寒光一闪而逝,随后转身,沿着街道,徐徐而行。 许老看着他背影逐渐远去,忽然有了许多感慨,这应该是他此生以来,见过最为出色的一个年轻人,或许……已经不能用年轻人来描述此人,因为他已不亚于世间真正的大人物。 只是可惜,身具仙火,在炼制一道上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也终究没有走上炼制的道路。 其实对于清原自身而言,他的修行道路,乃是为了寻求得道成仙,长生不朽,故而是以道行为重,其余皆次之……例如道术神通,例如法宝器物,都该以本身道行为主。 而以清原在紫霄宫见过的各类炼丹之术,及接触过的炼丹知识,加上己身的一团仙火真焱,在炼丹一道上面的前景,只怕还要比周游更胜……但他依然坚定行走着自己的道路。 只不过,清原也知,他自身道路如此,他人道路,却未必如此。 每个人的道路,总有不同。 例如俗世帝皇,求的是权倾天下,争霸大地,除此之外,余者俱都轻贱……传闻当初南梁皇帝,身有隐疾,该以静养数年才能痊愈,否则性命堪忧,但战事紧急,不容静养,他费尽心力才把握战局,但也因此让隐疾加剧,危及性命,至今还卧倒病床,性命堪忧,但他似乎从来不悔,或许对于帝皇而言,征战天下比性命更为重要。 再如世间书生文士,有的求金榜题名,有的求经义道理,在他们眼里,什么得道成仙,都不如一卷书册……什么长生不老,更不如殿前受封的一刹那。 商人逐利……官宦求权……在他们眼里,重要的是心中的追求,或许自己以及他人都将为此付出许多代价,但那又如何? 当然,无论帝皇臣子,还是书生商贾,也不全然如此,其中也有着求取长生的念头…… 古往今来,便不乏有人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及无穷财富,前去寻仙访道,隐世避居,但也同样不乏有人,为了心中所求,可以放下一切,包括仙道之路。 在修道人中,也有这样的人。 绝大多数修道人,必是以得道成仙,求取长生为追求。 但也有许多人,沉浸于另外的奇妙道路上面,例如炼丹、例如炼宝、例如绘符、例如衍阵……不乏有人为此,耽搁了修行。 比如这位许老? 他在炼宝的造诣上,已是如此高深,用在上面的精力,比之于自身修炼更多……倘如将钻研炼器之道的精力,尽数放在修行二字之上,是否已能踏破真人境? 清原并不知道。 每个人的道路并不一样。 许老以炼宝为重。 他则是以道行为重。 …… 身旁有着许多窥探的目光。 清原不以为意。 整个仙坞海市,并没有真人坐镇,只是偶尔会有几位来到海市的真人……但对于清原而言,除非八重天真人亲自出手,否则他便可不惧。 此时此刻,仙坞海市内外,没有八重天的人物。 身边那些窥探的目光,源自于各方。 而清原身上的法宝,已经收入古镜当中,内里自成一界,隔绝气息,没有人察觉到法宝的气息,所以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并不多。 只不过他从仙坞火神楼出来,又是那位仙坞火神楼的活宝藏许钧亲自相送,这才有人跟随在后,但对方也没有真正觉得,这个年轻人手里会有那一桩法宝…… 毕竟这一桩法宝声势太大,仙坞火神楼也不可能使之落在外人身上。 真正窥探的目光,大多只是想要从这个年轻人身上,问出先前仙坞火神楼的动静源头,可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然而,比起那些窥探的目光,真正跟得紧的……是源自于仙坞火神楼一位元老,六重天上境。 “仙坞海市会有仙坞海市的规矩。” 清原心中暗道:“但是出了海市,多半就平静不下来了……希望这些人能够识趣,莫要让我大开杀戒。” 他想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吐出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陡然一暗。 前方阴云弥漫而来,天气骤然降冷。 轻风细雨,簌簌而来。 从阴云中,陡然有一艘楼船,破云而出,驾临仙坞海市。 楼船之上,有着先秦山海界的印记。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宝贝。(未完待续。) 章四四零 结缘于仙宫,相逢于人世 天色骤冷,阴云遮顶。 天空悬着一艘精致华丽的楼船,有着先秦山海界的印记。 那是先秦山海界的的宝物,那是能够航行于云霄之上的一艘楼船。 见到了那一艘悬停在空中的楼船法宝,仙坞海市之中的各方修道人,无不沉寂。 然而下一刻,就在仙坞火神楼之中,数道光芒迸射而出,遁光刹那千丈而至,降落在街道之上。 当头一人,貌如古稀,气息起伏不定,光芒闪烁,正是尽展六重天威势的宋越。 但见宋越把手一挥,街道上的行人,尽数朝着两侧分开,不乏有人踉跄倒下。 而清原就在街道上,也随着宋越的力道,被推到左侧的人群当中,与行人挤在了一起。 原本以宋越的道行,自然是推不动他的,只不过清原心知,来人必定是先秦山海界的身份,而且能够驾驭楼船而来,地位多半不低,此外,对方忽然来到仙坞海市,只怕也跟先前法宝炼成的动静脱不去关系。 清原不愿多生事端,也就顺势落在了人群当中,用乾坤封闭之术,敛起自身气息,宛如常人一般,只待船上的人过去,再顺势离开仙坞海市。 “关师弟去而复返,不知何故?”宋越双手一拱,出声道。 “难道关某去而复返,师兄有些不喜?”楼船上传来一个少年的笑声,然后继而是许多人随之发笑,似是一起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从声音上来听,应该都是年轻人,且道行俱都不低,都在上人境,甚至先前开口自称姓关的少年,有着六重天的道行。 “适才离去,发觉仙坞海市起了动静,所以一时好奇,回来看看。”关姓少年的声音,徐徐传来。 宋越心中一顿,也不知是该是如何应答,实际上,先秦山海界执掌东海,连仙坞海市背后的宗门也都是其分支,这一桩法宝出自于仙坞火神楼,那么落在先秦山海界弟子手上……虽非名正言顺,却也不算逾越了规矩。 只是,法宝的归属并不是宋越可以决断的,更何况,现在为了不让许钧心生怨隙,适才已是先将那个清原放走了。 想到这里,宋越不禁苦笑了声。 而仙坞海市之中,许多对于那桩法宝有着心思的人物,也都大多息了贪念。 既然先秦山海界弟子亲来,且道行还在六重天上境,那么……除却真人外,谁能拦得住他? 而就算是真人,暗地里或许可以斗上一把,但谁又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先秦山海界的真传弟子抢夺? 哪怕就是得了法宝的那人,为了保命……也只好双手奉上罢? 毕竟是出自于仙坞火神楼的宝物,名义上也能算是归于先秦山海界的。 “占了理,占了势,真是势大压死人……”有人低低叹了声。 人群中,清原目光一凝,眉宇稍微皱起,不过对方来意,倒也在他意料之中,此刻并没有多么觉得惊讶。 “关师弟驾临仙坞海市,对于海市而言,可谓是蓬荜生辉。” 宋越勉强挤出微笑,“先前招待不周,如今再给宋某一个机会,真是最好不过。” “如此,那便再多叨扰一回了。” 关姓少年的笑声从船上传来,“诸位道友,一并下来罢。” 随着声音落下,那一艘先秦山海界的楼船,也从天空上,降到了海面上。 然后楼船上有一群年轻人,徐徐走来,各展手段,踏足仙坞海市。 …… 天空气息转冷,眼前视线阴暗。 街道上有细密雨丝,簌簌而落。 一行人从街道的那边,徐徐而来。 细雨如丝,却不能落在他们身上。 当头一人,是个白衣少年,面貌英俊,气息氤氲,颇有锋锐之感,正是一个意气飞扬,年少得意之人。 而身旁,有着十数位同样是堪称天才的年轻人,俱有上人境,跟随在后。 但不论是白衣少年,还是这群上人境的天才,都不是当中最为惊才绝艳的一位。 其中道行最高的那位,是位在中央的一个道装少年。 那少年以道家打扮,但见其面貌清秀,灵气在身,脚下不急不缓,徐徐而来。 雨丝落在他身外一寸,陡然化开,形成朦胧水雾,随轻风散去,恍惚间好似行走在云雾当中,又如神仙中人。 众人在他身旁,宛如众星捧月。 清原见了此人面貌,呼吸陡然一滞。 紫霄宫,清风! …… 而在这一刻,那个众星捧月般行在中间的少年道士,脚下倏地一顿,目光扫了过来。 少年道士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一片人影。 在人群中收敛了气息的清原……也在眼睛的倒影之中。 于是,他看见了他。 …… 空气间陡然一静。 轻风吹拂。 细雨簌簌。 两人目光对在了一起。 然后空中阴冷潮湿的气息,刹那间降到了极为冰寒的地步,令人为之一颤。 雨丝也似乎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落下。 时隔数年,人世间的紫霄宫弃徒,与仙宫里在籍的道童,在世间重逢。 清原默然不语,眉宇之间逐渐淡然,只是心中冰寒到了极点。 昔日的同门,今日相逢。 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温馨,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欣喜。 有的……是意想不到的冰冷寒意。 自从听闻紫霄宫弟子下界,清原曾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想到无数种彼此之间的心绪起伏,或伤感,或狂喜,或平淡,或冷漠,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杀机! “清风……”清原叹了口气,“师兄……” …… 清风看见了那人,于是脚下一顿。 其他人也随之停下。 然后所有人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原来你在这里。” 停了片刻,清风眼中的意外惊讶之色便已归于平淡,然后朝着这里走来,脚步平缓,一边走而一边解开系在腰间的仙剑。 “我找你有一段时日了。” 清风走到这里,蓦然拔剑。 剑气森然,寒光闪烁。 刹那间,仿佛天地色变。 当今世间,仙剑一出,天地颤动。 仙坞海市之中,无论凡人,无论上人,俱都为之惊悸。 法宝法器亦在颤动,宛如瑟瑟发抖。(未完待续。) 章四四一 人间相见两不欢 曾在天上仙宫之中一道学法的师兄弟,重逢于人世。 没有拥抱。 没有泪水。 没有温馨。 没有相见欢。 唯一叙旧的方法,是拔剑相向。 仙剑一出,细雨成霜。 霜丝纷落,气候冰冷至极。 然而清原心中更冷。 …… 寂静无声。 轻风吹拂之声颇为清晰。 宋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心中震骇,眼里闪过一丝不知是惊愕还是痛快,又或是忧虑的色彩,颇为复杂。 “道兄……”关姓少年怔了一怔,略有错愕之感,道:“道兄认得此人?” 其余年轻上人,也都有相同的疑惑,只是他们身份不如关姓少年来得高,因此不敢随意开口。 清风剑指清原,目光也落在清原身上,闻言也未转身,只是淡淡说道:“此人与我有旧,今日我要与他叙旧,你替我清了这里罢。” “好……我奉师尊之命,为道兄在东海领路,一切事情自当以道兄为主。” 关姓少年微微点头,语气也颇恭敬,但却并没有说要如何相助……因为眼前这个从上界而来的少年道士,手执仙宝,本领之高,渊深难测。 “道兄可任意施为。” 关姓少年低声说了一句,朝着宋越等人使了个眼色,旋即伸手一挥,这条街道上的人群,不论上人还是凡人,尽数扫开。 其中也不乏有着道行颇高,能够抵御得住的,但在此时,倒也都不愿生事,就都顺着关姓少年这一挥手,退出了这条街道之外。 宋越得了授意,跟身后的诸位上人对视一眼,然后纵起云光,散在海市各方。 仙坞海市有着阵法,乃是昔年人仙布置,今日十数位六重天上人,将之尽数施展开来。 然后这三条街道,尽数清空,被隔在其中,恍惚间好似自成一界。 四周寂静无声,两侧房屋笼罩在阴暗中。 街道上阴雨朦胧,打湿了铺地的石条。 清原感受着剑指眉宇的刺痛灼热之感,微微闭目,低声道:“师兄……” …… “自你当年离了紫霄宫之后,你我之间再无同门情谊,你不必再称我为师兄。” 清风默然片刻,说道:“紫霄门下尽随缘法,你离了仙宫,自断仙缘,大仙没有降罪,诸位师兄师姐只是惋惜,但对于我而言,你此举不亚于叛门而去,论罪当诛。” 清原看着眼前的剑刃,道:“先前你说寻我多日,就要清理门户么?” “清理门户……不为这个。”清风说道:“你还不足以让我耗费时日去寻你,我不过是代炎君给你传话,让你惜命,切莫死于这封神大势之中……封神事毕,他会亲自下界斩你。” “炎君?”清原想起了那个已然得道成仙,但依然隐藏着傲然之意的少年。 “炎君通过先秦山海界,托我往零星海域走过一遭,我去了之后,便发觉了八首火龙道的痕迹。” 清风缓缓说道:“八首火龙道乃是紫霄宫秘传,如今在这世上的,除我之外,也就只有你才识得。这次来到仙坞海市,乃是炎君再次传话……” 说着,他目光渐冷,道:“你胆子不小,仗着紫霄宫的名头,仗着紫霄宫的本领,胡作非为,搅乱大势,斩杀天地间诞生的生灵不说,更将之炼作法宝,炼成丹药。” 清原嘴唇翕动,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便没有开口,也就没有了解释。 “此次炎君传话,但没有让我取你性命。” 清风微微昂首,道:“可我今次倒是有意要教训你一回。” “教训……”清原脸色稍微苍白,深吸口气,说道:“你我年纪相差不过两三岁,昔日学道于紫霄宫,最是相近,我本以为,即便我离了紫霄宫,但你我之间也应该……” “没有应该,你已不再是紫霄门下……既是外人,何以与我紫霄门人称兄道弟?”清风神色淡然,平静说道:“当初身在紫霄宫,我便看你不甚顺眼……学法多年,一无所成,平白污了紫霄宫的名头,但因你年纪最小,且凡人恰能担任烧火之职,又是白鹤师兄领回仙宫,所以清阳师兄等人顾着你,所以明月清尘等人宠着你,但我从来便对你不喜,只是身为同门,还须得顾念同门之谊。” “如今你已下界,我依然仙宫在籍,早已是仙凡两隔。” “我想看看,你仙宫学法多年无成,反而下界数年能修成上人,能力斩神灵,究竟是得了几分野路子的本事?还是只能仗着紫霄宫的本领,在人间逞凶?” 说着,清风忽然收剑入鞘。 漫天剑气寒意,尽数收敛。 眉宇刺痛之感消去,清原只觉压力全消,看着清风身上许多熟悉的物事,一时间竟是不免有些恍惚。 那仙剑是大仙挂在房中的。 那扇子是当年用来煽火的。 那瓶子是用来盛丹的。 这都是仙宝……当年威势不露半分,作为一个凡人,清原根本没能感应到其中深浅,而如今道行越高,也就愈发感到悸动。 原来当年都拿过的这些物事,都是仙家至宝。 “这些仙宝你也熟悉,我本不能尽展其威能,但此番下界乃是为了斩魔,所以在下界前,经过大仙施法。如今动用起来,已可威能尽出,放眼当世……连人仙都不是我的对手。” 清风说道:“今日我不凭外力,只以本身道行与你斗法。” 清原说道:“我不想与你斗。” “如果我一记道术打过去,你不愿抵御,安心受死,那也就不必斗了。” 清风抬起手来,蓦然一掌按落。 掌中有火。 火光闪烁。 但见一个龙首,从火中探出,继而又是一个龙首……接连八个,苍茫古老,火焰升腾,充满了凛然威势,宛如生灵活物。 紫霄宫秘术,八首火龙道! “倘如今日你能从我手中活着离开,此后我由得你去……如若你过于不堪,我便亲手杀了你,免得遗留在世,徒作笑柄,也免得死在炎君那外人手中,污了我紫霄宫名头。” 清风声音之中,寒意森然,隐然带着几分杀机。 随着那一头沧桑古朴,咆哮而来的八首火龙,清原只觉眼前……满是火焰,仿佛化作一片火海,热浪滚滚,犹若焚天煮海。 其炎热霸烈之气,更比那火山地底之下,犹盛三分。(未完待续。) 章四四二 迎面而来的八首火龙 八首火龙昂然咆哮。 那细如丝缕的潺潺阴雨,在火焰之下,化作32无数水汽,形成朦胧水雾,白烟袅袅,几乎看不出半点原来景色。 八首火龙道,这是清原向来用以对敌的至强手段之一。 现如今,看着眼前这一头扑向自己的八首火龙,清原不免思虑纷乱,复杂恍惚。 尽管思绪万千,但动作半点不慢,往后而退。 与此同时,清原伸手往前一按,掌间是火光,同样有着昂然龙吟之声。 有火焰疏忽而出,探出龙头,接连八个,栩栩如生。 面对清风的八首火龙道,清原亦是以自身的八首火龙,加以应对。 在街道中央,两头火龙纠缠到了一起,十六个龙头缠绕在一处,互相厮杀,鳞甲坠落,血肉喷洒,断肢碎须四下飞溅,但均是还未落地,便已化作了火焰。 火焰四溅,两侧房屋顿时燃烧。 而铺地的石条,被喷溅的火焰,打出无数个坑坑洼洼,甚至有大片火焰落下的地方,石条已经开始融化成为浆汁,犹若岩浆一般。 但下一刻,胜负陡然而分。 清原的八首火龙,尽管因为仙火真焱的缘故,变得更为凶厉……但比起道行更高的清风,终究逊色了许多。 于是清原的八首火龙被撕成了无数洒落的火焰。 而清风的八首火龙,带着累累伤痕,依然朝着清原……碾压而来。 火焰如火海,席卷而至。 眼前滔滔火焰,热气扑来,让清原浑身笼罩在一片热浪之中,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南梁伏重山的离玥底谷,当时未足上人境的时候,被岩浆卷在当中,濒死不远。 但如今他有着六重天道行,面对地火岩浆时,也不会再有当年那种濒死之感。然而眼前的八首火龙,却如当年一般,给了他濒死不远的错觉。 “有多少本事,尽数使来罢。” 清风的声音,在八首火龙之后,徐徐传来。 …… 仙坞海市,各方几乎陷入一阵寂静当中。 各方人物俱都把目光落在那三条街道之上,感应着其中起伏不定的动静,使得众人亦是思绪起伏……有惊讶、好奇、震撼以及莫名的惶然。 关姓少年吐出口气,朝着宋越那边看了一眼,带着些许询问之色。 宋越将声音用法力裹住,传了过去,说道:“这三条街道,已经隔了开来,就算是打废了也没关系,应该不会波及整个仙坞海市。” “若是打得狠了,波及仙坞海市也不算什么。”关姓少年吐出口气,说道:“以他的身份,打废了仙坞海市,也是可以承受的。” 宋越顿时怔了一怔,然后说道:“这布置乃是人仙创立海市时所留,真人也破不去。” “可他未必不能破去。”关姓少年偏过头去,淡淡道:“你以为他是寻常真人可比?放眼东海,哪家真人能把我堂堂先秦山海界当代真传弟子,作为领路的童子?” 宋越当即呆在那里,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 那个少年道士显然来历不凡,而且道行极高,本事极高……高到先秦山海界可以为了一尽地主之谊,默许对方波及一座海市? 那么适才那个在仙坞火神楼炼宝的年轻人,能够受得这少年道士这等重视,又该是何等来历? 宋越先前对于清原定下了一些夺取法宝的谋划,此刻想来,冷汗涔涔。 关姓少年不知其心思,只当他是为了仙坞海市而忧虑,当即摇头道:“不必担忧,以他的本事,放眼人世间,没有多少人能够敌得过他一两记道术。” 宋越明白关姓少年言外之意,也即是说,那少年道士本领深不可测,所以接下来不会有什么激烈的打斗,不会波及到仙坞海市。 即便斗得久了一些,想来也只是说话“叙旧”的功夫占得多,真要动手起来,必定一边倒的局势,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可定下胜负生死。 听得关姓少年评价这等之高,宋越不免几分惊骇。 关姓少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继续开口,只是看向前方,默然不语。 手执仙宝的清风,在这世上,着实是没有多少人能够敌得过的。 哪怕是魔域之中,那一尊连人仙都难以匹敌的大魔,也仍然被这个清风打成了重伤,甚至濒死。 实际上,就连自家恩师,对于清风这一位从上界而来的人物,也不敢自恃身份。 至于自己,看似与之谈笑风生,可实际上,自家不过是奉命来领路,凡事还是以对方为主的。 “让清风这等重视,这个年轻人,又是什么人?” 关姓少年心中忽然想起,清风来自于上界,此前不曾下界,他的故人……岂非也是上界之人? 这少年莫名地有了些惊悸之感。 世间除清风之外,还有上界之人在世? 这般想着,内中忽地有火光闪烁,宛如火海一般。 两道相似的道术,在其中撕扯,然后便立即分出胜负。 关姓少年如遭雷击。 相似的道术? 相似的本领? 那年轻人也是出自于紫霄宫? 而在一旁的宋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极为惊骇,有着惊悸后怕……以及几分庆幸之感。 …… 前方上空,烈日炎炎。 清原仰头看向那八个龙首,神色沉凝。 而在他身侧,铺地石条竟是逐渐软化。 脚下仿佛开始陷入沼泽一般,逐渐有了些许陷下。 “即便我将道行压在六重天,但毕竟是真人境的法力,毕竟有着阳神在身,毕竟比你多了紫霄宫后来数年所学……” 清风抬着手,前方八首火龙从上往下,俯视清原。 “炎尊乃是炎君兄长,天地所生,虽受限于天,道行只在七重天,但能堪敌八重天之境。” 清风说道:“你能够胜过炎尊,将之斩杀,必定不止这点本事……你若不想就这么死于我手,便尽展一身本领罢。” 清原深吸口气,袖子一抖,有一道尺子落在手上,色泽莹润洁白,又有雷电之状的赤红色纹路,随着法力运转,当即红白交杂,光芒闪烁,雷声滚滚。 一口气徐徐吐出,清原缓缓说道:“你不使仙宝,以本身法力来斗,我本也不愿借用宝物之力的……” “本命至宝?看来你确实在人间得了机缘……”清风目光微凝,说道:“本命至宝,材质必定不凡,若能得大机遇,或许能与本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不算外物,可算你自身本领。这场斗法,我占了真人境的便宜,你只是上人,便将你一身本事,尽数使来罢……” “好!” 清原知道,若只是如此争斗,断然不能胜过同样出自于紫霄宫的清风。 随着声音落下,一面古镜升腾而起,悬在头顶。 清风目光陡然一缩,竟是有了几分惊色。 “又一件与自身相合的本命至宝?”(未完待续。) 章四四三 龙斗龙,法对法 尽管不能窥见那三条街道之中的场景,但气息起伏,对于身在仙坞海市?32??上人而言,俱都感到万分清晰。 宋越心惊胆颤,低声道:“那位道兄是什么人?” 这个清原来历神秘,根本看不出半点深浅,但显然跟那位少年道士乃是旧识,不知又是何等来历? “道兄?”关姓少年怔了一怔,然后才发觉这宋越与自身分属同辈,所以也是随着自己的称呼,这原也是常理……但似乎想起什么,下一刻,关姓少年便是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几分嘲讽,也有几分自嘲,“高攀了。” 清风是紫霄宫的道童,但论起辈分,可说是紫霄大仙的弟子,乃是跟自家师祖齐神策同一辈分。 传闻最早一批的紫霄宫道童,确是跟自家师祖齐神策以同辈相称,例如那位传闻之中镇守封神台的白鹤童子,就连恩师见了……也要称呼一声师叔。 但紫霄宫之中,皆为道童,无论上下,俱以师兄弟相称,所以对于别派来说,不免辈分混乱。 例如这位清风,年纪比起自身也大不了多少,但要说与师祖同辈,也未免觉得尴尬,却也就默认为与自家同辈,故而称为道兄。 可关姓少年心中亦是明白,尽管称作道兄,也不过是个客气些的称呼,而对方的地位……实则应该与恩师位在同一列。 就算是恩师在清风面前,也仍是待之如同辈,未有怠慢。 “这位亦是出自于道祖门下,其身份之高,并不亚于先秦山海界真传弟子……” 关姓少年缓缓说道:“他……” 话才一半,内中陡然气息升起。 更为剧烈的热浪,几乎透过仙坞海市的阵法布置,开始波及整座岛屿。 宋越面色骤变,脸上有了几分骇然惊惧之色。 那三条街道已经算是隔绝起来,如何可能还能波及外界? 而关姓少年神色更为惊异,因为他察觉那并不是清风的气息。 …… “八首火龙道。” 清原右手握紧白玉尺,左手往前一探,火光一闪。 古镜落下,落在掌中,镜面朝前。 火光闪烁,从镜面之处闪现而出。 昂然咆哮,一个龙头探了出来,鹿角,牛耳,虾目,长须,鳞片密布,火焰燃烧,充满了古老而又沧桑的味道。 旋即又是一个又一个的龙头。 接连八个龙首。 八首火龙道! 同样一记道术,经过了古镜之后,威能大盛,比之于先前清原施展出来的那一头八首火龙,截然不同。 清风心中陡然一震,饶是他出身紫霄宫,见识广博渊深,但也未有听闻过这等变化。可即便惊讶,他却也没有半点迟疑,反应亦是极为灵敏,心念一动,自身凝成的那一头八首火龙已然落了下去。 轰然震响。 火焰震荡。 两头八首火龙刹那碰撞。 空气灼烧得扭曲,两侧房屋燃烧成灰,街道上的石条尽数软化,最近之处甚至开始化成岩浆。 清风道行高至真人境,原是压制了己身道行,但此时清原使出本命至宝,也已让他把自身道行尽数放开,全力施为。而清原虽然还是六重天上人,可是这一记八首火龙的仙术,经过体内那仙火真焱的几分增益,以及古镜的加持,竟是与之斗了个平分秋色。 两头火龙纠缠在一起,十六个龙首互相撕扯。 适才也是这般场面,可先前不过顷刻间便已分出胜负,但这一次,竟是斗得难分难解。 而清风的手段,显然不止于此,他见八首火龙纠缠不断,于是伸手往前一指点出,正是一个虚幻指印。 古岳戮神指! 此亦为仙家道术,品阶极高。 那印记倏忽而至,眨眼已至身前。 清原来不及转身,只好往后退一步。 这一步是缩地成寸的法门,但因为三条街道被尽数封起,所以他只退到了街道的边缘处,而那虚幻指印,再度临近。 但清原得了喘息之机,蓄势而起,手中白玉尺朝前点了过去。 虚幻的指印,通透无色,却如山岳一般,有着令人惊悸的窒息之意,有着充满了杀机的冰寒之感。 清原小臂上迸出雷纹,法力经由雷纹转化,来到白玉尺,沿着尺上雷纹,化作一道雷霆。 白玉尺顿生红白二色,光芒混杂,立生霸烈凌厉之意,化作了雷霆法剑。 轻轻一触。 雷霆法剑与虚幻指印之间,触碰到了一起。 中间的空气刹那扭曲,泛起如水纹般的涟漪。 一切似乎寂静了下来。 令人惊悸的凝滞之感,更重了几分。 “斩!” 清原口中陡然迸出一个字,宛如晴天里一声炸雷。 虚幻指印从中裂开,消散无踪。 清风瞳孔陡然缩紧。 原本以他真人境的道行,施展出仙术来,清原断然是敌不过的……但先有八首火龙道,与自身的八首火龙斗个旗鼓相当,而此刻,竟也毁去了自身的古岳戮神指。 着实出人意料。 而清原也有些喘息不定,实则心中已有几分侥幸。 适才清风施展出来的应该是古岳戮神指,亦为仙术,威能极盛……而自身没有此类仙术可敌,只能借着君殇璃的剑道感悟,把雷法神通化作雷霆法剑,再仗着白玉尺这本命至宝的不凡,仗着自身气力的浑厚,再施展出得自于神居阁的冰神屠元剑,以这诸般手段去应付这一道仙术指印。 看似一尺斩开了虚幻指印,但实际上,他乃是把这诸般种种,尽数融汇在适才那一尺之下,才勉强斩开了清风的古岳戮神指,委实不易。 “那一尺的剑法,不是仙术,但却破了我的古岳戮神指。” 清风稍微点头,说道:“那就再看你能否挡得住我这一记仙术……” 言语未落,他已经抬起手来,手中没有光芒,只有呼啸之声。 那是风声。 风是看不见的,但是夹杂在风里的东西,例如尘埃,例如细雨,例如云雾,则显化出了风的形状。 在清风手里,有一阵风。 这风初时轻微,随后加快,继而呼啸,然后化作狂风,最终卷成一道,缩于掌中。 然而其中气息起伏,足能引起大海波澜,浪潮狂啸,绝不逊色于天地生成的飓风。 然而,当这样的无穷伟力,凝于一掌,又该是何等强盛? “八方无景风……”(未完待续。) 章四四四 风起时,八方无景 海上有风,其名为飓。 飓风者,有称四方之风,又称海之灾风。33 此风起前有征兆,如天上云气形如流丝细线,或天气干枯燥热,又见海鸟惊飞,或见虹光入水。 此风发作之时,或夹杂暴雨,风雷齐震,能横扫八方,足可遍及千里,其威势能毁屋拔树,乃是煌煌天威,世人为之心惊。 昔年紫霄大仙所见,遂而有感,创出此法,其名八方无景风。 此风一起,视线朦胧,目视所见,不足一丈,不见任何景色,而此风过后,八方景色也将尽数毁于风中。 此术典籍藏于紫霄宫,其中第一篇第一句便有记载,称作:能吹天地暗,善刮宇宙昏。 清风手中那风,凝于掌中,呼啸不休,便是以此法凝练出来的八方无景风。 倘如这道八方无景风放到海上,足能掀起惊涛骇浪,足能引起浪潮狂啸,千里为之变色,然而此时尽数凝在清风一掌之中。 试想这样的天地伟力,如若凝于一掌,该是何等令人心中悸动骇然…… 仙坞海市之中,关姓少年与宋越等上人,亦能察觉那号称被隔绝起来的三条街道的变化,心中亦是惊骇莫名,战战兢兢。 而直面那八方无景之风的清原,更是倍感压迫,仿佛有着无数凌厉的锋刃遥遥对着己身,尽管未有伤及自身,但无形的锐利之气,已然使人浑身如割裂般疼痛。 清原不禁心中一沉。 这样的道术,纵然是清风,也只能施展出来,而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倘如自身本领过于不堪,应付不了这一道飓风,便唯有一死。 清风所言,果然不假,倘如流落在人间的自己过于不堪,便会死于他的手中,也算是他清掉了紫霄宫流落在人世的一个弃徒。 “八方无景。” 清原深吸口气,古镜往前,法力尽数倾注进去,当下有镜光照射而出,初时虚幻,继而凝实,化作一道滔滔长河,其色如金。 长河之中,但见无数法器法宝,在其中浮沉不定。 神宝天河! …… 那风凝于掌中,不过巴掌大小。 清风神色凝重,把手一挥,当即脱手而出。 半空中纠缠得难分难解,互有损伤的两头八首火龙,竟然被那一阵风卷在当中,然后寸寸迸裂,鳞甲片片剥离,血肉尽数分割,然后化作了无数细碎的火焰。 火焰夹在风中。 风助火势,火入风威。 但见这三条街道之中,所有一切的一切,房屋内外,无论金铁还是木材,又或是岩石珠玉,尽数扫入风中,化作灰烬。 漫天遍野,疾风伴火焰,夹杂着雨丝朦胧,顿时激起水汽白雾。 白茫茫一片,又有火光闪烁。 …… 内中的气息,隐约要迸发出来,似乎要破开那人仙所布,堪称隔绝两界的玄妙阵法。 “疯了不成?”关姓少年略微屏息,他出自于先秦山海界,也见过许多大场面,但也未有见过这等疯狂的时候。 分明是能用仙宝轻易斩杀对方,为何清风竟是要大费周章,耗费法力,去施展这等威能无匹的仙术? 宋越咬着牙道:“倘如其中那仙术迸发出来,只怕就是人仙布置,也未必拦得住,这仙坞海市只怕保不住了……甚至方圆千里的海岛,也要被掀起的惊涛骇浪冲毁。” “难道我看不出来?”关姓少年言语中已然带了几分恼怒,他先前说过,如若清风打废了仙坞海市,也并非是承受不住的。但适才那话不过戏言成分颇多,实际上也没有想到,堪称人间无敌的清风,竟然没有动用仙宝,凭借自身本领打出了真火,此时真正是有了毁去仙坞海市的迹象。 “一旦波及,不死即伤。” 关姓少年深吸口气,看向了海面上的楼船法宝,动了几分退意。 …… 飓风呼啸。 天地变色。 风中有火,火外生风。 但见古镜之中打出一道长河,滔滔不绝,内中法器法宝沉浮其中,似是要镇住这一方充满了混乱,充满了狂风,充满了暴虐的天地。 然而出自于先天至宝,内中并有着许多法宝的神宝天河,不仅未能镇压得住,更是在这八方无景风当中,摇摇晃晃,便是稳定也都艰难。 “此风乃我尽力所发,足可掀起千里海啸,如今凝于这方圆不过百丈的地方,其威势之盛,不可估量,并且……其中又有你我此前施展的两头八首火龙的火焰,风火交加,便是真人也要灰飞烟灭。” 清风的声音在其中传入耳中,带着些许冰冷,“你有这般本事,不算辱没了我紫霄宫的名声,但今日死于我手,总比被炎君那外人所杀来得好。” 清原将白玉尺松开,化作雷霆法剑,绕身而飞,道:“未必。” 言语未落,他双手握住了古镜的边缘,稳住了这一道神宝天河。 神宝天河陡然定住。 然后从那长河之中,蓦然升起一声怒吼。 但见许多赤红色的鳞甲,不断在长河之中聚集,但见骨骼、血肉、脏腑、那蹄爪、那长尾、那獠牙、那眼眸、以及……那一根位列上品法宝的独角,尽数在长河之中组合起来,化作一尊凶兽。 其状如牛,庞大如山,浑身赤红鳞甲,双眸炽烈如火,但见凶性滔天,有独角锐利无匹,有蹄爪踏落长河。 它昂然怒吼,彷如神灵降世。 炎尊! 这一头被清原打杀的凶兽,经过诸般炼制,浑身皆成法宝,尤其一根独角,位列上等,非同寻常。 这诸般法宝组合起来,再复原本面貌,重现当日炎尊之状,更因为经过炼制的缘故,上方布满了各类纹路,尽展其中威能,因此……神宝天河之中的这一头凶兽,其威势之盛,竟然隐约胜过其生前之时。 炎尊位在神宝天河之中,而神宝天河出自于古镜,古镜又属于先天至宝……又是一层威能加持。 尽管清原自身道行不高,不能使古镜尽展威能,但此时的炎尊之身,着实比它生前更盛许多……其威能浩荡,纵然不入仙宝之列,亦不远矣。 “镇!” 以炎尊镇守神宝天河。 以神宝天河镇守百丈天地。 于是天地镇定。 风火雷雨骤止。 然而在混乱停歇的刹那。 有一根手指,探过了停歇的风火,指向清原的胸腹要害之处。 古岳戮神指!(未完待续。) 章四四五 一掌能催天地崩 古岳戮神指! 这一指穿过风火雷雨,点向了清原的胸口。 没有虚幻的指印,也没有玄奥的符文,只有手指点了过来。 但这就是古岳戮神指。 修长而洁白,闪烁着晶莹光芒。 诸般威能没有显化在外,俱已凝在手指当中,更为凛冽,更为凌厉,更为坚不可摧。 眼前的纤细手指,带着一股令人惊悸得无法呼吸的凝滞感,徐徐而来,不缓不急,但却令人无处闪躲,似能洞穿世间一切。 清原意欲动用缩地成寸之法,然而他才一抬脚,清风也随之一步迈出,同样是缩地成寸。 二人之间的距离,依然未有变化。 古岳戮神指点在了清原胸腹之间。 刹那时,似乎一切尽数停滞了下来。 清原只觉为之窒息,胸腹之间几乎塌陷了下去。 水火避尘衣被手指点住的地方,有着无数碎屑飞扬,旋即化作灰烬。 这能避水火,能护本身,远胜世间盔甲无数的法衣,当即被那手指洞穿。 指尖依然点去,似要洞穿清原胸腹之间。 然而就在这时,蓦然间火光闪烁,水雾朦胧。 那是以炎尊鳞片炼成的护甲。 …… 这方充满了风火雷雨的天地,被神宝天河镇住。 而神宝天河则被炎尊镇住。 许多法宝组合成了炎尊神体,重现当初面貌,犹盛生前,但若是细看之下,却还有一部分是残缺的。 残缺部位,便是腹部之处的些许鳞甲。 那一部分鳞甲,不在炎尊身上,而被许老炼成护甲,穿戴在清原身上。 清风这一指,点在了水火避尘衣之上,水火避尘衣蓦然破开,但炎尊护甲则阻拦住了这古岳戮神指。 然而古岳戮神指终究是仙术,尽管被护甲阻拦,但终究是有一股巨力,透过护甲,作用到了清原的身上。 那是能够洞破苍穹,能够点碎山岳,能够屠戮真神的浩瀚巨力。 纵有护甲阻拦,但清原仍是觉得胸腹之间似乎塌陷了下来,恍惚间,有着一种脏腑移位,胸骨断裂的错觉。 剧痛袭来,肉身几乎动弹不得,为之僵滞;而仙术的惊悸之感,几乎作用到阴神之上,使得心神无法宁静。 无论是肉身还是阴神,仿佛都凝滞了一般。 然而清原祖窍之中,六月照澈,九重玉楼坐镇,终究让他从这种惊悸得窒息的凝滞之感中脱离出来,黄庭仙经骤然运转,法力运起,肉身恢复。 体内一声龙吟。 地龙骤然挣动。 恍惚之间,好似一座巍峨高山,从清原身上显化出来,直入云霄,而山上盘着一条金龙,龙口之中含着一颗泛着火焰的白色龙珠。 那龙珠就是仙火真焱。 而仙火真焱的便位于中丹田,胸腹之间,正是清风这一指点中的地方。 于是从清原胸腹之间,燃烧其白色火焰。 清风一指点在清原胸腹之处。 那里正是火焰燃烧的源头。 仙火真焱,灼烧着他的指尖。 而他的手指上,有着仙家道术。 仙术与仙火。 一时之间,竟是僵持住了一般。 …… 恍惚里,似乎一切声音都静止。 死寂无声。 因为声音在这里,也随之停滞。 清原胸腹之间剧痛袭来。 若不是有炎尊护甲,这一指便刺透了自己胸腹之内,然后仙术迸发,必死无疑。但即便是有护甲阻拦,可仙术携带的巨大伟力,仍是如同山岳一般…… 当山岳般的巨力凝于一指,仿佛可以击碎世间万物。 但清原身具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在气力鼎盛之时,肉身体魄也随之强盛,因此撑了下来。 然而这时,仙火真焱迸发,与古岳戮神指形成了僵滞之局。 仙火与仙术之间的较力。 仙火只是火种,未有大成,而仙术出自于清风之手,并非得道成仙之人所发,也未大成。 一时间,竟有些势均力敌。 但是这种场面,对于清原而言,极为不利。 因为仙火的源头,是在他的体内,因为与仙术碰撞的地方,是他的胸口。 如若不是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在身,如若还只是寻常上人之身,此刻只怕早已体魄崩溃,尸骨无存。 但即便没有落到这个下场,他也察觉了,……此刻随着仙火与仙术的碰撞,自身胸腹之处遭受波及,伤势渐重……而随着僵滞的局面,将会危及性命。 “你……” 清原抬起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个少年道士。 而那少年道士的目光,也同样落在了清原的脸上。 两人相距一臂之遥。 在咫尺之间,隔着风与火。 熟悉而又陌生的面貌。 依然有着几分当年的痕迹,却有了几分不同当年的气息。 这是清原心中的想法。 想来清风见了他,心里也是如此。 但是……清原眼神黯然。 昔年紫霄宫交情甚好的师兄与师弟,今日何以会在此地,以斗法分胜负,以胜负定生死? “过往如云烟,今日非往昔。” 清风蓦然开口,古岳戮神指似乎气息更甚,他缓缓道:“自你离了紫霄宫,便再无同门之谊可言,今日你能从这里离开,是你的本事,今后行走人世,只要不以紫霄门下为名,也不算辱没本门名声。你若逃不掉……我亲自送你上路,以免被外人所杀,平白让紫霄宫受辱。” “但今日……你确实逃不掉了。” 随着声音落下,清风另一只手探了过来。 那手上有一阵风。 风是八方无景风。 这一次,八方无景风没有扩散至百丈范围,而是凝于他一掌之间,聚而不散,气息凛冽,呼啸不休。 能够掀起千里波澜的飓风,凝于方圆百丈,就已经让神宝天河为之震颤,只能以炎尊神体勉强镇压得住。 那么当这等凶悍绝伦的飓风,只凝于掌指之间,又当是何等威能? 一掌能催天地崩! 清原几乎有一瞬失神,脑海为之一空,幸而六月不净观清澈了念头,立时回过神来。 感受着那比之于古岳戮神指尤为令人惊骇的气息,清原不禁为之屏息,心中自知无法躲闪,于是心念一动,那一柄白玉尺所化的雷霆法剑,便朝着清风后心而落。 以命换命! 但清风显然不愿同归于尽,于是退了半步,也解去了与那仙火僵持不下的较量。 古岳戮神指收了回来,但没有散开,而是随着侧身,点在了那雷霆法剑之上。 嗡地一声响。(未完待续。) 章四四六 龙衔宝珠来【字满百万!】 清风侧身,古岳戮神指一点。 这一指点在了那雷霆法剑之上。 嗡地一声响。 赤红色的雷光陡然散开。 锐利无匹的剑意骤然涣散。 白玉尺本身的白光,刹那暗淡。 颤鸣一声,那白玉尺陡然退去,盘空一绕,落在清原手中,颤颤发抖。 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使得手执白玉尺的清原,也同样是脸色苍白。 就连那释放出神宝天河的古镜,也为之一颤,神宝天河无形间弱了一分,所以这方天地,狂风又起,风中夹杂火焰,火焰伴随雨丝,于是水火相激,又见白烟袅袅,朦胧如云霄之上。 清原低头看了那白玉尺一眼,收回目光,黄庭仙经瞬息运转。 而对面的清风,消去了手中的古岳戮神指,只有另一只手掌上萦绕的八方无景风,依然还在。 他看着清原手中的白玉尺,眼中掠过一抹异色。 以适才自身施展出来的古岳戮神指,即便不能打坏法宝,但寻常法器必是崩毁破碎…… 那尺子是清原的本命至宝,材质必然不凡,纵然不入法宝之列,但也不是寻常法器可比,因此清风未有想过能够将之打碎,但也颇有自信,这一记古岳戮神指,必定能使那白玉尺受到极大损伤,而清原也定然会因此受创。 可未有想到,那白玉尺只是色泽黯淡了几分,而清原本身,除却适才气息凝滞了一下之外,似乎也谈不上什么伤势。 清风带着讶异之色,目光落在那白玉尺之上,目光微凝,稍微觉得几分眼熟,但未有多想,随后便抬起了手。 手上有风,乃飓风凝于一掌,威能之盛,能见翻山倒海,能催天地昏暗。 此风之名,八方无景。 …… 随着一掌推来。 风刃如刀。 清风手中的八方无景风,远胜于适才的古岳戮神指。 因为这本身就是清风最为擅长的一道仙术。 清原呼吸停滞,霎时屏息。 …… 昔年紫霄宫中,清原自觉五行之中属火,因此朝着火类道法而钻研,所学仙术,正是火之一类的仙术,八首火龙道。 但是清风所学,则是八方无景风,正是他在仙宫学法多年之后,最先接触的一道仙术,从此专心致志,日夜钻研。 当时清原修行无成,那八首火龙道使他参悟不透,也就没有学得其他仙术。 可是清风资质不凡,修行可谓极快,当年便已经学过八方无景风,颇具造诣,令清阳师兄都为之赞赏。此后,又学得古岳戮神指,亦有成就,甚至在如今,还学得了八首火龙道…… 对于清风习得八首火龙道,清原并无意外,毕竟清风悟性亦是不凡,已然对两道仙术有了不低的领悟,亦可去修行其他仙法。 只不过自己当时下界,清风还未学得此法,应是自身下界之后,清风才习练了此术。 可是,不论清风学过多少仙法,懂得多少道术,清原也都知晓……清风造诣最深,用心最甚的,便是这八方无景风。 在先前清风使出了这一道仙术,清原就已明白,除却仙宝之外,清风不会有半点留手。 “如若不能取胜,便不能活命?” 清原叹了口气。 在未有借助仙宝,只凭自身本领的清风手中,倘如自身依然不是对手……必定会死在这里。 因为清风当真不会顾念昔年同门之谊的。 或许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清风无意借助仙宝之力。 可即便没有使出仙宝……可是身为真人,出身紫霄的清风,依然有着难以匹敌的威势。 “八方无景风……” 清原抬起头来。 那一掌带着飓风,按了过来。 风本是不可见的,但风中卷了许多东西,例如尘埃,例如水汽,例如云雾等等……所以风的形状,颇为清晰。 这样的风,出自于一位真人,源自于一种道术。 这本不该是真人所能施展的,这本不该是人间所能见到的。 但真人来自于仙界,拜的是道祖门下,学的是仙家功法。而道术是仙宫所藏,位列仙家道术,非人间法术。 身怀仙术的上界真人,来到了人间。 所以这样的风,依然还是出现在了人间。 风吹过。 一切皆消。 一切皆为灰烬。 清原身子陡然随风散开,散入风中。 他就这么被风吹拂,吹成了灰烬? 清风没有喜悦,只有沉默。 而下一刻,他忽地一震,陡然生起一股寒意,蓦然转身。 飓风之下,八方迷茫,景色全无。 但有白色的火焰,照亮了一方景象。 …… 有火! 火焰呈白色。 三人为众,三火为焱。 那是真焱,亦为仙火。 有一掌朝着清风后心按了过来,掌中便是这种白色的仙火。 这一掌出自于清原,隐约可以看见他的脸颊,在仙火映照下,泛着莹润的白光,忽明忽暗。 清风蓦然转身,便看见了燃烧着仙火的一掌。 但他也没有半点迟疑,手中未散的八方无景风,当即迎了上去。 嗡!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身上陡然放出两道金光,直射清风双眼。 清风身上闪过一缕石灰色,但不过一瞬之间,就被他法力震毁,但他心中已然在这瞬息间沉了下去。 斗法时,一瞬之差,便是天地之隔。 “清风师兄……” 随着清原一声叹息。 一座巍峨高山显化出来,耸入云端,云雾萦绕。 山上有金龙盘绕,而龙口含着白珠。 但细看之下,便见龙首位在山岳中央……那是相当于清原臂膀的位置。 掌心间的仙火是龙珠,手掌是龙头,手臂好似化作了一条金龙。 这一条金龙,衔着龙珠,朝着清风撞来。 …… 清风被山魈之眼阻隔一瞬,但毕竟身为真人,早已凝成阳神,反应亦是极为快速。 他仓促抬起手,八方无景风勉强拦在清原手掌之前,挡住仙火。 但是正因为错失一瞬时机,原本应该占据上风,摧毁仙火的八方无景风,未能得胜。 “你胜了。”清风看着清原那在火焰中闪烁的脸颊,心中莫名一叹。 仙火与仙术的碰撞,再一次掀起。 但这一次,不像是古岳戮神指与仙火那般沉凝。 这一次,风火交加,威势席卷八方,掀开了这百丈天地。 轰隆隆骤响。 人仙阵法溃散。 风火席卷仙坞海市。 恍恍惚惚……宛如乾坤崩灭。(未完待续。) 章四四七 如能换得神仙体,何苦世间历波劫 仙坞海市创立之初,有人仙驾临,耗费诸般天材地宝,再有数位真人作为差遣,才布下这般阵法。 每一座海市,几乎都有这等布置。 海市关乎东海格局,纵然是对先秦山海界而言,这也是无比巨大的手笔。 如今守护海市的阵法,由宋越几位六重天上人操纵,按道理说,真人也难以破开。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 被封镇起来,几乎另成一界的三条街道,蓦然迸发出无比剧烈的气息。 那是风,亦是火。 风火交加,天地色变。 人仙布置的阵法,不过阻隔一瞬,便已为之溃散。 然后飓风夹杂着火焰,扫开了阵法,于眨眼之间,席卷仙坞海市。 宋越不禁惊骇出声,然而那声音不过瞬息之间,便被那风火余威打破阵法的轰隆巨响掩盖了下去。 整座海市陷入风火之间,朦胧不堪,混沌不清。 海岛八方的水面,剧烈起伏,刹那间浪潮狂啸,汹涌澎湃。 已然退至楼船法宝之上的关姓少年,霎时间脸色苍白。 …… “你胜了。” 清风站在那里,微微闭目,但见他神色沉静,无悲无喜,也看不见半点颓丧,依然如旧,冷淡漠然。 清原手中稍微颤了颤,仙火真焱已经散去。 以他的道行,本就不易掌控这仙火真焱,只不过因为那仙火真焱逐渐有着化作龙珠的趋势,而自身已经与地龙合而为一,所以才可勉强借用。 但这一次借用,仙火真焱也有了几分黯淡,更有了几分波荡,不再如之前那般稳定,还须清原花费些许时日,才能稳得下来……但在这些时日之中,也颇为危险,倘如仙火真焱时常荡动,或许一个不慎就要烧出中丹田,相当于流出龙口之外,焚烧自身。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下界数年,道行一日千里……看来也不仅仅是厚积薄发罢?” 清风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清原另一只手里的白色珠子上,“蜃气法宝,以及那一对眼睛……这就是先前你瞒过我的手段,很好。” 当时清风一掌按了过去,掌中是八方无景风。 清原面对凝于一掌的八方无景风,可说是无力抵御,只怕难逃一死。 然而被八方无景风吹散,化作灰烬散去的“清原”,不是真正的清原,而是一个虚影。 那时能够瞒过清风,便是借了这蜃气法宝的迷幻之效。 如非有蜃气法宝迷惑,即便清原能够以缩地成寸闪避,清风也一样能施展缩地成寸,让他躲不过去。但有了这一桩法宝,便让清风错以为他还在远处,而清原本身则出现在了清风身后,以仙火真焱打向对方…… “临时起意,能有这般布置,也算不错。” 清风淡淡道。 实际上,清原的仙火真焱,只能跟古岳戮神指拼个高低,而八方无景风在清风手中,威能展现得则比古岳戮神指尤高一筹,仙火真焱未必是能够敌得过的。可是清风已经将八方无景风施展过一次,吹散了虚幻的清原,再仓促回身相迎,一口气流转不过来,未能将手中八方无景风补足,所以这八方无景风的威能也在无形间削减了两分。 再被那一双山魈眼睛落在身上,寻常上人都要化作岩石,但是清风道行已至真人境,体内运转仙家功法,一瞬之间就已破去,可就是这一瞬之间,让八方无景风变得更为仓促,几乎无法阻拦仙火真焱,只可削弱。 清原那一掌,宛如化龙,掌间的仙火真焱,如若龙珠。 纵然被八方无景风削弱,也是极为强盛的手段。 所以清风受了伤。 于是清原胜了。 “很好,很好。” 清风点头道:“以上人境的道行,胜过真人境,着实厉害。我等身在仙宫,极少与人交手,但是世间的道祖门下,无论先秦山海界还是守正道门,俱都鲜少有过这样的例子,本门之中也只有白鹤师兄当年游历人间时,才以上人境展露过这样的本事……而我更不是散人,乃是道祖门下,你依然能胜,看来你下界以来,确是福缘深厚。” 清原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道:“取巧罢了。” 他动用白玉尺,施展古镜,又展露神宝天河,以内中众多法宝为助力,可算是借了外力,但神宝天河出自于他的本命至宝,勉强也可说是自身的手段。而这次取胜,靠的是仙火真焱……以及蜃气珠和山魈双眼。 后两者,都是外力。 对于清原而言,这便是取巧了。 “我有真人境,你不过上人境。” 清风徐徐说道:“你以上人境,施展本命至宝,皆为自身之力,后来两件小物件……算是取了巧,但你我之间毕竟有此道行差距,借了外物也无可厚非。” 他有八方无景风阻拦,那仙火真焱让他伤得不重,仅仅是一阵呼吸吐纳,法力运转,实际上伤势已经好了三分。 清原默然片刻,看着这位昔年的同门。 实际上,今日二人争斗,两败俱伤,而清原伤势更重,只不过对于清风而言…… 你伤了我,便是你胜了。 所以这场斗法,也算落幕。 “你有这般本事,我不拦你。” 清风挥手道:“去罢。” 清原收了古镜,收了白玉尺,微微点头,沉默了一下,忽然说道:“我下界数年,四处游走,机缘加身也伴随着生死之险,终究不如在紫霄宫来得自在。以我的性子,本就向往着安安稳稳,好生修炼,而不是过的这般日子……” 他抬起头来,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对于我斗法的本事,颇为在意。但你要知道,我更想要与你调换过来,如若我能身在紫霄宫,如若我能身成真人境,又要这一身护身保命的斗法本事作甚么?” “这些年来,你在三十三天之上,俯视尘间,听大仙讲道,于室中演法,常年闭关修行,安心修炼。” “而我在尘世之间,历经许多斗法,经生死,见血腥,只为活命而奔波。” “但我依然铭记,道术神通等本领,乃是用来护身……唯有道行是根本。”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如若身在紫霄宫,无忧无虑也无劫数,我只要这道行,未必要学这本事。如能换得一具不老神仙体,我又何苦在这尘世历经波劫?” 清风闻言,忽然沉默,然后吐出口气,道:“难得……你还能把持本心,我原以为你斗法本事这般高,早已是本末倒置,沉浸于争强斗胜,忽略道行增益了。” 清原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我自幼在紫霄宫成长,互有了解,也该知晓,对于修行之事,我一向看得清楚。自幼时我便一心修炼得道,以此成仙,而不是要修成厉害道法,显耀威风,争强斗狠,想来紫霄门下也没有这样的心性。” 清风默然不语。 清原忽然叹了一声,略微拱手,施礼道:“在此人世间,再见昔年仙宫故人,虽然不欢而散……但心念已足,告辞。” 言语落下,他缓缓转身,沿着残破不堪的街道,逐渐行去。 风火尚未停歇,尘埃仍然迷茫。 清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沉默。 那背影似乎显得疲倦,又有几分茫然,以及些许萧索悲凉。 当他遇见了家人,但却见到家人拔剑相向,惊觉自身已是无家可归,不免许心灰意冷。 清风神色冷淡,渐渐地,不禁把手搭在了仙剑之上。 只须拔剑,莫说如今一个清原,就是百个清原,也抵不住一柄仙剑。 但他终究吐出一口气,松开了剑柄。 说了不动用仙宝,何必食言?(未完待续。) 章四四八 残局 仙坞海市朦胧茫然,风火稍停,但尘埃灰烬还在。 有人仙阵法阻隔,而那争斗余威只是波及出来,所以仙坞海市并未尽数化作灰烬,但几乎已成废墟。在这其中,或许也难免波及到了些许性命,只是在发觉内中斗法波荡有些出乎意料时,仙坞海市中的诸位上人,包括宋越等人在内,也做了些另外的防范,尤其是尽展大阵的举动,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才未有造成过多损害。 但这仙坞海市诸般布置,例如高楼,例如房屋,几乎夷为平地,阵法纹路尽数抹清,堪称一片废墟,确实也算是废去了这座海市。 日后修建,不亚于重新创立一座海市。 “怎么会……” 关姓少年深吸口气,脸上残留几分骇然,而他身后的那些年轻人,更不必说,早已是面如土色。 看着那尘烟朦胧的仙坞海市,关姓少年明白,倘如不是海市创立之时的人仙阵法作为阻隔,只怕此时此刻,整个海岛都化作了灰烬,上面的一切人事物,必然都会为之烟消云散。 就连海市之外的这里,都不免遭受波及。 “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人?” 原本在他眼中,清风乃是紫霄宫弟子,习得道祖传承,如今奉命下界,平定魔域,颇受各方祖师道统的重视,行走在这世间,本应是畅通无阻。 至于争斗……除却同为道祖门下的,又有谁能胜得过他? 这场斗法在关姓少年眼中,本来就只是个笑话,但后来从蛛丝马迹推测,那个年轻人似乎也是出自于上界,甚至出自于紫霄宫,与清风同出一源。 这般变化,让关姓少年也有些错愕不定。 但下一刻,他便想起了清风身怀仙宝。 清风身为真人境,又是道祖门下,本身便是极为厉害,但他真正厉害的不单单是自身道行,还是那数件被道祖施过法,足能尽展威能的仙宝。 先秦山海界之中也有仙宝,而恩师身为九重天之境的人仙,也有动用仙宝的资格,但却不能将仙宝威能尽数施展开来…… 关姓少年不禁想起恩师之前所言。 清风手执仙宝,能斩人仙……纵然恩师同样把持至宝,能胜过同等境界的人世半仙,但不能尽展威能,真要与清风争斗,断然不是对手。 而魔域之中,大魔曾经打杀过守正道门一位手执仙宝的人仙,最终也败于清风之手。 当清风手执紫霄大仙亲自施法的数件法宝,堪称无敌于世,又怎会斗到这般境地? 他正是疑惑之间,便见那边还是尘埃风火之间,徐徐走来一个人影,脚步沉重,仿佛拖着什么一般,身形显得疲倦不堪。 “道兄……” 关姓少年话才说了一半,陡然凝滞。 来人不是清风。 是那个年轻人。 …… 清原停住脚步,抬起头,看着那艘楼船,说道:“这仙坞海市的阵法,不足以挡住真人斗法的波及。今后没有把握,便不要随意封住几条街道来当作斗法的地方,免得波及无辜……” 斗法时他不敢分心,无暇顾及,根本不知其他变化。但是在斗法出来后,已经发现了仙坞海市几乎化作废墟。如若不是早年人仙布置,只怕整个海市之中,不论活人还是死物,都进不能留存。 但饶是有着人仙的布置,也波及甚广。 “你逃得不慢,好在临走前帮了宋越等人一把,进一步护住海市,所以我不伤你。” 清原皱着眉头道:“我原想临去前给宋越一个教训,经过此事,他身受重伤,加上护住海市的功劳,也就罢了。至于你……” 仙坞海市变成如此惨状,必定要有人问责。 自身将要离开东海,先秦山海界追不到自己身上。 至于清风,则是紫霄宫来客,还不至于为一座海市而责怪于他。 但是这少年身为先秦山海界的弟子,因为高估了海市的阵法,将这里作为斗法的场所,本就是过错。此后在斗法余威,使阵法溃散之时,这少年顾着逃命,置海市危险于不顾,实际上便已经违背了先秦山海界的门规。 那关姓少年神色一滞。 然而清原深吸口气,说道:“好自为之。” 说罢,他一步迈出,缩地成寸,远离此地。 …… “可恶!” 身后有人怒声道:“这里的斗法,不正是他所造成的?让我们好自为之……” “说得正是!” “这厮仗着本事高,好生张狂。” “行了……”关姓少年有些恼怒,喝道:“他在提点我。” 那些充满着愤怒,或者故作愤怒的声音,忽然间都静了一静,有些莫名所以。 “先前那斗法余威使我心惊,匆匆离开,忙着逃出来,却忘了本门的规矩。” 关姓少年也觉失态,长出口气,说道:“多少年没有人敢在海市动手,我几乎都忘了这种规矩……” 浩浩东海,乃是先秦山海界执掌,无尽生灵俱在先秦山海界管辖之内。但凡所见灾劫,力所能及之内,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尤其是海市,乃是先秦山海界扶持起来,背后几乎都有先秦山海界的影子。他这一次退走,如同弃了本门在外的分支,犯的罪责更为严重。 “这人深知本门规矩,让我好自为之。” 关姓少年叹道:“其实他便是要我们出手,去收拾仙坞海市的残局……这样我回宗被问罪时,也能减轻几分责罚。” “他为何如此?”有人问道:“示好?” “示好?”关姓少年苦笑道:“他还用得着跟我示好?我看他是见到这仙坞海市如此惨状,心有不忍,让我们帮忙出手,比如救人,例如修建……” “怜悯么?”适才那年轻人冷笑道:“这可是他造成的。” “他也没得选。” 关姓少年揉了揉脑袋,说道:“清风道兄非要跟他斗,他也推托不过,而且当时以为这场斗法不过片刻的功夫就会尘埃落定,谁知道是这种场面?只怕这人在跟清风斗法时,都没有发觉已经波及了外界……其实也怪我过于鲁莽了,将斗法的地方选在这里,如若换个地方,也就不必烦恼。” 说罢,他挥了挥手,说道:“下船,一起搭把手罢。” 这时,又有人问道:“那位道兄怎么至今没有出来?不会是被刚才那人……” 话没有说开,但意思已是十分明朗。 关姓少年摆手道:“不要多想。” 清风身具仙宝,世间无敌,必然是死不了的。只是他想不明白,为何清风不用仙宝……哪怕只是如先前一样,拔剑出鞘,局势也会瞬息扭转。 “这上界来人,都是些什么想法……”(未完待续。) 章四四九 阴阳变化,阳神之路 大海往北。 一人盘膝而坐,座下是一片巨大的阴影,潜于海下,只有一部分背面升至海面,托起了这人。 经当日斗法,清原未有停留,便往北而行。 见过了紫霄宫故人,又斗过了一场,让他心境有了极大的变化。 紫霄宫,终究回不去了。 昔年的故人,也不再是同门了。 至于清风,他原以为,即便身份不同,互相之间不如以往那般亲近,但毕竟交情还在。可人情世故,终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曾以为两人之间以往交情深厚,却未想,在以往之时,对方便对自身全无半点情义可言,何况如今? 那日斗法之后,两败俱伤,但清原道行低了不止一筹,便算是胜了。 当时清风神色平静,但是心中未必平静。 可是对于清原而言,却也同样如此。 论起功法,论起道术,论起见识,论起传承出身,二人均是出身紫霄宫,皆为道祖门下。 只不过清原当时修炼不成,触及的层面还少,而清风修行有成,因此所见更多,再加上后来清原下界,清风仍在仙宫,多了数年积累,实际上说来……清风在这一方面的底蕴,比清原更胜三分,但也仅是胜过三分罢了。 同等境界之下,摒弃诸般变化,二人争斗,清原未必会轻易落败,但终究不是对手。 但二人境界不同,际遇不同,结果亦是不同。 清风是真人,道行高了清原太多。可清原则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遗留,所获地龙入身,得本命至宝,加上仙火真焱等等机缘加身……这诸般变化合在自己一人之身,是以能够与清风斗个高低,可最终还是要取巧方能得胜。 “仙宫弟子,果然非同寻常。” 清原吐出口气,心有余悸。 道祖门下的弟子,所学的是仙法,所使的是仙术,有门中先辈遗留感悟,有门中长辈为之指点,无论见识还是底蕴,俱非常人可比。 但这是属于仙门的底蕴,而不是某一个弟子的底蕴。 而清原所得,是广元古业天尊历经不知多少岁月的诸般布置,例如先天至宝级数的古镜,例如千万年地势凝成的地龙,例如利用炎尊这天生神灵所种下的仙火真焱。 这并不是任何一种修道的法门,但却是一位古老仙人历经多年的布置。 这才是清原胜过真人的底蕴。 哪怕是出自于紫霄宫的真人,也不免伤在他的手里。 但饶是如此,也难以胜过。 “以清风的本事,即便不如八重天的人物,但其中差距也谈不上大。” 清原微微闭目,睁开双眼,露出沉吟之色,“我在清风手里,实则落在下风,只是借了蜃气珠和山魈眼作为取巧,稍微伤了他一下,若要继续争斗,只怕不是对手。也即是说……如若遇上了八重天的真人,我便不是对手了。” 当日与炎尊斗法,仗的是阴阳法阵。 这次与清风斗法,对于清风而言,伤了即是败了……但对于清原自身而言,也未有得胜,真要继续斗下去,自身必然不是对手。 这让清原对于自身的本领,有了清晰的认知,而不像是之前那般,只是大致推算。 “阴阳法阵……” “这次经过阴阳法阵,所得亦是甚巨,对于阴神化阳神,总算有了不小的领悟。” …… 六重楼,云海楼。 白茫茫云雾,朦胧神秘。 以阴神显化的清原,盘坐在这茫茫云海之间,身上忽明忽暗。 “阴阳变化……” 他睁开双眼,闪过一缕精芒。 六重楼至此,脱离大地因果,足能腾云驾雾。待到接下来的一步,便是让阴神化阳神,踏足真人境。 这一步,阴阳交替,五行变幻,万分玄妙。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道路该要如何行走,还要摸索,还要寻找……单是寻到这一步正确的路径,便不知要花费多少精力及时日,不乏有惊才绝艳的散人之辈,困于此境。 他们惊才绝艳,资质绝顶,悟性极高,实则未必不能踏破真人境,但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去踏破真人境。 而对于清原而言,早已有了眉目。 六月不净观显化出来的九重玉楼,便相当于指明了前路,只要一步一步修行上去便是。 如他人那般,对于如何突破还是心中未知,懵懂朦胧,还是在前路上,尽力摸索攀爬。可对于清原而言,他已经明白自身下一步的道路,可谓是了然于胸。 …… 清原凝就的是道意,其中蕴藏五行法意,加上古镜是先天至宝,能化阴阳,能分五行,此外,观摩广元古业天尊布置在黎山和伏重山的两处大阵,也都是五行之阵……因此清原对于五行方面早有领悟,只不过对于阴阳变化,还显得生疏。 而如今经过那困着炎尊的阴阳法阵之后,此刻的他,对于阴阳五行之间各自转化,也有极深的心得领悟,连同对于五行道术的威能也有增长。 如今再次施展出一掌五行的手段,威能也是十分强盛。 至于对于阴阳五行之外,修成阳神的另外一些变化,也已有了几分眉目。 “此次被燕闲所害,陷于阵中,未想,不仅没有殒命,反而得益不少。” 清原吐出口气,自身已破六重楼,道行大增,连同两件本命至宝的威能,亦是水涨船高;又得仙家真焱入体,并且将肉身气力再度提升许多,可谓是机缘厚重。 细数来六重楼是水到渠成,即便没有陷入阵中,也会在近日踏破此境,登临云海,这次在阵中只算是提早突破,倒也不算是全然从阵法得来的益处。 然而其他所获,却都是意想不到的。 尤其是那一点仙家真焱的种子,则是广元古业天尊遗留,借炎尊神体孕养而成,非同寻常。 如今虽然只是火种,但未来必是神妙无穷,尤其是与地龙隐隐合而为一,几乎成了地龙口中的龙珠。 “龙珠……” 中丹田处,隐约有龙吟之声。 而六重楼的阴神,也有了些许变化。 地龙与清原早已不分彼此,那仙火真焱作为“龙珠”,实则也对于清原本身,有着无数好处……随着自身本领渐高,随着仙火真焱的温养,今后展现出来的益处,将会更多。 仙火真焱入身,使得自身气力之盛,也几乎已经踏足真人境的层次,比之于法力道行也未逊色。 此外,按他推算,若是服食神血大丹,其中会让阴神转化阳神的步骤,更为简单一些,而火性入身,或许能进一步让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发挥出来,让自身气力再度增长一筹……而神血大丹乃是一时增益,但是仙火真焱,却是源远流长,日夜积累的益处。 “这次东海之行,道行增进,本命至宝水涨船高,又获得了仙火真焱,加上对于阴阳五行的领悟,以及炎尊的神体,炼成许多法宝,炼作许多丹药……获益之大,此前是未有想过的。” 清原这般想着,也叹了声。 尽管获益无穷,但也因为这一场,得罪了浣花阁,并与炎君结下了死仇,同样是祸患无穷。 但如若能够再选一遍,他应该不会再去碰那浣花阁的冰霜,不会去触知其中隐秘。 而炎尊这里,想来还是会和之前一样。 哪怕得罪炎君,也不能放出炎尊这头凶兽去祸害各方,涂炭生灵。 “离海了。” 清原站起来,吐出口气。 …… 岸边遥遥可见。 “这次多亏了你,如若我自行赶路,不知又要耗费多少精力,也会忽略了修行。” 清原看着脚下的巨鲸,说道:“我自身所学不能传你,但是在外获得的功法以及道术,已经选得合适之法,俱已传与你了。我这里还有一本簿册,乃是关于修道人的一些感悟,你今后如有疑惑不解,可以翻看一些……不过这簿册记载不多,也算粗浅,日后若还有难解之处,你可以寻个道行浅薄的修道人,让那人替你传话许老,许老道行也不浅,足以给你解惑,而以这老者性子,想来也会尽力帮你的。” 巨鲸不是人脸,看不清神色,而眼眸狭小,只是闪过些许光芒,似有些遗憾。 它是海兽,不是海鱼,但有很多地方是相似的,尤其是寻常海兽……离了水便要死。 尽管它道行高,离水而不死,但是缺了水,不利于修行。 毕竟在陆地上,要运用自身法力,维持自身生机。此外,水气也是它可以汲取的灵气,在陆地上不免显得干燥,修行起来远不如在海中得益的多。 此外,在陆地上,它一身本领施展开来,不如海上那般得心应手,受了许多限制。 其实这些时日,这头巨鲸也在衡量利弊。 跟在仙长身旁,必定是前途无量,尤其是见过了这次的场面,它更是深觉如此。可是离了大海,尽管不会危及性命,但对它自身也有太多不利之处。 而清原也同样看出了它的想法,于是便也先是开口,绝了它的念头。 毕竟在陆地上,带着一头巨鲸,总有许多不便。 “有缘再见。” 清原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好生修行,日后或许也能得个妖仙之果。” 顿了顿,他又笑道:“不要作恶,多多积累善行,日后封神事毕,三界立定,秩序平和,天庭会有善恶赏罚,你虽不是人身,但凭借善举功德,会有许多益处的。”(未完待续。) 章四五零 北方 北方。 这里有丘陵。 这里有一座部落,人口约二百许。 这座部落历代在此,一代传承一代,已有了许多年的岁月。 这里是中土以北,但还未至草原。 部落里的老人说,从此往正北方,再过千里,便是草原。 那里青草连天,一望无际,所见皆是一片碧绿之色。 草原上有部落,其中最大的部落效仿中土,已经自立成国,号为元蒙,征战四方。而这座丘陵下的部落,如今也在元蒙境内,已算是元蒙的子民。 但对于北方的部落而言,礼仪不同,风俗不同,于是并没有中土那种国家百姓的念头,对于他们而言,成为元蒙帝国的子民,也就是附属于那个草原部落而已。 …… “先生……先生……” 急切而带着哭腔的声音,掀开了帘子,撞了进来,焦急而又惶然地道:“这孩子脑袋发烫,先生快些救一救他……” “我知道了。” 回应的声音显得平静淡然。 隐约可以看见,那是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在给一个少年治伤。 这是半月前来到部落的外人。 来人身着白色长衫,衣着服饰俱跟北方不同,应是中土人士。 北方部落对于中土之人,一向不喜,甚至敌视。 但当日有孩童染了风寒,被这位年轻人治好了,于是这种敌视也就尽数消去了。 在这个北方的部落里,人人身体强健,不易染病,可是一旦染了病,治疗的手段并不多,只能勉强用些草药之类,甚至也谈不上医术…… 而关于风寒的这一类,只能听天由命,倘如身强体壮,能撑得过去,自是命好。而撑不过去,便要死了。 似当日那孩子一般,风寒入骨,对于部落之人而言,其实已经算是可以埋了的。 然而当时,这年轻人不过抬手的功夫,便把孩子治好,在部落众人眼里,简直神乎其技。 而这年轻人似乎也不离开,在这里停留了半月之久。 半月间,每日或多或少,都有人来相求,但无论大小疾病伤痛,均是药到病除,甚至无药而愈。 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人也已经被部落众人视为神人,万分敬畏。 “好了,你回去罢。” 清原摆了摆手,将那断骨接上,便打发了这过于顽劣而摔断了小臂的少年,然后才掀开帘子,看向那个满面通红的孩子。 抱着孩子来的,是个女子,应是孩子的娘亲。 “只是染了风寒。” 清原看了一眼,便这般说道。 然而那女子听了,脸色霎时惨白。 清原见状,有些愕然,他本是说染了风寒,不算大事,可以让对方宽心,但一时间却是忘了,对于这个部落而言,染上风寒可说是关乎性命,一个不慎便要死去的重症。 “不必担忧,我能治好。” 清原挥手道:“你出去等一会儿。” 那女子依然带着些恐惧的神色,但是想起这个年轻人近些日子以来展现的医术,心中稍微放下了些。 待得女子出去,清原才看向那孩子。 其实部落二百多人,也并不是经常有染病的,倒是受伤的不少,而这个孩子却也算是半个月来第五个染了风寒的了。 “要入冬了。” 清原伸出手去,法力运转,转向南方,得五行之火,开始在那孩子身上祛除寒气。 …… “那位先生呢……” 来的是个少女,带着些爽朗的笑意。 适才那孩子的母亲就在外边等侯,见到有少女来,倒也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关系着自己孩子的性命,连忙拦下了少女,低着声音道:“先生在治病,还没有出来。” 少女顿时显得有些失望。 孩子的母亲松了口气,朝着里面那身影看了一眼,又看了少女一眼,只不过因为孩子染病,倒也没有打趣这少女的心情。 里边那位中土来的公子,相貌清俊,又气度不凡,有着出尘脱俗之气,好似云里雾里一样,跟部落的粗犷男子截然不同。 这些日子以来,那位公子也曾出手,展现过十分强悍的力量,压服了部落的勇士,更是展露医术,救下了不少人。 部落的老人借用中原的话,说是文武双全,德艺兼备,在中土那边,也是少见的俊彦。 这更是让部落中许多少女怦然心动。 北方部落男女性情开朗,不掩半点喜爱之意,见得喜欢的,落落大方,绝不羞涩,甚至软的不行,也会动强。而不论如何手段,待得在成亲之后,夫妻之间必是十分忠贞。 …… 清原收回了法力。 孩子的风寒已经治好了。 至于外面的少女,则让他稍显头疼。 北方部落的风俗跟中土大不一样,甚至各个部落之中也是不同的。而在这个部落,竟是更为荒诞,甚至还能用药,一旦药倒了对方,水到渠成,也就是夫妻,从此相亲相爱。 数日前便有人在他这里动了手脚,试图用药,但他一眼便看破了虚实,言明拒绝。可是在这部落之中,当吐露心声被对方拒绝,也是可以锲而不舍的,与中土女子的矜持羞涩,伤春悲秋,完全不同。 而数日前在水里动手脚的几个少女之中,外头那位也在其中行列。 “哪怕习俗再是不同,但这里的……也未免太过古怪了。”清原吐出口气,好在近日就要离开,也就不必为此苦恼。 这里应该是距离中土最近的一座部落,但却没有沾染多少中土的习俗,反而比其他部落更为注重这种古怪风俗。 不过风俗再是古怪,子承父妻这类倒是没有的。 “待会儿再去询问一下那老人,大致上应是能够问得清楚了。” 清原抬起头,扫了一眼,暗道:“这座部落曾经有过修道人遗留的痕迹,只不过稍显浅薄,但我细看之后,部落中并无修行中人,察觉不到什么,倒是古怪了。” 部落之中有着中土修道人的痕迹,而且从布置上来看,算是正统道家的路数。 这也是清原停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布置上总有些许熟悉的味道,但绝不是广元古业天尊的路数,也不像是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一种来历,可不知为何,总有些熟悉感。” 清原皱眉道:“古怪。” :新的一卷,其实已经算是第四卷了,但是之前上架时不好分卷,所以沿用至今。另外,既然沿用至今,章节序号也就继续下去了……(未完待续。) 章四五一 部落【上】 部落外围。 斜坡上有张藤椅,老人躺在这里,视线落在北方。 从这里看去,一览平川,能见天际尽头。 “要入冬了。” 清原来到他身后,说道:“部落里是该作些准备。” “又入冬啦。” 老人笑了笑,并没有多么担忧。 清原往前走了两步,偏头看着这个老者。 这老人貌若古稀,实际上也是七十来岁,在北方各大部落里,都算是极为罕见的高寿。他并不是任何什么修行,也并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甚至也谈不上多么高深莫测。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但是在这个部落里,长者即为智者。 所以他是智者。 所以他在部落里有着极高的地位。 其实这种尊敬,在清原眼中,也不无道理。 活得久,见得多,也就识得广。 而这位部落的族老,也确实如此。 在他身上,有着许多清原所需要知晓的消息。 “其实每年到这个时候,老头子已经准备要让部落的人做好准备。” 老人忽然说道:“冬季一到,霜雪纷飞,部落里要有小半人死去,不是病死的,就是冻死的,还有少数是冬季难以狩猎,运气不好,又存不到食物,最后饿死的。其中以老人和孩童最多,身子骨毕竟不如青壮汉子。” 在这种北方的部落里,这冬季之中,要人命的原因太多,光是冬季里的食物,便是一大难题……先是狩猎不易,食物难得,而就算是储藏了食物的,也时常会因为食物存放太久,吃下之后,从而染病。 青壮汉子倒是身强体健,但是老人与小孩儿,便时常是在这种季节里死去。 尤其是孩子,乃是一个部落未来的根苗。 几乎每一个地处贫瘠的部落,都要受到这种困扰。 “我能活这么多年,倒是个稀罕事……其实中土那边以老人为重,奉行孝道,而在北方则是有些不同的。” 老人说道:“以往的时候,老人很多时候度不过冬季,偶尔染病或许也能要命,而最重要的是,绝大多数是老得已经走不动了,不能狩猎,不能耕种,只能吃饭而不能做事,算是无用。直到后来,我们被收入元蒙境内,所学的竟是效仿中土的孝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似我这样的,反而成了部落里的智者。” 清原默然不语。 “其实啊,在北边那个草原部落立国之前,我们都要受到冬季的威胁,在我年轻的时候……” 老人看了看清原一身中土的打扮,忽然笑了笑,说道:“每当这个时候,我们都会南下。” 北方部落之人南下,只有一个说法。 杀戮! 掠夺! “从中土夺来的东西,会有很多,例如食物,例如药材,例如被褥,甚至还有女人……”老人说道:“这些堪称宝贝的东西,可以让一个部落在冬季时候死去的人,减少过半。” 为了自己部落的生存,去侵略中土。 去杀戮别人,来养活自己的部落。 而不去掠夺,会有许多人死在冬季里。 清原目光一凝,心中忽然沉重了几分,但没有接话,他对于这个部落以及眼前这个老者,都有几分猜测,而今日的事情,老人是第一次开口。 “以往中土在我们眼中,只算是猎物,像是你……若在几十年前有中土之人来到这里,早就不能活命了。” 老人吐出口气,说道:“不过后来草原那个部落,受到中土很多影响,元蒙立国之后,经过我们这里,去跟中土交易,行商往来,倒也改变了很多事情。直到后来,你们那位葛相……建起了那延绵而去的城墙,隔绝了北方与中土,于是我们这里成了北方的最角落,却又过不去中土,只算个边缘的贫瘠之地。” “不过,哪怕是成了边缘之地,但草原那个帝国,倒也还是把我们当人看的。” 老人看向北方,吐出口气,说道:“入冬了,元蒙那边应该会送些东西过来,确保我们可以度过冬季……嗯,这些东西要比我年轻时去中土抢回来的,要多一些,而且不用流血……” 掠夺,本就是要流血。 被掠夺的,去掠夺的,都要流血,都要死人。 “其实啊,在我眼里,元蒙还是很好的。” 老人低声道:“至少,不用为生存而费心费力了,元蒙有着规矩,可以让我们不用担忧被其他部落吞并,也不用担心冬季来了要死很多人。” “只不过,终究有人不知足啊。” 老人低声道:“以往的时候,一个弱小的部落,依附于一个强大的部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如今,我们列入了元蒙,成为了元蒙的子民,实际上也跟以往的依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些年轻人,总想着要反抗……” 关于这点,清原也同样清楚,毕竟以他的道行,这部落之中的许多事情,都瞒不过他。 “说到底……元蒙奉行中土的规矩,教导这些年轻人也是同样的念头,所以他们与我们这辈人不同。” 老人缓缓说道:“我们这辈人求的是生存,因此要去杀戮。而这些年轻人,如今在元蒙之下,只要肯做事,就能好好过日子,但他们或许是被中土的规矩影响了,终究不懂得知足,不久前……我听见了他们许多逆反的心思。” “真是闲了啊……若是跟我们当初一样,哪里有什么空闲能够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老人吐出口气,说道:“这样的日子,其实对我们这一辈人来说,是很好很好的。但是他们不知足……可年轻人又是部落的根基,总不好清洗掉了。” 清原大约明白老人的意思。 部落里的年轻人,不服元蒙,想要脱离元蒙。 但经过困苦的老人,则想要在元蒙之下,安然度日。 “小小部落,妄图脱离元蒙,必定要招来屠戮的惨祸。” 老人说道:“我们当年打仗,是为了活命,他们这些年轻人不过是为了那点所谓的尊严意气……甚至谈不上有任何好处,只不过为了一点逆反的心思而已。” 清原微微皱眉,道:“你与我说这些,似是有了些什么想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老人这般说着,按在藤椅上,缓缓起身。(未完待续。) 章四五二 部落【下】 老人扶着藤椅,勉强起身来,说道:“不能放任这些人下去了……这些脑袋被马踢了的年轻人,根本想不到,就算不被元蒙屠杀殆尽,但脱离元蒙之后……部落将会是怎样艰难的处境。” “或许想到了。”清原想起之前窥探到的一些东西,沉吟道:“只不过年轻人的一口气,可以牺牲一切,抛头颅,洒热血……不单单是自己的血,也可以是其他人的血。” “为了自己一口气,就要埋葬部落的未来。” 老人叹道:“我想清掉心思最重的十来个年轻人,但舍不得……” 能够影响部落所有的年轻人,可见那十来个人,都可以算是十分杰出,也可是说颇具才能。 正因为如此,所以舍不得杀掉。 “其实老夫谈不上聪明人,只不过,老夫活得久,想得多,所以是部落里的智者。” 老人说道:“但很多事情我还是想不明白的,中土的人称我们是野蛮人,也不无道理。” 他看着清原,神色带着几分认真。 清原默然不语。 正因为老者不能想得明白,所以他想求助来自中土的清原。 这些年轻人所谓的尊严意气,正是源自于元蒙效仿中土的教导……而清原看起来更像是个见识不凡的人,或许能够出些办法。 “你高估我了。” 清原这般说道。 世间的轨迹,能够尽量避免,清原便不会轻易插手。 他只是这里的过客,停留半月,为了探查一些消息,以及部落里些许稍显熟悉的痕迹,但却根本没有想过插手其中的变故。 往高了说,以他的本事,挥手之间,就能将这座部落尽数扫尽……这部落里所谓的勾心斗角,其实对他而言,实则犹如如同孩童般的玩耍一般。 如非封神大势,想来这人间的朝代更迭,在仙家眼中,也不过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 老者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或许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点。 尽管他不算多么明智的一个人,但他老了,却不糊涂,所以想到的有很多。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本事替我出谋划策,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帮我。” 老人说道:“但我跟你说这些话,是想要你留在这里的。”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听出来了。” 前些天那些少女下药,不仅是源自于部落的风俗,其中更不乏是有眼前这位老者的“指点”。 但是这件事情,老人暗中行事,不在明面上,而清原也就没有挑明的意思。 “以前在北方这里,弱肉强食,最为强盛的勇士才能获得最大的荣耀,获得最好的待遇,但现在不一样了……如今要四处征战,所以勇士依然是勇士,但不久的将来,不用打仗了,用中土的话说,就会是莽夫。” 老人说道:“元蒙在效仿中土,所以今后要治国,要有才能的文人。你是中土的人,看你也不像是一般人,应该是识字的……” 他缓缓站起来,看着清原,说道:“我想让你留下,教导部落里的小辈,让他们懂得识字,懂得治国,今后在元蒙国内,才会有很大的出息。” 清原眼中闪过一缕讶色。 这个老人竟有这般远见? “你高估我了。”老人也看出了他的惊讶,叹息说道:“这不是我说的,是我那孙儿说的……其实他才是这批年轻人里面,真正领头的人,哪怕年纪比他大的,都要服他……” 说着,他苦笑道:“其实部落里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还有很多是我那孙儿引起来的……尊严,意气,屈辱,抗争,这些话都是出自于他。可是,如果他还在,部落里的年轻人就容易压得住了,而不是现在这般,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一个小小的部落,整天想要造反,不自量力。” “嗯……”老人似乎想起什么,然后说道:“造反这两个字也是从中土传过来的。” 清原听到这里,心中不觉间一动,问道:“听起来您老人家的那位孙儿,是个很有本事,很有才能,而且很冷静的一个人?” “说的是。”老人说道:“他自幼得了高人教导,读书识字,见识渊博,还有着很奇妙的本事。他是部落里最具智慧的人,也是最有气力的人,也是文武双全,可是他的眼界,已经不在这个小小部落里了,所以他已经离开部落……” 顿了一顿,老人叹道:“我原想他会是部落的未来,让部落今后变得强盛,但他……就如同你们中土人的话,庙小供不起大佛。” 清原接口道:“?” 老人想了想,道:“好像是这一句。” 清原目光扫过,忽然说道:“您那位孙儿临去前,在部落内外,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举动罢?” “你怎么知道?”老人露出惊讶的神色。 清原没有即刻回话,心中更有几分沉吟。 那些所谓莫名其妙的举动,约莫就是布阵。 但是老人的孙儿,道行应该不高,甚至也谈不上布阵,也就是如同在源镜城白氏分家一样,借助物事,暗合地势,上应天时,让这部落风水变得极好。 改变风水,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已经是极为厉害的手段。但是从蛛丝马迹来看,老人的孙儿行事之时,可谓是游刃有余,只是受限于道行太低,否则……应该是能布置出阵法来的。 一个北方部落之人,自幼受得高人教导,而教导的更是中土道家的路数。 “那位收了您孙儿为徒的人,不知是何方高人?” “那位高人……” 老人想了想,说道:“是个中土来的算命人。” 清原蓦然一震,“算命人?” “是啊。”老人说道:“大约比我小了十来岁,提着一杆长幡,孤身一人,行走南北各方,对了,在前两年还来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我那孙儿似乎得了他的真传,觉得部落太小,也就离开了。” 清原心中想起一个人来,然后看着部落内外的一些痕迹,也就有了些许眉目。 “对于那个家伙,我其实不太喜欢。” 老人依然自顾自说着。 清原听到这里,打断了思绪,随口问道:“既是你孙儿的授业恩师,你为何不喜?” “因为他第一次来时,我让他算过命。” “怎么说?” “当时他说……” 老人神情恍惚,忆起了当年的那句话。 那个算命人说:“你一生作恶多端,杀戮掠夺,可说是罪孽深重,今生能寿高八十,也能安然终老,但是今后三界立定,论起善恶赏罚,来生必是做牛做马,以赎罪孽的。” 这样的话,怎能让人欢喜? “不无道理。”清原说道。 “老夫也是去过中土的,总觉他是个江湖骗子,混吃骗钱的神棍。”老人摇头道:“当不得真……信不得的。” 能不能信,只有老者心中明白,只是,愿不愿信,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清原只是淡淡笑了声,心中则想起了当年所见的一人。 “算命人?”(未完待续。) 章四五三 相半仙的痕迹 相半仙。 昔年初出黎山,与葛老爷孙二人同行,往源镜城去,期间路过漓城,曾遇上一位算命之人。 那老者貌若花甲,灰色长衫,立两杆长幡,分别写着: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测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当时看不出深浅,从蛛丝马迹来看,那老者也用相同的言语,去哄骗不同的人,就连清原也都有些上当受骗的味道。 可事后漓城发水,淹没一城,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善恶真假,那许多性命都淹没在洪水之中。而这正是应了那一句鲤鱼上楼时…… 后来清原重新回到黎村之时,曾经经过那一座被淹没的漓城,也即是那一条漓江。他为了观测黎山的大阵,在那里停留了很长一段时日,期间观悟有成,为了避免正一追杀,他也离开黎山几次,其中便有两次去了漓江。 漓江那里,尽管已经不复旧貌,江水浩荡,可当时已经修成阴神的清原,依然在那里察觉了几分痕迹。 那些痕迹,乃是修道人的痕迹,与山洪崩山而淹没漓城,不无关系。 当时他也猜测过这些痕迹的源头,也曾想过那位算命的老者,想过那一句“鲤鱼上楼时”,但也未有断定那与相半仙有关。 而在这里,他看到了稍觉熟悉的痕迹,但却看不出什么来。 如今想来,那少年应是得了相半仙的几分传承,在此布置了阵法,但因为所知不多,且道行粗浅,只能改善风水,因此跟相半仙在漓城的手笔,自然不可相提并论的。但总算还是同一道路数,依然被清原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味道。 “相半仙。” 清原微微闭目,来到这个部落之时,心中有些莫名的悸动,似乎有着什么气息让他感到压抑以及骇然。 他在此停留半月,也是为了探知北方风俗,接下来继续北上,避免犯了忌讳。 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那莫名的惊悸之感。 他本以为是部落的风水布置,让他心生不安。 但后来细想,这布置较为粗浅,不该引起他心中不安的。 布置风水的人道行还浅,纵然所学的是仙家传承,乃至于道祖传承,也不至于让他一个几乎阳神有望的上人都为之惊悸。 其中变化,他难以想得清楚,但此事只怕跟相半仙本人不无关系。 …… 北方往上,更为排外。 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清原运用法力,将水火避尘衣稍微变了一变,样式及颜色俱是稍微贴近北方这里。 以往北方的衣着显得十分简陋,后来草原立国,便改了许多,也不乏衣着华丽鲜艳之类。 “这水火避尘衣,也算是不差的物事,可惜了。” 清原抚着胸前衣衫的一点破损,略有叹息。 当日清风一记古岳戮神指,没能穿破内中护甲,却将水火避尘衣点破。好在这水火避尘衣材质不差,加上清风将仙术威能尽数凝于一指,未有发散,这才没有让这件法衣尽数损毁。 但尽管只是伤及一点,可毕竟残破,如今这法衣比起之前的防护之效,已不足一成,好在分水辟火之效还在,也仍能不染尘埃。至于防护之效,清原有内甲护身,加上本身体魄强健,至于这件未足法宝级数的法衣,其防护之效,就是全盛之时,也可忽略过去了。 他略微收拾了一番,便准备离开。 但他并没有去跟那个老人辞行的想法。 那个老人并不打算让他走,而且部落里的其他人,知他医术非凡,伤病皆能治愈,在这个部落里正如珍宝一般,同样也不想让他走。 清原要走,自然是谁也拦不住的。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之时,便发现了异处。 “那边……” 他看向西北方向。 …… 那边嘈杂声响起。 有十数人往这边而来,神色急切。 这些都是部落里的年轻人,此去狩猎归来。 但这个天时,还在晨时,除非是运气好了,满载而归,否则,应该还是正在狩猎之中。但看着那十来个人,仅仅是捕杀了几只小东西罢了。 他们归来的原因,是中间那个青年。 青年背上……还有一个少年。 “修道人?” 清原目光微凝,他在部落之中半月有余,部落中两百余人不说尽数识得,但以他的道行,过眼不忘,却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少年。 北方部落里,偶尔也会有救助之举,但绝大多数,还是弱肉强食。从部落里这十余个年轻人的神色来看,相互之间显然是识得的。 再加上那修道人的几分气息,这少年的身份也就清楚了。 部落智者的孙儿。 …… 那少年受了伤,而且伤势颇重,作为一个可以改换风水的修道人,也都已经昏迷过去,神志不清。 部落里没有人懂得医术,只勉强懂得运用草药治伤治病,还停留在很粗糙的阶段,与中土的医道不可相比。 部落那位被尊为智者的老人,虽然不是聪明人,但在决断上面,确是十分明智的。他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孙儿,没有伤心,面对部落里许多人的关切及询问,没有焦急,他看了片刻,只是说道:“送去给那位中土来的公子。” …… 少年送到了清原这里。 许多人围在这里,但最终都被清原请了出去,但那几个年轻人离去时的眼神,很清楚地表明,如若治不好这少年,或许便会让这个外来人陪葬。 清原并未放在心上,他看着这个少年,露出沉吟之色。 少年约是十六七岁的模样,哪怕昏迷之中,牙齿亦是紧咬,露出倔强不甘之意,想来也是个桀骜不驯之辈。 “这伤势……” 清原暗自皱眉道:“伤得古怪。” 他探出手去,法力运转,阴神向东,当即凝成东方乙木之气,充满生机灵韵。 少年低哼一声,嘴角溢血。 外边悄然窥探着的几个年轻人见状,蓦然大惊,旋即大怒,当下踹开门户,喝道:“你敢害他……” 声音未落,清原顺手一挥,那门轰然合上。 要踏入门内的几人,尽数被门撞了出去,头破血流。 “醒来。” 清原伸手在他脑袋上一拍。 少年睁开双眼,眼中残留着昏迷之前的惊骇之色,恍惚见到眼前有人,也看不清是谁,只咬着牙,喘息着道:“部落立即搬迁……我……我惹大祸了……”(未完待续。) 章四五四 少年 “大祸?” 清原看着再度昏迷过去的少年,目光微凝。 少年名为苏关,自幼被相半仙看中,收为弟子。 按道理说,中土收徒不会过于简单,须得多重考验,那时相半仙收的大约只是记名弟子。 “苏关……惹祸?” 北方部落的文字以及语言,与中土有所差异,实际上,“苏关”取的是音,他在部落里的名字读作苏关儿,前面两个音与中土文字中的“苏、关”二字相似,后来相半仙收他为徒时,便以这两字为名。 清原推开门,让人去请部落之中最具威望的那位老人过来。 苏关所说不过一句话,但已经是涉及到了部落生死存亡,清原作为一个外人,自然是该将此事告知于那老人。 …… “惹了大祸?部落搬迁?” 老人闭着眼睛,看似平静,然而双手稍微颤动,显然心绪也是起伏不定,过了许久,他摇头道:“部落繁衍生息,至此数百年,历经多代……这里就是我们根底所在,不可能就凭苏关儿一句话,让部落两百余人都为之搬迁……就算是以我在这部落中的地位,也不容易办到。” 话音才落,老人叹了声,问道:“你能治好他吗?” “要彻底根治,须得耗费些许精力,大约是几日光景。”清原平静道:“至于他的性命,现在已经保住了。” 老人眼中闪过异色,许久后,终是叹道:“你也不是寻常之辈啊。” 他早就看出这年轻人不是俗类,所以才想着将之留在部落,甚至有了不惜动强的念头。但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过于超凡脱俗,却也不是好事……因为这小小部落,必然是留不住人的。 清原只是淡淡笑了声,没有回话,目光则已落到了那少年的脸上。 少年约是二重天的道行,尚未凝就法意,但是已经可以施展道术本领。此刻他伤势颇重,原本已是危在旦夕,可清原以东方乙木之气为他增添生机,才得以保住性命。 只不过少年受的伤有些古怪,如今还有一些残留的法力,宛如附骨之疽,消之不去。 这种残留的法力,跟化血元术有些相似,但是化血元术显得更为邪异阴冷,会不断将人腐蚀,至死方休,难以祛除……而这一股法力,虽然也残留在少年身上,倒不至于如化血元术那般邪性。 细细探查之下,这一缕法力较为细微。 这个少年道行低浅,仍能保住一口气而不死,可见这一缕法力也强盛不到哪里去。 “尽管微弱……但是从法力上来看,伤他的人道行不低。”清原心中思索,暗道:“道行虽高,却也没能打死这个二重天的少年,残留在少年身上的法力亦是较为细微。想来这少年应该只是受了波及,或者是有什么宝贝抵挡了一下,只有些许余威透过宝物伤及自身。” 相半仙高深莫测,门下弟子有保命的物事倒也在意料之中。 对于相半仙的本事,清原想起当年的场景,大约猜测此人应在真人境以上,具体却不知晓了……毕竟那时自身道行不足,所见的过于片面,哪怕如今再回想过去,也仍然只能在印象中去揣测几分罢了,不得真相。 “相半仙的徒弟……”清原略有沉吟,他对于这位相半仙,一直都有几分忌惮,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就有着几分不安。 这是源自于他几近于真人境的感知,源自于他六月不净观的预感。 或许这应该在苏关身上寻到答案。 此时苏关受的伤,残留着古怪的法力气息,好在较为细微,不难清除,只不过因为这法力较为古怪,所以清原并未有轻易妄动,避免出现变故。 要治愈苏关,不是一瞬之事,可是要让他醒来,将这些事情尽数说来,倒也不难。 清原抬起手来,按在苏关眉宇之间。 “醒来。” …… 与此同时。 部落往北,三百八十五里地。 这里有座城池,实则是以岩石堆砌的石头城,依然充满着西北荒凉之感。 这是元蒙征战至此,收服各方部落之后,才建起的一座城池,名义上作为方圆五百里各大部落的中心,内中乃是草原部落之人,管辖大小部落诸般事情。 殿内。 二人相对而坐。 左边一人约是五十来许,颇有仙风道骨之状,但见长须及胸,笑意吟吟。而在他手上,竟然还有一柄拂尘……可他却不是道士打扮,而是一身淡黄长衫,不是中土服饰,而是西北那边的穿着。 这是一位修行人,且道行不低,他从西北方向来,自号余上人。 而在这人对面,则是一个壮年汉子,虽然身着便装,没有披盔戴甲,但却可见军中杀伐之气,他腰间仗剑,坐在那里,杀机凛然。 这是一位军中的将领,此时并未打仗,也就没有盔甲加身,但戎马生涯,早已经是有着深入骨髓的铁血之气。 “军中将领……如今跟以往不同了。” 余上人心中暗赞,眼前这个将领是这座城池名义上的主人,率领上千士卒驻扎于此,可谓是位高权重。 实际上,这个壮汉不过只是练成内劲的武学造诣,对于修行有成之人而言,挥手就能杀掉。然而他在元蒙身居高位,又是此地之主,率领千人,冥冥之中,气运加身,纵然是上人也不免要重视于他。 他手中的那柄剑,在军中可算神兵利器,然而在修行人眼中,也只是凡兵罢了,连法器都算不上,可实际上,这却也代表着一位军中千夫长的权势,冥冥之中的天道气运加持其上,拔剑即是能伤上人,不亚于上等法器。 余上人可以轻易挥手杀掉二重天的修道人,也可以挥手间灭掉内劲高手,但是面对这个也只是练成内劲的军中将领,却不敢有半点轻视。 封神大势之下,冥冥气运加身,这些以往可以当作蝼蚁看待的俗世之人,已经不容小觑了。 “我今次来见将军,只是求个方便。” “什么方便?” “此去三百八十五里,有一部落。” “是我管辖之内。”壮汉神色冷漠,说道:“按元蒙律法,即是元蒙子民,本人便要护得周全。” “将军多虑了,我出身部落也已经归于元蒙,怎会违反元蒙律法?”余上人听出言外之意,哈哈一笑,伸手一拱,手中掉下两个瓷瓶,“区区两瓶丹药,可以壮大气血,有益内劲增长,可让武艺更上一层。” 那壮汉取过瓷瓶,拔开一看,细嗅一口,露出震惊之色,然后点头道:“从此之后,没有这个部落了。” 余上人抚须而笑,不论南北,只要有了好处,办事总是简单些。(未完待续。) 章四五五 心慌 部落。 受伤的少年已经醒来。 他身上的伤势仍未恢复,甚至也未减轻,然而有一股生机勃勃的法力,传入体内。这样的伤势,已经不足以让生机强盛的少年昏迷过去,于是他便醒了过来。 接着,他便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你是修道人,且道行远在我之上。” 苏关黑发披散,神色凝重,咬着牙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小小部落,又意欲何为?” “我要北上,恰好停在这部落之中,学些北方习俗,此外……”清原笑了声,说道:“这部落的几分风水痕迹,颇为眼熟,所以停下看看,后来发觉是你的手笔,于是我好奇的便是你了。” 苏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思绪颇为复杂。 此人对于部落的风水痕迹颇为眼熟? 莫非是与恩师有关? “现在……” 清原缓缓说道:“我对于你先前惹下的大祸,以及那位收你为徒的前辈,颇感兴趣,你若是不介意,便细细说与我听?” 苏关冷笑声,道:“我自然是介意的,尤其是涉及家师,更是隐秘。但你既然让我细细说来,也不会在意我是否介意罢?” 清原拉过一张藤椅,缓缓坐下,看着床上的苏关,含笑不语。 房中只有二人。 当二人没有开口。 一时间变得十分沉默。 “这次我闯了大祸……”苏关忽然说道:“但是伴随着机缘,我可以与你说,但你要替我挡灾。否则……” 清原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关身子陡然僵住。 “我在问你话,不是让你威胁我。” 清原笑道:“没有否则,你既然知晓我道行比你高,就应该知晓本领比你高的人,会有多少手段可以从你身上得知想要的消息……” 苏关神色淡漠,眼中闪过一缕不以为然之色。 清原说道:“我知道相半仙道行高深,本领不凡,只怕传承也不一般,你不把寻常修道人放在眼里……但我可以与你说,我所学乃是仙家传承,也曾得过可以折磨于人的手段,只是我不愿对你下手,当然,你还是不要惹恼我,尽管我脾气不算坏。” 想要让苏关开口,并不算是难事,清原有着诸般手段,以他如今的道行,施展开来,着实轻而易举。但他倒也无意动用这些蛮横手段,实际上,也不必动用这些手段,因为清原明白,这个少年能被相半仙收为门下,必然是聪慧之人。 有些事情,一时间或许没有想到,但只要清原稍微提点一下,这少年自然便想得清楚了。 “你果然认得我那位师父。” 苏关想要露出以往的桀骜之色,但此时此刻,终究没有什么底气,声音也便有些虚了,叹了声道:“你既然识得家师,就该知道他的本事,还敢威胁于我?” 这话听似强硬,但实际上,确是有些底气不足。 清原面带微笑道:“怎么不敢?” “你……”苏关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然后说道:“家师以测算天地人世的本事,而行走天下,我也学过几分相面之术,从面相上来看,你五官端正,眉宇平淡,绝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 清原笑意愈重,悠悠道:“所以你觉得我该是个恪守规矩的人,便不会威胁于你?” 这句话之中,带着几分嘲讽,带着几分戏谑。 苏关心中陡然一凛。 “实际上,我看不透你。” 苏关深吸口气,说道:“我用家师所教的本事打量过你,只能看出你不是穷凶极恶的面相,其余一概朦胧不清,如命数、如运道、如过去将来……” “你道行浅薄,这点相面的本事,只能用在未经修行的凡人身上。”清原笑道:“用在修道人身上,如能灵验,才是古怪。” 苏关沙哑着声音道:“家师所传,世所罕见,我道行虽浅,但也能在上人的面容间看出一二分,但是你则全然没有半丝痕迹可寻,好似完全不在世间,根本不在此列。” 清原眉宇轻皱,道:“按你的意思,这算是什么征兆?” “我不知道。” 苏关沉声道:“家师学究天人,或能知晓,但是此时……我不赌了。” 他原本不松口,赌的是眼前之人心性良善,愿意相助部落;赌的也是眼前之人恪守规矩,不会动强,不会用部落安危作为威胁,不会用自己性命作为威胁。 但实际上,他根本不能看穿眼前之人……究竟是什么人。 看不透,心不安。 尤其是在对方言语中隐约露出嘲讽戏谑之意后,苏关心中跌落谷底……或许猜错了,眼前之人,绝非善类。 兴许下一刻,他就会杀掉部落之人,以整个部落来威胁自己。 兴许下一刻,他就会用邪异道术,腐蚀自身。 也或许对方直接便用魂魄凝成的阴神,乃至于阳神,对自己魂魄产生损害,从而得知消息。 苏关是聪明人,他最开始,便想着让自身得以保全,甚至可以尝试借眼前这人作为助力。然而,当本来就令人不能看看透的清原,再露出了这淡淡的戏谑之意,让人更为捉摸不定,这少年便不敢赌了。 赌错了……便一切都没了。 苏关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下唇,顿了片刻,随后咬牙低声道:“我说。” 清原面上带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胸口,一缕生机传入其中。 “早些这样不就好了,兜兜转转绕了几个圈子,最后还不是要妥协的?” 清原说道:“现在……看来你惹了祸事,也没有多少闲暇,应是较为急迫的。那么接下来,讲故事时,就不必再遮遮掩掩,跟我玩弄什么心机,我会发现的,到时候你还得跟我费心费力一回,那就多余了,不是么?” 苏关看着这笑意吟吟的脸,蓦然一寒。 从面相上看,对方不是恶类。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完全看不透的人,什么福缘命数,什么运道高低,全都朦胧不清,甚至找不到对方一丝来源根脚。 这样的人,根本令人无法揣度。 或许他真是善类。 或许他表里不一,实为恶类。 或许他肆意妄为,亦正亦邪。 苏关分不清他是哪一类人,所以心中慌乱不安,于是接下来的话,少年便没有了隐瞒。(未完待续。) 章四百五十六 不安的源头 清原故作姿态,亦真亦假,让这少年摸不清虚实,于是将清原想要知晓的事情,坦然相告。 这件事倒也让清原颇为无言。 倘如学着古苍,蒙上一层黑袍,让人看也看不透,只有隐隐几分邪异凶气,也许这少年深感威胁,也就识趣地尽数告知。但清原本身,无论面相还是言谈,或是气质还是举动,都不像是恶类,倒让苏关这少年觉得有空隙可钻,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清原心知如此,特意作出一番让人无法看清虚实的模样,点出道行高深之辈的手段,隐约用部落以及苏关本身的安危来作威胁,这才让苏关这少年心生不安。 实际上,也是这少年岁数不大,身在北方部落,所见的世面还是太少,否则也不容易受他威胁。 “凡事过于温和倒也不好,偶尔扮些凶恶又或是阴冷的性子,也算有趣。” …… 许多年前,相半仙从北方草原行走而来,踏足部落。 那时苏关还是年幼时,似是根骨不差,且还颇为聪慧,尽管出自北方部落,但却没有那种粗犷鲁莽之气。 一场意外相逢,让那花甲老者看上了这个聪慧少年。 于是相半仙收了少年为徒。 清原用望气术打量了一眼,这少年根骨确实不差。 “当年恩师留下法门,使我得以修行。” 苏关说道:“我较为愚鲁,又身在部落,要兼学狩猎的手段,以及拳脚摔打的本领,后来用了数年才得以修成第一层功法,有气感在体内游走,此后凝成真气,可以疏通气血经脉,受益无穷。而就在前两年,恩师从中土而来,见我修成气感,还算满意,授下真法……” 正如清原此前的猜测,相半仙最开始是收了个记名弟子,后来见到这少年算是可以栽培的苗子,才算授予真传。 只不过清原较为疑惑的是,既然相半仙传下了真法,授予了真正传承,或许便是真的将这少年当作衣钵传人,怎么还会放任不理? 听此前部落那老人所说,相半仙不过两次见了少年,分别传授法门罢了,根本谈不上多么用心栽培。 “相半仙授你真传,却没有手把手教导,任由你自行领悟?”清原问道。 “恩师说过……”苏关看向他,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相半仙如今去了何方?”清原想了片刻,才道。 “我是弟子,不敢询问恩师去处。”苏关稍微摇头。 “你没说真话。” 清原语气陡然变得冰寒,法力骤然而起,压了过去。 阴神陡然出窍,气候骤冷。 苏关眼中闪过一缕骇色,惊声道:“我说的是实话。” 清原心中陡然有些不安,喝道:“他去了哪里?” 这一句话,隐约带了阴神之力,震慑魂魄。 苏关脱口而出:“中土。” 清原眉头紧皱。 相半仙从中土来,又回返中土,这是为何? 莫非仅仅是来看这个记名弟子,是否足以作为自己的传人? 若真是如此,怎么会匆匆离去? “相半仙来去匆匆,所为何故?” 清原再度开口问话。 而苏关没有即刻回答,眼中残留几分惊骇,然而已经运起了相半仙所传的法门,护住自身,避免再一次被清原阴神震慑。 “你以为有用?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其实不用我来提醒,你自己可以想得明白……” 清原沉声道:“现今你性命拿捏在我手里,由不得你不说实话,不说其他,单是我打入你体内的生机,现在能替你延缓那古怪法力所带来的损害,也能收回来,让你继续承受那古怪法力带来的伤势,接着就会继续昏迷过去。退一步讲,即便我不伤这座部落,但你惹了祸事,把时候耗费在这里,跟我耍心机,势必要耽误时日的,你拖延越久,那么就越是危险……” “相半仙能够收你为徒,可见你确实聪慧。” “你仔细用心去想,此刻以我的道行,以我的手段,真要问话,你守得住么?即便你守得住,又能守得多久?” “或许你不怕我夜夜逼供,但是以此时的危机隐患,你敢拖延么?”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我耐性似乎削减了许多,你还是直说为好。” 苏关脸上惊疑不定,他早已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应该识得自己的授业恩师,但是其中的关系,未必谈得上好,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威逼自己这个“故人”的徒弟。 “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关咬牙道:“你与我师父,有何仇怨?” “按道理来说,没有仇怨。”清原说道:“以往见过一面,谈不上友好,但也不曾交恶,我也同样没有察觉到来自于他的威胁……” 苏关低声道:“那你为何如此……” 清原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 苏关怔了怔,“不知道。” 清原说道:“我不知道,所以源头才要在你身上找到。” 以往清原见过相半仙,没有什么不安的预兆。但自从来到这座部落,清原便有些惶然不安之感,他原以为是出自那风水的布置,但后来察觉是出自于苏关这个道行低浅的少年,便排除了这点。 现在……大约可以断定,那是属于相半仙的痕迹。 传闻得道成仙之后,一言一行,都将在世间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但封神大势当前,人间没有仙家,想来应是人仙……毕竟人仙也是功果半成之辈,属于半仙,也有着些许类似于仙家的异状。 相半仙深不可测,清原断定他必在真人境以上,但此刻看来,只怕真是人如其名,乃是半仙之辈。 不知何时,他对于清原心怀杀机,前两年来到了这座部落,那时候的他所留下的痕迹……便让后来的清原,感受到了那一股针对于自己的淡淡杀机,但这痕迹过于平淡,难以察觉,只是因为这里有着跟相半仙同一路数的风水布置,所以让相半仙的痕迹,变得长久不灭。 而清原身具六月不净观,来到了这座有着相半仙传人布置阵法的部落,感应到了相半仙被风水阵法保留起来的几分淡淡痕迹,所以隐约有些不安,却未能察觉源头。 “以往见过他,但他那时候对我没有什么杀机可言,至于现在……” 清原皱眉,心道:“就是在这几年之间,他对我已有不善之意?为何……当年一面所见之后,再无任何交集,为何他所踏足的地方,会让我有不安之意?” 深吸口气,他看向苏关。 这个少年所知的事情,不算太多,也并不清晰。 但清原一直觉得,自己想要知晓的事情源头,就在少年身上。 “把事情尽数告知于我。” 清原一字一顿道:“不要再有半点隐瞒。”(未完待续。) 章四五七 何以交恶? 根据苏关的说法,相半仙曾略微提过几句,此行乃是为他而来。8┡ 1中文『『网 清原略微皱眉,心中思索。 根据此前从那部落长者口中得知的消息,相半仙从中土而来,越过壁障,来到北方部落,然后便没有再去别处,只在教导了苏关一段时日之后,便是南下,回返中土。 莫非这位相半仙真是为了苏关而来? 清原暗自观想六月不净观,让自身心神万分清澈,去感知眼前这个少年的一言一行,确实没有说谎。 苏关本身确实不知太多真相,只有相半仙提过的这几句,算是线索。 可清原隐隐觉得,从苏关身上所得的线索,或许可以解开自己与相半仙之间,莫名生成的敌意。 此刻从苏关身上来看,他原是记名弟子,但前两年所获乃是真传,非同俗流,不但让他踏破二重天的境地,更是让他悟透了许多玄妙之处。 “真传……真传……” 清原皱眉道:“衣钵弟子?” 实际上,中土地大物博,人口无数,以相半仙的道行,要寻出根骨不凡的年幼孩童,自然不算难事。且中土之人,文化礼仪等等底蕴,自然不是这般荒芜部落可比,悟起道家法门,事半功倍。 说来,这个苏关或许不差,但并不能算是一个可以传承衣钵的弟子。 除非……相半仙别无选择? 为何他在中土没有选择? 而又是为何如此急切,想要传下自己的这一脉道统?在教导弟子之后,也是匆匆而去? 他遭遇了什么事情? 而这些事情,是否又与自己有关? 清原隐隐是觉得这些事情跟自己少不了关系,但却又并不知道其中确切的联系。 不过从相半仙前两年来到北方部落这一点来看,倒也可以略微推算一番。 从漓城初次一见后,到前两年时,自己想来也在四重天或五重天之时,在此期间做下的事情,倒可逐一数来。 伏重山,景秀县,坎凌大河,灵溪七镇,以及后来……回返漓江,观测相半仙所遗留的痕迹。 想来,大约就是在这几件事情之内。 至于后面,路遇姜柏鉴,遇黄公子,乃至于入魔域,后来与前朝皇室的后人有所交集,都不算小事,也是极有可能会让这位能够测算天机人运的相半仙,产生什么心思变化的。可是这些事情已经是在后头生了,仔细算来,论起时日远近……与相半仙来到北方部落的时候,并不吻合,甚至还要靠后一些,因此,这几件事情,绝不会是与相半仙交恶的起因。 “那就是前面几件事情了?” “伏重山,我获神雷,并得古镜,根据后来的传言,当时获得古镜时,天上起了开天之云,各方震动……这等变化,极有可能。” “景秀县,应该变化不大。” “坎凌大河,我斩杀青牛,不知为何,便成了被守正道门追杀的原因,那么相半仙因为此事,也对我心怀不喜,不无可能。” “灵溪七镇,我获得青莲仙种,在诸位真人眼下获益,旁人不知,精于测算的相半仙未必就不知了。” “在漓江观摩他留下的痕迹,或许也是让他有所察觉,于是触怒了他。” 清原有着诸般猜测,但是能够让相半仙极为重视,并且觉得急切,先来北方部落传下道统的原因,又匆匆离去,那么事情必然不是寻常。 伏重山、坎凌大河、灵溪七镇,只怕就在这三处地方之中,其余的事情……俱都不足以让相半仙这位高人,变得如此反常。 “究竟是怎么回事?” 饶是清原苦思冥想,却也没有再进一步的线索。 毕竟一切仅靠只言片语的猜测,能够稍微推算出一二分,已是难得。 …… 苏关看着这个年轻人眉头紧锁,似乎在沉思什么,不禁让他心中暗暗凛然。 这个名为清原的人,只怕来者不善,至少与恩师是不善的。 但既然能与恩师交恶,岂非是说,此人道行之高深,已经触及甚至踏足了恩师那一列? 真人? 人仙? 甚至神仙中人? 苏关心中些许侥幸,已是荡然无存,但一丝灵光闪过,蓦然有些惊中之喜。此次闯了大祸,倘如能够请他相助…… 然而想起此人对于自家这一脉传承,未必有着善意,便如同浇了一盆冷水,寒彻心底。 “能够让相半仙从中土赶来,看来你比我看见的,似乎还有更为出色的一面。” 清原忽然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少年,淡淡道:“看起来你那位授业恩师对我似乎有些不善,要是此刻我把你扼杀在这里,断了他的传承,岂非是好?” 苏关心中陡然一寒,他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也摸不清对方究竟是个心性,又是个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会否作出什么穷凶极恶之事,这些他全然不知……于是听了这话,心中陡然又有几分森寒之感,战战兢兢,惧怕难当。 清原嘴角闪过一抹戏谑的笑意,细细把这少年打量了一眼,确有几分欣赏。 这少年长了一副修道的根骨,看双目慧光闪动,想来也是个悟性不凡的,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性,带着些桀骜不驯的热血,又有些懂得收敛的分寸,眉宇间又有着些许不屈的倔强。 世人无数,根骨天生,虽然大多是平庸资质,但也不乏良才美玉,可这些俱是天生,皆是运道。而后面……悟性,心性,毅力,才是真正被相半仙看重的罢? “你这次的大祸……” 清原话说一半,陡然顿住,眉宇轻轻皱起。 苏关心中一颤,低声道:“怎么?” 清原看了他一眼,平淡道:“来得挺快。” 随着声音落下,陡然间地上一颤,藤椅摇了一摇,清原却稳稳不动。 反倒是苏关,几乎跌了下来,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能够撼动地势,来人道行之高,至少在五重天之上,乃是上人境当中都不可小觑的人物。 放在北方的部落里,甚至可以受到各方供奉,成为神灵般的人物。 不过顷刻之间,这座部落的风水布置,倏忽而烟消云散。(未完待续。) 章四五八 上人威压此部落 前方走来一人。 随着他一步一行,脚下蓦然有裂缝生成,往八方蔓延出去。 随着脚步落下,土地隐隐产生震颤之意,远远传开,传得越远,竟然越是剧烈……反而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 来人貌约五十出头,长须及胸,又手持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之态。只是他却并未作道家打扮,一身淡黄长衫,看似中土服饰,实则样式不同,乃是西北近些时候才兴起的穿着。 这是元蒙效仿中土衣饰所制,属于较为常见的一种样式,在西北已经算是广为流传。 余上人。 …… 前方部落,颤动不已,不乏有草屋木房倒塌,也不乏有人立足不稳,摔在地上。 在那部落之中,惊恐之意,陡然弥漫开来。 苏关的爷爷被人搀扶着,看向远方天际。 正北方那里,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点,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个人影。 这个被部落尊为智者的老人,眼中闪过了一缕惊惶。 他是部落的长者,寿数最高,见识最广,思虑最多,因此便是智者……在很多时候,他作为部落的决策之人,确实不乏远见,不乏胆魄,不乏心气,但是他心中明白,自身只是仗着活得久,见得多,而并非中土那些故事之中的谋士,更不是故事里的什么枭雄。 在面对这等天灾一般的场面下,老人也不禁有了许多慌乱无措。 他这一生,见过修道人,也见过几次道术,但从来没有见过一次如眼前这般,好似煌煌天威一般,更如山岳压顶,几乎要将这部落尽数崩毁。 山岳还没有降下,部落还没有崩毁。 但是部落之中的人心,已经崩溃。 连老人都如此失态,何况其他人? 那许多孩童,以及妇孺……已经惧怕得嚎啕大哭,原本还能勉强克制的青壮男子,在这等声势之中,也不能再压住心中的惊骇及惧怕。 在大地颤动之间,在滚滚震荡声中,伴随着男女老幼的哭嚎之声,哀嚎悲切。 老人被搀扶着,但大地震荡,不论是他还是搀扶着他的人,都已有了些站立不稳的迹象。 “大祸……大祸……” 老人直到这时,才真正明白,苏关闯下的大祸究竟是哪般大。 这是犹如天大一般的祸事。 难怪需要部落彻底搬迁…… 然而,即便此前早有预料,即便他听信了自家孙儿所言,但要部落上下二百余人愿意搬迁,本也不是易事。退一万步讲,就算当时部落上下,原意尽数搬离,也来不及的。 因为苏关回到部落至今,也不足一日,根本不足以让这偌大部落尽数搬离。 “莫非我等今日……当真无救了?” 老人感受着那山岳般的气息,胸口一阵惊悸,而又有些许无法呼吸的错觉,“苏关儿这个孽障,竟然招惹了这等大祸,还敢引到部落回来?” 老人眼中闪过许多悔恨,以及惧怕。 当年他们作为北方部落的骑兵,南下掠夺时……对于南方那些中土百姓而言,他们就是这样不可匹敌的山岳。 但今日,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堪比山岳的男子。 那是一个修道有成的上人。 …… “清原先生……” 苏关蓦然跪倒,颤声道:“请先生搭救。” 清原眉宇微皱,目光扫向外头,实际上在阴神的感知当中,来人相貌以及气息,已经尽数被清原所知。 “不论先生与家师之间有过什么怨隙,但是都与部落之人无关。” 苏关压低着声音,却掩饰不住焦急,道:“先生之前说过,也在部落中歇了几日,应是见过部落之中男女老幼,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都是辛勤劳作之人……这多少无辜性命,莫非先生真能看着他们尽数惨遭横死?” 清原确实有些不忍,但他并未表露分毫,只是偏过头,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看着他们死于非命?既然有人能下手杀他们,莫非我不动手,却连看着都不敢?” 苏关心中一震,竟是不知如何言语。 他第一眼就觉得眼前这位不是恶类,情急之下,便想激起对方恻隐之心,但全然忘了,自家是无法看透眼前这人的。 无法看透,便只好猜测……想来那位从北方走来的上人,既然能够大开杀戒,那么饿眼前这位就算不至于下此狠手,可是袖手旁观,冷眼观看,只怕也是不难。 “你……” 苏关咬牙切齿,蓦然间伸手一震,打在左胸心房处,吐出一口血,脸色煞白,道:“家师道行高深,传承非凡,我所学之法高深莫测,其中更有仙术……今日纵是欺师灭祖,我也认了,只要你愿意出手,我之所学,尽数相告。” 清原身具紫霄传承,本就是至高无上的所学,所以从来没有惦记苏关身上的传承,闻言倒是有些讶异,不仅是讶然于相半仙的传承之中怀有仙术,更似乎对这个少年的魄力,也感到颇为惊讶。 “敢自伤心脉,把传承外泄,你也算是个有魄力,有胆气的人物了。” 清原看着这个嘴角溢血,眉宇倔强的少年,点头道:“难怪相半仙对你如此上心。” 苏关没有回话,只是咬着牙道:“他到部落门口了。” 清原点头道:“我知道。” “中土有句话,唤作一人一事一人当。”苏关喘息着道:“他来势汹汹,想要灭掉部落,先生想办法拦住他……或者,也可用我一人性命去承担这场祸事,让对方不要株连部落。” 说着,他擦去嘴角的鲜血,道:“只要先生答应,仙术必然奉上。” 清原有八首火龙道,又有内藏诸多法宝的神宝天河,都是极为强盛的手段,倒也对于所谓仙术没有太多的觊觎之心,他只是看着这个少年,对于少年的心气及胆魄,暗暗点头。 然后下一刻,他往前迈了一步。 于是房中就只剩下了一个苏关。 苏关还有话说,但半个音尚未出口,便见那人一步迈出,接着不见了踪影。 “缩地成寸?” 苏关心中震骇,但旋即便有了狂喜。 这个名为清原的年轻人,终于愿意出手了? 苏关心中莫名安定下来。 尽管从北方而来的那位上人,似乎凶威凛然,本是滔天,但苏关心中,着实没有了半点忧虑。(未完待续。) 章四五九 蚍蜉撼树 r??v??0?yz?&?jm ??p?2?d-???k????8=???k?y]?k??l??缓缓而来,每一步落下,都有震荡之感,神威凛然。\r 他遥遥看着那座充满了惊惶,覆盖了阴霾的部落,随着脚步而逐渐走近。\r 随着他的临近,压迫之感愈发沉重,让部落的惊惶哭嚎之声一时间似是更为剧烈。\r 来自于上人的压迫,几乎让这座部落彻底崩溃。\r “嗯?”\r 余上人脚步未停,然而目光略显一丝讶然。\r 前方部落男女老幼,俱是凡人,未经修行,至多不过几个身躯强壮的汉子,气血稍强盛,然而在上人的压迫之下,俱都不能自持,已是战战兢兢,狼狈不堪。而让他略显讶然的,是众人之中,还有一个衣着服饰俱都不同的年轻人。\r 那年轻人一身淡色长衫,分明是中土的衣饰,与北方部落的衣着,有着极大的明显差异。\r 细看一眼,那年轻人不但是衣着雅致,也有几分气度不凡,更令人高看一眼的是,他身在上人威压之下,竟是立足平稳,神色淡然。\r 余上人略有惊讶,以及一分赞赏,但也未有多么放在心上,于是那讶色只在眼底一闪而逝,而他脚步依然平稳,落足便是大地震荡。\r 从那年轻人身上,他看不出半点属于修道人的气息,尽管气度不凡,但想来也只是中土的公子,或是出生在凡人中的书香官宦等世家罢了。\r 常言道,龙不与蛇居。\r 这中土来的年轻人既然混迹在凡人部落当中,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道行高深的人物。\r ……\r 看似极远的距离,其实在上人运法之下,不过片刻即至。\r 这位貌若五十来许,颇具仙风道骨之状的上人,终于来到了部落之前。\r 而部落之中原本的惊慌惧怕嚎哭等嘈杂之声,早已经在临近到眼前的威压之下,尽数压制了下去,变得更为沉闷,更为令人心悸。\r 哭嚎之时,纵是惊惶惧怕,毕竟也是发泄。\r 如今不敢动,不敢言,战战兢兢,才是令人心中压抑,几乎沉重得窒息。\r 余上人目光扫过,未有半点心高气傲,也无丝毫鄙夷不屑,只有淡漠之意,好似俯视一窝蝼蚁。只是目光落在了那个平静的年轻人身上时,讶然之色再度掠过……\r 因为那个年轻人,仍然没有半点惧怕得神态。\r 余上人出于谨慎,运用阴神,转动功法,仔细感应几遍,但也未有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修道人的气息,再看对方混迹在凡人部落之中,应该真是个未经修行的凡人才是。\r 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能有这种沉稳心境,着实令人赞赏。\r “中土之人?”\r 余上人打量了他一眼,从衣着服饰,身材高矮,再到他的脸上,点头道:“胆识不错。”\r 此刻的余上人,在部落众人眼中,已不亚于神灵降世,听他开口之后,尽数为之屏息,目光或多或少也落在清原身上。\r 清原只是点头道:“算是罢。”\r 他年幼时便入紫霄宫,实际上也不知该算是哪方人士,但应是出自于中土。\r 余上人只问了一句,便收回目光。\r 毕竟是凡人,即便是中土来的,也是凡人,蝼蚁稍显强壮也不过如此……\r 他抬起手来,眼中闪过一缕杀机。\r “这就要动手么?”\r 清原感应到杀机起伏,忽然侧身一步,拦在那一掌之前。\r 余上人顿了一顿,眉宇微挑,说道:“你不过一介凡人,还能知晓本座举止之意?”\r 清原略显错愕,原本他也觉得对方未免太过于倨傲,甚至只是在自己身上扫过一眼,便杀机凛然,意欲即刻动手,根本没有顾忌自己就在他的眼前,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r 现在看来,是乾坤封闭之术,遮掩了自身修道人的气息,使得对方有所误解?\r 然而这时,那余上人又再度开口,说道:“你出自中土,却能够越过那一堵隔绝中土与北方的城墙,来到北方一座部落,想来也是有些门路的。只是,看你全无道法在身,气血也无强盛之意,非是修道,亦无习武,仗的是应该是在世俗间的几分家底,或者身在尘世间也可算是非富即贵……”\r “本座一路行来,撼天动地,你也亲眼得见,应有自知之明。”\r 余上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说道:“但你见得本座神威,还敢拦在身前?”\r 清原缓缓道:“如何不敢?”\r “好胆识。”余上人道了声,“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虽然不自量力,却这样的心志,也令人敬佩。”\r 随着说话,他上前一步,便要一掌朝清原脑袋按落。\r 原本就是要尽数杀掉部落之人的,但这年轻人倒是让余上人觉得赞赏,便不用道术,以徒手击毙了罢。\r 清原怀中古镜一颤,而他则神色不改,只是忽然开口,说道:“你身为修道中人,胆敢大肆屠戮,就不怕孽债加身?”\r 余上人手掌一顿,然后稍微朝着外侧移开,露出掌下的年轻人,眼中似有几分兴趣。\r 清原徐徐说道:“如今乃是封神大势,你如此作孽,更是大恶……日后你必然要心生魔障,止步不前,修为凝滞而不能成,甚至要遭劫数,横祸加身,死于非命,乃至于在死后都要受苦……莫非你还不自知?”\r 余上人听他讲了这一番话,不禁更为讶异,似也多了几分耐性,说道:“看你气度不凡,处事不惊,临死也无半点惧意,想来出身不凡,也是见过几分场面的,再看你还懂得用言语震我,似乎还懂得几分修道人关于功德孽障的说法,着实是个可造之材。但毕竟不是我辈中人,真是可惜了……”\r “本座对你颇为赞赏,才与你说这些话……”\r 余上人叹道:“但今日也算你运道不好,换个地方或许还能与你交谈一番,在这里……真是可惜了。”\r 说罢,他眼神骤然转冷,看向了另外一边。\r 那边的窗户骤然关上,里面的人在惊慌之下,反而动作更快,因此没有让他看见内中景色。\r 但是以余上人的道行,早已经察觉了那边藏着的少年。\r 那个唤作苏关的少年,才是此事的根源,只不过杀了他之后……祸事根源也就成了福缘。\r 这般想来,余上人眼中略有喜色。\r 然而清原叹了一声,说道:“我不知他招惹了什么祸事,与你结了什么死仇,倒也不好无端端助他。只是,我知晓祸事根源在他,他自身也已认了,先前他曾说要一人做事一人当,用他的性命去抵,求你饶过这里数百人命……”\r 余上人看着清原,说道:“不行。”\r 两个字后,他一掌按了过来。\r 因是对于眼前这年轻人有着几分赞赏,因此多费几句唇舌。但终究还是要杀掉的,到了此时,他也就不再多说。\r 那几分赞赏,已经在不耐之下,消失殆尽。\r 剩下的,是寒意。(未完待续。) 章四六零 神现 h3y?|???r?f?{??b?3?f??}?-????/???l?c?csr?6?0???意袭来。\r 那不是杀机。\r 只是寒意。\r 余上人神色淡漠。\r 他秉持的修行之念,乃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r 除却同辈之人外,视凡人与蝼蚁无异,蝼蚁又与花草岩石何异?\r 对他而言,这不过摘花折草之举,谈得上什么杀意?\r ……\r 轻描淡写地一掌,未有凝就道术,只是法力蕴藏其中。\r 但这已不是常人所能承受。\r 哪怕是武道大宗师,只要不是如郭仲堪那般身受数十万兵权的气运,也都挡不住他。\r 然而这一掌终究停住了。\r 掌下是一面古朴的镜子,挡住了这一掌。\r 看似铜镜,然而手掌所触,让他明白,这绝非铜铁材质。\r 能够挡得他余上人一掌,绝非凡兵,少说也是法器。\r “你……”\r 余上人目光骤然一凝,瞳孔陡然缩紧。\r 清原稍微退了一步,跟余上人之间隔了一丈之遥,看着对方的双眼,缓缓道:“我一向运道不差。”\r “你也是修道中人?”余上人手臂加力,法力运转,竟是分毫不能按下,看着那全无半点气息的年轻人,眼中已有几分震惊,“你……”\r 源自于南方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乃是秘传,且用于收敛气息,而并不是用以斗法的仙术,因此名声不大。对于北方的修行之人而言,这类法门更是未曾耳闻,更是有些颠覆了以往常识的错愕之感。\r 清原气息一震,扫了开来。\r 原先被余上人气息镇住,万分惊骇的部落众人,尽都有种轻松之意,仿佛压在胸口的岩石已被移去。\r 以清原的道行,挡住余上人的威压,本不是难事,只是……若一开始便是这般施为,挡住对方,这便相当于斗法的第一步。\r 清原自是不愿轻易与他动手的,也就没有放出气息以作抵挡。\r 但此刻已经下了杀手,便又不一样了。\r “六重天上境?”\r 余上人目光一凝,露出惊色,再想起先前误认为对方乃是凡人时,自己言行举止之间的居高临下之意,不免觉得羞燥。\r “我本无意动手,另结怨隙。”清原缓缓说道:“但你未免太过心狠手辣,与苏关之间的结怨,却要屠杀部落男女老少,就算是中土而来的外人,也仍要下此杀手。”\r 余上人试图把手从镜子上移开,却仿佛被定在了那里,动弹不得,闻言更觉恼怒。\r 先前觉得眼前这年轻人不过一介凡人,但却在转眼间成了一位道行高深的六重天上人,再加上此前居高临下,如今带来的羞恼之意,尽数汇了起来,让他似乎气息更为起伏不定,仿佛要冲破什么界限一般。\r “我不知道你与苏关究竟是有什么仇怨,但从苏关那里来看,是他先犯了规矩。本要让你们自行解决,但你要伤及无辜,又先要取我性命,那么你连苏关这里的公道,也不必想了。”\r 清原说道:“不过,我念你修行不易,道行难得,再与你一次机会。你起个誓言,然后退去,从此恩怨两消,凡事不要作恶……”\r “你未免也高兴得太早了罢?”余上人眼神沉凝,道:“你要饶我性命,但我可不见得会饶你……”\r 随着言语,他衣袍无风自鼓,鬓发骤然散落。\r 刹那间,这位仙风道骨的上人,反有几分沉凝森冷,尽管仍有几分原来气态,但那所谓“仙风”似乎便得有些阴冷。\r 清原眼里闪过惊异之色,道:“这是……”\r “那少年惹的可不是我。”\r 余上人身上鼓起,手掌陡然变得涨大,血红得几乎泛出青黑之色,“本座也知大肆杀戮乃是造孽,然而这也无可奈何……至于你,也走不掉了。”\r “本座奉命办事,要屠尽此地生灵,无论部落生人还是禽畜,尽数不能留下活口,如若留你一个,不免也要受到责罚。”\r 他蓦然一震,脚下狠踏一步。\r 步伐落处,土地迸裂,裂缝如蛛网弥漫,下方深不见底。\r 部落之中所有人,包括那边藏身的苏关在内,尽数摔落。\r 只有清原依然沉稳不动,把手一抬,便见一道光芒闪烁。\r 原本气态滔天的余上人,陡然惊叫一声。\r 但见他手中陡然穿了一个血洞。\r 那是出自于古镜之中的镜光。\r “那是香火愿力?或者说是神力的一种?”\r 清原伸手一招,古镜骤然回返,落在手上,他看着被洞穿手掌的余上人,皱眉道:“原来如此……”\r 纠缠在苏关身上,不易驱散的那种古怪法力,便是眼前这种。\r 这种古怪的法力,应是神力,不是余上人所有,应是出自于一尊……神灵。\r 苏关惹了大祸,指的不是余上人,而是一尊神灵。\r 一尊能够使上人听命,能够使上人不得不去身受杀孽的神灵。\r 正当清原惊异之时,便见余上人惨叫一声,身上陡然冒出一团光芒。\r 那光芒呈火焰之状,其色赤红,灼热炎炎,具有凛然神威。\r 部落凡人见得那火焰,无不捂着双眼,惊叫出声,声音凄厉。\r 清原连忙伸手一挥,把各方罩住,运起气息,挡住了那火焰带来的神威压迫。\r “何方人物,胆敢破我神术?”\r 火焰之中传来浑厚而森然的声音。\r 清原目光一凝,正要开口。\r 然而就在这时,那火焰之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芒。\r 这是一种宛如视线般的光泽。\r 刹那间,清原有着一种被窥探的错觉。\r “中土人士,也来北方撒野?”\r 那声音沉声道:“区区上人,看你有几分本事,能挡本座的神术。”\r 言语落下,那一团火焰陡然散开,变作无数光点,洒落下来。\r 余上人陡然一颤,衣着燃火,然而气息愈发强盛。\r 他本就是只差一步就到六重天的人物,然而得了神力加身,竟是助他道行增益,直接踏破了这一步。\r 然而他的双眼,早已经是通红如火,充满了狂躁之意,不复原本的清明。\r “能借上人之身?”\r 清原神色微凝,心道:“分神化念,得以操纵上人?这场面怎么如此古怪?”\r 这般想着,余上人双手一合,然后手中拉开。\r 掌心间连着一道丝线。\r 丝线如火,点了过来。(未完待续。) 章四六一 劈斧砍树 6e+6??m??2?|qw?x?!="?{???v?;??k??q6?4?o?t?`??丝,犹如洞破虚空一般,瞬息而至。\r 炽烈炎热之余,更带着锋锐凌厉。\r 那细如针尖的火线尖处,已临近眉心。\r 清原眉宇间忽生刺痛之感。\r 余上人获神力加身,已然踏破界限,到了更高一层境地。\r 那火线犹若利针,仿若能够穿破一切。\r 这不是道术,是神术。\r ……\r 一声轻响。\r 只见那年轻人眉宇当中,蓦然有了一面古镜。\r 火线刺在古镜之上,但却未能穿透古镜。\r 在古镜之中,仿佛渊深莫测,火线刺入其中已有数丈,但在古镜背面却仍然没有半点被穿透的迹象。\r “内藏玄妙?”\r 不远处的苏关,毕竟有着非凡传承,也看出了几分端倪。\r 至于寻常人,全无道行,这斗法不过一瞬之间,肉眼几乎难以看得清楚。\r “你……”余上人眼中通红,似是有些凶狂,但显然还有神智,见到这一幕,也不免有些骇意。\r 清原这古镜当中,内藏一方天地,莫说区区一道火线,就算是一条火龙,也能容纳得下。\r 余上人心知不好,双掌一合,断了火线根源。\r 而在这片刻之中,刺入古镜当中的火线,已有二十八丈长。\r 清原伸手一按,手掌贴在古镜背面,将之取下,道:“虽是一道火线,但凌厉如针尖,似能穿透一切,蕴藏的竟是洞破虚空的剑意,以道术品阶来算,亦可算是较为不凡。只不过你本身道行低了些,纵有神力加身,踏破界限,也不过如此……”\r 他语气平淡,没有半分高傲或是鄙夷,只是如实道来。\r 然而在余上人耳中,已是极为剧烈的讽刺之言,当下让他心中怒火猛然提升。\r 随着怒火上升,余上人一身血气,竟是变得无比炽烈,宛如烘炉一般,在他脚下的些许杂碎物事,残叶断草,俱都焦枯,皆为血气炽烈所致。\r 清原看到了他眼中蓦然升腾的怒火,察觉到了他气血强盛的变化,心中暗觉惊异,“怒火?能使肉身更为强盛?”\r 他念头还未落下,便见余上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然后退了数步,接着脚下忽然停住,好似立地生根了一般。\r 清原眸光微凝。\r 余上人还有几分本来的神智。\r 他自知不是清原对手,只是神灵要借他之身作为试探,待一场试探过后,下场可想而知,于是有心退走。\r 但是,神力加身,不仅使他本领拔高,更是使他自身法力变得斑驳,掺杂了神力在内,其中更有了几分被神灵操纵的意味。\r 如今的余上人,未有被神灵彻底操纵,然而也不再是他原本心性。\r 有心退走,但却又停了下来。\r ……\r “古怪……”\r 苏关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念头,“余上人只是试探?”\r 这般想着,他脑袋忽然有些眩晕,然而下一刻便即清醒过来,接着似是想到什么,不禁大声喝道:“当心,那位神灵在借他之身为蓄势……”\r ……\r 清原眉宇微皱,他看出了此时余上人气息起伏,变化极大,暗中还有一股势头正在积蓄。\r 这不是余上人的手段,是那位神灵的手段。\r 只是从余上人身上,倒也可以窥出那神灵的一二分路数。\r 那尊神灵在借余上人为试探,但他何尝不是借着余上人,探一探那位神灵的深浅?\r “可惜了。”\r 清原叹了声。\r 他本身自是无须畏惧,但此刻乃是身在部落之中,身后便是二百余人命。\r 上人斗法,道术来往,动辄山崩地裂,在余威波及之下,此处难免化作死地。\r 而此刻余上人体内蓄势将成,威能必是极大,斗起来便不像之前那般可以轻易把控,难免波及出去……\r 清原道声可惜了,便已一步迈出。\r 缩地成寸。\r 两人数丈之距,只在一步之间。\r 他一掌按出,五指各有光泽闪烁,分五行而化。\r 以他如今的道行,以他如今对于五行乃至于阴阳的领悟,这一掌打出,恍惚之间,有些朦胧玄妙之意。\r 眼神通红的余上人面上有着一缕惊色,双手蓦然往前探出。\r 他积蓄的神术,只差最后一缕时机,便可功成……按道理说,相距数丈,这一缕时机不过顷刻之间,对方就是看破这一点,想要阻拦,也已来不及了。\r 但一步迈出,一掌按来,竟是瞬息之间。\r “神术半成,差得远了。”\r 清原一掌按在他双手间。\r 掌间五行光泽,闪烁不定。\r 余上人蓦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不由得一轻,竟是往后倒飞出去。\r ……\r 苏关不禁为之屏息。\r 神术只差最后一缕时机,但是未有全然功成,便只是半成,着实差得远了。但以他的猜测,只怕就是余上人那神术凝成之后,也未必就能胜过清原那轻描淡写地一掌……\r 尽管他道行不高,所见皆靠猜测,但自忖传承不是俗流,也基本是不错的。\r 不过一掌之间?\r ……\r 余上人倒飞百丈,砸在了地上。\r 落地之后,余力不消,身子还在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沟壑。\r 然而不待他有喘息之机,便见眼前出现了一柄白色的“锋刃”。\r 那不是剑刃,是一柄白尺。\r 余上人惊魂骤起,那些许怒火炽烈之感,刹那消去,只有冰寒得窒息的意味。他脸色惨白,眼神紧缩,带着几分惊惧之色。\r 在清原眼里,一尺打下,便见他身上冒出许多火焰之气,朝着四方散去。\r 加身在余上人身上的神力,在这一尺之下,纷纷逃逸。\r 而这一尺便落在了余上人的头顶上。\r 一声脆响。\r 身死道消。\r ……\r 苏关脚下忽然一颤,竟不觉间有些惧色。\r 一位能够轻易抹杀这座部落的上人,在那个年轻人手里,竟不过轻而易举,翻掌即杀?\r 他不禁想起余上人此前面对清原时说的那句话:蚍蜉撼树,螳臂当车,虽然不自量力,却有这样的心志,也令人敬佩。\r “蚍蜉憾树?”\r 苏关将手臂收回,窗户自然落下,合了起来,他吐出口气,暗道:“分明是劈斧砍树!”\r 一口气吐出,宛如大石落地。\r 部落灭亡之危,总算过去。\r 但下一刻,他脸色愈发显得苍白。\r 因为他自身的事,还未过去。\r 无论是那尊神灵,还是眼前的这位高人,对于他而言,都如悬在头顶的利剑。(未完待续。 章四六二 神灵【一】 k?5????b1gx?ce2?r??snegs??~??????????"/s???o???般的人物,无故驾临部落,大有使部落灭亡的态势。\r 眼见大地崩裂,房屋倒塌,人人惊悸慌乱。\r 但此前那位偶然来到北方的中土年轻人,竟是大展本领,轻易打杀了那位神威凛然的人物。\r 这一幕场面,至今仍然使部落之人难以回过神来,尤其是半月之间跟清原有过几分接触的,例如那些曾经给他下过药的少女……更是有着一股恍然如梦,以及些许惶惶不安的复杂思绪。\r 清原伸手一挥,将余上人身上的物事尽数收走,看着溢散于天地之间的那些火焰,带着几分思索之意。\r 那些火焰,实则正是神力。\r 在他一尺打落之时,神力逃逸开去,显然是怕被他一并打灭了去,如今消散于虚空,自然不是消散无踪……而是回到了那位神灵的身上。\r “还有这等变化?”\r 清原心道:“神灵之道,也颇是不凡。”\r 他不禁想起当初在定州时斩杀的那个魔道老者,死后也有魔气散开,散入天地之间。再如魔域之中的御兽宗余孽宋涧约,也是魔气反噬,身躯溃散。\r 实际上,当时魔气乃是回到了魔祖的身上。\r 而这神灵,竟也有相似的手段么?\r 再想起那分神化念,能够在余上人身上留下手段,也是颇为厉害玄奇的手法。如此看来……这北方之地的修行之法,有着诸般玄妙,无穷品类,细数来,倒也未必逊色于中土的道家正统之法。\r “不管这位是有多么不凡的手段,但好在还没有达到类似于大山妖那等地步。”\r 清原吐出了口气。\r 大山妖乃是黎山聚敛起来的一尊神灵,乃天地所生,生来即有堪比仙家的本事,其天生的底蕴,比之于炎君炎尊,尤胜一筹,只是被广元古业天尊布置了一番,凝就地龙而死,却也可叹。\r 至于这一尊神灵,还不能远不能与大山妖相提并论,否则,就凭方才一缕神力,清原也是吃不消的。\r 他思绪纷乱,但最终还是收敛了回来。\r 身后众人还在那里,惊惧而敬畏。\r 清原扫过一眼,看了看部落众人中间,眼里仍是有着些许残留惊惧的老人,旋即一步踏出,便已消失在众人眼前。\r 那老人虽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也没有太过于出色的才能,但处理一些寻常事情,也仍是有着几分手段。此刻尽管惊惧,待会儿等他恢复过来,倒也做得来这善后之事。\r ……\r “给你一炷香时候,静下心来,整理出我想要知晓的东西。”\r 苏关身后蓦然响起一道声音,让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正好见到那个年轻人坐在藤椅上,手中翻着一本簿册。\r 这也是得自余上人的物事之一。\r “你……”苏关看着他,眼中愈发骇然。\r 适才一步迈出,他就已回到了这里,坐在了藤椅上……再想起他跟余上人斗法时的场景,也使过这样神出鬼没的手段。\r 一步迈出,蓦然出现在各方,不见半点烟火风气,绝不是依仗肉眼难见的速度,而是一种万分玄妙的本领。\r 苏关大约明白了这是什么……\r 传说中道家正统的法门,缩地成寸。\r 能习此法者,多为道祖传承之门下,而眼前这位……也是道祖门下?\r “一炷香并不长。”\r 清原忽然开口,说道:“你还是好生想想,如何与我说个清楚。”\r 苏关神色变幻,看着这位在上一刻杀了一位上人,如今坐在椅上翻书,淡然自若的高人,心中陡然一颤。\r “你小子言语之间,总是藏着掖着,但现在引出了一尊神灵……”清原将簿册放在边上,说道:“那神灵不分缘由,全凭喜好,如今看见了我,也就盯上了我。这回因为你以及这座部落,无端端与神灵交恶,你言语之中若还是不尽不实,休怪我动些手段。”\r 苏关心中一跳,他原本是觉得对方既然与那尊神灵交上了手,那么接下来算是站在同一方,再加上对方斩杀余上人,并且斗法之间,也对部落颇多维护,避免波及,可见心善。\r 正因为见得对方心善,气度温和,他心中本有几分活络的想法。\r 例如透露一些事,隐瞒一些事;再如言之以理,动之以情;再或者……将仙术一事,蒙混过去?\r 但此刻听了这一番话,苏关这才想起,眼前这位……乃是自身看不透的人物,并不能因为对方动手救了部落,便断定对方是心慈人善之辈。\r 他脸色变幻不定。\r ……\r 清原收回目光,落在簿册上。\r 他自然也察觉了苏关的一些心思,无非就是见他似是可以说话的样子,便想要讨价还价。苏关这点小心思,实则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清原对此着实耐心不足,而实际上,两人之间差距极大,清原也不必跟他勾心斗角,便直接挑明了言语。\r 这些言语,足以让苏关清醒过来,看清形势。\r 清原看着那脸色变幻的少年一眼,也没有再去理会,取过簿册,又翻了翻。\r 簿册上面记载的是余上人的一门道术,但不算多么高深,大约等同于元灵擒拿手的品阶,清原只是扫过几眼,也就记住了。\r 窗外传来了些许动静。\r 陷在惊悸惧怕之中的部落众人,已经回过神来,正在善后……\r 做事的动静不小,而那些互相低声议论,却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也因为人声太多,而显得杂乱。\r 此时也已经有几个胆大的,到了部落之外,那位余上人的尸首边上,看着这位先前威风凛凛,如今生机枯寂的人物。\r 清原微微闭目,浮现先前余上人死前的眼神。\r 余上人天赋不低,功法不差,年岁未过甲子已是临近六重天上境,算是颇为不凡。但来到这部落,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如今便已身死道消。\r 数十年苦修,一朝尽丧。\r 一身道行,苦修数十年,其中不知用了多少苦功,不论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机缘……那日夜闭关,盘膝打坐,耐住枯燥死寂的日子……那或许风光无限,或许艰苦挣扎,或如闲云野鹤,或是身不由己……\r 不论以往是怎么样的,如今身死道消,以往一切,不论风光还是卑微,眼下也不过一具被人指指点点的尸骸罢了。\r 清原心中动了动,因为他想起了自身在世间的处境。\r 守正道门首徒正一,正在追杀于他。浣花阁那边虽无半点消息,但因为冰霜之中的隐秘,只怕也要追杀于他,只是碍于隐秘,不好声张。如今……还有一位莫名对他有着不善之意的相半仙,能够在这里留下痕迹,只怕便真是一位半仙。\r “身死道消……一切皆消。”\r 清原心里略有波荡,但旋即归于平淡。(未完待续。) 章四六三 神灵【二】 当前部落,往西北方向,约三千六百余里处,有一座部落。 这一座部落,非是苏关出身部落可比,其部落人口众多,数以万计,其名蛮部。而在蛮部之下,还有许多个附属部落,这些附属部落当中,多有万人之众,少亦千人之数。 而这座蛮部,原来便供奉着一尊神灵,寓意为火焰化身。 …… 天地之间,会有各类精气交感,孕育神灵。 例如黎山,其山川河流之走向,形如人之母胎……便如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生灵”,以天地为身躯,以山岳为胎腹,以溪流为血流,以草木为生机,孕育出了“大山妖”来。 而在地火岩浆之中,也是类似于如此,孕育了炎君炎尊。 如这类天地生灵,自上古而来,虽然不多,却也不少,皆是天生地养的精灵,以神灵为称,但也有神魔之名。 在北方这边,常有信奉神灵的部落,其中神灵传说的诞生,或有修行之辈或是妖魔鬼怪的原形,但也不乏有着虚无杜撰出来的传说,没有原型,凭空捏造。 但是这些凭空捏造出来的传说,在历经无数代人的信奉及祭祀之后,在无数人的精气神当中,便会凭空孕育出另类的神灵,在中土人士里,称作香火神灵。 这类神灵乃是诞生于人心之中,但也是凭空而生……与天地神灵,极为近似,俱都有神灵之称。 虽都以神灵为称,但中土道门对此也稍有别称,天地所生者为神魔,香火诞生者称作神祇。 蛮部这一尊火神,便是在蛮部无数代人当中,凭空诞生出来的一尊香火神灵。 “早听说西北会有从香火之中诞生的神灵,没想到这回倒是遇上了一个。” 清原略有沉吟,不禁想起水源道观。 当初他在道观之中,与水源道长谈过关于香火愿力的变化,甚至让何清也都依附于神像之上,汲取香火。 但他本身对于香火神灵的了解,还局限于紫霄宫所见的典籍当中。 根据他的了解,在供奉与祭祀当中,但凡诚心信众,其精气神将会系于一点。 一人信念,微弱淡薄,实则微不足道,只能影响自身……然而千人万人之念,却如聚水成湖海,浩浩荡荡。 当一代又一代,万人又万人,历代不断的祭祀,无数的念头聚在一起,在长久岁月,接连不断的积累之下,便会有着不可估量的神力……而这等神力,一旦凝聚得强盛,便会有神灵诞生其中。 这种香火神灵,会集合无数万人的念头,以那些信众心里各自所想的形象……来凝结为自身的形态。 “苏关伤势中纠缠的法力,实则就是神力……其中聚集了历代以来无数人的杂念,难怪这法力,是显得这等古怪……”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但面上不动声色。 而苏关依然徐徐说来,道出那一位神灵的来历。 …… 数十年前,草原部落立国,号为元蒙,征战各方,扩展国土,而这座堪称庞然大物般的部落,便是元蒙眼中最大的猎物之一。 有元蒙名将,率军而至。 当时尚是年少的郭仲堪也随军而来,他那时年岁尚浅,祖上又是中土人士,非是北方草原之人,虽自幼在北方长大,入军后也算颇受赏识,但不免还是有着这么些许原因……加上他武艺未成,本领未展,声名未显,还是一员百夫长。 而军中暗处,也有修行中人随行。 那时,封神局势已显端倪,军中杀伐之气隐约已有天地气运相合,且不论盔甲兵器,强弓劲弩,俱有修行人的痕迹,能够杀伤修行之辈……再有修道人暗藏其中,甚至不乏看出封神局势端倪的真人在内出手。 于是那位蛮部火神,便在其中,烟消云散。 而元蒙也就降服了这座部落,恩威并施,其中便有一条,严禁供奉蛮部火神,须得礼敬元蒙唯一真神,长生永恒之神。 但是蛮部之中,依然有着许多不甘心的人……这些人甚至并不知道他们的神灵已经陨落,依然在供奉着那一尊蛮部火神。 …… 说到这里,苏关忽然停了一停。 而清原眉宇一皱,道:“你的意思是……蛮部火神死后,依然有人祭祀,于是在众人的信奉之中,又有一尊蛮部火神诞生出来?” 之前历代人供奉祭祀,能够从中诞生神灵。那么后来人,以虔诚的心念,也未必不能使之诞生出来……只不过,再度诞生出来的新神,虽然还是蛮部火神,却不再是以往那位了。 正如一对夫妻,生了一子,此后再生一子,也只是新的孩儿,而不是前面的那个孩子。 只不过,按道理说,不该如此。 凡人的意念,只能影响自身,透出体外,微不足道……尽管能够聚少成多,滴水成海,却要历经许多代人,无数人心,才能有浩荡神力,诞生神灵。 似此前那位陨落的蛮部火神,只怕也是历经数百上千年的光景,才得以诞生出来…… 而如今,不过数十年光景,至多两代人而已,并且,在元蒙限制之下,还愿意信奉蛮部火神的,已然不多。 这数十年间的两代人口,至多不过十余万人,纵然信念再是虔诚,但其汇聚的愿力,也不会过多,根本远远不能从中诞生出一尊神灵来。 “他……不,祂……” 苏关低声道:“祂不是从香火之中诞生出来的,祂原是一尊大妖,后来得了一种法门,来到蛮部,窃居香火,增益自身。但数十年过去,它已经稳坐此位,也是货真价实的蛮部火神了。” “难怪……”清原吐出口气,心道:“香火神灵诞生出来,纵然不如天地诞生的神魔,但天生为神,也是极为厉害。但先前借余上人之手来探,却还有些古怪的味道,原来是窃居香火,以此自封为神的?” 自封为神的,并不稀少。 例如山魈,便不乏占据一方,命八方凡人百姓供奉敬拜,称为山神,从而获取香火。因为当年那一位妖仙级数的山魈,亦是天生地养的神灵,亦是可借香火愿力为用。 山魈也就罢了,可这一位后来的蛮部火神……又是什么来历,竟能承受香火愿力,稳坐神位? 清原看向苏关。 苏关面有迷茫,稍微摇头,以示不知。 清原看得出他并未说谎,便也略过这一点,转而问道:“那么你如何惹得蛮部火神?” 苏关脸色变幻,但此前已经想过这点,自知是瞒不过去,于是叹道:“不是我去惹祂,着实是无妄之灾,我此去也只是照着恩师指点,前去修炼的。” 说着,他忽然笑得有些涩然,“只怕恩师都未有想到,蛮部火神陨落之后,竟然还有新神……”(未完待续。) 章四六四 仙家道术及九烈元阳极阴果 部落之外,丘陵之上。 清原负手而立,遥望西北,目光飘忽,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 关于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已然从苏关口中尽数获知,也算得是勉强清楚了几分。 苏关资质不凡,但体质及命格,俱在五行之中属水,今已修炼至二重天之境,下一步便是凝就法意。 以当前来看,他所凝法意,该以水为主。 当初相半仙也是看出了这点,传与苏关的法门,便是偏向于水……至于那一道由相半仙传授下来的仙术,也是属水,正如八首火龙道属火。 如今苏关道行不高,不足以施展仙术,虽能施展几种道术,也较为粗浅。而他之所以会与蛮部火神产生交集,正是源自于那一道仙术。 这一道仙术略有古怪,比八首火龙道稍显不同,并非全然凭借自身而发,还须借着外力为根源。 “蛮部背靠火山,当年那尊蛮部火神陨落之后,家师曾踏足那火山之中……内中地火灼热,但是物极必反,炎热地火之处,生长着一株异草,唤作九烈元阳,其性炽烈,然而开花结果之后,其果竟是阴寒之性,号为极阴果。” 先前苏关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 那寒果其性属阴,利于苏关修行,并且能够作为施展仙术的根源,但正因为此物属于天材地宝,故而成长不易。当时相半仙见时,尚未成熟,于是将之留下,直到如今,才指点弟子亲自去取,也算历练。 但相半仙只怕也未有想到,原本蛮部之中已无神灵,但却还有一尊大妖来此窃居香火,稳坐神位,后来也发觉了一株天材地宝,随后守护在侧,已然视为自家囊中之物。 苏关去时,被祂布置在那里的手段所伤,但是那妖神正在供奉之中,在惊醒过来之前,苏关已经借着相半仙留于他的手段,匆忙逃离。 而事后,余上人便是听命于那妖神,沿着苏关的痕迹,追杀至此。 好在苏关得自于相半仙的传承,也算仙家一脉的道统,手段颇多,这才一路逃命,回到了这里,但这少年也未想到,祸事也同样引到了自家出身的部落。 而在此后的事情,清原便已尽知了。 …… “仙术……” 清原看着手中这本簿册,心念微动。 这是仙家道术,是苏关阐述,清原书写而成,事后经过清原几番推敲,以他在紫霄宫所见,加上八首火龙道的感悟,最终大致上已可断定,此法并无残缺,确为仙术。 一门仙家道术,非同寻常,乃是一脉道统传承的根本底蕴之一。 类似于玄元岛这等门派,历经数百年积累,也没有仙家品阶的道术。 今次苏关将仙术授予清原,已不亚于是欺师灭祖……倘如被相半仙得知,少不了要将这少年挫骨扬灰,打个魂飞魄散。 苏关在之前主动开口时,早已料到了这点。 “这一门仙术……恰好属水……” 清原目光稍凝。 他自身有六月不净观,能观想九重玉楼,又有黄庭仙经,法力浑厚,中正平和,皆为道祖之法。因此,他对于苏关身上所学的功法,并无太大兴趣。 但是这一门仙术,则又不同。 他在紫霄宫中,只得一门八首火龙道,除此之外,例如八方无景风,例如古岳戮神指,俱都不曾学得。只不过,所学仙家道术,也并非越多越好,毕竟分心出去,实有贪多嚼不烂的道理,远不如专精于一法。 但是这一次,他恰好位于真人境的门前。 这一步正是阴神化阳神,须得感悟阴阳。 如今身怀八首火龙道,又是仙火真焱在身,阳者更甚,而阴者稍次……阴阳失衡,也算隐患。 “八首火龙道属火,这一道属水,两道仙术正是水火阴阳,恰好弥补……” 清原微微沉吟,暗道:“仙火在身,毕竟阳性更甚,且不说如今有些不稳,成了隐患,就是想要感应一番,也是不易。” 他莫名想起苏关所说的九烈元阳,其中的极阴果,乃是可以作为施展仙术的源头,以及增益修行。 如今自身体内仙火真焱,乃是仙家品阶,出自于广元古业天尊之手。那极阴果虽是秉承“物极必反”的道理,因而诞生的天材地宝,但必然比不过仙火真焱,只能稍微压制一下,让清原可以仔细体悟其中玄妙。 但若是如此,也已足够了。 “倘如我心中所想,确切无误……那么这一次若是顺利服下那果实,对于我踏破真人境,必有着难以想象的好处,虽不至于一举踏破真人境,但也能到触及真人境的地步。” 那位妖神,显然也发觉了那天材地宝所在,甚至有所布置。倘如不是此次交恶,清原就是知晓这件宝贝,也不会动念去取,一来极阴果的用处,还不足以让他去主动招惹一尊神灵,其次,强取豪夺也不是他的本性, 但想起当日余上人被妖神操纵时的场景,清原亦是明白,此事不会善罢甘休了。 那妖神显然是要灭口,避免那“九烈元阳”的消息传出去,无论是修道人还是凡人,俱都不能活命。 余上人之后,必定还有其他上人前来,甚至妖神亲至也不无可能。 “不能坐以待毙。” 清原吐出口气,眼神沉凝。 …… “仙长……” 老人再是见多识广,但经过此前的事情,此时的声音,也不免带了些敬畏。 那位足以覆灭部落的人物,宛如天神一般,但是却都轻易陨落在了这年轻人的手中,每是思及至此,不免惶然不安。 想起此前,让部落少女前去下药,自家对他颇多算计,试图将他强留在此的许多念头,不禁颤了颤。 老人曾说过,金鳞岂是池中物,意思是……他那孙儿苏关便是一尾金鳞,而这部落只是池塘。 金鳞不是池中之物,迟早要一跃出去。 所以老人希望找到一个能够接替自己的人,而他看到的是这个外人。 老人将他视作池中之物,要圈养在这池塘之中。 但经过先前一事,他才蓦然发现,这不是池中之物,也不是一尾金鳞,而是一头真龙。 “庙小供不起大佛,池塘怎能容得真龙?” 老人心中战战兢兢,此刻颇为恭敬,此前他在清原眼前,以长辈之状,不免自恃身份。现如今,以凡人之身面对一位神仙中人,此前端的架子早已散去了。 清原察觉了他的心境变化,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却见老人眼中神色愈发凝重。他知道这种变化,乃是源自于凡人对于修行中人的敬畏,正如修行中人,对于仙家道祖的敬畏,不是能够轻易变动的。 于是清原收回了原本的言语,只是问道:“何事?” 老人微微躬身,低声道:“那位……” 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终究省略了过去,道:“尸身该如何处置?”(未完待续。)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章四六五 神术推演【一更】 余上人死于清原手中。 而在收拾了部落残局之后,对于这一具尸首的处置,便显得较为棘手。 先前余上人来时,神威凛然,乃神仙中人,而对于部落凡人而言,哪怕他已然死去,也是不能轻动的。其次,既是死于清原手中,那么处置这具尸首,还是经过这位清原公子才是。 “既是死了,便入土为安罢。” 清原淡淡说了一声,余上人的宝物等等,俱都被他取走,只剩一具皮囊,除了运用御兽宗邪法将之化作血气之外,再没有什么用处。 至于那御兽宗邪法,有伤天和,加上对于清原如今的道行而言,也显得粗浅,纵有用处,亦是不大。 见着老人离去,清原想起那位身死道消的余上人,不免有些沉默,人死如灯灭,无论道行如何,无论人生道路曲折或是顺畅,风光或是艰辛,今是死了……一切也就烟消云散。 “修行不成,也同样是会身死道消……但不同的是,如今乃是封神大世,一个最好的时代,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正是万古难有的机缘。” 清原看着正北方,隐约有些明悟,“难怪这么多修道之人,不去避开,反而掺和进了世间封神之事。” 人各有志,正如当初自称姓岳的白岳,便是自觉修行不成,投入南梁军中,求个建功立业,死后以气运而获神职。 尽管白岳是奉命而去,但他那时和清原所说的,也未必不是本意。只是,清原自幼所想,乃是得道成仙,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追寻的道路,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尽量避开当世封神之局。 “不知这北方的元蒙,又是什么场面?” 清原这般想着,抬起视线一看,正见部落前头,有人担着那余上人的尸首,往远方而去。 余上人毕竟是神异之人,对于部落中人而言,充满了神秘,令人万分恐惧,要埋在部落这里,着实令人心慌,指不定什么时候或许便复生过来…… 将其尸首远埋他处,也才算是勉强安心。 只不过先前部落里年岁较大的几人,都在暗自商议,这埋葬之举,也是不能草草埋葬了,还须准备许多,避免有些变故。 恍惚间倒像是中土的一些习俗,不论喜事丧事,俱有一套繁琐复杂的规矩,不可违逆,而因中土各处不同,这类规矩风俗,也是颇有不同的。 看着逐渐被抬远的那具尸首,清原略有沉默,他行事一向平和,也略微留得一线,但一路至此,死于他手中的人物仍不算少。 例如这位余上人,他用言语相劝,已是留了一条生路。 可余上人还是走了死路,纵然有心怜他修行不易,但真正该下手时,清原倒也不会心慈手软。 就在这时,古镜稍微一动,闪过一缕红光。 “那道神术?” …… 能够修成阴神,凝就法力,踏破上人境,也非俗类。 只不过余上人也并非什么惊才绝艳之辈,并受制于那尊妖神,本身虽有不凡之处,但也有限。 清原从他身上所获的法器,尽数放入古镜当中,成为神宝天河的一部分,至于其他的,例如他身上记载的功法及些许法术,俱都品阶不高。 真正让清原颇为在意的,反而是那一条火线。 这火线是神术,其中蕴藏着神力,以道术品阶而论,虽非仙术,但也是上等道术。当时那道火线打过来时,被清原古镜收取,原本他是动念要将这火线折射回去的,但是灵光一闪,也就留下了。 “虽是神力之术,但这一尊妖神,毕竟未有脱出五行之外。” 清原身具道意,法力不限于五行之中的任何一种,而古镜更是先天至宝,内藏一界,可以演化万物。 既然这妖神未有脱出五行之外,那么这一道神术,也未必不能推演出来,继而被清原所用。 …… “古镜不但能够阻挡他人道术,并将道术折射出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有着可以收纳道术,并推演痕迹的本事。” “只是我道行不足,一直以来,只是以此玄妙用处,来完善那青龙化元术,使之比孙家原本的青龙化元术,尤胜一筹。” “如今道行将近真人境,倒也可以尝试一番,能否掌握这一桩神术。” 清原心中想法颇多,如今他修行的下一步,乃是将阴神化作阳神,借由古镜推演道术,利于运用神魂,好处亦是不小。 此外,他虽然不缺道术,但例如元灵擒拿手等道术,于他而言,品阶已不算高,尽管随着自身道行渐高,道术威能将会愈发强盛,但这些道术终究比不得上等道术来得厉害。 正如一位习武之人,武学造诣越高,手中一柄木剑也就越发厉害,但木剑终究是木剑,而非利器。换得一柄神兵利器,必然更是得心应手。 “我如今手中依仗的,是源自于古镜的手段,以及白玉尺所化的雷霆法剑,加上这一记八首火龙道……以往对敌,常是以此出手,但凡事总要留个后手才成。” 清原以往出手,例如元灵擒拿手等道术,过于低浅,已不好施展,至于八首火龙道等仙术,则是他真正的底气。 总不能每一次出手,都尽出手段,还须稍作隐藏,避免日后被他人窥出深浅。 留个后手,兴许便是日后扭转局势的关键。 而这一道火线,不高不低,正好在平常出手时用得顺手。 …… 时过两日。 出乎清原意料之外,那尊妖神不曾来此,也未有派人来此。 一切似是风平浪静。 但从平静之下,清原也已察觉了几分风起云涌。 而在这两日间,他运用阴神,以古镜推算,总算是彻底掌握了这一道火线神术。 实际上,就算是给他一门道术典籍,让他按照上面记载,日夜揣摩,也未必就能在两日之内,尽数掌握起来。但这次终究不同,有着一道施展出来的“火线”为根本,古镜玄妙无穷,能够加以推演,又有八首火龙道这等仙术打底,而那火线神术也是偏火,因此掌握起来并不麻烦。 并且,他身怀仙火真焱,施展火焰之类的道术,比之于其他五行道术,要凭空再添几分威能。 “这神术倒是不差,当时若是试探多些,或许还能引出更多几分本事。” 他有意让余上人尽展本事,从而进一步窥探那妖神的本事,但有了波及部落的趋势,他也就下了杀手,避免造成劫难,这也算是有些遗憾。 那时他倒也想过要用缩地成寸之法,将余上人带离此处,去往别处斗法,但是这样一来,试探的意味便过于明显了。那位妖神也非愚蠢之辈,不难看出端倪,因此清原倒也没有再多此一举,只是顺手将余上人打杀了去。 “这次,不是试探了。” 他这般想着,于是起身来。 此去,西北行。(未完待续。) 章四六五 神术推演【一更】 余上人死于清原手中。【零↑九△小↓說△網】 而在收拾了部落残局之后,对于这一具尸首的处置,便显得较为棘手。 先前余上人来时,神威凛然,乃神仙中人,而对于部落凡人而言,哪怕他已然死去,也是不能轻动的。其次,既是死于清原手中,那么处置这具尸首,还是经过这位清原公子才是。 “既是死了,便入土为安罢。” 清原淡淡说了一声,余上人的宝物等等,俱都被他取走,只剩一具皮囊,除了运用御兽宗邪法将之化作血气之外,再没有什么用处。 至于那御兽宗邪法,有伤天和,加上对于清原如今的道行而言,也显得粗浅,纵有用处,亦是不大。 见着老人离去,清原想起那位身死道消的余上人,不免有些沉默,人死如灯灭,无论道行如何,无论人生道路曲折或是顺畅,风光或是艰辛,今是死了……一切也就烟消云散。 “修行不成,也同样是会身死道消……但不同的是,如今乃是封神大世,一个最好的时代,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正是万古难有的机缘。” 清原看着正北方,隐约有些明悟,“难怪这么多修道之人,不去避开,反而掺和进了世间封神之事。” 人各有志,正如当初自称姓岳的白岳,便是自觉修行不成,投入南梁军中,求个建功立业,死后以气运而获神职。 尽管白岳是奉命而去,但他那时和清原所说的,也未必不是本意。只是,清原自幼所想,乃是得道成仙,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追寻的道路,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尽量避开当世封神之局。 “不知这北方的元蒙,又是什么场面?” 清原这般想着,抬起视线一看,正见部落前头,有人担着那余上人的尸首,往远方而去。 余上人毕竟是神异之人,对于部落中人而言,充满了神秘,令人万分恐惧,要埋在部落这里,着实令人心慌,指不定什么时候或许便复生过来…… 将其尸首远埋他处,也才算是勉强安心。 只不过先前部落里年岁较大的几人,都在暗自商议,这埋葬之举,也是不能草草埋葬了,还须准备许多,避免有些变故。 恍惚间倒像是中土的一些习俗,不论喜事丧事,俱有一套繁琐复杂的规矩,不可违逆,而因中土各处不同,这类规矩风俗,也是颇有不同的。 看着逐渐被抬远的那具尸首,清原略有沉默,他行事一向平和,也略微留得一线,但一路至此,死于他手中的人物仍不算少。 例如这位余上人,他用言语相劝,已是留了一条生路。 可余上人还是走了死路,纵然有心怜他修行不易,但真正该下手时,清原倒也不会心慈手软。【零↑九△小↓說△網】 就在这时,古镜稍微一动,闪过一缕红光。 “那道神术?” …… 能够修成阴神,凝就法力,踏破上人境,也非俗类。 只不过余上人也并非什么惊才绝艳之辈,并受制于那尊妖神,本身虽有不凡之处,但也有限。 清原从他身上所获的法器,尽数放入古镜当中,成为神宝天河的一部分,至于其他的,例如他身上记载的功法及些许法术,俱都品阶不高。 真正让清原颇为在意的,反而是那一条火线。 这火线是神术,其中蕴藏着神力,以道术品阶而论,虽非仙术,但也是上等道术。当时那道火线打过来时,被清原古镜收取,原本他是动念要将这火线折射回去的,但是灵光一闪,也就留下了。 “虽是神力之术,但这一尊妖神,毕竟未有脱出五行之外。” 清原身具道意,法力不限于五行之中的任何一种,而古镜更是先天至宝,内藏一界,可以演化万物。 既然这妖神未有脱出五行之外,那么这一道神术,也未必不能推演出来,继而被清原所用。 …… “古镜不但能够阻挡他人道术,并将道术折射出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有着可以收纳道术,并推演痕迹的本事。” “只是我道行不足,一直以来,只是以此玄妙用处,来完善那青龙化元术,使之比孙家原本的青龙化元术,尤胜一筹。” “如今道行将近真人境,倒也可以尝试一番,能否掌握这一桩神术。” 清原心中想法颇多,如今他修行的下一步,乃是将阴神化作阳神,借由古镜推演道术,利于运用神魂,好处亦是不小。 此外,他虽然不缺道术,但例如元灵擒拿手等道术,于他而言,品阶已不算高,尽管随着自身道行渐高,道术威能将会愈发强盛,但这些道术终究比不得上等道术来得厉害。 正如一位习武之人,武学造诣越高,手中一柄木剑也就越发厉害,但木剑终究是木剑,而非利器。换得一柄神兵利器,必然更是得心应手。 “我如今手中依仗的,是源自于古镜的手段,以及白玉尺所化的雷霆法剑,加上这一记八首火龙道……以往对敌,常是以此出手,但凡事总要留个后手才成。” 清原以往出手,例如元灵擒拿手等道术,过于低浅,已不好施展,至于八首火龙道等仙术,则是他真正的底气。 总不能每一次出手,都尽出手段,还须稍作隐藏,避免日后被他人窥出深浅。 留个后手,兴许便是日后扭转局势的关键。 而这一道火线,不高不低,正好在平常出手时用得顺手。 …… 时过两日。 出乎清原意料之外,那尊妖神不曾来此,也未有派人来此。 一切似是风平浪静。 但从平静之下,清原也已察觉了几分风起云涌。 而在这两日间,他运用阴神,以古镜推算,总算是彻底掌握了这一道火线神术。 实际上,就算是给他一门道术典籍,让他按照上面记载,日夜揣摩,也未必就能在两日之内,尽数掌握起来。但这次终究不同,有着一道施展出来的“火线”为根本,古镜玄妙无穷,能够加以推演,又有八首火龙道这等仙术打底,而那火线神术也是偏火,因此掌握起来并不麻烦。 并且,他身怀仙火真焱,施展火焰之类的道术,比之于其他五行道术,要凭空再添几分威能。 “这神术倒是不差,当时若是试探多些,或许还能引出更多几分本事。” 他有意让余上人尽展本事,从而进一步窥探那妖神的本事,但有了波及部落的趋势,他也就下了杀手,避免造成劫难,这也算是有些遗憾。 那时他倒也想过要用缩地成寸之法,将余上人带离此处,去往别处斗法,但是这样一来,试探的意味便过于明显了。那位妖神也非愚蠢之辈,不难看出端倪,因此清原倒也没有再多此一举,只是顺手将余上人打杀了去。 “这次,不是试探了。” 他这般想着,于是起身来。 此去,西北行。(未完待续。) 章四六六 玄甲重骑 清原修成神术之后,便即离开部落。 在这部落之中,他想要知晓的事情,基本已经得知,至于苏关……对于清原而言,这少年生死如何,倒也无关紧要。 其实苏关本人未有恶迹,只是得了相半仙的传承,但是如今他将仙术传与清原,对于相半仙而言,这厮也是个欺师灭祖的叛门之徒。 “好自为之罢。” 清原回望一眼,吐出口气,往西北而行。 而在这一行之间,他也获知了一件事情。 部落正北三百八十五里处,有一座石城,乃是元蒙建成,内中驻有一队精兵。 石城之内,首领为元蒙千夫长,译作中土名字,唤作古尔申,他奉命领兵驻守于此,管辖方圆五百里各部落。 而就在前日,草原之上来人,这位元蒙千夫长的石城首领之职被夺,贬为百夫长。而接任石城的,是郭仲堪麾下一员罗姓副将。 从这个消息当中,清原略微察觉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味道,但他对元蒙局势不甚了解,也就没有过多细想。 …… 部落中。 苏关得知清原已经离去,不禁松了口气,来到清原暂时落脚的居所,看着那空空荡荡的地方,他心中也似乎移开了一座大石,变得空了几分。 那个清原,道行太高,翻掌之间足以覆灭整个部落,宛如天威……伴随在这等人物身边,只恐一个不慎,惹得不喜,就会有什么极为严重的后果。 其次,因为自家授业恩师与那名为清原的人物之间,似乎有着以往不甚友好的交集,甚至是怨隙……苏关身为相半仙之徒,也十分惶恐,时常想着,是否在某一个时刻,那一记白玉尺就会打落下来,自身便如余上人一样,身死道消。 他毕竟年岁不大,再是际遇不凡,再是行走各方,也终究还是个少年心性。 在此刻得知清原离去,他总算有了云雾移开,月明星现的恍惚之感。 然而正当他还在喜悦之时,忽有些许震动传来。 苏关初时还颇疑惑,然而过了片刻,脸色已然有变。 “马蹄声?” “数量过百?” 他脸色变化,细听三息,顿时倒吸口气,“铁甲重骑?” 马蹄声由远而近,可见速度极快,而声音沉重而又稳健,负重极大。再加上气血炽烈,以及烈马及骑兵的呼吸等等,足以让这位有二重天道行的少年,断定来者的身份。 因为他早先离开部落,也曾亲眼见过这等铁甲重骑。 此乃郭仲堪麾下亲兵,皆为军中精锐。 他心中凛然,连忙出门来看。 但见前方尘烟滚滚,百余道身影,由远而近。 那些身影正是骑着烈马的精兵,看那奔腾之景,俱是骑术精湛,加上人马俱都穿戴甲胄,让两者好似合而为一,只作一道身影。 但见那人与马,俱都披着重甲,色泽玄黑,泛着森然寒光。 一股无比炽烈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气息源自于气血,宛如烘炉般灼热。 然而对于修道人而言,那气息之中不单单是气血的压迫,更有着刀剑般的锐利,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正是源自于军中的杀机。 恍惚之间,苏关几乎有种体内真气被冲散的错觉,胸腹之间有些窒息。 这等威势之下,军中杀意,天地气运,足以将修道人的法意都尽数冲散。 …… 最先一骑当头而来,停在部落之前。 然后那首领略微抬手,身后上百重骑一齐勒马,而马匹也随之停下,但见动作齐整,行止自如,正是训练有素。 这上百重骑停在部落之前,尽管未有进攻,然而气息凛冽,依然让部落凡人万分惊惧。 部落那位被誉为智者的老人,也出门见到了这一幕,此刻同样大气不敢出。 他早年也算骑兵,也曾南下烧杀抢掠,但比起眼前的铁甲重骑,当年实是乌合之众。 在那个毁天灭地的人物之后,还有铁甲重骑到来,一波才停,一波又起? 老人心中泛起些许苦涩,看了自家孙儿一眼,这孩子究竟招惹了多少祸事? 眼前的铁甲重骑,毕竟是俗世军队,不如余上人那般令人绝望,但是……铁甲重骑也跟余上人一样,可以轻易屠戮部落。 “诸位不必担忧。” 那铁甲重骑的首领忽然开口,声音竟是有些稚嫩,显然年岁不高,“我等乃元蒙将士,军纪严明,而诸位既是我元蒙百姓,便是同族,自当受得护卫……” 随着言语,那人取下脸上的铁罩,露出一个清秀而稚嫩的脸庞。 这竟是一个少年。 部落众人俱有惊讶之色。 而苏关则看出了更多。 “中土人士?” 北方部落之人,一向身材高大,骨骼粗壮,而相貌粗犷,脸庞线条也显僵硬,加上风吹日晒,酷暑严寒,以及祖上传下的血脉有所不同,故而皮肤也要比中土之人稍显粗糙。 哪怕是苏关和余上人这一类,不似常人那般粗犷,因天生的缘故,加上修道的缘由,与中土之人更为相似,但细看之下,与他也有几分差别的。 至于之前的清原,明显便不是北方中人,哪怕作了几分装扮,但无论从面貌来看,还是从他平时行为举止来看,都与北方人士有着不小的差异。当时余上人一眼看出他来自中土,虽然大多是因为服饰,但也是从他的身材相貌来作断定的。 当然,中土大地,也不乏身材高大或相貌粗犷之辈,但终究不如北方部落这边来得常见。 至于这个少年,显然是中土人士,其年岁只怕比自家还小,约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少年脸庞清秀,更因为常年带着铁面罩,未见阳光,而有一种白如纸张的苍白之色,更显得稚嫩了几分。 如非满身盔甲,身怀铁血杀伐之气,换在另一个地方去看,兴许也只认为是个病弱书生。 “我名李洪,乃是罗将军麾下百夫长。” 少年骑在马上,盔甲玄黑,冰冷气息与稚嫩面貌有着一种十分矛盾的味道,只见他沉声说道:“原石城城主,千夫长古尔申,因未能保护管辖范围之内的部落,更收受贿赂,默许他人在管辖范围之内杀戮,属玩忽职守,已被罗将军革职,贬为百夫长。今石城由铁甲重骑执掌,我奉命而来,彻查此事……望诸位配合。” 苏关听得不是前来屠戮,不禁松了一口气。 然而想起余上人乃是被那个中土来的清原所杀,心中又不禁提了起来。 如今北方与中土早已隔绝,越过那城墙的,必然不是俗类,而此前那清原又在这部落中住了半月,更是说不清缘由。 尽管眼前这位像是中土人士,但苏关大约明白……这是东天神将郭仲堪麾下的人。 郭仲堪祖上是从中土迁居至此,他自幼生长于北方,后来从军,展现才能,声震各方。 而类似于中土迁居北方的人,其实并不稀少,这些人当中,不乏才能出众之辈,只是因为不是北方本土之人,因此在军中受到排挤。但郭仲堪有着同样出身,对于这一类人,只要真有才能,便有着十分重视。 听说在郭仲堪麾下,便有不少这类祖上源自于中土,但生自于北方的将领,而苏关大约听过,那位罗将军祖上便是跟随着郭仲堪祖上一并迁居北方的……想来这位名为李洪的少年,也是如此。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对中土来人网开一面……相反,北方与中土隔绝,但凡越过城墙而来的,必然不是寻常人,对于这一类的中土来人,元蒙一向是严令斩杀,杜绝奸细。 苏关有心瞒下去,然而此时那铁甲重骑已然开始盘问,已经没有了提醒部落众人的机会。 部落之人较为淳朴,在铁甲重骑威慑之下,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谎言。 而那位中土来的公子,在此居住半月的事情,也就瞒不过去了。 “糟了……” 苏关心中微沉。 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足以作为借口,屠杀掉这个部落。而往小了说……甚至也就是无须理会的小事,至多也就让部落今后注意中土人士,加以警惕。 他心中正是惴惴不安。 而就在这时,身上有了些许寒意,他抬头看去,正对上了李洪冷淡的眼神。 :这章字数比预计稍多,所以下一更会比较晚(未完待续。) 章四六七 一掌擒拿四上人【三更】 大地茫茫。 黄土尘埃。 西北方向千余里,是蛮部所在,属炎热之地,而正北方向是广袤草原。 但这里则显得十分荒芜。 然而在这大地之上,却还有四人结伴而行,行走之间,宛如行云流水,竟是如风一般快捷。 看着四人样貌,一个老者,两个中年人,一个年轻人。 从相貌及衣着样式来看,那一老一少该是中土来的修道人。而那两个中年人,则都是北方部落的服饰,但衣饰样式大有不同,一个穿着简陋,十分古旧,另一个则是衣袍加身,色彩斑斓,极具北方穿着的特色,可见二人并非来自于同一部落。 “火神命我等往那小部落走上一遭,但没有想到,会有如此变故……” 当头的老者,貌若六十来许,看似老迈,然而脚下生风,只苦笑道:“余上人奉命去抹杀那小部落,结果身死道消。火神大人也已说过,这个年轻人道行很高,所以咱们这次只是以探查为重。按道理说,探查之事应该已是较为轻松,可是那人道行只怕高得没边,去窥探于他,实际上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温老……此事虽然不易,可火神是何等眼界?在祂眼中,既然只是探查,而不是诛杀对方,这便是比余上人轻松的事了。”这一人约五十出头,身材高大,身着红蓝衣袍,色泽鲜艳,叹道:“但这次连那小部落的门都不曾摸着,就灰溜溜地回来……只怕火神要大发雷霆,我等这一次不好受了。” “火神近些年,性情愈发暴躁了。”温老吐出口气,略有担忧,“火何桑的想法,不无道理。” “祂毕竟不是从香火中诞生的神灵,而是一头汲取香火的大妖,尽管已经稳坐神位,但香火愿力之中蕴藏的无数因果,以及那些部落无数人的各种杂念,终究是有影响的。”之前那年轻人似乎较为冷静,说道:“而且部落供奉属火,这火焰容易使人心生燥意,变得易怒,所以这火神近些年来,性情愈发暴躁……我有预感,此次无功而返,责罚必然不轻。” “方道友所虑也是,但余上人已死,火神手下只得我等几人,倒也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危,否则祂又该去哪儿寻上人差遣?”温老叹息道:“只不过重罚是免不了的。” 那方道友沉吟道:“若石城还是古尔申当家,我等倒是容易蒙混过去,但如今是郭仲堪手下的心腹……这姓罗的,听闻跟郭仲堪是年少时的好友,跟随着郭仲堪征战各方,对付过不少神灵及修道人。这次我们四人无功而返,也是因为这般突变,着实是意料之外,但退一步讲,这次之所以如此忌惮,不敢前往,还是因为避免暴露火神的存在……想来火神或许会因此,网开一面罢?” “希望如此……”那温老叹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读音为“火何桑”的中年人,忽然露出惊色,停了下来。在他手中,有一只虫子,背生六翅,形态凶厉,但却只躺在掌心间,已然死去。 这是一种奇妙的蛊虫,有雌雄一对,可以放出雄虫,去探查各方,而雌虫在手,主人便可以得知雄虫所见。 但此刻,手中的雌虫死了,也即是说附近的雄虫也死了。 其余三人也随他停了脚步,看着那蛊虫,他们也都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谁能无声无息,灭去那只雄虫? 正在这时,四人忽然一震,齐齐看向后方。 但见后方天际处,有一个黑点。 那黑点是个人影。 那人影一个迈步,倏忽临近。 来的是个年轻人,身着淡白长衫,显得出尘脱俗,但见他面貌清俊,神色淡然,带着几分笑意。 四人俱都是呼吸一顿,对视一眼,布满了惊骇之色。 对于这个年轻人,他们并不陌生。 此前火神已经用神力,衍化出此人的相貌,让四人观看过一遍。 这就是那个年轻人。 那个打杀了神力加身的余上人的年轻人。 就连一向凶狂,眼高于顶的火神,也承认对方道行很高,让他们只以探查为主……也即是说,在火神眼里,他们四人,根本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四位奉蛮部火神之命,去探我的虚实,怎么半途就折返了?” 清原微微笑道:“我现在赶上来,诸位是否要展现些本事,探出一二?” 四人稍微靠拢,似是觉得这般站得近些,可以稍微消去心中的惊惧之意。实则四人心中都已生出退意,全无斗志,只想寻个逃命的空隙罢了。 “我近两日也颇疑惑,那尊妖神按道理说,就算不是亲自前来,也不会无声无息的……”清原似是不曾见到四人的动作,依然笑道:“原来已经是有人来了,只不过半途又吓走了?” 四人没有回话,只是靠拢在一处,且逐渐后退。 但清原也随着言语,缓缓前行。 其余三人不敢轻举妄动,然而那个姓方的年轻人,手中隐约捏住印诀,恍惚间有光芒闪烁,似是雷霆一般。 清原朝着那方姓修道人看过一眼,大约明白了什么。 这是个中土来的修道人,不知为何成了火神麾下,或许来到北方,时日也是未久……因为他手中那点雷光,乃是一道雷法神通。 当初雷神夭折,未能出世,只化作了许多神雷,坠落于伏重山。 这年轻人的雷法神通,就是源自于神雷。 “伏重山?此人怎么不曾见过?” 当时伏重山的上人,屈指可数,这年轻人不在此列。要么是他当时未是上人境,要么,这年轻人是从别处得了神雷。 当时伏重山余下的神雷,因为清原收服古镜时产生的动静,四散开来,落在八方。但按照道理说,还在中土境内的…… 清原眼中异色一闪而过,然后对着四人笑道:“我有很多事要问,或是关于那妖神的,或是关于你们的。但想来……要四位如实相告,还不容易。” 清原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按了过去。 有光芒闪烁,青光弥漫,旋即凝成一掌,方圆丈许。 元灵擒拿手! “慢慢与我细说罢。” 言语未落,四位上人已擒于一掌之下。(未完待续。) 章四六八 蛮部火神,元蒙局势 蛮部。 这座古老部落,建于火山边上。 在遥远的岁月前,火山时常喷发,部落先民倍受火焰之苦,但不知是何原因,却并未搬迁离去。而在这种长久的苦难日子里,蛮部的祖先开始渴望有神灵拯救,他们想象着有一位拥有浩力,可以承接火焰的神灵。 在此后的许多日子里,习俗日渐繁复,礼仪规矩愈发严苛,每隔一段时日祭祀神灵的大典,成了这座部落流传下来的规矩。 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人的虔诚信念之下,积蓄了无数信念愿力,于是便在当中,凭空诞生了一尊神灵。 神灵与人们心中形象一般无二,带着至高无上的神威,受着部落的供奉,也同样保护着这座部落,承接着那时常喷发的火山,免去部落的疾苦。 在这样的日子里,部落逐渐壮大。 后来蛮部这座古老部落,就有了数万人之众,并收服了周边许多个部落,强行让这些依附于蛮部的部落,开始信奉这位蛮部火神。 直到元蒙大军到来,一切……才停歇了去。 但蛮部火神陨落之时,蛮部之人并未得见,他们相信有火神的存在,但并不知道神灵已然陨落。 在元蒙的教导下,元蒙并未承认神灵的存在,而是将之列作虚无缥缈的妄言,严禁部落祭祀蛮部火神。 但蛮部供奉火神以来,不知多少岁月,历经多代,终究不是元蒙数十年禁令可以抹杀的。 于是暗地里还有祭祀,信奉火神的人依然存在,尽管不如以往那般鼎盛,但比起祭祀南梁坎凌镇那头青牛的阵势,自然是更为浩大。 虽然这些神力,不足以让神灵重生,却足以让懂得汲取香火愿力的一头大妖,为之心动。 于是一尊新神,还是出现了。 …… “早有耳闻,元蒙一向严禁部落祭祀神灵,只能祭祀草原部落的长生永恒真神。不单单是蛮部……任何部落都是如此。” 清原合上书册,道:“类似于蛮部这一处,严禁祭祀火神,就是避免再度诞生出一尊新神来。此外,那位被元蒙尊为世间唯一真神的长生永恒之神,得了各个部落的供奉,想来也会因此得益无穷……” “这么说来……其实这位蛮部新神,在元蒙境内,是见不得光的?” 尽管那妖神已经算是神灵,按道理说,足能俯视尘世间任何一方,但如今封神之势不说,还有许多修道人掺和其中,莫说是这尊窃夺香火的妖神……就是当初那尊被蛮部供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火神,也都是被元蒙冲杀掉的。 一旦事情暴露,这尊妖神难免也要亡于元蒙大军之手。 “这么说,祂不敢前往部落去寻我麻烦,其实便是因为苏关部落正北三百八十五里的那座元蒙城池,有了动静?” 清原看着眼前四人,道:“那么这其中的动静,是否可以与我细说两分?” 他在部落之时,颇为疑惑,为何那位蛮部新神全无动静,自身未有亲至也便罢了,甚至连余上人这一类受制于祂的修道人,也未见踪影,好似一时之间消无声息,再无交集。尽管疑惑,可他心中也是明白,那位蛮部新神决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果然,在他前往蛮部的半途上,便发现了这四位的痕迹。 四人之中,那老者名为温老,虽是中土血脉,但只是因其父辈躲避仇家,逃入北方,他自幼便在北方长大,修行的是家传功法,后来游历至蛮部,被那新神所擒,为其所用。初时他十分屈辱,后来在那蛮部新神之下,倒也颇有好处……如今这老者,已经算是他祖辈以来,道行最高的一人,往上数去几代人,也只得他一个踏足上人境。 至于那个能使雷法神通的年轻修道人,其姓为方,唤作方明,本是蜀国南部人士,比邻南梁,数年前伏重山许多神雷四散各方,他侥幸获得一个,但也正是因此,被其余修道人得知,围追堵截,只好往北而逃,期间冲撞了离京游玩的蜀帝,虽无修道人出手,但帝皇气运冲撞,让他险些丧命……最终不敢留在蜀国境内,只得越过残阳山脉,来到北方,后来结识余上人,被余上人诓骗,引至蛮部,为新神降服。 而至于另外两人,皆为北方人士,一个衣着极具特色,红蓝交加,鲜艳斑斓,其名火何桑,善用蛊虫。 而另外一人,读音译作中土名字,唤作“辛百枯”,衣着简陋,躯体粗犷,习练的也不是道法,而是天生神魔的法门,一身气力能降服虎狼,压过武道大宗师。 …… “那座小部落位在石城方圆五百里,属其管辖之内,其首领古尔申,跟余道友曾经有旧……” 温老最是识相,低声道:“毕竟在元蒙境内,抹去一座部落,并非小事,但有那石城首领遮掩,事情可大可小。但这次不知为何,事情已发,古尔申被贬为百夫长,石城被郭仲堪手下副将接手。而那郭仲堪,横扫北方部落,冲杀过无数修道人甚至是香火神灵,他麾下副将必定能窥出端倪……” 各部神灵,实际上便是各大部落最虔诚的信念,元蒙意欲尽数摧毁,让这些部落全心系在元蒙之上,成为元蒙最为忠诚的子民。 因此那些各方神灵,也是为元蒙所不容的。 蛮部火神被抹杀之后,再有新神,一旦泄露消息,难免又是一场屠神之举。 四人心生惊惧,故而退走。 未想,清原不但没有避开蛮部这尊妖神,要主动往蛮部而去,可谓是胆大至极……也就是在这半途之中,赶上了他们。 “古尔申这次的罪名,是收受贿赂,默许大肆屠杀,原因就在余上人,所以我们正要避开。” 那方姓年轻人忽然开口,说道:“但我觉得这应是借口,什么狗屁收受贿赂,在北方这些蛮夷之辈眼中根本谈不上罪名,所谓‘贿赂’的罪名,此前根本不曾有过,还是后来郭仲堪效仿中土定下律法才有的。这次古尔申要不是仗着他头顶上的元蒙第一勇士熬岳,只怕早就被那姓罗的副将砍了脑袋……此事,想来只是元蒙军队上层的较量。” 元蒙第一勇士熬岳,天生神力,出身草原部落,乃是堪比武道大宗师,向来看不起郭仲堪这外来之人。 郭仲堪虽然声名震慑天下,但在元蒙之内,也并非是一切顺畅。 这二人各自领兵,几乎将元蒙军队划分两半,正如蜀国的姜柏鉴和严宇,南梁的陈芝云和邓隐。 “是元蒙内部的倾轧么?” 清原略有沉吟,心中隐约察觉不对,但是他对元蒙向来不甚熟悉,只感受出了几分不寻常的气息,但却猜测不出什么。 而在那边,火何桑跟辛百枯脸色已不甚好看,他们俱是北方修行之士,但是在中土修道人眼中,皆是旁门左道。 而在尘世之间,中土人士也对北方之人,视作未有开化的蛮夷之辈。 适才这姓方的称北方蛮夷,语气中分毫不掩鄙夷,着实让他二人心生恼怒。 只是眼前这位在此,终究让他们不敢有半点举动。 …… “四位倒是很聪明。” 清原笑道:“余上人身怀神力,想来四位也难幸免,但你们倒也聪明,并未主动引起这一缕神力的反应。” 神力加身,想来那妖神是以此为操纵,但平常时候,也成了他们保命的底气。只要不是他们自行引动,神力平常也不会有太大反应。 毕竟那位蛮部妖神,总不至于日夜不断地监察着他们。 当时余上人主动引起神力,实则也是看不清形势,未知清原的本事。但对于四人而言,余上人已死,那火神心有忌惮,那么这位年轻人就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了。 修行至这般地步,不会有多少个蠢货。 “我可以引动神力。” 那方明忽然说道:“我可以配合那火神,施展出祂常用的几种手段,想来祂要试探你,你也要试探祂的深浅罢?” 清原闻言,倒是显得讶然,道:“为何?” 方姓青年咬着牙道:“我要脱困。” 清原略微一怔,旋即了然,微微一笑,视线在其余三人扫过,只见那三人面色犹疑不定。 方明毕竟是个年轻的性子,他原是中土的修道人,一向看不起北方修行之士,如今受禁于北方,屈辱难当,早是有心脱困。 然而其余三人,虽然有心脱去火神的禁锢,可却被火神收服多年,这许多年的威压之下,早已有了几分屈服,缺了几分胆魄。 更何况,在火神之下,也并非全无好处。 “你很聪明。”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确实是个聪慧之辈。” 如今四人落在清原手中,性命堪忧,这姓方的自然想明白了这点,立即调转立场,将自家性命压在清原身上。 接下来清原若是与那妖神斗法,胜负便关乎着这人的性命了。 这个方明想要脱去妖神禁锢的想法,自然是有的,但也不至于如此草率,如此决绝。究其缘故,正是因为性命拿捏在清原手里罢了。 站在清原这边,叛了火神,未必能够活命。但若不表明立场,只怕就要立即死在这里。 方明看得透彻,想得清楚。 至于其他三人,倒是一时之间,未有想通这节,显得有些犹疑不定。 “方道友提议倒也不错。” 清原点头说道:“只要你们愿意助我,主动去试探那位的本事,再将你们所知的蛮部以及这妖神的一切,细细与我说来,自是最好。至于事后,我往蛮部去,诸位自便。” 这已算是直接挑明,自己不会过河拆桥,伤及四人性命。 但是那个名为辛百枯的壮汉,还是有些迟疑,问道:“我们如何信你?” 他这话一出,无论方明还是温老,俱都面色微变,心中把这个蠢货骂了一声。 清原只是笑道:“除了信我,你们还有得选?” 四人为之沉默,对视一眼,略微点头。 “我非嗜杀之人,放了你们也无不可,只是你们还得祈祷我此去胜过那尊妖神,否则事后你们也逃不掉那尊妖神限制的罢?” 清原笑了几声,这话正中四人心头要害之处。 “别无选择,还请公子手下留情些。” 方明忽然站起身来,说道:“我先来?” “不急。” 清原笑道:“在此之前,我倒还是更在意,那位妖神是用什么手法来禁锢你等几人的?” 言语落下,他伸手按了过去,虚按在辛百枯的头顶,掌下倏忽有古镜闪烁。 镜光照耀,将之笼罩其中。 :章节字数稍微多了些,所以更得慢了点,另外,待会儿有个单章,很重要很重要,希望大家都能看看,谢谢。(未完待续。) 章四六九 吾为魔之祖 “三日后我再来,你好自为之。” 李洪留下这么一句,随后铁蹄调转,绝尘而去。 身后上百重骑,尾随而行。 尘埃滚滚,朦胧不堪。 苏关微微闭目,长叹一声。 事情还没完,盘查依然在继续。 只是那个名为李洪的小将,须得回去复命罢了,但三日后再来,便没这般简单了。 无论是清原的事,还是之前那位上人的事,都与他有关,如若他的答复不能让玄甲重骑的首领感到满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名为李洪的少年,领着上百玄甲重骑离去,只留下十二骑守住部落。 苏关明白,对方根本未有将自己放在眼中,也没有将这座部落放在眼中。至于他,虽有二重天道行,虽有仙家传承,但是也胜不过修成内劲,历经战场杀伐的李洪,何况还有这些玄甲重骑? 就算让他逃了,可部落在此,用中土的话说,也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更何况,十余位玄甲重骑在此,俱是武艺登堂入室的精兵,加上兵器附有修道人的痕迹,以及冥冥之中的气运加持,苏关根本没有逃掉的机会。 “须得交代清原的事情。” “还要交代余上人的事情。” “还有这个……” 苏关看向手中的盒子,默然不语。 这是李洪交给他的。 这是余上人用来贿赂古尔申的“宝物之一”。 只不过,玄甲重骑之中,上至罗将军,下至士卒,也无人能够认出这是什么物事,连跟随军中的修道人,也看不出端倪。 苏关是明白人,大约猜测出来,那位罗将军觉得此物能够被余上人用以贿赂,想来也不是俗物,便是有心要以此物,送与上面的大人物,例如郭仲堪,例如草原大汗,也即是如今元蒙帝皇等等。 但此物究竟是何物事,都不知晓,如何用以送礼? 而玄甲重骑之中也有能出主意的。 因为是苏关招惹了那位余上人,而这物事又出自于余上人之手,兴许这个少年能够知晓此物,甚至此物或许也是他们结怨的原因之一。 但苏关从来没有见过这件物事,着实不知此为何物。 盒子是木制,谈不上多么珍贵,而盒子之内,是巴掌大小的一团物事。 那物事色泽黑黄,浑浊不堪,还有着些许臭味。 苏关用了符纸,裹住手掌,才伸手探去,捻了一黏,颇为粘稠。 “怎么像是淤泥?” 他微微皱眉,想道:“古尔申放在中土,可算是个习武之人,余上人要送礼……莫非这是什么药膏?” 他也听过一些药膏,可以涂抹在身,让人皮肉凝实,根骨强健,益处无穷,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如同圣药。 这倒也像是那类药膏。 “古怪……” 苏关虽有传承,但是毕竟年少,也无多少阅历,终究看不出是什么物事。但这也不重要,此物出自于余上人,他不识得也在情理之中,可是真正重要的……是交代清原以及那位余上人的事情。 交代这些事情,须得慎重,一个不慎,让对方觉得自家行事不妥,就要落得个身死道消,而这部落难免也要受到牵连。 元蒙大军征战途中,所过之处,屠戮部落,老幼皆杀的例子,可不稀少。 只是苏关苦恼的是……他根本说不清这其中纠葛。 合上盒子,苏关吐出口气,揉了揉眉心,来到窗户边上,遥望前方的一骑。 人是魁梧大汉,马是草原烈马,两者俱都披着玄黑铁甲,泛着森然寒光。他手中长刀,杀意凛然,乃是常年染血,加上锻造时道家符水的用处,令修道人也不禁心寒。 苏关自忖有些本领,但对付这么一骑也算棘手,若想要对付这十余骑,除非凝就法意。可即便凝就法意,若是碰上过百玄甲重骑,也是会有被冲散法意的危险,除非是修成所谓道意及杀意的人物,才能不受气运冲撞。 “这回麻烦了……” 他苦恼着揉了揉两侧太阳穴,逐渐运功,舒缓疲惫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一缕寒意从背后升腾而起。 苏关心中一颤,骤然转身。 只见合上的木盒,已然打开,那类似于淤泥的物事当中,有一缕黑烟,袅袅而起。 苏关蓦然惊退。 “当心些,好歹是个修道人,跌倒了可不好。” 黑烟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似老似少,低沉而阴冷,幽暗深邃,“那个唤作余上人的蠢货,得了这团本座藏身的淤泥,还不待本座点化于他,他就觉此物无用,只是看似神秘,就转手送人,真是愚蠢之极。” “唔……”顿了一顿,黑烟中的声音似乎还察觉了什么,忽地冷笑道:“这里倒还有个熟人,余上人本不算是个短命相,但碰上了这个惹不起的,却也真是命苦。” 苏关惊道:“你是谁?” “小辈,你且稍等。”黑烟中的声音顿了一顿。 苏关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迷茫,但他也算仙家功法在身,立即醒转过来,惊怒交加,喝道:“你干什么?” “看来你处境不太好啊。”黑烟中的声音缓缓说道:“当前的面相,有些坎坷,像是有些灾劫,是因为外面的玄甲重骑,造成了威胁。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威胁,在暗处里……” “你招惹了一尊神灵,对于你这点粗浅道行而言,那神灵便是无法抵挡的苍天,乃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现在清原要去寻火神,他的胜负,关乎着你的性命。” “但在此之前,你把仙术传与清原,已算是欺师灭祖……而你那位恩师似乎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甚至收你为徒,指点你去蛮部火山,也是把你当做棋子?” “唔……你道行太低,又招惹太多事端,无论眼前,还是火神,或是你那位师父,都使你有着无比惊惧的念头。原本似乎可以当作靠山的授业恩师,如今也成了要命之人,现今可谓是命在旦夕,宛如无根浮萍,可叹,可叹。” 那声音像是老者,像是少年,有着沉稳,有着稚嫩,徐徐说来,似有几分惋惜,但却也藏了两分笑意。 苏关止不住颤动,恐惧之意强烈得无以复加。 为何对方能知自己的所有想法? 仅仅是先前一瞬的迷茫,对方就能窥探自己心中所有念头? 可那时自身分明动用功法,恢复了过来……还是说,那迷茫之时,自己思绪凝滞,所以只是一瞬,但实际上已经过了很长的时候? 可不论是如何,他已然明白,这缕黑烟之中的声音,必然是有着神秘莫测的手段,能够窥探人心。 那么它又是何等道行? 真人?人仙?仙家? 苏关颤抖着道:“你究竟是谁?” 黑烟中的声音没有回话,只是道:“你惶恐不安,你迷茫无措,你看不到将来的一点希望。” 苏关陡然提高声音:“你是谁?” 黑烟中的声音依然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说道:“想要活命也简单,想要让自身没有这种惶然的心态……也同样简单。只须你道行高了,也就有了底气,试想,你如若是个仙家,还会惧怕谁来?嗯,当然,饭要一口一口吃,你又不是那头食尽北方的饕餮,所以接下来第一步,先要凝就法意,不错,凝就法意之后,你可以直接杀掉这十二玄甲重骑。” 苏关咽了咽口水,背靠窗户,声音已经沙哑,道:“告诉我,你是谁?” “我有一道秘术,源自于一座已经覆灭的宗门,这秘术可以汲取鲜血,增益自身。” 黑烟依然传出声音,自顾自地说道:“以你现今的境地,可以借此凝成法意,唔……你原本应该凝就水的法意,要是借了这法门,那就是血水?” 苏关思绪纷乱,已是显得有些凌乱。 他本不该如此失态。 但他就是如此失态。 他心中明白,这或许是对方的手段。 既然能够一瞬之间窥探自家心中想法,那么影响自身又如何会是难事? “邪术?”苏关沉声道:“你要传我邪术?你是哪方妖邪?” “邪术?不错,这秘术也有唤作邪术的说法。” 黑烟中的声音低低笑道:“可你已经没有得选了。” 苏关陡然僵在那里。 “余上人气血还算不低,死了几日还有些许残留,倒是个现有的好材料。” 黑烟稍微荡动,内中声音说道:“我传你秘术,你去取他残留气血,以你现今的状态,凝就法意不算难事。” 苏关听得那黑烟言语之中,似乎笃定自身一定会修炼此法,不禁心生怒意,喝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凭什么认为我堂堂道家真传,身怀仙家功法,会去修炼邪术?” “我给你十息考虑。” 黑烟中的声音笑着道:“你是个聪明人。” 苏关沉默。 “一。” “二” “三……” 那黑烟中的声音才数到三,便听苏关沉声道:“好。” “果然是聪明人,难怪那厮会收你为徒,虽然也是不怀好意。”黑烟里这道声音,悠悠道:“你过来,我传你秘术。” 苏关似乎觉得自身好像被对方推入了深渊之中,此刻正在不断坠下。 当“好”字开口的一刹那,就像在崖边上被踢了一脚,成了最后的一步。 这个字开口之后,他有预感,他已回不去了。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苏关深吸口气,凝视着那一缕黑烟。 那黑烟静了片刻。 旋即烟雾朦胧,稍微凝形,成为一朵虚幻通透,但色泽黑暗的……莲花。 “道门有道祖,佛门有佛祖,我等之类,非仙非神,非妖非邪,乃为魔也。” 虚幻黑莲传出声音,道:“吾为魔之祖。”(未完待续。) 章四七零 蛮部祭祀 冬季将至。 原本在北方并无多少春夏秋冬的认知,各方部落各有一种对于四季轮回的说法。但后来元蒙立国,在许多方面上效仿中土,于是就有了冬天的说法。 冬日将近,霜雪将来。 在更北方的地方,已经开始下起了大雪。 霜雪来至,将是冰寒彻骨,在食物上,在疾病上,在穿着上,都是一个极大的灾难。 面对这个季节,不论任何大小部落,哪怕是鼎盛如草原部落,也都或多或少,难免会有死于寒冷冬季的族人,其中以老者孩童及伤病者为多。 但是蛮部这里,从来不会有霜雪。 尽管这里的冬季,也是不免寒冷,但从来不会有霜雪降落。 或许是因为蛮部背后靠着的火山,内藏地火,影响天象,故而不会有霜雪降落于此。但对于部落之人而言,这就是火神的恩赐。 蛮部祖先,在有神灵诞生之前,苦受此地火山时常喷发,但依然没有迁居此地,虽不知具体缘由,但细想来,其中或许有一个原因是与此地温热,利于冬季存活有关。 而今日正是冬至。 这是元蒙按照中土四时八节所定下的日子。 而对于蛮部而言,这是祭祀火神的日子。 每逢冬季,即是一年轮换。 蛮部本有元蒙驻军,但每到此时,驻军将领便要回返草原,或许是与族人共度冰雪冬季,也或是交接差事。 而明年,便换得另一批新军来。 如今留在蛮部的元蒙军队,虽然还有百余人,但数量已不算多,可轻易应付过去。 于是这个日子里,便是蛮部的许多习俗传统之中,唯一仅存的盛典。 对于元蒙而言,已然降服的部落,一向兴不起多少风波,何况蛮部火神已灭,不足为虑,故而也不免有些忽视。 但只怕元蒙之中,也不会有谁知晓,竟有外来大妖懂得汲取香火,窃居神位,让蛮部在数十年之后,又有一尊新神。 原本纸包不住火,但驻军不多,那妖神亲自出手,尽数蒙蔽,再由蛮部之人加以迷惑,这些年来倒是并未被元蒙发觉。 眼见今日的祭祀,颇为鼎盛,想来那妖神也十分重视。 祂之所以没有亲自去寻清原的麻烦,实则也是与此有关。 “祭祀” 清原站在高处,遥望那远方的部落。 那里山峰色泽稍暗,漆黑而又隐约有些红光,有着较为炽热的气息,弥漫开来。 山外有部落痕迹,但见房屋寨子,延绵而去,满满一大片,远不是苏关出身的小小部落可比。 那暗色山峰,正是火山所在。 那山下即是蛮部。 但见部落规模,足能存下十万人之多,放眼整个北方,这等人数众多的部落,也是少之又少。 “未见妖神气息,不过那个就是原本火神的面貌了?” 清原早就从温老和方明等四人口中获知了一些事情,事后放了四人,自生自灭,而他本身,则来到了蛮部。 看着前方那座巨大神像,清原能够感应到几分炽烈的神力气息。 神像高十二丈,通体石质,灰中透红,乃是取火山之中的岩石所制。观其面貌,宛如中年人,五官端正,气度威严,而其身形也十分魁梧壮硕,正作双手往上,托举之状。 火山时常喷发,而这尊神灵存在于人心渴望之中,乃是接火天君,于是双手往上,寓意为接下灾难之火。 蛮部供奉无数年的神像,早在数十年被打碎,当时引起蛮部强烈反抗,但都在血洗之下,尽数镇压。 而这一尊神像,乃是后来取火山岩石,悄然而制,平时掩藏起来,每当冬至,才将之请出,以作祭祀,坚定信念,恢复部落无数年来的精神。 蛮部之外有河,宽二十余丈,长达数里,流入湖泊。 而这河水的源头,竟是起自于火山附近,前端河水稍显温热,白气袅袅,而随着河流下去,水温也就渐渐冰凉。 蛮部众人汇聚有万人之众,人山人海,朝着河边那尊神像叩拜。 有供桌,有牛羊牲畜,有腊肉鱼干,有瓜果野菜等等物事,比之于中土那等森严礼仪,略有不同,祭祀的物事,也显得不同。 尽管仪式显得粗糙,但数百上千的供桌,延绵成景,亦是颇为震撼人心,亦可称得是壮观。 万人朝拜,这放在中土来,已是极为罕见的场面。 可是在蛮部,却有些凄冷之感。 蛮部未被元蒙攻打之前,近十万族人,诚心礼拜,并有周边诸多万人部落,千人部落,百人部落,俱都在蛮部威慑之下,敬拜火神。 在历代以来,最鼎盛之时,蛮部火神的信众,足有六十万之众,而这仅仅是某一个时期。在这样一代又一代的鼎盛之下,在无数年的积累之下,蛮部火神其神力之众,也不知多么浩大。 而现如今场面,比之当年,着实有些“寒酸”。 但是对于那尊新神而言,眼前便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场面。 “快来了罢?” 清原看着那神像,上面并无神灵依附的气息。 根据方明的说法,那神像为了避开元蒙军队所见,常年沉在水中,新神亦是属火,故而不喜,另有藏身之处。 每当冬至供奉,祂才会依附到神像之上,以作显灵,巩固信众的虔诚之念,避免多年未有显灵,在元蒙逼迫之下,使得部落逐渐失去对于自家先祖供奉神灵的信念。 “来了。” 清原忽然一顿,呼吸稍微一滞。 乾坤封闭之术敛尽一身气息。 但见在那前方。 有一缕红光,竟是从河流源头处蓦然而出,沿着河流,倏忽而至。 红光所至,河水沸腾。 只见河流源头处的河面上,倏忽冒起白烟水雾,并弥漫而来。 好似有许多白烟水雾,沿着河流而来。 “火神显灵了!” “火神显灵了” 欣喜激动而又震撼的无数个声音,此起彼伏。 于是便有着无数虔诚的信众,叩拜了下去。 旋即后方出现许多人,抬出了两艘木制的船舟,实如竹筏。 一方竹筏上,有八十一个女童。 一方竹筏上,有八十一个男童。 “血祭” 清原眼睛微眯,透出一缕寒光,如非他有六月不净观镇压,几乎忍不住要泄出两分杀意来。(。) 章四七一 天雷 昔年蛮部供奉火神,乃是虔诚礼拜,也常有这等盛大祭祀场面,但都只是以寻常礼仪,叩拜,祈祷,用牲畜瓜果之类。 比之于中土,稍有不同,但也只是细节上的一些差异,例如中土会焚香点烛,例如中土会有供品禁忌等等,而蛮部这里并没有焚香之举,也没有此类禁忌。 遥想蛮部无数年来,供奉火神,其香火愿力之鼎盛,甚至在虚无之中,凭空诞生出一尊神灵来。可这些香火愿力都是源自于最虔诚的心念,而非血祭。 火何桑祖上便是附属于蛮部的一个部落,后来被元蒙彻底打破,族人流散,他自己中了虫毒,机缘巧合之下,踏足蛊虫之道。清原当时询问时,他曾经说过,以往那尊蛮部火神,乃是正统的香火神灵,堪称正神,从无血祭之举。 而这一尊妖神在接火天君殒灭之后,窃居神位,便在一次显灵之后,要求血祭。 八十一童男,八十一童女。 九为极致之数,九九八十一,暗合上等血祭之法。 这不仅是一尊妖神,还是一尊邪神。 但见河面上,水雾升腾,白烟袅袅。 实际上,有一道红光潜于水下,瞬息而过,每逢过处,水雾升腾而起。 乍一看去,好似无数白烟从源头处,直扫了过来。 但见那红光色彩朦胧,宛如火焰,从水下潜来,直至神像处,渗入其中。 部落信众,皆为肉眼凡胎,见不得那红光,只见白烟袅袅,便知火神显灵。 在无数激动,乃至于喜极而泣的呼喊声中,众人纷纷跪倒。 而按照以往的规矩,一百六十二孩童,分作两边,便抬了出来。 那些孩童尽都没有惧色,反而有种骄傲之色仿佛在他们这些懵懂孩童的眼中,献身于神乃是无比骄傲的一件荣耀之事。。 可见蛮部在元蒙压迫之下,对于下一代的教导依然并未失去,部落的后辈对于火神的虔诚,依然不改。 这不免也有妖神的谋划在内。 清原站在高处,遥遥远望。 那一道红光渗入了神像之中。 但神像并未排斥。 因为这红光之中的大妖,已然稳坐神位,这神像几乎也算祂的一具真身。 神像之中汇聚了万人的信念。 一人信念,微不足道,宛如水滴,只能影响到自身。但万人信念,汇聚成了江河湖海,浩浩荡荡,其中神力,不可小觑。 那红光身在其中,汲取神力,宛如离了水的鱼儿,重新跃入水中,正在吞吐赖以为生的水气。 而八十一童男,八十一童女,各自坐在那巨大竹筏之上,下方足有上百大汉托举过来,脚步稳健,一步一喝声,好似念着虔诚的符号。 在另一边,也有数十人,各拾柴草,积聚成山,就在神像之前三丈处。 接下来便是血祭,以火燃烧。 那承载着八十一童男与八十一童女的竹筏,将送入火中,燃成灰烬。 旋即那邪神便会以邪法,从中汲取自身所学的血气。 这是极为重要的一步。 这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根据方明的说法,在此时出手,就算是他,也有着伤及火神的希望,何况清原这等厉害本领? 只要机会把握得住,就是不能一举打杀,也能将之击伤,将之削弱,占个先手。 清原看着那逐渐被送近神像前的两张竹筏,微微闭目,然后叹了一声。 他要杀人时,一向不会手软。 但要他以一百六十二个年幼性命,挣得一个机会,他着实办不到。 人之初,性本善。 他修道至此,未有迷失本性,未有蔑视凡人,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善念。 “本性即本我。” 清原叹了一声,旋即一步踏出。 柴草成山,积聚于神像之前。 神像眼中蓦然闪过红光。 红光落下柴草堆。 轰然一声响。 火焰升腾。 热气滚滚,扑向四方。 离得稍近的人,头发霎时干枯,脸色当即通红。 但火焰一起,所有人不禁欢呼出声,声浪如潮如海。 而那八十一童男与八十一童女,也都朝着火焰升腾处送去。 蛮部熟知祭祀规矩的老者,已上前去,在这之间,念动着虔诚的言语,祈祷着未来的希望。 而那一百六十二条人命,则朝着火焰而去。 尽管自幼觉得献身于神,乃是荣耀,但临近火焰,仍然不免有着些孩童因为心中惊惧,哭出声来,发泄着心中的恐惧。 哭嚎的声音,一向能够感染人心。 于是更多的孩子,被引出了心中的恐惧。 他们的父母,尽管也觉献身于神乃是荣耀,但见着这些场面,为人父母,亦不乏心酸落泪。 北方部落,不如中土那般注重文化礼仪,但许多源自于本性的情意,终究还是存在的。 但这点小小的恐惧与心酸,都在更多人的喜悦之中,淹没了过去。 孩童的哭喊声,在万人的欢呼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起!” 念完了仪式的老者,蓦然吐出一个字,旋即又道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与中土言语读音不同。 但意思极为明朗。 献祭! 八十一童男。 八十一童女。 一百六十二条性命,朝着火焰送了过去。 神像之上泛起红光,朦胧如烟雾。 附身于神像中的邪神,已然准备运起血祭之法。 火焰的气息。 血液的气息。 香火愿力的气息。 几乎要将祂包裹在当中。 这是源自于本性的凶狂。 这是源自于火焰的燥意。 “来罢孩子们” “投入神的怀抱与你们心中唯一的真神,融为一体。” “这是无上的荣誉。” 源自于邪神的声音,悠悠传入一众孩童耳中,带着温暖舒适之意,使之安静下来。 恐惧的哭声已经停歇,而那些欢呼震撼的声音,依然还在。 但在下一刻,惊起了一声雷音。 一道赤红色的雷霆,从天而降,刹那而至。 雷霆劈落,正中神像头顶。 “妖邪之辈,妄称为神。” “今有天雷炸落,以作天意。” 随着声音,蓦然间现出一道身影,身材颀长,衣衫淡白,有出尘脱俗之意,手执一柄白玉尺,徐徐走来。 “即有天雷为意,我辈修道中人,理应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那年轻人白玉尺往前一递,喝道:“受死!” 轰然震响! 十二丈神像蓦然一颤。 咔嚓声音传来。 在上万人的惊骇神色之间,神像迸出裂缝,并逐渐蔓延,宛如蛛网,密密麻麻。 旋即轰然一声,散作了无数碎石沙砾。(。) 章四七二 上人斗法于神 场面看似长久,不过片刻之间。 神像显灵,献祭开始。 倏忽天雷炸响,从天而降,正中神像头顶。 旋即一年轻人蓦然而出,云雾绕身,出尘脱俗,厉声呵斥,便见白玉尺一指,神像倏地迸裂,粉碎成尘。 部落之人,无不心惊胆骇。 供奉了无数年的神灵,竟是被雷霆击毁? 而那年轻人又是何人? 观其衣着,绝非附近部落之人。 细看气度,断不是尘世之辈。 这也是神灵? 场面一度死寂。 旋即有哭嚎之声,充满了绝望,仿佛精神崩毁了一般。 部落的神像破灭了? 刹那间,有十分强烈的怨气,镇压在清原身上,宛如山岳一般凝重。 人心人意,在这个大势之间,也是天意。 虔诚的信念,可以汇成令人心惊的浩大香火愿力。而埋怨及恨意,也能成为镇压修行中人的业障。 这些业障纠缠在身,或许可以让一个寻常修道人的法意为之冲散,但却远不能让清原这等道行的人物受到损伤。 可业障在身,压制终究是难免的。 这里是神灵的所在,也即是神域所在。 信众虔诚于邪神,怨恨于外敌。 两者纵有旗鼓相当的本领,在这样的场面之下,此消彼长,外来修道人亦是岌岌可危。 仙家的道场,神灵的神域,一向是自家的主场,占的便是地利。 “不知死活!” 忽地一声沉闷的声响,但见红光闪烁,朝着清原而来。 先前雷霆骤然而生,邪神猝不及防,来不及动用神术为防,神像因此崩灭,可是因为祂还未动用血祭的邪术,未有纠缠在神像上,所以神像崩灭时,祂能及时脱身纵然是雷霆之速,瞬息之间,但也不能伤及于祂。 如今祂充满着怒意,朝着清原,镇压了过来。 “大胆妖邪!” 清原喝道:“接火天君不在,你这妖类竟敢窃居神位,并动用血祭邪术,有辱神灵正义威严。今有天雷示意,为苍天之怒,本座自应斩妖除魔!” 声音散开,震慑各方。 上万部落之人,俱都听得这话。 尽管这话不是部落中常用的言语,但是他们俱能清楚其中的意思。 眼前的神灵,并不是部落供奉多年的真神? 这是一尊妖类,窃居神位? 所以方才的雷霆,是真神的怒火? 眼前的年轻人,是真神的使者,是秉持真神的旨意,斩杀妖邪而来? 无形之间,那些怨恨的气息,几乎消了七成有多。 部落均是凡人,对于神仙之事,亦是较为懵懂无知,易于听信言语,摇摆不定。 他们不会怀疑从久远岁月之前,自家祖先就已供奉的神灵,但他们开始怀疑眼前是不是真正的神灵。 以往的接火天君,从来无须血祭。 以往的接火天君,即是苍天真神,如何会被天雷打碎? 人意犹疑,信念消散。 尽管还有一些坚定的信念,系在神灵的身上,尽管还有一些怨恨的气息,缠绕在清原的身上,但绝大部分人的信念,已经摇摆不定,于是这其中的“此消彼长”,已经变得极为细微,对于清原这等道行而言,几乎可以忽略。 “小辈奸诈!” 红光中的声音,显得沉闷而愤怒。 清原脚下一迈,正是缩地成寸之法,避了过去。 “你窃居神位,但行事举止与以往蛮部火神不同。” “蛮部火神诞生于人心之中,为人心而尽职,乃正统神灵,而你这妖神窃得了神位,只为自身,甚至开始动用血祭,乃是邪神之辈。” “你一举一动,与以往火神不同。” “信众心中怀疑的种子早已留下,而我不过在言语之中,动用法力,引动起人心深藏的疑念罢了。” 清原抬起白玉尺,小臂浮现雷纹,法力沿着雷纹至白玉尺之上,顺着白玉尺,打出一道雷霆出去,“你自作孽,不可活如今神域的地利已失,你我之间凭自身本事来罢。” “好好好!”邪神声音之中蕴藏深沉之意,道:“前次你斩了本座数位使者,这也不过小事。如今动用雷法,假借天意,三言两语损本尊神域信众虔诚之念,令本尊失去神域之助,如不将你挫骨扬灰,本座绝不甘心。” 红光一转,倏忽扑了过来。 源自于神灵的威严,震慑八方。 蛮部以东千余里。 温老,方明,火何桑,辛百枯,这四人结伴,朝蛮部方向悄然而至。 他们没有类似于清原的乾坤封闭之术,因此不敢临近。 因为那位火神,在施行血祭之前,会扫视各方,确保周边没有威胁,可以安心汲取血祭之力。 但此刻斗法余威已然传荡过来。 四人对视一眼,纵然是冷静如方明,也不禁神色凝重。 这一场斗法,关乎着四人性命。 先前引动神力,给清原练手,四人已经倒向了清原这边,而在方明的布置下,火神误以为四人都已陨落。但方明毕竟道行太低,布置也谈不上高深,终究是纸包不住火,最迟不过两日,火神还是会发觉的。 他们四人生死不过火神一念之间罢了。 这一场斗法,清原能胜,四人能活清原若败,四人性命堪忧。 “斗法开始了,上去罢。” 方明深吸口气,道:“随机应变如若那位清原先生有得胜之势,自是最好,如若他有了颓败之势,我们也可相助火神,斩杀于他。到时借着我定好的一番说辞,一切推在这清原身上,加上咱们助杀清原的举动,纵然是有责罚,火神也不会怀疑我等已生异心,曾背叛过祂。” 其余三人神色凝重,俱是点头。 方明握了握手掌,咬着牙道:“祂虽是火神,但曾是妖类,其原身种类乃愚鲁之辈,天性使然祂道行再高,也不会多么聪明。” 尽管这般说着,为其余三人打气,可他心中却也没底。 生与死,不过今日罢了。 再是冷静的人,在生死之间,亦不免惶然。 “面临生死,此乃劫数考验此次如能不死,方某阴神必有所悟,道行定能再进一步。” 他抬起手,看着手中蓝白雷霆,闪烁不定。 “清原先生,你要取胜才成。” :前面一章感言之后,很多书友在评论里留言鼓励,发表见解,又有订阅打赏投票等等支持举动,很多同学也来到了起点正版全订,让六月非常感动,言不必多,只说一声谢谢。嗯,今天有加更。(。) 章四七三 针尖对麦芒【二更】 一道火线。 从红光之中透了出来。 细如丝,长百丈。 锋锐,凌厉。 脆弱的木屑如若尾处尖细,可以刺破皮肉,这就是锋芒。 麦芒末梢尖细,钢铁打磨成针,只要尖细,俱是锋锐。 而当神力凝成一线,线细如丝,又是何等锐利? 神力坚韧,丝线如针。 它的锋锐,仿佛可以穿透一切物事。 “火线神术啊” 清原伸手出去,左手食指一点,当即体内仙火真焱震动,一缕火光传至手指,刹那点了过去。 一面古镜倏忽浮现。 火线刺入古镜布满了玄奥纹路的背面。 然后从光滑的镜面处,透了出来,凌厉气息愈发凝实,锋锐之感愈发惊悸。 凌厉的锋芒,炽烈的气息。 这原是神术,但充满了道术的意味。 这其中还蕴藏着剑意的锋芒。 两道细线点在一处。 针尖对麦芒! 从接触之处,迸发出一点儿细微而又闪耀的光芒,耀眼到了极致。 嗡地一声。 刹那寂静。 这道神术乃是这一尊邪神的法门,借鉴修道人的剑术,最终以神力凝就尖细火线,可以轻易洞穿一切,其中蕴藏的锋锐之意,也藏了几分剑意的凌厉。 对于这道神术,感悟最深的,莫过于创造此术的邪神。 如今邪神亲自使来,比之于当日借着余上人之手的那一道火线,有着极大不同,其中蕴藏的锋锐,就好似木屑比之于钢针。 木屑即便锐利,也是脆弱。 但钢针却是坚硬无比。 可清原的火线之术,竟也未落下风。 “如何?”清原目光微凝。 按道理说,清原初学此术,本不是邪神施展此术的威能可比。 然而他当日以古镜揣摩的那一道火线神术,便是邪神借着余上人之手施展而来的。那道火线,虽然不如邪神本身使来那般圆融如意,细微处有些难以圆满,但也有着这位邪神对于此术八成的运用在此。 可在古镜之中,那一道火线,俱已尽数钻研透彻,如今清原对于此法,也有着颇高的领悟,相当于邪神八成领悟。随着日后继续推演完善,甚至比这邪神本身,或许还要感悟更深两分。 如今虽只相当于对方八成领悟,但清原体内有着仙火真焱,品阶极高,用以施展火线之术,比之于神力火焰,更为不凡,凭空添得大半炽烈威能。再经古镜加持,又有清原得自于君殇璃的剑道感悟,得自于冰神屠元剑的感悟,尽数融合在内如今这一道出自于清原手中的火线,竟是跟那邪神之术,平分秋色。 “怎么可能?” 低沉的红光之中,透出一股沉厚的气息,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猛地撞了过来。 又是另外一种神术。 神术,崩山火。 “我从方明身上,也见过这一道了。” 清原吐出口气,体内阴神转向南方,引动朱雀凤凰,法力当即化火,散了开来。 刹那间,他一身火焰迸发。 那是源自于法力,源自于仙火真焱,也源自于那炎尊护甲 加上他一龙九牛二虎之力,世间罕见的强悍体魄。 轰然冲撞! 蓦然巨响! 火焰在空中陡然席卷开来,云雾燃起红光。 火烧云! 耀眼,炽烈,绚烂。 邪神闷哼一声,从云端另一边惊退出来。 清原纹丝不动。 二者以神术较量,这一次以清原取得上风。 “怎么可能?” 那邪神的声音,带着些难以言语的骇然。 蛮部以东三百里。 “这” 方明忽然为之屏息。 他曾动用神力,以此来给清原试探,其中就曾顺着邪神的操纵,动用出这一道崩山火的神术。但即便是邪神借他之身,施展此术,以他的悟性,也依然没能掌握一丝半点。 可是那个名为清原的人,竟然在见过此术之后,便已能掌握此术,并以此胜过火神? 再看先前那一道火线,也是源自于火神,却斗了个平分秋色。 莫非他可以学得所见的一切法术,甚至比之于施法之人本身施展的道术,更甚一筹? 这是什么手段? “惊世骇俗”方明喘息忽然急了两分,“这等手段,就算是中土的守正道门,也不曾听过若真是如我所想,可窃得他人道术,并胜过原本道术,这何止是惊世骇俗?简直是夺天地之造化” 旁边三人,也不禁呼吸凝滞。 温老毕竟是家传的法门,也是中土的传承,亦是有着与方明相似的惊骇之念。 而在火何桑及辛百枯的所见里,心中只有对中土道术的一种惊惧。 难怪中土修道人,一向瞧不起北方修行之士,列作旁门左道。 “怎么可能?” 邪神沉声道:“你道行不足真人境,修为比本座低浅何止一筹就算你是施展仙术出来,也未必能胜本座神术但你偷学的是本座神术,论起造诣竟还能胜过本座一筹?这是什么道理” 祂创成了这两道神术,非神力不可施展。 但是眼前这人,竟能将法力模仿神力,施展出祂的神术来。 若能偷学神术,也就罢了,但比祂本身,竟也全不逊色,甚至尤胜一筹那年轻人不过上人境,但却以低于祂的修为,施展神术,与自身这创成神术的神灵斗个平分秋色不说,甚至还有占得上风的? 这是什么道理? 世上怎会有这等人物? “哪有什么道理?”清原说道:“你作恶多端,以血祭之法,枉坐神位,惹了天怒,所以我来杀你了。” “天雷?天意?”那邪神声音顿了顿,勉强把那等惊骇情绪镇压下去,忽然间变得低沉,道:“你身怀雷法,却从天而降,瞒骗这些未开化的愚鲁部落之辈也就罢了,在本神面前,也敢自称天意?” “不”清原道:“我不是天道,但我是替天行道。” “本座血祭不知多少回,若真是犯了天道,还用等你来替天行道?”那邪神沉声道:“圣人不仁,以世人为刍狗那些道祖不是自号为天道显化真身么?他们都未有来寻本座的麻烦,何况是你?” “但有我来了啊”清原吐出口气,说道:“当今封神大势,仙家未有下界,不代表你就能逃过罪孽,今日我便是你的劫数。” 听着那邪神所言,清原闪过一缕寒意。 虽然以往的事,不能挽回,以往被血祭的年幼性命,已经烟消云散,但好在这次总算还是救下了一百六十二个孩童。 那么接下来便让今后,都不要再有这等恶事了。 “换个地方罢。” 清原白玉尺前指,喝道:“此处虽是你神域所在,但人心浮动,你在此处已无地利可言我想你也不愿在斗法之间,波及自家神域,害死一众信徒。”(。) 章四七四 火神轮【三更】 蛮部往北,千里处。 此处荒无人烟。 此处死寂无声。 一道红光倏忽而至。 一道云光随后而来。 一前一后,悬停在这上空。 “杀你本是易事,不必波及,但本座也是个谨慎的性子。” 红光里的声音缓缓说道:“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里就作为你的葬身之处罢本座会将你焚成灰烬,洒落于此。” “那便看你的本事了。” 清原目光微凝。 道术并非是波及广泛,就算多么厉害。 类似于八方无景风,能够波及千里海域,掀起巨大海啸,但凝于一掌之间,更为令人心惊胆寒,威能无穷。再如古岳戮神指,一指点去,足能点碎山岳,但凝于一指,几乎无物不透,俱能一指点破。 就算是那火线神术,也是如此,细微如一线,凌厉锋锐,穿透一切。 可真正放开手脚的斗法,却还难免是要波及出去。 法术的碰撞,威势的散发,一旦席卷开来甚至是他们这些施法之人,都无法控制得住的。 清原不愿波及蛮部,邪神更不愿伤及信徒。 此外还有一点。 蛮部之中,尽管部落信众对于清原的怨气,对于邪神的信仰,都已变得犹疑不定,但终究还是有的。此消彼长的压制,尽管细微,但毕竟存在。 换了个位置,对于清原,颇为有利。 但那邪神也同样换过位置,其心思便颇为复杂了祂没有将清原当作可以轻易打杀的蝼蚁,所以还是谨慎一些,避免波及蛮部信众。但祂也并未将清原看得太重,否则祂便不会放弃在蛮部那一点可说是较为细微的“地利”。 “区区上人,本座看你有几分本事!” 红光里迸出一道火焰。 火焰成环,外端尖刺密布,刹那旋转。 神术!火神轮! “也只得这么些本事了” 清原伸手一点,中丹田震动,仙火真焱迸发一缕气息,加上体内转化为火的法力,从手指点去,落在古镜背面。 于是古镜背面,显现出一道火光来,凝聚成环,外端有着细密尖刺,转动起来。 亦为火神轮! 蛮部以东。 “要跟上去?”温老偏过头,看向方明。 火何桑及辛百枯,亦是将目光投了过来。 不知不觉间,这个冷静而聪慧的中土年轻修道人,在四人当中,已经有了足以领头决策的地位。 方明亦是察觉这点,心念一动,对于这三人的本领,他倒也是看重,如能收服为己用但念头才起,也就消了,此刻毕竟生死堪忧,想得太过长远,未免可笑。 “不能去了”方明摇头说道:“且不说他们腾云驾雾而去,遁速极快,我们未必赶得上,也未必能去得了。就说现在,去了反而不好先前他们在此斗法,还顾忌着蛮部之人,但去了别处荒芜之地,放开手脚,难免波及,我等虽有几分道行,但是在他们这等人物的斗法余威之下,未必能够保命。” 三人闻言,亦是颇有道理。 温老沉吟片刻,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方明抬头看去,道:“我等道行太低,在他们放开手脚打斗的场面之下,偷袭也是无用,任何举动都是枉然,如今便是听天由命罢。” 温老闻言,心中沉了一沉,但除此之外,似乎也别无他法。 这古稀老者,一向有些足智多谋,就算是火神,在平常遇事之时,也常要征询他的意思。 被火神降服的修道人中,向来以他为首,一来他岁数高,见识广,二来他也道行高,心境稳,第三便是他也通晓几分谋算,心智甚高,可算谋士之流。 但是如今,就连他也在不知不觉间,以方明为首。 “这个年轻人”温老看向他的目光,略有改变。 这个名为方明的年轻人,因受了伤势,被余上人蒙骗至蛮部,受火神降服,单是这一点,就已令温老略有轻视。待到后来一段时日,这个方明也是较为庸碌平常,没有多少出彩之处,温老也就未有多么重视。 但是这一次出去,遭遇那位清原先生之后,这个年轻人的一言一行,竟是颇具智慧。 他以往在火神手下,只是藏拙? 他被余上人蒙骗,也是有着苦衷? “温老”方明的声音打断了这个老者的思绪,“去蛮部,安抚众人那位清原先生不是心狠手辣之辈,不愿伤及无辜,而火神则将这部落之人当作信众,不愿有所损伤。接下来我们从蛮部这边入手,不论最后过来的是清原先生,还是火神,都会增添几分好感。” 温老闻言,亦有几分道理,但心念一动,不禁问道:“你认为谁能取胜?” 方明闻言,略有沉默,然后说道:“以道行看,该是火神修为更高以本领上看,清原施展的均为火神之术,当然,或许是他根本不必要施展自身道术,也或许,他自身的道术十分寻常,不如神术。再从各方面来作推算,只怕火神胜面更高” 温老略微点头,沉声道:“我也这般想。” 其余二人,亦是如此示意。 然而就在这时,方明说道:“但源自于修道人的预感,我总觉得这位清原先生,更为深不可测。” 其余三人俱是怔了一怔,只觉他言语中有些荒谬。 三人不像方明这般年轻,他们在火神手下已有多年,火神威严镇压在心,几乎树立起了不可匹敌的无敌之势。 尽管他们三人也更希望那位清原先生得胜,也同样认为清原先生确有几分取胜的机会。 但在他们心中,终究还是更偏向于火神。 若非如此,又何必回来蛮部涉险,去尝试随机应变,避免被火神秋后算账? “我不过只是一种直觉罢了。” 方明自嘲道:“不必当真。” 蛮部以北千里处。 两道火神轮碰撞在一起。 旋即炸成了无穷火焰。 这片荒寂的大地,掀起了浩浩火海。 土地在燃烧。 烟尘弥漫,红光如雾。 天上的云彩,染上了火焰的光泽。 “你果然把本座的神术,尽数学到手了。” 邪神的声音之中,带着不可思议的味道,尽管早有猜测,此刻仍然难以置信。 “偷得本座神术,造诣尤胜于我,你这是什么法门?” “是凭借一种玄妙之法,模仿于本座之法?” “还是凭借那宝镜,形成与本座神术相同的倒影?” 随着喝问之声,红光逐渐扩散,遮蔽数里方圆。 清原稍退一步,退出红光范围之外,听着喝问之声,只淡淡道:“我亲自施法,你不是看到了?” 这不是模仿,也不是倒影。 这就是从清原手中施展出来的法术。 邪神忽地沉默。 然后有火焰冲霄。 那是怒火!(。) 章四七五 承接天火,辟邪消灾 怒焰冲霄,席卷八方。 天空云雾燃烧。 下方火焚四野。 这是神火。 这是源自于人心的火焰。 人有七情六欲,此神火取自于七情之一,怒火。 在怒火之中,诸般神术齐出。 火线,火神轮,乃至于那邪神亲自碰撞而来的火神轮,俱都来回施展了几遍。 但清原本身有着八首火龙道的底子,对于火焰之术,一向有着领悟加上又是身具仙火真焱,以及古镜的加持,尽管他道行低了一筹,但这些神术的威能,比之于那邪神,竟是未落下风。 甚至在崩山火这一记当中清原的仙火真焱,跟身上炎尊护甲产生反应,像是源自于天生火焰神灵的仙火,最终加上他一龙九牛二虎之力的体魄,却还压过了那邪神一筹。 “原来如此” 在两个火神轮的碰撞之下,那邪神忽然平静了下来,怒火倏忽间消去了不少,“不过只学了本座三道神术罢了” 祂借着余上人以及方明等几人的身,施展出神术来试探清原,其中就只施展出三种神术。 火线之术,火神轮,崩山火。 这三道神术,本是祂试探清原的手法,但在温老的身上施展出火神轮之后,祂也察觉到,自身在以神术试探对方,可对方也在借着那几人的身,来试探自己。 于是祂停止了试探。 曾经借着那几人的手,施展出来的神术,也不过三种罢了。 但祂身上,又何止三种神术? “你再接本座一道神术罢。” 声音落下,满天火焰一收,凝在一处,旋即成型。 那是一柄剑。 此剑无柄,只得剑刃,长约三尺,两侧锋芒,前端锐利其剑身通红,有光泽流转,宛如岩浆在内。 神术!火神剑! “还是该用本身道术了啊。” 清原深吸口气,徐徐吐出,在适才几番争斗之间,他也在那邪神之上获益不少,对于那三道神术的领悟,隐约有些加深的味道。 可惜那邪神已经看出端倪,不再试探了。 那无柄的火神剑,泛着炽烈的气息,宛如岩浆所凝,又有着属于剑刃的凌厉锋芒。 这一道神术,邪神不曾借用那几人的躯体来施展,清原此前也并未见过。但此刻看来,这一记火神剑,以炽烈及凌厉为甚,光凭清原所学的三种神术,是拦不住的,还须用上自身手段。 “火神剑?” 清原抬起头,右手执白玉尺,随之抬了起来。 尺上泛起白光。 白光之中泛着雷霆的赤色红光。 红白交杂。 加上得自于君殇璃的感悟,便是雷霆法剑。 然而其中,又融合了得自于东海的冰神屠元剑。 经过古镜推演之后,这种种手段,融为一炉,化作一体,最终凝聚于这一柄属于清原本命至宝的白玉尺之上。 “斩!” 随着邪神一声落下。 火神剑撕开天穹,在天空划过一道红光,直刺清原。 “斩!” 清原亦是低喝了声。 白玉尺是他本命至宝,如自身手臂一般,上面凝就的无穷玄妙,让清原有种浑身充满气力的感觉。 他往前迈步,运起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一尺打下,宛如劈剑。 剑下引动风云,切开火焰。 忽有一声脆响。 火神剑陡然碎裂,散作无穷火焰,洒落各方,使得下方火焰,愈发升腾。 而清原只是略有喘息,竟毫发无损。 红光中的邪神,沉寂了片刻,忽地发笑笑声之中,不怒反喜,充满了嘲讽之意。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邪神冷笑道:“只不过从之前偷学了而已,并非能够将本座施展出来的法门,尽数都窥得。本座此刻施展出来的火神剑,你此前未有见过,便施展不得,那么你受死罢!” 火焰烧开,席卷八方。 凛凛神威,从中散发开来。 此前邪神忌惮于清原那可以窃取神术的古怪本领,只敢用火线,火神轮及崩山火等三种神术,来回施展,反复试探,直到这时,才彻底确信,清原是在之前便已窃取了神术,而并非当场窥得奥妙。 此刻动用其余神术,虽然也有被对方偷学过去的风险,但也不会立即被施展开来。 那么无形之间,顾忌也就少了许多。 那么自家真正的底气,也就可以尽数施展开来,不必担忧对方有相同手段,以作抵挡。 “本座原本还担心动用了真正手段,你也会施展出相同的手段来。可既然你只是这点本事,那么” 红光之中逐渐显露身形,声音低沉,道:“既然施展不来本座真正的手段,想来你也没有法门可以抵御得住了,小辈受死罢。” 红光之中,隐约能见庞大影子,人立而起,双手托天。 清原目光一凝,神色霎时凝重。 但见祂双手上举,作托天之状。 旋即,天上云飞雾散,虽在冬日,却也见当空一轮烈日,炽烈耀眼,形如火轮。 “真正的手段?” 清原眼中掠过一抹寒色,忽然开口,沉声道:“既然如此,便不必留手将你用以遮蔽真身的火焰,尽数用在你这一门神术之上!” “且让我看看,你这窃居身为的妖类,究竟有多少本事!” “竭力出手,无须试探,你我尽出手段,定个胜负下来。” 清原白玉尺往前一指,道:“你现出真身罢!” 声音清朗,传荡八方,充满了昂然之意。 蓦然间,那红光顿了一顿,旋即红光散开。 红光火焰消散,现出一个立身半空中的身影。 这个身影人立而起,高一丈许,十分壮硕,但观其身形,显然不是人身。 这是一头庞然大物,通体火红,毛发亦如血线。 其形如猪,壮硕如牛。 人立而起,作托天之状。 这个举动,让清原颇为熟悉,因为此前蛮部之中,那一尊被他雷法损毁的神像,便是双手托天。 这是蛮部火神在人心当中的形象。 这是昔年蛮部火神与生俱来的一道神术。 这是如今这尊蛮部新神,坐得神位之后,最为厉害的手段。 “承接天火,辟邪消灾。” 随着邪神低喝,天上的烈阳,坠落了下来。(。) 章四七六 天火降世 昔年蛮部先民,苦受火山喷之灾,渴望有神灵能承接天火,辟邪消灾,于是久而久之,便有了那寄托心中希望的虚幻神灵。81 世间本无路,走过的人多了,地上也就有了路。 部落本无神,信奉的人多了,石像也就诞生了神。 在昔年那蛮部火神诞生之后,与生俱来的本领,便是这一道承接天火的神术,这亦是当年那尊火神最为强盛的一道神术,最为厉害的一门手段。 究其缘由,蛮部火神之所以诞生,是因为蛮部先民渴望有神灵能够承接天火,拯救于他们,所以在那虔诚供奉的信念之中,便有着这等承接天火的强烈愿望于是这一道神术,也就随之诞生在香火愿力之内,成了蛮部火神立足世上的根本。 若实际论来,这道神术应合蛮部先民的希望,才是蛮部火神诞生于世的真正原因。 后来蛮部火神陨灭,眼前这妖类窃居神位,尽管祂本身是为妖类,但已经坐在了这火神之位,于是也就获得了香火愿力之中蕴藏的这一道神术,得以承接天火。 云飞雾散,烈日当空。 那丈许之高的庞大身影,作托天之状。 但见烈日坠落,天火降世。 天火能焚灭万物,将一切化作灰烬,乃是蛮部历代以来最为惊惧的一种天灾。 然而在蛮部信众心里,火神乃是火焰化身,乃是苍天真神,有着承接天火的神术,有着消灾救世的恩德。 “天火”清原将古镜置于胸前,自身法力运转,阴神朝南,化火焰之力,他看着眼前这个场面,目光凝重。 只见高空上,那天火凝成的烈日,朝着邪神双手之间而去。 煌煌大日,热浪逼人,席卷八方。 邪神双手托天,便能让那烈日朝着祂落下,似乎要被祂掌握起来那般。 祂丈许之高,壮硕无比,在常人眼中堪称庞然大物,但是那天火凝成的烈日,方圆足有百丈,宛如天上有燃烧的山峰坠落下来。 丈许高的身子,在百丈方圆的烈日之下,细如楼蚁。 但祂的身影,仿佛无比坚韧,似乎能承接一切,稳稳不倒。 “你纵是再如何惊才绝艳,终究是个未足真人境的后辈。” 邪神双手向天,头颅高望,但有声音蓦然传出,沉声道:“天火降世,你且接着罢。” “不愧是蛮部火神最为根本的神术。” 清原吐出口气,双手捏印,法力运转。而蜃气珠,也已悄然浮现出来。 对于眼前场面,清原未敢有半分轻视。 或许祂的修为不如那尊已经陨灭的火神,而祂也非香火中诞生的神灵,所以这道源自于香火中的承接天火的神术,威能约莫是要比之于昔年蛮部火神与生俱来的那一道承接天火的神术逊色不少,难以与当年真神施法场面相提并论。 可尽管如此,眼前场面威能之盛,依然有着焚天煮海的浩大之势 想来这已是这尊邪神身上威能最为强盛的一道神术,也是祂如今所居神位的真正根底。 实际上,此前的火线神术、火神轮、火神剑、崩山火等等,俱是这妖神自身所悟,创立而成。 可祂真正的依仗,却还是“蛮部火神”神力之中蕴藏着的承接天火的神术。 “落!” 邪神一声低喝。 天空中烈日轰然坠落。 那天火烈日坠在祂的双手之上。 上方是百丈火焰,下方是丈许高的身影。 相较之下,这丈许高的魁梧壮硕身影,就如蝼蚁一般细微渺小。 眼前所见,好像有山岳从天压落,将要把这渺小身影压成粉碎;又如烈阳降世,要把这细微身影焚成灰烬。 但落在清原眼中,是那个一丈身影,托起了一团百丈天火。 那是神灵。 那是可以托举天火的神灵。 托举天火,本就是这尊神灵诞生于世的原因。 尽管祂比起那天火烈日,显得极为渺小,但祂凛然如山,气如山岳,巍然不倒,尽显不屈神威,仿佛立地撑天。 “天火降世!焚灭妖邪!” 这声音显得沉闷,显然承接天火,也并非全无压力。 然而就在声音传出之后,便见那百丈天火之中,陡然迸出一道火柱,粗三丈,朝着清原所在而来。 火焰高温,使空气宛如水中涟漪,视线霎时扭曲。 不过顷刻间功夫,那三丈火柱便穿过百里,直至天际尽头。 而在百里范围之内的清原,正被火柱打中,顷刻间化作一缕白烟,自此烟消云散。 “天火之下,纵是惊艳之才,亦不过如此。” 邪神的声音依然低沉,没有杀敌的欢喜,只因眼前这个结果,早在祂意料之中。 只是下一刻,祂忽然一凛,背上陡然有了寒意。 刹那转身,但见身后百余丈处,赫然立着一个身着白衫的年轻人,便是那个本已烟消云散的清原。 怎么可能? 邪神那眸光之中,闪过惊色。 但祂毕竟不是俗类,心念一动,双手托举的天火烈日,整个便碾压了过去。 百丈天火压落,纵是一座巍峨大山,也要崩毁焚灭。 “天火?” “神术?” 但见眼前天火压来,仿佛山岳压顶,又见火焰滚滚,清原站在那里,眼中闪过一缕寒光,“火焰法术不只有你才懂得!” 他用蜃气珠幻化假身,任由那三丈火柱将幻影焚灭,而本身用缩地成寸之法,绕到邪神背后,蓄势至今,此刻终于抬起手来。 体内运起黄庭仙经,一身法力渊深如湖。 经云海楼中,阴神朝向南方朱雀,旋即法力化作火焰之力,以经脉运转,传至手中。 他一身法力,竭力而,背后隐约现出一座山岳。 山岳巍峨高耸,直入云端,但见一头金龙盘绕山间,龙高昂,口中有一白珠,像是吞吐日月,能见龙炎白火。 地龙口中龙珠,即为清原中丹田处的仙火真焱,眼前地龙吐珠,龙息白火迸出来,便代表着清原中丹田的仙火真焱,也随之运转出来。 嗡一声响,但见清原手中放出一点赤红火光,刹那间被仙火真焱,染成白火。 火中之火,红中透白,其名为焱, 清原深吸口气,燃烧着白色真焱的手掌,按在眼前的古镜背面。 古镜背面稍拱,有着无数玄奥纹路,与清原掌心贴合。 真焱传入其中。 镜面处传来一声昂然龙吟。 龙吟有八声,只因同时长吟,几乎合为一声。 仙术! 八火龙道!(。) 章四七七 仙术与神术的碰撞 天火方圆百丈,凝成一轮烈日,烧灼天空,扭曲大气。 热浪滚滚,席卷八方,哪怕远隔百里,也有被火焰炙烤的火辣之感。 而在清原眼前,那百丈天火的烈日,便轰然压落下来。 压力之大,足能冲碎山峰。 天火炽烈,足能焚灭万物。 神术! “八首火龙道!” 而在清原手中,仙火真焱闪动,按在了古镜之上。 古镜背面与他手掌贴合,刹那间,内中传出一声龙吟。 旋即便见古镜那光滑的镜面之中,蓦然探出一个龙首,鳞角清晰,充满沧桑古老之意,有龙须飘动,白火灼烧。 一个龙首接着一个龙首,共出八个。 八个龙首,与以往有所不同。 这一条八首火龙,鳞片宛然,雄壮威武,然而再非以往那等赤红火焰之色。 这一条八首火龙,色白如霜雪,然而其中之意,炽烈更胜天火! 此乃仙火! 此乃仙术! 紫霄宫秘传,八首火龙道! 那白色的八首火龙,摇头摆尾而去,迎向天火烈日。 八个龙首,将那一轮烈日,围在当中,宛如拱卫着它。 然而下一刻,怒吼咆哮声起。 八首火龙刹那将之缠绕起来。 烈焰在焚烧,火龙在围绞。 昂然一声,中间一尊龙首,陡然抬起,然后一头撞下,竟是生生将龙头撞入了烈日之中。 轰然巨响。 火焰席卷八方。 这是仙术与神术之间的碰撞。 声震千里,威及八方。 蛮部。 虽远隔千里,但北方依然传来震荡之势。 部落凡人感知还浅,只是心有莫名惶然。 只是方明等四位,均为修行中人,且道行不低,俱都感应到了那声势之中传来的炎炎之意,令人燥热而悸动,禁不住心生骇意。 “那两位之间的斗法,竟是有着这等声势?” 方明神色间浮现起骇然之色,饶是他再如何冷静,心境再如何沉稳,却也带了几分颤声,“远隔不知多少里地,余威波及,依然令人心惊胆寒能斗到这等地步,无论是哪一方,都不是我等可以心生妄想的” 此前所谓谋划,在这等声势之前,不免显得太过于可笑。 就如同三岁孩童,谋划着如何在两个武道大宗师之间打上一拳。 方明偏头看了一眼,北方部落出身的火何桑,身为蛊虫一道的高人,此刻身上爬满了颤动不已的各类虫豸,面上尚有惊慌失措的惊惧之色,正竭力安抚这些发自本能而惧怕的蛊虫 蛊虫本是火何桑用以斗法的绝强手段,然而此刻却源自于本能地惧怕,莫说用以斗法,就是动弹也难。 方明想起此前所谓的谋划,即便真的有机会去面对正在斗法的那两位,自己四人也不过蝼蚁一般。 例如这位火何桑,手中蛊虫惊惧万分,动弹不得,也就成了废物,而他这养蛊之人,失了蛊虫,本身也就是个孱弱不堪的货色罢了。 “高不可攀。” 方明喃喃自语,心中不免有些恍惚。 然而就在这时,脚下忽然一颤,连同四人心中也为之一颤。 四人齐齐转身看去。 土地在颤动。 火山在摇动。 黑白交杂的烟尘在升腾。 地火的气息,岩石融化的迹象,尽数收在眼底。 火山将要迸发。 方明瞳孔陡然一缩。 其余三人惊道:“快逃!” “不能逃!”方明惊骇之余,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低喝道:“逃得掉眼前,事后也逃不过那两位” 辛百枯恼怒道:“难道要在此陪着这些凡人一同赴死?那可是地火,你拦得住?” 方明咬牙道:“不,地火在地底,我们要拦住的,只是融化之后的岩石浆汁。” 这般想着,他心中莫名一定,开口道:“这里地形古怪,岩浆喷发出来之后,在空中会快速降温,落地之后,凝结颇快。我等只须拦住临至眼前岩浆,避免落在部落中便好,经过空中的喷发,经过流溢至此的一段路,温度必然会稍低几分,不难成功。” 他见三人仍有迟疑,道:“蛮部在遥远的岁月前,没有火神,仍能存活,便是这里地势有利,我等难道还比不上蛮部先民?” “诸位是修行人,也该是聪明人,应是细想,这次逃了无论哪一方得胜过来,我等都难逃劫数。但是力挽狂澜之后,无论是那位心有仁善的清原先生,还是将蛮部视作神域的火神,都不会重罚你我四人。” “富贵险中求,何况性命?” 方明语气低沉,但实际上已有了几分混乱。 甚至连他的言语,他的思绪,都已经不是那般清晰。 他心中有着许多恐惧。 恐惧不是源自于眼前的火山。 而是凭借些许遥远传来的余威,就能动摇火山的那两位。 往北。 五千八百里。 此处曾有神灵。 此处曾有异宝。 后元蒙大军来至,堪比人仙的神灵,被十万大军的杀机,被天地的气运,冲散了来自于人心凝聚的香火愿力,从而烟消云散。 就在离此不远,一座地穴之下。 蓦然间,从黑暗间迸射出两道金光。 那是目光。 “那个方向” 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沉凝。 尽管相隔将近六千里,斗法的余威在此已经显得颇为薄弱,就是六重天的上人,也难以察觉,可它在道家修为划分之内,已然超出上人境。 “往此去六千八百余里,将近七千里处,似有一座唤作蛮部的部落,位居火山之下,内中也有神灵,已被元蒙冲杀,怎么还有动静?” 它蓦然起身,打破岩层,升至上空。 但见土地崩开,一个身影跃了出来。 这是一头黑色的猿猴。 但是它高达丈许,双臂过膝,双耳垂肩,眼眸呈淡金色,头顶有着一撮白发,在浑身黑毛之下,显得颇为耀眼。 它是山魈,但身形佝偻,气息垂暮。 它已经十分苍老。 “老夫心中怎有几分不安?” 那老山魈捂着胸口,源自于妖仙的血脉,正在跃动。 那是不安的征兆。 老山魈目视南边方向,喃喃自语:“封神大势,天机混乱,气运交杂,如今又近在万里之内,是该让这些小辈安分一些了。” 随着声音,它的身子沉入土地之下。 被掀开的大地,陡然掩埋回去。 无穷无尽的火焰。 天空。 大地。 眼前所见,是无穷无尽的火焰。 红色的神火,白色的仙焱。 纠缠在一起。 方圆百里,化作一片火域。 云雾消融,天空扭曲。 土地融化,岩浆遍地。 而在当中,有一道身影,缓缓站起,高一丈许,神躯壮硕。 “小辈” 祂沙哑着声音,道:“自本座稳坐神位以来,所见之敌,皆能挥手而灭。今日你让本座如此狼狈,虽死犹荣”(。) 章四七八 妖神之身 仙术与神术之间的碰撞。 八首火龙道绞灭了天火烈日,而天火烈日也撞散了这一头八首火龙。 尽管清原还未有动用例如神宝天河这等同样厉害的手段,但八首火龙道已出,法力尽数迸发,动用了仙火真焱,经过了古镜加持,亦是他手中最为厉害的道术。 这一次斗法,也可说是竭力而为,未有保留。 至于结果,大约也能称得上是平分秋色。 那邪神道行本就高他一等,堪比道家真人,加上神术非凡,乃是“蛮部火神”最根本的道术,显得极为凶悍。 然而清原凭借古镜,地龙,仙火真焱,凭借黄庭仙经修来的法力,一切尽数发出,却也跟这邪神的神术,勉强打了个平。 如今眼前所见,是无穷无尽的火焰。 神火与仙火,焚烧着天空,烧化了大地。 方圆百里,化作岩浆。 清原耗尽法力,躺在岩浆当中,沉浮不定,只因是有古镜护持,镜光环绕,这才避免了骨肉消融的下场。 而前方那位邪神,同样也没有占得多少便宜。 清原道行虽然低了一筹,但黄庭仙经乃是仙家功法,中正平和,其优势便是绵长无尽,比同等级数的修道人,法力更高许多。 那邪神占据蛮部火神之位不长,香火愿力化为神力在身,实则积累也谈不上多么浑厚。 这一场碰撞之下,清原法力耗竭,而那邪神大约也是如此。 两方俱是全力而为,全无保留。 但依然胜负未分。 只是平分秋色。 “不愧是神灵”清原微微闭目,略显疲累,在镜光之中,在岩浆之间,忽地感叹了声。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的身影,缓缓从岩浆之中浮现出来。 丈许身躯,高大壮硕,仍然神威凛凛,屹立不倒。 “小辈” “自本座稳坐神位以来,所见之敌,皆能挥手而灭。今日你让本座如此狼狈,虽死犹荣” 祂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也有着些许疲累。 毕竟耗尽了神力,不如鼎盛之时那般。 可是,耗尽了神力,还有神躯。 “本座成神之前,乃是妖类。” 那身影徐徐走来,宛如山岳压迫过来,沉闷着声音道:“哪怕耗尽神力,这一具躯体,依然是妖类之体,经过多年神力锤炼,乃妖神之身。” “此刻本座耗尽神力,而你耗尽法力。” “你的处境,就如一个凡夫俗子,在山间遇上了猛兽。” “你再是天纵奇才,能以上人境力敌神灵,可也到此为止了。” 祂越发临近,眼中闪烁着森然的寒意,还有着嗜血的味道。 山间之兽捕猎只为餐食,直至成妖后,餐食已不算多么重要,于是猎食之间,多有戏耍,让猎物感受被猎杀时的恐惧,然后撕杀吞食之时,只觉愈发美味。 在祂成神之前,山间猎食,也常如此。 “你是修行之士,避免变故,本座也不戏弄于你,这就让你上路!” 祂踏着岩浆而至,临至清原三十丈前时,忽然身形变幻。 然后祂前肢伏下,作四蹄踏地之状,现出原形来。 这是一头魁梧壮硕的野兽,观其形态,宛如山中野猪,但是通体赤红,毛发亦如血线,浑身筋肉纹路清晰,犹如马牛。 但见祂獠牙洁白,粗壮修长,头顶上更还有一根独角,也与獠牙相似,色白如玉,凛然如刀。 祂踏着岩浆,逐渐临近。 清原躺在那里,目光微凝。 未想神力耗尽之后,这邪神还有余力。 此刻那妖类神躯,倒也如祂先前所说,尽管耗尽神力,也是妖神之身,仍然不是寻常修道人可比的。 一个耗尽法力的修道人,在这个场面之下,确如一个病弱凡人,遇见了山间猛兽。 但清原仍然未露惊惧之色,直至静静打量着这头现出了原身的猛兽。 “一直遮掩本身,不敢示人。” 清原淡淡开口,道:“原来是山间野猪成妖。” 那小山般的野兽,听了清原这一句话,猩红的眼眸当中,闪过一抹森冷寒光。 下一刻,祂依然徐徐走来,身如山岳,气若神威。 尽管显露原貌,但也仍然不改神灵威严。 祂原是一头山中野猪,后修炼成妖,吞吐日月精华,褪去俗体,成就妖身,遂而通体赤红,烈焰如火。 直到如今,窃得香火愿力,稳坐火神尊位。 实际上,祂终究是要借神像才能显灵,让部落信众误认为这妖神即是当初的火神,至今假借火神之貌,其真身自然不好显现出来。 祂之所愿意离开神域,来此与清原斗法,其中一个原因,因为在蛮部无法放开,不能显露真容,顾忌颇多的缘故。 “本座出身此类,从来没有自觉低人一等,平常未现,不过顾忌香火愿力的变故。似你等修道人,平常也不过本座腹中之食而已。” 野猪临近身来,停在清原一丈外,俯视下来。 猪属之类,即便是山间野猪,在常人眼中,也谈不上猛兽。但实际上,山间的野猪逼得急了,甚至堪敌虎狼之类的猛兽。 而眼前这一头,当初在山林之间,便时常能将虎狼作为餐食。 “本座尽管成神,已能不食血肉,但偶尔享用供奉,还是习惯用真身。” 祂张开血盆大口,腥味扑鼻而来,然后便朝着清原的脑袋,猛然咬了下去。 “你瞧不起猪类,便尝试一下被野猪撕杀吞食的滋味!” 这野猪体型壮硕,张开大口咬了下去。 清原颀长身影,与之相比,显得十分孱弱,像是两口之下,便能被祂吞尽。 不凭神力,单凭肉身,这野猪便是妖神之身,足以咬杀任何虎狼猛兽,何况人身? 刹那间,祂似想起什么,原本咬向清原脑袋的血口,倏忽朝下,咬向清原的胸腹。 一口咬死,未免无趣,先吃身躯。 以修道人的生机,失了身子,还能活命,然后一点一滴看着肉身被撕咬吞食,承受其中的恐惧。 如此,才能尽显神灵之怒。 然而这一口终究咬不下去。 因为有一股浩大的力气,从头顶上传来,让祂动弹不得,无法下口。 祂心中骇然,旋即眼眸上抬,只见这个法力耗尽的年轻人,伸手握着祂头顶的一根独角。 “论肉身” 清原徐徐说道:“你差得远了。” 眼前是一头野猪,尽管乃是妖身,又经过神力锤炼,已成神躯。 可清原身具一龙,九牛,二虎,尽数凝合在一身。 论肉身体魄,论血气劲力,又怎是一头猪妖能比? “妖神之体又如何?” 清原从岩浆之中,缓缓起身,提着那根猪角,将它狠狠翻倒。 然后握掌成拳,猛然砸落。 轰!(。) 章四七九 弑神【二合一】 天上地下,目光所及,火焰无穷无尽。 方圆百里已成火域,仙火与神火交织在一起,焚烧天穹,融化大地,直到此时此刻,才算逐渐停歇。 毕竟施展仙火的清原,以及施展神火的妖神,两者俱都耗尽法力,而这火域之中的火焰,不过只是仙火神火碰撞之后的散碎余威罢了。 失了根源的火焰,纵是仙神之火,终究是要熄灭的。 无根之火,不得长久。 火焰逐渐消去,视线逐渐清晰。 岩浆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直至如今,岩浆逐渐凉了几分,才有了凝结迹象。 而在半凝结的岩浆之上,有一头万分壮硕的身影,沉浮不定。 细看之下,这身影通体火红,毛发如血线一般,乃是一头庞大的巨猪。 但那巨猪浑身伤痕累累,皮肉之间满是拳印,竟还深深陷了下去,仿佛印在上面一般,像是刻在上面的凹凸痕迹。 祂不断挣扎,用尽气力,尽管依然难敌,但却没有束手待毙。 而此时此刻,那年轻人的拳掌,依然砸落。 一拳一掌,其上附着的巨力,足能搬山填海。 一人一兽,在岩浆之间,以肉身体魄拼搏,打得岩浆不断荡动,掀起波涛。 “妖神之身,也不过如此。” 清原一拳打落,朝着妖神双眸之间而去。 妖神心中凛然,稍微低头,将头顶独角去迎。 但见清原便拳为掌,握住那独角,另一拳砸落下来,正中独角中间。 咔擦一声! 洁白猪角,陡然崩断。 清原地龙在身,曾服下紫霄大仙所制的九牛二虎之物,踏足人世后,经阴火及仙火的炼制,将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发挥出来,如今肉身体魄极为强盛,一身气血劲力,有崩山裂地之威。 实际论来,他体魄之强悍,几乎不亚于自身法力道行。 只是他不善近身搏杀之术,通晓的是道家斗法路数,向来是以道术对敌,以至宝相迎,以法力运转,因此展现气力的机会并不多。 但他从来没有忽略这点。 因为这也是他保命的底气之一。 果不其然,如今法力耗尽,这肉身体魄的气力,便是他依然强大的依仗。 “你这妖物” 清原按着祂的头颅,神色沉凝。 巨大的头颅,火红的皮肉,充满了劲力的神躯,只在自己手下,近在咫尺,那炽烈的呼吸,那猩红的眼眸,俱是看在清原眼中。 离得越近,越显狰狞。 然而清原面色不改,用力将祂按住,按在岩浆当中。 这毕竟是妖神之身,又是属火,倒也没有被岩浆化掉,更何况,此刻火焰消去,岩浆也逐渐凉了,开始出现凝结之象。 就算是清原自身,不借古镜护持,也无须畏惧这时稍稍冷了几分的岩浆。 几声混杂不清的声音,偶尔响起。 那妖神被清原生生按住,伏在这里,尽管挣扎至今,气力已经疲弱,但依然会有偶尔挣扎的举动 纵是妖神之身,到了此时,神力耗尽,体力消耗,也不免虚弱到了极点,原本体魄强悍的巨力,在清原手下,已经变得较为微小,几乎没有了从清原手中翻身的力气。 但祂仍然没有停止挣扎,猩红的眼眸看着清原,口中喘息不定,吐气出来,白烟袅袅,亦是极为炽烈。 “这场斗法,看来是我胜了。” 一向以道术斗法的清原,如习武中人一样动手,拳掌砸落,此时业已有些喘息的味道,胸腹起伏,缓缓道:“你该受死了。” 他举起拳头。 拳下对着的,是那妖神断了角的头颅。 妖神筋疲力尽,这一拳必是躲不过了。 而这一拳落下,以妖神当下的状态,必定头裂致死,陨落当场。 然而这时,妖神声音陡然传出。 “你这小辈” 那妖神不断喘息,吐着白色的烟气,腥臭扑鼻,忽有沉闷人声,从不断翕动的口中传了出来,“身为修道中人,气力堪比神魔,本座栽在你的手上,也算认了。” 分明是一个上人,却有着胜过真人的本事,并身具仙术,能与祂的天火烈日斗个平局,这已不能用“惊才绝艳”四字去形容。 想来放眼世间,纵是道祖门下的真传弟子,也难以与之相提并论。 正因如此,妖神在撕咬之时,心中充满了扼杀奇才的快意。 但未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未油尽灯枯。 分明是个修道人,但肉身体魄胜过祂这妖神之身,几乎堪比天生神魔。 在这等人物手中栽了跟头,这尊妖神原本的不甘之意,竟是消去了不少。 “本座认栽了”妖神口吐人声,道:“但弑神之举,与你全无益处。” 清原淡淡道:“你是在讨饶?” 尽管妖神被他按在身下,动弹不得,显得极为狼狈,但依然气度如旧,威严厚重。 哪怕是一具野猪面貌,在这言语之中,也显神灵之尊的凛然大势。 可这一句话,终究算是服了软。 “生死当前,讨饶又如何。” 祂不是从香火之中诞生的神灵,祂原身是妖,见惯弱肉强食,对于所谓神灵威严,显得较为淡漠。在祂心中,只要得以活命便好,只须服个软,口中讨个饶,却也不是什么耻辱。 更何况,祂本身是妖,后来是神,从来便不是人,也不知什么礼义廉耻,自然没有觉得这是耻辱二字。 “你斩杀本座,乃是弑神,有害无益。” 妖神猩红眼眸闪烁,口中翕动,人声传出,“想来一具妖神尸首,你还看不上,但是一尊在世神灵,对你必有益处。只须本座能活,你我怨隙尽消,更可算是有恩相赐,你要什么,本座尽数与你本座没有的,也尽力相助。” “言语虽是一句空话,但本座能以神位起誓。” 祂眼眸猩红,略显黯淡,然而言语依然沉稳,尽管正在求饶,倒也没有半点哀求之意,似是正在静静述说。 尽管祂本身是妖类,但毕竟坐了神位,即便看淡神灵威严,但本身仍不免具有威严。 “起誓?” 清原倒也明白,但凡修行之辈,一旦起誓,便不好违逆。 且不说起誓之后,是否真会应验,但自身心底,便先有了一层阴霾。 这一层阴霾,纵然是道行再高,也避不过去,日后一旦违背,后果难料。 “本座身为妖神,活在世上,愿意助你,总好过是成为你手中一具尸首罢?” 妖神沉声道:“你好生考虑,本座性命当前,面临生死,只要办得到,无不应允。” 祂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底线,但这算已算是几分暗示。 祂心中也已生出了除身死道消之外,最凄凉的一种下场。 臣服于对方,成为一尊坐骑。 一位神灵,伏身为坐骑,从此再非自由身,几乎与死无异,但是终究可以不死。 只要不死,当一尊坐骑又如何? 这尊妖神想得十分透彻。 祂也同样明白,纵是人仙,也会答应下来。 因为祂修为极高,本领极高,并且还是一尊神灵,纵然是人世半仙,对于这样的坐骑,也不会拒绝。 “说完了?” 清原看不清神色,语气平淡。 妖神听不出半点喜悦之感,心中陡然有了几分寒意。 “既然说完了,便上路罢。” 蓦然间,一拳砸落。 拳下风声如雷响。 只见空气在拳头之下,来不及流溢出去,便被打出了涟漪,与前方的空气,凝在了一起,仿佛一层无色的波浪。 轰! 神火骤生! 尽管已经认了败,但祂依然没有安心等死。 祂乃是神灵,怎能束手待毙? 几句言语之间,神力已然恢复少许,化作神火,凝聚于头顶。 然而清原一拳砸落下来,打出虚空涟漪,几乎有破碎虚空之状。 这神火当即打散。 那拳头落在头颅上。 咔擦一声,骨骼迸裂。 经过神火阻拦,妖神得以不死,陡然间涌现出一股莫名巨力,倏忽往前一撑,两根獠牙刺向清原胸腹之间。 即便免不去陨落的下场,也让你这后辈一同身灭。 清原神色稍显凝重,被祂临死反击,顶得退了一步,但反应也快,双手探出,各自握住那两根獠牙,将之来势阻住。 “混账!”獠牙之下的血口,喷着白烟似的灼热之气,沉声道:“本座已经认栽,何以还不罢手?难道一具妖神尸首,于你手中,竟胜得过一尊不灭的神灵?” “只要本座得以存活,不论你要什么,本座尽都答应下来,纵然臣服于你,俯身坐骑,亦无不可。” 这一次,祂没有遮掩,没有暗示,而是直接道出了自身的想法。 为人坐骑,俯首低头,对于其他神灵而言,这是几乎堪比陨落身死的下场。但对于妖神而言,只要存活下来,总是好的。 清原亦是露出几分异色,似有些讶异于对方为了保命而显得如此果断决绝的念头,但终是摇了摇头,道:“你若只是窃居神位,未曾作恶,我收你为坐骑,自是再好不过,纵然身是人仙,有你这等妖神为坐骑,也是罕见。但你不该造孽” “你血祭人命,是为邪神。” “我放了你,当初你又何曾放过他们?” 清原低沉着声音,道:“我若放了你,那些孩童死而不散的魂魄,也不得安宁。” 说话之间,他双手握紧那两根獠牙,自身气力迸发,将妖神彻底压制。 压过了这一阵,妖神临死反抗的一股气力,逐渐颓散消去,再无余力翻身。 “那不过只是凡人罢了”妖神的声音,显得极为愤怒,这是祂成神之后,第一次如此失态,几近癫狂,怒声道:“凡人不过蝼蚁,挥手便灭,血祭又如何?何况所谓血祭,乃是他们心甘情愿,并非本座逼迫,与你何干?那一百六十二个小童,你不也救下了么?” “是啊”清原叹了一声,道:“我一次救下一百六十二人,那么此前你血祭多年,害过多少无辜孩童?你不曾逼迫,但以神灵之威欺瞒,把堂堂正统香火神灵的神位,生生变作了一尊邪神” “凡人挥手便灭,便是蝼蚁?” “你如今不是我的对手,也就是砧板上一块猪肉。” “凡人如蝼蚁,血祭又如何?” 清原眼眸中闪过一抹寒意,厉声道:“那你陷于我手,我杀你又如何?” 轰然炸响,天雷忽生。 天空上划过一道雷光,撕裂苍穹,陡然劈落下来。 妖神心中升起源自于神灵趋吉避凶的感应,顷刻间心生骇惧,不断挣扎,意欲脱逃。 然而清原抓着祂一双獠牙,任由祂临死时迸发出多么强大的气力,也脱离不得,只得停在那里。 天雷刹那而落! “善恶有报!” 清原寒声道:“今日不杀你这邪神,今后修行,何以明心见性,直面我心中善恶?今日你的恶报到了” 雷霆撕裂苍穹,倏忽降下。 那是一道赤红色的雷光。 雷光中有一柄白色的玉尺。 玉尺泛着雷光,应着清原的念头,瞬息从天而降。 雷霆法剑来势凌厉凶悍,落在妖神背上。 瞬息而至! 刹那穿透! 快! 白玉尺所化雷霆法剑,与雷霆闪电一样快。 妖神背部刹那被刺透,雷霆法剑附着冲击之力,携带穿破虚空的威势,甚至让祂背部大片血肉骨骼尽数塌陷下去。 而雷霆法剑,已从妖神腹部而出,刺入下方岩浆之中,掀起岩浆浩大波涛。 妖神陨落! 雷霆法剑散开,化作白玉尺,重新落在清原手中。 天上地下,仍有天雷余威荡动。 而百里火域,已刹那清空。 “到此为止了”清原吐出口气,疲累不堪,看向手中斩杀神灵的本命至宝,不禁握紧了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胸腹之间,忽觉一悸,生出不安之意,蓦然抬头看向天空。 天上陡然阴云汇聚,大雨磅礴。 狂风骤雨倏忽而来,。 尽管这是白昼,尽管这是阴天,但依然有一缕流光,划过长空,然后消散在天际尽头。 “那是星光?” 清原瞳孔一凝,“白日星现?” :嗯,这章是两章合一了,但今天还有更新,稍等。(。) 章四八零 各方动静,星宿不归 中土。 守正道门。 但见青松绿柏,花草树木,有白鹤展翅,有灵猿奔走,但见灵鹿行走,又见白兔跳跃,此处白云袅袅,雾气朦胧。 仙山福地,莫过于此。 而沿着石阶而上,是恢弘殿宇。 大殿之内,老道人盘坐蒲团之上,头发灰白,人在花甲,但面色红润,也显仙风道骨之状。 乍一看去,似仙风道骨,游戏人间的老神仙,但细看之下,隐约有着几分令人不敢亲近的威势,不怒自威。 这是执掌当世第一道派的凛然威势。 “鸿烁师叔求见。” 门外道童传来声音。 守正掌教睁开双眸,眼中光芒闪烁,旋即道:“请他进来。” 过得片刻,一位老道士走入殿中,观其面貌,鹤发童颜,已近古稀,似是比守正掌教岁数更高。 “掌教师兄。” 鸿烁躬身一礼。 守正掌教点头道:“你之来意,我已尽知,此去南梁可尽力施为,无须顾忌齐新年。此外,正一当初在南梁时,顺手作了些事情,也点拨了几个可以造就的人物,你此去之后,如有无法分身的杂事,又寻不到本门弟子相助的,可以去寻正一留下的这些修行人或是物事。” 鸿烁微微点头,然而想起那个本门首徒,不禁有些沉默,道:“正一离山数年,至今未归,不免” 守正掌教说道:“他行走于世,自有事情。” 鸿烁点头道:“我知他所为何故,但那个人,有着不逊色于本门抱婴功的敛息之法,在这茫茫人世之中,宛如大海捞针。” 说着,他叹了声,道:“正一此去数年,全无所获,想他堂堂一位面临仙境的人物,徒作数年无用功,未免也太过放任于他须知好钢用在刃上,如今封神之局出自中土,守正道门守护此方天地秩序,掌教师兄费心费力,甚至荒废修行,如能调遣正一,必是一大臂助,行事间也能轻松许多。” 守正掌教微微摇头,说道:“他的用处,不在这里。” 顿了顿,又说道:“正一自幼在山门之中,心思纯净,但凡行事,一心一念,全不分心,这是好事。此外,他此去追寻的那人,也十分古怪,想当初那牛金牛” 他言语说到这里,陡然一顿,蓦然抬头往上看。 鸿烁身为人仙,亦是有所察觉,愕然道:“那是” “犹若当年牛金牛” 守正掌教沉吟道:“这些变故,愈发令人心惊。” 他忽然起身来,朝着殿门之处行去。 “正一应当见到了这个变化,由他去罢。” 守正掌教声音忽然传来,“本座去封神台走一趟。” 坎凌。 大河滚滚。 昔年青牛大神已被一位神仙斩杀,如今此地依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而在河边,站着两人。 当前一人,约二十出头,五官端正,相貌英朗,神色温和,身着淡黄衣衫,负手而立。 身后那人,皮肤漆黑,筋肉虬结,竟高达丈许,宛如一尊铁塔。 北方一缕流光闪逝。 黄公子转头看去,眉眼间竟有几分笑意。 九黎惊道:“那是神灵陨落?” 黄公子点头道:“不错。” 九黎道:“怎么会有这等异象?” 黄公子笑道:“因为死得早了。” 九黎顿时明白了几分,道:“有人搅乱天机?” “差不多罢。”黄公子点头说道:“当今能够搅乱天机的,世人所知,唯有那大魔。不过你我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也不无可能,唔从这坎凌青牛的情况来看,当初打杀这牛宿的,也是那个名为清原的年轻人,那么北方这个,倒也可能是他。” 九黎闻言大惊,说道:“公子当初见他而不杀他,放任他去,如今越来越乱,日后未免不利。” “忘了我与你说的么?” 黄公子笑道:“你我是人间的看客,不是其中的人物,一旦插手,也如他一样,成了变数。除非是有人撞在手里,那就没有办法了。” 说罢,他看向手中,竟有些古怪的笑意。 手中有一朵莲花,其色如金。 五方仙莲之一,金莲。 “身在人世,左避右避,但终究也有些避不开的,只好尽量减小变化。” 黄公子说道:“走罢,去找个栽种金莲的地方。” 东边有洞天,藏于世间,隔绝人世。 内中居着一头妖王,号为英招老祖。 此妖命中不在封神大局之内,潜修避世,有望妖仙正果。 “金莲也是世间变数,把它栽在那里,命这老妖看护罢。” 东海。 先秦山海界。 仙山福地,另有洞天。 两人相对而坐。 一人是少年面貌,身着道衣,有出尘脱俗之意,乃是紫霄宫门下,奉道祖之命,下界斩魔的清风。 而另外一人,年约三十来许,未满四十,但见眼神淡然,皮肤白皙,显得神色温和。身上是一袭儒衫,但与中土样式略有不同,乃是古时儒衫的样式。 在他手边,缠绕一条金蛇。 那蛇约两指粗,半丈长,通体金色,鳞片细密。若细看之下,能见头顶之上,竟有宛如鹿角般的小角,腹下有四爪,嘴部有金须,尾部亦是如鳍如鬃。 这竟是一头活生生的金龙。 清风面对此人,未敢怠慢,且不说此人本身就是半仙之位,单是其身份,就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这位是如今暂代先秦山海界一切事务的人物。 论起道行,论起身份,此人几乎不亚于中土的守正掌教。 先秦山海界当代首徒,齐师正。 “仙坞海市一事,不必再提。” 齐师正含笑说道:“反倒是你,此次魔域斩魔,功德厚重,只是暂时在封神之势,未能回返仙界,只好暂居先秦山海界,倒是委屈了你这” 言语一顿,他陡然看向西北方向,眼里闪过一缕古怪的光芒。 清风尽管仗着仙宝,世间无敌,但是道行还逊色于人仙之辈,见这位先秦山海界如此失态,不禁讶然。 “不久前,牛宿身殒。” 齐师正忽然说道:“按照祖师所说,关于它原来的命数,寿数还长,仍能再活数年之久,最终该死于守正道门正一手中,但不久前忽然夭折。牛宿本身道行不高,所以异象细微,我远在东海,未曾感应,只是后来有所耳闻,但现在这个道行颇高,死后异象能传至这里,动静不小” 清风心中一凛,惊道:“道祖所见,即为天道有人能乱天机?” 齐师正点头道:“正是。” 清风道:“魔祖?” 齐师正摇头道:“不大清楚,或许是罢毕竟这大魔是当世的变数,扰乱天地轨迹的祸端。” 清风心中隐约觉得那大魔还未死绝,此刻不免有些骇意。 能乱天机? 原本神灵的命运,能作改变? 这是有人逆天而行? “让守正掌教头疼去罢。” 齐师正忽然开口,笑道:“你我俱有仙根,身具仙命,封神榜上无姓名,这封神之势如何去乱,也乱不到你我身上。” 清风微微点头,但总有些不安的悸动。 他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人影。 一个从仙宫下界而来,原本也不该出现在人世之间的人。 清原? 南梁。 齐新年负手而立,遥望北方。 耳道人在后,侧耳倾听天下之音,报知于这位南梁国师。 “先有一头牛,后有一头猪。” 齐新年哈哈笑道:“这二者的命数,乃是天定,正如水往低处流,皆是应有的道理。但是前后俱都夭折,如有人逆流而上原来天命所见,也能更改?” 他眼中闪过精光,跃跃欲试。 如同当初见到正一时的光芒。 此刻他想起了魔域那大魔。 然后又想起了坎凌大河之中,斩杀青牛的年轻人。 “道祖定下的局面,似乎有了三分乱象。” 齐新年脸上泛起涟漪般的笑容,“我最恨死气沉沉的局面,如今变数越多,这局势越是有趣了。” 耳道人闻言,莫名颤了一颤。 经过一段时日的跟随,他已然知晓,眼前这位南梁的国师,实则是个肆意妄为的疯子,凡事全然不顾后果。 南梁,极南处。 山谷中。 这是一个花甲老者,身着布衣,手提一杆长幡,看他模样,应是一个算命老人。 此刻他在山谷之中,似乎正在布置着什么。 忽然间,他心血来潮,目视北方,然后愈发心悸。 这种悸动曾经有过。 数年前坎凌青牛身殒,他便如此心悸。 但这一次,他从悸动之中,感应出了熟悉的味道。 “北方?蛮部?” 相半仙想起了自家在北方的一些布局,眉头逐渐皱起,“又出变故了?” 按道理说,苏关该去那里获取机缘,然后死在那里。 而那蛮部的新神,命中不应短寿,还能再活一段时日。 如今变故陡生,竟然有颠覆天地的味道。 那么他在北方的布置,岂非落空? “又是斩杀牛宿的那人?” 相半仙目光中诞生几分寒色,想起这莫名而来的悸动,预示着自家的劫数,哪怕是他再是沉稳,也不免有些烦躁。 他看向山谷中。 山谷中走出一个壮汉,面有纹路,身披豹皮,魁梧壮硕。 “不错,你天赋异禀,如今能化人形,倒也不枉老夫传你仙法。” 相半仙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你代老夫往北方走一趟。” 那壮汉看向北方,说道:“那是怎么回事?” 相半仙沉吟道:“有神灵夭折,命数改变,预示着天机变化。” 壮汉摸了摸脑袋,犹有几分错愕。 相半仙没有理会他,只是悄然算卦,掷下铜钱,然后看着卦象显示,怔怔出神。 卦象显示,朦胧不堪。 但关于自身的一方面,寓意大凶。 “果然还是如此。” 相半仙叹了声,看向山谷里的阵法,“应该还有一段时日,能让老夫安心布置,以此保命。” 蜀国往西。 山林间。 一头斑斓大虎,盯着眼前那文弱书生。 这文士约四十来许,面白无须,看着那老虎,不惊不惧,神色平淡,忽然开口,不知说了什么。 老虎未有开灵,并非精怪妖物,不通人言。 但莫名其妙,竟是知晓对方意思。 然后它忽然明白,自身不能吃了这人。 正如那瀑布下的水,往下倾倒,而不是往上逆流自己吃了他,就如瀑布逆流而上,是不应该的。 于是老虎转身,隐入山林。 云镜先生与那老虎说了道理,让它退走,旋即看向北方,思索着道:“跟坎凌镇的青牛一样?” “按道理说,不该如此的。” 云镜先生神色间略显疑惑,他学究天人,通晓世界一切,堪称无所不知。 但这个变化,着实让他有些迷茫。 “有人逆天而行,乱了道理?” 云镜先生思索着,“这是一个不该出现于人间的生灵,也是一个在世上没有轨迹的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世间的变数,他所斩杀的生灵,都是不应死于当前的命数。” “例如坎凌的牛,例如北方的星,它们应死于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死于何人之手,何时登上封神台,俱有定数。” “但死于此人之手,乃是提前夭折,斩断它们在人世间原有的命数,于是就成了变数。” “听说蜀八地界也是个世间的变数,但已经被清扫了。” 云镜先生看着北方,蹙着眉头,“眼前这个更为可怕,因为他还不知晓,自身乃是如同蜀八地界一样的人世变数?” “按道理说,既然不该有,便不该出现这样的人。” “但如今就出现了这样的人,没有道理可说。” 云镜先生心想道:“变数。” 蜀国。 有道士行走于山林之间,云雾萦绕,脚不踏地。 他行走在人世间。 但他似乎不属于人世间。 仙风道骨,出尘脱俗。 守正道门当代首徒,正一。 忽然,他停下脚步,看向北方。 那种异象,是如当初坎凌青牛提前夭折一般。 只不过这次夭折的神灵,要比坎凌青牛道行更高,异象更为明显。 “在北方?” 在人世间大海捞针的正一,似是见到了海上的一盏指路明灯。 他纵起云光,往北。 云霄之间。 上是仙界,下是人界。 此处介于当中,不在仙界,不在人间。 虚空中有一座封神台,高三尺三寸三分,方圆一丈三,中间挂着一张封神榜。 榜下有一白衣童子盘膝而坐,面貌俊美,神色冷漠,膝上横着一剑。 在这死寂的虚空中,在这无声的神台上,一言不发且纹丝不动的童子,像是融入了这场面之中。 忽地,前方有云雾翻滚,一个老道人升空而上,一礼拜倒,躬身道:“守正道门当代掌教,拜见白鹤师叔,此来是为” 不待他开口说完,那童子便道:“不曾归位。” 守正掌教被打断言语,也未恼怒,对于这童子如此惜字如金的性子也早有耳闻,他得了童子回话,心中一沉,匆匆施了一礼,落下云层。 白鹤童子眼神淡漠,一言不发。 下界变数,动静越大,不久之后引动的声势,就越是惊天动地。 他回望一眼,除却那妖神的神位还是黯淡之外,其实另有些许黯淡之位,也是死后未有归位的名字。 而最近的一个,乃日游神之一,北方人士,余上人。 死去的人,道行不高,未来神位也不如二十八星宿这等引人注目,所以被世人忽略。 但他奉命看守封神台,还是看得清楚的。 可他也只是奉命看守封神台罢了。 看到的,听到的,不在职责之内,可说可不说,那就不说。 白鹤童子从封神榜上收回目光,看向北方人世,彷如看透层层云雾,片刻后,才闭上双目。 这里是无边无际的虚空,云雾朦胧,死寂无声。 一切又安静下来。 封神榜上那本应归位,而未归位的名字,依然黯淡。 其中一个,最是显眼。 二十八星宿之一。 北方七宿第六宿。 室火猪! :这章字数比上一章还多些o()o哈哈(。) 章四八一 余威 蛮部。 蛮部北方千里处,位列蛮部火神之位的妖神,已然陨落。 在那刹那之间,但凡信奉火神的部落之人,无不心悸,无不痛苦,几近于窒息,几近于昏厥。 人有精、气、神三者,而自身信奉的神灵,属于精神寄托所在。 如今神灵陨落,精神崩塌,对于凡人而言,似是有了绝望二字的气息。 对于绝大多数部落中人而言,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惊悸之感。然而对于上了年纪的老人而言,却已不是第一次经历。 数十年前,元蒙大军攻来之时,便曾有一次。 那一次之后,火神多年未现,直到许久之后,才重新显灵。 只不过这些部落之中的信众,皆非修行中人,并不知晓这种源自于心里的变化,乃是源自于神灵的陨落。他们也不知晓,火神多年未现,后来显灵,实则乃是替换了新神。 短短数十年间,他们依然虔诚信奉的神灵,早已不再是昔日神灵,尽管他们心中信奉的还是火神,但火神已经陨落,如今他们心目中依然未变的火神,实则已经暗中被妖神替代。 尽管他们许多事情都并不知晓,但他们亲眼所见,火神与那年轻人一前一后,往北而行,正在斗法。 如今火神正在与那位自称苍天使者的年轻人争斗。 而他们却心生悸动。 或许这预示着什么。 这令人感到不安。 部落惶然惊恐。 而对于方明等四人而言,则感触更深。 他们身怀火神种于体内的神术,在那刹那之间,神术陡然有所颤动。 但不待四人有所思考,大地之下,火山之中,似乎察觉到了无形之间的一种动静,然后传来一个若有若无的气息,有着正在怒吼的错觉。 于是那地火荡动愈发剧烈,那火山喷发愈发强烈。 四人本来抵御岩浆已经是极为勉强,而在此刻,地火岩浆喷发之势,忽然变得更为强烈,让勉强支撑的四人,都不禁骇然失色。 在这一场荡动之中,即便是这四位上人,也有着来自于上人的不安。 这是极为不安的预感,也是面临生死的征兆。 “我们” 温老陡然开口,便想要招呼其余三人,一起弃了蛮部众人的生死,从岩浆之下脱身而走。 然而就在这时,北方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 惊雷之下,是阴云密布,骤雨落下。 随后有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像是流星。 风云骤起,却让这火山喷发的趋势,逐渐变缓。 “那是”方明有些惊愕,他见识不算高,也不知为何在体内神术颤动之后,北方就起了狂风骤雨,但是那一道宛如星辰坠落般的流光,八成是一种征兆。 火何桑等二人,都是北方修行之士,而温老所学虽是中土路数,但也自幼生于北方,活到这垂暮之年,也不曾踏足中土,实则与北方人士无异。他们三人都不知晓那流星的异象是代表着什么,但是方明出自中土,作为修道人,也勉强能知风水,能观星象。 这种天象,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方明目光微凝,阴晴不定。 “这” 先前神术颤动,而火山喷发忽然变得更为剧烈,只怕跟火神不无关系。但是后面狂风骤雨,火山喷发之势倏忽间平缓下来,只怕也跟先前的动静有关。 这预示着什么? 他念头一动,法力运转。 然后面色变得极为古怪。 “总算把岩浆拦住了。” 温老长长吐出口气,“这变故也来得快,去得快,真是古怪。” 火山喷发之势骤然强烈,然后变得平缓,前后不过一息,确实显得极为古怪。 “总算保住了蛮部这些凡人。”温老看向方明,苦笑道:“现在咱们这些小人物的心思,可算是费了不少等火神回来,应该不会怪罪罢?” 这般说着,这老者略显几分自嘲。 火神本是妖类,性情原是喜怒无常,待得坐稳神位,被火焰神力影响,被香火愿力杂念影响,愈发暴躁,显得易怒。 若是此前他们妥协于清原的事情没有暴露,仅是一个办事不利,耽搁回返时日的罪名,凭借眼前救下蛮部的功劳,倒也功过相抵,纵有惩处,也不会重。 然而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尽管火神手下,也只有他们几个可以差遣,杀了之后,或许手下无人,但那位火神,可不会顾忌这点。 “火神回来?”方明面色古怪,道:“你怎么知晓是火神回来?” “从先前引发火山喷发的斗法余威来看,其中炎热为重”温老咽了咽口水,沙哑道:“依老夫所见,这是火神的手段,只怕还是祂最为依仗的那一道神术,据说那是蛮部火神的根本神术,与生俱来,和神位息息相关。” “不对”辛百枯忽然摇了摇头,此次阻拦岩浆,他并没有首当其冲,但因为肉身体魄强悍,成了其余三人背后的依靠,到了此时,不免乏力,饶是他身材魁梧壮硕,此刻也似乎有些站不稳了。 喘息了几声,辛百枯咬着牙道:“火神承接天火的法术,其实我曾见过,但是没有这么厉害难道祂修为又更高了?还是说”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也是极为明显。 那位清原先生? “这位清原先生能够运用火神的神术,难不成他也能效仿火神一样去承接天火?”温老呆了一呆,然后摇头道:“怎么可能?” “未必。”方明低声道:“或许是他身上也有着关于火焰一类的上等道术,以这两位的修为来看,各自施展火焰一类的法术,产生碰撞,余威动静,遍及千百里,不无可能。” “不可能。”温老道:“承接天火,乃是蛮部火神最根本的一道神术,清原先生道行本就低于火神,要能胜过那道神术,其施展出来的道术,该是什么样的品阶?” 方明脑海中闪过一道光芒,忽然道:“仙术。” 其余三人俱是一震。 仙术? 除却那些仙家道统的传承之外,世上还有仙术? 方明沉声道:“他不是一般人,有仙术也不足为奇。” 温老低声道:“但就是仙术,或能压得过神术,可他们之间,本就有着源自于修为的差距,这其中又如何弥补?” 方明摇头道:“不清楚,但这位清原先生高深莫测,绝非你我所能揣度的。” 温老叹道:“这也是更何况,如今只是斗法余威传来,也不知哪方能够得胜?” 从斗法余威来看,那位清原先生已经让火神动用了最为依仗的一道神术,可见他确实有着匹敌火神的本事。 但从眼前所见来推断,该是火神胜面更大几分。 或许也是因为火神积威多年,早在他们心中存下了不可匹敌的神威。 “胜负?生死?” 温老和火何桑等人对视一眼,俱有担忧之色。 事关性命,三人皆是战战兢兢,心中不安。 唯有方明,捂着胸口,面色古怪,道:“你们查探一下体内被火神种下的神术。”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各自运用手段,查看体内变化。 然后,这三人的神色,也变得极为古怪。 神术消散殆尽了?(。) 章四八二 小人物的悲哀 天边一道云光,倏忽而至,落于大地,现出身形,正是清原。 他目光扫过,略微蹙眉。 放眼蛮部,这偌大部落,万人之众,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惶恐,惊悸,害怕,乱象。 神灵的陨落,代表着精神的崩塌。 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过来的。 不过他们并未亲眼见到神灵陨落的场面,心中并未受到太大的打击。 更何况,清原动手之前,已有预料,于是将雷法从天上打落,假借天威,占了替天行道四字的道理这已让部落之人信念有所动摇,也算让他们心中有了稍缓些的余地。 清原目光从部落之上收回来,落在眼前四人身上,道:“你们做得不错。” 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这四人的作为,倒也还算满意。 而那四人,则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饶是冷静如方明,此刻也难安宁下来。 此前早知眼前这年轻人极为不凡,但也未有想到,他真是连神灵都能斩杀。 想起先前发觉体内神术消散,代表着火神陨落的迹象,心中是何等震骇再想起适才北方天空坠下的这道云光,显露出眼前这年轻人的身影,尽管早有所料,但亲眼见他归来,也不免心头震了一震。 方明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对方一举一动,仿如天成,气息飘逸,出尘脱俗,绝非俗世中人。 方明心中自嘲一声,前一次见他,也觉对方不凡,心有敬畏,可也没有这次如此强烈。 而这一次见他,对方添了一个屠神之举,再去看他这位屠神之人,竟觉得对方的一切,都是如此完美,散发着难以逼视的闪耀光芒,势如山岳,高不可攀,再看行为举止,俱都宛如仙家,如天地轨迹。 无形之中,令人愈发敬畏。 这就是印象? “你们体内的神术,乃是祂分神化念所致,随着祂的陨落,你们不会有性命之危,但是神术应该消散了。” 清原目光扫了一眼,略微点头。 此前他借四人之身,来试探这邪神的路数,从中让火线神术更近一步,又学得火神轮及崩山火,而最开始,也探过他们体内那分神化念的手段。 这种手段与中土的路数颇为不同,乃是属于神灵的神术,可以用来制衡于人,但凡被种下神术,生死尽都拿捏在邪神手中。 此外,也可以借助这道神术,操纵于被种下神术的人物。 而妖神陨落之后,神术自然解去。 其实这一类法门之中,有些较为霸道的,乃是认作奴仆,施法之人一旦身殒,被种下此术的人,也会随之身亡。好在妖神施展的这种神术,并不会过于霸道,不至于让四人随着妖神一同身亡。 “你们阻拦火山喷发,救下蛮部,算是一场功德。” 清原说道:“那邪神陨落于我手,从今日之后,你们已是自由之身,天高任鸟飞,倒也算是喜事了。” 四人闻言一震,面面相觑。 方明还好,毕竟出自中土,为人冷静,而且在火神手下不长,早已有心离开,远离这蛮荒之处。 而另外三人,屈服于那火神手下,已有多年。 一时之间,重获自由之身,不禁迷茫。 这一离开,该何去何从? 其实留在火神手下,尽管火神性情暴躁,但也不至于肆意杀戮,偶尔办事得力,还会获得几分赏赐。 例如温老,在他祖辈之中,从来无人踏破这一层上人壁障,但他落在火神手下,得益不少,成就上人,已经超越了自家祖辈在修行路途上的成就。 火何桑及辛百枯二人,大约也是这般想法。 三人心有茫然,不禁朝着清原看去。 这一位乃是屠神之人,比火神更胜,且观他面貌气息,尚是年轻,可谓前途无量。再加上他一言一行,更显温和可近。 如若跟随这位清原先生,岂非更为前途无量? 三人心思略动,各有盘算。 清原看了一眼,以他修行六月不净观,几近于阳神的造诣,倒也不难看出三人的想法。 “走罢。” 清原伸手一挥,道:“我不收徒,也不收奴。” 三人低下头,神色间充满了失望遗憾。 而方明那边,也大约看出了几分端倪,心中有些无言。 这三人是在邪神手下太久,反而奴性深种了么? 清原看了一眼,除方明外,其余三人依然有些踌躇不安。 转念一想,倒也明白几分。 其实不论是他,还是那妖神,对于这四位上人,都不算看得太重。 然而,对于四位上人而言,无论是清原先生还是火神,都是喜怒之间,挥手便能掌控他们性命生死的大人物,所以他们惶恐不安,竭力思索,想要做出一些讨喜的事情来。 例如救下蛮部,不论是清原,还是火神,都会感到满意。 这四人之所以愿意阻拦火山岩浆,也只是为此,与善意仁慈无关。 至于四人为何来到这里,其中又有什么细微想法,清原大约也看得出几分端倪,估计是来作为墙头草,见风而动,一旦自己败于邪神手中,或许他们跳出来,便代火神出手,以示忠诚。 尽管看出来了,但清原倒也没有什么降罪的意思,想这四人为了活命,也着实是费心费力,思虑无数,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道行低浅的小人物,为了活命的想法及举动罢了,细想之下,不免几分悲哀。 “走罢,走罢。” 清原摆了摆手,“你们救下蛮部,原是该赏,现今还你们一个自由身也就罢了。” 方明看了一眼,这是对方再一次开口,若是还不离开,引得恼怒,后果不堪设想,于是率先站起身来。 而另外三人,见邪神已然陨落,清原先生又无意收留,再见方明带头起身,各自对视一眼,也就随之离开。 四人躬身辞别,心中万分敬畏。 “这个方明,也算个可造之才。” 清原心中略微点头,从他们四人之间,大约可以看得出来,那个方明为人冷静,出身中土,见识颇多,尽管年轻,但也有城府。若是四人离去之后,没有分道扬镳,那么今后其余三人,多半会以他为首。 其实细想来,自身收下几位上人,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不久之后,借助古镜推演,大约也能掌握那“分神化念,种于人身”的神术,足能掌握三人性命在手,不怕这三人有何异心。 但想了想,终究作罢。 收几个上人为自家办事,固然是好,但他心在修道,也没有多少杂事需要有人去办,更不懂得什么恩威并施的御下之道,却也不必多收几个尾巴。 再过不久,寻个地方静心修行,栽种青莲,静诵黄庭,潜心避世,求取仙家正果,才是正道。 “快了。” 清原心想:“以我现今的状况,可以不用在人世间游荡,四处寻找机缘。嗯,待得手中这些事情尽数办好,是该寻个远离尘世喧嚣,避开世间大局的洞府了。” “至于眼下” 他抬起头,看向岩浆尚未停歇的火山口。 九烈元阳极阴果。(。) 章四八三 法力催熟 蛮部依然杂乱无章。 火山喷发时,他们被方明遮掩了视线,未有察觉,但因为神灵陨落带来的惊悸,部落之中,充斥着低落的阴霾。 清原扫了一眼,部落外的河流边上,神像碎了一地,周边人群还未尽数散去,而上面附着的香火愿力,已变得极淡。 “倒也谈不上神域了。” 毕竟之前他道出邪神是窃居神位,且运用天雷,假借天威,确实动摇了部落众人的虔诚之念。 如今邪神陨落,蛮部之事暂且停歇。 不过清原为人谨慎,想得周到,避免今后蛮部之人还依照旧例,以人命祭祀,待会儿还得展露自身威势,打消他们最后一点念头。 “现如今,还是九烈元阳极阴果为重。” 清原看向那火山,然后纵起云光,朝着火山口坠去。 待得取了极阴果,也就有了仙术的根基,今后再添一门仙术,也是好事。 火山喷发初停。 尚有炎热之气。 尚有炽烈红光。 常人近此,不过一时三刻,就要烤得熟透,必然是承受不住的。 清原肉身体魄非比常人,但也未敢过于自负,他较为谨慎,先用法力把自身裹了一层,古镜一抛,悬于头顶,镜光洒落,护持周身。 只见他把手一挥,白玉尺泛出雷光,当头而去,穿破岩浆,打出一条道路来。 清原身化一道云光,尾随白玉尺之后,落入火山之间。 穿破岩浆,内中有一片狭隘的空室,炎热难当。 在一旁的岩石缝隙间,生有一株异草。 那异草色泽红,内中泛青,主茎如小臂粗细,一株三分叉,每一根分叉的枝丫,生有三片草叶,色泽赤红,形状如焰,共九叶。 在最顶端,赫然是一个拇指大小的果子,外皮通红,内中泛白这就是九烈元阳草,生长在极阳极热的地方,属烈阳之性。 而果子,乃是九烈元阳草最炎热的部分,但物极必反,在那最炎热的一层果皮之下,内中是极为阴寒的物事,称作极阴果。 极阴果生于极阳处,反而极阴极冷。 “在这里。” 清原神色微喜,“倒也算顺利。” 穿破岩浆所在,眼前所见,就是这一株异草,期间没有什么波折,倒也难得。 说来也是,既然苏关以二重天道行,便能踏足这里,以清原的道行,即便在火山喷发之后,也不难入此。 清原目光一扫,能见旁有着些许神力气息,但已然消散。 那应该是属于分神化念的神术,但并非种于修道人身上,而是留在这里,看护九烈元阳。在清原斩杀妖神之后,这道神术也就随之散去了。 想来,苏关潜入此地,被神灵发觉,便是因为这一道分神在此。 “原来苏关身上的伤势,是这么来的。” 清原稍有恍然。 以妖神的修为,挥手之间便能杀苏关,但有神力打中,却依然让苏关逃了去。、 现在看来,当时苏关伤势中的神力,并非出自于那妖神本身,只是留在这里的分神打伤了他,可因为苏关身有不凡之法,或有不凡之物,这才免于一死。 至于那妖神本身,听温老所说,祂虽有火神之名,但却是借着神力为生,并非以火焰立足,所以平常并非隐在火山内,而是在火山边上,正是外面那一道河流的源头之处,水火交接所在,温度适中。 而先前的蛮部火神,则是以神像为本体,无须藏匿。 清原走上前来,顺手一挥,把那妖神消散的神术气息,尽数扫清,然后来到前头,看着这一株天材地宝。 “火候勉强算是足了。” 清原稍微点头。 相半仙指点苏关来此,便是预料到了这九烈元阳即将成熟的时日,只是苏关来得早了几日。 那妖神也知道这是天材地宝,落下一道分神看护,就等着成熟之日,诞生异象之时,将之吞服下去。 现在,火候勉强足够,但还稍差一分。 清原手上裹着法力,稍微握住那根茎,但并未直接拔出,只是将法力送入其中,稍微运转。 此物是草,属木,但生于炎热之地,蕴藏有火。 清原将体内阴神朝南,获火焰之力。旋即又转东,获东方乙木青龙生机。 火焰助长九烈元阳,生机增益灵草本身。 这是催熟! 也亏得是他,凝成道意,法力可以在五行之内,任意转变,才有着这类手段。 只见他法力运转,但见那九烈元阳之中,有一缕青碧色的生机,悠悠而走,又有火焰之力,不断渗透。 这九烈元阳草,愈发显得茁壮。 而那最顶上的果子,外层色红,内中泛白,在生机与火焰之中,愈发显得气息氤氲,几乎泛出一层烟气来。 那烟气形态如雾,其色为白,略显朦胧,似火焰白烟,又如冰霜白气。 “差不多了。” 清原另一只手伸出去,放在那极阴果之上,意欲采摘。 而原来抓住九烈元阳草的手掌,也开始逐渐用力,缓缓往上拔。 异草本身和极阴果,属阴阳两类,尽管同源而生,可一旦采摘下来,脱了根本,必定是阴阳不合,水火不容,就该是另外分开放置。 他略微用力,摘下极阴果,双手用法力一裹,往上一抛,落入古镜当中,隔绝起来。 而他另一只手正要拔起九烈元阳草,忽然便听一声脆响。 生长着九烈元阳草的那一块岩石,陡然迸裂出无数缝隙,宛如蛛网。 在缝隙之中,隐约能见一层炽烈浓稠的火浆,红中透黄,缓缓流动。 “这” 清原目光微凝。 生长着九烈元阳草的这一块岩石,实则内中已经被地火化作了岩浆,但最外层还是保持了岩石之状,裹住了内里一层岩浆。 也即是说,这九烈元阳,实则是从岩浆里生长出来的,而且并未被岩浆化掉,更未因此而焦枯,反而能够汲取岩浆而加快生长。 “内里化作岩浆,外头还能保持岩石之状。” 清原皱眉道:“这岩石是有人布置,而不是天然生成的?” 他暂时放开九烈元阳草,退了一步,细细观看。 接着,他便看出了几分端倪。(。) 章四八四 九烈元阳之下的布置 火山之内,无比炽热。 到处是红光火雾。 清原退了一步,看向前方。 九烈元阳草生长于岩石上。 岩石迸出蛛网般的无数裂缝,能见外层只是薄壳,内中裹着流动的岩浆。 这样的岩石,绝非天然生成。 “这” 清原运起阴神,蓦然一扫。 阴神属阴,白日不能出窍,否则会受阳气损伤。而此处乃是火山所在,阳气之盛,尤胜白日阳光。 但清原对于阴神的转化,只差临门一脚,倒也无须惊惧。 他把阴神感知扫过,将这附近的一切布置,尽数得知。 例如岩石的纹路,例如岩浆的流动,例如出口的流风,例如土地的痕迹 诸如此类等等,看似天然而成,实则每一丝轨迹纹路,俱都暗合天机。 这就是阵法! 不论是阵法纹路,还是符法纹路,吻合天地之间的痕迹,便会有无穷的妙处其中或许有些是天然生成的纹路,堪称天然法阵但绝大多数,是有修行中人的布置。 而在此地,就有着修行人的痕迹。 而布阵之人,倒也十分熟悉。 “妖神” 清原神色凝重。 每一丝痕迹当中,都蕴藏着香火愿力的气息。 这是香火神灵布下的阵法。 从布阵痕迹来看,至多不过三十年。 而蛮部火神陨落至今,远不止三十年。 “这妖神似乎比我想的更有来历?” 原本他只以为,这是一头山中野猪成妖,机缘巧合,占据神位。毕竟这类事情,其实在中土大地之上,也不少例子。 但现下细想,这妖神的原身,只怕有些来历。 受人供奉,得香火愿力,再窃居神位,听来倒也不算复杂。但是香火愿力之中,蕴藏着人心的杂念例如求生,例如求财,再如姻缘等等,都是香火愿力之中的杂念。 这些杂念,对于真正神灵而言,倒也不算什么,毕竟祂们便是从香火之中诞生出来的。 而对于妖神这类妖物而言,本身不是神灵,当杂念充斥在自身魂魄之中,会逐渐混乱,影响神智。尽管蛮部之人或许所求不多,只是纯粹渴求火神保护部落,但毕竟人各有不同,杂念终究是极为驳杂。 一般这类窃居神位的妖类,下场都不太好最终那点神智,会被冲散,变作疯癫之辈。 而这妖神,尽管显得暴躁易怒,却全然没有这种疯癫的迹象。 据先前温老所说,这头妖神是懂得汲取香火愿力的法门。 “这种法门极为罕见,大多出自于中土而明源道观就有一种,乃是昔年钦天监遗留,原是一种秘而不传的法门,因我相助明源道观,加上如今道观没落,才会用来与我结缘,传与何清。” 清原眸光微凝,心道:“那么这头妖神的法门,从何而来?” 要能汲取香火愿力的法门,必定是对于香火愿力,有着极为深刻的领悟,绝非妖类自创。 若说这妖神从别处偶然获得,倒也不无可能。 但是祂知晓的东西,不止一道汲取香火愿力的法门。 祂知晓的法门,实在太多了。 祂懂得养护天材地宝的手段。 祂懂得汲取香火愿力的法门。 祂懂得以人命血祭的邪法。 再从“火线”及“火神剑”两道神术来看,内中蕴藏剑术的锋锐之意,可见祂对于剑术之道,也有所涉猎。 祂懂的不是一种两种,而是许多种,且涉猎各类不同方面。 就是一般的修道中人,也学不到这些上等法门,就算得了典籍记载,也未必能悟出多少来,何况懵懂妖类? 这绝不是一头山中妖物可以得到的,也不是一头山中妖类可以领悟的。 有人教导过祂? 有人指点过祂? “祂背后还有高人?” 清原看着这用来养护天材地宝的阵法布置,在修道人当中,这一番布置也算得是颇为玄奥,非是粗浅一类。 从那妖神身上看,再从这些品阶较高的法门上看,那妖神背后的人,必然不是俗类,道行定然极高,所学亦是不浅。 再从他教导出来的这头猪妖来看,行事如此凶暴,并且还有血祭人命的法门,只怕那位所谓的高人,也非善类? “相半仙?” 清原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位高深难测的算命老人。 但细想之后,可断定绝非此老从苏关险些被妖神打杀的场面来看,那妖神跟相半仙应该并未相识,之间没有交情,退一步讲,即便有过交集,也应是曾经交恶。 清原对于妖神的了解,仅限于此,没有头绪,也就作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今后再说了。” 妖神陨落于清原之手,那位所谓高人,即便有心为妖神出头,也未必寻得到清原。毕竟有乾坤封闭之术,对方要寻他踪迹,实如大海捞针。 至于蛮部,归属元蒙,当今时势之下,纵是人仙也不敢大肆杀戮。 反倒是清原,想起那些被血祭掉的人命,心中有些愤怒。 妖神虽已伏诛,但传下血祭之法,教出这头邪神的,却是背后那位。 将来说不得还得找那位高人,问这蛮部血祭孩童之事,要一个交代。 清原收了心绪,仔仔细细查探了几次,确定这里的阵法,只是用来养护天材地宝的布置,这才松了口气。 他观摩过广元古业天尊的阵法路数,得以踏足五重天,又揣摩过阴阳法阵等等,在阵法符文一道上面,也算造诣不低。 既然看出此处布置并非陷阱,清原也就把阴神收回,往前走去,伸出手来,法力运转在手,握住那九烈元阳草,往上一拔。 嘭地一声。 岩石破碎,岩浆四溅。 但清原本身就不惧岩浆,头顶更有古镜,镜光隔绝了岩浆在外。 他将九烈元阳草往上一抛,收入古镜,隔绝在极阴果的另一边。 “总算得手了。” 清原抬头往上看,伸手一点,白玉尺往上而去,打穿岩浆,打出一条通道来。 然后自身纵起云光,正要脱身。 然而就在这时,嗡地一声,水声滚滚。 清原心中陡然升起不安,低头看去,陡然倒吸口气。 “这” 只见先前九烈元阳草生长的地方处,在岩石破碎之后,露出一个洞窟。 洞窟之下,不是岩浆。 是水流! “糟了” 清原瞳孔一缩,他也未有想到,自身先前查探数次,已算是行事谨慎,但却没有想到,下面还有一层未有完成的布置。 这一层布置,不是出自于妖神。 是相半仙的气息! 布置未有完成,谈不上阵法,也没有任何气息,而触动这一层布置的,赫然便是那一块生长着九烈元阳草的岩石。 岩石镇压着阵法的中央,当岩石破碎之后,便让相半仙的阵法运行无碍,为之完善。 只见阵法没了岩石阻碍,运行一周,响起轰然震声。 无数水流,往上扑来。 水流扑在岩浆上。 岩浆凝结。 清原面色微变。 上面的火山口,也被封住了。 :不抛弃,不放弃,求诸位订阅,使均订提升,让六月消去生活压力,三餐有所保障,得以安心码字,谢谢(。) 章四八五 阵法激流,嗜血洞穴 水流涌起,扑在岩浆上面。 岩浆稍稍凝结。 水流陡然升温。 刹那间冷热相激,白烟袅袅,雾气充斥整个地室之内。 清原伸手一招,白玉尺再度穿破阻碍,打出一条通道来,然而那阵法竟是在瞬息之间,倏忽弥合。 躲避不及,只好动用古镜,以镜光护住周身,运起法力在身,而肉身筋脉也随之绷紧。 刹那间,无数水流,将他淹没其中。 恍恍惚惚,顺着水流而走。 清原仗着本身体魄强健,再有法力浑厚,加上古镜护持,倒也没有太大的危险,但他隐约觉得,这阵法似乎要把他送到某一处去。 他本要尝试破开水流,从而脱身,察觉了这点,心头一动,便随波而去。 但顺着相半仙的阵法前去,定要落入对方布置,必有难测之危。 念头转动,清原运用法力,将自身定了一定,顺手抛出一物,随着水流先行。这时,他才缓慢散开法力,随着那物事,尾随在后。 那物事得自于东海神居阁,勉强挤入法器行列,也算不差。 约莫流转小半柱香的时候,嗡地一声,前方陡然传来一片光芒。 清原睁开双目,便见最前端那一件法器,似乎在水流的引导下,触动了什么东西,然后在顷刻间崩碎。 “好险”清原吐出口气,若非是先用法器开路,那么此刻受到损伤的便是自身。此刻那件法器都已崩碎,可见威能强盛,即便他体魄强悍,不至于因此陨落,但受伤却是难免的。 正当清原松了口气时,蓦然间身子一重,朝前拉扯过去。 他心中一惊,这才发现,前方是一个洞穴,而相半仙用阵法凝成的这一道水流,竟是朝着那洞穴之内灌去。 洞穴方圆不过半丈,不知深浅。 而这水流浩浩荡荡,宛如江河。 但水流在前方,经过半圆状的地势,竟然在挤压成一束,尽数灌入洞穴。 地势呈半圆,加上那个洞穴,这里就如同一个漏斗? 适才那件法器,就是在进入那洞穴之前,因水流受到挤压,或许还有着什么难以言语的力量加诸其上,因而才让水中法器为之崩碎。 而清原此刻,身在水流当中,竟也有些惶然不安的感觉。 “糟了” 清原心中有了这么一个念头,然后便从前方的洞穴之中,感应到了一种莫以名状的味道。 嗜血? 洞穴之中,传来一股饥饿之感,有着嗜血之意,就如同隐藏着一头凶兽。 那洞穴不是要汲取水流? 那洞穴是要汲取血流? 相半仙的布置,是要将采摘九烈元阳草的人,送到这里,给那洞穴汲取血液? 苏关的用处,便是如此? 洞穴里面有什么? 清原神色一凝,心生惊悸之感。 既然相半仙的布置,足以让他身不由己,顺着水流而来,几乎是让真人也难以脱身,那么洞穴之中那嗜血的源头,必然也足以“吞下”一位真人。 清原未敢托大,竭力运起黄庭仙经,古镜环绕在身,白玉尺握在掌中,光芒闪烁。 但身后还有无数水流不断往这里扑来,前方也有着一股拉扯着他的吸摄之力,极为强烈。 饶是清原如今本事算是较高,但在相半仙的阵法之中,又有洞穴之中那莫名其妙的吸摄之力,也不免吃力。 心中稍有慌乱,但在六月不净观之下,九重玉楼坐镇,也刹那冷静下来。 “嗜血?” 脑海中灵光一闪。 清原陡然伸手往上,古镜打了个方向,朝着那洞穴之中。 然后便从古镜之内,迸出一道红光,朝着洞投了过去。 那红光乃是庞然大物,形如猪类,壮硕如山,赫然是妖神尸首。 嘭地一声! 前方水流之中蓦然有了一层血雾,让这清澈水流变得极为浑浊,充满了血色。 饶是妖神之躯,也被碾压成了血雾。 而那洞穴之中,得了妖神之躯,顿时就消了那吸摄之力。 这让清原也不禁松了口气,说来也是,毕竟这里原本的布置,不是为了妖神,就是为了苏关按道理说,送死的应是苏关。 一个苏关大约就足够填满那洞穴的胃口,何况是妖神的强盛气血? 果然,那洞穴得了妖神之躯,当即就似是吃饱了一般,有了堵塞之意。 “果然有用。” 清原略微安定几分,“气血只怕是引子,强弱及多寡并不重要。” 然而他才安心没有片刻,便又发现了不对。 前方洞穴是水流出口,但已经堵塞,可是身后的水流,还源源不断朝这里过来。 这里地势古怪,宛如漏斗,当那“漏斗出口”的洞穴被堵塞之后,无穷无尽的水流还在灌注进来,隐隐有着要把这片呈半圆地势的地方冲碎的味道。 “该脱身了。”清原伸手一挥,但见白玉尺陡然迸去,打在一侧。 轰然炸响! 那侧面岩壁被打碎一处,当即无数水流朝着这里冲了过去。 被白玉尺打破的小缺口,不过顷刻之间,便轰然破碎,宛如决堤了一般。 清原身化一道光芒,刹那从中脱身出去。 “总算脱身出来了。” 清原脚下有水在流动,只在刚过膝盖。 这片地势,更为空旷,所以相半仙布置的水流冲破岩壁之后,在这里已经积蓄不起大势,只到膝盖处流过,流向不知深处的地方。 他深吸口气,神色稍显冰寒,“这阵法” 饶是清原心境平和,此刻心间也不免积蓄了一层郁气。 相半仙留下的阵法,竟是如此厉害,纵是用来对付真人,只怕也不算难事。就算是那妖神来采摘九烈元阳草,也难以避过 适才他之所以能够脱身,还是把妖神送去堵住了洞口,这才得了空隙。实际上,若非妖神尸首,清原想要脱身,并不容易。 那算命老人在这里留下这等足以应付真人的布置,所为何故? 莫非他早有所料,心知自己要来,所以布阵下来,以阵法围杀? 这也不对,阵法布置至少已近六十年,将有一甲子。 而清原与相半仙也只是在数年前初次相见,那时的相半仙,实则对清原也还没有什么杀机可言,否则修行初成的清原,如何能够在他眼前离开? 既然如此,又是因何布置? 清原眉宇微皱,思索片刻,忽然想起另一个人来。 相半仙的徒弟,苏关? 这个获得了相半仙传承的少年,在相半仙指点下,前来此处,求取九烈元阳极阴果。 而若是采摘了九烈元阳,便会让岩石破裂,阵法刹那完善。 以苏关那点微末道行,如何能在这般场面之下求生? 这么说来,苏关也只是个棋子? 那个少年并非相半仙的衣钵传承,而是一个来此送死的弃子? 相半仙另外有所布置,但九烈元阳极阴果尚未成熟,他又因某些事情,匆匆回返中土,所以这些布置,只能让苏关去完成? 但现在,自身则替代了苏关或者说,是妖神尸首,替代了苏关。 “按说九烈元阳极阴果,还有数日方能成熟,但我先一步催熟,所以早了几日采摘。不知这会否影响到相半仙的布置?” 清原目光微凝,心道:“但话说回来,这位相半仙的布置,究竟有何图谋?”(。) 章四八六 铁柱?铁环?铁链? “这里是” 清原抬头打量一眼,这里倒也显得极为空旷,但是极为阴暗潮湿。 只是他身为修道人,夜能视物,在这阴暗地下,倒也没有多少影响。 但火山之下,岩浆之内,竟然不是地火所在,而是这么一个空旷之处,不免显得古怪。 想起相半仙的布置,再想起这种种古怪,清原隐约觉得,这里藏了什么奥秘。 而那位相半仙,想来也不过只是发现了其中几分端倪,从而稍微作出些许布置罢了。 且不说相半仙的布置,有何深意单是这片地方,便有着让清原心生悸动的气息。 清原略微沉吟,接着抬脚往前。 约莫走了半里地,便停下了脚步。 因为眼前是一面墙壁。 墙壁上下十丈,色泽乌黑,整体显得光滑,但却并非平面,而是稍微有些弧度,上下朝内,中间朝外,像是个圆形。 清原站了片刻,似乎察觉什么,然后显得惊疑不定。 他深吸口气,把白玉尺往前打去。 轰然炸响。 山摇地动,碎石滚滚,脚下立足之地,迸裂出无数缝隙来。 但那墙壁,分毫未损。 这不是岩壁,这是铜墙铁壁。 “果然” 清原心有恍然,看着这一面冰冷的铁墙,神色有些变化。 这是上下十丈的铁墙,其材质乃是精钢镔铁。 按道理说,就算是钢铁,也挡不住清原的白玉尺,但是这一面铁墙,分明是经过千锤百炼,堪称万炼精钢,并且有着经过修道人炼制的痕迹,乃是法器,甚至于法宝之流。 清原细看之下,上面有着无数纹路,似是文字,但笔划过于绵长,杂乱无章,绝非某一种文字,而是一种纹路。 不是阵纹,就是符文。 “谁在这个地方竖了一面铜墙铁壁?” 清原眉宇微皱,不禁又想:“铜墙铁壁之后,又是什么?” 他本想是相半仙的手笔,但细看之下,却又不像。 退了两步,他看向这一面铜墙铁壁,然后察觉了些许端倪,于是神色逐渐变化。 这一面铁壁,上下两端朝内,中间朝外,且有着弧度像是圆形? 他左右看了一眼,铁壁上下十丈,左右延绵三十丈。 “怎么像是铁柱?” 这就像是一根横着的铁柱,眼前所见,十丈粗细,三十余丈长短,其余部位都被隐在岩壁之内,尚未窥见全貌。 按照蜀国的房屋建筑,寻常一层楼房,也不过一丈。 这铁墙有十层楼那么高。 但它只不过是一根铁柱,而且是横着的一根铁柱。 十层楼高也不过是铁柱的粗细罢了。 “这是哪家人物遗留的法宝?” 清原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或许这是一桩极为强悍的法宝,万炼精钢为材质,经过炼制,大小如意,大时粗十丈,长三十余丈,运动起来,足能横扫各方,轰山断崖。 但是,当清原目光扫向两侧之时,发现这铁柱的头尾两端,也不是直的,像是朝内弯曲。 他似是想起什么,然后有了一个更为荒谬的想法。 这不是铁柱! 这是铁环! 清原纵身起来,白玉尺往上,打破岩层。 轰隆隆响声不断。 岩石破碎,岩壁倒塌。 然后这里显得更为空旷,于是便让清原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果然是个铁环” 清原确定了心中想法,看着那铁环,有些惊愕。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根十丈粗,八十丈长的巨柱,首尾掰弯,凝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椭圆形的铁环。 但铁环有何用? 这是铁环形状的法宝? “难道”清原以六月不净观所观想出来的九重玉楼,坐镇紫府,避免思绪纷乱,在冷静之下,他思虑极深,并不止想到这里,他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于是他神色有些沉重。 既然想到了,也不吝于尝试探究。 他伸手一拍,白玉尺再度脱手而出,泛出雷霆光泽,四下绞灭。 岩层破碎,但见碎石纷纷滚落。 这里愈发空旷,这里的景象也更为清晰。 然后清原便看见了,那铁环两侧末尾,有着衔接,而衔接起来的是相同的铁环。 “怎么怎么会” 清原瞳孔一缩,纵然有六月不净观,使他极为冷静,但也难免露出震惊之色。 铁环,一环接着一环。 连接铁环成串之物,是为锁链! 这是一条锁链? 清原几乎为之屏息。 锁链不知共有多少节,也不知究竟共有多长。 但这其中一环,就已让人叹为观止。 清原看着眼前这一节铁环,材质非凡,巨大无匹,宛如一根巨大铁柱,首尾凝合而成。单是粗细,就有十丈。 十丈粗细,往上下来看,就十层楼那么高。 一节铁环,已经如此震撼人心,那么这一根铁链,又该是何等惊世骇俗? 这铁链莫非是某一位高人依仗在手的宝物?如今只是遗留在此? 还是说其实是用来锁着什么物事的用处? 清原宁愿是前者。 若是一位高人手中的宝物,倒还可接受但若是用来锁着什么物事,那未免过于令人心惊胆骇。 这样一根铁链,要用来锁住什么物事? 被锁住的东西,是何等巨大?又有何等神威? 只怕就是当年一脚踢碎山峰的大山妖,也用不上这等阵势罢? “这绝不是相半仙的路数” 清原降下来,看着面前铁墙的纹路,目光稍微一凝,“这阵纹的路数,怎么有些熟悉的味道?” “锁链延绵而去,似乎往右?” “往右边去,或许可以见到那个被锁住的物事,从而看出几分端倪?” 他不禁有些犹豫。 毕竟前方一切都极为神秘,而这铁链锁住的东西,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尽管六月不净观没有什么惊骇预兆,但从眼前情势来看,这一去只怕难免危险。 从这锁链来看,一旦前路真有什么危险,绝不是他能够抵挡得来的。 正当犹豫之时,眼前的这面铁墙,陡然荡动起来 这也就代表着铁链在颤动。 似乎因为清原适才查看铁链时,打碎岩石,使得铁链颤动,引得铁链尽头也出现了动静,在传荡回来之后,动静竟然更为剧烈。 铁链剧烈荡动,连带着这里也轰隆隆巨响,山崩地裂,碎石滚滚。 这里原本就被清原打碎了许多处,再经这么一场动静,清原只觉脚下逐渐开裂,上方岩石不断坠下。 这一片地方,要崩塌了。 念头才起,清原脚下就陷了下去。 土地朝着下方塌落。 他心中一惊,腾空起来。 而上方一层岩壁,当头砸落。 清原伸手往上一拍,元灵擒拿手陡然而出,将之托住。 “不对” 清原看向锁链右方,神色惊疑不定。(。) 章四八七 洞天之内 仅一节铁环,尚未见全貌,便令人误以为撑天铁柱,使人心内震骇至极。 待见得铁环全貌,愈发令人吃惊。 但这仅是一节铁环。 连接铁环成串,是为锁链。 这锁链的尽头,乃是未知的物事。 此刻从那一端,传来震荡,便已有了山摇地动,一切坍塌的异象。 过了不知多久。 动静才逐渐消去。 而清原已经不在原处。 岩层土地坍塌,尘烟碎石无数,足以将人掩埋其中。 清原踏空而行,头悬古镜,镜光落下,在尘埃碎石之间而行,待得他得以脱离那崩塌的地方时,已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往右走过了数十里。 而在这时,那锁链的动静,也稍稍停歇了下来。 “这土地之下,似乎极为空旷广阔,竟有无穷无尽之感?” 清原以阴神探查,但是这大地之下,到处有着厚重之感,使他阴神感知,变得极为厚重,探查范围,竟是受了压制,不足以往两成。 他沿着锁链而行,只是锁链无比巨大,倒像是沿着一面铜墙铁壁在走。 锁链一环扣一环,有些能紧贴地面,有些则因为两端与其他铁环相扣,悬空起来,像是一个又一个的通道。 原本清原心中是有许多惴惴不安,犹疑不定的,但是不知不觉间,往右偏了几十里地,而后方又都尽数坍塌,堵住了回去的道路,索性也就不再另寻他路,直接往右而行。 下定决心之后,那些犹疑不安,也就尽数在紫府内的六月光芒之下,清澈殆尽。 缓缓而行,或许又过数十里。 “已过百里。” 清原心头默默算了一下,不禁愈发骇然。 锁链巨大无匹,究竟多长,他也并不清楚,但不论多长哪怕长达千里,可相较之于眼前一节铁环所带来的震撼,也就释然。 而他骇然的是,这土地之下,竟然还有这等浩大的空旷之处? 但从眼前所见,就远不止百里,莫非有千里之广? “怎么可能?” 清原暗道:“又不是一方洞天。” 这般想着,他忽然一愕。 洞天福地? 但凡洞天,俱都自成天地。 尽管位于天地之间,但却内藏一方乾坤,隔绝外界天地。 例如清原手中的古镜,实则落定下来,内中也如一方洞天福地那般。 再如那蜀八地界的魔域,也是隔绝天地,自成一界。 此类洞天,多为仙家福地,内中灵气充韵,修行自有一番益处。 据他所知,中土也有不少此类仙山尤其是在当前封神之势,不少心求仙道的修行之士,无意成神,无意掺和世间大势,有意避开当今封神之局,故而紧闭洞门,与外界隔绝。 而清原心里想的,也做好了当前一切事情之后,另外寻个地方,隔绝外界,安心修行。 “这里也是一方洞天所在?” 他惊疑不定,目光扫过。 先入为主,他一直认为这里是大地之下的一片空旷地界,而眼前所见,也确实是空寂的地下所在,到处是山岩土地,与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大有不同。 但是,蛮部那片土地之下,真会有这种方圆千百里的空旷世界? 头顶上是阴冷潮湿的气息,并没有地火,更没有岩浆,没有半点炎热,没有半点红光,不像是火山之下的土地。 “这里不是在大地之下,而是另一方小天地?” 清原无意间思及至此,怔了半晌。 若说蛮部大地之下,方圆千里都是空层,尽管震骇,但世间无奇不有,或许是有这种地势,倒也不能直接否定。可是,按道理说,上方应是火山所在 以清原的道行,以清原对于火焰的领悟,感应不到有半点岩浆甚至地火的气息,这便有些不同寻常了。 越是细想,越是认为此处实则另成一方天地。 带着几分惊异,清原不禁走快了两步,往前而行。 再过数十里,才停下了脚步。 因为前方是断崖。 断崖之下,深不可测。 断崖之前,茫茫无际,有着无穷的雾气,宛如云雾,色泽淡黄。 哪怕是以清原的目力,一眼望去,也看不真切。 这是一片深不可测,无比广阔,又充斥着无穷雾气的地界。 而那无比巨大的锁链,便是深入了云雾之中。 清原眸光微凝,他行事一向谨慎,倒也没有鲁莽行事。 尽管他有腾云驾雾的本事,但隐约觉得,前方这片地界中的茫茫云雾,将会是一种阻碍 清原沉思片刻,伸出手来,从古镜之内取出一柄法剑,灌注法力,往前打去。 这法剑有着法器的品阶,而清原灌注法力之后,运使的法门,正是从君殇璃感悟之中悟出来的飞剑。 飞剑之流,上至云霄,下至幽冥,能穿云破雾,能千里杀人。 清原尽管只是小试,但至少三十里内,如臂使指,能满空游走。 然而这一剑出手,不过百丈,就坠落了下去。 倒也不是直接坠下,就如同一个未经修行的凡人,朝着前方断崖扔出了一个石块,然后化作一道弧线,往崖下掉落。 此刻清原灌注进去的法力,全无作用,而法剑的本身,也使不出半点神妙倒像是清原顺手就把剑扔了出去。 “果然”清原心道:“如若直接腾空,试图飞过去,便会直接坠下。” 崖下深不见底,且不说下方是否还有什么危险,单是直接坠下去的下场,就足以让修道人摔得粉身碎骨。 清原偏头看着身边这一面“铁墙”。 铁墙是锁链,而锁链是往前方而去的。 茫茫云雾,不知锁链沿至何处? 而前方雾气之中,又是什么物事? 清原正在沉思,不知是要沿着锁链过去,还是要就此退走? 他出于谨慎,还是有心退走的。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以往那个求道无门的道童,如今他修行一日千里,前程远大,仙道有望,根本不必在前路未明的情况下,前去涉险。 正当他心生退意之时,蓦然间一声怒吼。 那声音比之于雷法神通,更为响亮无数倍。 那声音震天动地。 土地崩裂,岩层破碎。 碎石尘埃四起。 好似有空气来不及逃溢,被声音的威势压得凝住,形成声浪。 只是一声怒吼,便好似天崩地裂。 清原脑袋蓦然一震,刹那空白,嘴边当即溢出鲜血,身子往前跌了一跤,扑在地上。 纵然他有六重天道行,纵然他已能腾云驾雾,纵然他身有大地千万年地势凝成的地龙入体,立地宛如生根但只在一声怒吼之下,清原这位有着屠神之举的人物,也不禁往前跌了一跤,扑落在地。 尘埃扑在脸上。 清原脑袋犹是一片空白。 怒吼的那位,已经停下声音。 然而声音在这里回响,依然震落了无数岩层。 “广元道人!” “古业匹夫!” “卑鄙!” “吾为天地真神!” “汝竟落锁于吾身!” 声音在回荡,交杂在一起,无比混乱。 但清原依然听见了其中的意思,然后他空白的脑袋里,更为混乱。 “这等手笔” “又是广元古业天尊?”(。) 章四八八 上古巨神! 过了不知多久。 声音回响已经停歇。 岩石坠落,大如房屋,细如砂砾,但动静也停了下来。 清原扑在地上,身上满是尘埃碎石沙砾,面前是许多尘土的味道。 纵是妖神,也没能把他打得趴下,但在这里,一声怒吼,让他刹那跌倒。 尘埃扑在脸上,他犹自未能回过神来。 待得一切平歇,他才闭上双目,抹去了嘴角的鲜血,而脑袋依然剧痛。 “只是一声,便让我跌倒在地,头脑空白?” 他闭上眼睛,运转六月不净观。 头脑空白,实则是阴神受损。 嘴边溢血,实则已经是脏腑受伤。 若非他及时醒转过来,只怕中丹田之内的仙火真焱,都要开始产生变动,乱及自身,危及性命。 “这” 清原看向迷雾当中,眼中残留着几分惊骇。 他因有六月不净观,向来阴神壮大,几乎堪比寻常修道人的阳神。而肉身体魄,身具九牛二虎,又有黄庭仙经的延绵法力,亦非寻常修道人可比。 然而一声怒吼之下,阴神受损,脏腑受伤。 那发出怒吼声的,甚至只是在怒吼,而并非真正出手。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事? 仙?神?妖?魔? 清原喘息不定,在那怒吼之下,尽管恢复了几分,但依然头疼空白。 面前泥土尘埃的味道,有些沉闷。 但有多久没有遇上类似的场面了? 想当初从紫霄宫下界不久,往南寻找机缘,遭遇豺狼虎豹,精怪妖物,侥幸逃得性命,也是狼狈不堪,像这种跌在地上,头脸扑满尘埃的场面,似乎不少。 但自得了地龙入身,得以修行之后,便极少有这般狼狈的时候了。 而在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尚未修行的时候,一如昔年在豺狼虎豹面前,显得那般孱弱。 但他已经不是以往那个不能修行的童子,而是一个能够屠神的人物。 然而在此刻,依然显得如此孱弱无力。 不是他太弱,而是对方太过强盛。 纵是人仙,也绝无这等本事。 清原略微屏息,看向迷雾深处。 “仙神之辈?” 按道理说,世间不该有仙家出现,因为得道成仙的人物,一举一动,都有莫大威能,都与世间轨迹息息相关,将对人世产生极大动荡。 而堪比仙家的任何生灵,也一样不会出现,因为这等级数的生灵,会影响人世。 正因举世无仙,那位横空出世的魔祖,本领超出半仙,几近仙家,才隐约有了无敌于世的姿态,最终才会有清风奉命下界,执仙宝,入魔域,斩大魔。 “举世无仙的天地但这位,必定有着堪比仙家的本领。” 清原暗道:“果然是一方洞天,隔绝外界。” 如大山妖,乃天地神灵,威能之盛,也堪比仙人,但被广元古业天尊锁在黎山,气息未有透出黎山之外,可算例外。 可就算是已经隔绝外界,但体内凝成地龙之后,大山妖仍是死了,只怕跟着“举世无仙”的世道,冥冥之中,不无联系。 这是举世无仙的局面。 但眼前有着堪比神仙的生灵。 这是何等生灵? 清原看着身边那略微晃动的“铁墙”,隐约明白,为何会有这等锁链出现在这里因为前方锁住的,是一尊超出了人间界限的生灵。 从先前的声音之中,他听到了类似于“广元道人”及“古业匹夫”之类的字眼,若只是声音相似,倒也罢了可是广元和古业一起相合起来,让清原刹那之间,便想到了这位世间最古老的仙人。 而在此前,如地龙,如古镜,如仙火真焱等等机缘,都表明了这位广元古业天尊,在世间各处,布下了种种机缘。 清原已经得了许多种,且改变了自身的命运。 从此前来看,君殇璃也得过一种。 或许还有其他人得过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 这位天尊不知在世间布下了多少机缘。 而眼前若说是他的手笔,倒也不无可能。 “天尊” 清原看着这面“铁墙”,看着上面的纹路,确实看出了几分端倪。 他早就觉得这纹路有些熟悉,此刻看来,就是广元古业天尊的路数。 “这” 清原伸手按住那“铁墙”,正要有些什么举动,陡然间心中一悸。 他偏头看去,只见茫茫雾气之中,蓦然翻滚,剧烈动荡。 伴随着滚滚呼啸的声音,好似飓风之声。 内中似乎有着什么恐怖的庞然大物,要现出身形来。 清原心头悸动,瞳孔紧缩,当下便要以缩地成寸的法门,一步踏出,但这一步竟如陷在泥潭当中,无法迈出。 因为有着无比沉重的气息,压迫在身。 如若不是他体魄强悍,几乎要骨断筋折,脏腑只怕都要挤成一团。 呼啸的风声,宛如剧烈的狂风。 滚滚的迷雾,剧烈动荡。 巨大的阴影,从中逐渐显现出来,令人心头震撼。 下一刻,它从迷雾中探了出来。 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影子。 它巨大得令人窒息。 它探过来,散开了迷雾,停在百里的地方。 相隔百里,让清原窒息。 按道理说,任何巨大的物事,离得远些,都会变得较小。尽管你依然知道它极为巨大,但是远隔百里,所见的场面,并不会有当面所见一样地震骇。 可是眼前的场面,尽管相隔百里,依然有着令人震骇的意味。 因为它巨大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全貌。 只是清原身为修道中人,道行颇高,这才看得清楚。 有时候,看得越清楚,便会越发觉得自身渺小。 因为他眼前所见,几乎令胸腹为之窒息的庞然大物,仅仅是一只手掌。 仅仅是一只手掌。 而并非见得全貌。 但一只手掌的出现,已经让能斩妖神,能杀真人的清原,为之屏息。 一只手掌,已经如此,那么祂的原身,又是何等巨大? 千丈? 万丈? 十万丈? 恍惚间,清原似是看见了一尊顶天立地的身影。 纵然是巍峨山峰,在祂眼前,也如土丘一般。 蝼蚁在人脚下,不能见人之全貌,也只以为是一座肉山。而当常人来到祂身前,不能窥见祂的全貌,只会误以为,这是一座连绵不断的山脉,生于大地,接于云霄。 可实际上,祂是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生灵。 人在祂的眼前,比蝼蚁更为微小,比灰尘更为细微。 这是比大山妖还要强盛的物事! 这是一尊天地真神! 这是一尊上古巨神! 清原浑身僵在那里,在气息压迫之下,宛如有山岳压身,气血凝滞,骨骼颤动。 他不禁以乾坤封闭之术,收敛自身气息,避免被对方察觉。 然而下一刻,他便知道,这是多余了。 这等强盛的一尊古神,如何察觉不到他的到来? 纵然乾坤封闭之术再是高深玄妙,但奈何清原道行比之于对方,有着天壤之别。 只见迷雾之中,蓦然闪烁出光芒来。 那光芒并不如何炽烈,只是让清原周围百丈,都仿佛照亮了一样。 那只是一道目光! 而清原在这目光之下,心神剧震,肉身颤动。 只是一眼看过来,便让他如受重击。 下一刻,他便承受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地龙入体,原是立地生根但在这目光之下,清原陡然拔地而起,像是从地上被扯出来那般,倏忽往后倒飞出去,竟然如同离弦之箭。 轰然炸响! 无数岩石沙砾碎片。 朦胧不清。 刹那间,清原背后撞破无数岩层。(。) 章四八九 天尊留笔 迷迷茫茫,一片朦胧。 恍惚间,那上古巨神的目光,好似烙印在了心间。 不过只是一道目光。 以清原如今的道行,在那目光之下,便如受重击,站立不住,身子如离弦之箭,往后撞破了无数岩层。 刹那间,阴神受损愈发严重,脑袋有着许多空白。 法力凌乱,甚至中丹田之内的仙火真焱,隐约有了溢出丹田焚烧自身的迹象。 他肉身受创,骨断筋折,脏腑仿佛挤成一团。 清原张口便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神威” 等了许久,一切似乎安静下来。 那尊上古巨神,似乎停下了动静。 这让平躺在废墟之间的清原,不觉间有些庆幸,也有些愕然。 如若那巨神再有什么动静,清原势必难以幸免,好在此刻已经是风平浪静。 清原怔了半晌,忽地苦笑一声,略有自嘲。 那巨神何等庞然大物,何等高深莫测,自身于祂而言,比蝼蚁更卑微,比灰尘更渺小,自然不会放在祂的眼里。 正如对常人一样,顺口吹掉了眼前一只蝼蚁,但绝大多数时候,不会仔细去地上找到那只蝼蚁,顺手再踏上一脚,将之碾死。 而自身对于这巨神而言,比蝼蚁还不如。 “这也算是捡了条命?” 清原忽然低笑了声,蓦然间震动脏腑,一口血气逼上喉间,吐了出来,胸口陡然间被鲜血湿透。 他静静运功,恢复伤势。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平缓下来。 随后,他这才睁开双眼。 然后他便看见了头顶上的一面岩壁。 岩壁上有字。 太上曾言,身外大天地,体内小天地。 人之孕育,乃体内小天地所成。 神之孕育,乃天地大乾坤孕育而成。 天地有无穷玄妙,无论天机时势,或是山河地势,又或星象气候,但凡因缘际会,都可诞生神魔。此类天神,非香火诞生,乃天地所成,虽为神灵,实乃神魔。 神魔之辈,乃天地精华所生,为世间宠儿,乃自然精灵,其中因诞生所在不同,时局不同,气运不同,积累不同,各自亦有不同,其中强弱便极为明显。神魔之中,弱者亦能比真人,其强者堪敌仙家,乃至匹敌真仙。 今有北方之神,于上古而生,撑天立地十万丈。 此神自诞生以来,堪比仙人,经无数年吞吐日月,修行积累,足比真仙之辈。 其本领之高,能崩天裂地,能托举山岳,能掀翻大海,威能无穷,一举一动俱都能对当今人世,造成极大变化。 今至封神之局,神仙之辈不得现世。 本座为此大势,劝之登天,居于仙界,暂避人世,然此神心高气傲,藐视天地各方神仙。 避免此神对人世产生变故,原是本该斩之,然本座怜其造化不易,又是天地所生,故不忍杀之。 遂而开辟一方洞天,造下三百六十五条锁神巨链,将至困于此处,待封神事毕,自当将之解去。 后世之人若误入此处,切莫妄动,依照阵法走向,可以脱困。 另,此神威能无穷,呼吸之间,便能使人毙命。 如若来人心怀歹意,或试图破阵释之,必是引火烧身,定要殒命于此,望须自重。 末端一个名字,赫然又是广元古业天尊。 清原半晌无言。 未想一个睁眼,头顶上便是记载着广元古业天尊留下的痕迹。 看这里原是一个地室,而自身撞了进来,几乎将地室撞成废墟上面的岩壁,原来该是地室的顶部。 “原来如此” 上面记载,是说这神魔极为厉害,对人世封神产生变化,可是又不愿登天,本该斩杀,但广元古业天尊怜惜祂是天地所生,才创立一方洞天,将之锁住。 “创立一方洞天?” 清原暗道:“好大的手笔。” 相较之下,三百六十五条锁链的震撼,似乎也平淡了许多。 尽管那一条锁链,就让清原骇然不已,但是想要用一条锁链,锁住那上古巨神,显然是不足的。 三百六十五条锁链,其名锁神链,数量暗合周天星斗之数,用以锁住这上古巨神,必定也是极为不凡的阵法。 对于这个阵法,若能稍微参悟,定然也有极大好处,可此刻清原已经不敢再有半点别的心思。 谁知那巨神什么时候又要怒吼几声,到时又是一场大灾。 静了片刻,清原勉强起身来,忽然间,似乎想起什么,定了片刻。 渐渐地,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为了人世封神之局,广元古业天尊困住这尊巨神。 且不说天尊究竟有多少为了人世的想法,但至少会有些许机缘的布置罢? 黎山困住大山妖,内中养了一头地龙。 东海困住炎尊,内中养了一团仙火。 这里困住一尊上古巨神,是否也养了什么? 清原想起当初炎尊,暗地里便被种下了仙火,连那位已经得道成仙的炎君都未能发觉。 既然广元古业天尊费了大气力,才将这尊巨神困住,即便真是为了人世封神之局着想,但以他老人家的行事风格,费了一番手脚之后,难免不会在其中作些什么事情。 从以往的行事来看,若不动些手脚,岂非浪费了眼前困锁巨神的绝好场面暗中若无动作,只怕他便不是广元古业天尊了。 “这已不是我所能觊觎的了。” 身上的伤势,仍在提醒着清原,只要巨神的一个目光,就能让他为之重伤倘如换作寻常上人,甚至在那目光之下,就已身殒。 他吐出口气,勉强往前而行。 按石壁描述,前方应是出口所在。 而那个地方,在阵法之中,属水。 水位生机。 生门就在那里。 渐行渐远。 因为附近许多路径,已经在此前的几番动荡之中,或坍塌,或堵塞,或改道,因此清原是绕了一圈,才临近水位生门。 然而那个地方还未临近,清原便看到了一些熟悉的物事。 那是许多碎尸残骸。 上面有着十分熟悉的气息。 妖神尸首? “那个嗜血的洞穴通向这里?”(。) 章四九零 水玉 九烈元阳之下,是相半仙布置的阵法。 且阵法并未布置成功,而是先用生长着九烈元阳草的岩石,压住了最关键的地方。 但采摘九烈元阳,那就会岩石破碎,然后才会让阵法运转完善接着便会将采摘天材地宝之人,卷在当中。 相半仙布置的阵法,最终指向了那个嗜血的洞穴。 那时清原是用妖神尸首去喂饱了那洞穴,这才得以脱身出来。 那么洞穴之中有什么? 嗜血的又是什么? 清原目光微凝,稍微显得沉重几分。 他直面过那洞穴的吸摄之力,也知晓其中嗜血之意有何等之重。 那洞穴是连真人也都能吞食进去的。 倘如洞穴之中是有什么生灵,那么这一个生灵,必定是比道家真人还要更为厉害的妖魔鬼怪。 但现在,妖神残骸落于此处,其中血气尽都干枯是否代表着,离开这处洞天的生门,也被阻住了? 清原神色凝重,手中一翻,白玉尺落于手上,古镜悬于头顶。 他阴神运转,感知周边动静,然后朝着水位生门处,逐渐行去。 他心中并无多少惧意,倒有几分怒意。 如若那洞穴之中当真是潜藏着一个生灵,而对方又阻了去路,难免要有一场争斗。 从蛛丝马迹来看,如若真有这个生灵,必定极为厉害,连道家真人都不是对手,但清原却也同样是有着能够斩杀寻常真人的本事。 争斗起来,可不见得就是对方稳胜。 清原眼眸中,光芒闪烁。 先前在那巨神面前,只在对方一声怒吼下便倒下,只在对方一眼看来后便是重伤,纵然清原心境较之于他人显得平淡,也无多少争胜挫败之意,但终究难免会有几分郁气。 此刻,他心中竟开始有些期待接下来这场争斗,隐约有着要发泄郁气的念头。 在那巨神面前翻不过身来,却不代表谁都能压得清原一头。 行走约过三里地。 清原脚步忽然停下。 前方潺潺水声,带着许多潮湿气息。 水位生门就在前方,但是并没有想象中的嗜血生灵,反而有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物事。 “这是” 前方水流之中,有一物沉浮其中,约巴掌大小,白中泛蓝,宛如玉质,内中有光华流转。 “水玉?” 清原神色间惊疑不定。 “玉中有水?” “这个是北方癸水?” 清原站在那里,半晌未有言语。 前方那一块在水位生门之中沉浮的,乃是一种尚在成长的水玉,内中则是一种癸水。 这是北方真水之一,位列仙家品阶。 但它与清原体内的仙火真焱相似,俱是尚未大成。 清原体内的仙火真焱,还是火种,而眼前的癸水也是存于水玉当中,尚未养成。 “莫非” 清原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内闪过一缕异色。 这里会有仙家品阶的物事,倒也不算意外,毕竟是一方洞天之内,困锁上古巨神的地方,又是出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纵然是有仙宝,也不足为奇。 可是这不像是广元古业天尊的手段。 这像是相半仙的手法。 清原已然发觉,这水位生门代表的河流连通着当初那嗜血的洞穴。 而当初九烈元阳草之下,相半仙阵法引动的浩荡水流,也是源自于这处水位生门的。 也即是说,相半仙的阵法,是将这里作为源头,引出浩荡水流,传入那洞穴之中。 而那嗜血洞穴就在水位生门附近,竟像是绕了一个圈子。 “不是绕圈子,是在锤炼?” 清原想起适才从石壁上所见的记载,脑海中浮现这里的地形,再想起相半仙的阵法,旋即用自身对于阵法的领悟,去推测相半仙的布置,大约能够发觉出几分端倪。 当初相半仙必定是发觉了这处洞天,关于那上古巨神,他未必知晓可这一道充满了灵气的水流,他必然是知道的了。 洞天之内的阵法,是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这里的是水流,在阵法之中,属于水位,拥有浩荡之力,而相半仙,只怕是看中了这河流中仿佛浩瀚无尽的灵韵水气。 上面的九烈元阳草,就是相半仙的布置。 他要借着九烈元阳来凝成极阴果而极阴果的效用,这是汲取这条灵河的灵韵之气,凝成水玉。 如若不是出现差错,那么先前一颗极阴果,必定是蕴藏了仙家真水,足可作为堪比仙家宝物的天材地宝。 但中间不知出现了什么变故,极阴果无用,采摘之后,触动阵法原本用来汲取水位之力的阵法,变作了血祭的方法,跳过极阴果这一步,一举凝就水玉。 看着水玉中些许红润光泽,想来便是妖神血祭之效。 “这个相半仙,也是好大的手笔。” 清原暗道:“在洞天之内,布下这等阵法,栽种九烈元阳,用极阴果来汲取这里的灵韵之气又预先作好了极阴果无用的准备,一旦有人采摘极阴果,就会被阵法冲到那洞穴之间,经过血祭,达成阵法最后一步,凝成水玉。” “苏关在相半仙的布置中,就是血祭的弃子?” “但为何相半仙没有亲自来取水玉?” 清原看着这眼前的场面,大约可以断定,那位相半仙并未深入洞天,也未发现那上古巨神,否则也断然不会试图在阵法的水位之上布置,汲取其中的灵韵之气。 须知这等举动,不亚于玩火自焚。 “他是在火山之上,发觉下方有异,误以为是天地生成的一处异地,充满了灵韵水气,于是布阵,尝试汲取这些灵韵水气,从而凝成水玉?” “甚至他也未有发觉,这下方实则是一方洞天?也未有发觉,这其实是一个浩大阵法的水行方位?” “不管如何” 清原目光一凝,陡然往前一步,伸手一捞,“归我了。” 水玉入手,寒冰彻骨。 刹那间,他手中凝成一层冰霜。 但法力运转,便将冰层破碎。 而体内中丹田处,仙火真焱陡然震了一震,似是有些水火不容。(。) 章四九一 脱身 水玉入手。 清原未敢停留,穿过水位,跃入生门,才脱出了这一方洞天。 而身后当即便传来了震天骇地的动静。 那尊上古巨神,再一次怒吼,让整个洞天之内,天翻地覆,而怒吼的声音当中,仍是关乎着广元古业天尊等等字眼。 此时清原及时脱身出来,松了口气,避免再度遭受波及。 “此次受创不小,但获得水玉及九烈元阳极阴果,益处同样不小。此外还发觉了此处别有洞天,内锁巨神,算是得知了秘密,也不知是否算是个得益?” 清原吐出口气,从水位脱出,刹那变得极为炎热。 因为这里便是蛮部火山所在,地火岩浆之中。 清原扫了一眼,便知这火山的形成,与这那水位生门所在,不无关系 水位生门,是连接外界的出口,位属北方之水,聚敛水气寒意。 而天地间,五行均衡,缺失一种,必有变化。 这里正是因为水气寒意被阵法聚敛而去,所以缺了水气以及寒气,这才变得如此炎热,甚至诞生地火,形成火山。 “蛮部先民倍受火山喷发之苦,但却依然在此繁衍生息,最终还是在虚无之中,杜撰一位生灵,日夜供奉,虔诚信念,无数年光景过去,才得以诞生生灵,免去这等苦难。” 清原暗道:“既然深受火山喷发之苦,却不离开,若说只是为了容易度过冬季严寒等理由,未免也显得太过苍白了些。只怕蛮部先民,当年也是察觉了什么” 尽管他是这般想,但心中也同样明白,无数年过去,如今的蛮部,已再非当初的蛮部。 岁月长河之下,人事物尽数改变,一代换过一代,不知多少秘密,都尽数掩埋在岁月当中了。 真正永恒不朽的,只是造成了这方火山的广元古业天尊,以及那位被封锁在内的上古巨神。 真正在岁月之中留存下来的,只有神仙之辈。 他离开洞天,便停留在了火山。 既然此处是在洞天之外,想来便不会过于危险。 或许上古巨神偶尔动怒,发泄怒气之时,会让火山喷发,但是清原倒也不惧地火岩浆尽管他在上古巨神面前,显得孱弱不堪,但不可否认,当今世间,他道行颇高,能伤他的,其实不多。 他留在火山之内,取出了九烈元阳,又取出了极阴果,再放出了水玉。 这三件物事,都算是极为难得的宝物。 尤其是那水玉,内中之水,乃是仙水。 “这本不是天尊布置,但却被相半仙从阵法里生生截了一段,凝成水玉,不知对阵法是否有什么影响?” 清原心中想道:“不过水玉已经凝成,想得再多,以我的道行,却也于事无补。只希望天尊布置,早有准备话说回来,这相半仙的手段,也未免太过厉害了些,竟然从天尊阵法中截取一段灵韵水气,堪称夺天地造化,不愧是半仙之辈。” 他吐出口气,看向手中水玉。 相半仙的仙术,跟他的八首火龙道,属于不同的体系。 这种仙术,是要借助一种属水的宝物,才能施展出来。 正如习练剑术的人,便须得先有一柄宝剑。 原本极阴果已经算是上等的宝物,运用此术,勉强能足,但如今有了水玉,自然是更好。 只是,仙术修炼,不在一朝一夕,要将这水玉尽数炼化,也并非短时日内可以办到。他顺手把水玉抛入古镜当中,看向九烈元阳。 “此物能增长烈性,对于修炼火焰功法的人物,有着极大好处,与我那些经过仙火炼制的神血大丹,正好是绝配。” 清原这般想着,又看向那极阴果。 极阴果原先在相半仙的布置之中,是能够汲取那灵韵水气,继而凝成仙家宝物的。实际上,在相半仙原来的想法之中,这极阴果才是真正的水玉。 尽管如今不足仙家品阶,但是极阴果也非凡物。 对于苏关而言,这极阴果是修炼仙术的关键,也是提升修为,让他得以凝就法意的至宝。 对于五行属水的修道人而言,这极阴果便是可以增长道行的至宝。 清原修行的功法是黄庭仙经,观想的是六月不净观,凝就的乃是道意,又有古镜这本命至宝,他的修行之路,实则不在五行之内相反,五行却尽数蕴藏在他的修行道路当中。 正是因此,他尽管不是修行属水的功法,但却能将阴神转向北方,法力化水,再用极阴果增厚属水的法力待道行增进后,再归复原状,也是一样。 不仅是极阴果,还有九烈元阳,神血大丹,和那水玉,都能如此。 “水属生机,润泽万物。” 清原暗道:“其他的也就罢了,此刻先用极阴果服下,也能稍微让伤势恢复快些再者说,不久之后要炼化水玉,眼下姑且作个练手罢。” 他略微张口,便将极阴果吞下。 旋即闭目,黄庭仙经徐徐运转。 时过月余。 蛮部依然在惶恐之中。 因为当日神像破碎,火神与人争斗,一去不返。 而那引走火神的年轻人,又是以替天行道自居,再有那一番言语,还有从天而降的雷霆,似乎都表明了,这个年轻人乃是上苍的使者而火神,已经不是以往的火神。 无数个恐慌的念头,在人心之中生长着。 好在岁月可以冲淡一切,月余光景过去,尽管人心仍是惶然,但日日夜夜的惊惶,到了此刻,也有了少许淡漠。 “蛮部啊。” 清原站在火山口,看着下方的岩浆,再看山脚下的浩大部落,又想起内中另有洞天,洞天之中困着拥有无穷威能的上古巨神,一时间倒有些许复杂的思绪。 他摇了摇头,一步迈出,朝蛮部而去。 如今妖神已死。 但蛮部之人还在祭祀火神,还在信奉着自家的神灵,还在产生着香火愿力。 这种源自于人心的信奉,实则也是人心的寄托。 心有信念,不是坏事,但若是被利用起来,必然不是好事。 妖神就是利用了这点,才有了血祭的一幕。 如今妖神虽然死去,可难免会有些部落之人,依然遵循着以往的习俗,继续着血祭的典礼。 所以,临行之前,还是要稍微动些手段,杜绝此事才好。 “此事过后,继续往北。”(。) 章四九二 乾坤避劫星辰光 北方。 荒寂大地。 这里还未降雪,但冰冷的气候,已经让草木干枯,一眼望去,冰冷而枯寂。 只见一人,在这荒寂大地上,徐徐行走。 来人相貌清秀,五官俊朗,身着淡色长衫,行走如云雾般轻盈,手中一收一放,竟然是有一道水光,倏忽而出。 那水落在前方一块岩石上。 岩石陡然一震,然后竟如烧化的蜡烛一般,不断化开,片刻之后,便化作了一滩。 然后这年轻人却又不停,还打出一道水光,又落在另一边的岩石上,那岩石陡然刹那间结了一层白霜,然后四分五裂,又细细碎成粉末。 “虽然是水,但能千变万化或冰寒彻骨,冻裂岩石,或极具腐蚀之效,或如地火焚烧,都能让岩石都化作岩浆。” 清原看了看掌心之间的水光,暗道:“这水名为雾光神水,仙术名为乾坤避劫星辰光,倒也着实厉害。” 他适才施展的,便是得自于苏关手中,出自于相半仙传承的那一门仙术。 只不过他此刻领悟还浅,而且水玉还未炼化,所以威能不高。只是因为先服下了极阴果,又揣摩了两日,这才能稍微施展一番。 尽管领悟不深,但是运用起来,这乾坤避劫星辰光,也比被他吃透了所有玄妙的元灵擒拿手,要厉害了许多。 待得过一段时日,服下水玉,再有更深一层的领悟,那么便是他手中另外一大手段。 只不过,八首火龙道,依然还是他最为强悍的仙术。 毕竟当初他自以为要凝成道意,所以对火焰之类,钻研颇深,领悟颇多。所以,尽管清原修行路上,五行兼备,但实际上还是偏向于火。 再加上八首火龙道在他手中,已经钻研多年,其中领悟之深厚,绝非其他道术可比。此外,又有仙火真焱,化成了地龙的龙珠,而地龙与他合而为一,于是那仙火真焱几乎也成了自身本体的一部分,对于施展火焰之类的道术,会有极大的增益。 今后或许会有改变,但从眼前来看,八首火龙道在他手中,其威能之盛,终究不是其余道术可比的。 “可惜了这一道仙术,只能凭借从苏关口中问出来的口诀,逐步练习,并不能像是妖神的那三道神术一样,经过古镜解析,否则也不至于进展缓慢。” 清原收了那仙术,吐了口气。 之前他用古镜,在余上人以及后来方明四人身上,收取了火线神术,火神轮,崩山火等三种神术,经过古镜推演解析,能够窃得其中神妙。 但是如今得到的仙术,却只是一门功法,而并非有人施展出来,这便只能由他亲自去钻研,去领悟,去揣摩,待得有了小成,再借用古镜加以完善但这样一来,耗时不小。 虽然说火神轮等三种神术,被古镜收取之后,仅仅几天时日,就被清原学得。可若不是经过古镜收取了神术,就算是直接送他这三种神术的修行方法,只怕也要花费数月光景,才能习练得成。 正因如此,他才有些叹息。 如若有人在他眼前施展乾坤避劫星辰光,造诣有所小成,他只须经过古镜收取,然后加以推演,或许十天半月就能施展得来。 但现在却要花费很长一段时日,又要耗费许多精力在其中。 在修行之上,清原一向注重脚步,须得按部就班,脚踏实地,避免根基虚弱。但是在神通道术之上,则没有这般讲究了 他更愿意把揣摩道术的精力,花费在增长道行这一方面上。 随着思索,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过了很长一段道路。 眼前茫茫一片洁白景色。 而清原身上,也落下了薄薄一层霜雪。 “开始下雪了。” 越是往北,越是冰冷。 传闻在郭仲堪如今大军所在的西北之地,早在月余之前,就是大雪纷飞。 而清原一路往北,到了这里,才见霜雪。 他衣衫单薄,只不过道行之高,已是寒暑不侵,加上内甲乃是炎尊这火中生灵的鳞甲炼成,倒也不觉寒冷。 只不过看着眼前冰霜漫天,不免想起那妖神承接天火的神术,那时也是火焰漫天。 “承接天火,辟邪消灾。” “这是蛮部火神的根本神术,可惜未能用古镜收取,未能窃取得来,如今妖神陨落,也是失传了。” 清原略有惋惜,其实当初他打败妖神之后,也想过在斩杀之前,逼问出承接天火的神术,只不过他也明白,实际上就连那妖神也只懂得施展罢了。 从根本来讲,蛮部之人信奉的并不是这尊妖神,而是他们的火神只不过,这妖神暗中接替火神,但只是依附在那神像之上,窃取神力,表面还是那一尊火神。 部落信众至今错认为,妖神所化的红光,就是部落从许多年前信奉至今的蛮部火神,并未发现已经是换了新神。 在这数十年来,在香火愿力之中,依然有着与以往长久岁月一样的意念,有着渴望火神承接天火的意念。 而这妖神窃得神位,获得此中香火愿力,自然而然也就得了香火愿力中蕴藏的这一道神术。 但懂得施展这道神术,是一回事。 可要教导此术,又是另外一回事。 正如清原手中的雷法神通,宛如本能一般,应念而动,可以轻易施展。 但是要让他将这雷法神通传授于人,确是说不清的。 因为其中真相,原理究竟,他一概不知。 许多事情,虽能办到,实则却未必理得清楚。 或许到了八重天之境,勘破虚妄,能得到其中真相,理清头绪。但眼下还差得远了些 “今后再说罢。” 清原叹了一声,抬头往北看。 他目光悠远,似乎看破了茫茫大雪,看到了某一处地方。 他来到北方,是为寻找古苍。 但并无线索,也无多少关于山魈的传言。 可清原并非一无所知。 他早就知晓,在某一个地方,必然是有线索的。 此处大约在蛮部以北六千八百里。 那里阴暗潮湿。 那里郁气阴森。 那里常有魑魅魍魉。 那里是一位妖仙埋骨殒命之处。 那里充斥着妖仙死前的怨念及悲哀,于是充满了阴冷的意味,吸引各方妖魔鬼怪。 “昔年吕阳仙尊,斩山魈于此。”(。) 章四九三 痕迹【一】 大雪纷飞,视线迷茫。 大地覆上一层白色。 风雪中,有人踏雪而来。 “就在前方,不到三百里?” 清原抬头一看,“雪要停了。” 以他的道行,要改变天气,也非难事,只是天时之变,终究不好随意更改。 即便是改了,也不过一时片刻的时候罢了,他总不能时时刻刻维持法力,长久改换天时。 偶尔可以行事,但时常如此,乃是违逆天时,有害无益。 “雪停了。” 一个略显疲累的声音,约是中年,叹了声,道:“走罢,去将咱们丢失的马找回来,也不知它是否死在风雪中了若是死了,便杀了吃肉罢。” “大哥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元蒙那边送来了入冬的物事。”这是一个稍显粗犷的声音,闷声道:“如今部落归于元蒙,这些年来,每到冬季,也算好过。其实在元蒙之下,也并无不好这些年来,部落人口增长不少,病死的少了,饿死的少了,冻死的少了,识字的多了,就连造弓,打铁,狩猎等等本事,都学来了不少更有用的方法。其实他们也确实把咱们当作是元蒙的子民,这样下去,也未必不好,更何况” “闭嘴!” 先前那中年人忽然怒声道:“你别忘了,咱们部落,从来没有附属于任何一方,如今被元蒙降服,便是天大的屈辱。更何况,元蒙当初打破部落时,杀了咱们多少族人?部落被破去之后,他们掳掠,肆意杀人,放火,抢食,哪件事情做得少了,就是你妹妹,不也是被一个元蒙士兵拉进寨子里,脱光了衣服,顺手杀掉的么?” 先前那人忽然沉默了一下,道:“那是熬岳的人后来在那位郭将军的严令之下,熬岳的人被杀了许多,便已经没有这些事了,如今咱们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 “混账!” 那中年人怒喝一声,“你能忘了耻辱,我却不能!如今部落看似是好,但元蒙是以草原部落为根本,他们才是元蒙的上等人,我们不过是下等贱民而已现如今,神灵陨落,我们已经被奴役了郭仲堪,要不是他率军打破部落,又何至于有后面的事?他也该死” 适才那粗犷声音的那人,忽然沉默了。 风雪停歇。 大地上依然覆盖着一层白色。 前方忽有一人行来。 来人身上衣衫鲜艳,酷似西北服饰,似是某一部落之人。 “中土人士?” 看着前方那年轻人,这中年人陡然喝道:“站住!” “嗯?” 清原停在那里,略感讶异,他已经运用法力,将水火避尘衣罩了一层,将外衣改作西北部落常用的样式,未想还是被对方一眼看出是中土人? 实际上,北方之人体格粗壮,皮肤粗糙,真要细看,倒也可以察觉几分端倪。 但是远隔十余丈,那中年人便可看出这其中不同,倒也眼力不凡。 细看之下,这中年人应是气血强盛之辈,放在中土习武之人当中,可算内劲高手,距离武道大宗师,约莫也只差了一步而已。 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这一步实如天壤之别。 “中土之人,来这里作甚么?” 那中年陡然拔出刀来。 在他身后,还有数人,张弓搭箭,直对着清原。 清原目光微凝,似是察觉眼前这些人,对于中土人士,像是有着极深的敌意按道理说,这里在北方之中也算西北深处,未曾与中土交界,这里的部落甚至有些都不曾听闻中土之名。 但那为首的中年人,一眼便能看出清原来历,又有如此深重的敌意,便有些古怪了。 “我” 清原话才出口,忽然间一支箭矢朝面门而来。 冰冷的风,锐利的刃。 只见清原略微抬手,便将箭矢夹在指尖。 触手冰冷,宛如冰块,常人握在手里,几乎可以把手冻僵。 见那年轻人轻描淡写,竟是将箭矢夹在指尖,而对面那几人,面色俱都变了。 清原神色淡漠,看向对面几人,看着他们握着冰冷的刀,握着冰冷的弓,拉着纤细冰冷而显得锐利的弓弦。 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能将冷如冰霜的刀剑弓箭稳稳握在手中,且纹丝不动,也算是个本事。 “也罢。”清原吐出口气,将箭矢抛在地上,“我本有些话想问,但现在看来,还不是时候。你们有几分本事,都使出来之后我再慢慢来问。” “杀!” 那中年人陡然一刀劈了过来,力能斩石,势可裂碑。 跟在这一刀之后的,是数道划出白气的锐利箭矢。 “虽说北方锤炼肉身从而练武的方法,与中土武艺不同,但大体相似。” 清原缓缓探出手去,心道:“一个内劲大成,一个内劲小成,其余皆为搬运气血之辈,倒也不算不错了。” 北方武艺,与中土有些不同,但都是通过各类法门,例如站桩,例如招式,再如药汤等等方法,以此发掘自身气力,增厚气血。而在争斗时,便是运用各种或者精巧,或轻盈,或沉重,或凶猛的招式,以此打斗。 至于辛百枯那一类,虽然也走武学招式的路子,但他那强盛的肉身,却是观摩天地神魔的修行之法了。 其实这种效仿神魔从而锤炼肉身的法门,在中土也有类似的,例如在身上铭刻符文或是阵纹,经过各类材料或是功法,提升肉身体魄,从而达到能与修道人抗衡的地步,但弊端也是不小,故而被称作旁门左道。 眼前这中年人并非辛百枯这一类修行人,只算内劲大成的武人,可放在清原眼中,就算是武道大宗师,也不过弹指可灭,何况是他? 随着这般想法,清原伸手一点,那一柄长刀,便从中断开。 而那些箭矢,尚未近身,便已纷纷落下。 至于出手的这几人,都已在这般场面下,停滞了下来。 清原将断刃抛开,看向当头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心道:“毕竟不是郭仲堪,便是踏入武道大宗师之境,也远远不足。”(。) 章四九四 痕迹【二】 苍轮部。 这是一个浩大部落,族中有十万人之众,并压服周边二十余部落,使之依附于苍轮部。放眼整个北方地域,苍轮部亦是有数的庞大部落,比之于蛮部还更甚许多。 而苍轮部,原也是有神灵的。 但草原自立国之后,势不可挡,苍轮部亦受冲击。 历经半年争斗,元蒙损兵折将,才将苍轮部纳入其中。 那一尊神灵,也被大军冲杀,陨落当中。 而领兵的是郭仲堪,其中颇多中土人士,事后纷乱,那些自称来自中土的人物,亦是引动了一场新的风波。 正是因此,这几人痛恨中土人士,同时也对中土之人较为熟悉,也从衣着及身材样貌之上,能判定与北方人士的不同。 “苍轮部。” 清原微微皱眉,似乎觉得有些熟悉,但总想不出什么。 至于眼前几人,便是苍轮部的族人,只是,终究非是修行中人,许多事情只是一知半解,问不出什么了。 清原恼怒于先前这几人不问缘由便下杀手,也就顺手给了些教训,随后抛在了雪地中,自身停在远处,想了片刻,才朝着前方而行。 苍轮部在前方百里处。 部落所在的寨子,蒙上了一层白雪,延绵而去,木屋好似连绵不绝。 一眼望去,只见白茫茫一片,但仍能看见许多人在忙碌。 “十万人部落,竟是老弱病残居多?” 清原阴神扫过,大约能察觉到什么。 部落之中,有武艺在身的人不少,但是堪比内劲高手的,不足十人之数,而能够搬运气血的,虽然不少,但也不算多最重要的是,以年轻人居多。 看来是当年元蒙攻破部落后,将这里武艺高深的人物,尽数杀绝了其中甚至包括了修行之人。 “部落曾有神灵,也曾有修行之士。” 清原能够看出许多细微的痕迹,也能看出这些痕迹的来源,那并不是攻打部落的修行之人,而是部落之中的修行人。 因为留下的痕迹,已经十分陈旧,且十分细微,必定是常年居住于此的修行之人,且距今颇为久远。 这些痕迹,在某些古老而残破的物事之中留下来,例如破了个口子的食盆,例如断了个缺口的刀刃,例如一座残破木屋上留下的北方文字。 此刻部落之中,并没有修行中人,似乎也在多年前被元蒙杀绝了。 “杀掉有本事的人,留下一些孱弱的苍轮部族人,可以方便掌控?” 清原细数了下,这部落之中的元蒙驻军,只比蛮部那边,多了百人,相较起庞大部落来说,已算是稀少了。 不过这样一来,清原踏入部落之中,倒也不是难事。 “古怪” 清原暗道:“以道理来说,既然部落有了修行之士,那么便会有所依仗,跟蛮部全然不同,无需供奉神灵来渴求希望。倘如是部落先有了神灵,那么也不该会有修行之士” 修行中人,已踏上修行的道路,这般人物会逐渐随着自身修为的提升,而对于信仰供奉,看得较为淡薄。甚至当修行之人,道行越过自身信奉的神灵之后,那么神灵又如何成为他心目中的真神? 虔诚的信徒,将神灵视作心中唯一希望,但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乃是大忌。 守正道门也供奉太上祖师,而这与信仰神灵,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蛮部万人部落,历经许多代人繁衍下来,也无修行人的痕迹,其实也不免与当初那蛮部火神的制衡有关。 有了本领,便有了心气。 有了心气,便不会多么虔诚。 作为神灵,不会容许信徒的虔诚之念有所动摇。 但是这里有了神灵,却也有着修行之士? 清原带着几分疑惑,踏足部落之中,但却并未惊动任何人。 行走在部落中,如是无人之地。 “这部落之中,萦绕着某种古怪的气息,冥冥之中六月不净观似乎也有些预兆。” 清原之所以来此,实则也是先前心头一动所致。 但有所动念,也是一种预兆。 他在部落之中走了一圈,并未寻到什么特殊的痕迹。 随后,他放出阴神,仔细探查,足有半个时辰也就在清原将要失望而归时,他发现了一处地方,仅仅三丈,并不起眼。 “大雪纷飞,冰封千里,一眼望去,无不是白茫茫一片怎么这里没有被雪花覆盖?” 他一步踏出,缩地成寸。 眼前是一个泥潭。 泥潭方圆不过三丈。 淤泥黑中透黄,带着些许腐臭的气味。 周边是白茫茫的雪地,但偏偏是着三丈泥潭,依然如旧,未曾覆雪。 半空雪花飘落,却在泥潭上面一尺处,凭空化开,像是融化一般可是泥潭十分冰冷,全无炎热之感。 “这里” 清原目光扫过,可以看到很多痕迹。 那都是修道人的痕迹。 有飞剑斩过的裂痕,有拂尘扫过的伤痕。 有切过的沟壑。 有道术的痕迹。 也有神术痕迹。 “曾有人在此争斗,且道行不低,人数亦是不少。” 清原看向那泥潭所在,眉宇紧皱,似是在想些什么,于是蹲下身子,法力裹住手指,在淤泥中捞了一把。 “普通的淤泥?” 清原法力转了一圈,仍然没能察觉出什么不同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时,古镜蓦然一闪。 清原似是想起什么,心神落入古镜当中。 古镜之中,青莲仙种,闪烁着氤氲的光泽。 “这个是” 清原似是想到什么,心中一震。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里本来是有一座神像的。” 清原闻言,缓缓转过身来,与此同时,手中一抖,白玉尺从袖中落下,握在掌中。 身后那发出苍老声音的,并不是人。 来者也是双脚踏地之辈,气息显得垂暮枯槁,然而,面貌长满了毛发,不似人脸,而如猿猴。 浑身黑毛,头顶白发。 看它双臂过膝,双耳垂肩。 一双略显浑浊暗淡的眼眸,其色淡金。 这是山魈! 一头老山魈!(。) 章四九五 老山魈 风雪之后,一切消停。 大地覆着洁白的颜色。 只有这里,有着方圆三丈的地方,依旧腐烂淤黑,不曾被冰雪覆盖。 泥潭边上,站着一个年轻人,散去了法力的装扮,显现出了原来洁白的衣衫。 他五官端正,相貌清秀,一身白色长衫,出尘脱俗,与北方人士截然不同。 他手提一根白玉尺,上面布满了雷霆之壮的纹路。 而头上悬着一面古镜,镜光洒落,虚幻淡薄。 在他对面站着的,则不是人。 这是与人一般高的猿猴,苍老而枯槁,又有长臂过膝,双耳垂肩,双目淡金等等异象,非是常类。 片刻间的寂静。 二者之间的气机牵扯,竟然要比冰天雪地,更为寒冷几分。 “我认得你。” 就在这时,那老山魈口吐人言,道:“但不曾知晓你是何尊号?” 清原目光稍微凝起几分,旋即说道:“清原。” 老山魈应了声:“真是个好名字。” 清原淡淡道:“过奖。” 他稍微握紧白玉尺,暗暗运转法门,有法力传至小臂处。 小臂浮现雷纹。 法力又经过手臂雷纹,来到白玉尺之上,经过白玉尺的雷纹,积蓄到了白玉尺末端。 雷法瞬息而成,但蓄势未发。 对方这头山魈,不知是多少年的老怪,道行之高,远非古苍可比,甚至也比至于蛮部邪神,尤高一筹。 清原对付过不少七重天的真人,不敢说无敌于七重天之境,但至少大多可以取胜。而让他如此凝重,而又不敢轻举妄动的,必然是七重天以上。 这老山魈,超出七重天的境地,但还未达到半仙的境地,应是介于中间,约相当于八重天之境。 这一步,放在道家真人之中,已能勘破虚妄,看透虚实。 尽管妖类修行之法,各有不同,侧重不同,但它乃山魈血脉,因着祖上妖仙传承,看事见事,已经不再是寻常妖类可比,隐约也有了勘破虚实的两分本领。 “你不要过于紧张。”苍老的声音,从猿猴面貌的山魈口中传来,“老夫不与你斗,再者说,也不见得斗得过你那尊蛮部火神,老夫虽是胜得过,但也未必杀得掉祂,你能屠神,也无须忌惮于我。” 话虽如此,但清原依然没有半分松懈,世事多变,还是谨慎为好。 其实他行事一向谨慎,不曾大意,例如不久前的蛮部火山,也算慎之又慎,阴神探查多遍,却也险些被相半仙的阵法害了一回,好在因祸得福,反而另有所获。 “你认得我?” 清原说道:“我似乎不曾与你有过任何交集,至于蛮部火神一事你又如何得知?” 当日他与蛮部那妖神争斗,声势遍及千里,若说有人感应得到,也并非意外。但清原身具乾坤封闭之术,气息不漏,若非打过交道,断然认不出他来的 而当日争斗,清原并未察觉被人窥探,想来这老山魈的本事,也还没有达到可以窥探清原,却让清原一无所觉的境地。 “苍轮部这一方泥潭,当年掀起了不知多大的动静,后来也有无数修行之辈来此,搜了一遍又一遍,只有近两年,才算消了声息。” 老山魈徐徐行走,道:“附近的修行之人,都曾来过这里,老夫虽然不会现身,但大多数时候,会将他们残留的气息记下,而其中,也不曾有你。所以你这外来修道人,是近期才来的,且从南方而来,从方向来看,倒也途经蛮部附近而在不久前,蛮部神灵陨落,跟你必定脱不去干系。” 清原道:“这个推测,未免过于粗略了些。” “不是推测,是断定。” 老山魈缓缓道:“你道行深浅,老夫自是看不出来,然而你曾经屠神,尽管本身气息不漏,但却还是沾染了许多其余的气息而我山魈之辈,祖上乃是天地生成的神魔,而老夫早年亦曾在别处占山称神,汲取香火愿力,乃是神血后裔,对于你这屠神之人,总会有几分连人仙都未必察觉出来的感触。” 清原听得出来,这个老妖怪所说,俱都属实,于是心中愈发凛然忌惮。 中土军中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当你面对一个看不透的妖物,而你对它所知不多,可它却对你颇为了解,那么便是一大劣势了。 “那么你现身出来,是要见一见屠神之人?” 清原说道:“以往来过许多修道人,你都不曾现身,只记下他们残留的气息,为何如今见我?何况在你言语当中,我也算是能对你造成威胁的,在以往来过的修道人当中,也并非人人都比我更强,更令你忌惮罢?” “不见他们,自有道理,愿意见你也另有道理。” 老山魈来到泥潭边上,俯视下来,说道:“再者说,他们或许会斩妖除魔,而你应是不会的。” 既然前面已经斩了妖神,如何断定他不会斩妖除魔? 自然是因为知晓了他几分底细,例如曾经跟随在他身旁的妖魔鬼怪。 清原心有恍然,道:“看来我没来错地方,古苍现今何处?” 老山魈说道:“苍轮部五百里外,乃是苍青阳轮山那里是我这一族的圣地。” 清原接口道:“也是当年吕阳仙尊斩杀妖仙的所在?” 老山魈身子陡然顿了一顿,点头道:“正是。” 清原口中的妖仙,便是天地间自然生成的第一头山魈,也即是天生的神魔,但它后来反而学了道法,走的是仙家的道路,遂而得成妖仙。 但因这妖仙肆意妄为,全无顾忌,也无根本的善恶道德之念,将世人当作蝼蚁,喜怒无常,惹下不少祸端,后来被吕阳仙尊斩于北方。 妖仙死后,精气散于天地各处,因与猿猴相近,故而依附猿猴之身,但凡是世间猿猴之类,如有天生异禀者十有八九,是属山魈血裔。 “对于你的事,那后辈只是闭口不言。” 老山魈说道:“但它一身所学,已非我族中血脉传承,乃是道家正统,且是道家之中赫赫有名的雷法,必定是有高人传授。带着古苍来的那厮,也曾说过,古苍这后辈也被人追杀但细想来,该是那人故布疑阵所致。” 这话大约是不错的,当时清原已经破了那妖王境的山魈所布阵法,解了三星寨的隐患,可算是得罪了对方,避免对方迁怒于古苍,清原便扮作追杀古苍的修道之人。 虽说清原这点小心思,也谈不上多么高明,但未想被眼前这老妖,一眼便看破了。 清原默然不语,但是对于这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愈发忌惮几分。 苏关的爷爷,老而不死,称作智者。 而老山魈以八重天道行,显得如此老迈,少说也有两三百以上的寿元,还是修行之辈,眼界更高,见识更高,着实也称得是老谋深算,至少在这看破虚实的一面,确有寻常妖类不能比较的地方。 “若非你这般模样” 清原吐出口气,道:“还真会被当做是勘破世事而潜修避世,心如明镜的隐士高人。” 老山魈道:“过奖。”(。) 章四九六 苍青阳轮山【呼吁订阅!】 八重天道行,在清原的八重楼之中,唤作洞玄楼,洞彻真玄,看破虚妄。 这山魈虽是妖类,但祖辈也学道法,能比寻常妖类及其余修行流派更为贴近道家,略通虚实变化,也在清原意料之中。 “你身上还有我山魈一族的气息。” 老山魈转过身子来,说道:“听说当年你曾在三星寨,挖掉那头妖王留在神像上的双眼。现在,老夫感应到了这双神眼。” 那一双山魈之眼还有蜃气珠,清原都放在怀中,未有收入古镜,避免争斗之时已经动用古镜,到时再去从古镜之中取出山魈之眼,不免有所影响。 乾坤封闭之术,虽然能够收敛清原本身气息,勉强也能稍微收敛山魈双眼的气息,但这老山魈勉强能见虚实,加上源自于妖仙血脉之间的感应,便没有这般简单可以遮掩得住了。 “清原?” 老山魈淡淡道:“想来你心中还有些许疑惑,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随我去苍青阳轮山?” 清原目光沉凝,刹那间念头百转,旋即点头道:“有何不可?” 苍青阳轮山。 昔年吕阳仙尊,斩山魈之祖于此。 争斗之后,此处受余波荡动,造成大地塌陷或是拱起,便有了地势起伏,有高者成山,低者成渊。 其中有山,百年后草木青葱,名为苍青山。 而当时仙尊手中法剑名为火龙剑,一剑斩出,龙吐火珠。 火珠号为阳轮。 在外人口中相传,此处逐渐有了个新的名目,唤为苍青阳轮山。 “与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清原看着眼前的高山,忽然开口。 他知道这里曾是吕阳仙尊斩杀妖仙的所在。 但并不知晓,此处藏有山魈一族。 传闻此处有妖仙怨念萦绕,向来是阴森诡异,聚敛许多魑魅魍魉,属邪异之地。但今日所见,这里有部落,这里有人烟,这里还藏有山魈一族。 这与当年清阳师兄所讲的,有所不同。 他本有推测,世间山魈倘如有聚集之处,不是北方,就是东海。 此去东海,也曾稍微问过关于山魈的传说,但一无所获,再加上古苍就在北方,于是他往北而行。来到山魈之祖的陨落之处,原来也只是想要寻到些许线索,未想,直接就在这里,发现了山魈族群所在。 “这里原本是较为阴邪的地处。”老山魈没有什么意外,只是说道:“但是吕阳仙尊那一剑,也有余威,潜藏山下,凝成地火,于是苍青阳轮山变作火山。” “火能驱邪,火山所在,怨念阴邪之物尽散,魑魅魍魉慌忙离开” “待到后来,世间有一些天赋异禀的猿猴,有了先祖的血脉传承,修行有成,来到这里,朝拜先祖陨落之处,然后就停了下来。从那时开始,便号令天地间各处诞生的不同山魈,朝这里聚来,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我山魈一族的圣地。” “再接着,却有了苍轮部。” 它看了过来,淡金色的眼眸中,有着些许不同寻常的闪烁,“苍轮部是从更北方的地界,迁徙而来的,那时他们部落之中,已经有了神灵,那是纯粹从香火愿力之中诞生出来的神灵。” “那方泥潭,也是苍轮部带来的?”清原问道。 “不。”老山魈道:“那泥潭原是这里的,只是被苍轮部占去了。当时我山魈一族,只有一位跻身半仙境,与那神灵不分胜负,至于其他族人,却也被他苍轮部另外的修行之人阻拦。老夫至今不知,他苍轮部的神灵,如何会容许信徒之中出现修行之辈,但是当时的记载,确是不错的” “苍轮部占了那个位置,与我族中分地化界,互不纠葛。” 老山魈缓缓说道:“后来,那位半仙级数的长辈,寿尽而亡想来我辈之类,一向凶狠,愿意给苍轮部退让,也正是因为那长辈已不长久,才会定下互不纠葛的誓约。” 清原想起那方泥潭,思索片刻,说道:“苍轮部占据于此,是因为那神灵,看中了泥潭之中的宝物?” “这只是一个原因。” 老山魈说道:“老夫说不清楚,但我族中之内,有一面仙湖,能见一切所见,你敢随我去看么?” 清原默然不语。 老山魈淡淡道:“不用真身,你看不见的。” 它已经看出了,眼前这一个只是虚幻的蜃景。 “厉害。” 眼前的清原陡然散开,随风而去。 然后从很远的地方,有个身影,一步迈出,站到了先前散开的“清原”所在。 清原看着这头老迈山魈,心中已然知晓,这蜃气珠的效用,还瞒不过这头八重天的山魈。 他曾用蜃气珠,瞒过清风,瞒过妖神,但想来也只是局限于此。 这山魈不是寻常妖类可比,想来蜃气珠在八重天的妖类面前,或许勉强可以瞒住,但是在道家八重天的真人眼前,则完全无用。 尤其是清原这类,修行六月不净观,一旦踏足八重天,即是洞玄楼,能勘破虚妄。 当日东海仙坞海市之中,倘如清风已是洞玄楼的境界,那么这蜃气珠便是无用之物了。 清原心中暗叹:“看来还是不能将蜃气珠看得太重,今后一旦遇上八重天的真人,便难以当成真正的依仗了。” 他看向前方的山岳。 这座苍青山,谈不上巍峨高大,但有着一种莫名的味道。 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这里有昔年吕阳仙尊的几分痕迹,也有当初妖仙山魈的几分残留,又有后来山魈一族的历代积累。 不必多想,内中必定有着山魈一族极为深刻的布置。 清原面对这头老山魈,虽然忌惮,但不必畏惧。 但内中乃是山魈族群的所在,属于对方的地界,充满着这个族群历代以来的布置。 这般境地下,就是人仙,也未必就能在其中讨得了好处。 “你要随老夫去否?” 老山魈再一次开口。 清原没有即刻回应,微微闭目,观想六月照身,眉宇间现出九重玉楼,片刻后,他才睁开双眼,淡淡道:“既然来了,总该登门,难道你作为当代山魈族长,是要将客人拒之门外?” 老山魈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比老夫所见的,更为不凡。” “因为我有很多疑惑。” 清原语气平静。 更重要的是,六月不净观也并没有踏足险地的预兆。 :呼吁一下订阅,其实作者每天两章,写得辛苦,订阅只须两毛钱,对于vp来说,一毛多点。其实花费不大,就当给作者赏个糖果吃。 我每天码字不多,但耗时很长,绝大多数在思考。就在刚才,四岁的小侄儿问我,你在干什么,我说在写字,他问你怎么不写,我回答他还在想,小家伙撇了撇嘴,有这么难么。 这是很多读者的想法,但很多时候,真的并不容易。 比如昨天,其实状态很好,但是偏偏进不去状态,枯坐两三个小时,才勉强进入状态。 我每天感觉除了码字,好像没做什么正事了,而每天出来的成果,实际上只是需要读者一颗糖果的钱而已。 例如在街上遇上个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请对方抽一根烟,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放在作者这里,已经足以支撑好几天的订阅,就当看了书,给作者分支烟,给个糖吧。 起点的正版订阅,并不是洪水猛兽,请支持。(。) 章四九七 仙湖,莲花,神像 trget=”bk”>" trget="bk">ttp://1016858178//postpp?d=1003375670∓d=343281161  苍青阳轮山。 踏足山中,只见这山中竟仿佛已被掏空,有着空旷地室,内中有着各类物事,例如锅碗瓢盆,例如石桌石椅,也有藤床吊绳等等物事。 有山石,有流水,以及木马竹牛等等孩童玩耍的细小物件。 而这里也确实是有孩童但并不是人。 眼前所见,有十来个小猴儿,均是黑毛白顶,双臂极长,耳垂落肩,眼眸呈淡金色,显得颇为跳跃,熙熙攘攘,天真活泼。 “天地间猿猴无数,其中有天赋异禀者,正如你人族一般,也不乏天赋异禀之类。” 老山魈缓缓说道:“猿猴也有此类,而通常十有八九,是得了先祖残留世上的精气,化作山魈后裔。只是这些山魈,遍布天地各处,不知何方才有,所以族中常有修行有成而踏足妖境的山魈,行走世间,会接引同族来此古苍便是其一。” 清原扫了一眼,此处有年幼山魈十余个,但内中隐约还有许多个气息,或明或暗,想来应是已经成年的山魈。 山魈遍布各处,有些在年幼时被接引回来,有些在成年后被接引回来,有些在老迈时才遇上同族,而甚至有些,死后也不见得会被接引至此。 此处山魈不多,就算有些是游历在外,就算有些是遍布各方而未经接引,但细数来这天底下的山魈之类,想来也未足过百。 而这苍青阳轮山之中,清原能感知到的,不足三十,实际上就是有隐藏的,想来也未足半百之数。 在已经感应到的这些气息当中,对清原造成威胁的,只有眼前这头老妖。 “古苍自来时,获得机缘,闭关至今,想来还有年许才可出关。” 老山魈缓缓说道:“它这小辈的事,容后再说,你随我去且看仙湖。” 清原跟在它身侧,淡淡道:“我能看到什么?” 老山魈平静道:“你想看到什么?” 清原脚下依然在走,只是沉默了一下。 周边的幼年山魈,俱都带着奇异的目光,看着这外来之人,带着许多好奇。 但族长已经领着那个人,进入了更深一层。 前面是一座石室。 两扇石门,色泽灰白,没有任何雕琢纹饰,简朴而大气。 老山魈走上前去,双手按在那大门上,蓦然推动。 沉重的声音,缓缓传开。 “我本以为你就是为了那泥潭来的。” 老山魈推开大门,转头看来,“看来你根本不知晓。” 清原说道:“原本不曾听过,也并非为此而来,但见到了那泥潭之后,便隐约猜出了些许。” “其实那蛮部的火神,也是知晓的。”老山魈说道:“当初元蒙攻打苍轮部时,蛮部已经被降服,原来的神灵被斩杀,新来的妖神只能暗藏,不敢来此不过祂事后派来了一位六重天的上人,只在泥潭中取了一团淤泥,但触怒了当时守正道门的真人,一剑劈下,虽未当场殒命,但想来也活不成了。” “老夫记得那淤泥最后应该还是落在了蛮部火神手里。” 老山魈看向清原,道:“现今落在你手了?” 清原摇头道:“不曾。” 他并不知道淤泥去了何处,但是在妖神身上,并未获得。 想起先前,自己也曾在泥潭之中,取过一层淤泥,但除了青莲仙种有所变化之外,未有察觉什么异处。 想来那妖神也是看不出端倪的 看不出端倪,也即是寻常泥土,总也不至于被当做至宝,或许顺手抛了也说不定。 “淤泥” 清原暗道:“在别人手里无用,在我手里,必有大用。” 石门之后,是个空室。 空室之内,别无他物,只有中间一汪池水,方圆八尺,未足一丈。 而空室顶上,也有个洞口,能见天空。 “此乃我山魈一类的仙湖所在。” 老山魈缓缓说道:“当初古苍从这里,捞出了一件物事,这才让它得益无穷。正因为古苍的缘故,老夫不愿与你交恶,更何况还有些事你有多少关于苍轮部的疑惑,且先从这仙湖之中去看,事后若仍有迷惑之处,再与老夫说罢。” 言语落下,它伸手一挥,但见上方洞口处,仿佛从云霄之上,降下一道云光。 云光落在这方圆八尺的仙湖上,陡然泛出涟漪。 清原近前去看,只觉这一汪池水,原是清澈,但下方隐约会有红光,如今被云光笼罩,竟然显得十分朦胧。 他见识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心中一转,暗觉骇异。 若猜得不错,这一面被称作仙湖的池水,原来该是那山魈之祖的眼睛所化,故而可以映照一切。 但还未来得及让他细想,便见那池水之中,显现出一幕场景来。 这一幕场景,尽管清原心中早有猜测,但真正看见,落实心中推测,终究还是剧烈地震了一震。 水中云光浮现,有场景显化其中。 当中现出一个泥潭,色泽黑中透黄,再与周边景色比较,约有三丈方圆。 这就是苍轮部的那一方泥潭。 然而泥潭之中,却有着与清原先前所见而不同的场景。 因为泥潭之中多了一物。 此物是花。 花是莲花。 随风摇曳,流光溢彩。 莲花一株,然而一茎分五枝,各生一朵。 五莲并蒂,各分五色。 紫金白黑青。 五色仙莲。 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 生自于天地乾坤之内,然而却不在天地轨迹之中。 其中黑莲,已成当世最大变数,搅乱世间轨迹。 清原目光凝重,落在那五朵仙莲之上,心神一时竟有几分恍惚,幸而六月不净观清澈杂念,使他时时清静。 目光一转,落在那黑色莲花之上。 黑莲如墨,能吞噬一切光泽,任何光线照落其上,都未能明亮起来。 这便是黑莲,这便是魔祖的原身。 然而就在这时,那场景之中,出现了个人影。 那人影逐渐走进泥潭,却不陷下。 祂来到莲花之前,站立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依然纹丝不动。 再细看之下,祂竟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尊石像。 石像蓦然抬头望天。 然后清原便看见了石像的面貌。 接着,他呼吸一滞,看向老山魈。 “像罢?” 老山魈淡淡道:“这就是我放你进来的真正原因。” 清原偏过头去,六月不净观镇守心神,才能不受动荡。 那石像,高达一丈,乃是人身之状。 这就是苍轮部的香火神灵。 然而这香火神灵与清原之间,赫然有着两分相似。(。) 章四九八 神灵陨落,仙莲流散 那神像乃是书生打扮,绝非北方人士。 约有三十来许,未满四十,看似温和,亦是蕴藏几分威严之态。 乍一看去,与清原似有两分相似,然而细看之下,二者面貌并无相同,只是在气息之上,不免有着两分相近。 正因气息相近,一眼看去,却也极易令人错认为面貌相似。 清原心中颇是惊愕。 而那神像矗立于泥潭之中,沉稳不动。 如非先前是走入泥潭之内的,或许清原还当只是一座石像罢了。 神像矗立不动。 在神像之前,有五色莲花,流光溢彩,气机流转,全无半点轨迹,玄之又玄,妙之又妙。 不知过了多久。 忽有气息冲霄。 神像上迸出一股威严厚重的气息。 单是一股气息,便足以让清原为之心惊。 这是身边那头老山魈都未能有的气息气息之中,夹杂着一缕超脱人间的意味。 以道家境界算,这属半仙境,当世称人仙。 在香火神灵之中,这一步也是成就真神的界限所在。 然而,仙湖之中,光芒闪烁,显化出了另外一幕场面。 那是在苍轮部之外。 无数人潮,密密麻麻,连天接地。 每一个人影,俱都身着盔甲,手执刀剑。 “这是” 清原目光骤然凝起。 老山魈沉声道:“元蒙十万大军。” 军中士卒,多为凡人,哪怕习练过武艺,但在神灵眼前,也不过蝼蚁一般。十万大军,实则也如一窝蝼蚁。 然而眼前所见,刀枪剑戟,强弓劲孥,个个披盔戴甲,气息之盛,竟是远胜于那神灵之势。 杀机! 这是军中杀意! 铺天盖地而来! 哪怕只是透过这一幕场景,哪怕清原已有堪比真人的道行,也不禁退了一步,古镜光芒闪烁不定。 军中的杀意! 十万大军的杀意! 元蒙大军,连通着天地的气运! 仿若是天地的杀机! 当头一人,正值壮盛之年,眉宇坚毅,神色冰冷,眼神冷冽。 但见他一身饱经风霜之态,带着沉厚的语气,骤然拔刀,往前点去。 无形的气势,宛如激流倾泻。 “杀!” 随着郭仲堪一声怒喝,长刀直指。 十万大军冲杀而上。 刀枪剑戟,远隔百丈,朝着苍轮部虚刺过去。 兵器未至,然而气势已至。 那是源自于军中十万人的杀机。 十万大军,融合天地气运。 如同十万个凝就法意的修道人。 更如一个用十万人凝就起来的巨人。 伴随着弩箭迸射,划破苍穹。 杀机仿佛凝聚成了看不见的洪流,朝着苍轮部之神,席卷了过去。 苍轮部陷于惊惶之中。 那一尊近乎人仙的香火神灵,在天地的杀机之下,身形虚幻,莫名涣散。 三息之后,有一骑驾马而来,迅捷如风,尘烟滚滚。 这一骑浑身披甲,刀指神灵。 马是烈马,人是武人。 武道大宗师! 郭仲堪! 仙湖之中的场景,倏忽消去。 “前面应是那位神灵,初次踏足此处,占据泥潭。” 清原偏过头来,道:“但是后来十万大军应是间隔了很长一段岁月?” 老山魈点头道:“正是,后来你所见的,实则元蒙十万大军攻打苍轮部,已过十日,可算是斗得十分惨烈,不单单是下方兵将的争斗,还有两方修行之人的暗斗。至于这尊神灵,早已经在郭仲堪麾下的修行人布置当中,身受重伤,只是想要屠神,对于修行人而言,俱都不是易事,最终还是借了郭仲堪的首,用了天地的气运,仗了十万大军的杀机,才冲散了这神灵的香火愿力” 香火神灵,诞生于人心之间。 而十万大军临此,刀剑所指,便是十万人的杀意,再经天地气运,足能让香火神灵的愿力为之涣散。 “祂源自于人心,覆灭于人意。” 清原叹道:“虽然这神灵本事堪比人仙,但终究不是人仙倘如换作九重天的人世半仙,未必如此不济。” “不济?”老山魈摇头道:“世人都小看了这一尊神,祂纵然愿力涣散,但依然神威尚在,后来还是陨落了两位真人,才将祂灭去的。至于最后屠神的,倒也如你所见,只是郭仲堪一介凡人。” 清原想起那一刀,虽然不能斩山,虽然不能裂地,但却覆盖着凛然杀机,宛如天地之意。 集十万军中杀意于一刀。 这一刀威能之盛,或许斩不开一座山。 但却斩得了能够崩灭山岳的神灵。 “神灵陨落,而郭仲堪虽能斩神,却也是肉眼凡胎,不识仙莲。” 老山魈说道:“当时老夫便在这山中,欲取仙莲,未想郭仲堪麾下,修行之人无数,其中北方修行者不过小半,更多的是中土修道人,其中甚至还有守正道门潜入郭仲堪麾下的道人他们俱都不是俗流,看出仙莲不凡,故而在郭仲堪之后,怂恿元蒙勇士熬岳麾下的军队,产生动乱,掳掠,暗中为他们夺取仙莲,作为掩护。” 清原问道:“后来呢?” 老山魈想了想,说道:“当时老夫有自知之明,未敢外出,只借着这仙湖,去看外界争斗无数,期间修道人陨落许多,甚至比攻打苍轮部时,还死了更多人” “后来五朵仙莲,各往一方,不知被何人所获。” “至于事后,还有些修道人,心有不甘,来着苍轮部,搜了一遍又一遍,均无所获。直到近两年,才算消了声息,再无修道人踏足。” 顿了顿,这老山魈说道:“来的修道人,多为中土人士,也搅弄过不少风波。” 清原略微点头,难怪苍轮部那几人,对于中土之人的体型面貌,如此熟悉,并且如此痛恨。 但真正令他心惊的,还是仙莲。 五色仙莲,竟然源自于这一处地方? 在神灵陨落之后,便是散落各方? 现如今,紫莲被守正道门所获。 白莲化作人身,而被浣花阁收入门下,正是玉灵。 青莲被无生和尚夺走,仙种落于清原手中。 黑莲坐落蜀八地界,衍化一界,号为魔域。 金莲不知所踪。 “五色仙莲栽种于此,散于各方,但它原本又是什么来历?” 清原看向旁边的老山魈。 只见老山魈微微摇头,道:“仙莲神秘莫测,但在我山魈族中最开始修行有成的那位长辈踏足此地之前,便已有了。只不过吕阳仙尊斩杀先祖之时,此处应是没有仙莲的。” “从推算来看,该是吕阳仙尊斩杀先祖之后,此处聚来各方的魑魅魍魉,阴邪异物,仙莲想必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再次但具体来历,无人知晓。” “不过” 老山魈看了清原一眼,道:“五色仙莲的根脚,跟那香火神灵,不无关系。而那香火神灵,与你相似” 它语气深沉,饱含深意。(。) 章四九九 神之根源 苍轮部传承多年,尤比蛮部更为长久。 昔年吕阳仙尊斩杀妖仙于此,妖仙怨念遮天蔽日,此处常年阴冷,引来不少阴邪鬼怪之流。后来时日长久,吕阳仙尊残留大地之下的法力,逐渐化成火山,这才驱除阴冷之气,惊走魑魅魍魉。 从此之后,山魈一族便是此处之主。 但苍轮部从山魈手中夺去那一方泥潭,从此落足于此。 尽管后来立下了互不侵犯的誓约,但山魈也并非纯粹的野兽妖物,终究还是不乏智虑深远之辈,也查过这苍轮部的一些源流。 关于那香火神灵,也在其中。 清原神色看似平淡,实则心思早有变化。 当时见那香火神灵,一身装扮,酷似中土书生模样,但细微之处,也有几分不同。可至少可以断定,在北方这种尚未开化,甚至还是兽皮遮丑的地方,断然是还没有这等服饰的。 就算是余上人的装扮,也还是元蒙效仿中土,近些年才有的样式。 那香火神灵,不像是凭空从苍轮部先民脑海中想象出来的,似是有着原型可以追寻。 但为何香火愿力不曾落到“那位”的身上,反而自行凝成一尊新的神灵? “传闻苍轮部是从上古的一场浩劫之下残留下来的,堪称是北方传承至今,最为古老的部落之一。” 老山魈声音苍老,围着仙湖,徐徐行走,缓缓说道:“后来出现了一位拥有浩力的人物,救下了部落。” 清原问道:“就是神像面貌的那位?” “据说是的,但毕竟是从苍轮部流传下来的传言,历经无数年下来,虚实真假都已经难以看清了。” 老山魈看向苍轮部方向,说道:“尤其是如今的苍轮部,只剩下十万老弱病残,均是不曾修行的凡人,再无当年那等盛况。想来真正关于苍轮部的秘闻,也已经尽数消失在岁月之间了尽管苍轮部还在,但这个古老的部落,实际上也断了一切的传承和历史,除了血脉流传下来,实则也与覆灭无异,可惜了。” 清原也随之看了一眼,叹道:“能够让郭仲堪以及那许多修道中人,在此接连攻伐不下,这苍轮部也不仅仅是靠着一尊神灵在支撑。可惜了如今有本事的,几乎都被杀绝了罢?” “是啊,杀绝了”老山魈淡金色的眼眸中,露出几分异色,道:“也算是元蒙的惯例,但凡攻下一处,要么男女老幼尽数屠灭,要么杜绝动乱,诛杀身怀本领的,留下人种,作为元蒙子民,随着一代传一代,再消去仇恨。” 清原看向仙湖之中,缓缓说道:“终究是心中精神崩塌所致蛮部虽然也是如此,但至少火神并未陨落于部落子民面前,故而还有虔诚供奉的。但是这苍轮部,神灵陨落当前,心中信念崩毁,早已没了昔日精神,被奴役也在情理之中。除非那位神灵的原型还能现身于此,让部落信众心中还认为,神灵尚在。” “此事断然没有可能。”老山魈摇头说道:“既然苍轮部供奉着他,可还是从中诞生出了新的神灵,可见这位人物,并未从冥冥之中,获取其中香火愿力。这等香火愿力,能够从中诞生出堪比人仙的神灵,自是万分浩瀚,但依然未有放在对方眼内,想来这也是一位仙家从上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仙家,要么已经陨落在岁月当中,要么在岁月之中积累,变得极为可怕,但不论如何,当今封神之势,仙家是不能下界的。” “仙家” 清原微微闭目,想起那个与自身有着两分相似气息的神像。 面貌虽然不同,但是气息略有两分相近。 若不细察,或许便错以为二者十分相像。 “气息相近气息相近” “上古仙人” 清原低声道:“广元古业天尊么?” 他身具地龙入体,又有古镜为本命至宝,再有那仙火真焱,俱是出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 若说略有一两分气息相近,倒也不足为奇。 尽管只是推测,但他心中已有大半把握。 “最古老的仙人” 清原心道:“这便是他真正的面貌?” 尽管得了广元古业天尊许多机缘,尽管早就听闻这位古仙人的名字,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位古老仙人的面貌。 书生打扮,温和面貌。 这与他想象之中那古老沧桑,威严厚重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原以为这位天尊,不是老者,便是中年,未想依然保持着如此年轻的模样。 以天尊为原身的香火神灵,出现于此。 此处有五色仙莲。 而五色仙莲乃是世间变数。 那么广元古业天尊与这变数,是否有关? 刹那间,清原心中震了一震,他知晓广元古业天尊在世间四处留下机缘,但这五色仙莲已不是机缘二字可言。 这是能够搅乱当今大势的根源。 这位最古老的仙人,有何谋算? 莫非他胆敢在诸位道祖眼下,搅乱天地? 纵然是最古老的仙人,纵然他寿数更比东方帝君及南方天君二位道祖更高,但他终究未能成就混元大罗金仙。 他如何敢行此事? 清原心中有些惊愕难言,但静下心来,终究暗道:“还是我过于敏感了。” 以广元古业天尊的行事,不至于涉及仙莲。 仙莲乃是出自于吕阳仙尊斩杀妖仙之后,而山魈血脉成就气候之前香火神灵诞生于许多年之后,或许迁徙来此,不是偶然,但仙莲的出处,与广元古业天尊,似乎并无太多可以关联的地方。 而清原此刻更为在意的,是老山魈口中,那一场苍轮部的浩劫。 只是那老山魈似乎说得太多,只是摇了摇头。 “此事乃族中长辈所知,似乎有记载传下,但老夫是不知晓的。” 老山魈说道:“之所以会让你来这里,一来是你与那苍轮部之神,有着几分相似,其次,便看你的本事了。” 陡然间,它气息闪烁不定。 清原站在那里,未有半点意外之色。 意料之中。(。) 章五百 妖仙之眼,仙湖之景 苍青阳轮山。 山中。 石室。 仙湖旁。 老山魈身影闪烁,留下一句莫名的话,便倏忽消去,只留下清原一人在此。 而那边的石门,也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合上,光芒闪烁,气息沉重,显然再不是先前来时那般轻易便能打开了。 “仙湖” 清原看着眼前这一汪池水,名为湖泊,实则未足方圆一丈,仅仅八尺。 池水清澈,而泛着几分红润光泽,丝丝缕缕。 乍一看去,像是在水中散开的血丝。 但清原知晓,那是源自于地底火山之下的炎热之气,也即是当年吕阳仙尊一剑之后,残留的气息。 这气息深至大地之下,久而久之,使得此处凝成地火,化作一处火山。 而这一面仙湖,实则便是那妖仙山魈的一只眼睛所化,加上底下的仙尊剑气,纠缠之下,有着出乎意料的用处。 而山魈一族,显然是摸索出了这个用处。 “吕阳仙尊当年一剑,火龙吐出阳轮这里就是阳轮的残留,却让那妖仙双眼得以恢复几分生前的能力?” 山魈之祖,生自于天地,乃神魔之辈,是与大山妖,炎尊,炎君等等生灵一样,属天地的宠儿,世间的精灵。 但它诞生之后,转修道学,以道法成仙,遂成妖仙,与其他神魔有着极大不同。 隐约听闻,这山魈天赋异禀,双眼之中玄妙无穷,经过修道之后,更是学得关于瞳术之类的道术。 吕阳仙尊也是道家人物,残留气息,能让山魈双眼恢复几分生前的效用,倒也在情理之中。 “倒不知这妖仙以往所学的,是什么道术?” 清原心道:“是如燕闲那眼道人一样,能够观测远近物事,如若亲眼所见?” 他这般想着,围着仙湖走了几圈。 其实此刻,他已经是被困在了这里。 那老山魈动用了手段,将他留在这里。 不是围杀,只是围困。 而所求的,倒也简单,正是与古苍有关。 古苍从这面湖中,捞出了属于妖仙残留的物事。 那么清原是否也可以? 老山魈那一句“看你的本事”,指的便是清原能否有本事在其中捞出什么来。 “古苍是山魈血脉,又得了雷法传承,经我教导,堪称道家真传当初那位妖仙,也是以山魈之身,学得道家真传。” “其中或许会有联系。” “但这苍青阳轮山之内,未必没有学过道法的山魈,可最终也只有一个从外界来的古苍,从这里捞出了一场机缘。” “所以它们认为这机缘,该是古苍自身,或者说是出自于我?” 清原回望大门一眼,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略显冰寒,“看来没有什么满意的交代,是不会让我出去了只不过事后,不知这老猴子要给我什么交代?” 以清原如今的本事,这里不见得能够困住他。 那老山魈仗着自身道行高,再有山魈历代留在山中的诸般布置,故而对清原不免稍有轻视,或者也不能说是轻视,只是不够重视。 山中布置足能困住人仙,但并未尽数展开,清原凭借缩地成寸的法门,他真是一心要逃,还是能够勉强逃得出去的。 只是现今留在这里,清原倒也并不排斥。 因为他也想看看,古苍能在这里获得机缘,是否真与自身有关? 换一个角度来看,他也想试试,自身能否从中捞出什么来? 上方是个能够看见蓝天白云的空洞,光线直接落在这一面仙湖之上。 但没有云光降下。 之前的云光,只不过是那老山魈运用族中秘法的结果。 “地火之湖,下通地底火焰所在?” 清原绕着仙湖,走了不知多少圈,看着周边的土地及岩壁,看着水流的轨迹,水纹的荡动。 任何一丝一缕的轨迹,都尽数收入眼中。 轨迹! 符法是轨迹,阵法是轨迹。 任何轨迹,一旦与天地间的玄妙轨迹吻合,就会出现各类玄妙。 这是他本身对于符法及阵法的领悟,而当初从葛老手中获得的簿册之中也有记载,可见昔年那位蜀国葛相对于符法的理解也是如此的。 在古苍跟随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绝大多数是教导着关于修行的知识,而关于符道及阵法,不免也有所涉及。 排除古苍本身与妖仙的相近之外若真是它因为在清原身上学得什么,所以才能获得机缘,那么这符道阵法的理解,或许便是其中的关键。 “没有人为的痕迹,也不是天然生成的轨迹,看来这一面仙湖的玄妙,是源自于当年那尊妖仙生前的本领,不知是它与生俱来的神通,还是后来所学的道术?” 清原心中想道:“如若是道术,倒也说得通。” 吕阳仙尊一剑化火龙,火龙吐龙珠,这名为阳轮的龙珠,实则就是仙尊的法力所化。残留的阳轮凝成了火山,但溢出的几分气息,影响到了这仙湖。 妖仙死后,其眼化湖,可毕竟原身已灭,显得死寂,待得了仙尊的正统道家法力,就有了奇效? 而后来的山魈血裔,则掌握了运转道术的窍门? “如若真有这种道术,那么这该是中土的路数?” 他心中沉吟道:“道家真传的法力?” 古苍所学,乃是正统雷法传承,倒也是道家真传。而他的黄庭仙经,更是不必多说。 清原隐约摸索到了什么线索,于是探出手去,落在湖中。 然后依然寂静。 静了片刻,清原面无表情,收回了手掌。 “不对?” “说得也是,山中也有修道的山魈,同样怀有道家法力。若真有这般简单,那老山魈不会动这么些杂乱心思” 忽然间,清原脑海中闪过一缕灵光,陡然抬手,古镜抛了出去。 嗡地一声! 古镜镜光落下,照在池水中。 古镜属先天至宝,内蕴五行。 五行生万物。 世间一切,莫过于五行之中。 不论这仙湖需要什么样的法力,只要不是超脱天地的力量,便一定在五行之内。 “果然对了。” 刹那间,仙湖陡然泛起涟漪。 就如同先前老山魈使得云光降落一般,这镜光则替代了云光。 但是仙湖之中出现的场景,已经与先前不同了。 不是五色仙莲。 不是香火神灵。 不是郭仲堪十万大军。 而是无穷无尽的深山密林,猿啼虎啸,鹏鹰展翅。 那是一幅上古风貌的景象。 那是妖仙生前所见的场景。 “烙印在这妖仙眼中,最深刻的场面之一么?” 清原未曾想,会出现这等场面,一时间,不由得略有屏息。 然后从那场景之中,传来了一声古怪的吼声。 这一声撼天动地! 那场景之内,山摇地动!(。) 章五零一 上古北方,今昔荒原 山脉连绵,望之不尽。 但见一座又一座的山岳,连绵成岭,巍峨壮观,高耸入云。 一株又一株的高大树木,小如树苗,大如山峰,足有十人合抱,乃至于百人合抱,宛如撑天之柱。但见上方树冠青葱翠绿,几乎浓青如墨,竟遮盖一方。 人若站立树下,往上望去,那树冠宛如遮蔽天穹一般。 又见猿啼虎啸,鹏鹰展翅。 有无数奇禽异兽,来来往往。 有大河激荡,有小溪流淌。 有瀑布垂下,有湖泊静止。 水流清澈,空气清新。 这是上古的风貌。 在这等景象里,精怪无数,妖物众多,不乏占据一方的妖王,不乏行走世间的仙神因为在这个时代,但凡天地孕育而出的神魔,多是堪比仙家的本领。 只因为这个时代的天地,太过强盛。 例如眼前的山脉,连绵无尽,便不是孕育出大山妖的那一座黎山可比。 倘如这座山脉也如黎山一样,能孕育神魔,那么孕育出来的山神只怕能与蛮部火山之下锁住的上古巨神相提并论。 这就是妖仙记忆中的上古时代。 这也是太上祖师,无上祖师,及广元古业天尊等等古老仙家经历过的时代。 但是这已经是过去的时代。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于岁月的长河。 但任何物事,烟消云散,总是会有原因的。 清原从仙湖之中,便看见了那个原因。 他瞳孔紧缩,倒吸口气。 只听得那一声吼声,宛如啼叫。 旋即便见无数株参天大树,拔地而起。 那树木高达十丈乃至百丈,万分粗壮,根须遍及大地,不过顷刻之间,便连同那大片土地,朝着天空而去。 山间的猿猴,虎狼,诸般猛兽,以及天空的鹰隼,金鹏,灵鹤,秃鹫无数飞禽,尽数朝着云霄之上,倒飞而起。 树木,大地,水流,生灵,乃至于一座又一座的山岳,俱都朝着天空而去。 天空中,仿佛有一张无比巨大的血盆大口,吞食了这一切一切的物事,不论生灵还是死物,尽入口中。 “这是怎么会?”清原心中一紧,白玉尺作为本命至宝,当即发觉他心中异状,落在手中。 清原紧握白玉尺,看着仙湖之中的场面,带着几分惊骇的意味,屏住了呼吸。 尽管只是岁月之中残留的一幕景象,尽管只是在这仙湖之中烙印的一幕过往,但依然有着震天骇地之能。 隐隐约约,几乎让清原回到了蛮部火山之下的那一处洞天,回到了那一尊上古巨神的面前。 清原看着那场景,恍惚之间似乎成为了当时看见这一幕场景的那位山魈之祖。 他不禁退了一步,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 逃! 快逃! 而那仙湖之中的场景,也确实如清原所想,立即转过方向。 那位山魈之祖,转身即逃。 纵然是这一头天地所生的神魔,也不禁心生畏惧。 仙湖之中场面一变再变,山魈一逃再逃。 但大抵景色未改,仍是一座又一座不同的山岳,不断拔地而起,山中的一切生灵,尽数离地而去,连同这片大地,似乎也被刮去了极为沉厚的一重。 被刮去的那一重大地,是大地的表面,也即是最具生机的一重。 清原看得出来,当这一重大地被刮去之后,那么这片土地将会变得荒芜而枯寂,没有丝毫的生机,不会再有草木,不会再有生灵,只有无尽的死寂。 或许岁月能够冲淡一切,但至少要有千年乃至于万年,才会逐渐恢复过来。 “这就是北方大地荒芜枯寂的由来?” 清原心中颤动难言,他已然明白,上古之时这一片无比广袤的山林,就是北方的这一方大地。 如今的北方,荒芜枯寂。 清原一路走来,虽然也见丘陵山脉,也知正北方有广袤草原,有青草接天,但他走过的这一段路途之上,依然少见生机,虽有生灵,也不过蝎子毒蛇之类,虽有草木,也不过是夹缝之中,枯草一根。 或许再过许多年,北方这些荒原,也能重现昔年生机勃勃的过往景色,但却是不知要多少岁月了。 北方大地之上,最先被吞食的土地,经过无数年之后,已经恢复了许多生机,化为草原,尽管不如当年那等大树参天的风貌,但至少也有青草连绵。 而后来被吞食的土地,则是如今的荒原,仅有夹缝中的几根枯草,预示着此地已然有了微弱浅薄的生机,正在逐渐孕育出来。 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是那一道吼声? 那吼声并非出自于上古巨神,但却是一尊不亚于那巨神的生灵。 那是什么生灵? 清原神色凝重。 仙湖之中,景色不断变幻,似乎已经过了许多年月,而那山魈之祖也不再是纯粹的神魔,它逃往南方,去往中土,随后,似乎开始接触修道之人的法门。 这似乎已经从上古时代,延续到了后面道门二祖创立道家的时代。 “道门二位祖师,早已在创立道门之前,就已得证混元大罗金仙之位了罢?” 清原暗道:“莫非是二位祖师出手,止住了这场浩劫?” 他心中凛然,旋即又见仙湖变化。 从景色来看,山魈站在中土,看向北方。 北方不复当年景色,已经是无比荒寂。 但冥冥之中,似乎有道饥饿的目光,在食尽北方之后,看向了中土。 清原心中蓦然一寒,浑身冰冷。 而仙湖场景一抖,显然那位山魈之祖,也在此时,不禁颤了一颤。 但那一道目光旋即便收了回去,并未再望向中土。 “它在忌惮道门的祖师?” 清原这般想着,便见北方天空,有云雾流转,形成浩荡激流之势,往东方流下。 他未有看见那云雾中的生灵,但却能见这等异象的真相。 这种异象,预示着,有神仙之辈,往东而行。 “它食尽北方之后,去了东海?” 仙湖场景再变,那山魈眼睛看向了东方,它去了东海一趟,但感应到东海之上,气息滚滚,杀机凛然,凶意迸射。 哪怕是天生的神魔,却也不禁退了回来。 山魈之祖,只是临近东海,便心生畏惧。 又过许多场景的改变。 山魈至此,气息变换,竟已不再是神魔之身,转而仙气氤氲。 在这个时候,它已得道成仙,成就妖仙正果。 旋即,它往东方走了一趟。 但它只是看了海面一眼,便定在了那里。 然后仙湖显化出来的场面,似乎有些颤动。 因为这一位天生的神魔,转而修行得道的妖仙,此刻竟忍不住地颤抖。 它比以往,更为惧怕。 清原正是疑惑,然后看向海边,看向海里,似乎看出了什么,刹那呆住。 东海的海面比之于前次所见,竟是低了许多。 清原看着海面,又看向海边山崖的景色,相互比较,然后眼瞳紧缩。 “整个东海,海面下降十三丈?”(。) 章五零二 神魔凶兽,帝君成道 浩瀚东海,连绵不尽。 碧波万顷,广阔无际。 然而整个东海的海面,竟是低了十三丈。 那是多少海水? 十三丈深浅,已经可及一座湖泊的底部,而湖泊方圆不过数十丈,就已令人感到一座湖中,水流积累惊人。但浩瀚东海,何止方圆千万里? 这一十三丈深的海水,细想之下,又代表着多少海水? 亿万斤之重? 亿万钧之重? 乃至于万兆之重? 无法计数! 这几乎等同于天地之伟力。 “不该如此” 清原目光微凝,暗道:“不该如此的,有此生灵在世,几乎有灭世之位,道门二祖以天地为己任,不可能放任此类肆虐纵横。既然如今天地还在,既然如今东海依旧,也即是说它并不能为所欲为。” 果然,那仙湖之中,场景似乎往上看。 东方的蔚蓝天空,倏忽白云转动,氤氲莫名。 旋即,有紫气磅礴,又有红光闪烁。 祥瑞纷呈,天地异象。 有着磅礴浩瀚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真仙? 清原略微屏息。 然后下一刻,他露出了更为骇然的神色。 道祖? 有真仙之辈,尝试合道,以身成大道,化为道祖。 此乃混元大罗金仙之位。 此乃大道化身之境界。 万界共称为祖! 东海祖师,号为东天海运帝君! 这是东天海运帝君成道之时的景象? “妖孽!” “你生而为神,妄图食尽天地,先吞北方,再往东海,乃逆天而行。” “今本座身化大道,得证圣位,怎容你这等放肆?” 随着那声音响起,倏忽间,消去了清原心中的惊惧骇然,心中顿时舒缓无数。 这是道祖的伟力,只是一言一行,便令人有无穷益处。 清原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场面,目光凝重,朝着仙湖之中看去。 只见东方天空之上,那紫红祥瑞云气,陡然压落下来,形成一剑。 “回去!” 随着东天海运帝君一声清喝。 天空中发出一声尖细的惨叫声,宛如婴儿啼哭,悲惨凄厉。 “念你是天地生成,本座暂不收你性命,今后天命运转,且留你一番造化,去罢!” 倏忽间,大风起。 长风吹拂十万里。 那一位食尽北方的生灵,倏忽转变,刹那之间,竟已坠落在了北方深处。 而在此时,身成妖仙的山魈,也看见了那一尊生灵的真正面貌。 清原便在仙湖之中,看见了那一尊凶兽的面貌。 于是,他便想起了当年清阳师兄讲述的故事。 故事中的凶兽,远没有此刻亲眼所见来得可怕。 故事中的凶兽,也没有吞噬北方及东海的经历。 但他知道,这就是那一尊凶兽。 羊身,人面。 腋下有眼。 虎齿,人手。 大头,大嘴。 眼眸森然凛冽,呼吸宛如风云雷动。 上古凶兽! 饕餮! 饕餮,神兽也。 北方十万里山脉,形如母胎,以山石为肉,以江河为血,以风云为气,以草木为生机,怀胎无尽岁月,经此孕育而出,生而为神。 此神性凶,贪食一切,不论生灵死物,皆能入口,尽数消食。 后因贪食,吞尽己身,遂而有头无身。 “是它?” 清原隐约记得,当初他听见这些故事,也只当故事来听。 吞掉了身子,只剩了个头颅? 哪有什么生灵,会把自身吞食下去? 现今看来,此凶兽无比贪食,吞尽了北方,吸浅了东海,最终被东天海运帝君所伤,寻常物事已经不能让它恢复伤势,然后它吞食本身,用以饱腹,用以恢复伤势。 以此凶兽的性子,倒也不足为奇。 “东天海运帝君并未取它性命?” “但它被打到了北方?” “可是北方重新有了生机,却似乎再没有受到它的侵害了?” 清原思绪纷乱,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它如今在何处?是否存活到了当世?” 而正在他这般想时,那边场景再度变幻。 火焰滔天。 忽有一剑,破空而来。 一剑化龙。 火龙咆哮,陡然张口,吐出一个龙珠,其色火红,火焰燃烧。 龙珠镇压下来。 阳轮! 出手的是吕阳仙尊! 然后,仙湖归于平静。 这是妖仙眼中最后一个场面。 然后这一位天地生成的神魔,得成大道的妖仙,从上古之时存活至今的生灵,就此陨落。 “除却死于吕阳仙尊剑下的场景之外,其余的景象,俱都有关于那神兽饕餮?” 清原暗道:“它活了不知多少年月,一切事情俱都不放在心上,没有善恶之念,没有过往经历,只有这一幕身死之时残留的恐惧,以及伴随着它一生的饕餮阴影?” 随着仙湖归于平静。 古镜当空一转,回到了清原手中。 而镜中,已经有了些许不同。 当镜光替代云光,落在仙湖之上,也就是古镜照映着仙湖,能将仙湖之中的一切变化,尽数照在其中。 若说仙湖是妖仙眼睛所化,内中奇妙景色,乃是一门道术。那么古镜便已经将这一门道术,尽数汲取,只待清原从中推演,得到一切。 “得了这一门道术,却也不差。” 清原微微闭目,暗道:“八方道眼之术?” 道术是其次,清原并未即刻推演。 他看着恢复平静的仙湖,然后盘膝坐下。 适才观看五色仙莲,再看香火神灵,又见十万大军,得见郭仲堪以武斩神,实则也算几分对于天地气运的领悟。 但是到了饕餮乱世,便是震骇。 尽管隔着仙湖,遥望古时旧景,却也依然在惊骇及震动之中,伤了阴神。 最终又见东天海运帝君成道景象,听闻帝君言语安抚八方,让他所获不少。 恍惚之间,他似乎回到了紫霄宫,听闻大仙讲法之时。 但这一次,他修行有成,眼前所见,耳边所闻,俱有深刻感悟,再非昔日可比。 修道人,修行大道。 而先前所见,就是大道。 得见大道,领悟极多。 清原盘膝而坐。 水玉浮现出来。 神血大丹,九烈元阳。 阴阳之物,环绕身侧。 他伸出手去,取过水玉,张口吞下。(。) 章五零三 炼化水玉 水玉属仙家品阶,内中蕴藏北方癸水,乃仙水种类之一。 这水玉之中的癸水,源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阵法,却并不是天尊手笔,而是出自于相半仙的布置,并且,布置有所变故,所以凝聚成水玉之后,显得稍弱几分,比不得当初的仙火真焱那等霸烈。 只是此刻清原口服水玉,论起其中危险,却也不见得弱于当初仙火真焱入体之时。 想当初仙火真焱入体之时,清原几乎有性命之危,亏得是地龙在身,与仙火同属广元古业天尊所出,得以将之化作龙珠,存于中丹田。 再有体内九牛二虎之力,也在那时,经过仙火催熟,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却也算是稍微有些护住肉身的效用。 一龙九牛二虎,遇上仙火真焱时,益处无穷,化危机成好处。 但癸水则与仙火不同,这一龙九牛二虎遇火得益,可遇水则未必有益。 于是此刻清原的处境,也就不同了。 接下来,他只得运用自身的道行,去炼化癸水,而无诸般助力。 仙凡之间,有天壤之别,不仅是仙人与凡人之间的差别,也是诸般宝物的差别。 先前清原已经服下极阴果,没用多少功夫,便将那生长于地火岩浆之中,阳极生阴的极阴果轻易炼化。 极阴果算是上等宝物,世所罕见,甚至距离仙品也仅是差了一个品阶,然而一步之差,就是云泥之别,但终究不能相提并论。 像是苏关,他道行浅薄,若得了极阴果这上等宝物,也可以将之炼化,用以增益自身道行,并得以借此施展仙术。可是他若得了水玉,以他那点道行,根本无法炼化,强行吞服,必定会承受不住癸水,从而身死道消,这也就是所谓的“虚不受补”。 虽说水玉之中,癸水尽管并不强盛,却也终究是仙品之类。 清原道行颇高,可以轻易炼化极阴果,但是炼化癸水,则是不易了。毕竟他自身,终究也不是得道成仙的人物。 “这水玉不是出自广元古业天尊的手笔,跟我体内的机缘有所不同,所以并非同源,难以如收服仙火真焱一样。” 清原心中暗道:“但毕竟地龙入身,与我合而为一,龙骨即是根骨,龙筋即是经脉。虽然不是仙根道骨,却也不能全然说是肉体凡胎,对于抵御仙水的侵蚀,还是有些作用的。” 随着他这般想,眉宇间九重玉楼之中,第六楼,云海楼。 阴神所化的清原,面朝北方。 北方属水。 于是他法力属水。 水玉之中的癸水,逐渐被他的法力裹在当中。 尽管癸水品阶极高,超脱尘俗,但毕竟未成气候,还是种子一般,经不住清原法力绵长,已然在法力冲刷之下,有了炼化的迹象。 只不过,他体内的仙火真焱,极为霸烈,且是水火不容,竟是显得有些震荡。 当初被清风所伤,仙火真焱颇为不稳,是清原耗费了不少精力,才镇压下去,耗时亦是不少,正是他从东海来到北方的这段时候之内。 本以为仙火真焱已经彻底炼化,可在癸水入体之后,水火不容,竟是有了荡动。 “果然”清原盘膝而坐,双目微闭,而神色凝重,但是并没有多少慌乱。 他既然胆敢吞服水玉,而这般变化,也就在意料之中。 在蛮部火山下,得了水玉之后,他就时刻揣度着,该如何将水玉炼化,变为己用,得以增厚道行。心中想法倒也简单,放在手上的宝物终究是外物,炼化入身才是属于本身的好处。 有着这样的想法,他思索颇深,在来到苍轮部之前,已有了大致上的炼化方法,但还缺个机会。 而如今借着山魈之眼所化的仙湖,让他观摩到上古风貌,见得神兽饕餮,见得以身合道之异象,领悟颇多,他也就察觉了,机会就在当前。 他把握住机会,开始感悟先前所见的大道。 而水玉,则成了推动的助力,尽管伴随着风险,但这风险他早有所料,也有应对之法,也就显得不是那般恐怖。 “快了” 清原微微闭目,心中暗道:“六重天之巅峰。” 六重楼中,云海楼内。 云雾氤氲,宛如云霄青冥之上,朦胧神秘,虚幻迷茫。 阴神站在那里,面朝北方,而逐渐凝实。 法力朝北,转化为水,经炼化癸水,亦是逐渐壮大。 阴神在壮大,法力在壮大,他的道行,也就逐渐拔高。 他几乎登临到了六重天的巅峰。 他看到了阴阳转换的那一层界限。 只要踏破这一层界限,就能由阴神转为阳神,从此成就真人之辈,放眼当今世上,亦是足能称得是大人物。 踏足六重天巅峰,但清原并未贪功冒进,转而巩固当前境界。 才迈出这一步,才刚触及上人与真人的界限,这一步尚未站稳,脚步还算虚浮,便想要一举迈过去这道门槛,从而成就真人,却也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些。 修行之路,该是步步稳健,不应过于冒失。 更何况,就算这一步站稳了,可以勉强跨过去,清原也不会尝试,因为他不是要勉强跨过这一步,而是要稳稳迈出这一步。 “根底稳固,才不会成为空中楼阁。” 清原想起当初从紫霄宫听闻的这些教导,暗道:“根底不稳,尽管前期进境颇快,但境界越高,便错漏越多,难以弥补。这些所谓的错漏,不仅是从法力上,还有心神上,以及根基上,当自身有着这些缺陷,任凭再是惊才绝艳,即便侥幸得以成就真人,也难以跨过得道成仙的那一步。” 妄想得道成仙,可却连道基都千疮百孔,又何以得道? 根基二字,在仙家道派之中,向来是极为重视。而清原得紫霄宫教导,更是深明此理。 “我有地龙入身,资质根骨极佳,又有道祖传承之法,于是在修行入门之后,便是一日千里,堪称惊世骇俗。不过也亏得地龙底蕴深厚,这才让我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稳但是阴神化阳神这一步,则是个极为重要的阻碍,不得有半分大意,不能有半点虚浮。” 清原深吸口气,感应到体内已经尽数炼化了癸水,在六重天巅峰巩固了境界,这才从眼前,取过了其余的物事。 入手的是九烈元阳草。 :懵了一整天,终于入了状态,下一章会很快。(。) 章五零四 阴阳转变 九烈元阳草,本身属火,可以炼丹入药,即便只是生服,但对于修行火焰之法的人物而言,也有极大好处。 想来当初那妖神在火山内留下分神看护,就是想要生服九烈元阳,尝试通过香火愿力之外的其他方法,增长属于火神的修为。 至于极阴果,实际上也与九烈元阳草类似,可以炼丹,可以入药。 清原记得,当年在仙宫之中,便曾有一炉仙丹,是以九烈元阳为辅药。 此时他也不可能去搜寻各类宝物药材来炼制丹药,只能用以生服。但即便只是生服,好处也是极多。 对于苏关这一类修行水性功法的人物而言,极阴果堪称至宝。对于修行火焰之法的修道人而言,九烈元阳草也是极为难得的宝物。 只是,在苏关眼里,极阴果是宝物,九烈元阳草对他反而是剧毒之物,足能要了性命。而对于那蛮部火神而言,九烈元阳草才是宝物,那极阴果则是毒物,虽然不能害祂性命,但消减道行却是难免的。 这就是五行相克,水火不容。 在修道之人中,极为注重这点。 可清原身具道意,五行兼备,可以任意转变法力,无论是九烈元阳还是极阴果,乃至于仙火真焱和癸水水玉,对他都有极大好处,俱都是补益法力的宝物。 如今他已经把极阴果炼化,又把癸水炼化入体,法力已经提升到了六重天的巅峰。 接下来,再有九烈元阳草入体。 九烈元阳原是能提升法力的天材地宝,可是清原的法力已经到了六重天巅峰。 除非他踏破真人境,否则这便是他法力的顶峰了。 法力如水。 而境界正如锅碗瓢盆等等器皿。 这是之前清原教导古苍时所用的比喻。 因为古苍那时粗通人言,对于诸多道家术语听得满头雾水,清原只好用这般通俗的言语来教导于它。 例如清原,自身修行的是黄庭仙经,可以拥有绵长法力,又有地龙入身,不是寻常修道人的肉身可比。所以,他如今境界所代表的盆,要比他人材质更好,也比他人容量更多,实际上他一身法力绵长,也足以跟七重天的真人相提并论。 但他境界终究没有踏破七重天之上,水盆终究是个盆,哪怕是大如水桶的盆,也还是个盆。 眼下法力已至六重天巅峰,也即是法力溢满了这盆。 再度修行下去,再度服用宝物灵药,尽管会增长法力,但是多余的法力会从身上流走。正如满了水的盆,再有水流倾倒进去,也终究是会溢出来。 除非是如紫霄大仙成道前的练气士一样,不论境界,没有划分,只有真气深浅,日积月累,没有瓶颈,没有锅碗瓢盆的说法而是随着修炼,一点一滴积蓄起来,如同一开始就是没有边际的空谷,甚至足以积蓄成江河湖海。 但练气士也有不足之处,后来太上及无上二位祖师以此为改善,才创立了当今道家正统修行之法。 从此道门羽士,便逐渐替代了昔年行走世间的炼气之士。 放眼当世,各类修行之法,各种修行流派,数不胜数,其中或许还有古时残留的练气士传承。但不可否认,当今天地之间,修行之士,终究是以修道人为多。 清原是修道人,并非练气士。 他服下的九烈元阳,虽然能够提升法力,但提升起来的法力,却如同从水盆中溢出去的水,不断流溢。 只是对于这般变化,清原亦是早有预料。 “仙火真焱!” 清原闭上双目,将九烈元阳草的药力,引到了中丹田处的仙火真焱处,任由仙火真焱汲取火性药力,从而壮大。 清原尚未彻底将仙火真焱炼化,它越是壮大,对于清原来说,隐患便是越大。 “常言道,祸兮福之所倚,隐患弊端极大,但好处亦是不小。”清原心中这般想道。 仙火真焱壮大成长,那么它所化的龙珠,也就越发强大,那一头口衔龙珠的地龙,亦是水涨船高,能够从而得益。清原与地龙合而为一,实则也是他本身得益。 此外,九牛二虎融入自身,但当时服下是半生不熟,如今尽管已经消化入体,但是随着诸般火焰,确是可以催熟的。 如若仙火真焱真的可以孕养到大成,那么清原体内的九牛二虎之力,也就会尽数发挥出来。 那不是普通的牛,也不是普通的虎。 那是神牛,那是凶虎。 那是出自于道祖手中的面塑。 一旦尽数发挥九牛二虎之力,再有地龙入身之力,只怕也未必逊色于得道成仙的仙人。退一步讲,即便不如仙人,想必也足以压服半仙,在人世间纵横快意,无拘无束。 “还有”清原服下九烈元阳草之后,尚未停下,目光凝重,取过了神血大丹,张口吞服。 这神血大丹不是纯粹出自于周游手中的丹药,而是经过清原仙火真焱相助,蕴藏着极为炎热霸烈的火焰效力,寻常上人都不能吞服入口的。 但对于清原而言,其中的火焰效力,反而是极大的好处。 他浑身皮肤显得红润。 他依然盘坐不动。 古镜悬在他的头顶,镜光垂落身侧。 虚幻的镜光,随着旋转,愈发凝实。 古镜是本命至宝,这便代表着,清原道行正在不断增长。 九烈元阳草,乃至于接连服下的九粒神血大丹,其中炎炎之力,尽数被清原送到体内,去壮大仙火真焱。 但他此刻继续修行,自然不是纯粹为了壮大仙火真焱。 法力已经到了六重天巅峰,除非境界踏破界限,否则再难提升。 而要突破境界,除却法力之外,便是阴阳的转变。 阴神化为阳神,也即是上人成就真人。 而先前清原服下极阴果,炼化水玉,便是为了壮大阴神。 当阴神足够壮大,才可以尝试去化作阳神,否则,弱小的阴神,便会在当中,消散殆尽,从而心神陨灭,身死道消。 现今,阴神已算得是足够壮大。 而他则是借了九烈元阳,乃至于神血大丹的效用,运用着自身关于阴阳变化的领悟,把九烈元阳及神血大丹之中的烈阳之意,去将阴神化作阳神。 阴阳不能相容。 九烈元阳和神血大丹,尽管药力被仙火真焱汲取,但是其中蕴藏着的烈火炎阳之意,仍然炙烤着阴神。 阴神若不够壮大,便会在其中,灰飞烟灭。 但阴神已经足够壮大,而清原也通晓阴阳之间的转化。 所以,他正在尝试,让阴神在炽烈炎阳的照耀下,逐渐转化为阳。 这一步,是最关键的一步。 “真人境” 清原闭上眼,叹道:“何其艰难也?”(。) 章五零五 阴中生阳 以阴神转化阳神,按寻常修行道路而言,这一步该是逐渐孕育,徐徐而来,运用自身之力,将阴神一点一滴地孕育为阳,如此循序渐进,最后才是水到渠成。 但清原自斩杀那蛮部妖神之后,心中莫名出现过一场悸动,尽管后来悸动消了下去,但他依然有种莫名的紧迫感。 修为到了临近真人的地步,一点一滴的心绪起伏,都预示着某种即将临身的变化。而现今这种心绪,预示着的,是不安的未来。 清原身具六月不净观,更是比寻常上人感应得深刻。 再加上先前观看到了东天海运帝君成道之时的异象,他亦是从中看出了许多端倪。异象之中,那位先秦山海界的祖师,正是以决绝的心念,踏破了真仙之境,以身合道。 这一步迈出,一往无前。 要么与道合真,成就无上业位。要么烟消云散。 东天海运帝君以大毅力,以大决心,成就道祖。 而清原受到了这其中的决绝之意,才有了这等尝试。 尝试。 正是尝试。 想要踏破阳神之境,成就真人,他早知不会这般简单。 只不过此前有了很多设想,加上自身地龙的资质根骨,比他人更为稳固,又有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等诸般仙法,确实是有强行踏破阳神之境的资格。 这一次清原用了猛药,以火焰宝物,直接炙烤阴神,强行使之化作阳神。 这种踏破真人境的方法,乃是他自身摸索出来的,充满了冒险的意味,一个不慎,就要阴神损伤,重则陨灭。因此,他此前心中亦是不免犹疑,然而似乎受到了东天海运帝君的感触,也便在站稳了六重天巅峰之后,直接服用丹药宝物,尝试踏破这一步。 此刻未有成就真人境,可也谈不上失败。 甚至,眼前的状况,该是最好的一种。 “尽管未能踏破真人境,却让阴神之中,孕育出了一点真阳。” 清原心中暗道:“这就如同物极必反,阴极生阳的变化,倒类似于九烈元阳生长出了极阴果一般。” “我如今的状态,该是超出了六重天,却并未彻底踏足真人境,只算是半步迈入了这个门槛,相当于在阴神化为阳神的道路上,有了一个开头。” “万事开头难,这个开头站稳了,后面倒也算是坦途,接下来就可以类似寻常修道人一样,借着那点真阳,把阴神逐渐转变作阳神” “以当前状况推测,我一点一滴将真阳壮大,使得阴神化为阳神,只须是水磨的功夫,无须再有什么阻碍。长则十年八载,短则三年五载,想来就能彻底踏足真人境了。” 对于修道人而言,岁月绵长,十年八载也不过是闭关一场罢了。其实到了清原如今的状态,倒也可以说是成就了真人境,只是还未磨练到家。 “寻常修道人循序渐进,逐渐把阴神化作阳神,也会经过这一步。但是到这一步来,几乎可算是成就真人的最后一步了。” 清原微微闭目,心道:“我来到了这一步,算是成了吧。” 倘如直接踏破真人境,或许接下来,他还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借用六月不净观,把阳神的弊端清除干净。但现在,阴神内孕养真阳,半只脚迈过这一层,接下来是水磨的功夫,反而没有原来所想的那些弊端,自是再好不过。 此次清原本已作好了失败的下场,但他也留了一手,并非破釜沉舟。 一旦阴神转化失败,不能成就阳神,也能保住性命。 而真正若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便是要用仙火真焱了。 一旦动用仙火真焱,不是直接灭掉阴神,就是直接让阴神化作阳神。然而,仙火终究是仙火,而且是成了火候九成九能够把他阴神灭掉,想要成就阳神的机会,极为渺茫。 “不安的悸动,莫名的紧迫。” 清原微微睁开双眼,闪过一道光芒,“但终究不是摆在眼前的死局,再是不安,再是悸动,再是紧迫,也不足以让我下定决心去死中求生,从这九死一生的局面下来成就真人。眼前,已是我设想中最好的结果。” 想要彻底化为阳神还须数年光景,对于修道人而言只是眨眼之间,但是清原心中有着危机的预兆,因此还显得紧迫了几分。 只不过,当今之世,正值封神,大势气运所在,不乏有修道人乘风而上。尽管他不愿意掺和封神之事,但行走在世,谁也说不清楚是否会牵扯到什么,是否会遇到什么或许一场机缘,提早成就真人,倒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之事。 “想我修行至此,半步真人可算一日千里,突飞猛进了,纵然是有道祖传承,有着天尊机缘,想来也跟身处当世,不无关系。” 清原站起身来,看了那仙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他取过古镜,只见在自身道行增进之后,这一面先天至宝,愈发内敛,神光不露。 反而是白玉尺,在他临近真人境之后,竟是显得流光溢彩,有白光灼灼,又有红光闪烁。 本命至宝,随着他道行增进,愈发不凡,一旦他真正迈入阳神的门槛,这两件宝物绝不会逊色于任何法宝。 清原露出了几分笑意,旋即把白玉尺朝着那石室大门处打去。 倏忽而去,白玉尺之上泛起一层赤红色的雷光,蕴藏着诸般剑意。 轰然炸响! 石门刹那破碎。 碎石溅射,烟尘四起。 而在石门之后,站着一个佝偻而苍老的身影。 “你果然得益不小。” 老山魈金色而稍显暗淡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光泽,淡淡道:“看来老夫所想,并无差错,今次族中,确是可以得益了。” “得益?”清原露出微笑,道:“前辈不觉得,该是先要给我一个交代么?” 他笑意吟吟,全无半点杀机寒意,但石室之间莫名冰冷。 尽管留在这里,也有着几分他自身的意思,可是这老山魈将他困于此处,却是事实。 被人困住了。 终究是需要给个交代才成。(。) 章五零六 妖仙遗骨之杖 溅射的碎石,已尽数落地。 但尘烟尚未散开。 一人在门内,一猿在门外,隔着飞扬的尘埃,视线对视着。 其间没有杀机,没有寒意,没有针锋相对。 在先前那一句话之后,便沉默至今。 老山魈看了满地碎石一眼,淡金色的眼眸中,有些凝重。 这石门构建之时,用了些许技巧,该是从外往内推,或是站在内里往回拉。 老山魈开门与关门,实则是借用了这山中的布置,以它自身道行,确实可以推开这座石门,但要从反向将之崩碎,还是颇为吃力的。 然而,眼前这个年轻人,轻描淡写之间,已经能够将石门打碎,尚未尽力,也即是说,对方攻伐的手段,实则已经不亚于自身。 更何况,它已至八重天,有着道家关于修行的几分虚实变化感知,大约能够看得出来,对方必定是一身仙法,所学传承极为高深,虽然道行低于自身,但其法力,以及精神,却未必逊色于真人。 “老夫对你并无恶意。” 老山魈微微摇头,声音沧桑,说道:“对于这点,想来你也察觉出来了,否则,不论你得益多少,也不可能当即就在这里安心修行,而不顾忌老夫。其实,老夫一直未曾离开,只在此等侯,也察觉了你的变化,但未有打断你的修行,便是不愿与你交恶” 清原确实察觉到了,对方只困不杀,只是想要尝试能否让自身从中取得什么机缘,其实未有杀意可言,这也是他就地修行,尝试踏破阳神的原因之一。 但机缘感悟,可遇不可求,另有古镜守护,也是极大的原因。 “但你就想着如此轻易,将此事揭过了?”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说也得给晚辈一个交代。” “你从仙湖之中所获法门,只须留下一份,还于我族便好。”老山魈缓缓说道:“任何修行人,都不会容许自家的法门,流传在外,但你只需要答应老夫,莫要外传,那么你所获法门,也当送你。如若你是得了什么宝贝,便请还来,但老夫另外还会从宝库之中,贴补于你。” 清原闻言,微微摇头,说道:“你所说的法门,如今俱在我手,是你要从我手中取得法门,而不是你赐予我。这所谓交代,反而是你要从我手中取去好处” “仙湖之中一切,毕竟是先祖遗留,或有吕阳仙尊残留之力,但终究归我族中所有。”老山魈缓缓说道:“你从中得益,已是难得,莫要太过逼迫,否则,于你于我,全无好处” 尘埃落定,烟气消散。 两者相距不过两丈,消去了迷茫的尘埃,目光对视。 老山魈眼眸淡金,神色沉稳,没有半点变化。 清原眼眸黑白分明,平淡如水,也无半点锐气。 但就是在这沉稳与平淡的对视之中,有着些互不相让的味道。 “你所获太多,断然不能再取。”老山魈收回目光,语气低沉,“你已初步修得阳神,益处无穷,若贪得无厌,休怪老夫撕破脸皮或许此刻你道行大进,甚至不亚于老夫,但你莫要忘了,此处乃是我山魈祖地,纵是人仙来此” 老猿语气刹那冰寒:“也休得放肆。” 清原淡淡一笑,神色未改。 他也早已发现了,在自身打破石门的刹那,这老山魈就察觉到了自身本领提高许多,以它八重天的虚实感知,老而为妖,自然不会大意,当即便将这苍青阳轮山之内的所有布置,尽数调动起来。 这一次,老山魈没有轻视他,反而给了十足的重视。 而这等重视,引动了苍青阳轮山所有布置,哪怕用以抵御人仙,也勉强足够了。寻常八重天的真人,只怕都不易脱身。 若是继续纠缠下去,多半是一拍两散,老山魈固然是丢了夫人又折兵,但清原自身,想要从苍青阳轮山逃出去的机会,不足三成。 只是清原依然没有妥协的意思。 “你囚困于我,今次不与我一个交代,也谈不过去。” 清原笑道:“我所获太多,但是古苍呢?” 老山魈目光微凝,思索道:“你是何意?” 清原淡淡道:“从你踏足苍青阳轮山之后,一举一动,推开石门,闭起石门,自身离开,又在适才调动阵法,实际上,并不是属于你的本事,而是你手中那一根蛇头拐杖罢?” 老山魈金瞳一缩,身上隐约泛出了两分寒冷的杀意。 “不过那应该不是蛇头拐杖,而是妖仙遗骨,只是炼作蛇头拐杖模样,用以迷惑外人?” 清原似是未曾察觉,依然徐徐说来:“看起来并非仙家宝贝,只是上等法宝,不过因为是以妖仙遗骨炼制,故而有着极大的效用,亦为山魈血脉的至宝,想来这就是掌控苍青阳轮山的物事,也即是历代山魈族长的信物?” 老山魈长臂一翻,忽然出现了一根拐杖,如筷子一般长,前端如蛇,色泽泛灰,宛如一条筷子粗细的灰色小蛇。 但它迎空一挥,拐杖顿时长达六尺余,粗有鹅卵般。 “你是何意?” 老山魈的语气,已经与之前不同,几乎有了一种撕破脸面的味道。 清原尽管心有谋划,但也谨慎,故而将古镜一抛,悬于头顶,有镜光落于身周,护持己身。随后,他才缓缓说道:“待古苍闭关出来,你将此物传与古苍。” 老山魈沉声道:“你还妄想定下我族中下一位族长?” “不是早就定下了么?”清原淡淡道:“你原是长寿老猿,但历经不知多少年修行,如今气息垂暮,寿元临近,已充满了腐朽,不久之后必定辞世。而古苍得了妖仙之物,实际上在你族中,已算是成为你祖上亲传,下一任族长,非它莫属,我不过是要你提早交到它手上罢了。更何况如今你大难当前,既然许多想法还是犹疑不定,那么便让我来替你定下了。” “大难当前?” 老山魈垂下眼睑,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章五零七 老妖劫数 “这山魈祖地,在我之前的许多岁月里,想来踏足此处的修道人,屈指可数罢?” “只因我是与那香火神灵,有着两分相似,所以让我来此,观看当初神灵,以及那五色仙莲,尝试能否从中查探出什么来?” “再有苍青阳轮山,历代皆有山魈,不乏修道之辈,但只有古苍一个能得机缘的,只因它疑似与我有关,所以便困住我,来尝试能否从仙湖之中再得机缘?” 清原说道:“想法是不错,路子也不错,但是,纵然真是如你所想,可你困我于此,又将仙湖机缘呈现面前这等事情,对你这老谋深算的老妖而言,似乎也显得有些鲁莽了” “鲁莽?”老山魈自嘲道:“确是鲁莽了。” 清原看着对方杀意尽消,吐出口气,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如非大难当前,以这老妖展露出来的沉稳,怎么可能行事如此粗糙而莽撞? 那仙湖之中,尽管藏匿着机缘,但机缘毕竟是在苍青阳轮山之内,此前多少年俱都全无半点动静。但即便如此,可是留在自家山中的机缘,终究是自家族里的机缘,如非有什么变故,这老妖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来寻求机缘? 尽管因为古苍的缘故,对于自身有所了解,可终究也是一知半解。 “我不知你招惹了什么大难,以至于这等紧迫。” 清原徐徐说道:“但是我看得出来,苍青阳轮山没有灭绝之危,山魈也没有灭族的危险,接下来传承到古苍手里,也是你正在犹疑的。想来这场劫数,是源自于你自身?” “若非知道你不过初成阳神,我还当你是踏破了八重天的真人,能够勘破虚妄。”老山魈长长吐出口气,说道:“果然是资质聪颖,思虑至深,让古苍称你一声先生,倒也不差了。” 清原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确实该是下定决心了。”老山魈似是老了许多,说道:“古苍是个新来的,且道行还浅,老夫怕它压服不住,故而犹疑不定。它的未来,在这山中同族之中,必定是最为耀眼的,只是尚未成长,终究容易夭折。” “至于你,原本可以助它,让它站稳脚跟,可你终究不是山魈之类,在这等族中竞争当中引来异类,反而更为不利” “只不过,你这番话,倒也算不错。” 老山魈微微摇头,道:“老夫是老了,终究没有什么魄力可言,不过古苍还算年轻它想作为一族之长,也确实需要磨练。” 清原平静道:“磨刀石?” 老山魈叹道:“老夫原本是怕刀还未利,便被磨刀石打断了。但现在若是磨断了刀,也谈不上什么宝刀,那就让它去磨练罢。” 清原略微沉吟,点头道:“确该如此。” 不经风霜磨练,何以出色? 但他相信,以古苍的资质,以古苍的雷法传承,以古苍的机缘,以及它那坚毅狠辣的心性,定然可以磨练得成。 而他胆敢为古苍开口,提早取来这蛇头拐杖,自然也是因为修行增进之后的益处,使他有了一些手段。 “老夫劫数,源自于寿元将近。” 老山魈淡淡道:“寿元将近,老夫总要不甘的,所以便尝试插手元蒙之事,或许牵扯几分气运,死后也能得个神位。不过,以妖身异类,尝试插手世俗战场,终究世所不容,尤其是那嫉恶如仇的守正道门守正道门在元蒙军中,安插不少弟子,老夫正是被他们察觉,这才惹祸上身” 清原闻言,稍显凝重,但是老山魈并没有直接将其中缘由尽数说来的意思,而清原听闻事涉封神,倒也不愿知道太多了。 老山魈稍微解释了一句,也就沉默了下。 “古苍此次所获不少,要闭关少说也须三五载。” 老山魈说道:“观你初成阳神,可是要留下在此,安心修行,将阳神尽数磨练功成?” 清原说道:“有劳挂念,我在中土,还有些事情,须得前去收个尾。此外我一个外人,留在苍青阳轮山,难免不便,再其次” 顿了顿,清原看了它一眼,带着些许古怪的笑意,道:“这是你的劫数,我可不想被你拉下水。” 老山魈一点小心思被他道破,但作为积年老妖,自然也是宛如无事一般,依然平淡道:“说来也是,你留在这里,到时,不免还是要帮古苍一把,凭空要生不少变故。” 说罢,它抬头看向清原,说道:“现下,便将你所获之法,尽数传与老夫,好让老夫整理成册,传于后辈。” 说到这里,它忽然顿了顿,看向清原,说道:“莫非你还要老夫立誓?” “免了免了。”清原略微摆手,笑着道:“不过是见你犹疑不定,推你一把,既然你已经看得清楚,许多事情也不必我来说了。” 先前这老山魈虽然算是答应了清原,但终究是没有什么正式的言语。其实若是想要稳妥一些,这事还得从山魈口中,开口正式说上一遍。 这老妖身在八重天,能见虚实,对于气运,对于誓言,对于心障,对于阻碍,都十分清楚。一旦开口立誓,在这个时代,自然是不可轻易更改的。 但它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并以看得透彻,就算清原想要让它改变主意,都不可能了。 “法门共有二道。” 清原缓缓说道:“其一,正是仙湖形成的起因。” 老山魈闻言,神色陡然间凝重起来。 “仙湖能够观测诸般变化,并且记载这里,可以让你将过往景象,也尽数呈现出来,这自然是早年那位妖仙的本事。” 清原说道:“而这种本事,便是八方道眼。” 八方道眼,能观八方,能见大道。 这是无上祖师所创的道术之一。 收录于当今正仙道镇山宝典——上观离云界。 想来除却正仙道之外,也就只有这个早年在正仙道立宗之前,就已学来此法的山魈才有。 “第二种呢?”老山魈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极为凌厉,饶是它身为积年老妖,高深莫测,亦有几分喜怒不形于色的心境,也不禁在此刻,露出凝重且紧张的神色。 因为事关性命! 清原看了它一眼,淡淡道:“开灵道术,能使山魈成年之时,变得圆满,可替代如今血祭之法。”(。) 章五零八 开灵之法 山魈血脉之中,自有传承,一旦临近成年,便会遵循自身源自于血脉之中的本能,去寻少女,以圆满成年之事。 当初古苍掳去葛瑜儿,便是如此。 替代少女血祭之法的开灵法门,并非没有。而山魈族中,亦有转而修道的妖物,同样也懂得许多道家法门。 只不过以少女为血祭,这是源自于山魈血脉之中的传承,因此也被山魈一族,视为圣法。 “开灵之法?” 老山魈闻言,沉默了片刻,显得有些失望及遗憾。 终究没有从仙湖之中,取得让自身得以度过劫数的法门。 但它早已知晓自身劫数将近,这一次也不过是尝试能否寻个渡劫的机缘,实则也未有抱得太多希望,饶是遗憾,但也不至于失态。 仅是片刻之间,它便恢复过来,看向清原,微微摇头,说道:“我辈之中,一旦出生,自有血脉传承,也有修行之法,这以少女为血祭的法门,乃是烙印在血脉之中的传承,自古以来,从未更改。” “更改的也不是你我”清原平静道:“这是从仙湖之中得来的法门,也即是你山魈一族的传承。更改的,是你那位从神魔转为妖仙的先祖。” 老山魈目光微凝,它虽然不是道家正统,但比其他妖物,还懂虚实变化,可是在此刻,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它竟是听不出言语真假。 “我族中血脉传承,除却血祭之法,再无其他。” 老山魈摇头道:“如若真可用其他的开灵法门,我族中必定会有血脉真传。” 这话没有挑明,但实际上,已是挑明了意思,隐隐也有不信清原的意味。 “真是如此么?”清原淡淡道:“山魈一族,乃是源自于当年妖仙死后,散于天地间的诸般精气。然而,这精气既然是散于天地之间,那么每一个山魈所得的精气,便只是一部分,而不是所有” 老山魈听出他言外之意,思索道:“你言下之意,乃是我族中血脉传承,实则各有不同,各得残缺?” “正是。”清原微微点头,声音沉重,说道:“那位妖仙,修得仙法,得成仙位,此前又是天地所生的神魔,亦有天赋的神通,更非寻常神术可比。哪怕是你,修得八重天,又把血脉之中的这些传承,挖掘了多少?例如这仙湖中的八方道眼之术,莫非你便是有了?” 老山魈闻言,顿时沉默。 “这一部分传承,留在了眼睛,形成了仙湖。”清原说道:“古苍之所以能够从仙湖之中,获得真传,便是因为它掳掠少女之时,被我阻拦,后来偶然间得了类似于此的开灵之术。倘如当时它真是害人作恶,不能回头,早已被我所灭,又如何会跟随我身旁,经我教导?” 清原顿了顿,继续说道:“也正是因此,而它的修行,才真正与当初的那位妖仙相合,方能得到真传而似这山中的山魈,纵然有些是转而修道的,但有几个是能血脉之中得了开灵之法?” 老山魈闻言,顿时沉默了许多。 “你山魈向来是异类,再有这等血祭之法,一向是被正道修行之人视作阴邪之辈,但凡得见,多是斩妖除魔。” 清原说道:“如若没有这血祭之法,尽管是为异类,也不至于如此被修道人所恶。” 老山魈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略有揣度,它自是更倾向于血脉之中的传承,但清原所言,不无道理。 倘如仙湖之中,真有更高的开灵之法,那么自然是最好,但它颇为疑惑,这是否是对方杜撰出来的? 按道理说,它也能通虚实,能辩真假,但这个年轻人,身具仙法,又有收敛气息的法门,不露声色,根本看不出端倪。 “昔年妖仙,本是神魔,却转修道法,自是与此有关。” 清原依然说道:“血脉传承的血祭之法,乃是神魔真传,但是这开灵之法,则是道门所传。道家法门不见得就胜过神魔真传,但至少你山魈先祖,从神魔转而成仙,便是有些缘故的。” 停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哑然失笑,道:“忘了,这是我要给你法门,而不是要你赐我。法门我传与你,但你如何决断,该是你山魈一族的事情,与我无关早知要费这些口舌,便将此法收了,交与你一个八方道眼的法门也就是了。” 老山魈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不动声色。 事关山魈一族的未来,比它本身生死更重无数。 当年先祖天生神魔,转而修道。 而古苍确实不见血祭之法的痕迹,却从仙湖之中获得了真传。 加上山魈成年,以少女血祭,再有占山为神者,再有淫邪之辈等,确实是被修道人视作异类之中的恶类。 “老夫会考虑的。” 时过半日。 清原已经将八方道眼之术,以及那开灵之法,尽数传于老山魈。 至于此后的事情,便让这老妖自己决断了。 “也算尽力,究竟如何,且看天意。” 八方道眼,确实是从仙湖之中得来的道术。 至于开灵之术,自然是子虚乌有,全然是清原杜撰出来的。 “此处年幼山魈众多,一旦成年,不知又要害了多少人。” 清原心中想道:“它们尚未作恶,也不好下了杀手,再其次,我在这苍青阳轮山也不好放肆。只好用此法,让山魈一族,尽数转为道学了不过有古苍这个得了山魈先祖真传的前车之鉴,加上如今山魈的处境,诸般考虑之下,这老妖应该会采纳的。” 他原本是直接想用开灵之法,当做是从仙湖之中所获的法门。 但这样一来,八成要被这老山魈识破,只有用这八方道眼之术作为迷惑,一真一假,大约还能蒙蔽过去的。 “事情至此,我也告辞了。” 清原稍微拱手,施了个礼,说道:“临去前,即便不能再见古苍一面,但也想去它闭关之处看上一眼,再留个礼物便是。” 老山魈正在思索法门当中,闻言便抬起头来,道:“情理之中,自无不可。”(。) 章五零九 妖王已逝,昔日浩劫 石室之外。 幼年山魈等众,还在玩耍,如非猿猴模样,乍一看去,就如顽皮的孩童一般。 待到它们逐个成年,不免还要作恶。 但清原交与老山魈的开灵之法,则算是将每一个山魈都必须经历的这场恶事,凭空抹去了。 “记得费四么?”老山魈忽然开口。 “费四?”清原目光微凝,他并不知道这个名字,但并不妨碍他知道这是谁。 他与这里的牵扯,就是山魈,而他所认识的山魈,只有三个,古苍一个,眼前一个,还有另外一个。 “当日将古苍带过来的那位,曾受中土往北的三星寨所供奉,你在三星寨破了它的阵法,毁了它的布置,可谓是结了死仇。”老山魈淡淡道:“不过它道行未足,看不出你的把戏,一直以为你是追杀古苍而来。” “它在何处?”清原神色平淡,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此妖在三星寨作威作福,以女子献祭,以人命为贡品,甚至要将整个三星寨都当做修行的手段。如今或许不好直接出手将之打杀,但只是缺一个合适的借口,如若对方纠缠不放,那么就是私人恩怨,即便打杀了它,这老山魈也不好说什么。 “我辈之类,成年即是以人命血祭。”老山魈说道:“当年先祖生而为神,我等自一出世,便有着占山称神的念头,例如老夫昔年也曾占山为神,做过的事情,在你们这些修道人眼里,未必比费四少了。” 它抬头看了清原一眼,淡淡道:“你要连老夫也一并打杀了么?” “如若被晚辈撞见,兴许可以尝试一番。”清原缓缓说道:“山魈一族,如今换了开灵之法,虽然还是异类,但今后也谈不上邪类。否则,未来这些山魈,一旦作恶,而撞见我手,说不得我也该将它们尽数杀了。” “身在苍青阳轮山,我山魈祖地之中,胆敢口出狂言。”老山魈点点头,道:“你是第一个。” 清原只是微笑,但并未言语。 老山魈眼中寒光逐渐消去,淡淡道:“费四死了。” “嗯?”清原陡然站在那里,转过头来,从当日交手来看,那一头山魈已至妖王境,堪比道家真人的手段,可谓是非常厉害。 眼前的老山魈,道行虽高,但毕竟老迈,而那一头山魈虽然也谈不上年轻后辈,但也比这老山魈,要显得青壮许多。 在如今山魈老族长临死的情况下,这等修成妖王境的山魈,可谓是族内的中流砥柱。 但是,它死了? “它奉我命,前往西北极深处,插手军中事最终败露,被守正道门藏于郭仲堪麾下的弟子所杀。”老山魈说道:“正因是它败露,故而祸延至老夫身上,这才是有大祸。” “原来如此。” 清原没有继续开口。 二者转过方向,进入了另外的山道。 山中路径曲折,布满了阵法,一举一动,一旦出错,都会引出变化来。 过了约莫半柱香。 二者停在了一座石室外。 “里边正是古苍的修行之所?” 老山魈点了点头,转而离去,它懂得人意,也知道理,于是便避开了。 清原没有理会,而是看向了里面。 隔着一道石门。 石门上布满了纹路。 这种纹路与天地间的轨迹吻合,于是起到了隔绝的作用。 古苍就在里面。 一门之隔。 但是不能相见,甚至连气息都难以感应。 “好生修行。” 清原吐出口气,说出了这么句话,然后他想了想,从古镜中取出纸张来。 他开始写信。 他写了三篇,洋洋洒洒,但其中所述,多为杂事。 然后他运用法力,将三篇信纸,拍在石门旁边的石壁上,伸手一抹,信纸周边的岩壁纹路,忽然开始改变。 没有什么神异出现。 但这就是符文。 除非妖王出手,否则谁也不能取到这三篇信纸。 而古苍可以因为古苍对于纹路阵法的轨迹,有着另外的领悟,它对于阵法的诸般见解,来自于清原,也就是出自于同源。 “等我中土归来,寻个洞天福地,好生修行,到时再来见你。” 清原朝着石门挥了挥手,道:“再见。” 然后他转身离去,脚步平缓淡然。 石壁上有三篇信纸。 但他从古镜取出来的纸张,有四篇。 第四篇纸,叠在第三篇纸的后面。 第四篇纸,别人看不到,古苍也看不到。 第四篇纸,形如人身,上面附着一层道术,名为剪纸为马。而上面也有一道念头分神化念。 如今清原阴神中蕴藏阳神,勉强已经可以施展出蛮部妖神的分神化念之法。 这也算是清原给古苍留下的一个帮手,亦是对于他本身的示警手段。 一旦这里出现变故,不论远在何方,清原本身都会发觉。 “用三篇信纸作为遮掩,而三篇信纸俱都被我用上了道法,那老山魈纵然有着几分看破虚实的本事,终究也不是道家真人,应该也是看不出来的。” “退一步讲,即便看出来了,也不要紧。” 看着清原出来,老山魈淡淡道:“好了?” “自是好了。”清原说道:“既是如此,那便告辞了。” 老山魈点头道:“如此,走好。” 这么说着,它似是想起什么,说道:“你与那苍轮部香火神灵略有相似,想来关于香火神灵的旧事,你也好奇?” 清原点头道:“自是如此。” 老山魈说道:“先前你见古苍之时,老夫查阅了典籍,大约知晓苍轮部神灵诞生的缘由,但只是十分粗糙。” 清原心中微凛,他如今修得一点真阳,对于眼前天地所见,领悟渐深,对于当初的猜测,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 若无其他意外的变化,从眼前来猜测,那香火神灵的原身,约莫就是广元古业天尊。 “昔年苍轮部遭遇大劫,后有一位高人相救,遂而苍轮部供奉此人,当作天神下凡。按道理说,此人该受得冥冥之中香火愿力,然而他拒而不受,故而那香火愿力积蓄于神像之上,久而久之,在人心众多念头之下,凝成真身,成就新的神灵。” 老山魈说道:“那位古时仙家,至今未知来历,但是当初苍轮部的浩劫,典籍之中却有记载。” 清原来了兴趣,道:“何等浩劫?” “有一头颅,从天而降,有头而无身,它能吞山食地,吞下了十余部落,最终来到苍轮部。”老山魈说道:“后来那位仙家出现,将之打退,拯救了苍轮部。后来苍轮部便当他是天神下凡,供奉无数年至今。” “头颅?” 清原怔在那里。 然后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饕餮!(。) 章五一零 收取淤泥 天生神魔,凶兽饕餮。 食尽北方,去往东海,形成灭世浩劫,后有东天海运帝君,见大劫当前,以前所未有之大决心,大毅力,以身合道,成就道祖。 一剑伤饕餮。 长风吹拂十万里,将之推回北方。 此后,饕餮伤重,而吞食己身,从此有头无身。 这就是清原从仙湖之中得到的场面。 而在此之后,山魈之祖陨落于吕阳仙尊之手,场面就此断绝。 未想,昔年苍轮部的浩劫,竟是源自于那一个头颅? 尽管老山魈所言,并未指明这头颅就是凶兽饕餮,然而一尊头颅,有头无身,且吞食各方,并引得仙家出手,除却那饕餮之外,又会是谁? “吕阳仙尊斩杀山魈的传说,已有许多岁月” 清原心道:“苍轮部遭饕餮所袭,并被广元古业天尊所救,从苍轮部诞生香火神灵来看,年月不短,但应是在山魈死后。” 他暗自想道:“果然,在被东天海运帝君打回北方之后,这头饕餮仍然没有安分,不知事后如何了?” 这般想着,他看了老山魈一眼。 这头老妖所知的,也不过是山魈此前的先辈所探知的消息,而那位山魈先辈终究也只是因为与香火神灵斗过法,故而能探得一二分消息罢了。 其中真相过于久远,就是苍轮部之内,凡人一代又一代,生老病死,诸般交替,到了如今,苍轮部对此也是一知半解,山魈一族探查出来的消息自然是残缺不全。 辞别了老山魈,出了苍青阳轮山。 清原并未即刻离开,他转而来到了苍轮部所在。 当时就没有人发觉到他,如今他道行更高,自然也就没有人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此处生长五色仙莲,引起一番剧烈的争斗,此后又有许多修行中人前来探查,直到近两年才消了声息?” 清原望着眼前的泥潭。 这泥潭方圆三丈,淤泥黑中透黄,带着腐臭之意。 昔日曾有神像立定于此,那神灵镇守于此,历经岁月千百年。 直至如今,神灵陨落,仙莲四散,落得如此凄凉沧桑之景象。 眼下就连这泥潭之中的淤泥,也都被人刮去了一层又一层。 而淤泥底下,就是土地。 此前无数修道人探查过,而清原探过。 底下就只是土地,而淤泥就只是淤泥,全都没有什么神异之处。 但尽管如此,许多淤泥也被刮去一层,经过各方修行人的诸般探查,但想来探查的结果并不如意,否则这方泥潭早已被挖得干净。 “我如今的感知,绝不逊色于那头老山魈,仔仔细细用阴神查探多遍,也全无所获,就好似一滩真正的淤泥。” 清原暗道:“只不过,古镜有所反应,并且放开了一缕气息,让内中小天地与外界有所接触青莲仙种与这泥潭之中的气息接触之后,亦是起了反应。” “这一池的淤泥,对于他人全无异处,对于修行人的修为增进,或许也谈不上用处但是对于这青莲仙种,只怕才是根本?” 他神色沉凝,眼神闪烁。 这里是五色仙莲生长的地方,但未必是诞生之处。 只是,既然五色仙莲能生长于此,那么此处必定不凡。 而不凡之处的源头,十有,该是在淤泥上面。 不论是不是淤泥,清原也只能从这一方面尝试一下。 他不可能将这片土地都搬离,只能将这一方泥潭,收为己用。 “起!” 清原将古镜往上一抛,悬在泥潭之上,有镜光落下,照在泥潭之上,随着清原一声清喝,“收!” 泥潭之中的淤泥,陡然倒卷而起,落入古镜当中。 石城。 自古尔申被贬,罗峰接手此处,然后大刀阔斧,起了诸般整改。 如今石城上下,戒备森严。 苏关已经来到这里两日了。 当时在部落里,面对玄甲重骑,他借着魔祖所传,也算度过了这场劫数。依照魔祖所述,来到此处,是要寻得另外的淤泥。 以魔祖所言,这淤泥是被一位上人,从苍轮部得来,交与蛮部妖神,但是那蛮部妖神并没有察觉其中神妙,故而只当寻常淤泥而弃之。 余上人心思灵巧,暗中取回了淤泥,只是钻研多年,也无所得,最终才送给了古尔申因为古尔申也是当年在攻破苍轮部之后,大肆屠杀的人物,在余上人提醒之后,也起了心思,将之当做宝物。而实际上余上人也只是在多年查看之后,视作无用之物,否则也不至于送给古尔申。 “那个余上人,也算是聪明人,倒也可以说是可造之材。其实他若是放得聪明些,本座指点的就不是你小子,而是这个余上人了。” 苏关耳边传来那沉重而沙哑的声音,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得了本座指点,日后必定要一飞冲天,可惜他还是愚蠢了些,耐不住性子,将这淤泥送给了古尔申。古尔申命数不长,果然被罗峰贬了” 苏关没有接话,他咬着牙,想起一事,低声道:“你说那个罗峰是个谨慎的人,在不知淤泥是为何物的情形下,便已将淤泥分成了三份,我这一份只是极小的一份但你既然不能出手,我该如何从这等戒备森严,充满气运的军中地方,盗得那些淤泥。” “自有办法的。”魔祖低声笑道:“当初从苍轮部刮走淤泥的人,可是不少但多数都在有道行的人物身上,有些经过炼化,故而本座难以借之显形,只有少数流落在外,又落在那些道行不高的修行人身上,这才能让本座显形出来。但是本座此前,已经接连显形过几遍,那些淤泥俱都无用了,眼下这是第四次显形,但这一团淤泥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只好去找罗峰手里那些” “你说淤泥出自苍轮部。”苏关问道:“为何不去苍轮部?” “那里有头老妖,略有两分勘透虚实的本事。”魔祖笑了笑,说道:“你想从那里取走淤泥,先要经过它,而现今本座状态不佳,容易被它看出端倪,自是不好。另外,那淤泥曾是生长一种宝物的地方,内中还藏有玄妙,我若是直接用那淤泥显形,容易出现变故” 笑声到这里,忽然一滞,刹那停住。 苏关心中陡然升起十分古怪的念头。 这个自称魔祖的声音,尽管语气平淡,但言谈之中,总是充满着对于天地的鄙夷,对于世间人物的嘲讽,宛如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仙家,但却比仙家更多了许多邪异之处。 不论他是何方人物,但是在苏关这几日的接触之中,心中已经留下了大致上的印象此人语气平淡,也不显得如何张扬跋扈,但偏偏是言语之中,傲视天地,自视极高,而且,偶尔似乎还会迸出几句十分高深玄妙的语句,蕴藏禅机,似有西方佛门的意味,又显得极有道理,像是看破俗世的隐士高人。 但这样一个几乎藐视天下的人物,此刻似乎发觉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连话都停住了。 苏关心中颇为好奇,但是不敢询问。 “倒真是有趣。” 过了许久,才听魔祖笑了一声,道:“所有淤泥都被收走了?而且是隔绝了这方天地,本座总是想要借之显形,也是无望了真是断了今后一条退路。” 尽管是笑声,但落在苏关耳中,似乎充满了无奈,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连这等藐视天地的人物,竟然也会有无奈之事? “退路断了一条又一条,如今在南方,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退路,是该收回来了。” 魔祖轻笑了声,说道:“罢了,本想磨砺你这小子,但时候不多了,本座亲自指点你一条路,必定让你把淤泥取来。然后往西北去。” 苏关怔了怔,问道:“西北?” “本座说过,在你之前,已经显形数次,其中一次就在西北。” 魔祖说道:“此去西北,必有机缘。”(。) 章五一章一 隐忧 古镜之内,自成一界,乃一方小天地,亦可互相隔绝。 清原初时所获,大如一方小屋,如今这本命至宝随着自身道行增长,已经极为广阔,足能另外列出一处,收容这泥潭之中的淤泥,亦是绰绰有余。 泥潭方圆三丈,底下实则不止如此,只是露在地面上的部分是三丈方圆。 三丈之外的土地,在两尺厚的地下,依然是淤泥。 实际上,淤泥方圆足有十余丈,深至十三丈,实际上这些淤泥堆起来,不亚于一座山头。 也正是如此多的淤泥,才会在被各方修行之人,刮去一层又一层之后,依然看似未减。 “倒也真是吃力。” 若是换作刚开始获得古镜之时,内中的小天地,哪怕尽数填满,都不能将这所有淤泥收聚其中。 他吐出口气,看向被收取了淤泥之后的泥潭。 底下淤泥尽数收尽,下方宛如空谷深渊。 方圆十余丈,深及十三丈,这对于修道人而言,自然不算什么,然而对于常人而言,已经是悬崖一般。 清原顺手一挥,法力运转。 眉心祖窍之中,第五重楼,山河楼蓦然震动。 土地轰隆作响。 此处坍塌,又有拱起。 不过片刻之间,就已化为一片平地。 实际上,下方还是空谷,但上方已经有了三尺厚的土地,并用法力凝实,就是在上方兴建土木,也无大碍。 这一举动,不为其他,也只是推平此处,避免有人坠下其中,平白丢了性命。 轰隆隆骤响,传遍整个部落。 部落之人,元蒙守军,尽数听闻,无不震惊,纷纷往此处赶来。 不论是哪方人,都知晓此处曾经是香火神灵所在,曾是神像供奉之处,也有宝物曾经生长于此。 或是期待、或是狂喜、或是惊恐、或是不安、这种种情绪,出现在所有知晓内情的人心中,无论苍轮部,无论元蒙军。 猎刀弓箭,长矛利枪,森然可怖。 “嗯?” 清原眉宇微凝,对于那些苍轮部的人,他倒是不放在心上,但是元蒙守军,却都是气运深重,以他道行之高,加上凝就的是道意,自然不会畏惧元蒙在此的守军,但不免节外生枝。 于是他朝着东南方,一步迈出。 身形变幻,已至十里之外。 “一步才十里?” 清原暗道:“自我道行增进,无论是缩地成寸,还是雷法神通,都水涨船高我尽力运使缩地成寸,何止十里?” “想来是被刚才元蒙守军杀机干扰。” “如若再迟疑片刻,元蒙守军离得愈发进了,那么影响便会更大?” “军中的杀机,天地的气运,仿佛天地的杀机寻常守军已是如此,倒不知郭仲堪的玄甲重骑,陈芝云的白衣军,又是何等风貌?” 他这般想着,吐出口气。 道行渐高,阴神中孕育一点真阳,半步踏足真人境,另外半步也只是水磨的功夫只须随着时日磨练,就可渐渐把另外半步,拉进真人境的门槛。 成就真人,即是世间的大人物,跻身当今人世的上层之列。 他如今所见,许多光景,也都不同了。 这一次,清原行走颇快。 他往南方而行,去往中土。 但这一次,直接往南,路经蛮部,但已经不必经过苏关的家乡。 “那座石城” 途中,清原停下脚步,看向那石城的方向。 他对元蒙的局势,不甚熟悉,只在下界数年间,耳濡目染,并主动探查,得知中土的蜀国和梁国的大致局势,并将以推测,能得几分了解。 而这一次,他来到北方,隐约从中嗅出了几分古怪的气息。 石城原是古尔申为首,这个古尔申本身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却是元蒙第一勇士熬岳的属下。 熬岳乃是草原部落之人,号为第一勇士。而郭仲堪是中土而来,却备受草原大汗,如今的元蒙帝皇所赏识,并且武学造诣至大宗师境,号为无敌武圣,不论从本身来说,还是从权势来说,俱都压过这位元蒙勇士。于是他二者之间,不免有些冲突矛盾,不乏明争暗斗。 这一次贬了古尔申的,正是郭仲堪倚重的副将罗峰。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这是郭仲堪和熬岳之间的争斗,也即是元蒙朝堂之上的一场风波。 只是不知这一场风波,在当今封神之势里,会有多大的分量? 是小小浪花?还是会掀起惊涛骇浪? 清原眼神略微闪烁。 他早已发觉了几分异处。 按道理说,郭仲堪暂时不会像熬岳发难,更何况这区区一座边缘石城,也不足以成为二者博弈的棋盘。 可偏偏郭仲堪麾下的一员心腹,对熬岳的人出手了,就在这个与中土相近的地方。 他遥望石城方向,隐约能见锐气冲霄。 那是一场新的改变。 石城往西北方向。 一人徐徐行走。 这是个少年,显得十分狼狈,满身风尘,孤单行走在这荒寂大地之上。 苏关疲累不堪,喘息了几声,倚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手中的一盒泥土。 哪怕有魔祖亲自指点,但在戒备森严的石城之中,在那位罗将军的手下,也是费了无数心力,才盗走了这一盒淤泥。 苏关想起这几日间的苦痛,有些苦笑自嘲,不过自身道行,却也在三重天之境,稳稳站住,也算益处不小。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把泥土收入怀中,忽然,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问道:“在我之前,显形数次,那么得到淤泥的那几位呢?” 魔祖声音从中传来,显得十分平静,道:“受不住本座考验,俱都魂飞魄散了他们世间被本座魔气所染,不入轮回,但道行又浅,也不能存世,自然是烟消云散。” 苏关心中陡然一凛。 “所以说,你要争气些了,否则,即便本座指点于你,但也难免要落得与他们一个下场。” 魔祖淡淡道:“知道西北极深处的一座神国么?” 苏关想了想,道:“正在与元蒙激斗的那座神国?” “不错。”魔祖说道:“那只是一座凡人部落,被异人侵占,那异人狂妄无知,因而号为神国。而那异人,正是得了几分关于本座的教导区区一座西北部落,自然是敌不住元蒙的,但偏偏斗了几个月,仍然不灭,便是因为本座的机缘,此次你若前往,未必不能从那个异人手中夺来。” “他也是之前受你教导的罢?”苏关忽然问道。 “正是。” “但你现在要我夺他的机缘?” “因为现在显形的淤泥,是在你的身上。” “果然够狠,无愧于称魔。” “这又算得了什么?” 魔祖忽然笑了笑,不以为然,道:“他是前一任受本座指点的,你是这一任受本座指点的,所谓老去新来,正是如此。何况,是本座指点于你和他,乃是施恩厚赐,当本座要取回这些机缘,自然也是理所应当。” 顿了顿,魔祖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要尽快动身了,迟恐生变。” 苏关问道:“何来变故?” “那个异人是个疯子,他固然是得了本座机缘,疯得彻底,但绝不可能与郭仲堪这个身具大气运的人物相比按道理说,就算本座机缘留得再大,可面对郭仲堪,这所谓神国,也早被郭仲堪打灭了。”魔祖思索片刻,道:“但如今,神国依然未有覆灭。” 苏关是个灵敏之人,当即惊道:“郭仲堪不在西北军中?攻打神国,仅是故布疑阵那他本身去了何处?” 魔祖只是笑,未有言语。(。) 章五一章二 重返中土 蜀国之北。 蜀八地界。 月余之后,清原身为真人境,以腾云驾雾,再以缩地成寸,越过了那所谓的残阳山脉,越过了那连绵不断的城墙。 残阳山脉,地势起伏,又有诸般毒虫猛兽,尤其是沼气毒草等物,一旦吸入,一旦划伤,不死即伤,伤病缠身。 哪怕再是如何精锐的军队,但数量一多,在这等险地之中,必定会有伤亡。 因此,这残阳山脉,是不能行军的。 蜀国和北方元蒙,隔着残阳山脉,但并不是尽数隔绝,否则葛相也不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兴建这连绵的城墙,抵御元蒙来敌。 历代以来,南北相通当走过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路。 这路走得多了,也就是坦途大道。 在昔年盛唐之时,这曾是官道,后来南北阻隔,略有荒废,但道路依然就在那里。 清原是沿着道路行走的。 荒废了许多年的道路,也确实不少毒虫猛兽拦路当前,但以他的道行,纵是妖王都不畏惧,何况一些尚未修行的朦胧虫豸兽类? 一路行来,路上倒也发现了些许人迹。 尽管在葛相之后,南北隔绝,但依然有些人越过城墙,来回两方,他们大多怀着各种目的 例如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生意,须得私运物事,两方贩卖,谋取暴利。 再如两方的谍子奸细,从元蒙渗入蜀国的,又或是从蜀国渗入元蒙的,俱都不少。 从官道上残留的痕迹来看,尽管这道路荒废,来往行人稀少,但是近些年,也是有三三两两的几批人路经此处的。 这种两国之间,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来往,清原大约也猜得到,但他也不甚在意。毕竟他无意插手世间封神事,即便退一步讲,真是有心插手其中的,但他如今已跻身于世间上层,眼界所及,也是上层的大势所向,而不是底层的一些来往。 越过城墙。 清原回望一眼,延绵山脉,残阳如血,已至西方,被山林树木遮掩了半边影子。 那一望无际的山林,带着些许垂暮的痕迹,显得有些凄凉的味道。 毕竟已是冬季,哪怕此处偏南,还未如北方那边雪花飞洒,但也充满了秋风萧瑟的味道,临近寒风的冷酷。 “北方” 清原收回目光,感应到有蜀国将士在城墙上巡视,未有停留,继续往南。 待他离去,才有一队兵将,徐徐走过。 城墙连绵,十里建一台,可点燃烽燧以作示警。 又每隔三十里,设营房,建校场,内中便是诸多兵将所在,每日出队,朝两方来回巡逻游走。 尽管葛相逝后,北方再未来犯,许多年来不曾再有战乱,至今仍然平静。但这北方军队的首领,是昔年葛相身旁的一位老将军,深知北方部落之彪悍,故而这许多年来,仍然保持着这等巡视的规矩,尽管因为多年不曾经历战事,显得军纪松散,但也还并未完全松懈。 作为一支守城多年的军队,在未有战事的年月里,在枯燥与寂静之中,仍能保持着巡视游走的规矩,着实是殊为难得。 毕竟北方元蒙,近年来愈发声势浩大,横扫西北八百部族,几乎不可抵挡,也算能让这蜀国北方的军队,察觉到了危机,生出警惕之心。 而此刻清原已经走远,他大约能知这北方守城军队的高低,虽然谈不上是多么热血凌厉的精锐,但也并未在多年平静之中消去爪牙,至少保留着数十年未曾违逆的军纪如若今后元蒙挥军南下,这一支守城军,也不见得会轻易溃败。 一路行来,他因为来时并非顺着原路,故而并未经过三星寨,但却是折了路,踏足巴子县。 巴子县,这个临近幽冥的地界,亦是在大魔创立的魔域之外。 此处临近北方,故而民风彪悍,也因为临近幽冥,故而心性偏邪,再被魔域影响,几乎变得穷凶极恶。 尽管如今魔域破灭,但是源自于本性的恶念,以及一向而来的行事,让这座巴子县,依然显得那般凶厉。 只不过,如今的巴子县,已有了许多外人。 清原扫了一眼,这些所谓的外人,多为修行中人,只有少数是未经修行的世俗中人。 “修行之人来此,多半与魔域有关,如今魔域破灭有些人试图寻求机缘,也有些人抱着他人所不知的各种异样心思,于是聚集于此?” 清原暗道:“就如同当初苍轮部一样?只不过,苍轮部闹了许多年,直到前两年才彻底消了动静,不再有修行中人前去查探,而这巴子县又要等多少年,才能归于平静?” 他这般想着,又看向那些未经修行的凡人。 巴子县,白日为民,夜间为匪,劫杀过往旅客,乃至于将人烹杀,以作食物。 这种恶名早已是远传各方,上次清原来巴子县时,几乎只他一个外来人在此,也在夜间受到了恶人索命。而这一次,熙熙攘攘,倒颇有几分繁华之态。 初时见到这般场面,清原不免讶异,但细想之下,倒也可以理解。 毕竟有了许多修道人来此,人来人往,于是,在寻常人眼里,巴子县有了许多外来人,已不似当年那般凶险。 寻常百姓之中,也不乏是要经过巴子县的,但顾忌以往凶名,要么断了心思,要么绕了道路,直到如今,听闻这般消息,过往行人,倒也逐渐增多。 “看这巴子县的百姓居民,依然如以往那般彪悍,脾气暴躁凶怒,动辄破口大骂,或怒目而视,乃至于大打出手,但似乎却不敢有什么害人性命的举动了” 清原扫过一眼,微微摇头,笑道:“莫非是早些时候,有修道人来此,然后也被当作肥羊?倒如我当时一般只不过,这巴子县的百姓,如今该是被打疼了,知晓外来人也不好惹,这才安分守己罢?” 这般想着,清原不免有些哑然失笑,他阴神扫过,发现不少道家正统的修道人,不见得是守正道门的嫡传,或许也是中土的正统道派。 诸般道派,例如明源道观,例如落越郡鸿松老道的门派,例如那七灵门,不论深厚还是浅薄,都可算是正统道派,门中拜的是太上或无上两位祖师,也有将道门二祖并列同拜的。 守正道门是中土第一门派,名义上统领各方道家门派,也不乏忠心依附守正道门的各宗各派。 想来这些,倒也是奉守正道门之命,驻守于此的修道之人。 除此之外,清原也发现了,如今的巴子县,驻守了一批守军。 或许这批守军,才是这巴子县的百姓,真正安分守己的原因。 他心中有些想法,关乎于当初魔域所在的地方,于是暂留巴子县一夜。 观天色变化,今夜该是无月,有阴云盖顶。 “阴气太重,那阴火也重,明日再说罢。” 清原寻了个地方,住宿进去。 而他住的地方,正是当初他刚来巴子县时住下的客栈。 只不过客栈的掌柜和小二,早已经换了人。 物是人非。 “天字号第七房。”(。) 章五一三 字天字号第八房 入夜。 天空阴暗。 气息潮湿。 “这种天气,该是最后一次了,今后就不是湿气,该是干燥而冰冷,仔细算来,距离降雪也快了。” 掌柜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算了算今日收入,稍微点头:“虽然比几年前要差了些,但还算不错,而且这也算是正经生意。” 他这般想着,抬头看了看外头的阴暗天色,略有惋惜。 夜黑风高杀人夜。 以往这种夜色,正是劫杀过往行人的绝好时机。 哪怕白日间与对方言谈甚欢,引为知己,恨不得磕头结拜,但是每到晚上,真要下手时,他必然是不会手软的。 “今日客栈住了这么些人,要是换作往年,逐个逐个杀掉,就得发大财了只怕这巴子县,就老子最有钱了罢?” 他心里这般想着,看向了柜台之外,那里还有三五桌的客人,在夜间饮酒畅谈。 若是放在以往,倒是可以在酒中下药,如今可惜了这世道。 “师兄。”一个清秀道士低声笑道:“那个掌柜的,好像对咱们起了杀机,不过一下子又收了?” “这地方本来就是白日为民,夜间为匪的地界。”那稍微年长的道士,微微摇头,说道:“本来以为这该是什么妖孽作祟,后来才知,此处本就如此,乃是个恶地。我见这掌柜的年岁不小,往年只怕也劫杀过许多行人,想他是觊觎咱们身上的黄白之物罢了,只不过如今蜀国驻军在此,他们也不能再行大恶了记得刚开始时,蜀队可是将巴子县七个人当场凌迟,一刀一刀剐了,警示巴子县所有人的。” 那清秀道士想象什么是凌迟的场面,吐了吐舌头,“真恶心。” “虽然这种凌迟,显得残酷几分,但在这个地方,只有这样,才能将人吓住,才能让人安分守己。”那个年长些的道士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一味地温和行事,不会让人惧怕,有的时候,下手要狠,出手要毒,其实未必不好。只要你心里不要沉浸在这种快感之内,能保持清明,能保持善念,那就是最好的” 顿了顿,他又说道:“其实蜀国自从葛相治国之后,律法条理清晰,是个好事,但也因此,在许多问题上,显得颇为温和了些,一些本该杀掉的恶类人渣都因此而轻罚。” 清秀道士问道:“就像这个掌柜的?” “是啊,以往的事情没有证据,蜀军哪怕知道此人身负血债,也不好抓他。而如今,他就算作恶,只要不是太过分,也不至于死罪。”年长些的道士摇头说道:“其实他已经是穷凶极恶了,确是该死的。” 说着,他指着掌柜旁边的一个孩子,说道:“这孩子身上有杀气,曾杀过人,我白日里打听过,他上次下药,杀了一个过往的旅客,原本该是一起与那七人凌迟处死的。但是蜀国律法,尚是孩童,罪责再大,不可追究你看他,已经仗着这一点,又要开始杀人了。” 清秀道士颤了颤,说道:“这个巴子县,这么邪气?” “邪不邪气无所谓。”年长道士摇头说道:“反正咱们是修行中人,不论怎么样,也栽不到他们手里。真要追究,是该用蜀国律法去拿他们你我出身千机门,算是守正道门的分支,不能轻易伤害凡人。” 清秀道士无奈道:“我还想离开时,偷偷下个暗手,杀了他们的。” “寻基,你不能”年长道士声音陡然一顿,目光看向客栈之外,瞳孔微微一缩。 名为寻基的清秀少年,见状一惊,连忙朝着客栈外看去。 客栈之外,忽有一人行来。 夜色中,视线昏暗。 然而来人,正如夜间朦胧的月光。 他徐徐走来,脚步轻盈。 他一身道衣,显得出尘脱俗。 他行走在人间,然而飘逸难察,有些虚幻神秘之感,仿佛只是一个影子。 他走在地上,然而脚底离地一寸。 常人自是难以察觉,然而那两个千机门的弟子,却能看得分明。 行走在人间,仿佛又不在人间。 “寻乐师兄,你看他的道衣是”名为寻基的道士低声道:“是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 说罢,他忽然起身来,便想要行礼。 而那名稍微年长些的道士,则拉住了他,传声道:“别动。” 然而那个宛如谪仙般的道士,并未看他们一眼,只是来到柜台,淡淡道:“住宿。” 掌柜的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也被此人风采震住,暗暗赞了一声,但在他心里,还有一种物事更为重要,开口说道:“银两。” 道士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千机门那年长些,名为寻乐的道士,连忙过来,朝柜台上抛过一锭银两,道:“天字号房。” 掌柜眼前一亮,真要伸手去取,却又见另外一锭银两抛了过来,落在眼前,滚了一圈。 抛出银两的,是这个宛如谪仙般的道士,他抛出银两之后,看向寻乐,神色冷淡。 不知怎地,寻乐心中陡然一寒,蓦然升起万分惊惧,连忙退了一步,旋即伸手,把自己那锭银两收回,忙道:“弟子鲁莽,望正一师兄恕罪。” 正一收回目光,神色平静,淡淡道:“你认得我?” 那年长系的道士低声说道:“弟子李寻乐,是千机门的首徒,前次随恩师前往守正道门面见掌教之时,正逢师兄出关下山,故而认得。” 正一应了声,便再无言语。 而那掌柜欢天喜地,取过了银两,然后开了一间房。 寻乐与寻基对视一眼,俱能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惧。 这个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先前是没有半点金银黄白之物的,但是伸手一挥,就是一锭银两抛了出来。 这是用法力凝就金银?还是直接虚空造物? 正一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在那个孩童带领下,往上方走去。 寻基悄声说道:“那个孩子刚才在正一师兄身上顺手走了一件东西。” 寻乐点头道:“我看见了,那件东西本来是没有的,但是那孩童伸手去偷时,便凝成了一个玉佩。” 寻基不明所以。 寻乐低声道:“不论是银两,还是玉佩,都是正一师兄顺手凝就出来的,内中有他法力。这一老一少作恶多端,正一师兄自然是看出来了,守正道门虽然是斩妖除魔,但恶人也不见得会轻易放过,以你师兄我的眼力,胆敢断定,不出两日,这掌柜和那小孩,必定是要暴毙。” 寻基惊道:“这不太好罢?毕竟是对凡人出手” 寻乐苦笑道:“他是守正道门的大弟子,听说除了掌教真人以及仙界祖师之外,谁也不能降罪于他。规矩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只要他不作恶,这也算是好事的难道你不想杀了这一老一少?” 寻基想了想,于是点了点头,然后,他又好似是想起什么,问道:“他是守正道门的大弟子,按道理说,咱们该给他见礼,刚才一时失神,却是忘了。” “明天一早,去给他请安便是了。”寻乐这般说着,然后来到掌柜面前,问道:“适才那位道长,住在哪一号房?” 掌柜毕竟凡夫俗子,也听不见他们先前的交谈,闻言,目光一抬,没有理会,低头翻弄着银两。 李寻乐眼中闪过一缕杀机,旋即抛出一锭银两。 掌柜眼里闪过一缕喜色,颇为激动。 一锭银两,在寻常人家手里,可谓是一笔巨财。然而他近日倒是经常遇上这些大方的肥羊,若不是想起那些凌迟处死的老友,他倒也想直接下药,逐个杀了,尽数夺了钱财。 “发了发了。” 掌柜喃喃自语。 李寻乐喝道:“道爷问你话!” 掌柜的头也不抬,说道:“天字号第八房。”(。) 章五一四一 仅一墙之隔 天字号第七房。 烛光昏黄。 清原闭目打坐。 不知为何,他心头悸动,似有许多不安,连同血气心跳,似乎都更为激荡了些。 清原不明所以,不知源头,皱了皱眉,只将白玉尺横在膝上,将古镜放在胸口,于是便开始了修行。 这一次,并非运功,也非是钻研仙术。 他是在感悟乾坤封闭之术。 此术源自于浣花阁,非是用以斗法,非是用以修行,而是用以收敛气息,与守正道门的抱婴功相当。 之前清原只是修了个入门,已算是不错,但如今在阴神之中修得一缕真阳,已算是半只脚踏足真人境。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 这种境界,多是源自于对天地的感悟。 正如庖丁解牛,你所见的是一头牛,而他所见的,是一块又一块的牛肉,是一块又一块的牛骨,是一根又一根的牛筋 清原眼界已等同于真人,于是他对于天地的领悟,眼前的所见,更为细微,更为透彻,更为清晰,更为明朗而对于乾坤封闭之术,也就有了更深的感悟。 “我能收敛气息,他人不能凭借气息追索到我,想要寻我正如大海捞针。” 清原暗道:“但是收敛气息,却还不能尽数收尽,类似于相半仙这等人物,若是隔得太近,同在一城,还是可以察觉的一旦我与人斗法,他也能追索得到。” 这般想着,他不禁想起当初那位守正道门的正一。 乾坤封闭之术,本就是为了躲开正一。 后来清原练成乾坤封闭之术,离开南梁,到了蜀国,依然不敢逗留于明源道观再后来,到了黎山,感悟五行大阵,期间多次游走,离开黎山,复又重返黎山,便是不敢长久居于一地,以免被正一追索得到。 “如今六重楼内,还是阴神,但凝有一缕真阳,堪称半步真人,我在乾坤封闭之术上面,已有更深的领悟,虽然不至于到了大成的造诣,但也极为非凡了。” 清原心道:“以如今对于这乾坤封闭之术的感悟,无论是相半仙还是正一,只要不是亲眼见我那么,即便只是一墙之隔,也察觉不到我的存在。” “除非有仙家下界。” “或者是其感知敏锐,比人仙更为出色。” 天字号第八房。 这里没有点亮烛光。 这里一片昏暗。 但对于正一而言,夜能视物,这夜间与白昼并无不同。 他看似盘膝坐在床上。 实际上,他悬于床上一尺高。 “古怪” 他乃是仙根道骨,心性一向清静,行走人世至今数年之久,多是行走山林,或是坐于云端,风餐露宿,观采霞,凝法力。 这些年来,虽是下了山,实则也如出世一般修行,至今不曾入世。 类似今日的住宿,是他第一次住入客栈之中。 在此之前,他从未在这等人世喧嚣的地界过夜。 但今次,莫名有种悸动,于是来到了这里。 此刻悸动依然还在。 他道行极高,当世难测,并且是先天根骨,曾受太上道祖亲自赐福,他所知所觉所见,当世间任何人仙都难以相比。 他的感知,几乎逼近于仙家。 “感应的源头” 正一微微闭目,偏头看向隔壁,目光微凝。 下一瞬,他伸手握住剑柄,未曾出鞘,但剑刃处,隐隐指向隔壁房内。 天字号第七房。 窗户紧闭。 无风。 但烛光忽地摇曳不停,变得极为微弱,似乎将要熄灭。 房中变得极为阴暗。 气息变得极为冰冷。 清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他下意识便要运转黄庭仙经,迸发一身气息,将古镜及白玉尺运用起来。 然而就在这个关头,眉心祖窍之中,六月明照,九重玉楼,镇住诸般杂念。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适才正在竭力思索领悟的乾坤封闭之术,陡然又上了一个台阶。 气息收敛,尽数入身。 “刚才是”清原目光惊疑不定。 天字号第八房。 正一本想拔剑出鞘,斩破墙壁,可最后,终究没有出剑。 他性子平淡,视万物为刍狗,一切的一切,俱都视如等同,并不放在眼内。但他毕竟出身守正道门,也仍是不能肆意妄为。 于是他起身来,推开房门,准备去敲隔壁的房门。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谁?” 正一执法剑而起,赤足而行。 脚下萦绕云气,将之托起,不触地板。 他一身道衣,乃是云中的天蚕,吐丝织就。 云雾萦绕,仙气氤氲。 虽在人世,却如仙人。 天字号第七房。 清原倏忽起身,握住了白玉尺。 他从适才的凌厉剑气之中,大约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守正道门的路数! 从剑意来看,要比当初的鸿恒,更为凌厉,更为出色,更为玄妙莫测。 但对方似乎有些寒意,尽管那寒意之中,带着几分淡漠意味,谈不上什么敌意但却足能要人性命。 “杀人,而不生杀意?” 清原闭上眼睛,“因为没有把人当作人,而是将人命,与地上的岩石,跟路边的野草,视若等同?” 踢开岩石,摘花折草,自然不会有任何杀意。 “守正道门里,竟有这样的人?” 他略感疑惑及惊异,然而就在这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个淡然冷漠的身影。 那个本该生而为仙,却生自凡间,故而仙根道骨,甚至引起仙界太上祖师注视的人物。 守正道门首徒,正一! “是他?” 清原心里一凛,暗道:“躲了他好几年,学来乾坤封闭之术,仍要四处游走,到了今日,终究避不开了?” 随后他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既然避不开,也就斗上一场? 尽管未必是正一的对手,但如今的清原,半步真人,也再非以往可以顺手辗杀的蝼蚁即便斗不过,但扯下一块肉,想来也是可以的。 他起身来,朝着门口走去。 正一推开门,忽然停住。 左边角落里,踉踉跄跄逃来一人,浑身道袍染血,断了一臂,显得极为狼狈,哭喊着道:“师兄” 来人是千机门弟子寻基。 正一微微皱眉。 “寻乐师兄”寻基喘息道:“他他被一个能化人身的妖类吃吃掉了” 言语未尽,他已经扑在地上,一动不动。 正一眉宇皱得愈发深了些。 这是千机门的弟子,可算是守正道门的分支,他作为守正道门当代首徒,自是不好视而不见。 于是他伸手,在寻基身上挥了一下。 有风传出,让寻基稍觉寒冷,缩了缩身子。 那风充满了灵气生机。 寻基忽然又觉温暖,脸上扭曲痛苦的神色,逐渐平缓,而断臂上也已止住了鲜血。 正一看了寻基来处一眼,他知道那里有头道行高深的妖物,但他没有理会,偏头看向隔壁处。 那里是天字号第七房。 这是令他有些感应的源头。 正一面色淡然,眼神平静,抬步朝着天字号第七房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楼梯处猛然震响。 有一人踏步而来,脚步沉闷作响。 此人身材魁梧,高达八尺,衣着显得颇为简陋,用布满斑纹的豹皮遮身。但见他脸上满是虬髯胡须,显得十分粗犷。 这壮汉铜铃怒目,眼神森冷而残虐,嘴角尚有一缕鲜血。 那不是他吐了血,而是嚼食人肉溢出来的鲜血。 “豹妖?” 正一停住脚步,转头看来,冷淡漠然,“自寻死路” 他倏忽拔剑,指向前方。 剑风呼啸。 寒意四起。(。) 章五一章五 箕水豹 剑光一闪。 寒芒如水,刹那间,沁彻骨髓。 “守正道门的道士?” 那身披豹皮的壮汉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声音沉厚,宛如雷响,说道:“我自年幼时便有灵智,天赋异禀,传自上古神兽之血脉。后得仙人指点,多年修行,以道家真传,引动血脉,以餐霞饮露,采气服药为修行,不曾生食血肉,压抑兽性直到今时今日,方能修得人身,道法有成,不过向来是隐修避世,从未与真正道行高深的人物交手。” “我观你出身守正道门,修为深厚,非同俗流,又是如此出尘之意,不染凡俗,必是不受俗世沾染的有道真人。” “食你一块肉,该抵得任何人间美味。” 说着,他朝着扑倒在地上的寻基一眼,旋即抬起头来,看向正一,说道:“我不久前成就人身,才离山入世,从南方来,一路往北而行,但凡所遇修行之人,道行再高也抵不住我一口咬下,想来你该不会是如此无趣。” 壮汉略微偏头,神色之间逐渐变得凶厉。 正一彷如未闻,目光看着眼前的壮汉。 他目光落在这壮汉身上。 淡然。 漠然。 平静。 就好似看着墙壁,看着阶梯,看着空气。 也如同看着一具尸首。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不仁”两字,并非是不仁善,并非是不仁慈,而是对于世间万物,一视同仁,大公无私。 天地如此,道祖如此。 而正一生而为仙,亦如此。 巴子县。 双桂山之下。 “此次倒是险之又险” 清原回望一眼,目光沉重。 毫无预兆,与正一相逢,但也没有同样预兆,便有人横空插了一手。 这一次相遇,虽是有惊无险,但也让清原心生许多紧迫之感。 他并不知晓正一是否发现了他。 按道理说,此次乾坤封闭之术有了进步,正一是察觉不到他的。但偏偏正一又对他所在的客房,显露出了几分寒意,似是已经有所察觉。 “不知那是何方妖物,此次脱身,倒是亏得它去阻拦正一。” 清原吐出口气,尽管他已经决定要面对正一,要与之斗过一场,但心中实也不愿斗法。只是,他自知是无法逃掉,才无奈而应战。 毕竟正一已然是注视到了他所在的天字号第七房,一旦清原会有动静,正一必然知晓,根本无法逃掉想来这位守正道门当代首徒的身法,也必定不会逊色于他的缩地成寸之法。 但出现了这头妖物,将之阻了一阻,反而让清原得了空隙,在正一拔剑的一刹那,以缩地成寸,离开了客栈之外。 至于施展缩地成寸时的少许动静,却也在当时正一拔剑,以及豹妖现身的刹那,被遮掩掉了。 “正一有心追杀于我,迟早是要斗过一场的,但如今我初成真人,断然不能胜过这位出身守正道门的人仙。” 清原暗道:“如今道行不如他,能躲多久,便是多久罢” 他摇了摇头,略感无奈。 至于那头妖物,他也不甚在意。 他知道那头妖物的道行,比自身还高,但却是不如正一的。 这头妖物生食修道人,也非善类,莫说出身守正道门的正一,便是换作清原,若道行足够,也定会出手诛杀于它。 “可惜不能观战,否则会有许多益处。” 清原略有遗憾,偏头看向双桂山方向。 那里曾是魔域所在,如今被三生石封住了缺口所在,又有十方离雀盘余威转化,几近火山。 当时他便是从其中脱身出来的,但那时眼界不同,如今他回返此处,自是另有想法。 巴子县。 客栈。 壮汉退了数步,脚下的地板尽数炸裂,然而他脚下踏空,却并未摔到下一层去。抬起头来,他看着那个宛如谪仙般的道士,眼神之中,凶光闪烁。 “不可能” 壮汉低沉道:“我道行纵然稍逊于你,但不会低过多少,想我所学亦是道家真传,甚至乃是仙家道统,纵是面对你道祖门下的守正道门弟子,也必然不会逊色你怎么可能胜我太多?” 正一默然不语,眼神仍旧淡漠。 他依然赤足,脚下萦绕着云雾般的气息,将他托起,脚底离地一尺。 他身着天蚕丝织就的道衣,不染半点尘埃。 他看着眼前的壮汉,没有半点遭遇强敌的凝重,只有淡漠得宛如看着一个泥塑般的眼神。 道家真传,道家道统,亦有高低之分,而道祖所传,自然是至高无上。 而他不仅是守正道门的真传,更是当代首徒,所学深沉,并且,他天生而有仙根道骨,可谓天赋异禀,又曾被祖师赐福,更是非同寻常。 他自幼修道,而少有斗法,或许在争斗这一方面上,略有生疏。但当世之间,他必定是属于道行最高的一列,不论遭遇任何人,俱都能够以道行压住对方眼前这头豹妖,也不例外。 “罢了” 那壮汉眼里闪过一缕寒光,身形陡然暴涨,筋肉纹路刹那分明,泛起黄黑二色斑纹。隐约能见一股凶厉之气,恍惚能见一个即将显现的虎豹之身。 他气息迸发,于是这客栈之中的所有凡人,尽数生出莫名而难言的惊恐,战战兢兢,其中心神脆弱者,更是刹那胆破而死。 整个客栈,几乎摇摇欲坠,横梁立柱颤动不已,桌椅板凳摇晃不止,竟是连这些死物也都承受不住他的气息。 但凡真人斗法,必是能翻山倒海,尽管在这中土地界,会有极大压制,也有极大的收敛,可终究不是如乾坤封闭之术那般能够尽数收敛。 他要显露真身,而这客栈之中,无论生灵死物,似乎都承受不住此妖真身的威势。 “妖”寻基颤了一颤,通体都是寒意,不禁蜷缩了一下。 正一神色依然淡漠。 他往前一步迈出。 然后他出现在豹妖的身前。 他一剑递出。 剑刃刺入血肉之中。 壮汉躲无可躲,挡不可挡,面对那几乎仿佛能够刺破虚空的一剑,双眼露出极为惊恐的神色。 他惊骇莫名,有着极深的悔意。 此刻真身尚未尽数显化出来,仍然是个人形,只是筋肉虬结,豹纹遍体,但也再没有了人的面貌。 这壮汉便以这样的形态,陨落于此。 他的真身,再也不能继续显化出来。 因为这一剑刺入头颅之中,便断绝了一切生机。 本该席卷八方,几乎崩山裂地的浩大气势,刹那间戛然而止在将现未现的时刻,至此断绝。 二十八星宿之一。 东方七宿第七宿。 箕水豹。 归位!(。) 章五一六 变天 一缕星光。 刹那划过天空。 守正道门,大殿中。 “掌教”鸿烁欲言又止。 “箕水豹。”守正道门掌教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推演着手中的变化,说道:“出手的该是正一。” “我知道,但是这头豹妖”鸿烁沉吟道:“以师弟先前从门中得知,它该是归入蜀国之内,死于数年之后?如今是提早死了?并且杀它的人,原来也不该是正一的” “本座知道了。”守正掌教看着大殿,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捏着手指,似乎算着什么,口中则淡淡道:“正一身具天生道骨,亦能明白此中道理的。” “明白道理”鸿烁沉吟道:“可他终究还是斩杀了这头豹妖?” 守正掌教顿了一顿,说道:“都变了。” 鸿烁怔了怔,道:“什么变了?” 守正掌教说道:“按道理说,这头豹妖终此一生,都不会与正一相逢,但偏偏在此时与正一相遇,并起了冲突。以正一的性子,淡然而冷漠,既然招惹到了眼前,出手杀了也就是了更何况,他身具仙根道骨,也已经发觉了,这头本不该死于他手中的豹妖,如今死于他手,却也不会对世间造成多大的影响。” 鸿烁修为至半仙,受世间尊称人仙,当即明白了些什么,骇然道:“也即是说,这头豹妖的命数,已经与之前有了变化?” “正是。” 守正掌教抬起头,看向九天之上,道:“原以为此前只是各方星宿神灵提早陨落,从而不能归位,这应是针对那几位提早陨落的星宿而言,而对于人世间其他方面,没有变化可如今看来,整个人世间的运数都已改变,各类神灵应有的命数也不是诸位道祖以往所见的定数。” “天地没有定数,自然是有了变数。” “如今是要变天了。” 守正掌教叹息道:“变天了是因为有人逆天而行。此事已上禀仙界,祖师应当知晓了,接下来如何,该是祖师定夺,你我暂时静候不动为好。” 鸿烁心中蓦然沉了一沉。 然而就在这时,守正掌教露出沉重之色,匆匆来到祖师神像前,躬身拜下,然后双手伸出,从神像中取过一张纸。 那原是一张空白的黄纸。 但现今已是符纸。 守正掌教将符纸折起,旋即吞下。 然后下一刻,他便有了明悟。 “掌教”鸿烁尝试着呼唤了声。 “命数并非改变了,而是多变了?” 守正掌教忽然开口,皱着眉头道:“天地之间,关于未来种种,本就有着亿万种变化,但是以身合道者,即是道祖,便能从这些变化中,看到真正发生的未来,这也就是真正的天机,不可更改。” “但现如今,天机混乱,所以那亿万种变化,每一种都有可能发生?” 守正掌教略微点头,朝着神像叩拜道:“弟子明白了。” 以守正道门的行事,必定是要将一切的轨迹和变化,尽数朝着“封神之前,道祖见到的天机”,往这一方面,把一切都重新归纳回去。 如今世间混乱多变,接下来,守正道门该是会让这世间的一切,例如人事物等等方面的变化,都尽量走回到原来的轨迹。 如能使得世间所有,尽数走回到祖师原来所见的轨迹。 这便是拨乱归正。 南梁。 极南处。 山谷中。 花甲老人正在布阵,忽然间手上停了一停,朝着北方看去,正好看见一缕星光,划破天穹。 “这” 这位号称能够勘测天机的算命老人,脸上带着几分愕然,眼神之中残留着几分讶异。 他让那头豹妖前往北方,探查蛮部一事,然后便回返中土,投入蜀国。尽管他并非道祖,所以不知这头豹妖具体会是如何,但他也知晓,这头豹妖今后定能封神。 可如今便已陨落了? 按道理说,不该在此时便陨落了的。 “世间变数啊” 相半仙似是明白了什么,露出极为遗憾的神色,心中也有些许郁闷不欢。 那头豹妖,自年幼时被他降服,传下道法,使之潜修直到如今,这头天赋异禀的豹妖,才得以化为人身,论起一身道行,放眼人世之间也是上层之列,非同寻常。 但这样一头道行高深的豹妖,不过离山几天,便已然陨落中途? “尚未有名,便即夭折。” 相半仙略微摇头,心道:“枉费老夫多年心力,也真是算你命不好了。” 云霄之上。 虚空之中。 封神台。 白鹤童子依然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 他神色淡漠,在这个无声无息,死寂枯燥的云空之中,他仿佛也化作了其中沉寂的一部分。 他貌若童子,然而心如磐石。 这样的枯燥与死寂,并不能对他造成半分影响。 忽地,他睁开双眼来,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身后封神榜陡然光华闪烁。 一个名字显现了出来。 二十八星宿之一,东方七宿第七宿,箕水豹。 室火猪的名字,依旧在那上面,但却黯淡无光,与箕水豹截然不同。 因为室火猪死后不曾归位,其神智魂魄不知所踪,而箕水豹死后一灵来了封神台,投入了封神榜,已然归位。 “变数?” 白鹤童子把手放在剑柄上,沉默许久。 他镇守封神台,也知晓许多神灵的命数。 豹妖真貌,生于唐末,该死于蜀亡,乃陨落于南梁国师齐新年之手。其死后入榜,封得二十八星宿之一。 但现如今,蜀国未亡,豹妖已死。 杀死豹妖的,不是南梁齐新年,是守正道门大弟子。 牛金牛,室火猪,箕水豹,似乎都是提早夭亡,且亡于他人之手,与命中定数,截然不同三位神灵,仿若相似,但细察之下,终究不同,因为箕水豹得以归位,前两位则至今不知所踪。 白鹤童子略有沉默。 “动静不小了。” 他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封神之势,起自于各方道祖。 他们顺应天命,以封神而完善三界。 而封神的一切,俱都是顺天而行。 例如牛金牛该死于正一之手,例如箕水豹该死于齐新年之手,例如室火猪该死于数年之后这都是天地的定数,也即是天命。 但如今,天命尽改。 世间生灵的轨迹,与道祖所见不同。 道祖所见,即是天机显化,也即是未来的定数。 有所不同便是变了天。 白鹤童子不止其中牵扯有多深,但他知晓,这一次的动静可谓是前所未有,兴许自古时开天辟地以来,还是头一遭。 “古怪古怪”云镜先生看着眼前的潭水,一向能看透天地真相的他,露出了几分茫然之色。 先前潭水中倒映着天空。 当时划过的一缕流光,预示着什么? “这”云镜先生皱着眉头沉思,“与先前几次有关?因为先前那几次导致如今,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捧起水来,手指忽然张开。 水顺着指缝,重新落在潭水上,溅起许多涟漪。 “水往低处流,乃是天地的道理。” “捧起来的水,顺着指缝流下去,也是该有的道理。” “世间生灵的命数,也同样是定下的道理。” 云镜先生沉吟道:“但现在道理错了?” 水往低处流就如同往高空抛石,也定然是要坠落的。 但道理错了,那么水会往高处流?那么抛上去的石头,会继续往天上升去? 这是什么道理? 这个世道,愈发混乱了。(。) 章五一七 再入双桂山,重见十方离雀 双桂山。 这里原是一座山,后来在魔祖手下,化作了魔域,如同道家的洞天福地一般。 待到后来,清原携三生石而至,得以封住幽冥缺口,再有正一斩杀魔祖之事,而这魔域也就随之破灭了去,重新化作当初的双桂山。 然而幽冥缺口被三生石封住,可毕竟还在。 如今那缺口之中,也有着十方离雀盘的残留阴火。 当时清原落在火中,催熟了体内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再有青莲仙种之助,才得以脱身,反而因祸得福。但当时他道行不算高,故而所见所察所觉,尽都朦胧不清,如今故地重游,已近真人,所见自是不同。 “既然来了此处,再看一番便是了” 清原暗道:“倘如我踏破八重楼,成就洞玄楼,可以洞彻真玄,勘破虚妄,在这一方面,想来足能胜过任何八重天的道家真人。” 毕竟六月不净观,乃是紫霄宫秘传,亦是紫霄大仙十分满意的著作,自是非同寻常。 而他身具黄庭仙经,在仙法之中,亦属不凡类似于五行之内,各种法门,有火法炽烈,土法厚重,雷法霸道等等。然而,黄庭仙经中规中矩,温和平淡,只占了个绵长不绝的特点,却正好合了清原的修行,比之于任何功法,都要与自身相合。 如今再次踏足双桂山,清原心绪略有不同。 自当时离开双桂山,此后去往三星寨,随后入东海,往北方,虽然中间时日间隔不长,但经历许多事情,清原也已成就半步真人。 谈不上恍如隔世,但却也真是感慨良多。 “十方离雀。” 清原站在火山口。 这座双桂山,几乎化作了火山。 但内中不是炽烈霸道的地火。 而是阴冷彻骨,能伤心神,能灭魂魄的阴火。 只见阴火之中,隐约能见一个巨大的身影,不断翻转,正是一头火雀形状,乃是十方离雀。 “御兽宗余孽炼成此宝,身殒之后被魔祖所取魔祖施展开来,威能浩大” 清原心中暗道:“以道理来说,既然魔祖已死,那么这十方离雀也该化为原来法宝形状,然而如今处在幽冥缺口,竟是能保持离雀之身” 他此前道行不高,看不真切,故而道行增进之后,也顺道转了方向,来此一观。 未想,此刻观看,也只能依稀看个朦胧,未能得知究竟。 “是因为出自于魔祖之手?还是因为恰好在这幽冥缺口之中,受得三生石或是幽冥气息,故而得以长存?” 清原眉宇微皱,他隐约觉得,这一方地势极为不凡有着孕育神魔的底蕴。 这一头十方离雀留在这里,倘如长久保持此身,只怕这件法宝,今后会变成一头真正的生灵。 世间玄妙,无奇不有。 凭空之中,便能孕育神魔,何况这里已经有了以阴火凝成的十方离雀之身?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清原心道:“若能找到源头,兴许能阻隔掉它变化的源头,使之重新化作法宝可要是长久放任下去,多半要生出神智。它是阴火为本体,即是阴冷,又是火焰,喜怒无常,十分难测,日后若无引导,没有善恶之念,只怕要成大祸。” 他这般想着,莫名有些凛然,沉思片刻,取过符纸,剪成人形,附上一缕分神。 这剪纸为马的本事,本是稍微有些限制,但他半步阳神之后,能够运用从蛮部火神得来的分神化念阵法,便能够在剪纸为马上面,附上一层神念。 哪怕远隔万里,只须心念一动,这符纸便能显化出来,并且如臂使指,可以任意运用。 他将符纸取在手中,看了一眼,朝着山外一抛。 法力运转,附在符纸之上,使得这符纸好似一道利剑,刹那至数十里外,落在一处岩石缝隙之外。 那处岩石裂缝之中,还在双桂山范围之内,但远离了这处阴火所在。 这里毕竟是阴火,而非凡火那符纸虽然被清原附了法术,可也是纸张,如若长久在此,难免要受影响。 纸受火烤,久而久之,多半要被点燃,从而化作灰烬。 “也算留个后手。” 清原略微点头,看了巴子县方向一眼,他隐约看见了星光流逝,但并不知道那是象征着什么,只是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正一就在巴子县,而他在双桂山,两人其实离得不远,对于真人而言,更是一步之间。 只不过这点儿距离,已经足够让清原尽数收敛气息,使得正一无法察觉。 只是凡事总有意外。 清原行事谨慎,避免意外,便往前迈了一步。 缩地成寸。 连过数步,远离了巴子县。 “原想顺便看一看那位身在魔域附近,却不受影响的樵夫如今正一在后,只来得及看一看这十方离雀了。” 清原还记得当初那樵夫,名为温桥。 那时他总觉得此人略有不凡之处,今后或许会经常听到这个名字,以如今道行所见,细细想来,也确有许多不凡之处。 “倘如我能入得洞玄楼,不论是面对这十方离雀,还是面对那个温桥,想来都能一眼勘破虚妄,获知其中真相。” 他一路而行,运使缩地成寸,但并未腾云驾雾。 过了未有多久,他便已经离开了蜀八地界。 蜀八地界是蜀国的边缘,而到了这里,已算开始进入蜀国中部。 这里所谓风土人情,才真正显现了中土的风貌,礼仪文明之邦,并非空谈。 不论是衣着还是言谈,乃至于人之身材,以及皮肤面貌,也再不似北方那般粗犷之风。 离开蜀八地界之后,不待清原寻个地处,忽然间发觉有异,伸手取出,竟是竹筒发了光芒。 花魅的消息。 清原略有沉吟。 此次因花魅的关系,前往东海,虽有所获,但隐患不小,尤其是浣花阁隐秘一事一旦泄露,多半要有性命之危。 当时陆瑜霜是知晓他探查过那冰霜的。 陆瑜霜是浣花阁真传弟子,她既然知晓,想来浣花阁也会知晓。 所以这一件事情,清原根本没有想过蒙混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仅仅是要避开守正道门,也要避开浣花阁。 那么花魅以竹筒联系,是否与此有关? 清原眉宇微皱,然后运用法力,打开了竹筒之内的消息。(。) 章五一八 震撼 竹筒亮起光芒。 一道声音从中传出。 “好久不见了”声音细腻,柔和,娇媚,又带着几分慵懒,还有着几分调笑意味。 “自当初伏重山之后,你我何曾再见?”清原语气平淡。 “呦,想姐姐了?听声音还不够,想见见姐姐了么?”花魅的声音,一如之前,带着几分低吟流转,勾人甜腻的味道,令人心中火热。 清原早已经可以淡然自若,哪怕没有六月不净观,也可以保持心境,不受影响,何况如今已经是半步阳神,非同寻常,再有六月不净观时时清澈杂念在心神这一层面上,已是万邪不侵。 “咦?你这一身道行” 花魅陡然顿住,声音停在那里,再没有声响,只有几缕呼吸的轻微动静。 清原早已知晓,花魅通过这竹筒,可以获知他的道行高低。 尽管清原身具乾坤封闭之术,但是他要运用法力打开竹筒花魅就可以从他法力气息的强弱,大致上推测他道行的高低。 或许这种猜测,谈不过多么准确,但也不会差得太多。 清原默然不语。 而花魅那边,也无动静。 过了许久,才听花魅的声音从竹筒之中传来。 “你成就真人了?” 声音之中,没有了之前那种调笑轻快的意味,显得有些严肃,但在沉重语气之中,难掩两分错愕。 清原淡淡道:“可算是罢。” 阴神之中孕育一点真阳,接下来是数年的水磨功夫徐徐而进,期间已没有了瓶颈。对于修道人而言,到了这一步,几乎便算是成就了阳神。 “哪有算不算是”花魅叹道:“早知你一身所学极为不凡,且来历神秘,斗法本事也高,但未想这道行进境,也是这等惊世骇俗再想伏重山时,初次见你,你还尚是一个三重天的道行,姐姐我不过挥手之间就能取你性命,而如今姐姐在这浣花阁之内有所得益,成就妖王,堪比你道家真人,比之当年更胜无数。但想来今后如能再见,只怕你挥手之间,就能让姐姐衣服都飞了罢?那也只能任你摆布了” 她叹息了声,语气中并无半点笑意,似是显得十分认真,带着几分无奈,几分认了命的味道。 清原沉默了半晌,没有应话。 “姐姐听玉灵说过了,你本事高得离谱,能胜真人”花魅缓缓道:“当时姐姐记得,你道行还未踏足六重天罢?” 清原淡淡道:“就在东海,得以腾云驾雾。” 花魅默然片刻,道:“东海一事至今,才过多久,你竟是已成真人。似你这等修为进境,何止是一日千里” 她说了这句,已经沉默。 以花魅的性子,能够出现这般心绪变化,足见此事对她有多么大的震撼。 如孙家老祖那般人物,盘踞一方,俨然为一方霸主,被落越郡百姓尊为神仙一般。但这位孙家老祖,修行一世,也不过五重天上人。 花魅还是美貌女子的相貌,但身为道行高深的妖类,实则岁数已然不低能够成就妖王,一是积累深厚,二是得了浣花阁的益处。 但自从成就妖王至今,她也才勉强巩固了一身道行。 然而清原在这期间,竟也已经踏足了这个境地,几乎成就道家真人。 她也知晓,清原斗法厉害,能胜真人,但这只能说他善于斗法,本事令人惊叹,但斗法的本事,终究是用以斗法的。 修行的进境,才是自身真正的根本。 想当初所见,她已是六重天大妖,而对方才是初成三重天的后辈,然而今日再有联系,她勉强站在妖王之境,但对方却也同样踏足了真人境地。 这不是斗法的本事,而是己身的道行 “还有没有天理了”花魅低声苦笑道:“姐姐辛辛苦苦修行多少年,竟然不过数年光景,就已被你追上。” “这世上多少修行之人,妖类精怪,都是修行不易,穷尽一生光景,花费数十上百年,乃至于数百上千年,也未能修行得成。若是知晓你这一身修为进境,想来这些人也都应当尽数寻个豆腐,一头撞死才是。” 她低声道:“姐姐愈发好奇你的来历了。” 清原眉宇微皱,没有即刻答话。 然而花魅的声音,依然未止。 “你究竟是谁?” “你一身所学,又是哪家所传?” “能以三重天抵御孙家老祖,能以上人胜过真人如今道行之高,又得成真人,不论是斗法的本事,还是修行的进境,当真都是惊世骇俗。” “守正道门之中,也没有这样的先例罢?” 她说到了最后,语气之中竟是带着几分古怪,催促道:“说来听听?” 清原静静等她说完,才道:“我身份来历,不好多说,但如今也只是区区一介散人罢了” 以往花魅也知他道行进益可谓是一日千里,但是心绪从无这般变化。 因为他之前道行进益虽说极快,可毕竟还未有达到花魅的层次。对于花魅而言,修为进境再快,终究还是一个道行低于她的修道人但如今,清原的道行,已经与她并肩,甚至在本领上,更高许多。 这一次,花魅已经实实在在认识到了,自身已经是被这个曾经可以挥手即杀的清原超越了,才有许多感慨般的念头。 清原知道花魅还有许多复杂心绪,不敢再与她多说,只是问道:“你主动寻我,该是有事?” “一点小事,哪有见你成就阳神这等大事来得重要?”花魅语气之中带着些不以为然,还有些古怪的意味。 “说来听听罢。” 清原听她语气,应当不是关于浣花阁的事情,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但也较为疑惑,按道理来说,他打开了那冰霜之中的隐秘,陆瑜霜是知晓的。 陆瑜霜知晓了,浣花阁也定会知晓。 那么如今浣花阁,该是有追杀于他的举动。 花魅身为浣花阁的供奉,而她的女儿玉灵又是浣花阁的宝贝,想来可以知晓此事。有此事当前,即便她不至于跟自己断了一切联系,但在这般情势之下,也不该是这般平静的。 莫非浣花阁不知自身已经解开了其中隐秘,于是全无动静? 清原心中猜测颇多,思虑不少。 然而那边,花魅已经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事情。 蜀军与梁军,战于东条关。 蜀军大胜,梁军溃败。 南梁大将邓隐受挫,受得南梁太子贬去大将军职,任后将军。 而蜀国大将严宇,战绩显赫,得受封赏。 此外,姜柏鉴受召入京,凶多吉少。 章五一九 战事胜负,顶梁支柱 人间战事之变。 清原眉宇微皱。 这件事情,对许多无意于人世格局的修道人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对于另外一些修道人而言,则是生死攸关,并牵扯到了神仙大道的大事。 清原自问该是前者,但他身在尘世之间,未能避世隐居,暂时还未能置之不顾,这一切俗世战场的变化,实际上,与任何行走在世上的生灵,都脱不去干系。 战事胜败,从大局来看,更关乎国之存亡。 并牵扯到了整个人世。 影响到了苍生黎民。 人世间亿万生灵的命运尽都于此有关。 “具体如何?” 清原低声问道。 自当初姜柏鉴战败之后,接连失了南安,曲道,东条关。 而蜀国大将军严宇接手兵权之后,与邓隐对峙多日,各自试探,至半月前,严宇率军攻打东条关。 邓隐战败,退于南安,休养生息。 而严宇占据东条关,但不知何故,未有乘胜追击。 花魅天赋异禀,世间罕见,她得知了许多详细消息,逐一告知于清原。 “姜柏鉴屡屡战败,而在严宇接掌兵权之后,却获得这等大捷,成了近年来交战的首次大胜” 清原沉吟道:“如今只怕严宇的名声,要远胜过了姜柏鉴。但姜柏鉴受得影响,只怕会因此而被蜀国上下唾弃愤骂” “正是如此。”花魅说道:“如今蜀国百姓,几乎将严宇当作军神,隐约是将他与南梁陈芝云以及元蒙郭仲堪并列。至于姜柏鉴,此次受召回京,凶多吉少,甚至以往他曾帮助过的平民百姓,都对他十分不满” “果然。”清原低声道:“这也算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我真正疑惑的是,严宇如何得胜?” “怎么?”花魅忽然笑道:“你似乎觉得蜀国这位新起的军神,该是个打败仗的废物,而不是能打胜仗的人物?” 清原微微皱眉,说道:“此前对这严宇,亦有耳闻,也落得个印象,心中大约是认为此人志大才疏,虽是颇有才能,但却不堪重用,比之于邓隐之流,还逊色一筹。如今听闻此人得获大捷,不免意外” 顿了顿,他摇头道:“其实我未曾亲眼见他,也不识得此人品貌如何,只是道听途说而来,兴许是世间对他的看法,市井对他的传言,有所偏颇只不过这一场战事的结果,颠覆了我原本的认知,倒真是令人有些意外。” “原来这样”花魅随口应了声,她对于这些,其实没有多少在意,只是探查诸般消息,传于清原等人,姑且算是结个善缘。但是对于这位花妖王本身,如今身在极南之地,亦在浣花阁之中,只要安分守己,倒也不会遭受各方战事影响。 她对于严宇没有多大兴趣,反倒清原兴趣颇多,于是便要继续开口。 清原心中一凛,无意与她谈论太多,口中告了声罪,便即断了手中竹筒的联系。 “倒也真是” 清原略微摇头,颇为无言。 这个花魅,一向喜欢调笑戏弄,言谈之中娇媚迷惑,每当与她有所交谈,清原总觉自身变得不善言辞,交谈时总是落在劣势。 “严宇”收敛了心思,清原不禁想起此事。 他在黎村之时,也曾与葛老谈论过这位蜀国的重臣之后。 当时葛老对此人评价不高。 最初清原对葛老的说法,其实并未多么在意,毕竟市井之间流传的说法,几乎都是上面传出来的,涉及真正隐秘的事情,又怎是平民百姓能够得知的? 市井百姓只能从流传出来的一些表面事迹作为资本,来谈论国家大事,谈论上层人物,朝堂文官,军中武将,但因为所知尽是残缺不全,并是上层人物所透露出来,因此这些看法不免有些偏向的印象。 实际上,这些印象及看法,便是被流出来的传言所引导了的,显得有些偏颇,不算多么正确。 但后来清原得知葛老乃是昔年葛相的旧人,也曾接触过严宇,再次想来,葛老的这些言论,便显得颇为真实了甚至,他也隐约猜测,这或许曾是葛相对严宇的评价,于是在葛老心中留下了这么个印象。 严宇此人,颇有才能,然而言过其实,自视太高。 可用,不可重用。 战场之上,但凡能定胜负之重任,断不可委任于他。 否则一旦出错,胜局必亏。 例如建造房屋,此人可以作为砖瓦,但却不能作为支撑房屋的横梁立柱。 战场之上,此人可以冲锋陷阵,必是一并利刃,但却绝不能用以镇守关乎胜负的重要关隘。他在计谋决策之上,也有不凡之处,但终究不能作为掌军之人。 这就是葛老此前所说,倒不知其中有几分是属于当年葛相的看法。 “如今严宇担任大将军,已是蜀国支柱正应了当时与葛老的说法。” 清原心中暗道:“按葛老的说法,此人才能虽有,但不如姜柏鉴,怎么姜柏鉴屡屡战败,而他接手兵权之后,竟获大捷,让接连溃败的蜀国挽回颓势,几近于力挽狂澜?” “真是葛老也同样看走了眼?” “还是说此人以往是在韬光养晦,磨砺锋芒,如今才得显露真正才干?” “又或是,另有缘故?” 清原心中不免猜测,然而转念一想,倒是摇了摇头。 他此次之后,必要寻个地处,隐居避世,无须再如之前那般行走世间若能避世修行,那么这些俗世变动,倒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多影响。 反倒是身在浣花阁的花魅,似乎并未有什么反常举动。 “那冰霜隐秘之事,莫非当真至今未发?” 南方往南。 极南之地。 浣花阁中。 “断了法力?” 花魅略显错愕,旋即莞尔,笑靥盈盈,煞是动人心魄。 只是房中独她一人,这般美艳绝伦之景色,倒是无人欣赏。 “这人真是” 想起伏重山所见,再有后来几番交谈,对方似乎都是沉默以对居多,像是变得极为木讷,不善言辞。 花魅这般想着,轻轻一笑,双眼儿一眯,竟如月牙儿般。 本想继续用竹筒传音过去,但想了想,终究笑着摇头,收了竹筒。 她轻轻起身来,身姿轻盈,顾盼生姿,充满了成熟美艳之意。 “这浣花阁啊” 她轻轻叹了声,再无先前那等欢快悠然的味道,充满了沉重之意。(。) 章五二零 市井之谈 渭州。 酒坊。 傍晚时分。 此刻正是忙碌一日,才刚好歇下的时候,有些人来了酒坊,饮酒谈天,以当今大势作为谈资。 清原便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酒壶,并未倒酒,只是微微闭目,细听着各种声音。 “未想严将军竟有这等本事” 有老人充满感慨,说道:“以往总觉得该是姜柏鉴最为厉害,不想严宇将军却是怀才不遇,有着这么一身本事,上面却有姜柏鉴居在高位,让他空有能力却无施展的位置,真是可惜了若不是这次贬了姜柏鉴,得以让他一展拳脚,只怕今后蜀国堪忧?如今有了严将军,真乃大幸” “看来当年相爷是看走眼了。”有人摇头说道:“当初怎么选了这个姜柏鉴?” 葛相至今在蜀国,地位仍是极高,这人开口之后,便发觉周边气氛有些不对,只是讪讪一笑。 但场中众人也大多是这般想法,不止他一人,只是经他口中说出来罢了。 “如今姜柏鉴下来了,严宇将军执掌兵权,想来能如元蒙郭仲堪一样,横扫各方不说征战天下,想来蜀国也不会如以往那般,显得弱势了。” 适才这老人叹息道:“多少年不曾有过胜仗了?那姜柏鉴屡屡退败,国土陷落,军资耗费太重,连同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也都是十分困苦,今年的赋税竟是提高了一成” “我说”忽然有人说道:“这是葛相任人唯亲,一是亲子葛盏,二是学生姜柏鉴,俱是他身边亲近之人。反倒是严宇这些真正有本事的,备受打压,执掌兵权的尽都是这些庸才” 这人面貌普通,且眉眼狭小,甚至有些丑陋。 酒坊之中的这些人,似乎都认得这人。 “赵鹏。”先前那老人脸上不甚好看,说道:“经这几次败仗,可见姜柏鉴确实是庸碌之才,但相爷的事,可不是你可以随意谈论的” 老人语气有些激动,隐含几分愤怒,“没有经过那个年代,没有经过相爷带来的变化,你也配胡说?” “相爷”赵鹏冷笑了声,正要嘲讽出声,却发觉身旁众人目光俱是不甚友好,心道不好。 葛相在这蜀国之中,着实是深得人心,甚至已被当作神仙般看待。若换个上不得明面的说法,其实这位已经逝去的相爷,在蜀国百姓心中的地位,尤胜于蜀国两代帝皇。 他这些日子以来,说了不少引导人心的话,让这渭州之人,已对姜柏鉴十分厌恶,但是对于葛相,却一直不能扭转过来原有的印象。 念头一转,他忽然想起什么,道:“话说当年相爷修建城池,抵御北方,现在那北方确实是万分凶悍依赵某人看来,姜柏鉴斗不过邓隐,或许可以去守北方嘛。” “北方?”老人嗤笑道:“这庸才莫要连北方都失守了。” “失手了也未必怎么样嘛,元蒙之下,也未必不好” 赵鹏话锋一转,让酒坊中众人都静了一静,然而他这次并未改口,只是说道:“据我所知,元蒙立国以来,向来是十分文明,效仿中土,再无当年那种屠城之举了。至于当年北方经常南下抢掠,那也是有原因的” 有人问道:“什么原因?” 赵鹏眼中闪过一缕异色,说道:“我查证典籍史记,知晓当初蜀国是跟元蒙立下了盟约,后来蜀国经常毁约,每当这时,北方怒极,才有北方部落南下复仇,说来他们南来杀戮,也是有原因的其实元蒙都是善类,他们” “胡说什么?” 先前那老人蓦然拍桌,大怒而起,“你在胡说什么?” 清原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能够有闲暇来到酒坊之中的,也不是一般的贫民,基本都算是有些家底的。 而民间谈论国家大事的,除却那些文人才子之外,便是这一类人。 先前的话,清原尽都听在耳内,默默不语。 至于那个赵鹏所说的,基本都是满口胡说八道。 清原曾经去过北方,对于北方部落抢掠南方的缘故,也算清楚,跟什么所谓盟约,从来没有半分关系。 那么这个名为赵鹏的人,他这满口胡话,出自何处,又有何图谋,就颇是令人玩味了。 “适才他每一句话,都有意无意在引导众人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急切般,似乎想要给元蒙找个借口,让当年的仇恨变淡?” “还是让蜀国之人觉得自家被人抢掠,是自家的过错,先心生愧疚?” 清原暗道:“是元蒙的奸细?不过这般行事,未免也太粗糙了些” 他扫了一眼,那个赵鹏谈不上高大,但是眉眼狭小,却皮肤粗糙。 粗略看不出来,但细看之下,这人倒也当真不像是中土人士。 “似乎真是谍子?” “是北方挑选身材与中土人士相近的?以此打入中土?” “据说当年北方部落南下时,也常是奸女子,不乏后来生了孩子的,莫非此人也是?” 清原看着那边,猜测着此人来历,但心中已颇为无言。 因为这一名极可能是元蒙奸细的人,似乎引起了众怒? 若真是谍子,能够引出这种动静,也未免太愚蠢了些? “结账。” 清原放下了银子,走出了酒坊。 元蒙,蜀国,梁国,三方之间,各有渗透。 类似于这种操纵言论,影响人心的做法,其实不少。 自从姜柏鉴战败之后,类似的言论时常会有,各方各地俱都不免这类人肆意谈论的人,而其中不乏各方谍子 只不过,似乎也不见得每个谍子都是聪明人,至少这个赵鹏,就过于急躁,似乎多次不能扭转众人印象,言语上有些不耐,略显激进,引起众怒,显得有些愚蠢。 “嗯?” 清原脚步忽然一顿,转头看向身后,“血?” 众人之间,忽然溅出血来。 然后惊慌之中,四散而开。 赵鹏身上插了一把匕首,他双眼睁大,死不瞑目。 众人面面相觑。 匕首不知出自于何人。 但谁都没有发现,人群之后,有一人悄然退去,竟是无声无息,无人知晓。 “谢七?” 清原怔了一怔。 怎么是他? 当初在东海之上,险些被巨鲸打灭的几艘船其首领,便是这个谢七。 ps:这个所谓的赵鹏,是有原型的,而今天日子也是比较特殊,写这章刚好。(。) 章 五二一 谢七 渭州。 城外。 有一道身影脱离了人群,迅速朝着城外退去。 他身法极快,且声响极轻。 若在夜间,只怕堪称神出鬼没,而就是在白日,他贴着各类可以这身形的物事行走,却也不显行迹。偶尔能见也不过一闪而逝的黑影。 “多日不见,武艺倒是精进不少?” 清原这般想着,尾随在后。 以谢七的本事,想来在当今武林之中,也算一把好手,虽不能称武道大宗师,但也能算是内劲高手之中顶尖的一列。 只不过比起清原这等半步真人而言,他武艺再高,也仍是凡人而已。 毕竟他终究不是郭仲堪,也不是姜柏鉴。 “如何?” 谢七来到了一座凉亭,拉下了面罩,露出一张冷毅刚强的脸庞,略显黝黑消瘦,道:“一人三个,都办到了?” 这里已有八人,俱是黑衣蒙面。 在谢七来前,八人相对而立,一言未发,宛如雕像从他们的位置,脚步,手势等等方面来看,似乎极为轻盈,随时准备脱身出去。 这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回七爷”一人拱手,低声道:“属下已杀三人。” “属下亦杀三人。” “属下”一人顿了顿,道:“杀五人。” “嗯?”谢七眉宇一挑,道:“二十三,我让你们各杀几人?” 适才那青年低沉道:“三人。” 谢七寒声道:“那你杀了几人?” 青年道:“五人。” 他顿了一顿,抬头道:“当时他们五人在一起,而且极为警惕,我想反正都是元蒙渗透过来的奸细,左右都是要杀的,多杀几个不是好事?” “你在教我?”谢七沉声道:“我让你杀几人,你就杀几人,我让你去杀谁,你就杀谁我让你杀陈芝云身边的一员小将,哪怕陈芝云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站在你面前,你也不能杀!” “一千八百麒麟军,只留下二百余精锐,而你们这三十人还是其中翘楚” “你们这三十人,另外挑选出来,如今已经是刺客,不是以往的军人,你们要的是一击必杀,随后远遁,而不是热血沸腾!” 谢七沉声道:“让你杀南梁一个太监,你就不能杀掉南梁的皇帝因为你们只是听命的刺客,你们根本不知道,上面是否另有打算,要留下其他人的性命。” 他看向那青年,冷声道:“我没让你多杀,但你多杀了两人,你怎么知道那两人是不是我安插进去的?你怎么知道那两人不是我特意留下,另有用处的?” 青年沉默不语,但神色倔强,似是不服。 “回去后领罚。” 谢七冷哼一声,目光扫了下去。 “属下已杀三人。” “属下”一人低声道:“杀二人,逃一人。” 亭中气氛骤然一凝。 “废物!”谢七沉声道:“回去后领罚。” 那人不敢不服,只是稍微低头,显得略有低落。 “此次将军大胜,却把这等战绩挂在严宇麾下,终究引得一部分隐藏在民间,试图让百姓逆乱蜀国的谍子,浮出了水面”谢七沉声道:“按照从三爷那里传来的谍报,逐个给我杀光了如今才过半而已。” “完全不留活口?”适才那个序号二十三的青年,微微皱眉。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么?”谢七眼神一冷,说道:“这种事是三爷那边的,咱们只是刺杀,既然三爷把这些人的消息传过来,就是让你们练手的听着,以后你们只需要按照我的命令去办,不必多说废话。” 二十三微微皱眉,旋即点头,尽管不甚认同,为人桀骜,但得以选进麒麟军,也早已把规矩放在了傲气之上。 “走。” 谢七说道:“这附近的区域,已经清理干净,按原来的商定,会合于定州。想来被我派去苍河等地的其余几人,此时也都已得手了。” “十九和十七还没回来。” 啪地一声。 方才说话的那人,脸上挨了一掌。 这一掌算是较快,但那个青年一身气血强盛,武艺不低,不见得就避不开,只是出自于谢七的这一巴掌,他终究不敢避开。 “我让你问话了吗?” 谢七呵斥一声,才道:“适才我在闹市间杀了一人,此人该是元蒙的,从他当时的言谈来看,还有几个在接他的话,并给他助势我怀疑那几个是他的同伙,但是名单上并没有那几人的名字,我让十九和十七跟着他们,顺藤摸瓜,看看能否挖出什么,交给三爷那边。” 顿了顿,他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热血军士,从东海回来,经一番磨练之后,又被三爷选为见不得光的刺客,一时间尚未能适应过来,所以这次我饶过你们,但是” 谢七寒声道:“下不为例。” 清原目光稍凝。 “刺客?” 在东海之时,谢七自称是为商贾搜寻珍宝而出来,清原能够察觉他言语不实,但也未有深入探查。 如今看来,他该是蜀中之人。 从适才的只言片语,清原能够推算得到,此人应是姜柏鉴的人。 “上次在东海,只是练兵?” “如今练兵有成,回返中土,一部分成为姜柏鉴的精锐,一部分成了刺客?” “说来,倒也真是这么回事。” 清原稍觉讶异,因为此刻他从这几人身上,竟然感应到了十分凌厉的气息。 当日那头巨鲸,宛如小山般庞大,甩头摆尾便能轰碎船只,使得谢七等一行人,死的死,伤的伤。 毕竟谢七等人只是凡人,终究不是那妖物的对手。 但如今谢七几人,虽然还是凡人,但却杀机凛然,气运深重,连清原都为之侧目。 “东海毕竟是东海么?” 清原思索道:“在东海没有气运加身,但是来到了中土,他们就是军人,在这封神之势下,身具气运,一身杀机,宛如天地的杀意。再有他们一身出自于修道人之手的兵器及衣物等等,想来集合数百之众,想来便能应付堪比那头巨鲸的妖物。” “郭仲堪可以刀斩神灵,这谢七的气运不高,但要高于寻常军士,凭借他的武艺,以及手中的物事,三重天的修道人也要避其锋芒。” 他仔细看了一眼,略微点头,颇为赞赏。 谢七尽管武艺大进,但终究是个习武之人。 可是,以清原如今比寻常真人还要更为敏锐的感知,此前竟然没有发觉到这个谢七的所在倘如不是谢七主动出手,杀掉了赵鹏,清原几乎把他忽略。 这不仅仅是他能够隐匿身形及气息,更是因为他回到了中土,有了气运加身而身上穿着的黑衣,也非俗物,应是一种奇特的布料,用特殊的手法织就,并且有着许多符水的气息,该是出自于修道人的手中,能够掩藏气息。 而他们身上的兵器,也隐隐要比清原曾经在落越郡军营见过的那些兵器,更为不凡。无论材质,还是纹路,以及符水的味道,都更为凌厉玄妙一些,几乎能够成为破法之物。 “连我都未能察觉谢七。” 清原暗道:“这些刺客,凭借这些出自于修道人手中的器物,几乎可以刺杀修道人的了罢?” 而在那边,谢七等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人影离开亭外,身影宛如鬼魅。 这是一种特殊的身法,用修道人的眼界来看,也是颇为出色,在武林之中,只怕宛如神技一般。 “当初我在三星寨杀过一个上人,那上人精通隐匿潜行之法,其身法倒是跟谢七几人的身法,隐约有些相似。” 清原这般想着,目送谢七远去,犹豫着是否要跟上去。 但想了想,终究作罢。 然而就在这时,那边凉亭之外,一处草丛中,蓦然现出一道身影。 这身影藏在那里,比谢七等人还要隐秘,清原适才也未能发觉。 “嗯?” 清原细看之下,那身影竟像是个少女。 隐约之间,似乎有些眼熟。 “那人” 清原低声自语,细微至极,“葛瑜儿?” 而就在他开口的刹那,那个远在前方的少女,竟然似有所察觉那般,蓦然停下,转头过来。 然后,她便看见了未有隐匿行迹的清原。 章 五二二 葛瑜儿 那个少女停在那里,看见了清原。 相隔数年,对于清原而言,谈不上多长时日。 但是对于一个年幼的少女而言,已经算是恍如隔世。 可尽管如此,她依然认出了站在那里的人。 然后她清丽的面容上,带着两分愕然。 “先先生?” 葛瑜儿立在那里,怔了半晌。 清原面含微笑,仔细打量了一眼。 当初那个女孩儿,如今已是清丽少女,但见她面容精致,眉宇温柔,又带着几分柔韧之意。 女大十八变,论起相貌,如今这个清丽少女,仅是与当初有着六分相似。 但见她一身淡色衣衫,衬得愈发亭亭玉立,散发着花儿般的清新气息,如一朵徐徐绽放的花儿。 正是最美的年华。 “长大了。” 清原含笑点头,道:“好久不见。” 数年之后,二人相见,异地再遇。 葛瑜儿停了下来,再没有去追谢七等人的意思。 清原倒也有意叙旧,邀她入凉亭之中。 细细打量了一眼,这少女不仅是出落得愈发美丽大方,竟然也踏足了修道的门槛之内。并且一身道行已不算低,有了二重天的境地,能够施展道术,并且隐隐有着踏破三重天的境地。 “几近凝就法意?” 清原眼神微凝,心感讶异。 数年之前,葛瑜儿还未入门,数年之后已有这般进境,堪称惊世骇俗。 多少修道人,终其一生,也都在门槛之外徘徊,纵有真传,亦是修行不易。 类似于当初清原所见,落越郡鸿松老道等此类人,修行难成,乃至于数十年苦修却连一缕真气都不能凝成的,世间比比皆是。 纵然得以修行有成的,也有许多是止步不前耗尽数十上百年光景,寸步难进的,也是不少。 莫看清原如今所遇,不乏上人乃至于真人,但他自身道行已高,所遇对手多为与自身道行相当。因为道行太低的,已经不足以让他作为对手,至多也就随手打发了去,无足轻重,未有在意。 然而实际上,这世间修行人,终究不乏遭遇瓶颈,多年难成的 类似于那位被毒散人韩宇打中,藏入木中的陈星,祖上得了机缘,历经三代,传至于他,才勉强能成法意,这已经是极为不易。 再有类似于守正道门等等大派,看似杰出弟子颇多,实际上,山门收徒人数更多,在入门之前挑选苗子,已是极重资质及悟性,但饶是如此,修行有成者,尚且是百里无一。 任何仙宗道派,都不缺乏那些修行难成的弟子这类弟子往往是作为外门弟子,乃至于杂役仆从之流,数量比之于真正的弟子,更多了许多,但却多数是被忽略了的。 “这小姑娘资质想来极高,并且所学的道法该是极为上乘,而教导于她的人似乎也不是寻常之辈。”清原自身是出身不凡,再有得自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修为一日千里,但他知道,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堪称夺天地造化,世所罕见,不可相比。 而葛瑜儿的修行,相较之于一般修行人而言,她这等进境,已是令人心惊。 清原这般想着,再想起此前她收敛气息,连自身都未能察觉,愈发断定她所学非凡。 这般收敛气息的法门,即便不如乾坤封闭之术,也是极为上等的一类道术。 由此可见,葛瑜儿着实是得了一身真传。 想到这里,清原倒也觉得好笑,心道:“以我真人境的感知,几乎胜过寻常真人,今日怎么总是遇上这些能够掩藏气息的,谢七也就罢了,毕竟不是修道人,茫茫人海中,被我忽略过去倒也不足为奇。可眼前这葛瑜儿,作为修道人,却也几乎瞒了过去往日自身感知也算引以为傲,今日倒是不怎么灵了。”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释然。 当初他从君殇璃手中得到仙莲种子时,道行不过初成上人境,可运用乾坤封闭之术,藏于山间,就连浣花阁真人,乃至于齐新年这等人仙,也都未能发觉。 清原见葛瑜儿一身道行,颇为吃惊。 但葛瑜儿见他,何尝不是如此? 如今葛瑜儿修行有成,又跟随着那位道行高深的长辈,眼界可谓不凡,想起当年与这位先生相处的种种情景,自然也能推测出来其实这位先生,道行不见得多高,只怕也还未凝成法意。 但今日所见,几乎要凝成法意的葛瑜儿,却半点看不透先生。 这种看似平淡,实则渊深莫测,深邃神秘的味道,竟是与姑姑极为相似。 莫非他也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 是当初深藏不露? 还是数年之间,如此进境? 葛瑜儿这般想着,旋即心中自嘲了声,世间怎会有人修行能有这等迅速 数年之间,若能能成就上人,便算是修行极快。但成就真人,又何止是迅速二字可言? 她知道自身传承的,也算是仙家道法,但她也未曾听过,世间修行会有这等一日千里的前例。 想来是当初先生游戏人间,故而行事有所保留。 而自己尚未修行,所以看不出深浅。 清原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少女,含笑不语。 少女与以往有着几分相似,但又有许多不同。 尽管数年光景对于清原而言,不算多长,当年的场面也还记忆犹新,但毕竟是个长大了的少女不免有些陌生之意。 而对于少女而言,成长期间的数年,更是脱胎换骨一般。当年的一切,隐约已是颇为遥远,如今面对着当年的先生,难免有些生疏。 两人略微沉默,又暗中互相打量。 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安静。 “原来你也踏足此道,并且得益不少。” 清原开口打破沉默,只是他身为修道人,也知开口询问修行方面,显得有些突兀失礼,也就只是用这话作个开口,没有顺着这一方面继续往下说,转而笑道:“见你适才追索谢七,又是何故?” “先生认得他?” 葛瑜儿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惊讶。 清原说道:“曾救他一回,但不知身份,只是适才听了他的话,大约是猜出来了。” 葛瑜儿默然片刻,点头道:“他是姜柏鉴的结义兄弟之一,排行第七,本已是死于战场之上,未想却是诈死。近日我偶然获知这人身份,所以跟随了他一路” 清原闻言,稍微沉默。 他早就知道,眼前少女是葛氏后人。 而姜柏鉴与葛氏后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有恩,也有怨,纠缠其中,难分难解。 “我本想顺着他,尝试一下,能否寻到姜柏鉴的踪迹。” 葛瑜儿抿着唇,低声道:“对于当年的旧事,姑姑一向不许我过多探究。但是” 她低声叹道:“怎么能视而不见呢?” 章 五二三 麒麟精锐 南梁陈芝云,以数千精兵,宛如利刃尖刀,能破数十万大军之阵势。 北方郭仲堪,练得玄甲重骑,横扫西北,未逢一败。 而蜀国内忧外患,自葛相之后,接连败仗,兵力孱弱,国力不堪姜柏鉴虽高居大将军位,但局限极大,一举一动俱受牵制。 “据我得知,姜柏鉴近些年来暗中训练一批堪称精锐。” 葛瑜儿低声道:“这批精锐是从军中挑选,不是力大无穷,就是身法矫捷,或是武艺超群,或是其余方面的天赋,然后在战场之上,使之诈死如今这些人的身份,在蜀国的名单上,都已经是战死沙场的了。” 清原稍微沉吟,道:“一千八百人?只练出二百余精锐么?” 这是他适才听谢七所说,细想之下,也颇为惊异。 战场之上,伤亡无数,但是要从中隐下将近两千人,也是不易。可从另一方面讲,这位蜀国大将军,有心想要训练一批精锐,却也要这般行事,也确实堪称是举步维艰, “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出海练兵?倒真是有些异想天开的味道” “一千八百人,剩下二百余人,那么此前在东海所见,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清原暗道:“从这三十人来看,如若二百余人都是这般本事,那这一批精锐,便真是不可小觑了。” “南梁陈芝云,有数千精锐。” 葛瑜儿抿着唇,想着此前得知的消息,思索片刻,朝着先生说道:“而元蒙郭仲堪,玄甲重骑横扫西北想来姜柏鉴是要效仿他们。” “尽管是一批精锐,但比较之于白衣军及玄甲重骑,人数未免相差得太多。”清原沉吟道:“南梁陈芝云有六千白衣军,号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元蒙郭仲堪的玄甲重骑,或许不如白衣军那等锋锐,但气势强盛,且人数两万余,也是世间最强大的一批兵马姜柏鉴这一批,再是厉害,但人数也太少了些。” 他初次往南梁而行,穿过山林时,曾遇见一位白衣军的小将。 那小将亦是十分骁勇厉害,不会逊色于适才谢七这一批人。 或许这小将属于白衣军翘楚,而非泛泛之辈,但是清原也明白,陈芝云的白衣军,不会逊色于姜柏鉴的麒麟军,只有这等战力的精锐,才能如尖刀利刃一样,攻破数十万大军的阵势,使之溃败。 “或许人数是少了些,但姜柏鉴的处境毕竟也是不易,能够暗中抽调人手出来,已经难得。” 葛瑜儿说道:“我想姜柏鉴训练这一批人,该是另有用处这些人再是厉害,也不是修道中人。” “那个谢七是姜柏鉴结义兄弟之一,外人总以为当初姜柏鉴的几个结义兄弟,只剩下姜柏鉴自身,以及谢三范八。” “没有人想到,谢七诈死,为姜柏鉴练兵去了。” “现在看来,麒麟军已是练成了。” 葛瑜儿说道:“不过这一批人中,似乎还有数十人挑了出来,作为刺客原本刺客这一方面,是谢七的亲兄长谢三负责,现在看来,是谢三那边,折损太重了。” “难怪”清原笑道:“适才谢七这个刺客头子,口口声声要让这些人作为真正的刺客,但自己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激烈之意,全无半点刺客应有的作风。从先前闹市杀人来看,他也不像是个夜行客” 谢七跟随姜柏鉴,征战沙场多年,心底自有一股血气。 如今诈死,暗中练兵,不得显露在外,本就有些闷气,现今又要暂作那见不得光的刺客也难怪他颇有火气。 “原本我想跟随谢七,寻到姜柏鉴踪迹,不过也似乎有些鲁莽了。”葛瑜儿轻叹了口气,娇颜露出少许黯然,道:“我道行太低,纵有传承,也难以对姜柏鉴下手此次出来,姑姑让我去杀一头精怪,取其宝物,姑且算是历练,事后为我炼丹,该能凝就法意的。” 她忽然抬起头来,面上略显倔强,道:“凝就法意之后,我一定要上京。” 清原只是静静在听,并未答话。 一时间静了片刻。 “先生”葛瑜儿露出些许赧然,“小瑜有些激动了” “不要紧的。”清原微微一笑,经过这点儿谈话,两人之间那些生疏之感,反而消去了大半。 葛瑜儿轻轻吐出口气,心中亦有几分讶然。 她自从知晓自己身世以来,便有不少心事,多数压在心底未想此次重新再见先生,反而倾吐了不少心中事。 想起适才所言,仿佛似乎说得还显几分杂乱,更是令她显得不甚自在。 细细打量一番,先生依然如旧,数年光景,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依然那般年轻,依然那般清俊,依然那般温和亲近,带着几许出尘之意,不知不觉间便使人消去了几分防备。 也正是消去了几分防备,才让她将近日探查之事,尽数相告,就连自身心内所想,也未有隐瞒。 “数年未见,如今还能再遇先生,小瑜心里真是好生欢喜。” 葛瑜儿心绪彻底安静下来,旋即站起身,又朝着清原轻轻施了一礼。 清原伸手虚扶,法力一转,将她扶起,笑道:“数年不见,得以再遇,先生心中同样是十分高兴的。” 似是想起什么,清原告了声罪,笑着说道:“先前光顾着从谢七这里说事,倒是忘了问你爷爷。” “爷爷”葛瑜儿点头笑道:“爷爷身体康健,如今住在观中,虽然是年迈而不入修道之门,但观中是灵韵之地,不染尘俗之气,他老人家养身修心,清茶淡饭,偶尔服药调理,比当年还更显年轻了些。对于先生,爷爷也常是挂念的若今后先生闲暇,可往朝真山乘烟观去,与他老人家叙叙旧。” “会的。” 清原微微点头,道:“你如今就是拜在这乘烟观之中?” ps:近两三日状态都不错,但是双耳嗡嗡作响,烦躁得几乎无法码字。今天才算恢复了些,大约是深秋,容易上火,同学们都要注意了。。 章 五二四 金毛大狗 世间不少修行之地,最上等的莫过于洞天福地,隔绝一界,如先秦山海界等等。 其次则是青山绿水,灵韵之地,便如同水源道观所在但山势各有不同,其中清净与否,灵气是否充裕,也各是不同,于是便划分了三六九等。 对于朝真山乘烟观,清原隐约听过个名字,但并不熟悉,只知道那并不是一处洞天,可却也属于一处灵山所在,乃是上等修行之地。 而葛瑜儿便是拜入了这乘烟观之中。 “早年乘烟观的观主,是一位道行高深的道人。” 葛瑜儿低声道:“他老人家与我爷爷是旧识,后来收了姑姑为徒,似乎因为帮助过我爷爷的缘故,身受灾劫,仙逝归天。” 清原知道,她这里说的爷爷,并不是清原所识的葛老,而是那位被蜀国百姓视作比帝皇更高的相爷。 “如今乘烟观是我姑姑执掌”葛瑜儿笑了笑,道:“唔,当日先生离开明源道观,也就在那日,姑姑便来了明源道观接我们离开了。” “倒是可惜了。”清原笑道:“倘如多留半日,想来就能见你那位姑姑先生也颇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在数年之间,把你这小姑娘教得如此出色。” 葛瑜儿受了先生夸奖,饶是一向行事大方,也略微显得羞涩。 二人久未相见,如今再遇,虽然平常都是较为少言寡语,但此次倒也有许多话说。 只不过接下来,倒也没有继续往姜柏鉴等方面去说,而是围绕着二人各自的事情。 葛瑜儿接下来要南行,因为她要斩杀的精怪,便是在南方。 而清原则是要再往明源道观走一遭,也是往南,暂时还算同路,于是也就结伴而行。 “明源道观”葛瑜儿低声叹道:“好久不曾去过了,就连黎村,如今也不知怎样?” “你修得一身本事,今后想要去哪里,也都来去自如。”清原笑道:“你若愿意,斩杀精怪之后,随我一同往明源道观去,故地重游,也未尝不可。” 葛瑜儿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容上,笑意似展未展,十分美妙,道:“多谢先生好意,只是姑姑的交代,不好耽搁的。” 她面容清丽,五官精致,那稍显腼腆的笑颜,十分动人。 只是清原心境非是常人可比,倒也淡然处之。 “对了。” 葛瑜儿笑着说道:“先生知道此次姑姑交代我去追的那头精怪,是什么来历么?” 清原看她笑容之中带着些许神秘以及趣意,哑然笑道:“是什么来历?” “一只毛发金黄的恶犬。”葛瑜儿笑道:“其实它的来历,先生也曾听过的。” “嗯?” “就在漓城啊。” 葛瑜儿说道:“漓城那个算命的老者,爷爷许多年前就已见过的,说的便是一句鲤鱼上楼时。” 清原听到这里,笑意依旧,只是心中略微叹了声。 那位漓城的算命老者,正是如今莫名与他有些交恶的相半仙。 “据说有一个贫汉,他家不远处则住着一户富庶人家,且为富不仁,嚣张跋扈,又喜欢糟蹋粮食,欺辱穷人。后来这贫汉便遭遇了一位算命先生,询问那家富人,如此不善,该何时败落?” “那结果呢?” “然后这位算命先生告诉他,应在鲤鱼上楼时。” “鲤鱼上楼时?后来应验了?” “后来,有一只猫叼着鲤鱼,上了那家人的阁楼。据说,那鲤鱼正是炭烧的,上面还有炽热火红的碎炭,于是起了火,也有说是那猫叼了鲤鱼上楼时,撞倒了油灯总之,那猫叼着熟透的鲤鱼,上了阁楼,于是起了火灾,那富家宅子,付之一炬,从此家道中落,沦为贫困。” 当年漓城之时的场景,再度浮现起来。 鲤鱼上楼时。 这句充满了神秘韵味的话语,让葛老对相半仙带着许多敬意。 只不过再后来,漓城又有一人询问相半仙,相半仙依然是用“鲤鱼上楼时”为对答,于是便让清原葛老等人,觉得这位相半仙,该是个江湖骗子。 可后来的事情,终究证明这位相半仙的话,是应验的。 因为漓城已经变成了漓江。 水淹全城,阁楼被淹没江中,而鲤鱼在江中任意游走。 这就是鲤鱼上楼时。 清原看了一眼,葛瑜儿似乎还不知晓漓城被水淹没一事,他也无意提起,毕竟事情已发,多说无益,或许还会让这个少女添上几分愁绪。 “漓城之时那人说的‘鲤鱼上楼时’,最后是否应验,倒是不曾知道。” 葛瑜儿笑道:可爷爷早年听见的那一句鲤鱼上楼时,是应验了的,有猫叼着鱼上了楼,烧着了阁楼,于是那家从此没落。” 清原问道:“这精怪与他家有关?” 葛瑜儿点头道:“他家养有一头狗,毛发金黄,形如狮子,受得主人宠溺,真视作雄狮一般来养,每日大鱼大肉,甚至连剩饭剩菜也不食,即便在饥寒交迫,常有人饿死街头的时日里,那狗也是比人过得还好。” “后来这家没落之后,主人积郁成疾死去,金毛大狗自此随之消失不见,未想埋葬半年,那家主人又再回来,自称是被人所救” “然后他便开始挥霍,散尽家财,每日餐食花费无数,甚至是与这家的妻妾一起” 说到这里,少女脸颊微红,终究绕了过去,说道:“实际上,那主人确是死了,回来的是那金毛大狗变化的。鲤鱼上楼时只是让这家没落,却没有将之毁去,而是这狗,才是挥霍了一切后来它喝醉了酒,被人发觉,然后才被打死,而那家彻底没落,曾经主人的那些妻妾,也都自觉羞辱,悬梁自尽了去。” “这就是那狗?” “是啊。” 葛瑜儿低声道:“它是精怪,当时是蒙蔽了众人,实际上没有打死,如今在到了苍河附近,占山为王。” “能够化为人形的,只怕是成妖了罢?”清原皱眉道:“你道行虽然算得是不浅,但如何对付得了它?” “不是的,这狗还不能变化人形,只是懂得迷惑于人。”葛瑜儿顿了一顿,说道:“此外,它养了八年之久,通晓人意,久而成精,才能扮作主人,实际上还没有成妖,只不过距离化妖,想来也只差半步。” “其实姑姑不曾在意过这金毛恶狗,这还是从水源道长那里听来的,因为这只精怪被水源道长伤过只是仗着它腹中那狗宝,才勉强活命。” “如今它伤势好了,就在苍河那边作恶,我要去杀了它,取了狗宝回去炼丹的。” 葛瑜儿看向清原,问道:“先生要一起去看看么?” 章 五二五 乱世 苍河城之外。 近年来,蜀国南边,与南梁时常征战,尤其是以南安等地,接连陷落,就连源镜城等地界,也隐约有失陷之危。 战乱硝烟,百姓民不聊生。 哪怕南梁与蜀国都有军法严令,并没有类似于北方元蒙那等屠城杀人的举动,可战火之下,杀戮四起,如何会有安居乐业可言? 如南安、曲道、东条关、乃至于剑门关,甚至类似于源镜城,乃至于黎村这些地方,都有百姓开始北上逃难。 例如源镜城这些地方,尚未经历战火,只是有着战乱威胁,所以这些北上之人,倒还都是准备富余。 然而南安曲道等地,历经战乱,自是狼狈不堪的难民,一路而来,饥寒交迫,不乏有老弱病残者,死于半途。 难民。 饥饿。 冰寒。 哪怕这里几近南方,入冬之后也少见降雪,但带着潮湿的寒意,仿佛能够渗透衣物,比之于北方大雪,也不见得逊色多少。 饥寒交迫,人死半途。 但凡在这种局势下,人性之中的一点恶念,会在求生的欲念之下,变得极为强烈。 于是就有了拦路劫道,杀人夺财,乃至于劫夺女色,发泄欲的事情发生。 而在饥饿到了极致的时候,杀人吃肉这种穷凶极恶的事情,也同样不少。 “前面那段路,好像经常有人遇劫。” “据传那些贼匪是曲道的人,带头的一个姓夏,有武艺在身,聚敛十余人,当了贼匪,是一路抢过来的,连官府都抓不住。” “这个我听过,据说他们那个姓夏的首领,是在战乱时逃出来的,当时还带了一个女孩儿,后来饿极了,把那女孩儿吃掉了。” “以讹传讹罢?” “不,有人看见了,那女孩子当时还没死,吓得全无人色,不断颤抖着,然后就是那么一刀下去,可怜那么个活生生的小姑娘,就成了一块饱腹的肉。后来这事就是从那人传出来的,现在他们的首领,也是靠着这个事,才是凶名显赫,威震一方。” “听说两天前,源镜城的一户富庶人家经过前面那里时,就遇上了他们可怜一户人家,仆从丫鬟,妻儿老没有一个活口,全都杀光了,听闻两个有些姿色的女子,还被抓上了马,至今不知去处。” “那前面”这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恐惧。 “不怕。”先前说话的那人道:“他们也在躲避官府,一向是游走不定的,至今没有落脚的地方。既然他们在前面劫过一回了,那么接下来应该不在这里那些尸首,想来也已经掩埋了。” 当年葛相之时,便颁布了许多严令,其中一条,便是要将各类尸首,尽数处理干净,避免滋生邪风,产生瘟疫。 而现今某一处,若是因此产生瘟疫等疾病,那么担任所在之处官职的,轻则贬去官职,扣除俸禄,重则问罪入狱,乃至于斩首抄家。 既然前面的事情,发自于两天前,那么尸首也必定处理干净了。 但血迹是难免的。 想来这一去,还会看到一些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 这般想着,些许胆小的人,不禁颤了颤。 苍河之外,三十里处。 这里是一座山。 山势险峻。 那一群被视为游走不定的匪人,实则早已在半月前,落脚于此,定为山寨。毕竟居无定所,终究不能长久。 那位吃过人肉的首领,不仅武艺高深,也同样是熟读诗书,知晓道理。 只不过立定山寨于此,不过半月光景,并无半点消息外露,他们也有意隐藏,因此在外人眼里,还是一群没有根基的游匪。 但今日,这些贼匪,都尽数被人杀死在了这里。 包括那位贼首。 贼首面貌儒雅,中年模样,宛如文士,乍一看去,好似温和书生,看不出半点凶恶。任谁也看不出,这位就是那位穷凶极恶的贼匪之首。 此刻他是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半点神色。 有一柄剑从他背后刺入。 握剑的是一个少女。 少女身材高挑,五官秀丽,只是皱着眉头,似乎对血颇为厌恶,她抽出剑来,强忍着恶心,偏头朝着身后的人道:“没事了,下山去。” 身后仅存的四人,都是女子,俱是年轻貌美,最小的甚至才十二三岁。 她们正是被这些贼匪劫上山来的苦命人,而她们的父亲或是丈夫等等亲眷,大多已经在贼匪刀下遇害。 此刻看见仇人尽数被杀,看着这满地血腥场面,这些经受数日惨痛遭遇的女子,不禁失声哭嚎起来,不知是仇人死去的快意,还是想起亲人逝去的惨痛,又或是被这血腥场面所惊吓。 “别哭了。” 那持剑少女叹了声,道:“都过去了哭也无用,早些下山,去寻个落脚的地处罢。现今这个乱世,什么事都会发生的” “您您是”有个年轻女子,似是醒悟过来,颤颤问道。 “我”少女想了想,认真道:“我行走江湖以来,向来号为霸天神剑。” 这个名号十分威风,若是安在一个武艺高强的壮汉身上,自是令人心服,但落在一个少女身上,便显得有些令人错愕。 “您是谢姑娘?” 那年轻女子似是想起什么,眼中流露出一缕光华。 自称霸天神剑的少女看了她一眼,道:“你认得我?” 年轻女子低声道:“小女子姓钱,曾是源镜城的人,以前听过谢姑娘的事迹,至今十分仰慕。” 源镜城就在明源道观附近,谢姑娘闻言,这才恍然。而她少女心性,发现在这苍河附近,也有人认得自己,不免有些得意,心中暗喜。 再细看之下,眼前这年轻女子虽然是衣衫凌乱,但从衣着来看,原本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想起她如今的遭遇,谢姑娘不禁叹了声,正待宽慰两声,却见对方已经抬起头来。 “谢姑娘”年轻女子跪倒在地,泣道:“我如今已经无家可归,也只剩孤身一人,今日蒙姑娘相救,愿侍奉姑娘身旁,端茶递水,哪怕做个丫鬟也罢还请姑娘收留。” 谢姑娘怔了怔,然后有些赧然,道:“我行走江湖,不拘小节,更不必什么丫鬟仆从的。” 那年轻女子眼中露出黯然之色,咬了咬牙,低声道:“实际上,我我是想请姑娘传我武艺,让我也能如姑娘一般,行侠仗义。” 拜师习武,这才是她真正的想法。 “我这武艺是师父教的,要收徒也要先问过师父,不能轻易外传。” 谢姑娘这般说着,对面那年轻女子轻轻咬牙,低着头,显得十分失落。 谢姑娘见状,也有不忍,叹道:“不过这个世道,你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也没有去处,又没有防身的武艺这样,你带着她们下山,想来她们该是还有亲眷的,就让她们自己找出路去罢。你可以去苍河的升隆客栈等我,待我事情办妥,再去寻你,给你找个好的去处。” 那年轻女子当即大喜,连连叩拜。 “先去罢”。 章 五二六 霸天神剑 几个苦命女子,互相搀扶,往山下去。 “那位谢姑娘” 走到了山下,终究有人忍不住开口询问,她先前因为惧怕,也因为慌乱,没有勇气开口,此刻才算回过神来。 “据说这位谢姑娘,也是我们源镜城那边的人。” 那年轻女子低声道:“她好像是学艺于一座道观,是一位有本事的道长,传她本事数年前谢姑娘便已行走江湖,取了个霸天神剑的名号,虽是个女儿身,但行事却要比任何男子都更为令人钦佩,正是女儿家的榜样。” “她有什么事迹么?”适才那女子问道。 “她一向行侠仗义,惩奸除恶,时常对为富不仁者加以惩戒,也常是救济贫穷。”年轻女子想了想,道:“最出名的该是一桩贪墨案,据说是某处的一个县官,仗着权势官威,为非作歹,夺人田地,也经常受人贿赂,断案不公,出过无数荒唐案子。后来是谢姑娘搜罗了他的罪证,将他吊在县衙上,而罪证一部分则贴在了他的脸上,另外一部分则是交到了当地知府的府上。” “为何不杀了那贪官?”年纪最小的女孩儿,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抱着胸前衣衫,又怯生生问道。 “不知道。”年轻女子微微摇头,说道:“不过我爹说过,这样算是最好的了,她将罪证交给了知府,让官府去惩戒县官,算是明智之举否则她若杀了朝廷官员,必定要遭通缉,受官府追捕的。” 停了一停,这年轻女子说道:“不过她这种揭发贪官污吏的事情,数年间做了不少,似乎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如今也一直被官府追捕,只不过,她没有杀过当官的,即便被抓住了,想来也不至于有太重的罪责。” “怎么能这样?”那小姑娘满面不解,低声道:“她做的是好事呀。” “好事?”山道边上,站着一人,遥望前方,沉吟道:“谢姑娘?” 这人五官端正,身着淡色衣衫,站在山道之旁,立在青树之下,颇有一番气态。 他不知道那位谢姑娘是谁,但这个称呼,让他隐约觉得十分熟悉。 只不过听闻适才那小女孩儿的话,倒是不免想起景秀县来。 当初他在景秀县,是直接杀掉了那群贼匪的,而何沪便是以此要定他的罪责,甚至带领了一队兵马,试图将他杀死在景秀大河边上。 也许当时将那些贼匪生擒活捉,送往官府,倒能避免后面那些冲突只不过,对于清原而言,他本身可以挥手间杀掉那些贼匪,却还要花费一番手脚,去给官府问罪,再由官府问斩,倒是过于繁复,如同画蛇添足一般了。 那些贼匪罪孽深重,问罪之后,最终必定是要斩首的,比起死在清原手下,只不过是经过了官府的一轮审问判决罢了。 然而这一道过场,对于不同的人而言,也有着不同的意义。 对于何沪这等人而言,官府才是真正有资格判决生死的,除此之外,任你是神仙下界,也是不能违逆律法二字。 而清原身为修道人,遵循的是修行中人的规矩,尽管他心性平淡,但对于这一层俗世间的规矩,也不免稍微看得较轻些。 “这位谢姑娘的行事,还算比较温和。” 清原心道:“不过放在何沪眼里,也是该问罪下狱的吧?” 想起那个仿佛刚正不阿的景秀县父母官,清原不免也想起如今在明源道观的何清,不禁叹了声,略微摇头。 “不过这位谢女侠先我一步上山救了人么?” 清原颇为好奇那位谢姑娘,本想要放出阴神去“看”那位谢姑娘一眼,但如此行事,不免过于无礼,实际上也是有些窥探的意味,于是也就作罢。 然而这时,他忽然抬头往山上看,只见东山上越过一缕金光。 “那小东西?” 清原露出几许笑意,摇了摇头,道:“小瑜去了它的老巢,它反而到了这里?” “嗯这次是小瑜在历练,只要不是危及她性命的时候,我倒是不好轻易插手的。” “也罢,且先看看罢,不要害了人命就好。” 清原一步迈出,跨越数里。 山道之上,仿佛一阵清风扫过。 青树摇曳,青草摆动。 谢姑娘打发了那些女子,才看向这座新起的山寨。 山寨之中,有着这些贼匪劫掠而来的金银财物,她一向喜欢行侠义事,这些金银财物对她而言,看得不重但是如今的世道,却还是会有很多人需要的。 “以往都是通知官府来收,但官府收了也是直接收入库房唔,现今世道太乱,无数人饥寒交迫,这些钱财直接交到这些难民手中或许更好。” 谢姑娘摸着光洁的下巴,思索着什么。 然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吓得脸也白了。 “血” 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 这是她第三次杀人。 但她依然不习惯,依然有些恐惧,依然有些厌恶。 在打斗之时,可以忽略过去,但是如今打斗过了,安静下来,终究难免情绪荡动。 她学得武艺已经数年,但以往行侠仗义,惩处恶人,都还留着一手,只是稍加惩罚,不曾下过杀手。 真正让她开始杀人的,是一个对她下药,险些让她失了清白的少侠。她终究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这才逃过一劫,恼怒之下,羞愤至极,于是杀了那人。 第二次则是杀掉了两个逃难而来,半途杀人吃肉的汉子。 这是第三次杀人。 但她还没有适应过来。 之前第一次杀掉那位相熟的少侠,至今场面历历在目,依然令人心惊。 她终究是个女子,再是刚强,心底不免还是柔弱。 “我还是先下山罢。” 谢璟雯徐徐吐出口气,收了剑,转身要走。 然而转过身来,她顿时呆在那里,然后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在她眼前,有一头雄狮。 “雄狮”蓦然开口,面貌狰狞。 那是一种低沉的叫声。 但声音不像虎豹狮子。 像是狗?。 章 五二七 家师清原 那雄狮魁梧壮硕,毛发蓬松,双眸带着冷漠的光泽。 谢璟雯身材高挑,然而这头四肢踏地的猛兽,双目竟是与她平视。 按说狮虎豺狼等猛兽,固然身形庞大,但四肢踏地,未有人立而起时,也不该如此高大然而这一头雄狮般的猛兽,几乎大如牛马,却还更显壮硕许多。 少女立在了那里,握着长剑的纤细手掌,不禁有些颤动她不敢轻易妄动,更不敢轻易转身。 听闻这等猛兽,最喜从背后猎食,将人扑倒,撕扯嚼食反而是此刻正面相对的场面,能让虎狼之兽,稍微忌惮,不会立即扑食。 谢璟雯冷汗涔涔,娇嫩的脸上一片苍白,她不敢转身逃,也不敢往左右逃。 两者相距太近,只要有任何举动,引起这头“雄狮”扑落,哪怕她身法再是矫捷,也避不过去。 “怎么会有” 谢璟雯握紧了长剑,运起功法,勉强冷静下来。 这头酷似雄狮的猛兽,来得无声无息,以她的武艺,以及修道的感应,竟然全无半点察觉。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飞禽走兽了。 清原一步迈出,站立高山,俯视下方。 他一身气息收敛,宛如常人,甚至气息更为封闭,如若不是肉眼得见,便是无法感应得到。 “那个小姑娘” 清原从那少女相貌中,看出几分熟悉,不禁想起了当初那个抱住自己大腿,寻求拜师学艺的小姑娘。 再后来,她抱着小包袱,想着要随自己离开,却也不怕人心险恶。以为清原离开时,低落失望,在原处等了一夜,被父母数落,依然倔强。 当时清原指她去寻颜望,后来她被颜望带着,去了明源道观,拜师学艺,如今看来,她似乎也过得很好。 “长这么大了?” 清原微微一笑。 谢璟雯如今的面貌,与当年还有几分相似,但有更多不同她武艺在身,长剑在手,再有这高挑身材,显得更为凌厉了几分。 她与葛瑜儿年纪相差不过两岁,同样是数年光景,但这个谢璟雯的变化,却还要比葛瑜儿更大许多。 “看来还是有些麻烦” 清原本想动手,见状,暂是停下。 他倒也想看看,这个拜入颜望门下,后来被收入明源道观的小姑娘,能够有什么惊人的表现。 在没有性命之危的情况下,清原倒也不介意观看一番。 更何况,那边的葛瑜儿,似乎也发觉这头金毛大狗踪迹,于是往这边赶来了。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 虎狼之兽,无比凶厉。 虽说武道大宗师,将一身体魄劲力,发挥到了人身的极致,可以生撕虎狼。 但实际上,这些猛兽的躯体,比人更为坚韧,气力比人更大许多,爪牙尖利,凶性残暴,它们天生要比人更为强悍,之所以斗不过武道大宗师,只是未经锤炼发挥。 武道大宗师将人身发挥到极致,才能撕裂虎狼,开碑裂石。但对于猛兽而言,哪怕未经锤炼,也胜过寻常武学中人。 谢璟雯不是武道大宗师,她只是初成内劲,在武学第二境,面对寻常虎狼恶兽,也只能仗着长剑兵器勉强取胜。 而眼前这一头,显然不是寻常的兽类。 这大约是有着几分道行的。 只是不知其道行究竟有多么高深。 谢璟雯微微屏息,身体紧绷,脚下稍微用劲,手中的剑作好了往上扫去的准备,与此同时,她脑袋里无数想法闪过,试图寻出脱身之法。 然而就在这时,那雄狮般的猛兽,忽然传出声音来。 “你可以试试。” 沉闷,冷笑,以及不屑一顾的嘲讽。 谢璟雯瞳孔陡然一缩,退了数步。 妖? 她曾听水源道长说过。 能化人形的异类,必然是妖。 而不能化作人形的异类,未必不是妖许多妖类化人时,因种类不同,血脉不同,天赋不同,会有着极大限制,而往往限制越大,也就越是不凡。 这头恶兽未有化人,然而却能口吐人言? 炼化口中横骨,得以口吐人言的,绝大多数也是妖类。 “妖”谢璟雯只觉呼吸都为之一颤,又退了数步。 而那雄狮依然不动,只是带着寒意,看着她的双目,道:“那姓夏的,虽是凡夫俗子,但却也读过书籍,知晓规矩,以修道人的礼数,上山来拜,奉我为王,今后要供奉于我。他如今已是本王属下,你未经本王许可,胆敢杀他,该当何罪?” 谢璟雯呼吸稍微急促了些,道:“他是贼匪,杀过无数人,我这是替天行道,我这” “与本王何干?” 那金毛猛兽蓦然往前踏步。 谢璟雯不断往后退去。 “他要拦路劫道杀人,是他的事情。” 金毛猛兽低沉道:“但你杀了他,便与本王有关!” 谢璟雯退无可退,忽然生出一股心气,恼怒道:“我还要站着让他来杀不成?” “他能杀了你,便是他的本事。他杀不了你,你可以伤他,但不能杀他”金毛猛兽浑身一抖,威风凛然,道:“你这小姑娘,是要与本王讲道理么?当初本王混迹人世,也从来没有讲过道理,看谁若不顺眼,自是上去一口扯他个血肉淋漓” 谢璟雯这才想起,对方根本不是人,用道理与它说,确实是十分讽刺。她深吸口气,咬着牙道:“你这妖物,现在是想吃了本姑娘么?” “按往常的脾气,本王早已经吃了你。”那金毛猛兽扫了她一眼,道:“不过,你不是常人虽然有内劲武学在身,然而却也有一缕真气在内。” 这金毛猛兽露出几分古怪之色,“作为身怀真气的修道人,虽然还不能施展道术,只在一重天的道行,但毕竟也算入了修道的门槛。但你这一身本事,不去修道,反而习武,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承?” 这金毛大狗目光凝视着她,道:“你是哪家门下的传承?” “我”谢璟雯咽了咽口水,扫了眼前场面一眼,然后认真说道:“我师父名为清原,乃是一位” 章 五二八 赔你肉钱 “嗯?” 清原怔了一怔。 旋即似乎想起什么,哑然失笑。 数年前他在明源道观,便听颜望说过,这个谢璟雯曾说今后行走在外,如若积德行善,名声在外,便用明源道观弟子的身份。而若是招惹了什么事端,便要用清原的名头,让他作为承担。 未想这谢璟雯倒也真是如此。 只不过眼下的场面,可不是平常的场面。 若是杀了人,有着活口,留下个名号也罢了但此刻是被那成了精的金狗堵在了这里,莫说是用清原的名头,就是用蜀中青莲李八百的名字,只怕也不好用的。 名头不响,对方多半不识得。 名头太响,这狗精可是要杀人灭口的。 而若是碰上了什么曾经与清原结过仇的人物,再借用他的名头,那么就更是往刀口上撞了。 “这丫头真是吓糊涂了?” 清原带着几分笑意,微微摇头,伸手一抬,凝就元灵擒拿手。 然而就在这时,那边似乎又有了几分变化。 “清原?” 那金毛猛兽默然许久,似乎思索着什么,道:“未曾听过。” 旋即它眼睛当中,闪烁出极为凶厉的光芒。 它曾在人世多年,深知世间道理,思虑事情自是与人相近,不像是寻常精怪妖物,只凭喜怒,便撕杀扑食。 先前未有直接将这个少女吃掉,便是忌惮其来历,留了些余地如今她的师父,只是个无名之辈,那么便不必顾忌了。 “早年初成妖法,我曾扮作主人模样,肆意吃喝玩乐,乃至于他的妻妾等等,尽数归我所有,至今也有许多年了” 那金毛大狗眼中闪过一缕异色,低沉道:“你长得不错,本王许多年不曾近过女色,你若是” 谢璟雯当即明白这该死的妖怪究竟是何想法,心底泛出一股寒意,面露惊恐,忽然想起什么,惊道:“慢着慢着我还另有师承。” 雄狮一般的金毛猛兽,蓦然停下,俯视下来,说道:“难道你想说你是浣花阁的?你适才说了一遍来历,如今再换门庭来历,本王还会信你?” “不”谢璟雯忙是说道:“我还有师父,他曾游历天下,兴许您是认得的。” “另有师承?”那金毛猛兽想了想,道:“说来听听,要是师父与本王有旧,也不要伤了故人之徒,但你师父若还是本王所不识得的,那便是你的命数了。” 谢璟雯说道:“家师水源道长,亦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上人,传承于明源道观,乃是昔年唐时钦天监的传承之一。” 清原怔了一怔。 水源道长明源道观以及这头金毛大狗。 下一刻,清原想起了葛瑜儿的话,也就想起了这头金毛大狗与水源道长之间的过节,当即面色变得十分古怪。 “这丫头真是” 清原似有几分哭笑不得,但道术已经凝聚起来。 终究还是要救这小姑娘一命的,只不过未到紧要关头,倒也不必太急。 金毛猛兽停在了那里,眼神中的光芒变得十分朦胧,看不清是何神色。 “水源道长?” “是的。” “本王认得他。” “那就最好了。”谢璟雯紧张的神色陡然平缓几分,有些喘息之色,像是放松了许多。 “本王与他有仇怨。” “既是故人,想来前辈不会伤及”谢璟雯话说一半,陡然停在那里,然后露出呆滞的神情,有着一种仿佛见了鬼般的模样。 下一刻,她几乎想要哭出来。 水源道长的仇人? 不,仇妖? 这回他老人家曾经惹的事,得徒儿来背? 谢璟雯看着那金毛猛兽,明显发觉这妖怪的情绪变得十分低沉,与先前截然不同,她隐约明白,接下来自己的下场,只怕比之前要更惨许多。 早知道是不该报明源道观的师承的。 谢璟雯握紧了剑,摆好了姿势,准备以剑迎上。 “当初水源道士,曾伤过本王。” 金毛猛兽抬起头来,道:“亏得本王体内孕有一桩宝贝,这才免于那场杀劫,但也使得本王至今气血虚弱” 它身子稍微一抖,左右摆了摆,蓬松的毛发掀开了一些。 谢璟雯可以看见,这头金毛猛兽没有尾巴,甚至在尾股附近,有一片平整的疤痕,上面没有毛发,只是被周边的金毛遮掩住了。 尾股之处,本该是圆的,但此时是平的。 她并不笨,当即便能想到那个地方,曾是被一剑削过的。 “水源道士削了本王半边血肉,连同尾巴也都断去,且剑气缠绕,哪怕本王道行增益,也不能重新生长,无法恢复。只能用这个可笑的残躯,苟活到今日。” 金毛猛兽徐徐说道:“每逢遇上对手,总不免被耻笑一番本王至今对那水源道士,深恨不改,但碍于他道行高深,不敢报仇,未想今日是巧了,你这水源道士的徒弟,杀了本王的下属,撞到了本王手上” “今日,你便是要死得简单,也不容易了。” 金毛猛兽蓦然往前一踏,龇牙咧嘴,怒吼出声。 狂风卷起,土地颤动。 饶是谢璟雯武艺不俗,也都震得双脚发麻,被那富含着迷惑之意的怒吼声一震,腥风扑面,当即往后跌倒。 金毛猛兽扑了上去。 “等等会儿” 谢璟雯闭着眼睛,忽然大声尖叫道。 金毛猛兽来到她面前,俯视下来,略微龇牙,露出一副十分狰狞的面容,“你这回是想再换师门了么?” “不不是”谢璟雯睁开双眼,被近在眼前的狰狞兽首吓了一跳,不断往后退,口中声音微颤,磕磕巴巴地道:“那个那个我赔你肉钱” 金毛猛兽呆在了那里。 正要挥手放出元灵擒拿手的清原,蓦然停住手掌,脸上露出一种古怪到了极点的神色。 “市面上猪肉一斤三十文,狗肉一斤五十文”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你被我师父削了多少肉?我算你一斤一百文,算你一百斤好不好两百斤?三百斤?” 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银两,往前递过去。 “这里是银子够够了罢?” 章 五二九 星辰蓝光破河锥 赔钱? 肉钱? 一斤一百文钱?一百斤?两百斤?三百斤? 饶是清原自负心境平和,在此时也不禁怔住。 看着那金毛大狗尾股之处的伤口,那里原有一块血肉,那里原有一条长尾,却都早已在许多年前被削去了。然而如今这个少女是要用银两赔偿,权当买了这块肉? “这丫头真是吓糊涂了?” 场面一时寂静。 “银两?” 那金毛大狗也是呆了片刻,旋即回过神来,眼神愈发凶恶,语气低沉,寒意迫人,“你若能取出一百两,岂非要本王整个都尽数归你?你要将本王整个都宰了吃肉么?还是让本王给你为奴为仆,充当坐骑?” 谢璟雯自觉失言,便想补救,旋即开口说道:“我我没有一百两在身” “那边” 她指着山寨里头,磕磕巴巴道:“那里有” “好好好倒还真想买了本王?”那金毛大狗怒极反笑,道:“有胆色,不愧是水源道士的徒弟,临死之前却也不忘侮辱本王一把,倒真是让本王高看一眼。” 谢璟雯只觉浑身都用不起气力,脸色苍白,呐呐道:“我没想侮辱你呀” “混账!” 金毛大狗陡然长啸,旋即往前一扑,一爪朝着她脑袋按去。 谢璟雯浑身冰寒,临死在前,反而激起一股心气正是她行走江湖的一身意气,尽管眼前是个妖类,令人万分惊惧,但到了此刻,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她反而生出无惧之心。 “我跟你拼了!” 她一剑上撩,内劲运转。 铛地一声脆响。 堪称神兵利器的长剑,从中折断。 金毛大狗前爪有许多毛发被利刃割断然而其血肉,竟是分毫未伤。 “这谢丫头是以习武为主,以修道为次?” 清原见状,露出极为讶异的神色,“难怪道行这般低,武艺却要更高几分” 他看到了这里,心知那谢璟雯必然斗不过这头成精的金毛大狗,于是手中元灵擒拿手朝前一放。 青光一闪,当即变作了一只巨掌。 手掌方圆一丈,青光闪烁,眼见便要朝前碾压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偏头一看,露出几许笑意,伸手一挥,便见那元灵擒拿手凭空消散。 因为葛瑜儿赶来了。 “妖孽!” 正当那金毛大狗将要一爪拍下时,便听得一声清喝,清澈悦耳,如潺潺溪涧之水,但也带着几分冰冷呵斥之意。 随着声音,是一道淡蓝光芒,倏忽而至。 金毛大狗蓦然一顿,刹那退后。 那光芒钉在地上,一动不动,赫然是一支锥子。 长锥呈淡蓝色,两指粗细,一尺来长,上面纹路密布,宛如符文一般。 金毛大狗眼中闪过忌惮之色,偏头看去。 就见一个窈窕身影,缓缓而来。 她五官精致,模样清丽,一身淡白色长衫,宛如仙子谪落凡尘。 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寒芒闪烁,有光华流转,氤氲难测,竟是一件法器。而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根淡蓝色长锥。 “妖孽!” 葛瑜儿冷声道:“本姑娘找你很长一段时日了。” 金毛大狗双眼闪烁,露出极为凛冽的神色,稍微龇牙,露出一股十分凶厉的神态。 “你是谁?” “朝真山,乘烟观,葛瑜儿。” 少女扬起星辰蓝光锥,淡淡道:“杀你的人。” “好狂的口气。”金毛大狗四足踏地,一个用劲,几乎陷入土地之中,沉声道:“区区二重天道行,尚未凝就法意,在你道门之中,也是还未成气候的小辈,也妄想与本王争斗?” “那你就试试罢。” 葛瑜儿言语落下,往前走去。 “小心”谢璟雯从危险之中脱身出来,握着断剑,仍是心有余悸,道:“它能开口用人言,乃是妖物,你只二重天道行,恐怕不是对手” “不是妖类。” 葛瑜儿静静看她一眼,并不识得这个少女,但却看出她一身本事,竟是以武为重,道法次之,稍觉讶异,旋即答道:“它尚未成妖,只是早年被人豢养,在人世成长,足有八年之久,久而通晓人意这厮尚未炼化横骨,不能开口,只不过是以体内真气改变血肉纹路,产生声音,如同武林之中的腹语。” 谢璟雯听她说了这么一些,呆了一呆,不曾想原来这一头看似凶猛的异兽,竟然曾在人世受人豢养,并且还未成妖类。 但下一刻,她又醒悟过来,忙是说道:“它道行很高,即便不是妖类,也必定已经相当于我道门之中凝就法意的层次。你既然还是二重天,未必能是它的对手,与我联手,咱们逃罢” “不必。” 葛瑜儿淡淡道:“道行高,放在你所在的武林中,也只是劲力深厚罢了。但真正打斗起来,可不仅仅是力气大就能取胜的,这一点,你该是清楚” 说罢,素手一摆,道:“你先退走,避免波及到你。” 嘭! 与此同时,那金毛大狗蓄势已成,四足往下陷落,土地陡然迸裂,一道又一道的裂缝,不断蔓延。 虽然只在三重天的精怪,但这一番本事使来,竟然隐约是有着倒转山河大势般的本领。 葛瑜儿不惊不惧,将手中的淡蓝色长锥,朝前一甩。 倏忽一声响过。 淡蓝色长锥直朝那精怪眉心而去。 “我观中的星辰蓝光破河锥” 葛瑜儿沉声道:“看你怎么受得?” “星辰蓝光破河锥?” 清原目光微凝,可以看出那长锥并非法器,只不过因为材质不同,因为铭刻纹路不同,故而会有伤及修道人的非凡能力。 正如寻常刀剑之流,原本难伤修道之辈,但是军中那些兵器,经过炼制时的手段,再经符水浸泡,确是可以伤及修道人的。 “此物炼制手法颇为高妙,应是可以炼成法器,只是小瑜道行不足,故而还是凡物,但论起来还要比谢七等人手中的兵器,更高一筹。”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长锥便只是一件暗器,比之于飞镖之流,还显得笨拙。 只是这长锥,实则乃是用秘法炼制,用矿物磨练,加以符水淬炼,又铭刻符文,对于修行之辈而言,便是极大的利器 常人被伤,只是如同暗器扎伤而已。然而修道之人,如若被长锥所伤,体内真气乃至于法力多半都要凝滞,难以运转,致使伤势极重。 对于道行高深如清原这等人物,这类物事不入法器品阶,更不如道门法术,论起效用,细微如无。 可是对于尚未踏破上人境的寻常修道人而言,他们法力还不足以随意显化,便还须得借助器物降妖伏魔。 “上面意味有些悠远玄妙之意,传承必然不俗至少要胜过明源道观的传承。” 清原遥望那边,心中这般想着,但也没有什么出手的意思。 因为葛瑜儿看起来,似乎并未落在下风。 反而是那金毛大狗,争斗起来,却还有些束手束脚的意味。 葛瑜儿那位姑姑,既然敢让她独身来此除掉这恶狗,倒也是有些把握的。 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清原倒也未有松懈,一旦出现变故,还可以及时出手。 章 五三零 道行,本领,胜负 葛瑜儿道行稍低一筹,虽然只差半步就可凝成法意,然而这半步之差,便是一个境界的差距。 可是她手中兵器极为不凡,尤其是那一柄短剑,显然是法器之流。 除此外,她的一身所学,也不是寻常传承可比,无论是从体内真气,还是从出手的手段来看,都是非凡传承。 只不过葛瑜儿也有敛息之术,可以收敛气息,难以观测,清原暂时倒也未能看出,这是否属于仙家传承之列,能否直指仙境 反倒是那金毛大狗,修为虽高了一筹,但是所学粗浅,妖术寻常,又只能依仗自身爪牙,没有兵器之物,斗起来反而落在下风。 “这狗斗起来,畏首畏尾,只怕伤了它自身。” 清原心道:“终究是个家养的,不像是真正精怪妖物那般凶厉阴狠。” 道行高,底气厚。 但斗法之时,不一定修为高深便是厉害。 清原就可算是其中的典范。 因为功法不同,天赋不同,哪怕同等级数之中,法力高低也有分化。 此外,道术高低,法宝器物等等,均是极大的依仗甚至连周边所处环境等等,都是极大的变数。 武林中也有类似的说法。 例如有人天赋异禀,故而魁梧壮硕,天生神力,气血强盛,习武起来更是事半功倍但是武学造诣深厚,只是自身底蕴深厚,不见得打起来也同样厉害。 因为桩功不同,内劲也有不同;因为招式不同,斗起来也有不同;因为兵器好坏,斗起来也是很大的变数。 桩功气血内劲等等,正如修道人功法不同,故而法力高低强弱不同。而招式不同,则是道术高低之分至于兵器,更是法宝器物等品阶的不同。 谢璟雯看着眼前的场面,不禁惊愕到了极点。 “这” “怎么会” 咻地一剑划过。 金毛大狗匆匆避开。 割断的金毛,随风飘开。 “你修为比我高。” “但我功法非凡,法力不见得比你弱。” “你妖术寻常,不如我道术深厚。” “你爪牙固然锋利,又如何比得我一双星辰蓝光破河锥,以及” 葛瑜儿轻喝道:“我的星斗天河剑!” 一剑化去,寒意如霜。 金毛大狗一退再退。 葛瑜儿一进再进。 “你本以为修为高深,几近成妖,故而横行人世” 葛瑜儿喝道:“但你退什么!” 清喝之声,宛如溪涧。 然而其中凛冽之意。 几乎让这金毛大狗,眼神刹那变得空洞。 “言语攻心?” “这头精怪的依仗,无非是自家道行高于葛瑜儿。但此刻被她用言语打破,心境失衡,自觉不如对方,已显败迹” 清原面带赞赏,道:“一言一行,有着雷法真言的味道,可以震慑人心。如今虽然不显什么神异,但修至高深处,想来也是一种非凡的道术。” 他曾用言语,借当年太上祖师一番话,破去玄策佛心。也曾被一个不知来历,极有可能是那位声道人的声音,震住一次。 言语攻心,放在斗法之时,如若两方差距不算太大,便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传承不凡,而且看来她那位姑姑,也不仅仅是只教导她如何修行,还教导着她如何斗法。” 清原一向认为,修行该是以道行为重,本领为次。 但如今的世道,不比以往太平盛世,而是封神之世,修行中人都有陨落之危,想要行走在这世间,那么护身的本领便不好懈怠了。 蓦然一声怒吼。 金毛大狗不断后退,终究有些烦躁,于是昂首上抬,前爪撕下。 一爪撕下了葛瑜儿的衣袖。 然而星斗天河剑,划开了它的皮肉。 鲜血淋漓。 不远处的谢璟雯,见状不禁心惊因为她先前一剑,被那金毛猛兽打断,而那金毛大狗只是割断了几根毛发,未有受伤,可如今这个少女出手,竟然得以伤及那金毛猛兽? “那是” 谢璟雯毕竟师承于明源道观,也是昔年钦天监至今的传承,对于此类变化,倒也算是明白。 那个名为葛瑜儿的少女,手中那一双淡蓝色长锥,以及那一柄短剑,都是非凡的物事,即便不是法器,也必然是有着修道人铭刻的符文,甚至是以秘传的炼制之法所成。 只有这等兵器,才能伤及这头道行高深的精怪。 只不过,想来是这个名为葛瑜儿的少女,道行还不够高,所以运使之时,这些器物也不会显现出多么夺目的光彩。 眼前的场面,若是在常人眼中,其实跟普通的利器物事并无不同,乍一看去,倒也与武林中人的打斗,十分相似。 只不过她也算怀有真气在身,便能看出几分端倪来。 “真是”谢璟雯倒吸口气,“厉害。” 就在她喃喃自语时,那边也已有了变故。 只见那金毛大狗,忽然间吐出一道红光。 刹那而至。 “破!” 葛瑜儿早有预料,留了两分余力,只将那星辰蓝光破河锥往前一扔,以暗器手法,打中了那红光。 嘭一声响! 金毛大狗惨叫一声,骤然后退。 而那没有半点光芒,没有半点神异,与习武之人手中暗器相似的蓝色长锥,却也掉在了地上。 这件物事对常人而言只是暗器,但对于葛瑜儿而言,虽然不能如法器那般运使,但却能破去法术,实为一件利器。 正如当初清原用来对付古苍的符纸,上面甚至没有半丝法力,只是借用了火符的符文 放在常人眼里,那只是一张黄纸,别无玄妙。 然而在精怪眼中,就如同一团火焰。 这蓝色长锥也是一样,落在金毛大狗眼中,实则不亚于一记道术。 “狗宝?” 葛瑜儿低声道:“这就是你当初从水源道长手中活命的原因罢?这也是你依仗的本事” 她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十分明亮的光芒。 然后她伸出手来,手中有两道符纸,顺势一拍,快如疾风,贴在短剑正反两面处。 接着,她举剑往前。 剑刃前指。 空气被撕开。 撕开的空气涟漪之中,泛出蓝光。 好似有许多细长的蓝色涟漪,随着短剑而生。 这蓝光是星光。 章 五三一 尘埃落定 “星光?” 清原露出几分讶色。 许多人认为,夜间有星辰,但白日便已隐去。 但清原出身天上仙宫,知晓天空之上的星辰,从来不曾消失隐去。 只是白昼日光,遮掩了星辰光芒。 唯有夜间,天空如幕,星辰泛光,才会得见。 在白日里,星辰一直在那里,只是肉眼被光线遮掩,不能看见而已。 未想葛瑜儿竟能唤得星光? “不” 清原皱眉思索,“她道行不足,哪怕能施展出非凡道术,但也该是在夜间才能显化,毕竟夜间星光才更为浓郁。白日里,星辰虽然也在天上,但光芒终究被白昼所遮掩,星光显得较弱” “是因为那两道符纸?” 清原略微点头,“也还算有所准备。” 虽然相隔甚远,但清原运起了阴神,刹那间看得分明。 两道符纸,与他当初的火符,纹路截然不同。 符文乃是与天地间轨迹相合,他当初的火符,是灼热炎炎之意,而如今这道符纸是引星光所用。 从符纸气息来看,绘画符纸的人,道行谈不上高,多半是葛瑜儿亲自绘画而成。 如若是她那位姑姑制成的符纸,想来威力必然极高,但如此,葛瑜儿能轻易扫平阻碍,也就失了历练的初衷。 葛瑜儿一剑缓缓刺去。 这一剑十分缓慢。 剑刃所及,空气仿佛被划开一半,泛出涟漪。 那细微涟漪,染着一层蓝色星光。 “星斗天河剑!” 一剑光芒闪烁。 这是葛瑜儿争斗至今,第一次让人看到神异的光彩,而不像是之前那般,宛如习武之人的争斗。 嘭地一声! 那一个被星辰蓝光破河锥打出去的狗宝,再度升腾而起,化成红光,倏忽而至。 红光快得不可思议,宛如电光石火。 那边的岩石,稍微被光芒擦了一下,顿时化作粉末。 红光朝着葛瑜儿脑袋而来。 葛瑜儿一剑刺出,十分缓慢。 然而那狗宝所化的红光,却陡然撞在了剑刃前端。 金毛大狗露出骇然之色,狗宝原是朝着葛瑜儿脑袋而去,何以打去之时,竟是落在剑刃之前? 红光与蓝光相触。 蓝色星光骤然大盛,泛出一缕森寒凌厉的味道。 然后红光消散。 狗宝坠落在地。 金毛大狗惨叫一声,软软瘫倒,几近无力。 那狗宝与它相伴而生,虽非本命至宝,但也息息相关,宛如血脉相连,如今遭受重创,连同本体也都仿佛失去了气力一般。 金毛大狗眼中闪过一缕黯然之色。 它早年养在大户人家,虽是犬类,但却比人还过得舒坦许多。 路有冻死骨,但它则餐食无忧,乃至于比府上仆从下人,过得更好。 如此过了足有八年,它久通人意,待主人死后,以真气迷惑,扮作主人,重新享受人世繁华,直到被人看破,才无奈流落人世之外,但随着日积月累,修为渐深,自号为王,却也算是十分快意。 但今日便要死了么? 死在一个修为还低于自己的丫头手上? 正当它要认命受死之时,抬头看去,却见那个自称葛瑜儿的少女,松开了长剑,跌在了地上。 金毛大狗怔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对方纵然所学不凡,所用也厉害,但毕竟道行低于自身,先前那一剑打下了自家的狗宝,已经是竭力而为。 如今力竭,也就倒下去了。 “这就是你的本事了?” 金毛大狗蓦然生出一股气力来,勉强撑起身子,抖了一抖,尘埃四散,断毛飞洒,它缓缓朝前走去,道:“如若你与我相等修为,本王必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道行终究低了。” “这一场斗法,你是胜了。” “但本王能活,你却要死。” 金毛大狗眼中有着无比森寒的意味,“能以二重天道行,将本王打到这等地步,算你本事高。但本王失了狗宝,还有肉身凭借肉身,你这弱女子,又如何与本王相比?” 它身形庞大,爪牙尖利,龇牙咧嘴起来,有着一番凛冽的狰狞意味。 两方都是耗尽了真气法力,已经疲弱无力,但葛瑜儿只是个女孩儿,可那金毛大狗却是几乎堪比虎狼豹狮的一头走兽。 葛瑜儿喘息不定,跌在地上,那淡色的衣裳染了许多尘埃。 她纤细洁白的手掌,按在满是尘灰的土地上。 目光看着眼前的金毛大狗,没有半点怯意。 “不怕死?” 金毛大狗拖着残弱的身子,来到她的身前。 为免出现变故,这头精怪也变得十分谨慎,它抬起了爪子,朝下猛地划了下去。 这一爪落下,便会有一个少女香消玉殒,一个活生生的人将变成没有生命的残尸。 但这一爪没有落下。 因为有一柄断剑挡住了。 是谢璟雯。 “叫你不要逞强,非是不听。” 谢璟雯嘴角溢血,但仍是强撑着未有退开,勉强说道:“快走。” 葛瑜儿在她身后,看着这个拦在身前的少女,怔了一怔。 然而就在这时,那金毛大狗忽然人立而起,另一只前爪,倏忽挥过。 谢璟雯见状,眼中露出骇色,弃了断剑,往后一跳。 那爪子从她胸腹之间划过。 外衣撕开一层。 好在未有被开膛破肚。 谢璟雯喘息了两声,扶起葛瑜儿,便要转身逃命。 “放下我。”葛瑜儿先前未有露出怯弱之色,反而在此刻,有些骇然之色,喝道:“我还有手段,你拦着我了” 谢璟雯听到这里,才啊了一声,道:“你不早说。” 她反应迅速,连忙松手,往后跳开。 然而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那金毛大狗两爪打下,朝着两人头顶而落。 两爪如巨锤一般,足能开碑裂石,何况人身? 葛瑜儿纵有一些保命之法,但经过这么一场波折,却也来不及施展,脸上顿时变得苍白。 谢璟雯更是大叫了一声出来。 眼前忽然一暗。 “死了死了” 谢璟雯只当是那爪子打到了头顶,遮掩了一切光芒,所以视线变得昏暗,那么下一刻岂非是要被打碎脑袋? 但脑袋上迟迟没有疼痛感。 也没有失去意识。 她睁开眼睛,便见身前站了一人。 那人身材颀长,比她高了一些,身着淡色长衫,显得十分雅致。 而那金毛大狗,就在前面,一动不动。 因为这人的手,已经探了出去,一指点在了金毛大狗的头顶上。 然后指节前端,宛如利刃,刺入了头骨,绞碎了脑髓。 这一指,不是道术,不是神通,甚至没有运用法力,只是凭借本身力量,轻描淡写的一指。 于是一头几近于妖的精怪,便毙命于此。 “没事了。” 章五三二 及时赶到 清原取过狗宝,转身递给了葛瑜儿。 狗宝形状稍显圆状,色泽灰白,表面斑纹迸裂无数,内中隐约有着一缕尚未散开的血光,犹自流转。 但凡狗类,十头之中,多半是有一头生有狗宝,只是常人不识,大多遗弃。 狗宝多生于病狗体内,久病成宝,而往往活得越长的老狗,越是容易生得狗宝。 此物对于犬类而言,本是病物,但是对于这头金毛大狗而言,修行至今,已经与自身血脉相连,即便谈不上本命至宝,却也有了几分本命的意味。 于是这狗宝便成了它用以对敌的依仗,威能亦是不小,只是轻轻一擦,便能让岩石粉碎。 寻常狗宝在医师眼中,已是难得的宝贝。而如今这头出自于金毛大狗的狗宝,放在修道人眼中,也是颇为难得,无论是炼器,还是用以入药,都是非凡。 但从材质来看,此物以药效为重,还是以入药为佳。 最能发挥其效用的,自是炼丹之术。 葛瑜儿缓缓从地上起来,手上沾满了灰尘,衣裙也满是尘埃,却无力再用真气震开这些尘灰,她也未有在意,轻轻起身。 尽管满身尘埃,但面貌清丽,气质依然未改,神色仍然不变。 此刻她便如同仙子落入凡尘之中,谪落尘世,仍是仙子。 葛瑜儿轻拍双手尘灰,然后躬身,双手往前接过,低声道:“多谢先生出手救得小瑜性命。” 顿了顿,她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一缕失落之色,“原以为凭借两道星光符,引动星斗天河剑,足以胜过这头金毛大狗。想来还是我天真了些斗法之时,变数无穷,我虽有依仗,它也同样是有依仗,且道行高于我,便是极大的优势。” “这次,便算是教训了。” “好在先生救命,使得我还有下次可言。” 她深吸口气,清去心内那些低落遗憾,露出个笑意,温柔可人,“我会努力的。” “漫漫修道路,终究是要许多信念。”清原点头微笑道:“你心境甚好,天赋极佳,当年我教你认字时,也知你悟性甚高,想来日后,前途无量。今后正是要如眼前一样,不论遇上什么挫折,都要重新站起,而不能就此倒下” 葛瑜儿施一礼,道:“谢先生教导。” “当年在黎村时,你还须先生教导,如今走过这方天地,自有心底一番道理,先生也只能稍微给你一些点拨罢了。”清原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偏头看向那金毛大狗,说道:“其实你这次也不见得败了我观你所学道法,与星辰有所关联,此时仍在白昼,星光被掩住,倘如换在夜间,这头金毛大狗便会死在你那一剑之下,胜负自也不同。” “斗法之时,天时地利俱是极大的变数,你这次是错看了天时。” 说到这儿,清原含笑道:“另外,也少了几分运道。” “运道?”葛瑜儿怔了怔。 “因为它比你想的,稍强两分。” 清原说道:“你原以为它当初被水源道长所伤,如今本领大不如前,实际上,它那狗宝早年汲取它的血气,如今已能反哺本身,比当年更胜它这修为实则已经算是在三重天的上层之列。” “这”葛瑜儿露出讶然之色。 “你比你想象中,要强大了几分。” 清原从先前的星光来看,已经可以看出,葛瑜儿身上所学道法,必然传自于仙家道统。 虽说必然是不如守正道门这等道祖的传承,但是上界仙家的传承,便是人世所罕见的仙法,亦是超脱世俗的绝顶功法,非同寻常。 葛瑜儿正是有了这仙家功法,才能尽展一身天赋。 可即便是有仙家功法及星斗天河剑,能够做到这般地步,也是极为难得,足见奇才。 “你” 谢璟雯手中已经松开了断剑,看着眼前一指戳死了那头猛兽的年轻人,长大了口,愕然到了极点。 “怎么?” 清原略微偏头,视线落在葛瑜儿肩膀上方,看见了她身后的谢璟雯,于是展露笑意,道:“见了师父,还不行礼。” “哈?”谢璟雯呆了一呆,然后便用十分僵硬的动作,在满面呆滞的神色下,怔怔地行了一礼,直到行礼过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脸红到了极点。 清原见状,哑然失笑。 “这是先生徒儿?”葛瑜儿惊讶道。 “何止是我?”清原笑道:“这丫头本是南梁中人,经我引荐,拜入昔年钦天监的一脉末微传承之下,后来经那一点香火情分,已经拜入明源道观。如今她该是水源道长的弟子” “水源道长的弟子?”葛瑜儿上下打量了谢璟雯一眼,似是颇为吃惊,但这些惊讶片刻后便收敛了去,然后便见她朝着谢璟雯点头道:“我姓葛,名葛瑜儿,我爷爷与明源道观有旧,当年我也曾随着先生一起在明源道观住过几日的,细说来,我们也算是有些渊源。” 谢璟雯这才被惊醒过来,脑袋里犹有几分迷茫。 救了她的,是一向被她用来当作闯祸时报出名去的便宜师父? 而这位姑娘,与便宜师父也是认得的? “先生。”葛瑜儿朝着谢璟雯笑了笑,旋即看向清原,躬身道:“小瑜原是要取狗宝回去给姑姑炼丹,得以修行再进一步,然而适才争斗,稍有得益,眼下正该闭关修行。” 语气中已经带了些许歉意及失落。 “不要紧的。” 清原赞赏道:“一场争斗,得以领悟,你悟性果真极高。如若能够以此凝就法意,想来要更好许多。” 说罢,他看向如梦初醒般的谢璟雯,略微摇头,道:“倒是你,这一身修行,本末倒置,乱得一塌糊涂,莫非水源道长不曾教导过你?” 谢璟雯听他这一番话,不禁低下头,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情,几乎要把脑袋低到地上去。 接着,她似乎想起什么来,于是抬起头。 不对呀,谢姑娘我又不是他的徒弟,即便修道不成气候,为什么要在他面前惭愧? 另外,他怎么自称师父? “你” 谢璟雯狐疑道:“你是不是早就来了?” 早就来了,于是见本姑娘出丑,却在一边袖手旁观,欣赏好戏? 她眼中神色变得十分古怪,还有些凛冽。 清原平静道:“及时赶到。” 他扫了身后那金毛大狗一眼。 确实是及时赶到,打杀了这头精怪。(。) 章五三三 前路何往,星辰法意 入夜。 香气四溢。 那山寨已经被清原运用山河大势,尽数掩埋,其中尸体全数深埋地下。 至于这头金毛大狗,则被取来,去脏拔毛,炖了一锅肉。 “毕竟是头精怪,气血充沛,对你有益。” 清原看着眼前的少女,说道:“我这里还有许多异类血肉,甚至有妖王之类,只是你道行太低,不能食用。如今这狗倒是适合于你” 谢璟雯颇有狼吞虎咽的姿态,一来是饿极了,其次也是自觉丑态尽数被他看见,不必再有遮掩反正在这便宜师父眼前,也恢复不了霸天神剑的女侠风范。 “看你这一身道行,真气才堪堪入门。” 清原淡淡道:“此前只是练得气感,不久前才能凝成真气的罢?” 谢璟雯含糊着应了一声。 “既然有幸把气感由虚化实,修得真气,为何还不静心修道?”清原扫了一眼,道:“你看你这一身所学,武学练成内劲,反倒是真气刚刚入门。” 他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行走世间至今,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一类,将武学看得比道学还重。倘如你是纯粹的习武之人倒也罢了,可偏偏你是学得了道门真传的。” “我本来就是要当女侠,行侠仗义的。”谢璟雯咕哝道:“修道练气什么的,静坐不动,还要静心什么的,哪里静得下来?还是习武简单,努力刻苦,好生锤炼就是了” 清原闻言,哑然失笑,想起了这小姑娘,当时便是以为他是习武中人,因而抱着大腿不放。 未想踏上了修道之路,仍然是武艺看得这般重。 只不过以她的心性,倒也确是如此。 “人各有志,也不能说你本末倒置。”清原问道:“只是水源道长不管你么?” 谢璟雯不以为意,道:“他老人家近来繁忙,哪有功夫管我?何况我出了明源道观之后,也只在逢年过节,回去几次罢了。” “你呀”清原看向一边,道:“如今正在闭关的葛瑜儿,你也看见了罢?” “看见了啊。”谢璟雯问道:“怎么了?” “她开始修道的时日,与你差不了多少。”清原淡淡道:“尽管她所学传承,要比明源道观更为出色,她的天赋也或许更为出色,但是你也不该差得这般多的。” “哪里差了?”谢璟雯怒道:“本姑娘可是剑扫八方,名震三山,还有” “你在这狗面前吓得不敢动弹,但她却有斩妖除魔的本事。” “我”谢璟雯语气一滞。 清原缓缓说道:“同是修行,你走了另一条路,便与她差得远了,除非你能及时转回来。” 谢璟雯顿时低下头,默然片刻,道:“我是女侠,她是仙子,怎么一样?” “你也可以修行有成,作为仙子。”清原缓缓说道:“退一步讲,女侠也可以修道,你作为修道人,同样可以行侠仗义更何况,走上了修道路,或许今后本领更高,前路无尽。” “武道至高,乃是大宗师之境,已是人身极限,俗世巅峰,这等人物就是习武之人当中,也是万里挑一。” “而修道人,踏破阴神,便能超出人身限制之上,尽管也是万里挑一但武道有极限,仙道却能超脱极限之上。” 清原平静道:“你一介女子之身,要练成武道大宗师,必然是极为不易的,进一步讲,纵然成就武道大宗师,但前面便是山峰顶上,不能走得更高了。而你修行仙法,或许不必武道简单,可终究是没有局限的。” 谢璟雯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却见到清原摆了摆手,道:“当了你的便宜师父,指点你一回也就是了,听与不听,是与对错,还是在你自己决断。” 闻言,谢璟雯低下头,半晌无言。 过了许久,才听她咕哝着道:“你这便宜师父,怎么比那老道士还唠叨?” 清原呵呵一笑,筷子一夹,香气弥漫。 他道行高深,已能辟谷,但是偶尔满足口腹之欲,也不是坏事。 嘭地一声! 清原耳边听得这么一缕声音。 而谢璟雯并未听见。 “法意凝成了?” 清原偏头看去,露出几许微笑,道:“真是不错。” 眼前所见,只见夜空之上,缕缕星光,宛如雨丝,垂落在葛瑜儿闭关之所。 这些光芒,常人肉眼不能见,但是身具道行之人,便可见得。 谢璟雯也是身怀一缕真气,故而也便见得,露出惊讶敬佩之色,旋即又想起适才清原所言,这位葛瑜儿姑娘,实际上修行时日,与自身也相差无几,当即不免有些失落。 那星光之中,有一道倩影,徐徐走来。 那身影沐浴在星光之中,盈盈走来,行止有度,端庄大方。 走得近了,能见那精致清丽的面容,在星光之中,泛着莹润光泽,愈发脱俗,宛如仙子临尘。 “以星辰为法意?” 清原略微沉吟。 世间法意,多在五行之内,而有天意人意,不在无形之中尤其是清原的道意,包含一切,反而是五行尽在其中。 如今葛瑜儿的星辰法意,实则也属天意之一。 这已经是清原如今所知,第三个超出五行法意之外的修道人了。 第一个是临东白氏弟子白起,以军中杀意凝就法意,不惧军中战阵冲散法意,放在战场上,比武道大宗师,犹为出色。 第二个便是清原自身。 第三个,是眼前的葛瑜儿。 超脱五行之外的法意,古往今来,何其罕见,几乎可谈得上是旷世无双,但如今清原所见,连同自身,便有三个。 而他所不知的,又有多少? 朝真山乘烟观? 葛瑜儿那位姑姑,是否也是星辰法意? “果然是具有大气运的一个时代。” 清原不禁有些叹息。 “先生。” 葛瑜儿来到身前,盈盈一礼,道:“小瑜已经凝就法意了。” “很好。”清原分毫不掩赞赏之色,道:“星辰法意,超脱五行,果真非同凡响。” 葛瑜儿闻言,只是含笑点头,她一身所学,乃是仙家品阶,自是通晓许多,也明白五行法意的道理。 她似是想起什么,笑着道:“原本是想让姑姑练着狗宝为内丹,尝试凝成法意,未想在这里得以领悟,就已凝成了星辰法意,真是意料之外。” “倒也不是意外,毕竟你本身积累已足。” 清原沉吟道:“狗宝能炼丹药,增益气血,推动真气,但是对于领悟法意,帮助不大。想来你那位姑姑只是让你猎杀这头金毛大狗,权当历练罢了。” “姑姑是骗我的?” 葛瑜儿怔了一怔,似乎想起什么事情,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奇怪。(。) 章五三四 剪纸为马 清原见状,略觉怪异,心中有些好奇,但也没有直接开口询问。 “原本我是想要上京一趟,查知当年蜀国战败之后,葛家被灭的真正缘由。”葛瑜儿语气稍低,道:“但是自身本领不足,连法意也未有凝成,所以姑姑让我来取这狗宝,炼丹之后,能成法意,便可去往京城,此刻看来她是哄我的。” 这是葛家的家事,清原略微沉默,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让我服下这几乎无用的丹药之后,不能凝就法意,也就不能去往京城了。”葛瑜儿说道:“姑姑她还是不愿让我上京。” “倒也未必。”清原看了一眼,皱眉道:“我既然看出你只差半步就能凝就法意,想来你那位姑姑,也同样看出来了。也许真是如你所想,也或许” 他话未说完,但已经是十分明显。 葛瑜儿服下丹药,若能凝就法意,就可上京。那么服下丹药之前,先一步凝就法意,难道便不可上京了? 葛瑜儿那位姑姑这次放她下山,多半也是任她上京了。 “不论如何,你还是与你姑姑联系为好。” 清原顿了一顿,告诫道:“如今是封神大势,而蜀国的京城,正是蜀国的根本,也是气运的源头所在。那里卧虎藏龙,不乏真人之辈,便是以龙潭虎穴来形容,也是说得浅了此事须得慎重。” 葛瑜儿微微点头。 “等我将这里的事情了结,就回明源道观去。” 谢璟雯看着清原,说道“这一次我回去,请教修道之事。” 清原与她说了许多话,终究没有葛瑜儿一场突破来得震撼。 先前葛瑜儿沐浴星光,徐徐走来,似梦如幻。 这位女侠,已经有了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先生说得是,本领不足,容易将自身也搭进去,只要我修得一身道行今后行走武林,谁敢小觑?” 谢璟雯鼓了鼓脸颊,道:“就连武道大宗师也不是我的对手,那时候我霸天神剑的威名,才是真正名震天下。” 清原良久没有回话。 这姑娘专心修道的想法,依然是要纵横武林,快意恩仇,打出霸天神剑的威名? “助你顺利。” 清原说道:“我如今也是要往明源道观去的,你若是耽搁不久,我倒可以等你数日。” “不必了不必了,还要很久。”谢璟雯眼神闪烁,尽管这位便宜师父比她见过的什么年轻军演都要更为出色,无论相貌气质还是本领,俱都不是常人能比,但终究是个长辈 当年遇见他时,自身还是个小女孩儿,如今不免总是矮了一头。 她性情洒脱,否则也不至于拜入道门之后,重于武艺正是因为性情洒脱,这才对于宛如长辈般的这位便宜师父,有些抵触。 要是一路随他回去道观,这一路上该是多么不自在? “随你罢。” 清原伸手入怀,掏出一张符纸。 那符纸剪成人形,放在谢璟雯手中。 “如今世道不太平,你终究算是个修道人,不知是否会遇上什么事情。” 清原说道:“这符纸之上,附有我一层道术,虽然你道行微末,真气不足以外放,但在危急之时,把真气聚在舌头,咬破舌尖,喷上一口精血,便可运转开来。” “这”谢璟雯顿时一惊,她也是明源道观的传承,自然明白这一张符纸的重量。 这几乎是护身符,连道法刚刚入门的弟子,也都能施展,可说是任何宗派保护后辈弟子的绝妙手段。 就连明源道观之中,也没有这等手段。 “不不必了罢?”谢璟雯再是如何大大咧咧,也不免有些局促,道:“我行走江湖好多年,也没遇上什么大事,这一次的事情终究也是个意外。” “有备无患。”清原抬头看见,淡淡道:“天气不同了。” 谢璟雯抬头看去,只见满天星光,夜空无尽,浩瀚深邃。 过了片刻,葛瑜儿才缓缓走来。 清原见她神色,便知她要上京。 “先生。” 葛瑜儿低声道:“昔年葛氏之仇,至今不知何人所为,小瑜长辈含冤而去此事若不清楚,小瑜日夜难眠,今后修行,也必有心障。” 清原略微点头,沉吟片刻,问道:“当年我送你的东西,可还在身?” “在的。”葛瑜儿粉面微红,轻声道:“一直带在身上,未敢忘却先生教导。” 当初清原离开明源道观之时,送她剪纸为马之术。 那时清原道行不高,剪纸为马的符纸是以朱砂墨水绘画而成,并且纸质孱弱,所以是要以那虎狼木雕为根本,才能施展开来。 虎狼木雕,施展之后,可算是颇为厉害,但也仅是对常人而言,在如今的眼光看来,还是显得太过脆弱了几分。 清原看了一眼,道:“当时我添了一点心血,是要给你保命的,现如今你道行颇高,这剪纸为马对于你而言,倒也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先生是要收回么?”葛瑜儿脸上喜色消去,略显苍白。 “怎么?”清原笑道:“你还有用?” 葛瑜儿低声道:“小瑜对此物颇为喜欢,放在身边已有多年,如今虽然不能用以护身,但毕竟是先生所赐,终究是个念想。” “既是如此,便不必换了。” 清原接过那符纸及木雕,法力转过一层。 当初这符纸是用朱砂绘画而成,如今已经被他法力替代,而那木雕之上的纹路,也尽数被法力走过一遭。 不过顷刻之间,这符纸及木雕,都已经被他重炼了一回。 “经我炼制,威能尚可,只要不是面对真人,倒也不会有多少问题。” 清原点头道:“你道行不高,想来也不至于引出真人,应是足够用了。” 当年剪纸为马,只是道行不足,纸质脆弱,所以要借虎狼木雕。 如今清原使来,已经不必借助木雕,可那虎狼木雕也经他炼制,互相补益,也会比纯粹的纸张更为坚实几分。 因此,这道剪纸为马的道术,却是要比谢璟雯那道,更为厉害了许多,只要不是真人境出手,便不会被轻易击溃。 “这”葛瑜儿看着手中符纸及木雕,良久才回过神来,躬身施礼道:“多谢先生厚赐。” 清原微微一笑,道:“既然当了先生,也总不能任你这学生涉险而不顾。那里气运太重,是封神局势的根本,我无意涉足,不能与你同去,但给你一个保命的物事,倒也可以的。” 葛瑜儿略微低头,看着手中的物事,心中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生一纸道术送与自身,竟能抵得真人境以下之人? 那么先生自身的道行,该是多高?(。) 章五三五 源镜城,白府 十日后。 源镜城。 清原看着前方街道尽头。 他与葛瑜儿及谢璟雯分别,往南方而来,行走十日,终于回到了这一方地界。 这一次,他另有想法,于是先入城,并非先一步前往明源道观。 白家就在前方。 白继业就在白家之内。 白家的风水布置,在清原如今的感知之中,如同虚设。 “上次白继业推托不见,此次由不得他了。” 清原沿着街道,徐徐而行。 当初他第一次来源镜城,为了寻到开启盒子的钥匙,寻到去往伏重山的线索,也做出了不少事情,闯入钱家,踏足白家。 再次来时,已成就上人,有颇多感慨,如今近乎真人,更是恍如隔世。 不论什么钱家,什么白家,乃至于整个源镜城,用现在的目光看去,如今也像是捏在手中一样,挥手可灭。 这就是许多修道人自视极高的原因。 尽管行走在人世,却超脱于人世。 尽管行走在城池之中,却仿佛掌中握着整座城池城池中的一切生灭,都在一掌翻覆之间。 好在清原心境甚高,虽然道行突飞猛进,但也未有迷失其中,而是保持了自身清明。 他徐徐走来,踏足白家门前。 然而这时,清原眉宇微挑,心道:“小瑜已经到了京城?” 葛瑜儿前往京城。 清原顾忌京城之事,未有与之前往,但也留下了剪纸为马的道术,给葛瑜儿作为防身之用。 其实他的剪纸为马之术,原本是没有那般厉害的,只是从妖神手上,得来了分神化念的手段。他在那剪纸为马符纸以及木雕之上,留下了他的一缕神念。 如今阴神在化为阳神的过程当中,算是半步阳神,那一缕分神勉强可算是真人神念。 因为那一缕分神在内操纵,才能使他留在葛瑜儿身上的剪纸为马之术,变得十分厉害。 但这一点,也并非全无私心。 分神化念之术,只要清原愿意,就能感知到符纸及木雕周边的情形。 这一次,他是借着葛瑜儿,间接去窥视一番那京城的变化,好在心中有个定数。 “希望小瑜能得以顺利。” 清原吐出口气,看向眼前的大门。 朱漆大门,八十一铜钉。 两座石狮。 尽管数年光景,但白府风景依旧。 这源镜城第一家,仍然屹立不倒。 “源镜城第一家?” 清原带着淡淡的笑意。 白继业心怀大志,目光洒向天下,虽然道行低微,但智计深沉,他的眼界早已不是区区一个源镜城可以局限的,甚至连临东白氏,也未必是真正容纳他的那一方大海。 也亏得此人修道不成,只能是个凡人病弱之身,否则也不知会否掀起什么风浪。 “可惜不能修道,纵然智计再高,也终究是挥手可灭,任何计谋在足以搬山填海的本领之下,也只是空谈。” “他所能把握的机会,就是如今仙人不能下界,修道人与俗世王朝更替纠缠在一起的大世,只有在这个大气运之中,才有希望一展拳脚。” “只不过,他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清原带着这些想法,站在了白府门前。 眼前守门的家丁,已经不是数年前的两位,而是换做了两个面貌稍显稚嫩的少年人。 这两人不识得清原,但比当年那两个,似乎更有眼力,一眼便看出清原气度非凡,绝非俗类,当即带着恭敬的笑意,迎上前来。 如今清原隐约也有了真人境的气态,常人见之,如见祥瑞,但他用乾坤封闭之术收敛气息,这两人还是看得如此分明,可见也确实眼力不低。 这两个家丁,年纪轻轻就能被白继业摆在门前,当作白府的门面,也确实有着几分出彩的地方。 “这位公子” 左边那家丁迎上来,斟酌着言语,询问来历。 清原面色平静,带着几许笑意,但并未答话,因为他已经看到门后有管事迎来。 这管事倒也面熟,正是清原上一次来时,出门来迎的那个。 数年光景,清原面貌依旧,然而这管事已经苍老了许多。 “清原先生。” 管事躬身笑道:“家主有请。” 清原淡淡道:“他倒是消息灵通。” 管事微微一笑,并未答话,但眼底不禁闪过一缕骄傲。 源镜城之中,风吹草动,如何瞒得过扎根于此的白府? 清原看了内里一眼,倒也不以为意。 源镜城白氏分家,眼线遍布天下,能知世间诸多消息变化,甚至其消息之灵通,比之于临东白氏,怕也不会逊色。 天下消息皆可知,何况自家一亩三分地? 他入城以来,便不曾想过要瞒白继业。 实际上,他从来也没有向白继业隐瞒过自己的行踪。 绕过照壁,走过回廊,穿过院落。 来到了白家的后院。 那面貌苍白,充满病弱之态的白衣书生,正坐在椅上。 他眼前是一面棋盘。 棋盘上不是棋子,是一个又一个的铜钱。 他目光凝重,将棋盘上的铜钱,不断推过。 那管事将清原带来,便即退开。 清原站在那里,看着白继业一举一动,默然不语,也未打扰。 “不通不通” 白继业喃喃自语,旋即摇头,伸手一挥。 哗啦啦响动。 棋盘掀翻。 铜钱洒落一地。 “人家卜算,是用龟甲。” 清原淡淡道:“你用棋盘,又用了三百六十个铜钱作为棋子,与下棋无异,何以通明?” “不不不。”白继业抬起头来,摇头道:“你细看这棋盘,我早已沿着龟甲的纹路,重新规划,而这铜钱,也是不同于棋子。我近来研究算术,但是一向比较喜欢下棋,故而转换为棋盘卜算,其实也是相同的道理。” “此前算过几回,哪怕是在这封神的大局之中,气运磅礴,天机紊乱,也都并无多少差错。” “倒是你” 白继业摇了摇头,笑道:“我近来估算过,能让我无法猜透的,有两类人,一类是修成阳神的真人,一类是世间没有轨迹的无名之人。我想,你是两者兼并” 清原眉宇微皱,没有答话。(。) 章五三六 白某观天下 源镜城白家。 后院。 二人相对而坐。 棋盘铜钱俱已被下人清走。 如今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是一壶清茶,三个杯子。 这算是一种习惯,两人饮茶,留个余杯,以备另外有客人来访。此外,也有三者为品,品茶之意,亦有谦恭礼让之说。 当然,清原来此,即便另外有白府客人来,也必然是先拒之门外。 但这种习惯,已经是源镜城的习俗。 清原只是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茶,看向眼前这位白氏分家的家主。 时过数年,清原道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面貌分毫未改。 但是这位白家家主,虽然也算修行中人,可道行低浅,本身病弱,数年之后,比之当年,不免有些改变。 以白继业的年纪,这种改变倒不好说是苍老,但可以说是更为沧桑,换一种角度讲,亦可说是愈发成熟。 这种成熟带来的意味,是让本就渊深莫测的白继业,变得更为深沉了几分。 但以清原如今的道行,再面对更为深沉的白继业,也没有了当年忌惮的意味。尽管这位白家家主的心思,依然难以看透,可清原怀有翻掌之间将之镇杀的本领,自然也就谈不上顾忌了。 “当年见你,营造了不少氛围,留下个应该算是比较高深的印象。” 白继业饮一口茶,微笑道:“不过现在看来,什么样的谋算,都不如道行增长来得好以你现今的本领,就算我再能谋划,也不过是你掌中一只蝼蚁,你也就没了当年那种忌惮之意。嗯,不过还好,你尽管修为突飞猛进,却并未因此而迷失心境,还能淡然处之,没有什么居高临下之意。” 清原静静等他说完,才道:“你我既然相对而坐,便是平等。” “其实在你之外,白某人同样结交过不少修道中人,往往是在他们微末之时给予帮助,甚至可算朋友二字。” 白继业笑道:“他们当时心性也还算不错,只是随着道行增高,再看昔年故人,孱弱得挥手可杀,就如同看着蝼蚁一般,久而久之,不免居高临下这便是法力提升太快,心境未能平和,于是错失自我,迷失本性了罢?” 清原淡淡点头,道:“是有这么个说法。” “好在你心境把持得极好。”白继业低下头,伸手在茶杯上来回轻摆,扫清水雾白烟,徐徐说道:“从你踏足蜀国南部之时,我就知道你是要来源镜城,早上我便卜了一卦,全无所得。之所以让管事去迎你,也只不过是我在源镜城的眼线看到了而已” 他抬起头来,说道:“源镜城是我老巢,安排的眼线也都是十分出色的。你气质非凡,一眼便能看出与常人不同,而且曾两次来到白家,于是他们认出你来,我也就知道你来了。” 这是他在解释什么。 解释他之所以先一步知道清原来此,只是布置在源镜城的眼线。 而并不是早就有意窥探。 清原亦是明白,淡淡点头,算是将这一点略过去了。 “你从北方来罢?”白继业仿若无意,语气平淡道。 “是。”清原点头道。 “嗯,早先你是一直往北,后来就超出了我那些宝贝的传讯范围之外,想来是入了北方。”白继业说道:“近些时日,我那一头白鹰,又把严宇大胜的消息传到了你的手上,当时你在蜀国以北。所以我大约知道,你是从北方南下而来” 清原沉默不语,当时他一路往北,然后在蜀国北方的三星寨,转入了东海,后来才回到了北方。 想来离开中土的这段时日,白继业的鸟雀未能给清原传讯,所以他猜测清原去了北方,却并不知道清原曾经往东走过一趟。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白继业言语当中,显然有着一层深意。 清原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白继业说道:“你知道,我花费无数精力,豢养鸟雀乃至于鹰隼大雕,遍布天下。但是北方那里,我还是看不见的我只知道,北方出现了变故。” 他目光盯着清原,说道:“北方出了变故,于是整个天下都乱了我道行低浅,所以知道的并不深,只能知晓,这些变化本事不该出现的。” “因为所有的变化,都在封神之前,被道祖看透。” “道祖看透的真相,就是未来注定的天机。” “但这些必定要发生的轨迹,已经变得极为混乱,也即是说,天机紊乱,轨迹混杂,无法预见。” “如今天下各方,尽数一团乱象,我原本诸般布置,妄想推动天机,如今足有大半破灭。” “这一切出自于北方的异变。” “而你就在北方。” 白继业深吸口气,说道:“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对面,清原沉默不语。 对于白继业所说,天象混乱,世间局势的走向,以及生灵的命数,大多混乱不清,对此,清原隐约能察觉几分,但是他并不知道那与自身有关,也从未想过那真的与自身有关。 “北方广袤大地,犹比中土更广。”清原皱眉道:“那里也有修行之士,变化无穷,为何你会认为变故与我有关?还是说你以为我见过那变故的源头?” “因为坎凌镇。”白继业说道:“这种变化,并不是初次,此前曾有一次,但动静不大,可终究是一场变化。经我细细查知,变化产生之时,你在坎凌镇,斩杀了一头青牛” “而那青牛曾经作祟,被守正道门之人镇压,但一向以替天行道为己任的守正道门之人,却未有斩妖除魔,这本就是一场怪事。” “而后来,青牛死后,许多修道人走过坎凌大河,探查真相,其中就有守正道门的大弟子” 白继业平静道:“正一。” 清原眉宇皱得极深,思索不语。 “我不知此事是否真的与你有极大关联,但从我探查得来的消息上看,经心中推算我有六成把握,这些人世变故,应是与你有关。” 白继业缓缓说道:“另外三成,是北方魔域诞生,大魔现世的变化,看似变化已经被守正道门镇压,但依然波及到了世间轨迹。” “此外还有一成可能,则应在众生。” “众生乃是无尽生灵,各种轨迹过于复杂,难以查清。” 默然片刻,白继业低沉道:“从眼前来看,最大的变化,极有可能应在你的身上。”(。) 章五三七 眼观天下,巨细分明 气氛瞬息变得凝滞。 清原神色平淡,目光沉凝,闪烁不定,只是他道行已高,心境稳重,尽管心中思绪万千,但表面上仍是看不出是何想法。 天地的变化? 无穷的轨迹? 与自身有关? 他默然不语,抬头看了白继业一眼。 这个白继业,从表面来看,道行低微,未成上人,仅仅是眼界遍布天下,通晓各方风吹草动。但清原接触过云镜先生,心中明白,这个白继业和云镜先生,大约是属于同一类人。 但云镜先生风轻云淡,只是要看清世间各种道理轨迹,心性纯粹,所见愈发清晰。 而白继业却另有图谋,心思深沉,未有纯净。 两者均是文士之流,谈不上道行,谈不上修为,但是对于世间的认知,甚至不亚于真人之流。 若说其中也有高低之分,想来该是云镜先生看得更为透彻一些。 那么,这个白继业所见,是否就是真相? 而他见到的真相,经过他口中道出之后,又有几分真假? 白继业心中是否又有多少想法?多少图谋? 清原目光微凝,几乎有种出手将之擒下,加以逼问的想法,但他终究是欠了白继业的人情,因果二字纠缠不清,如此行事恩将仇报,于自身修行不利。 “不必紧张,什么变化,也都与我无关。” 白继业仿佛未有察觉来自于清原的寒意,轻轻提起茶壶,朝着杯子倾倒下去,茶水重新溢满茶杯,他徐徐说道:“只不过我许多布置,都在莫名其妙的变化之下毁去,总是令人觉得古怪,难免要开口问上一问,也不说断定就是你的缘故,兴许是与你有关而已。但我之所以先与你说,只是想提醒你” 他抬起头,看着清原,道:“我这病弱之躯,肉体凡胎,尚且能够以你的行踪轨迹,来推断你的行事,从而猜测你与天地大变有关。那么那些个仙宗道派,修道世家,未必不能。” 事关天地变化,无论放在哪一家,都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此事一旦涉及到清原身上,可以想见,必定是永无宁日。 清原伸手举杯,一饮而尽,道:“你虽然道行不高,驱使的也都是俗世中人,并无多少道行高深之辈为你所用,但如今修道人与各方朝堂牵扯极深,你手下之人渗入各方朝堂,掌控诸般消息。” “其实论起来那些个能够翻江倒海,呼风唤雨的修道人,未必有你所见这般精细。” 清原将被子放在石桌上,淡淡道:“他们对于世间各种细微的消息,未必有你知道得清楚。” “过奖。”饶是白继业心思深沉,但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在这笑意之中,便带了两分傲然之色。 能够在天下之间,布下无数眼线,这般本事正是天底下少有的。 而那些真正的修道人,正因为道行高深,本领极高,挥手之间便能崩山裂地,故而他们眼界极高,尽管也有许多探查各方消息的手段,可他们所见所得的消息,却也未必能看得精细,容易有许多细微讯息忽略过去。 正如一块带皮的猪肉,在常人眼里,或许先看它毛发是否拔得清楚,上面是否粘有灰尘杂物,是否洗得干净。 但对于一只爬在猪肉上的蚂蚁来说,这块猪肉上面的一根毛发,一缕灰尘,乃至于猪肉本身的纹路,都显得极为清晰。 道行高深的修道人,看着当今局势,就如同常人看着一块肥肉。而白继业在这其中,则如同一只蝼蚁罢了。 蝼蚁过于细微,故而所见更为精细。 “你能从这些许蛛丝马迹之中看出有我,但其他修道人未必” 清原淡淡道:“比如斩杀坎凌大河青牛,未必有多少修道人真正去探查,真正去查知那个人的消息。” 白继业缓缓道:“但正一算是罢?” 清原默然片刻,点头道:“他算是一个。” “有一个守正道门的首徒,也未必没有其他道派。”白继业说道:“正一这些年来,未曾寻到你的踪迹,我也察觉你身上气息不漏,该是有类似于守正道门抱婴功之类的敛息法门。想来其他修道人,即便用心去探查消息,也不会如我这般,探查得这般清楚,毕竟不是谁都跟我一样,知道你的方位所在。” 清原身上有着得自于白继业的信物,而那信物会让白继业豢养的鹰雕之类,寻到清原的踪迹,为他送去消息。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白继业知晓他所在位置的一种手段。 对此,清原也是知晓,只是未有多么在意,因为他有古镜在身,可以随意隔绝。 “没有你的踪迹,连正一都追杀不到,其他人倒也难以追索,只不过,终究是有备无患。” 白继业笑道:“就当提醒你一回。” 清原平静道:“那就多谢提醒了。” 白继业停了一停,然后才像是想起什么,提起茶壶,往清原杯中斟茶,继续说道:“其实上次你来时,我是在这府上的。” 清原道:“知道。” 白继业神色坦然,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神色,好似当初将清原拒之门外的,并不是自己。他把茶壶轻轻放在石桌上,然后才说道:“当时我心有悸动,因此才拒而不见推托是去了临东白氏主家。后来的事情,足见白某人有先见之明,如若当时见了你,如今的白某人,只怕连枯骨都留不下了。” 他语气平静,细细阐述,没有半丝起伏波动,也没有把事情来龙去脉说得清楚。 但清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正一来过。 尽管这里没有当初的痕迹,没有当初的气息,但从适才只言片语之中,清原便知晓,白继业跟当时追杀自己的正一打过交道。 而其中不免涉及到了自己。 “当时那位守正道门的大弟子,可是凶得很,尽管无意伤我,但我终究是伤了。” 白继业轻轻按着胸口,笑着看向清原,说道:“当初一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便好。” 清原不置可否,仍然平淡。 白继业似是想起什么,随后说道:“其实你这次归来,先是到我这边,倒也真是明智。” 清原听出他言语之中,另有深意,皱眉道:“为何?”(。) 章五三八 法扇扫清此缘法 “因为正一沿着你的痕迹,查到了我这里,也就能查到明源道观。” 白继业淡淡道:“我在天空上放了几只鸽子,从云雾之中看向明源道观这位守正道门的首徒,并未打下我的白鸽,视而不见。我也就由此,得知了些许事情” 他徐徐说来,不缓不急。 清原倒也听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白继业豢养的飞禽,不仅是用来传送消息,还能记下所见一切,并且让白继业得以知晓。 这种探查消息的手法,放在凡尘俗世间,乃是惊世骇俗。 用修道人的眼界来看,似乎显得较为寻常。 但实际上,并不寻常。 清原接触过那些鹰雕鸟雀,知晓那些鹰雕鸟雀并非妖类,不能口吐人言,也并非精怪,神智虽有几分,但谈不上高,不足以用鸟喙作笔,来书写一切。 由此可见,白继业豢养鸟雀,是有另外一种手段。 “白府之上,有人能通鸟语?” 这些念头,对于几近真人的清原而言,不过瞬息之间。 而白继业也才刚刚开头,思索着道:“当时正一似乎想毁去明源道观。” 听到这里,清原目光陡然一凝,心中泛出许多寒意。 他知道正一至今都在追杀自己,而且这位守正道门的弟子,也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但听闻正一曾想伤及无辜,却也不免令人心中震怒。 “最后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正一匆匆离去。” 白继业静静看着清原那一闪而逝的变化,口中继续说道:“不过他在临去前,在明源道观门前石阶上,留下了几分手段” “我道行低微,不知那是什么手段,但想来这位守正道门高徒临去前的手段,也不会是寻常。” “兴许察觉到了你,便会直接触动,将你打杀当场。也兴许只是一种示警,当你踏足明源道观那石阶之前,无论他身在何方,都会知晓。” 白继业说道:“守正道门乃是中土第一家,犹在正仙道以上,乃太上道祖所传,门中不知多少秘术无论他留下的是什么手段,但只要你踏足明源道观,想来就难以躲过了。” 清原默然不语。 他这一次归来,未有先往明源道观,而是直接来到了源镜城。 其实中间原因有不少,但其中一个,便是冥冥之中,自觉该先一步来源镜城为好。 若真如白继业所说,那么先前的举动,便是属于修道人的趋吉避凶了。 如此轻易躲过一劫,这也算幸事罢? 但他心中总有几分不甚欢喜。 两人此次相见,白继业徐徐说来,清原细细倾听。 直到这时,才有了短暂的寂静。 因为白继业想说的话,大多已经说出来了。 而清原本就是少言寡语,此行前来所为的并不多,待得白继业说完之后,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放在石桌之上。 那是一柄折扇,扇骨以妖骨所制,扇面以海上金桑纸所制,得自于东海闲神真君的神居阁。 妖骨是六重天大妖之骨,价值不可估量;金桑纸是以海上金桑树的树浆制成,海市之中,一页纸重于十锭金。 这是一件法器,在法器行列之中,能挤入上品。 “这是”白继业取过折扇,将之打开,轻轻摇动,看向清原,微笑道:“送我的?” “还你的。”清原说道:“当年从你这里取走了钥匙,说好欠你二十万两白银我身上没有金银之物,便用法器来抵。” “法器之流,对于常人而言,如神仙器物,无法估量怎是金银所能衡量的?”白继业笑道:“更何况,这该是上等法器,非同寻常,据说有真人境的大人物,也仅是以上等法器为用罢了。你这一次还得,似乎多了太多,我可是找不开的” “那钥匙本不是法宝法器之物,但于我用处极大,于你而言,值得二十万两,但于我而言,如同无价,这其中并非是可以轻易算得清楚的。你手中这一件上等法器,权当是当年你结的善缘”清原继续取出一物,将之放在石桌之上,正是当初白继业的令牌,道:“而且,近些年你用鸟雀为我传讯,也只当酬劳。” “唔”白继业那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道:“我从来不缺银两,二十万两白银本来只是个玩笑,或许你并没有当做玩笑,但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至于这上等法器,自然不是区区二十万两白银可以相提并论的,可我也没说要用二十万两白银,买下这上等法器” 他将折扇放下,朝着清原推了过去,送回到清原面前,道“强买强卖,可不是好事。” 清原看着眼前的折扇,抬起头来,看向白继业,平静道:“你收了这扇子,你我之前的一切,便算两清,何乐而不为?” “不为不为”白继业摇头笑着说道:“一件上等法器,我这分家白氏,自然是看得极重的。但是在白某人眼里,就算是一件法宝,也不如你清原先生的人情来得重要咱们还是如现在这样,不清不楚来得好,若是两清了,我又何必大费周折?” 他笑了几声,忽然笑得有些古怪。 清原静静看着他的笑容,不为所动。 “清原先生该是知晓,白某人在你之外,也同样结交了许多修道人,如同广撒网一般,四处去结善缘。” 白继业说道:“如今清原先生这个善缘,已经开花结果,而且您看重因果及恩情,不是那些因道行提升而迷失本我的修道人可比。我可不想因为一件上等法器,就放弃了您这一份善缘” “但我却不想与你有什么瓜葛了。”清原低沉说道:“你道行低微,但心思深沉,虽然我已经有挥手之间把你灭杀的本领,但我依然觉得,只要一日不杀你,便极有可能被你拉下水去但我如今道行正在一个关口,念在之前的人情因果,我不好杀你,但也不想再你有所交集。” “这”白继业苦笑道:“这就苦恼了想白某人结交各方人士,本就是有所图谋的,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个守诺重情的,莫非这一道善缘,就要被二十万两白银给买回来了?” 他虽是露出一副苦笑自嘲之貌,但笑声却是颇为平淡,没有多少真正的情绪起伏。 若说真有些许震动,便是震惊。 道行正在一个关口,于是念及人情因果? 那么他的道行,不仅仅是初成真人境,更是几乎触及另外一层? 这才几年不见,纵然机缘再是何等厚重,又何以这等惊世骇俗?(。) 章五三九 看轻 半个时辰后。 清原离开了临东白家。 而那一件上等法器,终究放在了白府。 此次用这一件上等法器,断扫缘法,也算了去一层因果。 细说来,当初从白继业这里得了盒子的钥匙,找到了伏重山古镜的线索,确实对清原有着极大帮助。但正如之前所说,对于白继业而言,那钥匙几乎等同于无用。 后来清原也从他这里得了许多消息,多是关乎于人世变动,只是这些消息,也谈不上什么秘密,几乎都是已经传到了许多修道人耳中的大势变动至于涉及隐秘的内容,要么白继业同样不知,要么则是被他隐去了。 相较之下,花魅传递消息,多是关乎隐秘,涉及浣花阁秘而不宣的层次,可说是不惜冒着风险告知于清原。她对清原,也同样有所图谋,但这所谓的图谋,几乎都是应在玉灵身上,倒也不至于让清原反感。 但是白继业不同,他心思深沉,图谋的东西未必简单至少,他涉及的层面太过广泛,牵扯太重。 清原着实不愿与他再有交集。 而当时与白继业所说的是二十万两白银,清原知晓这所谓金银之物,只是空谈,这才取了一件上等法器,以作了断。 “此次之后,往南一行,解了当年伏重山中陈星的一层因果。” 清原心道:“途中正好寻一寻可以隐居避世的地界如若得以避世,便不在人间,也无须在意这人世变动了。” “退一步讲,再有什么消息,倒也可以从花魅那里查知,并且花魅的消息要比白继业来得快,也更为详细,在涉及隐秘时,也少有隐瞒。” 回望一眼,清原转过视线,看向源镜城之外,那山间若隐若现的一座道观。 明源道观。 白府。 后院。 白继业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宛如霜雪白纸一般,全然没有半点血色。 他端起茶杯,正要饮茶,旋即一股气血涌上来,张口一吐,鲜血满杯。 “家主” 身后婢女匆匆上前扶着。 “没事。”白继业喘息几声,取过手绢,擦去嘴角鲜血,低语道:“他道行太高,哪怕收敛了气息,但终究也是真人之列与他谈话,话中藏玄机,又不能被他看破,真是勾心斗角,费心费力,不是易事。” 他往后靠了靠,后脑处一阵柔软,正是靠在婢女胸间,“再有之前推算了他一回,但一无所得,反而自身受得反噬,伤的不轻。若不是强行忍着,只怕早已出丑了不过,也只是留个面子罢了,想来这位清原真人,已经看出了端倪。” 这女子虽是一身婢女服饰,但面貌秀丽,肌肤雪白,气质高雅,她轻轻伸手,在白继业脑袋两侧按揉,手中竟有几分真气外溢。 这是一个修道之人。 “那人早年得了家主的好处,如今道行高了,也要不顾往昔的人情么?”婢女恨恨道:“又是一个忘恩负义的” “不。”白继业低声道:“他比别人不同你看这扇子,位列上等法器,放在临东白氏之内也不是什么寻常物事,放在咱们分家这里,已经十分重要。我不过只是送了一个留在手里无用的玩意儿,偶尔送些消息给他,论起来谈不上什么,一件上等法器,自然是绰绰有余只不过,我如今更想要他的一份人情,而不是一件上等法器。” 长长吐出口气,这位白家家主的苍白面色,才稍微显得正常了几分,“说来,还是我贪得无厌了。” 他朝前伸了伸手,将折扇取过来,仔细打量了几眼,微微摇头。 “一件上等法器,寻常真人手中也不过如此。但我道行太低,除非给我一桩仙宝,否则,就是上等法宝也用不上。” 白继业将折扇放下,说道:“该是我看走了眼,当初他道行似乎还没我来得高,谁也想不到区区数年光景,他就已成就真人。这等进境,真乃惊世骇俗,至少当世我不曾见过,而以往所阅典籍之中,也未曾查知过这等先例唔,不过那时他也颇为难测,说来或许还是遮掩了修为。” 那婢女露出惊色,道:“这人” “正如先前与他说的,他是没有轨迹命数的人。”白继业闭着眼睛,说道:“三百六十个铜钱,亿万道轨迹,都可以计算得到但是添多了一个铜钱,那么就要再添亿万条轨迹,一切也就乱了。这人是不该出现在人间的,我觉得他该是棋盘上第三百六十一个铜钱。” “我白继业看人,至今未有偏差,只有在他身上,看错了这一回但细想来,他是世间不该有的人,我推算错了,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人出现在这个大世之中,定然要沾大气运,如能与他结交,势必有无穷变化而我白某人,便可以将这些变化,转化为益处。” “可惜了可惜了” 白继业喃喃低语道:“可惜当时把他这个道行不高的人物,看得太轻原本因为看他不透,因而还算高看几分未想,这几分是远远不足。” 婢女轻揉着他脑袋两侧穴位,真气运转,使之平静下来。 指尖所触,能够感觉得到,一向冷静的家主,此刻在脑袋两侧的筋脉中,气血流动得极快,也显得颇为炽热。 可见,家主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在这世上,我行事如履薄冰实则也如同入了赌坊一样。” 白继业低声道:“可惜在他这里,下的注太轻了些,如今虽然开了结果,赢了一件上等法器回来,可终究不是我想要的。” 他结交各方人物,因为各种缘故,自然也有高低深浅之分 当时的清原,道行低微,只是来得颇为神秘,让他无法看透,甚至迸裂了祖传的宝物,因而高看了几眼。 但是细数来,即便高看了几眼,但在白继业结交的各方人物之中,清原的分量也只能勉强放在中上层。 真正被白继业视作上层人物的,要么道行极高,要么涉及气运深沉,要么在这俗世之间有着极大牵扯而对于这些人,才是白继业真正最看重的人。 但从守正道门弟子正一来了之后,白继业便已明白,这个清原也是能够入得上层的。 可今日再见,白继业终究知晓,此前还是错了。 在今日之前,他还是把这个清原,看得太轻。 “他的分量,远超想象。” 白继业睁开眼睛,道:“早知如此,必定是竭尽一切心力,将他视作第一位。” 他摇了摇头,终究没有言语。 看着那折扇,白继业心思愈发低沉。(。) 章五四零 入道观 明源道观。 坐落在半山之间,云雾萦绕。 山下树荫清凉,虽已入秋,仍如春季。 清原站在山下,见白石为阶,蜿蜒而上,默然不语。 他看得出来,第三十二道石阶之上,布下了道术,沿至明源道观周边。 那道术布置十分隐秘,如若不是白继业告知,或许还真是有些忽略过去,但既然知晓,运用六月不净观清澈杂念,目光看去,倒也直接看得分明。 以他如今道行,哪怕正一身是人仙,匆匆留下的一道手段,也拦不住他。 或许当时正一来此,还不知清原道行增进,是要留下道术打杀清原的。但道术相连,即便杀不掉清原,一旦触动,他本人必能知晓。 正如清原的剪纸为马之术,到了如今的地步,哪怕远在北方,也能随心意而动,任意施展。 “明源道观之中,也不乏有人上山下山,既然未有引发这些布置,想来还是针对我的。” 清原自身修得乾坤封闭之术,哪怕正一也不能轻易发觉到他,那么这阵法想来不是根据气息来触动的,是根据自己的相貌还是如何? 他吐出口气,身子一动,蓦然腾空而去,化作一道云雾,升至高空,旋即往前数步,这才降落下来。 想来正一也不曾想过,当初跟那青牛斗得难分难解的清原,如今已能腾云驾雾。 外人拜访,不经通问,不经正门,而从上落下。 对于注重规矩的古老传承而言,乃是大忌,往重了说,如同践踏本门,哪怕上升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虽说水源道长似乎为人较为随和散漫,但骨子里多半也是个较为守旧,注重传承规矩的人。 尽管有了之前的相助,不会撕破脸皮,但终究难免也有几分不满。 清原不会仗着此前的几分人情以及此刻自身的道行,便自视过高,认为此事可有可无。哪怕水源道长真是不在意,但他也得有个遮掩的行举所谓事关脸面,但只要不是明面上辱及对方也就是了。 只要有些保全脸面的举动,事后哪怕水源道长得知,以他的性子,也非迂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就过去了。 于是,当清原从天上降下,踏足明源道观之后,便又一步迈出,退到了大门之处,站在门内。 “故人来访,道长在否?” 清原忽然开口,声传入内。 他带着几分笑意,站在原处。 片刻后,有一道人匆忙而来,口中笑道:“清原先生来访,贫道失迎,恕罪恕罪。” 清原上前,拱手道:“未经通禀,擅入道观,还望道长恕罪。” 眼前这道人衣衫宽松,鬓发散乱,但却又并不狼狈,显然不是因匆忙而如此,仅是平常衣着打扮。以此可见,这道人着实是个散漫之人。 水源道长蓝色道袍,双眼明亮,笑意和善,有着文士淡雅之意。 他貌若中年,四十不惑,但实际年岁远不止于此。 这位道长的道行,早已踏足上人境,在修道中人的划分当中,已算是颇为高深,因而这些时日过去,面貌气息仍旧未老,反而还年轻了几分,想是道行有所进益。 细看两眼,这位水源道长,隐隐已经触及到了五重天的门槛。 但世间修行,每一步都极为艰难。 尽管触及,却也未必就能真正踏过。 见到了这位,清原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当年借宿明源道观,道行还是一重天,那时水源道长已经是四重天上人。后来再来明源道观,二人初次相见,清原与他道行同在四重天,且水源道长已经是四重天的巅峰。 如今再次相见,清原已经可算真人,而这位水源道长,才只触及到了五重天的门槛,摸索到了五重天的变化。 “修行”清原不禁吐出口气。 作为明源道观的观主,上一代观主的接任者,这位水源道长的天资自然是极高的,从当年一起封禁井中蛟龙的接触来看,他的悟性也同样不低。数年光景,让他得以触及更上一层境界,实则在寻常修道人眼中,已经是极大的进境。 只是清原学得道祖传承,又有天尊那些夺得天地造化的机缘,才有这等惊世骇俗的进益。 此刻清原收敛了气息,水源道长并未看出他的深浅,至于白继业,先是推演出错,二是根据北方妖神陨落的变化,猜测他是真人境。 水源道长未有白继业那些心思,倒也看得较轻,只是笑道:“数年不见,先生风采似乎更胜往昔。” 这句话算是场面话,但也不见得全是吹捧,毕竟清原道行日渐增厚,带来的变化亦是极为明显,哪怕气息不漏,但一举一动,也非比往昔。 如若是仙人下界,一举一动,甚至暗合天道。 清原闻言,笑道:“道长几近突破,才是风采更胜。” 水源道长面含微笑,摇头道:“只是触及山水变化而已,真正要迈入这五重天的望山之境,也不知多久。” 清原说道:“兴许机缘到了,也就几日光景。” 水源道长苦笑道:“机缘不到,停在此境数十上百年,也是有的。” 清原说道:“道长莫要妄自菲薄,您对于山水变化,已经有了极高的领悟,只差临门一脚罢了,不会耽搁太长时日的。” 水源道长笑了声,道:“愿如先生吉言。” 五重天的变化,在清原所学的境界划分之中,称作山河楼。 但是在各方修行之人中,亦是各有境界称呼,其中本领高低,也有许多差异。 从适才水源道长的称呼来说,这个境界在他的修行里,似乎唤作望山。 而在水源道长与清原谈话之后,前面也来了两道身影。 正是水源道长的两名弟子,启元和启铭二人。 二人见了清原,俱是面露欣喜,来到前头,如见长辈一般施礼。 “起来罢。” 清原伸手虚抬,笑道:“怎么不见你们师叔?” 气氛陡然静了一静。 启元和启铭二人对视一眼,低下头,带着些许低落,未有言语。 清原略觉讶异,似乎察觉了什么,看了水源道长一眼。 水源道长叹道:“前次师弟伤重难愈,只好尝试能否强行踏破五重天,奈何对于望山一境的感悟还是低浅,突破不成法力外溢,以致于走火入魔,法力焚化己身,已是羽化而去。” 清原闻言,良久沉默,才叹了声。 他与这位老道士,倒也谈不上什么交情。 甚至,那老道士对他还有几分忌惮。 可这么一位相识的修行之人,就此辞世而去,多年道行付之流水,连枯骨也不曾留下,在世上没有了半点残留。 细想当初的结识,与其间的交谈,对方的见识智慧,乃至于他对于己身的忌惮,终究令人有些感慨唏嘘。 修行至今,不乏杀戮,可这一次走火入魔而身亡的老道士,勉强可算是故人,难免令人叹息。 “修道路漫漫,长生路无尽。” 水源道长叹道:“贫道修行数十年,有无数亲朋好友,逐一在岁月之中消去,早已习惯了或许有一日,贫道修行难成,也会消失在岁月当中。或许有一日,得道成仙,长生不死,那么这等事情,便更是数不胜数了。”(。) 章五四一 见何清,观京都 明源道观之中。 清原见了颜望老先生,也见到了被谢璟雯接来明源道观的父母双亲。 这夫妇二人也曾见过清原,当即见礼。 清原虚虚一抬,让他们不能拜落,旋即回了一礼。 其间说起此行见过谢璟雯的事情,也谈起谢璟雯近日将要回返明源道观的事情。 谢家夫妇闻言,面上当即有些惊喜。 倒是水源道长,似乎显得有些无奈。 这个以武为重,以道法为次的小姑娘,实则也是个不守规矩的。 清原见状,心下笑了声,他也知晓,这个谢璟雯性子跳脱,惧怕约束,所以绝大多数时候,是不愿回到明源道观之中,面对这些长辈的。 他与颜望一番言谈之后,才看向了明源道观的后方。 那里有一座神像。 神像之上附着一道魂灵。 “何清。” 房中是一座神像。 神像貌若老者,以道装打扮。 虽是石像所制,却也从中泛出几许淡然仙家韵味。 但神像之中的灵魂,却是一个小姑娘。 清原把手轻轻一挥,身后门户立时关上。 水源道长等人并未跟来,只让清原独自前来。 “许久不见了。” 即便不借用古镜,清原仍能看见何清。 附在神像上的女孩儿,当即露出些许笑意。 但那笑意当中,似乎显得有些木讷。 清原屈指一弹,有一缕光芒飞去,落在神像之上,护住何清。 “香火愿力,藏着信众的无数杂念,难免影响。” 清原略有叹息,“明源道观传承的法门,可以汲取香火愿力,不至于被杂念影响自身,但终究也有弊端” 这些弊端,便是让何清的思绪,变得十分迟钝。 但好处亦是极为明显。 此前的何清,极为孱弱,哪怕一阵冷风吹来,也极有可能烟消云散,泯灭于世间。 毕竟她封神榜上无名,既无高深道行,也未触及人世变动,只是一缕孤魂,在这地府轮回未定的当前局势,便有着无数类似的孤魂野鬼,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如今的何清,魂魄壮大,虽非阴神,却也极为强盛,甚至已经可以在夜里脱出神像,夜游数十里。 “你回来了?” “是啊。”清原笑道:“许多事情差不多做好了,如今我修行之路,也算铺平,接着我要去寻个地方,隐居避世,潜行修道。这一次回来,只是问你一句,可愿随我同行?” 神像上静了一静,然后传出一个声音,道:“好。” 其实何清并没有犹疑,只是过于迟钝,显得回答缓慢。 “你借着神像修行,魂魄已经极为壮大。”清原打量了一眼,笑道:“其上附着的香火愿力,还未有汲取干净,但如今香火愿力对你也不似以往那般重要了,可以将神像留还于明源道观。关于你今后修行,我另有打算。” 何清低声道:“好。” 她只是这般应了一句,却并未问是何打算。 因为她相信眼前这个男子。 清原含笑点头。 只要寻到地方,这一次便可以安心栽种青莲。 无论青莲要多久才能种成,但如今何清已不似以往那般孱弱,可以长久存世,跟在清原身边,只要寻得避世之所,倒也没有什么忧虑之处。 至于这神像之上的香火愿力,对于何清确有好处,只是如今看来,这所谓的好处,也没有原本所见的那般大。 毕竟当时清原道行还低,对于香火愿力这一道,了解亦是不多。 而如今几乎成就真人,又从北方,接连经过蛮部及苍轮部,打杀妖神,得见苍轮部真神场面,眼界也就不同。 这神像之上的香火愿力固然深厚,但又如何比得蛮部的供奉?如何比得苍轮部历代多年积累下来的香火? 如今的清原,只要能栽种出青莲,就能让何清拥有许多种修行的方法,且没有什么弊端,眼前这香火愿力的修行,便可放下了。 “我传你一道法门,让你可以感知外界,不至于太过枯燥。” 清原笑道:“想来你如今对于这明源道观,应该不算陌生,想要离开,也有些不舍罢?” 何清低低应了一声。 她年岁不大,数年光景过去,着实是很长一段岁月。 这些年来,她可以感知明源道观周边,而且水源道长也交代过两位弟子,偶尔来此陪伴于她,避免过于枯燥,导致心境抑郁。 长久下来,这里似乎比她当时的家里,更为温暖了几分。 “过些时日再走罢。” 清原笑道:“我得厚着脸皮,在这道观借宿一段时日。” 他有许多事情要做。 例如修行。 例如指点水源道长的修行。 再如后方井院蛟龙。 以及当初那封锁井院蛟龙的莲花根茎。 五色仙莲,出自于北方苍轮部,当时郭仲堪攻破苍轮部之后,各方修道人抢夺仙莲,而忽略根茎。只是到了后来,仙莲流散各方,许多修道人回过神来,重返苍轮部,连那些淤泥也不曾放过,可谓掘地三尺,那么这根茎必然也不会被人忘记。 但是这根茎,却是落在了道行仅在四重天的水源道长手上。 其中或许有些曲折。 但究竟如何,清原也算颇为好奇。 “北方苍轮部的宝物,流转万里,落在我的手上,又有一部分落在水源道长的手上天下之大,偏偏我二者相识,倒也真是有缘。” 清原露出笑意,返身推开门去,“你稍等片刻,我去与水源道长说上一声。” 入夜。 何清已经不再汲取香火愿力,而是根据清原的教导,汲取月亮如水般的光华。 而清原就盘坐在这里,静静修行。 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小瑜该是入京了。” 清原这般想着,运起分神化念之法,引动那剪纸为马的变化。 与此同时,他施展开了得自于苍青阳轮山仙湖之中的道术。 如今收录于正仙道上观离云界之中的八方道眼。 法术一点,投在古镜之上。 清原身前的古镜,蓦然闪现出一个场面。 场面一阵阴暗,隐约泛着几分粉色光泽。 “这是什么?” 清原怔了一怔。 旋即他察觉了一缕古怪的目光。 抬头看去,正见依附在神像上的何清魂魄,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似乎有些羞涩? 清原愕然片刻,旋即想起什么,匆匆忙忙将八方道眼之术收起。 葛瑜儿是将那剪纸为马的符纸及木雕,贴身存放的。 那么先前从剪纸为马的角度所见的该是葛瑜儿的贴身衣物? “咳咳。” 清原抬头看了何清一眼,斟酌着言语,道:“这个其实是有些” 神像之上的何清,似乎把灵光缩到了神像背后处,躲了起来。 夜深如水,月华如纱。 无人应答。(。) 章五四二 昔年旧事 蜀国。 京城。 少女坐在酒楼当中,微微闭目,细听周边变化。 她五官精致,清丽脱俗,神情温婉柔和,身着粉红色衣裳,显得端庄大方。 她孤身一人,坐于酒楼旁边。 这一路行来,尽管是在京城之中,律法森严,但也有许多人心痒难耐,上前搭讪,乃至于直接冷言逼迫。 毕竟任何地方,都少不了纨绔或是莽夫。 葛瑜儿并未理会,这毕竟是京城所在,倒也没有人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违逆律法行事。 或许暗中不乏有人怀着不良心思,但她好歹也算修道中人,而且这些年经历姑姑教导,该下手时,倒也不会手软。 “姜柏鉴入京了?” 葛瑜儿这般想着。 明源道观。 清原摸索着这八方道眼之术的奥妙,终于找出了一个较为合适的法门。 这道法门,能观天下,能听八方。 主要以“眼观”为主,“耳听”为次。 清原闭了观看场面这一项,只留了个声音。 他心念一动,便可以听到葛瑜儿那边的消息。 经过几日光景,在葛瑜儿身上,他大约知晓了姜柏鉴的事情。 约莫是在清原当初相遇姜柏鉴不久之后,这位被贬去大将军职位的蜀国将军,再度入军中,进入了严宇帐下。 如今严宇大胜,姜柏鉴愈发显得无能。 蜀帝亲自下诏,令其迅速返京。 这一次回京,姜柏鉴此人,必是凶多吉少。 宦官胡皓,几乎权倾朝堂,哪怕是民间百姓也都知晓,这人一心要杀姜柏鉴。至于严宇,更不必说,为了争夺兵权,与姜柏鉴之间,早有许多杀意。 此前姜柏鉴战败,被贬去大将军职,却不敢回京,便是隐约察觉到了京城的杀机。 可这一次不同。 此次严宇大胜,姜柏鉴此前大败,对比之下,更应追究罪责。 蜀帝亲自下令,由不得姜柏鉴选择。 若是严宇,还可说是军情紧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但如今姜柏鉴兵权被革去,而且他以往又是降将,本就倍受猜忌。当年葛盏便是因为他降将身份,与他处处为敌。 姜柏鉴身份敏感,不敢违逆蜀帝之意,否则难免为人诟病,甚至可污为谋反。 “处境岌岌可危,但他似乎不急?” 清原眉宇微皱,想起当日所见。 谢七等人,似乎还领了姜柏鉴的命令,在清理南梁及元蒙的谍子。 清原见过姜柏鉴,心知此人绝非平庸之辈,那么如今他的处境,想来他自身也能看得清楚。 倘如真是处境堪危,他怎还会有余力命手下人去清理各方谍子?那个作为姜柏鉴结义兄弟的谢七,怎还是那般平静? “俗世变化也还罢了,倒是葛瑜儿这丫头,道行还低了些,查得太清楚,未必是好事。” 昔年葛盏战败身亡。 随后葛氏灭族。 葛果儿身在朝真山乘烟观,闭关修行,不问世事,未知此中变化。而葛相故人俱已老去,再无当年权势,没有探查一切的通天手眼。 时至今日,葛氏如何灭亡,还未知真凶出自何方。 现如今根据此前所得线索,葛瑜儿推测出来的,不外乎四人。 胡皓,姜柏鉴,严宇,以及文相蒋费。 宦官胡皓,此人迷惑蜀帝,权势渗入朝堂,当年葛相知晓,有意斩杀此人,然而葛相未有回京,已然病故。而后葛盏接任兵权,与胡皓一向不合,也常想要除掉此人。 葛氏与这胡皓,着实有着极大不合。 而大将军姜柏鉴,曾受葛相教导,如同师徒,然而因是降将,被葛盏猜忌。后来葛相逝去,二人在争夺兵权之中,已然交恶,乃至于互相动过杀机。 想来,在葛盏战败之后,这个姜柏鉴斩草除根,也是极有可能的。 而严宇祖上皆为蜀国重臣,葛相在时未曾重用此人,后来也曾与葛盏及姜柏鉴争夺兵权,均未成功,不免心怀怨恨。 而最后这位文相,年岁已高,受得当年葛相重用,与葛盏关系亦是甚好。 但是葛瑜儿的姑姑,却从当年葛相故人那边,查知了几分线索,于是将这位文相,也列入其中。 “四人” 葛瑜儿轻轻低语。 她入京也有数日。 尽管是葛氏后人,但在许多人眼中,葛氏早已灭去,唯一仅剩的是葛果儿。但葛果儿的样貌,倒也有些人是知晓的。 如今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她的真正身份,也就没有多少人防备于她。 “胡皓,大约是快到了。” 葛瑜儿这般想着。 尽管少女年岁不大,但是身为修道中人,她的手段不算少,再有姑姑的指点,经过葛相那些故人在这许多年间查知的些许蛛丝马迹,不过数日之间,这些线索,便已经被这聪慧少女整理得十分清晰。 这一座酒楼,平常是给胡皓府上送菜去的。 但实际上,很多时候,是掩人耳目的地方。 毕竟胡皓作为当今蜀国朝堂之上掌握重权的一人,他的府邸,明里暗里,不知有着多少眼线,源自于各方或是姜柏鉴、或是严宇、或是其他朝堂官员、又或是南梁、或是元蒙等等各方眼线。 反倒这座酒楼,反而成了胡皓一处秘密之所。 “王姓酒家?”想起当初查到这家酒楼的时候,葛瑜儿不禁露出几分笑意,似乎想起了与先生去往漓城时的场景。 当年在漓城,她与先生遇上的那个纨绔,就是王家的外甥。 而王家之所以在漓城有着许多权势,就是因为这酒楼的主人,也是姓王,与漓城王员外乃是亲戚。 这座酒楼的名声,之所以如此有用,一切的根源,便是因为是给胡府送菜的。 “先生说过,为官者最大成就,莫过于权倾朝野,福荫八代九族仅仅是一个给胡府送菜的酒楼,便足能让远在漓城的亲戚,获得极大权势。” 葛瑜儿想道:“胡皓的权势,比以往想象中更大。” 她轻轻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旁边走过的小二,当即看得呆了。 葛瑜儿微微蹙眉,忽然间眼神一凝,看向了楼梯处。 那里有两人,一前一后,走上了楼梯。 当头一人,身着黑色长袍,遮掩脸面,但隐约可以看见身材瘦小。他身后那人,也是看不清面貌,然而腰间佩刀,有着一股杀伐之气。 “胡皓与他的侍卫?” 葛瑜儿不动神色,缓缓起身来,朝着楼上而去。 她在这里住宿已有数日,楼上也有她的一间房。(。) 章五四三 文相 天字房。 葛瑜儿眼前摆着一盆清水,她取出一张符纸。 符纸底色为蓝,上面的以朱砂绘画,其轨迹玄妙,纹路轻盈。 这符纸并非葛瑜儿所画,乃是出自于她那位姑姑的手中,上面附着的法力,亦是极为深沉。 葛瑜儿随手一抹,符纸当即焚烧。 焚烧的纸灰,立时落在水中。 水盆上当即呈现出一幕场景来。 这是朝真山乘烟观的秘传法门,虽不如正仙道的八方道眼,却也是上等秘术,几近仙法之流。 适才那符纸,只是个引子,而真正让这场面显现出来的宝物,已经被葛瑜儿悄然放置在各个房中。 她不知胡皓是在哪一间房中议事,只好将所有客房,尽数放上了观中取来的宝物。 “果然是像姑姑预料的那般么?” 葛瑜儿低声道:“文相” 房中仅有两人。 一人浑身黑袍,身材稍显瘦小。 而另外一人,则并非先前的侍卫,而是一个老者。 老者貌若古稀,头发灰白,神色冷漠,显得颇有威严,哪怕面对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宦官,也仍是没有半点笑颜。 胡皓心知眼前这老头儿一向不苟言笑,对方心底也不大瞧得起他这宦官,但他也算跟这老者打过许多交道,不算陌生,对此倒也不以为意。 “这里没外人。” 老者淡淡道:“你那个侍卫不也守在外头么?把你这身狗皮脱下来罢。” 胡皓哈哈一笑,声音尖细,道:“这不是您老人家对咱的模样不太待见嘛。” 老者平静道:“你这丑态,每见多一次,老夫就厌恶一回,待得心中的厌憎愈发多了,今后杀你时,下手也就越发狠了。现今虽然恶心,但今后杀你时,也好痛快。” “您这话说的。”胡皓笑道:“咱们现在好歹也算站在同一条绳子上,哪怕今后是要翻脸,可您也不该这么直白不是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 他将头上的黑色头帽扫落,露出一张尖细的面孔,带着几许思索,“虚虚与委蛇?” “你这不学无术的家伙”老者摇头说道:“老夫可以跟姜柏鉴虚与委蛇,但是你就算了罢,老夫看着你便是厌憎,反正你也看得出来,何必弄这些虚的?” 胡皓摊了摊手。 这位被蜀帝当作心腹,实则权倾朝野,其权势几乎要压过眼前这位文相的宦官,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他身材瘦小,脸颊消瘦,五官显得十分尖细脸色稍黄,略有些许皱纹。 他带着几分讪笑讨好般的神色。 那几乎已经笑成了本能一般。 他脸上的皱纹,仿佛像是笑了数十年,才挤出来的。 “这次跟你说,姜柏鉴回京,你不能杀他。” 老者低沉道:“不要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和严宇把军中弄得一团糟,这次大胜是姜柏鉴出谋划策,逼着严宇行军的。但他得胜之后,没有将军功揽在身上,而尽数推到了严宇身上,这本就是顾全大局并且以此败坏自己名声,引出各方谍子,逐一捕杀。” 顿了顿,老者低沉道:“他是有功的。” 胡皓啧啧两声,道:“这与咱有啥关系?他有功无功的,除了军中那几个,谁也不知道呀皇帝也同样不知道,所以这次,要杀他的可不是咱们,而是皇帝。” 老者顿时沉默,宽厚的手掌按在桌上,似是左右擦拭。拇指上的玉扳指,擦着桌面,来回滚动。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胡皓想了想,道:“是这么一句罢?虽然不太合意,不过想来也差不多的反正在当朝皇帝眼里,姜柏鉴已经是个庸才,射不中鸟雀,捕不住野兔,占据多年高位,也该治罪了。” 葛瑜儿神色冷漠,静静听着,忽然想起了先生以往对于这姜柏鉴的评价。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这样么?” 葛瑜儿这般想着。 然而她也未有察觉,自己怀中的符纸及木雕,却也让远在源镜城外明源道观的先生,同样听得了这消息。 “原来如此?” 此前清原就听到些许风声。 严宇和胡皓,似有几分来往,克扣军中饷银,短缺粮食衣物,甚至将兵器盔甲制造这一方面,都动了手脚。 而姜柏鉴不惜涉险,身入军中,制衡严宇。 严宇不敢在军中杀他,也不敢在他眼皮之下动什么手脚,只好按照规矩,安分守己。 而此次蜀国大胜,是严宇领兵。 但其中却也有着许多姜柏鉴的影子。 “得胜之后,军功尽数记在严宇身上么?” 清原暗道:“而他则是借此,让那些引动言论的谍子,浮出水面?用自己的名声,用自己的军功,来清理掉这么一批各方的奸细?他也算是有大魄力了” “只不过,愈发显得平庸,让皇帝也生出杀机了?” 微微皱眉,清原心道:“怕也未必如此” “皇帝所得的消息,尽数是经过胡皓的手中。” “这位蜀国帝皇所见的一切,都是胡皓想要让他看见的。而胡皓不想让他看见的,他也确实看不见。” “所以,蜀帝得到这些消息,从而对姜柏鉴产生杀意便是胡皓要借蜀帝之手,除去姜柏鉴?” 京城,酒楼中。 老者沉默良久。 想要救下姜柏鉴,其实不算难。 只须将这次姜柏鉴在军中一事,给蜀帝透露两分便可。 但是他也明白,胡皓一心要杀姜柏鉴,断然不会如此。 此外,蜀帝一旦得知军中之事,那么严宇的地位,必然一落千丈。而胡皓与严宇也算早有来往,断然是不会因为姜柏鉴,而削弱自己权柄的。 “老夫知晓,你和严宇动了许多手脚,甚至把主意打到了军中饷银上面。” 老者低沉道:“但是军中乃是国之根本,而姜柏鉴同样是军中顶梁支柱,这两方面,不能动。” 胡皓嘻嘻一笑,却不答话。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者沉声道:“蜀国灭了,所有人都失了根本,你想贪墨也没处去贪。更何况,你敛财多年,够你挥霍十八辈子了,再贪心下去,你现在这点家底也要破灭” “啧啧啧,谁他娘的会嫌银两多了?”胡皓摇摇头,往前一探,露出谄媚的笑意,道:“再者说,军中有严宇,他的才能,不见得低于姜柏鉴了。而朝堂之上,更有您与我” “少拿老夫与你放在一处。”老者哼道:“你也配?” “得得得,咱家不配,您跟葛相配。”胡皓笑着说道:“您治国之才,可不逊色于当年葛相。” 老者默然不语,神色冷漠,未有什么得意之色,却也同样没有什么反驳的意思。(。) 章五四四 言谈 昔年葛相在时,制定了无数律法,亦有许多关于今后各种变数的谋划。 后来葛相逝去,期间变故无数。 例如旱灾、雪灾、洪涝等等天灾。 又如诸般人祸等等,比如当初葛相逝后,各方争夺兵权,胡皓趁势而起;再如葛盏战败身亡,葛氏灭亡,兵权再争;再有近来几场败仗 这诸多种种,各类变化,多是这位当朝文相蒋费处理得当,才未有造成蜀国剧烈动荡。 尽管这其中平定变故的手段,许多是来自于葛相留下的计划,但是蒋费能够将这些计划,尽数用上,也是一种本事。 古往今来,计划一向比不上变化。 因为任何计策都是死的。 而变化则是活的。 各种天灾人祸,或大或小,或隐或明,数不甚数,实为无穷变数,并不是有着锦囊妙计便可全数度过的,还须有一个能将计谋用上的人物。 而蒋费便是这个人物。 葛相死后,他运用葛相留下的计策,尽数解决了蜀国这些年来的诸般变故。 若是换一人来,未必就能解决这些变化。 在清原道听途说的各种印象之中,这位文相大人名气并不算大,更不如当年葛相。但是,这位文相大人,正如姜柏鉴一样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若是他解决不了,这些事情便会成为他的污点。若是他开头之时出错,待到一摊乱象再来解决,或许更显威名。但是这位文相大人,一向是把所有变故,扼杀在萌芽之中。 在许多人眼里,他解决的事情,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但细细想来,这些都是足能酿成大祸的萌芽,他能尽数清理干净,足以令人心惊。 哪怕是在这位年逾古稀的文相大人心中,对此也是不免傲气因此对于胡皓的吹捧,他也未有反驳,算是坦然受下。 “你不要低估了姜柏鉴这人。” 文相低沉道:“也不要低估了葛相。” 葛瑜儿闻言,温婉的脸上,泛起一缕笑意,充满了嘲讽之色。 不要低估了葛相,却没有说高估了他文相。 “纵有几分才能,未免也自视太高了些。” 胡皓在市井之间,一向被视为全无本领,只靠阿谀奉承才有今日地位的宦官,对于此人的学识计谋,也都为人耻笑。 或许他真的没有才学,但他能够有今日权势,能与这位蒋相对面而坐,自然也不是真正的庸碌之才,至少察言观色,投机取巧的本事,还是有的。 但是对于这位蒋相的心思,他也没有点破,只是笑着道:“咱从来没有低估过这位大将军能够作为葛相的弟子,能够在被葛盏打压之时扛过去,能够从咱家与严宇手中夺取兵权,能够在这一次战场上取得大胜,他自然不是明面上的庸才正因为咱家不敢低估他,这才不会放过这等可以置他于死地的机会。” “你”蒋相目光一凝,似乎有些怒色,但似乎想起什么,眼神稍微闪烁。 当年葛相死后,姜柏鉴可以在蜀国站稳脚跟,与他其实少不了关系,在其中的接触之下,他心知姜柏鉴绝非庸才。 既然不是庸才,那么他便该知晓,此次回京的后果, 明知如此,还敢回来,想来这厮必有依仗。 “那便看你有多少手段了。” 蒋相深吸口气,旋即神色恢复冷漠,道:“世人都说皇上乃是昏君,老夫倒还知晓,他也算是个聪明人蜀国之中,数得上名号的将领并不少,也不乏堪称名将这,而这姜柏鉴可以将他们压服,稳坐大将军位,足见本事。皇上未必真是动此杀机,损伤国家栋梁” “姜柏鉴是国之栋梁,这点咱也没有异议。”胡皓摸了摸下巴,用尖细的声音说道:“但皇上真想要杀他谁也拦不住。” 蒋相目光微沉,冷冷看着这个宦官。 “您也知晓,咱们这位皇帝,一向是看书只看两页,便自以为看透了整本书。”胡皓嘿然笑道:“咱锁住了宫中的消息,给他透露了一丝半点然后他看到了这一丝半点,便以为是看透了整个天下。” “皇上不笨,只是自视太高。” “他心知如今权势都掌在我等手中,因此故作昏庸,故作迷茫,实际上暗中还是有些手段的。” “只不过他终究是在宫中待了太久,想法也被锁在了宫城之内,对于我等而言,这些想法便显得有些幼稚了。” “他看似倚重咱们,实则猜忌不断,也是想要拿回权柄。” 胡皓看向对面那个脸色阴沉的老者,嘻嘻笑道:“咱可没有想过要造反,您这位忠心耿耿的文相,也不会造反。所以许多时候,还是要顺着这个孩子般的皇帝” “他想要拿回权柄,而最想要的,并不是前线征战的数十万大军,而是他眼皮底下,这座京城皇宫的禁卫军。” 胡皓说道:“禁卫军一向是在姜柏鉴的心腹谢三手中,现下杀了姜柏鉴,便被取回姜柏鉴手中仅有的兵权,所以你认为他会放过姜柏鉴么?” 蒋相神色微沉,默然不语。 上面这位蜀帝,确实不是昏君,但也谈不上明君或许他原来是颇为聪明的,但毕竟锁在宫中,所见的世间一切消息,只是胡皓交给他看的纸张而已,他所见的天下,只局限在胡皓给他看见的天下。 因此,蜀帝那点想法,还是过于狭隘了。 或许是蜀帝对于兵权太过于渴望,哪怕心知姜柏鉴绝非庸才,也着实是不愿放过手中这个掌握兵权的机会。 蜀帝或许是自知不能统领数十万军队,但是他想要尝试一下,自己是否能够掌握住这京城的数万禁卫军。 如若掌握得了禁卫军,那么接下来,他的想法所在,想来就是前线那几十万大军了。 只是蒋相明白,不论是自己,还是胡皓,都不会容许这位蜀帝,真正掌握禁卫军。 “他要兵权,就给他兵权。” 胡皓拍了拍桌面,笑着道:“杀了姜柏鉴,禁卫军便是他的。但是这位蜀帝的本事,咱家可是一清二楚,他就那么点本事,如何治得了数万禁卫军?现在也只是给他一些甜头,让他安分一些罢了”(。) 章五四五 连弩 蒋相低沉道:“不论如何,毕竟是蜀国的皇帝。” 胡皓脸上带着笑意,看似谄媚,实则有着几分寒意,道:“好的,咱或许会学前朝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但绝不会造反,毕竟你看胡某人只是个宦官,没有子嗣的,打下江山,也没得传承。” “挟天子以令诸侯?”蒋相冷声道:“老夫活着一日,你便休想。” “那便看看您能活多久?”胡皓低下头,伸手在桌面上随意画着轨迹,尖着声音笑道:“如若真有那一日,咱家保证,您与姜柏鉴,铁定要死在前头的,毕竟你们两个,是咱在这蜀国的最大阻碍。您老人家要杀咱,咱也不会轻易放过您的。” 蒋相蓦然一拍桌面,脸上泛出怒色,然后静了片刻,却露出些许笑意,似是怒极反笑般,笑着点头道:“很好,很好。” 胡皓笑问道:“如何是好?” 蒋相说道:“你这东西一向谄媚奴颜,逢人叫好,哪怕当年被葛盏甩了一巴掌也仍然挤出那难看的笑脸。未想你这东西,今日还有几分血气” “血气?”胡皓嘻嘻笑道:“哪有什么血气嘛?不是您老人家说的,虚与委蛇都免了,何必弄这些虚的?” 蒋相没有应话,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宦官,过了片刻,忽然起身来,道:“姜柏鉴的事情,既然劝不住你,便随你去只不过,老夫与姜柏鉴熟识多年,也曾施恩于他,他绝不是容易杀的。” 胡皓露出狡黠的神色,点头道:“明白明白,多谢提醒咱会把姜柏鉴高看一眼,下手尽量狠些,不要让他翻身过来。” 蒋相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正要推门时,似乎想起什么,这老者偏头过来,说道:“你那侄儿近来愈发张狂了。” 胡皓哦了一声,不置可否,也不知他是否知晓蒋相所言。 “他在老夫隔街买了一间宅院,前日招了一群富家公子,在那里花天酒地,乱不堪。” 蒋相脸上神色不甚好看,说道:“老夫不管他是好男色还是好女色,要是招了一些青楼女子也便罢了,可他偏偏还招了几个身份不低的女子有苏大学士未出阁的孙女,乃至于礼部侍郎的夫人。” “事情老夫给你压下了。” “但你这侄儿也不是第一次胡来了。” “上次他用银子勾引了个美貌妇人,那妇人丈夫乃是从军之人,在前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这般行举难免令人心寒当时是你动用了几分气力,避免这事传到姜柏鉴耳中,否则,他也早就死了。” 蒋相偏头过来,淡淡道:“老夫知道你没有子嗣,所以宠溺这几个侄儿但是,他犯的事太多,就算是你,也不能一手遮天,纵容下去,迟早会被他坑害一把。” 胡皓神色似乎有些难看,过了片刻,便见他脸上露出了招牌一般的卑微笑意。 “好咧。” 胡皓嘻嘻笑道:“胡某人没有子嗣,但侄儿还是有几个的,倒也不缺这么一个。” 蒋相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推门出去。 胡皓看着他离去,脸上那卑微的笑容,逐渐消失对于那几个侄儿,没有子嗣的他,确实是用心疼爱,但真正阻到了眼前的道路,他也不会优柔寡断。 真正优柔寡断的人,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在他们手里,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也不缺这么一个亲近之人。 “不开眼的东西咱家近来都在拉拢苏大学士和礼部侍郎,你偏偏要动他们家里的女人。” 胡皓脸色阴沉,眼中寒光闪烁,“你要找死,便让你去死。” 京城之中,各方眼线云集。 如若不是蒋相压下了这件事,那么这些事难免要成把柄迟早要传到苏大学士和礼部侍郎的耳中。 胡皓虽然不惧他们,但也却需要他们,极是不愿和这两人交恶。 葛瑜儿看着水盆之中的场景,露出几分厌恶之色。 正要闭掉眼前场景,却见水中场景又有变化。 胡皓的侍卫推开门,走进了那个房内,向胡皓稍微点头,却并未施礼,也未显得多么尊敬。 胡皓不以为意,只是缓缓说道:“你不是去杀那个小姑娘了么?” 听到这一句话,不知怎地,葛瑜儿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旋即便听那侍卫低声道:“文相大人的暗卫已经埋伏起来了,我就不必出手了。” 葛瑜儿眼睛蓦然一紧。 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才起,倏忽间一阵锐利响声传来。 葛瑜儿就地低伏身子。 咻咻声响。 门户窗户,破开无数个孔洞。 数十上百支细箭刹那间布满了整个房内。 那水盆也被一箭射中,当即翻倒在地,水洒开来。 “糟了。” 葛瑜儿看着眼前的细箭,看到了上面的纹路,嗅到了几分符水的气息。 这些细箭的材质,不亚于谢七那一批人手中的兵器。 并且,这是出自于葛氏连弩。 这是由葛相所创,一弩能发十箭,又在十五年前经过一位墨姓老者改进,如今一弩能发十七箭,乃是军中利器 正是连弩厉害,才会在瞬息之间,让这房中出现上百支箭矢。 “连这等利器都动用了?” 葛瑜儿心中微惊,还未起身来,便听一阵疾风。 从破碎的门户及窗户处,闯进十余道黑衣身影。 当头一人,貌约三十出头,神色冷峻,负手而立,喝道:“就凭你也妄想窥探相爷之事?未足上人境便敢在京城胡乱行事,真是不识高低如今可不是前朝了。” 前朝之时,朝堂之人还是朝堂之人,文臣还是文臣,武将还是武将,终究是凡夫俗子然而当今世道,封神气运牵扯,俗世之间各方人物,但凡位高权重者,或多或少都有修道人跟随。 哪怕是如胡皓,也有上人作为供奉,何况堂堂蜀国文相? 单是眼前这一名冷峻青年,便是三重天巅峰的修道中人。 葛瑜儿脸色微暗,心底稍沉。 “大意了。”(。) 章五四六 围杀 葛果儿乃是葛相幼女,自年幼便被送往朝真山乘烟观,极少下山自葛相逝后,她闭关不出,直至数年之前,方自修行有成,破关现世,那时才知葛氏已灭。 而葛老乃是葛相旧人,自葛相死后,虽然还在葛盏手下,然而人已老迈,接触层面亦是不高,在葛盏死后,带着葛瑜儿隐于黎村,加上自身未经修行,一介凡人,也不知世事。 至于葛瑜儿,近几年才知身世,才得修行,更是对当前世事懵懂未知。 对于当今世道,无论是葛老,还是葛果儿,都停留在当年葛相的时代,而葛瑜儿受得他们教导,也同样如此。 当年葛相在世时,世间虽然已有许多修道人,但终究界限分明。 而到了当今时势,封神大势并起,俗世朝堂与天地气运,几乎不分彼此,再非当年可比。 修道人几乎融入了俗世之中,不分高低。 哪怕如胡皓,也有上人驱使至于这位蒋文相,同样也不乏修行之士跟随。 “大意了”葛瑜儿心中叹了声,尽管用的是姑姑传来的手段,但自身修为浅薄,在那些修成了阴神的上人面前,这一次的窥探确实有些不自量力。 她缓缓起身,扫了周边一眼。 周边十余人,俱是武艺精深之人,足有三人已成内劲,余者也都是可以搬运气血的,武道入门的人物。 而当头这个冷峻青年,则是修行之人,道行有三重天。 “没有上人,想来是觉得我道行不算高,对付我便不必动用上人?”葛瑜儿目光稍凝,刹那间心中念头百转。 眼前阵势,没有上人,毕竟上人之辈,就是入世,也只是供奉,而非属下,蒋费这文相也不能轻易动用。 但即便如此,对于葛瑜儿来说,仍是极为危险。 这个为首的冷峻青年,道行在三重天之中也属最上层一列,要比自己这个初入三重天的修道人高了不少,但他不像是高深传承,而自己所学的是乘烟观仙家功法,倒也未必怕他。 想前些日子,尚未突破,便能对付得了那金毛大狗。如今突破之后,对付这个冷峻青年,倒也不难。 只是难在周边这些习武之人他们血气强盛,武艺精深,又有能伤修行之人的兵器,着实不好对付。 “别多想了。” 冷峻青年缓缓道:“除非你是上人,或是武道大宗师,否则休想离开。” 武道大宗师,将人身之力发挥到了极限,论起自身武斗之力,犹胜于三重天的修道人。在封神大世之前,修道人不出,这等武道登顶之人,堪称世间无敌。 哪怕是如今,武道大宗师也不是等闲之辈,例如郭仲堪,除却东天神将之外,便有无敌武圣之称。 葛瑜儿那清丽的脸庞上,稍微有些凝重,但并无惧色。 对于上人而言,眼前这个阵势或许不算什么,但自己终究不是上人哪怕是道行提升至三重天巅峰,却也终究还是在人身界限之内,近身打斗起来,只怕比武道大宗师还弱几分。 “近些日子,京城不甚太平,几个快要埋入土里的老家伙也不太安分又恰好有了你这么一个来窥探的。” 冷峻青年平静道:“相爷说你有些眼熟,那几个安分了几十年的老家伙,近来的动静,只怕跟你有关所以,今日是要活口。” “果然发现了?”葛瑜儿大约明白,这位蒋相大约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毕竟是自己是葛氏后人,难免跟葛家的人有些相像。而那几个所谓安分了几十年的老人,想必就是在姑姑联系下,送消息给自己的。 “留活口” 冷峻青年带着几许嘲讽的笑意,道:“我随师父一起在相爷麾下也有三年多,一向是只杀人灭口,还是第一次要活口。这种事比杀一百个人都难办你给我个方便,束手就缚,如何?” 葛瑜儿没有回话,袖子一抖,一柄短剑入手,她纤手一挥,两道符纸分别贴在剑刃两面。 “我一向不太喜欢多话,见你是个姑娘家,不好下手,才好言相劝,看来你是不听劝了。”冷峻青年眼神一扫,十余人逐渐围拢。 酒楼客房之中,本就不大,尽管这是天字号房,已经不小,但在十余人合围之下,已经变得极为狭小。 “看你确实不像个多话的。” 葛瑜儿忽然开口,一剑探出。 星光璀璨。 剑光闪耀。 “或许是你预感到要死了” 剑光闪了过来,葛瑜儿声音传来,“所以你才想着要多说话” 冷峻青年面色凝重,但未有惊慌,手中翻起一物,扬手打了过去。 充满了星光的一剑,刺在了那物事中间。 咔擦一声。 一剑断去了这宝物。 “拦住她!” “抓活的!” 冷峻青年寒声道:“不要以为只有你聪明周某人行事,从未失手,便是因为,狮子搏兔,亦尽全力。” 他眸光闪过一缕异色。 尽管他并未将这个道行低于自身的少女看得太重。 但他一直有所防备,此刻在下手时,仍是尽了全力。 葛瑜儿稍退两步,她自突破三重天之后,施展这一剑已经显得颇为轻松,不会脱力但此刻看来,但凭星斗天河剑,不足以让她脱困。 莫非要动用姑姑留下保命的手段? 但这等保命手段,只得使用三回,如今只剩一回这一回之后,自身便没有了保命的底气,断然不可再停留京城探查昔年旧事,只能离开京城。 当年葛氏之仇,如今不过探了个开头,就要匆匆逃离? 更何况,度过眼前这一场,后面的追杀,未必躲得过去。 她玉牙轻咬,终究有些不甘。 然而就在这时,怀中忽然有些温热之意。 不待葛瑜儿反映过来,忽有一张符纸从胸前飘飞出来,凭空幻化。 刹那之间,那一张符纸,已然化作了一头虎狼之兽,其色深黄,双目血红,浑身虎纹呈暗红之色。 不过顷刻之间,浩荡虎威,凶厉寒意,弥漫整个房内。 “天” “怎么” 饶是这十余人都是蒋相身边的精锐,也不由得心惊胆骇,刹那退后,顿时乱了阵势,那灼灼逼人的杀机,顷刻间荡然无存。 如非训练有素,心中沉稳,只怕要惊呼出声来。 “你”哪怕是那三重天的冷峻青年,也不由得心头一滞,法意僵持这种变化,就如同恩师所说,修道人处在战场之上,面对十万大军,被冲散了法意般的味道。 为何眼前这头纸虎,竟然也能有如十万大军般的浩大声势? 葛瑜儿初时一见,亦是惊了一惊,旋即大喜。 剪纸为马! 虎狼之兽! 是先生?(。) 章五四七 虎狼 房中本就不大,十余人围着葛瑜儿,已经令人难以周旋。 而在眨眼之间,蓦然现出一头虎狼,凶威凛然,恍如大妖。 这一身虎威气势,便压得众人抬不起头来。 周边十余人,俱是蒋相手中的精锐,不知奉命杀过多少人,一身气血强盛,杀机凛然,一向凶猛如虎狼之辈,就是碰上真正山中猛兽,也不见得弱了。然而面对这一头莫名幻化出来的虎狼,无不心惊胆颤。 “凶威之盛,足比上人” 那面貌冷峻的青年,法意凝滞,体内带着法意的真气也难以运转,心中当即明白,眼前这头莫名出现的虎狼,断然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 心中念头急转,然而他却不敢有半分动作。 实际上,也是在凶威之下,动弹不得。 传闻山中猛虎狩猎之时,只是一声怒吼,便让山岗震颤,猎物低伏等死,纵然是刚刚开灵的精怪,也难免有着源自于本能的畏惧。 此时此刻,这一位有着伏虎之力的修道人,竟也产生了这种错觉,仿佛错认为自己便是那虎狼面前的猎物,如野兔般瑟瑟发抖。 尽管心中念头转动,有心想逃,但凶威之下,本能畏惧,仍是止不住地颤动,冷汗涔涔。 在这等凶威面前,这个冷峻青年法意凝滞,受到的压迫更为沉重。反而是那些习武中人,气血强盛,心有热血,倒还轻松了几分。 场面一时寂静了片刻。 “先生。” 葛瑜儿脸色亦有几分苍白,尽管这头虎狼的凶威,并非是冲着她去,但隐隐几分余威,就让她有些惊惧。好在她凝就星辰法意,就是放在两军对阵的战场,也不至于被冲散法意,这才得以保持原本,未有受到多大损伤。 她深吸口气,看见虎狼震慑众人,顿时扬起星斗天河剑,犹豫着是否要趁机杀掉众人。 然而就在这时,虎狼一震,往前一扑。 那面色冷峻的修道人眼瞳陡然一缩,生死关头,立时挣脱束缚,双手一扬,便想要在凶威之下逃离,然而他双脚却仿佛长在了地上,犹如灌了铅汞一般,沉重莫名。 修道人本就善于道术之法,而非近身打斗,在法意冲散之后,他比之于寻常习武之人还显得不如。 虎狼瞬息而至,一口咬下,叼住他肩膀,横甩一圈。 十余精锐,俱是躲避不及,尽数撞倒,纷纷倒下。 虎狼陡然张口,松开了那修道人。 只见那修道人法意冲散,真气凝滞,一翻冲撞之下,气血逆乱,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息。 “这”原本自觉陷入危局的葛瑜儿,显得十分错愕。 这等危局,在先生留下的手段之中,不堪一击? 她曾听过,战场之上,修道中人一旦法意冲散,便是孱弱不堪眼前所见,也不过如此。 毕竟修道人善于道术,近身打斗不如武人。 例如谢七那一批人,以刺杀为重,便都是习武之人。 那青年喘息两声,朝着虎狼看去一眼,一口气冲上头顶,垂头昏迷过去。 虎狼偏头看来,目光落在葛瑜儿身上。 饶是葛瑜儿心知这是先生赐予自身保命的手段,并无恶意,也不禁心中一寒。 “去姜柏鉴府上。” 虎狼蓦然开口,口吐人言,正是清原的声音。 葛瑜儿怔了一怔。 姜柏鉴? 从各方消息推算来看,姜柏鉴该是在近日,已经回返了京城。 但回京日子大约不长,否则胡皓等人必定已经发难,不会到如今才来商议。 只是,既然胡皓和蒋费已经发现了葛瑜儿所在,那么先前所言有几分真假,便值得考虑了 细想来,他们将葛瑜儿视作笼中之鸟,并不认为会被她逃去,似乎不会有什么虚假之处,只是这两个老谋深算,狡诈如狐,倒也不可尽信。 “好。” 葛瑜儿当即点头。 姜柏鉴府上距此不远。 待得虎狼重新化作符纸之后,葛瑜儿伸手取过,便匆匆离开这一家酒楼。 想来这十余人未有得手,文相蒋费那边必有察觉,到时定然会有后续接踵而至的麻烦便是如今离开京城,也未必就能顺利离开。 更何况,葛瑜儿尚未查出什么来,根本不愿离开。 明源道观。 “姜柏鉴” 清原眼前摆着古镜,光芒闪烁,他神色沉静,露出几分思索,“当日和古苍曾在巧遇过这位大将军,那日所见,他虽是肉体凡胎,但气运笼罩,看不出深浅。只是从那日言谈之中来看,此刻小瑜直接去寻他,应该会有所获,这大约是最好的一条路” “毕竟被蒋费胡皓等人盯上,可想而知,线索必然尽数断去,在京中也定是藏不住的,除了离京,便只有寻到姜柏鉴这么一条路了。” 他微微闭目,感应着依附在符纸上的一缕分神。 这一缕分神,可以让他感应到符纸周边的一切,也可以让符纸化作虎狼,更增添几分威能。 哪怕在姜柏鉴那边出了变故,只要不是真人出手,清原倒也有几分把握,将葛瑜儿带离京城就是六重天上人,在清原不惜毁去这符纸及木雕的情形下,倒也可以抵御得住。 “嗯?” 清原略微皱眉。 因为葛瑜儿停了下来。 但是周边并没有阻拦的人。 街道上声音嘈杂,但是葛瑜儿的呼吸声似乎显得有些急促,毕竟是经过了先前那么一场争斗,不免有些气血起伏,心绪动荡。 “先生?”葛瑜儿看着手中的符纸,以及另一只手中的木雕,低声道:“您是听得见,也看得到的罢?” 虎狼和木雕之上,沉默无声。 身在明源道观之中的清原,一时有些沉吟,不知如何答话。 他在上面附上了一缕分神。 凭借八方道眼,可以看得,可以听得。 对于葛瑜儿而言,如同窥探一般。 无论任何人,面对窥探二字,心里终究是不会舒服的。 当日清原只是临时起意,想要看一看京城变化,倒也真是考虑不周当时也曾想过直接告知葛瑜儿,只是终究是有着几分顾虑,也有着避嫌的意味。 毕竟这是葛氏的家仇,也是葛果儿对她的一场历练。 “先前小瑜本想动用来自于姑姑留下的护身手段,几乎忘了先生所赠的宝物。” 葛瑜儿轻声道:“好在先生及时相助。” 对于先生所赠的宝物,她这些年一直携带在身,也知道这虎狼木雕的道术,实际上威能有限这些年来,也只是留个念想罢了。 情急之间,却是忘了,宝物已经被先生加持过对于这宝物,依然停留在当初的印象之中。 “只不过”葛瑜儿轻声道:“接下来想来也要借着先生照应了。” “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木雕上传来声音,清淡悠然,正是清原的声音。 哪怕早有所料,但听得上面传来声音,葛瑜儿也有些惊异的念头,似是颇为复杂,似喜似羞,道:“多谢先生。” 然后她似乎想起什么,将木雕及符纸,收在了随身携带的锦袋当中,却没有贴身放在怀里了。(。) 章五四八 姜柏鉴 姜府。 这里原是大将军府。 这是一座巨大的宅邸,只是,尽管规模不小,然而也谈不上多么华丽,相反显得古朴残旧。 便是连府上的大门,也显得残旧,而脱了红漆。 “老爷既然回来,那么门口那里就是不换新的,也该让匠人重新装饰一回。” 轻柔的声音,温婉大方,轻声道:“府邸的门面,就如主人的脸面以往老爷不曾回来,妾身也不敢自作主张,但老爷既然回来了,这便该修整一番。” 说话的是个美貌妇人,三十来许,端庄大方,温婉柔和。 这位便是姜柏鉴的夫人,原家姓文,也是蜀国重臣之后。 “有这么点闲钱,不如留待军中,给那些将士们多添一点过冬的衣物。”坐在位置上的男人,抬起头来,平静道:“近几年战事不断,国库吃紧,不必要的东西,少用些罢。” 男人年近不惑,身着青色长衫,有些儒雅气色,好似文生但细看之下,他眉宇坚毅,手上老茧厚实,眼底深处藏着许多厉色。 不久前的一场战事,其惨烈之状,犹在心中,尚未散去。哪怕他已经读书多日,尽量平和下来,也难免露出几分杀伐之意。 姜夫人似乎习惯了他这般语气,只是略微低头,应了一声。 过了片刻,有下人端上酒菜。 三菜一汤,一壶酒水。 菜有两素一荤。 姜柏鉴抬起头来,淡淡道:“平常家中是这么吃的?” 姜夫人说道:“不是,只是今日老爷从军中归来,劳累不堪,寝食必定不佳,妾身这才让厨子备了一盘肉食,备了一壶酒。” 姜柏鉴沉默了片刻,道:“有心了。” 姜夫人微微一笑。 就在这时,府外传来几分吵闹。 夫人微微皱眉,朝着姜柏鉴说道:“孩子顽皮,是妾身管教不好。” 姜柏鉴笑了笑,道:“孩子嘛,能闹也好,不然也太安静了再者说,能闹的孩子,一向胆子不小,战场上最是勇猛。” 不知怎地,夫人听了这话,脸色略微苍白,听着外头的吵闹声,施了一礼,道:“孩子似乎闹得过分,妾身去看看罢。” 姜柏鉴点头道:“也好。” 看着夫人离开,过了片刻,姜柏鉴夹一块肉,放在口中咀嚼,随后吞了下去,赞道:“府上厨子的厨艺不错,好久不曾吃过这么好的餐食了。” “这里不是军中,厨房里一应调料俱全,厨子也可以慢工出细活,各种食材在外头都可以买到,怎么说也比军中那些大锅的糙食来得好。”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从阴暗处走来一人,约四十来许,面貌冷毅,观其模样,倒是与谢七有几分相似。 这便是姜柏鉴最为倚重的心腹,当年结拜的兄弟之一,排行第三的谢三,乃是谢七的胞兄。 “你知道的,夫人一向是不大喜欢让少爷入军的。”谢三来到他身边,又看了外头一眼。 “你觉得呢?”姜柏鉴将筷子放下,问道。 “我也不赞成。”谢三顿了一顿,说道:“我随你在军中多年,如今还掌着一些人,见多了无数生死所谓人命如草芥,你今日见了一人,就不知道明日这个人是否还活着。你知道的,战场上一场仗下来,不知要死多少人,夫人怕,我也怕,其实你也怕。” “怕又如何?”姜柏鉴沉声道:“数十万大军,每一个都是一条人命,都是爹生父母养的,蜀国这些百姓的儿子能死在战场上,凭什么姜柏鉴的儿子不能?” 谢三皱眉道:“不一样的。” “你呀,在京城太久,也染了太多城里的习气。”姜柏鉴摇头说道:“不过也好在有你,不然京城上下,就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你小看了夫人。”谢三说道:“夫人是一家之主,诸多事情是她的主意,只不过她毕竟是女子,只能由我去办事其实,她能够撑起这座府邸,能够让你得以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很不容易。” 姜柏鉴默然片刻,叹道:“是我对不住她的。” “你确实对不住她。”谢三来到了姜柏鉴旁边,取过他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嘴里,轻轻咀嚼,一边说道:“因为你的缘故,姜家上下一向是粗茶淡饭,我也好久没吃肉了,要不是你回来,还得再等后天过节了才有肉吃。” “其实又何必呢一餐饭能省多少?” “三菜一汤,算是什么好东西了?” “我探查诸多消息,就算是胡皓的一个门房,也每日三餐都是这种菜色。更别说那些个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 谢三说了一半,便见姜柏鉴静静看着他,当下把筷子放下,说道:“行,大将军,这些年来我最怕你眼神,就当我胡说八道。” “你也是在军中多年了。”姜柏鉴摇头道:“算是一点心罢,连这点心都没有了,又算是什么?” “你要吃素是一回事,但府邸上下都跟你吃素算是怎么回事?”谢三揉了揉额头,道。 “我从来没有限制过府上的三餐。”姜柏鉴皱眉道。 “但你是一家之主,夫人总是要随着你的。” 谢三摇了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还好,你也算开窍了记得当年你第一次从军中回来,夫人给你准备了一桌酒菜,结果让你呵斥了一回,现在给你准备一盘肉,你还能说一句有心了。” “嗯”谢三点点头,看着他道:“有心了,你总算是有了点良心。” “是我对不住她,偏偏她总是这个模样,好似对不住我一样。”姜柏鉴叹了声,道:“我常年在外,极少回来,虽说大丈夫远志在外,应是建功立业,但对家里终究忽略了太多。”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三叹道:“你人不在她身边反倒是小事,但更重要的是,你心不在她身上。” 姜柏鉴沉默不语,良久,才道:“若是重来,哪怕在京城站不住脚,姜某也不去伤她了。” “既然娶了她,心又不在她这对她而言,实际上,是非常伤人的。” 谢三低声道:“当年你娶她,只是依仗文家的权势,但这些年下来,其实你也不是铁石心肠。” “你想说什么?”姜柏鉴问道。 “蜀国局势不稳,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战火燃起之后,未必容易平息,你是军中大将,求得是功成名就,但说句不好听的,容易马革裹尸。”谢三看着他,说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人命是不稳的,但这或许还远,可眼前的局势,连蜀帝也心生杀意,你这一次很难过去有什么心意,藏着掖着,死了也不好说。” “怎么听你的意思”姜柏鉴眼神平静,看着他道:“断定了今后蜀国要灭,如今姜某人要死?” 谢三摊了摊手,道:“劝人不该是往严重了说嘛?” 姜柏鉴深吸口气,道:“吃过饭,把你的消息留下,然后滚” 谢三嘿然笑道:“这饭吃不完了。” 姜柏鉴眉头一挑。 “葛氏后人的踪迹,闹了点动静。” 谢三指了指大门之外,道:“果然来了。”(。) 章五四九 线索【一】 来到残旧的姜家府邸,葛瑜儿并未有预料中的阻碍,心中还犹豫着是否真要表明葛氏身份时,便已有人来见,将她迎了进去。 然后她便看见了那个正在吃饭的男子。 青色长衫,温文尔雅,但仍不掩眉宇间几分坚毅。 他在吃饭,面前是三菜一汤。 简单,朴素。 这便是葛瑜儿的印象。 这个人便是爷爷当年倚重的人? 这个人就是当年与父亲争夺兵权的人? 这个人,是那个执掌蜀国多年兵权,曾高居大将军位的人? 这个人便极有可能是当年灭去葛氏一族血脉的人? “当年本以为葛氏几乎都断绝了,未想还有躲过姜某人视线的漏网之鱼?” 姜柏鉴放下筷子,抬头看向葛瑜儿,说道:“小丫头,当年你在襁褓中时,我也是见过你几回的。只是在你出生前后,我与葛盏已经撕破了脸面,倒是不曾抱过你,只抱过你那兄长两回” 葛瑜儿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知我身份,也知我来,看来这京城里面,你也有眼线,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处境艰难。” “京城乃是蜀国的根本,这里龙蛇混杂,各方人物的眼线,纵横交错。”姜柏鉴平静道:“胡皓如此,蒋相如此乃至于外敌,都是如此地消息灵便,那么,姜某人又怎能在这里瞎了一双眼?” 他与葛瑜儿对视,神色淡然,语气沉静,说道:“果儿修道多年,不问世事,而你这丫头,也太过稚嫩了些你们都小看了如今的京城,也低估了各方人物的眼线。” “原本相爷身边的那些老人,都可算是人精,可惜声名太盛的,本领太高的,大多死去了留下的几位,在当年也只是庸碌无为之辈,如今也都已老迈不堪,加上被剥夺权柄多年,早已经看不出当今的时势。” “这几位老人,算是依然忠心可鉴,只是已不堪大用,果儿不该与他们联系的。” 姜柏鉴吐出口气,默然片刻,才叹道:“果儿现今如何了?” 葛瑜儿微微皱眉,但念头一转,也就释然。 当年她爷爷葛相逝世之前,眼前这人与葛氏仍有着几分情分所在,而当时姑姑葛果儿,偶尔会随着上一任观主下山,与葛氏之人会面,在此期间,与姜柏鉴有所相识,也在情理之中。 “姑姑很好。” 葛瑜儿深吸口气,说道:“我今日来,你该知道为什么?” 姜柏鉴点头道:“葛氏后人归京,也就只有一件事了。” 葛瑜儿握紧了星斗天河剑,另一只手至今都没有离开锦袋,来之前便已经将符纸裹在木雕之上,蓄势以待。 “不必太过紧张。”姜柏鉴说道:“这里是姜府,现在外边有着谢三的人,团团围住这里,武道大宗师也不见得可以逃去而你本事不高,就算借助外力,也翻不了天的。只不过,你闹出了这些动静,不想着离京逃命,却直接便来找我” 他轻轻提起酒壶,朝着杯中倾倒一杯,徐徐说道:“对此,我还是很欣慰的。” 能够来到姜府,可见还是对他有着几分信任。 葛瑜儿当时年幼,尚未记事,那么真正信任他的,是葛果儿? 姜柏鉴举杯饮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不是我信任你。”葛果儿说道:“只是先生见过你,认为我来寻你,无论好坏,必定会得到一些线索的。” “先生?” “这个你无须知晓。” 葛果儿看着他,玉牙紧咬,道:“我只问你,当年葛家的事,是否出自于你手?” 姜柏鉴眼中闪过一缕寒光。 战场多年的杀意,仿佛顷刻迸发。 葛果儿星辰法意,非是寻常法意可比,恍若不觉,仍是与之对视,未有退步。 姜柏鉴沉声道:“不是。” 葛果儿再度开口,道:“不是你?” 姜柏鉴答道:“不是我。” 葛瑜儿道:“你有何凭证?证实你与此事无关,或是他人与此事有关?” 姜柏鉴道:“时过多年,哪还有什么凭证?” 葛瑜儿面如冰霜,寒声道:“单凭你一句话,便能撇清关系?” “姜某就只有这么一句话。” 姜柏鉴淡淡道:“这里是姜府,这里对你而言,如龙潭虎穴我不介意你在这里也如审问犯人一般审我,但你既然不信,又为何问我?” “这句话你信与不信,姜某人也只是这般说。” “但你既然听了,这句话便替我转告给果儿。” 他看着葛瑜儿,说道:“我能猜出你的身份,其他人未必猜不出来,如今的京城你是待不下去了我派人送你离京。” 葛瑜儿清丽的脸上,宛如冰霜一般,道:“就算不是你下的手,但当年的事,你必定也有线索罢?” 姜柏鉴微微皱眉,片刻后,才道:“线索是有,但这些年来,内忧外患,我已没有余力再去查知这些旧事” 他倒了杯酒,情绪有些低落,道:“哪怕说句实话,当年葛盏与我撕破脸面,我没有出手便已算是顾念情分,怎会再去探查后面的事情,再去招惹祸事?” 葛瑜儿稍微握紧了星斗天河剑,但却没有出剑,只是咬着牙道:“那么这些线索呢?” “时过多年,几乎都断了。”姜柏鉴看了她一眼,说道:“剩下几道,不是你能接触得了的这些年来,我一直等着果儿回来,但她没有回来。不过这样也好,如今的京城,已经不是当年的京城,莫说是她,就是乘烟观的观主,也未必能在京城肆意妄为了。” “告诉我”葛瑜儿道:“把线索告诉我” 姜柏鉴静静看着她。 这些年来,位高权重,阅人无数,这位曾经的大将军,也同样是能看出许多事情。 “你这丫头太过倔强了些。”他叹息道。 “既然来了京城,就不能空手离开。”葛瑜儿说道。 “我可以给你一条浅薄的线索,也是你如今唯一可以接触得到的了。” 姜柏鉴默然道:“但是事后,不论你知道了什么,都要离开京城。什么血海深仇你现在还报不了的。”(。) 章五五零 线索【二】 “当年一事,涉及颇广,亦是极为神秘。” “几道线索大多不是你这丫头可以去探究的哪怕你已算得有些本事,可如今的京城,终究不是以往的京城,有本事的人不知多少。” “我给你的最后一道线索,在西城门。” 姜柏鉴说道:“当年葛氏灭门,无论男女老幼,家丁婢女,尽遭屠戮,但是有一个门房,那日躲过一劫。谢三查过,那门房当日去了青楼,以他一个门房的身份,每月的铜钱,只供平常用度,如何能够在青楼花费?” “谢三推测,是有人买通了他,或许是探知了什么消息。” “我本想将他拿下,但是胡皓和严宇一直盯着我这边,一有风吹草动,难以瞒过,只好按捺不动。” “后来也有人想要杀他灭口,是谢三护住了他,并清掉了一批人这些年来这门房过得还好,也无人来杀,像是当年知情人,多数被谢三清理掉了。” 姜柏鉴低沉道:“我不知道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他必然与此有关谢三的人盯了他这些年,本想用他作饵,钓出后面的人,奈何对方耐心太好,也或许是知情人都死了,所以没有所获。” 葛瑜儿静静听着,默然不语。 而身在明源道观的清原,也听着这些所谓的秘辛,稍微加以推算,辨别真假。 “我不好动手,否则牵动太大。” 姜柏鉴说道:“你或许可以,但只有一次机会,事后无论成与不成,这门房的一条钓线,必然是断了的,只希望不要牵动其他的线这几条线,也算是给你姑姑留下的。” 葛瑜儿逐渐收回了星斗天河剑,似乎收去了凌厉的杀意,但她另一只手,依然放在锦袋之中,握着那剪纸为马,仍然未放。 看似消去了防备,实则还是谨慎。 这让远方的清原,不禁赞赏。 “看得出来,不让你尝试一番,你不会甘心。”姜柏鉴说道:“我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但事后必要及时离开,无论查知什么,也都不要继续往下追索你要知道,我在京城之中,确是处境不善,尤其是这次回京之后,我更是处境堪忧,想要保命便要动用无数人手。” 葛瑜儿听出他言外之意,沉声道:“我不用你帮。” 姜柏鉴道:“我没想在这方面帮你,也没有余力插手这一方面,免得引起风波,节外生枝,扩大了与他们交锋的场面。现在,只能让谢三给你准备离京的路,接应你离开,让你不至于死在京城之中。” 葛瑜儿终究是个少女,尽管先前扮得老道,仍有许多稚嫩之处,比如当下,便有些气恼,哼了一声。 葛瑜儿离去不久。 “你这是干什么?” 谢三从后方现出身形来。 “投石问路。” 姜柏鉴笑着道:“就让这小丫头去当一回玉石罢琢磨一番,玉石才好成器至于这条线索,断去之后,可以把人手收回来,反正你也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还撑得住。”谢三吐出了口气,道:“我现在便让人去准备,接应她离京的事。” 姜柏鉴微微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道:“她呢?” 谢三知道指的是谁,略微低头,道:“我把少爷引到后院,夫人也就到了后院不过夫人一向聪慧,能猜出来的。” 姜柏鉴叹道:“这些事,不必刻意避开她的。” 谢三看了看姜柏鉴,片刻后,才道:“眼不见为净见到了,哪怕夫人再是大气,再是心慧,终究也难免影响心情。” 顿了顿,谢三道:“你终究是她的丈夫。” “先生觉得如何?” 离开姜府之后,葛瑜儿脸上神色稍微缓和了些,在姜府之中的表现,也有不少是强行装出来的。 “依我推算,姜柏鉴所说,八成不假。”清原的声音,从中传来,道:“只不过,他放你去西城门,找到那个门房,必定另外还有打算我不知道他有何打算,但是从他先前时看来,似乎没有恶意。” 葛瑜儿深吸口气,不知如何应话。 她从很多市井传言,以及葛老的口中,获知许多了不少事情。 姜柏鉴曾受她爷爷葛相教导,虽无名分,实如师徒但她父亲葛盏,对于姜柏鉴这天水而来的降将,从来不喜,两人互有不合,当初葛相在时,他二者还能勉强保持个神离貌和,后来葛相逝去,为了争夺兵权,便撕破了颜面,从此决裂。 她本以为姜柏鉴面对葛氏后人,必定是斩尽杀绝。 但今日来看,谈不上多么和善,至少没有什么恶意。 “果真如先生所说,径直来了姜府,便获得了线索。” 葛瑜儿语带敬佩,道:“先生真是神机妙算。” “不过只是几分推算罢了。”清原声音从锦袋中传出,说道:“虽然不能尽数看透此人,但以往有过一番谈话,大约能猜出几分性情。你这一来,别的不说,至少可以肯定,他是否与当年之事有关若真是有关,我也有把握护你离京,哪怕毁了这剪纸为马的道术。” 葛瑜儿正要说话,忽然便察觉几分异处,偏头看去,有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只是姜柏鉴的人。”清原说道:“那只是眼线而已,不必理会你不要耽搁了,快些去西城门那边先前你在酒楼闹出一番动静,如今只怕不少人会盯着你,想要行事便要尽快,否则变数无穷,阻碍必多。” 葛瑜儿心中一凛,不敢耽搁,往西而去。 西城门。 当年那个门房,如今是个木匠。 早年得了一笔钱财,挥霍去了后,便穷困潦倒至今,也未娶妻生子,只是独身一人。 经过这些年后,当年的门房,已是苍老枯槁,宛如七旬老者。 而在姜柏鉴所说的话中,他才只是年过半百。 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一个人的精神面貌变得这般颓丧落魄,比之于真正年龄,要老去二十岁? “为什么” “为什么” “不该这样的” 他抬起头来,眼前有一道光芒。 银白,转而灰暗。 剑光。 一闪而过。(。) 章五五二 线索【三】 一道光芒,呈银灰色。 刹那而过,一闪而逝。 木匠怔了一怔。 然后眼前一片骤然变得血红。 是血血喷洒了起来,遮掩住了眼前场景。 正觉错愕之时,喉间传来一阵剧痛。 “血是我的?” 木匠怔了半晌,眼瞳涣散,仰面倒了下去,然后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他余光能见,有一少女急切奔来,速度极快。 性命走到了尽头,总会有许多感触。 不仅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有对于往事的追忆。 当年葛氏的事情,偶尔在梦中浮现,时常夜间惊醒。 多年来,不曾娶妻生子,也不敢娶妻生子,或许暗处的人,也不许他娶妻生子。 这样的一日,早有所料。 但真正来时,仍是不免惊惧到了极点。 然而惊惧到了极点后,反而有些平淡。 原来这也是一种解脱。 木匠的身子,往后倒下。 脖颈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几乎把他整个脖子打断。 那是被符剑穿透的伤口。 “怎么会” 葛瑜儿紧紧咬牙,朝着那亮光处看去,旋即运起功法,竟是朝着那符剑光芒追索而去。 明源道观之中。 清原目光闪烁,刹那间念头百转。 “杀人灭口?” “但为何这么巧?” “还是说本就是已经泄露了?” 他眉宇微皱,旋即传音,将声音借着虎狼木雕传去,落在葛瑜儿耳中。 “追不上的。” 先生的声音从中传来,道:“符剑品阶颇高,操纵之人道行也不低,你追不上的不要忘了适才姜柏鉴说的,无论成与不成,立即离开京城眼下已是节外生枝了,你要当心,否则拖下去,怕有变故。” 葛瑜儿收住脚步,身子骤然一顿,脸上变得十分苍白,“但是” 适才那一幕,打碎了她来到京城的目的。 但时候怎么会如此巧合? 不过是从姜府来此,便刚好看见这一幕? 刹那间,心绪起伏。 尽管心中不甘放弃,但葛瑜儿终究是聪慧少女,当下便转身,往来处回去。 “你先离开。” 清原声音从中传来,旋即那木雕一跃而出,落地而化作虎狼。 葛瑜儿怔了一怔,便见那虎狼沿着适才银灰色光芒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心中一急,正要抬步跟上,却听锦袋中再度传来先生的声音。 “不必在意,我只是驱使那木雕去看看你先离开” 声音来自于那一张符纸。 剪纸为马。 故而留在葛瑜儿身上的符纸,威能更盛,而那木雕反而稍次。 木雕原来的效用,只是因为清原道行低了些,故而作为依凭,避免因为纸质脆弱而易毁。如今道行高深,木雕便已不再重要。 清原主次分明,便将符纸留在葛瑜儿身上,护她周全,而木雕则赶了上去,是否能有所获,他也并未看重,只算是给葛瑜儿尽些力罢了。 如今天色近晚,视线朦胧不清,那虎狼速度极快,刹那而过,又掀起尘风,遮掩身形,宛如一阵狂风席卷而过。 “那木匠这些年来,都未有出事,如今恰好便在葛瑜儿面前被杀是姜柏鉴那边的人泄露了?还是说,这本就是姜柏鉴的想法?” “或是其他各方的消息,更为灵通?” “似乎有些古怪” 清原心中略有疑惑。 而那银灰色的光芒,已经消失在另一端,去得极快。 哪怕清原这虎狼木雕也算不慢,宛如一阵狂风,但也不如那银灰色光华去得快。 但清原也不怕跟丢,因为那光芒充满了锐利的气息,宛如划破虚空,余威甚重,沿着这一缕轨迹追索而去,至少能跟得到对方收去那符剑时所在的地方。 只是,若对方收了符剑便走,离开原处,那么多半便要跟丢了。 “怎么会这样?” 西城门,谢三看着眼前的尸首,脸色极为难看。 是某一方人物,察觉了自己这方的变化? 但葛瑜儿根本不是姜府的人,且孤身一人,也非兴师动众,如何也会出现这般变故? “你们居然没有半点线索?”谢三低沉道。 “这种手段,玄之又玄,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在京城之内明目张胆动用这类道术”暗处中传来声音,沙哑着道:“若是什么刺客,什么箭手,我等都能寻到痕迹,但这一类手段,该要请府上的供奉才能查知。” “去查,查到来处!”谢三偏头过去,喝道:“另外,接应那个小姑娘离京,不要让她死在京城里。” 暗处有人道了声是,旋即沉寂无声。 “京城之中,国之根本所在,秩序森严,居然胆敢动用飞剑刺杀的道术?”谢三看着眼前的尸首,脸色十分难看。 这一剑打破了京城的规矩。 倘如这一剑刺杀的是当朝皇帝,刺杀的大将军,又或是自己,那么结果会如何? “若有燕闲在,凭他的眼力,一眼便能看穿真相可惜,大将军认为他留在军中,探查敌情,会有大用,竟是没有让他回京。” 谢三深吸口气,踢了踢这具尸首,旋即摇头,轻轻一跃,翻过墙头。 而在他离去后,立即有人前来收拾残局。 收尸,擦血,抹去了这个人的最后一点痕迹。 “就在前头” 虎狼一跃而过。 尘风滚滚。 云从龙,风从虎。 虎虎生风,尘埃卷动。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青光刹那而至,来得极快,凌厉锋锐。 清原心头闪过一缕惊异,虎狼刹那收住去势。 而在虎狼前端一尺的地面上,列出一道深痕,长半丈,宽一指,幽深难测。 若非及时收住,只怕这虎狼便要被一斩两段。 “虽然已经入夜,虽然你也算快得让人不容易看见,可你这么一头猛兽奔走在街道上,也未免不妥罢。” 有个笑声传来,悠悠说道:“更何况,还是个用道术显化出来的。” 虎狼偏头看去。 只见那边尽头,徐徐走来一人。 青色长衫,未满四十,脸上带着些许温和笑意。 他背负长剑,腰挂酒壶,脚步轻盈。 “道友,许久不见,可要饮酒?”(。) 章五五二 线索【四】 蜀中青莲,李八百。 当初离开三星寨,去往东海时,清原便碰见了这个蜀国有名的青莲剑仙,当时他为了追寻蒋师仁,与清原小斗了一回。 中土广袤,但对于真人境的人物而言,也如一亩三分地。 当日分开只有,清原便知道,只要不死,只要都在中土行走,那么与这位青莲剑仙,多半会有再次相见的机会。 未想今日便碰上了。 “这才几日不见,道友竟有这等玄奇法术,似乎还附上了一缕分神?” 李八百看着眼前这一头虎狼,全然不掩面上的赞赏之色,“分神之法极为难得,你这一道分神谈不上多么高深,只怕须得阳神,才能分化罢?那日分别至今,才几日光景,你这道行之增益,何止一日千里啧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错。” 他语气赞赏,言语平和。 但虎狼则愈发戒备。 身在明源道观的清原,心中愈发凛然。 “能一眼看出我这道术真身,看出我这分神的变化,隐约能够看透虚实” 虎狼蓦然开口,正是清原的声音,“你这修为之增益,也同样令人心惊。” “谬赞了”李八百露出几分笑意,道:“好歹也修行许多年了,在这七重天里驻足多年,摸索至今,才勉强摸到了八重天的门槛,但也只得了两分皮毛,还未入门。” 说着,他摊了摊手,叹了声,道:“当然,这点进益于我而言已是可喜,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已是极快,但是比起你来,怕就是该扔了。” “细数来,当日所遇,至今才有几日?” “那日你虽能与我小斗一场,但终究是斗法的本领,而非道行的高深。如若我记得不错,当日你那一身修为,该是连上人境都只在中游罢?怎么如今便已成就阳神了?” 李八百解下腰间的酒壶,拔开塞子,饮了一口,“这么几日光景,也就只是修道人闭关一回,悟一门道术,理一下思绪罢了也就相当于常人一顿饭的功夫,你若能以此踏足上人境巅峰,便算是道行突飞猛进了,未想” 他又饮了一口,然后才道:“阳神?真人?” 那虎狼沉默不动,一双眼睛盯着对面这个不断饮酒,不断说话的男子。 “你喝酒不?哦不对,你这不是本身,只是个木头。” 李八百又饮了口酒,砸吧了两下,絮絮叨叨地道:“古往今来,典籍记载,修行如你这般快的,能有几人?我当真纳闷,你这是怎么修行的?纵然是仙人下界,耗尽法力之后,运功打坐恢复,也没你这等快的” “说完了?”虎狼忽然开口。 “嗯?”李八百的话,顿了一顿,笑道:“看出来啦?” “拖住了我,放走了刚才那人,对你有多少好处?”清原声音犹若溪涧般清澈,淡淡道:“莫非他是跟你一同效力于某人的?” “等等等等”李八百抬了抬手,笑道:“话不要乱说,李某在蜀国之中,可不是为谁效力,为的只是这蜀国,为的只是这蜀国的百姓不单是我,许多蜀国之中的修道人,都是如此,只不过各有想法罢了。我如今也没有归入谁家麾下,只是游走在蜀国,为蜀国稍微尽些微薄之力例如现在,道友在人世肆意施展法术,在街道纵虎而行,总该有人管的。” 虎狼沉默片刻,然后才说道:“这个理由,倒也可以,只不过刚才那位” “刚才那位打破了规矩,但因为他师父近来风头极盛,所以京城里的修道人,乃至于人仙,算是留个情面,饶他性命,但接下来,警告一番总是难免的。”李八百把酒壶系上,然后才看向眼前的虎狼,继续说道:“至于你,来历不明,在京城肆意妄为,扰乱人世,这个罪名足以让京城的几位高人,出手将你抹杀我现在对你出手,算是主动担下了这个维护秩序的职责。” 他笑了两声,道:“要不是认得你的真身,先前一剑就把你劈成两半了,哪会留着你这一具木雕,与我叙旧?”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我没什么心思与你叙旧,何况你我此前不过一面之缘,且还斗过一场,哪有什么交情好叙?” “何必如此生分?”李八百哈哈笑道:“我还想问问,你是否要跟我一道,入蜀国之中,为国效力来着?” 清原没有回话,他早就看出这李八百的想法,毕竟已有先例,刚才这段话撇清了关系,便是表明立场,抗拒拉拢。 “如今天地时势不同,乃是千古难逢的机会,你就是不为蜀国而想,也该是为自身着想即便你不谋求神位,但气运加身,对于得道成仙,亦有无穷好处。” 李八百收起笑意,肃然道:“本座并非是与你说玩笑话。” 清原沉默许久,然后才道:“多谢好意,只是修行到了如今,我今后道路,自有想法。只是你阻了我,放了先前那人,少说也该给我透些底,好让我不至于空手而返。” “你要问先前出手的那人?”李八百也无意外,只是脸色有些古怪。 “怎么?”清原问道:“连你也有忌惮?” “这倒不至于。”李八百说道:“我自然是不惧的,就是他师父近来有些得势,与我也算有着几分交情,总不好交恶了罢。唔也罢,我便给你说两句便是,反正也不是什么奥妙,先前我若是不去阻你,你大约也能见这小子一面的。” 清原道:“你指的是那人的身份?” 李八百点头道:“我也只知道他的身份而已,先前他为何出手,你为何追来,其实我也不知里头的来龙去脉,当然,我也不想知道。” 清原听得出来,他所说的并无虚假。 这倒也是可以理解,毕竟这李八百性子洒脱不羁,对于什么阴谋隐秘,未必放在心上。 世间一切,有明面上的,有暗地里的。 有些人心思开朗,实则那许多暗地里的阴暗事,也未必不知,只是不愿深究,不愿深知罢了。 而李八百,就是这一类人。 “先前那人姓陈,名为陈九殿。” 李八百缓缓说道:“他不过是今年入春时才得上人境,本事不算高,适才施展的是一柄符剑想来你也看出来了,那符剑出自于高人手中,也即是他的师父。” 清原沉吟道:“这哪位高人?” 李八百说道:“古见渊。” “古见渊?” 清原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但他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的人,至少该有真人境,至少不会逊色于李八百。 然而,清原听过蜀中青莲李八百,却不曾听过这位古见渊。(。) 章五五三 古见渊 古见渊。 唐时生人,出于书香门第,自幼向往道学,年满十六而离家,寻仙访道,于二十三岁,山间溪涧处,见一道人伏虎。 此后,诚心叩拜,苦苦哀求,道人见其心念坚定,才收之为徒。 尽管二十余岁,体内筋骨已定,然而那高人乃是散仙道统,手段非凡,古见渊得以洗筋伐髓,迈入修道门槛,及至四十岁许,心中不惑,一切通明,继而闭关直至今昔。 “一场闭关,二百余年。” 李八百缓缓说道:“此人今二百六十七岁,在当今大世之下,感应到天下变化,方自出关可谓是横空出世。” 茫茫修道路,一步一门槛,每一步都会阻拦许多修道人。甚至穷尽一生,耗尽心力,寿尽而亡,也未有突破的机会。 二百六十七岁,得成真人境,实则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算是中规中矩,甚至可算进境稍快。 但清原明白,此人不仅仅是初成真人境。 闭关之中,感应天下变化,单凭这一点,便足以令人高看一眼。 “我初见此人时,曾探过他一回,这位距离人仙,亦不过半步。” 李八百看着眼前的虎狼,说道:“他此次出关入世,便是意欲相助蜀国得天下,借此大功德,立地成仙!” 清原从他眼神中看出一种莫名的意味,似是劝告? 此人不好惹? “这人出关入世之后,得极大重视而他也展露了本事,让蜀国之内的修道人,心服口服。”李八百淡淡道:“若是算来,这事也就在不久之前。” 清原问道:“何等本事?” “投名状。”李八百笑道:“他独闯梁国,一剑斩了南梁的毒瘟先生余空故,然后全身而退,在归回蜀国之时,还降服了一头蛟龙。” 清原略微沉默。 毒瘟先生余空故,一向以瘟毒为用,也是有名的真人,论起名声之盛,不逊色于蜀国的青莲剑仙李八百,也不逊色于清原曾经接触过的那位君殇璃。 对于此人,清原还是有所耳闻的。 古见渊入世,便斩了此人,以作投名状? 这分量未免太高了些。 “先前的陈九殿,其实算是他这一脉的徒子徒孙。” 李八百悠悠说道:“他当年闭关后,其授业恩师便已辞世,留下的道统,日渐微末,到了陈九殿,传承几乎断绝。古见渊恰逢出关,念着同属一门,便将他收为亲传弟子据我所见,古见渊对他颇为看重,这也是京城各方人物对陈九殿网开一面的原因。” 然后不知想起什么,李八百笑了笑,道:“当然,你这无名之辈自是不同,若不是我先出手,此时也该有人来对付你了。” 清原没有接话,他这具虎狼化身,是以道术炼成,弃了也不可惜。想了片刻,清原才道:“这位古前辈,不知是为蜀国哪位效命?” “先前我便说过,蜀国之中,虽然有许多修道人,归入各方人物的帐下,但也有许多只是为蜀国效命罢了。”李八百笑道:“例如我,例如古见渊,都是如此我等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帐下,不为姜柏鉴,不为蒋费,不为严宇,因为我等谋求的,是为整个蜀国,而不是某一人,就是蜀帝,也同样如此。” “这位古前辈也是如你一般想法?” 清原知道,许多修道人是归于各位人物的帐下,例如先前蒋费麾下的周姓青年,例如胡皓身边的侍卫,再如姜柏鉴身边的修道人,俱是此类但另外也有一类,便是如李八百这等想法,未想古见渊也是跟李八百相似的想法。 南梁那边,也有这一类人,但经过先秦山海界弟子齐新年的整合,再非一盘散沙。至于蜀国这边,李八百这一类人,似乎并未有人整合起来,也或许,只是清原不在其中,未知其中真相。 “他这人心系修道,怎么可能听命于人?”李八百笑道:“不过,毕竟是同样为蜀国效力,你要对付他,可不容易。” 清原淡淡道:“我与他素不相识,去对付他干什么?” 片刻后,这虎狼略微偏头,朝着先前符剑消失的方向扫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之前他倒也没有想过把陈九殿斩杀,毕竟对方有着那一柄符剑,或许还有其他的宝物护身,凭借这虎狼之身,不见得能够对付得了。 这一次追来,本就是想要看看,运使符剑的人是谁,如今从李八百这里得知,也省得去追了。 “线索断在陈九殿这里此事既然与他有关,那么葛瑜儿或者她那姑姑查探之时,难免要对此人下手,那么古见渊这边也不知葛瑜儿那位姑姑,能否应付得了古见渊?” 清原这般想着,实则也没有多少期望。 古见渊二百多年道行,而葛瑜儿修道才有多久? 尽管修道也有瓶颈,不见得日久年深便是厉害,但岁月的积累,也是一大底蕴。 “罢了,我查知至此,也算尽力了。” 清原心道:“接下来便让葛瑜儿那位姑姑去理会罢。” 这般想着,虎狼抬头,看向了李八百。 李八百面带微笑,道:“你的疑问,都差不多了罢?” 虎狼口吐人言,道:“差不多了。” 李八百打量了一眼,又问道:“你真不要与我一道?” 清原语气依然如旧,道:“你我道有不同,路也不同,我不入蜀国阵营之内,也不入元蒙南梁之内。” “那就可惜了。” 李八百吐出口气,伸手握住剑柄,说道:“京城上下,这么多修道人看着这里,不乏真人,乃至人仙虽然李某不太在意他们的看法,但毕竟身在京城,总要维护秩序的,现下你破了规矩,而我在众人眼下出手拦你,若是就这么让你走了,雷声大,雨点小,也不太好的。” 他笑了声,脸上似乎有着几分无奈。 旋即青光闪烁。 一剑斩落。 虎狼裂成两半。 不见鲜血。 但见得光芒闪烁。 两声脆响。 两半虎尸,落地化作两片木头。 “先前替你解惑,算是抵消了这一剑,下次再见可莫要记仇。” 他收剑而立,看向东边。 然后,脸上寒光一闪而逝。(。) 章五五四 葛氏后人 京城之外。 葛瑜儿回望京城一眼,微微咬牙。 清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苍白,令人颇是怜惜。 “姑娘,这是三爷交给你的东西。” 有一人躬身说道:“根据三爷的交代,已经将你送出京城,不过接下来往那边走,便看姑娘自己的了。适才我等已经将痕迹清理干净,那些个尾巴也尽数切掉只要姑娘不再逗留京城附近,一路离去,想来不会被人轻易寻得的。” 葛瑜儿接过那锦囊,略微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那人一身黑袍,大约也是谢三手下的刺客之类,听得葛瑜儿回复,当下只是稍微点头,便即转身上马,匆匆而去。 葛瑜儿略微沉默,这一次入京,未能查知当年真相,反而让葛氏后人的身份显露出来,确实是让人无法欢喜得起来。 “但至少知道了姜柏鉴不是当年的凶手。”清原的声音,从锦袋之中传来,缓缓说道:“更何况,除去蒋费和胡皓这边,对于当年的事,也不算一无所获了。” 葛瑜儿怔了一怔,旋即想起什么,当即大喜,道:“先生查知到了什么?” “算是罢。”清原缓缓说道:“先前被人拦住了,只是拦着我的人,与我曾有一面之缘,在他身上,得知到了适才运用符剑的人。” 他顿了一顿,才道:“虽然只是一面之缘,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先前所说,以我的推算,该是不假。” 想要瞒过清原的感知,以李八百如今的道行,犹是未足。 葛瑜儿抿着唇,未敢打断先生的话,只是眼神之中,能见情绪起伏。 “运使符剑的人,名为陈九殿。” 清原说道:“今年才成上人境,但他的师父名为古见渊,道行有八重天巅峰,临近人仙之境。” 葛瑜儿身子略微一震,脸色愈发苍白了些。 “陈九殿杀人灭口,但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倒也不太清楚,至于此事和他的师父古见渊是否有关,也还待查知。” 清原略微沉吟,说道:“但是,据李八百说,古见渊不属于任何一人的麾下,此外他是唐时生人,近年来才出关入世,与当年葛氏灭门一事,未必对得上。关于这一点,便让你姑姑去查” 说着,清原停了一停,说道:“当年的事情,以你如今的道行,确实不能掺和其中。至于你姑姑,无论如何,毕竟是一位修道真人,便让她来查罢她若查不出来,你也无力查知。” 葛瑜儿稍显低落,片刻后,道:“多谢先生指点,小瑜明白。” “这便好。”清原说道:“快些离开京城,避免有人追上此后的事情,便交给你那位姑姑,你自己好生修行便是了。” “离开?”葛瑜儿怔了一怔,道:“先生适才那一具化身,可还未归来的” “归不来了。”清原笑了声,道:“我不知规矩,在京城出手,被人拦住了,问过一些事之后,便还他一个人情,任他毁了去。” “啊?”葛瑜儿惊叫一声,不禁捂住了口。 “区区一个木雕罢了,虽然有我一缕分神,但他出剑之前,先有言语暗示,于是我便在冥冥之中,将分神已经收回到了这符纸之上,未有损伤。” 清原说道:“剪纸为马的道术,本就是在符纸之上,这一张符纸留在你手,哪怕失了木雕,威力也不会逊色太多的。” “但是”葛瑜儿欲言又止,脸上带着不舍,稍显黯然。 “行了,你快些离京。”清原说道:“这八方道眼之术,并不能时时施展。” 说着,清原又笑道:“更何况,也该给你留些空隙,总觉得有人窥探,难免有些不甚自在接下来我收了道术,你孤身上路,如若半途出现变故,可用我教你的方法,施展这剪纸为马之术,那时我会得知,亲自操纵的。” “先生”葛瑜儿眼神愈发黯淡,似是想说什么。 “还有什么?”清原问道。 “对了。”葛瑜儿说道:“爷爷与我说过,那相半仙的几分异处。” “相半仙?”清原声音略有凝重。 “是的。”葛瑜儿道:“爷爷说过,当年他初见相半仙时,与漓城再遇相半仙时,时过多年,这位相半仙竟然相貌未改。” “相貌未改?”清原心有沉吟,这对常人而言,可算是极为稀奇的事情,当放在修道人身上,自是再寻常不过了。更何况,相半仙的道行,该是极高的 “爷爷说他本该想起,但是在漓城之时,却不知为何,未有在意,后来才忽然想起这点异处。”葛瑜儿说道:“现在想来,此人不单单是能够测算天机,本身必定也是修道中人” “此事我已知晓。”清原说道:“前段时日,算是间接与他打过交道了,这人确是非同寻常。另外,当年的时候,那个纨绔招惹上我等一行人,大约也是被相半仙所影响,如此算来,葛老忽略了这人关于相貌未改的一点,倒也不算什么。” 想起当初那纨绔,哪怕是在这个时候,哪怕是不甚欢喜的场面,但此时葛瑜儿也不禁绽放出几分笑意,令得心中的郁闷不快消去了几分。 “先生。” “嗯?” “今后再见了。” “会再见的。” 符纸上的气息,逐渐消去。 葛瑜儿叹了口气。 不过这符纸上面,依然有先生的道术,只要施展开来,先生便能够知晓。这么算来,也并不是就这么断去了联系。 如此想着,倒也轻松了几分。 她想起什么,取过手中锦囊,伸手打开,内中有一张纸。 见状,葛瑜儿略感疑惑,将纸张摊开。 上面写了几行字,字体笔划丰满,可见书写之人造诣颇深,只是不知为何,每当末梢,总有几许纤细的痕迹,似是收笔不住。 这大约是久经战阵的杀机,不知不觉,也渗入了书法之中。 “姜柏鉴的字?” 葛瑜儿微微皱眉,细看下去。 然后,她脸色渐变。 昔年葛氏灭门,尚有一孩童,被姜柏鉴及时救下。 这孩童当年不过七岁,乃是葛盏亲子。 后来,这孩子姜柏鉴送入民间,交由常人抚养,只盼能安稳度日,作个平凡百姓。 再后来,谢三无意间得知,此子在数年前,已被一道人收去。 后经查探,那道人曾与葛相有旧,并无恶意,只收留故人之后而已。 今年夏初,得知消息,此子根骨寻常,资质稍差,已于两年前离山,在渭州定居,已然娶妻,如今替人消灾解难,仍用名号:玄松子。(。) 章五五五 临近阳神 明源道观。 古镜光芒闪烁,内中场景泛起涟漪,旋即平息,变作古朴镜面。 清原伸手一挥,古镜落在怀中,这才站起身来。 近些日子,他运用八方道眼之术,探查京城一番,但也并未荒废自身修行。 阴神之内,那一缕阳和之气,已经逐渐扩散,几乎便要把阴神尽数化作阳神进益之快,比清原本来所想的,更快了许多。 这让清原自身都不免惊异。 修道之人,往往穷尽心力也未必得以突破,若说心有感悟,闭关数百年而得成真人的,便已经算是稍快。当然,古见渊闭关之后,不仅是初入真人境,更是几近人仙,实则是进境非凡。 修行之辈,虽说未必是年月而论,但岁月的积累,终究是极为重要的一点。 如青莲剑仙李八百,看似四十不惑,实则其年岁怕也不低 毕竟真人之辈,延年益寿,岁数长远,已非常人可比。 而清原修行至今,才有多久? “快得连我自身都有些骇然了些” 清原微微皱眉,神色稍显凝重。 超出自身预料之外的事情,哪怕是益处,也不见得多好。 因为这已是超脱掌控之外了。 在此之前,他已经把自身异于常人的益处,尽数都计算在内。 如地龙在身、如仙火真焱、如雾光神水、如本命至宝、如古镜推演、如六月不净观等等等等的各类益处,他都算在其中。但未曾想过,尽管他已经把这些都算在其中,以此推算出自身彻底踏足阳神所需的时日,可实际上,自身道行的进益,却依然比推算出来的时日,更快许多。 “身在这个封神大势之中?” “大世所向,故而有所助益?” “还是说,魔域一事,功德加身,至今还让我获益无穷?” 清原微微闭目,心神沉入云海楼当中。 阴神显化,已与本身并无异处,乃至于隐约凝成筋骨百脉,内脏髓血,有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可算是道祖门下的传承,任何道祖门下,例如守正道门、正仙道、先秦山海界等等真传弟子,都不能在传承这一方面,比他更具优势。 可他修行至今,却还比道祖门下的弟子更为出色 除却本身悟性心境及毅力等等原因之外,更是因为,他还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 “旷世机缘” 清原看着眼前无上祖师的神像,心中对于那位至今未曾拜见的天尊,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 广元古业天尊,虽非道祖,却也是最为古老的仙人,他所布的机缘,可谓是夺天地造化。 或许道祖也有这等手笔,乃至于更为惊人,但是混元大罗金仙之辈一举一动,暗合天道,纵然是有布置,也只是为了整个天地即便目光凝聚下来,放在自家山门之中,却也只是均分于那数百上千的出色弟子。 而广元古业天尊没有道统,没有成千上万的后辈弟子,这些机缘只是凝聚在清原身上,这便是厚重得无以复加的旷世机缘。 若无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清原断然不可能有今日成就,甚至被阻隔在修道门槛之外。 “天尊道祖” 清原闭上眼睛,细细体悟阳神变化。 十日后。 清原缓缓起身。 一缕阳光从天窗照下,光芒之中,可见尘埃滚滚。 但道行如清原之高,已是尘埃不染。 他眼中闪过一缕光芒,刹那之间仿佛让这房内都亮了一瞬。 虚室生白。 “阳神” 清原将心神从九重楼之中收回来。 如今只差临门一脚。 只须最后一步,推开七重楼,立成真人。 “快了。” “比想象中更快。” 其实,纵然他机缘厚重,但道行进益原本也不该这么快。 他本该是在山河楼这一步,驻足数十年之久,但是因为当年黄公子那一十三杯仙酒,让他省去了数十年苦修。 再加上种种机缘,再有阻隔魔域的救世功德,才显得这般快。 若不是那一十三杯仙酒,他要走到今日这一步,只怕还要数十年。 可他终究是饮了仙酒,在短短时日之内,走到了这一步。 落在外人眼里,不会看到仙酒的作用,而是认为他道行进益,便是这等惊世骇俗。 “不知为何,阳神将成,反而愈发心悸” 清原低语道:“修道之人,步步有劫,莫非我成就真人后,要迎一场大劫?” 这绝不是一种错觉。 这是一种预感。 常人会有错觉,但临近真人的清原,断然不会出错,除非大神通者蒙蔽于他。 这种得以趋吉避凶的预感,源自于六月不净观的非凡异处,也源自于他阳神将成的敏锐感知。 论感知,他早就不逊色于任何七重天的真人,何况如今道行又有进益? “我总不可能因为惧怕,而停止修行,止步不前罢?” 清原长长吐出口气,“修道之路,漫漫无尽,终究是要遇上许多阻碍的我有玉尺在手,尽数破之!” “可惜不能踏足洞玄楼,否则在勘破虚妄,望穿虚实这一方面,我便有着寻常人仙都未必有的本事那么心头悸动的源头,大约也能见得一二。” “容今后再说罢。” 他深深看了眼前神像一眼。 如今是白日,何清正沉睡其中,未敢现身。 “叨扰多日,是该走了。” 清原转身过去,推开房门。 十余日静坐房中,刹那间,有豁然开朗之意。 沿着走廊,他徐徐行走,走过了当年井院所在。 井中蛟龙犹在,阵法压制仍在。 那一根镇龙柱,依旧纹丝不动。 “倒也不必再出手了。” 清原笑了笑,他原想是否将这阵法,再度出手,巩固一番,但细看之下,当初的布置实则也算不差,已能将这蛟龙稳稳镇压下去。 他站了片刻,往井中看了一眼。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仙莲的根茎。 “五色仙莲” 清原心中念了声,偏头看了一眼走廊,又收回目光。 片刻后,走廊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水源道长的笑声。 “先生出关了?”(。) 章五五六 隐居避世之地 “先生这才出关,便要离开?” 听闻清原辞别的言语,水源道长不免讶异。 “叨扰多日,确是该离开了。”清原微微一笑,实则也看得出来,这位水源道长,因为自身在这明源道观之中,不免拘束,比如此时此刻,当知晓自己出关之后,生恐怠慢,便匆忙来迎。 这倒也不是惧怕自己对明源道观不利,也同样谈不上忌惮,只是面对着道行高深,足能挥手间泯灭整个道观的人物,难免恭敬 在自己面前,哪怕如水源道长这般洒脱随和的性子,哪怕是在自家的道观之中,也不由得有些局促难安。而在适才提出离开之时,尽管水源道长出言挽留,实则也不免松了口气。 这点儿心绪起伏,在感知敏锐的清原眼里,极为清晰。 有时看得过于明白,也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此时,清原便察觉这位水源道长对于自己,已不似以往那般平和,一言一行,难免恭敬。 对此,清原并未有什么受人敬畏的愉快之意,反倒有些叹息。 “对了。” 清原想起一事,说道:“道长走南闯北,游走各方,而明源道观也是多年传承,不知可曾听过哪家福缘之地?” 水源道长也是修行中人,自是明白清原所求,惊讶道:“先生是要避开这封神之世?” 清原点了点头。 水源道长愈发显得尊敬。 当今时势,修道人自觉难以成仙,都要借着大势,谋求神职,求得与天同寿就是自觉有望成仙者,也意欲在当世做下大事,获得大功德加身,为今后铺平道路。 类似于清原这类,一心避世,专心修行的,少之又少。 这类人多是一心修道,专于道路,足能令人敬佩。 “避世之所,莫过于洞天福地,与世隔绝。” 清原说道:“绝大多数洞天福地,均有修道人定居,乃至于仙人潜藏其中,闭关不出。我倒也不会异想天开,只想询问一番,可有深山密林,远离尘世,却又聚敛风水,灵气充裕之处?” “这个倒也不少。”水源道长沉吟道:“但是这类地处,多是有修道人所居,或是有道行的精怪妖物占据,几乎都是有主或许也有不曾被世间生灵所察觉的地处,但那也已不是贫道所能知晓的了。” “有主之地?”清原眉宇微皱,心中沉思。 “不过倒也有一些,虽说有主,但主人已然身殒,只是因生前布置,还未有后来者占据的。”水源道长沉吟说道:“类似此处,据贫道所知,便有三处。另外,还有几处,是被恶类占据,有残虐的妖邪之物,有旁门左道的修行之人,都非善类,其中也有是从前任主人手中夺来的居所。” 说着,水源道长认真道:“先生若是出手斩杀这些邪类,占据地处,倒也不是恶事。” 清原顿了一顿,思索道:“有劳道长将这些地方,整理于我,待我再作考虑。” “区区小事,当不得先生这般客气。”水源道长应允下来,又道:“此外,贫道这一脉的先辈,倒也留下许多典籍,先生或许可以翻阅一回,看看能否从中寻到适合的地方” “这个”清原沉吟道:“贵宗典籍,不妥罢?” “无关功法,只是闲书记载,贫道作为本门当代观主,让先生可以翻阅典籍的资格,还是有的。” 水源道长笑道:“此外,颜望老先生也是此道高手,推演地势山河,颇是精通,那些典籍,不乏有些是他翻阅过的。虽说颜老先生不太愿意将自身所学展现出来,但先生与颜老先生有旧,也直接询问于他,倒不怕有什么忌讳,只是颜老先生终究凡人,尽管翻阅过典籍,或许也是记得不甚清楚,这点只怕还请先生要多费些耐心了。” 他这一番说话,只求细致,将自身想到的,尽数说来,生怕错漏,而有所怠慢。 清原含笑道:“多谢道长指点。” 当今时代,但凡是人世之间,尽在封神之局。 除非是如洞天福地所在,才可隔绝一界。 而类似于灵气充裕之所,隐居避世的,实则还会被封神气运影响,只是脱离了俗世之外,气运牵扯便显得小了些。 例如明源道观的水源道长,未曾插手蜀国或南梁之事,只在这明源道观之中安定修行,虽有人世气运牵扯,却也不会似李八百那般严重 只不过,这明源道观处在源镜城之外,而源镜城的所在,正是蜀国与南梁的交界处。 今后战火燃起,遍及天下,这里难免要受波及。 “明源道观也算是个安静修行的地界,可惜坐落于此,不合我避世心意” 清原略感遗憾,看向了南方。 这两日,他与颜望老先生谈过几次,又翻阅了典籍,再加上水源道长游历各方时的见闻,最终得到了九处修行之地的场景。 蜀国有两处,但蜀国地处乃是中土,又有守正道门及正仙道两大道祖传承,加上二三流的道派,各类繁多,限制不少,动荡也不小,清原便不予考虑。 至于蜀国以北,广袤的残阳山脉之中,倒也有两处,分别是被一个行事阴邪的修道人,以及一头大妖占据。其中那大妖所在的一处,清原这一次从北方归来时,还路过附近。 而在北方往上的大地上,水源道长也曾去过,仙莲根茎便是从北方所获他游历途中,所见的就有三处,都是深隐世间的地方只是有一处显得稍微贫瘠,另外两处还算颇好,大约与明源道观相似。 对于这几处,清原暂且记下,但他刚从北方归来,倒也不想立即折返更重要的是,南方也有两处地方,更为合意。 这两处地方,都算是人烟少见,又是深山密林,可谓是灵气充裕,生机勃勃。 若是在此处定居,甚至比这明源道观,还更为合适。 “当初我也在白堪山白皇洞居住一段时日,可惜那里被正一毁去,而且那里也不算什么好地方,对于上人而言,已是不错但是如今道行高了,再去细看,也不算什么上佳之地,风水不如明源道观,而且临近人世,也难免有喧嚣人意扰乱其中。” 清原看着那两处地方,沉吟道:“且先看一看,再作定夺。”(。) 为即将一去不复返的2016年说说话 关于接下来的更新,以及2016年的感言。 我知道一部分书友不太喜欢看感言,所以先提重点。 2017年初,要开个好兆头,所以加更。 其实我经常会看粉丝榜,很多同学的打赏,我都看见了,但因为更新不给力,很是苦恼,只能当鸵鸟而这一次,会为所有打赏加更。 2017年1月的加更,在原本的更新标准上,大约再多十更,为此前所有打赏的同学加更。 另外,推荐票已经近九万,一月能满十万,就再加一更。原本这是上个月的标准了,但是上个月有些苦恼的想法,推迟到了这个月,所以这个应该不难。 接下来是一些感言,跟成绩有关,如果没有意外,这大概是到本书完结之前的最后一个关于成绩的单章。 因为我一向喜欢默默码字,许多事情只要过得去,就不想说得太多,章末话也比较少说。 上书单之前,本书收藏与订阅的比例是将近三十比一,大概是起点用户里,三十人里面,只一个看正版。至于没有上起点的,就不知道了,按道理来说,不上起点看书的同学,其实比起点用户更多。 嗯,前几天上书单之后,六十比一,有点想哭的感觉其实这种收藏比较虚,所以当做三十比一还是比较准确的。 听说今年起点形势大好,不过仙侠相较来说比较低迷,这个属于整体,不单是我苦逼了 言归正传,上个月有个新书活动,福利丰厚得吓人,而封仙成绩一般,当时编辑建议参加,我也想要参加,后来仔细想想,是放弃了。 可是那天不少同学告诉我,机会不可失,失则不再来,游方道仙完结已经是一大错误,现在,哪怕封仙放缓更新也可以。 于是我想要上阵磨枪,因为当时活动开始了,连临阵磨枪也算不上。 坚持了几天,写了个开头,但终究还是摇摆不定。 再看了看榜单,想要继续写。 然后那天再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因为我确实是个不能分心的渣渣。 那几天之后,略感神经焦虑,加上秋燥,甚至出现了耳鸣 当时我是想这回完了,因为我知道有个作者原因,就是因为这个,退出了网文圈。 那几天真是连睡也睡不好,码字更是把音乐声开到最大,到后来,睡了两天,喝了点凉茶,本打算去医院,然后那下午一觉之后,症状消退了许多,才松了口气。 关于封仙,虽然成绩不好,但我还是想专心写完,如以往所说,心血所在,不愿放弃。 2016年4月,完结了正在上升期间的游方道仙,抱着很大的希望,开始了封仙,然后二十四小时首订是四百五,当时放假的编辑游龙,第一时间发来消息,让我不要灰心。 接着,我写到了现在。 尽管我尽量放缓了心情。 但说实话,成绩是个很大影响。 很多地方,我原本可以写得更好,但受到了打击,心绪不免受到影响,写作的激情像是浇了一盆冷水,很多原本可以写得精细的地方,略微打了个折扣 其实对于后面,我也同样有着这样的迷茫。 现在状态远不如开书的时候,无论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乃至于各种影响等等 继续写下去,后面的情节,能够如我最开始想象的那样么? 若是不能写出我想要的书,写出我想要的感觉,我凭什么还坚持着? 还是说,很多年之后,我再把我年轻时写的书,都修改一遍? 其实,前两天,我本想断更一段时间,安静下来,但顾虑的地方很多,只好在平时调整,好在调整得也算可以,休息的事还是放在完结之后吧。 今年对我来说,确实不算太好,成绩是一回事,但宅了几年,职业病积累到现在,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也不太好明年开始得锻炼了,不宅了,嗯,认真的。 唔不久前有个自以为心理专家的家伙跟我说,你已经不是写游方道仙的六月观主,你已经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你总是吐槽成绩差,说什么有人挖你之类的话,你这本书根本处处套路。 当时我是无言了。 写书我一向是按照自己想的来写,是不是跟什么套路吻合,我也不知道。但要是根据套路来,也不至于扑街了。 至于吐槽那只是呼吁正版订阅,因为我现在确实扑街,因为之前确实有人挖我,难道还不能说了? 哦,现在算是最后一次。 至于为了写作而写作? 要不是想写,我早就完结了,早就去参加新书活动了。 我不知道这老兄那莫名其妙的奇葩想法哪儿来的,但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想写,于是还在写。 错过了机会,放弃了机会,可是重要的是,我和你们,都没有放弃这本书。 为了这书,我花了很多心力,所以坚持至今。 这本书看的人其实比上一本多,但是正版读者不如上一本多。 尽管如此,但我更看得出来,真正支持这本书的读者,都很给力,例如推荐票等等方面游方道仙到了完结,也没有十万票的。 不仅是推荐票,其实无论从哪一方面,你们都一样坚挺。 我想,这就是真正铁杆了! 我很开心。 写于2016年12月24日,早9:53。 经修改后发于2016年12月31日。 挣扎在扑街路上的六月观主。(。) 章五五七 昔年路途 翌日。 晨时。 清原与何清,辞别了明源道观,在何清依恋不舍的情绪中,离山而去。 水源道长,启元,启铭,以及颜望老先生,甚至是谢璟雯父母,都在道观门前,目送着这位清原先生,一步登天。 每一人眼中都有着震撼,乃至于向往之色。 “腾云驾雾”颜望老先生叹了声,道:“真是神仙中人了。” 水源道长想起当日与这位清原先生,联手镇压井院蛟龙的场景,仿佛犹在眼前,不禁怅然叹息一声。 此前从启元师兄弟二人口中听闻过这位清原先生,那时他道行必定还是不如自己的后来终于得见,却是不逊色于自身,而本领还要更甚。 这或许可说是启元二人道行太低,看不出清原先生真正的本事,也或是清原先生不久前才踏破上人境。但这一次相见,清原先生能腾云驾雾,乃至于成就真人之辈,其道行之进境,何止是罕见,几乎可说是举世无双。 “不可比,不可比。” 水源道长叹了声,原本受到清原先生指点,几乎要踏破五重天的界限,心中是万分喜悦的,但此刻终极难免有些自惭之感。 他偏头看去,无论是启元师兄弟二人,还是未经修行的谢家夫妇,都仍然惊愕难言。 “启元,启铭。” 水源道长沉声道:“看见了没有,我辈中人,该好生修行,有朝一日,能出入青冥,能长生不朽,方是得道高人。” 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齐声道:“明白了,弟子今后修行,绝不敢再有懈怠。” 清原腾空而起,俯视下方,看着正一留下的布置,终究收回目光。 若是以往,他或许还有几分心气难平,要出手破去正一的布置,稍微报复这些年被正一追杀的郁气,但时至今日,已心如止水。 正一身为人仙,但留下的布置,并不算多么高深,毕竟只是用来对付当时只在上人境的清原。 如今破去是不难的,但破去之后,明源道观或许要遭劫此外,也会显露自身行迹。 可他如今还不想跟正一有什么交集。 “这天地浩大,然而修道至此,道行高深,人间似乎也变得狭小了几分茫茫世间,再是闪躲,也终会有碰撞的时日。” 清原心道:“希望下次碰面,我不再是避而不见了” 饶是心境再是平和,但在他心中,难免也有一种想要堂堂正正,与之一战的想法。 叹了口气,清原鼓起风云,朝着南方而去。 何清的魂魄真灵,虽然已经可以长久留存,可称鬼物,但如今毕竟是白日,而且是在天空之上,罡风凛冽,难免损伤,便已经被清原收入了古镜当中。 至于那无上祖师的神像,还有许多香火愿力,便都留还于明源道观。 一路而行,经由当年的路,朝着南梁而去。 山林,悬崖,沼泽,瘴气。 那便是悬崖,当初清原和古苍贴着悬崖而走,脚下只沿着突出来的落脚之石而走,下方是茫茫云雾,当时还有凶猛飞禽来袭,费了少许气力,才将飞禽打入悬崖之内。 而那里,则是当年与古苍行来,见到白衣小将的地方。 想起那白衣小将,清原神色还有几分恍惚。 这乃是陈芝云麾下的白衣军,尽管伤重濒死,仍是锐气无穷。 当时清原好意送他伤药,可惜他伤重至此,过于敏感,便想杀掉清原,最终被古苍斩杀,就地掩埋。 那埋骨之处,如今还在,未有被野兽掘开吃掉遗体。 只是到了今时今日,当年那活生生的白衣小将,也已经骨肉消尽,成了土中一具枯骨。 无论他以往在军中多么骁勇,无论他前身是哪般人士,家中是否有还待赡养的老母,乡里是否有青梅竹马的女孩儿那一切的过往,都已经过去了,眼前这只是一具死去的枯骨。 “当初破了姜柏鉴的粮草,致使姜柏鉴战败,应该就是这白衣小将所在的一队人只不过与他一道而来的二百余同袍,也都死在战场之上了。” 清原吐出口气,他还记得,当日得到的消息之中,除却陈芝云二百白衣军奇兵突袭之外,隐约还有胡皓甚至是严宇的接应,才让白衣军顺利烧掉粮草,才让姜柏鉴束手无策,无奈弃城退兵。 收回目光,清原腾起云雾,再度往前。 以往需要一步一步行走,跋山涉水,如今不过瞬息之间,便腾飞过去,再非当年可比。 “那边,该是当年我闭关之处,修成炼形楼的地方?” “这里是” 清原看了一眼,稍有意外,“当初的破庙?” 当初在那破庙里,有几株槐树成了精,又有鹦鹉、柳怪等物作祟,过往行人多被害了性命。 当时清原途经此地,庙中有一行人,其中便有人遭了灾,后来这几头木魅精怪,便都被清原和古苍灭去。 未想这些木魅精怪毁去之后,残旧不堪的荒废破庙,如今竟然焕然一新。 昔日残破庙宇,已然翻修了一遍。 深山老林之中,要将庙宇修缮,其中人力物力的耗费,却要比寻常时候,更为惊人。 此刻所见的庙宇,比起当年,外头扩展了一番,内中是客房,而外面则搭了凉亭,供人吃喝饮茶。 似乎是成了茶铺更像是客栈? “听说这里可是个阴邪的地方。” “是啊,经常听闻有人在此遇害。” “这好似是前朝便有的庙宇,后来荒废了,听闻邪气得很,未想如今还有这么多的行人。” 许多议论之声,并未遮掩,声音传了开来。 这些话落在其他人耳中,不免让人感到心惊。 “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一个面貌粗犷的光头男子,摸着脑袋,脸上犹有几分愤怒,道:“虽然说这里早年是有些什么鬼怪,但以往早已有仙家下界,降妖除魔,现在我这地界,可是曾有仙人光顾过的仙山福地。” “什么仙人?”有人嗤笑道。 “眼睛瞎了?”光头大汉恼怒道:“没看见这么大个神像” 他说着,往后一指。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庙宇之内,有神像矗立。 神像貌若青年,手执一根石尺,通体虽是以岩石雕琢,色泽灰白,但仍可看出神像本身的几分飘然风采。 神像之侧,另有一尊,更为高大,魁梧壮硕,侍立一旁。 “这便是当年在此庙宇当中,斩杀妖魔的仙人。”(。) 章五五八 直指蜀国要害的路 庙中。 “怎么又吵起来了?” 年轻的女子朝着外头看了一眼,颇有苦恼的神色。 “我去看看”旁边走来个憨厚的青年,摸了摸后脑,说道:“大哥说近几天总是有些人,说咱们这里是个邪气的地方,所以这两天,这条路上的人,越来越少了咱们的生意,也淡了好多。” 年轻女子皱眉道:“这个我也看出来了,不过,这些人是哪儿来的?” 憨厚青年道:“大哥说前几年蜀国战败,葛相留下的关隘缺了口,算是打通了两国最艰难的道路,所以咱们这边的这条路,可能要荒废了。但很多人还不知道那边要开始通行,所以还是走这条路,大哥说外边那些人,可能是南安那条路上做生意的,想把人吓走,往那条路上走” “何必这样呢?”年轻女子举着勺子,苦恼着道:“都是为了吃饭,怎么跟仇家一样?非得坏了咱们的生意么?” 许多年前,葛相在时,蜀国已经打入南梁境内,只不过当时葛相病重将死,自知死后场面必乱,难以维持,所以弃了当初打下的城池,退回到了天水。 天水,南安,连成一线,可说是两道城门。 而这大片的山林,毒虫猛兽无数,沼泽瘴气害人,大军不能行,乃是天然的壁障,如同城墙一般。 天水早破,而前几年,就在清原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便接到白继业的消息,得知姜柏鉴粮草被烧,无奈退兵,南安为邓隐所破。 蜀国的国土最后一道“城门”,也随之打开。 从那时起,要在蜀国和梁国来往,不单单是从这些山林中涉险,也可以从天水,经过南安,踏足蜀国只不过几年来,战事纷争,难以平定,便未有通行。 而近期,在梁朝太子的提议下,才开始通行,只不过依然把守严格。 “天水,南安,曲道,东条,乃至于剑门关,就如同一条线南梁是想要沿着这条线,如同尖刀一般,直插蜀国京城?” 清原暗道:“难怪否则这么些年,打到了东条关上,早已可以往四周征战,连同源镜城等等地界,都尽数侵占” 源镜城,就在曲道附近不远,而梁军早已打过了曲道,乃至到了东条关按一般道理说,在梁军打破曲道之时,便极有可能攻打源镜城等周边地界的。但这几年来,除却东条关,剑门关等地,其余各处,未曾燃起战事。 “这段时日,邓隐仍然死死盯着那剑门关不放,似乎专心要打破这个关隘,便是觉得,打破了剑门关这一层阻碍,便相当于剑指京城?” “眼下从南安通行来看,这次邓隐被严宇大军所挫,似乎要改变计划了?” “剑门关暂时破不去,那么便要以南安及曲道等等占下的地方为根基,朝着四周征战,把源镜城,乃至于漓县那边,都尽数占了?” “再将这些打下的地方巩固为根基,积蓄足够之后,再度攻打?” “大约是这样了。” 清原这般想着。 邓隐之前盯着剑门关不放,便是因为,若打破了剑门关,那么便是剑指蜀国京城如一把尖刀刺向蜀国的心房要害所在,蜀国立时陷于覆灭之危。 但如今,朝着四方征战,积蓄力量,便是长久的征战了。 前者能够迅速结束战事,而后者则要花费许多年的光景,短则数年,长则数十年。 “难怪邓隐要咬着这一条线不放毕竟攻破剑门关,是短时日内,可以覆灭蜀国,建功立业的道路。” 这其中颇为复杂,想法也颇为遥远,若是以往,清原倒是不会想得这般长远,但如今阳神将成,万千念头一闪而过,便即明白了。 “战事还要继续燃起源镜城等地,怕是麻烦了。” 清原微微皱眉,从高空俯视下去,心有沉吟。 而下方,争吵依旧,甚至更为激烈。 那光头大汉当年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几乎便要动起手来。 “是他们?” 清原已看出了这几人的身份。 那个光头大汉,赫然是当初借宿破庙中一行人的首领。 而这年轻女子,与那憨厚青年,正是当年的兄妹二人。 未想,他们几人竟然以兄弟姐妹相称,把这庙宇重新翻修,当作了客栈? 从现在的场面来看,走过这条路的人,也不算少,想来这客栈的生意,还算是不错的。 只不过南安通行之后,可想而知,这条布满了危险的道路,便极少会有人行走了。除非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不能经过南安的官道,才会冒险走这种道路。 看着下方的场景,以及那神像,再想起源镜城以及明源道观,清原稍加沉吟,便落下了云端。 “随便弄了个人的雕像,就说是神仙下界?” “指不定你们就是伤人害命的精怪?” “你要是照着我的模样,这神仙或许可信些” 鼓动言论的,只是那寥寥几人,但其他人听了,不免也感到几分阴冷。 哪怕再是拙劣的言语,已经让人觉得错漏百出,但只要有一丝能令人犹疑不定,便会让人感到惧怕。 光头大汉立时大怒,然而似乎看见了什么,骤然一滞,脸上又惊又喜。 他的模样,落在众人眼里,更是惊异。 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山林间,徐徐走来一人。 身材颀长,白衣如雾,虽是行走在山林之间,却如烟云风气一般,飘渺清逸。 来人相貌清俊,踏步而来。 而他的样貌,赫然是与那庙宇中的神像,一般无二。 “仙长。” 光头大汉陡然拜倒,恭敬万分。 场面刹那静了一静。 啪地一声,有人杯子摔落到了地上。 而适才鼓动众人的那几位,也都惊愕到了极点,然后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惧怕,互相对视一眼,膝盖几乎发软。 这几人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似乎也不是蠢货。 他们心中虽有些许质疑,但也不会觉得,眼前这人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否则后面的神像,如何是照着他的模样塑造的? 普通人怎么会徒步行走山间?普通人又如何会有这样的清逸风采? 先前似乎有些不敬,眼下是否要跪下求得饶恕? 这几人一时间有些呆滞。 场面静了许久。 直到清原站在前头,看向了庙宇之中。 “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清原朝着光头大汉说了一句,然后脚下一迈,身子已在庙宇台阶之前。 没有什么动静,没有什么疾风。 他衣衫不乱,他鬓发不散,他并不是在眨眼间以极快的速度穿过这数丈距离。 他只是轻轻迈了一步。 数丈土地,仿佛缩小在了这一步。 他风轻云淡,一步站在庙前中的土地上。 他真的是个神仙?(。) 章五五九 传信 缩地成寸。 这一步迈出,算是坐实了神仙身份,也证实了这座客栈传言的真假。 清原踏入庙宇当中,面对着自己的一尊神像,目光微凝,停在了那里。 “这是” 清原伸手一挥,闭了感知。 外头何等哗然,如何复杂,什么惊恐,向往,膜拜等等各类想法及吵杂声音,俱都不在感知之内。 在他感知当中,便是眼前的神像。 神像上面,有着一丝一缕的烟气,朝着清原而来,如同神像前炉中的香烛烟气。 “香火愿力?” 清原微微皱眉。 这里的香火愿力,十分微弱,不足十道,其中三道最为虔诚,该是那光头大汉,以及那兄妹二人。 按道理说,这神像乃是供奉清原,不论清原身在何处,香火愿力也会在冥冥之间,加持在身,奈何眼前的香火愿力极为微弱,而清原游历东海及北方,距此太远这几道微弱的香火愿力,还未加身,便已消失在天地之间,泯灭于气运之中。 他伸手一探,捞过一缕烟气。 内中充满了对他的敬拜,以及些许求取平安的意念。 “求平安?” 清原看了那年轻女子一眼,心道:“一人的心念,自是寻常然而千百万人的心念,各有不同,便会极为驳杂,哪怕修成阳神,也未必承受得住。” 他心绪收回,看着眼前的神像,旋即一挥。 朝着他飘来的香火愿力,被一阵风,吹回到了神像之上。 他拒绝了香火愿力加身。 如同天上的无上祖师。 如同广元古业天尊。 或许在很多年之后,在无数信众的膜拜下,这些不能加在清原身上的香火愿力,会变得极为深厚,宛如湖海,甚至从中诞生出一尊新的神灵来。 如同苍轮部供奉的那一尊神灵。 只不过,苍轮部乃是北方最大的部落之一,而这里的神像,虔诚信徒也不过三人哪怕再过千年万年,也积蓄不了太多,自然不能诞出神灵来。 清原略微摇头,看向了那边惊愕而又敬畏的兄妹二人。 “仙仙长” “当年记得你们是要往蜀国去的?如何在这里落脚?”清原问道。 “这个这个”那憨厚青年一时语塞,但他的妹妹,则显得更为机灵些。 “仙长勿怪。”女子匆匆忙忙施一礼,才述说当年旧事。 当年清原在此降妖伏魔,随后让光头大汉等人,捎带这兄妹一道去往蜀国。但他兄妹二人就是去了蜀国,也仍是前路迷茫,于是便想留下,而那位光头大汉心念一动,也就起了心思。 以往经过这条道路,来往两国的的人,其实不算太少,只是因为各种危险,以及这庙中害人的过往事迹,才显得荒寂。 如今庙中妖魔伏诛,又曾有仙人在此出现,便可以修缮一番,另有用处。 十余人耗费了无数精力财力,才将庙宇修缮完毕,而途中许多人觉得这里处在山林之中,耗费太多,而前景黯淡,于是陆续离开,光头大汉也不阻拦。 最终只剩三人,便以兄弟姐妹相称。 开始时确实惨淡,但那大汉也有些本事,竟是生生打出了这条生意路即便有些人,无意跋山涉水去往蜀国的,也可以来此赏景,乃至于来此避难。 但近些时日,终究有了几分变故。 女子三言两语说来,悄悄看了清原一眼,略有几分惶然不安。 毕竟是借了这位仙长的势。 “不错。” 清原稍微点头,顿了顿,又道:“既然南安那边通行,那么这条险路,未必再有人走。你们若是不愿离开这里,便该及早打算了。” “多谢仙长指点。”女子低声道:“大哥说过了,当作过路的,那便当作赏景的,当作游玩的,平民百姓来不了,便看那些员外老爷的了。只是,如今还有几分碍难” “不难,不难。”那憨厚青年嘿嘿笑道:“哥就快攒够聘礼了,等娶了王员外的女儿,大哥说凭王家的人面,就不难了。嗯,到时候妹妹你也得找个婆家,你这年纪,几年前就该嫁人了,现在都快是没人要的” 最开始的敬畏逐渐消去,在这几句话之间,原本严肃而恭敬的气氛,刹那消去大半。 女子狠狠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清原,不禁低下头去,心有几分惶恐,只觉先前兄长言语不敬。 “看来你们三个,倒也是不少心思的。” 清原看着那边阻拦众人,匆匆过来的大汉,说道:“我有事与你说。” 光头大汉连忙拜倒,道:“仙长有话,但请吩咐。” 清原沉吟道:“我让你替我往蜀国走一趟,也不算远只是报个信。” 说着,清原取出一张纸,法力游走,在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那痕迹像是笔划。 那纸张上,顿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字体。 “我将道路去向给你,你去往源镜城之外的明源道观,替我将这封信送与水源道长。” 清原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缓缓道:“这道符纸,可以辟邪。” 原本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大汉,顿时大喜,双手往前,躬身接过。 “这符纸乃是火符,经我法力炼制,不单是凶禽猛兽,就是妖邪之物,也可惊走。” 清原说道:“你这一行,可佩带在身,但是切记,待回来之后,便用木盒盛装,不可再随身携带。” 火符经他法力炼制,已是非凡,堪称灵符,但这光头大汉并非修道中人,自然不能运用出什么玄妙道术来。 眼前这一道火符,落在三人的凡胎肉眼之中,只是黄纸一张。 然而在凶禽猛兽,乃至于精怪妖物眼中,则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火焰气息之盛,蕴藏着几分阳神韵味,便是妖物也不敢擅动。 虽然用在斗法上,没有多少威能,但是惊走寻常恶类,绰绰有余。但有利有弊,火符属火,佩带在身,容易引动五脏六腑之火,轻则性情暴躁,重则伤身。 就算是高挂楼房之上,隐约间,这出自于真人手中的符纸,也会稍微改变风水变化,偏向火焰燥气,长久居于此处,未必有利。 正是因此,他这才交代了,要用木盒盛装。 光头大汉谨记在心,低声道:“小的明白,不敢有违。” 清原微微点头,他未有解释,一来对于未经修行的凡人,也未必解释得清楚;二来,眼前这人将他视若神仙,断然不敢违背,也无须多费唇舌。 “你们三人,也算故人了。” 清原取出另取三道符纸,分别交与三人,说道:“这是护身之符,与先前火符不同,这符纸不能惊走妖怪,但能安心静气,稳重魂魄,常年佩带在身,便可神清气爽。” 说着,他扫了外头一眼,察觉外头仍有几分动静,并未理会,目光在庙中游走一圈,恍惚想起当年与古苍借宿之时。 “有缘再见。” 三人只听得这么一句话,便见眼前仙长迈出一步,仿佛踏破虚空,消失不见。 一时寂静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高空之上。 一道云光,朝南方而去。 这次清原看出几分端倪,也许南梁要有变化,只怕战火要波及到源镜城附近,才让光头大汉去传信。 他言语留三分,也说明只是自身猜测,但话中之意,基本说得清楚,到时水源道长如何应对,便看水源道长自身了。 至于白继业那边,他通晓各方消息,应是知晓此事,但也未必能如清原一样,能推算出什么东西来。 白继业心在朝堂之上,若知道此事,或许会有应对,不知又要多出几分变化。对此,清原略有犹疑,最终只是在信中,向水源道长提及了一声。 毕竟水源道长乃是唐时钦天监的传承,关于朝堂及气运的看法,未必逊色于清原,其中干系利害,也看得明白。 对于源镜城,以及源镜城中的白继业,是否要告知于他,如何告知于他,何时告知于他,便看水源道长的意思了。 “接下来便去景秀县。” 清原想道:“取何清肉身,在栽种青莲时,或能助益。”(。) 章五六零 景秀县 景秀县。 大河滔滔依旧。 只是河岸面貌已然不同。 两岸破碎不堪,坑坑洼洼,又有许多缺口,已不似当年那般。 “斗法?” 清原目光微凝,看向当年何清的坟墓。 坟墓未受损害,但这并不是因为清原当年的布置,而是有另外一层布置,护住了这一座土丘。 显然是在清原当初离开之后,还有高人经过此地,并在坟墓上,加持了一道法门。 施法之人,至少已是真人境,甚至更高至少比此时的清原高。 清原没有急着破解坟墓上的布置,而是站在这里,感应八方。 这里曾建成堤坝,也曾有着高人布置的痕迹,以清原对于阵法的造诣来看,这该是用以拘禁的。 “这里曾有斗法,动静不小,但却只是波及这河流两侧” 清原皱眉道:“以这里留下的痕迹来看,斗法的两方,道行俱是不低,足能将景秀县都掀翻,但景秀县依然没有毁去,便是因为这拘禁阵法的缘故?” “这是哪位高人的布置?” “只是这里的痕迹残留” “略有几分熟悉?” 清原运转心神,探查各方。 他忽然想起当初东海的蜃龙。 这里的不是蜃龙,但有着与蜃龙相似的气息,而且拥有着几分海气。 斗法的一方,也是有着龙属血脉? “那场斗法至今,少说一年往上,过于长久哪怕是道行高深的妖物,残留的气息也差不多消散了。” 清原微微摇头,心道:“就算我彻底踏足阳神,也不能尽数探查清楚,除非推开第八重楼的洞玄楼,才能勘破真相。” 他消了心思,也无意再去深究,只是伸手按在那坟墓之上。 法力流转。 那位高人的布置,逐一被他破去。 无论阵法或是符法,在清原眼里,只当作是一道又一道与天地轨迹吻合的痕迹,只要能够看破,然后便可沿着这些痕迹破阵。 当时那位道行高深的人物所留下的布置,并非多么尽力,对于清原而言,倒也不难破去。 但是破去了这布置的刹那,清原也明白了,布阵之人的道行,该有多么高深。 “八重天巅峰?” “甚至是半仙之境,世间的人仙?” 清原目光微凝,心中微凛,“怎么会有这等人物来过?又为何在何清的坟墓上,在我原本的布置上,再度加上一层布置?” 南梁。 京城。 静室。 齐新年盘膝而坐,静静打坐。 片刻之后,他蓦然睁开双眼。 眼中闪过一缕光芒,淡蓝如水,又如星芒,更似雷霆电光。 “何方人物,破我布置?” 齐新年露出讶异之色,旋即一笑,点头道:“好久不曾有过这般趣事了。” 尽管那布置只是顺手而为,甚至连他自己都忽略了,但毕竟是出自于人仙布置,寻常人如何破得去? 能破去他布置的,在如今的天地间,可算是上层人物。 这等人物,无论是蜀国还是梁国,多半也是有名之人,又怎会看不出他这南梁国师齐新年的痕迹? 若是看出来了,还敢破他的布置,那便更是有趣了。 若是看不出来,那么便是一位近期才踏破此境的人物? 梁国之人?还是蜀国之人? “莫非还是另一个古见渊?” 齐新年笑了声,缓缓道:“童子何在?” 外头传来稚嫩声音,道:“童子在。” 齐新年道:“景秀县大河边上,略有变故,传我之令,你让耳道人细听片刻,明日再报之于我。” 那童子应了一声。 “另外”齐新年停了停,问道:“那位霍家公子君殇璃可斩了妖僧?” “未曾。”童子道:“昨日早上,执掌听音阁的耳道人送来消息,因国师还未出关,故而未有禀报。他所送来的一十七道消息,其中一道,便是妖僧岁弓,出现于灵溪七镇中的灵溪镇。君殇璃大约也在附近” 齐新年略有思索,才道:“传讯君殇璃,让他尽快斩杀妖僧,复命之时,可往景秀县走上一遭,探一探虚实。” “是。” 童子应了声。 当初那造反的叛军,被陈芝云击败,匪首伏诛,单单逃了一个妖僧岁弓,更精于隐匿之法,屡屡逃得追杀,又四处作乱,且他道行日渐增长,寻常修道人已不是对手。 不久前君殇璃才主动请命,前去斩此妖僧。 然而,以君殇璃的本事,追杀至今半月有余,仍未得手。 如今大约是在灵溪七镇附近。 布置破去。 坟丘崩开。 当初被清原法力护住的何清尸首,再度显露出来。 那小女孩儿,静静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冰冷渗人,比之于当年,愈发显得阴气森然。 即便清原用水木二气护持,保存肉身完好,未曾腐坏,但终究死去数年,也在这河边土地之下,埋了数年之久。 清原稍微低下头,叹了声。 这女孩儿当年饿死,便是因为他的原因,他至今仍有愧疚之意。 “快了” 清原按在古镜之上,低声道:“我必让你重新复生,生而为神!” 他将古镜往前一抛,镜光洒落,落满何清全身。 片刻之后,镜光收回,何清尸身随着镜光,投入了镜中。 做完了这一切,他看向了景秀县方向。 何清的父亲何沪,景秀县的县官,对于这个自诩刚正不阿的人,清原并不喜欢尽管何沪确实是一位为百姓谋求福祉的清官。 清原不想再见到此人,但何清却还想见他一眼。 “罢了。” 他一步迈出,来到景秀县。 何府依然是一处古旧的老宅,门可罗雀。 未有家丁仆从,也无来往宾客。 正是一派凄清冷淡的场景。 尽管何沪算是景秀县的父母官,但他过于不近人情,严面无私,并无多少友人至于上门拜访,求他办事的,早些年倒有些,只是渐渐地,也都知他为人刚烈,近些年便无人再来自讨没趣了。 这里不是县衙,但终究是为官之人的住处。 作为修道人,清原可以看得到,府上气息热烈,非是其他宅邸可比。 这不仅是官职的气运,还是何沪本身刚直不屈的书生意气,两者叠加在一起,竟是有着鬼神辟易之感。 阴邪鬼怪,见之而逃。(。) 章五六一 当年事 何府之中。 何沪并不在内,清原运用心神,扫过整个景秀县,也未有察觉这位何沪大人的踪迹。只不过何府之内,何清的母亲倒是在后院之中,正在晾着衣衫,神情哀然神伤,郁郁不乐。 哪怕过去数年之久,丧女之痛已渐渐淡去,但终究难以抹消,时至今日,仍旧让这个慈母,难以忘怀。 对于何清的母亲,清原倒是没有如何沪那般不喜,因为当年何清的坟墓,便是何母用省吃俭用的私房钱,让人去修建的。只是那一笔钱被人贪了,那人顺手把何清埋在了河边。 清原伸手一挥,古镜蓦然浮现,悬于百丈云空之上。 镜面朝下,镜光洒落,将整个何府笼罩其中。 镜光之中,缓缓现出一点灵光,正是何清的魂魄。 如今青天白日,何清这类鬼物,自然难以显化出来,但镜光笼罩在了何府内外,便又不同了。 古镜内藏天地,隔绝外界,其镜光也蕴藏五行,能复返阴阳,日夜颠倒。 “去罢” 清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再无多话,曲指一点,法力落在后院处仍未察觉变化的何母身上。 何母当即昏睡过去,又被清原隔空运用法力,送到了房中。 何清魂魄真灵落在何母身上。 入梦。 母女梦中相见。 百丈高空上洒落的镜光,在修道人眼中,自是极为明显。 但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场面已是浩大惊人,气息渊深莫测,能够运用这等本领的,道行之高,难以揣度,倒也没有谁来自讨无趣,反而是避之唯恐不及。 寻常人肉体凡胎,除非是如同眼生双瞳,又如黑黄阴阳之眼等等天赋异禀之类,否则也难以用肉眼得见。 清原站在何府门前,旋即往前一迈,离开了何府。 因为他也有许多疑问,可以询问于人。 约是过了小半个时辰。 何府门前倏忽又有一人现身,正是清原。 此时他眉宇微皱,带着几分沉吟。 何沪不在景秀县,似乎去迎一位京城来的大人物。 那位大人物,即将来到景秀县,转道南安,何沪作为景秀县的县官,理应去迎。 “什么大人物?哪一位京官?” 景秀县的平民百姓,知道得不多,倒也无从探查,只不过关于景秀大河那边,则让清原问出了当日的场景。 数年之前,在何沪的号召下,县中青壮去大河上建立堤坝。 令人心惊胆颤的是,那大河下面干枯,而上面竟是河水奔腾,却又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壁障所阻拦。 在最开始的惊惧及抗拒之后,县中之人才算接受,战战兢兢地开始动工。 堤坝建成后,传闻上方河流,时常会有许多动静,极为渗人。 何沪大人只说是国师降妖伏魔所为,并无害处。 直至两年前的夜里。 忽有怒吼声起,犹若牛嗥,更为响亮。 彼时,风雨交加,雷声滚滚。 但凡景秀县之人,尽皆无法入睡,惊惧惶恐哪怕是往常的胆子最大的壮汉,鼓起勇气,意欲冒着风雨,去往景秀大河一探究竟,也在出门的刹那,吓瘫了身子。 “龙威?” 清原略微沉吟。 虎有虎威,震慑山林。而龙威则更为磅礴浩大,非人力可抵御,未经修行的生灵,在龙威之下,必是发自本能地惊惧惶然,哪怕胆量再大,哪怕不惧生死,在这等威压之下,也难把持得住。 “既是龙威,那么当年夜里的声音,便是龙吟?” “堤坝早已建成,也有风波,可想而知,内中是囚禁了什么物事,但几年间,虽有动静,却无龙吟龙威也即是说,当年来到景秀县的,该是一头龙?” “那龙是与河中的东西,斗了起来?” 清原思索道:“国师的布置?” 南梁国师,被封为护国真人的齐新年,出自于先秦山海界,似乎也是目前唯一从先秦山海界出来的弟子。 他在南梁这里,竟然取代了守正道门的地位,借着当今的封神大势,将南梁修道人统合起来,形成一大阵营,此举几乎如同开宗立派。 只是南梁修道人,比之于宗派之人,则显得更为自由散漫了些,也无太多拘束罢了。 对于这位国师,俱说性情古怪,宛如少年,洒脱不羁,但能够在封神大世间,占得南梁高位,统合南梁修道人,几乎不亚于创立门派。 他道行高至半仙,行事捉摸不定,最是古怪。 “先前我破去的,就是齐新年的布置?” 清原暗道:“怎么会牵扯到他的身上?” 他揉了揉眉宇,略感无言。 而那边,镜光闪烁,清原叹了声,传声道:“时候到了,你如今是阴灵魂魄,且比常人魂魄壮大,不能在你母亲身上久留,否则,只怕伤了她的阳气。” 那边又过了片刻,才有一点灵光,依依不舍,从何母身上,徐徐而出,朝着上空古镜投去。 镜光收敛,从高空之上,化作一道流光,落在清原手中。 清原接过古镜,感应到其中何清的不舍,微微一笑,便屈指一弹,朝着何府之内点去。 那一点光芒,是他法力所化,以五行转化,变作东方乙木清气,生机勃勃,能够使人身轻体健,延年益寿。 这对于真人而言,不过耗费一缕法力,自然不算什么,然而对凡人而言,便是莫大恩赐了。 “该走了。” 清原将古镜收入怀中,朝着景秀大河方面看了一眼。 适才他在那里破去了南梁国师齐新年的布置,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已算是大祸,但清原不比寻常修道人,他身具乾坤封闭之术,只要离开景秀县,按道理来说,便不会被追索得到。 总不至于刚刚破去布置,转眼间,此时此刻,就被南梁的修道人追杀罢? 如此,那反应也太快了些。 更何况,齐新年堂堂人仙,作为南梁国师,要面对蜀国无数修道人,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 咻! 就在这时,陡然一道光芒,漆黑如墨,从背后而来,朝着清原后心要害之处。(。) 章五六二 沙弥 嗡! 不过刹那之间。 古镜自行翻转,护在清原身后。 那漆黑光芒,打在古镜之上。 古镜的镜面泛起一丝涟漪。 旋即那漆黑光芒,便如石沉大海,再无声息。 “这是” 清原目光微凝,察觉到了其中异样气息,当即运用古镜,将那一抹漆黑光芒,磨灭在古镜当中,半点不存。 而他偏过头去,便见得一道身影,倏忽远去。 那身影有着几分熟悉,并不是清原适才所想的南梁修道人,而是和尚! 这是一个青年的身影,头顶上没有头发,只是头皮青中泛黑。浑身穿着黑衣,右臂衣袖随风而飘,仿佛断臂。 他速度极快,顷刻远去。 只在刹那间,清原便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沙弥! 当年玄策大法师身边的沙弥! 当初灵溪七镇之后,清原离开南梁时,更是遭到这人的偷袭。 但这沙弥道行不如清原,被清原用雷法打断了右臂,若不是当时君殇璃那边出现变故,或许以君殇璃的剑气,也便杜绝了后患。 “还是他?” 清原目光一凝,脚下一踏。 缩地成寸! 这一步过来,便即出现在沙弥的背后。 白玉尺落在手中,往前一打。 白光闪烁,红芒轰响。 然而就在这时,沙弥背后陡然传出一声闷响。 哪怕附着清原一身强悍气力的白玉尺,也不由得为之顿了一顿。 而这沙弥便又往前逃去百丈,身入闹市之中。 闹市中人有数百上千,但清原已有一缕心神系在他的身上,在清原眼中,这个沙弥便如鹤立鸡群,不难看见。 清原眼神沉凝,正要迈出缩地成寸的法门,踏入人群之中,把这沙弥一举擒拿下来,然而就在这时,一缕声音传入耳中。 “小僧在闹市中,有六个手下,他们手中各有一种毒烟,乃是毒瘟先生余空故的手段,一经放出,这闹市中所有人,都在顷刻间毙命而你若不能及时将毒烟消尽,那么整个景秀县,乃至于周边三县,都将成为死地,无人幸免。” 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掂量掂量。” 在中土斗法,无论道行多高,一般会避开喧嚣人世。 毕竟在如今的世道上,一旦波及常人,必受天谴。 而这所谓天谴,倒不至于说有什么天雷滚滚,轰杀于人,但却是在冥冥之中,多灾多难,便是在修行之上,也会有许多迷茫,变得愚鲁朦胧,乃至于会有替天行道的修道中人,成为自身的劫数,这也即是人劫。 清原脸上顿时变得冰寒,停下了脚步。 闹市之中,本就不好动手,适才他仗着自身本领高于那沙弥,且又有缩地成寸等非凡法门,自信可以将之立即擒拿,才要即刻动手。 但此刻,便又不同了。 除却沙弥之外,还有六个修道人。 清原目光一凝,手中一抖,悄然握住了一个珠子。 蜃气珠。 “你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沙弥的声音,显得颇为成熟,已不似当年那小沙弥的稚嫩清秀,只是低沉而沙哑:“无论是在西方,还是这中土,都从未见过有你这等道行增益之快的人物。小僧自得获旷世机缘以来,修行之进益,已经是快得惊人,世所罕见,但比之于你,竟也逊色不愧是用言语,便能让玄策法师佛心蒙尘的人物。” “当年本想杀你,反被你断去一臂,折去一宝,还用化血元术,伤了小僧为了解决这化血元术,小僧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期间几乎生不如死。” “不过也磨砺出了些许心性,该是全拜先生所赐。” “本想今日有缘得见,当可了结因果谁知先生道行增益竟是比小僧还快,这一次斗法,比当年交手时,差距更大了些。” “因果未能解清,反倒被先生所伤,加深了因果。” 沙弥缓缓说道:“今后再见,希望先生还能如今日这般,挡得住我。” “何必今后?”清原的声音漠然传来,道:“今日杀了你,也便算是了结了罢?” 沙弥蓦然一震,心中陡然涌出一股寒意。 因为声音不在前方,而在后方。 可清原分明就在前方,停步不动。 “怎么回事?” 沙弥心中凛然,还不待他有所反应,然后便见前方的“清原”,倏忽间散作一阵风。 虚幻的假身? 沙弥瞳孔陡然一缩。 背后忽然有一道炽烈之意袭来。 火线神术! 闹市之中各处。 六个修道人,潜藏各方。 只待神僧离去,便立即使动毒烟,毒杀众人。 身边人来人往,只是这些普通人对于他们而言,俱都不过是蝼蚁一般。 然而,就在刹那之间,走过身边的一个路人,忽然朝着自身探出手来。 六个修道人,几乎同时,遇上了相同的情况。 来不及运使毒烟,来不及运转法力,来不及闪躲避开。 便见那所谓“路人”伸手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在目光最后的景象里,可以看见,这些“路人”赫然都是没有面貌的身影。 纸人? 剪纸为马! 嘭! 细如发丝的一道火线,凌厉如针,可穿透万物,可割裂一切。 眼见着沙弥就要被火线刺穿头颅。 然而在那光洁的头顶上,陡然冒出一缕黑色烟气。 烟气漆黑如墨,凭空一转,变作一片莲瓣。 火线刺在莲瓣之上。 嗡地一声! 莲瓣迸发成无数烟尘,而火线几乎断裂。 法术的碰撞,刹那之间,便要席卷开来。 清原面色一变,将古镜往前一抛。 镜光洒落。 溢散的法力残流,尽数被古镜收取。 清原有所收敛,而这些变化,常人肉眼难见,根本不知他们的性命,只在刹那间,便在生死之前,游走了一遍。 “逃了?” 清原目光凝重。 他之所以凝重,不是因为那沙弥,而是沙弥适才用以逃命的手段。 适才的莲瓣竟是黑莲的一瓣? 当年这沙弥偷袭清原之后,被清原追杀,便曾使出一片花瓣,护住了性命。 当时不知黑莲之事,还未多想,后来也并未放在心上,几乎逐渐淡忘。 但如今想来,这便是黑莲?(。) 章五六三 莲瓣,文士,剑气 “黑莲?” 清原神色凝重,暗道:“怎么会这样?” 魔域之中的大魔,本体便是黑莲,但他已经伏诛此后,但凡入魔的修行中人,都尽数被守正道门弟子扫杀干净了。 莫非这是残留的入魔之人? “但是花瓣又是怎么回事?” 清原暗道:“入魔之人不过只是染了魔气,如何会有莲瓣护身?而且这沙弥在当年便有了莲瓣” “莫非黑莲不止一朵?是如青莲乃至于紫莲一样,可以栽种繁衍?” “不,黑莲别有不同,该是独一无二的!” “那这沙弥如何会有莲花的花瓣?” “黑莲乃是魔祖本体,这沙弥就算是入魔,也只是染了魔气,堕入歧途,怎么会有莲花的一部分?” 清原入过魔域,斗过魔祖,自然知道,这沙弥的莲瓣,确是黑莲无疑。 若是魔祖死后,沙弥才得莲花,其中倒还有许多种解释。 然而,此前魔祖在世时,这沙弥便有了莲瓣。 以魔祖的通天本领,除却仙家之外不可敌,如何会不知晓? 而他若是知晓,却任由莲瓣在外那么这其中,便显得极为扑朔迷离了。 “当年我与魔祖争斗之后,败于他手,乃是正一及时赶到,斩杀魔祖?” 清原暗道:“当时魔祖受了清风仙宝所伤,虚弱至极,连我都能与他斗个难分难解,既然正一这位人仙到来,那么魔祖多半是难以幸免。” “按道理说,正一这位出身守正道门的人仙,也不该犯下什么粗陋的错误才是但是,黑莲在世,魔祖是否也还在?” 对于那尊创立魔域的大魔,清原至今极为忌惮。 这位魔祖,心有恶念,企图毁坏人世大局,搅乱万古。而在这个关口,仙家不能下界,以这大魔胜过了半仙的本领,便是更为凶厉了。 如若魔祖还在,那么今后的天地,又会有何等变化? 谁也不清楚! 因为魔祖在世,便是变数。 “想来就是有了变故,祖师等人,也必有应对之策,例如此次清风下界,便是如此。” 清原暗道:“这便不该我来操心了只是这个沙弥,身具黑莲莲瓣,又对我恨意深沉,便有些麻烦。” 若是其他人,清原倒也不会在意。 他自身道行进益之快,世所罕见,但凡与他有怨的,只要此时不如于他,日后也必然不如于他,将来差距,只会更大。 但这沙弥既然是牵扯上了魔祖,便难以用常理推论。 “他身有异处,痕迹难寻,追杀不易。” 清原徐徐行走,心神流转,“不过,应该就在景秀县之内,除非他也有缩地成寸之类的法门,已然然离开。否则,只要现在花些功夫下去,或许能够在他逃离之前,寻到踪迹。” 云海楼中。 清原阴神与本体肉身,几乎相同无异,原本阴冷的气息也染上了阳和之风。 阳神将成。 他将几近于阳神的阴神,放出体外,游走八方。 青天白日之中,原本阴神不能现世,否则会受损害,重则烟消云散。但他如今与阳神无异,白日运转,也非难事。 刹那间,景秀县风吹草动,尽在掌控之中。 无论生灵死物,俱都逃不过清原探知。 然而,并无那沙弥的痕迹。 “就这么点儿时候,便逃出景秀县之外了?” 清原略感讶异,但也未有迟疑,继续将阴神探查范围扩大,直至探出景秀县之外。 路上的行人、野外的灰兔、土地下的泥鳅、树枝上的青虫、岩石下的蚂蚁等等一切,尽数在他感知之中。 就算是路上行人男女,其衣物内外的各种装饰以及携带物事,都未有逃过清原的感知。 “嗯?” 沙弥还未有半点感应,反倒是偏南方向,景秀县之外的道路上,有着许多人。 当头的是何沪,身边有着景秀县的衙役。 而前面迎来一行人,人数约莫过百,均是精兵良将,比之于当初苍河升隆客栈外,围杀木子的那一批禁卫军,更为出色。 比之于当年景秀县大河边上,何沪请来围杀清原的那些兵将,似乎也要更为凶悍两分。 这些都是经过沙场血战的精兵。 马车之内,有一人,正翻阅书籍。 这人约四十多岁,将近半百,然而脸庞依然白净,看他衣着打扮,高冠白衫,充满书卷气,像是文士之流。 这便是何沪去迎的大人物? 只见何沪一向冰冷肃然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恭迎上前,道:“文先生,下官何沪,恭候多时。” 当头将领把手一抬,上百兵将立时停下,可见训练有素。 马车的车帘,被一只手掀开,那位文先生走出车厢,在旁边军士的帮扶下,下了马车,看向不远处的何沪,笑道:“何大人客气,文某对于您景秀县这位清正廉明的父母官,早有仰慕,未想今日前来,还未往府上拜见,却让大人道上久侯,真是罪过。” 他缓缓朝着何沪走去,脸上也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像是知己相逢。 两人在前方见礼,相叙,把手言欢。 清原静静观看,心中有着几分讶异。 实际上,他与何沪的交集,只在何清这里。除何清外,两人之间,实际上没有太多接触。但清原知道,以这位何沪大人性情,一向是冷漠无情,刚正不阿,哪怕面对上官,想必也是不卑不亢,只在礼数做足,但却未必热情。 但如今何沪脸上的笑意,却是真真切切,并无虚假。 这是发自于内心的尊敬,无关乎官职高低。 “这位文先生是谁?让何沪这等古板严苛之人,都显得如此尊敬?” 清原不禁运起法力在眼,细细观看,忽觉这位文先生,气息氤氲。 这不是道行带来的深浅。 而是气运的牵扯? 清原略微沉吟,旋即尝试溢出一缕杀机。 然而下一刻,修为几近真人的清原,心中便是一滞。 “此人位高权重,牵扯极深,便是真人想要杀他,也是极为忌惮?” 清原愈发骇异,也更是好奇此人的身份。 然而就在这时,另外一边方向,忽然发生变故。 有一道锋锐凌厉的剑气,切断感应。 清原面色微变,及时将阴神收回,却也险些被剑气所伤。 有一道冰冷森寒的声音,喝道:“哪位真人如此无礼,胆敢窥探于我?莫不是要试本座的剑?” 随着声音,有一道剑气,伴随而来。 剑气森然,青中泛白,倏忽而至。 清原眉宇一挑,来不及说话,只好应对面前场面。只见他把手一挥,白玉尺之上,迸出一道雷光。 轰然炸响! 雷光赤红,暗中带青。 雷中蕴藏剑意。 嘭地一声! 剑气与雷光交锋,消散成空。(。) 章五百六十四 寒风 “倒是巧了。” 清原在对方出手的刹那,便察觉了此人身份,倒也未等对方出手,脚下一迈,缩地成寸之法,便出了景秀县之外。 而适才出剑之人,也停了手。 他未必察觉道行突飞猛进之后的清原的身份,但却从那剑意之上,看出了几分。 因为那雷法之中的剑意,与他自创的剑法,极为相似。 一步迈出。 二人相见。 相距不过三丈。 “是你?” 君殇璃身子一震,露出震惊之色。 适才他便察觉了那道雷霆之中,蕴藏着他自创的剑意,并有两分熟悉的味道。 当初得过他剑法造诣传承的清原,在顷刻间便闪现于脑海当中。 然而适才那道念头,蕴藏着阳和之风,乃是阳神所化,该是真人,可当年清原不过初成上人境。于是这个想法,也不过刹那之间便沉入了心底,几乎没有泛起涟漪,几乎让他自身都忽略了过去。 当清原出现在他眼前之后,便让这位南梁君子剑,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 不过数年光景,初成上人境者,今得真人境? 自他修行以来,何曾见过这等进境甚至闻所未闻! “许久不见,前辈别来无恙?”清原施了一礼,道。 “你”君殇璃神色微沉,脸色变幻不定,“怎么是你?” “如何不是我?” 清原微微一笑,稍微打量了一眼,也觉讶然,“这才多久未见,前辈修为再进一步,真是可喜可贺。” 蜀中青莲李八百,与这位南梁君子君殇璃齐名,并称为双剑如今李八百道行进益,半只脚临近八重天,然而这位君殇璃,却也毫不逊色,甚至尤过一筹。 因为君殇璃,已是稳稳的八重天道行。 短短数年,能够得以突破,这君殇璃也着实不是俗类。 毕竟修行到了这般地步,自身所学之法,必然不凡。而悟性、品性、心性、毅力、根骨等等,也非凡俗。 君殇璃当年距离八重天,便只是一步之遥,如今踏破到了这一步,细想来也算情理之中。 “本座当年便临近此境,足能尝试突破。只是当时争夺仙莲,以致受创,才拖了几年。”君殇璃神色冷漠,说到这儿,稍微一停,又道:“总不能只让你突飞猛进,而我依然如故,止步不前罢?” 清原闻言,只是笑脸相迎,倒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如君殇璃这般进境,已算是极快,适才清原也是诚心称赞。但比较之于清原自身的道行增进,君殇璃的这点进益,便显得微不足道,于是清原这一点称赞之意,便有了些尴尬。 “如今封神大势之下,我入南梁阵营,受气运加持,有此增进,倒也不算什么。” 君殇璃看着清原,道:“倒是你,散人之身,不入各方,怎么进境比我还快?便是让你坐到了南梁国师的位置,浩大气运在身,也不至于快得如此惊世骇俗。” “这个自有几分缘法。” 清原微微一笑,模糊带过,未有细说。 君殇璃也知这是修道人的隐秘之事,未有追根究底。 而实际上,他对于清原的机缘造化,也并非一无所知。 广元古业天尊,在天地间布置颇多,获得好处的,可不单单是清原一人。如君殇璃,当年也曾获得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获益极大,足能受用终生。 君殇璃深深看他一眼,话锋一转,道:“当年种子,可栽种了否?” 清原神色如常,道:“未曾。” 君殇璃默然不语。 树梢摇曳,青草低伏。 忽有风起。 潮湿,冰寒。 今是冬季,但南方潮湿,历代少见霜雪。 但空气中潮湿的气息,无孔不入,足能渗透衣物。 寒彻入骨。 夹杂在风中的气息,让湿冷的风更为冰寒。 寒意几乎深入骨髓,令人为之惊悸。 清原仿若未觉,只是缓缓说道:“你道行比我想象中更深厚几分,似乎踏破八重天之后,犹有余力,还往前迈多了一步,比初破此境的真人,更为深沉。想来该是这几年磨砺所致想来,当年你若尝试突破,未必能成,但受创之后,反倒多了几年积累领悟,不仅踏破八重天,还能更进一步,倒也真是可喜可贺。” 声音在风中传开。 风中的寒意忽然间消去了许多。 “比不得你。”君殇璃声音冷淡,道:“数年光景,于修道人而言,不过一场修行的功夫,只是能让本来就有把握踏破此境界的我,彻底迈过这一步,而更多的同道中人,还止步不前。然而你这当年的后辈,短短数年,已成真人,更能不惧于我” “当年你的本事,我也略知一二,想来如今得成真人境,一身斗法的本领,也非寻常真人可比。” “至少要在我手中逃得性命的把握,你该是有的。” 君殇璃目光沉凝,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神色冷漠。 清原坦然与之对视,笑道:“逃命的把握,确实是有的。” 君殇璃默然不语,目光在剑柄上扫了一眼,才抬头看向清原,问道:“你重返梁国,又为何故?” 清原说道:“寻找地方,隐居避世,并且”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栽种青莲。” 君殇璃眼中闪过一缕精光,但风中的寒意,已然消去了。 片刻后,便听君殇璃道:“地方找到没有?” 清原说道:“已查知几处地方,但未曾到过,不知是否合意。” 君殇璃顿了一顿,然后说道:“我从梁国以南而来,也算游历各方,倒也知道两处地方,就是对于我辈真人而言,也算不凡之处。” 清原问道:“不知是哪方地界?” 君殇璃说道:“悦城附近。” 清原怔了一怔,“蜀国悦城?” 君殇璃点头道:“是的。” 对于悦城,清原不算陌生。 早年修行未成时,他一路往南,曾是经过悦城,后来才到了黎村,被山林所阻,未能继续南行。 而悦城与漓县,相距不远,中间只隔了固县、遵府这两处地方。 清原顿了顿,问道:“除悦城之外呢?” 君殇璃神色淡然,道:“我只会将悦城一处告知于你。” 清原问道:“为何?” 君殇璃道:“因为另外一处,不适合用以栽种草木。”(。) 章五六五 妖僧【一更】 不适合栽种草木,也就不适合栽种青莲。 青莲能孕育神躯,而君殇璃妻子想要死而复生,则须得借助青莲之力。 当初他将青莲赠与清原,其中原因复杂,但时至今日,也算是将希望放在了清原身上。此刻这一句话,便表明了坚定的意思。 清原可以理解,心中倒也没有什么不喜不悦的念头。 更何况,先前君殇璃完全可以不必说有两处地方,只说有悦城一处便可,但他仍然如实说来。 对于八重天的真人而言,许多东西已能看得透彻,利益得失尽都看得清楚,也无须再去拐弯抹角。 “八重天” 清原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念头转动。 尽管在勘破虚实这一方面,道家的八重天真人,或许不如清原今后洞玄楼的奥妙,但修为到了八重天,阳神进一步变化,已不是那般容易蒙蔽的了。 例如蜃气珠,或许可以欺瞒真人,但断然是瞒不过君殇璃的。 “悦城。” 君殇璃淡淡道:“当年我修行有成,得益于伏重山,但真正踏破界限的地方,是在悦城。” 清原听出他话中有话,结合以往所知,当即明白他言外之意,道:“那里也有天尊机缘?” 君殇璃看了他一眼,才道:“曾经是有,但已落于我身。” 清原稍微点头,当年他到过悦城,但未有得到缘法,反而是到了漓县的黎山,获得了大山妖体内地龙入身。 各有缘法,各不相同。 但显然还是地龙更为惊人,使得清原到了今日,已入真人境,几乎追上作为前辈的君殇璃。 “悦城的地界,当年是我无意间碰上,较为隐秘,我将地势图交与你,到时你自己探寻便是。”君殇璃并指成剑,把衣摆削去一片,用法力在其上划动,片刻之后,抛给了清原,道:“上面已算是记得清晰。” 清原接过手,扫了一眼,这悦城的地界,与他之前在水源道观推算的几处地方,并不相同,约莫还要更为合适于他。 想来也是,既然君殇璃能够看上,必定不是寻常地界。 上面的地势,确是隐秘,但可见风水极佳,阵势大好。 以水源道长游历四方的经历,八成也是去过悦城的,但也不知悦城那里有这般风水极佳之地。 或许他也是存了心思,今后留下这风水宝地,不愿告知清原,但清原更是相信,实则是这位上人,根本无法发现这悦城附近的风水宝地。 毕竟是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所在,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展现人世? “拿了地势图,立即去悦城罢,不要在附近多作逗留。” 君殇璃低沉道:“你莫要忘了,当初你是立誓过的,我将种子交与你手,你务必要将之栽种出来。” 清原正色道:“我既开口承诺,这诺言便重如九鼎。” 君殇璃神色稍显缓和,道:“如此甚好,现下你若在南梁没有要事,便即刻动身,免受波及。” “波及?”清原一怔,然后问道:“这里要有大事发生?” “事关隐秘,不能与你说。”君殇璃道:“更何况,此事连我也不知晓,只是我以八重天道行,比以往更能看清许多事情,由此而推测出来罢了” 他说到这里,言语一收,看着清原,再度开口,沉声道:“你若无事,即刻离开。” “我来南梁的事情,都已办好,余下的只是要寻个隐世之所。只不过,有了悦城,原本是事情也就办妥了。”清原停了停,道:“那么,就剩下一件事情了。” “何事?”君殇璃道。 “意料之外的事。”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适才我碰上了一个和尚,现在,正要追杀于他,先前以阳神扫视景秀县周边,便是要寻他的痕迹。” 君殇璃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妖僧,岁弓?” 清原眉宇一挑,伸手一挥,法力在空中凝就,形成一幅画像,正是黑衣魔气森然,头顶无发的一个青年。 “这就是那位造反的妖僧?” “正是。”君殇璃冷漠道:“我便是来杀他的。” 妖僧岁弓,号称强龙,聚敛当地豪绅,集众叛乱,斩杀当地朝廷官员,后是陈芝云率军击破。 匪首等众尽数伏诛,单是逃了这妖僧岁弓。 “他果然是在景秀县。” 君殇璃看着清原,道:“你与他交过手了?” 清原点头道:“他被我所伤,应该逃不远的,只是不知为何,以我的感知,查遍了景秀县,竟然也无任何痕迹。” “这妖僧本事不算太高,但善于隐匿,七重天真人都追索不了,且道行日渐增长,虽说修行之事难以预测,兴许一个瓶颈,便终生难破。但以他如今的趋势,如若不能及时除去,只怕今后要成大患,这才由我奉命前来。” 以君殇璃八重天的道行,在阳神的造诣上,自是远胜七重天。 “八重天,在我所修道法里,此境界,名为盛观但他确实善于隐匿,我也是颇为勉强,才能追索得到他的踪迹。” “不过这次他被你所伤,便算是他穷途末路了。” 君殇璃伸手搭在剑柄上,缓缓道:“岁弓的性命,便交与我来了结,你在南梁若是再无其他事情,便可即刻离开了。” 清原微微皱眉,沉声道:“他不是寻常修道人可比,在他身上,还有着一些异处” 说到这儿,清原正想要将黑莲一事如实相告,然而还未等他多想,便听君殇璃说道:“当今大世之下,气运牵扯,千丝万缕,缘法无数,谁又没有几分机缘?你与我,不也都是有天尊缘法在身?” 清原皱眉思索片刻,然后微微点头。 “虽然我只是奉命追杀岁弓,但道行到了盛观之境,又无人蒙蔽天机,我有预感,我来此处,面上是杀岁弓,约莫就是来清场的,只要是意料之外的人物便须得驱离这里,驱离不了,就地斩杀。” 君殇璃说道:“不论是岁弓,甚至是你” 清原说道:“看来确实是有一场风波,不过好在我不太喜欢凑热闹。” 说着,清原神色肃然,正色说道:“那和尚不能留,交给你了。” 君殇璃平静道:“在我剑下,必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章五六六 今日黎村 蜀国。 清原本想往南行去,未想在景秀县遭遇了君殇璃,倒是得知了悦城一处,便也往悦城而来。 悦城在黎山附近不远,也算蜀国偏南方向,几乎临近边境,只不过也是被山林阻隔。 细说来,悦城和源镜城,也不算离得太远同在蜀国南边,只不过悦城稍微偏东。 清原这一次回返蜀国,却不是沿着原来的道路去了。 他往东北方向,直去悦城。 至于南梁景秀县这附近的变故,清原无意掺和,离得越远便是越好。 “悦城与漓县相近,距离黎村倒也不远。” 清原暗道:“还有当年的漓城,如今的漓江。” 他腾空而起,化作一道云光。 黎山依然如旧 形如人之母胎,溪流岩石为血肉,花草树木为生机。 这里曾孕育出一尊神灵。 如今神灵已死,不知要再有多少悠长岁月,才会积累足够,再次孕育出一尊新的神灵。也或许,今后三界立定,神灵位满,再无新神诞生了。 这里曾有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与外界相隔,便是世代生活在黎山之外的黎村众人,也都未有知晓这山中有何玄妙。 数年光景,黎村变化不大,但终究是有着许多变化的。 例如村口的树木砍掉了。 那边残壁下的荒草疯狂生长,宛如密林。 这边的旧屋倒塌了,那边的空地建起了新屋。 南边生长满着牵牛花的篱笆也倒下了,旁边放着许多新鲜的竹子,似乎准备重新修整。 清原站在村子外,看着各种变化,略有怅然。 当年修成上人之后,他也回过黎村,后来在黎山修行很长一段时间,也有几次来到村内。但后来往伏重山去,打杀孙家老祖,并踏破五重天,此后便一路往北,进魔域,入东海,踏北土,时至今日,方是归来。 其实对于修道人而言,已算是极为短暂的光景,但对于常人而言,已是很长的一段时日了。 “先生?” 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清原早已知道来人,收了心神,才转过身来,笑道:“许久不见了。” 眼前是个年轻女子,在这冬日里,身着棉袄,正是桃李年华,只是看她鬓发装扮,却已是嫁了人的。 年轻女子名为刘玲儿,是当年跟着清原读书认字的孩子之一,但她在其中的年岁,比葛瑜儿等几人,要稍大的一些至于性子,比至于葛瑜儿等,也显得顽皮了些,不甚好学,所以她也就学了几日,便作罢了。 但清原住在黎村的日子里,跟这些孩子,也是颇为亲近。 如眼前的刘玲儿,虽然后来没有跟随清原读书认字,可平日里也常与清原亲近,而类似于她这样的孩子,却也不少。 清原记得,他在黎山修行时,最后一次踏足黎村,便听王石说过,刘玲儿家中准备定亲的事儿。 那时她似乎也还只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当今世道,又在偏僻村落里,嫁娶得早,十二三岁便是嫁出去的,也并不罕见。类似于葛瑜儿和谢璟雯,若是寻常人家,也都算是早该嫁人的年纪了,至于那山中庙宇供奉着清原神像的年轻女子,正如她兄长说的,再不嫁人,也快到了没人要的老姑娘的年纪。 “先生回来,怎么不进村去看看?” 刘玲儿手中提着竹篮,内里是些空碗,约莫是送饭去了,她走近前来,笑着道:“这是入冬了,过没多久春天要到了,我丈夫还在邻村,给人写些字帖,赚些银钱。这还亏了当年先生的教导,要不然也做不了这种生意” 她的丈夫,也是当年跟清原读书的孩子之一。 清原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倒也笑着点了点头。 黎村之中。 景色变化,人也变化。 当年自称跟黑狗亲如父子,然后在一两银子之下,将黑狗卖给清原的里正,也已经离世。 新的里正,是他的堂弟,而不是他的儿子。而为了这个肥差,老里正的堂弟与儿子,也已反目成仇。 而那一头曾经被清原放血,用来刻画火符的黑狗,同样也死去了当然,它并不是被人烹了,而是在那名为王石的朴实青年家中,渐渐老去。 至于王石,早已娶妻生子,早年发了一笔横财,然后在县城里开了包子铺,日子过得也是不错。 而刘玲儿的丈夫,则如当年清原一样,教村里孩子认字,也时常去给人写些字帖。他与刘玲儿,也已经生了三女一子。 当年跟着清原认字的孩子之中,也有一些算得是颇有出息,有些只是卖些簸箕扫帚竹筐之类的物事,也赚得不少,也有去了县城里开了铺子的,也有被固县的大户人家招去作账房先生的 至于当年那些岁数较大,与葛老同辈的老人,却大多是逝去了。 当年送来束脩,把孩子送来蒙学的年轻人及壮年人,如今也逐渐变得沧桑,甚至老迈反倒是当年清原认得的那些孩子,逐个都成了新的一代人,也都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先先生?” “这不是清原先生么?” 见得刘玲儿领个外人来,有人觉得诧异,但认得清原的人,也是不少,例如那边正在喝茶的几个汉子,便迎了上来。 就是有些不太认得的,见了这个场面,也围上来看些热闹。 “清原先生上次离开,已是好久不见了,这次回来,得喝两杯” “对了,清原先生可知道葛老的消息?他老人家可是个大好人,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黎村之人,没有太多礼数,也没有太多客套,直来直去,你一言我一语,纷纷乱乱。 清原微笑点头,逐一应答。 其实向清原招呼的,不算太多人,只是当初较为熟悉的几个。 只是这几个人围了上来,又有了些凑热闹的,便显得场面不小。 就在这时,清原略微偏头,朝着那边看去,隐约间,可见一个衣衫褴露,浑身脏乱,正躲躲闪闪的身影。 那是当初漓城的纨绔公子,如今在黎村的疯子。 清原看了一眼,便知此人气血亏败,久病恶疾,是活不长久了。(。) 章五六七 王石【三更】 王石是漓县有名的善人。 他为人朴实,心地仁善,开的是包子铺,时常救济贫民,免收钱财,为此,常被他的夫人埋怨。 而日子,终究还过得去。 这种日子,久而久之,也不免有些人恶意猜测,导致一些不好的传言例如说,当年王石作恶,发了一笔横财,如今良心不安,才做善事,积阴德。 不然,就凭他一个黎村出来的憨傻汉子,怎么有钱在新县城里开得一家铺子? 对此,王石多少是有些愤怒的。 因为他自己知道,当年开铺子的钱,甚至是娶妻生子,是当初教书的清原给的,而不是做了什么恶事才得来的。 但久而久之,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愤怒,逐渐也就不去理会了。 他这次回村,是去给那个疯子送些东西。 入冬了,送些衣物,送一床被子,送些吃的,算是尽个心意。 那个疯子,听说当年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却不是什么好人,还跟清原有些不喜。 但过去的事,也算过去了。 现在他得了报应,也只是个疯子而已。 王石背着东西来,其实心中是有些叹息的,他心有预感这该是最后一次给那疯子送东西了。 今年的冬季,比往年要更冷。 这疯子度过了这么几年,已算难得但今年,他身子骨越来越弱了,只怕是活不过这个冬日的。 王石也想过把疯子带走,只不过那疯子不愿走,而且他也知道,带个疯子回家,妻儿铁定不乐意。 再退一步讲,王石虽然朴实心善,却也知道,若是真把一个疯子带回家去,家里多半是不得安宁,这善事做得自己高兴,但对自家人就有些过分了。 前面黎村似乎有些热闹。 王石颇为讶异,上前去打了个招呼,问了一声,得知是清原先生回了黎村,当下怔了半晌。 “清原?” 王石怔了半晌。 “是啊,现在听说是在老刘家,他夫妇两个今日说是要款待贵客。” “老刘也算是个读书人了,这读书人敬重恩师,听说还颇隆重,周边跟他相熟的,也去蹭了一顿可惜我当年想娶刘玲儿,被他占了先,倒是不好去蹭一顿,可惜了。” “你这混账家伙,还有脸说这话?” 旁边的人嘻嘻哈哈,言谈欢笑,打趣调侃,说得颇是热络。 但是王石却没有一起谈笑,他站在那里,怔怔不语。 对于这个消息,他还有少许愕然。 当初清原暗中送了金子给他,才让他有今天的好日子过,他心中是极为感激的,只是几年来无缘得见。 如今听闻消息,反而有些错愕。 清原回来了? 不是来讨债的罢? 王石回过神来,摸了摸胡须,朝着刘玲儿家去。 这些年,他对于当年在村中教书的清原,一直有着极深的疑惑,对于葛老也有着一种神秘感直到后来,清原随手送了他一锭金子,更是让这种好奇,深刻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清原他是什么人? 清原如何能够大方得将金子都随手送人?那么他自己的家底多么丰厚?难道这些年离开黎村之后,清原又有了什么际遇? 做了几年生意的王石,已不再是如当年那样憨傻,尽管依然心善朴实,但也学得了几分生意人的精明。 他缓缓朝前走去,听着那边的欢声笑语。 遥遥便见刘家院落里有着七八人,而其中一人,气质出众,相貌清俊,宛如鹤立鸡群一般。 那就是清原。 王石心中有些旧友相逢的感触,有些欢喜神色,正要大喊一声,然后迎上前去,然而话到喉间,陡然顿住。 “他他的模样怎么还是那样?” 年过三十的王石,呆在了那里。 当年刘玲儿夫妇两个,可都是在他门下读书认字的,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清原更为年轻了些? 王石在县城开了铺子,也常听说县城里的夫人们,用的是什么胭脂水粉,蛋清瓜果之类的保养面貌,但又哪有人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模样不改的? 王石细看过去,似乎是一丝一毫,都不曾改变。 若是说有着改变,那便是气质更为出众,更让人感到亲切了,甚至也更为年轻了。 不老不改? 神仙? 妖怪? 王石拉着自己的胡须,一时间呆了半晌。 “嗯?” 清原早已发现王石过来,也听到了他那一声自言自语,不禁眉头一挑。 须知,他早已是用心神,对于黎村众人有了几分影响。 尽管在众人眼里,他依然是这般面貌,但却都忽略过去了他面貌不改的这一方面。 正如当初在漓城,葛老见了相半仙,也忽略了相半仙历经多年,面貌不改的细节。 未想,王石却能从中看出端倪? 他将心神一扫,当即察觉到了异处。 在王石身上,竟有一个堪称宝物的东西。 那东西如常人巴掌一般大小,形状稍圆,其色淡青,能有倒影,竟像是一面镜子,但却又不同那是一片鳞甲。 “龙鳞?” 清原倒真是有着几分错愕,“王石身上,竟有一片龙鳞?” 道行到了如今的地步,再有六月不净观时时清澈念头,一般的事情也难以引起他的心绪波动,但是此时王石这未经修行的凡人身上,携带一片龙鳞,倒真是意料之外。 只是这些念头,也不过瞬息之间便过。 而下一刻,清原运转心神,朝着王石那边压了过去。 那龙鳞又不是仙家宝物,如何抵得住清原真正施为的本领便在下一刻,王石也就忽略了这件事,对于先前自己的反应,还有些疑惑,但来不及多想,便朝前走上去。 “好久不见。” 清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朝着王石迎过去。 当年的王石,未有跟清原学着读书认字,实际上,他的年岁还比清原稍大一些。 跟刘玲儿夫妇把清原当作恩师的想法不同,王石则多是把清原当作朋友一般。 对于清原而言,这些依然待他如师如友的人,也算是值得珍惜的缘分。 毕竟到了他现今的道行,作为一位真人,即便再度游戏人间,实则也终究是跟当年不同的。 眼前这些人,是在他当年尚未修行之前便已遇见的人,于是如今见面,格外亲切。 正如同在外的游子,不论换了多少个住处,不论是住了多少年的光景,但心中真正最有感触的,便是年幼之时成长的家乡。 地方如此,人也如此。 在一番叙旧之后,清原仿若无意般,将话语转到了王石身上的那一片龙鳞之上。 “这一面镜子,怎么是个青色的?”(。) 章五六八 蛟龙鳞,风云行 “镜子?” 王石怔了一怔,将那东西取下来,递给清原,摇头道:“这是我在漓江那边捡的,不是镜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只是看它生得古怪,又晶莹剔透,像是个好东西,正打算带回去给小孩儿玩耍的。” “漓江?” 清原接过手,那龙鳞并非同样厚实,一边厚,一边薄,而薄的一边,则稍有些锋锐。 “这是什么东西?”王石不禁问道。 “算是个好东西。” 清原随口答了一声,法力运转,便将鳞片洗炼一番。 正如火符佩戴在身,久则五行失衡,疾病缠身,这龙鳞也是相似的道理经过这一番法力洗炼,算是清除了一些弊端。 做完这些,清原将鳞片还与王石,叮嘱道:“这东西算是不错,好好存放家中,不要丢了,也不要拿出来给人观赏。” 他并未说得太多,只是提点一下。 王石毕竟不是修行中人,许多方面对于未经修行的寻常人,说得太过清楚,未必就是好事。如今稍作提醒,若是王石未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丢失了此物,也是命数。 只不过,王石当年对清原这读书人便极为尊敬,时至今日,敬意不减更增。他听了清原这话,更视若真理,把鳞片收了回去,带着庆幸般地笑着说道:“那我便不给小孩儿玩耍了。” 旁边也有人听了这话,不禁疑惑,问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又有人插口说道:“青色透光,总不会是个玉的吧?” 这话一出,众人声音都静了一静。 玉石之物,珍若黄金。 这东西岂非富贵得很? “不是。”清原笑道:“这东西只是有些妙处,是一种山中猛兽的鳞片,倒是类似于虎牙狼爪之类,算是个辟邪的东西。” 这话说了,才让众人露出恍然之色。 清原笑了一声,不待众人问起那所谓的山中猛兽,话音一转,说起其他事情。 然而王石则呆在了那里。 因为他适才耳边听到了清原的声音。 而那声音,旁边的人,似乎并未听见。 他心中有些惊愕,但也没有开口,只是把那鳞片贴身放好。 因为先前清原说的是,此物极为珍贵,可为传家之宝,财不可露白,勿要现于人前。 清原心分二用,与人交谈,而心中则在想着这片鳞甲。 这片龙鳞不是玉石,在寻常人眼里,只算是材质罕见,但不是什么黄金玉石等物,实则也不值得什么钱财。 但是在一些懂得门道的人眼里,却要玉石还更为珍贵万分。 “这并非真龙,该是蛟龙鳞甲。” 清原暗道:“从气息上看,与景秀县大河的残留气息,略有几分相似似乎是同一头龙?” “鳞甲落在漓江附近,无端端怎会脱去鳞甲?这头蛟龙是在漓江打斗,才有鳞甲破散?” “它在景秀县斗过一场,又来漓江斗了一场?” 清原心中推算,暗觉讶然。 他一路从景秀县来,但道路上并未有什么打斗的痕迹。 显然当初景秀县争斗的双方,并没有一路缠斗至此,也即是说,当初景秀县斗法的双方,当时在景秀县大河里,已经分出胜负,而且,该是这一头蛟龙胜了? 总不会是两方暂时罢手,到了漓江再斗罢? “这蛟龙是个什么来历?怎么四处斗法?” 清原朝着漓江看去,略微思索,“先是景秀县,再是漓江?” 当年漓城被淹,化作漓江。 这么些年过去,漓江之中生出什么鱼虾龟鳖之类,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但是这些鱼虾之中,若说是生出了什么道行高深,呼风唤雨的蛟龙之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水淹漓城至今还未满十年,又不是过了千百年光景,只这么一段时日,在修行之辈眼里,极是短暂,就算是诞生出什么通晓人意,能汲取日月精华的精怪,都足以让人惊讶。 想那明源道观的井院蛟龙,身在风水流转的道观之中,也是年深日久,才得以化生蛟龙。 “在我修成上人境时,遇见那江边老叟,他曾说过漓江是有妖怪的。” “当时我曾在漓江上下探过一遍,未有所获,只当是谣传,现在看来,却也未必了。” “是有什么道行高深的妖物,在漓县被淹之后,见到这漓江浩荡,然后来了漓江,定居在此?” 清原这般想着,目光一凝,试图看透漓江。 心神才动,忽然间,清原心头一震。 他不禁站起身来。 回望一眼。 正是他来时的方向。 那个方向,距此数百里处是景秀县! 大风骤起。 阴云漫天。 只见风吹云走。 天色变幻,竟仿佛路人行色匆匆,往西南方向而去。 “这天气变得倒是真快。” “不是下雨了罢?” “这种天气,怎么有些古怪?不打雷,不下雨,只是云走,又跟以往不太一样,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有年过半百的汉子抬头看天,露出惊讶之色。 村中人养家糊口,有下地种田的、上山打柴的、狩猎的、捕鱼的、养鱼的等等各类,几乎都要看季节天气行事。 因为这关乎着田里庄稼的生长,甚至有些也关乎着自己的安危。 对于天象变化,一般上了年岁的老人,只要看上一眼,便知待会儿,是该刮风还是该下雨,而明日是否该有霜露,那后天是否能有烈阳,多是一目了然,少有差错。 尽管葛老的那一辈人逝去了,但当年的青年壮汉,如今也渐渐成了经验丰富的老人。 这般天象十分古怪,对于常人,倒还不知这预示着什么。 然而清原身为修道人,且到了真人这等地步,对于天地的看法,早有不同,他已从中嗅出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天显异象?” “怎么回事?” 清原心中蓦然浮现起君殇璃的话。 清场?波及? 这就是君殇璃言语中所指的风波? 动静似乎太大了些! 清原似是想起什么,心神一扫,周边众人神色恍惚,而他则在手中一翻,竹筒落在手上,法力灌注其中。(。) 章五六九 浩大阵势 “唔小弟弟,好久没找姐姐聊天了你吵醒姐姐作甚么?” 花魅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些许轻吟。 只听了这么一个声音,仿佛便在清原眼前,浮现出一个场面。 恍惚间,似乎有一张大床,轻纱软帐,场面朦胧。 床上一道身影,衣衫宽松,睡眼朦胧,一只手撑起身子,一只手轻轻揉着眼眸,唇瓣稍嘟,似有些委屈神态。 “这妖精道行又有增益?” 清原心中暗道厉害,若是换了个旁门左道的真人或是妖王,多半是受不住这等魅惑之术的,就算是正统道家传承的真人,只怕也是够呛。 也只有八重天的境界,阳神造诣更进一步的真人,以及类似于清原这等怀有六月不净观,且本身心境稳重的修行人,才能抵御得住。 “怎么回事?” 花魅语气稍有几分散漫,彷如呢喃一般,“叫了姐姐又不说话了?” 她道行不低,心神念头的转动,也不比清原慢。这虽只在一瞬之间,但对于这位妖王而言,清原已算是半晌未有回话了。 若是常人,半天不回话也在意料之中,但清原早已是个例外。 清原心神一正,道:“我所在之处,此去西南方向,似是南梁景秀县所在,忽有天象变化,该是有大事发生我身在蜀国仍能见此变化,足见动静不小。那里距离伏重山不远,我记得你说过,伏重山乃是你根基所在,附近一切变化,都可知晓?” “哦?” 花魅声音忽然一清,再无半点慵懒之态,道:“身在蜀国,能见南梁所致的变化。照此说来,南梁那边的动静,少说也是真人境的级数。” “真人妖王之类,已是当今上层的大人物,能翻山倒海,能破灭城池尤其是各家阵营的这等人物,几乎一举一动都受到极大注意。” “上次已经有头海怪和蛟龙争斗,就算是有阵法围禁住了,我也是知道的,怎么这次我怎么没有半点察觉?” “倒还真是古怪。” “你且稍候,我运用几分本领,且去探查一番。” 花魅说到这里,竹筒光芒闪烁,旋即停歇,想是运法探查南梁动静去了。 “连花魅也不知晓么?” 清原微微皱眉,不过他也从刚才那句话听到了另外一件事。 海怪与蛟龙? 当初被齐新年拘禁在景秀大河的,是一头海怪? 齐新年来自于东海的先秦山海界,拘禁的是海怪,倒也不算多么意外。 但是那头蛟龙哪里来的? “当初蛟龙和海怪的斗法,只限于景秀大河,花魅却也知晓,但这一次,风云卷动,遍及千里,她竟然不知?” “莫非有人遮掩天机了?” 清原正是这般想着,竹筒便又亮了起来,他将法力灌注其中,当即便听到了花魅虚弱的声音。 “景秀县乱象纷呈,我不在伏重山,远在浣花阁,根本无法探知内中变化这必定是有大人物出手,遮蔽感知。” 花魅声音比之于先前,要显得更为虚弱一些,道:“适才探了探,未能探查得到,反而受到了几分伤势,好在伤势不重。但我观其中的几分变化,竟像是仙家出手,只是当世之下,仙者尽数避世,那么就不会是仙家出手。” 花魅略微思索着道:“大约该是半仙之辈,动用了上等法宝,甚至是仙宝,蒙蔽了这一方变化。这等动静,绝非寻常,那边涉及到的几道气息,似乎都是真人以上。” “真人?”清原思索不语。 “这等阵势之下,定然有着极大图谋,若是夺宝,只怕是如当年灵溪七镇的动静一样,乃是有仙宝出世若是杀人” 花魅顿了顿,道:“按道理说,就是要杀寻常真人,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且还蒙蔽了天机,大费周章。若是夺宝也就罢了,倘如是杀人那么我敢断定,里边不是梁帝,邓隐,陈芝云这等气运深重朝堂大人物,便是两国修道人之中的如中流砥柱般的人物。” “等等姐姐我似乎察觉到了齐新年的痕迹,难道被围杀的是他?” 花魅声音之中有些惊讶,还有些难以察觉的幸灾乐祸,然后声音消隐下去,似乎又去探查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原来不是齐新年被围杀。” 不知怎地,清原似乎从花魅声音当中,听出了两分遗憾。 花魅似乎盼着这位南梁国师去死? “等等”清原想起那黑色莲瓣,想起那造反的妖僧,问道:“是否会是某些例如魔域一般的变故,只是这等大变,出现在两国交界之处,所以有了你所见的场面。” “不可能。”花魅说道:“那里毕竟是梁国的地界,蜀国的人恨不得梁国大乱,怎么会去帮扶?而且,梁国的人也惧怕引狼入室,不敢让敌国相助的” “那又是什么事情?”清原微微皱眉。 “反正姐姐我是探不了什么事情喽若是身在伏重山,还可尝试一下,就算不能探知,也不会受伤,但现在身在远处,一个不慎,可是要受反噬的。”花魅语气中颇是不以为然,说道:“不过这种大事,风波不小,一般事过之后,多半会传出些风声,再是好奇,过两天也就知道了唔,再大的动静,反正你不在那里,何必多加理会?” 清原一心避开两国纷争,这是花魅知道的。 “但是”清原看向景秀县方向,微微皱眉,根本未有料到,这次阵势竟然比想象中大得多。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但当今气运牵扯极重,按说一般行事,都会避开世人所居之地,除非是如当初暮阳城那般,涉及仙莲,关乎重大,才让各方都不愿退步,宁愿去承受破灭一城而伤及无辜的罪孽。 可他未有想到,这一次似乎也是如此。 从花魅所说的阵势来看,这次波及到的不单单是修道人,还极有可能波及到周边各大城镇所在。 清原沉默片刻,按在自己怀中古镜上,叹道:“是我疏忽了。” 当初离开景秀县的时候,何清入梦与她母亲相叙,正是疲累沉眠之时。而刚才天象变化时,清原本能动用古镜,便把她惊醒了。 景秀县,无数平民百姓,其中不仅有着何清的父亲,也有着何清的母亲。(。) 章五七零 风波源头 “景秀县那边,可受到波及了?”清原收敛心思,问道。 “景秀县?” 花魅沉思片刻,然后道:“我从伏重山的角度看,那产生风云变动的地方,应当不是在景秀县当中。不过,距离景秀县,却也谈不上远” “不远?”清原略微沉吟,既是不远,那么便极可能遭受波及,以真人境的道行,斗法余波,便足以毁去景秀县。 当初争夺青莲所在的暮阳城,化作一片废墟,哀鸿遍野,就是前车之鉴。 “景秀县暂时还未受到波及。”花魅察觉到他对景秀县颇为在意,不禁有些讶然,但也未有多问,又补充道:“大约是有着阵法阻隔,否则,凭借一众真人的斗法,景秀县应该已经毁去了。” “如此便好。”清原吐出口气,低声道:“希望能保住景秀县罢。” 他倒也想回返景秀县去,趁着未有波及到景秀县时,能救多少人,便尽力救下多少人但是他道行颇高,在任何大阵势之中,都算是极大的变数,只怕还未到景秀县,就被争斗的两方当做是对方的帮手,直接针对他而出手了。 “姐姐倒还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查知一二。” 花魅声音悠悠传来,似乎连伤势也恢复了,“但你得唤我一声姐姐才成。” 南梁之中,以国师齐新年为首,聚敛一众修道人,将一盘散沙凝在一处,类似宗门,但比之于宗门道派,规矩则稍显松散。 而就在不久之前,南梁建起一处地方,立在京城,唤作听音阁。 听音阁之中,有异人能遍听天下各方声音,记录成册,报与齐新年知晓。 除此外,也同样是接收着梁国各方的消息,当这些消息整理出来,各自归列之后,按照轻重缓急,或是报与国师齐新年,或是报之于各位真人,也或是交与各位上人,交由他们处置。 “景秀县这边出现这等变故,那么听音阁这边,即便早就知晓此事,已有所应对但景秀县周边的梁国修道人,事前却未必知道,如今出现变故,他们多半会将消息报到听音阁去,而听音阁按照惯例,应该也会记录。” 花魅说道:“我如今虽然不能监听天下花草树木,但是早年在伏重山,也有过几分布置但凡出自于伏重山,且与我同类的花儿,我便能让这些花儿的所见所觉,变成我的所见所觉。” “京城里的某些贵人,喜欢栽花种树而其中一些花种,是姐姐早年从伏重山散出去,动了些手段,刻意落在一些京城人士的手中。” “不单单是京城,别处也有。” 花魅说道:“只要姐姐动用这些花儿的感知,或许能从听音阁那里,略知一二。当然也只算是尽了几分力,其实姐姐也没有什么把握真能查出什么来的。” “因为听音阁那厮是个异人,能洞察一切声音,监听各方,他正因善于窃听,也对被人窃听的这一方面,颇为敏感。唔姐姐我上次险些被他发觉,现在对这人十分讨厌,若不是这次阵势太大,让姐姐自己也十分好奇,姐姐可不愿再去应付这家伙。” 声音越来越小,上面的光芒,逐渐消隐。 清原叹了一声,低声道:“谢谢。” 等待的时候,显得颇为漫长。 清原看向西南方向,那边流云转动,气息愈发迫人。 而在清原心底,也隐隐有些悸动。 这种悸动,并非来自于西南方向的南梁境内,而是源自于此处,只是他道行还不到洞玄楼,不能勘破真相,寻到源头,故而有些迷茫也正是因此,他对于西南方向的事情,具体究竟如何,颇为好奇,甚至有了几分迫切。 他甚至在想,之前离去时,若是留下一缕分神,附在符纸上,或许还能用八方道眼之术,探查那里的事情。 但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 那里毕竟是蜀国和南梁的两方修道人争斗所在,若是在那里留下剪纸为马的手段,在一众道行高深的真人眼下窥探虚实,难免要受到牵扯。 “不知花魅那边,能否查出什么来?” 他这般想着。 约有一刻钟之后。 竹筒再度亮起。 “具体不甚清楚” 花魅第一句话,便让人心中略微一沉,然而便又听她说道:“但是” 清原问道:“如何?” “勉强听到了只言片语,稍微推测一番,像是”花魅停了一停,道:“像是蜀国近来风头正盛的古见渊。” “古见渊?”清原怔了怔。 “是的。”花魅说道:“此人数百年底蕴,半步人仙,似乎也隐隐有踏足半仙之境的迹象,从先前听来,是齐新年亲自定计,并运用了从先秦山海界带来的上等法宝,蒙蔽天机,围杀古见渊至于听音阁那边,显得颇为镇定,像是说已经布局很长一段时日了,嗯,他们说的那个时候,你大约还在东海。” 清原目光沉凝,思索不定。 “事情来龙去脉,勉强算是明白了” 花魅继续说道:“当世之中,半仙之辈,乃是巅峰之境,能俯视人间。南梁这边惧怕蜀国再有一位人仙现世,便是要在古见渊踏破人仙之前,将他围杀。” “而蜀国那边,则尽力相救,甚至已经有两位人仙出手,但也被南梁的大人物出手阻拦住了,听闻连齐新年这位国师,也已经亲自出手。” “唔姐姐查到这些,可是好不容易的” 花魅语气显得有些夸张,似乎在强调些什么,然后便静了下去,等着清原这边做回应 清原知道她的那声回应,也就是一声称呼,清原也谈不上反感,只是此时却没有开口,他眉宇微皱,心中悸动愈发使人心滞。 “古见渊与我未有什么交集,而他受困之处,是在南梁,不是蜀国但为何,我身在蜀国,心中如此惊悸?” “悸动不在西南方?而是在这里?” “但是悸动出现时,正应先前天象变化之时,那么就该是与这件事情有关才是这又是怎么回事?” 清原眼神之中,惊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地,土地陡然一颤。 这么一颤,便让沉思之中的清原,蓦然回过神来。 就连旁边被他心神迷惑,显得恍恍惚惚的黎村众人,也都刹那惊醒过来。 清原脸上露出惊色,忙是偏头看去。 只见天际尽头,阴云滚荡,厚实如幕。 骤然有龙吟之声响起,悠远绵长,昂然传荡八方,气势恢宏壮阔。 有一条青色长影,在云层中游走不断。 而下一刻,厚实无比的阴云,倏忽压了过来,遮蔽原本蔚蓝的天穹。 嗡嗡声响,土地颤动不已。 天上有云,下方有水。 风云急切,洪水湍急。 那天际尽头,正是漓江所在 望山跑死马,漓江距此数十里地,常人行走,也须大半日行程,然而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阴云携带着洪水,便扑过了四五里地。 仅是片刻功夫,就朝着黎村而来。 清原瞳孔一缩,当即寻到了心中悸动的源头。 不安的悸动,源自于这一头蛟龙! 这是一头堪比道家真人的蛟龙王!(。) 章五七一 看蛟龙兴风作浪 寂静只过片刻。 然后便是哗然纷乱。 “水!” “洪水!” “快逃!” 无数声音刹那而起。 哪怕那洪水远在天边,然而阴云漫天,洪水仿佛接上云层,高达数百丈,直扑此处而来。就算是普通人,也不难看得出来,再过片刻,那滔天洪水便能轻易将黎村冲垮。 噼里啪啦无数响声,夹杂着哭喊声。 洪水滔滔,土地不断颤动。 清原面前的酒菜洒了一地,碗盘碎了一地,甚至因为周边众人的慌乱逃窜,整个桌子都掀翻倒地。 眼睛所见,慌乱不堪。耳边所听,吵杂万分。 整个黎村里,但凡望见这一幕的人,无不惊慌失措,有些直接瘫在了原处;有些慌乱奔逃,撞翻了牛车,压倒了篱笆;有人匆忙慌乱,被石头跌倒,然后抱头痛哭各种场面,乱象纷呈。 就是在清原周边,适才侃侃而谈的众人,也四散逃去,大吼大叫。 刘玲儿夫妇惊呼出声,那几个年幼的孩子,慌得哇哇大哭。 王石呆在原地,被眼前场面彻底震住,怔怔难言,没有半点动作。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洪水又逼近前来。 王石胸前青色鳞片陡然泛出寒意,让他颤了一颤,骤然惊醒过来,然后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年轻时憨傻可笑,被人欺凌的场面;长大后与妻子互生情愫,那少女含羞带怯时的模样;后来娶妻生子,在县城里开了铺子,施舍贫困,让妻子恼怒不已,但埋怨过后,转头哄着自家小孩儿躲进房里,生两天闷气,日子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现在,这一切都将过去了? 王石抖了一抖,连忙拉着清原衣袖,道:“站着干什么,还不快逃?” 说着,就要拉着清原,往房子里躲去。 “往哪里逃?” 清原搭住他的手,说道:“逃不了的。” 再逃又能快得过这水么? 寻常人能用几个呼吸逃出黎村? 这洪水滔天之势,席卷而来,要淹去的,又何止是小小的一座黎村? 清原深吸口气,骤然云雾升腾,刹那腾云驾雾而起。 “这” 王石目瞪口呆,“仙仙人” 不单是他,还有刘玲儿夫妇,还有许多看见了这一场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俱都呆在了当场。 当年在黎村教书,借住多日,适才又来到黎村作客,与众人欢声谈笑的,竟然是个神仙? 眼见那身影腾空而起,变得狭小。 一阵寂静无言。 只有洪水滔滔,土地震颤,声音滚滚如雷霆连绵炸响。 “怎么回事?”花魅问道:“如此吵杂?” “一头蛟龙,正兴风作浪。” “蛟龙?” “是的。” “听闻古见渊座下,曾有一头蛟龙,道行之高,在七重天道行之中,也是积累深厚的上层妖类,并且,因是龙属,比寻常妖王更胜三分。”花魅语气凝重,说道:“上次在景秀县的就是它,那海怪已被它吞食,让它道行增益不小,如今只怕有七重天巅峰的道行,加上血脉及传承,甚至比寻常七重天巅峰的妖王,更甚三分。” 清原补充道:“相当于出身仙家道统的七重天巅峰之境。” “那就是它了。”花魅说道:“在寻常八重天的妖王手中,只怕它也能斗上几个来回,不好对付多半是去相救古见渊的” 说着,花魅声音陡然一顿,喝道:“你怎么还没走?” “该走的时候会走的。”清原沉声道。 “你要与它斗?”花魅惊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牵扯到的,可不单单是胜败二字。” “它到了。” 清原看着眼前滔天洪水,道:“有什么话,稍后再说。” 漓江。 此乃洪水所发的源头之处。 下游之处,水面上涟漪骤生,有一个物事从水中浮现起来,把水面拱起,然后水流四下流溢,现出了那个物事。 那是一个鱼头,大如磨盘。 这是一条如楼船般巨大的鲤鱼。 通体金鳞,尾鳍赤红,正是祥瑞之色。 它静静收敛着自身气息,遥望前方。 那头蛟龙卷风云,起风浪,渐渐远去。 这些日子,那头蛟龙试图将它吞食,它哪怕出身不凡,但终究修行还浅,险象环生,只能仗着这漓江的优势,不断潜逃。 若没有意外,不出三日,它便会落在蛟龙口中。 不知为何,那蛟龙忽然便走了。 这是好事。 只是下一刻,它又有了些疑惑。 那蛟龙苦苦与自己缠斗多日,为何临到取胜之时,却这般走了? 蛟龙走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 这鲤鱼眼中光芒闪烁,思索不定。 它有心避开,离开此处,但漓江对它而言,别有一种益处,乃是不亚于任何洞天福地的绝佳修行之地,甚至可比仙家上界。 但就算是如此,短短时日之内,也不足以让它达到胜过那蛟龙的地步。 正当鲤鱼妖这般想着时,那滔天洪水,席卷一切,几乎与天上阴云相接,仿佛连天接地,直扑西南方。 但凡此去西南所在的一切村落,一切生灵,尽数覆灭洪水之中。 鲤鱼妖看了一眼,便又见到了洪水前方的又一座村落。 小小一座村落,在滔天洪水面前,仿佛巴掌般大小。 “又是一个要被毁去的地方如身下的漓城一样” 鲤鱼妖这般想着,逐渐沉了下去,试图另匿他处。 轰隆隆声响! 比万兽奔腾更凶,比雷霆霹雳更响。 除了洪水奔腾咆哮之声,再没有任何吵杂声音。 因为一切的声音,都已被掩盖在了席卷天地的水声之中。 潮湿的气息,磅礴的威势。 在顷刻间,压了过来。 黎村如同大海浪涛之中的一叶小舟,脆弱不堪。 村中的人,似蝼蚁一样,渺小如尘埃。 下一刻,一切都将毁灭在水中。 人常说洪水猛兽,然而天空阴云中游走的长影,比任何猛兽,都更为凶猛。 轰隆隆!!! 无穷无尽的水流,扑了过来! 无数绝望的惊叫声,被掩盖在其中。 一切似乎都凝滞了。 似乎都停歇了。 都空白了。 “妖孽!” 一声清喝,响彻八方,压过了轰隆水声。 随着声音响起,有金光闪烁,连绵不断。 洪水停滞不前! 仿佛遇上了堤坝! 旋即有一道神光,冲霄而上,与云中蛟龙,气息争锋。 那里有蛟龙,兴风作浪! 这里有神仙,守护人间!(。) 章五七二 见神仙立言斩龙 天空阴云昏暗。 下方洪流席卷,仿佛无穷无尽。 然而,就在这无穷水流,以万兽奔腾之势,扑向这一叶小舟般的村落时,竟骤然停住。 浩浩不可挡的威势,竟是生生被阻住。 金光闪烁,宛如堤坝。 水流越积越高! 金光也略微颤动,仿佛有些不稳。 原本惊骇到了极点,又见金光阻住水流而稍微安心的人们在这个场面下,也如那颤动不稳的金光一般,人心不稳。 云层中,蛟龙游走。 那是一条长影,通体色青。 它满空游走,昂然咆哮,但见头顶有一双尖角,形如利刃,前腹两只利爪,爪生二指,尖利而森然。 它通体无鳞,唯有头颅之处,覆盖鳞甲。 它积累蓄势,越积越高。 而在它眼前百丈之处,天空之中,一人凌空站立。 清原身着白衣,站在高空,有云雾绕身,他手执白玉尺,上面赤色雷纹闪烁,闪耀八方。 但见罡风吹拂,黑发飘扬,衣衫猎猎。 “哪方真人,挡吾去路?”蛟龙蓦然开口,口吐人言,响彻云空之上,“若为蜀国之人,不该拦阻本尊若为梁国之人,不死不休!” “本座非梁非蜀,只是游方散人。”清原沉声道:“但你兴风作浪,涂炭生灵,怎可袖手旁观?” “既然是闲散之人,速速给本尊滚开!”那蛟龙游走不定,陡然头颅转过来,双眸森冷,神情骇人,吼道:“吾为蜀国大真人古见渊座下神兽,此去西南,关乎两国征战,你无关此事,速速滚开否则,后果绝非你可承担!” “滚开?” 清原眉宇一挑,看向了洪水之后的源头。 那里是漓江,距此数十里地。 漓江曾是漓城,乃漓县的县城所在,属繁华之地,周边亦有诸多城镇村落。后漓城淹没,朝廷另定一处城池为县城,但漓江周边原本的城镇村落,依然未改。 那里依然是漓县中,各村落最为密集的地界。 适才漓江风浪一起,就已淹没了周边的四五个村落。 然后,它直扑西南方向,但凡所阻,无论生灵,无论死物,尽数冲垮黎村只是西南方向的第五个村落,在适才风浪起后的几个呼吸之间,洪水滔滔,席卷过来,便淹没了前面四个村落。 男女老幼,乃至于刚出生的幼童,足有万余人之众,亦尽数淹没在洪水当中。 “今为梁国新历十七年十二月初十” 清原沉声道:“本座将于此斩龙!” 满空寂静。 一切停歇。 风无声。 水无声。 独他一声,传荡八方。 漓江。 “好大的口气。” 那鱼妖悄然浮出水面,看向西南方向,看着那势不可挡的洪流被挡住的场面,“他道行不如那蛟龙的罢?” 这妖物本想逃出漓江,然而看见了这个场面,不禁又停了下来,尽管它也觉得那个人显得有些不自量力,但在不会伤及自身的场面下倒也想要看看结果如何。 东南方向,浩瀚汪洋。 但见神威浩荡,金光闪烁,祥瑞万彩。 昂然一道影子,游走不定,原是直往西行,然而,似乎察觉了什么,倏忽折下方向而去。 “有宝贝!” “一定有宝贝!” 蜀国。 固县。 高空之上,一道剑光,刹那而过。 对于真人而言,仅隔一县,那漓县的变化,如在眼前一般他也便听见了前方声音,当即顿了一顿,现出一个年轻人来,着道袍,挽道鬓,赫然是个道门中人。 这年轻道人,面貌清秀,气态昂然,但见他背负一剑,手执拂尘,遥观漓县所在,冷哼道:“不自量力。” 前方气息高低强弱,他自是感应清晰。 一个勉强算是迈入阳神门槛的修行中人,想要胜过一头几近于八重天的蛟龙,何其不易也? 便是他出自于守正道门,乃道祖传承,当初在磨练阳神初成的时候,若面对这样一头蛟龙,也未必就敢言胜。 “你当真拦我?” 那蛟龙沉声道:“本尊要去救人,只是无意耽搁时候来与你斗法,你当是本尊斗不过你?” 清原手执白玉尺,默然不答。 他气势正节节攀升。 眉宇之内,六月照澈,九重玉楼闪现。 身体之内,丹田之中,有法力运转,以黄庭仙境之功法,游走奇经八脉。 在他身后,一座高山,从云间生成,巍峨高大,耸入天穹。山上有金龙盘绕,鹿角,龙须,四爪,金鳞,以及口中那白焰升腾的龙珠。 白玉尺不断颤动,白光闪烁,赤光如雾。 下方古镜气息随清原而升起,镜光愈发凝实,即便是扩散开来,拦住洪流,也仍能如琉璃一般凝实。 见清原不答话,也知他意念坚定,蛟龙当即大怒,云雾翻滚。 “好好好你不让路,本尊便多费些功夫,将你打杀于此,吞食入体。想来以古见渊的本事,多等片刻,倒也不难。” 蛟龙森然道:“原是想用那漓江鱼妖为食,如今换你一个真人,必然更好” 它卷着风云,倏忽压了过来。 云从龙。 云雾漫天,仿佛遮天蔽日。 仰头看不见一丝蓝天,只有阴云雷雨。 气候变得无比潮湿森冷。 云层更显阴沉,隐有雷声炸响。 龙威伴随着气势,立即便压过了清原。 同等级数斗法之下,气势犹为紧要到了此时此刻,哪怕对面是一头与它道行相当的蛟龙,可气势不如于它,也就斗不过它了。 “吞你一个,或能踏足八重天之境,待本尊再蓄势而行,奔往梁国一路数百里,势可大成。” 蛟龙昂然道:“除非人仙,否则无人可阻!” 它杀机四溢,尾巴一扫,化作青色长影,横扫过来。 劲风呼啸,云雾压实。 “去!” 清原把手一松,白玉尺顿时化作剑光,破空而去。 雷光弥漫在尺上,运用飞剑之法,斩在了龙尾之上。 蛟龙吃痛,怒吼出声。 而白玉尺陡然翻飞退去,光芒黯淡了两分。 就在这个碰撞之后的刹那之间,一道温暖熙和的神光,从清原额间溢散开来,照澈八方。 “阴极生阳,今得阳气通神!” 清原喝道:“开!” 七重楼! 开!(。) 章五七三 鱼生角,化龙之兆 眉心祖窍。 玄都紫府之内,但见有六月照澈,清去迷雾,现出九重玉楼。 云海楼中。 原本便已磨砺到最后的阴神,在清原一场心气起伏之下,热血迸发,自然而然,水到渠成,阳神立成! 刹那之间,阴神凝实,与他本身无异,有一股温暖气息,宛如烘炉一般炽热,好似他身上血气游动。 阳气通神,游走全身,溢出体外,顿时散作熙和温暖之风。 但见阳神所化之身,仰头看去,然后双手上推。 七重楼! 开! 七重楼,号为阳神。 在这一步,道家流派不同,境界各有不同。 或有称真武之境、或有为北斗之名、也有唤作七星、而更多的则是称之为阳神! 而佛门之中,各脉也有不同源流,或有七宝之称,也有七苦之名,而在西方偏北的佛宗之中,更有如七罪之名。 至于文士之流,无境界修为可言,然而观看天地各种,透彻清晰,己身也有一股浩然正气,而鬼神不侵,在自身修养的方面上,有了知、止、定、静、安、虑、得,号为七证。通常在修行人眼中,有了这等修养的文士,身份已不亚于道家真人,只是这类人物,通晓道理,却不修法术。 “这就是七重楼所在。” 阳神所化的清原,站在这里,静静体悟。 成就阳神,刹那之间,十万念头运转。 七重楼比之于下方的云海楼,未有那般广阔,然而却更为精致,美轮美奂。 北方是七星横空,南方则六星相并,南北各按生死而分。 东西各有神兽之状,而他身在中央,宛如烈阳。 念头转过,不过刹那之间。 只见清原立成真人境,气息冲霄,压过蛟龙,他伸手一摄,那白玉尺倏忽入手。 啪地一声。 白玉尺上,沿着赤红色的雷纹,光芒闪烁,宛如裂缝。 下方古镜,光芒大盛,镜光彻底凝实,任由你风浪再大,仍无半丝动摇。 咻! 那蛟龙也未有束手待毙见清原刹那成就阳神,它也同样只是静了一瞬,便即吐珠。 此珠锐利万分,竟满布剑意。 “来!” 清原巍然不惧,朝前一踏,白玉尺往前一点。 雷霆法剑! 漓江。 那鱼妖忽然停在那里。 “那人” 气息陡然暴涨,几乎冲霄而上? 他先前还未彻底踏足此境,如今方自突破? 还是说,早已是真人,如今更进一步? 从气息之强盛来看,已不逊色于那头蛟龙。 其势头之盛,似乎还反压过了携带风云洪水的蛟龙。 固县。 那守正道门的年轻真人,脚踏云雾,立身高空,遥望漓县方向。 原本神色冷淡漠然的他,忽然间,面色骤变。 “这” 年轻道士瞳孔一凝,骇然道:“此人之气息,何以如此强盛?竟将气势反压蛟龙?” 蛟龙道行之高,在七重天之中,已是极高,几近巅峰。而论起本事,它作为龙属,比寻常妖王都要更凶三分如今携卷风云大浪,其气势之盛,除非八重天的人物,否则谁能应付得了? 但这人,却当真压过了蛟龙? “八重天?” 年轻道士出身守正道门,眼力自是比寻常真人更为精细,低语道:“他分明还未足此境!” 南梁,凉州。 这里曾是妖僧造反的地界。 云镜先生拿着笔,怔怔看着眼前的一盆水。 适才他的墨水,滴落在了水盆中。 旋即便染黑了这一盆水。 若说凉州就是一盆水,而妖僧岁弓是一滴墨汁,染黑了这盆水那么这天地,就该是一座湖,妖僧岁弓这一滴墨汁,染不了整座湖。 然而魔域的大魔,则又不同他足以将整座湖,都染得黑了。 “这个道理” 云镜先生看向了蜀国方向,“这边的那滴墨水,原本只能染黑一盆水,但他在不断生长,生长到足以染黑整座湖?” 蜀国,悦城。 “那个草药小道当真是急需的。” “五十两。” “别说五十两,五百两小道也是买了只不过,小道终究是个出家人,并且,近来买药太多,手头略微有些拮据。” “你这小道士,消遣大爷不是?” 那边说话的是个壮汉,显得十分凶悍,当即撸起袖子,抡起拳头,作势要打。 “莫动手,莫要动手。” 自称玄松子的道士,讪讪笑道:“有话好说,小道与人为善,向来只是采药炼丹,从不与人动手。要不炼了丹,有缘相见时,再送你一粒?” 那壮汉本就只是作个样子,然而听了这话,更是火冒三丈,怒道:“你当真消遣大爷不是?” “等等等等” 玄松子忽然抬手,怔了一怔,朝着后方看去,满脸讶然。 “那里?” 他静了片刻,忽然转身便走。 那边的壮汉怔了怔,喊道:“你不要这药材了?” “不要了。”道士的声音远远传来。 “等等别走啊”见过那道士天真受骗,从而信心满满坐地起价的壮汉,顿时有些慌了,忙是喊道:“三十两银子卖你不,二十两十两这东西根本就是他娘没人买的,三两银子行吧?” “再说罢。” 玄松子声音仍在,然而人已不见。 他匆匆离开,绕过一树,见左右无人看见,便从怀中取出一物。 此物约指甲大小,通体浑圆,色泽淡金,赫然是个丹丸。 “变!” 随着他一声低喝,丹丸脱手而去,就地一滚。 轰隆隆! 丹丸落地,沾着泥土,滚动出去。 越滚越大,待到滚出十余步,已是方圆丈许的巨大土球。 眼前变作一道沟壑,初时细小浅薄,待到尽头那里,已深达一丈,宽达一丈。 嘭! 那土球蓦然炸开。 一道人影从中站起,魁梧壮硕,筋肉虬结,然而却非血肉之躯,而是土石所化。 撒豆成兵! “来来来!” 玄松子招手道:“快些走,带小道去看看热闹。” 那土人转身奔跑过来,脚步声滚滚如雷,伸手将玄松子握住,放在头顶上,转身朝着漓县方向而去。 玄松子抓紧那如同头发一般的土线,不禁朝着天上看去一眼。 “这个时候,上面该是会有不小的变化。” 仙界。 三十三天外。 太上道宫。 池水陡然沸腾。 但见无数游鱼浮出水面,动荡不堪。 四边童子惊惶不已。 忽地,有一道人现身出来,约年过半百,面貌威严,须发乌黑,目光之中闪现出极为耀眼的光泽,看向了池中深处。 周边童子纷纷拜倒,称道:“拜见道元师祖。” 道元仙尊神色沉重,双手蓦然结印,陡然打入池水当中。 无数池鱼动荡不堪,水面上密密麻麻,九彩十色,美丽绝伦。 然而,没有人用心欣赏这等景色,只见道元仙尊印诀一按,当即看见了池鱼深处,一尾金红鲤鱼。 “这是当年莫名出现,至今不知源头的一尾鲤鱼?” 道元仙尊眸光闪烁,忽地看见那鲤鱼头顶。 鲤鱼通体金鳞,尾鳍赤红,如祥瑞之状,然而在它头顶之上,蓦然生出一支金角,长约一寸。 鱼生角,化龙之兆,可称蛟龙也。 “这” 池鱼满三千六百,或得一蛟然而眼前这池,本就是龙池,每一尾池鱼,都象征着鱼龙,都寓意着世间修道人。 古往今来,世代交替这龙池之中,池鱼数量之众,莫说三千六百,又何曾低于三万六千? 为何今日出现变故? 何以变故,是出自于当年那一尾不知源头的鲤鱼? 道元仙尊深吸口气,脚下迈步,罡风滚滚,雷声轰隆,但见他双手印诀一按,光芒落下,穿过无数池鱼,落在那生角的鲤鱼身上。 “吾已定住此中变化。” 道元仙尊喝道:“速请祖师出关,推演源头,杜绝一切变故。” 周边童子连忙应是,已有较为机灵的,往祖师闭关之处而去。 南方之南,至深处。 隔绝虚空,无色无雾。 “启禀天君。” 有婢女来报,见她神色惊慌失措,匆忙跪倒殿外,躬身道:“当年破去的灯笼之中,萤火倏忽变化,动乱不堪其中之一,竟成化蝶之兆。” “我已知晓。” 那声音虚无缥缈,轻柔而悦耳,“你将萤火定住,且看我来推演源头所在。” 东方。 “帝君。” 童子来报,低声道:“有蚕蛹破土上树,成羽化之兆。” “你将风云停住,守在周边,切莫妄动。” 声音温和,语气沉重,“前次变化得急,这次便要寻出源头所在。” 紫霄宫。 正殿之上。 这里有一张长桌,其色淡金,雕琢着金龙、凤凰、玄武、白虎等神兽,又见日月星辰,生灵万物等等场面,皆是栩栩如生。 落在常人眼里,或许只是一张雕工无比精致的桌子。 然而只有修道中人,才能察觉出来。 这桌子乃是宝物,其品阶之高,已入仙宝行列。 但见桌上,有一本册子,宛如洁净白玉,光芒淡白朦胧,正是仙根册。 只见仙根册已然翻开,隐约能见一个名字,在页面最顶上。 那两个字,像是活过来一般,在页面上不断颤动,朝着上面去冲,不过两个呼吸间,就已经有半截字迹,脱出页面之外。 倏忽间,那名字像是一跃,消失在了这一页。 忽有风吹来。 仙根册翻过一页。 这一页上,赫然多了一个名字:清原。(。) 章五七四 剑丹 风云之中,但见蛟龙张口吐珠。 那蛟珠宛如白玉,光芒泛青,有方圆三尺六寸,然而却无圆润之意,反倒锋锐凌厉,剑意逼人。 一根利针,能刺人。 一面锋刃,也能伤人。 然而千万根针合在一处,便如铁板一般,不能刺伤于人。而锋刃若是不细,便是钝刃,也不再凌厉。 可是这蛟珠,尽管形状浑圆,没有半点尖细的痕迹,没有半点锋利模样但它却像是无数根利针,无数道利刃,合成了这一个圆球状的东西。 若是触及这蛟珠,却并不是摸上铁板,不是握住钝刃,就如同被无数根利针同时刺中,如同被无数锋锐的刀刃割伤。 这就是剑丹! 擦之则伤,触之则亡。 云雾被撕扯得四下流散。 咻地一声! 那蛟珠从身侧化作,然而凌厉气息,便让清原身上这件水火避尘衣毁去了一角若是普通修道人,只是从身侧这么擦过去,那凌厉气息,就足以将人血肉消去。 “斩!” 清原手执白玉尺,运起冰神屠元剑的法门,斩了过去。 蛟珠与白玉尺相触。 中间迸出一点光芒。 光芒溢散,如散碎剑芒如无数粉尘般的尖锐利器,迸射开来。 白玉尺光芒闪烁,那蛟珠则翻飞了出去。 “好厉害的剑术。” 清原也曾得过君殇璃的剑道感悟,得过神居阁的冰神屠元剑,加上运用古镜推演过剑法变化,他如今也算对剑术之道粗略通晓几分,也就看出来这剑术何等不凡。 “蛟龙虽是龙属,血脉之中,或许也有龙族的传承,但是这剑术之道多半是古见渊所传。” 这般想着,那蛟龙蓦然张口,已经将蛟珠收了回去,整个身子朝着清原绞杀而来。 蛟龙之身甩动,劲风狂啸。 一尾扫来,云雾也都溢散不开,尽数压实。 清原神色不改,蓦然往前一步,握掌成拳,狠狠砸落下去。 他自修成阳神之后,不仅是法力水涨船高,不仅是本命至宝彻底成就法宝,更是让他自身气力,也随之增长。 地龙与本身融合为一体,自身道行增长,地龙也同样增长,而那仙火真焱所化的龙珠,也就得了益处待得火候到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便几乎到了顶峰。 他气力之盛,犹胜于蛟龙之力。 嘭一声响! 蛟龙怒吼出声。 清原变拳为掌,抓住龙尾末梢,手掌之上气血游走,宛如烘炉般通红炽热,他手指几乎抓入了血肉当中,然后白玉尺往前打落。 斩! 半截龙尾,刹那被一尺斩断。 血洒长空。 那蛟龙昂然长啸,就在适才那一尺打落之时,上面附着的赤色雷霆,也同样伤及到了它上半截身子。 它怒吼咆哮,隐入风云中。 阴云陡然扩散,刹那扩及百里,将清原笼罩在内。 清原眼中寒光一闪,当下一步迈出。 缩地成寸! 一步踏出,闯出迷雾之外,然而这才现身,那云雾又将他裹了进去。 清原皱着眉头,哼了一声,倒也不再用缩地成寸之法再去跟它拼斗这无用功,只是把阳神放出,感应四方。 然而感应之下,只觉云雾朦胧,仿佛有些迟钝。 “遮蔽感知?”清原身在云雾之中,阳神凝于周身数丈,握着白玉尺,缓缓行走。 这不仅仅是普通的阴云,更是依附着那蛟龙法力,竟可阻隔阳神的探查。 风声轻啸,云雾翻滚。 除此风声之外,再无声音。 除此云雾之外,再无景色。 “不敢出来?” 清原看着手中半截龙尾,约一丈长短,他神色冷漠,将龙尾朝着下方抛去,“藏头露尾你是龙还是鼠?” 昂然一声吼叫声。 云雾生出,忽然有青光闪烁。 但凡龙属,皆能呼风唤雨,操纵云雾。 清原只觉云雾彻底压实,自身仿佛陷在泥沼当中,有些动弹不得的意味。 昂然怒吼! 云中探出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头颅,如水缸大小。 头颅之上,满是青色鳞片,双眸冰冷森然,头顶上两根尖角,锋芒锐利它蓦然张口,朝着清原咬来。 被拘禁在云雾中的对手,在此刻而言,如同束手待毙的猎物。 然而,清原未有半点惊惧之色,眼中反而露出几分异样的神色,左手探出,便是青光闪烁。 终于出来了! 且接我一记,元灵擒拿手! 青光脱手而出,化作手掌形状,迎风涨大,刹那功夫便有两丈大小。 蛟龙之口,忽然便被撑住了。 “能阻隔阳神探查,能束缚真人行举。” 清原左手捏印,右手白玉尺赤光流转,“换做其他真人,兴许真要被你一口吞下” 可惜这次遇上的人,不单单是修习黄庭仙经,法力浑厚且绵长,更是有着几乎发挥到了极致的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他运起黄庭仙经,法力动荡,有破碎虚空之威。 他鼓起劲力,浑身血气游动,有力拔山河之势。 纵然是蛟龙行云而来,又如何束缚得住? 清原当即挣脱束缚,右手白玉尺往前一打,赤红雷光打去,几乎撕裂苍穹,破空而至。 旋即左手印诀一放,顿时迸出一道青光那青光脱手而出,陡然化作一条长蛇。 那长蛇生角,生爪,生鳞,生须顷刻间,竟是化作青龙。 青龙化元术! 一道赤红色雷霆打去,一条独角青龙张牙舞爪而去。 阴云之中,只听得轰隆震荡声响。 但见那云中光芒闪烁。 青光红光交杂。 雷声龙啸纷乱。 然后,漫天风云,尽数朝着中间一点收去。 清原只觉身周顿时一轻,便见天空清澈,再无阴云环绕。 但他知道,那蛟龙未死,就如下方洪水未收。 适才风云一收,尽数收到了那蛟龙身上,原本正在与蛟龙缠斗的青龙化元术,当即被收缩的云雾压得破灭而那蛟龙本身,仅仅是收了一记雷霆。 雷霆固然霸道凶厉,然而龙属之类,亦可操控雷电。 这蛟龙受了雷法,虽有受伤,但因是龙族之身,却未有太重的伤势。 ps:唔,觉得上一章略微复杂的同学,请仔细看书然后,也可以翻一翻开头的情节。(。) 章五七五 烧珠 但见天空清澈蔚蓝。 有一条蛟龙,游走空中,显现于世人眼前。 “龙?” “那是龙?” 下方的人们,看清了天空中的景象,有人呆滞,有人惊骇,有人哗然,也有人叫出声来。 哪怕是在寻常百姓之中,对于蛟龙之类的传说,也从来是传颂极广。 然而这一次蛟龙兴风作浪,竟是要毁灭人世。 “恶龙!” “这是恶龙!” “不这是蛟恶蛟” 有个稍微上了年纪的花甲老者,颤声着道。 下方的声音,纷乱吵杂。 然而在高空之中的蛟龙,彷如未闻,它游走空中,目光则落在半空中那人身上,口吐人言,道:“本尊绕过此处村落,如何?” 清原神色冷淡,道:“不行。” 蛟龙目光,瞬息间变得冰冷森寒。 杀机凛然,扩散八方。 其中带着一抹决然之色。 “你要与本尊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清原冷声道:“那又如何?” 他目光落去,在下方洪水之间。 前方在洪水之下,已有数个村庄破灭接下来黎村,有他的守护,或可避免厄难。 然而,倘如清原妥协,任由这条蛟龙饶过黎村而去,那么,滔滔洪水,先毁去数百里山林,什么飞禽走兽,花草树木,岩石山脉,尽数冲垮直到梁国境内。 从梁国山林边境,再直奔围杀古见渊之处,期中间隔长远,各大城镇村落,势必要比漓县这边更多,接下来将死于洪水之下的人,必将有十万百万之众。 男女老幼,无论善恶,无论多少牵挂,无论多少往事,无论是任何人,都将在洪水之下,尽数灭去 这其中,该有多少类似于刘玲儿夫妇的人?又有多少还在襁褓之中婴孩儿?有多少像是葛瑜儿谢璟雯这样的小姑娘?有多少像是颜望这样的老人?有多少像是王石这样的男子? 他们都是世俗中人,他们都是无辜之人,他们都不该死在这种浩劫之下。 “你原本有三条路。” 清原低沉道:“要么撤去洪水,就此退去。要么,舍弃洪水大势,孤身前往。” 这蛟龙道行虽高,然而在围杀古见渊的场面之下,其中八重天之人亦是不少,甚至人仙也已插手其中就凭这头蛟龙七重天巅峰的道行,还不足以扭转局势,但它若是从此处开始,蓄势而去,则又不同。 蛟龙有血脉传承,源自于天赋的神通,这一路蓄势数百里,到了围杀古见渊之处,足能应付一位八重天真人。 在人仙互相牵制的局面下,这一头堪敌八重天的蛟龙王,便足以扭转局势变化! 若要舍弃洪水,孤身前往,又有何用?去随古见渊同死么? 蛟龙王眼神森冷,道:“第三条路?” 清原平静道:“本座斩了你!” 天空忽然一静。 风也无声。 云也无迹。 “本尊乃是龙属,你我同在此境,但本尊道行积累比你更高,纵然你是正统仙家传承的弟子,也未必见得能胜得过我。” 蛟龙略微咧口,獠牙尖利,有凶戾之气,蓦然荡起,“只是,被你耽搁的时候太长了。” 清原眼瞳凝起,黄庭仙经运转,气息鼓动。 他知道,这头蛟龙,是要拼命了。 固县。 云空之上。 忽有一道笑声,传入那年轻道士耳中。 年轻道士神色漠然,看向北方云层。 有白云吹拂而来。 云上现出一人,身形纤柔,笑意昂然但看他皮肤细嫩,举止淡然,笑声轻和,身着淡青色长衫,气质稍显阴柔,但细看之下,此人却有喉结,是个男儿身。 “守正道门一向是自称降妖卫道,替天而行,怎么如今有恶蛟作祟,兴风作浪,你正阳真人却袖手旁观?”那男子体态修长,负手而立,嘲讽道。 “凤离”正阳偏过头,眼中寒光一闪,道:“谈及我守正道门者,语气不正,言辞不正,论罪是应当诛杀的。” 男子未有理会,只是纠正道:“凤离兮。” 正阳闻言,神色愈冷,道:“我知道你有依仗,但如今世道混乱,天机不明,或许,你死在贫道手里,也未必就不是天命所归” “行”凤离兮淡淡抬手,悠悠道:“既然说实话也不成,那便不说了。” 话音落下,他深深看了正阳一眼,眼中闪过深深一抹疑惑。 一向以正道自居的守正道门弟子,竟然还不出手? 现在看来,那头蛟龙不想耽搁,也不想退去,以它如此忠心耿耿,似乎要拼命了待到拼起命来,那位初成此境的真人,可不见得能胜得过它。 现在看正阳这模样,是要在这里看戏? 凤离兮看向漓县方向,徐徐道:“可惜,一个真正守护人间的真人,就要死在这里了?而且还死在替天行道的守正道门弟子的眼前?按道理说这可不像是你守正道门的行事作风。” 正阳自然听出了这句话之中的深意,略微伸手,搭在了剑柄上。 凤离兮依然看着漓县方向,未有理会正阳,口中说道:“你就当我没说。” 正阳冷声道:“换作其他真人,贫道便斩了你。” 固县山林间。 一尊丈许高的巨人,立身山间,宛如山峰一般,细看之下,竟是土石凝成。 在土人头顶,盘膝坐着一个年轻道士,他抬头看天,在那个守正道门弟子以及那个阴柔男子身上扫过一眼,旋即看向漓县。 “唔这蛟龙显然还有本领未出,但它似乎觉得,余下手段再出,也不能尽快解决掉这个清原。” 玄松子眼中闪过笑意,“所以这是要拼命了?” 漓县。 天空蛟龙张口,口中有蛟珠。 白珠泛青光。 蛟珠之上,泛起火焰。 火焰色泽青幽,刹那将蛟珠尽数化作火珠。 蛟龙忽然将口合上。 刹那之间,一股青色火焰,从它口中散开,扩散头颅,旋即蔓延全身。 只在眨眼功夫,便成了一头青色的火龙。 昂然咆哮声,充满了痛楚。 它自损道行,力求要尽快打败清原但这种损伤,纵然是得胜之后,能吞下清原这位真人,也难以弥补回来。 “杀!”(。) 章五七六 青火漫天 天空之上。 蛟龙眨眼功夫,化身青色火龙。 也就在这眨眼之间,气息攀升到了一个极致,并不断强盛。 花魅曾说,这头蛟龙本事之高,就是对付寻常八重天的妖王,也可斗上几个来回。经过适才一番争斗,清原只觉这头蛟龙比想象中稍弱几分,但此时所见他才知道,花魅仍是低估了这头蛟龙。 凭借此时的气势,这头蛟龙已攀升到了八重天之境。 面对寻常八重天的妖王,已不再是斗上几个来回,而是能够争个胜负。只不过,自损道行得来的本领,终究是不得长久的。 火龙怒吼,高温烧得云气扭曲,摇头摆尾而来。 不过瞬息之间,就已逼近清原身前。 它来得极快。 速度之快,如电光石火。 快得甚至可以让修成阴神的上人,在未有反应过来之前,便被它一口咬杀。纵然是真人,在这等速度之下,也几乎难有闪避的机会。 然而清原只是往后退步。 缩地成寸。 吼得一声! 蛟龙陡然张口,当即吐出燃烧的蛟珠。 瞬息之间,洞破虚空。 清原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有白玉尺倏忽移到胸前。 嘭一声响! 蛟珠撞在了白玉尺中间。 饶是清原法力浑厚,并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却也不禁退了一步因为这蛟珠上面附着的法力,几乎已经越过了七重天的界限,相当于八重天的飞剑。 燃烧着火焰的蛟珠,仍是充满着锋锐凌厉的剑丹,只是更添炽烈之感。 即便是清原,都有难以忍受之感。 蛟珠抵在白玉尺之上,不断旋转,既是炽烈,又是凌厉。 清原手中白玉尺,被这蛟珠顶着,巨力传来,使他一退再退。 若是寻常法宝,几乎能被蛟珠打断,若是寻常真人,几乎便已落败。 “再燃半甲子道行!”只听那边蛟龙怒吼出声。 于是蛟珠之上,轰地一声,火焰更盛。 青色火焰的炽热之感,扑面而来,仿佛能烧化金铁。 尽管未有直接燃烧到清原身上,但仅仅是火焰的炙烤,仿佛就让清原产生血液沸腾,皮肉熟透的错觉。 倘若不是他肉身强盛,那么这就不是错觉因为火焰无比炽烈,即便没有直接燃烧在身上,也足以在呼吸之间,把人烤得熟透。 清原咬着牙,被蛟珠剑丹顶着不断后退,而炙烤的炽烈之意,便是让他也为之咬牙。 然而,还未等他设法脱身,那边的蛟龙却更是急不可耐,此刻已经纵身在蛟珠之后,扑了过来,朝着清原咬来。 因为燃烧蛟珠,对于它而言,负担更重。 因为时时刻刻,燃烧的是它多年修行的积累。 眼见着那蛟龙纵身扑来,清原瞳孔一缩,升起危机之感,然而就在这时,体内陡然传出一声龙吟。 龙吟沉重,传荡长远。 清原只觉体内地龙仿佛游走在血脉之中,而中丹田处,充当龙珠的仙火真焱,颤动不已。 那是属于仙火的气息。 刹那之间,清原心中产生明悟。 这蛟龙的青色龙火,纵是再盛,也非仙家品阶,如何比得真焱? 那燃烧着青色龙火的蛟珠,何以与仙火真焱所化的龙珠相比? 蛟龙又如何比得千万年地势聚敛而成的地龙? 但觉地龙游走,衔着仙火所化的“龙珠”,直至右臂然后,比青色龙火更为炽烈的气息,蓦然散开。 “去!” 清原升起一股气力,将白玉尺往前一扫。 燃烧的蛟珠,骤然被白玉尺扫开,化作一道青光飞了出去。 然后清原又迅速迈出一步。 下一刹那,这蛟龙扑来时,只扑了个空。 千丈之外,清原才现出身来,看向那蛟龙,神色冰冷。 “仙火?”蛟龙露出震惊之色,然而它也知时候紧迫,燃烧蛟珠的代价太大,未敢耽搁分毫,又朝着清原扑了过去。 清原运起缩地成寸之法,再度移开,似要与之周旋。 因为清原知道,这头蛟龙,必然不能支撑长久。 它的蛟珠,乃是法力储存所在,几乎等同于修道人的丹田所在。 如今燃烧蛟珠,就如损伤丹田。 这是难以挽回的损伤。 燃烧的蛟珠,就如一个燃烧的稻草,尽管可以绽放出炽烈的火焰,但稻草终究是会烧成灰烬。 这样耀眼的火焰,是无法长久的。 蛟珠燃烧,而绽放着青色耀眼的火焰,使得这头蛟龙也变得更为强悍。 但蛟珠正在不断烧毁若不能及时止住,将会彻底烧成灰烬。 古苍曾用类似的法门,应付孙家老祖,后来元气大伤。而这蛟龙的法门,则要比古苍血脉传承之中的妖仙之法,更为极端。 “你敢与我正面争斗吗?” 蛟龙沉声喝道:“躲躲闪闪,鼠辈所为!” 清原目光冷淡,未有应答他怎会因言语相激,就弃了优势,去正面争锋? 那蛟龙也知如此,它便只是喝了一声,旋即便有了应对之策它看向下方,然后陡然吐火。 青火漫天,竟然朝着下方黎村烧去。 黎村之中,刹那之间,浩劫天降,无数人惊慌失措,但只在瞬息之间,火焰便已落下,就是让人惊叫哭嚎的反应都来不及。 “这蛟龙也精明狡诈,是跟古见渊学的?”凤离兮讶然道:“我听闻古见渊有唐时文士之风,可不像是狡诈之辈” 正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前方,神色逐渐凝重。 缩地成寸? 仙火? 这是什么人? 他眸光微凝,法诀凝起,开始往山门传讯。 “火烧村落,让清原不得不回援?”玄松子啧啧道:“这头蛟龙够凶悍的啊。” 他一眼便看出那蛟龙的想法。 清原不是要救下这座村落么? 那便烧尽这座村落! 看你如何是好! “不过还是低估了这个清原啊。” 漓江之中。 这一尾鲤鱼已经呆滞半晌。 它从未想过,那头曾被自己偷袭所伤的蛟龙,隐藏不出的手段,竟然显得那么厉害这蛟龙在漓江猎杀自身,根本未有尽力,只是猎杀捕食罢了。 但是厉害到这等地步的蛟龙王,却也仍然被阻住了。 “这就是当世的大人物?” 它心生畏惧,稍微潜入水面,心道:“这就是人世间,真正上层人物的本领?” 青色的火焰。 宛如天火降落。 笼罩在了黎村的上空。 人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便见火焰落下来,只能在心中闪过绝望的纷乱念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清原扫了下方场景一眼,眼中闪过一缕傲然之色,却未有理会。 他只是举起白玉尺。 然后雷霆陡然炸响。 赤红色的雷光,打向了蛟龙。(。) 章五七七 火龙吞珠 龙火色青,漫天降落。 清原视若不见,左手背负在后,而右手握着白玉尺,打出赤红色的雷霆,打向了那头同样燃烧着青色火焰的蛟龙。 对于天火坠落的场景,他根本不曾有过半点忧虑。 因为下方有着古镜。 古镜乃是他本命至宝,镜光护身之时,足能阻隔真人道术攻打,得以护持自身不伤,极为稳固。如今虽然镜光散及整个黎村,不如护持自身那般凝实,然而,随着他踏破真人境,古镜早已远胜之前,非同寻常。 龙火固然非凡,但也破不去古镜的守护。 轰然雷声炸响。 雷霆刹那近前。 那蛟龙倏忽张口,立即吐火。 雷火陡然在它面前炸开,耀眼至极。 雷光,火光,遍洒天穹。 近在咫尺,这蛟龙不免遭受少许损伤,然而在它眼中,却还带着几许狰狞之意。 降落到黎村之上的龙火,并未继续落下,只在触及那镜光之前,便折返而上,朝着上空清原背后,轰然卷来。 而在青火之中,蓦然迸出一道白光。 那是蛟珠。 蛟珠色白,火焰灼烧。 只见漫天龙火,刹那一收,顿时天空清澈。 蛟珠之上,染了一层青光,正是尽数收敛起来的龙火。其气息之凝实,纵然是古见渊亲来,也不可轻视。 正如清风手中的八方无景风,可以遍及千里,毁灭各方,然而对于修道人而言,谈不上多大损伤。然而,若将千里飓风凝于一掌,便是无物不摧,无物不破,任你道行再高,又如何抵得过这千里飓风尽数凝于一掌的强盛威势? 此刻蛟珠也隐约有了类似的味道。 清原眉宇一挑,未有惊惧。 他背负在后的左手,早有准备。 昂然咆哮声陡然响起,震荡八方,比之于蛟龙更盛,比之于蛟龙更凶,比之于蛟龙之火更为炽烈。 不过顷刻之间,蔚蓝的天空,陡然染上了一层红光。 红光如霞,百里色变。 那是火光! 只见他手中冒出一团火焰,然后便在那火焰之中,探出一个龙首,但见鳞片赤红,双眸如焰,有龙角,有龙须。 接连有龙首而出,共有八首。 只见八首火龙,当即脱手而去,张牙舞爪,迎风涨大。 那燃烧着青色火焰的蛟珠,只被中间一个龙首,张口吞下。 漓江之中。 那一尾鲤鱼妖,已是惊惧到了极点,它隐约觉得,漓江之水,仿佛都要开始沸腾起来。 这绝不是寻常真人该有的手段。 “他是谁?” “竟然比拼了命的蛟龙王,更为凶悍?” 固县之上。 凤离兮神色稍显凝重,偏头看向正阳,问道:“那是什么道术?” 正阳看着漓县方向,略微沉默,然后才道:“仙术。” 但凡仙术,必是仙家所出。 这个年轻人,既有缩地成寸之法,又有这等仙术定然是出身不凡。 他原以为这人该是那个散仙的传承,又或是哪方仙家道派的弟子,但此时看来,似乎更不简单。 玄松子坐在那土人头顶,讶然道:“居然还学到了这八首火龙道?” 他神色之间,有着几分赞赏,啧啧说道:“看他施展开来,显然在这八首火龙道之上,已有了极高的造诣唔?” 玄松子忽然怔了怔,“八首火龙道?” 此法威名显赫,乃是紫霄宫的秘术! “紫霄宫?” 玄松子摸着脸颊道:“当初下界斩魔的,好像不是他罢?那个清风似乎已经去了东海才对,那么这个家伙” 他脑海中接连闪过魔域,东海,以及北方室火猪陨落之时的场景,“原来这个清原,还这么有趣啊?” 他拍了拍下方的土人,问道:“那么我欠他的丹药,还赖不赖账了?” 只见燃烧着赤红火焰的龙首口中,似乎开合不断。 那蛟珠在其中不断挣扎,而龙首则奋力咬下,隐约似有僵持不下之意。 赤色火龙口中,正有许多青色火焰不断冒出,但仍是被它赤红色的火焰,渐渐压下。 轰然一声! 火龙口中闭合,将蛟珠合在口中。 那蛟龙陡然一颤,浑身青色火焰几乎都开始涣散,便是眼中的神光,也都暗淡不少。 清原看向这头蛟龙,眼中生出寒光。 八首火龙吞下蛟珠,隔绝内外,使得这蛟龙失了蛟珠,便如修道人失了丹田,也就失了法力源头。 此刻,这头蛟龙可谓是脆弱到了极点。 清原没有半点迟疑,当下一步迈出,正是缩地成寸。 他近身而来,一尺打落。 冰神屠元剑! 斩! 蛟龙目露惊惧,奋力摇摆。 这一剑斩过,顿时把头顶两根蛟龙角斩断。 但那蛟龙也未停歇,旋即一爪撕裂下来。 落在下方众人眼中,只见天空之上,那庞然大物般的蛟龙,将那足以抓起已作小山峰的爪子,按向了身前那个人。 一只蛟龙爪,几乎覆盖了清原整个身子。 然而,清原巍然不惧,左手握拳,往上一打。 拳面之上,空气流溢不及,竟是打出了涟漪,仿若要打破虚空。 嘭! 蛟龙叫声凄厉,右爪竟是生生被他打折了去。 “以你性命,祭奠万人。” 清原以白玉尺为剑,朝着蛟龙那巨大的血口之中刺去。 雷光闪烁不定。 白玉尺光芒隐约。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道凌厉光芒,从侧边而来,朝着清原腰侧。 清原稍有凛然,手上动作顿了一顿,立时避开。 那凌厉光芒当即划了过去,仿佛能够撕裂天穹。 这是一道剑气。 剑气光芒呈现青色,生机盎然。 “且慢动手。” 熟悉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随着声音,有一道剑光,穿破云空,倏忽而至,在不远处停下,光芒消散,显现出内中这位真人。 出手阻拦清原斩龙的,也算是个熟人。 蜀中青莲,李八百。 “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苦插手其中?” 李八百叹道:“你不入蜀国,不入梁国,亦是有意独善自身。既是如此,又何必掺和这些事情?它在蜀国兴风作浪,无人制止,本就是默许之事,你拦阻了它,后果如何,以你的智慧,应当知晓才是。”(。) 章五七八 燃尽一切,集光亮于眼前 一缕剑意,系在清原身上。 哪怕适才李八百开口之时,也未散去。 只要清原依然下手,李八百剑气便出。 “放手罢。” 李八百叹了声,道:“事不关己,你又何苦多管闲事?” 清原偏头看去,落在李八百身上,神色淡漠,说道:“当今世道,战火纷乱,贫民饥民无数,人心冷漠,世风日下。仿佛只有独善自身,见死不救,才是世间道理” “事不关己,切莫多管闲事,诸如此类等等言论,我从北方一路走来,听过不少。尽管我未有加以理会,甚至没有放在心上,但并不代表我对此认同。” “但凡施舍于人,但凡施救于人,但凡人行善举,皆要受人鄙夷耻笑?” “眼前浩劫当世,残害生灵,我冷漠旁观,见死不救才是应当?而心生善念,插手其中即是多管闲事?” 清原蓦然出声,喝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一声厉喝,数十里可闻。 李八百当即沉默。 正阳露出沉吟之色。 凤离兮收起玩味笑意,认真思索。 玄松子当即露出灿烂笑容,似是极为赞赏。 “世间阴暗不平事,肮脏龌蹉事,数不胜数。” “纵是仙家,也不能管尽天下事。” “世事无穷,我管不尽这天下之事,然而,事在眼前,断然不能视而不见。” 清原眸光凛然,看着李八百,道:“退开!” 李八百微微皱眉,神色间犹疑不定。 然而就在这时,蛟龙陡然生出一股巨力,浑身冒出青火来,竟然将清原横推出去。 它竟是掌握住了李八百与清原相持的时机,借着这喘息之机,运用秘法,冥冥之中,再度引动蛟珠。 只听那边嘭然炸响。 八首火龙中间一个龙首,竟然为之炸开。 染着一层青光的白色蛟珠,刹那间落在蛟龙身上,燃起一层更为耀眼的火焰。 “以吾千载之命,燃尽一身道行,点灯亮烛,集光亮于当前。” 它不再是逐渐燃烧蛟珠,而是在这一瞬之间,把蛟珠全数燃尽,也就是将自身的道行,尽数付之一炬。 它自毁所有道行,乃至于自身的千年寿元,只换得此刻无比强盛的本领。 蛟龙属水,如今则烈火燃身,爆发出了此生以来最为强盛的本领。 李八百面色大变,蓦然惊退百里。 漓江那头鲤鱼妖,见势不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敢再看那场面如何,不敢再看那斗法结果如何,它心生惊惧,连忙潜入水底,沿着江中暗河,倏忽离去。 它要远离这处对于自身有着极大助益的大江。 或许很多年后还会归来。 但近期,它断然是不敢了。 “真是拼命了?” 凤离兮倒吸口气,道:“先前算是自损道行,如今可是毁去了多年修行,便可算是连命都不要了。” 正阳目光一凝,眼神闪烁。 凤离兮问道:“你觉得哪方能胜?” 正阳淡淡道:“蛟龙道行本就高于他,或许此人斗法本领厉害,能胜蛟龙,但是这蛟龙如今拼却性命,本事不知高了多少,结果却也是显而易见了。” 玄松子看着手中的瓶子,沉默不语。 瓶子中是丹药。 丹药名为太阴养魂丹,其中材质之一,便是淮阴草。 这算是他当初欠了清原的账。 “他要是死了,就不必还账了?” 玄松子苦恼道:“但小道何等忠厚之人,怎可赖账?” 他倒出丹药来,屈指一弹。 只见那丹药落在前方的水中。 轰隆隆声响。 只在水中站起一道身影,浑身通透,未见面貌,也是魁梧壮硕的身子。 撒豆成兵? “等等” 玄松子忽然把手一点,那边的水人忽然停住,他目光看向了漓县方向,脸上神色有些古怪,“就连道爷我居然也看走了眼?” 悦城之外。 一人徐徐行走。 此人年过半百,身着白衣,但见他行止有度,面貌清正,蓄着一缕山羊须,显得正气凛然,颇是酷似景秀县的县令何沪。 但他不是何沪。 他看向漓县,赞赏道:“这蛟龙忠心护主,不惜自毁根基,不惜自损性命,其心可鉴日月,真乃侠义之辈。” 说着,他大步迈出,朝着漓县而去。 每出一步,劲风滚滚。 隐约能见一尊巨大的虚影,从他背后显露出来。 清原退而再退。 冒着青色龙火的蛟龙,比之于先前更快,快得难以反应过来。 它摆尾一扫,几乎打碎苍穹。 炽烈的高温,已经让云层之中的视线,变得极为扭曲,便是让退至十里外的李八百,都为之变色。 燃烧了一身道行,燃烧了一身性命。 此时这头蛟龙,强盛得可怕。 而且,它无意拖延,意欲速战速决,只想打杀清原之后,立即去往南梁,在自身一切燃烧殆尽之前,救下古见渊来。 在它竭力猛攻之下,纵然是清原,都有些捉襟见肘的味道。 但见那蛟龙攻来,清原将九重玉楼之中的阳神,面向北方,法力转为浩瀚水流,正待打出仙术乾坤避劫星辰光。 五行之中,水能克火,然而火焰过于强盛,足能把水压制。 然而蛟龙身上的火焰,强盛到了极点,让这头属水的蛟龙都开始燃烧自身的根基,便是乾坤避劫星辰光这雾光神水,都在顷刻间被打散。 清原一退再退,喘息不定。 眼见那蛟龙再度攻来。 清原面色微变,阳神再转,面向朝南。 南方属火。 当即身上火焰骤起。 神术,崩山火! 当初凭借这一道神术,再有一龙九牛二虎之力,纵然是开创神术的妖神,都败给了清原。 只听得嘭地一声炸响! 清原撞上了那头蛟龙。 然而下一刻,清原倒飞了出去。 那蛟龙只是顿了一顿,便又压了过来。 势不可挡! “不知死活!” 蛟龙怒声吼道:“你多年修持,终成真人,偏要多管闲事今日本尊让你身死道消!待得今日本尊吞了你,再杀向南梁,归来之后,必定屠尽漓县,让漓县十万人口,随着你我,一同陪葬。”(。) 章五七九 蛟龙断爪,清原服丹 燃着青色火焰的蛟龙,刹那化作一道青光,在空中一闪而过,肉眼亦难以捕捉痕迹。 那蛟龙仿佛刹那间洞穿虚空,来到了清原的面前。 然后抬爪,立时打落。 燃烧着火焰的爪子,烧得云空扭曲,抓向清原。 清原在云空之中,只得偏头过去,那尖利的爪尖从额头边上划过,当即出现了一道伤痕。 伤痕之上,未有流血,因为伤口已经被燃烧的火焰烧熟。 然后,那划过额头的爪尖,按在了清原的背上,而另一根尖指,则刺在了清原的胸口上。 “本尊要将你寸寸碾碎!” 蛟龙语气低沉,利爪刺下。 清原胸前及背后俱都传来剧烈的疼痛之感,似乎下一刻便要被蛟龙爪,前后刺穿胸腹。 然而,那爪子用尽全力,竟也无法刺入其中。 “法宝护身?” 不远处的李八百,当即看见了清原破损的法衣之内,有着一层赤红色的护甲。 正是这一层护甲,阻住了尖利的爪子。 炎尊护甲! 这法宝护甲,乃是炎尊这尊天生神灵的鳞甲所炼,甚至在经过炼制之后,比之于当初在炎尊身上时,更为坚实。 清原不单是仗着肉身强悍,更是身着炎尊的护甲,只在外边罩了一层法衣作为遮掩。 “你” 蛟龙眼中,闪过一缕震惊之色。 然而清原则露出了寒意。 “该我了。” 在他身上,蓦然泛出火焰来。 火焰色白,正是仙火真焱。 神术!崩山火! 轰地一声。 仙火刹那扩散。 蛟龙青色龙火顿时受到压制,一只龙爪,当即焚起白火。 一声惨叫,骤然响起。 蛟龙刹那而退! 清原未有追去,只是立在原处,略微喘息,平复伤势。 蛟爪之上的巨力,能把一座山峰都碾碎,即便隔着护甲,也能把寻常真人的肉身生生压成肉酱。也亏得是他体魄强悍,身具一龙九牛二虎,才得以撑得过去,仅仅是脏腑稍微受到压迫,导致气血动荡罢了。 脏腑受到压迫,对常人而言,便是重伤,甚至危及性命,但道行至真人境,纵然是脏腑移位这种伤势,只要假以时日,都能扶正位置,此刻只是把法力运转,便稳住了气息。 回过神来,清原看向前方那头蛟龙,淡淡道:“仙火终究是比你的龙火,更为凶悍一些罢?” 仙火真焱,尽管是在清原体内,并且化作了地龙的龙珠,但时至今日,他依然难以熟练运用。 倘如用作其他道术,若是出了错,也还罢了,但是崩山火这道神术,则是与自身相合,非比其他道术。 这崩山火,一经运用出来,便是浑身仙火,但清原难以熟练操纵,或许在对敌碰撞之时,才到半途,仙火便要失控,然后焚烧自身又或是倏地收回丹田之内,根本不受操纵,那么清原便只能凭借本身体魄撞上蛟龙,后果难料。 只在先前,被蛟龙抓住之时,清原才敢以仙火来施展崩山火,尽管只是一闪而收,但蛟龙与他肉身有所接触,在他身上迸出仙火之时,也便躲不过去了。 “那火焰”李八百目光凝重,以他的道行,也可察觉那火焰极为危险,只怕已不是尘世间的火焰。适才他赶来之时,便已看见,清原身上白色火焰一闪而逝,然后便有了一股极为强盛的本领,将推得清原不断后退的蛟珠立即轰打出去。 李八百顿时明悟,心道:“这是仙火?但看他两次施展,都是一闪而逝?他还未能尽数操纵?” 这般想着,他看向眼前那头痛苦翻转的蛟龙,略微沉吟。 此时出手,或能与蛟龙联手,拿下清原。 然后让这蛟龙,速往南梁而去,救得古见渊? 李八百沉不禁伸手握剑,只是眼中有着一抹迟疑之色。 那蛟龙在空中翻转,似是极为痛苦。 白色仙火在它爪子上焚烧,它竭力运使龙火去压制,反而连龙火都被仙火烧灭此刻那仙火真焱,不断蔓延上来,似乎要烧到龙身上来 它自知命不久矣,也不惜这完整的躯体,当即闪过一缕厉色,转头去咬。 右前爪法力一收,刹那放松。 然后附着法力的龙牙,咬在了自身的爪子根源处。 在无数人骇然的目光下,只见这蛟龙把头一甩。 燃着白色仙火的爪子,当即扯断,抛到了天边之外。 “壮士断腕,莫过于此!” 正往漓县赶来的人影,倏忽停下,清正的面容上,露出肃然之色,“虽是一头蛟龙,却也是个值得敬重的。” 他略微点头,身后巨大虚影,蓦然闪现。 那是一个壮硕魁梧的兽影,如牛似羊,浑身黑毛,额上有一独角冲天,笔直不屈。 “路见不平,当助之。” 清原看着那蛟龙扯去龙爪,也未料到这头蛟龙对自身也如此凶狠,不禁露出一抹惊讶骇然。 而那蛟龙也不停留,扯去龙爪之后,仿若不觉疼痛,朝着清原扑来。 身化青光,似能洞穿虚空,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炽烈的龙火,霸道的龙威,浑厚的法力。 仿佛有一座山倏地砸了下来。 这次清原早有防备,脚下一踏,缩地成寸之法,便让他出现在了数十里外。 蛟龙扑空,转头又来,眨眼也是数十里。 若换作清原在上人境之时施展的缩地成寸,只怕也不如于它此时来得快。 “也罢。” 清原看着那蛟龙再次到来,伸手一翻,当即有数瓶丹药在手,“你道行比我高,可与我斗到现在,连命都拼上去了,我也不好一心保持平稳,那便冒进一回了。” 言语落下,数瓶丹药齐破。 内中是神血大丹,还包括了经过仙火炼制,极为暴躁的那一些。 所有丹药,尽数在此。 他把口一张,丹药全数入口。 炽烈之感,从喉间扩散,散遍全身。 犹如常人吞下火炭一般。 神血大丹,取自炎尊这天生火神之血,并有诸般辅药,借仙丹之丹方,炼成神血大丹,其性炎热炽烈,常人难以承受,虽非仙丹,也是世所罕见的上等丹药。 一粒经过仙火炼制的丹药,便是让六重天上人都难以承受,然而清原这一次,则是全数吞下。 只听他身上响起一身剧烈的龙吟,比蛟龙之声,更为厚重,更为悠远。 中丹田内,仙火真焱,蓦然震动起来。 清原神色平静,运转黄庭仙经。 阳神初成,对于常人而言,在这个时候,阳神把握尚是未稳,强行用丹药增长法力,乃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倘如一个不慎,体内法力太高,使得阳神难以操纵,也就失了束缚,势必崩散,往重了说,便是走火入魔,危及自身。 但对清原而言,则又不同。 因为黄庭仙经,最是中正平和,最善于平和二字。 ps:本来今天打算加更,但昨晚上码字时,估计是受寒了,现在有点儿不舒服,我继续去码字,下一章可能比较晚。(。) 章五八零 雷火相生 神血大丹,取材于炎尊之血。 炎尊乃火中所生的神灵,血液之中,火性极重。 以此炼制的丹药火性极重,而其中一些丹药,更经过仙火炼制,火性更重。 火性霸烈暴躁,最是不稳尤其是这强行提升法力的冒险之举,借用火类丹药,实属大忌。 只是对于清原而言,修得道意,能转化五行,倒也不足为惧。 不论是李八百,还是那年过半百的清正之人,或是凤离兮,正阳,乃至于玄松子,都有些惊愕之感。 在众人眼里,只见清原张口吞服丹药,顷刻间气息冲霄,步步拔高。 这些人都是道行高深的人物,对于适才清原踏破阳神界限之时,都有感应。 他们心中明白,斗法本领高深是一回事,但是道行高低,又是一回事。 这个清原早先就能挡住那蛟龙,但是真正踏破阳神之境的,还是不久之前。 初成阳神,要巩固当前境界尚是不易,他竟然还敢强行提升法力? 法力提高固然是好,但阳神初成,又能掌握几分法力? 而超出阳神掌控之外的法力,纷乱不堪,在体内崩散,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是这几位,就算是那一头蛟龙,都有许多意外之色但意外归意外,它仍是看得极为清楚,此刻自身燃烧道行及寿元,换来前所未有的强盛本领,可终究难以长久。 或许在杀了这个清原之后,余下的时候,未必来得及救下古见渊了。 但至少,眼前把自身逼上绝路的这个“拦路石”,还是要打碎的。 “受死罢!” 蛟龙怒吼出声,扑了过去。 声音未到,它已临近。 然而清原竟是不闪不避,眼中闪过了厉色,白玉尺蓦然抬起。 在他背后,浮现出一座巍峨山峰,直入云霄。 山峰上盘着一条五爪金龙,古朴厚重。 金龙口中衔着一个白色龙珠,冒着白色火焰。 随后,金龙动身,而龙珠也动。 金龙位置,对应着的是清原手臂的位置而龙珠的位置,则对应着他的手掌。 龙珠是仙火真焱的本体。 也即是说,仙火真焱,已是来到了他的手上。 “莫说只是你燃烧本身才得如此本事,就算你真是八重天的妖王,今日也教你殒命在此” 清原体内药力几乎沸腾了一般。 黄庭仙经不断运转,只将一部分转为法力,而更多的则是源源不断,送入了仙火真焱之内。 神血大丹,药力属火,能增益仙火真焱的成长。 轰隆声响。 法衣长袖,忽然破散。 只见清原小臂之上,浮现雷纹。 白色仙火经过小臂雷纹,传至白玉尺之上,经由白玉尺的纹路,来到末梢处然后,瞬息成雷! 白色仙火,赤红雷光。 雷火相生,红白交杂,顿时化作仙雷一道! 顷刻间,天地为之变色,风雨瞬息而生。 蛟龙道行极高,不谈此刻本领几乎不逊色于任何八重天的大真人,但是原来的积累,就几乎半步能入八重天。 它亦有趋吉避凶之预感。 然而仙雷之速,比声音更快。 它仗着预感,却难以躲闪避开,只好张口。 蛟珠蓦然吐出,迸射而去,如同剑丹一般。 轰然炸响。 红白仙雷,打在蛟珠之上。 光芒闪耀,然后消散一空在先前碰撞之处,空空如也。 蛟珠已然被仙雷生生打灭。 蛟龙陡然惨叫一声,浑身龙火瞬息散去,然后便从空中坠落下去,落在了下方洪水之中,溅起大片水花。 失了蛟珠,就如修道人失了丹田。 这便毁了根基,断了道行。 “坠龙了蛟龙坠下来了!” “看神仙把那恶龙打下来了” 下方黎村之人,均是凡人,皆肉眼凡胎,根本看不清斗法的场面。 仿佛只是在天边这头出现,又在天边那头出现因为那头蛟龙,速度太快,快得肉眼无法看见。 他们不知斗法是如何凶险,但看见了那蛟龙坠落了下来。 “这恶龙险些毁了我黎村” “神仙显灵,这恶龙要伏诛了” 例如这类的言语,在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口中,连连不断。 而刘玲儿夫妇,王石这些认得清原的,更是几乎思绪空白,至今难以醒悟过来。 实际上,斗法至今,看似激烈来往。 然而对于常人而言,也只是过了片刻罢了。 “竟然胜了?” 凤离兮怔了半晌,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那蛟龙道行本就高了一筹,再拼了性命,就算是正阳上去,也不见得就能胜过这蛟龙,但这个初成真人的,竟然得以取胜? 先前那是什么药? 如此凶狂? 正阳目光微凝,眉宇微皱。 “雷火相生?这是仙雷” 他正觉疑惑,然而就在这时,手中一热,他低头看去,正是山门之中的长辈传讯过来。 大约是先前他传讯宗门的回应。 玄松子摸了摸脸颊,喃喃道:“好生凶悍” 然后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眼睛几乎发光了一般。 “强行提升法力,本就是大忌,而这厮吞下的丹药还是属火,最是暴躁竟然还以此得益?这个清原未免也太离谱的些,他所学功法,该不是紫霄宫的黄庭仙经罢?” “那丹药的材料,似乎有些名堂?” “还有他先前的火焰” “若是安在小道身上”玄松子咽了咽口水,道:“小道我就是连仙丹,都能给你炼出一炉来。” 滚滚狂风,阴云密布,刹那间大雨倾盆,遮掩了天地间的视线,使得一切朦胧不清。 这不是蛟龙兴风作浪,呼风唤雨。 这是仙雷所致。 世间多是风雨阴云,滋生雷霆然而,仙雷出世,竟然引动风雨,似乎注定了,仙雷该有风雨阴云为衬托。 清原身在风雨间,俯视下方。 看着洪水逐渐消去。 看着那蛟龙在水中翻腾。 他抬起白玉尺,身子降了下去。 “慢着”李八百倏忽临近。 “退开!”清原随手一拍,元灵擒拿手脱手而去,将这位几乎迈入八重天的蜀中青莲阻拦,旋即朝着那水中,一尺打落。 今日斩龙,祭奠万人。 “住手!” 一声清喝,堂皇大气。 这一声惊不动清原,移不开清原。 却能把水中的蛟龙,生生推开。 清原一尺落空,看向来处。 洪水逐渐退去。 山林间一片狼藉,倒下的树木,纷乱的岩石。 有一人徐徐走来。 在他背后,有一道虚影,如牛似羊,浑身黑毛,头顶一根笔直独角,散着淡白色的光芒。 来者道行之高,不亚于适才燃尽一切的蛟龙。 也即是说,这是一位八重天的人物。 “本座田苗,念此蛟龙情义深重,实乃侠义之辈,特来相救。” 这人年过半百,眉宇坚毅,蓄着山羊须,只见他抚须道:“道友已经毁它根基,不若送我一个颜面,再饶它一命罢。”(。) 章五八一 围杀! 蛟龙失了蛟珠,灭了道行,于是那浩大而浑浊不堪的洪水,带着无穷无尽的杂物,往后退去。 洪水过后的残迹,狼藉不堪,触目惊心。 满是泥泞的土地,倒塌在地而根须仍在的树木,前方那破碎的村落。 绝大多数尸首,已经随着洪水,退入了漓江。 然而还有一些尸首,或是被岩石阻住,或是被树木勾住,未有被洪水带去。 溺死的人,死状凄惨,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甚至有襁褓中的婴孩儿,场面之惨烈,见之而心寒。 半空中,三人对峙。 拦在清原前方的田苗,貌约已过半百,蓄着胡须,眉宇清正,眼睛清明,神色坚毅,看他气态,倒颇似景秀县何沪。 但何沪此人,乃是读书之人,并入了官场,也是将道术之流视作旁门左道。而眼前这人,则是修行之人,看他身后虚影,威势不凡。 至于李八百,站在则在侧边,立于半空,剑已出鞘,但默然不语。 “放了它去?”清原看向眼前这人,淡淡道。 “正是。”田苗微微点头。 “放了它去,然后我离去之后,它卷土重来?”清原缓缓道:“虽然它已失了道行,但终究是条蛟龙,这村子难免遭灾,人说放虎归山你要我放蛟龙脱去?” “不会。”李八百接口道:“它兴风作浪,是为去救古见渊,但” 说着,李八百叹了一声,道:“古见渊一事,它已无能为力,再波及凡尘俗世,已不值得,便是我蜀中修道人,也不会准许了。” “原来如此。”清原淡淡道。 “既然如此”自称田苗的男子说道:“便饶它去罢?” “饶过它?” 清原看向前方村落中的许多尸首,目光微凝。 他看见了前方岩石下的一个老者。 当初他重返黎村,途径漓江,在江边遇上老叟,后来送过这老叟一些金银财物。现在,这老者已经成了一具尸首,在他怀中,揽着一个孩子,也已经随之溺亡。 好人?坏人?苦命人?可怜人? 他有多少过往,他有多少想法,他有多少家人,他有多少牵挂,全数都在洪水之中破灭了去。 任何一个人都有想法,任何一个人都有故事,但死后便是过眼云烟,一切都不复存在,无论是凡人,还是修行中人皆是如此。 “饶过它谁又能让这些人起死回生?” 清原看着田苗,说道:“多少性命,溺毙于洪水之中?饶过它,那么这些死去的人呢?” 李八百默然片刻,说道:“死去的终究死去了,也死得够多了不必再添这一条蛟龙性命在内了。” “既然死得这么多了,再添一条蛟龙的性命又如何?”清原偏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蜀中青莲,飞剑杀人,从未手软,怎么今日如此慈悲?你身为中土修道之人,也懂得参禅念佛,慈悲为怀?” 李八百略微垂首,叹了一声。 “道友心善,怜众生性命,自是好事。”田苗略微施礼,认真说道:“这蛟龙兴风作浪,残害生灵,确是一大害处,论罪当诛。但事出有因,可以理解,也可以谅解姑且是念它忠心护主,一片赤诚,饶过它这残命便是。” “忠心护主?可以谅解?”清原眉宇皱得愈发紧了,“为了古见渊一人,眼下就已经溺杀万人这不是作恶的理由。” 他看着眼前的田苗,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荒谬之感。 他不禁想起了赵徐。 赵徐最恨这类所谓侠义之辈。 武林当中,有大侠之辈,确是行侠仗义,一生积德行善,不曾作恶,然而其后辈子侄,无恶不作。但终究是侠之后人,故而许多人念在大侠份上,饶过这些纨绔子弟,便是那些大侠本身,心知自家孩儿不成器,也仍是难以大义灭亲。 赵徐便杀过不少这类纨绔子弟,甚至连那些纵容后辈的侠者,也一并斩杀。 当时清原觉得赵徐行事,未免戾气太重。 然而今日在此,他也不免有着如同赵徐一样的冲动。 “如若它未曾作恶,一切好说。” 清原凝声道:“只是现在我曾说过,它有三条路,要么撤水退去,要么孤身前往,要么被我所杀但实际上,在它兴风作浪害人之后,就只剩下这一条路了。” 田苗思索片刻,道:“你可知道,它入了蜀国,身份不凡,你杀了它便是杀了蜀国的修道之士,气运之牵扯该有多重?” 清原平静道:“本座自然知晓。” “杀了它,于事无补,反而引起祸事。”田苗叹道:“既然已经把这村子保住了,又何必是把事情做绝?就只当给老夫一个颜面,饶过它罢。” 他年过半百,而改口自称老夫,语气间便有了不同。 老夫乃是前辈,你是后辈。 老夫道行比你高。 老夫寿数比你老。 老夫如今放低姿态,好言相劝。 你若再不给老夫一个颜面,就未免有些过分了。 清原对于这一方面的感知,颇为敏感,自是明白对方想法,心中稍微一沉,眼神逐渐冰冷,寒声道:“东海之上,有神兽出世,将祸乱海岛,残害生灵,本座出手斩之期间有上界仙家分神来劝,为其求情,本座尚且将之斩落,何况是你?” 清原白玉尺往前一指,喝道:“让开!” 语气间,寒意凛然。 “这么凶悍?” 玄松子眨了眨眼睛,“面对一个八重天的大真人,以及一个临近八重天的剑仙,竟也如此硬气?这是好生坚决的立场只不过,他似乎有些小看了自己这次的祸事?” 说着,这道士转头看向后方,撇了撇嘴,说道:“事情越发大了,牵扯这么重,小道也帮不了你了。” “世间竟然真有这样的人物?” 凤离兮微微皱眉,道:“为凡人之性命,为无亲无故之人,不惜涉险?是慈悲?是心善?还是一口意气?” “是本心。”正阳淡淡道:“对于此人,贫道还是颇为赞赏的,可惜” 他看向手中的光芒,叹了声,伸手搭住了剑柄。 “你不是问贫道,此前为何旁观?” 凤离兮讶然道:“你愿意说了?” “有何不愿?” 正阳平静道:“本门乃是以天命为重,替天行道。然而如今天机混乱,谁也不知这蛟龙淹没村落,是不是天地间应有的事情,贫道自然不可擅加干涉” “此外,它与古见渊,是归入了蜀国的,与这封神大势有关,它的一举一动,都未必没有道理。” “进一步讲,蜀国与梁国之间,两方修道人的争锋,也如俗世军队一般战场厮杀,纵然波及寻常百姓,也不见得是多大的罪孽。就是退一步讲,这场祸事就当做是在残害世间无辜生灵,但也是蜀国的百姓遭殃,既然是蜀国内部之事就算真是要受天谴,不论是伤及蛟龙自身,甚至伤及蜀国的国运,那也是蜀国之内的事情。” “既然眼下无人阻拦,蜀国上层人物,也便是默认了的。” 正阳徐徐说来,神色淡漠。 凤离兮略微点头,沉吟道:“这倒也是,一个八重天巅峰,并且时刻都可能成就半仙之位的古见渊,足以让齐新年大费周折,蒙蔽天机,那么也就有足够的分量,能够让蜀国花费巨大代价,承受天谴,去营救回这位大人物” “只不过” 凤离兮抬起头来,说道:“但这不是你动杀机的原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正阳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贫道不知这头蛟龙该不该杀但是此人,当杀!” 凤离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可怜此人拯救苍生,却要被替天行道的守正道门弟子,斩杀于此。而且,还是不符合你守正道门身份的围杀?” 正阳知道他言中之意,平静道:“我守正道门维护天地,不论任何手段,不论任何手法,只要本心不改,初衷不变,只要是为这方天地,就算是围杀于人,也是无愧于心。” 他蓦然拔剑,当即剑光森然,寒气凛然。 正阳一步迈出。 缩地成寸! 凤离兮叹了声,道:“三位真人出手,一位八重天,一位临近八重天,一位则是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眼前这般场面,就是古见渊来了,多半也性命不保,这人倒真是可惜了” 漓县上空。 清原白玉尺指向田苗,眼中寒意如星。 田苗叹了声,道:“你要斩龙,便先要过老夫这一边。” 李八百默然片刻,说道:“你我也算有旧,适才我犹疑不决,实则也是不认为你能胜过那拼了命的蛟龙,但谁也未有想到,胜负竟然分得这般快,且结果出乎我意料之外。我刚才错了一步,现在不可再错。” “古见渊在蜀国之中,地位极高,半步人仙,受得极大看重这头蛟龙本是破局的棋子,但被你拦住了接下来,古见渊便是生死难测。” “而你已经彻底得罪了蜀国上层修道人。” 李八百说道:“你与我虽有交情,但我也不能放你离去但你放心,我会为你求情,哪怕是古见渊死了,以你的道行,以你的天赋,只要愿意归于蜀国,那么吕先生也不会治罪的,至多今后处境艰难些。” 他看向田苗,略微点头。 以李八百的本事,自是拦不住清原,但是有了田苗这位八重天的人物,要擒下清原,似乎也不算难事。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前方出现一人。 身着道衣,面貌年轻,但见他手执法剑,拂尘在怀,一身装扮,竟是守正道门弟子。 “你求不了情了。” 正阳看向清原,说道:“贫道今日,要将此人诛杀于此。” ps:字数稍多,更新晚些,后面还有一章。(。) 章五八二 围杀【二】 洪水过后,微风吹拂,潮湿而冰冷。 杀机带来的寒意,融在潮湿的空气之中,使人心悸。 黎村的凡人,已看不到这里的景象,也不知这里出现了什么变故,但蛟龙坠下,洪水退去,确是真真切切,让人欢喜万分的。 听着从黎村传来的欢呼雀跃,庆幸乃至于哭喊的声音,清原目光愈发冰冷,眼睛扫过,从三人身上,逐一过去。 对于守正道门弟子要诛杀自己,清原并不意外。 因为守正道门的大弟子正一,对自己紧追不舍,堂堂人仙竟是不顾人世封神之局,一心要杀自身,其中纠葛之重,比清原以往所想的更重就算是守正道门广召天下,追杀自身,清原也不意外。 他目光扫过,淡淡道:“一个要拦我斩龙,一个要拿我治罪,一个要诛杀于我三位真人,俱是道行高深,一位八重天真人,二位临近八重天的真人,阵势不小。” “但是” 清原略微昂首,道:“就三个了罢?” 就三个了? 田苗眉宇微皱,与其余两人对视一眼,俱有凛然之意。 “还有谁?” 清原声音传开。 淡然,平静。 无形间,似有许多桀骜睥睨之气。 “看来这个清原,刚才真是留了手的啊?” 玄松子伸手一捞,那边水人忽然破开,散作无数水流。 中间一粒丹药飞入手中。 撒豆成兵之法,一旦对仙豆有极大限制,如同法宝。 然而他竟能将太阴养魂丹作为撒豆成兵的根本,由此可见,这道士对于撒豆成兵之法,造诣之高,几乎深不可测。 “就三个了?还有谁?” “这厮一向心性清静淡然,怎么这次如此狂妄?” 玄松子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古怪,“让你这小辈狂这回多半要栽了” 凤离兮略微一怔,旋即摸了摸脸颊。 “似乎底气十足?” “有些不对三位真人,每一人道行都要比他这初入阳神的真人更高,底蕴更足,积累更胜,甚至都比先前的蛟龙更为不凡,他斗蛟龙都险死还生,眼下竟还如此狂妄?” “难道预料到了这一幕,于是有了留手?” “该不会当真让他翻了身罢?” 凤离兮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按道理说,这个年轻人斗法本事再高,但初成阳神,底蕴不足,先前跟蛟龙斗过一场,消耗必然极大,就算是修道人,到了这一步,不是油尽灯枯,至少也已经疲累乏力。面对三位比蛟龙道行更高,本事更高的人物,他何以取胜? “不可能有什么变化的,这般场面应是足够了。” 他自语道:“我这等尊贵,便不必添一手,免得失了仪态。” “好生猖狂的口气。” 正阳淡淡道:“贫道多年修为,底蕴积累,已入七重天之巅峰,半步能成八重天一身所学,乃道祖所传,功法至高,道术至强你道行不如贫道,斗法本领或许高些,但又有多少自信,能胜贫道所学?” 正阳剑指清原,锋锐之气骤然而出,“就算同为道祖门下,你又有凭什么与贫道争锋?” 啪一声轻响。 清原白玉尺一挥,顿时剑气破散,道:“本座有多少本事,你何不亲自来试?” “你无须相激,贫道不会与你单打独斗。”正阳凭空走来,徐徐说道:“人虽本性不同,或凶狂,或暴躁,但我守正道门弟子,一向心如明镜,道行到这一步,任你多少谋划,也起不了多少波澜。” 田苗微微摇头,退了一步,说道:“老夫念着这蛟龙情义可鉴,留它性命只要你不往这方来伤蛟龙,老夫不会对你出手。” 正阳朝田苗看了一眼,沉默不语,他自觉要打杀清原,未必不能得手,只是要费些功夫,但若是三人联手,自然轻而易举。而此刻田苗摆明了立场,其实也不算什么争斗起来,哪由得这个清原? 倒是将他往哪方打过去,激起田苗也就是了。 该出手的,终究是要出手。 轰地一声! 蓝光一闪! 正阳一手按落,手中雷声炸响。 守正道门传承道术,五雷正法! 清原把白玉尺往前一打,当即有赤红色的雷霆生成,与那雷霆相并,对了一记,互相破散。 “雷法神通?” 正阳讶然道:“原来你也在伏重山得了些许益处?” 显然,他不仅是修行了五雷正法,更是获得了守正道门在伏重山的神雷在身。 “那就接贫道一剑!” 正阳脚下一迈,缩地成寸,倏忽来到清原面前,一剑斩落。 清原把白玉尺一架,浑身气力迸发。 而就在这时,李八百叹了一声,手中法剑一挥,青光乍起,顿时化作一朵花苞,迎风绽放,顿成青莲,朝着清原笼罩而去。 清原没有闪避。 青莲朝着他背后而去。 李八百眼见得手,然而心中陡然生出不安之感。 他忽然想起,这个清原当初还在上人境时,就已经有了堪比真人的斗法本领,那么如今成就真人之后,又有多少本事? 虽说道行不等同于斗法的本领,但李八百亲自领教过,心知清原的本领,不是外物,而视自身所学那么,他的本领,便不该仅限于此。 “就三个了罢?” “还有谁?” 这两句话,倏忽间在他脑海中闪过,仿佛划亮了什么。 这个清原,凭什么如此淡定? 这个清原凭什么如此狂妄? 瞬息之间,在李八百这位真人的阳神之中,转过了十万念头,最终定格在一件物事上面。 镜子! 当初清原手中曾有一面镜子。 当初交手之时,他有许多本事,是经过镜子施展出来的。 但从他与蛟龙动手斗法至今,不曾施展过。 嗡一声响! 金光骤闪。 在清原背后,陡然出现一面古镜。 那一朵青莲,蓦然打在古镜之上,旋即沉入进去。 李八百面色骤变。 因为那剑气青莲,竟然消无声息,仿佛被打灭了一般。 “如此轻而易举,便收我一道剑术?” 李八百心中稍微沉了下去。 他仿佛看见一头看似温和的神兽,真正露出了爪牙。 他似乎看见黑暗之中,逐渐撕开一角。 “先前斗法蛟龙,果然未尽全力?”(。) 章五八三 围杀【三】 李八百一道青莲落入古镜当中,无声无息,还不待他再度出手,那边正阳已是再次一剑斩落。 清原又将白玉尺一架,生生挡住。 他以白玉尺为剑,雷霆弥补尺与剑之间的差异,施展出了冰神屠元剑。 但正阳身为守正道门弟子,不仅道行高于清原,所学剑术也远非神居阁的冰神屠元剑可比。 正阳目光一凝,神色之间颇是凝重,他本以为这一剑,必能占得上风,未想终究是被清原拦下了。 “不愧是守正道门弟子。” 清原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虽然道行逊色于正阳,剑术也逊色于正阳,然而地龙入体,再有这九牛二虎之力,却也弥补了其中差距。 但他也不能如此僵持下去,于是左手一扬。 五指之上,各色光芒齐现,按五行排列分划。 一掌之间,五行兼并。 一掌五行,绝不逊色于任何道术。 正阳面色微变,倏忽收剑,退了一步。 缩地成寸,一退数十里。 清原一掌按空,神色冷冽,将古镜往前一照。 镜光之中,蓦然迸出一道青色莲花。 莲花色青,满布剑意,正是适才李八百打向清原时,被古镜收去的剑气青莲。 随着镜光照向正阳所在,那剑气青莲立时朝着正阳而去,尚未临近,无数莲瓣迸射出来,化作漫天剑气,将正阳笼罩当中。 无论是身在其中的正阳,还是施展剑术的李八百,或是暂时袖手旁观的田苗,亦或是远处的凤离兮,以及玄松子。 这些人俱都道行高深,乃是世间上层的大人物。 当清原将李八百的剑气青莲收去时,还未有让人多么惊骇,然而此刻再度从镜光之中迸射出来时,众人面色剧变。 因为这一道剑气青莲,气息之凌厉,竟然尤胜于先前李八百施展之时。 那镜子之中,不仅能收他人法术,还能加以完善? “怎么可能?” 李八百眼中闪过震惊之色。 他早知这镜子非同寻常,当初便能让上人境的清原堪比真人。但如今到了真人境当真还能有这般大的助益么? 如同在一般人身上,加上一头牛马的气力,那么他便在寻常人当中,宛如气力无穷,凶悍无比。但是把这一头牛马的力量,加之于真人身上,便如同在湖泊之中,添了一碗水,无关紧要。 这镜子,当初分明还只是法器。 如今竟已是法宝? 到了真人境的地步,依然能让清原得到这等无穷助益? 这究竟是何等宝物? “破!” 正阳虽是震惊,可他却也全无畏惧,真要比较起来,李八百道行与他相仿,而所学功法,所使道术,则要比他守正道门的传承,逊色一筹。 这李八百的剑气青莲,即便经过古镜完善,但正阳却也只是把剑一横,旋即一扫。 剑光溢散,当即迸射出去。 守正道门之剑术,星源雨光剑。 然而正当他应付眼前这些剑气莲瓣之时,又见那镜光之中,迸出一个阵盘,上附四象方位。 这正是清原在东海之时,从浣花阁长老手中夺来的阵盘,极为非凡。 只见清原把手一挥,四张符纸脱手而出,贴在四象阵盘之上。 剪纸为马! 轰然炸响! 四个纸人迎风而现,坐镇四方,显化四象神兽虚影而出。 清原曾猜测过,若有四位真人坐镇这四象阵盘,威能必定极盛。而此刻他施展出来的四道剪纸为马之术,虽非真人,却也可以把阵盘施展开来,足能用以困住真人。 但见镜光所向,那四象法阵为之而动,随着剑气青莲之后,朝着正阳压去。 “该死!” 正阳脸色骤变,喝道:“还不动手?” 而在这时,李八百也已经随之出手 实则李八百出手已不算慢,只是斗法瞬息万变,而清原在六月不净观之下,无比冷静,出手迅捷,在把剑气青莲放出之后,立即又放出四象阵盘,其出手之果断坚决,几乎让众人都不免为之心惊。 那剑气朝着清原背后洞穿而来。 清原白玉尺一扫,当即就有雷霆打去,与剑气轰然相撞。 剑气破碎。 雷霆余威犹在,朝着李八百而去。 李八百举剑一扫,将雷霆打灭,身子欲动,试图再次出手。 然而清原一步迈出,竟然已在眼前。 白玉尺轰然打落! 冰神屠元剑! 嘭! 尺剑相触。 李八百气血翻滚,陡然退了数步。 清原得势不饶人,仗着一身气力及法力,两相叠加,在近身相斗这一方面,几乎凶悍到了极点。 李八百脸色微变,只守不攻,忌惮于神术崩山火,生怕被清原先前身上冒出火焰的法术所伤。 而清原在此,竟是压着他打。 “厉害”田苗露出赞赏之色,“蜀中青莲的本事绝不仅限于此,但却被他打得几乎全无还手之力,纵然有再是厉害的剑术也施展不来,只能守住当下之势倘如贸然出手,或许便是一个不慎,在雷尺落下时受创,不死即伤。” 他看向那边刚刚清去青莲剑气的正阳,此时又被那四象阵法困住,即便困不长久,但一时片刻,却也难以脱身。 田苗回首看向蛟龙,喝道:“机会难得,还不逃去?” 那蛟龙道行尽失,奄奄一息,但神智还未泯灭,眼中露出怨恨不甘之色,调转身子,游向漓江。 “想走?” 清原察觉变化,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手上白玉尺狠狠打下。 一身气力,叠加了法力,以冰神屠元剑轰然打下。 李八百举剑格挡。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被清原打退。 清原用的是巧劲,与他僵持了下来,然后李八百脱身不得,在清原压制之下,几乎动弹不得。 清原空出左手,随手一甩。 一道火光迸射出来。 光芒迎空而现,当即化作一柄长剑,约有三尺,有锋刃而无剑柄。 通体赤红,内中光华流转,宛如岩浆。 神术,火神剑! 一剑朝着那蛟龙斩下! “道友过分了些” 田苗叹了一声,深吸口气,蓦然一吐。 狂风骤起,呼啸而出。 一柄火神剑,竟然在风中解体散开,火灭烟消。 “看你有多少本事拦我?”清原一尺压着李八百,冷喝出声,古镜蓦然一翻,朝着田苗而出。 轰隆隆声响! 镜光如金光,几乎如实质,仿佛真有金色河流横空而来。 浩荡长河之中,无数法器法宝,浮沉不定。 神宝天河! “这是” 田苗脸色骤然一变,身后虚影刹那凝实,宛如一尊神兽。 然而神宝天河落下,生生把他镇压在此。 昔年清原上人境时,神宝天河便能用以和魔祖争锋,如今道行至真人,古镜升至法宝,内中又有诸般法宝,炎尊神躯早已非同当年可比。 以如今的神宝天河,自然杀不了这位八重天的大人物,但是将他镇住片刻,却也不难。 趁着这个时候,清原随手一挥。 化血元术! 在清原手中各种道术之中,以这一道邪术,出手最快,无需积蓄。 咻地一声! 这一道血光闪过半空打在了蛟龙身上。 那蛟龙惨叫一声,坠入江中,沿着河水而去。 正待清原再要出手时。 那边正阳剑指西方白虎方位,几乎已经要破阵而出。 清原手上一扬,将符纸贴向阵法西方,又把那几乎破碎的纸人替换下来。 “妖孽!” 饶是正阳这位守正道门真传弟子,自负心境沉稳,也不禁厉喝出声。(。) 章五八四 一个照面,真人殒命 看似斗法长久,实则对于常人而言,也不过片刻之间。 只是清原才一出手,局面便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一阵困正阳。 一镜镇田苗。 一尺压住李八百。 这等场面之下,清原竟还能空出手来,在那蛟龙身上打了一记道术。 “这” “怎么可能?” “面对这等阵势,除非人仙当前,否则就是那位古见渊来了,也不见得能做到这等地步。” 所有远观斗法的修道人,无论是玄松子,还是凤离兮,又或是各方被斗法动静引来的其余修道人,都无不骇然。 饶是以玄松子这等远胜世间修行人的眼界,也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 “先天古镜?本命至宝?” “他那尺子不就是随心而动的本命至宝?怎么还有这么一面古镜?” “他一身所学,乃是道祖传承,可竟然在此之外,还有这等机缘?” “他有这等得天独厚的缘法,难怪就连出身守正道门的正阳,也被他生生压下” “但是哪怕是黄庭仙经,甚至是有六月不净观,可他初成真人,斗到这等局势,也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玄松子呼吸几乎为之一滞,手中紧抓着的土人头发,几乎被他握碎,“自我修道以来,多少年月,初成真人而能有这等本事的除东天海运帝君及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二者成道之前,便只有紫霄宫白鹤童子一人而已。” “当真让他翻了身?” 凤离兮瞳孔一缩,露出震惊之色。 他从未觉得,清原可以压过三位真人。 就算是古见渊来,也难以如此轻易占得上风。 只有半仙出手,才能如此轻描淡写,镇压眼前场面当然,但这并不代表,清原便可堪比半仙,因为半仙之辈,几近得道,举手投足之间就可瓦解掉眼前场面,而清原则是运用了各种本领,如法宝,如阵盘,如道术。 “大约已经是手段尽出了罢?” 凤离兮眼中凝重,“如若他是手段出尽了,那么此时我也上去,是否能将这人压倒?” 他道行在七重天当中只算初步,远不如正阳和李八百等七重天巅峰的人物。 但在眼前场面,这个清原再是何等厉害,多半也已经技穷了。 如今就算是一个六重天上人打去道术,只怕这个清原也躲不过去。 “大约可行!” 凤离兮这般想着,暗道:“此人当年争夺青莲之时,坏了临东白氏的好事,又与源镜城分家有所牵扯,不知暗中谋划什么他如今本领太高,在这世间,不论有任何事情,都有资格插手其中,甚至影响结果,今后多半要坏了白势至的好事。既然有此机会,难得杀他,也不好错失了。” 想法落定,他也无迟疑。 虽说本性优柔寡断,但毕竟道行已至真人境,立时便是当机立断,再无停歇,朝着漓县而去。 两县相隔,对于真人而言,不过几步之间。 清原力压三方。 这三人之中,每一人都比适才的蛟龙更为厉害。 可是原本在蛟龙手中险死还生的清原,此刻展现出来的本领,则是让人为之屏息。 “踏破真人境后不单是道行提升,连同古镜,白玉尺,以及自身气力,都水涨船高。” 清原一尺压着李八百,眼底闪过一缕明悟,“出乎我本身意料之外,但是,这还并未让我力尽” 实际上,古镜乃是清原的本命至宝,就如他自身的一部分。 而在与蛟龙斗法之时,他以古镜拦住下方洪水,便相当于自缚一臂。 自缚一臂,不仅仅是压制几分本领。 如武林当中的高手,在内劲相当,技艺相当的情况下,双臂完好与断去一臂的人物,那可不单单是一条手臂的差距这关乎着能否将自身技艺招式,完整施展出来,关乎着能否让自身破绽圆满无缺,当失了一臂,许多本领,便是破绽百出,其中的差距,几乎难以弥补。 虽说修道人斗法与武林中人不同,但是清原压下了这古镜,也便如习武之人自缚臂膀一般。 如今,蛟龙道行尽失,洪水退去,他将守护黎村的古镜收回,一身本领再无阻碍,气息仿若也更盛了几分。 他目光扫过,正阳将要再次破阵。 而田苗依然镇在神宝天河之下,但分毫未损,可是终究身为八重天真人,也有破开长河而出的迹象。 至于李八百,被他压住,反倒不能翻身。 “到此为止了?” 清原看向那头蛟龙,左手一挥,火线神术凝作一点,然而正当他要将神术放出之时,忽有一道光芒划破长空,朝着这边而来。 光芒之中,有一缕气机牵扯在清原身上,其意森寒,杀机凛冽。 来者不善! 清原目光凝重。 又来一位真人? 四家合力,可不仅仅是多了一人,而是压力如山,数以倍计。 清原未有乱了阵脚,眉宇之内,六月不净观仍是清澈杂念,使他依然冷静,而黄庭仙经,还在不断运转 到了这一步,按说以寻常真人的法力,早已尽数枯竭,但他服下许多神血大丹之后,法力提升,加上这黄庭仙经本就无比绵长,因此他一身法力,至今消耗还未过半,端的是惊世骇俗。 不过瞬息之间,清原便有了决断。 白玉尺之上迸出雷霆。 李八百劣势愈发明显。 然而清原却未继续攻去,而是以此收手。 因为李八百终究是几乎踏足八重天的剑仙,逼到绝境必然还有手段,难以轻易打杀。 但是另外一位,则是不同了。 清原后退一步。 缩地成寸。 凤离兮朝着漓县而来,身化光芒,几乎划破长空。 然而倏地一下,眼前多了个人影。 他去势极快,几乎难以收住,然后便见那人抬起手中白玉尺,蓦然打落下来。 凤离兮心中大惊,双手一按,法术凝成。 白玉尺打在法术之上。 轰然破碎。 凤离兮闷哼一声。 清原把白玉尺往侧边移开,将法术余威扫清,左手探了过去,抓住了凤离兮的肩头。 在凤离兮骇然的目光中,清原将他拉了过来,贴在了胸怀之内。 轰地一声! 清原身上迸出赤红色火焰。 而在下一刻,赤红色的火焰,变作了白色仙火。 仙火真焱,一放即收。 在清原怀中的人,顷刻间化作灰烬! 神术,崩山火! 一个照面,真人殒命!(。) 章五八五 正面迎敌 一力压下三真人,并空出手来应付蛟龙。 这个场面足以称得是惊世骇俗,但镇压三真人的场面,固然是让人震撼,可终究还不如眼前这个场面来得更为直接。 仅是一个照面,瞬息之间,真人殒命。 这是一位修成阳神,道行高深的真人。 这是人世间当中位在上层的大人物。 这是寻常修道人穷尽一生心力,终此一生修行,也只能仰望而难以触及的境界。 任何一位修行到这一步的人物,都是历经无数修行,历经无数艰险,历经许多劫数。 但是这样的人物,不过刹那之间,便化作了一片灰烬。 这是极大的差距。 所以造成了极大的震骇。 眼前场面之震撼,莫说那些对于真人只能是仰望的寻常修道人,就算同为真人,都不禁为之屏息,甚至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嘭一声响! 正阳脸色阴沉,剑指西方白虎,又把拂尘一扫。 尘丝遮掩三方,使得四象不能相互呼应。 随后便见他一剑斩破西方白虎。 那白虎本身,乃是清原剪纸为马的纸人,当即破碎开来。 四象阵法破开。 正阳踏了出来,口捏法诀,喝道:“灭!” 拂尘迎空扫开,其余三方神兽虚影尽数灭去,三个纸人随之崩开,随后他又一剑斩向了阵盘。 然而,那阵盘迎空一转,被清原伸手召回,托在手上。 正阳一剑落空,未有斩灭阵盘,也仍是面无表情,看不出半点喜怒,只是看向清原的目光,愈发森冷了几分,道:“果真是妖孽之辈,邪术倒真是不少,我守正道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今日贫道便在此斩妖除魔。” 清原明白,正阳指的便是先前的化血元术,此术夺人生机,如附骨之疽,确实是一大邪术。但想起适才蛟龙兴风作浪的场面,清原眉宇一挑,寒声道:“蛟龙成妖你不斩,北方大魔你不斩,倒是在本座这里威风浩大” 正阳冷哼一声,未有回话。 而这边,李八百脸色煞白,但法力运转,气息逐渐凌厉起来先前他被清原打得全无还手之力,几乎没有机会运使自身这堪称通神的剑道造诣,但清原在大占上风之时却弃了他去,转而去杀凤离兮,也就让他缓过这一口气来。 先前吃了亏,这位蜀中青莲便不会再犯第二次相同的差错。 他当空一剑扫来,顿时剑气凌厉,纷纷落在脚下。 “化作春泥更护花。” 那剑气落在脚下,纷纷集成一朵青莲,一百零八莲瓣尽数绽开,而李八百立身青莲之上,只要有人侵入身侧,莲瓣立时化作剑气,迸射出去。 这倒也类似于清原用古镜护身之时的场面。 清原目光沉凝,扫了过去守正道门真传弟子正阳,蜀中青莲李八百,均为七重天巅峰,且半步都已踏足八重天,非是寻常真人可比。 其中尤其是守正道门的正阳,凭借一身所学,底蕴积累,兴许不亚于寻常八重天的妖王。 他视线一顿,停在那边田苗身上。 田苗有八重天道行,极为非凡,如今被古镜用神宝天河镇压,也仍然有着几分脱困的迹象但只要运用“炼魔鼎”的阵势,便足以让田苗无法翻身,甚至遭受重创。 可是,清原这次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田苗。 将古镜镇压住田苗这位八重天的人物,固然是好但是面对另外两位联手,再如之前那样“自缚一臂”,便太过冒险了。 “也罢。” 清原忽然伸手,浩浩荡荡的神宝天河,陡然一收,古镜落在手中。 与其用古镜镇住田苗,而自缚一臂,去面对正阳和李八百不若将古镜收回,把一身本事,尽数施展,迎战眼前诸位真人。 “好胆魄。”田苗脱身出来,看着清原,也再无半点轻视,倏忽间一身力量迸发,背后虚影凝实,毛发墨黑,然而一身光芒,白如珠玉。 三位真人,各立一方,大势压迫过来,几乎让一切都为之凝滞。 就算是一座山峰,在三位真人的气势压迫下,却也有崩灭之危。 但清原巍然不惧,与之相持。 他视线扫过漓江那边。 那蛟龙奄奄一息,又中了他成就真人后的这一记化血元术,如今已经是沿着江河,往北而行,或许要入暗河,或许要入海中。 他本想顺手斩了去,但如今面对三位真人,却也没有余力再去理会。 只不过,这头蛟龙失了道行,也就没有了抵御化血元术的本事,单凭肉身体魄,也活不过几日了就算是田苗事后跟上,也难以为它清去。 毕竟田苗的法力对于蛟龙而言,也是外力。 蛟龙想要活命,除非有人仙在数日间,及时出手相救。 “南梁那边,差不多该要收尾了罢?” 玄松子朝着南方扫了一眼,落在清原这边。 一个照面,真人殒命在怀中。 这个场景让周边所有或明或暗的观战之人,无不心惊胆骇,只是玄松子依然平淡,全无半点意外之色。 对于其余修道人而言,场面的震骇,最是动荡心绪。 但是玄松子则看透了其中的高低。 当看见清原一人抵住三位真人之后,玄松子便大约猜得出来他的本事有多高那么,当这个清原竭力而为,一个初成阳神的真人,断然是抵挡不住的。 “大约就到这里了。” 玄松子想起先前的场面。 神术? 仙火? 从先前来看,这已经是清原毫无保留,全力施展的结果。 那么现在,再度面对三位真人呢? “看这清原的态势,似乎巍然不惧,也不知是否在虚张声势,但是这小子多半是要失算了。” 玄松子想起当时清原的两句话。 就三个了罢? 还有谁。 “你这后辈如此嚣张,似乎连天道也看不过去了好不容易灭了个凤离兮,但这回又不止三个了” 玄松子看向北方,又看向南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就看你还有多少本事了。” 两边各有一道光芒,倏忽而至。 又是两位真人。(。) 章五八六 斗得五方真人 清原与三位真人对峙,各自气机波荡。 漓县之中,无论飞禽走兽,无论修道之人,无论习武之人,又或是未经修行的普通人,无不为之心悸。 那是一种莫名的悸动。 全无预兆的惊悸。 仿佛在刹那间停住了呼吸。 仿佛陷入了泥沼。 随着气息散发,也让身处漓县的所有生灵,心生无数惊恐情绪。 清原神色沉重,他察觉得出来,眼前三位真人,对于自己再无半点轻视,已是尽数施展出了本领,再无保留。 甚至,在那气息当中,有些莫名的愤然之意。 原本这三位真人,无论是正阳,还是李八百,又或是那位田苗,都不认为自身会逊色于清原自忖就是单打独斗,凭借自身所学,凭借自身道行,也可胜过清原不少,甚至可以力压于他。 只是在三人心中,自觉要将清原拿下,还须得稍微花费些许手脚,于是为了省力,倒也不吝啬于联手 本以为自降身份,三人联手,只须一个照面,就可把清原镇压下来。 未想蛟龙依然被他打废了,另外还有一位真人被他打灭了。 这般局面之下,饶是阳神有成,心境再好,也难免积郁着一口气。 三人的怒气,放在这里。 气势之凛然,愈发显得凶厉。 微风吹过,远方的树木,簌簌落叶风中布满了杀机。 “你还有多少本事?” 正阳冷淡道:“尽数使来罢。” 眼下三位真人收了轻视之意,本领尽出,再次联手就算清原本事再高,却也谈不上多么过于让他三人忌惮。 清原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没有开口。 因为一开口,就要散去一口气。 气一散开,那么前方这三位,便会在顷刻间,一同出手,以雷霆之势轰杀过来。 当然,即便他不开口,三人也将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悠悠的笑声,陡然传开。 那是来自于南边的声音。 这位真人,是个女子。 “三位” 清原眸光一凝,“五位?” 南边一道黑色乌光,刹那而至,化作一个女子。 此女约有三十来许,似有四十,看她面容艳丽,然而眉宇阴冷,稍微昂首,带着几分阴寒之意。 “李八百,你不是一向自比古见渊么?” 这黑衣女子冷声道:“怎么连一个后辈都不能收拾去?那蛟龙若是蓄势而去,到了南梁那边,便是一大助力,眼下却被人阻了吕先生十分恼怒,你办事不利,倒是让我也受累了。” 这话一出,不单是李八百,就是正阳和田苗,神色都不好看。 李八百沉声道:“他不比寻常人物。” 黑衣女子冷笑道:“哪个真人会是寻常俗类?” 李八百深吸口气,喝道:“你这蝠鸟不要太过分了,既然南梁那边连你这妖王也插不了手,无法相助,看来事情已成定局。眼下在此,大家都是奉命而来,便将他拿下,好回去给吕先生个交代。” 正阳目光扫过,看向这蝠鸟所化的妖王,露出几分寒色,守正道门弟子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但他也知轻重缓急,故而未有出手。 再有,这头蝠鸟归入蜀国,实际上,也已不能算是为祸人世的妖魔之类。 而就在这时,北方一道光芒也已临近。 从北方来的真人,竟然也是个女子。 貌若二十七八,未足三十,面容温婉,一身朴素衣衫,色泽淡白。 蜀国真人,其名云姑。 “五位真人” 玄松子思索道:“为了救古见渊,蜀国动用了许多人物,包括这头蝠鸟,但是南梁那边,这头蝠鸟已经插手不进去了,所以可以空出手来,围杀清原?” “至于李八百其实跟这云姑一样,只是留在蜀国作为策应?” 古见渊固然要救,但也不可能让蜀国倾巢而出,全无保留。 至少蜀国境内,还是有大人物坐镇的。 这云姑,就是从京城而来的真人。 而李八百,则是在附近,严守边境。 “五位真人,阵势够足了,就算是古见渊在此也讨不了好。” 玄松子暗道:“不过对于清原而言,三个和五个,倒也没有多大差别。” 他略显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笑意之中,有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味道。 他似乎看穿了许多东西。 而这世上,也没有多少是他无法看透的东西。 五位真人,各立一方。 实际上,任何一位真人,都不是初成阳神,都在真人境之中也算不凡。 就算是五人中似乎气息最为平淡的云姑,也比凤离兮道行更高,底蕴更深,在真人境里约是中游。 五人之中,没有一位真人,会认为自己逊色于眼前这个清原。 但是,这并不代表五位真人便会跟清原单打独斗,既然五人围杀可以立时解决,又何必多费周折? 就连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以及那位八重天的田苗,也都自降身份有这两位在此,放在李八百等三人这里,更谈不上是自降身份了。 李八百看向清原,道:“不止三个了,还有两个。” 清原知道,李八百所指的,是自己先前所说的那两句话。 但清原依然冷漠,他抬起手,古镜贴在手上,道:“可以再来三个。” 语气冷淡,未有任何桀骜之意,然而这话落在五人耳中,便是极大的侮辱。 饶是心境再好,也不禁为之震怒。 蝠鸟所化的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徒逞口舌之利。” 她言语未落,已经出手,张口一吐,即是一道黑色光线。 正阳一剑斩来,煌煌天威,乃是守正道门有名的剑术,元道天云剑。 田苗伸手一探,那几乎凝实的凶兽,陡然扑了过去,独角刺向了清原。 李八百举剑一点,顿时青光浮现,化作一个花苞,旋即绽放,竟是一百零八莲瓣。 云姑出手则似乎温和了些,双手捏印,形成一个云光,笼罩下来。 五位真人出手。 或许所使的道术,并不是他们手中最凶厉的杀招,也并非竭尽全力而施展。 但五位真人,各在一方,各自出手,五方道术朝中间打来,哪怕只是寻常道术,也足能令人震撼,何况田苗,正阳,李八百等三人并未留手,施展的也非寻常法门,几乎便是自身手中极为凌厉的法门。 就算是八重天真人在此,多半也要殒灭。 饶是正阳自负,也自认为难以在这当中留下性命来,甚至连缩地成寸的法门,都施展不出。 可清原面色依然,仍未有变化。 古镜提升至法宝行列,但依然如旧,朴实无华。 镜面光滑平整,照映前方一切。 背面纹路玄奥至极,稍微拱起,与清原手掌贴合。 七重楼中,阳神朝向南方。 法力转化为火。 一道赤色火光闪现。 旋即中丹田处,仙火真焱荡动,炽烈之感一闪而逝。 赤红火光,立时化作白光。 昂然龙吟。 沧桑,古老。 从镜面之中,探出一个白色龙首,满是白色火焰,仿佛挂满了霜雪,神色狰狞,宛如生灵活物。 龙首接连而出,同有八头一身。 但见一条八首白火龙,降临人世。 这是仙术。 这是仙火。 以仙火施展仙术。 当初他在北方杀神,便是以此得胜今日再现此法,威能之盛,堪称是清原修行至今,最为强绝的一次手段,便是连他自身,都不免为之悸动。 “八首火龙道!” 清原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与那白色火焰相衬,好似霜雪,犹若纸张。(。) 章五八七 龙首轻衔五真人 真龙现世。 一身而八首,火焰随身,滔滔不绝,其色竟是白如霜雪。 不过瞬息之间,凛然威势,传遍千里,甚至波及到了南梁。 炽烈而霸道的威势,横压世间,一霎之间,让周边所有生灵,几乎都为之屏息,尤其是修道之人,道行越高,越是压迫沉重。 只见在瞬息之间,那八首火龙倏忽出现,盘在清原身侧,八个龙首,各向八方。 正阳的剑光被那龙首用角挡下。 李八百的青莲被那龙首吐火焚烧。 田苗的独角凶兽,陡然被一口咬住。 黑衣女子的一道乌光道术,被龙首张口吞下。 而云姑的一道云光囚困之法,更是被龙首怒目望去,目击而碎。 霎时间,五位真人,无不惊惧骇然。 便是远处的玄松子,也不由得神色一凝,眼底深处,竟然也有一丝震惊之色。他自思当世之间,无任何人事物可瞒过得过他,但这八首火龙虽然早在意料当中,但却远胜于原本所想的威能。 仙火? 仙术? 还有那一面古镜? 他略微沉吟,心中觉得,先前所想所见的真相,似乎还浅了几分? “贫道竟然也低估了他?” 足以让任何真人为之悸动的五方道术,就这般轻描淡写地被清原接下。 八首火龙盘绕身侧,炽烈到了极致的炎热之感,处处袭来只是清原作为施法之人,体内又有仙火根源,倒也宛如不觉。 他站在火龙中央,受得八首火龙护持,那五位真人不得近前。 但见火焰滔滔,空气在灼烧之下几乎扭曲,视线所见,仿佛隔了一层水镜。 “五位真人?” 清原缓缓道:“再来三个,也无不同。” 这一次,依然是与先前同样的话。 但在所有人耳中,这已不是嚣张桀骜,而是陈述事实。 哪怕是如正阳,此前确是觉得他口出狂言,不识高低,但此刻也略微沉默,眼中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无论是田苗,李八百,还是云姑,或是适才对清原不屑一顾的黑衣女子,俱都神色沉凝。 那头八首火龙的威能,太过于强盛了些。 “不将此人留下,不谈其他,便是颜面二字,也必是尽失,从此将沦为笑柄。贫道个人荣辱无关紧要,但本门声誉,乃是该用性命捍卫。” 正阳沉声道:“诸位切勿再有留手,将所有本事,尽数打出去罢,免得再有变故。” 他视线扫过,在云姑和黑衣女子身上分别停留了一下。 适才出手,他与田苗及李八百,都知晓清原不凡,故而动手未有多少保留。但是这两位,难免有所轻视,尽管知晓清原不凡,但出手时,仗着是五人联手,所以那道术只是顺手而发罢了。 “好。”黑衣女子略微点头。 在场之中,道行最高的是田苗,但是田苗的身份不足以压服众人。只有正阳,道行不逊色于众人,而出身于守正道门,身份尊贵,在五人之中,隐隐以他言语最重。 正阳稍微点头,刹那间放出气机。 五人分别位在五方,围住清原,在正阳领头之下,气机牵连这不是阵法,但也算是一种粗浅的联手之法。 气机相连,便不算是各自为战,不再是一盘散沙。 清原眉宇一挑,喝道:“去!” 他不是自大之人,见状也未敢耽搁,立时出手,便见有着五个龙首,各取一位真人,探了过去。 龙首未至。 热浪先来。 视线几乎为之扭曲。 法衣枯干,发丝焦灼。 纵是真人,也为之变色。 清原此前斗法蛟龙,就曾经施展过八首火龙道,但古镜用以护持黎村,那一道八首火龙未经古镜加持尽管仙术不凡,威能强盛,但还在众人意料之中。 而这一次,以仙火施展仙术,再有古镜加持其中,借着以清原阳神向南所转化而来的火焰法力。 眼下这头白色仙火凝成的八首火龙,其威势之盛,凛然而不可匹敌。 纵是八重天的田苗,都在刹那之间,法力溃散,背后凶兽虚影荡然无存,被那八首火龙,一口衔住他只仗着身外一层光芒,勉强抵御,不至于在龙口之中被仙火烧死。 正阳连剑带人,也被龙口咬下,匆忙间只得将拂尘一卷,护住周身不伤。 李八百身外绽放一朵青莲,以一百零八瓣,将他自身收在当中,重新凝成花苞。 黑衣女子不禁现了本身,乃是一头方圆十余丈的蝠鸟,通体漆黑,翼展如布,充满了阴邪之感,在龙口之下,白烟袅袅,惨叫出声。 倒是那个名为云姑的女子,似乎不善攻伐,而善于防护,她只将类似于刚才攻向清原的云光,反而罩住自身,把自己困在其中,借此守护自身。 然而,虽说她法门善于防守,却怎奈何道行稍低一筹,当即在仙火灼烧下,云光漏洞闪烁,几乎要有仙火透过云光的破漏之处,伤及于她。 昂然龙吟四起。 八方震荡。 原本气机连结,试图攻向清原的五位真人,只在眨眼功夫之间,攻势瞬息瓦解,处境岌岌可危。 “这场斗法,到此为止了。” 玄松子看向火龙中央,笑道:“就连正主都不在了,还打什么?” 他看得出来,在清原那一记化血元术打废了蛟龙之后,清原的杀意几乎都倾泻了出去。 此刻斗法,便只是尽力,而无杀意不为杀人,仅为斗法。 没有杀意的一场斗法,也就代表着斗法之人,已经没有了杀戮的想法,便也就没有了纠缠的念头,更谈不上是要斗得不死不休的境地。 “没有杀意是一回事,但尽力又是一回事。” 玄松子看向被八首火龙制住的五位真人,稍微点头,道:“这大约就是这个清原压箱底的本事了,如今本领尽出,造出这个场面看来今日之后,在人仙之下,这个清原名声之响亮,绝不亚于古见渊。” 清原杀意消减,仅仅是让他在出手时,没有了咄咄逼人,步步攻伐的想法。 但这头八首火龙,确是他尽力而为施展出来的。 若是正阳等人本领稍差,也便会如凤离兮一样,殒命在其中。 但正阳等人,终究没有如凤离兮一样,在一个照面之间殒命,如此也就没有了性命之危。 因为清原对于这头仙火凝成的八首火龙,操纵犹有不足。 “破!” 拂尘丝线散开,一剑点去,洞穿龙首,一个道人身影,浮现当空,稍显狼狈。 而在另外一个龙首之中,有一头凶兽,撑破龙首,跳跃了出来,如犀牛,若羔羊,通体黑毛,浑身白光,赫然是田苗显化的一头凶兽。 李八百一剑洞穿龙首,勉强出来,只是浑身焦灼,白火烧身,不断颤动。 至于另外两位,依然未能脱困。 李八百提起一口气,各去一剑相助二人,再有那二位真人在内中出手,内外相击,才让龙首破开,使得云姑和这蝠鸟脱困而出。 至于其余三个龙首,仿佛失了根源一般,竟然是随风散去。 白色火焰,刹那烟消云散。 天空依然清澈,只是视线仍有扭曲,可见余温未降。 五位真人脱困出来,狼狈不堪,齐齐看向适才八首火龙盘绕的地方。 那里原本是有清原的身影。 如今空空如也。 刹那间,五位真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 那蝠鸟妖王迎空一转,重新化作一个黑衣女子,她露出森然之色,回头看向黎村所在,浮现出一缕杀机。(。) 章五八八 停歇 黑色的光芒,宛如一层浓厚的黑幕,逐渐遮掩了天空。 那是源自于妖王的法力。 阴冷,冰寒,渗人心脾。 布满了杀机的寒意,在其中流转,让漓县的每一个生灵,都为之心惊胆颤。 而在黎村这里,更是人人惊悸,几乎让人莫名地颤栗,仿佛受了冬季的寒气一般,颤动不休。 那是源自于内心的惊惧。 尽管他们并不知道,那是不远处一位妖王的杀机。 但他们依然寒冷得在颤抖。 “给本王滚出来!” “你不是要拯救苍生么?” “你敢逃命去,本王就屠尽了这漓县所在!” 自觉颜面有失的妖王,带着无比森然的语气,她那艳丽的面容上,有着一层阴色,缓缓抬起手来,朝着黎村所在按去。 李八百站在云空,身子不断颤动,脸上阵红阵白,气息逆乱,似乎在那八首火龙之下,受创过重。他朝着黑衣女子看去,意欲开口,然而话才出口,一口气涌上心头,话语又收了回去,连忙运功压下。 云姑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开口。 正阳眼中闪过一缕寒意,握剑的手掌动了动,可仍是未有抬起。 在他们心中,也仍是想要把清原逼出来的。 “断山河!” 黑衣女子语气阴冷,一掌按去,仿佛风云滚滚,朝着黎村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掌从侧边而来,将那所谓的“断山河”之法,生生压了下来。 轰隆隆声响传开,然后逐渐消停。 场中静了一下。 黑衣女子蓦然出声喝道:“田苗,你在干什么?” 适才拦住了这黑衣女子的,赫然是那位八重天的真人田苗。 只见田苗身躯笔直,眉宇坚毅,喝道:“老夫容不得你这等作恶!” “你” 黑衣女子脸色刹那变得极为难看。 先前五人可算是联手对付清原,本以为他也会默认对黎村出手,从而引出清原,未想又在此时,倒戈相向? 直到这时,众人才想起,眼前这个人,乃是名声在外。 不仅是在修行人当中,就是在凡尘俗世之间,世俗百姓凡人之中,也算赫赫有名。 此人明善恶,断是非,喜好主持世间公道,并且,尤为欣赏侠义之辈,而对于重情重义之人,更是时有栽培。 “你当你是先前那混账不成?”黑衣女子喝道:“你若也怜悯众生,怎么要救那兴风作浪,为害世间的蛟龙?又怎么要因着那头蛟龙,去杀先前这混账?” 田苗目光清澈,眉宇清正,尽管一身衣衫破碎,但仍有昂然不屈之态,喝道:“那蛟龙兴风作浪,乃忠心护主,更不惜自损道行根基乃至于性命,它行事虽然可算大恶,然而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自可网开一面。而你却只为一己私愤,便要残害生灵,如此行事乃是大害,老夫断然不可坐视不理。” 黑衣女子神色凛冽,道:“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田苗沉声道:“善恶正邪,老夫明辨善恶,乃行正道之辈!” 这话锵锵有声,正气昂然。 莫说是那黑衣女子,就算是如云姑,乃至于是正阳这等人物,听见这一段话,都不由得脸色抽搐了一下。 但想起此人之所以掺和到此事当中的根本缘由,再有此人在外的名声,却也让人不禁沉默。 黑衣女子冷声道:“你这时阻我,不觉荒唐么?” 田苗说道:“老夫行正道,何以见得荒唐二字?反倒是你” 顿了一顿,才听他道:“老夫知你本体冷血,故而本性冷漠,心中无善恶之分,但也因此,你无恶念,便不算大恶之流只是你早年化生为人,嫁与凡人为妻,可怜嫁了个负心薄幸之人,后来你又杀了他,也就成了寡妇,至今使得性情古怪,这点老夫深感痛惜,也可理解,但错的是那负心薄幸之人,不是这天下人,你要泄愤害人,断然是不能的。” 那黑衣女子被他道出来历,脸色愈发阴厉,如非自知不是对手,几乎便要上前拼命。 而在这时,又听田苗说道:“不论是谁,想要在老夫面前作恶,便要踏过老夫这里。” 言语之中,这位八重天的真人,背后虚影浮现,气势浮沉不定。 李八百运功疗伤,未有理会外界。 而黑衣女子已是彻底沉默不语。 正阳半晌无言。 那个名为云姑的女子,在错愕了许久之后,不禁吐出口气:“疯子。” 玄松子这边,安静了片刻。 片刻之后,这年轻道士才回过神来。 “这厮有趣啊” 玄松子嘿然笑道:“想贫道也算阅历深沉,但是像这样想法单一,却固执而又偏执的,倒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他笑得颇为畅快,然后伸手在身下土人那里拍了一记。 “行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你带贫道去往南梁京城那边,那里该有个药材可以收了。” 玄松子目光扫向了黎山方向,笑容愈发灿烂。 “极为上等的敛息法诀?” “造诣不低,除非有仙人下界,否则放眼人世间,纵是人仙也难以寻到?” “可惜了,你却不知道,贫道如今这肉眼凡胎,可还是有些用处的,不过倒也不急于一时,这太阴养魂丹,过段时日再去还你。” 他朝着土人头顶拍了两记。 然后那土人拔地而起,轰隆隆而行,跨步而走,速度竟是快得惊人。 黎山。 这里有一座矮山。 实际上,若是从高处俯视下来,这座矮山的性状,便如一个巨人。 在许多年前,它也着实如同巨人一般。 只是如今,终究化作了岩石。 在这矮山之上,一人站立不动。 他身材颀长,五官清俊。 他衣衫破损,但仍显气度不凡。 他手提一根白玉尺,尺上红色雷纹闪烁。 他头上悬着一面古镜,镜光洒落,护住周身。 “过去了么?” 眼见黎村在转瞬间,过了一场劫数,原本打算将五位真人引到此处的清原,也终究松了口气。 他想到了五位真人或许会泄愤于黎村,于是停留在此,不敢远离,但却不曾想过,阻止下一场浩劫的,竟是先前的田苗。 倒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章五八九 落幕 田苗此人行事,或许使人不喜,但实际上,却也谈不上恶人,他心知有善恶之分,又不曾刻意作恶,反倒是以善人自居。 传言中,他也行善颇多,若以他自身的行事作风而论,甚至可以算是侠义正直。 只是他的正道,过于天真,过于单一,也太过于偏执,于是便走上了歧途。 他认为是恶,那便是恶。 他认为是善,那便是善。 例如害死了无数人的蛟龙,此乃大恶。可因是要去救主人,又不惜自损,重情重义,故而在田苗眼中,此事情有可原,可以谅解,便可以网开一面。 在他眼中,善与恶是可以互相抵消的。 但在清原眼里,蛟龙兴风作浪,残害生灵,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但如此行事害人,便是大恶。 此蛟龙论罪该诛,那便诛杀! “总算过去了。” 清原吐了口气,心道:“也免我拼这一场。” 先前他虽无杀意,但却已尽了力,要是正阳等人稍弱一些,便难以活命。 消了杀意,仅仅是让他没有再一步进行攻伐的举动罢了而实际上,他也没有了余力可以再下杀手,能够留下几分法力来运用这缩地成寸的法门,已算是极为难得了。 对于这仙火真焱,他一直不能操纵得如臂使指,哪怕到了如今,自身成就阳神可是仙火也得了无数神血大丹,同样变得极为强盛,所谓水涨船高,此刻仙火真焱的威能,依然让成就阳神的清原难以操纵。 适才那一头以仙火凝成的八首火龙,只在清原借着古镜施展出来,操纵片刻之后,便有些难以为继。 最后三个龙首,在清原离去之后,未等正阳等人出手,便随风散去,便是因为他已乏力。 “若当真还要继续再斗,便只能借着这黎山了。” 清原心中松了口气。 这黎山有着广元古业天尊的布置,可说是与外界有所隔绝,哪怕在大山妖死后,阵势已破,但仍然是极为玄妙,不踏足黎山,便不知内中玄妙,就算人仙路经漓县,也只当作是寻常山脉罢了。 只是对于清原而言,这黎山对他而言,有着极大不同。 黎山孕育出了大山妖。 而大山妖孕育出了地龙。 如今地龙入体,清原在这黎山之中,便有着极大优势。 想来,大山妖在黎山之时,这里便是它的神域所在,可以运转风水大势,甚至可以借着黎山的地势,汲取无数山河大势在身只要它立身大地之上,那一身气力,一身法力,便是源源不绝,永不停歇。 清原如今尚未成仙,自然不能与这大山妖天生神魔相比,但有地龙入身,只要他踏入大山妖体内付出一些代价,未必就不能借着黎山,甚至这周边千里万里的大地之势,让一身法力恢复过来,乃至于是变得更为强盛。 但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把根基落在黎山这里,如若脱去黎山的助益,他自身就要乏力,在各方围杀之下,就算逃命也难。 那时,便是真正的拼命了。 就算是人仙来至,他也只能斗,而不能逃。 “好在也算过去了。” 看着黎村免遭屠戮,他松了口气,退了一步。 而在前方,田苗和黑衣女子等真人,对峙片刻后,便消去了凛然的气息。 黎村算是度过了又一场浩劫。 那些在洪水之下,幸得清原相救而活命的黎村之人,欢呼雀跃,却不知道,先前心悸之时,又一次在生死关头度过了一场。 尽管放过了黎村,却不见得就此罢手。 除李八百之外,其余四位,分散开来,搜寻清原所在。 因为他们并未发现清原远去的痕迹,仍然觉得他还在漓县周边,甚至就在漓县之内,只是有着敛息之术,收敛了气息。 四位真人各散一方,搜寻清原。 至于李八百,当时他身在南方,而南方属火,再有清原当时以缩地成寸之法来到黎山,也是往南方向。 故而在那时,对于八首火龙,清原着重于南方这一个龙首五位真人当中,李八百受创最重,能够活命已是不易,再后来,他解救云姑和那蝠鸟,强行运功,只怕伤得更重,甚至是会危及今后道路的。 清原深深看了一眼,旋即走入这座山的洞口之内。 这座山是大山妖死后所化,变作了各色岩石。 而洞口,实则便是大山妖临死时因痛苦而长大的嘴。 进入其中。 清原只觉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便是心中的许多悸动,也都逐渐消去。 虽然外头几位真人在搜寻他的痕迹,甚至有着掘地三尺的决心,但是只要这几位真人没有亲自踏足黎山,哪怕阳神再是如何搜索,也不会察觉黎山的奥妙。 退一步讲,就算当真入了黎山,也难以寻得清原。 这大山妖如今化作岩石,看似与山峰无异,但其体内,本就有着异处,能与外头隔绝。此外,单是清原的乾坤封闭之术,便可收敛气息,就算是与人仙擦肩而过,也都无须畏惧。 “悦城距离漓县颇为临近,经过这么一场变故,这周边多半是要受到许多修道人的目光尽管我有乾坤封闭之术,但也不好在此停留了。” 清原略微叹了声,盘膝而坐。 黄庭仙经徐徐运转。 这一次他初成阳神,便强行吞服多瓶神血大丹,强行把法力提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 尽管有着六月不净观以及黄庭仙经,但仍然有着许多弊端。 只是这一次闭关,仅仅是要恢复几乎耗尽的法力。 至于这些隐患弊端,只好在离开此处之后,再逐渐清去。 毕竟漓县附近已成是非之地。 尽管这里看似安全无患,但还是谨慎为好,且等法力恢复,便即离去。 阴暗地室中。 忽有光芒闪现。 清原睁开双目,眼中闪过一缕白光。 他修成阳神,因六月不净观的缘故,阳神要显得比寻常真人尤为凝实。 而修行黄庭仙经得来的法力,本就是中正平和,又显得绵长,尽管他是初破阳神,但法力却不逊色于多年真人的积累加上他服下神血大丹提升法力,如今虽然不能比之于七重天巅峰的人物,但论起来,他一身法力之深厚,却也几乎逼近了七重天最顶层的人物。 “此次恢复,耗费时日似乎不短。” 清原不由得生出一股“山中无岁月”的感叹,他缓缓起身来,朝着外头行去。 然而就在这时,怀中忽然有些亮光。 那是竹筒。 来自于花魅的消息。 顿了一顿,清原才将法力灌入其中。(。) 章五九零 真我不灭 竹筒亮起。 法力贯通。 对面沉默无声。 清原也无言语,只是面上带着几分微笑。 “何苦?” 花魅的声音,带着几分叹息,没有了往日的调笑之意。 她精通各方消息,不单单是伏重山,就连南梁宫城都有她的眼线而实际上,也不仅是南梁,就是蜀国,她也用了类似的法门,把花儿的种子,栽种到了蜀国京城。 只有北方草原部落,崇尚武风,对于花草之流不甚在意,这才未能让她把眼线送入其中。但是在南梁以及蜀国,这位花妖王的消息,着实是极为精通的。 当日蛟龙兴风作浪而来,清原断了竹筒的联系,她也颇为在意,运用了在蜀国的布置,当时便知道了清原的作为。 时至今日,她早已把当日的事情,理得清楚。 “你本是想要隐居避世,何苦又把自己陷入深潭之中?” 花魅叹息一声,道:“莫非救人一事,还比你修行更重?” 清原忽然笑了声,道:“似乎每个修道人都是这般想?只要独善自身,一切都可视而不见?” “你是花妖,对于世俗之人的生死看得淡漠,我倒也可以理解,只是对于李八百等人,当时我倒是真有着许多愤怒的。” “古见渊一人性命,牵动两国各方修道人,分量极重,甚至连那蛟龙兴风作浪,冲破各个村落,都可默许” “但在我眼中,我自身是一条性命,而古见渊是一条性命,可这各个村落里的每一人,也都是一条性命。先前已经有了上万性命淹没其中,不知是多少家破人亡,我又怎好继续放那蛟龙而去。” 清原叹道:“我总不能看着这些事情在我眼前走过,而置之不理的。” 花魅沉默片刻,说道:“封神大世,无数事情,你是管不尽的。” 清原说道:“世事无尽,确实管不了,但事在眼前,怎好视而不见?” 花魅良久未语,才道:“你又何苦管这些事情?这是心气不平?还是意气之争?” 清原静了片刻,没有即刻回话。 许久后,才听他道:“这是善恶之分。” 竹筒那边没有回应,花魅默然。 “放在修道人眼中,我这一次,似乎应该袖手旁观,看着各方被淹没,看着许多性命死在当中,看着我认识的几个人,也一并被淹没在当中。然后便孤身离去,从此安心修行” 清原叹道:“但是这当真是我么?” “修道,乃修真。” “真,是真我。” “我本性有善恶之念,却为了修行,眛了心灵连最根本的善恶,都视而不见,那么哪怕真能得道成仙,又是如何?” “我要得道成仙,长生不朽,乃是要成为一位仙家,而不是要当一条冬眠的蛇,不是一个寿元绵长却躲在甲壳之中的乌龟。” “修道修到了最后,连善念都泯灭了,那还是原本的我么?” 清原叹道:“哪怕真能得道成仙,但是到了最后,你可曾知晓,得道成仙的这位仙家,已经不是我了最开始修行的我,早已在这漫漫修行路上,善念泯灭,想法改变,逐渐消亡了,取而代之的,才是这位仙人。” 他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初衷不灭,善念不悯,今后我还是我。” 竹筒那边,没有回应。 似乎在这些言论之下,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初成阳神,却也触及了勘破虚实的这一道?”花魅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味道。 “早在未有踏破阳神这一步,我对于虚实变化,就有了几分领悟。”清原淡淡道:“我所学仙法,比之于世俗道法,别有不同。到了阳神之境,甚至更有许多玄妙,更能一展所长。” 六月不净观,属于观想之法,善于心神一道在阳神这一步修心,此法便是在仙界之中,也赫赫有名。 “你可知道你这话若是落在浣花阁和守正道门的耳中,会是如何?”花魅低声道:“这两家的祖师,道路相似,均是以身合了天道,遂而以万物为刍狗,不偏不倚,一视同仁。” “大道三千,各有不同。” 清原平静道:“紫霄大仙的道,便不是这太上天道。” 走出了黎山,清原收敛着气息。 他可以看见,漓县这里有着许多修道人。 在当日事后,蜀国自然也该收拾残局,漓县这里李八百等人均已离去,但还有另外一位真人坐镇。 当日正阳等四位真人,把漓县几乎翻了过来,甚至也进了黎山,但未有寻到清原踪迹,也就当是清原逃离了。 如今漓县热闹,也只是当日事后的一些余温未消,既让蜀国修道人注视着这里,也有着听闻风声而来的散人。 “走了。” 清原一步迈出,以缩地成寸之法,往南而行。 他与花魅依然在交谈。 也稍微询问了些当日的结果。 那位唐时生人,半步人仙的古见渊,终是死了。 为了围杀于他,南梁布置已有很长一段时日,动用了诸般宝物,动用了诸多真人。 就连人仙,也都接连出手。 尽管蜀国奋力救援,但仓促而为,终究不如南梁筹备已久的布置。 倘如没有清原阻隔蛟龙,那蛟龙蓄势而去,或许结果犹未可知,但蛟龙还是被清原阻住了。 只是,尽管围杀了古见渊,可梁国那边也不好受。 古见渊此人终究不是寻常之辈,他能够有这般重的分量,引得两国修道人奋力争斗,便是因为他几近于人仙,且不知何时就会真正成就人仙之境。 或许他要踏破人仙,不知何时,或在今年,或许明年,或许十年百年,也或许此生都难以踏破此境。但封神之世,谁也说不准,南梁为了避免蜀国多出一位人仙,才有了这次的围杀。 古见渊虽是死了,但作为触及半仙之境的人物,他的临死反扑,让梁国这里,也重伤了两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陨落了两位七重天巅峰的真人。 反倒是蜀国,在营救之间,只有一位七重天的真人,陨落在其中。 只是,真正让蜀国出现意外折损的,还是清原这边。 蛟龙废去,凤离兮殒命,就连李八百当日遭受重创,根基受损,至今仍在闭关。 传闻,原本他将要踏破八重天,但经此之后,伤势惨重,连人仙也难以治愈甚至此生,已再无望再进一步。 正是因此,如今的清原,已是蜀国大敌。 “凤离兮也就罢了,此人虽然来历古怪,但道行不算高。而那头蛟龙以及这个几乎稳稳能成八重天的李八百,才是蜀国震怒的源头。” 花魅低声道:“你这一次对李八百下手,断了他的前路,便如同生生打死了蜀国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 清原默然片刻,想起那个与自身算得是有些交情的蜀中青莲,不禁怅然。 一声长叹,一步迈出。 他以缩地成寸之法,迈过了这一步,来到了南梁境内。(。) 章五九一 蛟龙北行,真人南行 蜀国。 江水汹涌。 只是一道青色长影,在其中翻动。 细看之下,那影子长有十余丈,粗若水缸一般,张牙舞爪,在水中翻滚,颇是令人震撼。 如若常人见了,难免惊骇,但是站在江边的那人,终究不是常人。 “可惜了” 田苗叹了一声,自当日之后,他离开漓县,沿着蛟龙的痕迹,寻到了这条蛟龙。然而,那个年轻人手中的邪术,太过邪恶这头蛟龙终究是性命难保了。 蛟龙丢了蛟珠,道行尽去,根本抵御不住那化血元术的侵蚀。 就是田苗出手相救,也难以将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邪术消去,再者说他的法力对于蛟龙而言,终究是外力。 想要救下这头蛟龙,只得是人仙出手才成。而且,就算是人仙之辈,也须得是在这几日之间,及时出手,若是迟了些,便只有仙人才得救命了。 “可怜你兴风作浪,害了不知多少人命,甚至毁了自身,到头来你要救的人,也救不活。” 田苗微微闭目,叹道:“老夫只能为你续命几日,如今中土已无你的机缘,依老夫看你往北罢。” “北方大地广袤,犹有几分上古风貌,兴许有你的缘法。” 尽管这般说,但田苗心中也是叹了声。 这仅是宽慰之言罢了。 哪怕真有机缘,但短短数日,又能如何? 这头蛟龙已经废了,如今在蜀国当中,也不值得让人仙出手相救。 纵然是当真有人仙之辈,念在古见渊的情分上,而出手相救,但这蛟龙仅剩数日光景而在南梁这么一场大动静之下,两国内外俱是乱象纷呈,纵然是人仙之辈,也事多缠身,暂时是顾不及这头蛟龙了。 哪怕真是有幸得以让人仙所救,保住了性命,那又如何? 失了蛟珠,如修道人失了丹田,一身法力尽去,一身道行全毁,这头蛟龙只能算是水中一头猛兽,只如山中一头猛虎那般,仅能算寻常人眼中的野兽罢了。 久而久之,没有蛟珠滋养,甚至就连神智也逐渐迟钝,不如寻常妖王。 除非有了天大的气运,重获宝物,以成蛟珠。 但这等事情,何等艰难? 修道人毁了丹田,或许可以重铸。蛟龙失了蛟珠,或许可以凭借宝珠重凝。 然而这样的机缘,堪称旷世缘法,古往今来也才有几例? 例如重铸丹田,看似容易,却要比寻常人初入修道门槛,从无到有,修成阳神,还要更为艰难。 难如登天! “沿着江水,沿着暗河,去北方罢” 田苗拍了拍它的头顶,低声道:“至少那里有个安稳的埋骨之处。” 他法力运转,透入蛟龙体内,抵御着那化血元术的侵蚀,勉强算是给那蛟龙续命。 看着江水流去,蛟龙随之而去,田苗怅然一叹。 “可怜这么一位重情重义的妖王。” 他摇了摇头,旋即离开了江边。 世间事有无尽。 蛟龙一事,只是无数事情之一。 眼下蛟龙之事,到此而止,但世间仍无数不平事,还需有人主持公道。 他自觉明辨善恶,能断清是非曲直,便该为世人主持公道。 南梁。 清原遥望景秀县方向。 尽管南梁这边早有布置,但毕竟此事涉及太广,皆为真人出手自围杀古见渊之处往外,周边各大县城村镇,虽未尽数遭受摧毁,但也波及不少。 其中景秀县,便震塌了许多民房,伤亡众多。 对于寻常人而言,这是天灾。 而景秀县的县令何沪,也因此而获罪,幸而朝堂之上有大人物为其求情,故而只作轻罚,扣他三年俸禄,并戴罪立功,如今正收拾残局。 此时已是冬季,经过这场所谓天灾之后,百姓无家可归,衣着不暖,餐食无处,若是处理不当,难免要有灾情。 此外,这次遭受波及,各处百姓亦有伤亡,对于尸首的处置也极为紧要,否则在天灾之后,只怕要出现疫情。 尽管清原对于何沪不喜,但也知晓,这人确实是个有能力的,何沪在景秀县为官多年,对于各种事宜俱都清楚,命他收拾残局,倒也是梁国的明智之举。 只不过这次的事情,乃是修道人之间的争斗,倒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景秀县” 清原遥望景秀县方向,他倒也有意前往,看一看场面如何,也想看看当时围杀古见渊之处但是围杀古见渊至今,也才过数日,那边余温未消,仍有许多修道人甚至是真人在善后,他却也不好贸然前往。 “倒是这位古见渊,自从在李八百处听闻此人之名,便觉此人不凡,未想却也陨落了。” 他对于古见渊这位几近于人仙的大真人,也有几分敬意,只是未能一见,如今这位身死道消,不免也稍觉遗憾。 实际上说,古见渊之死,与他阻拦蛟龙也少不了几分干系。 但在清原眼中,阻拦蛟龙兴风作浪是一回事。 而他自身对于古见渊的观感,则是另外一回事。 若是因为敬佩此人,便默许蛟龙兴风作浪,那么他自身与那头蛟龙何异? 而他阻拦蛟龙兴风作浪,却也不代表他对古见渊有什么恶感。 “古见渊乃是唐时生人,修得高深道行,几近于人仙。” 清原心道:“这人不是俗类,观他行事,以及在外声名,堪称人杰,否则也不至于招来梁国这等重视。” “如若他安心修行,闭关不出,有生之年或能踏足人仙,甚至仙家道果,也未必不能。可惜他为了这封神之事的功德,出关来助蜀国,试图给自身的仙家道途添上几分助力,让得道成仙,更有两分希望。” “未想功德尚未加身,反倒身死道消,多年修行付之流水,可怜。” “只不过,以他的道行以及在这世间的分量,想来封神榜上有名,却也不知今后封得什么神位?” 清原稍微摇头,吐出口气,把视线从景秀县收回。 虽然也想去景秀县看上一眼,但清原知晓,自己如今该早些寻个地方避开人世才成。 悦城无法停留了。 但是南方,还有原来看中的地方。 他抬起脚步,一步踏出。 一步百里。 忽然间,他停下脚步,眉宇轻皱。 他一眼看过三十二里外。 那里是荒野之外,立着一座残破庙宇。 庙宇之中,有一人捂着胸膛,倒伏在地,奄奄一息。(。) 章五九二 妖僧遗患 “这个是那位文先生?” 清原微微皱眉,“此人不是去往南安么?怎么来到了这里?他身上的伤势” 顿了一顿,清原眼中闪过一缕凝重之色,“这是魔气?” 魔气源自于黑莲,可说是大魔所出,能污染各方修道中人,使之坠入魔道,连法力也都染成魔性。 眼前这位文先生的伤势,自然不会是大魔出手那么,出手伤他的,就该是入了魔的修行中人。 思及至此,他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那妖僧岁弓。 当日在景秀县,妖僧岁弓偷袭清原不成,就此消失无踪。 可是也在那一日,文先生来到了景秀县。 “看来君殇璃这位踏足了八重天的真人,竟也在这妖僧身上失手了?” 他一步迈出,越过这三十余里,来到庙宇之中。 而恰好就在清原踏足这里的刹那,那位文先生最后一缕气息,也随之咽下,生机断绝。 “这” 清原微微闭目,阳神扫过。 当日文先生有着许多护卫,皆为军中精锐,但是庙宇这里,全无一人。随着阳神散开他已发觉,一路血迹,碎尸残骸。 那许多护卫,却都是死尽了。 他们原本是去往南安,但却往这边过来,可说是往反方向来。再从阳神所觉来看,文先生一行人,匆匆而来,慌忙不堪,似乎是被人追杀过来的。 “没有其他痕迹了?” 清原略微摇头,随后蹲下身子,伸手按在这位文先生的身上,将他翻了过来。 只见这位文先生,脸色苍白,神色痛苦,他略微躬着身子,一手捂着胸膛,一手捂着小腹。 清原将他衣衫翻开,伸手触及,他身上仍有余温未散,只见胸膛之处,几乎塌陷下去,已是伤及内脏,这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也算伤势不轻,而常人而言,已是几乎必死的重伤。 而这位文先生,虽说地位不低,气运深厚,在朝堂之上或许位高权重,但他终究是个未经修行的凡人,这般伤势在他身上,也就是必死的重伤了。 但若仅是这般也就罢了。 可他胸膛塌陷之处,赫然有着一道黑色的莲花印记。 “那妖僧” 清原暗道:“君殇璃追杀于他多日,那日与我相见之时,也有着十分自信,能把这妖僧斩杀下来。怎么如今还让这妖僧逃了,至此处作恶,害了这位文先生?” 文先生虽然刚死,但他的伤势也不是刚刚才伤的,而从那些碎尸残骸来看,血迹凝固,但尸首依然未有半点腐烂迹象,甚至也没有萎缩干枯的迹象。 可以推测得出,那妖僧是今日在此出手,但在此时此刻,妖僧已经远离此地,否则以清原的阳神感知,那妖僧也瞒不过他。 “这位文先生挨了伤势,撑了半日才死,怎么像是漏网之鱼?” 清原神色带着几分讶然,“可是这些护卫,显然是一路护送着他逃命的既然那妖僧一路追杀过来,没有道理会让为首的文先生成为漏网之鱼才对。” 他这般想着,心绪有些低沉。 当日那妖僧偷袭自己,倘如那时自身已成阳神,那么这妖僧断然是逃不掉的,也就不会有眼前这些惨祸了。 “罢了,这些朝堂上的事,与我无关” 清原这般想着,便想以缩地成寸之法,离开此处。 然而就在这时,他怔了一怔,旋即转头过来。 庙宇门口站着一人。 适才阳神洞察周边三百里,感知之中,没有此人。 但这人此刻就在庙宇门口。 清原知道,他并不是从三百里外赶来的。 因为他是个凡人。 刚才阳神探查时,他就在这三百里之内。 只是清原以六月不净观修成的阳神,却也无法察觉得到他的所在。 他几乎便如同有了乾坤封闭之术的清原一样,没有肉眼得见,纵是阳神,也难以察觉。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南梁。 听音阁。 耳道人面如土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齐新年默然不语,旋即将手中的传讯抛在地上,道:“那妖僧去杀文先生?” 耳道人颤声道:“正是。” 齐新年皱眉道:“结果如何?” 耳道人低着头道:“那妖僧道行不低,而文先生的护卫虽是军中精锐,也只是习武之人,而非修道人,在护卫当中仅有一位上人暗藏其中。按道理说,以文先生的身份地位,气运沉厚,任何修道人对他下手都要顾及三分,但是那妖僧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齐新年冷声道:“我问你什么,你就答我什么,哪来这么多话?” 耳道人被他一个呵斥,不禁抖了一抖,忙道:“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齐新年眼神微凝,寒声道:“你不要告诉我,我传你秘法至今,你连南梁境内的动静都没能听得清楚,连一个凡人的生死都听不出来若真如此,我留你何用?徒增笑柄么?” 耳道人骇然失色,道:“属下虽能洞察天下声音,但世间声音无数,只得按所需消息来听,忽略掉其余杂音,否则心神无法承受得住,故而不能时时知晓梁国一切。” “但当时知晓此事,便已去细听这一方面,那时还有些许声音,可随后逐渐沉寂,而到了刚才那文先生的一缕细微呼吸声也都停了,怕是凶多吉少” “当然,呼吸声停了,若是生机不灭,要救治得早,也未必救不回来。” 耳道人依然跪伏在地,说道:“属下已经在接到消息之时,命人前去相救,如今也快到了。” “嗯。”齐新年沉默片刻,道:“君殇璃呢?” 耳道人说道:“当日围杀古见渊,他就在附近,也一并出手,最后斩杀古见渊的一剑就是出自于他,而他本身也挨了古见渊一剑,如今身受重伤,正在疗伤当中。” 此次围杀古见渊,梁国重伤两位八重天大真人,折损两位七重天巅峰的真人,而君殇璃便是其中一位八重天的真人。 “古见渊”齐新年背负双手,道:“这个君殇璃斩了古见渊,算他一功,但逃了这妖僧,害了姓文的,算他一过。功过相抵,且饶过他这回,只不过” 齐新年抛出一瓶丹药,说道:“你将这个送去给君殇璃,让他服下疗伤,三日之内出关,我要在半个月之内,看见妖僧的头颅。” 耳道人接过丹药,低声应是。 “另外”齐新年说道:“当日蜀国漓县,蛟龙兴风作浪,被一人所阻,你将此人一切消息,尽数探查清楚,今夜之前,送至我闭关之处。”(。) 章五九三 命不该绝,何以身死? 庙宇之外。 那人对于清原在此,似乎不觉意外,只是叹了口气,旋即抬步,迈过门槛,缓缓走入庙宇之中。 但见此人,貌约四十,头戴冠帽,身着白衫,但见他面如冠玉,满身白净,正是个温文尔雅的文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明源道观相识的云镜先生。 “承蒙清原先生关心,这些年我游历各方,倒也涨了些许见识。” 云镜先生看着清原,微微摇头,说道:“只是你这位小友才几年不见,竟然已成就阳神,并且引起了这好大一番动静。我原以为似你这类修行中人,既是修道,又要修法,不分主次,走了歧途,却也未有想过你既是能通晓这些世间道理,又能把斗法的本领练得这般厉害,果然是世间绝无仅有之人。” 清原未有想到这次重逢,云镜先生第一句话竟是这般令人意外,他怔了一怔,随即醒悟,笑道:“先生谬赞了。” “这也不是赞赏,你本就是无轨迹于人世间的。”云镜先生目光越过清原,落在他身后的文先生身上,忽然叹息了声,道:“还是死了” 他说着,徐徐走来,朝着文先生而去。 清原略微侧身,让过道路。 只见云镜先生蹲伏下身子,伸手按在文先生胸前,轻叹了声,随后在文先生胸膛上,略微按动,似是救治。 清原轻声道:“生机断绝,他已死了。” 咔擦一声! 云镜先生忽然手上用力,便听文先生胸前传来这么一道声音。 清原露出讶然之色。 因为云镜先生竟是用一种巧妙的手法,将这尸首已经移位的骨骼,倏忽扶正。 只不过,就算骨骼扶正,但脏腑有伤,且生机已经断绝,莫非还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乃是逆了天地的道理已死之人,自然不是恢复伤势就可复生的。”云镜先生微微摇头,说道:“我这一生,以道理为大,自然不会做这些无理之事,但是这个人不同” 顿了一顿,云镜先生看向清原,道:“他本不该死的。” 清原听出他言外之意,目光微凝,异光瞬息而过。 “现在我已将他骨骼扶正,接下来只要你来将他胸前黑莲印记抹去,便可将他脏腑归位,再以生机注入其中想来便可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清原微微皱眉,“人死不能复生,他已经死去了,就算伤势恢复,再将法力化作生机,也不能让他重新活过来的。” “这并不是让人复生的法门,只是把他身上的伤势去尽。”云镜先生徐徐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地的道理,就算是神仙也是不可违逆的,但他命不该绝,以道理说,只要去了这些阻碍,他自然能活。” 清原眼瞳之中,愈发凝重,倒也并未怀疑云镜先生的说法。 这位云镜先生,虽然不修道法,但是能通道理,他对于天地的认知,绝不逊色于任何真人,甚至犹有过之。 但清原还有几分犹疑,他在景秀县便见过这位文先生,当时便猜测得出来,这位文先生在朝堂上,必然是有着极高的地位,而且气运沉厚,必是权柄不小,在这封神大势之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 随意更改此人生死,后果不堪设想。 道行越是高,便越是察觉得清楚。 “我知道你顾忌此人身份,但正因为此人身份不凡”云镜先生叹道:“所以这件事,你倒是真要插手才行。” “为何?”清原问道。 “你可知道他是谁?” “不知。” “此人是梁太子的心腹,如今梁帝卧病在床,梁国太子执掌大权,便是以此人为倚重,无数大小事务,俱是由他操持在梁国的文官眼中,他几乎便是梁国的葛相。” 顿了顿,云镜先生又道:“他在朝堂上的地位,便如同古见渊在修道人之中的地位,论起气运之沉厚,他兴许要比古见渊更高。更何况他还有更深一层的身份。” 清原皱眉道:“身份?” 云镜先生低声道:“他是文家流落在外的后人。” 清原略显疑惑,道:“文家?” 尽管他道行不低,对于洞玄楼已有领悟,但全无头绪,根本不知缘由的事情,却也不能凭空猜测出什么来。 云镜先生缓缓道:“蜀国有个文家,但已经败落,只是在鼎盛之时,文家有一女嫁与了姜柏鉴,也就是如今的姜夫人,而与此人是兄妹。” 清原目光闪烁,心中瞬息之间泛起了无数念头。 姜柏鉴的妻舅,入了梁国,且位高权重? 这未免太过荒谬了些? 难道梁国之中,竟然无人知晓? 若是知晓,梁国之中,竟无人怀疑? “这其中干系,牵扯极重,你不知缘由倒也正常,但这并不要紧。”云镜先生说道:“重要的是,他不该死的,而你便该救他一命。” 清原沉吟道:“这事情当中,与我又牵扯了多少关系?” 既然云镜先生屡屡提及此事,必然有着缘由。 “你伤了妖僧,而妖僧要以他们的性命来弥补伤势,所以他才会死,这就是根本的原因。” 云镜先生说道:“你本是世外之人,而那妖僧也同样是世外之人,你们不该干涉这人世间的轨迹,但也都搅乱了世间的轨迹所以原本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文先生,死在了这里。” “但他是不该死的。” “所以,只要伤势恢复,他还能活。” 停了一停,云镜先生指着文先生的脑袋,说道:“不信你看。” 清原目光微凝,旋即阳神放出,一扫而过,立时收回,而他的神色,也在刹那之间,变得无比凝重。 “人死如灯灭,魂魄而离体。” 云镜先生道:“可他的魂魄,还在体内,尚未离去以你如今的道行,自然也看得出来,此人在这世间位高权重,故而气运沉厚,在他死后,封神榜上必是有名。但他如今死了,却不入封神台,却是为何?” 清原道:“因为他命不该绝?故而封神台不收?” “正是如此。” 云镜先生叹道:“我是按照道理行事,故而来此相救之前那妖僧本要杀他,是我现身,用一番道理,说得他心生惧怕而逃。至于现在,若要继续按照道理走,便要让他重新活过来才好。” 清原沉吟道:“既然先生言我为世外之人,那么我干涉此人生死,是否不妥?” 云镜先生略微叹息,道:“你阻了蛟龙,救了漓县及梁国的许多人,本就乱了天象,就算不妥,也不在乎这点了。更何况,他命不该绝,却又死了,这是乱象你若是救他,可算是拨乱反正,把混乱的天机朝着原来的轨迹收拢,实则算是一种功德。” ps:昨晚写了小半章,但今天呆坐好久,才算把另外大半章搞定。至于下一章,其实在几天之前梳理大纲时,就完成了小半,但我估计要把下一章写完,会稍晚一些。 章五九四 关于未来的变数 庙宇之中。 一时寂静。 清原默然不语。 对于云镜先生,他一向敬佩。 虽说二人之间的交集,也仅限于明源道观那数日相处,但有些人,相识半辈子,相处数十年,也不见得关系多好而有些人,哪怕只见过几面,聊过几句,便足以让人引为知己。 清原与云镜先生之间,知己二字或许还不到,但足以让清原对他有着几分信任。而最重要的,还是清原自身的察觉。 他修得六月不净观,最善于心神变化,而在真人境之中,也最是注重阳神的修行。尽管他还在七重天,但却几乎能比八重天的修道人,对于勘破虚妄,已有了许多端倪。 他可以察觉得出来,云镜先生所言俱是属实。 清原徐徐吐出口气这位云镜先生,乃是真正的文士,无欲无求,只问道理,只看天地,其实对自己无须隐瞒什么。 “罢了,便依先生所言。” 清原来到文先生面前,深吸口气,旋即一手按下,阳神运转,法力转东,化为乙木生机,灌入文先生体内。 而那黑色莲花印记,也逐渐消去。 “这莲花印记,才是最大的阻碍。”云镜先生见得印记消去,略微点头,说道:“其实任何修道人,想要杀掉这位文先生,都要有所顾忌,可惜这妖僧入魔,不在天命轨迹之中,也是个异类根本不顾气运,不顾天谴。” 清原法力徐徐转入文先生体内,尽管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灌入文先生体内的法力如江河般让人惊骇,但对于清原而言,倒也不是太高的负担,不至于让他竭尽全力。 他犹有余力,也有思绪,思索片刻,说道:“白继业也曾有过跟先生相似的言论,只是我修行越高,越是惊骇,这所谓天命轨迹,究竟如何?” 说着,又沉吟道:“我只知魔域大魔,本不该出现,但是他仍然现于世间,于是扰乱了天命轨迹。” “魔域大魔,确是世间的一大变数。”云镜先生略微迟疑,然后叹道:“然而,你也一样。” 清原修行至此,对于这一点,也隐约有了几分察觉,闻言也未有多么惊骇,只是稍微沉默了些。 “或许你不知道,一个不该出现在棋盘上的棋子,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但是对于那些能够看见‘将来’的道祖而言,这些变化极为清晰。” 云镜先生似乎觉得这么说不甚清楚,他想了片刻,说道:“比如隔县,有位刘员外,他该死于明日午时三刻,是被马车迎面撞死,这是必然会发生的,是他命中定数,也是天命的注定而在他死之前,他的熟人,他的小妾,共与他说过十二句话,期间还有一个陌生人向他问过路,关于这些轨迹,都是在天命所见之中,预见到了他所有的遭遇,所以他必然会死。” “但是,如果有人横空出世,与刘员外多说了一句话,让他走得慢了一息,他就避过了马车。” “一个本应该死的凡人,如今得以活命下来,这本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他活下来了,就与一位老友多说了几句话。而那位老友因为这几句话的耽搁,错失了与一位女子的机缘。” “那女子本该与他这老友见面,然后被纳为小妾,之后生儿育女。” “这个小妾的儿子,在几代之后,将会有一员猛将。” “这位猛将战场杀敌,辅佐明君,会死无数人。” “但是刘员外活了,他那位老友不曾遇见过那小妾,今后也就没有了这猛将,也就没有了后来辅佐明君的事迹,也就没有了死去的无数人” 云镜先生沉声道:“那么,未来的天地,都将尽数改变,后世都为之颠覆。” 清原神色逐渐凝重,心中思绪或许未有平静,但他依然未有言语。 “这仅仅是最单一的线。”云镜先生继续说道:“但实际上,这一条线可以牵动亿万条丝线。例如后世那位明君的祖先,或许也在当世受了影响,然后,或许死了,或许伤了,或许生了另外的孩子,而今后,将不会再有这位明君现世。” “这将会让千百年后,整个后世的人世,都将变得面目全非这人世间未来的轨迹,彻底为之变化。” “你看,这仅仅是一个凡人的生死所带来的影响可是如今封神之世,似你这类不在人间轨迹中的修行之人,一言一行,所造成的影响,会有千倍万倍。” “今后的未来,跟原本的天命,将有天差地别。” “你接触过的人,与你接触过的这些人又去接触过的另外一些人,而这另外一些人又与其他人的交集,甚至还可以计算得更远这世间无数人都或多或少受到改变,而命运的变化,从来就只在顷刻间” “而后果便是,会让整个可以预见的后世,都将变化得截然不同。” 云镜先生沉声道:“这就是变数!” “变数?” 清原微微闭目,法力未收,只是心思已然沉了下去。 “是啊,变数。” 云镜先生说道:“与刘员外多说几句话而使得刘员外免于一死的那人,不在这天道所见的轨迹之内他本不该与刘员外说话,甚至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可他偏偏出现了。” “这人便是人世间的变数。” “他就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人世间的人。” “棋盘原本三百六十个棋子,每一步都可以预见得到,可偏偏有了第三百六十一个棋子,所以算不到,所以不通,所以未来又多了亿万种的变化。” “若说棋盘上有三百六十个棋子,那么魔祖就是第三百六十一个。” 云镜先生看着他,说道:“你是第三百六十二个。” 清原阳神朝东,法力化作乙木生机,源源不断灌入文先生体内,自身则默然不语。 他自入世以来,接触过多少人?救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 一个刘员外的生死,可以牵动未来的变化。 那么他带给世间的变化,又是多少? 而那位魔祖带来的变化,又是多少? 章五九五 复生 一滴水珠,落在水面上,会有涟漪浮现,然后这一圈涟漪,会不断扩散,不知何时停歇。 而实际上,涟漪已经出现了,变化就出现了或许会惊动其他的游鱼,然后又有无数新的涟漪。 一个变数形成的线,可以扯动无数的线。 这根本是难以计算得清楚的变故。 清原忽然明白了正一追杀自身的根本原因。 他杀死了坎凌镇的青牛。 而青牛本不该死在那个时候,也不该死在自己的手里,但偏偏就死在了自己手里,也死在了那一年的那一天。 这必然是产生了变化。 比一个刘员外的生死,更重要无数倍。 所以正一才如此紧追不舍。 因为在守正道门眼里,自身已是另外一个魔祖? 清原神色沉重,这些年他虽然不曾与正一交手过,但身后处处有着正一的痕迹,他知晓正一至今追杀不舍。 如非有乾坤封闭之术,他早已殒命于正一手中。 “魔祖乃是恶类,他出现于人世,本就一心想要祸乱人世而可怕的是,他确实是有祸乱人世的资本。” 云镜先生说到这里,神色间也略微凝重几分,说道:“好在你不同,你心中仁善,行事也有章法,即便对人世产生变化,但至少本心不恶,结果也未必就是恶果。” 清原眼神闪烁不定,许久才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救了这位文先生岂非也是变化?” “自然是有变化的,只不过他命不该绝,如今复活便可算是拨乱反正,算是朝着好的一面去变化。” 云镜先生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当然,他如今原本该在南安发号施令,如今因为你和妖僧的缘故,使他死在这里就算复生,可他如今也不在南安,也死了一段时日,也耽搁了很长一段的时日,再有他这些护卫都已经死去,实则也可算是极大的变化。” “变化既然出现了,哪怕再是如何弥补,也是会有弊端,只不过让他复生过来,算是弥补了一个大缺口,对于今后的变化,相对来说要稍小几分。” 随着云镜先生的话,清原那边也已将文先生脏腑归位,以生机灌注其中,按照云镜先生的说法,这位文先生如今就算是能活了。 云镜先生静静等他收手,忽然问道:“你是否觉得,自身对于世间的领悟,似乎清晰了一些?” 清原闻言,略微一怔,旋即运转阳神,立时露出几分讶然,道:“这就是拨乱反正的功德?” “这只是一种益处,并非功德加身。”云镜先生说道:“功德之事,是在封神落幕之后,遍及三界,以你在世间的行事而分化,可谓益处无穷,能让神仙也为之得益。” 他默然片刻,深吸口气,说道:“依我看来,天上神仙维持人世,使得封神顺利完整,就是有益于世间,获功德加身。甚至天上诸圣,所求的也是功德。” 清原忽然呆在那里,似乎有着那么一丝灵光,从脑海中闪过。 以身合道的混元大罗金仙,亦有这等所求? 他仿若是被什么惊住了一般。 恍惚间,似乎也扯动了什么念头。 但他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不待他细想,又被云镜先生的话惊醒了过来。 “你以往不知自身乃是命外之人,故而可算是这世事的最大变数,但好在你有心隐居,极少涉足世间事,否则你几乎可以作为另外一位魔祖。” 云镜先生说道:“只不过,随着你道行越来越高,对于天地的影响也越来越来尤其是近期漓县一事,连我也看到了变化,可谓是惊天动地。” “惊天动地”清原眸光微凝,心中沉思。 “我看你有心避世,那便避世去罢。”云镜先生看了他片刻,才继续说道:“如今天机混乱,守正道门的行事做法,便是竭尽全力,将天机朝着原来的轨迹收拢,拨乱反正这是有功德的大事,你如今也算拨乱反正,日后还能分得几分功德。” 清原略微沉默,说道:“我身在人世,便牵扯人世,哪怕如今要隐居避世怕是今后的牵扯,也未必能如我心意了。” “这个便是不知了。”云镜先生叹道:“或许天上的道祖能知,但我还没能有这等眼界。” 如今封神之势,天机混乱,就连天上的仙家都不能尽知世间事。纵是道祖,无所无知,无所不晓,却也能出命外之人,出乎道祖意料之外,何况凡人? 就在这时,伏在地上的文先生,忽然震了一震。 “果然” 清原刹那之间,便察觉灌入文先生体内的生机,忽然有了根源。 生机入体,并不能让死人复生,这便是无根之水,生机会逐渐消去,肉身也在失去生机后,渐渐腐烂。而现在生机有了根源,便生生不息。 这位文先生,果真是活了过来。 “还是有了些偏差。” 云镜先生眼神看去,露出几许叹息之色,道:“他受妖僧而伤,又受你而治,你们是命外之人,终究影响太大若只是因为你们的影响,导致文先生伤在其他人手中,或许还可直接救回,如今,大打折扣,他难以活得长久了。” 说着,云镜先生微微摇头,说道:“不过这凡事也说不准,兴许他原来命数,也不一定能活几年。” 清原听着他带着许多叹息意味的声音,微微皱眉,思索不语。 道行越是临近八重天,他对于这世上便看得愈发清晰。 云镜先生叹息的是世间的道理,竟也出现了乱象。 “这位文先生将醒,我也该走了。” 清原说道:“他是因我影响,才被妖僧所害,此时醒来,我身在此处也是不妥。” 云镜先生没有挽留,点头道:“也好。” 他顿了顿,取出一本小册子,交与清原。 清原伸手接过,露出疑惑之色。 “这些年,我观看天地道理,领悟不少。”云镜先生说道:“这是我早年对于道理二字的记载,后来醒悟这天地间,各种道理,万万千千书不尽,也就不再记录了。只不过对于这本册子,我倒也时常翻阅,略加修改。” 他看了清原一眼,说道:“你虽然初成真人,但也似乎已经触及到了那个勘破一切的玄妙境地我虽然对于道法之流不甚在意,但也略知一二,这本册子对于你而言,该有触类旁通之效。” 清原闻言,将册子收下,道了声谢。 “去罢。”一向风轻云淡的云镜先生,不禁又再叹了声。 “先生保重。” 清原叹了声,道:“有缘再见。” 云镜先生道:“希望你我相见之缘,是在封神之后。” 清原怔了怔,旋即点头。 云镜先生言外之意,是希望他在封神之后,再现人世。 或许另外也有一层含义希望他能活到封神之后。 “希望如此。” 清原笑了声,转身离去。 离开庙门之外,一步迈出,便是百里。 章五九六 齐新年,郭仲堪 南梁往南。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朝着明源道观记载的那处宝地而去。 文先生这一桩事情,以及云镜先生的那些话,仍在他心中徘徊不去尽管他看似平淡,实则心中未必平静。 “顺其自然罢。” 清原默然叹了一声。 忽然间竹筒亮起。 他停下脚步,取过竹筒,法力灌注其中。 “你在往南?”花魅声音从其中传来。 “我在漓县做下这一场大事,悦城就在漓县附近,已成是非之地,不是避世之所,只好南行。”清原说道:“如今我为蜀国所恨,今后行走在蜀国,也是不易了。” “这倒也是。” 花魅声音之中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像是幸灾乐祸。 实际上,在清原修成阳神之后,已是真人之辈,甚至在本领之上,还高了花魅一筹。她以往能把清原当做小辈一般调笑,如今面对一位真人,本来那些随意谈笑的念头,也不由自主收敛了些,言语之间较为严肃。 而这句话后,显然让气氛稍微轻松了几分。 “我有个去处,正适合隐居避世所在。”花魅说道。 “去处?”清原问道。 “在你所处之地,再往正南三千里处,有一处地方,名为白乡。”花魅缓缓说道:“那里有着一处地方,笼罩着烟云,内中是一座山脉,是个修行的好去处。当时我来浣花阁时,经过那里,只觉那里的地方,要比伏重山更为不凡,只是内里倒也不像是有修道人所居。” 一处能比伏重山更为不凡的地界,能让去往浣花阁的花魅在途中发觉,也不见得多么隐秘,为何没有修道人居住? 还是说,内中有什么玄妙? 清原顿时便明白了花魅言中深意,点头道:“倒也离得不远,我去探一探便好就算真有什么玄机,或是有妖王定居在那里,以我如今的本领,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说来也是”花魅轻笑道:“你这位七杀真人,如今在这世间也是跻身于上层,堪称是大人物了,人世间能够威胁到你的,已是不多。” “七杀真人?”清原一怔。 “漓县之事已然传开,你也被蜀国列为大敌,堪称名扬天下了。”花魅笑着说道:“一日力敌七真人,斩二擒五,全身而退,此事传开之后,你便有了七杀真人之名。” 清原微微皱眉,倒也没有什么得意,只是有些凝重。 他名头越是响亮,对于人世间影响越大,不见得是好事。 “你如今名声显赫,几乎快要比得上古见渊了。” 花魅徐徐说道:“尤其是在古见渊陨落之后,再有你这位七杀真人崛起,更让修道人颇有议论,认为你是继古见渊之后的新人物,乃是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征兆。” 南梁。 国师府上。 “一日力敌七真人,斩二擒五,全身而退?” 齐新年静了片刻,说道:“其中一位是八重天真人,而正阳与李八百都几近于八重天初成阳神,能有这等本事,果然厉害。” 他将手中簿册抛下,看着那个算得是较为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当日在漓县出手的这位七杀真人,居然就是在坎凌镇斩杀那头青牛的命外之人? 倒也真是惊喜了。 他收了心思,看向身前的耳道人,说道:“让你查的,怎么样了?。” “已经查到了。”耳道人双手奉上一封信,又怔了一怔,带着些许迟疑,以及一缕难以置信的味道,小心翼翼道:“您这是” “姓文的这厮,在朝堂上分量也不轻这回围杀古见渊虽然得手,可栽了一个姓文的,却也不见得就划算了。” 齐新年冷笑道:“更何况,还伤了两个真人,死了两个真人,这笔账算来,还是赔了。” 耳道人心中一惊,大约明白了齐新年的想法,连忙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这次争斗之后,无论是蜀国还是梁国,都有着许多乱象其中还有着蜀国漓县那边,凭空出了这位七杀真人,让蜀国大乱。” 齐新年悠悠道:“蜀国大乱,梁国也乱象纷呈,再有邓隐的大军这边也缓了态势,或许世人都觉得,战火要逐渐停歇了,接下来要有一阵子的宁静。” 说罢,他笑意吟吟,道:“但也正是因此谁也不会想到,在围杀古见渊之后,我仍不停歇,将继续出手。” 耳道人心中微惊,不禁问道:“这次是谁?” “此次围杀古见渊蜀国人仙吕伯江出手,与我斗了几回,我发觉他道行虽高,但近些年过去,愈发老迈,已经腐朽不堪。”齐新年眼中闪过一缕厉色,寒声道:“这次就是他了。” 尽管耳道人隐隐有着猜测,此刻听了,也不由得脸色煞白,震惊得无以复加。 “怕什么?”齐新年看着他不堪模样,眼中有些不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未必不能得手断了他蜀国一位人仙,便如灭了他半壁江山。” 耳道人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围杀半仙,只怕就算是谈及他的名讳,他都会有察觉罢?此次围杀古见渊已是耗费颇多。” “他是人仙,本座也是人仙,他发觉不了的。”齐新年平静道:“只要布置得当,我有不小的把握可以得手,更重要的是,在吕伯江之外这次还要折损南梁几位真人?又或是让蜀国在这里折去几位真人?” 他看着耳道人,说道:“这次围杀古见渊,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你便归纳一下此次的经验,下一次或有大用,能让蜀国再折几个真人在此。” 耳道人低下头,忙是应下。 齐新年眼中有着一缕寒色,嘴角略带些许笑意,显得颇为邪异。 封神之势,原本隐约已有大局将定的态势,但如今世道愈发乱了或许会更加让人出乎意料。 他抬头看向了天空。 人世间的乱象,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只是,自从知道了天空上那人,他就觉得这人世间再是有趣,也显得无趣。 “既然无趣,便尽力推动封神之事,及早脱身为好。” 齐新年这般想着,“围杀吕伯江,可算是有些冒进但冒险也未必是坏事。” 他微微闭目,念头千百转。 待得睁开眼时,心绪已稍微平静。 耳道人还跪伏在那里,不敢动弹。 “还有事?” “有一件事。” “何事?” “西北部族,郭仲堪十万大军,攻伐所谓神国,至今未有得手。”耳道人顿了顿,说道:“但是属下查知,郭仲堪竟然不在大军之中。” 齐新年眼神一凝,道:“不在?” 耳道人点头应是,说道:“原本他是在那里的,而从现在的消息来看,他也是做出了身在大军之中,率军攻伐西北部族的假象但实际上,他本身已经不在大军之中。” 齐新年眉宇一挑,道:“他假作自身在西北,实则不知所踪?” 耳道人点头道:“正是如此,属下曾细听过那边的动静,也一无所觉。” 齐新年沉吟道:“瞒过天下人的耳目,他要干什么?”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脸上露出笑意,起身来,道:“原来如此” “一代新人换旧人?” 清原心中暗道:“但我似乎只算是命外之人。” 他微微闭目,略有感叹。 “话说回来,我这里还有一件事。” 花魅正要断去法力时,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此事你以往或许感兴趣,但是现在,你要隐居避世,应该不必知晓了。” 清原皱眉道:“何事?” 花魅说道:“前些时日我用了些手段,把伏重山的种子运往了北方,洒落在北方大地上,以及残阳山脉之中” 她笑声传来,道:“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清原问道:“什么?” 花魅说道:“如今本应身在西北尽头,攻打神国的郭仲堪。” 清原闻言,略微讶然,道:“他在何处?” 花魅答道:“蜀国以北,城墙之外,残阳山脉之中。” 清原有灵光一闪而过,眼神忽然凝重。 在各方消息当中,如今郭仲堪身在西北,而实际上,他已经悄然来到了与蜀国的边界。 “他在残阳山脉,所求为何?” 在这瞬息间,清原理清了在北方的一些听闻,对于来龙去脉,立时明悟。 西北有神国,让郭仲堪久攻不下。 但那神国,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至少,远不如苍轮部,也同样没有苍轮部那等堪比人仙的神灵。 这样一座所谓的神国,如何抵得住郭仲堪一段长久的时日? “他不是攻不下,而是假作久攻不下,来遮掩行踪?” 清原心道:“那么苏关部落往北三百八十五里的那座石城,其首领被贬,换上了郭仲堪的副将,实际上便是在为郭仲堪开道,先扫清障碍,清除威胁,准备迎来郭仲堪?” 这般一想,也就说得通了。 当时的石城首领,名为古尔申,是元蒙第一勇士熬岳的部下。 尽管郭仲堪跟熬岳不和,但毕竟都在元蒙之下,颜面上的气度还算可以,也不知得为一座边缘石城而触怒对方,撕破脸面但郭仲堪的副将,却贬了古尔申。 此刻想来,玄甲重骑之所以对石城下手,又改换首领,就是为了郭仲堪铺路,迎接他的到来。 但他为何而来? 清原王北方看了一眼,低声道:“原来如此。” 勘察地势! 准备攻打中原! 章五九七 截江断流斩蛟龙 蜀国以北。 天色阴暗。 云层灰沉黯淡。 前方是残阳山脉,地势险恶,军马难以大批行进。再有葛相为了稳妥,修建城墙,也让蜀国把中间几处相通南北的要道,把持在手。 原本还有一道天险,无法修建城池,但葛相却命匠人,凿山断路,甚至开凿河道,引下水流,唤作长河,也阻断了南北的来往。 上百人身着玄黑色重甲,立身在江边,看着长河滔滔,立身不动,又沉默无声,宛如一片黑色的树林。 只有当头一人,也身着盔甲,目光四望,眼中光芒闪烁。 这人貌若中年,面貌威严,眉宇间凶威凛然,气血鼎盛,他目光冷淡,遥观河面对岸,片刻后,方是收回,又略微垂首,似有沉思。 若清原能见,便可发觉,此人赫然便是苍青阳轮山仙湖中显现出来的场景之中,那个斩杀了苍轮部神灵的郭仲堪。 原本该出现在西北尽头,攻打所谓神国的郭仲堪,竟然出现在了与中土的交界处。 其中代表的含义,足以令人深思。 忽然间,小雨簌簌而落,雨丝朦胧,看不真切。 “将军,天下雨了。” 副将撑着油伞,遮挡在郭仲堪头顶。 小雨落下,打湿了副将全身,但他依然不觉,将油伞遮挡在郭仲堪头顶上。 郭仲堪身着铠甲,显得极为魁梧,他默然良久,才道:“昔年葛相,果真奇才郭某征战多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攻破这些壁障。” 他身为武道大宗师,武艺绝世无双,有无敌武圣之称,可他也不仅是一身武力,更是用兵如神,有着极为出色的统兵之能,至今立下累累战功,被世人尊称为元蒙的东天神将,自然不会是一介莽夫。 他熟知兵法,再有这许多年打仗,眼力不知多高,早已看出眼前地势不凡。 元蒙今后若要行军至此,怕是处境艰难。 眼下先要勘察地势,寻出最有利的攻伐之处,才能为后续而定计。 副将名为罗峰,跟随郭仲堪多年,心中早已对这位东天神将敬若神明,听他如此推崇葛相,只低声笑道:“不过是借着天险,稍作布置罢了,如何比得将军?” 郭仲堪摇头道:“不要小瞧于葛相,尽管他死了,也不要小瞧他的布置。也罢我再探片刻,你命人将这里的地势尽数画下,待我回去之后,再行定夺。” 罗峰低声应是,略微迟疑,又问道:“神国那边?” “那所谓的神国,阻了我很长一段时日,元皇如今不甚欢喜。其实要灭去这所谓神国也不难,但我要借着神国的掩护,悄然来此探查地势,寻出今后攻打中土的破绽,这才留下了。” 郭仲堪说道:“我本来还想继续做出攻打神国的假象,在蜀国全无防备之下,攻打中土,可现在看来,地势险要,倒也难以隐匿行迹罢了,就等回去之后,尽快灭了神国,把北方尽数统合,抹去余患,整理好了这些,再入主中原罢” 他声音沉重,略有叹息。 世人皆知,郭仲堪乃是中土人士,祖上乃是昔年唐朝的名将。 只是,他自幼生长于北方,也效力于北方。 但对于中土,难免也有些如同家乡般的感觉。 今后回返家乡,却是要领兵打回来了。 郭仲堪微微闭目,怅然一叹。 “走罢。” 而在这时,小雨也渐渐大了些。 河面上朦胧不清,泛起雨雾,而水面动荡不堪,雨水落下,溅起一个又一个水坑。 随着雨势加急,那河面上的水坑愈发大了,声势更为浓烈。 “一旦下雨,这河势湍急,不好横渡,按道理说,该放弃此处关隘但是,蜀国应该也是这般想,如若我偏要在下雨时,于此处渡河?” 郭仲堪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再看那河上流水,眸光微凝,沉思片刻,“蜀国那边,多半也是不会料到这点只是,该如何渡河?” 他横扫西北各族,遇过天险,遇过城池,也曾遇见过这类天险和人为布置的结合,但比起葛相的布置,便显得太过粗略了。 要攻入蜀国,还须从长计议。 “且先回去” 言语未落,他眸光骤然凝住,看向河流上游。 罗峰蓦然一惊,手上一抖,油伞颤了一颤,雨水倾斜洒下。 许多雨水洒在郭仲堪身上,他仿若未觉,哪怕喷到眼皮上的水滴,都未能使他眨眼他看着河流上方,露出冰冷之色。 “那是”罗峰往上看去。 但见上方洪流滚滚,水流浩荡,宛如万马崩腾,声势滔天。 “山洪决堤了?” 水势汹涌澎湃,激扬飞荡。 在那山洪之中,隐约有一条青色长影,翻滚不休。 有兵士看得那道青影,惊呼道:“好大一条青蛇。” “不。”那个名为李洪的小将,也善于弓箭,故而目力极好,他看见了水中起伏的影子,在水花中看清了全貌,惊道:“它有角,那是龙” 青龙? 众人无不心惊,为之骇然,但好在是玄甲重骑出身,却也未有多么惊慌失措。 后方,郭仲堪的一匹战马,蓦然嘶吼咆哮,惶恐不安。 “那不是青龙,也不是蟒蛇。” 郭仲堪沉声道:“那是一条蛟龙。” 山洪浩荡,几乎令人为之心惊胆颤,势不可挡。 而洪流之中,那蛟龙随波而下,跟着汹涌波涛而来。 只是在这些人眼中,更像是蛟龙兴风作浪,携带着浩荡浪潮而来。 “取我刀来!” 郭仲堪眼神转冷,骤然大喝,伸手接过一柄巨刀。 刀有两掌并宽,长约一丈,比人还高,比寻常枪戟更为长。 此乃军中修道人炼制的道家法器,经炉中秘炼,乃是神兵利器,分阴阳,定龙虎,非同寻常。 只见郭仲堪双手持刀,挺直背脊,仿若一尊山岳矗立在前。 那刀虽有一丈长,但在他手里,却无半分违和之感。 恍惚间,众兵将只觉,将军完全掌握此刀,那刀在他手里,极为称手相合。 昂然龙吟,震慑心魄。 那青色蛟龙,兴风作浪而来,携浩大洪水,仿佛不可抵挡。 郭仲堪眸光微凝,长刀使力。 顿时气血如烘炉,滚滚荡荡。 方圆数丈,炎热难当。 雨水尚未落地,只在他身侧,已化白烟。 在这风雨之中,烟雾如云,衬着他一身气血红光。 “杀!” 他站在河边,蓦然挥刀,逆流横斩。 画面定格在此。 众兵将寂声无言。 山洪骤止。 一切似乎都凝滞了。 过了片刻,洪水轰然落下,又再掀起数丈浪涛。 截江断流,抽刀断水。 蛟龙一分两段。 血染长河。 旧唐历十八年,东天神将郭仲堪,率元蒙百余人,行至残阳,勘察地势。 其时,暴雨倾盆,河流湍急。 忽有一蛟龙,其色青,头长角,兴风作浪,掀起洪流波涛,自上流而来,势不可挡。 郭仲堪观其来势不善,遂取神刀过手。 抽刀断水,截江断流而斩之。 此后,众兵将分食蛟龙,益处无穷,俱有气力增长,精力倍增,从此万分悍勇,皆成猛将,归为郭仲堪麾下亲兵。 而这处长河,因郭仲堪一刀断江,蛟龙殒命,血染其中,遂而称之残河,世人又称断龙江。 章五九八 陈青 白乡。 这里是梁国中部偏南之处,当年唐时也算繁华之地,然而如今梁国之后,稍显没落。 陈氏是白乡当年的大族,传承武艺,全族皆为习武中人,比之于白乡的任何武林门派,底蕴都要更为深厚。 而传闻中,陈家祖上是有神仙中人,才稳居白乡第一家。 然而前些年之后,陈家逐渐没落,到了如今,已是十分微末,在各大武林世家门派的压迫下,更是成了小门小户。 田地、生意、甚至是威望,都大不如前。 尤其是当年那些在陈家之下,受到极大压迫的世家或门派深知陈家昔年的底蕴,在这几年的逐渐试探之后,已消去了忌惮,逐渐亮出爪牙来。 在常人眼里,陈家是数代之前发家,到了如今,已是底蕴积累下来富贵之家,大门大户。而在一些当年,则是知晓,当年陈家祖上,乃是个寻常人,甚至也不曾习武,只是偶然出海,获得机缘,归来之后,似乎有了什么本事,得以发家致富,而他本人也活过了百岁长寿。 然而这也罢了,可是在下一代人中,却有一位,竟然拥有着道术,挥手间草木伴生,令人惊骇其本事滔天,压服各家,才有了陈家一门独大。 在此之后,被压服的各家才赫然惊觉,陈家竟然是有着仙家道统,神仙之术。 只不过,那位陈家的长辈,终究也不是仙人,也已逝去。 多年前的那位家主,名为陈星。 但陈星在十余年前,往北而行,至今不归,陈家至此逐渐没落而在试探之后,各家等侯至今,可以断定,陈星只怕已陨落在外。 于是便露出了爪牙。 不单是外敌,便是陈家之内,也难平稳。 家主一脉,向来底蕴最深。 陈家祖上活过百岁,生子十七位,而上一位修道有成的家主,排行十三。 上一任家主也有七子,当代家主陈星便是其一。 单是陈星的亲兄弟,便有六位,堂兄弟表兄弟更有百余人。 如今陈星不知所踪,偌大一个陈家,人心浮动,终究难以平静。 “这群混账!” 陈青是家主独子,今已二十余岁,他看着眼前的空室,眼中闪过愤恨之色。 按道理说,子承父位,他便是下一任家主。 就算是陈家乃是修道世族,该是以修行中人为家主,但如今各脉无人修行得成,也该是他来继位。 可这些年来,各脉不认也罢,反倒屡屡欺压。 在白乡的寻常门户里,常有这样的事情,在一家之主离世后,若是孤儿寡母,那么其远近亲戚来借东西,几乎便是不会归还了的。 这种以亲戚的名义,实为抢夺,不乏有许多孤儿寡母,投江上吊的例子。 陈青若不是男儿身,也难免这样的下场。 “陈家有了这等危局,他们不思如何度过危局,反倒想着瓜分主家,分离出去一群混账” 陈青狠狠一拳,砸落在桌上。 桌上颤了一颤。 桌上的请柬依然静静躺着。 陈青叹了声,取过请柬,顺手抛入火炉中。 那是大伯家的第七子,于明日成婚,而成婚的那方本该是他的未婚妻。 主家没落,对方也不愿将女儿嫁他受苦,但陈家依然在白乡有着威望,对方也依然有心联姻,于是便由大伯那边出人。 这本是个荒唐的事情,但是如今的陈家,眼睛所见,哪里少了荒唐二字? 他叹息良久,取出一物,摊在桌上。 那是一张地势图。 而他手里也多了一本薄册。 “无论外敌还是内患,都想要陈家传承的仙法,但是仙法已随着父亲失传在外,我如今想要重振陈家,便只有这个方法了。” 陈青露出坚毅之色。 陈家祖上得了仙缘,活了百岁,而在陈青的爷爷那一代,却是个奇才,以陈家先祖积累的善缘,以及多年摸索的经验,终于修行有成,到了可以施放道术的地步。 但他听父亲说过,其实爷爷当年已经凝就法意,但因更高的一步,全无头绪,才舍命一拼,留下传承之后,入了图上的地方,从此一去不返。 “根据记载,那里是仙家之地。” “或许爷爷还在那里。” “也或许,我能从那里获得新的机缘。” 陈青微微咬牙,道:“人生数十年,我拼了这一把,若能寻个仙缘,也不亏了就是败了,把性命丢在那里,也就认了。” “若能得仙缘,这一切阻碍,都能尽数踏碎,便可重振陈家。” 他收了簿册,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然而就在他起身之后,便见门口有了一人。 这人一身淡白长衫,清逸脱俗。 “你是谁?”陈青蓦然一惊,伸手一按,从身侧抽出剑来,指向了那人。 “武艺勉强能搬运气血了,倒也不错。” 清原平静道:“当年伏重山中,陈星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他临死前托我送返功法,如今我是来了断此事的。” “临死?” 陈青陡然呆在那里,怔了良久。 他父亲在外失了踪迹,尽管他也猜测已是殒命在外,但真正听到了这个消息,也仍是如遭雷击。 “托你送返功法?” 陈青回过神来,想到了这里,眼中闪过极为强烈的光芒。 功法? 仙家功法? 陈家的立足之本? “你”他似乎想到什么,露出几分苦涩,甚至几分怨愤,“你为何不早些送来?” 若是早有功法,何至于沦落到这等落魄境地? 他深吸口气,看向清原,道:“功法何在?” 清原伸手一抛,一本簿册抛了出去,落在陈青面前的桌子上,随后淡淡道:“你不必有此怨念,当初陈星临死,托我送回功法,也只是请求我路经此处时,顺手而为,也不敢开口让我特意送来现如今,我有缘路经此处,便顺手而为了。” 说着,他看了陈青一眼,说道:“你本是个好苗子,可惜年纪不小,根骨定型,又经过多年压迫,戾气太重挫折与压迫本算是一种磨练,但你却在其中磨出了一股子戾气,就算是把功法给你,你也修行不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将功法藏起来,留待你下一辈罢。” 说着,清原略微摇头,目光落在那地势图上,扫了一眼,阳神转动,了然于胸,旋即转身迈步。 然后他便消失在了陈青的眼前。 “这” 陈青怔了一怔,旋即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是他祖辈数代修行,都不曾有过的本领。 再想起适才所言,能受他父亲请求而来的,怕也是修道人连他父亲也只敢说是请求对方顺手而为,而不敢强求,可见此人不凡。 能够把这陈家功法视作寻常物事的又是什么人物? 陈青呆在那里。 他本是个聪慧的性子。 他本就该知晓,适才那人或许才是他此生最大的仙缘,甚至比之于这本功法,要更为惊人。 但他多年压迫,戾气在身,行事想法也带了几分怨气,生生错过了? “这篇地势图?” 清原手中法力一凝,虚空幻化出一幕来,赫然是陈青适才所见的地势,“这就是花魅与我说的地方?确实有些古怪” ps:今天提早了更新,本打算加更,但状态一般,可怜。 章五九九 白乡风水,宫城夜变 白乡。 云雾笼罩之地。 清原立身高空,俯视下方,隐约能见此方地势,颇为玄妙,其山峰矗立,水流走向,皆是聚敛风水之势,便是在修成阳神的真人眼中,也足以作为长久的修行之所。 只不过,似乎是因为风水聚集于此,云烟如雾,难以尽数看得真切。 就算是以清原堪比八重天真人的阳神,都未能彻底看透至于当初花魅,去往浣花阁时,途经此处,更是来不及细看,只是匆匆一瞥,知晓此处有所不凡罢了。 “这地方确实古怪,按道理说,应有真人在此定居才是,怎么全无半点痕迹?就算是妖类精怪,似乎也是罕见” 清原暗道:“若说是有妖王在此,使得真人不敢侵占,倒也情有可原,但此刻似乎连妖王都未有半分踪迹。” 他先前从陈家那里,见了地势图,也在瞬息之间,把阳神扫过,将陈青的那本簿册看在眼里。 那册子之上,赫然是陈家祖上那位修道之人偶然获得。 簿册源自于一位真人,内中记载,这云雾乃是这山水大势聚敛而来,纵是阳神也难以尽数看透,只有三十年一散,只有此时方可见其中全貌。 而这地势图上面,便是散去云雾之时的山中全貌。 “倒也真是巧了。” 清原吐出口气,道:“若不是恰巧去了陈家,还了当初陈星的一场请托,倒也不容易发现这里的变化,兴许还要稍微吃个小亏,才能摸索清楚。这些事情似也冥冥之中若有注定” 他微微摇头,从云空落下。 从上方看来,这里是好山好水,可以聚敛周边风水大势,足能让真人都将此作为长久居所。 然而,如若周边的风水大势,是锋锐凌厉之气呢? “从上看去,此山能聚敛风水大势然而,外围皆为云雾笼罩,看不真切。” 清原看着地势图,眼中闪过一缕凝重之色,“根据地势图的记载,云雾三十年一散,可见这山脉外围,全是兵器断刃。” 山中外围,皆是兵器,那么中央的山脉,聚敛的就是周边锋锐之气。 修道人看不穿云雾,单是看见中间云雾之处,会觉得此处是风水绝佳之地,但长久定居于此初始或许不觉,但长久修行之后,逐渐有锋锐之气加身,就如千刀万刃,凌迟自身。 这不会让修道人立时暴毙,但却能让修道人逐渐损伤自身,待到发觉异处时,往往伤势已经不低。 “这里不至于让修道人殒命在此,但却也足以让修道人远离此处” 清原暗道:“那云雾笼罩,看不真切,难以把兵器去除此处几乎已成绝地,除非是我修成洞玄楼,就可以将云雾视若通透,那时彻底清除此处变化,也非难事。” “眼下似乎是难以清除这些变化,此处不好作为修行之处。” “但是从地势图来看,这里还有一处入口?” “从山中地势来看,也可以作为另一处出口?” “这云雾不知是天然生成,还是高人布置,倘如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那么另一处出口,是往哪里去?又藏着些什么?” 他微微一笑,逐渐落下。 此处气息锋锐,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颇为不利,但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并,再有这黄庭仙经的法力,却也不惧,甚至可以将锋锐气息炼化但是相较之下,确是不如另寻一处山水之地了。 “倒想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玄妙之处。” 入夜。 月明星稀,薄云如雾。 南梁。 皇宫。 这富丽堂皇的宫殿,仿若连绵不绝,许多地方已经熄了灯火,陷入黑暗之中,还有些许地方,零零散散,灯火光明。 有人在巡夜,有人在收拾,有人在准备明日的一切。 侍卫,太监,宫女等等,他们在这皇宫之内,一切作为都只是为了服侍皇帝皇后以及各妃子等等人物。 昔日梁帝征战沙场,落下了病根,近些年来卧病在床,以太子执政但隐约也有些流言,是因为梁帝宠溺月妃,纵情声色,未有节制,身子才是垮了,哪怕如今卧病在床,但每日也仍要服药,与月妃翻云覆雨。 这样的流言,曾经在私下里传得颇广,甚至传到了民间,后来被杀掉了几批人,如今也就没有了类似的声音。 走廊上安静到了极点。 忽有脚步声传来。 那是一个宫女,提着灯笼,只见她睡眼朦胧,打着哈欠,缓缓行走过来。 因为有位贵人在夜间醒来,觉得腹中饥饿,所以将这睡梦中的宫女唤醒,去膳食房命人准备宵夜。 作为一名婢女,也不敢有任何怨言,但是睡得正熟便被推醒,却也高兴不起来,她微微张口,素手轻拍,打了个哈欠。 自当初入宫以来,就常听见有些不懂事的下人编排自家主子,然后被杖杀的事迹她自小便懂事,长大了后被选入宫中作为婢女,便更是谨慎了。 “前些日子托人家送了书信,听说弟弟要成亲了可惜入了宫内,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家里人了。” 她叹了声,有些神伤。 然而就在这时,她身子蓦然定住,旋即便被扯到了一边,整个人几乎飞了起来,狠狠撞在假山上。 这年轻的宫女吐出一口血来,疼痛难忍,脑海之中几乎空白模糊之间,只见一人徐徐走来。 那人身着艳丽服饰,面貌绝丽,眉宇间带着一抹媚意。 她轻盈走来,身姿婀娜,不禁令人心生火热。 “月妃?” 宫女颤抖着身子,嘴唇轻动,虚弱而无力的声音,细如无声。 “好些天没开血食了。”那艳丽女子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在唇下一舔,充满了艳媚之意,她上前去,一把拉过宫女,张口一咬,便咬在那宫女脖颈之间,大口汲取血液。 年轻的宫女露出惊恐之色。 她脸上的血色渐渐苍白。 生机从体内逝去。 她只觉脖颈不断疼痛,血液生机从那里离去,然后头疼晕眩,一切意识逐渐消去。 片刻后,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儿,便成了一具枯尸。 月妃起身来,轻轻抹去嘴角血液,便要伸手把这枯尸打作粉尘。 然而就在这时,灯火通明,喊杀声起。 不过一个眨眼功夫,便见无数兵将,手执强弓劲弩,刀枪剑戟,围在了这里。 火把映照下,月妃那艳丽的脸庞,依然动人心魄。 “妖孽!” 一人缓缓而来,他身着白袍,貌约四十,面貌白净,颇有儒雅之态,但见他手执一剑,指了过来,道:“你这妖孽迷惑皇上,祸国殃民,陈某早知你常用血食,特地布局,今日总算将你拿下” “陈芝云?” 月妃神色微凛。 她道行高深,竟是不知周边埋伏着这许多兵将。 细看之下,这些兵将身上,似乎都有着隐匿气息的物事,想来是国师齐新年的手笔。 “陈某知你道行高深,但是我这一百白衣军,战场冲杀,什么修道人都殒命手下,何况是你这妖孽?” 陈芝云冷声道:“束手就擒罢!” 月妃轻叹了口气,道:“罢了枉费我在皇宫之内筹谋多年,今日被你识破身份,也是天命,只不过,就凭你这上百人,再加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想拿下我?” 她蓦然一震,天上月华加身。 瞬息之间,便见她背后有白色长尾,倏忽而出。 长尾之上,绒毛如雪。 那是一条狐尾! 章六百 千丈崖 白乡。 清原落下云空,沿着山中行走。 丝丝缕缕锋锐之气加身。 这锋锐之气,本是微不足道,然而水滴石穿长久在此,必成隐患。 对于可以趋吉避凶的真人而言,在踏足此处之后便会立即发觉,但是云雾笼罩,阳神不能探测,难以解决,也就弃了这处地方。 但想来,这种古怪的地方,也会有真人留心注意,例如是否有宝物在此之类的想法,断然是不少的。 例如造成地势图的那位真人,便是这般想法,甚至探出了云雾三十年一散的规律。 “这个地方” 清原可以看出这里确实是一些修道人的痕迹,但都是极为陈旧,距今已有很长一段岁月,而留下这些痕迹的修道人,想来也都离开了。 “这里居然还有一些花草树木,甚至飞禽走兽?” 清原阳神探查,能觉几分异处。 阳神放开,锋锐之气逼近,甚至让清原也有种刺痛的错觉若是寻常上人,用阴神探察,立时便有损伤。 只是清原仗着六月不净观,倒也没有半点畏惧,他探查四方,发觉此处生灵不少。 只不过这些生灵,都有隐疾在身,而疾病都较为相似。 只因为它们不是修行之辈,难以察觉此处的异状,长久生活在此,繁衍生息,沾染气息,故而积累成了疾病,甚至比外界的同等物种,寿元要少了一半。 “五行均衡最是要紧,它们生存在此,五行失衡,再有锋锐之气伤身,全都成了隐患。” 清原稍微叹了声,他也曾听过,某些地方因风水不善,其中居民都会有相似的疾病,或是相似的病症,相似的疼痛,甚至是村中百姓,无人能活四十岁这类传言并不少见。 而这里,也是类似的一处地方。 只是山中无人居住,这里都是一些飞禽走兽飞禽倒也罢了,振翅高飞,也不一定停留此处,但走兽则是离不开老巢的。 一路行来,清原也见到了不少修道人留与后来者的留言,言明此处有着异状,非同寻常,不可久居,但或另有奥秘。 “制成地势图的那位真人,对于阵法并不精通,只把这处地势留下,却不知道这地势代表着什么” 清原脚步平缓,走入云雾之中。 那位真人看不出来,但清原却可以看得出来他仔细钻研过广元古业天尊阵法的路数,而且对于阵法和符法,都有一种类似于看山不是山的看法,能看透最根源的痕迹。 他可以推断出来,这里另有一处出口。 只是不知,是否另外有修道人寻到了这里? 按道理说,那入口掩藏在云雾深处,应该是没有。但也或许也有精通阵法的修道人,在三十年云雾散开的时候,来到了这里,看透了阵法,踏足了那处地方。 “起!” 清原心中一动,古镜蓦然而出,盘旋在头顶,镜光洒落,护住周身。 云雾之中,阳神都不能探得清楚,尽管有地势图所见,大约是没有多少危险的,但关乎性命,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抬头看了古镜一眼,颇是满意。 自从他成就阳神以来,这古镜列入法宝级数,便有了更为不凡的地方,让清原更是欣喜。 反倒是白玉尺,似乎变化不大,但清原隐约觉得,其中必然是另有一番变化,只是如今他还未能看透罢了。 云雾深处。 清原看着这里,默然不语。 “就是这里?” 眼前是一面悬崖。 但根据地势走向,这里该是风水流通之处,会有一个开口才是。 清原略微沉吟,但心中并无什么危险的悸动,也就松了口气,他如今阳神有成,除非是有人特意蒙蔽天机,否则在这趋吉避凶的方面,倒也不会有半点差错。 他既然未有察觉到危机,也就仗着自己如今身成真人的本事,一跃而下。 呼呼风响,云雾冷风。 千丈崖下。 按说从崖顶落下,常人都要摔成肉酱,甚至要把土地砸出一个大坑来。 然而清原在落地之时,则如一缕飘絮,脚步轻盈。 他左右看了一眼,千丈崖下,光芒暗淡,阴暗如夜,但是对于真人而言,夜能视物,倒也不算什么。 崖下有着许多骸骨,有人骨也有兽骨,散乱四方,虽然并不密集,但峡谷绵长,真正算来,却也并不稀少。 “风水流通之处的位置,怎么到了悬崖底下来?” 清原打量片刻,忽然有些讶然。 因为崖壁上竟然有着一些痕迹,那是攀爬的痕迹,也有藤蔓垂下的痕迹。 曾有修道人来到这里。 只是道行并不高,否则便不必借助藤蔓及岩壁而攀爬下来。 “不知是否有人往出口那边去了?又是否得到了什么机缘?还是说埋骨于此,成了这崖下白骨的一部分?” 他这般想着沿着崖壁底下,徐徐而行。 白骨时而能见,不乏人骨。 或许在许久之前,这些白骨都还是活生生的生灵,或是有思想,或是有情绪,或是有过往的故事,或悲伤,或喜悦,或牵挂,但到了如今,都成了岁月中的一具残骸,风消泯灭。 这条峡谷,长约三十余里。 清原走了约有十里,便寻到了地方。 因为崖壁破了个口,形成了一条通道。 通道之中阴暗潮湿,不知通往何方。 清原微微闭目,竟是感应到了几分咸涩的味道。 “这就是风水流通之处?” 按说风水流通之处,怎么会在千丈崖下,而且如同一条通道那般? 这布置好生古怪,但清原也不免有些兴趣。 他心念一动,白玉尺落在手上。 而古镜依然悬在头顶,镜光洒落,护住周身。 他沿着通道行去。 脚步平缓。 通道约有二十里长,前方才见亮光。 他走过这二十里地,眼前瞬息明亮。 这是一片山脉,草木不算多么茂盛,甚至显得有些稀疏,一眼望去,宛如荒原。而在更远处约八十里外,便是海滩。 再往东,便是东海了。 “这里” 清原回望一眼,只见悬崖高耸如天,足有千丈,两边延绵,不见尽头,而这层崖壁竟是厚有二十里。 他顿时明白了什么,低语道:“原来如此。” 章六零一 草庐 悬崖之上,有着无数裂纹。 以清原如今对于阵法的造诣,可以看得出来,这裂纹如同阵法纹路,几乎便组成了一座阵法。 而阵法布置的作用,不是困阵,不是杀阵,仅仅是隔绝之用。 崖壁千丈高,两侧延绵不知尽头,厚达二十里在加上白乡那里的诸多布置,甚至连阳神都探查不出。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这些布置都是出自于高人手中,绝非寻常。 “以这崖壁,布置了阵法,试图隔绝这里与中土?” 清原暗道:“这人道行不低,看他这手笔,绝非寻常真人能够办到的,只怕已是人仙之辈他是早知天地将有封神,有心隐居避世,但又没有洞天福地可居,所以才有这等布置,试图将此处与中土隔绝,形成类似于洞天福地的地方?” “洞天福地乃是自成一界,能彻底隔绝内外,而这里是效仿洞天福地,就算布置手法再高,也不能把这处地方隔绝在天地之外那位人仙大约也是明白的。” 千丈高崖,两侧延绵,厚实则有二十里,自然是不足以将中土和东海彻底隔绝开来只有洞天福地,才能彻底隔绝外界天地,不受封神影响。 但是那位人仙的布置,也并非全无用处。 若是在这崖下定居,凭借身后这悬崖的阻拦,也能消减封神的影响,至少两成,甚至过半。 “洞天福地多为仙家所居,自是不可相比,但此地的布置,以人间的眼界来看,着实是十分出色。” 清原暗道:“我若在此定居,该是足够了,只不过既然那位人仙未有在此,只怕还有隐情,若不探个清楚,总是住得不能安心。” 他放出了阳神,刹那将此处尽数探查清楚。 阳神之辈,到了八重天,号称遍知真人,能知千里事,巨细无遗,秋毫皆明。 清原几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眼前看去,这片宛如荒原般的地界,甚至到了海上,一寸寸土地,深及半丈,都尽数在清原感知当中。 “草庐?” 清原看向侧边,纵起云光,朝着那边而去。 不过眨眼功夫,他便来到了一座山峰边上,周边草木青葱,显得生机勃勃,与这片荒原般的地界有着明显不同。 这里风水极好,甚至可以说这方圆三十里地的山脉之所以变成荒原一般,草木稀疏,便是因为风水灵韵之气被聚集到了这边来。 山峰上的草庐已经陈旧,甚至倾斜了一边。 这里该是那位人仙当初的修行之处。 清原停下了云光,落地行走,从山下,缓缓而上。 哪怕那位人仙已经不在这里,但是作为后辈,来到人家的修行地方,应有的礼仪也不好免。 至少徒步而行,总比云光凌空来得好些。 他来到峰顶,略微低头,避过了那几乎塌下来的横梁,入了草庐之中。 草庐之中空无一物。 清原微微闭目,旋即睁开眼睛,伸手一拍,忽然从草庐中的角落处,取出一物。 那物事凭空散开,化作一篇文字。 老夫自唐初修行,历经数百年,终得半成功果,时至今日,寿元将近,仍无半点得道希望。 听闻天地即将封神,杀劫遍及人间,必定卷入修行中人,老夫心生惧怕,遂而一番布置,试图隔绝中土,在此修行。 然而,未想半仙之辈,对于人世间亦有极大影响。纵然老夫逃至东海,也无用处,除非得以踏入洞天福地,否则难以避过这场人世杀劫。 后苦思冥想,自忖寿元将近,成仙无望,不若踏足人世,推动封神,以得气运。 如若死于杀劫之中,死后封神,虽受天庭限制,但亦可与天同寿。如若不死,或可凭借气运,求取得道成仙,即便今生不成,来生亦是福缘深厚。 想通此节,老夫弃了此处,欲往自家昔年出生之地,如今的蜀国渭城所在,在那里投入蜀国,为之效力。 至于此处,若有后来修道人,亦可在此修行便是真人在此,也有许多妙处。 草庐之中尚留几分机缘,来者可取。 清原看向末尾,只见落名为:吕伯江。 “蜀国人仙之一?” 清原道:“原来是他” 这般想着,那一篇文字已经散开,重新化作先前那一点物事,坠落在地。 清原收回目光,看了草庐一眼,看不到任何所谓的机缘。 “果然是有人来此,取走了吕伯江留下的机缘。” 清原想起此前陈家所见,再想起先前悬崖上的藤蔓以及攀爬的痕迹,隐约明白了些。 地势图和那本簿册,原是属于陈青的爷爷,而陈青的爷爷似乎已经进入了这里,如若不是死在那千丈崖下,成为枯骨的一部分,那么取走机缘的,多半是他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来此的修道人,只是清原从这里残留的几分痕迹来看,隐约觉得,就是陈家那位修道人。 此人取了机缘,并未留下修行,已经离开。 关于这点,清原并不意外。 吕伯江既然还在世上,他留下的就不会是什么道统传承,再以陈家传承的功法来看,极为粗浅就算这个地方是仙界,凭借陈家的粗浅功法,那位修道人也难以成就上人。 想来是察觉这点,取了机缘便即离开,而且,极可能是出海访仙去了。 毕竟中土不见陈家祖上的名声,而陈家最开始的仙缘,便是从海上得来的。 清原念头百转,瞬息而过,对于陈家他也不甚在意,只是明白了吕伯江离开此处的原因,略有欢喜。 “我非是人仙,在此修行,已是足够。” 清原暗道:“洞天福地所在,我只知北方那囚禁上古巨神的地方,但是身在那里,巨神时而怒吼,便是真人也受不住除洞天福地之外,这里该是极好的一处地方。” “本还担忧此处,连人仙都不能久留,或许另有变故,现在看来,却不是什么问题了。” 他退出草庐之外,旋即伸手一挥。 只见狂风骤起。 那残破草庐瞬息清去,随风化作灰烬,散到了山下。 “待我重建一座新庐。” 清原微微一笑,收了古镜,拍了拍,朝着内中说道:“这里该是我们暂时落脚之处了。” 他说着,不禁吐出口气。 本以为这里或许有什么机缘,也就会有着什么布置,未想是如此平淡。 他最开始听闻花魅谈及此处时,甚至想到要面对什么杀阵,面对什么隐藏在此的妖王,又或是出现什么一波三折的变化。 未有想到,一路行来,也未有多少阻拦,便寻到了一处修行之地,甚至比原来预想得更好。 “若无意外,我便在此修行,直至封神之后。” 清原心中想道:“而且那仙莲种子,也可尝试能否种下了。” 章六零二 乘烟观 朝真山。 乘烟观。 葛瑜儿看着眼前的玄妙卦盘,只觉变化无尽,颇是头疼,精致的脸蛋上满是苦恼。 “这天星卦盘,乃是观中传承秘宝,几近仙宝之列。” 葛果儿一身淡红衣衫,面貌稚嫩,宛如少女,看她身形轻盈,仿若精灵一般,声音犹若风铃那般悦耳,道:“你数年光景,凝就法意,资质可谓是上等一列,但修行能有这般进境,这也因为是如今封神大势所在,有冥冥之中的大气运加身” “所谓乱世出英雄,在这个世道,蛟蛇俱都有望成龙,只是,你乘了这大世的气运,虽说修行有益,如乘风一般,可是相应的,承担的东西也不会轻松,所以类似于劫数之类的压迫最为稳妥的办法,便是等封神之后,你再入世,而在此期间,我还要将你道行提升至上人境,魂魄化阴神,真气凝法力,才算有着几分本事。” 说着,她轻叹了声,道:“你资质虽高,但还不如姑姑,初凝法意不久,想要凝成阴神,还须借助本门传承。” 葛瑜儿吐了吐舌头,说道:“姑姑可是仙根道骨,几乎可比先天而生的仙胎道体,今后有望得道成仙,放眼这世道,谁的资质能比得姑姑?” 说着,葛瑜儿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眼前的姑姑,面貌稚嫩,似乎还比自己这侄女还更小几岁以往在观中长大,朝夕相处,还不觉得,但这一次离山之后再回来,她面对姑姑,却如看着小妹一般,可却是总要被姑姑一番说教,心中有些古怪的味道。 “天资根骨是一回事,但心性毅力也是一回事。”葛果儿轻轻摇头,缓缓说道:“古往今来,得道之人,不见得都是根骨绝佳你天赋甚高,只要心态不乱,加上本门传承,今后必是一片坦途。而这天星卦盘之中,观测天星万象,由浅而深,对你而言,再好不过。” “可是未免也过于艰难晦涩了些。”葛瑜儿显得颇是苦恼。 “你这丫头,凡事怎能一步登天?”葛果儿说道:“不要想着把这天星卦盘全数练成正是由浅而深,先从最根本的浅显方面着手。” “如何是最根本的?” “天象。” 葛果儿说道:“仙家出世,必有异象,你先根据典籍,查看属于看什么异象,对应着什么举动,甚至是哪方仙家例如前些时日,蛟龙兴风作浪,天上阴云雷雨齐至,便是一种异象。” 听到这里,葛瑜儿眼中有着些许异样的神采,她已经听说了漓县之事自幼长大的黎村,险些被蛟龙淹没,是先生出手相救,一日之内力敌七位真人,其中蛟龙以及另外一位真人均已伏诛,另外五位也几乎被擒,遂而被尊称为七杀真人。 “胡思乱想什么?” 葛果儿的声音,让葛瑜儿惊醒过来,吐了吐粉舌,连忙收了心绪。 葛果儿微微摇头,又继续说道:“仙家异象最是易见,但当世不会有仙家出世,所以你这所谓异象,只须看典籍记载,知晓其中的轨迹便好,算是添些认识。而真正要学的是天象,例如用卦象推演一个人的运道” 葛瑜儿疑惑道:“运道?” 葛果儿说道:“典籍之中便有记载,你肯定是没有细学。” 葛瑜儿嘻嘻一笑。 “仙家出世,会有天象变化,最是容易参照典籍记载来推测,就算是普通人都能根据变化,推测出来一些端倪。而寻常之人也不难,因为不曾修行,所以运道可查” 葛果儿说道:“你要是能查一个人的运道,那么也就可以凝就阴神了接着,便可以尝试一下,用一种拥有修道人气息的物事,推测修道之人的变化,而这种卜卦之术要颇为谨慎,你等我回来再学。” 葛瑜儿应了一声。 葛果儿略微摇头,颇显无奈,屈指一弹,道:“你好生修行,不许懈怠,姑姑近期要离山一趟,你不许下山。” 葛瑜儿痛呼一声,光洁的额头上顿时多了一个红印,她捂着额头,问道:“姑姑上次离山才回来不久,怎么又要出去?” “剑门关那里有些玄妙,当年你爷爷在世之时就知有不凡之处,而上任观主也曾亲去查探,也看出了些许端倪,只是还不到时候。” 葛果儿说道:“我推测也就近两三年之间,那剑门关的机缘或许有望出世前次我去看了一下,未有察觉什么,这次道行再进一步,应能看出什么来,或许这次不能得益,但大约能知下次这机缘出世的具体时日,待我留下些许手段作为守护,等今后时日到了,再去取了机缘便是。” 葛瑜儿哦了一声,又问道:“听说剑门关那里近些时日的大军可是不少,军中气运之盛,就算是人仙也要稍避几分锋芒,姑姑去了不怕受伤?。” 葛果儿道:“你忘了咱们家的身份?” 葛瑜儿怔了一怔,才笑嘻嘻道:“是忘了啦,其实就算没有葛氏的身份,但姑姑凭借姑姑的本事,自然不是难事而且,您上次也是去过,这次故地重游,虽然新有大军入驻,但想来也不是难事。” “从哪里学来这么点花言巧语?” 葛果儿轻哼道:“等我从剑门关回来,你若是不能修炼有成,休怪姑姑狠心。” 葛瑜儿笑嘻嘻地道:“知道啦。”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姑姑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葛果儿说道:“十天半月便好这段时日,你至少要把当前星法之境,修至巅峰,待我回来,可以助你凝就阴神。” 星法境界,乃是朝真山传承功法之中的境界。 在世间分化的境界之中,恰好对应着三重天。 “这个给你。” 葛果儿伸手一抛,就有一物落在葛瑜儿怀中。 “这是什么?”葛瑜儿问道。 “紫阙宝录。”葛果儿说道:“这是本门的秘法典籍,但实际上,也是这山中阵法的关键所在我离山之后,你便用它封了山门,避免有外敌。” “哪有什么外敌?”葛瑜儿不以为意。 “小丫头,你不要以为修行以来,顺风顺水,便是没有祸端。”葛果儿轻叹了声,说道:“姑姑虽然是山中修行多年,但是也同样明白,咱们葛家当年作为蜀国的支柱,变法和立法,造福百姓,也同样因此树立了仇敌,不论是修道人,还是朝堂官员,甚至是少数凡尘百姓,都有对葛家不满之人,而其中不仅仅是梁国等外敌,还有着蜀国内部此外,朝真山立派多年,单是上一任观主,便有着许多位仇家,皆为真人,甚至人仙。” 葛瑜儿逐渐收起了撒娇般的笑意,略显凝重,微微点头。 “紫阙宝录之中,有着本门许多秘法,但是你道行不足,可翻阅前三页,后面尽都不可观看。” 顿了顿,葛果儿说道:“最好是不要翻阅这紫阙宝录,安心去修行你的天星卦盘,但姑姑也知道,你这丫头心思跳脱,根本静不下来但一定切记,三页之后,不可观看。” 葛瑜儿微微点头,道:“明白了。” 葛果儿问道:“真明白了?” 葛瑜儿道:“真明白了。” 然后她便见姑姑点了点头,离开了这里。 葛瑜儿将紫阙宝录放在桌上,专心钻研天星卦盘 二十息。 三十息。 差不多了。 葛瑜儿吐出口气,她知道姑姑先前一定还在偷偷看着自己,但现在大约是把阳神收回去了所谓一山还有一山高,自己早就摸清楚了其中应变方法。 她轻轻一笑,取过紫阙宝录,直接越过了前三页,来到了第四页。 “天星同源术?” 葛瑜儿讶然道:“跟天星卦盘有什么关系?” 她细看下去,神色逐渐凝重。 ps:还有一章,为盟主加更,不算在本月加更计划之内。 章六零三 拜见帝君【庆贺盟主!】 白乡。 原本的残破草庐已经扫清。 重新建起的一座新庐,竟是如同树木天然生长而成的木屋。 这是清原将法力转向东方,获生机之力,运转此地变化,从而结成的一处木屋,而形状皆由他心意而变。 “在此结庐而居,隐居避世,从此安静修行向来是我至今所求。” 清原笑道:“看来今后我们都要在此停留了。” 身在庐中的何清应了一声,虽然性情淡了些,但也可以听出几分欢喜之意。 “除此之外”清原说道:“接下来几日,我要仔细查看附近地势,看看能否种植仙莲,如若不能,便另想方法若是可以,想来不会太久,你便会有一具神躯,那时也不必总是躲避藏匿,更少了许多魂飞魄散的威胁。” 魂有肉身,才有安宁之意。 如若不然,凭空在这世间,仿若风中浮萍,没有定处纵然是鬼道有成,也难免心生不安惶恐,没有依仗,没有归处,仿佛在烈阳之下,雷霆之下,风吹雨打之中,时刻便有魂飞魄散之危。 何清鬼道未成,这种惶恐不安更是沉重。 只是有着古镜,隔绝外界,勉强才让她有着一种入住房屋那般的安宁之感。但这也并未抹去她心中那惶恐不安,哪怕有了房屋,也有着如同身无寸缕,而行走在天地之间的错觉。 或许只有一具肉身,才能如同穿上了衣服那般。 “没事的。” 清原微微一笑,抬头看去。 古镜悬在了半空,镜光将树屋罩在当中,让何清心生安定,也让清原有些心安。 他吐出口气,看向了手中的竹筒。 不久前,他与花魅联系过一回。 当时与花魅说完话之后,临要断去法力时,她又顺口提起了一句南梁皇宫的变化,据说是一个妖物迷惑梁帝多年,在害人之时,被陈芝云率军围住,后来这妖孽逃脱了去。 这似乎未有关系到战场变化,也对人世大局没有太多关系,所以花魅也仅是一句带过。 但清原隐约觉得,这其中是有什么异于寻常的味道。 关乎着自己。 也关乎着未来封神战事的变化。 这没有任何根据,但是他心中有着这么一种直觉或许这是他对于洞玄楼有所领悟的征兆。 毕竟他早就对于洞玄楼有所明悟,如今还有着云镜先生的手札,触类旁通,确实得益不小。 “不知那妖物如何了?” 清原略显犹疑,不知是否还要再麻烦花魅探查一番。 先前听见此事时,清原仔细问过,得知这妖物逃离皇宫,但不见得就能活命,她此时仍是遭受追杀。 追杀于她的,是南梁陈芝云麾下白衣军精锐。 除此外,还有修道中人。 其中甚至是还有着守正道门的弟子。 入夜。 山林。 月光皎洁,宛如轻纱。 簌簌风声响动。 一道白影倏忽而过,快得惊人,如一阵风儿吹过。 树枝摇曳,树叶轻动。 而在那白影之后,大片火光闪烁,几乎照亮整个山林。 若有修道人在此,便可一眼看出,那火光之间,还有极为炽烈的血气。 那大片血气,万分强盛,这是一个又一个气血强盛的兵将聚集而成,人数几乎过千。 这上千精兵聚集而成的血气,宛如炽烈的烘炉一般,似是有热浪如潮汐一般滚滚而来。在军中杀意,及白衣军的大气运之下,眼前这等场面,便是真人之辈,都不会轻易与之正面相对。 月光下,山林间,白色身影速度颇快,穿梭在树木之间。 白影身姿轻盈,体态婀娜,见她艳丽绝伦的面貌,赫然是那位受得梁帝万分宠爱的月妃。 此时月妃倒也察觉到了几分压力。 她发觉陈芝云的白衣军,紧追不舍,似乎真是下定决心要杀她了。 这些年她迷惑梁帝,以致梁帝荒废政事,而梁太子把持朝政,却忌惮于陈芝云,不似梁帝那般重用于这位名将以这点说来,陈芝云这几年受到不小的压制,也与她脱不去关系。 但这似乎也不足以让陈芝云如此杀意坚定。 这绝不是为了泄愤,而只是为了灭妖? 月妃绝丽的面容上,精致无暇,宛如玉石一般,在月色之中更有几分润泽,她鬓发不乱,衣衫完整。 哪怕在逃命途中,仍然失去仪态。 “罢了,这次逃过之后,便回东神山去好了。” 她轻叹一声,穿过前方密集的藤蔓花草,出现在树下,然后她身子蓦然停住,定在了那里。 只见前方有火光。 那是一堆火焰。 火焰边上有两人。 当头一人,面如冠玉,神色温和,正坐在一根倒下的树木上,看着火焰,面带微笑。他一身淡黄色衣衫,在火焰中,显得更为贵气非凡。 而在他身后,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筋肉虬结,宛如铁塔,似是护卫。 这赫然是曾经与清原一同饮酒谈论大魔的黄公子,至于那壮汉,自然便是九黎。 “嗯?” 黄公子眉宇轻挑,偏过头来,看向了来人。 那是一个美貌绝丽的女子,肤若白玉,润泽光滑。 在这个逃命的时候,她不显狼狈,也没有了什么媚惑之意,反而有着几分清净纯正的味道。 月妃定在那里,似是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然后逐渐变得有些恍惚,她那仿若流光般的眼眸,刹那间变得迷离失神。 她定在了那里,静静看着眼前的那人。 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时光。 那一段时日在开始之前,本以为是痛苦,然后到了最后,也确实是痛苦,可却已是无奈离开的痛苦,时至今日,那段时日便成了心中永远无法忘怀的印记。 她眼神如水,迷离恍惚。 她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她好似见到相隔了许多年未曾见面的心上人。 她有着无数情绪,在心中回荡着。 “妖孽,还不退去?” 九黎目光一寒,露出仿若太古洪荒猛兽般的气息。 月妃震了一震,旋即惊醒过来。 她心中无数情绪,尽数涌上来,到了精致艳丽的脸蛋上,于是,便露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美丽,无比轻快的欢愉笑容。 她盈盈一礼,躬身道:“拜见帝君。” . ps:这章为盟主狂吃猫鼠加更! 章六零四 过客 “拜见帝君。” 她嫣然一笑,声音轻柔。 绝丽的面容上,浮现出令人失神的笑意。 如水一般的眼眸中,有着柔情荡漾的涟漪。 月妃盈盈一礼,高贵大方,嫣然浅笑,不失仪态,然而悄悄看去,心中亦有许多局促不安,就算是道行高深至此,也仍是有着几分紧张惶然。 只见黄公子缓缓起身,淡淡看了过来,道:“你又是谁?如何知我身份?” 刹那间,似乎静了一静。 月妃定在那里,如遭雷击。 她眼眸之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去,脸上的笑意也浅了几分,心中轻叹了声。 九黎闷声喝道:“小妖,还不答话?” 声音如若沉闷雷霆,惊起四方。 月妃心中一凛,终是打起精神,施礼道:“回禀帝君,小妖是东神山一族,在在” 她微微低下头,强忍心中苦涩,颤声道:“八十年前,小妖曾奉老祖之命登上天宫,侍奉帝君,于五十年前回返东神山。” 东海有神山,修道人称东山。 东山有兽,形状如狐,白如霜雪,有一尾与生俱来,生而精怪,灵智聪慧。随道行深厚,狐尾渐增,以九尾而为极数。 九尾之上,修得十尾同体,可成妖仙。 传闻东山之祖,得天上帝君指点,十尾合一,得证真仙,遂而臣服天宫。 为表心意,曾往天宫送上一批美貌妖类,以作宫女。自此便有规矩,每三十年便新送一批更为年轻的美貌小妖,将老一辈天宫婢女更替轮换下来。 “原来如此。”黄公子淡淡点头。 “帝君” “慢着。”黄公子微微摆手,说道:“俗世之中,只有公子,不见帝君。” “公子”月妃也是机灵,旋即便改口过来,她低声说道:“小妖回返东神山之后,修行数十年,不久前被老祖派出,来到中土,隐入梁国之中,迷惑梁帝,如今已然被南梁大将陈芝云识破身份” 说到这里,那边喊杀声已经逐渐临近,火光也几乎映照到了这边来。 尽管似乎还远,但实际上,这些搜山的兵将之中,距此最近的,也不过千步而已。 白衣军强盛的气血,军中的杀意,天地的气运,仿佛逐渐压迫过来。 月妃脸色煞白,忙是躬身拜倒,道:“请帝君救小妖一命。” 山林间。 夜风清凉,树梢摇曳。 火光摇曳。 黄公子负手而立,淡黄衣衫显得十分金贵,但见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昏黄光泽宛如玉质。 他神色淡然,平静道:“当今天下局势,待得封神事毕,三界焕然一新,便再非往昔。我下界来,只是有意观看当今人世面貌,却无意干涉世间变化” 月妃眼中的期待之意瞬息消去,她脸上莹润的光泽,刹那黯淡下去,仿佛失去了神色。 “我为人世过客。” 黄公子淡然道:“虽然身在人世,难免会有影响,例如此刻与你说过几句话,或许便是稍微改变了几分但大事上,终究是不能插手的。” 说着,他轻轻挥手,说道:“你在人世间,该有什么运道,乃是你的命数。” 月妃静静跪伏在那里,嘴角露出几分苦涩笑容。 人世间许多事情便是如此。 你挂念着他。 但他并未在意你。 你愿意为他去死。 但他视你宛如草木。 在她自己入世以来,不知多少男子倾倒在她美貌之下,愿意为她赴死,愿意为她放弃一切,但她何曾放在眼里? 如今自己在这位帝君眼前,终究也是如此。 眼看着帝君负手而立,徐徐离开。 月妃静静看着那道身影,甚至忽略掉了那身影旁边的魁梧壮汉,她目光迷离,怔怔出神。 他是人世过客,也是自身过客。 过得片刻,这月下美人儿,才叹了声,强忍着心中酸涩,轻声道:“恭送帝君。” 抬起头来,昏黄的火光映照在她绝丽的面容上,更显楚楚可怜只见她双眸如水,光芒荡漾,似是映照着火焰的光芒。 那是一层水光。 那是不是一层泪水? “帝公子。”九黎低声道:“何不救这小妖一命,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啊”黄公子脚下宛如踏云,在山林间犹若行走在云雾之间,淡然道:“我与你说过多少遍,你我是人间过客,虽然说身在人间,稍微一些变化而不可避免,然而主动涉及世间之事,便又不同了。这小妖是东神山踏足人世的,她与这世间封神事,不无关系,封神榜上也是有名的,就任她去罢” 说到这里,后方陡然传出喊杀声来。 然后天空刹那一声雷响。 夜空中有一道雷光,撕裂苍穹,从天空落下来,直直劈下,落在了林间的一处。 而那一处地方,赫然便是先前他们生火所在的地方。 也是如今月妃所在的地方。 “这小妖的分量,看来倒也不轻,除了上千白衣军围杀过来,还有不少修道人。看先前那一道雷法,该是守正道门的五雷正法罢?” 黄公子稍微点头,道:“出手的这人,应是守正道门当代正字辈弟子当中,三位真人之一的正苏。” 守正道门正字辈,属当代弟子,岁数都不算大,而踏足真人境的便有三位,当头一位乃是数十年不曾下山,闭关至今,已是人仙的首徒正一。 而余下两人,一名正阳,一名正苏,虽不能比之于正一,但却也是当代最为杰出的二人。 就算是天宫帝君,对守正道门也算是颇为熟悉的。 “可惜了”九黎微微摇头,说道:“若不是遇上了公子,那小妖或许还能逃得远些,甚至反抗之后,也未必不能反杀几人。如今倒是心生死志,无求生之念了” 黄公子笑着说道:“是啊,这就已经是我们的对于人世造成的影响了。” 说着,他微微抬手,看向人世的另外一边,道:“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九黎陡然一惊,他竟是没有察觉周边有人窥探,心中不禁惊怒交加,随着怒气迸发,只见身子蓦然一涨,立时高达三丈许,浑身乌黑,筋肉虬结,宛如上古巨人一般。 他一双硕大的眼眸,闪烁着火焰般的光泽,狠狠盯了过去,满是残虐凶暴。 刹那之间,这个壮汉,好似变作了一头太古洪荒恶兽。 “不要冲动嘛。”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林间传来,但见得一只手掌探过藤蔓,缓缓将之拨开。 旋即有一人,从阴暗处走了出来。 这人是个年轻道士,面貌稚嫩,宛如少年,看他一身道袍,面带灿烂笑意,似是十分高兴。 黄公子悠悠道:“怎么你也下界了?还换了这般面貌?” 在人世间以玄松子为名的道士笑着道:“贫道可与帝君不同帝君是偷偷摸摸,悄然下界来的,而贫道可是经过诸圣许可的正统人士。” 九黎怒喝道:“大胆道士,敢对帝君无礼?” 说着,他一手按去,狂风滚滚。 这一掌之下,使得空气无法逃溢,几乎凝成水状涟漪。 章六零五 道玄仙尊 一掌按去,仿若能碎虚空。 威势凛然,气机浩荡。 玄松子目光微凝,居然被惊退数步。 “住手!” 就在这时,黄公子喝一声,道:“不许无礼。” 九黎这一掌势可崩山,威能浩荡,然而在听了帝君所言后,骤然止住,威势刹那消去。 他闷哼一声,退了回来,气血翻涌,红光闪烁,白烟袅袅,宛若烘炉一般。 这般强行收住攻势,对于习武之人,或是寻常修道人而言,都是大忌,容易伤及自身。而对于九黎而言,这谈不上伤势,可他出手太猛,却也如岔了气那般,不甚好受。 “这厮也太冲动了些,贫道如今可是肉体凡胎,经不住你一下的。” 玄松子摸了摸脸颊,喘息着道:“听说帝君亲下九幽,荡灭底下神魔,清出今后地府所在,又在九幽收服了一尊神将,看来就是这位了虽然是个假身,但威势这般凶悍,想来本身还比贫道修为更高三分。” “确实要比你本身更高许多。”黄公子淡淡道:“只是,我见你这还是原身,怎么却成了肉体凡胎?” 玄松子嘿然笑道:“贫道是请恩师出手,抽法力,落境界,断道行,又剔根骨,换血改脉,自是肉体凡胎了。” 纵然是帝君至尊,也不禁目光微凝。 而九黎那宛如坚毅钢铁般的面容,也为之动容。 黄公子叹了声,道:“你已得道成仙,却要自毁,是要学紫霄宫的白鹤童子么?” “不不不,白鹤童子的路,与贫道不同。”玄松子摇头说道:“贫道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在仙界搜寻多年,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是让贫道无法认知的了,但是这人间之下,倒还有许多东西,是贫道不曾知晓的尤其是在这封神大世之间,或许会有许多东西诞生出来,也会有许多东西毁于一旦,因此,贫道是想下界来,采药炼丹。” “为了采药炼丹,不惜自毁大道?”黄公子负手而立,眼神凝重。 “如何是自毁,这不过是从这一条道路,走向另一条道路罢了。” 玄松子笑道:“世人都认为修道练气,可得道成仙,而又把丹药之流视作外道,而实际上,即便是诸位道祖也都不曾轻视丹药之道。这炼药服丹,也是一条成仙路贫道是要开出这一条路,为后世修道人造福。” “你也想如无上造字那般,造化众生?”黄公子平静道:“倒也算是有个志向。” 玄松子微微一笑,转而又说道:“事情自然是好的,但这该不会今后让三界出现变化罢?如若真是如此,帝君身为三界共主,要是将贫道当作祸乱三界的旁门左道,那可不成” 黄公子微微皱眉,道:“正仙道的创派祖师,何曾变得如此花言巧语?” “贫道如今已是少年人,下界以来,心性难免变化”玄松子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或许今后再度成仙,便又不同了。” 黄公子微微点头,却不开口。 而就在这时,九黎沉闷地哼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无上之徒,正仙道创派祖师,道玄仙尊!” 玄松子脸上浮现起几分笑意,道:“正是贫道。” 九黎缓缓道:“我听公子说过,太上创立守正道门,以道元仙尊为开山掌教,而无上祖师则淡然无为,这世间的正仙道实则乃是无上门下的道玄仙尊创立。两位仙尊,年岁相仿,成道岁月相仿,而太上门下的道元仙尊,已成真仙,只是无上门下的道玄仙尊,仍是不成气候,只得太乙散数,不入真流。” 玄松子眨了眨眼睛,又摸了摸脸颊,偏头看向黄公子,叹道:“堂堂帝君,背后闲言碎语,如此来贬低贫道,可不太好罢?更何况古往今来,得道成仙者何其不易,就算是散仙之流,也是能让人万分敬重的。” 黄公子淡然道:“我一向只如实说话,从无虚假,也不遮掩九黎初出九幽,不识三界,故而还须教导,他今后该是我殿前神将,许多事情自然也该如实说来,不必瞒他。” 玄松子摊了摊手,叹道:“本是得了消息,想要来这里捡些东西,用狐眼、狐心、狐胆,骨髓、血液,炼得一炉幻狐丹,未想却是跟帝君碰上了。贫道倒也是怕帝君悄然下界,被贫道撞见,是要杀人灭口的” “幻狐丹?”黄公子说道:“东山之兽,形似狐,实非狐。” 玄松子笑着说道:“此兽非狐,但用以炼丹,兴许更好。” 黄公子略微沉默,片刻后,道:“你炼丹之后,要往何处去?” 玄松子想了想,说道:“正仙道门下有个徒孙,是贫道担了他的名字,如今是在渭城,想来他的后人与贫道会有缘法,因此,贫道有意前去布置一下。” 黄公子平静道:“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么你就替我走一遭。” 玄松子讶然道:“帝君有事吩咐?” 黄公子说道:“你该识得清原?” 玄松子点头道:“自然识得,说来贫道还欠了他一瓶丹药,怎么帝君与他也有交情?” “一顿酒的交情。”黄公子负手而立,说道:“你既然要炼幻狐丹,自是正好,便替代原本的丹药,送他一场造化。” 玄松子闻言,目光微凝,道:“此人乃是命外之人,帝君扶持于他,可是不好。” 九黎闻言,露出怒色。 黄公子略微把手一压,示意九黎平静下来,随后才朝着玄松子道:“你不必多问,我自有主张。” 玄松子摸了摸脸颊,说道:“贫道可是封神榜上无名之人,今后不受你天庭的限制,你要命贫道办事,总该有个缘由,若是强令那可不好。” “如今封神之势,隐约有着乱象。”黄公子淡淡道:“那日在漓江的变化,你该是看见了的,如今世间大变,封神榜上人不见得一定能上榜,如那二十八星宿的室火猪,而相反来说,也是一样,就算是封神榜上无名之人,也不见得就不能上榜” 玄松子叹道:“帝君这是威胁啊。” 黄公子道:“你不服?” 玄松子道:“服。” 他说完后,又不禁道:“若是如此,帝君先前又何不救下那一头小妖?” 黄公子平静道:“我如何行事,与你何干?” ps:发现临近过年,起点还推出了口令红包观主把客户端更新了,又把作家助手更新两遍,捣鼓半天,还是没有发红包的选项,无言,等什么时候能发了再发好了。 另外,后面还有一更。 章六零六 白龙开道,紫气浩荡三万里 我如何行事,与你何干? 玄松子眨了眨眼睛,摸摸脸颊,道:“可是清原那厮,身具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而且有了几分造诣,可不太好找的放眼世间,就是人仙与他擦肩而过,都不见得能发现他。” 黄公子目光如水,缓缓道:“道玄,你好歹身为仙尊,如何化作肉体凡胎之后,下界学得如此奸猾狡诈?” 玄松子神色古怪,只是摊了摊手,叹了声,似是无奈。 黄公子淡然道:“人间无人能发觉得了他,可你终究不是人间之辈,而且,清原身为外人,学得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其中必有隐情。至于浣花阁,也不可能将完整无缺的乾坤封闭之术传于他。” 说着,他目光落在玄松子脸上,道:“你作为隐匿气息的祖师,在这一道上面堪称三界之最,即便如今肉体凡胎,也能让九黎未有察觉,莫非连他也找不到?” 玄松子叹道:“贫道下界以来,从来扮猪吃老虎,遇上个知根知底的,也太吃亏了些。” 正仙道的敛息诀,便是他当年创立而成。 后来守正道门的抱婴功,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等等类似法门,几乎都是借鉴于敛息诀但是,能够外传出去,被其他门派借鉴的敛息诀,自然不会是真传。 真正的敛息诀,依然是正仙道秘传之法,绝不逊色于抱婴功及乾坤封闭之术。 “贫道找得到,帝君也寻得到。”玄松子无奈道:“既然都是游戏人间,这种差事帝君亲自去便好了,贫道虽然是无上之徒,但在诸圣眼中,分量可远不如你,这涉及命外之人,万一闯了大祸,贫道难免要被治罪的。” “虽然于我而言,没有什么祸事,但也不是好事。” 黄公子微微抬头,看向东方,悠悠说道:“当日清原动静太大,仙界都有了变化,如今必然是有极大变故。尽管我降下尘世,未用真身,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即便被诸圣察觉,也视而不见便罢,但若是真正碰了面,总也不好。” 玄松子闻言,面色微变。 “今日过后,我与九黎重返蜀八地界,经由魔域缺口,而入九幽,远离尘世。” 黄公子悠悠道:“避过这几日,过些时日再出来走走看看,至于清原那里,你替我去日后诸圣怪罪下来,自有人替你担着。” 玄松子怔了怔,道:“还真要怪罪?” “你当是假的么?”黄公子说道:“我也不亏了你,那幻狐丹里面,该用些什么,你自己看着办事后,你往东方去,那里有座洞天,内中有头妖王,已被我收服,金莲便栽种在那里,你以我之名,可取三粒莲子入手炼药。” 玄松子眼中顿时闪烁出无比耀眼的精芒。 黄公子道:“就你这具肉体凡胎,可不再是仙界的仙尊,这妖王虽不成器,但人世间能从它手中夺去金莲的,也屈指可数,所以,你便安心照我所言,办完事之后,自有你的好处。” 玄松子顿时露出遗憾之色,但似乎想起一事,又问道:“先前帝君说是有人为贫道担了罪责?这又是谁?” 他神色惊讶,并非虚假,这人断然不会是眼前的天宫帝君,那又是谁? 黄公子淡淡道:“反正不是我。” 说着,黄公子看向东海方向,道:“果然不出所料,是要早些动身了。” 玄松子亦是看向东海方向,露出凝重之色。 白乡。 树屋之内。 清原功行圆满,徐徐吐出一口气。 这一次修行,又是数日光景。 这还是他有所收敛的缘故。 传闻之中仙家之辈闭关,千年如一日,便真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待得再度出关,人世间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他隐约觉得,或许今后自身也会逐渐到这一步。 例如古见渊,一场闭关便是二百年。 “修得阳神,成就真人,今后或许也会到这一步的一场闭关,便是数十上百年光景。” 清原看着手中的一本簿册,吐出口气。 这是云镜先生早年的些许感悟。 其中记载乃是天地道理,对于清原而言,如若珍宝。 他将簿册放下,缓缓起身来。 何清的魂灵,已经被收在古镜中,古镜就放在屋内。如今是白日,她经过一夜修行,却也有些疲累,昏昏沉睡。 人多是白日而起,夜晚而眠,若日夜颠倒,必然损伤体魄,长久下来,必成疾病。而阴灵鬼物,则夜间而起,白日而眠,可说是反了过来,哪怕是修行有成的鬼道之辈,也是如此。 “这处地方,看起来不适合栽种青莲,只不过,我古镜之中,是收了苍轮部那些五色仙莲生长的淤泥。” 清原暗道:“要是在此开辟,将淤泥落下,不见得就栽种不了那淤泥看似与寻常淤泥一般无二,但是苍轮部周边土地,也是跟普通地界一般无二,却偏偏生长出了仙莲,如今我修成阳神,愈发觉得这淤泥另有玄机。” 五色仙莲,位列仙品,不能以常理度之。 但既然是生长之地,怎么可能没有半点玄妙所在? 他揉了揉眉宇,略显苦恼。 “若是修成洞玄楼,或许就能看透几分端倪。” 清原这般想着,心中也隐约有些苗头。 关于洞玄楼,他甚至在修成阳神之前,就有了几分感悟,随后经过与云镜先生一番谈话,再有这簿册的记载,隐约是摸到了边上。 修成阳神之后,所修行的便与之前不同,尤其是洞玄楼这一步,首重感悟二字。 尽管他彻底成就阳神至今,时日不长。 但关于洞玄楼,也有了大致的想法。 “快了。” 他走出庐外,立身山上,眺望远方。 前方山林宛如荒原,一眼望去,不到边际。 然而清原知晓,往前数十里,就是东海所在。 浩瀚东海,才是一望无际,连天接地。 人望远方,视野开阔,心情似也舒畅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清原面色逐渐变化,逐渐凝重,逐渐变得复杂。 “这是” 只见前方白云,忽然凝成一道白线,横于天际,宛如一条白色游龙。 而在一线白云之后,天空一片淡紫色云光,迷幻朦胧,犹若瑞霞,延绵而去,遮蔽了另一边的天空,无穷无尽。 清原忽然为之屏息。 白龙开道! 紫气浩荡三万里! 章六零七 异象惊天下 这一条白龙般的白线云,往这边缓缓而来。 而跟随在白线之后的,是大片紫色云气,祥瑞纷呈,遮蔽天穹。 极目望去,紫色云气在天边的另一头,宛如无穷无尽。 随着白线逐渐压了过来。 清原深吸口气,伸手一挥,剪纸为马之术,当即化出两个纸人。 “速去准备诸事,我要沐浴更衣。” 他成就阳神,作为真人,已是尘埃不染。 然而此时,他要沐浴洗身,更换新衣。 守正道门。 守正掌教立于大殿之前,面朝东海,神色肃然。 他乃是守正道门掌教,亦是能够沟通仙界祖师的人物。 关于世间一切变化,绝大多数便是由他之手,传知于仙界祖师,以仙界祖师为决断,处理人世之事。 今日有白龙开道,紫气浩荡三万里。 此乃圣人异象,预示有道祖下界。 此事乃是天上诸圣共同商议。 守正掌教早已知晓,也正期待着今日,他看着那浩荡紫气,在眼神之中,有着无比崇敬的光芒。 下界而来的这位道祖,虽非守正道门太上祖师,但对于三界任何生灵而言,道祖之辈,便是举世共尊。 守正掌教神色凝重,朝东方施礼。 守正道门之中,但凡是有道行的修行之士,无不为之骇然,俱是随着掌教,朝东方施礼。 蜀国。 许多修道人面朝东方看去。 李八百伤势未愈,脸色苍白得宛如白纸一般,他看着东方,目光沉凝。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身影蓦然显现而出。 这人鹤发童颜,显得仙风道骨,他身着白袍,灰色边纹,甚是清逸脱俗。 这是一位道行高深的人物。 这是一位已经得获半仙果位的人物。 蜀国人仙之一,吕伯江。 “吕先生?” 李八百略微施礼。 吕伯江看了这位几乎断了前程的后辈一眼,只叹了声,也来不及说话,目光朝向东海方向,眼神变得十分沉重。 李八百低声道:“这是” 吕伯江沉声道:“仙家下界,而且,观此天象,也非寻常仙家。” 李八百蓦然一震,道:“仙家超脱尘世,故而不容于世,在这封神大世之中,不准许入世。尤其是道行越高,越是如此,怎么还会” 吕伯江低沉道:“所以说,绝非寻常仙家,极可能是道祖。” 道祖之辈,乃大道显化之身。 换言之,道祖便是这天地乾坤。 纵然是仙家,也不能尽窥天地自然之无尽奥妙。 因此,纵然是仙家之辈,也无法探知道祖之玄妙。 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论,不可觉。 “道祖何以下界?” “自有大事发生了此事能引出道祖,怕是能够倾覆人世。” 浣花阁。 无论阁主,或是长老,尽都来到了山门之前,遥望东海方向。 阁主身后,有一女子,身着白衣,地位似是不低。 那女子面貌清丽,肌肤宛如白玉,神情淡若霜雪,她神色平静,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忽有几分悸动。 “有道祖临世?” 陆瑜霜眉宇轻蹙,心道:“世间怕是有大变,但又与我有何关系?如何会使我心中惊悸,似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修道之人,趋吉避凶,亦有几分预感。 莫名而来的惊悸,必有缘故。 她吐出口气,仍有几分迷惑不解。 然而就在这时,陆瑜霜偏头看去,见到一个娇艳明媚的身影,立身在浣花阁众弟子之间,而她的神色,似乎在讶然之余,还有什么让人看不透的变化。 陆瑜霜心中微微一动。 “花魅她知道些什么?” 白乡往南千余里处。 山谷气息玄妙,五行八卦分化,神鬼莫测。若有人经过此处,也如行走平地,不知山谷,不见真貌。 山谷之中,正推演卦盘的花甲老者,蓦然停住。 他呆在了那里,然后手掌不禁颤动,眼神之中带着万分惊惧。 他颤动不已,惊骇莫名。 “怎么可能?” 北方。 蛮部之上,火山之巅。 正一徐徐行走。 火山周边,炎热难当,草木稀疏,满是荒寂之状。 这里是蛮部火神昔年所藏之处,这尊火神今后该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室火猪。 但它被不该出现于世上的人所杀,在不该死的时候死去,于是死后不能归位。 正一知晓,那个不该出现于世上的人,便是清原。 打杀牛金牛的是他,打杀室火猪的也是他。 死在清原手上的,似乎都不能归位,似乎都偏离了应有的轨迹。 所以,正一追杀至今,未有一刻停顿。 “这个清原” 正一脚步忽然一顿,看向东海所在,眼中闪过一缕光芒,旋即看透了许多场面。 紫气浩荡三万里。 饶是以他冷淡的性情,也不由得神色一凝。 “道祖?” 白乡。 初至此处的年轻道士,忽然停下来,怔怔看向东方,似乎是出乎意料之外。 “果真如帝君所想?” 玄松子倒吸口气,“贫道行走人世,不通消息,还不知有道祖下界之事这次是为清原而来不成?” 他想起清原,不禁苦笑了声,低语道:“帝君的差事,果然是不简单的。” 南梁之中。 修道人无不为之心惊。 刚是一剑把妖僧斩落的君殇璃,蓦然停住,看向东方,眼神之中,有着十分敬畏的神色。 或许在这世上,只有一个齐新年,才有着不同的想法。 “道祖” 齐新年脸上露出笑意,伸出舌头在下唇舔了舔,有着几分桀骜不羁的神态。 他目视东方三万里紫气,心中生出一缕气机,宛如杀意。 然而下一刻,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南梁的国师,已成半步功果的人仙,轻轻退了一步。 一步退后,闷哼一声。 齐新年脸色惨白,鼻端溢出两道鲜血。 仅仅是对那三万里紫气的异象,产生一缕气机,都能让一位人仙为之重伤。 而这一缕不敬的气机,仅仅是朝着显化出来的紫气,并非是对着道祖下界之身。 可更让齐新年难以置信的是,这三万里紫气甚至不会是道祖真身所显化出来的,仅仅是个下界之身。 “便是天壤之别,也不过如此。” 齐新年低声笑道:“蚍蜉撼树啊” 他伸手捂住口,轻咳了两声。 手掌指缝之间,渗出了鲜红的血。 章六零八 清风明月,月影清尘 放眼整个世间,不论是守正道门,还是浣花阁,或是正仙道,又或是东海的先秦山海界,乃至于相隔了整个中土大地的西方土地。 无论道祖传承,还是寻常宗门道派,又或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 但凡是修行之人,哪怕相隔再远,也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到几分变化。 莫说修道人,就是凡人,那些亲眼得见这一场面的,也都难免震骇莫名便是不曾看见那三万里紫气的,也同样莫名在心间升起一股神圣之意。 世间生灵,不论修道中人或是凡夫俗子,又或是飞禽走兽,乃至于蝼蚁虫豸,万千草木,无不心生敬意。 这是世间生灵,对于天地的敬仰。 这是世间生灵的天性。 道祖下界,惊天动地。 蜀八地界。 巴子县,双桂山。 这里曾是魔域所在,如今已化作了一座火山火是阴火,却足能焚烧一切。 此山之下,直通幽冥所在。 只是如今有了太上道祖以三生石镇封,隔绝两界,又有十方离雀镇守缺口所在。 而今日,那火山口之上,已有了两道身影在此。 前者淡黄长衫,神色淡然,正负手而立,看向东方。 身后是铁塔一般的壮汉,亦是看向东方,忽然开口,低沉道:“公子,那紫气之中,有道目光扫过了这里,我已察觉到被窥探的意味。” “道祖之辈,若真要窥探,就算是你真身来了,也察觉不到。”黄公子平静道:“你之所以能够察觉,只是因为道祖要让你察觉他只是借此与我说,他已知晓我在人间。” 九黎怔了一怔,道:“那么可还要入九幽否?” 黄公子继续道:“避入九幽,依然不能免。” 九黎愕然道:“这是为何?” 黄公子低笑道:“道祖可以对我视若不见,但既然道祖已经出现在人世,我若还依然留在人世,便有些不妥了。” 这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但若整日在人家眼皮底下晃荡,除非是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否则又怎么会看不见? “虽说有些掩耳盗铃,但就暂时避一避罢。” 黄公子微微一笑,看着火山下,说道:“这下面那头离雀,也算得是不错,只要稍加指点,有望成为生灵,且如神灵一般,它日后倒也可以当作这幽冥入口的守护之神。只可惜,此刻没有闲暇指点与它,且暂时打发了去,不要挡路便是,待得你我从九幽上来,再将它顺手点化了罢。” 说着,他一步迈出,然后脚下踏空。 下方是火山所在,阴火烧化了岩石,化作了岩浆。 黄公子徐徐落下,逐渐沉入岩浆之中,彻底不见了踪迹。 九黎见帝君落下,忽然有种古怪的错觉他哈哈一笑,随着帝君身后,跃入岩浆之中。 而与此同时,数十里外,岩石缝隙之中,一个纸人撑开岩石,缓缓走出,看向了那岩浆所在。 看了片刻,那力士再度化作一张符纸,随风飘荡,又重新落在那岩石缝隙之中。 白乡。 清原留下的剪纸为马之术,附上了八方道眼的法门。 他也看见了双桂山的变化。 他自然知道,那两位让他无法看透的人物,绝不是想不开了,便跳入火山去送死,其中定然另有缘由。 有两点或许可以确定。 这两位人物,不惧其中十方离雀,甚至也不畏惧下方的三生石。 若在之前,清原还会猜测这两位究竟是何身份,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力再去多想别的事情。 眼前白龙开道,紫气浩荡,预示着圣人临近。 清原知晓来者是谁。 他运用法力,将清水又重新用法力炼了一遍,化去杂质,这才入浴洗身。 他更换新衣,再挽鬓发。 他走出庐外,焚香静候。 过得片刻,在那遮蔽天空的紫气之中,缓缓驶来一架仙辇,在云空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且看那仙辇,通体如玉质,色泽朦胧虚幻,而样式又是万分精致,就是以阳神细细查看,也全无半点瑕疵。 只见这仙辇周边,有紫气萦绕,祥瑞纷呈,又是挂着诸般事物,如玲珑小塔,如八卦清镜,如细长小剑等等物事,而在边缘处,又有流苏垂下,随风轻扬。 又在仙辇四个角落处,有四条丝带延绵出来,落在身旁四人手中。 四人之中,二男二女,分立于前后两侧四角。 清原深吸口气,心中思绪起伏。 仙辇前方两侧,是两名少女,美貌清丽,气质高雅,分别是明月,月影。 而仙辇后方的两侧,则是两个少年道人,清逸脱俗,非同俗类,一个是清风,一个是清尘。 清风,明月,月影,清尘。 正是紫霄宫的师兄师姐们。 清原眼神之中,光芒闪烁,终是化作一叹。 这一线白云,忽然停下。 三万里紫气,一望无际。 仙辇逐渐落下。 清原只觉天空之上,仿佛落下了连绵不绝的一片山脉,数不尽的巍峨雄峰,压在头顶,逐渐落下。 便是真人,也为之屏息,也为之惊悸。 道行越高,越是感受深刻。 仙辇落在了清原的身前百丈处。 四名紫霄宫道童,目光俱是落在清原身上,看着这位以往的小师弟,神色之间,俱有几分复杂但各种复杂的情绪,其中各种意味,在四人心底,自然又是各有不同了。 清原深吸口气,目光落在那仙辇之间,退了一步,然后躬身拜倒,道:“童子清原,恭迎大仙。” 天地间静了许久。 没有人开口说话。 也就没有了任何声音。 风也停了。 一切都停歇了。 一切都尽数止住了。 然后有一只手掌从内中伸出,将车帘拨开那手掌仿佛纤细洁白,但似乎有显得孔武有力,恍惚之间好像还是布满了细微纹路。 车辇的帘子掀开来。 内中有一人从仙辇之中出来。 乍一看去,这人浑身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你看见了这个人。 但你看见的人,未必是真正的他。 他是道祖。 但道祖未必就只是他。 章六零九 紫霄大仙 眼前之中,一片朦胧,仿若迷雾。 但你若是细看之下,像是能够从白蒙蒙的云雾之中,看清此人的身材样貌。 此人身材样貌,万千变化。 是青春少年,是盛年男子,是垂暮老人。 他似是身材颀长,似是身材高挑,又像是身材臃肿,可又如同身材魁梧,但也好似佝偻着身子。 道祖之辈,一旦成道,即是大道。 其真身乃是天地之道,而万千形态显化在外,皆是幻象,非是真相。 清原只觉眼前这个宛如少年般的男子,忽然变得无比威严,须发浓黑,正值壮年。 而当清原愕然之余,便发现眼前的人,又已经散去诸般幻象,露出真容。 面貌白净,年似不惑,然而须发皆白,有岁月沉淀之感,他身材高大,身着一身大紫长袍,红色边纹。 眼神之中,有着亿万变化,犹若浩瀚星空,如若岁月长河。 这是清原在紫霄宫所见的大仙。 但如今的清原,已然明白,眼前熟悉的样貌,也不见得是大仙的真容。 道祖之辈,想让你看见什么,你所见的便是什么。 “童子清原” 清原叩首道:“恭迎大仙。” 紫霄大仙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平淡,俯视下来。 那眼眸之中,有着无数星海浮沉,亿万变化无法观尽。 清原仿若觉得眼前是无比巍峨的雄峰,自身则渺小如若一粒灰尘。 当年他在紫霄宫时,不过一个肉眼凡胎,只知大仙是至高无上的道祖人物,心中敬意却也如同凡人拜见俗世皇帝一般崇的敬。 但如今修道有成,并成就真人之后,自身强于当年亿万倍,然而再度见得大仙,反而比之当年,更觉天壤之别。 站得越高,看得越是清楚,也就天是多么高哪怕你站在山峰之上,那天空也依然高不可攀,甚至更为高不可攀。 道行越高,也就知晓道祖之辈,是何等高深莫测。 修道之人,挣扎在求道的路上。 仙家之辈,已能得道! 然而眼前这位,就是大道! 你修的是道法,而他就是道! “紫霄门下,除白鹤童子外,还有你这么一人,本该是个喜事。” 大仙缓缓开口,声音重叠,虚无缥缈,说道:“可惜你下了尘世,乱了天机。” 清原低下头,未有回话。 紫霄大仙道:“你修得阳神,距离洞玄楼也仅差一步,应当已然知晓,你自身对于当世的变化。” “弟子”清原迟疑了片刻,道:“已知几分端倪。” “道祖之辈,乃大道显化之身。” 紫霄缓缓说道:“世间一切,俱不能瞒过道祖之眼,然而在封神之前,诸圣观看人间,推演未来,却不曾见过你的痕迹。如今你下界之后,便是道祖所未能预见的变数,当今世间一切皆乱,那些原本所见的轨迹,已尽数改变,混沌不堪,时至今日,便是道祖也不能看见未来道祖即是天地的化身,这天地的变化却连天地本身都不能把握,这便是大罪。” 清原心中忽然一凛。 他心中掀起巨浪般的起伏。 果然大仙化身下界,是为降罪而来? “你使人世大乱,犹如黑莲所化之魔,只是你本性不恶,又与我紫霄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故而未有直接抹杀于你” 紫霄大仙说道:“只是,容不得你在世上。” 清原心中一震,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道:“不知大仙何意?” 紫霄大仙说道:“你出自于紫霄宫,实则缘法缘灭,在你下界之后,这点情分便断了,但细论起前程往事,终究是我紫霄门下,与我有着关联,也就有着天地间的关联。太上道祖之意,是要将你彻底抹杀,而又因着你我的关系,故而这一次,留你一线生机。” 清原沉默了片刻,直视大仙,只觉自身渺小到了极点,但他依然问道:“何为一线生机?” 他声音出口,仿若朝着天地呐喊一般,尽管他这位真人用尽了气力,但依然显得无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遂而为一线生机。”紫霄大仙说道:“凡事俱有一线生机,你也不例外如今诸圣商定,你应离世。” 清原问道:“何以离世?” “仙界不通,纵然修道成仙也不得飞升,你只得幽冥去处,然而幽冥未立地府,恐你入幽冥之后也仍会乱了冥界。” 紫霄大仙说道:“三界六道,你只能留在人间,只是,就算是洞天福地所在,也属小千世界,仍然是依附在这人间大界,虽说洞天福地隔绝内外,你身居其中,对外界影响细微,但也应当杜绝,可你无法离开人间,想要杜绝这点,便让你死于人间。” 大仙徐徐说来,语气淡然,悠悠声音,虚无变化。 而在仙辇之旁的四位童子,面色俱都略有变化。 月影,清尘,明月甚至清风,看向这位当年小师弟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复杂,其中以怜悯同情,哀伤叹息为多。 清原默然片刻,道:“这就是一线生机?” “人死如灯灭,但这是以往,待得地府修成,三界立定,六道皆有轮回。”紫霄大仙说道:“你死之后,不必烟消云散,彻底泯灭,这就是一线生机只要你弃了这一身道行,灭了生机,只留一点魂魄真灵,我自有办法让你魂灵不灭。” 道祖之意,即为天意。 道祖所言,即是天言。 紫霄大仙所言,自无虚假。 但清原只是沉默不语。 “魂灵不灭,待地府立定,你今后轮回转世,洗净一切,便不再是世间的变数,而是有命之人,将来转世之身,亦得享富贵,也或可重新修道。” “轮回转世,洗净一切。”清原低声道:“魂魄还是那个魂魄,但一切洗净,过往烟消云散,与一个全新的魂魄又有何异?如此轮回转世之后,弟子还是如今的弟子么?” “自然不是。”紫霄大仙平静道:“你若不走这条路,那便等今后地府立定,在鬼道修行,今后有望,或成鬼仙。未来鬼仙者数百年一劫,但你可在天庭记上一名,免去劫数。” 清原低笑了声,自嘲道:“鬼仙?” 紫霄大仙也仍无意外,继续说道:“那便再等,日后封神事毕,在天庭名册上,记你一名只是不入封神榜上正神之位,只在天庭记名,便当作蜀国黎山的山神,如何?” 清原叹道:“小毛神” 他徐徐吐出口气,微微闭目,片刻后,才睁开眼来,道:“诸圣认为弟子乱了天机,但弟子不知道,什么是天机?” ps:坐了大半天车,到家后做事,勉强抽个空睡觉,总算搞定了这章,下一章可能不会太快想必大家也都看出来了,接下来的章节不容易写。 章六一零 道祖所见,即为天命 封神之前,诸圣推演天机,确定了未来轨迹。 而清原下界,魔祖现世,使得这些轨迹有了偏差,于是他们便是世间变数,乱了天机。 但什么是天机? 道祖所见,即是天机? 清原看着大仙,仿佛直面天地乾坤。 就如同一只蝼蚁,望向这座巍峨高山。 但他依然开口,像这天地说出了疑惑。 紫霄大仙淡淡道:“你是要与我论道么?” 清原低声道:“若大仙认为如此便是论道,也无不可。” 紫霄大仙略微抬头,看向天上,片刻后,说道:“当年吕阳仙尊成就真仙后,曾面见太上道祖,也曾与之论道,所论之大道便与你这一问,颇为相似。” 清原不知这些典故,问道:“不知道祖如何作应?” 紫霄大仙缓缓道:“太上答他,自成道之后,吾身即是大道,吾身即是天地未来有着亿万种变化,然而道祖所见,即是唯一,即是未来,即是必然。” 清原站在那里,默然半晌,才道:“而我不曾被道祖所见,遂而是变数,使得必然发生的未来,有了改变?” 紫霄大仙点头道:“以变化至今,如此不差。” 清原深吸口气,道:“可弟子所见,未必如此。” 紫霄大仙淡淡道:“何以见得?” 清风、明月、月影、清尘,这四人神色俱是惊骇讶然,似是未有想到,清原竟能与大仙如此谈话尽管谦逊恭敬,但却还敢提出质疑? 大仙身为道祖,即为大道,即是天地。 而清原却要与道祖论道,与天地论这天机。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 这又是何等胆魄? 一点灰尘,朝着巍峨大山,说出了质疑? 纵是得道仙人,在大道眼前,也难免战战兢兢,而这个当年在紫霄宫修道不成,如今下界作了散人修道者的清原,他又怎么敢? 但心惊胆骇的,又何止是这四个道童? 世间无数修道人,都知道祖临时,但却不敢窥探,也不敢窃听。可无上门下的道玄仙尊,自然不同他已然来到白乡,也来到了千丈崖。 他与清原所在,相距不过二十里。 他在崖壁的另一端,将一切听入耳中。 他有三界之最的敛息法门,但却并未运用。 因此,清原发现了他,而道祖更不必说,便是他运用了敛息法门,也瞒不过去。 只是没有人理会他。 这位道玄仙尊,深深吸口气,才徐徐吐出。 “除恩师之外,贫道与其余祖师言谈,也是在得道成仙之后,才敢开口遥想当年,如蝼蚁仰视高峰,心中之敬畏及惊惧,便足以令人失态。” 他目光沉凝,心道:“此子直面道祖,还敢以此质问,胆魄不小哇。” 此刻在清原眼里,只有眼前的紫霄大仙。 这是大道。 这是天地显化出来的真身。 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就是天地的真相。 “道祖所见,即是天机,即是必然,即是唯一。” 清原缓缓道:“道祖未有见我,而我已经出现在了世上可见,道祖也有差错。” “只有已经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必然,才是真正的唯一,而道祖所见,只是推测,而非必然。” 他抬着头,说道:“倘如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弟子便不可能出现在人世之间,不可能出现在这没有我的人世间但我已经来到这人世,便代表着,我注定在人世。” “道祖未能见到的变化,但却已经发生,为何不能说是道祖有了偏差?” “道祖认为这是变化,为何这不是真正的天机?” “或许这才是未来真正的轨迹,这是道祖也不能窥见的轨迹。” “按照道理而言,弟子命中注定不能修行,但如今弟子已经得以修行或许弟子命数之中便可修行。若我命中注定不能修行,那么如今就不该有这一点道行在身。” “如若弟子当真搅乱了天地秩序,或许这未来的天地,本就该是道祖无法预见的乱象,或许这才是天数。” “若不是天数,我这搅乱人世的源头,便不该出现在这天地之间,可为何天地间还是会诞生了我?为何这天地不降雷霆,在我踏足影响人世之前,抹杀而去?” “可一切都不一样的。” 清原缓缓道:“弟子认为,这仅仅是道祖所见,而不是天地的真正轨迹。诸圣认为这是变数,但为何不能说这才是天意?” 清原看着紫霄大仙,目光之中有着无比炽烈的光芒。 紫霄大仙看着清原眼中的光芒,依然平静淡漠,在眼眸之中,星海浮沉,长河流淌,依然古井不波。 这一番话,不曾让大仙有半点动容,也不曾让大仙有半点变化。 紫霄大仙抬起头,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仙界。 三十三天之外。 “思,念,欲,事,语,笑,愁,乐,喜,怒,好,恶,但凡杜绝此十二者,方是真天地。” 这是一个虚幻如烟的苍老声音,只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坐观天下,视若虚无。” “大道流转,顺其自然。” 这是道门二祖之一,无上祖师。 “自成道以来,吾身即为大道。” “天地一切皆能洞察明细,未来丝缕变化,上至众生,下至灰尘,俱能得见,俱能推演,所得之真相,未来之轨迹,已是清楚。” “天机清晰,而被变数所乱。” “祸乱天机者,为世间变数。” “当灭之。” 东天海运帝君! “如太上所言,道祖所见,即为天命。” “诸圣所见,俱是相同,那么未来也就如此。” “此子不识天地真相,所谈荒谬。” 南方无色无雾天君! “南无阿弥陀佛。” “色、受、想、行、识。” “五蕴皆空。” 西方极乐净土,禅道佛祖。 三十三天外,九十九道宫。 诸天深处。 虚无安静。 过得片刻,才有一道声音,道:“意欲常者即为妖,不利人世便是魔此妖魔不愿妥协,不愿轮回,不愿成鬼,不愿成神,该当除魔卫道。” 白乡。 千丈崖下。 紫霄大仙俯视下来,看着清原,平淡道:“谬论。” 章六一一 异于常者即为妖,不利人世便是魔 谬论! 诸圣不屑于辩驳,也无须辩驳! “你在世上,未来一切尽数变得迷茫,使得道祖也无法看得清楚。” 紫霄大仙说道:“死而尚有一线生机,如不愿死,自有人送你去死,自有人使你烟消云散。” 在这里,无风无雨,甚至连声音都变得极为安静。 道祖所在,万法停歇。 只有大仙身影虚幻,声音缥缈。 清风明月等四人,俱是为之沉默就算是对清原有着许多不喜的清风,也不由得叹息了声。 清原深吸口气,道:“要弟子赴死,何须这般麻烦?” 他看着大仙,看着这个渊深莫测,深邃莫名的道祖,沉声道:“如若大仙认为,我活在世上,必然要对人世产生不利影响,今后人世大乱,苍生悲苦,那么弟子赴死又如何?” “如若当前大世有浩劫临近,以弟子一人性命,能力挽狂澜,死又何妨?” “如若天要塌了,用我性命去填,也无不可。” 清原深吸口气,语气沉重,带着几分倔强,“然而,死有轻于鸿毛,亦有重于大山若只是因为诸圣看不清后世,便要弟子赴死,如此便轻于鸿毛,怎让弟子得以甘心?” 紫霄大仙先是沉默,随后才道:“人世混沌迷茫,宛如罩上一层迷雾,关于未来,是好是坏,俱不清楚。或许你在人世间,使得未来会有更恶的变化,或许也有更好的变化。” 未来是好是坏,纵然是道祖也不清楚。 纵然是大仙,也用上了自成道之后,不曾说过的“或许”二字。 “但这并不重要,只是你扰乱了诸圣所见,扰乱了原本该有的天机。不论未来是否朝着好的一面去发展,你都是乱了天机的。未来本不会是乱世,但你身在人间,未来无法预见,或许会是乱世太上不会容许未来有一丝偏差,不会允许未来有一丝成为乱世的变化,尽管再是微末的变化,也必要杜绝。” 紫霄大仙看着他,气息幽深,然而却并未有任何压迫,只淡淡道:“你死之后,可以轮回做人,可以修行鬼道,可以册封山神,然而你不愿死,便是妖魔。” 异于常者即为妖,不利人世便是魔。 不做人,不当鬼,不成神,便是妖魔。 一切寂静了下来。 清原闭上双眼。 “莫须有?” “不必一定未来是乱世?” “只要有一丝变化,有可能让未来成为乱世,那么我便该杀?” 他看向大仙,问道:“老爷也是这般想法?” 他换了个称呼,用了当年紫霄宫的称呼。 他是用紫霄宫童子的身份,询问紫霄宫的大仙。 大仙恩典,巍巍如山,今日以同门之礼问长辈。 紫霄大仙神情依旧平淡,说道:“我自成道前,便极重缘法,在你幼时被白鹤领会紫霄宫后,你便与我有着两分缘法在你私自下界后,这缘法断了一分,但你心中不忘紫霄,仍以紫霄宫门下自居,故而缘法尚存一分。” “我下界来,只因为诸圣之中,独我一人在世间没有道统,又与你缘法未断,故而来此与你商谈一番,结果究竟如何,我不干涉。” “关于此事,我不杀你,也不救你,更不会指点你。” “做人,当鬼,成神,又或妖魔,只在你一念之间。” 紫霄大仙缓缓说道:“我辈道祖,以身合道,能尽知世间一切变化,也能将众生之想法,众生之心意,众生行事之决断等等方面,尽数都计算在内,甚至加以干涉,所以世间未来的轨迹,自是清楚无误。” “但你是命外之人,故而不同,这一切,只在你自身想法之中。” “你愿赴死,还有一线生机。” “你不赴死,接下来便要面对守正道门,正仙道,浣花阁,东海先秦山海界,乃至于西方佛门,以及无数仙宗道派,乃至于散人修道者,你将如魔域一般,举世皆敌。” “念在你我最后一点缘法,我已言明利害,你自己决断。” 紫霄大仙声若烟风,徐徐而过,风轻云淡。 清原听不出他有任何想法,真正的决断则放在了自己身上。 愿死,可轮回转世,可修行鬼道,可册封一位小毛神。 不愿死,举世皆敌,虽是命外之人,但下场已能预见那将是烟消云散,断去这一线生机。 “何必呢”一个轻叹的声音,空灵如风中玲儿,柔声道:“你心求长生,来生也可修行;再是不济,修行鬼道,可成鬼仙,可让天庭免去劫数,依然长生;也可册封山神虽然不入正神之位,但只要不被天庭贬去,也可长存于世。” 说话的人,带着几分叹息,几分哀怜,她貌约十九,五官精致,一身淡色白衣,宛如月华加身。 她站在那里,宛如一轮明月,光华柔和,使人心情平静。 清原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明月师姐” 作为大仙身旁之人,未经大仙许可,擅自开口,已是失了礼仪。 明月在紫霄宫多年,不曾违背规矩,但此时此刻,终究是忍不住开口劝说。 大仙依然如旧,看不清任何变化,或许这位道祖也根本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允许也没有制止。 清原深吸口气,看向了大仙,说道:“弟子修道,求取长生然而长生,乃是要逍遥自在,而不是龟缩于躯壳之中的妖类。” “这等妖类,纵然长生不死,又有何用?” “轮回转世,我再非我。” “成就鬼仙,昼伏夜出,不敢望见阳世。而成为山神,限于方圆之地,受制于天庭。此两者,只须天帝一笔勾掉姓名即可烟消云散。” “我不愿烟消云散,我不愿百年后身成枯骨,我不愿千年之后一捧黄土,我不愿万年之后,再无半点痕迹。” “我要成仙,我要得道,我要千年万年之后,天地之间,仍有我在。” 他看着道祖,说道:“既然没有谁能证实,我会让世间出现不好的一面,那么我凭什么去死?” “谁能证明我死之后,世间便是大善?” “如若我死之后,变化与诸圣所想俱都不同,那么待到那时,诸圣便只叹息一声,略作遗憾惋惜,而我便就此逝去,泯灭于世,徒成笑柄?” 清原看着眼前的天意。 宛如蚍蜉看树。 灰尘望山。 人观沧海。 他深吸口气,沉声说道:“三千大道,各有不同,我知晓太上合了苍天大道,而大仙之道不同。” “虽说道祖所见之未来,俱是相同,故而便是天意,但是,我今临至洞玄楼,知晓道有不同,看法亦有不同” “弟子想问一句” 清原问道:“大仙可认为弟子应死否?” 章六一二 作一人之恶,行万世大善 三千大道,俱有不同。 紫霄大仙成道,非同于太上之道,不同于诸圣大道。 太上等诸圣,认为清原应灭。 而紫霄大仙又是何意? 清原看向眼前这道身影,尽管知道,你看见的不一定是他,你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清原心知,紫霄大仙就在眼前。 诸圣之意,几乎能定清原生死,清原重视且在意,但也只作立场不同。而紫霄大仙身为诸圣之一,于他而言,如同恩师,相较之下,他更在意大仙是何想法。 “太上认为你是妖魔,理应斩杀,但我并不认为你论罪当诛。” 紫霄大仙缓缓说道:“不是你斩杀牛金牛,也不是你斩杀室火猪,不是你打废了角木蛟,也同样不是你打伤妖僧,害了朝堂重臣,只因为你身在人世,就乱了人世。” 清原默然不语。 这其中道理,他也能明白。 云镜先生曾经说过,一个命外之人,与那个本应死去的员外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可以让未来后世尽数颠覆。 他身在人世,哪怕什么也不做,哪怕隐居在洞天福地之内。 但只要他在人间,只要有人念着他一个名字,那么他就对于人世有了变化。 这就是变数。 “我以身合道,与太上所见相同,然而我非太上,故而看法亦有不同。”紫霄大仙缓缓说道:“这并不是因为你出自于紫霄宫,仅仅是道之不同。”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并非是指天地不仁善,而是指天地不会对某一个物事多加照拂,只一视同仁。 断了缘法之后,清原也是万物之一。 在道祖眼中,与世间芸芸众生,并无不同。 “你对于人世并无恶意,对于未来不见得是有恶果,但是只要有一丝混乱未来的变化,确实应杀。” 紫霄大仙说道:“杀了你,于你而言,自是不同,也是大恶。然而对于这人世而言,如能归返原来的痕迹,或许便是万世之大善。” “但也正如你所说,杀了你也不见未来会更好,也许只是让你枉死。” “所以杀你是恶,但救世或许是善。” 紫霄大仙看着清原,说道:“诸圣之意,便是以你一人之恶,行万世大善。尽管杀你之后,世间未来,依然朦胧,未必能有善果。” 清原低沉道:“我不会束手待毙。” 紫霄大仙点头道:“你要保命,只要不是为了保命而作恶,便不是罪过,我不予干涉,也同样不会怪罪于你,甚至诸圣也不觉得这是罪过。只是,你不愿死,便要让你烟消云散,这是必然。” 清原微微闭目,点头道:“我明白了。” “今日我与你言明这所有事情,便断了你我之间最后一丝缘法,从此之后,你与我紫霄宫再无瓜葛。” 紫霄大仙淡然道:“我重缘法,这下界之身亦无法力,也不杀你,然而,你我再无缘法联系,世间要杀你,我不阻拦至于紫霄宫门下,俱都与你有着过往的牵绊之缘,他们是否杀你,我也同样不加阻拦。” 清原震了一震。 他知道,这便是被彻底逐出了紫霄宫。 尽管他下界以来,知晓已经与紫霄宫断了缘法,但时至今日,大仙亲自开言,又饶他性命,就断去了所有的一切。 从此之后,他便不再是紫霄宫童子,甚至也谈不上紫霄宫弃徒。 他已经是独自行走于人世之间,真正的散人修道者。 无门无派,无根无凭,再无来处。 他略微屏息,在这刹那,似乎一切想法都空白了。 只是修成阳神之后,他也不至于激动失态,不至于热泪盈眶,他将一切情绪尽数埋在心底,收敛心绪,看向了当年的师兄师姐们。 清风平静道:“我已杀过一回,既然失手,不必再杀。” 明月轻咬唇瓣,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哀叹,低声道:“同门之谊,我是不能下手的。” 月影、清尘,二人对视一眼,只是叹息,没有开口。 紫霄门下,无人愿杀。 而清原并无喜意。 他们念在曾是同门的情分上,饶过自己一回。 但这一回过后,情分消散,从此形同陌路。 大仙返身,登上仙辇。 仙辇气息氤氲,紫气环绕,白云袅袅,但见祥瑞纷呈,顶上是流苏宝盖,周边又是玲珑宝塔,八卦清镜,细长仙剑,诸般宝物。 清风,明月,月影,清尘,四人深深看了清原一眼,执仙云丝带,返身而去。 清原躬身一拜,说道:“我死之后,世间会如何变化,是死得其所,还是枉死无用,尽都不能知晓所以,我不愿死。” “我不会束手待毙。” “如若我真的对后世产生变化,那么我将用此一生,护持人世。” “纵然修成大道功果,也将永存世间,直至三界六道,安宁平定。” 他声音平淡,缓缓说来,语气则十分坚定。 但落在其他人耳中,便如同一条蚯蚓,立志要成真龙,显得不自量力。 前方紫气浩荡,仙辇登天。 一道虚幻声音,降下人世。 “你不愿死,但三界诸圣众仙,无数修道中人,要你去死大道功果尚远,但杀劫已在眼前,你好自为之。” 但凡成道者,俱有劫数。 如今诸圣立意灭杀清原,此劫不亚于成道之劫。 而清原不过区区一真人,十死无生。 或许在这封神期间,仙圣之辈皆不能入世,能苟活一段时日。 可这又如何? 清原深吸口气,躬身拜倒,道:“恭送大仙。” 良久,一切恢复了寂静。 清原站起身来,他抬头看天,只觉压力如山。 人活在世,扰乱天机。 不愿死去,而触犯天意。 如今犯了天意,杀劫便要降下。 清原闭上双眼。 大仙离去了。 但压力未去。 他如今是个散人。 他如今是个真人。 而他将面对的是人世间无数修道人。 上至祖师道统,下至散人修道者,不论人仙,不论真人,不论上人,不论寻常修道者。 自今日始,举世皆敌。 若要活命,便须举世无敌。 但这又谈何容易? 他看着这天地。 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波浪。 但这是风雨之前的宁静。 “来罢!” 清原低声道:“来罢!” 章六一三 相半仙 白龙开道,紫气浩荡三万里。 茫茫人世。 只见圣人临世之异象,偏移南方。 南方千余里。 山谷所在。 此处阵法布置,玄妙莫测,常人便是路经此地也只是如走平地,难以察觉此处真相,难以知晓此地乃是山谷所在。 那个灰白色衣衫的花甲老者,站在山谷之内,手执一根长幡,幡布底色淡灰,而字体则以笔墨书写。 正面写着:观沧海桑田,看天道变幻。 反面写着:侧祸福吉凶,知人世浮沉。 字体寻常,未有出色,然而意味之深沉,细细观看,品味不尽。 这花甲老者站在山谷中央,看着那紫气临近,看似平平无奇的面容上,陡然迸发出一股无比锐利的气息。 他那平庸的双目之中,精芒闪烁。 在这一刹那,他不再是庸碌的寻常老者,而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大人物。 一线白云停歇。 白色云龙开道至此。 三万里紫气,遮天蔽日。 放眼望去,东南西北,紫气遮天,连绵至天际尽头,仿佛与大地相接。 仙辇徐徐落下。 四位紫霄宫道童手执丝带,侍立各方。 相半仙看向山谷之外,躬身一礼,道:“小仙拜见道祖。” 天地间骤然为之一静。 仙辇之中,车帘掀开,一道人影现出身来。 这人影浑身笼罩在迷光之中,看不清身形,看不清面貌,不再是清原所见的大仙模样,而是朦胧如迷雾凝成。 相半仙抬起头来,深吸口气,带着几分敬意。 无论神魔鬼道,魑魅魍魉,但凡生灵,生于天地之间,对于天地必有发自于内心的敬意而眼前便是天地的真身。 周边的山、水、草、木、生灵、死物,都是天地间的一部分。 你看见了他,实则无异于看着这个山谷,像是看着岩石,看着花草,看着迷雾。 然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眼前这个朦胧不清的人影,才是天地的真相所在。 “你还知你是仙人?” 那声音虚幻如迷雾,说道:“仙人超脱尘世,故而不为尘世所容,当今封神之事,但凡仙家,皆应避开。你明知如此,依然行走于人世之间,这等明知故犯之举,论罪亦应诛。” 相半仙震了一震,微微躬身,道:“小仙下界,已然封了道行,不曾运用超出人世间的法力,且自下界以来,不曾作恶。” 顿了顿,又听他道:“漓江之事,乃是山洪本应崩塌,并非小仙兴风作浪,毁灭城池。小仙此举乃是拖延浩劫,使得世人多活几日,如此便是行善,而非作恶。” 这话说了,未见大仙是何变化,或许也没有半点变化然而大仙身旁四位道童,却都脸色不甚好看。 清风神色淡漠,未有开口。 而明月则有了几分不悦。 月影和清尘对视一眼,俱是皱眉。 救人若救了也好,却只拖延几日,最终还是不愿尽力,任由山洪冲垮了城池。既然不尽力,既然仍要坐视世人遭劫,并因此而扰乱了人世,与其如此,不如不救。 尽管四人俱有不喜,但大仙未有开言,也不敢逾越规矩。先前劝诫清原是情不自禁,但相半仙则与清原不同,不可一犯再犯。 大仙没有应话,他身影朦胧,面貌未有清晰。 只是相半仙可以察觉到,眼前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道目光,淡然,冷漠,平静。 然而相半仙却如大山压迫下来,闷哼一声。 “无论行善或是作恶,你本不该入世,却已入世。”紫霄大仙说道:“你拖延了漓江的山洪,数日变化,对于人世有着莫大影响,尽管影响早已在封神之前便已入诸圣预料之中但是,你不利于人世,确是事实。” 紫霄大仙语气淡然,道:“仙家不能下界,你违背诸圣戒律,行走人世,肆意妄为,该当何罪?” “仙家不能下界”相半仙低声道:“小仙下界,自有缘由,更何况,这天底下,也非我一位下界而来,何以大仙仍要拖着小仙不放?” 紫霄大仙道:“非你一位,那你认为又有几位?” 相半仙低沉道:“正仙道,玄松子小仙曾在天宫拜见过他,知他乃是无上祖师门下的道玄仙尊。” 紫霄大仙平静道:“道玄已是经由无上出手,抽法力,落境界,断道行,剔根骨,换血改脉,今已不是仙家之辈,而是肉体凡胎。” 相半仙面色微变,又想起一事,道:“我曾在北方见过两人,一位贵气逼人,一位霸道苍茫,虽然行走在世,但与世间格格不入,宛如过客。” 紫霄大仙道:“此人乃是天宫帝君,原身尚在天宫,如今不过一缕分神,并贴了镇封之符,封入一具未至仙境的九幽神魔之中。” “而你不同,你仍是仙根道骨,你仍有仙家法力,尽管法力封印在内,但依然还在” “你作为仙家,胆敢入世来,便是大恶。” 声音缥缈难测,如风似雾,吹拂了过来。 相半仙闻言,震了一震,露出难以置信之色,隐约有些惊惧骇然。 他之所以下界,实则与玄松子,与那位帝君,不无关系他本以为那两位也不过是封印修为,行走人世。 尽管看出了两人都无仙根道骨,但玄松子在收敛气息这一道,三界闻名,他也不以为然。至于那位帝君,此前不曾见过,未知真身,他本以为那具躯体便有几分脱出人世的意味,却没有想到,那仅仅是天生的神魔之躯,而并非仙根道骨。 他万万不曾想过,玄松子竟然自毁仙家根基。 也未有想过,那位帝君是用了镇封元神的仙符,几乎断了自己一缕分神,再依附于一具未至仙境的神魔之上。 “怎么会这样?” 相半仙呆在那里,良久未有言语。 按道理说,他本该看得出来的,但是,为何没能看出半点端倪? 下一刻,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缕寒意。 无论是玄松子,还是那位帝君,都瞒过了他甚至是刻意欺骗了他。 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如同笑柄一般。 紫霄大仙道:“你不可再次飞升,只得遁入洞天福地,然而,你已入世,犯了戒律,诸圣商定应杀!” “杀我?” 相半仙脸上露出一丝寒色,不禁身形一展,像是一条蜷缩盘踞于深渊之下的潜龙,终于要展露爪牙,翱翔九天。 “纵为道祖,你如今不过一缕分神,不过一具凡身。” “你无意乱了人世,法力至多不过半仙境而现在看来,你这具下界之身,甚至全无半点法力。” “你一缕分神,全无法力,凭什么杀我?” 相半仙厉声喝道:“我之法力,已然超出这一界,除非你也展露仙家法力,否则如何胜我?” 他一身气息,不断攀升。 不过顷刻间,已经到了人仙巅峰。 刹那间,封印破碎。 他一身仙家法力,陡然迸发出来。 天地变色,仿佛这人世间都要为之破碎。 “纵是道祖,又如何?” ps:祝大家新年快乐,昨天上传时弄得头疼,又睡得晚些,今天早点起来,努力码字,不会断更的。 下一章我现在开始写,就放在晚上八点更好了,而且,提早先说一声,下一章会有口令红包的。 章六一四 潜龙出渊【新年快乐!】 相半仙再无隐匿,真正本领在此刻展露无遗。 一直以来,他封印自身法力,如今迸发出来,威势之强盛,几乎天崩地裂。 对于仙家而言,人世间不过三尺池塘,而相较之下,仙家之辈便是万丈真龙而他封印法力之后,再行走于人世间,便如同真龙蜷缩盘踞在池塘之下。 如今这头真龙舒展开来,便几乎有着把人世间这座池塘,都为之崩碎的凛然威势。 “我隐匿人世,封禁自身,以半仙为名。” 相半仙喝道:“今时今日,我临至仙境,人世之间,独我无敌当世。既然诸圣要杀我,我又何必顾忌,今日就以我仙家气息,掀翻了这人世。” 他声嘶力竭,有着无比凶厉的神色。 他落到今日,隐约是遭受欺瞒,受了蒙蔽,否则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不敢下界来。 他也已然明白,当年为何在清原斩杀牛金牛之后,会有那等心惊胆骇的悸动,莫名便对于那个清原动了杀机。 时至今日,作为仙家,如何还不明白? 在清原斩杀牛金牛之后,冥冥之中,他就隐约明白了,此人是一大封神的变数必定会引下道祖,必定会让道祖注视到自身。 这是一种源自于仙家的预感。 这种悸动的预感,他此前未有寻到源头。 如今终于明白一切。 但为时已晚。 只是,他不可能束手就擒。 “紫霄!” 相半仙立身起来,仙家气息迸发,这人世都几乎被他气机惊动,这山谷不断颤动,隐约似是要为之崩灭,宛如破碎虚空。 他沉声喝道:“纵是道祖下界之身,你一缕分神,全无半点法力,又能如何?” 白乡,千丈崖下。 清原静立不语。 他伸手一招,古镜落在手上,只听他叹了声,道:“这个地方,本以为可以安静避世,未想,也是呆不住了。” 先前道祖下界,万物俱都有感。 何清虽在古镜之中,也已察觉清原心绪动荡导致古镜的变化,致使她提早醒来,但因为涉及道祖,而又魂在古镜,故而对于先前之事,仍不知晓,仍然迷茫。 然而不待她询问,南方千余里处,气息冲霄,几乎要破碎虚空,毁灭人世。 清原面色骤变,朝着南方看去,目光凝重。 那里是有紫气浩荡。 然而那里也有仙家气息。 “人世之间,竟还有仙人?” 清原瞳孔微凝,有着难以置信之感,“怎么会有这等事情?” 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此人乃是散仙,道行不低,封印了自身道行,行走于人世,以相半仙为名你身上有他的道法痕迹,应该不陌生的。” 那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似是颇为稚嫩。 清原手中一抖,白玉尺落于手中,他转身看向来人。 他白玉尺一指。 白光闪烁。 赤红雷光沉闷。 清原寒声道:“世间将有无数人来杀我,第一个便是你?” 玄松子退了一步,摆了摆手,道:“不要冲动嘛,各方人物才刚刚知晓你是祸乱人世之根源,杀你的圣喻,这才从仙界传下来,哪有谁这么快杀过来?小道原本便是来寻你的,只是未想居然见到了紫霄下界,才藏在一边,现在出来也不是杀你的,而且” 他把手一摊,叹道:“小道在这人世之间,只采药炼丹,从不与人动手的。毕竟动起手来也斗不过人家,你看就凭小道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哪斗得过你这么凶悍的七杀真人?” 清原眉宇微皱,道:“你来寻我作甚么?” 玄松子说道:“自然是有原因的,只不过,现在就看他了。” 说着,玄松子看向南方,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 清原目光微凝,低声道:“相半仙他不是半仙,是仙。” “是啊。”玄松子说道:“这厮在仙界时,与北方有着莫大缘法,又曾在多年前,冥冥之中冲撞了北方星辰故而封神榜上也有名。他在这世间,许多时候是被蒙蔽的” 玄松子忽然笑得有些古怪,道:“我等非是以仙体下界,但他收了蒙蔽,并不知晓,仅是封了道行,以仙体下界。仙家不被尘世所容纳,所以他也跟你一样,罪孽太重,要被抹杀的。” 玄松子谈及此事,算是。 清原深深看了他一眼,尽管他早已在猜测玄松子的身份,但也未有想到,玄松子竟是仙人下界,只是,他下界的方式,似乎跟相半仙并不相同。 所以相半仙触怒了诸圣,而玄松子依然可以行走于人世之间。 清原看着他,说道:“相半仙落到这般境地,是受了蒙蔽。而蒙蔽他的仙人之中,也有你一位罢?” 玄松子露出几许笑容,并未否认,笑道:“自他下界之后,便瞒不过诸圣了,毕竟他只是不容于世,比不得你这个连道祖也看不透的变数。” 说着,他似乎怕清原要说什么,又看着南方,忽然说道:“你猜他会怎么死?” 清原说道:“道祖便是天地。” 玄松子笑意愈发灿烂。 道祖乃是天地化身,哪怕不是真身驾临,依然不可匹敌。 这个天地,指的不仅仅是人世,而是三界六道的整个天地。 仙人未有超脱,何以匹敌天地? 道祖之辈,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论,不可觉。 你永远不会知晓道祖之玄奥。 因为那玄奥妙处,必是无穷无尽。 紫霄宫昔年童子,心知道祖不可测。 而无上祖师门下的道玄仙尊,也同样心知道祖不可测。 但相半仙并不知晓。 他仍然认为,以超越人世的仙家法力,能敌道祖下界之身。 白乡往南千余里。 山谷之中。 “紫霄!” “来罢!” 相半仙伸手指向了前方,“我早有预兆,在此布置长久,便是等侯今日度过劫数。” 他浑身水光升腾,宛如雾气。 这水又唤作乾坤避劫星辰光! 而在山谷周边,又有无数火焰,升腾而起,几乎烧上九天。 是他抽光了山谷周边的水气,所以五行失衡,走水而起火。 章六一五 道祖所言即为道理 “你要杀我,便进来试试!” 相半仙脸上有着极为狰狞的神色,他已经展露出了仙境的道行,周身环绕着乾坤避劫星辰光。 而山谷周边,因为被他抽去了水气,故而起火。 但这火焰,早经过他一番布置,也非是寻常火焰。 火分三色,起自于三方,按三才方位而立,又气机相连,乃是三昧真火。 这不是石中火,不是空中火,也不是木中火。 这是精气神三火,再经他这仙体之中的心、肾、气海三处,各取一点灵光,经由阵法,凝于这山谷之外,能焚仙灭神。 纵然是仙人在外,也不易踏入这山谷之中。 而道祖固然是道祖,但在这人世之间施展出来的本事,断然只局限在仙境以下,否则仙家以上的法力,超出人世之外,便能崩乱人世。 他冷哼一声,心中寒意森然。 既然紫霄大仙要维持天地秩序,护持人世不乱,那么施展的本事,必然不能超出人间的限制之上,否则他崩乱人世,岂非也是与自身一样? “不入仙家境地,你如何胜我?” 相半仙一身气息,惊天动地,开始从山谷之外扩散出去,几乎要遍及人世。 然而,紫霄大仙依然笼罩在迷雾之中,甚至像是以迷雾聚成的一个人影。 他无样貌身材可见,也无神情气色可察。 他依然如旧,古井不波。 只是仙辇之侧的四位道童,俱都有着极为相似的神色,也有着相似的目光。 那种神色是冷笑,那种目光是嘲讽,那种意味像是看着一个傻子。 相半仙见状,心中蓦然大怒,双手一按,仙法凝成。 就在这时,紫霄大仙忽然抬步,伸手一点。 没有半点光芒。 没有半丝气息。 就好像一个未经修行的普通人,朝前方随意指了一下。 一指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尽数定住了。 山谷外围的三味真火,骤然消去。 而超出人世限制之外的相半仙,节节攀升的气息陡然压了下去如同一个刚刚露出水面人,又被一只手按入了水面之下。 他气息不断消减,不断降下,刹那之间就压落在了半仙境,恢复到先前封印之时的变化。 相半仙露出惊恐之色,脸上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 纵然是道祖,但全无半点法力,又如何把仙人都打落到凡尘之间? 作为一个得道仙家,怎么可能还会如此弱小? 纵然是面对道祖,也不可能如此不堪一击何况这还仅仅是一个下界之身? 他在此布置了许久,以作保命护身之所,他甚至想过,就算是仙家以真身下界,也断然破不掉他的布置,甚至会被他反杀于此。 “差距怎么可能这么远?” 相半仙张了张口,竟然无声。 紫霄下界,乃是诸圣商定。 这一缕元神,经过太上之法力封禁。 这一具肉身,是无上炉中一粒丹药,以撒豆成兵之术而化成。 道祖下界,没有一丝法力,没有一点威能,然而道祖便是道祖,道祖便是天地。 诸天万界,大道无所不在。 紫霄徐徐而来,悠悠道:“你若尚未得道,或许还要稍微费些手脚,但你已是得道仙人,而我便是道。” 天地之间,有着无数道理。 但他就是道理。 他伸手一点,道:“我说,此处有石,不必落地。” 轰然有石落于山谷间,悬停于半空之间,未有坠落。 他伸手再点,道:“我说,此处有水,可逆流而上。” 山谷下一道清泉,沿着岩壁而起,逆流而上,倒转而起。 他伸手又点,道:“我说,落叶可以开灵。” 谷中树木蓦然抖落一片树叶,那树叶未有落地,刹那生出一片灵光,立时有了神智,当即通了修行。 一片落叶,已是精怪,可吸取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可以历经修行,成妖成仙。 紫霄大仙平静道:“我说,此谷将与世隔绝,不涉尘世,不伤人间。” 嗡地一声! 这片山谷,仿佛化作了洞天福地一般,隔绝了外界。 景秀县。 原本西行的云镜先生,已停留在了这里,在先前紫气浩荡三万里之时,他便已经有了无比震撼的神情。 作为一个早已通晓世间道理的人物,甚至是人仙都未必有他的领悟来得深刻。 世间诸事,早已不能让他有半点动容。 然而此事,关乎道祖,几乎颠覆了以往的念头。 尤其是此时此刻。 “道理” 云镜先生闭着眼睛,“按道理说不该这样的。” 石不能坠。 水不能下。 落叶可以瞬息成精。 山谷可以隐匿世俗。 这其中不见法力运作,不见道法痕迹,只是一言而出,没有半点玄妙神迹。 然而,这种违背天地道理的事情,却已出现在了眼前。 道理什么是道理? 他参悟世间道理多年。 但今日,一切想法,尽数颠覆。 因为道祖开言,就是道理。 言出法随,道理逆改。 相半仙不断颤动。 他的气息不断迸发,然而却始终无法越过人世间的那一线,无法达到仙境。 先前因为他踏足仙境而对世间造成的影响,竟如时光倒流一般,顺着原来的轨迹倒退回来,一切恢复原样,世间再无动荡。 紫霄大仙徐徐走来,看着相半仙,目光平淡,朝前一指,道:“我说,你不该存于人世。” 这一指点去,不见光芒,不见轨迹,朴实无华。 相半仙一身气息消尽,仰面栽倒。 嘭地一声。 掀起一地灰尘。 在灰尘之中,相半仙再无声息他已随着灰尘,化作了灰尘。 这一刻,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道祖,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论,不可觉。 按道理说,不到仙境,如何能胜仙人? 但道祖,就是道理。 不该存于人世。 便只能死于人世。 今日,仙家陨落。 但见一道流光,闪过天际。 大仙未有在意,只是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 茫茫九天,人世之上,仙界之下。 这里是封神台所在。 这里是白鹤童子镇守之处。 ps:胃气升腾,今天不太舒服,晚上又有亲戚来拜年,所以更新稍晚。下一章会有的,尽量在十一点半整,如果能按时更新,会来个口令红包,唔,如果晚了,就到零点再发。 最后,大年初一,祝福大家新的一年里,遥胜往昔。 章六一六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茫茫虚空,无色无景无声音。 一切虚无而空寂。 封神台沉浮其中,台上白衣童子,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微微闭目,默然不语,仿佛融入了这虚无之中。 常人在这等无声无息之地,难免心悸抑郁,甚至疯癫发狂。然而这个童子,甚至比这片虚空更为沉寂。 他沉默无言,心性平淡,全无半点涟漪。 而就在这时,一点灵光朝着封神台而来。 白鹤童子睁开双目,有寒芒闪烁,他伸手按住仙剑,旋即起身来,目光落下,看向了尘世之间。 人世之间,白云一线如龙,紫气三万里遮天蔽日。 那个道之化身,立身人世之间。 没有半点法力,没有半点神妙。 但依然能让人无法看透,依然能一言定下神仙生死。 白鹤童子目视下方,略微点头,稍微躬身,平静道:“童子白鹤,拜见大仙。” 人世之中。 仙辇之侧,四位道童互相对视一眼,神情俱震,难以置信。 白鹤童子出身紫霄宫,但他见了大仙,没有降下人世,来到身前见礼,也没有行叩拜之大礼,更未有称呼为老爷。 紫霄宫诸位道童,俱都将这位白鹤童子,视作师兄,万分敬畏,也知他道行高深莫测,非同寻常,为人看似淡漠,实则冷傲万分,但也未有想到,竟然冷傲到了这个地步。 “很好。”紫霄大仙平静道:“你镇守封神台,不可擅自离开。” “是。”白鹤童子退了一步,回到原位。 镇守封神台,不可擅自离开,故而不好来到身前见礼。 镇守封神台,不可有半点疏忽,因此不能行叩拜大礼,否则一旦变故,不能在瞬息之间应变过来。 镇守封神台,已与封神台相连,属于诸圣授意,此刻他代表着众圣意,而非紫霄宫童子,故而称呼大仙或祖师即可。 常人不知其中道理,而白鹤童子性情冷傲,不屑于解释其中道理但紫霄大仙身为道祖,自然不会有任何误会。 四位道童之中,以明月道行最高,她心中一动,已然明白了几分只是,她仍觉白鹤师兄高深莫测,不能一眼观尽。 白鹤师兄真的仅仅是因为镇守着封神台,而显得如此生分? 还是说另有缘故? 明月略微摇头,心中暗道:“白鹤师兄万事不拘泥于心,他虽非仙人,而胜过仙人,又怎是我能猜测的?” 相半仙殒灭。 超脱人世的动荡消去了。 这翻滚的池塘也归复了平静。 放眼人世间,似乎一切都平静了许多。 紫霄大仙平静说道:“封神之变,你知多少?” 白鹤童子道:“尽知。” 紫霄大仙道:“何以不通传仙界?” 白鹤童子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淡道:“弟子奉命镇守封神台。”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多余的话。 但意思已是十分明显。 他镇守封神台,便只是要镇守封神台,而通传仙界,不在职责之内,属于守正道门的责任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否想过,他自身能尽知世事,但守正道门却未必能尽知世事,否则,也不至于让封神的变化,恶化到了这般地步,不至于让清原成长到了这个地步。 对此,紫霄大仙也无喜怒,只是说道:“如今封神榜上,死于清原之手的,该有多少个未有归位?” 白鹤童子说道:“但凡他亲手所杀,俱能归位,而死于本命至宝下者,俱不能归位。” 紫霄大仙略微点头,道:“你当年领回来的这个童子,不逊色于你。” 白鹤童子略微点头,没有回话,只是退了一步,盘膝坐下,一剑横于膝前,闭目不语。 山谷之间。 紫霄大仙收回目光,看向身后四名道童,说道:“如今人世封神,你四人下界而来,已不能回返仙界,眼下虽说榜上无名,但乱象纷呈,难免变故,如若不愿卷入封神之事,可藏身于山谷之中,避开人世。” 四位道童对视一眼。 月影清尘二人齐声道:“是。” 而声音出口,二人不禁错愕。 因为他们本以为四人会同声开口,未想其余二人竟是未有应话。 明月稍微迟疑,才道:“是。” 而清风躬身一礼,道:“弟子早已下界,如今知晓魔祖尚未彻底清除,自知失察,有负老爷厚望,此时羞愧无言,不敢避世,必要将魔祖斩杀。此外清原一事,关乎广元古业天尊,弟子想要查知此事,断然不能让紫霄宫受人算计。” 紫霄大仙淡淡道:“随你之意。” 言语落下,天空一线白云散开,浩荡紫气当然无存。 再看去时,迷雾散开。 大仙已然虚幻,旋即无影无形。 原本站立之处,落下一粒丹丸。 “恭送老爷。” 四位童子俱都躬身拜落。 再起身来,清风朝着三位同门施了一礼,便转身而走。 而其余三人,看他背影离去,又对视一眼,无不叹息,便携带仙辇,迈入了山谷之中。 山谷隔绝内外,除非封神事毕,否则,不仅外人难进,而内里的三位道童,也是出不来的。 清风看了看天空,又看向北方。 魔祖就在北方。 此外,北方之北是北海,北海之北,未知尽头。 八十年前,广元古业天尊北行。 四十年前,白鹤师兄北行。 而归来之后,白鹤师兄带回了清原从此世间不见广元古业天尊,甚至就连道祖之辈,都失去了他的痕迹。 这其中必然有着什么缘由。 “我必然查清此事。” 封神台上。 白鹤童子目光冷淡,看着手中一点灵光。 这是相半仙的元神所在,要比其他修道人强盛了无数倍哪怕没有气运加身,单是凭借这远胜于寻常魂灵的元神,便足以在封神榜上,占得极为重要的一席。 白鹤童子冷哼一声,把元神往后一抛,收入封神台之中。 灵光归位。 神位浮现。 只见封神榜上,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章六一七 幻狐丹 白乡。 千丈崖下。 庐外二人并肩而立,看向南方。 虽然无法看见,但却能够察觉。 察觉仙家气息消隐,察觉三味真火熄灭,察觉仙家之辈大道溃散,再察觉到那一方山谷隐去,仿若洞天福地一般,从此隔绝了人世。 “北斗五气水德星君。” 玄松子叹了声,道:“就算是我当年道行尚在时,也不见得能攻破山谷,将他打杀除非真仙之辈,否则他确实是无敌于人世。可惜道祖之辈,终究是道祖之辈” 他连连叹息,有着十分惋惜的语气。 清原静静看了他一眼,大约能够感觉得到,眼前这位毁坏了根基的仙家,言语之中,隐藏着几分莫名的意味,像是勉强才隐藏起来的笑意。 看似叹息惋惜,实则嗤笑? “紫霄大仙已经消散于人世。”清原平静道:“接下来我的劫数将要到了,你若不想当第一个动手的,便快些把你来的事情办妥,然后离开罢。” “明白明白。”玄松子施了一礼,认真道:“小道也不想与你这个三界公敌走得太近,看你如今,如同祸胎,已是举世皆敌,小道可不想被你拖下水去” 他礼仪不失,而又语气诚恳,神情肃然。 清原目光微寒,忍着将白玉尺往前打下的想法,冷声道:“你来寻我,又不杀我,是要作些什么?” 若在以往,面对这位曾经得道成仙的人物,他会心怀敬畏。然而今日之后,情绪起伏,举世皆敌,在危局当前,他已没有了太多想法,只想尽快腾出空闲来,为自身增长一分本事。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玄松子摸了摸脸颊,笑道:“小道可是知晓你如今想要什么而小道这一次,就是受人之托,来送你一场造化,可是真正的雪中送炭。” 清原皱眉道:“什么造化?” 玄松子说道:“当年取了你的淮阴草,答应给你太阴养魂丹如今你已成阳神,这太阴养魂丹对你虽有效用,但也不算明显,所以小道给你换了一种丹药。” 清原道:“什么丹药?” 玄松子道:“幻狐丹。” 清原闻言,怔了一怔,旋即眼中闪过一缕精芒。 他虽然对于炼丹之术不甚精通,但作为紫霄宫烧火的童子,对于各种丹药,并不陌生。 幻狐丹,能成幻境。 这可以作为一种毒药,使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从此只能昏睡不醒。 这也可以作为一种良药,其中幻境可以让人有着无穷益处。 是毒药还是良药,取决于其中蕴藏的幻境,究竟是哪一类。 甚至这幻境,便可以说是幻狐丹的一味主药! “内中什么幻境?”清原问道。 “对于你修成六月不净观之中的洞玄楼,会有莫大帮助。”玄松子这般说道。 “我如何信你?”清原沉吟道。 “你可以不信。”玄松子摊了摊手,道:“小道受人之托,只是送你一粒幻狐丹,只要你收了便罢,信与不信俱都随你,再与小道无关了。只不过,漓江一事,你力敌各方真人,救下诸多百姓,倒也让小道高看你一眼,念在这一点,便奉劝你几句” “你如今区区七重天道行,纵然斗法的本事要比寻常真人更高,但又有多少本事,能敌天下修道人?” “此次追杀于你的,必然不乏真人,甚至人仙。” “你能一日力敌七真人,甚至八位真人,但你接下来面对的,又何止八位真人?” “或许你仗着乾坤封闭之术,自以为可以隐匿世间但浣花阁怎么可能将门中秘术完整无缺地交与你手?就算是完整无缺之术,但既然外传出来,交与你手,又怎会没有克制之法?” “你不入洞玄,必死无疑。” “踏破洞玄楼,能趋吉避凶,勘透世间真相,尽管未必就能活,但至少能有两分活命的希望当然,也只有两分。” “这幻狐丹用是不用,随你之意虽说你时日不多了,但这两日勉强还可考虑一二。” 玄松子屈指一弹,有一粒丹药,破空而至。 清原伸手按去,收在掌中,摊手看来,只见这是一个纯白丹丸,桂圆大小,而在周边,有着朦胧白光,宛如月华,隐约在外形成一个白狐虚影, 白狐虚影蜷缩在他掌中,像是怀抱着这白色丹丸。 刹那之间,香味扑鼻,席卷十里。 只是嗅了一嗅,便觉飘飘欲仙,仿佛人在云端。 清原以六月不净观这等仙法而修成阳神,倒也不至于被丹药香气所迷住,他将幻狐丹收起,看着玄松子,说道:“你说受人之托,那是何人?” 玄松子说道:“你的酒友。” 清原闻言,不禁一怔,但瞬息之间便回过神来,脑海中在刹那之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酒友? 姜柏鉴? 黄公子? 清原眸光微凝,道:“他是什么人?” 玄松子说道:“这便让你自己去猜了。” 清原顿时沉默,略微点头。 他早已猜测过,这位以仙酒招待过他,让他节省了数十年苦修的黄公子,或许不是俗世之辈。 但封神之世,仙家不能下界,因此这个猜测,他一向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只是如今看来,相半仙是下界仙人,而玄松子也是下界仙人,那么黄公子甚至是他身旁的护卫,也不见得就不能是仙人。 紫霄大仙灭了相半仙,但却并未对玄松子出手,也未有对黄公子出手,再经过先前玄松子一番话,清原已然明白,当今封神之世,虽然严令仙人不得入世,但其实在暗地里,仙人未必不能下界,只是要分作多种方法。 玄松子及黄公子的方法不算违逆了规矩,而相半仙这一种下界的方式,便是为诸圣所不容,因此被抹杀在了今日。 “他原身该是仙人只不过,仙界茫茫,又是哪一尊仙家?” 刹那之间,清原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而再看之时,玄松子摆了摆手,逐渐远去。 清原看着他的背影,再看了看那幻狐丹,眼底有着一抹叹息之色。 他抬头看去,茫茫云空,一望无际。 白云已散,紫气消隐。 蓝天清澈。 无风无雨无阴云。 平静得使人心悸。 但清原似乎隐约从云空之后,看见了更深处的风起云涌。 “该来了。” 清原看着那幻狐丹,微微闭目,站立良久。 章六一八 风云欲出 守正道门。 掌教真人接了仙界祖师圣喻,神色变得极为严肃。 片刻之后,山门之间,响起了钟声。 钟声之响亮,遍及山门,无比剧烈强盛,震耳欲聋。 钟声连响三十二声! 但凡守正道门弟子,不论手中何事,不论是否闭关,俱都动身,各自化作流光,来到大殿之前。 不过眨眼功夫,便见漫天流光,无数剑芒。 “拜见掌教。” 众长老弟子,尽数跪伏下来。 有年长些的老道士,互相对视一眼,各有疑惑。 守正道门自从立宗以来,仙钟响来三十二,乃是极大的变故。 自立宗之后,直到数年之前,也不过响了一次。 而近几年来,接连两次。 前一次是魔域出现大魔,祸乱人世,这一次又是何故? “祖师有令,今人世出现变故,我守正道门乃是当世之正道魁首,自当拨乱归正,责无旁贷。” 守正掌教貌若花甲,仙风道骨,他负手而立,又显露出几分威严之色,道:“本门维持天地秩序,护持封神大事,几乎倾尽本门底蕴,只有诸位还算本门暂且保留下来的几分余力,可应对诸般变故。前次荡平魔域,亏得是诸位出手,而如今,祖师有命,还须再请诸位出手。”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道士上前施礼道:“不知祖师所示,事情何故?” 守正掌教说道:“诸位请看” 他伸手一挥,当即法力凝成,化作一幅画像。 画像之中那人,身材颀长,出尘脱俗,但看他面貌清秀俊朗,眉宇淡然如水,颇有几分仙风气态。 那老道士不禁赞赏道:“观此画像,乃是有道真人。” “他道行确已踏足真人境,也确实是正统道家法门,然而”守正掌教沉声道:“今日祖师所令,便是要诛杀此人!” 老道士不禁愕然。 不待他开口,守正掌教已然将这画像之人的来历,尽数说来。 出身紫霄宫。 习得仙法。 所学底蕴,不亚于守正道门真传弟子此外,另有机缘,善于斗法,初成阳神便能一日力敌七真人,其中一位八重天,一位则是守正道门临近八重天的真传弟子。 这般说法,令得众人无不骇然。 “此人踏足世间,便是大恶。” 守正掌教低沉道:“诸位荡平妖魔归来,尚未歇息多久,但此乃祖师授意,还请诸位再多烦劳。” 诸多道人齐声应是。 过得不久,许多道光芒迸射出来,朝着山门之外而去。 正仙道。 作为中土两大道门之一,正仙道的底蕴不见得比守正道门低了多少,然而,与守正道门不同,正仙道对于人世,向来少有干涉。 关于清原的事情,这里也已知晓,只是声势并不如守正道门那边来得惊人。 “诸圣决意,诛杀清原此人。” 正仙道掌教沉声道:“本门祖师淡然无为,虽无示意,然而本门作为祖师道统,正道之一,不可坐视,烦请诸位出手,相助于守正道门。” 东海,先秦山海界。 齐师正看着手中的光芒,露出几分古怪的笑意。 “金龙先行一步,看来我也该往中土走上一遭了。” 浣花阁。 大殿之上。 正位上那女子,身着白衣,面带轻纱,淡若白花。 她正是浣花阁当代阁主。 在她手上,一道光芒闪烁,幻化为清原的模样。 “此人名为清原,亦是近期的七杀真人,他祸乱人世,祖师已有授意,命本门前往中土南梁境内,全力诛杀此人。” 浣花阁主说道:“关乎此人一切,适才均已说得清楚,若无异议,便尽快动身罢。” 而就在此时,便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说道:“弟子尚有疑惑。” 浣花阁主看去,眸光微凝,道:“你有何疑惑?” 这清冷声音之人,往前迈步而出。 但见她衣衫似雪,容颜绝丽,神色间更有几分冷若冰霜,正是陆瑜霜。 “据弟子所知,清原此人不曾作恶”陆瑜霜深吸口气,道:“漓江一事,亦是他心怀仁善,不知为何诛杀此人?” 浣花阁主平静道:“祖师圣喻,此人乃是妖魔,自当诛杀。” 陆瑜霜微微咬牙,道:“弟子只听闻过魔域大魔,也曾见过坠入魔道之人,但清原此人,似乎未有坠入魔道,他一身仙家法力,仍是道家正统,未有更改,何以是为妖魔?” 浣花阁主淡淡道:“太上有言,异于常者即为妖,不利人世便是魔。” 陆瑜霜闻言,顿时沉默,未有再度开口。 “看来你是不会去了。”浣花阁主说道:“本座也不为难于你今日你去后山面壁,不成真人,不再出世。至于斩杀除魔一事,本门自有诸多长老弟子动身。” 说着,阁主看向了一旁的小女孩儿。 玉灵依然如旧,还像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眼神流转,狡黠机灵。 浣花阁主平静道:“玉灵,将你师姐领去后山。” “这个这个”玉灵苦恼道:“人家也是不服的啦。” 浣花阁主淡淡看了她一眼。 玉灵顿时低下头,看向了陆瑜霜。 陆瑜霜神色依然冷淡,点了点头,道:“弟子道行微末,既不能斩妖除魔,也不能违逆阁主,这就往后山去,不成真人,此生不出。” 白乡。 千丈崖下。 那庐中,清原盘膝而坐,闭目不语。 外界各方暗流汹涌,清原自是不知详细,但也大约能猜得一二。 时日终究是不多了。 “幻狐丹” 清原闭着眼睛,心中想道:“玄松子所言,不无道理我道行至此,也无半点悸动,这幻狐丹之中,并不像是包藏祸心。” 他对于玄松子,并无什么恶感,实则也信了几分。 但信了几分,却并不是十分。 若是按照以往谨慎想法,便是有一分犹疑,他也不会服下幻狐丹。 然而时至今日,终究都不同了。 “且看这丹中,究竟有着什么机缘造化了。” 清原沉默良久,忽地叹了一声。 幻狐丹虚影如白狐,怀中抱丹,白如霜雪。 他略微张口,送丹入口。 ps:晚饭没吃,写了一半,跟着老爹出来吃宵夜,躲在角落里码字,总算搞定了。 章六一九 清静宫 茫茫仙界。 云雾朦胧。 清原迷迷茫茫,才惊醒过来,赫然发觉自身是在这茫茫云雾之间但他却又惊觉自身法力全无,他低头一看,却不曾见到自己,只看见下方仙雾迷茫。 他是没有身影的,甚至没有阳神在此。 他仅仅是一缕意念。 忽然间,他仿佛看见一轮明月,一分为六,立时有月光洒落,浑身舒适。 “这就是幻狐丹之中的幻境了?”清原惊醒过来,已然发觉自身是在幻境之中,不禁有些后怕,“果然厉害,如若不是六月不净观的缘故,我甚至忘了自身已经服下幻狐丹。” 他想法才落,就发现视线当中,多了一个道人,徐徐走过虚空。 那道人貌若中年,威严难测,须发及胸,手执拂尘,又背负仙剑,再观其一身气息,高深莫测,渊深难尽。 纵然是如今的清原,也觉万分惊骇,这道人气息未发,然而只是溢散出来的几分,竟是要比之于先前相半仙竭力迸发的一身仙家气势,更为强盛几分。 可不知为何,清原隐约觉得这个威严难测,须发墨黑的中年道人,确是十分眼熟。 那道人徐徐而去,似乎不见清原所在。 而清原正犹豫着是不是跟上,又或是离开此处,另寻他处,然而这时他却忽然发现,自身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道人的周边。 随着道人离开,而清原也依然看清了他身边的景象。 清原未有察觉到自身在移动,但偏偏是一直跟着那个道人。 “看来这位仙家,便是幻狐丹之中的关键所在这倒也是,毕竟幻狐丹之中,也不可能营造出无用的幻境来,既然有了这位仙家出现,那么必然会有机缘应在他的身上。” 清原这般想着,但却不敢大意,仍然是抱着一抹警惕之意,生怕自身陷入其中。 他没有形体,仿佛虚无。 一切只见那道人,不见他自身。 那道人踏着虚空,徐徐而行。 茫茫无尽。 不知过了多久。 才见前方多了一座宫殿,沉浮在虚空之间,没有定处,没有基础。 宫殿之上,但见匾额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字:清静宫。 字体极是好看,笔锋随和,如云似雾,不见锐气,不见锋芒,只是茫茫难测。 “这是”清原愕然道:“无上祖师的居所?” 清静宫,与紫霄宫齐名,俱是位在三十三天之外,茫茫无尽虚空。 这里是无上祖师的居所,那么这个来访清静宫的道人,又是何人? 只见那道人往前,忽然有道童从前方迎来。 那道童灵秀明慧,道行亦是不浅,他上前来迎,躬身施礼道:“童子拜见仙尊。” 那中年道人微微点头,道:“祖师何在?” 道童答道:“祖师正闭关当中。” 中年道人平静道:“也罢,我暂是无事,便等侯罢。” 那童子忙是应答,侧身迎进。 虚空之中,清原怔了一怔,大约明白了这个道人的来历。 能够未经无上祖师许可,入住无上祖师行宫,定然不是外人,而又被门前童子称为仙尊的必是无上祖师首徒,道玄仙尊! 随着道玄仙尊踏足清静宫中,而清原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来到了清静宫之内。 清静宫之内,仙雾朦胧,虽说还是仙家宫殿,其恢宏气势,其仙家威势,其精细微末之处,都非是凡间宫城可比,但比之于紫霄宫,还显得平淡了几分。 道玄仙尊走过花园。 但见山间流水,但见仙禽异兽,无数胜景俱在此处。 那山不是假山,是巍峨大山。 那水不是池水,是浩瀚江海。 那仙禽异兽,非是寻常,而是妖仙之类。 只是一切都落在了道祖的行宫之内。 道玄仙尊来到了后院,入住其中作为无上祖师的弟子,他在这里早有住处,只是他自身在外亦有行宫,极少在此居住罢了。 但见房中简单朴素,墙上有着一个太极图,分阴阳两极。 而太极图之下,仅有一个蒲团。 道玄仙尊盘膝坐下,静坐闭关。 然后一切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虚无,空寂。 足以让人发疯。 道玄仙尊依然如旧。 而清原的视线只能放在他的身上,也就只能在这里等侯至今饶是清原已成阳神,并有六月不净观这等法门,本身也算性情平淡,可是到了如今,也不免有着几分烦躁。 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仙尊。”有道童低声道:“祖师出关了。” “好。” 道玄仙尊睁开双目,闪过一缕白光,瞬息收去一身气息,站起身来。 仙家之辈,一个闭关便不知多少年月,他在等侯祖师出关,却也不知祖师何时出关,便也未敢真正深入修行,只是浅浅运功罢了。 毕竟修行一道,哪怕是仙家之辈,身在岁月长河之中,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仙尊起身来,推开房屋。 他在此住了很长一段时日,不曾动弹过分毫,而外界也无半点打扫的痕迹,可无论内外,都洁净万分。 这毕竟是祖师居所,万般尘埃不可染。 他走出房外,往祖师闭关之处而去。 清原看见了院外,一切似乎都不变,这里的道童也不变,这里的山崖流水也不变,这里的仙禽异兽也不变。 但是清原曾在紫霄宫,自然该知怎么去观看时日,他看向了花园方向,在那巍峨大山之中的细微之处,可以辨认出来。 清原顿时有所明悟。 道玄仙尊在那房中静坐了两年之久。 而清原也就在这幻境之中,以虚无空寂,没有色彩,没有声音,枯燥平静的一座房中,过了两年之久难怪以自身如今的道行及心性,都会隐约生出烦躁之意。 “两年光景,对于仙家而言,不过打了个盹的时候。” 清原暗道:“这仙宫之内,几乎分毫未改。” 但见前方,道玄仙尊徐徐而行,来到了大殿深处,躬身施礼,道:“弟子道玄,求见祖师。” 章六二零 无上祖师 “进来。” 一个声音,平淡虚无。 道玄仙尊踏足其中。 清原也随之见到了这位道门祖师。 那是一个朦胧虚影,迷雾笼罩,看不真切,但清原曾经在明源道观看见过祖师的神像,在他眼前,这个朦胧虚影也就化作了一个道袍老者。 老者平淡朴素,比起紫霄大仙来,少了一分高深莫测,多了一分简单朴素。 道祖之辈不可测,无法分辨孰高孰低,甚至此刻所见,也不见得就是真相。 清原并不拘泥于此,只是心中凛然,大约明白了,玄松子这一粒幻狐丹之中的机缘,多半便是应在这里。 “祖师是在闭关?”道玄仙尊施了一礼,问道。 “不是。”无上祖师平静道。 “那是在感悟天地乾坤,人伦道理?”道玄又问道。 “也不是。”无上祖师道。 “那是在修持本性?”道玄仙尊道。 “算是,也不是。”无上祖师说道:“只在静坐。” “哦?”道玄仙尊露出疑惑之色,只是静坐,而非修行? “道玄。”无上祖师忽然开口,问道:“你可认得这么一个静字?” 道玄仙尊低声道:“弟子自是认得。” 无上祖师问道:“什么是静?” 道玄仙尊怔了一怔。 无上祖师见他未有即时答话,也无催促,只是沉默。 过得片刻,便听道玄仙尊开口说道:“静,乃是” “错了。”未等他说完一句,无上祖师便开口说道:“你不识得。” 饶是道玄仙尊这等仙家,也不由得露出错愕之色。 而隐在虚空之中的清原,更是愕然难言道玄仙尊尚未开口,便已是错了? “静坐,意在一个静字。” 无上祖师说道:“当你想着什么是静,心中便有了思绪,也就谈不上静” 道玄仙尊怔了半晌,旋即躬身拜倒,道:“祖师教我。” “也无不可。”无上祖师平静道:“静坐,本意也只在领悟一个‘静’字诀,你且过来,我先教你如何入定。” 作为仙家,修行不知多少年月,道玄仙尊自然知晓什么是入定,然而他心知这次不同,连忙附耳过去。 清原也细细去听,但却并未听见一言半语。 或许是这幻境之中根本没有将这细微之处记入其中,也或许是玄松子不愿这静功外传,特地隐去了这里的细微之处。 但清原更倾向于另外一种,无上祖师传法于道玄仙尊,那么这天地之间,便也只能有道玄仙尊一人听得。 十年之后。 道玄仙尊从自家行宫出来,再返清静宫,拜见无上祖师。 “弟子静功难成,敢问祖师何故?”道玄仙尊问道。 “你修行至今,静功未能入门,于是心生烦躁,如何得静?”无上祖师答道。 对于道玄仙尊的处境,其实作为旁观之人的清原,大约能够看出一二,但或是当局者迷,道玄仙尊反而未能察觉。 只见仙尊沉吟片刻,又问道:“那弟子修行之始,尚未烦躁,何以不成?” “你欲求静功,故而心有所求既有所求,何以未静?”无上祖师平淡道:“心有不静,怎能静坐?” 道玄仙尊怔了一怔,隐约有了几分明悟之色。 而清原听在心间,似乎也有了什么领悟。 “思,念,欲,事,语,笑,愁,乐,喜,怒,好,恶此十二者,俱是伤人,长久而断人根本。” 无上祖师平静道:“生灵在世便有智慧,有了智慧便有想法,有了想法便有思虑。倘如世人能减少此十二项,可延年益寿,其性情淡然脱俗,堪比圣人。” “静坐此功,便可能减少十二项。” “而此静坐之大功,乃杜绝此十二。” “然而” 无上祖师缓缓道:“但凡有灵慧神智之物,要杜绝此十二项,便是难之又难,即便是神仙,也是极难的。” 道玄仙尊抬起头来,问道:“想来,祖师已是杜绝这十二项了?” 无上祖师摇头道:“不,我只是初得小成,难得大成。” 道玄仙尊震惊道:“连祖师都未能修得大成?” 清原亦是惊讶到了极点,道祖之辈渊深莫测,作为天地化身,一言即为天下法,竟然也有尚未修成的功法? 无上祖师看着仙尊的震惊之色,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意欲求此静坐之功大成,本就是有了心意所求,自是难成。” “你有问话,我有答话,这是有意为你解惑你有不解,我也不静。” “待我真能空静,也就不拘泥于一切,不论自身,不论法力,不论道行,不论天地还是乾坤,那就该超脱出去了。” 无上祖师呵呵笑道:“你再回去,十年后再来见我。” 又过十年。 道玄仙尊再来。 时至今日,他依然未能入门。 “你盘膝打坐时,一心追求安静。” 无上祖师说道:“有了所求,就已动了念,就已用了意,思绪已是不静。这一次,你确是未有进展,这遇到的阻碍实则与十年前那一回相似。” 道玄仙尊微微皱眉,低声道:“倒似是西方佛祖所言的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似,也不是。” 无上祖师说道:“佛门四大皆空,属于五蕴之中的色蕴,其实佛门亦有五蕴皆空之说法,然而,因为这一门静坐,求得是一切皆空。” “六根清净,五蕴皆空,俱都算在其中,但却远远不仅局限于此,细细算来,该是一切的一切,尽都清净,尽都空澈。” “佛祖渡人亦渡世,他有慈悲心,因此他还干涉到了人世他虽说是六根清净,五蕴皆空,但也终究不像我这般,一切都要求空。” “实际上,太上的道路,要比佛祖更贴近于我。”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并非仅说我等不能慈悲仁善,而是我等不会去发这慈悲仁善之心。” “无论王侯将相,凡尘百姓,还是飞禽走兽,又或是花草树木,还是灰尘岩石其实在圣人眼中,都是天地的一部分,都是一般无二。” 无上祖师说到这里,又道:“你看那狮子搏兔,常人或许是会怜惜那白兔儿,从而救下这兔儿而圣人之辈,就算有心怜惜,但也只能漠视,任它自生自灭。” “我所求的,是这种‘不仁’的极致。” 章六二一 祖师十二静功 寂静,沉默。 无上祖师微微闭目。 而道玄仙尊似乎颇为震撼,正是默然不语。 道玄仙尊尚且如此,而清原心中之震撼,更不必说他道行远不如道玄仙尊,虽已成就阳神,但也未有能够勘破一切的本事,此时此刻,无上祖师的一番话,已是令他有了极为震撼的念头。 “太上祖师又如何?” 道玄仙尊默然许久,才开口问道。 “诸圣以大道为化身,但其实自身仍有想法,并非彻底泯灭本性。只是在化身天地之后,便只会根据天地的定律,而任由一切自生自灭,而并不是凭着自家的喜怒哀乐,去干涉人世。” “至于太上,则又不同,他所成的乃是天道无情,他以自身为苍天大道,一切行为举止,俱都根据所见的天机而行,不仅依照天地定律而行,更要杜绝一切变故,因此才有了守正道门,成为他在世间的手脚。” “至于我,求的是淡然无为,实际上,也是一种无情。” 说着,无上祖师叹了一声,道:“我如今坐视世间一切,万事俱都不加干涉,任由天地诸般物事自生自灭,自然而行但这是刻意而为,还算是小道,就如我这名号。” 道玄仙尊疑惑道:“祖师名号如何?” 无上祖师淡淡道:“我号为无上,此名可说气势过盛,虽说我身作道祖,当得起这个名字,但如此名号,难免显得威势,隐有狂傲,不合我清静无为之意。后来我曾想过,是否改作‘无为’之名,但这一动念,我便知自身静功造诣还是太浅,也就顺其自然。” 道玄仙尊问道:“祖师至高无上,何以为浅?” 无上祖师说道:“我拘泥于名号称呼,自然太浅。” 道玄仙尊略微一怔,却也只是沉默,未敢言语。 清原心道:“祖师所言倒也极是,但仙尊总不好点头,贬低了祖师。” 这般想着,忽然又听祖师开口。 “然而如此,却又显得造诣更浅。” “这又为何?”道玄仙尊更是疑惑。 “我本觉名号不合本意,试图改名,但却又认为自己拘泥于名号,所以不改而又为了‘不拘泥于名号’,便不去改名,岂非也是太浅?” 无上祖师呵呵笑道:“其实这如无病呻吟,许多事情是想不通,也是说不通的,但这些想法如若真能静功大成,实则也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说着,他略微摇头,笑着道:“如若真能淡然漠视,十二项尽灭,也到了超脱的时候。” 超脱! 道玄仙尊眼中有着一抹精芒,抬起头来,极是凝重。 至于清原,心中思绪纷乱,许久未定。 超脱,这是他听过很多次的字眼了,但究竟如何,其实他仍是不知。 但诸圣封神,不仅仅是要根据天命行事,更是有意从封神大局之中,获得功德加身,以求超脱。 这是诸圣所求。 道玄仙尊过了许久,才略有所悟,旋即又道:“祖师有无上之名,也不见得就是指身份地位及修道本领至高无上,也可是说,无上层之分,亦无下层之分。” “无高低之别,众生皆同。”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正是此意。” “这才是真正合了天地大道。” 道玄仙尊这般说道。 清原有些愕然。 而无上祖师淡淡笑道:“你这厮难怪静功难成,原来是学了这马屁功夫。” 道玄仙尊黑发黑须,面貌威严,此刻他露出两分笑意,但仍然显得十分严肃认真,道:“弟子创立正仙道,本就是思虑不平但这也不是吹捧,祖师乃是大道化身,就算是用什么狂傲不羁之名,只要心中淡然,自然也不放在心上,而待得今后超脱,静功大成,便也都万事不拘泥于心了。” 无上祖师平静道:“静功大成,超脱于外,谈何容易?” 道玄仙尊认真说道:“祖师必有一日能成的。” 停了一停,又听他说道:“弟子细想此法,自身思虑不静,难求静功,还是改换他法罢。” 无上祖师似乎未有意外,只是淡淡看他一眼,道:“当真?” 道玄仙尊点了点头,道:“当真。” 道祖之辈,化身天道。 但本性还在,只是凡事依照自身所见的天机而行。 然而静功,最终能泯灭一切性情,再无一切思绪。 “天若有情天亦老。”无上祖师说道:“无论世人,又或飞禽走兽,但凡有所思虑,有所喜好,有所行举,便都要生老病死。” “而如树木之类,扎根不动,又思虑迟钝,比之于飞禽走兽之流,要少了这十二项的烦恼,故而能活千年万年。” “至于岩石金铁之物,无思虑烦恼,无行为举止,全无十二项,故而能够永存于世。” “如能修成静功,杜绝这十二项,便足以永存于世。” 无上祖师道:“你真是想好了?” 道玄仙尊苦笑道:“就连祖师都未能将此十二项修至大成,弟子何德何能?再者说诸圣之中,也独有祖师一位修行静功,而太上祖师,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以及西方佛祖,虽然也与祖师相似,但也终究是不同的。至于紫霄大仙和东天海运帝君这两位,也非无情之道,可见此道并非唯一,弟子心有不静,或能另寻别道。” 无上祖师点头说道:“三千大道,各有不同,你无心此道,也就罢了。” 道玄仙尊微微点头,又道:“虽说弟子不走静功一道,但是静坐至今,总算也有领悟至少有了个宁静之意,于是便有了另外一个想法。” 无上祖师静静看着他,未有言语。 道玄仙尊继续说道:“弟子意欲以铅汞为丹,探出一条以外丹成道,从而得道成仙的道路,开创后世丹道之法” 无上祖师点头道:“此法可行。” 道玄仙尊像是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道:“弟子在这仙界,几乎已探索将尽,只待再过几个年月,便可搜尽仙界待到今后,有意往人间一行,求取丹道。” 无上祖师说道:“那时便是封神之时了。” 道玄仙尊沉声道:“封神将至,仙家不能下界,这是前段时日便已通传众仙的消息。弟子不敢违逆,但想要请求祖师,抽法力,断道行,落境界,剔根骨,改脉换血,从此变作肉体凡胎,下界而去。” 无上祖师默然片刻,道:“随你。” 道玄仙尊叩拜行礼,辞行而去。 在这幻境之中的悠长岁月之中,清原的目光一直是在道玄仙尊周边,此刻道玄仙尊出去,清原便也认为自己所见的视线,也会随着道玄仙尊出去。 然而,他的视线,停在了这里,停在了无上祖师的身上。 而下一刻,无上祖师淡淡看了过来,看着这虚空之处,淡然漠视,全无半点情绪。 清原心中陡然升起无数寒意。 “怎么可能?” 这只是个幻境。 清原全无形体,只是静静旁观。 而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此时此刻在窥视祖师。 这是发生在封神之前的事情。 这是过往的旧事。 这仅仅是玄松子记录在幻狐丹之中的幻境。 这个无上祖师,本就该是存在于玄松子记录之中的虚影,相当于写在纸上的一个名字。 然而,道祖高深莫测,哪怕只是个虚影,哪怕只是个名字,可他依然是天地化身的象征。 无上祖师看了过来。 仿佛看透了虚实。 仿佛看透了岁月。 仿佛看透了一切。 他看见了清原! 嗡! 清原脑海骤然一空。 章六二二 洞玄!洞玄! 无上祖师看了过来。 清原脑海霎时空白。 “怎么可能?” 纵是真人,此刻也不由得为之惊惧。 这是幻狐丹之中的幻境。 这是已经发生在过往的旧事。 这是记录在幻境中的一个虚影。 但这个虚影代表着无上祖师。 清原在此观看其记录虚影,便如同窥视无上祖师,所以他便被发觉了。 但无上祖师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未有理会。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清原亦如是。 刹那之间的空白之后。 再度睁开双眼,眼前已经是大片阴暗。 清原夜能视物,能够看出眼前景象,便是千丈崖下的树屋草庐之内。 在无上祖师那一眼之下,他便已脱出了幻境之中。 “幻境之中的无上祖师分明是见到了我,但仍然是视而不见。” 清原眸光一凝,仍是心有余悸,“只是记录在幻境之中的一个虚影,如同记录在白纸之上的一个名字,何以竟也如同真身一般,能知我在窥探?” 此时此刻,清原这位出身紫霄宫的真人,内心仍有几分难以置信的骇然之意这种连阳神真人都要无法置信的事情,却当真是发生在了这里。 道祖之辈,渊深莫测,果真是不能以道理而论,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道理。 但这道理,如此玄奥莫测,匪夷所思,实是超出了世人想象的范畴之外。 “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论,不可觉果然不是虚言。” 清原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阴暗光景,低语道:“入夜了。” 他服下幻狐丹时仅是夕阳黄昏,此时浅入夜色,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光景,然而在那幻境之中,清原便如同度过了数十年的枯燥光景。 数十年之间,他只看着道玄仙尊盘膝而坐,不言不语也不动,枯燥到了极点,几乎使人发疯但这样枯燥的数十年,也仍然是如同确确实实地度过了数十年一般。 这是一种对于心性的积累。 这使得清原心中有了一种来自于岁月的沉淀。 清原目视前方,只见他眼中有神采光泽,但已少了几分朝气,而有了一缕来自于岁月的痕迹。 静功? 杜绝思,念,欲,事,语,笑,愁,乐,喜,怒,好,恶等十二项,即能静功大成,即能使得圣人超脱。 “修道。” “无上祖师修的是以身为天地的天道,斩断万般情绪,从此天道无情。” 清原眼中闪过一抹异色,道:“但这种无情之道,不该是我的大道。” 诸圣之中,并非都是与无上祖师同一门道路,可见这并不是修行的唯一大道。 道玄仙尊拒绝了这一条道路。 清原也无意走上这一条道路,他不愿斩灭自身这十二项,他更愿意保持本身真我,不为外物所侵,不被外事所改。 “虽然不是我的道路,但触类旁通,于我亦有极大的益处。” 修持静功是一条类似于修心的道路,这次幻境之中虽然不知静功如何修行,但是在道祖与仙尊的只言片语之中,隐约能猜得一二。 在仙尊数十年静坐之中,隐约能察觉一二。 尽管只是稍微察觉了一点感悟,可对于此时此刻清原参悟洞玄楼,也有着难以想象的益处。 道祖所言,道祖之意,虚无缥缈,但也已尽数记在心中,此刻仍在回荡。 眉宇之中。 一轮明月,分而为六。 月光清澈,照映下来。 九重玉楼稳坐玄都紫府之中,显化出来。 七重楼之内,但见清原这阳神陷入沉思之中。 思绪越转越快,念头刹那运起万遍。 “那幻境之中的道玄仙尊,该是送我幻狐丹的玄松子。” “如今正值封神,他自毁了根基道果,抽法力,断道行,落境界,剔根骨,改脉换血,从而下界来,已是面貌不同,气息不同,年岁也不同,甚至性情都大改了。” “只有道玄仙尊本身,才能运用这幻狐丹之中的幻境,来赐我一场机缘。” “至于那位黄公子,他曾送我仙酒,也使道玄仙尊赐我机缘,所为何故?他有何图谋?他能使唤下界之后的道玄仙尊,又是何等人物?” 清原念头不断转动,连带着体内黄庭仙经不断运转。 而白玉尺也如有了神智,随他念头不断闪动,便也迸射出光芒来,白光朦胧,又有红光如雷,围绕在身。 古镜嗡地一声,翻卷而起,悬在头顶,有无数镜光垂落,宛如琉璃一般凝实。 这两件本命至宝,如他左膀右臂,已凭借清原自身本能,而护住了自身在此刻为自身护法,避免外界变故。 “当初听闻南梁皇宫之中,那幻化为人而迷惑梁帝的妖狐,被陈芝云设计而显露,此后仍在追杀那时心中便有许多古怪的莫名动荡。” “如今看来,幻狐丹的材质,定是出自于这头妖狐。” “我能借幻狐丹而感悟到更上的一步,所以当时才有那些莫名的心绪起伏。” 他站起身来,走出了草庐之外,看向了远方山脉。 前方的山和水,仍在眼前。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但他看到了山脉水流的走向,看到了兴衰起伏,看到了过往更迭,看到了沧海桑田,看见了来自于岁月的变迁。 他看到了这片山脉的过往岁月。 他看见了细微之处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乃至于蝼蚁虫豸,甚至是砂砾灰尘。 他看到了这些细微生灵的繁衍生息,也看到了这些细微之物的来历源头。 他恍惚间,似乎如同看透了一切。 他想起了无上祖师一言一语,他想起了云镜先生的那册子记载,他想起了相半仙死时的诸般异象。 他在彻底修成阳神之前,便对洞玄楼有着极大的感悟。 直到今日,得这诸般助益,自身阳神便在第七重楼中,推开了第八重楼。 不过刹那之间,他就已踏足了第八重楼。 清原眼神清澈,黑白分明,他微微闭眼,再度睁开。 在他眼中,岁月浮沉,虚实破碎。 他一眼看透了世间真相。 他仿佛无所不知。 这一重楼,名为洞玄。 洞彻真玄。 章六二三 榜轴! 第八重楼。 这一步,相当于世间修行分化的第八重天。 然而在六月不净观这一步,洞玄楼至关重要,踏足此楼,阳神更进一步,便可看透世间真相。 在各方修行之中,但凡修成八重天之辈,在感知方面的造诣,也更深几分。但在其中,能够看破真相的本领,便以道家正统的真人,最是明显,最是出色。 至于六月不净观,在洞玄楼这一步,足能堪称三界无双,纵然是守正道门等祖师传承,也未必能够与之相比。 “旧历十九年,正月初五,万物复苏。” 清原目光微凝,看到了这里。 他从北方之时,便是冬季,到了如今,已经是春季。 但到了这时,他已能确知世间详细的时日。 八重楼者。 洞彻真玄。 能勘破尘土俗类,能见气候早晚,能观万物清浊,能辩四时八节,能知虚实真假,能识兴衰交替。 前方一株树木,随风而动。 忽有一叶落下。 在凡人眼中,多半会说叶落归根。 然而,清原立在那里,阳神瞬息亿万转动,便看到了无数种可能。 或有风吹,或有火焚,或落于河中,或落在远处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鸟雀匆匆飞来,扬起风儿,树叶翻转。 一只老鹰,追在鸟雀之后而来。 “不是落叶归根,而是鸟雀扬起的风,吹走了那片树叶” 清原闭上眼睛,看透了许多事情。 鸟雀早起,无物可食,见到了前方的一只虫儿,它落下树梢,而被老鹰发觉,于是才有了这一幕。 其实,当时那鸟雀同时看见了许多只虫儿,只因为它朝着这一只虫儿,飞到了这个方向,才被老鹰发觉,才有了这般变化。 老鹰也是如此,此前经过几场险之又险的遭遇,仍无所得,才来到此处。 而那虫儿,实则也是类似。 这老鹰,鸟雀,虫儿,如若它们此前的遭遇有一点不同,甚至它们的想法也有少许不同,那么举动便会不同,那么便不会来到这里,那么这树叶或许就会落叶归根。 落叶本要归根,但这些老鹰,鸟雀,虫儿,便是变数甚至于别处的落叶,别处的生灵,别处的地势,对于这老鹰,鸟雀,虫儿造成了影响的,也都是变数。 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一丝不同,那么整个天地都有不同。 但这些变数,能被清原所见,也就谈不上变数。 “可惜所见不多” 只是清原以洞玄楼的阳神,也只能看见许多条线蔓延出去,看见数十万种对于“落叶归根”造成影响的所谓变数,他看到了许多变化,所以他能断定,落叶不能归根,必定被鸟雀所惊。 而到了道祖这等境地,自身便是天地,天地间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亿亿万万种变化,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而清原,是他们无法看见的一种变数。 道祖乃是天地化身,他们能见天地的一切,但看不见清原。 清原是天地之间,本不该有的一种变数。 如今世间多了清原一个,那么需要推算的变化就多了无数种,而着无数种又是道祖无法计算得到的,于是便要诛杀! 诛杀之后,哪怕局势再乱,或许也可从世间亿万种类当中,再度推演出天机来。 或许未来比之于封神之前所见到的未来,会有几分不同,但却也不再是让道祖都无法看见了。 “道祖能够看见一切,上至仙家,下至尘埃,世间亿万种都尽数推算在内,乃至于生灵的想法及举动,都能从各种痕迹或过往,逐一推算出来,也或是予以干涉,从而让天地按照他们所见的轨迹去走这就是天机注定。” “可是,诸圣无法察知我的所在,无法察知我的想法,无法察知我的举动,那么我也就是个天地都未能看到的变数。” 清原眼中有无数光芒闪烁,心中暗道:“诸圣能知世间一切,而我只能看见周边影响十万种,再往外推算,便力有不及,但即便如此,也是人仙都比不上的。更何况,洞玄楼的根本,并不是推演而是勘破虚妄。” 他伸手一按,白玉尺倏忽而来,落在了手上。 他低头看去。 白玉尺宛如玉质,赤红色的雷纹铭刻其上,万分玄奥而那雷纹,此时看来,却如裂纹一般。 “原来如此。” 清原露出恍然之色。 随着他道行增进,踏足阳神,白玉尺早已成就法宝,形态亦有不同,只是他未能发觉。 其实在漓县斗法之时,白玉尺之上的雷纹,便隐约如同裂纹一般,那是一个极大的机会,只是他错失了这个机会。 但现在也是不慢。 因为他勘破虚妄,得知真相。 “破!” 只见手中白玉尺,迸出白色光泽,赤红裂纹宛如裂纹一般,轰然破碎。 外层的白玉,纷纷碎落,化作尘埃。 而在清原手中,已是多了一柄白玉如意。 玉如意长一尺八,在末端之处,凝成一团赤色光芒,如若清原当初在伏重山所获神雷一般。 “此物原是仙种。” 清原目光凝重,“它生长于仙界,于未成之际,被紫霄大仙所获,尽管非同寻常,但气候未足,道祖未能运用。而在诸圣铸造封神榜时,紫霄大仙以这玉如意,用白玉化作尺子,外层裹住一层仙铁,充当了封神榜的榜轴?” 榜轴! 封神榜的榜轴! 涉及道祖,许多地方显得朦胧,只得猜测。 他脸色稍微苍白,依然看去。 “榜轴本质太重,伤及榜布,遂而弃之,改用他物。” “而这榜轴,便被弃于杂物房,后被清阳师兄交与我手,以作捣火之用,聚敛仙火气息最终打断地龙之尾,与我本身,各获一段地龙,遂而是如本命至宝。” 清原长长吐出口气,道:“若非一截地龙导入其中,成了我的本命至宝,或许便真是如当年一样,只能是无坚不摧的一件物事,而再非宝物了。” 他再看向那古镜,只觉古镜混沌无色,又能分化阴阳,又可五色分明,无愧于先天至宝。 他掌握古镜,回望一眼,露出叹息之色。 “本欲在此结庐而居,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罢了该有多少风雨,那便来罢。” 清原转身而去。 千丈崖依旧。 树屋依旧。 人已远去。 章六二四 各方动静,危局将至 南方之南,浣花阁。 大殿之中,阁主高坐其上,众人立于下方,静等阁主开言。 “清原此人,道行初入真人境,然而斗法本领极高,曾力擒八重天之辈,曾擒拿守正道门当代三大杰出弟子之一的正阳,曾一个照面打杀真人,非同寻常。” 浣花阁主目光扫过众人,神色平静,淡淡道:“此人祸乱于世间,早在数年之前,中土守正道门便有发觉,当时我等未知此人是谁,再命他办事之时,曾以本门乾坤封闭之术为酬劳” “乾坤封闭之术?”有人惊呼出声,万分惊讶,道:“此乃本门秘传之术,何以外传于人?” 这女弟子长相十分美丽,观其面貌,似是花信年华,她也是一位真传弟子,脸上犹自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只是又看见诸位长老神色淡然,似是早有所觉,她心中一动,隐约知道了什么。 “乾坤封闭之术乃是本门秘传,除却特殊之事,不得外传。”有位长老看了那女弟子一眼,沉声说道:“传于清原,是为了五色仙莲之一,亦可算得是例外之事。但是乾坤封闭之术,分作两部,一部无缺,乃是门派根本,断然不可外传,而另外一部,本门有着克制之法,如遇例外,便可传出此法。” “防备的便是此类变化。”浣花阁主说道:“清原此人天赋俱佳,堪称当世第一,他修行至今不过数年,道行至此,已跻身于人世间上层之列。” “而在乾坤封闭之术上面的造诣,更是高到了连守正道门人仙正一花费数年光景,都未能寻得。” “这克制残缺乾坤封闭之术的法门,是我浣花阁独有然而祖师之意,乃是以人世为重,故而将克制之法,传于各大道门,共同搜寻清原所在。” “你等手中俱有克制之法,此去中土可与前一批同门汇合,共同谋划。” 浣花阁主缓缓起身,盈盈往前数步,环视众人,道:“有劳诸位了。” 诸位长老弟子,一齐躬身,施礼道:“是。” 临东白氏。 有一人负手而立,望向前方。 他已年入不惑,但仍未蓄须,面貌白净,但见他气态庄严,目光沉凝。 此人正是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 “替我往源镜城分支一趟。” 白势至忽然开口,神色冷漠。 身后忽然出现一个少年,面无表情,仿佛有些木讷,只是眼中闪过一缕精芒,令人望之而生畏,犹若一头饿狼。 他抬起头来,低声应道:“是。” 白势至缓缓说道:“让源镜城分支家主白继业,将当初曾交与清原的令牌,交与你手你将令牌取来,送入祠堂。” 顿了一顿,便听白势至又道:“如若白继业不取令牌,便诛杀了他。” 白孤魂点了点头,然后嗯了一声。 白势至缓缓转身,已然不见那少年身影。 白势至神色依然平静,他教导出了这个孩子,自然也知道这个孩子的本事。 “世间变数啊” 白势至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就连先祖都如此重视,莫非诛杀了他,能有大功德加身?” 他这般想着,眼中闪过一缕精光。 能让道祖都未能预见的变数,必是真正混乱人世的变数。 如若诛杀此人,使得天地重归清明,一切可见,能使封神大事顺利推进,如此倒也确实是大功德了。 “人间风云动荡,各方人物辈出,我临东白氏的后辈弟子或许也能以此为磨砺。” “宝剑锋从磨砺出,甚好!” 朝真山,乘烟观。 葛瑜儿揉着额头。 哪怕她已在姑姑的帮助下,成就了阴神,但面对这卦盘的无数种变化,依然显得头疼 “对了,姑姑说过,推演有根据的物事,倒也可以简单一些先生曾传我剪纸为马的物事,不知能否运用?” 她眼睛一亮,取出符纸,放在卦盘之下。 但见她伸手触及,阴神转动。 然而片刻之后,她蓦然一震,脸色煞白。 “怎么会这样?” 葛瑜儿心中惊悸,额头剧痛难忍,“就算是真人,也不该这般难测,甚至还有了反噬就算是观测仙家,也不过如此罢?” 她喘息不定,有意站起身来,却发觉浑身乏力,这一身法力仿佛无用。“怎么会这样?” 还在这般想着,忽然便有一道光芒从天边飞来,在山门外徘徊。 这是传于本门的讯息。 按道理说,这该是传给姑姑的。 葛瑜儿左右看了看,姑姑还未回来,她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伸手一招,便见光芒飞来。 取过光芒在手,顺势点开,顿时怔在那里。 诸圣有命,诛杀清原。 此人初入阳神,而斗法本领凌厉,曾一日力敌七真人,斩二擒五,受称为七杀真人。 除斗法本领外,此人亦有敛息之术,造诣颇高,今有浣花阁赐下克制之法,世间修道人皆可习之,寻得此人踪迹,将之斩杀,必有厚报! 而在末端,还显化出了清原的面貌。 “先生” “诛杀?诸圣?” 葛瑜儿呆了半晌。 就在这时,一道光芒过来,打散了她手中的这道消息。 只见葛果儿腾空而来,面若冰霜,寒声道:“臭丫头,谁让你接了我的消息?” 葛瑜儿以往惧怕姑姑发怒,然而此时她不知何来勇气,往前一步,问道:“姑姑为何不与我说?” 葛果儿冷声道:“说什么?说了又有何用?” 言语落下,又见葛果儿伸手一挥,狂风席卷,把葛瑜儿打回大殿之中。 “今日起,你不得离山,除非清原已死。” 葛果儿说道:“想要破开这山门法阵,除非你得道成仙那时我也困不住你了。” 葛瑜儿在那里大声呼叫。 葛果儿仿若未闻,只是平淡说道:“姑姑是为你好,此事涉及诸圣,便是朝真山的祖师复生也不敢触及。” “道祖即为天地,他身在天地之间,这天地要他死,他必然要死。” “你安心修行罢。” 章六二五 截杀! 蔚蓝天穹。 云空雾气之间,但见一道白光倏忽而过,宛如一道流星。 那白光快如闪电,瞬息数百里,自南往北而去。 这白光正是清原腾云驾雾的遁光。 清原一身气息,已然用乾坤封闭之术收敛起来。 自修成洞玄楼,已经能勘破许多事情的背后真相,他也知这乾坤封闭之术有着缺陷,甚至已经能看透缺陷的所在部分,只是这乾坤封闭之术乃是出自于仙家之手,即便是残缺版本也是由那位仙家特意布置出来的清原道行不足,揍未能将这等级数的法门完善。 或许用古镜推演,假以时日会可化成完好无缺之法,但绝非近期可成。 而此时此刻,他举世皆敌,也无意分心,这完善一事便留待今后了。 “我这乾坤封闭之术未有完整,必有克制之法,但这应是浣花阁的秘传法门。” “然而浣花阁乃是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的道统,在道祖之辈眼里,封神之事才是世间至重” 清原心中暗道:“如若我猜得不错,浣花阁只怕是把这克制乾坤封闭之术缺陷的秘传法门,也都破例传出去了。” 尽管他大约猜到了一些,但也没有将乾坤封闭之术散去。 这一门敛息之法,让他避过了守正道门大弟子正一的数年追杀,非同寻常,运用起来也不费力,就算各方修道人真的都学得了克制之法,但也只是临近了才能察觉。 他若放开乾坤封闭之术,便如夜空之中的一轮明月而如今用了乾坤封闭之术,还可算是萤火。 “也罢,向北方去,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清原这般想着,难免有些叹息。 原本寻得千丈崖这一处人仙布置过的地方,几乎是洞天福地之下最好的地界,也算是意外之喜,奈何道祖下界,使他举世皆敌。 中土有守正道门,有正仙道,还有各大仙家道派,有着许多散人之辈。 如今只怕梁国和蜀国,都已经开始暂歇争斗,集齐两国众修道人之力,围杀于他。 他原本是往南行,然而南方有浣花阁所在,至于往东则是先秦山海界,往西便是西方佛土,俱都是有祖师人物的道统,难免遭受围杀。 如今天下之大,几乎已无容身之处。 只有北方那里仍有几分上古风貌,也有荒寂之处,那广袤大地之上,远离中土,想来还有一线生机。 尽管还未遇上出手杀他的人,但清原心中知晓,他离开千丈崖后,这杀劫的风波必然该是扑面而来了。 这般想着,他眼神略微有些阴郁。 咻地一声!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金色光芒,从侧方打来。 清原早有所料,未有慌忙,伸手一按,便见古镜往那边一照。 那古镜迸射出镜光,把侧方打来的那道金色光芒定在了那里,显露出了原貌这是一柄法剑,长约一尺,通体似是以黄金铸造,光芒璀璨。 这是一桩法宝! 运使法宝的是一位真人! 此人亦是南梁有名的真人,善以用剑,受称为余剑仙。 这真人貌若中年,气态凛然,只是此刻隐约有些惊色,因为他的法剑竟被定在了那里。 然而下一刻,这隐约几分惊色,立时便成了骇然。 只见清原手中一按,五指收拢。 古镜镜光刹那内收。 那法剑蓦然一颤随着镜光,收入了其中。 然后内外隔绝,法剑彻底与这位真人断绝了关联。 “你”余剑仙脸色煞白,气血几乎逆流。 “这法剑我收了。”清原寒声道:“滚!” “本座” 余剑仙脸色青红交加,欲言又止,终究未有开口。 清原看得明白,那一柄金色法剑,显然是眼前这位真人手中唯一的一桩法宝,经过不知多少年月的修行,法力流转,心血交替,早已是如臂使指,虽非本命至宝,但也与他本身心血相连然而在古镜之中,天地隔绝,再有神宝天河冲刷,再过不久,这桩法宝便会成为神宝天河的一部分。 清原如今修成洞玄楼,可以一眼看出这法剑的弱处所在,这才一个照面定住了法剑,这才可以轻易冲刷掉属于这个真人的痕迹,不久之后可以让法剑彻底变成神宝天河的其中一件宝物。 清原目光收回,淡然冷漠,接着便要纵起云光。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道黑索从下方打来,萦绕黑烟,似乎要把清原缠绕当中。 这黑索来得不快,清原自然可以轻易躲避,只是他未有躲开,停在远处,任由黑索临近,便伸手探了过去。 黑索之上,黑色烟雾如剧毒一般,而清原以血肉之躯拿住,竟是分毫未损。 余剑仙身为真人,能看出这黑索极是阴邪,非同寻常,见清原以血肉之躯去迎,仍无受损,不禁倒吸了口气。 而那运使黑索之人,对于自家这一条黑索,极为自信,见状更是骇然。 清原伸手一抖,便将这黑索寸寸崩断。 但这一条黑索崩碎,却又有十数条黑索下方各个方向迸射出来,均是朝着清原而来,其场面仿佛万箭齐发。 每一条黑索,都出自于一个修道人。 这将近二十人,皆是同门,皆是运用相同的功法,施展相同的宝物。 “一条毒龙索拿不下你,十八条毒龙索如何?”先前那个被崩断了黑索的青年,脸色阴沉那是他淬炼了二十余年的一件宝物,也是手中最为重要的一件宝物。 黑索是用山间沼气瘴气毒气等物为淬炼,用法力为火候,炼成之后,能用以擒人,能用以绞杀于人,甚至可以锋利如刀,但真正厉害的是上面的剧毒,哪怕只是稍作擦伤,都要为之毙命。 而若是寻常人,就算是毒龙索从身旁扫过,未有伤及本身,而仅仅溢散出来的一丝黑烟,也要让人就地倒毙。 “不知高低。” 清原立身原处,不闪不避,神色冷淡,只是身上蓦然间迸出一片火焰来。 赤红色的火焰,宛如神火。 这是神术,崩山火! 火类亦能克制阴邪毒物。 只见十数道黑索缠绕在浑身冒着火焰的清原身上,顿时都化作灰烬,那些火焰更是沿着黑索烧了过去。 那十多个修道人无不惊骇万分,尽都忍痛弃去了这炼制了许多年的宝物。 清原俯视下来,未有开口,然而眼神却已充满了不屑。 不自量力! 章六二六 神山尊者 适才出手的是余剑仙,至少已是真人境。 然而这十余道毒龙索,俱是出自于上人之手这将近二十位上人,功法运转,气息相仿,各自施展毒龙索,互相配合,想来是同门之辈。 只是他们未有想到,清原一个照面就可将他们的阵势尽数破去。 “不自量力!” 清原神情依然,只是伸手一按,顿时一道青光脱手而去,立时化作一个巨大手掌,青光闪烁,细微至掌纹亦是清晰。 元灵擒拿手! 这手掌足有方圆十丈,在下方捞过一圈,当即便将这十九个上人一掌成擒。 但见清原把手一挥。 元灵擒拿手往前一洒,就见十九人如同十九道光芒,迸射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山间。 那里的山颤了一颤,树木断折,土地塌陷,有浑浊尘烟逐渐升起。 余剑仙脸色阴晴不定,他在七重天已有多年,积累亦是不浅,加上剑仙之辈,较为凌厉,因此他从未觉得自己会逊色于一个初入阳神不久的后辈,直到先前法剑一个照面被收去,才让他顿时认清了几分,只是心血交融的法剑就此逝去,难免心有不甘只是见到这一幕,将近二十位上人出手,被他轻描淡写破去,却是余剑仙自问办不到的。 这法剑多半是无法取回了。 余剑仙见清原看了过来,不禁凭空退了一步,生出退意。 然而就在这时,东方忽有一道风声传来。 这是有人横冲直撞而来,他体型魁梧壮硕,来得又是太快,在他前方的空气甚至来不及流溢,就被他撞在了一起,形成了波纹状的模样。 气爆声音,轰隆作响,来者气势滔天,仿若破碎虚空而至。 “余小子你怎么不敢出手?” 这魁梧大汉朝着清原横冲直撞而来,喝道:“随郭某一起!” 声音还未传开,这大汉已经来到了清原身前。 清原往前一步,左掌成拳,打了过去。 而那大汉也随之出拳。 嘭! 一声闷声,宛如雷云下低沉的闷雷。 清原立在原处未动。 而那大汉已经倒飞了百丈之遥,才堪堪停住,脸色阵红阵白,浑身血气宛如炭火,使得身周丈许所在都映照得一片火红。 此人不是正统道家人物,他不是修道人,而是走了北方的炼体道路,效仿天生神魔。 “怎么可能?”那大汉喘息不定,露出惊骇之色,心道:“我一向是体魄强盛,从未遇上有谁能以体魄来与我一较高下,这厮看着弱不禁风,又怎么会如此厉害?消息上说他是正统道家真人,甚至是紫霄所传道法,既然是专于修道,怎么会把体魄炼成这等凶悍?” “郭道兄”余剑仙退了一步,露出几分惧色,道:“他号称七杀真人,我本以为只是受人吹捧,以讹传讹,不足当真,先前稍作交手,才是所言不假。纵然你是堪敌八重天大真人的体魄,也难以胜他的” 清原淡淡看他一眼,没有开口。 余剑仙一个照面就被他收了法剑。 但在余剑仙说是交手了一番,实则只是稍微挽回几分颜面。 “七杀真人?” 这大汉哈哈笑道:“消息上只说是七杀真人,却不知是哪七个若是七个初成阳神或者止步阳神初境的废物,某家一只手也能毙杀!” 清原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当日漓江一事传出,但却并未详细。 蛟龙,凤离兮,云姑等等寻常真人或许传出去了,但是类似于出身守正道门的正阳,身份非同寻常,为了避免堕了守正道门的名声,还是隐去,至于田苗身作八重天真人,多半也是如此。 “某家郭金厚,人称神山尊者,就从来不曾在体魄上输给人家,今日你算一个” 郭金厚面貌粗犷,须发墨黑,然而眼中闪过一抹狡诈,看向了余剑仙,说道:“某一向不输于人,按道理说该是与他单打独斗,但涉及世间大事,便也就不去贪心,接下来你我联手诛杀此人,大功德于你我身上均分,今后何愁无望成就仙神之辈?” 余剑仙听他一言,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动手!” 郭金厚忽然扑了上来,双手捏印,气血凝合,化出一座轮盘压了下来。 这也是一种类似于神术的法门。 “罢了。”余剑仙双手空空,想起自家法剑失落在眼前,不禁一股心气上来,双手并指成剑,划了过来。 于此同时。 远处山间,几位上人强忍着浑身剧痛,勉强凝聚法力,站起身来,各自对视一眼,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十九位同门,俱都被那青光大手所伤,伤势轻重不一,但却无一人殒命。 正当他们有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时,却又发现前方再有变故。 “那位是曾力敌八重天真人而不败的神山尊者郭金厚?” “先前余剑仙不是对手,再有郭真人相助,二者联手,未必不能拿下这七杀真人” “他们两位可是要比七位寻常真人来得厉害。” 十余位黑云门的上人各自对视一眼,忽然朝前而去。 十九人的伤势各有不同,他们十余人伤得不重,尚能动弹。 见前方已有两位真人联手,生恐失了机会,失了功德,纷纷往前赶去。 赤红色的轮盘,不断转动。 以血气转动的轮盘,犹若火炉一般。 清原伸手一抖,玉如意在手。 这曾经裹了一层白玉,又裹了一层仙铁的玉如意,曾作封神榜的榜轴,被他往前一点。 只见玉如意前端的赤红雷宝珠,点在了轮盘之上。 那气血轮盘寸寸崩毁。 郭金厚惨呼一声,退了三十余里,鼻端溢出两道鲜血。 咻! 余剑仙的剑气已是临近。 清原五指张开,顿生五色光芒,凝就五行。 五行凝于一掌。 他伸手拍去。 剑气破散。 而另外一方,十余位黑云门弟子临近来,却忽然出现了一面古镜,有一束镜光迸射出来,落在十余人身上。 那十余位上人,倏忽倒飞出去,砸落在山间。 清原立在云空上,仍是风轻云淡。 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 临近身侧的各种杀招,便云消瓦解。 无论是郭金厚,还是余剑仙,又或是那十余位黑云门上人,俱都心生惊骇畏惧,有了逃命退去的念头。 只是到了这时,从北方又来一道光芒。 一道青色的剑光。 “又来了” 清原看见了那道遁光,神色顿时有了几分复杂,“既然要来,就来罢。” 他从千丈崖出来至今,也曾遇上一些想要截杀他的修道人,只是他遁光极快,到了这里才被余剑仙的剑气拦下。 未想才停下不久,就来了这么多人余剑仙,郭金厚,十九位黑云门上人,以及这一道剑光。 在远处依然有人朝这里赶来。 继续耽搁下去,临近此处的修道人,必是源源不绝。 ps:不知道为什么,起点账号登录的验证码一直刷不出来,花了很长时间也解决不了,这两章只能用手机上传,时间比较急,这章先更了再稍作修改。 章六二七 飞蛾扑火 那道青色剑光倏忽停在身前。 剑光散开,显化出来,变作一个熟悉的身影。 蜀中青莲剑仙! 李八百! 那位余剑仙只是看了一眼这多年对手一眼,便没有理会,而不是与以往那般出手与之相斗。 这里是南梁的地界,李八百是蜀国的剑仙,按说不会轻易踏足,更是不会轻易现身,否则立即便会被梁国的真人出手攻伐。但如今为了诛杀清原,各方人物暂歇干戈,只要行事之前通传一声,获得许可,便可踏入。 李八百既然来了梁国境内,未经阻拦,想来便是经过国师齐新年那边许可的。 “你也来了啊。” 清原叹了一声,道:“何苦?” 当日他初成阳神,李八百等数位真人联手合攻,尚且不能将他拿下反而是李八百,因着所在方位恰巧就在黎山方向,而被清原着重对付,以至于比别人伤得更重,重创了根基,断了踏足八重天的希望,此刻的本领还比之于当日漓江之时,更低了许多。 当日尚且不能得手,何况今日? “恩怨总要了结的。” 多日不见,李八百脸色苍白,再无往昔洒脱风采,形态颓丧低落,他手执法剑,看向清原,那原本带着黯淡的眼神,陡然显露出无比凌厉的光彩,“这才没有几日光景,你似乎道行比那时还要更高了几分不愧为世间变数,道行之突飞猛进,简直一日千里。” “比之当日,我道行确是又进一步。”清原稍微点头,顿了顿,说道:“你现在退去,我任你去。” “不必了。”李八百低沉道:“我来之前,早有准备,这一身传承也有归处了。” 他手中一捏,多出一片青色叶片,朴素如寻常树叶,上面纹路分明,清晰可见。 那树叶被他一抛,落向东方天边去。 “我将自身所学,分别藏在八片树叶之中,一路过来,已经洒向各方。” 李八百低沉道:“这实则是一件法宝,被我拆分开来,只要集齐八片树叶,即可得我剑道真传。” 清原平静道:“不容易。” 真正道行高深的人物,未必会花费大量精力搜寻这八片树叶,而道行低浅之辈,要搜寻这散落各方的树叶,更是不易。 至于寻常凡人,要获此机缘,更是要有不知多么深厚的气运了。 “或许是不容易,也或许要数百上千年后,才有人能现我一身传承然而,法不可轻传,总该有些门槛,我李八百对这一身剑道造诣向来引以为傲,即便传承真是永世不得再现,也不能轻贱了。” 李八百缓缓道:“真若不能集齐,也是命数所在。” 清原略微蹙眉,低声道:“你这又是何苦?” 既然来时连未来传承的接续都已经筹备妥当,自然也是作了赴死的准备。 当日李八百身边另有四位真人,其中一位是八重天的田苗,也有一位不逊色于李八百的守正道门真传弟子,比之于眼前的阵势可要强盛不少,也仍被清原重创。 如今清原道行再高,李八百若不愿退,已是陷入必死之局。 “其实你我本有几分交情。” 李八百叹道:“我也算是对你颇为欣赏,可惜却走到了这一步你这当初的后辈,如今道行已经凌驾于我之上,远胜于我,也着实令人感慨。” 说着,他叹了一声,举剑往前,“当日一事,其实我也不觉得你是错了,只是我修行之路被你截断,这等恩怨仇恨,总该有个了断。” 剑刃前端,青光闪烁。 他眼神冰冷,一身气息不断攀升。 他比之于当日都要变得更为强盛。 他几乎探入了八重天的境地。 他是以类似于当日蛟龙燃烧蛟珠的方法,燃了自身道行与寿元。 对于一个专于修道的真人而言,断了修行的前路,几乎生不如死。 与其如此,不若尽力一战。 神山尊者郭金厚本已生出退意,见得李八百一身气息攀升,几乎探入八重天,顿时眼前一亮。 诛杀清原,乃是诸圣所传之令,此事必有功德伴随。 功德二字玄之又玄,但封神之后,无论是死而封神还是生而求仙,甚至是后世轮回,都会有极大的益处。 对于任何一个修行之人而言,功德二字都有着极大的诱惑。 “我等联手,除非他是人仙,否则也不能轻易胜过我等几位真人更何况后方必然还有修道人闻讯而来。” 郭金厚看向了余剑仙,道:“一起?” 余剑仙心中退意已生,但想起自身失落的法剑,再有那功德二字,心里难免蠢蠢欲动,想他效力于南梁,即便是为南梁赴死,也不见得有多大的功德在身,但诛杀清原这个让诸圣为之重视的变数,功德之浩大,必是难以想象。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何况长生? “李八百号称青莲剑仙,我也受称为剑仙,其实他一身剑道本领还要远胜于我虽说他在梁国围杀古见渊之时,不知受了哪位高人的重创,大不如前,但此刻看来,传言不实。” “郭金厚也是道行高深莫测,曾力敌八重天大真人。” “我自身乃是走剑仙之路,也非寻常阳神真人可比。” “类似于云姑,凤离兮之流,莫说七位,便是十七位,也不如我等三人联手的阵势。” 余剑仙又看了黑云门众上人一眼,“他先前分明可以杀掉这些人,却未出手,可见不是嗜杀之辈,而且最开始也未有对我下杀手这次再杀不掉他,就此作罢。” 这般想着,前方正好是李八百举剑之时。 余剑仙和郭金厚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两位真人各出手段,相助于他。 李八百对于他二人,视而不见,只是一心赴死。 然而郭金厚和余剑仙,也不是俗类,立时便以为首,自己二人为辅,使得李八百一身气息变得更为强盛。 黑云门十余位上人早已有了退意。 然而此时又见青莲剑仙李八百,不禁又停下来,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稍微年长一些的那人低沉道:“七杀真人本领太高,我等联手也不是他一合之力,就连我等炼制多年的毒龙索都毁去了,着实不该再冒险了” “青莲剑仙李八百,神山尊者郭金厚,还有余剑仙他们三人都不是寻常真人可比。”另一人说道:“既然他们三位胆敢出手,必然就是有着把握的,否则也不会去送死。” “先前两回,这位七杀真人都未有下死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深吸口气,说道:“我们都打听过这位七杀真人,他是在漓江为了救下那些凡尘百姓,才斩杀蛟龙,一日力敌七真人,心中有着仁善之意,不是嗜杀之人,不会轻易杀人的。” “师姐”先前那年长之人欲言又止。 “严师弟。”那老妪深吸口气,眼中带着几分红润,道:“黑云门是人仙创立,然而祖师是寿元耗尽而逝,师祖也是在尝试成就阳神之时走火入魔,至于我等授业恩师,更是一辈子都摸不到真人境的边,才在去年冒险尝试,导致阴魂破散,就此身死道消。” “修行不易,本门也不易,我等年岁至此,也不过修成上人。”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只要功德加身,或许得道有望而道祖便是天地,七杀真人如今是要被天诛地灭的,我等杀他便是替天行道,功德之浩大,怕是能胜过辅助梁国争得天下。” 老妪深吸口气,说道:“便是铤而走险,也是认了。” 严师弟脸色阴晴不定,说道:“他未必会再留手的。” “最后一次。”那老妪面容宛如枯槁树皮,眼神沉重,低声道:“且先观望,不要出手,如若他败了,我们趁势出手,待今后或是几分功德,如若这三位真人都应付不了,我们便逃。” 严师弟微微咬牙,道:“但是” 老妪沉声说道:“他既然为了救下凡尘俗世之人,不惜力敌七真人,可见心中善意我等先前两次出手,他并非不能杀人,而是无意杀人,这一次他未必真会下手。我答应你,只要这次之后,若是还不能得手,我们便退。” 严师弟脸色难看,忽然想到了来时在梁国一处刑场斩首的几个匪人。 那几个亡命之徒,为了金银之物,铤而走险,甚至去围杀朝廷命官,最终被斩首示众。 金银财物,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如过眼云烟。 见到有人为了金银而丧命,这些同门曾是十分不屑,嗤笑不已,曾说利益熏心,无可救药。 但现在看来,他们为了功德,也是岂非也是相似的? 金银在凡人眼里的重量,也不逊色于功德在他们心中的分量。 “师弟不奉陪了。” 这严师弟也是个十分果决之人,当即转身,朝着远方而去,尽管他心中知晓,这一转身,与这十余位同门多年交情,便从此断绝了。 “他” “由他去。”老妪沉声道:“从此他就再非本门之人了。” 这话一出,原本也有意离开的黑云门上人,不禁心中一凛,便留了下来。 “看那边三位真人出手了。” “我等暂且旁观。” ps:字数稍多,所以更得慢下一章尽量十二点前。 章六二八 镜光护持,万法不侵 青莲剑仙。 一剑抖开,顿时舞出剑花。 寒光闪烁,照耀数十里。 “此剑过后,生死不论。” 李八百心生死志,无意保留,这一剑之中不仅蕴藏了他的法力,不仅蕴藏了他的剑意,还依附着他的阳神,也燃起了他寿元的火焰。 一剑寒光,宛如青芒。 顿时便见一个花苞显现开来。 然后花苞绽放,变作了一朵莲花。 青莲花瓣一百零八。 这是李八百修道至今,最为强盛的一剑。 这一剑,用尽了一切气力。 “杀!” 青莲共一百零八瓣。 每一瓣都是一片利刃。 寒光闪耀,如若绽放开来,足能绞杀千里,然而尽数凝于在这方圆十里之间,更是万分密集,纵然是八重天的大真人也不可小视。 而在青莲之侧,但见空气泛起涟漪,竟是郭金厚一拳轰打过来,把空气都压在一起,凝成水纹之状。 而在另外一侧,余剑仙双手俱都并成剑指,尽管失了法剑,本领打了折扣,但让他对于自家剑诀颇为自信,左手一剑斜斩过来,撕裂苍穹,右手一剑往前刺去,洞破虚空。 只见莲花一展,把清原笼罩其中,旋即合拢。 “杀!” 李八百厉喝一声,内中莲瓣绞杀。 就在下一刻,轰然一声骤响。 莲花蓦然炸开,无数莲瓣飞溅出去,凭空消散。 只见当中站着清原,头顶悬着古镜,有镜光洒落,护住身周一丈。 那一拳的涟漪轰然打来,砸在镜光之上。 镜光纹丝不动。 余剑仙两道剑芒倏忽而至,斩在镜光上,也无半点涟漪,反倒是那直刺而来的一剑,彷如洞破虚空,使得镜光稍微陷下一点儿,又瞬息恢复。 郭金厚目光一凝。 余剑仙转身便走。 只有李八百,神色木然,只是有些叹息。 当日守正道门真传弟子正阳,八重天的田苗,还有蝠鸟女王,云姑,和他自己在内,五位真人联手,阵势之大,比之于今日三人联手还要更为惊人,却也未有把清原拿下他早知这次会败,却未有想到,竟然三人联手,都未能伤及清原分毫。 须知,当日斗法之时,清原虽然逃了,却也是手段尽出的。 未想他初成阳神,又能在短时日之内,再度突破自己渴望多年的八重天之境,面对数位真人围攻,也是轻描淡写破去危局,甚至也谈不上危局,已是连那八首火龙的仙术都不必施展开来了。 想起初次见面,这清原还远不如自己。 再想如今,对方已经达到了自己修行多年都未能触及的境地,而斗法本领更是高得惊世骇俗,难免一声叹息。 清原吐出口气,眼睛顿时闪过寒光,一步迈出,忽然踏破百里,来到了余剑仙背后,“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这是你第三次出手了。” 余剑仙飞遁百里,忽觉身后传来寒意,顿时惊骇,大声喊道:“我不再出手了。” 清原低沉道:“可惜你道行高了些。” 余剑仙还未明白这一句话,背后陡然剧痛。 却是清原一记玉如意,砸在了他的背后。 清原浑身气力之盛,足以比得真龙,当即便见余剑仙背后塌陷下去。 玉如意之上的红色雷珠,陡然闪烁光芒,便见雷光瞬息笼罩在余剑仙身上,让他坠落到了下方去。 一位有名的真人,就此陨落。 清原转过头来,看向了郭金厚。 郭金厚脸色骤变,瞬息而退。 清原一步迈出,缩地成寸,拦在了他的身前。 “你早先不愿离开,现在就不必离开了。” 清原抬起玉如意,往前欺近,“你善于体魄,那我便与你斗气力。” 郭金厚怒吼一声,浑身气血冲霄,染得半边天空几乎都血红,如若晚霞一般,好似火烧云一般,他浑身筋肉虬结,势可搬山。 清原眼神转冷,寒声道:“来!” 如若不是必要,清原着实不愿大肆杀戮,对于这片天地造成天翻地覆的影响。先前怜惜修道人一身道行修行不易,心中也无杀机,便留了个空隙,算是放他们离开。 可惜他们不愿离开。 此刻他们想要离开,还了其他地方,清原也未必就会拦阻。 只是地处终究不同。 因为后面还有真人,正逐渐临近这里。 郭金厚和余剑仙若真是吓得心胆俱碎,就此逃命,一去不返,那也就罢了、如若他们看见后面还有真人来杀自己,又是折返回来,试图一同,那对于清原自身而言,便也真是有了性命之危。 这等情势之下,清原纵然再是仁厚,也不会有半点留手。 这也正是先前清原所说的,可惜他们道行太高了些。 高得可以威胁到了清原,所以清原不愿留下隐患,清掉了他们。 李八百微微摇头,没有出手相救,因为他知晓以清原如今的本事,足以俯视世间,谁也救不了郭金厚。 他知道清原此人的心性,真要动手杀人,必是竭尽全力的。 正如当日漓江斗法之时,清原打废了蛟龙之后,便心无杀意,但数位真人合力,局面危及清原自身,于是清原也就没有半点留手。 因此凤离兮死了。 因此李八百废了。 “到此为止了。” 李八百叹了一声,看向手中法剑,默然不语。 清原一拳砸落。 郭金厚一拳轰出。 空气都掀起涟漪。 两人拳头相撞,轰然震响。 大片通透无色的波浪,从两人拳头相触之处席卷开来,清掉了白云雾霭,露出蔚蓝天穹。 清原身材颀长,皮肤白皙,看似文弱。 而郭金厚身高一丈,魁梧壮硕,宛如巨人。 两人拳头相触,便如一个魁梧壮汉打上了一个孱弱稚童。 然而清原神色淡然,而郭金厚脸色已经涨得通红。 “去!” 清原一身气力,共计一龙九牛二虎,在他踏破洞玄楼之后,便已经看清了真相,几乎能把这一身气力的优势尽数发挥出来。 只听他一声沉喝,便见郭金厚口吐鲜血,倒飞百丈。 而清原没有追索过去,只是伸手一抛。 玉如意之上,雷珠闪烁赤红色的雷光,将玉如意裹住,形成法剑模样。 雷霆法剑刹那穿梭虚空。 咻地一声。 神山尊者郭金厚当即被洞穿了胸膛,而雷霆加身,顿时一片焦黑,生机寂灭。 清原伸手一招,玉如意落在手上,他没有看向李八百,只是转头看向了黑云门未有离去的十余位上人。 以洞玄楼的玄妙之处,看破人心也是轻而易举。 他立时看出了黑云门这些人的想法,目光一凝,寒意骤起。 黑云门十余位上人,察觉到清原杀机临身,不禁惊骇慌乱。 当头那老妪脸色惨白,顿时拜倒下去,颤声道:“真人恕罪,我等不自量力,以蚍蜉撼树,还望前辈善心,怜我等修行不易,怜我等心求仙道,饶过我等几人一命。” 章六二九 掌灭阳神 高空之上,一人踏空而立,身绕云雾,俯视下方。 而下方十余位上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惊惧难言。 “我本无心大开杀戒,也无意于颠覆人世,但不代表我便会手下留情,自缚手脚而任你等宰割。” 清原俯视下方,看着十余人跪伏在地,听着颤声求饶的言语,神色冷淡道:“本已怜你们修行不易,网开一面,接连两次留手,你这十余人仍是不知进退,利益熏心,妄求功德明知不是我敌手,仍想投机取巧,试图寻找机会围杀于我,真是不识好歹。” 这些人道行不足,其实对于清原而言,谈不上太大威胁,否则早在前一次,他便已如当初打杀凤离兮一样,杜绝了威胁。 而此时此刻,放走这些人其实对于清原也不过小事,只是正如先前所言,事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如今天下修道人都要追杀清原,不单单是真人,还有许多被功德二字蒙蔽了双眼的修道人,其中不乏上人,甚至是还未修成上人的寻常修道之人。 今日不能立威,此后岂非是真人以下者,就可肆无忌惮来围杀于他? “前辈” 适才那老妪脸色惨白到了极致。 在她身旁,黑云门十余人皆是惊骇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先前那位倒是聪明。”清原目光稍抬,看见不断往远处逃去的那黑云门弟子,又低头看向这十余人,冷声道:“你们先前不愿走,此刻就不必走了。” 他把手一抬,顿时古镜显现出来。 神宝天河滚滚而出,内中无数宝物沉浮不定,其中赫然便有先前余剑仙的那一柄法剑。 黑云门众人甚至来不及逃,只在惊骇之中,被天河席卷,无数法宝法器加身,绞成了粉碎,尸骨无存。 李八百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无阻拦。 清原收了神宝天河,将古镜掌握在手,看向李八百。 李八百平静道:“事到如今,确实不该心慈手软接下来要杀你的,不仅仅是道行高深之辈,还有许多道行浅薄却又利益熏心之人,你下手也该狠辣一些了。” 清原缓缓道:“杀鸡儆猴,震慑那些不知深浅的人物,我自然是懂得的,只不过眼下你又当如何?” 李八百低下头,看着手中法剑,忽然叹了声,心灰意冷,气态萧索,那一身锋锐刹那散去,他手上一松,法剑往下落去。 适才一剑,化出一百零八瓣青莲,已是他此生所能施展开来的最高剑道造诣。 青莲剑诀至高境界,能有三百六十五瓣,暗合星斗大周天之数,要想施展到这等境地,至少要成人仙,甚至得道成仙。 三百六十五瓣青莲,实则也仅是他自身的推演,是否能够办到,还未可知。 只是此时看来,他这一生已无望修成这等剑道造诣,只盼死后得以封神,却也不知是个什么神职。 清原静静看着李八百,默然不语。 若无漓江蛟龙一事,二人或许是可以成为好友的。 而那漓江之事,在二人心中,本是谈不上什么交恶的,只算是心中所求不同。 清原不愿放任蛟龙兴风作浪,而李八百不能坐视清原坏了蜀国之谋划,便只好斗上一场。 若是清原败了,难免被蜀国论罪,极可能会有性命之危,而如今清原胜了,李八百废了这是仇,或许不恨,但难免有怨。 “来罢。” 李八百略微摊手,叹息一声。 清风吹拂,只见他满头黑发逐渐灰白,一身青衣渐渐灰暗。 他已出了此生以来的至强一剑,尽管在清原手中,宛如儿戏,可此剑过后,他也自知两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再去动手也是蚍蜉撼树,无用之举,干脆弃了法剑。 作为一位剑仙,弃了自家法剑,乃是比身死道消更为耻辱的事情,但他已然没有将荣辱尊严放在心上了。 心灰意冷,莫过于此。 清原看着李八百,抬起白玉尺。 李八百叹道:“我知你不是嗜杀之辈,但我要杀你,却杀不了你,被你所杀也是应当。你毁了我大道根基,实则比杀我更为狠辣,与其如此,不若赴死,你来送了这一程,也不枉相识一场。” 清原放下白玉尺,抬起手来,道:“如你所愿。” 他一步迈出,来到李八百身前。 他手掌之上,凝就五色光芒,按五行而分,分别落在五指之上。 一掌按下,正中李八百头顶。 这位蜀中青莲,被誉为剑仙的蜀国真人,闭上双目,生机消散,仰面坠落下去。 清原俯视下方,看着他的尸首坠落云端,略显沉默。 适才一掌灭了阳神,未伤肉身,留了李八百一个全尸,想来蜀国会与梁国交涉,取回尸首,厚葬于他。 至于那青莲法剑,留在这里,难免被梁国所获,这是法宝而非尸首,未必会与李八百陪葬。 清原伸手一摄,落在手上,往北方一抛,朝着蜀国境内而去。 对于神宝天河而言,多这么一柄法剑,也如杯水车薪,此刻送往蜀国方向,算是给李八百今后一个陪葬。 “你我虽然谈不上至交好友,但也不算仇敌,你来杀我,我也杀你,眼下留你一个全尸,还你一柄法剑,可算仁至义尽了。” 清原神色转冷,目光从左右两侧扫过。 左侧有两位上人,右侧有三位上人,皆已是六重天之辈,能腾云驾雾,在旁窥视,隐隐欲动,但却自知本领不如清原,便只是远观,而未敢动手。 见得清原目光扫来,五位上人无不惊骇。 当头一人躬身施礼道:“我等未有恶意,只是发觉此处变化,故而来探,未想是七杀真人在此。” 清原目光冷淡,道:“他们是为功德杀我,你等几人又是何意?” 五人面色皆变,眼中具有慌忙之色。 适才那人又道:“不敢,我辈中人岂能因此而动杀戮?如此行事,何异于见财眼开的凡夫俗子?何况七杀真人这等本事,谁敢触犯神威?” 清原寒声道:“真是如此?” 他用言语引出几人心中想法,以洞玄楼的不凡之处,当即便能察知几人心中所想。 此时虽未动手,只是有些自知之明,只要清原陷入险境,这五位上人绝不会吝啬于落井下石,必定一并出手。 而在五人想法之中,也有了尾随清原身后,寻找机会的念头。 章六三零 危局 “先前杀鸡儆猴,仍惊不走几位,那便我亲自来送” 清原伸手一挥,五指各出五道火焰。 火焰与手指一般粗细,刹那迸射出去,长达百丈,故而显得细如发丝一般。 火线神术! 锋锐无匹! 五道火线,朝左右两侧而去。 五位上人来不及躲闪,只来得防护,然而那火线凌厉万分,仿佛可以洞穿一切。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五位上人俱是凄厉惨叫一声,被火线刺破小腹丹田所在,法力当即溃散,尽数如折了翅膀的飞禽,纷纷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在清原感知范围之中,也已有了真人临近。 “又来一个” 真人之辈,放在这仙人不出的世道,便已是上层的大人物,而在各方争斗至今多年,陨落不少,现如今世间的各位真人,俱是被各方阵营视作中流砥柱,若无要事,便极少出手,一旦出手,必有要事。 当今阳神真人之辈,在人世间已是较为罕见罕见,今日却屡屡得见。 清原长长吐出一口气,“若有无缺敛息之术,便不会有这等危局了。” 乾坤封闭之术,以往清原施展之后,便是与人仙擦肩而过,也不会暴露行踪。 然而浣花阁已把乾坤封闭之术这残缺法门的克制之法,广传于天下,清原再无法彻底隐匿在黑暗之中,而如同夜色中的一点萤火,离得近了,便可发觉。 当然,尽管有克制之法,临得近了就可以发觉到清原,但乾坤封闭之术,不见得就无用了。 因为对于相距较远的修道人而言,依然是难以察觉到清原的痕迹。 倘如没有乾坤封闭之术,他就如同一轮明月,对于道行高深之辈,只要将阳神扫过,哪怕相隔数千里,亦能察觉。 此时此刻,好歹还能起到隐匿的效用。 “我在此争斗,行踪只怕暴露,已传于各方了。” 先前余剑仙把他拦住,斗法威势传开,引来周边的神山尊者郭金厚,引来青莲剑仙李八百,又引来了相距较近的这些上人想来方圆千里有些道行的人物,便是这几位人物了。 实际上,这里在梁国稍显偏僻,千里之内能有三位真人,二十余位上人,已经算是较为密集的了。 但在此时,消息多半已经传开,千里之外的人物,也都朝此处赶来。 例如北方那踏足清原感知范围之内的真人。 来者该是蜀国的真人,但这位真人又临近百里之后,忽然停下了。 他显然已经发觉此处斗法停歇,而清原这位七杀真人得胜。 清原不识得这位真人是谁,但能够察觉得到,这位真人的道行,约莫是在七重天的中游,谈不上劲敌。 而那位真人也有自知之明,他原本是来围攻,但此刻斗法已经停歇,清原已经得胜,他自知断然不会是清原这七杀真人的对手,便即停下,未敢上前甚至,他顿了一顿,便即掉头而走,往来处飞遁过去。 这是一位明智之辈,他修成真人,识得深浅,未有被功德蒙蔽了念头,也知清原必定是发现他了,未敢逗留。 “倒也懂得进退。” 清原没有理会,便要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竹筒陡然亮起。 清原稍显迟疑。 这是来自于花魅的消息。 而花魅是浣花阁的客卿长老。 只要接了这竹筒,花魅便可知晓他位置所在,甚至以花魅的道行及布置,可以知晓他周边的情势变化。 “罢了。” 清原法力灌注其中,便听花魅声音从其中传来。 “原来你在这里。”花魅的声音之中,没有以往的娇媚调笑,带着几许沉重。 “你也想探一探我身在何处?”清原笑道。 “姐姐可没想害你。”花魅说道:“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你说,但你那地方不可久留在你西方和北方,都已有真人临近。” 清原目光一凝,露出沉重之色。 “南方和东方,姐姐不曾栽种伏重山的同类,未能知晓,但难保不会有真人朝你赶来。”花魅说道:“先前你在那里斗法,动静传开,已经被南梁听音阁的耳道人知晓,并传于各方,如今有许多修道人都朝着你去了我不知道会有多少修道人,但你如今是被诸圣下令所杀之人,必然不会少了真人,要是再继续斗下去,人仙多半也会赶来。” 清原皱了皱眉,心中难免隐忧,道:“我不会恋战的。” 花魅说道:“往东走,我要与你说的事情,就在那个方位。而且,在姐姐的感知当中,那个方向该是较为安全的,尽管不甚清晰” 清原心中微动,起了往东的心思,但心中没有危险的征兆。 洞玄楼,能勘破虚妄,能知晓吉凶。 东方该是无事。 但并不排除,是有大人物出手,蒙蔽了感知,蒙蔽了他对于吉凶的预兆至于花魅,他心中是以信任居多。 只是涉及性命,即便是有一丝疑惑,他也不敢涉险。 毕竟花魅是浣花阁客卿长老,而她的女儿玉灵则在浣花阁有着极高的地位,就算花魅不想害他,可浣花阁是天尊的道统,难免也会有大人物欺瞒了花魅,连花魅都不知真相,从而让清原陷入设好的埋伏当中。 “北方离你最近的那位真人是黄羽,此人一向是见机行事,行事狡诈他适才见你之后便走,如今又回返过来了。” 花魅声音微凛,似是颇为急切,说道:“他必然是得知了同伴,要联手杀你我知你斗法本事厉害,初成阳神就能力敌七位真人,但如今你面对的可不是七位真人,而是整个天下的修道人。” “你定于一处不动,无数修道人便会如狂风大浪一般,朝着你所在而来,将你彻底淹没,其中会有许多上人,许多真人,甚至是人仙,你就是斗法再厉害又能如何?” “西北有种说法,唤作蚁多咬死象寻常修道人对你而言或许是如蝼蚁,但是那些真人之辈,却都是猛兽之流,聚众而来,人仙也要殒命。” 花魅低声喝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在原处?” 清原微微皱眉,道:“以你所见,该往东方?” “我在北方和西方都有布置,知道这两个方向朝你赶来的修道人,多得令人心惊,你断然无法冲破这两个方向”花魅语气颇快,说道:“而南方这里,浣花阁也早已经有人朝你去了,你若逃往南方,必然要遇上的,此刻只能往东。” 清原沉吟道:“往东?那里是东海方向东海之上的修道人不见得少了,而且那里也有东天海运帝君的先秦山海界。” “东方究竟如何,我不知晓是否更为危险,我也不知晓。”花魅顿了一顿,说道:“但未知的情势,好过另外三个几乎已成必死之局的方向。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花魅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要与你说的事,也稍微偏东。” “也罢”清原微微闭目,阳神运转,洞彻真玄,“就往东罢。” 言语落下,但见他纵起法力,往东而去,刹那化作一道云光。 章六三一 白氏祖 临东。 白氏。 白家家主白势至负手而立,遥望南方,神色冷漠,眼神之中光芒闪烁不定。 片刻后,忽然听他开口,道:“取回来了?” 身后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而是有一道风声倏忽而至。 白势至转身过来,便见背后悬着一面古旧令牌,但未见人影,他也不以为意,伸手将令牌取下,顿了顿,本想问白继业如何,但下一刻嘴角便勾起一缕笑意。 白继业生来病弱之体,难以修行,但论起聪明才智,确是世所罕见,绝不会让自身陷入死地,只是可惜这等人物不能修行,着实令人感慨但退一步讲,白继业若得修行,这白氏家主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的。 白势至这般想着,露出几分莞尔之色,略微摇头,又对着前方,淡淡说道:“战乱纷飞至此,无数难民从南方而来,临近京城附近,你的时机到了明日启程,藏身在难民之中,只作孤儿,我会让人接引于你,今后便以一个逃难孤儿的身份,在蜀国当中闯荡。” 顿了一顿,又听他语气稍沉,说道:“尽力去闯,闯出一个根深蒂固的位置来,对你有着极大好处待到有朝一日我传令于你,那么也就是到最后了。” 于前方阴暗之中,应了一声,语气冷漠,旋即消隐无踪。 白势至知道那少年已经离去,当即摇头一笑。 换作旁人,谁敢对他这白家家主如此无礼,但偏偏这个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少年,就是这种如狼一般的野性,如孤魂野鬼一般的心性。 他低下头,看向这残旧的令牌,眼中闪过一缕异色,旋即迈出脚步。 他脚下仿佛生云,雾气朦胧。 行走数步,人若行云流水,好似腾云驾雾,穿梭在迷雾当中。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赫然已是来到了白家的祖宗祠堂。 白家祠堂并未显得何等庄严大气,只是有着肃然冷漠之意,稍显阴冷沉重。 即便是白势至作为白家家主,来到此处已有许多次,但每一次临近来到此处,都如同初次到来一般,充满了尊敬之意。 白家比别处不同,自先祖以来,便是修道世家,族中风俗等等也与其他宗族迥然有异。 在修道的路上,天资根骨,悟性心境,毅力想法,俱都极为重要,世间许多修道世族的后辈便是不甚成器,偶尔会有断代,以致于后继无人,逐渐沦落而白家祖上乃是仙家,留下许多布置,福荫后人,故而未有这般忧虑。 而除却先祖布置之后,也经过多年的开枝散叶,族中人数众多的缘故。 虽说修道种子是百里挑一,但白家族人数量众多,也足以挑选出修道的上等种子,但也正因为人数众多,故而白家繁衍至今,就连祖宗祠堂,也分了三处。 一处是三重天以下修道人,甚至是未经修行的凡人,只要能对白家有着大贡献,死后便可入内。 而另外一处,则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之辈。 至于眼前这一处,则是供奉着白家历代以来,得以修成阳神真人的祖辈。 “诸位先祖生不逢时,哪怕修成阳神,亦是人死灯灭倘如生在当世,死而或能封神,而即便是生在后世,死后也能轮回转世,甚至以鬼道修行,或可驻世长存,真是可惜了。” 白势至不禁叹息,往前走去,走入祠堂之中。 内中阴暗,有着一股阴冷沉重之意,弥漫充斥在这里。 即便是生前已经凝就阳神,但死后仍是消了阳气,如今残留的不过是阴风没有特殊的际遇,就算是想要留下神魂,化身为鬼,转修鬼道,也是不易的。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道人,但能够留存在世而不灭的鬼道中人,又有几位? 若是换在后世,有三界立定,不仅可以轮回,甚至也可以修得鬼仙,可惜正如先前所言,生不逢时。 来到眼前,上方是许多灵位,历代传承下来,几乎半百之数。 白势至取出三根香,用烛火点燃,诚心叩拜。 但见烟尘袅袅,烛火昏黄。 过得片刻,白势至抬起头来,看向了最上方一个灵位。 那是以阴沉木所制,此木沉淀千万年之久,号称神木,确有神妙之处,性质阴冷,可以依附神魂,非同寻常。 那灵位上写的赫然是:白氏先祖之仙位。 字体方正,古朴厚重,有着浩大如山之感。 在白势至记事起,这就已经是供奉在祠堂之上的牌位,据说是白家创立之时便已经留存的。 上面文字,上面的书写方式,上面的一切痕迹,都与当世的风俗大不一样,带着古朴沧桑之意。 “恭请先祖。” 白势至低声开口。 据传此木能通仙神鬼怪,哪怕是在这封神的大局之中,也能让先祖知晓后辈的祈祷。 但后来白势至修成阳神,他便知晓真相并非如此。 这仙位受了白家后人多年的香火供奉,冥冥之中的香火愿力已经加持在先祖身上,如今这仙位上是诞生了了一具香火神灵。 而这香火神灵,是那位得道成仙的老祖宗点化而来,形同分神,依附着老祖宗的一缕意念所在。 白势至躬身施礼,静静等候。 片刻之后,仙位之上泛起灵光。 一缕淡色的光芒,悠悠传开。 一个苍老而悠远的声音,蓦然开口,问道:“如何?” 听闻这道声音,白势至心中一凛,旋即答道:“已从源镜城白氏分支手中,取得令牌,上面确实有着清原一缕血气。” 白氏祖平静道:“如此,便依我所传之法,开坛作法罢。” 白势至低声应是,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凝重之色。 而在南梁。 偏东方向。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一步百余里,几乎要临东海。 即便是有真人临近,也被清原避开毕竟他修成洞玄楼以来,自身感知亦是极为广阔,寻常真人还未发觉到他,却已经在他感知范围当中了。 然而下一刻,清原脚步蓦然停顿,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你说洞天福地?” 章六三二 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 这是一方天地之所在,寄托于这乾坤天地之间,却又能另成一界。 即便隔绝了外界,其中也仍是恒久不灭,亦能繁衍生息当今洞天福地,不是仙人洞府所在,便是一方门派立足之本。 在封神之前,绝大多数洞天福地,便彻底隔绝了外界,不敢与封神牵扯丝毫,但也有一些,试图借助封神之势,为今后修道之路增添助益,甚至是为了死后得以封神,用另一种方式,与世长存。 但凡世间所知洞天福地,皆是有主之地,而花魅言下之意,竟然还有一处? “这是我在浣花阁库藏之中的一部古老典籍所见,只是太过久远了,甚至许多字体都开始模糊,而且,浣花阁之中藏书如海,就算是浣花阁的人,都未必知晓有这么一部古籍。” 花魅低声说道:“另外,我见这书并不是浣花阁之人所著,而是从外界所获,因此真假难辨。不仅如此,其中更主要的是,那著书之人在典籍上没有残留半点法力痕迹,似乎是个凡夫俗子,显得更不足为信。” “法力痕迹没有残留?”清原皱眉道:“著书之人或许真是凡夫俗子,但能够被浣花阁收录进去,上面记载只怕也不是空穴来风这倒也可能是年代久远,使得法力消逝,痕迹被岁月抹灭,甚至是在浣花阁之中,是有人收录之时出手清掉了痕迹,又或是摆放地方的原因,磨灭了痕迹。” “可能真是如此罢。”花魅略微点头,沉吟说道:“这部典籍是我前两年便见到的,当时不以为意,甚至也不觉得是真的,否则一处洞天福地,也早被浣花阁所取了” 清原略微点头,在封神之前,浣花阁的仙家是可以行走于人世的,想要把一处洞天福地搬回南方,也非难事。 “那你如今又确认了此事为真?” “并未确认。” 花魅摇头说道:“只是以你如今的处境,可谓是处处皆敌,若无一处避世之所,必定是凶多吉少。而恰好的是,那典籍上记载的洞天福地,也隐约到了现世的时候,尽管难以为真,但好歹也是个希望,你或许可以去看看” 清原怔了一怔,略微无言。 他往东走,有很大原因便是因为花魅指点,而花魅指点往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这洞天福地所在。 但此时此刻,这所谓洞天福地的消息,甚至八成是虚假不实的。 “你也不要认为姐姐是不负责任”花魅叹道:“主要是你如今处境艰难,眼见是必死的局面虽说你修为一日千里,短短时日踏入了八重天之境,且斗法本领非同寻常,但终究不是举世无敌。” “当今世上,但凡修道人见了你,便要围杀所谓蚁多咬死象,何况这些敌手,对于你而言也堪称猛兽的。” “哪怕你是人仙,修为已至当世绝顶,那又如何?就算再进一步讲,你能无敌于人世间,斗法天下第一,在单独斗法之下,便是其他人仙也非敌手,可这又如何?” “世间可不止一位人仙在诸圣号令之下,人仙固然当世为尊,但也不见得就会自恃身份,只与你单打独斗。不说其他,就是守正道门的人仙,就必定是要一拥而上的。” “你有几分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花魅语气稍显低沉,说道:“你道行比我高,且本性一向聪慧,遇事必定也比我看得清楚,你如今的处境如何,自己应是明白了。” 清原吐出口气,笑了声,说道:“明白。” 花魅说道:“那洞天福地的记载,谁也不知真假,毕竟太过古老,但我想,也值得你去拼一拼了。” 清原笑了笑,说道:“八成是假的,但毕竟也有两成希望。” 他这般说着,抬起竹筒,便要断了法力,然而那边花魅发出了一个声音,然后又停下了,似乎欲言又止。 “怎么?” “你就不怕我引你入杀局?” “事涉性命,如何不怕?” “那你当真会去?” “如今走投无路,也只好拼一把了。” 说到这里,清原又道:“我自身修得八重天,能看透虚实,而且我自身所学之法乃是紫霄宫秘传,比之他人不同,在虚实善恶的这一方面,有着其他八重天真人难以相比的长处。适才我心中未有半点隐忧,至少能知你没有恶意” “未必的。”花魅语气低沉,说道:“虽说真人之辈,趋吉避凶,凡事能感知征兆,但你看古见渊那等人物,半只脚踏足人仙,尚且能被蒙蔽感知,落入陷阱之中。你虽然非比其他真人,但也未必就不能被蒙蔽吉凶的征兆” 清原叹道:“我知晓的。” 只要有大人物出手,蒙蔽感知,混乱吉凶预兆,并不是什么难事。 想当初在魔域之时,清原救下大魔时,以六月不净观的非凡之处,应是有着几分预兆的,但偏偏一切都平稳。后来大魔露出真面目,清原心中其实十分震撼,最终才知,是因为大魔本领太高,蒙蔽了他关于祸福吉凶的感知。 他尽管修成洞玄楼,能知吉凶祸福,能勘破万千虚妄,但也并非真正依仗这感应行事,终究还留了一分疑虑。 可即便,正如先前所言,走投无路,或许也只好尝试最多是凡事留个心眼,多一分警惕罢了。 “姐姐是不会害你的,但难保就连姐姐都被迷惑了。”花魅叹了一声,说道:“我修行多年,积累深厚,能成妖王已是难得,今后想要再进一步,就算是在这封神大世之间,都十分不易,远不如你这一日千里,势如破竹的进境。可好歹是积累至此,再经过浣花阁各种助益,其实也勉强有了关于八重天的一两分感悟心知就是修成妖王,也并不是不能被迷惑的,如若姐姐是被迷惑了,你可不能怪我” 清原露出微笑,摇头道:“只要你无心害我,那么这一次答话,就不会是虚假的。” 花魅看见那洞天福地的典籍,是在两年之前。 没有谁会在两年之前就布局来害清原毕竟那时的清原,弱小得宛如蝼蚁一般,想要将他抹杀在人世间,不算难事,何必大费周章? 只要不是花魅参与设局,那么这一场谈话,便是真的。 毕竟花魅也是一位堪比阳神真人的妖王,想要稍微迷惑于她或许不难,可是想要凭空杜撰出这件事情,让花魅错以为发生在两年之前,便太过艰难了就是真仙亲自下界,亲自动手,都是不易的。 “你倒是对姐姐有信心” 花魅忽然语气一变,娇声笑道:“说实话,可是对姐姐起了什么坏心思?” 清原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话,尽管花魅有意调节气氛,变得轻松一些,但处境如此,终究难以平静下来。 他长长吐出口气,看向东南方向。 在那个方向,未至东海,但临近东海的地方,有着世俗典籍未曾记载的洞天福地么? “真有这个地方么?” 章六三三 风波传扬至远方 诸圣令下,诛杀妖魔清原。 这一道消息,最先知晓的莫过于各大祖师道统,其次又是仙家道派,以及那些消息灵通的人物而中土之内的修道人,除却那些消息闭塞的,几乎都已知晓。 时至今日,便是连中土之外的修行中人,也都知晓了这一道消息。 至于明源道观,早年在唐时,有着极高的地位,也有着本领高深的人物,但如今已然没落,门中道行最高的水源道长,也只是近些时日,在这封神的大世气运之下,勉强跨过了五重天的门槛。 当立宗于中土的明源道观得知此事时,距离诸圣下令,都已经过了数日之久。 “清原先生” 水源道长眼中闪过讶然之色,沉默良久,终是一声叹息。 想他修行数十年,也才勉强在不久之前达到五重天的境地,若非生在封神的时代,此生只怕也就局限于此。 多少修道人,穷尽毕生精力,也只能挣扎在修行的道路上。 然而那位清原先生,初时听闻,大约还未凝就法意,后来相见,道行还稍逊于自身,再到后来,便已经凌驾到自家身上。 想起不久前漓江一事,七杀真人之名,犹自震撼在心底,余威不散,可未有想到才过多久,便传来了妖魔之名。 水源道长怅然叹息一声,对于那位看不透的清原先生,他自然是没有什么恶感的,相反还有善意。 但正是因为看不透,所以这妖魔之名,是真是假,不敢轻信,也不敢不信。 “不谈其他,单是他这道行增进,便着实是堪称妖孽。” 水源道长低声道:“可惜了,以他这等惊世骇俗的修行进境,若是再过几年,便是举世皆敌也是不惧的,如今只怕还是浅了几分。” 就在这时,门前传来敲门声,正是他那两位弟子。 水源道长收了心绪,仿若无事,推开了房门。 观中许多人,都与清原有着交情,其交情深厚,甚至比他这明源道观的观主更甚三分,例如颜望老先生,例如闭关当中的谢璟雯,再如这两个亲传弟子,与清原的接触,都要比自身更久。 许多事情,不必让观中其他人知晓了,毕竟知晓了也无用想要杀清原又没有那个本事,想要救清原也没有那个本事,只平添几分担忧。 “愿你无事罢。” 源镜城,白家。 剧烈的咳嗽声从白家传来。 白继业捂着口,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论起消息之灵通,在凡尘势力当中他必属第一,甚至就是放在修道人之中,也不逊色于那些仙宗道派。 关于此事,他早已知晓,甚至比其他真人还要先一步知晓。 只是未有想到,此事传开之后,临东白氏便已遣人来此威压。 “果然不出我所料若说这代表着人世的卦盘上,本该有三百六十个铜钱,那么魔祖是第三百六十一个,清原便是第三百六十二个。” 白继业脸色白如霜雪,喘息不定,“举世皆敌你还能活否?” “怎么会是这样?” 君殇璃眉宇紧皱,他貌若青年,而两鬓斑白,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沧桑意味,在他手中,提着一个滴血的包袱。 内中是个头颅,头颅顶上光洁无发。 这就是祸乱人世的妖僧岁弓。 他追杀多日,终究斩杀,本要将头颅送回梁国京城,但听闻此事之后,他便止住了行程,转折到了这个方向过来,追索着清原的痕迹,至今也有两日了。 “诸圣号令,诛杀此人我将青莲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可是错了?” 君殇璃微微闭目,略微颤动,他眸光一凝,杀机与寒意并起。 诛杀清原? 此事必然伴随着大功德所在,足以让任何修道人为之动心,足以让任何修道人为此涉险。 但对于他自身而言,功德可说是次要,可是那青莲却又不同青莲的栽种,关乎着玉萌复生一事。 眼下清原似乎必死,那么他死之后,青莲仙种必将落于外人之后。 当初君殇璃为了避免被人盯住,不得已将青莲仙种放在清原身上,如今风声早已过去,将青莲仙种取回来,也未尝不可。 但是真要如此么? 君殇璃默然良久。 经过数日光景,消息至此,七杀真人之名尚未传开,但妖魔乱世之名,已然是传出中土之外。 而在东海这边,源自于先秦山海界的消息,也在浩浩汪洋之上,掀起了一阵无形的风波。 许老炼宝造诣增益,如今在火神楼地位极高,已不再局限于仙坞所在,只是他的出处依然在仙坞海市这里,偶尔会有归来。 前次不久,他归来后,在仙坞又是炼出一桩法宝,再次震动。 而在他今次又要再次开炉之时,在仙坞火神楼主事的宋越,带来了关于清原的消息。 “天上诸圣下令,诛杀清原?” 许老先是怔了一怔,旋即露出古怪神色,说道:“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宋越沉声道:“先秦山海界。” 许老闻言,顿时沉默。 妖魔? 那个年轻人竟是妖魔? 连诸圣都要为之正视,昭告天下的一个妖魔? 茫茫大海,无名荒岛。 周游身上一震,道行又有增益。 “莫说得道成仙,就是想要成就阳神,都是茫茫无望” 他怅然叹了一声,心知修道艰难,寸步难走。 传闻中土正值封神,以他的道行,若是踏足中土,做得一番大功绩,或许死后可以封神,而若是不死更是在仙道上添了一股助力。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借这种外力。 他这一脉传承,实则也算中土正统道派,若是仔细追索源流,或许还能算是正仙道的分支。 “罢了,我还是安心在这东海之上,寻得我的机缘,炼成我的仙丹罢” 周游这般想着,忽然间怔了怔,看向前方天际处,细微得难以察觉的一点影子。 那是一艘海船,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而船上也有修道之人,虽说道行不高,但也有凝就法意之人。 那些修道之人一言一语,并未瞒过他阴神的感知。 “妖魔?” “清原?” “道祖号令?” 周游脑海中浮现起了那个微笑淡然的身影,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荒谬之感。 在他心里,那是个修行道家正统功法,未来有望成仙的人物。 一位谪仙,倏忽间竟成妖魔? 茫茫大海。 有一个巨大阴影,深藏海下。 “清原先生?” 巨鲸想起那个临行之前,还叮嘱自己不要作恶的人物,呆了半晌。 这样一个人物,竟是世间大恶? “当年那人,竟是妖魔所化?” “如今诸圣下令,我等可要出手,与世间修道人一同围杀于他,报了当年之仇?” 许多声音传开,目光隐约落在了前方一道身影之上。 闲神真君死去之后,副阁主武远便是阁主,后来神居阁被浣花阁真人出手覆灭,也不过这几人侥幸外出时避过劫数,苟延残喘至今。 “神居阁已然覆灭,我们如今也藏头露尾,不要多事了”武远叹息了声,道:“更何况,就算把他放在我等面前,任你我来杀,你杀得了他么?” 北方。 老山魈将手中消息打散,看向了山中内部,古苍尚未出关,这也算是好事。 “妖魔?” “也算有趣,可惜老夫没时日看见了。” 它看向手中一团圆球,其色乌黑,“这瘴气神珠可算炼成了,想要老夫性命,倒也不能让你好受,且看老夫灭你一族!” 淡金色的眼眸,闪过浅浅的杀机。 “这北方的消息也太闭塞了些。” 一缕虚幻声响,悠悠说道:“苏关,你也算成就阴神了,就在此等候罢,神国之内那混账活不长的待神国破灭,他死之后,关于机缘,本座会使一头当年降服的妖狼替你取来。” 苏关还在那清原妖魔消息之中感到震撼。 又听魔祖说道:“他是在被本座之后的又一变数,岂能让他孤身应对天下?至少本座也得看着他去死才好。” 西方。 昔年玄策大法师前身,曾征战各方,立下这西方一国,后来皈依佛门,便传位于副将。而这位副将,实则便是如今的神将蒋师仁,他也在玄策之后,追索而去,并得佛门真法,已成神将。 蒋师仁乃是唐时生人,仍然以唐人自居,他领回了皇室后人,然后便以在此地当年的声望,把李氏后人推上了这座西方大国的帝皇之位。 期间遭遇的各种阻拦,尽数被他以超出人世的本领,粉碎虚无。 而当蒋师仁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愕然当中。 在他的前方,刚刚得到七杀真人消息的李周儿,犹有几分欢喜雀跃自来到西方之后,李智年幼,乃是李周儿从旁辅助,经历朝堂各种事情,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这个肩负重任的少女感到欢喜。 但这点欢喜,也就要在此时破灭了? 蒋师仁默然片刻,将手中消息抹灭。 事关中土大事,不好隐瞒,但与这西方还未有太大干系,拖延几日也不要紧就让这少女的几分欢喜,再延续几日罢。 毕竟如今知晓了,也只是添了几分无用的担忧。 “你们终究师徒缘浅。” 云镜先生并非修行中人,他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但他在道祖下界之前,便看出了端倪,而在道祖下界之后,几乎便已是看得十分清楚。 而到了今时今日,哪怕是以他的眼力,也仍是看不出生机的所在。 “按道理说,十死无生。” 云镜先生叹了声。 上次分别,他曾暗示过一句。 希望再次相见,是在封神之后。 看来封神之后,清原未必还能在世了。 临东。 白氏。 白势至负手而立,站在山巅之上,呼吸平缓,双目微闭。 “家主” 有人来报,恭敬道:“举族之力,祭坛之兴建,已至尾声。” 白势至睁眼双目,眼中闪过森然寒意。 “好!” 章六三四 凶兆 朝真山。 乘烟观。 葛瑜儿被封在这大殿之中,尽管时日不长,但她心中急切焦躁,几日过去,仿佛已过了许多年之久。 外界变化如何,她心中十分迫切地想要知晓,姑姑却已断绝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尽管忧虑,但至少还没有先生的死讯传来,如若先生当真殒命,那么姑姑必然会将此事告知,从而令自己死心。 “怎么会这样?” “妖魔,先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妖魔?” 过了这几日,葛瑜儿仍是难以相信,只是心中担忧却是积蓄到了极点,“该怎么办?” “等等” “测算?” 葛瑜儿曾经算过清原,但未有所获,反而遭受反噬,伤得不轻,而在此刻,她心中忽然涌起不顾一切,算出来往的想法。 她毕竟少女,饶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饶是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心性,在此时仍然不免有些任性。 她取出了卦盘,将当年那剪纸为马的纸张取出来。 当年先生赐她这桩物事时,曾染上他中指鲜血,时日一久,那血液渗入木雕,后来她初入修行之门,曾用符纸裹住木雕,施展过此法如今木雕毁去,但这一张符纸,曾经贴过木雕,染了两分血气,又在前段时日,被先生用法力重新炼过一回,有着先生气息所在。 “有着这符纸为根本,比之于凭空测算,会轻松许多只是上一次却如同测了神仙一般,险些伤了我本身,如今想来,先生确实不是常人的命数,就算是真人也远远不能相比。” 葛瑜儿徐徐吐出口气,阴神运转,法力激荡。 一时间,星光闪烁,蓝白相间,几乎显化在大殿之上。 恍惚间看去,仿佛浩瀚星空。 她未有停顿,把天星卦盘取出,按照轨迹推演。 下一刻,便听她闷哼一声,手上几乎一顿,脸色煞白,鼻端留下两道鲜血。 前一次便是在此受了反噬,致使停手。 但此次她早有准备,故而生生受下,继续推演。 又过一刻。 嘭一声响! 周边虚幻星空陡然散去,星辰破散。 葛瑜儿蓦然后退,瘫坐下来,嘴角溢出了血丝。 她眼神中带着无比惊骇的神色,看向前方的天星卦盘。 天星卦盘,乃是本门传承秘宝,虽非仙宝,也是当世最为宝贵的一等珍物。 然而此刻,那天星卦盘上,迸出了一条裂缝。 “怎么会?” 葛瑜儿不过上人境的道行,根本无法损坏这等宝物。 这不是源自于葛瑜儿的损害,而是源自于推演的事情。 冥冥之中,连这天星卦盘都无法承受。 葛瑜儿眼神骇然不已,心有余悸。 这种变化,在典籍之上是有记载的,如若不是天星卦盘替她受下,她只怕已然身死道消了。 “果然无法测算” 葛瑜儿心有不甘,只是头疼欲裂,神志恍惚,勉强盘膝打坐,运功修行。 不知过了多久,约莫有半日光景,她才勉强恢复过来。 待到起身,她才叹息了声。 毁了本门宝物,又不知怎么跟姑姑交代了。 她往前去,把卦盘收起,然而才双手举起卦盘,忽然定在那里。 “这是” 葛瑜儿眼瞳微缩。 那一条裂缝,倘若是以卦盘上的轨迹而言,乃是大凶之兆? “大凶之兆?” 葛瑜儿一心测算清原运势,但全无所得,此刻似乎得了几分轨迹,却不愿相信,她脸色苍白到了极点,心中念头转动不已,“不对,先生运势如同神仙,无法测算,这一条裂缝正是受了反噬,才毁了卦盘至于裂缝的痕迹,只是裂缝,而不能当做轨迹。” “先生的运道无法测算。” “卦盘裂缝的轨迹,只是巧合。” “不会有事的。” 她喃喃低语,心中惊惧悸动,却愈发深重。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忽然想起一片功诀。 紫阙宝录第四页! 南梁。 东南方向。 清原一路而来,避免被人察觉行踪,他并非直奔花魅所言之地,而是方向多次转折,使人摸不透他真正的去向。 只不过对于有心人而言,依然可以看出他大致方向。 例如那些八重天往上的修道人,多半是可以看出清原在南走只不过清原修成洞玄楼,不仅可以勘透许多真相,也可以稍微遮掩真相。。 “快到地方了。” 尽管清原已经多次变换方向,而且他以缩地成寸赶路,但期间还是有两次被人截下,斗法了几场。 几场下来,哪怕他心无杀意,但为了保命,也没有作妇人之仁,依然开了几次杀戮。 “若得一处洞天,隐入其中,风波兴许能止。” 清原长长吐出口气,尽管心中也只是抱着个幻想,但难免有些期望。 只是当真会这般顺利么? 当真会有那么一座洞天福地所在么? 他如今举世皆敌,就会有一个避世之所? “希望花魅所言为真” 他这般想着,怀中竹筒忽然亮起。 清原正是讶然,伸手一点,法力灌注其中。 花魅声音便从竹筒之中传来,没有以往娇媚的调笑声,倒是如同上一次的沉重严肃。 “本王有要事与你与你说,关乎你如今性命所在。” 声音传入清原耳中。 清原沉默了片刻。 这句话之中,乍一听来,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但清原与花魅谈话已有多次,顿时便发觉此次花魅开口,似乎比以往有着些许不同之处。 “何事?”清原开口道。 “在白乡往南三千里处,有一处山谷,迷雾朦胧,难以探清,本王在浣花阁之中查阅典籍,发觉此处极有可能是洞天福地,即便不是,也必有宝物。” 花魅沉声说道:“本王如今道行不足,也不愿涉足中土,也同样不愿告知于他人,只不过你如今处境凄凉,好歹也与本王相识一场,指点你去避难也好,以你的道行,应是足以踏破此处了。” 清原皱眉道:“不是洞天福地,便是宝物?” 花魅说道:“正是如此,你如今举世皆敌,增添一分机缘,就是一道保命的希望。” 清原问道:“你要什么?” 花魅冷声说道:“你在伏重山时,取了那一桩至宝本王出身伏重山,与此宝息息相关,不论你此次如何,将那宝物安置在白乡南方三千里处的山谷中,本王今后自会去取。” 清原皱眉道:“我如何信你?” 花魅冰冷道:“本王何时欺瞒过你?而且,本王将此事告知于你,也只让你留个空口承诺,对你又是何等信任你敢疑我?” 清原默然片刻,道:“不敢。” 花魅说道:“话已至此,你好生思虑一番罢。” 言语落下,竹筒光芒陡然断去。 清原收了竹筒,脸色骤然变得冰寒。 尽管先前的谈话,没有在清原的感知当中产生不安的悸动,但他却从花魅言语中,听出了几分端倪。 必定是有大人物遮蔽了清原这洞玄楼趋吉避凶的感知。 果然身在浣花阁之中的花魅,也已是身不由己了。 好在花魅聪慧,从称呼及语气当中稍作改变,而对于上一次的谈话也闭口不言,这对于已入洞玄楼的清原而言,堪称是显而易见的破绽了。 “白乡往南三千里,那是浣花阁一处杀局么?” 清原往前看了一眼,眸光微凝,“与这东南一处,倒是偏了四千里。” 章六三五 不尽不实花妖王 浣花阁。 花魅叹了一声,转过身来,稍微摊手,那娇媚艳丽,显得几分慵懒面容上,又带着些许无奈的意味,道:“好了。” 在她身后,赫然是有三人站立,均已修成阳神,且非寻常真人可比。 当头一人,身着白衣,面戴薄纱,圣洁而高贵,赫然是浣花阁当代阁主。 而在她身后,也有两人。 一位是*****衣着华贵,神色冷漠。 至于另外一位,则是白发苍苍的一位老妪,皮肤宛如树皮一般枯槁,眼睛浑浊,气息昏暗。 而三人的当中,最让花魅在意的,不是浣花阁阁主,正是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因为这老妇人已是半仙之境,于人世之间,可称人仙,已是如今人世间,至高无上的修为。 “你果然与这妖魔有所来往。”中年妇人面色冰冷,沉声说道:“你早与他相识,在东海之时,他恰巧去救玉灵,想来也不是巧合这些年来,你仗着花类成妖,耳目通玄,不知窥探了多少窥探本门无数消息,卖与他人,该当何罪?” 花魅微微一笑,如鲜花绽放,动人心魄,只是对面三人均为女性,且出身浣花阁,不知见过多少各类风采的人物,只是平静相对。 花魅倒也不以为然,悠悠道:“空口无凭本王确实是能察知许多消息,但这是浣花阁之中,处处隐秘,宛如仙家所在,我区区妖王,又能知你多少隐秘之事?再者说,退一万步讲,本王无意中得知什么消息,自家得知便好,为何还要告知于他人?” 说着,她似是后知后觉,讶然道:“你说卖与他人?本王如今衣食无忧,安静修行,后辈又得浣花阁如此重视,凭什么要冒着犯浣花阁戒律的风险,作这等事情?”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转头看向那老妇人。 这老妪悠悠道:“这花妖所言,不尽不实,但她与玉灵息息相关,玉灵又非是寻常小妖,关乎白莲,因此这花妖王身上的许多事情,是老身都未能尽数探知的。” 中年妇人说道:“虽无真凭实据,但此事多半也是无错的” “等等”花魅淡淡道:“只凭你一点猜测,便要用这莫须有的罪名,把我拿下?” 声音悠然,似无半点情绪变化,但这花妖的眼睛,却看向了浣花阁主。 浣花阁主面上罩着一层薄纱,但隐约可以看见,她面色平淡,缓缓说道:“你的罪责,稍后再论,我只问你,那七杀真人会如你所言,去往山谷么?” “谁知道?”花魅摊了摊手,纤细修长,洁白如玉,她看着双手,露出笑容,赞了一声,随后说道:“他道行已是比我更高,不知是否触及了八重天的境地,以你们道家正统的传承,他是能勘破虚实的虽说这位老前辈遮掩了天机,但难免他心中多疑,只不过,他毕竟是走投无路,就算心有怀疑,想来也可能会尝试一下的,你们在那里布置一番,或许真能守株待兔,把他拿下,当然,我也就随口说说。” 浣花阁主默然片刻,道:“他当真这般容易欺瞒?” “堂堂阁主果然眼界不凡,其实,有人仙携宝物遮掩了他趋吉避凶的感知,有我出手与他联系,有浣花阁在背后谋算,哪里容易了?”花魅叹了声,说道:“我也不能说他一定信我,但先前所言,三位尽都听在耳中他虽然有所怀疑,但想来也有几分信任,毕竟我与他也打过几分交道了。” 那****人忽然开口,说道:“你行事言语一向不端,适才与他说话,则又不同,可是示警?” “怎么说话的?谁行事言语不端正了?”花魅偏了偏头,绝丽的面容上露出冷色,她身子高挑婀娜,略微倾斜,有着异样的美感。 ****人扫了她站姿一眼,默然不语。 浣花阁主说道:“是我师姐言语不当,但你与他交谈时,确实与平常不同。” 花魅闻言,目光落在浣花阁主身上,说道:“我与他相识之时,他道行低浅,弱似蝼蚁,我自是居高临下的,只是谁也难以想到,居然有人在修行路上,势如破竹,一日千里。而我这种语气,早已定下了,总不能见他道行高了,反过来奉承于他罢” “先前所言,诸位俱都听了。” “你们看不透我,也看不透他但我适才诳他时,他事前可是不知的,加上被蒙蔽了感知,若他真的有所怀疑,心生变化,语气改变,定然瞒不过三位。” “先前所言,三位觉得有多少是破绽所在,你们尽管提来,看我能否给你们圆过去。” 花魅微微一笑,说道:“适才我可是十分配合,甚至在他发问之时,我还随机应变,提到了他身上那件宝物,把他瞒了过去,你们不给我记功也就是了,总是疑我,那可不成。” 三人对视一眼,俱有些许沉默。 偏偏清原是命外之人,偏偏花魅涉及白莲,都是让人仙都难以彻底看透的人物,难以用感知断定真假,只能以常人的思绪推断而已。 先前清原曾问花魅想要什么,花魅只须用类似于“仗义相助”的言语,就能让清原心生疑惑。 但花魅却提及了那件宝物。 “那件宝物,出自伏重山,而我是生于伏重山实际上说来,伏重山的所有精怪妖物,其实都是因为这件宝物才得以开启神智,得以踏足修行门槛,自是万分重要。” 花魅说道:“我平常与他所言,所为的便是这桩宝物,他也是知晓的” 中年妇人沉声道:“但你将地方告知于他,却只是让他答应,空口白言,如何得信?” 花魅叹了声,说道:“他这人重诺,而我知他重诺,他也知道我知他重诺,这点本就是没有问题的。退一步讲,他如今沦落至此,茫茫世间尽是敌手,有一个信他的人,他心中难免会有感激,从而有什么错误的举动。” 说着,看见那妇人又要开口,花魅顿生不悦之色,说道:“行了,问一问也就是了,他也不过一个外人,我如今是浣花阁客卿长老,而玉灵又是浣花阁如此重要的一位人物,我犯得着为一个外人叛了浣花阁么?” 闻言,饶是那处处刁难的妇人,也觉有着两分道理,停下了到嘴边的话,看向了浣花阁主。 浣花阁主平静道:“你之所言,不可尽信,但身在浣花阁,与外人相应,本就是罪责虽然不知你具体与他是否有什么泄密之事,但为免意外,暂时关押起来” 花魅叹道:“这么做不太好罢。” 浣花阁主说道:“你本就不是我浣花阁本门长老,而是外界客卿来投,若不是念在玉灵的情分上,单是今日一事,无须经过确认,便足以将你定罪诛杀。如今念在玉灵的份上,只把你打入后山,封闭外界,待清原伏诛,再将你放出此事已是网开一面,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花魅徐徐吐出一口气,面露无奈之色。 当年竹筒十八个,她为了结交于人,送出了三个。 如今只得清原一人存活,其余两位俱都身死道消。 未想留下的一个清原,竟然还是个妖魔祸胎。 真是差点让这家伙害死了。 只希望这家伙不要死了。 否则,姐姐可是白受罪喽。 章六三六 仙神一拜 嘭! 清原伸手一拍。 眼前这位真人蓦然后退千丈,口中咳血,带伤而逃。 清原看了一眼,未有追杀,只是脚步往前一迈,便是缩地成寸之法。 “花魅与我有所联系,未想此事也被浣花阁得知了。” 清原心中略有担忧,但终究无奈,只是暗道:“希望她是无事罢。” 对他而言,花魅两次与他交谈,大有不同,能够猜测得出,必是这花妖王出现了变故,但具体是何变故,又是什么处境,清原却是不知了。 只是想来,以玉灵对于浣花阁而言,花魅作为玉灵的母亲,至少应能留下性命来。 “这花妖王一向狡猾,应该不会有事的。” 清原长长吐出口气,往花魅所言的方向看去一眼。 那个方向,应是在白乡往南三千里。 那一处山谷,十有八九布下了杀局,清原是断然不会去的。 但是这东南方向,临近东海的地方根据之前所言,疑似有洞天福地所在,虽说八成是不实的,但也未必不能撞一撞运气。 此行不外乎三四种变化。 或是记载不实;或是要有特定变化才能显化;也或是那洞天福地早已被高人占据;甚至这洞天福地早已在许多年前,就已被神通广大之辈,搬去别处。 “希望侥幸真有一处避劫消灾的洞天福地。” 临东。 白氏。 祭坛兴建已成。 这祭坛方圆十里,高约百丈,以土木建成,底下埋了各类宝物,以五行分化东为木,西为金,南为火,北为水,中间则是一块入得法宝级数的石碑。 看似简单,实则各种纹路,各种变化,各种布置,俱是极为严苛,否则也不必动用白氏一族之力。 须知,这些可非是寻常匠人,而是临东白氏一族的修道中人。 方圆十里的地界,对于一个五重天的修道人而言,无论想要造成什么地势,都是轻而易举,但在家主白势至的号令之下,纵然是阳神真人,也不过只能修建百步范围,力求精细无误。 而最后将整个祭坛整合为一体的,则是白势至本人。 在整合祭坛之后,他并未即刻出手,而是盘膝休息了两个时辰,恢复到了全盛之时,才登上了祭坛。 他一步一行,来到了祭坛之上。 在他怀中,抱着一块灵位,以阴沉神木所制,依附着白家历代以来的香火愿力,有着白氏祖先所化的香火神灵所在。 白氏先祖已得道成仙,后辈敬仰膜拜之香火愿力,已诞生神灵。 仙神之尊,凝聚于此灵位之上。 白势至怀抱此物,只觉环抱着一座巍峨山峰,沉重难当。 他来到祭坛中央,看着东南方向,立着一个草人。 草人全无面貌,只在头上贴着一面古旧令牌。 没有生辰八字,没有真假姓名,没有样貌身材,没有言语气息,但那令牌之上,曾沾染着那人的鲜血。 东南方向所在。 “此处空空荡荡,只是寻常地界,虽然出众,但也仅有两分灵韵,从而诞出两头精怪,谈不上什么惊人之处,这里如何能有洞天福地?” 清原运转阳神,探查八方,全无所得。 他以洞玄楼的境界,遍查四方,仍无半点获知,心中已是充满了遗憾。 那古老典籍的记载,果然不实。 不知是原来就没有这等洞天福地所在,还是后来被大神通者搬运去了。 但无论如何,他如今已是断绝了这点避世的希望。 “可惜了” 清原怅然叹了一声。 诸圣令下,至今不过数日光景,哪怕他以缩地成寸的法门,不断游走,全无定处,也都受到了十余场截杀,斗法了数十回,展开了多次杀戮。 甚至到了如今,他几乎习惯了杀戮,不再留手,有两次是上人来袭,他本可以留下对方性命,却也没有再留机会,一击而杀。 但在清原心中,并无多少快意恩仇之感。 他本无意杀戮,如今却无奈杀戮。 “仅仅数日过去,便已是如此局势” “这还是我一直游走不定的关系。” “倘如再过数日,南梁的其他人物,蜀国的人物,乃至于北方的人物,甚至是东海又或是西方的各类修行人当这些道行高深修行中人,纷纷赶来中土,那时举步尽是大敌,寸步难行,无处可逃了。” “越到最后,聚集在这片土地上来追杀于我的,便会越多甚至,只要遭逢人仙,不说胜负,单是被他拖住,便几乎成了定局。” “现今处境,也好在这乾坤封闭之术,虽然被人克制,却也还是有着用处,至少远处的人物难以发觉到我。” 清原闭上双目,心中暗道:“可这样下去,迟早是要遭难的。” 他怅然叹息了声,忽然间,心头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这种悸动,使得他胸腹之内的脏腑,都几乎停滞了一般。 他呼吸陡然凝滞,喘不过气来。 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经脊骨而升至后脑。 冰寒之意,刹那笼罩全身。 清原瞳孔陡然凝起。 这是源自于洞玄楼的感知。 这是源自于生死的悸动。 “怎么回事?” 纵然是清原已有处变不惊的心境,纵然是早有面对各种危局的准备可这突然升起,全无半点预兆的生死危难,究竟源自于何处? 看不见的危机! 看不见的大敌! 刹那之间,面临生死。 饶是修成洞玄楼的清原,都有了一种难言的惊骇。 临东。 白氏。 祭坛之上。 白势至看着眼前的草人,面色沉重。 他怀抱仙神之位,倏地往前拜倒。 轰隆隆炸响。 这一拜之下,祭坛震动,但见雷霆骤生,立时便见风起云涌。 这一拜,乃仙神所拜。 仙神之辈,超脱人世,只因是人世都难以容纳。 无福无运者,受得位高权重之人一拜,都要诚惶诚恐,心生不安。 而仙神一拜,冥冥之中,重如山岳,人世间未曾得道者,又怎生受得? 而这以秘法兴建的十里祭坛,则将这等常人无法承受的重量,加重了百倍。 纵是人仙,又如何承受? 相距几乎万里之地。 清原张了张口,竟是无言。 心头悸动几乎停滞。 然后一股血气涌了上来。 他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艳的血。 “这是咒杀之术” 清原只觉头晕目眩,但却已然明白来龙去脉。 这并非道家正统道术,而是被守正道门视为旁门左道的方外之术。 如今是有人要以这等诡异方术,咒杀于他! 章六三七 三拜不亡 临东。 白氏。 祭坛之上。 天空昏暗,有雷霆在阴云中炸响,但见风云滚动,天下皆惊。 白势至怀抱仙位,看着前方那草人,神色冷漠。 一拜之下,草人颤了一颤,却未崩散。 他早有所料,心知这位七杀真人本就非同寻常,自然不是一拜之下就可毙其性命的。 于是他再次躬身,再次一拜。 他怀抱仙神,躬身下拜,一拜重如山。 祭坛之玄奥,能使一山重于百山。 任你功果半成,人世半仙,又怎生受得? 南梁所在。 清原勉强起身,盘膝坐下,运起六月不净观,立时有六月映照于玄都紫府当中,显化九重玉楼,坐镇祖窍所在,神智不失。 体内黄庭仙经,立时运转。 古镜悬于头顶,顿时有镜光照落,环绕身周,护持不灭。 然而下一刻,清原骤然一滞,旋即颤了颤,鼻端流下两道鲜血。 只在这刹那之间,稳稳不动的九重玉楼,都几乎颤了一颤。而他体内运转的法力也在瞬息停滞,若非黄庭仙经非同寻常,只怕在那刹那之间,就足以落得个法力溃散的下场。 就连头顶之上的古镜,都显得暗淡了两分。 临东白氏。 白势至眼神之中露出凝重之色。 果然如先祖所料,此人非同寻常,属于命外之人,故而承受得住仙神一拜? “就算受得住,也必是重伤了。” 白势至这般想着,又再度拜倒。 一拜如山。 重若百山。 清原蓦然颤动。 这一颤,由内而外,无论筋脉血脉,无论脏腑骨髓,尽都颤动不休。 颤动之后,他七窍尽数溢出血来。 原来清秀俊朗的面貌,刹那间显得十分狰狞。 头顶古镜颤了颤,垂落下来的镜光,显得十分黯淡。 但他仍然未死。 “三拜为顶?” 他喘息不定,眼中犹有余悸。 但想来到此为止了罢? 守正道门。 身为人仙的鸿烁,已然能察觉到那边的些许动静,他微微皱眉,道:“仙神之辈,竟也用此旁门左道?” 在他身旁,也有一个道人,正是守正道门真人鸿澈,也是当年去过暮阳城争夺青莲的人物。 “这已是仙神之威了罢?” 鸿澈沉吟道:“如今仙神之辈,不得显露人世,他这又是” 鸿烁微微摇头,说道:“这方术虽说是旁门左道,但也算得是颇为高妙,全无半点仙神威势显露人世,而是凭借着那祭坛与清原血脉之间的联系,起了咒杀之效,并没有影响到这人世之间,谈不上犯戒。” 鸿澈闻言,又说道:“如今鸿梁率领正苏正阳等人,已赶赴南梁,要将清原围杀只是眼下看来,是要被这白家先一步得手了?” “未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二人俱都往后看去,躬身道:“拜见掌教。” 来人貌若花甲,手执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之态,然而眉宇之间又有几分若隐若现的威严之状,他负手而立,看向白家方向,说道:“清原此人,身在天地,却连天地都不知有此人在世这等连道祖都难以预料的人物,怎会受不住仙神大礼?” 鸿烁怔了怔,道:“白氏那位先祖不知此事?” 守正掌教说道:“他身为得道仙家,自然是清楚的。” 鸿烁沉吟道:“那么临东白氏如此兴师动众,耗费颇多,又所为何故?莫非是趁此机会,重伤于他,命人寻到他的踪迹,轻易打杀?” “哪有这般简单?” 守正道门掌教说道:“乾坤封闭之术虽然有了克制之法,但也只在稍微临近才能发觉,临东白氏要寻到他的踪迹,再赶过去,也不容易我想这方术必定还有后手。” “后手?”鸿烁思索道:“据我所知,这方术是三拜为顶,哪怕人仙也可三拜而亡如若清原受住三拜而不死,那么他这方术也无用了。” “三拜之后,未必无用。”守正掌教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似是看到了数千里外的临东所在,悠悠道:“且不说白氏祖,就是白势至,也非寻常之类,没有这般简单的不信你且看着。” 就在这时,鸿澈皱起眉头,说道:“临东白氏如此行事,莫非早有信心?那么这清原多半要死于白氏手中,如此打杀清原的这份功德,岂非要落在临东白氏手上?” 他说着,眼睛看向了掌教所在。 就连人仙鸿烁,也同样如此。 “诸圣要杀清原,当今人世,谁能杀了清原那便是本事。”守正掌教扫了二人一眼,又看向临东方向,平静道:“我守正道门只为维护天地秩序,而不是要争夺天地功德,谁有本事平定天下动乱,任他得了机缘又如何?” “只是即便这一场变化源自于白氏祖这等得道多年的仙家,可他未曾下界,是否真能灭杀清原,还是未知。” 守正掌教陡然叹了一声。 鸿烁与鸿澈对视一眼,俱有震惊之色。 这个清原,真是这般难杀? 南梁。 清原劫后余生,喘息不定。 “这方术我曾有耳闻可三拜而亡。” “而今三拜过去,我仍未死,想来是到此为止了罢?” 他这般想着,然而心中悸动仍未散去。 今已修成洞玄楼,只是他道行可不仅仅是八重天,修行紫霄宫冠绝各方的秘法,他在这一步,有着世间任何修道人都难以相比的长处这便是勘破虚妄,得知真相。 他隐约明白,先前那三拜的来源,出自于蜀国境内,临东白氏所在。 他也隐约明白,那三拜落下,之所以拜他不死,是因为他有地龙入身。 这地龙乃是黎山无数年的山河大势,以广元古业天尊的玄妙阵法,拘禁大山妖,从而以风水走向,使之诞生出来的。 地龙入身,非是仙根道骨难以承受,如今与他合而为一,他本身可说是半个仙根道骨,只是自身未得仙境,于是稍逊一筹。然而,根骨逊色一筹,却还另有长处,便是本命至宝。 古镜属先天而生,五行兼备,本该位列仙宝,虽说如今受损,但仍是至宝,与清原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玉如意,大抵也是相似的。 地龙所得的根骨,古镜及玉如意,这三处都非同寻常,都与清原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只可惜都尚未跻身于仙境的界限,不能算是仙物。 然而,当清原身怀地龙,并有两大本命至宝,那么这仙神三拜的滔天压力,便不足以致命了。 “总算活下来了。” “只是此事恐怕还未停歇” 清原看向了北方所在,“临东白氏?” 他眼神之中,露出凝重之色。 他心中悸动未止,隐约明白,临东白氏的杀招尚未停歇。 他有意不顾其他,竭力抵挡。 但周边的修道人,已经围过来了。 章六三八 香消玉殒 临东。 “果然未死。” 白势至眼神凝重,低头朝怀中仙位看了一眼。 这咒杀之术,十分凶厉,在这三拜之下,任你人仙之辈,都要殒命。 清原论起道行,未必能如人仙那般深厚,但他本就命数不同,而且另外还有机缘,否则又如何能让诸圣得以重视? 关于三拜不死,白氏先祖早有所料,也从未想过能够以此方术,而轻易功成得手,就此灭去清原这人世大祸。 尽管早有所料,但白势至行使方术去咒杀清原,心知其中厉害,发觉清原依然不死,对于白势至而言,终究难免震撼。 收敛心绪,白势至目光逐渐冰寒,看着眼前那略微散乱却并未崩灭的草人。 就算再是命硬,可一位得道千年的仙家处心积虑的布置,你一个尚未得道成仙之人,当真可以活命不成? 先前的三拜,只不过是冥冥之中寻到清原所在,并用这咒杀之法的联系,让清原与祭坛上这块血脉令牌彻底定住,从而无法逃遁。 接下来,才是白氏的杀招。 守正道门。 守正掌教微微皱眉,说道:“也已有人察觉到了临东白氏的想法,似乎还想阻拦” “阻拦白氏咒杀清原?”鸿澈问道:“这人是与清原为友?” 守正掌教尚未开口,便听鸿烁摇头说道:“要救你的,不见得就与你是友。” 鸿澈也非俗类,立时醒悟过来,道:“原来如此。” 清原是人世祸害,但对于其他修道人而言,清原便是一座宝藏,只要打杀了他,功德之重必是难以想象。 想要救下清原的,只是避免这场造化落在临东白氏手中,而有意亲手斩杀清原,夺得造化罢了。 “这些修道人已被功德二字蒙蔽双眼,利益熏心,不识大局”守正掌教冷声说道:“鸿烁,你去拦住蜀国的吕伯江。鸿澈,你招来几位师兄,速速前往临东,护住那一方祭坛,制止其他修道人踏足临东,违者诛杀!” 清原伸手一抛,数张符纸显化出来,拦住了各方修道人。 他本想尽力出手,以雷霆之势,瞬息杀尽各方来人,然而,却又不知临东白氏的杀招何时而来倘如正好在他全力出手之时发了杀招,他便全无抵挡之力,多半是要立时殒命当场。 因此,他心中还有犹疑。 好在来的修道人,都不算道行高深,也只有一位真人,还不足以让清原全力以赴此时此刻,他绝大部分精力都在自身体内,以作防备,只有少数心神操纵剪纸为马的手段,应付来人。 “临东白氏” 清原微微咬牙。 朝真山。 乘烟观。 葛瑜儿脸色惨白,看着裂了一丝的卦盘,又想起了紫阙宝录的第四页。 那本是她无法触及的一页,但随着她成就阴神之后,也勉强能够施展出来。 但这一门道术,乃是秘传的禁忌,非同寻常。 “先生” 葛瑜儿叹了一声,眼中忽地闪过一缕坚毅之色。 她抬起双手,细嫩白皙,宛如葱玉,只见她拾起那一张符纸,深吸口气,抛在空中。 一双白玉般的手掌,划过一道又一道地轨迹,形成白色而虚幻的残影。 瞬息之间,便见星光闪烁。 无数蓝白色的星辰光芒,落在那符纸正面之上,旋即从背面透出,落在她不断舞动的双手之间。 临东。 白势至微微闭目。 成败在此一举。 只要功成,无论是先祖,还是作为施法之人的白氏家主,都会获得无比惊人的好处,今后修行之路必是一片坦途。 想他临东白氏,在封神之前就已布置,时至如今,渗入三国之中,推动着三国的变局,推动着人世封神的步伐,所为的便是功德二字。 如今只要咒杀了清原,所获之功德,绝不会逊色于临东白氏这些年推动封神大势所得的浩大功德。 “换句话说,你清原一人在世间的分量,还要更胜于整个白氏家族对于人世间的影响。” 白势至略有自嘲,低语道:“也真不公平了。”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仙神之位,说道:“老祖宗,到这一步了。” 这一块用阴沉神木所制的仙位,有着无数香火凝就的神灵,内中则是白家先祖一缕意识所在。 白势至开口,这一尊白氏先祖所化的神灵,必然是知晓的。 但仙位之上没有半点回应。 因为咒杀清原,至关重要,纵然是已然得道成仙的白氏祖,也不愿分心,哪怕只是多说一句。 白势至见状,神色凛然,便要将这仙位往前抛过去,然而就在这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眉,扫过四方。 但他道行深厚,也知晓其中曲折,于是没有理会。 不论是谁,想要打扰自家咒杀清原,那边的守正道门,都不会坐视不理。 白势至收回目光,也收了心思。 只见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将白氏一族供奉多年的仙位,往前抛了过去。 仙位倏忽化作一道乌光,落在了前方草人的面上。 草人面上有着一块古旧令牌。 这令牌曾是清原所得,后来曾有清原鲜血渗入其中。 如今这白氏先祖的灵位,紧紧贴在了那古旧令牌之上。 轰然声响! 那灵位之上,迸出无数朦胧烟尘。 那不是烟尘,而是香火愿力。 那是白氏千年以来,历代礼拜先祖的虔诚信念。 那就是这尊香火神灵的本体。 尽管还在九重天的境地,尚未超出人世界限,但却有了凛然之威。 白势至不由得露出沉重之色。 因为他知道,这一尊白家香火供奉出来的神灵之身,正在泯灭。 阴沉神木所化的灵位,贴在古旧令牌上,内中的香火神灵燃尽了所有的香火愿力,笼罩着这具草人。 香火神灵就此烟消云散。 但神灵之中的一缕意念,属于仙家元神。 这一点仙家元神,在香火愿力的包裹下,隔绝了对人世的影响,顺着先前方术三拜的“路径”顺着这冥冥之中的联系,朝着清原而去,便将灭其阳神。 “我白氏一族千年香火积蓄,今日尽数泯灭。” “我白氏先祖堂堂得道仙家,自损仙家元神。” “如此作为,只为杀你一人。” 白势至眼神微凝,低声道:“七杀真人,你该瞑目了。” 嘭一声响! 草人崩灭,化作无数碎屑。 朦胧烟尘,烟消云散。 朝真山。 乘烟观。 葛瑜儿双手舞动,但见星辰光芒,渗入符纸,又从背面透出,落在细嫩白皙的双手之上 她身形轻盈,而脸色苍白。 她楚楚动人。 动人之心魄。 “化!” 只见她轻喝一声。 天星同源术立成! 只见一声轻响,那符纸陡然化作点点碎屑,依附着点点星光。 葛瑜儿松了口气,露出疲惫之色,然而下一刻,她双眸一凝,露出惊色。 就在星光碎屑的深处,忽然弥漫出一股朦胧烟尘。 朦胧烟雾之中,有一道光芒迸射过来,落在了葛瑜儿光洁的额头上。 她往后倒了下去。 生机寂灭。 香消玉殒。 章六三九 杀机! 静室。 一片空寂。 那粉色衣裙的少女,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但见她五官精致,人若精灵,全无半点尘世俗气,几乎飘然欲仙而去。 正是朝真山乘烟观如今的掌门,葛瑜儿的姑姑,葛相幼女,葛果儿。 她早已入定,安心修行,然而,忽然间一股源自于血脉的悸动,堵塞在心间,使得一阵心悸。 以她的道行,怎能不知这等变故? 旋即便见葛果儿睁开双目,面若寒霜,眼中寒意森然。 她站起身来,身形瞬息消失。 下一刻,她已现身于大殿之中。 眼前只见星光闪烁,从星光之中溢出无数朦胧烟雾,而在烟雾之中,有着存许光芒,正是一缕仙家元神。 葛果儿轻轻一颤,目光落在大殿中央。 大殿中央处,静静躺着一人。 在她身上,已无半点生机。 她双目神采已经彻底黯淡,脸上犹带一缕茫然及骇然。 只是在她身上,未有不甘之意,倒有少许轻松之感实际上,在她运起天星同源术之时,便隐约知晓了后果。 葛果儿蓦然握紧了手掌,通透薄嫩的皮肤没有半点血色,只有指甲刺入掌心,才让指缝间,渗出了一抹血红。 “丫头” 葛果儿视线逐渐偏过来,落在了那朦胧烟雾之中,露出冰寒神色,咬牙道:“你临东白氏与我葛氏恩怨早已解清,如今与我朝真山更无半丝瓜葛,何以害我侄女?” 那朦胧烟雾之中,一缕仙家元神,也在错愕之中。 纵然是白氏之祖,得道千年的仙家,也未有料到,自身舍弃了千年香火凝就的神体,甚至不惜舍弃这一缕在人世的元神,以这等布置来杀清原却会在这最后关头,有了这等转折? 三拜之下,那冥冥之中的“路径”,本是与清原有所联系。 何以经过这“路径”之后,却出现转折,来到了此处,灭掉了那个少女? 未等他这一缕元神理清来龙去脉,便见葛果儿往前踏了一步,伸手点了过来。 纤细手指,宛若无暇白玉。 一指之下,引动了朝真山传自仙家,经历代修缮的阵法。 葛果儿脸色冰冷。 以她的道行,加上本门阵法,在一指之下,足能灭去这一缕仙家元神。 然而,她要灭去的,不仅仅是这一缕元神! 一指点落。 那无数朦胧烟雾,不断消散。 这不是烟雾,这是香火。 这是隔绝仙家元神的香火愿力。 若是失了香火愿力,便会让这一缕元神显露在人世,便会影响到人世若是以仙家元神影响人世,那么,便是身在仙界的白氏祖本身,都要受到极大牵连,甚至被众仙诛杀。 葛果儿咬着牙,一指仿若破灭虚空。 香火愿力不断溢散。 然而,在香火愿力消散殆尽之前,那一缕仙家元神,便倏忽消去,自行泯灭。 当千年香火凝聚的神体崩散之后,仙家元神就难以长久,白氏祖本就打算在灭去清原之后,自损这一缕元神只是未想,这一次杀招,竟是阴差阳错,来到了朝真山,未能灭去清原。 葛果儿一指落空,收了回来,她也知晓,那是一位得道千年的仙家,绝不是这般容易便可灭去的。 “你这丫头”葛果儿偏过头,看着那静静躺在地上的身影,眼神中顿生黯然。 天星同源术,是记载在紫阙宝录第四页,当初葛果儿曾告诫过,不许翻阅第四页,甚至还在离去时,稍微停留片刻,盯着这丫头是否依照嘱咐,见到这丫头没有违背自己所言,才安心离去,未想到了最后,她还是翻阅了这一页。 实则这天星同源术,在葛瑜儿修成阴神之后,也并非不能学得,只是此术另有妙用,而葛果儿从来不曾想过,这丫头竟是如此决绝,愿意以此术而去为他人替死。 葛果儿深吸口气,微微闭目。 精致的脸上,已有了两道泪痕。 她睁开双眼,看向临东方向。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当中,杀意冰寒彻骨。 “临东白氏!” 南梁。 清原收敛绝大部分心神,以备临东白氏咒杀之术的后续动作,而只有少许心神在外,抵御各方修道人。 原本围杀清原的,是一位真人,以及三位上人而三位上人之中,甚至有两位才仅是初成阴神不久的四重天修道人。 可只是斗了这片刻之后,居然又有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闻讯而来,随之在后的,则又有五位上人。 面对着这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一位七重天真人,以及八位上人,如此阵势,就是清原也不好再过于轻视。 正当他心觉焦急之时,忽然浑身一轻,仿佛那冥冥之中的压力陡然散去。 就好像头顶上悬着一座大山,时刻惧怕大山坠落压下,但却在忽然间,那大山烟消云散,化作风去了。 “危机过去了?” 清原稍觉愕然,然而就在这一个刹那间,他心中陡然堵住,仿佛喘不过起来。 这一种呼吸都为之凝窒的惊悸。 这一种思绪都为之僵滞的刺痛。 这是连先前临东白氏咒杀之时的压力,都远远无法相比的。 他几乎无法喘过气来。 他张了张口,一时竟是无言。 源自于洞玄楼的感知,带来了无法言喻的惊悸、骇然、刺痛、以及恐惧? 当他立在这里时,忽然呆了的时候那两位真人,八位上人,从各方围杀了过来。 轰隆隆响动。 道术,剑诀,法宝,法器,各种手段化作光芒,破了天穹,轰打了过来。 诸多攻伐手段临身。 在清原心中闪烁起来的不是危机,而是莫名升起的杀机! 就连清原本身,都来不及反应,来不及去探知杀机的来源但是在这一刹那间,他一切想法思虑,都几乎要被杀机笼罩。 这一刻,他迫切地想要杀人! “怎么回事?” 清原七窍血液未干,清秀俊朗的面容上,满是狰狞神色。 轰地一声响动! 他一身气息,全无保留,直冲云霄之上。 便是乾坤封闭之术,都未能禁止得住。 这一刻,他仿佛夜空之中的一轮明月。 章六四零 一息灭真人 但见周边诸多攻伐手段,轰向了清原所在。 而在清原头顶,悬着一面古镜,镜光洒落下来,在身周凝成肉眼可见的凝实光幕,护住了身周,任诸般手段临身,都能视若等闲。 镜光守护,万法不侵。 而在洞玄楼之中的阳神,正不断颤动。 玄都紫府之中,九重玉楼也在颤动。 就连上方六轮明月的光芒,都无法清澈念头,都难以让他冷静下来。 那浓郁杀机所凝成的迷雾,连六轮明月的光芒都无法照清。 在这一刻,连六月不净观这等法门,都无法抑制住他心中的杀机。 但见他一步迈出,刹那间来到了那位八重天大真人的面前。 没有多说一句,便是一掌按下。 一掌之下,五色光芒闪烁,在五指之上以五行排序分列,立时压了下来,其威势之盛,宛如山岳压顶。 纵然是八重天的大真人,都露出了惊骇之色,不禁把法宝挡在面前。 法宝形如宝罐,有黑灰二色光泽。 嘭一声响! 但见清原一掌按落,那法宝陡然颤了一颤,光芒暗淡,被他压住,朝那八重天真人的头顶上落下。 这位真人心中骇然,双手往上托举,将宝罐托住。 然而清原一掌,重若神山,按在那宝罐之上,竟是把这位道行已至八重天的人物,都压得抬不起头来。 “司言前辈莫慌” 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而那七重天真人,也一剑斩落下来。 剑光刹那而至,其速之快,与声音并齐。 声音才入耳中,那剑光已然临至。 清原未有半点变化,一掌压住这位八重天的司言真人,而另一只手则握住了玉如意,往后一抛。 玉如意迸出光芒,刹那击碎剑光。 “杀!” 随着清原一声冷喝。 念头转动,玉如意光芒大盛! 清原全无保留,竭力施展,而这本命至宝也几乎耀眼到了极致,穿破剑光,落在了那位七重天真人的胸膛之间,瞬息穿透过去。 但见那七重天真人脸上犹带骇然,便已气绝,往后栽倒下去。 那玉如意之上的雷珠,已是将他阳神都尽数泯灭了去。 四周几乎都凝滞了。 八位上人,无不骇然到了极点。 在他们眼中,只是清原一步迈出,一掌压住了八重天的司言真人,随后便是一记法宝,将七重天境界的另一位阳神真人,当场打灭。 说时迟,那时快,实则也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罢了。 清原在一息之间,灭去一位真人,然而心中杀机仍然不消,手中古镜往前一抛,但见神宝天河轰隆隆倾泻出来。 八位上人,在这神宝天河之下,湮灭其中,尸骨无存。 “你”司言真人脸色难看,有着极为震撼的神色。 “如何?” 清原偏头过来,但见他清秀面容上,满是鲜血。 双眼森然,其光芒竟是无比渗人,而在眼下,则有两道血痕不仅是眼下,在鼻端之下,双耳之下,以及嘴角之间均是鲜血刺目。 这个模样,便是让八重天的人物,都有些骇然。 “你也去罢!” 随着清原一声冷喝,只见他身上陡然冒起了白色火焰。 三火为焱,此乃仙火真焱。 不过顷刻之间,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便在仙火之中,不断挣扎,惨叫不休。 清原目视前方,喘息不定。 他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在杀机之下,未有半点保留,已然是竭力运转法力只是未有施展出类似于八首火龙道等等仙术罢了。 他也知晓,要迅速灭杀一位八重天真人,绝非易事故而是动用了这仙火真焱。 到了洞玄楼的境地,他对于运用仙火真焱也有了极高的心得,再非以往可比,也不至于有玩火自焚之危。 他看着眼前那位在仙火之中挣扎的八重天真人,露出凝重之色。 上一次凤离兮在仙火之下,立时化作飞灰。 而这一位尽管狼狈,却还未死。 “八重天之辈都不是这般容易杀的。” 清原也已入了洞玄楼,同属八重天境地,自然知晓这一境地的非凡之处,他伸手一招,那玉如意落在手中,往前打去,正好落在这位司言真人头顶。 “灭!” 清原低喝了一声。 尘埃落定。 过了许久。 一切静了下来。 仙火真焱刹那的炽热温度也随之消去。 微风吹拂,甚至稍凉。 清原站立片刻,默然不语。 他能得知以咒杀之术害他的是谁,也同样能够得知在他身上施展了天星同源术的是谁而先前危机为何过去,又是谁替了他的性命,此刻安静下来,他也能得知了。 洞玄楼的奇妙之处,便在这里。 但是这一刻,他宁愿不知。 他深吸口气,只觉空气间满是寒冷的意味,渗入体内,不禁颤了一颤。 他抬头望向高空。 在适才的斗法之后,一切都变得极为清澈。 天空蔚蓝如洗,一览无余。 他眼神深邃如渊,似能看透两界,似能看见高居三十三天之上,俯视三界的诸圣。 “这场劫数,起自于我,本不该牵连于她的。” 清原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说道:“我挣扎在这人世间,即便最后仍是赴死,但至少也尽力拼了一回,纵有不甘,亦能瞑目,但死去的怎么会是全然不关此事的小瑜?” 他像是在问这方天地。 但微风吹来,他的声音在天地间散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清原叹了一声,伸手一挥,顿时是有一点光芒闪烁,正是何清的魂魄真灵。 随后又是一张符纸,瞬息化开,形成纸人。 “劫数临身,遭到波及的不仅是我。” 清原叹道:“我让这力士送回千丈崖,今后有缘再见罢。” 何清尚自迷惑当中,迟疑道:“我们不是要寻地方,好好修行么?” “本来是的。”清原微微一笑,稍显苦涩,自嘲道:“现在不成了” 何清愕然道:“为什么?” 清原轻声道:“因为有一股心气不平。” 他求的是长生。 但并不是要躲藏在淤泥里,龟缩一世,不敢露头的长生。 倘若生不如死,还要长生作甚么? “去罢” 清原伸手一挥,那力士携着何清一点魂灵,瞬息而去。 而他的目光,则看向了适才几人的尸首。 仙神三拜,虽然不死,但也伤重。 而在他手中,有一道邪术,可以汲取鲜血,以作己用。 他原是极为忌讳。 但今日,不必忌讳了。 章六四一 北上,入临东【三更】 在清原修行之初,便在那御兽宗余孽身上,获得了那汲取鲜血,以增益自身的邪术。 此术过于阴邪,尤甚于那化血元术,因此清原心中一向有所顾忌,从未施展即便是在当初伏重山之中,沦落至景秀县,险些死于那些贼匪手上,他都不曾施展此术,掠夺生机来弥补伤势。 然而今时今日,再非以往。 他没有当时安静修行的空闲,也再没有等侯伤势恢复时日的悠闲。 他只觉得时日紧迫。 他也觉得汹涌的杀机难以压抑。 清原低下头,眼中闪过一缕寒意。 要弥补伤势,动用此术也无不可。 “反正在这人世之间,我也已是妖魔之流了。” 他往前而来,一掌按在那真人尸首之上。 但见鲜血源流,在他手上,化作无数红光,渗入己身。 他的伤势正逐渐弥补。 他消耗的法力,正逐渐恢复。 他忽然觉得这一种法门,有着令人着魔的快感。 纵然是修入洞玄楼,纵然是身怀六月不净观,都觉飘然如在云端。 “难怪昔年御兽宗杀人成瘾,招致灭门之祸。” 清原吐出口气,心中略有庆幸。 倘如当年他运使此法,用以增补修为,难免也要遭受这类迷惑如若不能把持本性,那么便会一心杀戮,沉迷在掠夺生灵鲜血,补益自身道行的快感当中,从而沦为野兽一般,便是真正妖魔之流了。 如今他修成阳神,自然不会沉迷其中。 南梁京都。 耳道人传来消息。 司言真人已然陨落于清原手中。 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固然不如古见渊那般受到重视,但也是南梁之中一位不可小觑的人物。 这一等级数的人物,论起其重量,不论是蜀国还是南梁,都要在布置什么谋划之时,将之考虑在内因为到了这等境地的真人,重量已经足能使一场局面的胜负,都为之倾斜。 “这个清原,漓江之时,才入阳神虽说当日以一敌七,全身而退,其中也有八重天之辈,但是,他也未有真正击败一位八重天真人。” 齐新年负手而立,沉吟说道:“再者说,即便击败一位八重天真人,但要斩杀一位八重天的真人,也不容易就算他出身紫霄,也不能如此。” 耳道人低声道:“从这两日所得消息来看,此人怕是已在八重天。” “哦?”齐新年眉宇一挑,道:“初入阳神,这才多久?” 即便是出身先秦山海界,同为道祖门下,且一向自负的齐新年,在此时也不禁有些愕然之意。 耳道人看着这位一向傲气的国师,看着他脸上的惊讶愕然,莫名有种快意,但却不敢表露半点,低下头,说道:“尽管匪夷所思,但从消息来看,只怕真是如此但是现在各方人物,大多还以为他初入阳神不久。” 耳道人顿了一顿,又道:“许多真人仗着修成阳神的底蕴,认为能胜过他这初成阳神不久的后辈,于是纷纷寻他踪迹,可惜已经不少遭了难。而即便是上人之辈,也不少是尝试着要聚众围杀,或是以阵法困杀,但无一例外,俱都败了。” “废话,八重天的司言,连同其他真人出手,也都败了,何况区区上人?”齐新年看向远方,略微沉吟,说道:“且不说他修为进境何以快得这等惊世骇俗,单是他这斗法本领,未免也太高了些初成八重天,就能打杀八重天的司言,也不是易事。” 修道之辈,修为能到这个地步。 论起资质,悟性,根骨等等方面,都是上等之流,绝非庸碌之辈。 而能够使人修行到这个境地的,其所学功法,也定然不是等闲货色。 至于阅历及经验等等方面,除却那些隐世闭关的人物之外,几乎都是经历过无数事情的人物。 在真人以前,甚至是上人境界,出身不同,所学不同,便会有天差地别。 但是真人之后,这些优势,便不再那般惊人。 比如他齐新年,当年初成阴神,甚至斩过一位五重天的上人。而修成阳神之后,其中差距便不大了。 如今同在人仙之境,他出身先秦山海界,所学不凡而那蜀国的吕伯江,无门无派,只是个散人,可争斗了这么些年,他虽然凭借年轻气盛,把这垂暮老人压下了气焰,却终究没能把这吕伯江除去。 只在近期,才勉强有所布置,有了几分困杀这老辈人仙的把握。 “他才初成阳神不久,即便真能侥幸踏破八重天,即便能胜八重天真人,但杀掉一位道行相当的真人,可又是不同了。” 齐新年沉吟道:“他以往斗法的事迹,能查到的基本也已查到,着实是十分惊艳。但从这里看来,随着道行提升,其斗法本领也在提升,可见他所使的不是外力,而是类似于神通之力,伴随着自身道行提升也能提升对了,我记得在上次看到的记载中,此人身上怀有一种仙火?还有” 耳道人听着国师自言自语,不敢回话,只是低头。 “若真是机缘厚重”齐新年想着这清原的诸般异处,面上露出趣色,说道:“适才临东白氏布下祭坛,咒杀于他,但未能功成,似乎杀到了另外一处地方,必定还有后续。” 耳道人低声道:“据说斩杀清原,能获功德加身,国师何不” 齐新年笑了声,说道:“他如若不敢上临东,我自然是要出手,将他拿下。如若他上了临东,也算是个有血性的就静观其变,姑且算是饶他一回罢。” 耳道人怔了一怔,愕然道:“这又有什么干系?” “主要是他道行太低。”齐新年平静道:“如若只是寻常鼠辈,杀了也就杀了,而若是足以让我为之重视的,那么,就等他与我有了相当的道行再说要是趁着他道行低于我,而占了道行高深的便宜,岂非胜之不武?” 他负手而立,看向临东方向,说道:“只要他今次不死,或是他踏破人仙境地之后,我也从上面活着归来,那么今后,会有一场争斗的。” 耳道人闻言,心中陡然一凛,但却不敢再去问话。 清原缓缓收手。 在他眼前,只有几具枯尸。 而他身上的伤势,也已愈合八九成,剩余少许,不足为虑。 至于法力,他本就法力惊人,经过一番运转,已尽数恢复。 他深吸口气,古镜悬于头顶,玉如意握在手中,目光看向了临东方向。 他一步迈出,越过百里。 缩地成寸! 北上! 踏临东地界! 章六四二 此去敢赴死 临东。 白势至站在祭坛之上。 在他眼前,草人已然崩碎。 而香火愿力裹着那仙家元神,顺着冥冥之中的一缕联系,杀了过去。 得道成仙者,连这世间都容纳不得,即便只是一缕仙家意念,却也不是一位真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灭杀一位真人的阳神,并非难事。 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清原毙命的迹象,反而是在南方那里,有气息冲霄,赫然是清原此人。 “连我白氏先祖,都灭不掉他?” 白势至目光沉凝,他是施法之人,但在草人崩碎的刹那,他便已经完成了这施法的步骤,后面的变化,与他也没有了关系,因此他还不知其中的曲折变化,只是看着南方,露出惊异之色。 在他眼中,清原迸发气息,不再遮掩自身,不再用乾坤封闭之术,想来也只是全力应付先祖那一缕仙家元神的缘故。 但能够抵御得住仙家之辈,即便只是一缕仙家元神,也足以使人惊骇。 “倒是当真存活下来了。” 白势至眉宇一挑,却又发现那一股气息,陡然朝着临东而来。 他未有惊惧,站在祭坛之上,负手而立,遥望南方,面露冷笑之色,略带几分嘲讽,淡淡道:“白某人只怕你这座功德宝库,走不到临东界内,便被人杀于半途,教白某错失这一番造化。” 守正道门。 只见那花甲道人叹了一声,道:“临东白氏兴建祭坛,埋入许多宝物,为了施法,又灵光尽失,宝物皆成废物此外,又是毁了千年香火积蓄,灭了一缕仙家元神,致使上面那位白氏祖本身都要受创,其手笔也可算是惊人。” 他略微摇头,稍觉遗憾。 手笔不小,奈何这清原仍然命不该绝。 这位守正道门当代掌教,回身入大殿之内。 在他面前,有着诸多符纸,他提笔起来,没有半丝犹豫,如若行云流水片刻之后,数道符纸,各方一方。 命鸿烁等人,坐守临东,静候清原。 命鸿梁及正苏正阳等人,赶往临东,围杀清原。 命临东方圆千里境内,周遭各方修道人,齐聚临东所在。 命临东以南所在,各门各派,各修道人,半途截杀清原。 “若死于半途也罢若你真有本事,那便让临东作为你的葬身之处。” 守正掌教目光凝重,面无表情,旋即又写得一张符纸,化作光芒而去。 这一道号令,为本门首徒正一而去。 咻一声响! 一道白光,刹那穿破虚空。 清原伸手一探,便是打出了一记元灵擒拿手。 倏忽一掌,青光闪耀,立时便有方圆一丈,神威凛然。 那白光闷哼一声,被打翻了出去,好在借势后退,若非见势得快,几乎险些被那元灵擒拿手握在当中。 白色光芒倏忽散去,显化作一位中年模样的真人,这位真人脸上神色犹有余悸,但修行至此,反应更快,立时又出了一剑,把那元灵擒拿手斩开。 然而剑光才落,在破散的元灵擒拿手之后,又有一道血色光芒,瞬息而至。 这真人眼瞳陡然一缩,倒吸口气,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血光打中,惨叫了声,坠落了下去。 化血元术! 清原收回目光,往临东方向而去。 化血元术,此术虽然威力并非多么强盛,但施展之时最是迅捷,挥手即发,且事后如附骨之疽,纵然不死,也几乎生不如死。 他以往稍有使用此法,然而如今也无顾忌了。 这一路行来,遭遇不少阻拦,但他都全无留手,以悍不可挡之势,尽数打穿了去至此,距离临东所在,不足三千里。 而他一路来到此处,遭遇许多拦阻,单是半途之间的争斗,就已不下于十场,其中被他打落下去的真人就有四位之多。 清原深吸口气,看向了临东方向。 此处与临东所在,相距不足三千里,而在临东那里,会有什么在等候着他,清原自然也十分清楚。 他一路而来,而有心之人,都能知晓他会往何处而来。 临东白氏,千年修道世家,必是备好了陷阱,拉开了袋口,等他到来。 守正道门,定是召集了门下弟子,在临东所在,一并围杀。 各方修道人,只要来得及赶到,便都在往临东方向赶去。 而在半途上的这些人,或许收到了消息,所以才有如此密集的截杀一路而来,不过数千里,便有了十余场争斗。 清原深吸口气,压下了心中的不安。 他要往临东而去,然而源自于洞玄楼的预兆,时刻提醒着他,前方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只是,葛瑜儿的音容笑貌,时而浮现眼前。 “先生” “这是我刚学着绣好的袋子,可以给先生装那些木雕。” “数年未见,如今还能再遇先生,小瑜心里真是好生欢喜。” “先生。” “嗯?” “今后再见了。” “会再见的。” 点点滴滴,时隐时现。 清原朝着临东方向腾飞而起,驾着云光,穿破虚空。 而他的身子,也几乎快得化作了一道肉眼难见的云光。 自下界以来,他寻求得道成仙,今日前去赴死,或许不是明智之举。 但他不是凡尘俗世之间懂得计较利益得失的商贾之辈,也不是朝堂之间懂得取舍的权臣谋士之流。 前方局面,十死无生。 可今日他若躲了起来,那求的又是什么道?成的又是什么仙? 这不是仙人,而是龟缩淤泥之间的蛇虫鼠蚁之辈。 金石之物,可以亘古永存。 可清原是修道之人,而非铁石心肠的死物。 “人生在世,终究还有一股心气。” 清原叹了声,前方三千里路途,风波还有,但此去赴死,死亦无惧,“你敢为我赴死,我又怎能视而不见?” 而就在这时,东边方向骤然打来了一道血光。 也是化血元术! 清原脚步忽然一顿。 清原面色微冷,随后一拍,就即把那化血元术打散,看向了东面。 只见东方有血云滚荡,朦胧之间有一人临近。 ps:今天删删改改,花费很长时间,才算有了想要的几分感觉。嗯,下一章很快 章六四三 阻路之敌 东边天际,血云滚荡,可见那云雾之中,血气浩荡,腥味扑鼻。 隐约似有哀嚎哭泣之音,似乎能见男女老少,成千上万张面孔。 来人貌若青年,身在血云之中,显得十分邪异。 清原看着这漫天鲜血凝就的云彩,默然不语,只是眼中露出了寒光。 这一片血云,是以无数杀戮凝聚而成的。 代表着眼前这人,手中染血无数,杀戮无穷。 “看来你对于化血元术,是有了很高的造诣,否则也不能把这道法术随手打灭,须知这种法门就算是对于真人而言,也是十分难缠的。” 那人声音邪异,带着一抹淡然笑意,说道:“为了杀你,宁某人特意从东方归来,只要获得你这功德想来守正道门那边,也可让我松一口气。” “姓宁的邪道之人?”清原沉吟道:“我好像听过你” 那邪异青年笑道:“倒是万分荣幸。” 清原缓缓道:“我曾杀过御兽宗的余孽,从他们身上,获得关于御兽宗的一些记载,其中好像就有御兽宗的长老宁天林后来在东海时,也稍有耳闻,据说在当年御兽宗破灭之时,你身在外界,躲过一劫,然而因为杀戮过多,甚至开始屠戮平民百姓,被守正道门追杀,逃至海外,如今居然还有胆量回来?” 宁天林听他杀过御兽宗余孽的,略微一笑,说道:“我能再度踏足中土境内,还不是亏了有你?” “宁某被守正道门追杀多年,就算是这封神大世,机缘无数,也都生怕被守正道门所杀,不敢回返中土,但如今你在守正道门眼中,可要比我重要得多。” “在我近日所见,只要能来杀你的,无论是谁,守正道门都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 宁天林哈哈笑道:“我回来杀你了。” 清原略微默然,守正道门号称维护世间秩序,但连这种穷凶极恶之辈都愿意放归中土,看来这中土第一道门的杀心,确实已是坚定到了极点。 “你也莫要用一种看着穷凶极恶之人的眼神来看着我,须知,如今在守正道门眼中,我只是个小魔,你才是祸乱人世的大魔。” 宁天林狞笑道:“再者说,你不也把我御兽宗的这些所谓邪术,施展得如臂使指么?” 清原沉默不语。 而在这时,左右又有两道光芒袭来。 又是两位真人。 宁天林固然丧心病狂,但也并非疯癫,他心知清原在中土存活至今,必然不易斩杀,于是拖延时候,等到了两位真人前来,以作援手,可为策应。 他也不管这两位真人是谁,只是喝道:“此人便是清原,速速出手,将他斩杀,均分大功德。” 言语未落,他双手一拍,一片血幕,已然笼罩了上去。 东海。 玄松子回望一眼,露出思索之色。 “这家伙好生眼熟?” 他细想片刻,露出恍然之色。 昔年也曾出海,遍寻各种奇珍异宝,期间落脚过的岛屿,也数不胜数,曾经遇上过四五处岛屿,是被人血洗了的。 而血洗岛屿的人,似乎就是此人,早在东海已有了赫赫凶名。 “杀的都是凡夫俗子,而且对于他这邪法修行,全无益处,只是为杀而杀” 玄松子皱眉道:“这种恶类,清原能杀了他,也是好事。” 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东而去。 关于清原这边,他已不敢再去涉足其中。 只是清原北上,在他眼中,也如飞蛾扑火一般。 “可惜了。” 守正道门。 有一道光芒落在殿前,显化作一个中年道人,神色肃然,眼中炯炯有神,几乎迸出火焰一般,足见道行高深。 守正掌教沉声道:“进来。” 那中年道人来到近前,施礼道:“鸿庭拜见掌教真人。” 守正掌教看了他一眼,说道:“一场闭关,已入此境巅峰,几乎触及半仙之位,可喜可贺。” 鸿庭微微一笑,说道:“多谢掌教夸赞。” 守正掌教略微点头,说道:“如今封神大世,本门维持人世秩序,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行事再无以往那般简单,再有你这位几近于人仙的人物,着实不差你今日出关,我急召你来,是有事交代于你。” 鸿庭低声道:“不知掌教所为何事?” 守正掌教缓缓道:“此事乃是祖师所传,如今本门皆知,只有类似于你这等闭关未出之人,才不知晓。你且看着” 他手中一点,就是一道灵光,朝着鸿庭而去。 鸿庭伸手一接,尚未点开,便觉东边方向似乎有些熟悉的波荡,眉宇一挑,道:“是他?” 宁天林! 御兽宗长老,八重天修道人。 当年鸿庭踏足八重天之后,追杀此人,却未能将此人斩落,被他逃去了东海,至今引为奇耻大辱,如今宁天林又回来了? “不是他。”守正掌教平静道:“是与他斗法的那人。” 鸿庭怔了一怔,此处距离那斗法之地,相距甚远,他也未能尽数察觉得到,不禁有些讶然,道:“这世间还有比他这恶类更为凶恶的?” 守正掌教说道:“区区一个宁天林,不过祸乱一方,而这一个,才是祸乱人世的妖魔。” 说着,守正掌教又是把手一按,示意鸿庭慢些开口,只是说道:“你不必多说,也不必赶去那里,只往临东白氏去便罢这个宁天林,拦不住他的。” 鸿庭愕然道:“那妖魔是人仙之境?” 守正掌教低沉道:“不久前才入阳神,如今已是八重天之境,但斗法起来,你也未必见得是他对手。” 鸿庭倒吸口气,心中陡然掀起了惊涛海浪。 “果然本事高深。” 宁天林心中微惊,暗道:“早先听闻此人是初成阳神,但却一日力敌七位真人,到了如今还未被中土修道人灭去,知晓他必有不凡,未想居然如此厉害他比当年的鸿庭,犹为凶悍。” 清原一记玉如意,打碎了血色光幕,朝着宁天林而来,沉声道:“听闻你凶名极盛,今日敢来拦我,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他手中,陡然掀起了一阵白色火光。 他法力尽出,犹不停歇,还动用了仙火真焱! 修为到了这个地步,想要灭杀一位同等级数的修道人,已不再如以往那般轻而易举。 章六四四 上风 但见天空之上,仙火真焱白若霜花,映照天穹,仿若白云漫天。 清原以洞玄楼之境,已能感知巨细分毫,能将仙火真焱的一丝一缕,尽数掌握得住,再无往昔那种引火自焚的危机,如今施展仙火,犹若如臂使指。 他身成仙火,蓦然撞了过去。 神术,崩山火! 宁天林身周血云不断消融,他不禁为之心惊胆颤,往后惊退。 而清原已然临近。 轰然震荡。 白焰燃烧开来,血云不断消散。 一场碰撞之下。 只见血云消散大半,白色火焰愈发强盛。 宁天林喷血而退,眼中忽生惧意,心中骇然道:“怎么会是这样?” 这七杀真人不是在漓江之时,初入阳神么?即便他进境极快,如今侥幸踏足八重天,斗法也是厉害,但也不该强悍到这等地步 须知,经过这多年修行,宁天林自觉已是不逊色于当年的鸿庭,可在此时,依然是显得不堪一击。 实际上,清原也略微有了几分喘息,他看着前方,眼中闪过厉色,一言不发,再度往前。 一步迈出,就是百里。 一记玉如意轰然打下,雷响八方。 血云不断消散,彻底落入下风。 这般场面,让明里暗里观看此处的修道人,都不免为之骇然。 修道之人,在初时修行,其所学功法,道术,以及阅历,经验,甚至长辈教导指点,各方面的优劣,随着出身不同,或许就如天差地别,甚至足以弥补道行的差距,所以才会有以弱胜强的例子 在例如伏重山时,守正道门弟子正行,以四重天之本领,斗法孙家老祖;再如浣花阁四位上人联手,足能应付神居阁的闲神真君;更进一步讲,清原未足六重天,便能与李八百斗上一番。 然而,那仅仅是在修行之初。 到了这一步,已是阳神之境,即便是寻常散修之辈,但能踏入真人境,在本身资质,阅历,经验,及所学功法等等各方面,都不会比大门大派的弟子逊色太多而论起争斗来,散学真人即便是跟守正道门的真人相比,在道行相当的境地之下,或许还有差距,也不至于如之前那般不堪一击。 可偏偏如今道行积累更深的宁天林,在初入八重天的清原手中,便是不堪一击。 “今日你敢来拦我,我便敢将你留下。” 清原手执玉如意,逼近前去。 宁天林一退再退。 清原往前而去。 同在八重天,清原将他彻底压在下风。 宁天林心中不禁为之骇然。 只是在清原心中,未能尽快斩杀对手,也是不满。 未能尽快扫清阻碍,便代表着会有其他真人朝着此处赶来,那么局势便愈发危险甚至到了最后,他去不了临东,反而被围杀在此。 可要斩杀宁天林,着实也是不易。 “该死” 清原眼神微凝。 在上人境时,类似于出身守正道门的上人,就足以轻易打杀寻常道行相当的散人之辈,而他身具各种机缘,更是能以五重天的山河楼,对敌李八百,其余上人之辈更非他敌手。 可真正修为到了这里,才知以往的优势,都已不似以往那般明显了。 例如七重天巅峰的李八百,与守正道门七重天巅峰的正阳,一个是散修真人,一个是道祖传承,两者若是争斗起来,或许李八百稍有逊色,但未必就输给正阳太多。 到八重天这一步,其间差距,便会更小。 例如鸿庭与宁天林,当初道行相差不远,而鸿庭未能斩杀宁天林,被他逃去海外,至今耿耿于怀。 至于清原,倘如不论其他缘法,他本是出身紫霄宫,也是传承最为绝顶的一列。 凭借传承及自身优势,他大约是相当于守正道门的八重天大真人,比起宁天林这类寻常八重天大真人,虽说不乏优势,但也不会有足以碾压的本事。 可此刻未能斩杀宁天林,他仍是心有不满,因为他不仅是有出身紫霄宫的优势。 下界以来,他还得了广元古业天尊的诸多机缘在身。 广元古业天尊虽非道祖,但这多年的布置,集于清原一身并非分散于宗门无数弟子,也并非流传于宗门作为历代传承,更不是留存积累在宝库中作为底蕴。 这许多机缘,俱都堪称旷世缘法,聚集于他一人身上,是各大道祖门下众多弟子,所无法相比的。 就算是守正道门当代最受瞩目的正一,曾受太上赐福,却也未必能胜过清原这许多机缘相加。 可纵然是如此优势,清原要打杀眼前的宁天林,也并非易事。 “跨越境界而斗法,若在仙境更是难如登天。” 他叹息了一声。 如今斗法,已不能如以往那般轻而易举,抹杀同等级数之人。 想要在顷刻间打杀一位同等级数的人物,便须得全力以赴,尽力出手。 在灭杀司言真人之时,他便动用了以往不敢轻易动用的仙火真焱,竭力而发,未敢保留。 至于神山尊者,修行路数不同,故而能以洞玄楼窥探其明显弱处,一击而杀。 可如今这宁天林,则还要比前面两位,犹为厉害。 便是清原以仙火真焱施展出了崩山火,都未能将他灭杀当场。 “敢来拦我,你就是本领再高,今日也活不了” 清原一记玉如意,打出神雷。 赤色雷光倏忽而过。 宁天林接了一记,吐血而退。 而正当清原再度临近之时,便觉身侧有两位真人一并上前,稍微把他阻了一阻。 只见清原朝着宁天林扫了一眼,便不理会,转而应付其余两位真人。 要杀一位同等级数的修道人,以往在上人境时,清原挥手即能灭去,而如今,确实不是那般简单了。 那么,便先杀了这两位七重天的真人。 “今日拦我路者,休怪我手下无情。” 声音清冷,寒气渗人。 两位真人为之心惊。 南梁宫城之中。 齐新年摸着光洁的下巴,说道:“这个宁天林还真是个废物,此人在八重天早已驻足多年,虽然未得人仙之位,好歹也有多年积累,偏偏是被压着打性命堪忧。” 耳道人未敢回话,只是禀报着他所听闻的消息,说道:“宁天林要逃了。” 齐新年笑道:“据说此人最是贪生怕死,你还想指望他能讲义气?” 耳道人讪讪笑了声。 齐新年淡淡道:“如果清原不愿杀他,那么他逃也无妨,可若是这个清原嫉恶如仇他可是逃不过这个怀有缩地成寸之法的七杀真人。” “少了他这八重天的真人,另外两位根本敌不过清原。而他本身,少了两位真人给他作为牵制,以先前斗法优劣来看,这宁天林在清原手中也支撑不了多久。” “不过” 说到这里,就是齐新年这样高傲的性子,都不免有些讶然,道:“这个清原斗法的本领,真是高得太让人惊讶了些若去了临东,就算他能力敌人仙,也不显得多么匪夷所思了。” 耳道人问道:“清原与此人素不相识,只是在记载中偶然见过,不见得会知道多少” 齐新年瞥了他一眼,说道:“紫霄宫修至洞玄楼,可以勘破一切真相,对于那大片血云的来历,你当清原看不出来?以他在漓江的作为,再以他如今的杀意,这个宁天林逃不掉的。” ps:最近两章都修改了好几遍才算满意,另外,观主感觉天气又转冷了,略微感冒,各位要稍微注意一下天气变化。 章六四五 以杀止杀 阳神真人,在人世间已是上层的大人物。 虽说只是阳神初境,位在七重天,也非同寻常。 然而清原如今已是八重天,在斗法这一方面本就强于他人,再加以境界的压制,那两位真人不过片刻之间,就被清原轰打了下去。 这一次出手,未有留情,在两记道术之下,两位真人坠下云端,生死俱都不知,但想来多半是难以幸免的。 而此时的御兽宗长老,已然往东而逃。 清原看向东面,目光沉静,一步迈出,追杀而去。 这两日来,追杀清原之人众多,但被他击败之人,若是未死,又转身逃命,清原也不追杀,任其离去但这宁天林终究不同,此人杀戮之重,可说清原生平仅见。 在见到此人之时,清原便有了强烈的杀机。 只见一步迈出,清原现身于宁天林身侧,伸手一记玉如意打下,几乎把那大片血云都打穿。 宁天林吐血而退,心中万分憋闷屈辱,只觉自家这一身出自于御兽宗的本事,至今都没能施展出多少,只被一味压制下来。 “你这类人,换在别处见了,我也必要杀你,何况今日你来杀我?” 清原沉声道:“既然今日现身于我眼前,便须得分个生死,你也不要想着逃命了。” 宁天林深吸口气,他修为至此,也非俗类,顿时将漫天血云收敛在手,凝成一团,积蓄起来,旋即看向了清原,狞笑道:“我年少之时修道并习武,初时也是嫉恶如仇,但凡恶类,便是打杀,后来在御兽宗里,以凡人鲜血魂魄来练功,修为一日千里,从此之后,但凡于我有益之物,我便不惜一切代价,尽数杀戮掠夺。” “到了最后,我高居长老之位,御兽宗掌教曾与我说,杀人只杀恶人,如此行事,还太过浅薄,而杀人只杀对于自身有益之人,算是稍有进步,可也是不足只有到了可以任意杀戮的时候,才算功法大成。” “到了如今,但凡我所见生灵,不论是于我有益,还是对我无用,我想杀便杀,一切全凭心意,执掌世人生死这才是功法有成,才可心生快意。” 宁天林看着清原,笑着道:“我连无冤无仇之人都可屠杀,而你在人世间,如同一座功德宝库,只要杀你,于我而言,便是修行至今最大的机缘试问我怎能视而不见?” 清原看着他手中一团血云不断凝聚,没有阻拦,深吸口气,说道:“你道行至此,杀戮常人已是无用,可偏偏还要屠杀凡尘百姓,就只是想杀便杀?” 宁天林微微一笑,十分邪异。 “为杀而杀,而且沉迷其中,留下来也是大恶。”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我遭大劫之前,先灭了你,倒也是为人世造福。” 宁天林闻言,哈哈笑道:“人世要杀你,你要造福人世,不可笑么?” 清原平静道:“他们代表不了一切。” 他们是谁? 或许是那些修道人。 或许是天上的仙人。 甚至是号称天地化身的道祖。 但这并不重要。 清原看着宁天林,说道:“蓄势差不多了罢?” 宁天林被他一语道破,叹了声,道:“差不多了。” 言语未落,他手中一团血云,已然抛了出去。 血云凝成一团,宛如剑丸一般,倏忽洞破虚空。 锋锐的气息。 血腥的味道。 男女老幼无数冤魂怨念的惨叫,震人心魄。 忽然之间,便见一道金光,从清原胸前显露出来。 那是一面古镜。 古镜镜光闪烁。 那一团血云,落入了镜光之内,被收入了古镜之中。 一个眨眼功夫,宁天林积蓄至今的邪术,立时被古镜收去。 “你在蓄势,我也在蓄势。” 清原左手往前一按,一道青光立时出现,仿佛一条青色长蛇,在往前的过程中,不断挣扎翻滚,于是出现了龙角,于是出现了龙须,出现了龙爪,甚至出现了鳞片。 青龙化元术! 轰然震响! 宁天林身形骤然被冲撞得粉碎,化作血光散去。 十余道血光,从四面八方迸射开来。 清原微微皱眉,心道:“果然不易斩杀,此人比我以往所遇大敌,道行还高了不止一筹,在八重天之中也属上等之列。” 但他也有所准备,伸手一抖,便是剪纸为马,化作了许多个纸人,拦阻各方。 剪纸为马施展的道术,自然无法与真人匹敌,但是要用以拦阻,也非难事。 只见清原又深吸口气,双手一拍,立时便有一道火光,从手中闪烁出来。 火光前探,赫然是一个苍茫龙首,眼神沧桑,气态古朴,宛如从太古时期留存来的古老火龙 类似的龙首,竟是不断探出。 八首火龙道! 昂然咆哮,声震八方。 这是清原手中最为强盛的一记道术。 漓江之时,初入阳神,以此足能应付五位真人如今,面对一位同等级数的八重天大真人,且在八重天人物当中,道行位列上游的宁天林,清原心中明白,想要速战速决,将之斩杀,便须得动用这等法门。 昂然龙吟之声,火焚苍穹。 在八首火龙之下,先各自衔去一点血光,立时就有八道血光在龙口火焰之下,消散殆尽而剩余几道血光,又是如此,被龙首衔住,无法逃溢。 这十余道血光,尽数消散。 而宁天林真身,便在其中,显化出来。 不待他开口,清原一步迈出,已至身前,伸手按下,落在宁天林头顶。 “想来你曾用此法害过许多人,可还未尝试过此法的残酷之处罢?” 清原语气平静,动用了那汲取鲜血,掠夺生机的邪术。 宁天林瞳孔凝起,露出惊骇神色,甚至有了求饶之意。 而在下一刻,他便眼神黯淡,气息逐渐消去。 清原斗法至今,消耗甚多,尤其是运用古镜收了宁天林那一道血光,足足把他一身浑厚绵长的法力,都消去两成之多眼下只好以宁天林为补药,稍微恢复几分。 “又来了谁?” 清原将宁天林枯尸打成齑粉,看向临东方向。 此处距离临东,还有一段距离。 但在真人眼里,这一段距离,无异于近在咫尺。 可清原心知,这咫尺之距,必然还是极为凶险。 灭去宁天林之后,不代表从这里去往临东,就会是一片坦途。 半途之上,必然还有拦阻截杀。 他要往临东而去,却不知道能否扫清这当中的阻拦,顺利踏足临东。 或许他会血洒半途,只能远望临东。 或许他会伤痕累累,踏足临东地界。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面对白势至时,还会有几分余力,还能否把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斩杀于手下。 但这不是怯惧的理由。 “白势至!” 清原低沉道:“等着!” ps:赶在十二点前,说一声元宵快乐! 章六四六 临东 临东。 白势至已经下了祭坛,回到了白家之中。 经历此事之后,那祭坛已是无用,其中布置的许多宝物,也已成了废物。 白家千年积累的香火,消散殆尽。 白氏祖一缕仙家元神泯灭人世。 但清原依然未死。 就算白势至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再是何等城府深厚,此刻也难免有些郁气。 只见他稳坐白家之中,手执一剑,略微闭目,收敛心境变化,静等清原到来。 可清原未至,各方修道人却已是让临东风起云涌。 清原对于世间修道人而言,便是一座活生生的宝库。 如今,这座宝库即将来到临东,只须在此守株待兔,参与围杀清原,便能分上一杯羹而到最后,兔死谁手,才是真正功德所在。 在混乱之中,指不定是谁能摘得这份功德。 这种机缘,便是真人,都难以视若等闲。 至于蜀国阵营中的修道人,多是处在京城,相距临东不远,因而最先到此。 白势至扫了北方一眼。 如今那位蜀国人仙吕伯江,就在这个方向,静候这场机缘到来。 此前如若不是守正道门阻拦,只怕先前咒杀清原之时,都未必能够顺利到最后一步。 “倒都是看得起这个清原。” 白势至低笑一声,自语道:“都认为他会杀到临东境内,而没有人觉得这七杀真人也会被截杀在半途?” 虽是这般说,他也心知肚明,实际上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看重清原,在来到临东的修道人,仅仅是少数一部分是这么想的。 临东如今已聚集了许多修道人,多是真人之辈,其中不少人对于这位被各方祖师下令诛杀的七杀真人高看一眼,但更多的一部分人,只是赶得及来到临东,而来不及截杀清原罢了。 那些有机会截杀清原的,都已去了半道上,试图将清原斩杀中途。 临东之内,风起云涌。 这里是白氏立足千年所在,如同宗派山门之地,自是不容他人轻易踏足。 各方修道人聚集于此,而临东白氏的族人,难免加以阻拦。 一来二去,气氛紧绷,可谓是剑拔弩张。 然而就在这时,守正道门人仙鸿烁终是开口,以中土道门祖山的名义,令临东白氏予以配合。 不过片刻之间,消息就已经传回了白家。 白势至高坐上方,俯视下来,看着报信的族人,平静道:“区区一个清原,倒也真是让这人世间风起云涌他纵然本领再高,莫非还能灭我白氏一族不成?” 那族人低下头,心有畏惧,不敢开口。 “各方修道人俱是不愿清原被我临东白氏所杀,独得这一份旷世机缘。” “倒是守正道门,生怕我临东白氏杀不死此人,还召集各方修道人,甚至要我白氏一族予以配合?” 白势至站起身来,冷声道:“还当他真是仙家入世不成?区区阳神,又被我咒杀之术所伤,能有几分本领?” 那族人听闻家主所言,微微一凛,略有明悟,抬起头来,震惊道:“家主之意?” 白势至淡淡道:“临东白氏,虽是修道世族,以道法为重,故而尊他守正道门,但也并非是正统道门一脉就凭清原此人,也非什么大敌,想要白氏敞开大门,恭迎各方修道人,自是不能。” 这族人低声道:“就照这么传?” 白势至面无表情,稍微点头。 鸿烁身在临东之外。 当消息传入他耳中之时,这位出身于守正道门的人仙,顿时沉默。 临东是白氏根基,命临东敞开大门,任由各方修道人踏足,确实有些过分。 但这一向稳重的白势至,态度竟是如此强硬,一反常态? “好个白势至!” 鸿烁冷哼了一声,道:“滚罢。” 那白氏族人匆匆而去。 鸿烁负手而立,扫了白家一眼。 对于白势至违逆一事,他未有多么恼怒,只是做个姿态罢了,真正让他疑惑的是,白势至此人城府极深,以往行事稳重大气,何以今日变得这般强横? “鸿烁没有其他言语?” 白势至眉宇一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拦阻,不得各方修道人踏入临东城中。” 那族人低声道:“各方来人,多为真人之辈,他们聚众而来,一旦力压过来,族中未必拦得住他们。” “这里终究是临东所在,白氏根基所在,谁都不敢轻犯。”白势至缓缓道:“不过,若是他们有什么话,那么便告知他们清原要来临东挑衅,他若入了临东,自有白氏一族将他灭去,各方来人想要诛杀清原而获取功德,便莫要想着在我临东境内摘得果子。” 这族人名为白季,为人一向聪慧,立时听出言外之意。 家主之意,是各方修道人,只要在临东之外便可? 但诛杀清原的这场机缘,就要任由他人在门前得手? 白势至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临东白氏有不少仇家,都想要让我们直面清原此人,甚至是直面那些意图猎杀清原的各方修道人今日不过稍作强硬,就可以将其中一部分人逼出去,先于我们去应付清原罢了。” 白季微微咬牙,道:“听闻诛杀清原,会有大功德?” 白势至徐徐说道:“螳螂捕蝉,自有黄雀在后临东毕竟是白氏的所在,白氏在此足有千年根基,想要摘去来到咱们白家门前的果子,就看他们有多少本事了。” 白季心中犹有疑虑,虽是这般说,但那些真人也绝非蠢货,临东白氏这只黄雀,过于明显。 “行了,你先下去。” 白势至略微挥手,将他打发了去。 白季满腹难解疑惑,退了下去。 白势至看向南方,隐约能够察觉到那浩荡威势。 清原此人,能从先祖咒杀之术下存活,可见还是有些本事的。 尽管白势至并非觉得此事多么棘手,但他为人一向稳重,心中早有想法。 这个清原若当真本领滔天,那么与他正面交手,白氏必有损伤眼下引去一些修道人作为阻拦,如若清原本事不济,或许就会被拦截在半途,而以白氏在临东的底蕴,也不至于让人在门前斩杀了清原,摘去这份功果。 要是清原本领当真极高,可经过前方许多阻碍,再入临东,就是再高的本事,又能留下几分? 能不能应付清原,区别只在于那些被他引去的修道人一共能有几人,这些人当中又有多少本事。 白势至微微一笑,往后坐下。 他看了看手中的一柄法剑,旋即发笑,道:“这附近不乏黄雀,就看哪一头比较强盛了。” 章六四七 万千阻碍,一尺破之【上】 临东往南,未足千里。 血雾弥漫,眼前所见,几乎蒙上了一层红光。 清原浴血而来,他在斩杀宁天林之后,往临东而来,依然遭遇了许多拦阻其中不乏有人堪比宁天林,但无一例外,俱都被清原所灭。 到了此时,纵然是以清原的底蕴,也显得有些狼狈。 他运用御兽宗邪术,汲取鲜血,掠夺生机,补益自身,把这一路而来所受的伤势基本修复,而一身法力也都勉强维持得住。 如若不是以此术掠夺生机鲜血,纵然他黄庭仙经的法力再是何等浑厚绵长,也都已经耗尽如若不是这御兽宗的邪术,他就是体魄再是何等强悍,都要伤痕累累,危及性命。 只不过,邪术终究是邪术,到了此时,就连清原都隐约有些沉迷于这种杀戮并掠夺的快感之中。 他回过神来,不禁心中凛然。 以他的道行,阳神进入洞玄楼,已不会被任何事情所蒙蔽如今的状况,只代表着,他连番斗法至此,阳神消耗甚巨,已是让精气神都虚弱到了极致,才容易受到这种快感的影响。 消耗的法力以及所受的伤势,可以经过邪术,夺取他人生机来恢复但是连番斗法的消耗,就连修成洞玄楼的阳神真人,都不免为之疲累。 可临东就在眼前了。 未足千里,对清原而言,也就几步罢了。 白势至就在前方。 清原深吸口气,杀意积蓄到了极点。 “妖孽!” 就在这时,忽有一声冷喝,宛如惊雷,立时便有一位老者显现出来,伸手一按,就是一道雷光。 这是一种雷道法术,但其中也有着几分异样的意味,宛如雷法神通。 清原把玉如意往前一拍,赤红色雷珠迸出光芒。 两道雷光刹那相撞,消之于无形。 “雷法神通融合了雷法一系的道术?” 清原目光微凝,他对于类似的雷法,也有过几分想法。 世间有许多人物或是妖物,天赋异禀,有神通与生俱来,融合相应道术之后,能够把威能提高三分。 而当年伏重山之后,许多神雷落在各方修道人身上,或是当场被炼化,或是被取走,赐与后辈,或是献于宗门长辈而眼前这老者,雷法气息让清原觉得颇为熟悉,显然便是得了伏重山的神雷,获得雷法神通,并且习得一种雷术,两相融合,显得威力凶悍。 “妖孽”这老者冷声说道:“你祸乱人世,理应天诛地灭,今日合该是你死在老夫手上,让袁某得此大造化。” “袁?”清原眉宇一挑,道:“蜀国大真人之一,雷老翁袁申?” “正是老夫!” 那老者声音未落,身子化作一片雷霆,迎了上去。 清原身上陡然闪过白光,顿时是仙火真焱加身,以神术崩山火撞了上去。 而在四周各方,又有许多光芒,朝此处迸射而来其中多是真人,少数是自认斗法本领高深的六重天上人。 蜀国北面。 名为吕伯江的老者,须发如霜,一身白衣又是灰色边纹,他站在云端之上,负手而立,显得出尘脱俗,满是道骨仙风。 “今日死在这里的修道人,远胜于当日齐新年设计围杀古见渊之时” 吕伯江叹了一声,低语道:“甚至是在我涉足人世封神至今,都未有过一场如此巨大的变化,未想掀起这种浩劫的居然是一个后辈现在还只是开端,以老夫看来,今日陨落之人,恐怕不少了。” 在他身后,是一位中年人,身着古朴长衫。 此人面貌寻常,微有笑意,也是蜀国之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物,唤作唐业在蜀国当中,除却人仙之外,就只有古见渊能压他一头。 古见渊现世之前,他被誉为蜀国八重天之中的第一人。而古见渊死后,他或许是最为春风得意之人。 但这样的人物,在吕伯江身后,也面带恭敬,执弟子之礼。 吕伯江与唐业之间,并非师徒,但唐业曾受这位人仙指点,故而以弟子自居毕竟,人仙之辈,功果半成,是足以令寻常阳神真人为之仰望的。 唐业看了吕伯江一眼,低声道:“这场机缘来了,吕先生还不出手?” 吕伯江目视前方,徐徐说道:“临东白氏还未出手,必然有所依仗这里是他们千年立足之地,你要在临东门前打下果子,临东白氏怎能视若无睹?此刻白势至也在观望,什么时候清原露出败象,他才会出手而他一旦出手,必然借助临东的布置,就算是人仙要杀清原,他也必然是有自信,能够先一步诛杀清原,夺得造化,否则他不会这般平静的。”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唐业微微一笑,显然也早已看穿,只是看向前方,摇了摇头,道:“那雷老翁等人去阻清原,是白费功夫?” “也怪不得他们。”吕伯江淡淡说道:“一场天大的机缘滚到身前,你当真是会视若无睹?” 唐业略有明悟,道:“不会。” 虽然是在临东门前,虽然知道临东白氏盯着,但白势至已经说得明白,言外之意便是任由各方来人摘去这门前的果子,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只是关键时候,临东白氏也必然是会出手抢夺的。 雷老翁等人,不见得就不明白其中的曲折。 但这么一场浩大机缘到了眼前,触手可及,似乎伸手就能捞着,真能视若无睹么? 唐业深吸口气,看了吕伯江一眼,如若不是这位压着,他也早已上前了。 吕伯江淡淡道:“想去就去” 唐业强忍着那点想法,低声笑道:“白势至那点计谋,只能驱使雷老翁等人了,像是您这样的大人物,可不会被他三言两语当了枪使。” 吕伯江微微摇头,说道:“三言两语,而且是极为明显的三言两语,就能让看透了其中变化的雷老翁,也甘愿上前去对付清原这就是白势至的厉害之处,尽管引不动老夫与鸿烁等人,但他运使的又哪里是什么高深计谋?” “他什么代价也没有付出,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有了许多被功德二字蒙蔽的修道人,替他去探清原的深浅。” 顿了顿,吕伯江叹道:“实际上,如若清原不是从南方来,而是从北方来,此刻老夫也已经出手了。” 此时此刻,吕伯江身在临东城的北面,清原若从北面来,也就如同这场机缘来到了他的面前。 唐业顿时沉默,心中则难以安静。 他早知白势至此人非同小可,但在吕伯江点破之后,他才知晓,以往还是小看了此人。 “可惜了,白势至身在蜀国境内,却不思为蜀国效力。” 吕伯江略微摇头,稍有叹息,“今日争夺功德,难免腥风血雨。” 章六四八 万千阻碍,一尺破之【中】 “还在八重天的道行。” 鸿烁目视前方,略为一挑,道:“不久前才成阳神,如今已是八重天,约莫是他六月不净观当中的洞玄楼,如此进境着实惊世骇俗。只不过,道行纵然一日千里,他的斗法本领,也不该强盛到这般地步,就算是修行多年,积累深厚的老辈真人,都远不如他” 说着,鸿烁眼神稍微闪烁,却是不禁想起了那位在蜀国号称半步人仙的古见渊。 不以道行论高低,只说斗法的本领,古见渊也远不如这个清原就算是守正道门八重天巅峰的修道人,也远没有这样的斗法本事。 这让鸿烁如此人仙,都禁不住心生感慨。 守正道门弟子,收徒谨慎,以资质根骨悟性为佳,再有远胜于别派的功法及道术,加上门派栽培弟子的方式,教导指点的手法,俱是非同寻常这样,才让门下弟子,有着远胜于其他修道人的底蕴。 而清原能有这等本事,已经不仅仅是关于功法及道术的优劣,而是必然是另外有着滔天机缘但更为重要的,是他本身的过人之处。 “一路而来,死在他的手中的八重天修道人,都有数位之多,这已堪称是人仙级数的本领了。” 鸿烁看着前方斗法剧烈,微微闭目,叹道:“难怪此人会是祸乱人世,让诸圣都无法测算的世间变数。” 说罢,只见他将拂尘一扫,便要朝着那斗法之处而去。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鸿庭忽然开口,低声道:“师兄且慢出手。” 鸿烁脚下一顿,看向鸿庭。 只见鸿庭低声道:“以师兄的本事,纵然清原本事再高,也断然无法抵御,但此刻各方人物俱都盯住清原,已是将此人当作了一座宝库,只是不乏有人观望,而师兄身为人仙,这一出手,难免要失平衡。想来临东白氏底蕴在此,优势最大,看白势至的举动,也是有着自信,能从师兄手中抢先一步诛杀清原” 鸿烁皱眉道:“临东白氏身为修道世家,又有许多仇家,不愿被人推到前方去应付清原,不愿成为众矢之的,这也在意料之中,正如白家把诸多修道人拒之门外这般,都情有可原。” “而这许多修道人在此观望,一是忌惮白家,一是忌惮其他意欲诛杀清原之人,互相掣肘。” “但你我并非临东白氏之人,也不是来此寻求功德的修道人,你我是守正道门弟子拨乱反正,是我守正道门的职责,甚至,他们之中多数是能上封神榜的,死在这里,天机愈发混乱。” 鸿烁目光看了过来,沉声道:“你我本就应当尽量避免这等杀戮的。” “师兄所言极是”鸿庭说道:“只不过,利益熏心,这些人修行至此,都是聪慧之人,但也正是因此,他们真能坐视师兄夺得这一份机缘?如今动手的那几位,距离清原最近,忍耐不住,但真正到了最后,难免还要失衡” “诛杀清原不是难事,难的是这些自作聪明的修道人。” “一旦动手,便会失衡,混乱不堪,祸及周边地界,不知多少生灵死于非命。” 鸿庭低声道:“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清原踏足临东,让斗法的中心迸发在临东之内,以临东白氏的布置,倒也不至于毁坏周边。” 鸿烁皱着眉头,说道:“答非所问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鸿庭顿了一顿,说道:“师兄来得早,师弟刚从掌教那里过来,掌教之意是,反正人世混乱,今后天机是否会重新推演也并不一定那么就让临东白氏在这一次,削弱一番,让本门在接下来封神的局面之内,轻松几分。” 鸿烁略微沉吟,片刻后,才说道:“那你也去围杀?” 鸿庭说道:“师弟我未成人仙,不足于让众人失去平衡,能否灭杀清原也是未必但可以略施手段,将清原打入临东。” 真人境的斗法,波及千里也不少见,偏移千里也不少见。 鸿烁点头道:“你便去罢。” 鸿庭微微一笑,旋即一步迈出,到了临东南面。 “鸿庭师兄心中也惦记着诛杀清原的这份功德。”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也是一位中年道人,赫然是当初曾险些把坎凌镇青牛诛杀,又转而囚禁的鸿业真人。 青牛本应死于正一手中,他放过青牛,囚禁于坎凌,未想后来被清原所灭。 这些日子,他对清原也颇为上心,得知此事,便早早到来了。 鸿烁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只要能诛杀清原便可,但能够保持局面,不要过于失控,自是最好不过无论鸿庭有什么想法,但他至少算是说服了我。” 鸿业微微一笑,说道:“那师弟我也去一趟?” 鸿烁平静道:“随你。” 只见鸿业往前走去,瞬息化作一道光芒。 鸿烁目光平淡,伸手握住剑柄。 他已是人世半仙,堪称世间最顶端的一位人物。 实际上眼前的局面,各种算计,各种互相忌惮,对他而言,如同儿戏。 可即便如此,却也终究是人世的变化,不可小视,正如一个大人,也常要陪伴三岁孩童玩耍一般。 或许在天上诸圣眼里,人世间的一切,也都是儿戏,只是不得不为。 鸿烁略微握紧。 今日之事,最主要的,便是诛杀此人。 不论场面如何,不论局面如何,待到最后若无法掌控全局那么,就算不惜代价,就算被人群起而攻之,今日也必要灭去清原此人。 临东之内。 白势至呼吸平缓。 每一口气,都落在手中剑上。 剑刃顿时变得模糊,然后恢复。 如此循环反复。 “清原到哪里了?” 白势至忽然开口。 这时,便有白家族人上前来禀,道:“距此未足八百里。” 白势至睁开眼睛,目光如若电光一般,旋即消隐,思索片刻,说道:“召出族老,以作准备。” 章六四九 万千阻碍,一尺破之【下】 临东往南八百里。 一场碰撞之下,波荡清散了天空云雾,现出了蔚蓝天穹。 清原看似清秀文弱,实则身具一龙九牛二虎之力,论起体魄,更是力压神山尊者,堪称勇悍无敌。 这也是他一路数千里过来,破灭一切阻碍,堪称同等级数无敌的底蕴之一。 雷老翁袁申仗着自家一身雷法,并且时常以雷法炼身,体魄强悍,故而与清原碰撞未想清原看似文弱,实则体魄强悍,加上又有仙火真焱,再以神术崩山火施展开来,不过一个照面之间,雷老翁便已身受重伤。 但清原也没能立即杀掉他,只因为周边临近的修道人,也纷纷上前,试图诛杀清原。 尽管众人俱都心怀忌惮,但清原这个几乎和仙家道果息息相关的一个果子,滚到了身前,触手可及,能够忍住这等诱惑的人,终究不多。 在临东南面的人,几乎都已出手。 在临东周边,以南面人数最少,只因为南面之人,绝大部分都在半道上诛杀清原,而只有临东附近之人,在此等候。 一番围杀,两位八重天真人,五位七重天真人,将近十位上人。 关于局面紧绷,他们未必不知,关于临东白氏以及其他人仙之辈虎视眈眈,他们也并非不知,关于各方忌惮而产生的微妙平衡,他们也都清楚。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个果子滚到了眼前,伸手就有捞着的希望。 而这个果子,几乎堪比是仙家道果的说法。 雷老翁袁申已是伤势沉重,喘息不定,他心中微微一沉,知晓本事受损,想要在这场“大机缘”当中获得好处,只怕不易。 接下来出手诛杀清原的人必然更多,甚至会有人仙实际上,围杀清原,未有亲手诛杀,也是功德,只是稍浅两分,若是出手之人越多,这功德均分下来,他便是越少。 袁申深吸口气,大声喊道:“本领再高,又如何比得人仙?我等人数之众,便是人仙也要心惊,何况是他?” 众人对视一眼,蓦然出手,各种手段,倏忽而出。 “杀!” 先前交手之下,众人均知清原只在八重天。 道行越高,那么所谓以弱胜强的例子,便越是罕见。 就连守正道门的真人,就连数百年积累的人物,都不能以八重天巅峰的道行来和人仙之辈相提并论,何况一个不久前才入阳神的后辈? 清原就算是福缘深厚,侥幸再度突破,得以成就八重天的境界,可是缺了岁月积累的底蕴,即便再是擅长斗法,难道还能高得过人仙不成? 临东之内。 白势至问道:“清原身在何处?” 白季低声道:“打进了南边六百里。” 白势至冷笑一声,道:“真是凶悍到了极点,说句实话,就算把我放在他的位置上,也未必能打到这里来。只不过,离得越近,阻力越大,他能不能入临东,还是两说。” 有许多人是不愿让临东白氏摘去这个果子的,也就不会愿意让清原进入临东。 就算再是沉得住气,只怕也会在清原进入临东之前,出手阻拦。 “去罢,你再去看着。” 白势至说罢,低下头,徐徐呼吸,气息落在法剑之上。 他没有放出阳神感应南面的变化。 因为他正全心全意,温养法剑。 法宝,道术,甚至神通,化作了许多光芒,打向了清原。 古镜悬在头顶,镜光宛如实质,光净如琉璃一般。 经这些本领轰打而来,纵然是位列先天的本命至宝,都摇摇欲坠,那镜光激荡不堪,几乎破灭甚至较为强悍的一柄法剑,其剑刃前端,把镜光刺得塌落下去,抵在了清原身上,所幸清原体魄强悍,才未有损伤。 但这也让众人知晓了清原周边护身镜光的极限。 那法剑如若能够再凌厉一些,兴许就能刺破镜光,将清原刺杀当场。 “可惜了” 使剑之人叹了声,貌若青年,眉眼沧桑,身着淡红衣衫,宛如枫叶。 人如其名,这人便名为沈红叶。 他也是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但他并非蜀国真人,而是来自于梁国,且成名至今都已有两百余年,在梁国民间就供奉着他的一些庙宇,有些神仙传说,便是他当年的事迹。 清原抵住了众人攻伐,目光扫过,笑道:“几位大约都听过我于漓江阻蛟龙一事,认为我不过只是个初成阳神的后辈小子,于是当作熟透了的食物,任你们拿捏么?但我能一路杀到这里,可不是诸位眼中的软柿子” 随着他目光扫过,纵然这些人都是道行高深之辈,也不由得心头一凛。 沈红叶忽然开口,说道:“修行到这个地步,没有谁是软柿子你不是,我们也不是。” 清原眸光微凝,落在了此人身上。 只见沈红叶徐徐上前,双手捏住剑诀,口中说道:“你斗法本领,着实是沈某生平仅见,也不愧是被诸圣下令诛杀的人,就算守正道门的弟子都不如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能无敌于人世,须知,你终究道行有限。” 说着,便见那剑光回收,再度划破虚空而去。 清原伸手一抖,玉如意之上,但见雷珠之上迸出红色雷光,迎向了那剑光。 这时,又听雷老翁高声喝道:“沈先生所言极是,纵然能够使道行一日千里,纵然是一年内连破二境,纵然斗法本领再高,但也终究只在八重天道行。更何况,他道行进境虽快,反而还缺了稳固的积累,我等诸人,必能诛杀此人!” 修行到这个地步,虽然还是性情各有不同,本性或洒脱,或张狂,或文静,或不羁,但少有蠢货这等人物不至于被他煽动,但也都有自家的考虑。 几人考虑,实则也都差不多如此。 八重天之境,终究不是世间巅峰。 “杀!” 又是一番攻打,一拥而上。 清原脸色冰冷,杀意闪烁。 距离临东,不足五百里了。 而就在这时,背后虚空处,陡然透出一剑。 剑刃仿若从虚空中探出,刺过了古镜护持的镜光,落在了清原的背上。 守正道门,无形剑! 出手之人,守正道门鸿字辈,鸿庭! 章六五零 万千阻碍,一尺破之【完】 一剑凭空出现,无影无形,只在触及镜光之时,才显化出来。 清原心头一凛,镜光已经在剑刃之下,触及自身。 那镜光几乎要被洞穿。 那剑刃几乎要刺入清原体内。 就在这时,他一步迈出,缩地成寸,却也只来得及横移数丈,但终究是避过去了。只见他略微喘息,转头过来,看着这位守正道门弟子打扮的中年道人。 先前一剑,唤作无形剑,无形无影。 若换了是寻常真人,没有镜光守护,便是被一剑洞穿,也反应不及,不知因何而死。 鸿庭见他避过这一剑,露出惊异之色,略微施了一礼,笑道:“贫道守正道门鸿庭,昔年曾追杀宁天林,失手被他逃去,此次出关,本要将他拿下,未想已被七杀真所灭倒也颇是想要称一称七杀真人的斤两。” 清原目光微凝。 还不待开口,又有了几分变化。 只见一道光芒倏忽而来。 显化出来,又是一位中年道人,观其打扮,与鸿庭相似,只见他微微一笑,道:“贫道鸿业,昔日路经坎凌,将之囚困下来,未想被你打杀,至今也对你颇是上心。近日诸圣令下,掌教广召本门弟子,贫道也想试试,你有多少本事?” 清原心头微微一沉。 白家之内。 “清原距此还有多远?” “未足四百里,但是今有守正道门两位鸿字辈人物出手,只怕他已凶多吉少,族老之意,此刻是该出手,避免这功果旁落他人之手。” “再等。” “是。” 雷老翁袁申,一身雷光闪烁,但身受重伤,本领不足三成。 沈红叶作为积年的剑道大真人,剑术通神,威力之盛,几乎不逊色于鸿庭施展出来的剑法。 至于鸿庭鸿业二人,均是八重天之辈,以守正道门真传的优势,自是极为厉害。 而另外几位真人,道行稍逊一筹,本来在清原踏足洞玄楼之后,任何七重天真人都可不放在眼内,奈何此刻被人围攻莫说是真人,就算是上人,都对他造成不小压力。 幸而是有古镜守护,才让清原可以抵御得住这十分密集的许多攻伐手段。 但就是法力浑厚绵长如他,也消耗甚重,疲累不堪。 鸿庭和鸿业二人对视一眼,俱都收了剑,换作拂尘,朝着清原扫去。 “守正道门的弟子出手了。” “守正道门的传承,在同等级数之间,本领极高,这两位都是八重天人物,只需一人,恐怕都能压过清原罢?” “二人出手,再有沈红叶,雷老翁,以及那几位真人,只怕凶多吉少。” “如此,咱们可要出手?若是迟了,诛杀这人的功德岂非被他们夺去?” “白势至不会眼睁睁看着果子落在他人手中,各位人仙之辈也不会任由清原被人诛杀只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蓄势一番,若有变故,立时出手,抢先诛杀清原,再不济也要拦下对于清原的杀招。” “其实这个清原,也不见得这般难杀,终究是各方人,不好应付。” 轰! 清原退了一步,古镜光芒黯淡,摇摇欲坠。 只见数位真人各自欺近身来。 清原眼中闪过寒光,以眼前的局势,除非是以八首火龙道,才可破局但八首火龙道消耗甚巨,而且也是他手中最为强盛的手段之一,此刻在各方人物注视之下使出来,绝非明智之举。 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即便他还有不逊色于八首火龙道的本事,但在此刻,面对围攻,也只有八首火龙最是管用。 而正当清原便要施展八首火龙道之时,就见鸿庭欺身上前,拂尘卷了过来。 清原来不及施展八首火龙道,只得将化血元术随手打出。 一道血光瞬息而来。 鸿庭伸手一拍,顿时是一个雷法,将血光打灭,冷声喝道:“果然是妖邪之辈,真是满身邪术。” 言语未落,沈红叶已经一剑斩了过来。 “清原离此三百里。” “越发近了。” 白势至握着法剑,顺着剑脊轻抚过去,说道:“按照当前的局面,又有两位守正道门鸿字辈人物插手,任何八重天巅峰的人物身处其中,也是十死无生,就算是再来两个古见渊,也是死局。清原至今仍能抵御,足见他本领之高,已不是寻常八重天的范畴了,但越打越近,也是稀奇” 各方修道人,被白家拒之门外,那么这些修道人,应是会有很大一部分,不愿看见清原踏足临东之内否则在临东之内,白家出手,外人也插手不及。 就算斗法,也该让清原离开临东,而不是临近。 如何会有这般变化? 白季低声道:“这么说来,不论清原离得多进,要入临东之前,必然有人忍不住出手诛杀?那时才是真正混乱之始?” “正是。” 白势至淡淡道:“如今出手,容易成众矢之的,让族老再等片刻,什么时候有人仙之辈忍不住出手,才是真正混乱的时候。” 因为人仙出手,任你八重天大真人再是何等厉害,也抵挡不住。 那时,才是各方修道人真正忍不住的时候了。 争斗至此,清原几次险死还生,终于以洞玄楼的奇妙之处,窥得一分空隙,寻得机会,便要施展出这八首火龙道。 然而,正当清原抬起手来,便要施展出八首火龙道之时,便见鸿业陡然撞了过来,又是一记拂尘,卷在了清原周边,顿时收束起来。 只因镜光护体,故而清原没有被他绞杀,而是抵御住了。 然而,鸿业见未能绞杀,却顺手把清原往远处甩去,其方向赫然是在北方临东所在。 “这是” 清原心生明悟。 守正道门不单单是想要直接把他诛杀,还另有想法? 而这个场面落在众人眼里,场面又是不同。 只见清原一人,倏忽脱出了围杀的局面,变化之突兀,令人不禁感到错愕。 而此时此刻,清原距离临东已不足百里。 只见他陡然转身,一步迈出。 缩地成寸。 一步百里! 白家之内。 “清原距此多远?” “还有” 嘭地一声! 白季声音未完,便听一声冷喝。 “白势至!” 清原的声音,传入临东城内,陡然炸响,宛若惊雷,“我来杀你了!” 章六五一 杀入临东 临东有着无数布置,守护着这座城池。 而白氏本家,就在临东城的中央。 只见清原浑身浴血,白色法衣满是斑驳血迹,红白侵染,显得狼狈不堪,只见他双眸迸发出无比剧烈的光芒,亮如雷光,森然如芒。 他疲惫不堪,但此刻目光已是前所未有地凌厉, 清原抬起玉如意,指向白家。 但见临东之内泛起无数光芒,宛如屏障。 而玉如意之上,雷光绽放,笼罩在这宝物之上,又有仙火从中丹田而出。 雷火相生! 玉如意之上,笼罩雷火光芒,如若仙尺,朝前方打了过去。 在雷火光芒之后,清原抬脚,便踏足临东界内。 “我杀入临东了。” 他满身浴血,低声道。 距此遥遥近万里,一路艰难险阻,万千阻碍,到了此刻,尽数破去,他站在了临东的地界上。 只见他一掌按向白家所在,喝道:“白势至!” 前后变化不过瞬息之间。 清原在被围杀的局面之中,险死还生。 而瞬息之后,就已脱出困局,转身一步迈出,入了临东境内。 这般变化,不仅让外人错愕,也让临东之内的族人感到惊愕。 但道行高深之辈,阳神有成,一瞬之间就能转过无数个念头,在任何惊讶局面之中,也能瞬息回过神来,以作应对。 下一刻,就见临东之内,掀起许多道光芒。 这其中有上人,有真人,也有八重天的大真人。 “大胆妖孽,胆敢犯我白氏!” “今日必要斩你!” 这许多道光芒,是临东白氏的底蕴。 这是千年修道世家,仙人血脉的积累。 就算是各方真人,都不免觉得心惊。 只见无数光芒朝着清原而来,多是道术,法器,法宝,乃至于临东之内布置的阵法之流。 这无数光芒下来,任你本领再高,也要灰飞烟灭。 果然,只见在这个场面之下,清原身影蓦然破碎消散,荡然无存。 “就这么死了?” 正当有人错愕之时。 在另一处,清原陡然现身出来,朝着白氏宅邸而去。 白势至就在那里。 先前他动用了蜃气珠,造出蜃景,瞒过了白氏众人,只有几位八重天的大真人才未有被蜃景瞒住,但却已被清原寻到空隙,一步迈出,来到临东中央所在。 正当白氏族人转过神来,要对清原再度出手时,顿时轰隆隆震荡,天旋地转。 整个临东,几乎都在颤动。 只因各方修道人,几乎在同一刻,强行闯入临东地界。 无论是白氏族人的阻拦,还是临东白氏的阵法,都难以抵御。 清原瞬息踏足临东,除却一些早有所料的人物之外,其他修道人无不惊愕。 适才清原身在外界,无论局面如何,他们自恃本领,也可以在千钧一发之时出手,或是抢先诛杀清原,或是出手相救,再动手杀他。 但入了临东之内,便由不得他们了。 这就好像那肥肉掉入了临东白氏的家里,落在了白氏的砧板上。 尤其是先前白氏族人群起而攻之的场面,更让他们深刻明白,如若不是蜃景幻化,清原早已死于非命然而,相隔临东内外,就算是人仙都难以施救。 他们不能容许诛杀清原的功德,被临东白氏所夺。 于是在这一刻,原来在白氏和守正道门勉强维持下的微妙平衡,立时破灭。 互相之间的忌惮还在,但已不能让众人再袖手旁观。 诛杀清原! 获取功德! 之间的互相争斗,便各凭本事! 临东南面。 “你” 雷老翁袁申神色难看,望向了鸿业。 这大好局面,生生被守正道门的人葬送了去。 原本将要被他们围杀的清原,竟然被送到了临东门前,撞入了临东之内。 如今就是人仙,也怕清原死在临东之内,而出手不及,于是场面几乎在瞬息之间变得混乱。 这雷老翁已经不指望亲手诛杀清原,但却想要有着围杀清原的一份功德,如今众人尽都围杀清原,人数众多,均分下来,他又能得几分功德? 鸿业扫了他一眼,未有理会,朝着临东而去。 鸿庭紧随其后。 其他真人固然是有不满,但道行也不足,更不敢对守正道门的鸿字辈人物表露出来,只好往临东而去,参与围杀清原。 雷老翁心有迟疑,只因自家伤势不轻,参与进去,未必讨得到好处。 然而正当他这般想着时,心中一凛。 只见沈红叶一剑斩了过来。 “围杀清原的功德,少你一个为好。” 沈红叶神色冷漠,剑光寒冷。 少一个修道人,便少一个争夺功德之人。 更何况,雷老翁是蜀国大真人,而沈红叶是梁国大真人,尽管在围杀清原的这几日间,有着异常的平静,但不代表其中的恩怨就此消去。 “你身受重伤,本事不足三成,能挡我两剑否?” 沈红叶一剑斩落,又往前方看了一眼。 临东彻底混乱。 但越是乱,清原便越是不易杀。 所以,他并不急。 先杀雷老翁。 “袁申,你我多年恩怨,今日了结。” 临东之内。 清原不理其他变化,只是一记元灵擒拿手打了出去。 以他洞玄楼的奇妙,以他八重天的法力,元灵擒拿手不过瞬息之间,就有了方圆十丈大小,几乎如同遮天蔽日,朝着白家压落下去。 轰隆隆震响! 白家之上,泛起无数光芒,挡住了这一掌。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倏忽从白家升起,将这一掌裂成两半。 剑光之中,显化一人。 此人身着淡白衣衫,头戴高冠,手执一剑,不失儒雅风姿,微微笑道:“本座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 清原眼中杀机宛如实质,迸出光芒来,他一身杀气几乎凝成血云之状。 他没有开口,也不愿开口。 他一步迈出,来到白势至身前。 玉如意泛起白光,上面一颗红色雷珠,泛起雷光。 他用尽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将玉如意朝着白势至打落下去。 这一记之下,就算是一座山峰,都能打成粉碎。 连玉如意之下的空气,都来不及流溢,压成了气爆之声。 轰隆震响! 章六五二 白虎衔剑! 一记玉如意,倾注了他一身法力及气力,蕴藏着他一路杀来,蓄势万里的杀机。 天地为之变色。 临东为之凛然。 就算一座巍峨大山,都要有崩灭之威。 纵然是旁观的人仙之辈,都不禁为之心惊。 “白势至!” 轰然落下,整个临东都颤了一颤。 便是白势至早有准备,也不禁为之色变,只因这遥遥万里,蓄势至今,其杀机之盛,已是远超想象,但白势至终究不是俗类,他反应亦是极快,将手中法剑往前一指。 玉如意打在了法剑之上。 清原蓄势而来,未有与他说上半句,便攻打了过来,从上往下打落,而白势至仓促迎接,立时便被打落下去。 轰隆隆巨响! 只见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在刹那之间,化作一道白光,宛如流星般坠落下去,砸在白家之内。 府邸坍塌,阵法破碎。 无数尘埃烟雾,朦胧不堪。 白势至的气息陡然消去。 “这” 众人不禁为之愕然。 无论是临东白氏族人,还是外来修道人,无不停滞。 临东白氏的家主,就这么在一个照面之间,被打杀当场? “不对!” “是临东白氏的秘法!” “且看” 只见烟尘之中,倏忽有一道气息,凌厉万分,刹那冲霄而上。 那是一头巨兽,色白如霜,斑纹漆黑如墨,其状如虎,神威凛然,而在这白虎神兽口中,赫然衔着一柄法剑,正是白势至温养蓄势至今的那柄法剑。 清原心头陡然一凛,洞玄楼的感知,使他顿觉生死之危。 那白虎神兽衔剑而来,一闪而过,刹那而至,快得惊人。 就算是人仙之辈,都来不及出手阻拦。 这一道“白虎衔剑”的道术,委实是快得惊世骇俗! 唯有清原,身在其中,又凭借洞玄楼的不凡之处,勉强感知,预先心有警兆,但也仅能作出的反应,也只是将古镜拦在身前。 嘭! 古镜之中,陡然迸出一道血光! 这血光不是清原的道术,赫然是当时斩杀宁天林之时,不惜消耗两成法力,将之收取下来的一记邪术。 但见那白虎神兽陡然撞了过来,口中一剑划过。 血光当即分裂两半,那硕大的白虎之躯,撞在血光之上,立时将血光撞散。 尽管血光被一瞬破去,却把这白虎势不可挡的来势,稍微阻了一阻。 这让清原有了喘息之机,连忙施展出神宝天河,瞬息压了过去。 无数法宝,组成炼魔鼎,镇压下来。 嘭一声巨响! 白虎碰撞! 炼魔鼎陡然破碎,散作无数法宝法器。 神宝天河竟然为之溃散。 清原心生骇然,左手陡然一按,顿生五色光华,以五行分化,按在古镜背面,将古镜挡在身前。 白虎衔剑而来! 一剑刺在古镜之上。 古镜之上,传来几乎难以抵御的巨力。 若非是先天至宝,换做寻常法宝,只怕都已破碎。 纵然是清原这一龙九牛二虎之力的体魄,也觉左手几乎骨骼崩裂他厉喝一声,法力源源不断,以一掌五行之术,托住古镜,生生撑了下来。 而下一刻那一剑,就刺入了古镜当中。 随后,那巨大白虎,衔着法剑,竟是生生撞入了古镜之内。 清原吐出一口鲜血,坠落下去。 这一记白虎衔剑之术,终究被他用古镜收了下来。 可他一身法力,竟然消耗大半之多。 “该死” 清原目露不甘之色,看向那烟尘之处。 只见烟尘之间,徐徐走来一人,衣衫凌乱,高冠歪斜,但是气息不乱,也无伤势,他看着清原,眼中亦是有着十分震撼的味道。 想他白势至道行临近人仙,只凭道行深浅,就不亚于古见渊之辈,而身在临东,作为白氏家主,他占据地利,在此处所能施展出来的本领,就算再来几个古见渊,也远不是他的对手。 他从下了祭坛至今,蓄势不断,温养法剑,正是有心凭借此剑,斩杀清原于一个照面之间。 须知此剑,乃是他临东白氏仙术传承,亦是他借着临东阵法所成,就算是人仙在此,也难以抵御。 他先前没有试探,直接用出此剑,就是想要让清原猝不及防,让众多修道人反应不及,能在瞬息之间把清原斩杀,从而获得功德,轻易得手。 此前之所以能够安然稳坐,便是有着自信,能够以这一剑,在众人之前,斩杀清原。 未想,如此一剑,依然失手? 白势至低沉道:“小瞧你了。” 白虎衔剑之术,清原竟能将之抵挡得住。 这是白势至万万无法想到的。 也是他此刻心中依然震撼着的。 “就算是鸿烁当前,适才一剑,即便不能杀他,也能伤他,而你竟是无恙。” 白势至深吸口气,缓缓向前,双手凝聚道术,低沉道:“小瞧你了。” 说时迟,那时快。 在众人眼里,只是清原一记玉如意打下了白势至,旋即就从烟尘之中现出一头白虎,朝着清原而去。 而又在瞬息之间,白虎消失,清原坠落。 一弹指有二十瞬,这一切发生,也不过一瞬之间。 就算是真人之辈,也只看得如此模糊,足见这一剑之惊人。 若这一剑朝着他们而来,扪心自问,只怕反应不及,就被斩杀当场。 便是吕伯江,都心有余悸,暗道:“这个清原,竟能活下来,确有不凡之处。” 而其他修道人,却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白势至此人好生阴险,竟是早已准备好了他临东白氏的仙术,先前一剑如若不是清原本身有些门道,恐怕就在先前一瞬之间,被他灭去,那么我等此来,都要落空,这功德就要落在他临东白氏头上。” 无数修道人这般想着,却也不敢再让白势至夺得这诛杀清原的功德。 就在白势至一记道术朝着清原头顶落下之时。 便见吕伯江并指成剑,划了过去,将白势至这一记道术,倏忽斩灭。 “既然一剑无功而返,那么今日你临东白氏,想要独得这一份功果,可是不易了。” 诸多修道人,攻入临东,围杀清原。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此刻想要诛杀清原,不仅须得击败清原此人,还须防备周边之人。 乱象纷呈! 章六五三 乱局,杀局 乱象纷呈! 斗法之声,此起彼伏。 光芒闪烁,尘埃弥漫,伴随着鲜血及惨叫之声。 作为众人眼中的“珍宝”,这次争夺的关键,清原身在废墟之中,生机薄弱,略微喘息。 实际上,他伤势不重,只是消耗极大,而且精神状态,到了此时,已经是极为疲乏,好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只因为各方人物都想杀他,于是相互制衡,即便偶尔有人施展道术,朝清原打来,也被其他人出手拦下。 或许只有守正道门之人,将他甩入临东之后,似乎达成目的,完成了坑害临东白氏的想法,接下来便只是一心杀他,甚至也不阻拦其他修道人下手,似乎不在意谁能诛杀清原,只是意在“诛杀清原”这件事情。 但即便如此,守正道门的杀机,却也被其他修道人阻拦住了因为其他修道人,也同样是不愿这份功果被守正道门的人得去。 “若这些人齐心合力,就是有我十个清原,也活不下来,可惜都将我当作一座宝库,个个都想诛杀于我,不让他人得手,反倒互相制衡。” 清原从中看出了几分空隙,有了喘息之机,但他明白,这不是活命的空隙。 在这个场面之中,再是混乱,他也已没有了逃生的机会。 他只是从中看到了趁乱斩杀白势至的希望。 白势至道行极高,临近人仙,而在这临东地界,其本领之高,也几乎可以匹敌人仙。 适才那白虎衔剑,是临东传承的仙术,是白势至蓄势至今的本领,确实险些把清原斩杀白势至未能将他诛杀,心有遗憾,但实际上,清原也有相似的遗憾。 如若不是白势至准备了这一剑,清原也有自信,能将白势至斩杀于众人之前。 不单是他自身的本领,还有那一道出其不意的血光。 那是宁天林在临死之前的反扑,极为强盛,不亚于清原手中的绝强道术,在被古镜收取之后,可以经过古镜,瞬息而发甚至比清原施展道术,还有更为简单迅捷。 “可惜了。”清原叹了一声,若不是那白虎衔剑之术,那么他一记玉如意,积蓄万里杀机,用尽一身气力法力,轰然打下,足能伤及白势至,那么接下来,这源自于宁天林的血光,就能重伤白势至,最后只须再来一记道术,白势至就算是道行再高,也要殒命在此。 这是他以洞玄楼推算出来的结果。 可惜错算了临东白氏的底蕴,也低估了白势至此人的谨慎。 未想白势至早已准备好了一剑,几乎险些把他诛杀的一剑。 但此刻这一剑似乎可以送给白势至了? 清原目中寒光一闪而过,手执古镜,略作防备,但却未有施展开来。 在众人眼里,只见他静静躺在那里,平缓呼吸,仿佛重伤濒死,已是不足为虑,似乎顺手打去,就可灭杀。 在此时此刻,就算是上人之辈,都已动了念头,试图在混乱之中,将他打杀在此。 然而,在混乱之中,斗法无数,厮杀不停,几乎让临东都有破碎之危,期间也不乏有修道人陨落在场。 鲜血落在大地上。 清原躺在大地上。 他身具地龙。 而地龙是千万年大地之势聚敛而成。 他几乎如同大地的宠儿。 那些鲜血,顺着大地,渗入他的体内。 厚重的大地之势,加持在他的身上。 他的伤势逐渐恢复,他的法力缓缓流转。 但清原却运用法门,将这些变化,尽数收敛了起来。 凭借已经被众人用克制法门所看破的乾坤封闭之术,还无法办到,此刻他运用的联系法门,还有得自于伏重山陈星的妙法,也有得自于三星寨那刺客的法门,都属敛息之法,勉强收敛了他正在逐渐提升的气息。 清原看着上方有心来杀自己,却不断受人阻拦的白势至,略微推算,白势至气息大不如前,已经显得弱了几分,心中暗道:“如若能让我静静恢复到巅峰之时,此消彼长,斩杀虚弱的白势至,也非难事。” 可惜这种奢望并不能长久,因为并非所有人都是互相忌惮的。 就在这时,便有一人闯过诸多修道人,一剑劈落下来。 十余道法术阻拦剑光。 但在这一剑之下,所有阻拦的法术,尽数粉碎。 这一剑,仿若无可匹敌。 这一剑,出自于守正道门人仙鸿烁。 “妖孽!” 鸿烁喝道:“受死罢!” 此行所有修道人之中,大约属他一人,对清原杀心最重,不念功德二字,不想各方制衡,无意定计谋划。 他所想的,只是在清原踏足临东之后,不惜一切代价,立时将之斩杀! “该死!” 清原眼中闪过寒光,只得将古镜往上一按。 昂然怒啸! 白虎神兽陡然从古镜之上跃了出来,口衔一剑。 这赫然是临东白氏的白虎衔剑之术! 被清原消耗许多法力收入古镜之后,又不禁运用两成法力,将它重新放了出来,以作己用,用以抵挡鸿烁一剑。 这本是他要在关键时刻,给予白势至的致命一剑。 可此时此刻,想要应付鸿烁,别无他法。 “什么?” 此刻白势至正运使一记道术,打下一位拦路真人,立时转过身来,便见那白虎衔剑之术,从清原古镜中显化出来,撞上了鸿烁的一剑。 这等场景,即便是临东白氏的家主,仙家传承的后人,也不禁倒吸口气。 不仅是白势至,察觉到这一幕的其他修道人,乃至是吕伯江,甚至是鸿烁,都为之骇然。 这个看似清原,竟能收取他人的仙术,并运为己用? 难怪是连道祖都为之重视的人物,根本无法以常理度之。 “还能窃取他人秘术,夺取他人造化果然是妖魔之流!” 鸿烁一剑,斩灭了那白虎衔剑之术,毕竟此术经过削弱,再被清原收取,已非白势至施展时的全盛之威。 但见这位老辈人仙,往前一迈,再出一剑。 可这一剑,却是被人拦住了。 拦下这一剑的人,赫然是蜀国人仙吕伯江。 “这份功果,老夫也甚是惦记。” 只见吕伯江伸手一挥,一道凶厉白光,朝着清原头颅而来。 鸿烁本要阻拦,见状,却是另外又斩去一剑,随着吕伯江那凶厉白光之后,一并朝着清原而去。 在包括吕伯江在内的修道人眼中,诛杀清原,乃是大功德然而在鸿烁眼中,无论清原死在何人手中,只是能够诛杀清原即可! 一道凶厉白光。 一记森冷剑芒。 俱是出自于人仙之手! 当今人世巅峰之辈的道术,最为强盛的道术! 便是清原,也呼吸为之一滞,心中危机之感,如森寒气息,刹那笼罩全身。 “破!”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 临东城内,掀起无数光泽,形成光幕。 凶厉白光落在光幕上。 光幕颤了颤。 随后一道剑芒,将光幕立时斩裂。 但清原获得机会,一步迈出,已远离此处。 那残留剑芒,斩在大地之上,顿生一条沟壑,狭长幽深,深不见底。 清原远离两位人仙,眼中残留惊骇,心中犹有余悸,顺手将古镜悬在头顶,镜光垂落,恰好把周边修道人打过来的道术阻拦下来。 “大胆!” 鸿烁陡然怒喝一声。 先前那一道救下清原的光幕,赫然是临东之内的阵法所凝成。 这位守正道门人仙眼见清原将死,又被他脱逃而去,心中震怒,目光朝着白势至看去。 却见白势至眼中,也有着一种错愕之色。 操纵阵法救下清原的不是白势至? 又是何人? 章六五四 乱局之外,乱中之危 临东。 乱象依然。 除却鸿烁及白势至等人之外,其他人反倒未有多么在意此事,只想抓紧机会,寻得空隙,将清原诛杀。 白势至深吸口气,沉声道:“是谁?” 临东之内的布置,乃是白氏稳立世间的根基所在,如今被外人操纵若是往严重处论,便是他临东白氏的一部分命脉,落在了外人手中。 不仅是白势至,道行高深的几位白氏族老,也心知端倪,难免惊骇。 而在临东中央的白家破旧宅邸之下,倏忽冲起一道光芒,宛如冲霄而上,现出身来,却是一位老者,气息沉浮不定,使人心惊动魄,赫然也是半仙之境。 “白礼?”吕伯江心中微沉,暗道:“他果然还在。” 不仅是吕伯江,就是鸿烁这等守正道门的人仙,也不由得目光沉凝。 这是临东白氏的一位人仙,传闻闭关已近百年,未曾现世,手中更是把持着临东阵法的关键。据说这阵法可堪称是临东白氏的一部分底蕴所在,乃是百余年前,那位已经得道成仙的白氏祖降下仙喻,亲自授予白礼的大权。 先前就连诛杀清原这等关乎功德的大事,都未有让白礼现身出来,不知是他闭关深沉,未知外界之事,还是为人谨慎,才蓄势待发,试图寻找机会。 但无论他之前是何想法,可此时此刻,白氏阵法被人操纵,却终究还是是生生这位白家的人仙惊动出来了。 此刻白礼脸色难看,怒气迸发,喝道:“何人敢夺我白氏一族根基?” 他双手一按,法力滚滚,身周足有三位外来真人,被他直接打成血雾,立时便是殒命当场。 如此凶威凛然,使得众人无不心惊。 而就在这时,西面所在,有道星光一闪而逝,倏忽现身在临东之前。 但见来人貌若少女,面貌精致,她皮肤晶莹,宛如玉石,身着粉色衣衫,显得体态轻盈,钟灵毓秀。 只听这少女俯视下来,淡淡道:“是我葛氏之人。” 苍青阳轮山。 诸多山魈,惶惶不安。 老山魈招惹了大敌,此去应劫,凶多吉少,临行前已将手中法杖交与新来的那头山魈,言明这名为古苍的山魈,一旦出关,便是本族之长。 尽管还有许多山魈心生不服,但从去年深冬以来,古苍闭关之处,不断传来浩荡威压,已是使众多山魈,心生畏惧,不敢妄言。 而在那闭关之处,只见一头山魈蜷缩在地上,不断颤动。 它浑身黑毛,那无比魁梧壮硕的躯体卷在一起,也如一座小山,而它的手中,正有一根拐杖,长约六尺余,粗有鹅卵般。 这正是山魈一族的信物,血脉传承至宝,乃至以当年妖仙遗骨所制。 古苍面貌狰狞,龇牙咧嘴,一身气息鼓荡,竟是强悍到了极点,只是它一双金色的眼眸当中,神采黯淡。 “先生早便说过,山魈一族之法,必有缺陷,命我修行道家正统法门,如今果真如此。” 古苍低沉道:“你想夺我身躯,可却没有料到,我所学的道法,与山魈一族历代血脉中的传承全然不同。” 下一刻,又见古苍脸色变幻,显得极为暴戾,眼神满是凶厉之色,仿佛换了一个性子,厉声道:“那又如何?本座将要重生,谁能抵御得住?你就是修行了道家正统法门,也不过稍微给本座添堵,最终难免是要烟消云散!” 又过片刻,它脸色再变,恢复了几分,沉声道:“那便试试罢!” “你们且慢争斗” 就在这时,一个悠悠声音,徐徐开口,说道:“本座稍作劝导,给予两全之策,如何?” 古苍抬起头来,颤声道:“大魔?” 茫茫东海。 玄松子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一侧。 只见大海之上,忽有海岛显现,有村落浮现,有数百村民,男女老少,或耕织劳作,或戏耍玩闹,一片气氛祥和,其乐融融。 “蜃景?” 玄松子沉吟道:“你是先秦山海界齐师正座下的蜃龙?” 那边蜃景不断颤动,过了片刻,才低声道:“小龙正是。” 玄松子淡淡道:“你在这里作甚么?难道还想在此幻化蜃景,残害过往旅人?” 那蜃龙颤了一颤,说道:“小龙不敢再有作恶,只是主人处理过了先秦山海界之事,便要出来,赶赴中土,再过片刻,就会经过此处,小龙身为坐骑,正要为主人代步。” 玄松子怔了一怔,道:“这么说,之前我在漓江时,感应东海有道龙气入了中土,便是齐师正座下那头金龙?” 蜃龙恭敬答道:“正是金龙兄长。” 玄松子沉吟道:“贫道若是未有记错,那封神榜上,可是没有齐师正的名字他本该在先秦山海界好生修行,求取仙家道果,怎么如今想要入中土去?” 蜃龙说道:“如今人世大乱,主人身为先秦山海界当代大弟子,自当除魔卫道。” 玄松子心中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平淡道:“我看他是看中了诛杀清原的功德,也是心中不太安分,有心想要掺和中土封神的局面不过,贫道也是不管这事的,他想要入中土去搅局也是他的事情。” 玄松子想起自家被帝君威胁之时,忆起那一番话,嘿然说道:“待会儿齐师正来了,你只管与他说,尽管封神榜上无名,但如今局面混乱,未来不知是哪般走向,等他涉足人世之后,未必就不能榜上提名。” 那蜃龙不敢言语,只得沉默。 封神榜上有名,乃是死后封神,此事对于某些人来说,是莫大的机缘,但对于先秦山海界大弟子,已是人仙的齐师正而言,便是耻辱了。 玄松子说了这么一句,也不再开口,转头回望中土一眼,似乎看见了纷乱到极致的临东所在,不禁叹了一声,似乎颇为复杂,旋即又略微摇头,转身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蜃龙目送这位仙尊离去,才松了口气,凝聚起来的蜃气,稍微消散了两分。 又过了不久,便有一道光芒,从东方之处,倏忽而至,其光芒堂皇大气,赫然是先秦山海界的人仙之辈。 南梁。 齐新年站起身来,嘿然笑道:“布置多日,是到时候了,我师兄那头金龙也要动身了凭借今日时机,我有十足把握可以得手。” 耳道人心中一颤,低声道:“这个紧要时刻,不妥罢?” 齐新年冷笑了声,道:“哪有什么不妥?我齐新年要杀人,难道还要顾忌他守正道门不成?” “但是”耳道人说道:“就算等此事过后,再度出手,也有九成把握得手,何必在此时冒着风险来动手?” 齐新年嘿然道:“因为我等不及了。” 耳道人心中暗骂一声。 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南梁的护国真人,当代国师,果然是个桀骜不驯之辈,简直骄傲到了几乎疯狂的地步。 浣花阁。 “清原出现在临东,且深陷死局,必是要殒命临东。” “我们被花魅瞒骗过去,反而错失机会,可惜了。” “花魅身为本门客卿长老,却又如此行事,确该严惩。” “花魅一事,容后再说”浣花阁主缓缓说道:“梦缘长老本就在临东附近,而叶长老已在南梁境内,再过片刻就能赶到临东所在。” 众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 叶长老乃是人仙,而古梦缘则是八重天大真人,两者互相配合,或许也有几分希望,只是如今临东几乎成了乱世的中央所在,希望只怕也是渺茫。 章六五五 葛果儿 临东。 嘭一声响! 一记道术朝清原而来,打在他身周镜光之上,顿时镜光闪烁,泛起诸多涟漪,在他头顶,古镜依然悬在那里,稳稳不动。 许多修道人在争斗之间,不乏有人察觉机会,朝着清原打出法宝道术,被他镜光拦下之后,又意欲将他头顶古镜直接打落,但都逐一被清原避过。 此刻清原尽管本领不如全盛之时,但只要不是人仙出手,也无性命之危。 而人仙之辈,互相制衡,却也没能轻易出手。 唯一对清原杀机最重的人仙鸿烁,却也被葛果儿以天星宝剑指住,未能妄动。 这时,只见白氏人仙白礼,带着无比沉重的语气,寒声道:“你如何能动我临东白氏的阵法?” 这阵法百年来是白礼操纵,就连白氏家主都要让他三分,如今竟被生生夺去权柄,几乎如同断他白氏一族的根基。 此事若不能寻个明白,便是他临东白氏寝食难安的隐患所在。 葛果儿眉宇一挑,却未开口。 就在这时,便听吕伯江开口说道:“临东势大,位在蜀国,虽表面服从蜀国,却从未真正忠于蜀国,自然难免忌惮,当年葛相在时,便早有谋划,其中老夫也曾略献绵力,想来葛小姐是得了葛相当年留下制衡临东白氏的法子。” 葛果儿偏过头来,淡淡扫了这吕伯江一眼,默然不语。 这吕伯江当年与她父亲葛相交情不浅。 但今日清原在众人眼里,就如一座功德宝库。 吕伯江也有心得这功德,但葛果儿有心护这功德。 今日局面,必要冲突,绝不是凭借上一辈交情就可以平下来的。 “葛尚明?” 白势至目光微冷,白礼闭关百年,不识葛相,但他确是识得的,顿时低沉道:“他一介凡人,纵然悟性再高,也未有真正踏上修道之路,何以能破我临东阵法?” 葛果儿冷笑了声,说道:“白氏的阵法,了不起么?我父亲天纵奇才,纵然不是修道之辈,以凡人眼光,也能看破你临东白氏这阵法的一道又一道轨迹,再有我朝真山乘烟观上一任观主作为指点,驱使十万军民,以开凿水道为名,集世人之力,破你一城之法,又有何难?” 这话其实在众人耳中,仍是难以置信。 但听入清原耳中,却立时明白了许多。 早年清原曾得葛相一本手札,记载着葛相关于符法的认知,与阵法也有相通,可谓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的境地。 换句话说,这位葛相对于符阵之流的造诣,眼力已是极高。 以葛相的眼界,确实不能以寻常凡人而论,毕竟从一个角度上讲,这位葛相实则也是一位大气运之人。 至于朝真山乘烟观,那位观主似乎是英年早逝,多半也与此有关。 “在朝真山观主的指点下,甚至还有这吕伯江的相助,再驱使十万军民劳力,借用人世之力,暗中以开凿水道为名,以此乱了临东的阵法轨迹,甚至连白氏都未有察觉?这位葛相的惊艳之处,远不仅是在凡尘俗世之间” 正当清原心中念头这般想着时,却见葛果儿朝着他看了过来。 清原目光与之对视,心中有愧,只是叹了一声,但就在这时,又有人朝他攻来。 对此,清原全无畏惧,伸手发出道术,把身周攻打过来的法术打灭了去,并是用化血元术,反击了一记。 “能为小瑜报仇,孤身来临东赴死,确实有些胆魄,难怪她愿意为你赴死” 葛果儿脸色冰冷,说道:“尽管小瑜修行也有几年,但终究少女心性,青春年少,正是心气不平之时,凡事最是不顾后果,敢爱敢恨,亦是敢于赴死,但你修得如此境界,也能为她不惜性命,甚好。” 说话之间,周边又有修道人窥得机会,朝着清原攻去。 这一次,不见清原出手,葛瑜儿伸手一挥,又有一层光幕,把清原裹了起来。 清原见状,深吸口气,道:“她既然为我赴死,我何敢为她惜命?再者说,我在人世,本就是举世皆敌,命在旦夕,今日胆敢杀至临东也是怕我自己死在别处,来不及杀了白势至。” 葛果儿秀美一挑,道:“那你如今,伤痕累累,本领能存多少?可还有本事,在临东之内,斩杀临东白氏之主?” 清原目光一凝,看向白势至所在,沉声道:“若无外力,我拼下这条性命,也定要将他斩落在此。” “好!” 葛果儿说道:“你只管去杀白势至。” “大胆!” “好生狂妄!” 未等清原回话,白礼与鸿烁俱都开口呵斥出声。 只见鸿烁剑指葛果儿,道:“就凭你,修道才几年光景,怎敢口出狂言?” 葛果儿扫了他一眼,反而看向白礼,说道:“你执四成阵法权柄,我执六成之多,凭借阵法我便可压你一头。至于另外两位” 她目光扫了回来,昂然道:“论起本事,我又何曾怕了你们?” 鸿烁身为守正道门人仙,修行数百年,早年更是曾以上人斗真人而不败,如今同等级数之下,也罕见敌手,当即震怒道:“念在你朝真山的情分上,老道屡屡让你,适才未有出手,已是给你机会,但你终究还是不知高低,那便莫怪老道不顾与你师父的几分交情了!” 吕伯江叹了声,道:“那便得罪了。” 葛果儿扫过二人,淡淡说道:“我名葛果儿,自我出生之日,天显异象,我师上门拜访,我父赐名果儿此果乃仙家道果。” “能窥得天地至理的云镜先生曾断言,我这一生,注定要得仙家道果!” “就算是你守正道门,上下一干人等,除却那正字辈首徒正一之外,又有哪一人胆敢自称必能成仙?” “你鸿烁自问成仙有望否?你守正道门的掌教,又是能得道成仙否?” “世间只闻你守正道门首徒正一,生具先天之体,仙根道骨,乃成仙天资。” “世间也传他清原修行不过十余年,成就阳神,高深莫测。” “但茫茫天地间,所谓惊才绝艳之辈,可不单单是你们所见所闻之人。” 葛果儿貌若少女,凌空而立,但见劲风吹拂,她愈发灵秀,只见她目光扫过,道:“今日想要斩杀清原,就看你们两位能否斩我!” 言语未落,她一身气息,陡然迸发,席卷千里。 流云散碎,风云清澈。 顿时白日星光,笼罩在这千里之间。 她气冲九天,茫茫无尽。 又是一位人世半仙! “什么?” “也是一位人仙之辈?” “为何此前从无消息?” 那气息席卷开来,无数修道人为之心惊。 这少女,修行不过数十年,也已成就人仙? 这竟然也是一位惊才绝艳之辈! 以往千年万年,这等人物何等少见,足能冠绝一代! 然而如今封神之势,先有一个守正道门的正一,再有一个先秦山海界齐新年,后有一个人世变数清原,而实际上,竟还有一位朝真山乘烟观的女子,深藏不露,隐匿于世? 不比他人震惊,清原知晓机会,只是扫了一眼,旋即一步迈出,朝着白势至而去。 “白势至!” “你该受死了!” 章六五六 力压白势至 “白势至!” 清原满带杀机,以缩地成寸之法,来到白势至身前,仍与之前那般,一言不发,在临近之后,便是一记玉如意轰然打下。 一龙九牛二虎的气力,浑厚绵长的法力,再有这玉如意之上的雷珠,汇成了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道。 白势至面色微变,只来得及施展道术,略微阻拦。 旋即,一记玉如意之下,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便喷出一口鲜血,倒飞百余丈,斜斜落地,撞毁四五座房屋,才陷入了最后一座楼房的废墟之下,尘埃茫茫。 “这” 这一幕,不禁让适才与白势至交手的蜀国八重天大真人邢武燕都为之心惊,倒吸一口冷气,“同在八重天,白势至实则稍胜我一筹,但他清原竟轻易压过白势至?” 须知,白势至也是临近八重天顶峰的人物,在这临东之中更有优势,尽管此时在白势至手中,再没有积蓄着那“白虎衔剑”之术,但也仍然是人仙以下,有无敌之姿。 未想,这等人物,面对清原出手,竟无半点还手之力? 正当邢武燕为之愕然时,却又见清原一步迈出,继续追杀过去。 嘭一声巨响! 废墟之中腾起一道光芒。 光芒之中是白势至。 但这光芒还未显化出来,又被清原一掌按去,五指间各生五色光华,将白势至生生打落下去,再度砸落在废墟之中。 接连两次,白势至始终落在下风,不是清原敌手,但身为白氏嫡系家主,身具仙家传承,临近人仙,着实不是那般简单能杀的。 “该死” 清原心中难免急切,甚至没有再对身周攻打过来的修道人加以反击,只是稍作抵御,他此刻全部念头,都在白势至身上。 他心中极为迫切。 他要尽快斩杀白势至。 否则错失机会,便再难得手。 身后斗法之剧烈,比清原这边更为惊人,但清原也知,眼下这个机会绝不会长久。 葛果儿虽是人仙,但与她对敌三人,也都是人仙即便葛果儿是仙家传承,即便葛果儿有着临东白氏阵法的反制,即便葛果儿是足能冠绝当代的惊才绝艳之辈,但在人仙这个境地,想要以一敌三,如同天方夜谭。 这三位能修成人仙,也都是资质极高,且一样有着高深传承,其中白礼是千年仙家传承,而鸿烁更是道祖门下,所学法门最是高深莫测。 葛果儿再是惊艳奇才,也只能是暂时拖住三位人仙。 甚至,能拖住多久,也是未知。 兴许只是一个照面。 兴许是几个呼吸。 兴许能撑过三两刻钟。 但绝不可能长久维持这个局面。 清原不知葛果儿能拖住三位人仙多久,但他心知时候紧迫,必定要在这短暂期间,把白势至斩杀下来,否则便再无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 在清原出手至今,只不过一个呼吸之间。 但场景变幻,如闪电般划过,白势至只在这一息之间,已被他三次打落。 “葛果儿,你好大的胆子,胆敢拦我斩妖除魔,该当何罪?” 鸿烁神色凛然,他修道数百年,功果半成,人世之巅峰,自是全无畏惧。 在场之中,以他杀意最坚。 以他的性子,本该在葛果儿现身之时,便直接杀过去了。 只是出身守正道门,他须得顾忌大局。 但此时此刻,葛果儿显露出执意保住清原,乱了这人世大局的念头,那么大局为重,鸿烁便有了极为强烈的杀机。 葛果儿双手捏印,以临东阵法反压白礼,那星光卦盘朝着吕伯江扫去,她本身则往鸿烁而来,道:“我朝真山乘烟观,虽是道家门派,却也不是你守正道门的源流,还轮不到你鸿烁来质问。” 鸿烁脸上泛起一丝怒色,一剑劈落了下来。 而吕伯江袖袍一抖,便压下了星光卦盘。 至于白礼,被阵法反制,但葛果儿分心三用,也让这位白家人仙寻到了空隙,从而脱身出来。 葛果儿营造的局面,只坚持三息,便被三位人仙挣脱出来,立时显露了败势。 “家主非清原敌手,竟命在旦夕?” “什么?” 而在不远处,白家两位大真人,对视一眼,俱是骇然。 这两位八重天人物,俱是白家嫡系,一位名为白柳神,一位名为白左君,正是白氏家主白势至的亲叔伯。 “许是家主法力消耗严重,并且是有伤势在身。” “不,家主虽然消耗甚重,略有伤势,但清原此人消耗更多,伤势更重从这一方面来看,他一身本领之高,几乎堪比人仙了。” 八重天人物,阳神成就,念头一瞬十万转,不过刹那之间,两人立时弃了对手,回援白势至。 不仅是白家两位大真人,蜀国大真人邢武燕也在迟疑一息之后,果断出手,拦阻清原。 至于稍远处,鸿庭,鸿业,鸿梁等三位守正道门真人,在鸿烁受阻之后,就已朝着清原杀来。 “白势至!你真是命长” 清原眼中厉色闪动,他出身紫霄,所学也如守正道门人仙那般高深,而自身天资悟性不凡,也足能当得奇才之称。 但真正让他拥有着睥睨于同等级数修道人的,多是源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旷世机缘。 正因有此机缘,他在这世间的八重天大真人之内,着实堪称无敌,不论对手是仙家血脉,还是道祖传承,又或何等惊才绝艳,在清原满身底蕴积累之下,也绝非敌手。 甚至,以清原当下道行,在全盛之时,也未必就不能与人仙斗上一斗。 但此刻清原终究不是全盛之时。 此刻在身周出手的,也不仅仅是一位八重天大真人,而是足足有六位。 甚至在周边,还有修道人寻得机会,一并杀了过来,其中就有梁国剑道大宗师沈红叶,也有蜀国八重天巅峰境界的唐业。 “要败了么?” 清原心中有着剧烈的不甘。 周边许多修道人杀了过来,八重天之辈就足有数位之多。 而在身后,勉强拦住三位人仙的葛果儿,经过几息之后,已是极为吃力。 不论是清原所在的局面,还是葛果儿即将溃败的局面,都如死局一般。 眼前斩杀白势至的希望,又要就此被人阻断。 清原蓦然咬牙,气息剧烈起伏。 章六五七 乱局中的变故 在临东斗法不休之时,各方亦是风起云涌。 北方,苍青阳轮山。 那一缕黑色烟尘之中,传来悠悠声音,仿佛男女老少皆有,仿佛低沉,仿佛轻灵,说道:“古苍,你曾入本座魔域,与本座曾有同行,自是该知本座之身份。” “至于你这一位虽然死去多年,但眼睛在此化湖,以八方道眼之术,观看周边变化,我这本体在苍轮部栽种多年,你也全数见得,勉强能知我几分底细。” “道祖一言是天意,本座身为魔祖,自然也不会瞒骗于你二人。” 那烟尘如雾,袅袅而起,色泽灰暗,使人望之而生畏。 古苍已是站起身来,手执六尺骨杖,目视眼前一缕黑烟,杀机凛冽。 此刻它这不仅是古苍,也是那妖仙老祖。 两者虽然已是水火不容之势,但终究同在一体之内,面对这缕黑烟,俱是如临大敌至少,无论是古苍还是妖仙,都不愿被外人破去了这一具肉身。 “适才本座所言,全无虚假。” 那黑烟悠悠说道:“古苍,你要救先生,只能如本座所言,加以妥协,但本座也有法子,使你魂魄留存,不至于烟消云散” 在古苍眼中,顿时闪过光芒,宛如雷光,一闪而逝。 随后又听魔祖说道:“你这位妖祖,当年散去一身精气,甚至元神都为之破碎,想要恢复过来,甚至弥补缺憾本座能有一法,屠尽山魈一族,炼出精血魂灵,收拢你当年一切残碎,助你恢复。” 古苍震了一震,眼中神情顿时改变,似乎换了另外一位,语气也略微低沉,道:“何以行事?” 魔祖传出笑声,一时间宛如百声。 “且先听得本座一言,稍作准备,在这乱世之中,略尽几分绵力。” 东海所在。 忽见一条白色云龙,在天穹上往中土游荡过去,速度极快,一闪而逝。 而在那云龙之上,只见一人盘膝而坐。 此人衣着古朴,头戴冠帽,但见他面如冠玉,五官端正,有着儒雅之态,有着温润之气。只是他眉宇间稍显肃然,既是威严,又是傲性。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先秦山海界的齐师正。 “临东还有多远?” 齐师正忽然开口。 那蜃龙颤了一下,低声道:“仅三千余里,以当前行进之速,片刻后即至。” 南方所在。 浣花阁叶长老化作一道遁光,快如闪电,距离临东也不过两千余里。 至于古梦缘,已经在不久前踏足临东,加入了临东乱势之中。 “千里之间,于人仙而言,近若咫尺。” 叶长老松了口气,她身为人仙,又出身浣花阁,自是有着信心在乱局之中,争得一分机会,怕也只是怕那清原在她赶到之前,就已被人诛杀,到时便是一切落空了。 “总算要到了。” 南梁。 齐新年负手而立,望向临东方向,笑道:“终于来了。” 耳道人眉目低垂,道:“金龙已有动静,正在蜀国渭城。” “甚好。”齐新年颇有满意神色,说道:“那便该是动手了。” 耳道人迟疑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道:“如此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齐新年神色冰冷,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耳道人心中凛然,连忙应是。 临东。 混乱之局势,只见道术纵横,法宝横飞。 不单是真人之辈,也有上人来此。 各种争斗,伴随着的是在生死之间。 清原对白势至的接连攻势,终究是被周边修道人拦阻下来,给了白势至一个喘息之机。 而葛果儿那边,生生拉住了三位人仙,竟然还未落败,但那三位人仙,被她一个后辈拖住了十余息,也已恼怒到了极致。 “老道出身守正道门,所学功法道术,均是远胜世人,自幼年修行之初,常能以弱胜强,哪怕阳神之后,同等境界,亦是从未败过,且看你能否接老道两剑?” 鸿烁怒喝出声,剑与拂尘齐出,那一剑凛凛生威,赫然是守正道门的元道天云剑。 而在鸿烁之后,便见白礼彻底脱身出来,以阵法反制,喝道:“葛果儿,你虽天纵奇才,而我白礼是仙人血脉,又能成就半仙,怎会是庸才?” 吕伯江只是叹了声,道:“果儿,你进境虽快,数十年而成人仙,可终究缺了源自于岁月的积累。” 几句话的工夫,在人仙之间的交谈,实是一瞬而过。 在言谈之间,三位人仙的攻势,也不曾停下。 葛果儿纵是人仙,纵是奇才,也在这顷刻间,陷入下风。 但以一敌三,她未有即刻落败,仍然生生抵御下来,已是令人无比吃惊。 三位人仙齐齐出手,就算对手也是人仙,都难免要有性命之危,可她还未有溃败,仍在拖延。 只是再拖延下去,似乎也无用了。 因为那边的清原,已经面临数位同等境界的八重天大真人的围杀,岌岌可危,性命难保,至于斩杀白势至的想法,从此刻情势看来,似乎已是妄想。 “你费尽心力,拦住我等三人,但这位七杀真人可不争气,没能斩杀白势至。” 三位人仙当中,以吕伯江私念最重,想要诛杀清原而获取功德,见清原处境危急,不禁喝道:“他可是要死在别人手中了!” 葛果儿面色依然,未有变化,勉强将三位人仙都抵御下来。 吕伯江心中惊怒交加。 至于鸿烁,只是要清原死于人世,至于清原死在何人之手,他并未多么在意,那所谓诛杀清原的功德,他心中虽然也有惦念,但也知晓轻重缓急在守正道门弟子眼中,诛杀清原为重,功德二字为轻。 而白礼虽然也有想法,但能保住家主,加上围杀清原的也有他白氏族人,勉强还算可以接受这种结果。 只有吕伯江,心生急切,出手也已是杀招,再不念故人情分,甚至凝就了仙家道术只见他双手捻起水光,凝成仙术,要朝葛果儿下手。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在那仙术水光之中,倏忽迸出火焰来。 而施展仙术的吕伯江本人,也露出骇然之色,显然这“水中生火”,并非是他本人所为。 章六五八 十死无生 就在这无比紧绷的局势当中,吕伯江施展仙术,但仙术之内,陡生异变,导致水中生火。 便是吕伯江本身,这位老辈人仙,都在顷刻间露出骇然之色。 他毕竟已是人仙,非同寻常,立时回过神来,转身而走,全无半点迟疑,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诛杀清原,或有天大的功德。 但此刻性命危在旦夕,而功德却也未必能够得手。 如若能够与清原同归于尽,或许吕伯江还能考虑几分,得以死后封神,但此时此刻,亲手诛杀清原的希望可谓是极为渺茫如此,自是以保命为重。 “活得越老,越是怕死。” 葛果儿神色淡漠,此刻吕伯江临阵脱逃,她少了一名大敌,压力骤减,顿时出手,压住了白礼。 而鸿烁则惊怒交加。 眼见此刻局势大好,清原就要死去,却又横生枝节。 身为守正道门的人仙,鸿烁的眼界更是非凡,他立时便知原委,怒声道:“齐新年,诸圣下令,诛杀清原,各方经我守正道门调解,暂歇干戈,共杀清原,你竟敢在这个时候,蔑视我守正道门之令,出手伏杀吕伯江?” 南梁。 齐新年双手结印,光芒闪烁。 忽听得鸿烁之音,传过南梁,入得耳中。 齐新年冷笑一声,道:“我齐新年行事,可轮不到你守正道门来治罪,我知你守正道门在中土为尊,但还管不得我东海的人物。” 吕伯江本领高深,但保命的手段,更是惊人,屡屡败在齐新年手中,却次次留得性命,几乎如同不死之身。 后来齐新年耗费不少心力,才查知吕伯江此人,虽是人身,但修行之初就曾获大机缘,使得他根本要害之处,不在自身,而在另外一处。 此次齐新年布置许久,耗费不小代价,寻到了吕伯江在蜀国的本命要害,甚至请动了那头相当于道家人仙的金龙,才把吕伯江的布置破去。 “吕伯江乃我手下败将,但屡屡不死,正是齐某人修行多年以来的一大屈辱,今日总算能够杀他,我还顾忌你守正道门?” 齐新年双手一拍,仿佛打破虚空,似乎把什么印诀达到了冥冥虚空的深处,喝道:“灭杀吕伯江,我本只有九成把握,但如今临东事起,这老家伙一身精力都在清原身上,我便有十足把握将他灭杀,洗刷多年耻辱你守正道门的面子,可值不得我齐某人多出来的一成杀人把握!” 身处临东的鸿烁闻言,恼怒到了极点,厉喝道:“齐新年,你身为东天海运帝君门下,也敢犯此大不韪之事?” 齐新年忽生冷笑,道:“少说废话,今日我不插手临东之事,你这老货也休得在我面前放肆,否则我这就去临东与你分个高低。” 鸿烁怒声喝道:“你敢!” 齐新年说道:“我在中土多年,你也知晓我行事随意,更不怕死,你猜我敢是不敢?” 鸿烁身在临东,怒气迸发。 但他心中明白,齐新年此人年岁不大,在这人世间修得半仙位,可谓年轻得意,万分气盛,行事狂傲不羁,行事全然不顾后果,在今日这般局面下,也仍敢伏杀吕伯江,未必就不敢对他鸿烁下手。 不单是鸿烁,就是白礼也为之心惊,不禁暗道:“先秦山海界怎么出了这么个疯子?” 但好在齐新年再是桀骜不驯,也终是有所忌惮,不会轻易来临东搅乱局势,使清原脱身。 鸿烁深吸口气,又是一剑,带着泄愤的念头,狠狠朝着葛果儿斩去。 但见葛果儿神色不变,出手将那一剑拦下,道:“三位人仙我是不好拦住,如今去了一个吕伯江,却是未必了。” 她能借用临东阵法与白礼周旋,从而拖住白礼,也非是多么吃力的事情,还有着足够的余力去应付鸿烁。 实际上,她未必能是鸿烁对手,但是要拦住鸿烁,并非难事。 少了一个吕伯江,葛果儿便足以借助临东白氏的阵法,拖住两位人仙,而以她的惊才绝艳之处,至少也能拖得半柱香光景。 半柱香光景,足够清原一展本领。 只是以此刻的场景,就算诸位人仙不再出手,清原处境也显得岌岌可危。 白礼冷声喝道:“就算你本事再高,拖得住我二位,奈何这祸乱人世的妖魔本领不济,就要伏诛了。” 葛果儿眼中闪过寒光,未有言语,专心应付二位人仙。 不论清原能否斩杀白势至,但至少她自己不能失言。 轰隆隆巨响,古镜震颤不断。 镜光散乱,几乎要开始散去。 “清原!” “你死期到了!” 有声音开口,响亮到了极点,赫然是守正道门弟子鸿梁。 鸿梁,鸿业,鸿庭,三位八重天的鸿字辈真人,俱都朝着清原围杀过来。 白家两位八重天真人,白柳神,白左君,联袂而来,杀机凛然。 蜀国八重天大真人邢武燕亦是出手。 而在不远处,几乎能与古见渊并肩的蜀国大真人唐业,亦是杀出了血路,朝着清原而来。 可就在清原后方,又有一剑袭来,不是旁人,正是蜀国八重天的剑道大真人沈红叶。 但却也不仅是如此,有一道光芒,从东边闯入临东界内,一剑横扫,竟无一人能阻她脚步不是旁人,正是浣花阁的路数,当初在东海之时,未曾谋面就让清原极为忌惮的浣花阁长老古梦缘。 就在这顷刻之间,共九位真人,皆是八重天之辈,均有非凡本领,才能从这临东的无数修道人当中杀出血路。 而血路直通清原所在。 只见清原独身一人,击落白势至后,便面对着九位大真人拦截。 这个场面,落在临东的修道人眼中,人人为之屏息。 面对这等场景,莫说要杀白势至,便是清原自身似乎也性命难保。 然而,清原面对的绝不仅是这个场面。 只见南梁方向,忽有一道光芒临至,赫然也是一位人仙。 那人仙正是浣花阁叶长老。 只见相隔近千里,叶长老顿时一剑飞出,一闪而逝,如电光石火,快得连寻常真人的阳神所见,都未能反应过来。 她这一剑,威势凛然,似乎要在九大真人面前抢先诛杀清原,夺得功果。 章六五九 横压世间似无敌 一位人仙。 九位真人。 十方来犯,正是十死无生之局面。 浣花阁叶长老一剑临近,快若闪电,如若不是清原修成洞玄楼,单是这一剑,就能在他阳神都未能反应过来之前,被斩杀于此。 但却清原修得洞玄楼,早有所料,在叶长老现身之前,就已把古镜朝着前方照去。 轰隆隆骤响! 镜光宛如实质,凝成神宝天河,横压身前,但见无数法宝法器沉浮其中倏忽凝成,但却不是炼魔鼎。 是火中神灵,炎尊! 昂然怒吼! 叶长老一剑斩在炎尊身上,裂出一道伤口,然而内中却无血液。 这已不是一头生灵,而是一桩至宝。 “去!” 随着清原念头一动,炎尊便迎上了从南而来的那位人仙。 这一头异兽,天生地养,生于火中,可谓天赋异禀,当初未有脱困,本领未经恢复,便被清原所杀。而它这神体,则在东海时经过高人炼制成宝,重新聚合,其威能之盛,尤过于生前之时。 炎尊生前全盛之时,便堪称凶悍无匹,如今躯体铭刻上了无数纹路,将一身潜能尽数发挥出来,比之于它生前之勇悍,还胜三分。 再经神宝天河施展出来,尽管不能匹敌人仙,却也应能拖延人仙,即便只能一时片刻。 叶长老被炎尊阻拦。 然而清原仍要面对九位八重天大真人。 危局还在,但清原没有畏惧。 时至此刻,他已不必顾忌,这一身本领便可以在此尽数发挥出来。 只有破灭前方万千阻碍,才能去杀白势至。 “来!” 只见清原把镜面一翻,有一面阵盘旋转而出,旋即一手扬起,就是四道符纸,幻化为人。 得自于浣花阁的四象阵盘。 经过剪纸为马的四个纸人,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形成四象大阵。 那四象大阵倏忽凝成,竟然朝着古梦缘的方向而去。 “混账!” 古梦缘又惊又怒,万里迢迢至此,竟然在这个关头,成为九人中唯一一个错失机缘的不成? 而这困住她的四象阵盘,也是从浣花阁得来的,古梦缘不见得不识得。 以清原如今道行,加上洞玄楼的奇妙之处,可以知晓如何运用出这阵盘最大的威能运用出来的这四象大阵,虽然无法灭杀八重天大真人,却也足以暂时将之囚困。 刹那之间,四象大阵就已困住了古梦缘。 前后不过瞬息,浣花阁一位人仙,一位八重天大真人,便都被清原拦住。 但其余八位真人已经攻打了过来。 鸿梁、鸿业、鸿庭、白柳神、白左君、唐业、邢武燕、沈红叶这八位人物,就是在八重天之中,也都赫赫有名,绝非俗类。 “来罢!” 随着清原念头转动。 在他眉心祖窍之内。 六月清照,那朦胧迷雾之间,顿时便有九重玉楼显化出来。 在八重楼中,洞玄楼内。 只见与本身几乎无异的阳神,面朝南方。 南方属火。 清原一身法力,转而化火。 他伸手按在古镜背面。 古镜背面拱起,花纹玄奥,竟是与他掌纹贴合,全无半点缝隙。 随着清原念头一动,中丹田处,那以往不受操纵的仙火真焱,在他洞玄楼的阳神造诣之下,沿着经脉,瞬息临至右手,与法力融合,从掌心透出,渗入古镜背面。 只在顷刻之间,古镜的平滑镜面之处,陡然响起一声苍茫古老的龙吟。 龙吟实则八声,只因同时响起,宛如一声。 只见有龙首从镜面探出来,栩栩如生,沧桑古老,色泽白如霜雪,但却炽烈万分,连空气视线都为之扭曲,仿佛连虚空都被烧化了一般。 “来罢!” 清原低喝一声,脸色略显苍白。 以他一身法力施展,再经仙火真焱为引,最终再用这古镜加持完善,便施展出了他当下道行里,所能施展开来的最为强盛的一道仙术! “紫霄宫的八首火龙道!” “怎么会如此强盛?” 不单是那八位真人,就是不远处的叶长老,乃至于鸿烁及白礼,甚至是如葛果儿,又或是远处观望的齐新年,叶乾水,守正道门掌教等等,无不为之心惊。 论起仙术,这几位人仙自然都不陌生,哪怕就是鸿庭等未足人仙的大真人,也都大多有学得仙术但他们施展出来的仙术,却不曾有过这等令人心惊胆骇的威能。 以八重天道行施展出来的仙术,甚至不亚于人仙之辈所施展的仙术威能。 这一头显化在世间的八首火龙,其威能之强盛,竟是足以威胁到人仙的性命。 惊世骇俗! 实际上,在修成洞玄楼之后,清原也曾施展过八首火龙道,可只是仅仅凭借自身法力施展开来,未曾动用仙火真焱,未曾动用古镜加持。 这是他心知举世皆敌,便留了个底子,不敢被外人所知。 到了此时此刻,只为斩杀白势至,不惜性命,便能无所顾忌地施展出他手中最为强盛的八首火龙道。 以阳神朝南得火,再经仙火真焱为引,最终以古镜加持,威能之盛,几乎能压人仙。 甚至在这个被多位真人围杀的处境里,这八首火龙道能够发挥出来的效用,更比一位人仙还要更为凶悍。 只听得清原一声低喝。 八个龙首,各朝一方。 鸿梁、鸿庭、鸿业、白柳神、白左君、唐业、邢武燕、沈红叶等等八人,哪怕本领极高,及时护住自身,甚至是出手反击,但在那白色龙首之下,任你什么手段,都尽数被一口湮灭。 下一刻,这八位大真人,便在八个龙首之下,尽数被衔去,脱身不得。 “白势至!” 清原没有直接对那八位大真人下手,而是一步迈出,朝着白势至而去,“今日看你如何拦我?” 斗法至今,哪怕清原所学黄庭仙经再是何等法力浑厚绵长,哪怕他运用邪术汲取鲜血生机,但也已经消耗到了几乎油尽灯枯的地步,也让他疲惫到了极为不堪的境地。 但他没有停歇。 他还有另外一道法门。 他一掌按去。 掌中顿生五色光华,从他五指之间闪烁出来。 一掌五行! 先前就是这一掌,把白势至生生压落下去。 现在,还是这一掌? 白势至目光一闪,未有惧色,对于这一掌,他曾有领教,不至于要了性命至于周边,清原还能撑得多久? 这一掌之后,且不说清原是否油尽灯枯,就单是周边局势,清原便是必死无疑。 “好!” 白势至没有再退,迎了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眼中顿时出现一抹寒光。 只见在清原手中的五色光芒,顿时发生了变化,气息顿时迸发,比之于先前,截然不同,宛如天壤之别。 白势至瞳孔一缩,几乎有着面临那头白色八首火龙的惊惧之感。 “怎么可能?” 章六六零 一掌生五行 临东之内。 清原施法,不过眨眼功夫。 立时便有神宝天河显化一具炎尊神体,拖住浣花阁人仙。 又以剪纸为马之术,运用四象大阵,困住古梦缘。 再是一头以仙火而成的八首火龙,衔住八大真人。 而他本人,更是迎上了临东白氏家主,一掌按出,凶威凛然。 局势变化,场面震撼,众修道人得见这一幕,无不惊骇。 这祸乱人世之妖魔,在这顷刻之间,落在众人眼里,竟有无敌于世的错觉。 清原一掌朝着白势至而去。 白势至略微咬牙,便想拼着受些轻伤,拦下这一掌,再出手反杀清原。 然而只在清原一念之间,他手中的五行之术,便出现了变化,气息陡然升到极高的地步,竟是有了仙术的味道。 “怎么可能?” 白势至露出骇然之色。 然而清原一掌按去,势不可挡。 白势至手中道术,顿时被他一掌打散,流光四溢,气息全消。 然而这一掌,余势不灭,按在了白势至胸前。 只见白势至胸前法衣,顿时粉碎,随着空气溢散的波纹,四下散去。 而白势至的胸膛,陡然陷落下去。 然后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就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往后倒飞出去,快若一道流光,竟是直接撞上一位真人。 就是那位真人都抵御不及,随之撞落下去。 嘭地一声! 白势至撞在了临东城的边缘,砖石崩裂溅开,尘埃弥漫四起,整片大地都仿佛塌陷了下去。 在这一刹那,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时光的流逝,仿佛凝固在此时。 众人之念头亦如凝滞。 仅剩下的,唯有骇然。 一位人仙,九位大真人,俱被阻拦而临东白氏家主,这位比起古见渊也绝不逊色的人物,竟是全无还手之力,一掌之下,生机泯灭? “怎么可能?” “家主” 无论是临东族人,还是其他修道人,无不骇然畏惧,甚至就连所有感应到这边的人仙,都难免心惊。 南梁。 纵然眼高于顶如齐新年之辈,也在目光之中露出了异色。 “那一掌居然堪比那头白色火龙?” 白色的八首火龙,足能堪比人仙施展出来的仙术。 而这随手一掌,如何也能有这等变化? 齐新年目光微凝,顿生兴趣,隐约有着跃跃欲试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耳道人上前,匆忙道:“叶乾水北上了。” 齐新年平静道:“他斟酌许久,仍然想要夺得这场造化,随他去罢。” 临东所在。 鸿烁,白礼,葛果儿,这争斗的三方,都不禁受到了几分影响,各自出手也都凝滞了一瞬。 至于那位自认为得以手到擒来的浣花阁人仙,更是露出惊异之色。 “一掌之中,蕴藏五种道术?” “便是我来,难免也要受创。” 纵然是这位浣花阁的长老,在此刻都不免有着些许敬佩之意,心生惜才之念,可奈何清原身份不同,又是男儿身,因此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旋即便见这位叶长老伸手一剑斩落。 在她眼前凶威凛然的炎尊,再度挨了一剑,头顶最为坚硬的独角,竟是一分两断。 那独角是炎尊身上最为坚硬之处,经过炼制,已成上等法宝之列,却也抵不住这位人仙一剑,可见她这一剑,威能是何等之盛。 清原一掌打落白势至后,见白势至坠落下去,立时气息泯灭,顿时松一口气,法力残存半缕,甚至支撑不住他腾云驾雾,也随之坠落在了地上。 “得手了么?” 清原运用最后一点法力,将古镜护在身上,旋即阵阵昏沉之感,如潮水袭来。 他心生疲惫,精气神似乎都空了一般,浑身无比沉重,只想闭目睡下。 适才这一掌五行之术,实则不算高深法术,只相当于随手运用法力打出来罢了。 就如同葛果儿随手一拍,不用道术,就是星光闪烁。 但清原身具道意,因此五行俱全。 五行生万物,当一掌凝就五行,似乎形成了一个极为完善的轨迹。 因此,一掌五行之术,虽然也是随手打去一般,却有了五行兼备的高深玄妙之处,不亚于清原手中的上等道术,而如青龙化元术这类法术,便是远不如这一掌五行之法的。 但此前,清原对于此法的施展,还是过于粗浅。 如今修成洞玄楼,才知其中玄奥之处。 一掌五行之术,并不是让他运用五行之力便可,而是能够融合五种不同的道术,使得道术更上一层。 清原适才一掌,气息陡生,便是因为他一掌之间,运用了八首火龙道,运用了那乾坤避劫星辰光,又有青龙化元术,再加一道剑意,最终又运用了地龙之力。 尽管五行之术,并非全是仙术,各有残缺,但却也勉强凑足了五行之力,于是这一掌的威能,竟是隐约堪比那八首火龙之盛。 即便此刻清原伤势甚重,消耗极多,但这样一掌之下,纵然是白势至这等几乎成就半仙的人物,也无法承受。 嘭一声响! “找死!” 古梦缘厉喝一声,斩破了四象大阵之中的北方玄武虚像,破了这阵法一角。 而在那边,炎尊神体几乎将要破碎,叶长老即将斩灭炎尊,脱身出来。 倒是八首火龙,依然将八位大真人困在口中,甚至有着将八位大真人焚灭当中的迹象。 至于葛果儿,似乎也逐渐拦不住两位人仙了。 清原回望一眼,叹道:“不必拦了,免得伤及自身。” 他自知举世皆敌,性命堪忧。 这次之所以急迫地来杀白势至,便是因为害怕自己不知何时,就死在了这天地间的某一处角落里。 如今白势至已死,葛瑜儿大仇已报,可说此行已经得手。 至于眼下情势,再是如何恶劣,也是早有所料。 葛果儿听了清原所言,未有理会,只是一剑斩去,星光闪烁,竟是把白礼都打退百丈,而她转头又迎向了鸿烁,但手中一抬,却是多了一个卦盘,照向了清原。 然而就在这个时刻,清原露出惊怒之色,朝着前方废墟之处看去。 尘埃渐散,显露出一个塌陷的巨大深坑,方圆三十余丈,深达二十余丈。 巨坑深处,一个人影嵌在土地当中。 然而,他胸腹起伏,泯灭的生机,竟然逐渐平缓,尽管那一缕重新孕育出来的生机无比细微但清原仍是以洞玄楼的感知,察觉到了。 一缕细微生机,如一点星火,却足以燃烧开来,足以让白势至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借机恢复。 起死回生? 清原看见了白势至手中碎裂的一道玉牌,心中顿时明朗。 必是已然得道成仙的白氏先祖所赐护身至宝! “白势至!” 清原万分不甘,咬着牙道:“到了这等境地,也仍杀不掉你么?” 他挣扎起来,朝着白势至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周边真人甚至是上人,都以道术,朝着他攻打过来。 章六六一 星光璀璨,人仙压境 此时此刻,清原头脑昏沉,而体内法力几乎耗空,只残留一点运用古镜护着自己。 尽管体魄强悍,气力惊天,但斗到了这里,却也疲惫到了极致,甚至抬不起手来。 那许多道术轰打在了古镜的镜光之上。 古镜顿时黯淡到了极点,原本凝实的镜光,顿时变得稀薄。 “白势至” 此刻清原几乎油尽灯枯,但他还有一法,便是古镜当中的青莲仙种,内蕴无穷生机,只须服下,即便无法及时炼化,却也能让自身疲惫的肉身得到滋养,从而恢复气力。 他答应过君殇璃,答应过何清,要栽种仙莲,但今日清原死后,仙种必然落于他人之手,与其如此,不若服下,恢复几分气力,将白势至打杀在此。 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若不能把这位临东白氏家主拉下来,如何甘心? 清原咬着牙,心中对君殇璃及何清默念一声,便勉强朝古镜里探出手去。 青莲仙种在古镜之中。 古镜是他本命至宝。 取出这仙种,无须运用法力,只见他伸手便要探入古镜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葛果儿适才照向清原的卦盘,陡然绽放星光,将清原笼罩其中。 “小瑜因你而死,但她可不是想要你和她一起陪葬。” 葛果儿冷声道:“你今日所为,着实当得起小瑜满腹情义,也过了我这一关,既是如此,怎好任你死在这里?” 清原只觉沐浴在星光之中,浑身气力都逐渐恢复了一般,但他略微摇头,道:“这等局面,怕是你也自身难保,无须理会我了。” 葛果儿将卦盘一甩,落在清原头顶,旋即迎上鸿烁,而她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小瑜因你而死,你敢辜负她这番好意,反而求死?那么我这傻侄女儿白白死了,有何用处?” “且不说今日十死无生,就算有望逃命,但又能逃得几日?” 清原声音沙哑,虚弱到了极点,道:“我是害怕不知何时就死在别处,才要抓紧时日,趁我未死,先杀白势至。” “就算你今日拼死杀了白势至,又有何用?” 葛果儿哼道:“区区一个白势至,如何足够给我侄女抵命?真正出手的是那临东白氏的先祖,你想要对得起她,便留下性命,将这尊仙人斩落下来!” 清原自嘲道:“谈何容易?” “今日不死,就有机会,你是这人世间的变数,是道祖都未能预料的变数,只有在你身上,才有奇迹可言。” 葛果儿喝道:“走是不走?” 清原顿了一顿,略微点头,将古镜及玉如意收回,其余俱是不予理会,星光环绕着他,徐徐而上。 “哪里走!” “杀了他!” “妖魔留下!” 无数修道人看见这一场面,俱都弃了争斗,纷纷朝着上方打去。 临东之中的争斗,不过就是为了争夺清原的这条性命,若是清原这妖魔都逃出去了,还谈什么相争? 诸多法器法宝,甚至道术神通,俱都打在星光之上。 那星光依旧,甚至没有波纹,只是放出星光的那一面卦盘在无数剧烈声响中,发出迸裂之音,不断出现裂纹。 葛果儿操纵天星卦盘,护住清原,又要抵御鸿烁及白礼两位人仙,自身亦是岌岌可危,她脸色苍白,嘴角甚至溢出血液来。 “葛果儿!”鸿烁怒到极致,喝道:“这厮祸乱人世,必要斩杀于此,对于天下而言,乃是万世大善之事你要以一己之念,行万世大恶么?” 葛果儿没有开口,只是双手捏印,竟出现一面玉牌,旋即她皮肤暗淡,头发逐渐灰白。 这是朝真山乘烟观的秘术。 玉牌是开山祖师所留之物,玄奥无穷,加上朝真山乘烟观的秘术,以三百年寿元为火焰,燃起了这玉牌之中藏匿的玄奥所在。 到了这个地步,葛果儿这位数十年修成人仙的惊才绝艳之辈,也拼上了性命,自断寿命三百年,换来更为强盛的本领。 此时此刻,葛果儿双手捧住玉牌。 玉牌之中,滚滚气息涌入双手,游走全身。 葛果儿一身气息,此刻临至人仙巅峰,几乎隐隐要破开那一层壁障。 白礼倒吸口气。 纵是鸿烁,也吃惊不已。 天色陡然昏暗下来。 天空上,顿时满天星斗,星光璀璨。 无数星光洒落下来,遍布临东。 “葛果儿,你当真拼死也要保他?” “今日本姑娘来了,自然不会任他死在这里就是耗尽我朝真山多年积累的底蕴,也在所不惜。” 葛果儿力压二位人仙,终得几分空隙,朝着清原喝道:“那卦盘乃是本门至宝,内藏我交与你的一点物事,能让你避过此劫,你好自为之” 声音未落,她闷哼一声。 却是鸿烁鼓起一身法力,运起一剑,从她侧腰扫过,将她伤了。 葛果儿宛如不觉,不知念了什么咒言。 顿时,从西方之处,陡然升起一道星光,从大地之上升起,直冲霄汉。 “那个方向,是蜀国天险关隘所在剑门关?” 清原心中顿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只见这时,那道星光升至九天之上,倏忽折射下来,落在临东,落在卦盘之上。 下一刻,这卦盘竟是升空而去。 清原心中凛然,勉强伸手往上探,将那卦盘拿住。 “莫要让他逃了!” “兴师动众,今日斩妖除魔,怎能任他离去?” “我门中死伤无数,今日不能诛杀妖魔,得取功果,何等不甘?” 轰隆隆响动不止。 无数修道人猛攻过来。 法器法宝,道术神通,无论上人还是真人,无论是外来修道人还是临东白氏族人,全都停手,朝着清原攻打过来。 而在那边,叶长老一掌按落,把炎尊神体尽数打碎,一剑就朝着那天星卦盘而去,喝道:“妖魔休逃!” 只在这时,葛果儿将手中玉牌忽然一抛。 倏忽一声响。 那玉牌比闪电还快。 叶长老这堪称上等法宝的一柄法剑,竟是生生被玉牌打断人,让这位浣花阁人仙都不禁受创,跌了下来。 然而,葛果儿气息也立时萎靡。 当即鸿烁又出一剑。 葛果儿背上裂出一道血痕,鲜血溅射开来,她连忙躲过,心中庆幸。 若非这法衣已入上等法宝之列,只怕便有性命之危。 与此同时,临东西北方向约千里。 一道光芒,从守正山门而来。 来人气息凛然,赫然也是人仙。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镇守正山门的掌教真人。 到了此时此刻,这位原本认定清原必死的守正道门掌教,也觉变故太大,心生惶然不安,亲自动身,前往临东。 但见他在云雾之间穿行,貌如花甲,仙风道骨,眉宇之间又显威严。 临东不足千里。 近在眼前。 守正掌教见得那一幕,忽然沉喝一声,道:“大胆朝真山,竟敢护持妖魔!” 声音还未传至临东,他人已驾临在此。 人仙之速,比之声音之速,犹快许多。 东海方向。 齐师正驾驭蜃龙,距临东不足三百里,忽然自身一跃而起,朝着临东而去。 他聚起法力,运用法力,才将声音以更快方式,传至临东。 “今日先秦山海界齐师正,来此斩妖除魔!” 蜀国往北。 两道光芒倏忽而起。 一道是金光,龙吟之声昂然而起,响彻八方。 一道是蓝光,赫然也是人仙,正是蜀国当中,除吕伯江之外的另外一位人世半仙。 南梁。 但见一道剑光腾空而去。 梁国人仙,叶乾水。 那一剑仿佛穿破万里虚空。 此剑他蓄势长久,意欲万里杀人,夺得临东功果。 这一剑,寒光闪烁,唤作夜冷心寒。 仙家不出,人仙属世间巅峰。 而在这顷刻之间,人世间足有过半之数的人仙,俱往临东而来。 不为其他,只为诛杀! 诛杀清原! 章六六二 金光至,星光去【二合一】 东海所在。 玄松子虽已不是仙家之辈,而下界之事,也是经过诸圣许可,但他终究不能涉足封神之事。 这次清原一事,他碍于帝君之意,无奈给了清原一场造化。 纵然身为无上祖师真传弟子,身为正仙道开派祖师,在这这件事情之中的作为,也让他不免略有心慌,已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跟清原再有半分交集。 此次往东而行,采药是一回事,但避开清原,以示置身事外,这才是真意。 然而那一道星光冲天之际,就连玄松子这位曾经的道玄仙尊,都倒吸了口气,露出惊骇之色。 “朝真山那丫头哪来的魄力?” 玄松眼中闪烁不定,他原以为,只要九天之上坐镇封神台的那位不再出手,那么清原就算成就人仙,也是必死无疑。 哪知这朝真山居然还有这等惊人布置? 他早年经过剑门关,知道那里孕育出了一尊神灵,藏身石中,汲取山河大势,借助历代无数大军的杀戮之气,百年之内必能孕育而成。 只不过这一头石灵,也早被朝真山的祖师下了布置。 “这葛果儿把剑门关那场造化抽了九成,几乎把那头石中神灵去了性命石灵乃是集天地造化之物,她敢抢夺造化,抽去九成,单是这般布置,她朝真山就要耗费千年以来的大半积累。” “星光冲霄汉,从天而降,转向临东,试图把清原运走,这也不是寻常手笔。” 玄松子摸着光洁的下巴,眼中神色略微闪动,满是兴趣。 尽管远隔十万里之遥,但他依然能够清楚得知那临东所在的变化。 朝真山乘烟观,那位仙家陨落之前,与道玄仙尊也是相识,关于这座门派的有名之宝,玄松子算是耳熟能详。 葛果儿踏足临东以来,已是本领尽出,实际上,不仅仅是借用了临东白氏的阵法,就是她朝真山那些历代传下来的至宝,都几乎全数用尽了。 “耗尽了朝真山的底蕴,也不见得就能救下清原。” 玄松子叹了声,心道:“可惜了你朝真山多年底蕴,只怕今日自身难保,还有传承断绝之危。” 纵然是身为仙家,他也没能从这个局势当中,寻到所谓的一线生机。 人世间的过半人仙,几乎齐聚临东。 纵然清原再是不凡,毕竟还未足人仙。 葛瑜儿纵然是葬送了整个朝真山传承,但今日局面,仍是十死无生! 除非有仙家出手! 除非有不是仙家,却胜于仙家的那一位出手。 玄松子抬起头来,望向茫茫九天之上。 九天之上,未足仙界处,有封神台沉浮虚空之中。 那童子盘膝坐于封神台上,镇守此处,万邪不侵。 白鹤童子不是仙家,只是胜过仙家,即便出手,也不会搅乱人世。 他若愿意出手,清原必能活命。 但玄松子知道,这位紫霄宫的童子,断然不会出手。 茫茫九天之上。 封神台间。 白鹤童子盘膝而坐,膝上横着一剑。 这里无声无息无景色。 只见这寂静之中,他睁开双目,神色冷漠,俯视下来,看清了人间的一切变化。 未见半点波荡。 古井不波。 北方。 苍青阳轮山。 “这仙湖之中的八方道眼之术,能观临东诸般变化,而你二者今如一体,自能同见此间场景。” 那黑色烟雾徐徐说道:“如今清原岌岌可危,几乎必死,纵然再来一个葛果儿相助,纵然再添一座朝真山的底蕴,也是难救。想要救他,除非本座出手只不过,本座如今修为未复,且不愿显露世间,只能借妖仙之手。” 黑雾当中仿佛透出一缕光华,使人心悸。 那光华仅仅是一道目光。 古苍浑身气息臌胀,此刻身形庞大,宛如铁塔,有三丈之高,几乎顶住上方岩层,它双目满是雷光,挣扎不断。 只是临东所见,宛如眼前。 各方人仙赶往临东,无不得见。 “古苍。” 黑色烟雾当中的声音,宛如无数声音融合在一处,说道:“你要救下清原,便只好应下本座所言。此外,原本这妖仙重生,你就应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但本座在此,能留你半丝生机,如何?” 古苍抬起双眸,那金色眼睛之中,雷光闪过,竟有森然之意。 这头大魔,号称魔祖。 妖魔之类,最是能蛊惑人心,引人堕落。 但是,此时此刻,它对于先生的处境,也是极为清楚的,它默然许久,道:“好!” 魔祖甚是满意,悠悠道:“既然如此,便请出手罢。” “可本座未必要答应。”就在这时,古苍神情陡然一变,眼神冰寒,道:“历经千年万载,本座才勉强可以残存下来,为何要显露于世人眼前,自寻死路?” “废话便不要与本座纠缠了。”魔祖陡然开口,笑着说道:“你曾是天生的神魔,后来转而学道,也非愚鲁之辈,古苍对你的阻碍,究竟如何,你心知肚明。如今本座替你扫清这道障碍,借你之手而救清原,利大于弊。你若不答应纵然你是妖仙,可眼下的局势,本座能让你吞了古苍,也能让古苍吞了你。” 那边传来无比剧烈的声响,仿佛怒吼。 但片刻后,忽然道了一声:“好!” 临东。 葛果儿将朝真山乘烟观的所有宝物,几乎都尽数用上,更是抽了那剑门关石灵的造化,给清原在这十死无生的局面当中,生生造出了眼前的一线生机。 她身为朝真山乘烟观的当代掌教,也是如今唯一的一人,今日临东之举几乎是为清原此人,葬送了朝真山千年传承的底蕴。 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拖住了鸿烁和白礼,伤及了浣花阁叶长老。 而叶长老被玉牌打断法剑,坠落下去,不过一个呼吸的工夫,就已恢复过来,再度腾空而起。 也在这个瞬间。 以临东为中央。 西方来了守正道门掌教。 东方来了先秦山海界当代首徒齐师正。 南方来了梁国人仙叶乾水。 北方也来了蜀国另一位人仙,以及刚刚灭杀了吕伯江的一头金龙。 来者均为人仙。 而除人仙之外,还有许多从远处赶来的真人,甚至上人,乃至于未成上人的下三天修道之人。 “妖魔,伏诛罢!” 守正道门掌教当前而来,一掌按下,但见法力流转,似成一界。 这一掌蕴藏着滔天法力。 这一掌乃是守正道门至高秘传。 这一掌,为太上道祖亲传,历经道元仙尊,才传至当代掌教,鸿字辈中只他一人得传,而正字辈中,也仅正一学得。 但见齐师正起身而来,借蜃龙之势,孤身往前而去,瞬息而入临东。 他左手捏印,右手一扬,赫然是一柄宝尺,其质为玉,边缘为金,泛起白金二色,光华流转,似是一尺能破虚空。 “龙虎交成,一尺九灭!” 北方昂然一声龙吟。 但见那金龙摇头摆尾而来,与那位蜀国人仙相持。 “吾主出手,自不好与之相争,然此人手中如意,吾甚喜之。” 但见一个纯白龙珠,打破虚空而来。 只是在金龙之侧,那位人仙一掌朝金龙按去,一剑朝临东而去。 “天地所命,不敢不从。” 叶乾水微微闭目,人在南梁,剑已出鞘,“此旷世功德,尤甚于我辅佐南梁,怎可不取?” 遥遥万里,一剑横空。 天空如夜,星光灿烂。 只见一道剑光,宛如流星,横贯南北天空。 一剑出,寒光盛。 夜冷!心寒! “该死” 葛果儿露出不甘之色。 白礼冷笑了声,却一反常态,不再想要脱身,而是把葛果儿拖在这里。 鸿烁也是如此举动,他沉声喝道:“我门中掌教已至,纵然清原再有天大造化,得以临阵突破,成就人仙,也休想活命。” 葛果儿已是尽力,更倾尽了千年传承的底蕴,眼下在她手中,也再无可以翻转局面的宝物。 到了这个时候,超出了她原本所能预见的局面。 四面八方过来的人仙,几乎把她在这十死无生局面当中营造的一线生机,都尽数封死。 面对人世间几乎有半数的人仙,就算再来几位人仙境界的葛果儿,就算再添一座朝真山的底蕴,也是无用。 莫非今日清原当真要殒命在此? 那么小瑜之死,又是何等枉然? 那么她来临东涉险,甚至动用了朝真山一切底蕴,岂非功亏一篑? 葛果儿玉牙紧咬,眼中闪过厉色。 就在这时,清原偏头朝她看来,略微摇头:“罢了” 身在星光当中,他但也能感到源自于四面八方的杀机,源自于人仙的杀机,骇然万分。 洞玄楼趋吉避凶的预兆,此时此刻,把危机的警兆,提升到了极点。 但他已在危机当中。 “终究躲不过去了?” 清原叹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天色陡然大变。 原本入夜的星空之上,如同夜幕,而就在这时,九天之上,顿生几道光华,穿破夜空,如若刺破了一层黑幕。 北方。 那一缕烟雾,袅袅而起。 古苍身高三丈,魁梧庞大,足有三层楼阁那般高,它俯视下来,看着这座名为仙湖的池水,眼中有着一抹感慨。 只见湖水之中,倒映着一幕景象。 那是临东所在。 那里有一个人,笼罩在星光当中。 在他周边,数位人仙,围杀过来。 “区区八重天,引得大半个人世为他而疯狂,果然不愧变数之名,比你这魔祖的声势,可还要更大许多。” 古苍陡然开口,但语气已然完全不同,充满了威严,充满了感慨,甚至充满了岁月的沧桑。 它一双金色的眼眸当中,带着冷漠而高傲的味道,仿佛俯视人间,看着那湖水当中显化出来的场面,仍然古井不波。 “来罢!” 魔祖一缕烟雾,投入了湖水当中,掀起一番涟漪。 已然占据了古苍身躯的这位妖仙,双掌按落下去。 仙湖当即涟漪滚荡。 然后下一刻,恢复平静。 这座仙湖,已经是寻常池水,再无半点神异。 它原是妖仙眼眸所化,然而如今,其中蕴藏的神光,已化作目光,投向了临东所在。 夜空仿佛被洞穿。 数道金光,刹那而至。 比声音还快。 比闪电还快。 一闪而至。 就连真人的阳神都未能反映过来。 只有数位人仙,身在当中,顿时心中骇然。 轰隆声响! 金色光柱,虽无浩大法力,虽无玄妙轨迹,但却如同仙人目光落下。 仙人注目,世人怎能抵御? “何人?” 守正道门掌教忽然沉喝一声,那一掌转折方向,顿时朝上迎去。 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师正面色微变,龙虎如意尺朝着上方格挡,陡然退了一步,神色阴晴不定。 从蜀国而来的金龙,以及那位蜀国人仙,也在互相忌惮之中,稍作缠斗,此时面临变故,反应最是慌乱,各自挨了一道金光,陡然坠落下去。 叶乾水一剑,蓦然被金光挡住。 然而这一剑,积蓄良久,万里而来,比守正道门掌教一掌也不逊色,竟把金光拦腰斩断。 但斩了金光,剑光却也顿时消散。 身在南梁的叶乾水,积蓄至今,眼见能杀清原,却横生变化,顿时惊怒交加,怒喝出声,震慑百里。 “该死!” 而在星光之中的清原,更是错愕到了极点。 到了这个局面,他实则也不抱希望,只盼葛果儿能全身而退。 却忽然得见天空夜幕破开,几道光芒坠下,拦住各方人仙。 那几道从天而降的金光,未有超出人世间的限制,未有达到仙家出手的境地,但却足以堪比人仙施展出来的仙术。 若仅是一道金光,或许可以是另有人仙暗中出手。 但数道金光齐出,这等手段,便是葛果儿用尽朝真山乘烟观的底蕴,也无法办到。 “这是哪方神仙?” 清原心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未有想到,竟有这等大人物为他出手,拦住这场杀局。 在这个时候,场面仿佛凝滞。 各方人物或是忌惮,或是震惊,或是愕然,甚至是未有反应过来,但葛果儿竟是最先醒悟过来的一人。 “去!” 只见葛果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双掌捏印,轻喝一声。 裹住了清原的那道星光,立时一收,沿着东南而去,倏忽不见踪影。 “大胆葛果儿!” 鸿烁又惊又怒,一剑刺去,从葛果儿肩头划出一道血光,却终究被她险险避了过去。 “留下!” 守正掌教一掌接下那金光,正是忌惮时,忽见葛果儿出手,心生震怒,立即一步迈出,又把手一甩,一柄拂尘散出无数银丝,朝着裹住清原的那道星光截去。 然而星光宛如流星,一闪而逝。 拂尘扫了个空。 守正道门掌教出手,竟也未能得手。 只见此时此刻,这位原本貌若花甲,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已经鬓发散开,道袍凌乱,显得颇是狼狈,他抬头往上,语带愤怒,喝道:“哪方神仙,敢犯诸圣之意,涉足人世,是要身死道消么?” 齐师正收了龙虎玉如意,负手而立,只是眉宇之间满是寒冷,杀机凛冽,他看向那天空夜幕之中的破碎之处,似乎跟某一道目光对视。 金龙和蜀国人仙因为互相争斗,面临金光之时,最是狼狈不堪,此刻才从那一道金光之下挣脱出来。 至于叶乾水,手执一剑,满带怒色,竟是直接动身,化作一道光芒,往北投去。 北方苍青阳轮山。 那魁梧山魈已然登上高山。 它魁梧壮硕,宛如山丘。 它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耳垂肩,双臂过膝。 那金色眼眸之中,雷光时隐时现,带着高贵及玄奥的轨迹,对人间满是俯视之意。 虽然还未恢复至巅峰,虽然还未触及仙神的那一层界限,但它重获身躯,又杀尽了这山中山魈,收拢了当年溢散的诸般精气神,勉强恢复过半。 恢复到了这个地步,已是有了凌驾于世间的味道。 身在人间,俯视人间。 正是因此,南方临东的那几位人仙之喝问,它虽能听得,也置若罔闻。 “本座活下来了。” 它寒声道:“吕阳仙尊!” 临东的场面。 似乎一时之间寂静了下来。 清原已然逃去。 临东几乎打灭。 所有人都落了个空。 眼见遍地残尸,满处废墟。 诸多修道人殒命在此,却无一所获。 这一切的源头,已然离去。 但是送他离去的人还在。 葛果儿立身于临东当中,目光扫过,高傲而冷漠。 她浑身浴血,宛如晶莹玉质的面貌上,也染了许多嫣红的血迹。 但她依然如世间的精灵,她一身红衣,娇俏而立,只是俏脸含霜。 “想杀本姑娘?” “就凭你们?” ps:字数较多,两章合一,不拆分了。 章六六三 封神台上生灵光 临东事毕。 清原脱逃。 众修道人谋算落空。 这浩大功德,至今不知归处。 但星光去往东南方向,却是让许多修道人蠢蠢欲动。 在经过临东之后,关于清原此人的滔天本事,业已广传天下,但凡有所听闻之人,无不为之震骇。 以临东所见,可以推测,除非人仙出手,否则,纵然集齐十余位八重天大真人,面对清原这位洞玄楼的大真人,也是枉然。 但眼下仍有机会,只因清原此人,身受重伤,近乎于油尽灯枯。在他恢复之前,便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否则,便只有人仙方能动手。 星光落于东南方向,不知多远。 但在临东望去,往东南所向的所有修道人,乃至于上人之辈,无不心中动荡。 人人都以为自家是真命天子,哪怕在那些道行不足的修道人心中,也不乏有着这般想法的:“临东集齐世间近半修道人,仍无法诛杀清原,只把他重伤,兴许,他终究是要成为自家的造化,那临东无数修道人,不过为自家作了嫁衣而已。” 而与此同时,守正道门却也下了严令,除却镇守中土封神局势的门人弟子之外,所有能够抽出身来的,尽数往东南追杀而去。 东海。 玄松子原本已认为清原此次必死无疑,就是葛果儿再有天大本事,也难抵御世间半数的人仙,但他也未有想到,竟还有横空出世之辈。 “北方” 玄松子目光沉凝,道:“神魔?也似妖仙?看那其中气息深浅,略感熟悉,莫非是那头山魈复生?” 当年这山魈被吕阳仙尊斩杀,事起古怪,道玄仙尊自然是不疑吕阳仙尊出手,也不疑这山魈之死,但却未免觉得,这头山魈死得太过简单了些。 毕竟当年道玄仙尊曾与这头山魈有过交集,而那八方道眼之术,实则也是因此传开的。 虽说山魈身死乃是事实,但他察觉世间又出现山魈一族,便心觉异处,只是这些年来,长久岁月,从无变化,也就忽略过去。以今日所见,倒也不出意料,这头山魈终究还是有复生之法。 “时隔多年重生归来,也算是从吕阳仙尊那一剑,勉强残存了性命。” “不过,这头山魈即便复生,又为何要助清原?” “清原如今可是个祸胎,谁近了他,谁都要招灾,这厮刚刚复生,吕阳仙尊若是知晓,不免再给它一剑,它不想怎么接下来保命,还敢掺和世间大事?” 玄松子拍了拍脑袋,神色古怪,心道:“要不然,小道就往北方走一趟?” 南梁所在。 齐新年负手而立。 其实,桀骜如他,心知若在清原的位置上,也必死无疑。 未想,这个清原竟然还是得以脱身? “北方?” 齐新年沉吟道:“当年听闻仙莲之事,我曾往北方一行,倒也接触过那头老山魈这怎么像是山魈一族的路数?” 他也是先秦山海界的杰出弟子,比起寻常修道人,要知晓许多秘闻之事。 且他修行法门,虽不如洞玄楼这般来的敏锐,但修至人仙,却也有着更为不凡的感悟,能知许多事情。 “山魈一族中,似乎从来没有这等级数的人物出现。” “山魈祖上倒是有堪比人仙的货色,但历经多年,早已陨灭,即便不灭,也难有这等本领去抵挡数位人仙。” “纵观古往今来,山魈族类当中,怕是只有那头天地所生的始祖,才有这般本事莫非这厮复生了?” 齐新年微微皱眉,他心中念头急转,有着无数想法,“从那几道光芒来看,倒像是运用了它当年的残躯,本身手段并非这般高若是斗起来,不见得能比我强。” 他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 妖仙! 尚未恢复的妖仙! 瘦死的骆驼仍然比马大,兴许这头妖仙还比寻常半仙尤胜几分。 “真是个绝好的对手。” 齐新年舔了舔下唇,低声道:“只不过,最好的对手,终究不是你。” 他嘿嘿一笑,然而就在这时,看向了临东方向,有着几分欢喜之色。 耳道人俯身在下,听着他喃喃自语,难免战战兢兢。 “吩咐下去,准备宴席,以宫中最高礼仪,接待贵客。” 齐新年走出府外,遥望天空,隐约能见光芒朝南梁而来。 那是一道金光。 金光之上站立一人。 身侧也有一条白色云龙。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先秦山海界当代大弟子齐师正。 金光是金龙。 白云是蜃龙。 两头真龙,皆为坐骑。 “排场不小。” 齐新年嘿然笑了声,负手而立,悠悠说道:“该迎新国师了。” 刚离去不远的耳道人,恰好听得这一声,陡然一颤,再想起近些时日齐新年的种种异处,似乎猜测出了什么,瞳孔陡然一缩。 封神台上。 茫茫亿万里。 寂静虚空处,无声无息也无风。 白鹤童子身着淡白衣衫,只见他一言不发,神色冷漠,万载不改,只盘膝而坐,静静不动。 遥遥望去,他皮肤白皙,白衣胜雪,仿佛一座白玉凝成的雕塑,似乎成了这寂静虚空的一部分。 忽地,一缕灵光,从下方而来,投往封神台。 然而这灵光触及封神台,便倏忽后退出去,仿佛从封神台吹出一阵风,将之吹走。 这道魂灵,封神榜上本无名,不被封神台所取,故而排斥出来。 白鹤童子忽然睁开眼睛,伸手一捞。 那一道魂灵,忽然入手。 他身在封神台中,魂灵入他手,也就入了封神台之内。 白鹤童子看着左掌中间的一缕魂灵,眉宇之间的冷漠,略消两分。 世间万般人,自有万般性情,少见如你这般人。 白鹤童子一言不发,只是心中略有叹息。 接着,便见他右手往后一按,五指一曲。 这无风的虚空之中,忽然生出一股清风,封神榜上轻轻摇动,一缕光华,通透洁白,从榜上溢出。 白鹤童子从榜上摄来这道无色光华,两手轻拍,顿时把葛瑜儿这道魂灵,笼罩在那无色光芒之中,仿佛在外罩上了一个水泡。 “去罢。” 他顺手把魂灵往后一抛。 魂灵落入封神台内。 旋即,这位白鹤童子看向了人间,冷淡漠然。 封神大局未定。 清原未死。 一切风波,还未停歇。 章六六四 临东一事惊八方 世间纷纷乱乱,天象难测。 北方出手,破去临东死局,有心人能知此乃妖仙重生所为。 但能够推测出这个真相的,仅有少数人,除却各大祖师道统之外,也只有恰巧能知当初秘闻的一些仙家道派所能得知。 至于其他修道人以及门派宗族,却是全然不知真相就连临东白氏这等仙家世族,再如人仙叶乾水之流,当日出手被阻,机缘落空,深恨那出手之人,可时至今日,他们也未知晓当初穿破夜幕的那几道金光,究竟从何而来。 只不过,诛杀清原的这场机缘,依然没有人放弃,不仅是上人,不仅是真人,就是人仙,也仍不甘心,例如叶乾水,例如白礼,例如鸿烁,这诸位人仙之辈,也都往东南而行。 事情看似停歇。 实则还未停止。 明源道观。 水源道长对于清原之事,实则颇为关注。 临东事后,未足半日,他便得到了那些消息。 作为一位上人,对于这场堪称浩大至极的乱局,难免震骇。 哪怕他也算出身不凡,明源道观祖上在唐朝地位也是不俗,但听闻此事,也呆了半晌,许久后,才怅然叹了一声。 这个年轻人,前次相逢,已经是后来居上,但水源道长自问还能摸到他的底子,可到了今时今日,如仰望高山,而那山的顶峰,深入云霄,早已看不真切,难以揣度。 “以他如今的本事,只怕这明源道观在他眼中,也宛如尘埃一般了。” 水源道长遥望东南方向,眼中闪过一缕自嘲之色,“贫道早先还曾想过,踏破五重天之后,兴许今后未必不能势如破竹,与之相比但如今想来,真是如泥泞之间一条蚯蚓,欲与深渊之下的潜龙相提并论,如今潜龙升天,贫道终究也只得仰望。” 他怅然一叹,忽然看向了后院所在。 当初为了封住井院蛟龙,他与清原几乎出尽本事,才勉强凭借阵法,得以功成。 但时至如今,就算是井院蛟龙,只怕在清原眼中,也仅是弹指可灭。 想那日陨落的真人之辈,哪一个不是能够轻易抹灭明源道观的大人物可都在清原手中,纷纷败落,不但这场诛杀变数的造化未能获得,反而都丢了大好性命。 “临东一场争斗,诸多真人上人为之殒命不谈互相争斗致死的,单是清原一路而去,亲手所杀的真人,便足以令人心惊胆骇。” 水源道长不禁想着消息中所述的那个场面。 一道长河放出神兽法宝,抵御浣花阁人仙叶长老。 一轮阵盘分化四象之形,困住浣花阁八重天大真人古梦缘。 一记火龙仙术,足足拦下八位大真人。 最终亲身动手,几乎掌灭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 “当日之时,就算人仙之辈,身处于他所在位置,怕也难有比他更为出色的表现。” 水源道长徐徐一叹,道:“如此人杰,可叹举世皆敌,你我虽相识一场,可贫道无法相助,只盼你能度过此劫罢。”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水源道长平静道:“进来。” 启元启铭师兄弟二人随后入内。 “把东西放下,这个” 水源道长沉默片刻,说道:“你们可以看看。” 他指了指桌上的信纸。 上面记载的,正是临东之战。 源镜城。 白继业躺在藤椅上,微微闭目,呼吸平缓,只是脸色苍白得有些吓人。 其实他肤色一向苍白,但以往可说是温润如玉,但如今已是惨白如纸,再无往昔的温文尔雅之态。 短短数月光景,对他而言,如同过了数十年一般。 身后的美貌婢女,眉宇之间,有着一抹忧虑之色。 家主的身子,近些日子,愈发病弱,时而咳血,偶尔发颤,像是病入膏肓一般,好似时日不多了。 “消息来了” 白继业睁开眼睛,伸出手去。 天空落下一道白光,停在他小臂上。 那是一头白色鹰隼,神骏万分。 在鹰爪之上,绑着一封信纸。 婢女聪慧,见状,连忙上前把信纸取下,恭敬送到白继业面前。 白继业仔细看去,瞳孔陡然一缩,脸色变化不定。 “真是匪夷所思啊。” 这样的局势,必死无疑,纵然是他白继业,自认谋算不凡,加以推算,也是十死无生的死局。 但临东这场死局的末尾,却还是生生砸出了一条裂缝。 “不愧是道祖都看不清的人物。” “他若能逃过这一场,接下来行走在外,纵然是人仙,只怕也难单独胜他了。” 白继业扫了下去,笑道:“白势至行事稳重,实则心中难免倨傲,今日竟是在同等境界之下,险些被清原所灭,如非各方局势动乱,他只怕也难以活命不知今日之后,他能否还有这等傲气?” “只不过,看他这般伤势,只怕也要如我白继业这般,作个废人了。” 他想了想,抬起头来,说道:“修书一封,送与临东,既然临东本家都几乎被人打灭了,作为同族,怎好视而不见?再过半月,我动身往临东去” 东海。 许老近些时日,已经没有炼宝。 他颇为关注临东之事。 其实真正说来,修道人寿元绵长,如他这等老辈人物,一生所遇不知多少人,而清原与他实则谈不上多么深厚的交情。 只不过这老人也算性情中人,难免有些上心,而更重要的一点,便是他曾经遇见过的人,竟然是道祖都未能预见的大人物,竟然是足能引动天地变化的大人物。 一位连诸多人仙出手,都不能斩杀的年轻人,几乎如高山一般,如同传说之中的人物,而自己与之相识,这不免让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荣幸。 “人的念头,真是十分古怪。” 许老微微一笑,朝着宋越拱手道:“老夫今日,要往中土一行。” 宋越闻言,当即怔了一怔。 只听许老说道:“老夫自知资质寻常,如今也已年迈,修为难以再进一步,至于得道成仙,长生不死,更是希望渺茫其实中土封神之事,老夫若愿前往,或许今后有望封神,只是老夫无意仙神之道,一心炼宝炼丹,故而不予理会,不去中土。” “但这一次,老夫寿元或许不长了。” “清原曾与我有过交谈,其意便是,若能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便可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任何事情当时老夫不以为意,如今才知,果然如此。” “想老夫一生,心系炼制之道,却奈何如今寿元所限,难成大器。想来,若能得道成仙,寿元便再无限制,而仙人眼界,也更高几分,炼制宝物起来,必是惊世骇俗,甚至那仙宝,也未必不能。” “细想来,以往是走了小道,但如今老夫要往中土,追寻大道了。” 许老长长叹息一声,道:“都说大人物开口,指鹿为马,人皆信之其实,如若不是近些时日,关于这位七杀真人的消息过于惊人,我倒也不会细想他曾说过的话。以往他所言语,老夫也觉可笑,但自从知晓了他来历不凡,再去细细想来,他所言语,却也满是道理” 宋越静静听他说来,忽然想起自身,寿元已高,道行虽然不低,但也不高,而得道成仙,似乎更是无望。 若是去往中土,借封神局势,凭借这点本事,兴许有望死后封神但他自觉还有后半生,不甘就此死去,也就不敢去往中土,不敢经历封神。 “再过百年,宋越此人,便只是一具枯骨,后人再无我名。” 宋越默然片刻,叹道:“我随你去。” 许老怔了一怔,道:“你这是” 宋越叹了一声,道:“你当我是有望成仙之人么?既然不能成仙,寻个神位也罢,以往不舍这数十年寿元,今日听你一言,心有所悟,也就拼一把了。” 西方。 蒋师仁自从得知那位七杀真人的身份之后,便密切关注此事。 临东的变化,接连传到手中。 时至此刻,他也只得沉默不语,只因为任何言语,都不能表达心中的震荡。 当年在三星寨与他交手时还要稍逊一筹的年轻人,如今已到了这等高度? 去往临东的那些真人,哪一位都不会逊色于他,而那些八重天的大真人,更是远胜于他但清原一人之力,抗衡九位八重天大真人,拦阻一位人仙,又几乎亲自打死了临东白氏的家主。 “短短数年不见,他一身修为进境,尤胜于我数百年修行的功果。” 蒋师仁徐徐吐出口气,将所得消息,化作一张信纸,放在了桌上,“小公主当初拜他为师,虽有些许一厢情愿的味道,但也不是坏事,至少攀上了这么一位大人物只可惜,如果他不是举世皆敌的妖魔,该有多好?” 长长叹息一声,蒋师仁缓缓走出殿外。 半个时辰后。 李周儿来此,寻神将蒋师仁商议国事。 蒋师仁不在此处,但独留一张信纸。 “这是” 李周儿取过信纸,看了一眼,陡然呆在那里。 随着她目光下移,脸色愈发变幻不定。 章六六五 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临东事后,天地各处,常有悲泣哀嚎之声。 临东一场斗法,陨落了诸多真人,死去了许多上人,包括那些遭受波及的下三天修道人。而这许多陨落之人,不单单是影响到了原本各方势力的均衡,影响到了封神局势的轻重,更是让许多门派世族,产生了难以想象的生死动荡,不乏有门派世族,因此覆灭。 当初伏重山时,三重天境界的陈星死去,就让白乡那威慑一方的陈家就此没落,影响了整个白乡的命运,有人因此而得益,有人因此而落魄。而在某些寻常地界,就算是修道初入门槛的道人,都能有极高地位,都能影响一方势力的变化。 临东一场争斗,死去的三重天修道人不知凡几,上人之辈更难以计数,至于陨落的真人,便足有二十七位之多。 纵观以往,哪怕蜀国与梁国之间的大战,也不曾出现过这等伤亡。 如今各方势力变化,权柄更迭。 这一场争斗,便影响了无数人的命运。 除此之外,当日去杀清原的修道人,觊觎诛杀清原的这份功果,却未必就完全是穷凶极恶之辈,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也有好友,他们也有爱侣,他们也有师徒同门他们殒命身死,给许多亲近之人,带来了无法言语的沉痛,也带来了难以洗刷的仇恨。 在这一日,悲痛之人无数,也不乏欢喜之人。 但诅咒着清原的人,仍然想要追杀清原的人,依然是数不胜数。 以临东所在,往东南方向约有万余里。 正是星光落定之处。 在星光散开之后,便见清原身影显现出来。 在踏足临东之前,他一路杀去,早已是消耗极重,虽说能以邪术汲取鲜血生机,但精神上的疲惫,终究难以弥补纵然是以修成洞玄楼的阳神,都在此刻,疲惫不堪,昏昏欲睡。 但清原心知,此刻若是睡了过去,或许便不能醒转过来了。 “星光朝着东南方向而来只怕在这附近,原本赶不及去往临东的修道人,或是原本无意去临东杀我的修道人,面对我这从天而降的‘机缘’,也难免会有心思。” “不仅如此,星光消失在这个方向,临东无数修道人俱都见得,怕也不会轻易放弃,仍会搜索过来,尤其是守正道门,对我杀心最重。” 清原徐徐吐出口气,他本想着是否运用得自于陈星的方法,遁入树木之中疗伤,但这道法门对于真人而言,着实谈不上高明,只须阳神一扫,就能知晓身在树中的清原。 “时候不多了。” 清原微微闭目,强忍着疲惫,连忙观想六月照身,清澈杂念,清去疲惫之感,勉强恢复少许精神,便开始运转阳神,推动黄庭仙经。 他心分二用,一边为自身恢复法力,一边思索此刻处境。 他不能再有耽搁,兴许再过片刻,就会有修道人发现他的踪迹。 虽说廋死的骆驼比马大,但他几近于油尽灯枯,此刻只要有上人级数的本领,怕就能将他打杀正如眼道人燕闲等人那般,昔年凭借数位上人,就能围杀那尊疑似凶兽饕餮的残破头颅。 “小瑜她姑姑既然耗费无数心力,甚至不顾自身,把我送往这里,必然有她的道理她心知我举世皆敌,且身受重伤,消耗极大,总不可能将我送出临东之后,便没有后续布置。” 清原想起当初葛果儿将他送走之时,曾说过那卦盘乃是朝真山的至宝,内中有她交与自己的一点物事,能让自己避过此劫。 “这宝物” 这卦盘在法宝之中,至少能属上等之列,甚至要比寻常的法宝更为不凡,虽非仙宝,也有着一般上等法宝难有的非凡妙处,只是经过临东一事后,已经残破不堪,上面满是裂纹,再无神光异处,几乎废弃,仅有本身材质,或许不凡。 清原叹了一声,取过卦盘,将一缕法力灌注其中,顿时便听得那卦盘倏地破开,顿时一道星光照耀,往西而去。 “西边?” 清原怔了一怔。 西边约千里处,不是别处,正是花魅之前告知于他,疑似有着洞天福地的那一处地方。 他之前去过此处,以洞玄楼的阳神造诣,查探多遍,全无所获,而那里虽然也是人烟罕至,但却也不算什么仙山福地,仅有两分灵秀,生得两头精怪,就是比之于灵溪七镇所在的白皇洞府,也稍有逊色。 此刻星光所向,当真是有洞天福地所在? 这就是葛果儿让他避劫的地方? 为何之前去往此处,却全无半点痕迹? 清原心中思绪万千,此前花魅说起此处,在他心中也有万般不解,到了此刻所见,疑惑倒也解了大半。 在浣花阁古老典籍当中,曾经记载过这座洞天福地,但这座洞天福地,从来没有名声,也不知归于何处,至少没有被浣花阁挪走。 或许,只是因为被朝真山的祖师所得? 万般想法,一闪而逝。 而那一道西去的星光,倏忽又转了回来。 清原伸手一探,将星光接在手中。 没有文字,没有声音,只是在星光入手的刹那,他便知道了前方的消息。 此为三危之山,沉浮不定,常隐匿人世之间,一年四季之中,唯有春夏两季时,约四月光景,能寻出处。 纵观此处,四面八方,多不可得见。 唯独东面望西,得神光西照,能见入口。 “神光西照” 清原怔了怔,“入口向东,故而从东面望西,才能得见?” 他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前往那处地方时,遍寻各处,均无所获。 能诞生洞天福地之处,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 他心中对于这处地方,还有几分疑惑,例如朝真山与这洞天福地之间的联系等等方面毕竟此刻疲惫不堪,也无太多念头去思索这方面的变化。 他心知时候急迫,生怕被人追杀过来,立时动身,往西而去。 然而飞遁不过百里,忽有一道声音入耳。 清原身形一滞,眼神顿时凝重。 “魔祖?” 章六六六 魔祖之言 天空之上,那道身影顿了一顿,旋即再度腾空飞起。 清原不敢有半点停留,若是稍微被人阻拦下来,那么这数百里的路途,必然会是重重杀机。 他一边腾空而行,一边则是运转阳神,察知魔祖声音来处。 “不必探了,平白消耗气力。” 魔祖声音,好似蕴藏无数男女老幼,蕴藏无数喜怒哀乐,声音万千,融合为一,悠悠说道:“你此刻处境不妙,可容不得半点消耗虽说本座被正一斩了一剑,形体俱灭,但时至如今,暗中恢复,又收回了岁弓身上的一瓣莲花,要比当日魔域你我相见之时,本领高了几分,以本座之妙术,你自是难以察觉的。” 清原听他开口,却也当真是收了阳神感知,只是淡淡道:“早有猜测,你或许没有这般轻易陨落,但毕竟是正一出手,我倒也一直是真当你已死了。” 魔祖笑着说道:“能让道祖都难以得见的变数,哪有这般轻易殒命?似你这点道行,不也经历临东杀局,而又存活下来了么?” 清原默然不语,片刻后,问道:“穿破夜幕的那几道金光,是你的手段?” 魔祖说道:“手段是本座所出,但施为之人,你倒也熟悉。” 清原眉宇微皱,隐约能明白几分,但仍有几分不敢置信,问道:“谁?” 魔祖笑道:“古苍。” 清原身形再度停下,在他脸上,有着阴晴不定之色。 古苍的道行,清原再是清楚不过,就算得到了妖仙真传,也不该有这等本事。 关于那妖仙一事,他一直心有疑虑,虽然未能知晓其中真相,但隐约也有不安之处,屡屡叮嘱古苍,务必守住本性,专心修行道家正统法门,好好修身养性。 如今看来,当初的忧虑,只怕也是成真了? 阳神运转极快,虽只过一瞬,但在清原心中,仿若已经过了许久,他沉吟说道:“古苍如何了?” “肉身已被妖仙所占,借而重生。”魔祖声音传来,笑道:“至于魂魄,它实则也本是妖仙的一部分精气所化,但本座另有手段,已将它抽出,如今在本座手中,勉强能保。” 清原没有多说,只是问道:“你想要什么?” 魔祖笑了声,道:“仅是为了救你罢了。” 清原默然不语。 接着,又听魔祖说道:“想你我都是变数,都是道祖所不能见的命外之人,也都是被天地所不容的人物,细说来你我实如同类,本座自然不愿见同类之人,平白枉死,这才出手相救。” “其实,如今你举世皆敌,天下皆要杀你,世人都要灭你本座知你无意动乱人世,但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何不与本座联手,把这天地都掀个天翻地覆?” 魔祖声音当中,有着一种难言的诱惑,使人难以抗拒。 那蕴藏着无数情绪的一言一语,仿若至理名言。 “不愧是魔。” 清原忽然开口,叹道:“引人堕落,最是擅长。” 在这种疲惫不堪的状态之下,就算是人仙也极是容易受魔祖引诱,若非他已入洞玄楼,只怕也就被魔祖在心中种下了相关的念头,尽管一时不会答应,但对他魔祖所言,心有同感,也是给今后埋了种子。 “你我皆为变数,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受本座亲自开导” 魔祖缓缓说道:“诸圣推演到未来的变化,以他们推演所见,便自号天意。” “然而在本座眼中,他们不过是要塑造出他们想要的一方天地景色,但如此一来,人人都是定数,一言一行,一生始终,全都无改,又当真是好么?” “在本座认为,诸圣所见的未来,不见得便是真正的盛世。本座所想的,是要一个自由自在,人人逍遥的天下。” 顿了一顿,才听魔祖又道:“你既然也在道祖预见之外,属命外之人,自有非凡之处,本座需要你来相助。你我都是道祖所不能见的变数,若能联手,必定混乱天机,掀翻天地。此后,道祖无法预见未来,你我再破而后立,重定这天地,在将来后世,人人心中所想,都无需顾忌,都不必顾虑,这才是大世,这才是盛世。” 清原目光微凝,沉声道:“这就是你有心祸乱人世的原因?” 魔祖忽然发笑,道:“不是祸乱人世,是重定大世诸圣之意与我不同,所谓理念不同,水火不容。他们所见的未来,是他们所遵循的天道,但我所见的未来,便是我所遵循的大道,只不过世人不解,故而称为魔道。” 清原低沉道:“我只见得,离经叛道。” 魔祖所言,似乎不假,似乎也是一个盛世。 但清原以洞玄楼的阳神造诣,却看到了更深层次的变化若按魔祖所想,成就了魔祖心中的未来,那么,绝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到了最后,全无拘束,必是沦为魔域。 在清原说出离经叛道四字之后,魔祖忽然沉默,似乎消去了一样。 但清原知道,魔祖还在,因为他还有被人窥探的警兆。 “也罢,你暂是虚弱不堪,本座不与你争辩,避免害你性命。” 只听那声音再出,缓缓说道:“你这一劫,还未过去。” 清原淡淡道:“我自然清楚。” 魔祖悠悠说道:“星光往东南来,有无数修道人得见,也有无数人追杀过来,其中有真人,也有人仙,甚至是守正道门也派人仙之辈带领诸多真人,追杀了过来,阵势之大,比之于临东之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你此刻看似安稳,实则危机四伏,或许再过片刻光景,就又要如临东一般,被人团团围住,若不能及早进入那洞天福地,便是必死无疑。” 清原心中一凛,没有开口。 临东之时,其实他面临的危局,并非最为恶劣的局势。 因为各方修道人,所在尚远,未到临东。 但耽搁至今,无论东西南北,各方修道人,只怕也都能踏足中土。 人世间绝大多数修道人,齐集中土,清原处处皆敌,并非空言。 “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助你了。”魔祖语气微沉,道:“那洞天福地,近期能开,你即便踏足其中,但未能掌握其法,不能关闭,仍是危机重重。本座通晓天下,能造魔域,也能助你,如何?” 清原未有开口,但他忽然一步迈出,动用了缩地成寸,已然来到那三危之山的位置,但依然未见洞天福地。 “也罢,你好生考虑一番。” 魔祖声音逐渐消去,又念了一遍古怪咒言,随后才道:“念动咒语,本座能知希望你度过此劫,与本座一叙。切记,古苍魂魄,仍在本座手里。” 听得最后一句,清原微微握拳,呼吸微滞。 ps:状态挺好,码字速度还挺快,只是这章不太好写,偶尔卡顿,累不过章节数挺好的。 章六六七 消无声息 清原立于东方,遥望西方。 他默然片刻,将手中那道星光,朝着前方抛了过去。 嗡地一声! 星光照耀,只见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山脉,隐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连绵而去数十里。 “果然” 山脉所在之处,正是清原此前根据花魅指点所探查的地方,当时只觉此处地势平常,仅得两分灵秀韵味。如今所见,果然是隐匿世间,难以探查,甚至,清原可以知晓,若他不是由东往西,而是换了另外一个方向,所见的也不是眼前的场面,只是那之前的寻常山脉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入口?” 清原心中略微屏息。 前方没有什么门户,没有什么洞穴,没有什么入口,但是其他方向,就是有星光照耀,也不能得见这三危之山,可在东面望西,便可得见这东面的方向,本就是一个入口。 洞天福地,关乎清原性命所在。 他如今举世皆敌,就算成就人仙,也难以活命。 只有避世,才是唯一脱逃之法。 隐居避世的想法,对于如今的时局,对于如今的清原,也只有寻得一处洞天福地,才能安心隐居。 千丈崖对于清原而言,本可算是满意,奈何道祖下界,破灭了原来想法,如今这处洞天,不知能否算是归处? “洞天福地” 清原目光微凝。 对于这座洞天福地,此时此刻,他依然满是疑虑。 浣花阁古老典籍曾有记载,那么浣花阁的先辈未必不知此处,可这一处却未曾被浣花阁所得。 朝真山乘烟观也知晓这一处地方,葛果儿指点清原前来,但是却无相关的操纵法门,可见朝真山也未有将这座洞天福地据为己有,否则,身为朝真山之主的葛果儿必然能知法门,那么这卦盘之中的星光,也定然会有记载,不会是眼下这般,空空如也。 那么这座洞天福地,是否有着另外的问题? 可不论如何,这已是眼下清原活命的希望。 如若不能进入这洞天福地,那么他在外界,将面对世间无数修道人,哪怕本领再高,哪怕能敌人仙,也终究难敌大势所向,也终究难免有力竭之时。 “罢了。” 他再无犹豫,一步迈出,入了其中。 临东往东南方向,诸多修道人追杀而来,其中守正道门弟子的阵势最为惊人,几乎是在维持中土封神局势的前提下,让守正道门内外所有可以动身的修道众人,全数赶赴了这一方向。 “这个天杀的混账,居然如此命长。” 正阳揉了揉眉心,略有苦恼。 他是正字辈当中三位踏足真人境的杰出弟子之一。 当初漓江之时,身为七重天巅峰的他,被初入阳神的清原所败,引为大恨。 在这短短一段时日之间,他几乎觉得守正道门上下,都对他变得十分鄙夷,认为他落了守正道门的颜面。 毕竟守正道门乃是天上祖师道统,所传乃是至高无上的法门,常能以弱胜强,更是在同等级数之间,从未败于外人之手。然而这一次,正阳以七重天巅峰之境,面对初入七重天的清原,并且是自降身份,与他人联手围杀,仍然被清原所败,简直奇耻大辱。 直到这一次,清原身为世间变数的真相传遍天下,又在临东之时,几乎展露出人仙都罕有的本事,才让他勉强洗刷了这种耻辱。 但清原不死,他便一日不能解去心中郁气。 “八重天之境,最重心境,若是清原不死,道爷只怕要心生魔障,无望突破。” 正阳长长吐出一口气,恨恨咬牙道:“临东事后,他身负重伤,短时日内难以痊愈,在此期间,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否则,以他道行之进益,恐怕就连人仙也都难治。” 想起当初漓江之时,再想起临东所闻,他不禁叹了一声,这两桩事情相隔才有多久,这清原又踏破了八重天之境,就算是他身为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都有匪夷所思之感。 只可惜当日追杀清原过去,到往临东时慢了一步,清原已然逃离,憾而未能再度与之交手。 这般想着,忽然间,在他前面的鸿业停了下来。 “师叔,可有什么发现?” 正阳略有疑惑。 鸿业沉吟道:“众人分头寻找清原,你我应是最为接近的了。之前我运用浣花阁传来的法门,能勉强感应到清原残留的气息,但如今似乎失了源头,难以追索像是他获得了完整的乾坤封闭之术一般,全数收敛了气息。” 正阳怔了一怔,旋即大惊。 鸿业说道:“你去禀报鸿烁师兄,我传讯于掌教真人。” 正阳心中凛然,立时动身,化作一道光芒,破空而去。 “全数收敛?” 鸿烁须发银白,但气息已经不如临东之时那般强盛,似乎也在葛果儿手中受了伤势,他沉吟良久,说道:“问一问浣花阁那边,不过,敛息之术也不见得就只有浣花阁的乾坤封闭之术,例如本门的抱婴功也属其类,而朝真山乘烟观,毕竟也是仙家道派,或许也传有敛息之术。” 顿了顿,鸿烁沉声道:“也罢,待我再费些代价,寻到他气息消失的地方,就算他真是有什么敛息之术,也逃不远的以那个地方为中心,八方搜索,他逃不掉的。” 正阳略微点头,顿时退去。 他看着前方鸿烁师叔脸色苍白,不禁想起了正一师兄。 以正一师兄的仙根道骨,在感应方面要胜于寻常人仙,就算是鸿烁师叔不惜自损所换来这一时三刻的极强感知,也未必就胜过正一师兄在平常时候的敏锐感应。 只是正一师兄,不知为何,追杀清原多年,反而错过了临东之事。 “正一师兄超凡脱俗,早些多年前,就通晓真相,故而,一心要杀清原,灭除变数,他若得知此事,就算相隔再远,也能赶到以他的本事,到了临东,清原如何能逃?” 正阳微微皱眉,心中暗道:“只是不知师兄如今又在何处?” 章六六八 三危之山 三危之山。 清原踏足其中,顿觉与外界相隔。 他朝身后望了一眼,虽然只隔一步,却如相隔两界,只是,隐约还能感应到身后的几分变化。 “约莫比千丈崖下稍微高明些许?” 清原大约察觉,身在这里,似是如同身在千丈崖下那般,与中土隔了一堵墙壁,只是眼前这堵无形的墙壁,要比千丈崖那里的石壁,厚实了十倍不止。 “胜千丈崖十倍,但作为洞天福地,本应隔绝外界,绝不仅是如此。” 他这般想着,站在这片山脉当中,徐徐行走。 他如今身在这洞天福地,比起身在外界,可算是稍微安稳一些,但还未能真正安宁下来。 自己能入这洞天福地,其他人只要寻得方法,也能入得这洞天福地。 清原在外界消失,而以各方修道人的奇妙手段,未必不能寻到他消失不见的确切位置,只要寻到了这个位置,就极有可能发觉这座洞天福地。 “虽说这三危之山难以寻得,须得从东面望西,以神光西照,才能显现出来但各方人物,绝非等闲之辈,或是性情聪慧,或是感知敏锐,或是恰好得知此处有着洞天福地,也或是从典籍之上,知晓当年朝真山祖师来过这里。” 清原心道:“各种人物,各种变化,都极有可能。” 清原并不认为他在这里,就可以瞒过众人。 或许再过片刻,就会有人寻到清原消失于人世的地方,然后过一段时日,会有人察觉此处有洞天福地。 一旦发现此处有洞天福地,自然会寻到踏足此处的办法。 而那时,若是不能把这入口关闭,三危之山便是任人来去的地方。 别人或许难以探知这三危之山的所在,但在清原眼中,这种地方,定然是瞒不过守正道门的人物。 “山川、流水、草木、岩石、尘埃、飞禽走兽等等方面,都是这山中的轨迹。” “我只有将这里的一切纹理,尽数探查清楚,才能把这座三危之山的一切都在心中推演清楚,从而算出该用什么样的手法,才能跟这座山脉的各种纹理相合,继而加以操纵,关闭入口。” “这绝非易事,就算悟性极佳,就算人仙之辈,只怕也要十年八载的光景,甚至数十上百年也说不定。” “但我没有多余的时日了。” 清原微微闭目,他将踏入洞玄楼的阳神,尽数释放出去。 六月不净观注重于阳神这一方面,在洞玄楼这一步,有着其他功法难以相提并论的绝妙之处,论起阳神的感悟,纵是半仙也犹有不及。 他在山河楼时,能观看山河地势,从而借助山河之地势,如今踏足洞玄楼,不仅一眼看透山河玄理,更是有着看清天地玄妙的本事,就算不去借用大势,施展本领起来,也比往常,更具玄机妙理。 而他借助风雨,山河,地势等等方面,更是远胜之前。 仗着洞玄楼,他在这洞天福地之中,会有极大的优势,连人仙之辈都难以相比或许,能让他在短时日之内,悟出关闭东面入口的法门。 只是所谓缩短时日,怕也有限。 毕竟,不谈其他方面是何等艰难,单是这些飞禽走兽,便是极大的变化。 行走于土地上,脚印便是新的痕迹;饮下一口河水,便会让河水少了一些;吃了一些花草树叶,就会让这里生机减少一点;捕杀一头猎物,就会让这里少了一头生灵。 这一点一滴的变化,时刻改变。 想要悟出能够操纵这里的法门,就必须把所有变化都纳入其中,否则,只要有一头生灵吃了一片树叶,就是一点变化,之前所有的推演,都前功尽弃。 “生灵” 清原忽然怔了一怔,他从踏足这里,就一直察觉有些古怪,但因为疲累不堪,着实难以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此刻心中想起那些极可能引动变化的飞禽走兽,顿时有灵光闪过,“这里生灵绝迹?” 自踏足这座三危之山以来,他便没有见过一个生灵,没有飞禽走兽,没有蝼蚁虫豸,看似草木生长,生机勃勃,实则,只有草木生长,没有鸟叫虫鸣。 这是一种另类的死寂。 甚至,连风都不可察觉。 这里如同画中的景色,静止不动。 “怎么会这样?” 清原低语出声,实际上,这样的场面,对他而言,自是再好不过,少了飞禽走兽的无数种变化,将会让他掌控这座三危之山的难度降下许多,从而耗费的时日,也会减少许多。 或许三年五载,便可掌握这三危之山。 当然,对于清原如今的处境而言,三年五载还是太长了些。 可清原此刻忧虑的,并不是这三年五载,而是这个地方,为何会生灵绝迹? “洞天福地当中,实如小千世界,寄托于大天地,自成一方小天地,而小天地内中的一切,实则与外界大天地无异,足能衍化生灵,而内中生灵,亦是足以繁衍生息。” “但这里为何生灵绝迹?” “莫非这就是三危之山不曾被人所得的原因?是这座三危之山难以被人挪动?还是此山另有古怪,导致浣花阁和朝真山,都弃了此处?” 他为人谨慎,不敢轻易涉险,思虑颇多,一时间,万千想法俱都在心中闪过,最终还是一咬牙,心道:“事已至此,我也再无退路,只能谨慎提防,不要大意。” 他深吸口气,寻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安心打坐,以黄庭仙经恢复法力,以六月不净观温养阳神。 而古镜悬在头顶,避免变化。 至于他手中的玉如意,则顺手一挥,游走各方。 玉如意乃是本命至宝,在清原手中,如臂使指,运转在外,也如眼目一般,可以观测各方。 外界白云流转,时日匆匆,转眼已过两日光景。 两日当中,已经有人寻到清原最后气息的消失之处。 在这个地方,有过许多修道人,来来往往。 有人驻足许久,然后认定这清原是有了纯粹的敛息法门,然后前往各方追杀,生怕被他逃得远了。 而另外有人,则未曾离去,在原处寻找蛛丝马迹。 其中有些人,经过两日细想,或是经过翻阅典籍,隐约明白了这里非同寻常。 但一时间,倒还未有人想到这“洞天福地”四字,毕竟世间洞天福地,多是传遍天下,多是有主之处。 无论外界如何变化,清原也再无半点消息。 在这两日间,外界风起云涌。 中土之外的各方修道人,经过这段时日,也大多赶到了中土境内。 一时之间,中土地界的修道之人,似乎显得颇为热闹。 如以往真人之辈,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在中土地界,便常能得见真人行踪。 而天杀真君之名,已传遍人世各方。 只是清原本人,却仿佛在世间消失得全无踪迹。 章六六九 天杀真君,山中石碑 当初漓江之事,清原一日力敌七真人,受得七杀真人之名号。 而在临东之时,他那日浴血而战,不知斗过了多少位真人,甚至就连人仙都被他拦住,又有九位大真人被他困住,临东白氏家主更是几乎殒命而此前,例如神山尊者郭金厚,例如宁天林之流,等等八重天大真人,俱都陨落于他手中。 如今,莫说七杀真人,便是十杀真人之名号,也不甚适合。 消息流传开来,不足一日,便有了诸般名号,其中最为响亮的,莫过于“天杀真君”之名。 清原不为道祖所容,道祖即为天地,故而他乃天诛地灭之辈。 再有临东一事,天下大乱,咒骂清原之人数不胜数,久而久之,便也有了此类名声。 但真正坐实了“天杀真君”之名的,终究还是守正道门发出的一道诛杀之令。 但外界风起云涌。 而清原本身,则藏身于三危之山内。 身在此处,还谈不上长久安宁,但想来近一段时日,外人难以勘破此处真相,难以踏足此地,清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机。 只见清原盘膝而坐,古镜悬于头顶,镜光垂落。 他呼吸平缓,一身气息显得十分强盛。 虽然只过两日光景,但是清原所学不凡,加上洞玄楼的玄奥,可以在修行之时,对于细微之处稍加改变,从而加快恢复的速度。 时至如今,清原将法力恢复了八成,阳神也不再疲惫,只是在临东一战后的伤势,还颇为严重,只是勉强压制,不至于有所恶化罢了。 但除却恢复精气神等等方面之外,在这两日之间,他竟然就已凭借那玉如意,将这座三危之山的所有轨迹纹路,尽数探查清出,如有神助。 “虽说这里没有其他生灵,少了无穷的变化,但两日之间,探清这里一切痕迹,也未免快得太过惊人了些。” 清原心中极是讶异,但事已至此,想得多了也是无用,旋即便取出古镜,借助这古镜的无穷玄奥之处,推演变化。 仅仅花费一日,他便用玉如意探查回来的无穷轨迹,推演出了能够与三危之山所有痕迹产生呼应的法门。 他推演得出法门之后,便迫不及待,想要施展开来。 “这道法门,能够与三危之山的所有痕迹产生呼应,便如同操纵这座山脉的法门。” 他深吸口气,暗道:“应是不差的。” 他运用体内地龙之处,操纵山河大势,施展法门。 法力徐徐而出,顺着这道繁杂的法诀,将一身法力尽数散出,扩散到整座三危之山,细微至一道石壁上的斑驳纹路,细微到土地之间的尘埃灰烬,似乎都染上了他的法力。 哪怕推演出了法门,但是要将法力遍及整座山脉,要精细到纹路尘埃这等细微之处,就算是已入洞玄楼的清原,都极为吃力这还仅仅是因为这座山脉并不大,若是再大一些,就算清原踏足人仙,也是力有未逮。 “起!” 随着清原一声厉喝,当即轰隆隆骤响! 法力遍及每一处,渗透到细微之处。 这座三危之山当中,立时便有声音,此起彼伏,滚滚响动。 前方忽有一座山峰,陡然破碎,响彻八方。 无尽岩石四方溅射开来,烟尘滚滚,天地变色。 而就在此时,在地底万丈之下,清原未有感知到的地方,忽然便有一物事,轰然升起。 “这个是” 清原面色忽然变化,有着错愕之感。 他忽然明白,为何两日之间,就能把这座三危之山的一切纹路,尽数摸索清楚,完成了原本预计数年光景才能达成的事情。 因为,这些轨迹,其实都是表象,所以简单得可怕。 而从这山中轨迹所推演出来的法门,也不是能够与这山脉产生呼应的法门,仅仅是引出前面那一座石碑的法门。 是有人动用大法力,将这座山脉的痕迹尽数改变,以那一座石碑为中心这等手法,几乎如偷天换日。 “这是朝真山的先辈?” 清原一步迈出,来到那石碑之前。 石碑高百丈,宽二十余丈,通体漆黑如墨,似如石质,但清原从先前它破山而出的场面可以推测出来,这石碑材质不凡,比精铁更为坚实。 漆黑石碑上,闪烁着蓝白星光。 朝真山乘烟观的传承,便是善于运用星辰之力。 他目光微凝,运用法力在眼中,忽然便见那石碑上,浮现出了许多文字,若隐若现,如若星光凝就。 看到了这些文字,他之前对于这座洞天福地的诸般疑惑,似乎都有了合适的解释。 但他心中的谨慎及忌惮,却愈发沉重了些。 三危之山,隐匿人世。 由东望西,以神光西照,能见此山。 此山有危,看似草木旺盛,实则生机枯寂,常人不能入,入则必死。 山中内藏一界,此界有危,但见地火冲天,又有天雷阴雨,无日月可见,无星辰之景,此界当中,鸟不能飞,兽不能走,寻常生灵亦不能活。 “原来如此。” 清原看到这里,顿觉恍然。 须知,真正洞天福地之内,实则与外界无异,五行均衡,能衍生万物,而生灵居于当中,更是有利无害。 这一座洞天福地,根本未能完全,甚至在地火天雷之下,日月星辰无光,就算是修道人,也不好长久居住。 对于浣花阁这等祖师道统,对于朝真山这类仙家道派,如此一座地方,便并非多么令人看重了。 “倒像是蛮部火山之下的洞天福地所在,那里也是万无不生,极为荒寂,甚至连天雷地火也都没有,只有锁住的那一头上古巨神。” 清原心中暗自想着,心道:“不过,就算内中地处不善,不可久居,可对我而言,却也无处可去了。” 天下之下,竟无容身之地。 清原这般想来,心中却也不禁有些苦刻后,他收敛了想法,继续从石碑之上往下看去。 接着,他瞳孔一缩,神色不由凝重。 “凶兽?” 清原面色略微变幻,低语道:“獓因?” 章六七零 界内凶兽 界中深处,亦有大危,此为异兽,其本领通玄,名为獓因。 一年之中,此兽有四月行走界内,有四月沉睡洞府,有四月因洞天福地大开,而外出行走,性喜食人,常衔人骨回返,而铺就洞穴寝处。 因此兽凶厉,早在妖王境多年,本座心中甚喜,欲将之降服,作为守山神兽。 奈何此兽生于洞天之内,亦属天生神魔之列,乃这方天地造化生成的精灵,天生有镇守洞天之力。若失了此兽镇守,除非有真人之辈,长久在此,稳住天地,否则,必使五行崩乱,此方洞天,不日必灭。 本座不能长久在此镇守洞天,又不能任之外出食人,遂以秘法,炼成石碑,化作一方山脉,镇住洞天外围,将之囚困于界内,不得外出。 后来之人,不可损坏石碑。 如本领不足,不可踏足界内。 若本领能胜此兽者,更不可杀之。 清原目光沉凝,神情闪烁不定。 他未有想到,眼前的山景,实则不过只是这石碑所凝成,只为封锁真正的洞天福地,也即是说,这仅仅是在外围,他并未真正踏足洞天福地之中。 “这里”清原眉宇微皱。 这座洞天福地,显然残缺不全,五行缺憾,没有平衡,才如同一处死地,所以未有寻常生灵诞生,而一般道行不足的生灵踏足此处,必死无疑。 就算是修道人,久居此处,也是不妥。 对于清原而言,他本身就是身具道意,五行兼备,可以任意转化,这五行不均的局面对他而言,倒不算大事。 可是这头凶兽,此刻却成了极大的阻碍。 “这座石碑上面的痕迹,虽然是有法力所在,少了岁月消磨,看似新物,但若是除去法力的缘故,少说也有八百年光景,甚至千年以上。” 清原心道:“姑且就算是八百年岁月,在当年石碑造成时,上面就有记载,此凶兽早入妖王境多年,非是寻常真人可比,那么,就极可能已是堪比八重天的道行,哪怕是以最低道行而论,它未是八重天,但它既然早已是妖王境,那么多年积累下来,也该是有如李八百一般,七重天巅峰的修为。” “到了今日,再有八百年积累,只怕最少也是八重天之境。” “若是八百年前,它就是八重天,甚至,若是这八百年间,它修为进益不凡,那么此兽极可能有半仙之威。” 清原目光闪烁不定。 他未有想到,临至此处,还有这般阻碍。 半仙之威,便是堪比人仙。 从眼下来看,这头从洞天福地当中诞生的神魔凶兽,多半便是堪比道家的半仙之境。 至于八重天,还只是清原最为保守的想法,而就算是如他所想,这头凶兽也定是八重天巅峰。 “炎尊性情暴躁,因此诞生多年,也未成就八重天之境,但也只因为它是在炎君指点下转而修道,故而在这八重天之境,注重心性。” “可万千修行之法,却未必都是修道。” 清原心中沉吟盘算,“这头凶兽不知性情如何,不知是否适合道法,但应该不会是修道之辈。” 朝真山那位先辈此前因为要收服它为守山神兽,或许会传它道法,但想来应是未有传下的。 退一步讲,就算传了道法,倘如这头凶兽自觉不能以道法踏足八重天,自然也就恢复了原本的修行之法不论这修行之法是它与生俱来,还是自行摸索而来,比起精深道法,必定要显得更为粗糙,简单而又原始。 可是,再是粗浅的法门,至少会让它继续积累下来,变得更为强大,这就颇有类似于古之练气士的味道。 毕竟寻常妖类修行,与正统道法不同,在修行之上,少有心性之说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弊端,因此,在古时的道门羽士,才逐渐替代了练气士之流。 而世间无数精怪妖类,想要拜入道门,摒弃最为原始的呼吸吐纳之法,学得修道法门,也多是与此有关。 “它不是修道之辈,就算只是最原始的法门,最粗浅的呼吸吐纳之法,但多少年下来,也能积累到八重天巅峰甚至九重天之境,堪比道家的人仙之辈。” 清原心中不免沉重,“若是它诞生年岁,更为久远那么,怕是能比仙家。” 这座洞天福地,早在许多年前就有记载。 而这头凶兽,聚敛这方天地的造化而诞生,却也不知从哪个时代就出现了的。若真是在遥远的岁月之前就已诞生,那么,这些年下来,这头古老凶兽,只怕都几乎要触及仙神之境,成就真正的神灵。 天地之间,天生神灵乃是集天地造化而生,但在最初诞生时,其本领的高低,便源自于诞生之地的根本。 就如同初生婴孩的体质,往往与父母有关。 例如黎山诞生出来的大山妖,就堪比仙家。 而炎君炎尊等等,诞生于火山之中,难比黎山地势,则略微逊色。 至于上古之时,诞生的凶兽饕餮,以及那蛮部火山下的上古巨神,更是强悍无匹,堪比真仙。 在清原想来,以这座残缺的洞天福地,这头凶兽诞生时,约莫就只是妖王境,本领之高低,大约等同于初入阳神的真人。 但可怕的是来自于长久岁月的积累,它不会是止步不前。 修道人或是妖魔鬼怪,都有寿元限制,无论道行多高,只要未入仙神境地,便有寿元的尽处。 而它是天生的神灵,虽然没有堪比仙神的本领,但却有着仙神般的寿元,几乎长生不死 “或许也是有着寿元限制的,但必然是无比绵长,古往今来,便从未听闻有过天生神魔,会是因寿元耗尽而亡。”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也罢,就去试试罢,即便不是对手,想来我也能全身而退。怕就只怕,这些多年过去,它已成真神,我便是逃也未必能逃得出来。” 他这般想着,心情沉重,“这位朝真山先辈,虽说是意简言赅,但在我所想知晓的细微之处,还是有些不足。” 清原揉了揉眉宇,关乎性命,他只能慎之又慎,再是细微的推测,也不敢大意,“只怕这位先辈,也只是觉得,后来人会知难而退,却也不曾想过,会有人是迫切地想要借此避难罢?” 石碑上面虽然所言不算太多,但能够引动石碑的人,必是道行不低,阳神造诣不凡,这一类人物,也就能够从石碑上的寥寥几句言语,推测出那凶兽多么强盛,而他们对于自身的本领,有着自知之明,多半也就不会轻易涉险。 但对于清原而言,外面才是必死之局。 界内之中,只要那头凶兽未成真神,倒也还有一线生机。 明知此去是涉险,也只好无奈拼上一把。 “罢了。” 清原微微闭目,睁开眼时,闪过一缕寒芒。 此时自身仍未恢复到鼎盛之时,伤势也还在身,不宜入内。 他回到原处,静心修行,恢复法力,恢复阳神,治愈伤势。 ps:我这边天气陡然降温,码字的时候,手指感觉都僵硬了。另外,刚才看了一下,上一章有河蟹出没,有几个字成了号,已经修改回来了。 章六七一 洞天之景,天雷地火 又是五日光景。 外界风波犹在。 清原看似还显平静,但他心知,耽搁时日越久,在无形之间,外界风波距离这里,只怕是越来越近了。 “是时候了。” 清原勉强让自己法力恢复到鼎盛之时,阳神也到了充盈圆满的境地,身上伤势还未尽数恢复,但对于本领的施展,不会有太大的妨碍。 他略微沉吟,看向那座石碑,顿时一步迈出。 体内响起一声龙吟。 在他背后,顿时显化一座巍峨山岳,仿若耸入九天,望不到山峰之顶,而山岳之上,盘着一头五爪金龙,昂然咆哮。 他运转起山河楼,又使地龙显化,顿时滚滚声响,地势扭转,起伏不定,有山峰塌陷,有平底拱起,有山崖抹平,有土地裂开。 溪河倒卷,湖泊移换。 这座山脉的景象,似乎都为之改变。 而清原还未停歇,双手一拍,立即运起化血元术,顿时就见血光闪烁,迸射出来,落在四面八方,开始腐蚀大地。 随后清原又是一掌拍出,青光闪烁,凝成一掌,立时化作丈许大小。 “开!” 清原低喝一声。 只见那方圆丈许的青色手掌,立时滚滚荡开,立时化作方圆百丈,拍向了一方。 如今他修成洞玄楼,能够察知一切不足之处,虽未经过古镜推演,但心中也能将这元灵擒拿手完善,如今施展开来,威能大盛,尤胜于当初创造此术的先辈。 到了如今,元灵擒拿手施展开来,大小由心,大时百余丈,宛如能遮天蔽日,小时如婴孩之掌,凝实如刀剑锋芒,而威能也强盛了许多。 正如八方无景风那般,可以遍及千里,也可以收于一掌。 遍及千里时,八方无景,滚滚飓风起,声势滔天,只是范围极广,而其威能却不足以伤及修道中人。可这千里飓风若得收于一掌,任你是钢筋铁骨,任你有多少本事,也要为之摧毁崩裂,难以留存点滴。 轰声不断,只见清原连出数掌,将这里搅得天翻地覆。 土地腐蚀,草木崩毁,气息混乱不堪。 但越是凌乱,对于清原而言,越是有利。 近期若是有人踏足这座山脉,一切混乱,尚未平复,也就难以感应到这座山脉的所有轨迹,只得先是平复这些混乱痕迹,再加以感应这方山脉。 但创造混乱容易,平复混乱却是不易。 正如杀人只须一刀,救人却万般繁复。 “如此,应该能够再拖延一段时日。” 清原徐徐吐出一口气,其实他这举动也是难免有些冒险,毕竟此处只是洞天福地外围,而尚未与外界隔绝,动静越大,就越是可能惊动外界。 但想要在外界感应到洞天福地之内的动静,除非是如正一这类天赋异禀,或是秘法加身的人物,否则,寻常人仙都未必能够办到,所以清原此时,才敢冒险而为。 “如此,倒也差不多了。” 清原这般想着,一步迈出,来到那座石碑之前,伸手一拍,法力一闪,顿时把石碑打了下去,深入万丈。 他又运转山河楼,以地龙优势,重新改变这座大山,以这座石碑为中心,将之深埋下去。 他本想把这座石碑毁去,但刹那之间,阳神转动,念头一动,也就将之留下。 待到后来追杀之人到此,从混乱之中,尽数察觉此处轨迹,悟得真法,把这石碑重新显化出来那么,关于内中凶兽的记载,也能让一部分人心生忌惮,或者从而止步,又或是会有人认为清原此人,难以从中存活下来。当然,留下石碑,也有些许弊端,但在清原眼中,应是利大于弊。 清原收了手掌,神色平淡。 他这一掌,也留下了自身的法力。 毕竟石碑布置,能困内中凶兽,也就能困住进入内中的清原,留个后手,也为回返之时,留个后路。 “罢了。” 清原回望一眼,看向山脉之外,神色深沉,良久,终究叹了一声。 旋即他沿着先前石碑所向,一步迈出。 这山脉之中,内藏一界。 此界被石碑遮掩。 当石碑显现出来,清原也就知晓了这一界的所在。 界内。 清原一步迈出,恍然如隔两界。 热浪扑面而来,滚烫到了极点。 这样的温度,寻常生灵踏足,一个照面立即便会浑身灼伤,只须几个呼吸功夫,便要毙命,再过一时三刻之后,肉身都要烫熟。 这还仅仅是空气间的温度,当清原脚下落地时,他这一双上等法器行列的白靴,不禁自行运转,否则都要开始损伤。 大地上的温度,更为惊人。 嘭! 清原心中一凛,陡然侧移两丈。 只见他原本站立之处,再往右三五丈处,土地掀开一道裂缝,有火光闪烁起来。 那是地火,足能岩石烧化成为熔浆的地火。 轰! 忽然天色一亮,瞬息而过,然后耳边又是一声炸响,再有隆隆声传来。 那是一道天雷,响彻于天穹,只因为雷光比声音更快,因此亮光闪过之后,声音才传入耳中。 轰隆隆声音,不绝于耳。 一眼望去,全无边际。 天空阴沉,云层厚重,有雷霆闪烁不休,宛如雷龙电蛇,仿若成灵一般,此起彼伏。而大地之上,满是裂缝,在裂缝之间,有红光闪烁,炽烈万分,偶尔有土地破开,地火伴随着岩浆喷洒出来。 前方似有湖泊,但水流已经煮沸,烟尘袅袅,水波滚滚,但见浪潮涌动,景象骇人。 这是一个无比原始的天地。 听闻天地初开,便也是这样的景象。 “天雷地火,又温度极高,难怪没有生灵诞生。” 清原暗道:“真正的洞天福地,极为完善,与外界大天地无异,甚至更为清静,适合仙家修行,宛如仙境。但这里残缺得可怕,莫说有生灵衍生,就算一般生灵入内,都要死去,无论上人还是妖类,怕都支撑不了多久。” 这样的地方,几乎如同死地,不论是浣花阁,还是朝真山,就是请动仙家来取得这座洞天福地,也未必就有用处。除非是有特殊的事情,需要用到这方洞天福地。 “这里唯一的生机,只怕就是那一头集齐天地造化而生的凶兽了。” 清原深吸口气,将古镜悬于头顶,镜光垂落,护住身周,而他更是离地一尺,使得镜光在脚下合拢,将他尽数裹在当中,避免地火从下方涌起。 旋即,清原一步迈出,以缩地成寸之法,朝着这方天地的深处而去。 “这方天地,方圆应不足五千里,约是方圆三千里往上。” 清原暗道:“寻到那头凶兽,应是不难。” 他以缩地成寸之法,哪怕如闲庭信步一般,也能远去百余里,在这方不足万里的天地之间,要寻到那头凶兽,自然不是难事。 章六七二 天生神魔, 凶兽獓因 天雷地火之间,温度气候极高。 只见一道影子,在这天地初开般的世间,步步行走,但一步百里,瞬息远去,却在这苍茫古老的天地间,有着几分闲庭信步的意味。 “鸟不能飞,兽不能走。” 清原暗道:“石碑上的记载,果然不虚。” 在这个地方,天色阴沉,但雷光时常闪烁,地火时常涌起,莫说寻常飞禽走兽,就是道行达到六重天境地的上人或是妖类,都难以飞遁,也难以行走。 甚至,未成阳神,未成真人,在这个地方,也只能勉强尝试保命罢了。 清原来到这方天地的中央所在,四下扫过,略微沉吟,将手一拍,顿时便是元灵擒拿手。 一掌按出,瞬息百丈。 这充满了生机的元灵擒拿手,按在了土地之上。 轰然骤响! 那百丈所在,顿时塌陷下去。 这里看似大地,实则地下全是被地火融化的岩浆。 只见下方大地所在,恍如赤红色的湖泊一般,掀起了波涛,往四方而去,遍及方圆数千丈。 有地火岩浆冲霄而上,几乎入了天穹云霄,触及了天雷。 顿时天雷地火,场面浩大。 昂然怒吼。 就在正东方向,忽有声音滚滚响起,厚重响亮,如同雷霆炸响,却是一声怒吼。 “在那儿?” 清原神色顿时凝重,但也略微松了口气。 这头凶兽的修为,还没有堪比仙神的境地,但这也只是最坏的想法,实际上,此刻所的感应,这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它若能比仙神之辈,那么外头那座石碑,就算布置巧妙,也是困不住它的。只是,它虽然难比仙神,却也不是清原预估当中最低的修为。 它的气息,还是比清原要深厚无数。 而且,它在这个诞生之地,必是如有神助,比想象当中,要更为厉害。 “罢了!” 清原吸一口气,只觉口鼻灼热万分。 旋即,他一步迈出,朝着正东方向迎去。 他本是想要以最为鼎盛的状态,与这头凶兽斗法,但自知时日急迫,所以才在五日的恢复之后,就匆匆入内。而适才又是为了节省寻找的工夫,运用了元灵擒拿手,打向了大地,略有消耗。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他要在这方天雷地火无数的地方四处行走,也并非易事,消耗必然不低,与其如此,不如趁着此刻还未有疲惫之时,直接引出这头凶兽。 只是弊端便是,他又消耗了些许法力。 “能如此简单寻到它的所在,倒也没有浪费这一些法力。” 清原心中想着,两步之后,已经临近那凶兽所在。 接着,他便更为谨慎。 在他的推测当中,这凶兽獓因,性喜食人,一年之中,洞天福地有四月大开,它必外出食人。 但这些年来,因为被朝真山先辈,从外头封住,故而被囚困于界内。 只是,它虽然无法外出,可不知多少年下来的天性,终究难改,在这四个月,它大约已经醒来,不再沉睡,本是可以外出作乱,只是受困于此罢了。 虽说无事可为,只好窝在洞府,但也只是浅睡。 所以关于这座天地当中的变化,它显得极是敏锐。 如此动静,足以让它惊醒了。 昂然咆哮声,宛如雷音,八方传荡。 只见那洞府深处,迸出两道光芒,正是一双目光,那目光之中,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这座天地之间,天雷地火连绵不绝,偶尔会有爆发开来,甚至遍及千里,似先前的动静,绝不少见。然而,它却从那动静之中,感应到了这将近千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味道。 那是一种青葱的意味。 那是一种外界草木的生机。 这里有天雷、有地火、有废土、有热湖,但唯独没有草木。 倏忽一变,只见半空之上,多了一道身影。 那影子长身而立,颀长挺拔,有一面镜子悬在头顶,垂落的镜光,将他笼罩在当中。 在这天雷地火之间,他立身天地,俯视下来。 “獓因。” 清原神色凝重,能够感应到对方沉厚而霸道的修为积累。 眼前所见,是在大片岩石间缝隙当中,那岩石遭受腐蚀,已形成各类形状,多是如同荆棘树木,好似一片石林。 石林当中,骨骼铺地,皆是人骨,只是多年岁月侵蚀,再有此处天雷地火,气候温度极高,虽然被这凶兽气息滋养,略有保存,但长年累月下来,也都尽数腐朽,轻轻一触,破碎成粉。 而在石林之间,人骨当中,卧着一头庞然大物,气息沉厚,宛如山岳一般。 看见这头凶兽,虽说清原早有准备,也不禁为之屏息。 这头凶兽,形状如巨牛,但遍体毛发,显得蓬松,它体型庞大如山,头上长有四角,粗壮无比,中间两角稍小一些,如同锥形,而两侧白角则蜿蜒而起,更显粗壮而惊人。 清原目光扫落,正与之森然目光对视,不禁心中一寒。 只见这凶兽面貌全白,宛如外露了骨骼,又见它遍体毛发,漆黑如墨,浓密而又绵长粗壮,覆在身上,如同披了一层黑色的蓑衣,遮掩了原本白色的皮肉。 这就是洞天福地生成的生灵。 这就是天生的神魔。 它卧伏在那里,抬起头来,眼神阴沉。 它浑身毛发如同残旧蓑衣,但却难掩那沉厚的凛然威势,看向清原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弱小的后辈,充满了淡漠与寒意。 在清原现身之时,它也看见了清原。 在它心中,也闪过了许多念头。 来者虽有四肢,但却只是一双后腿立地,看其形状姿势,便是当年被它捕食的美味猎物却也类似于当年把它困在这里的那厮。 它缓缓起身,如同一座山峰拔地而起。 气息逐渐强盛,身形逐渐壮大。 它看着清原,能够察觉来者的气息,远不如自身,也逊色于当年把它困住的那厮,可以作为猎物将之捕食。 它已多年没有食人。 身下本应一年一换的人骨,也千年不曾换新,哪怕有它尽力护住,但在这个地方,也终究都腐朽成了骨粉。 今日,可以食人,可以换骨。 它淡漠的眼神中,逐渐出现了喜色。 这是饿了千年的猛兽,看见猎物的欢喜。 这是源自于天性的喜悦。 “吼!” 震天雷响! 章六七三 与神魔争锋 天空阴沉无比,天雷滚滚,蓝白亮光闪烁。 下方地火时而冲破地表,直上天穹,只见数千里大地,融化又凝结,凝结又融毁。 独有这方圆百里,土地依旧,岩石成林。 那卧在地上不知多少年月的凶兽,陡然起身来,浑身毛发抖动,垂落下来。 它一身气息,巍峨如山峰,似乎抵上了这座洞天最顶上的天空尽头。 它大体模样,颇似外界麝牛, 它站起身来,还未朝着清原而来,无形之间便有沉重力道压在了清原身上。 清原闷哼一声,脸色陡然苍白,他目光一凝,心道:“尚未动手,先以威势压迫于我,它也不是全无神智的野兽之流” 虎啸山林,寻常走兽之流,甚至精怪之物,都要瑟瑟发抖,为之所食。 这便是威势压迫,而在斗法当中,若是先被对方震慑下来,自家一身本事难免受限,而对方则气焰更甚,此消彼长,便是危矣。 而此时此刻,这头獓因凶兽,本就比清原更胜,依然还用这等威势压迫过来,对于清原而言,更是处境堪忧。 清原自知不能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对方镇住,否则心气受挫,无形之间又弱了一筹,他立时运转黄庭仙境,当下便在身后显化出一座巍峨山峰,而山上盘着一头五爪金龙,龙威凛冽,与之相持。 龙威浩荡,亦是强悍无匹,在威势这一方面,这才勉强不被对方压倒。 可尽管如此,那凶兽一身杀机,亦是强盛到了极点。 实际上,这头獓因凶兽,并非当真是多么依仗这威势压迫,而是因为它受困太久,心中郁气积累千年,此时见得清原,便好似看见了发泄的物事。 吼! 阴云破散,雷霆乱舞。 那头凶兽踏空而起。 彷如一座山峰,拔地而上。 清原面色微变,但他既然来此,就早有了面对生死的准备,立时将古镜往下一照。 轰隆隆! 镜光照落,当即凝实,彷如金色河水一般,波光粼粼。 只见一道金色天河从天而降,压在了獓因头顶,将它压住。 但獓因怒吼出声,却未有被天河冲刷下来,反而逆流而上。 哪怕清原这古镜以上压下,占得优势,可奈何这头凶兽修为太高,气势太盛,仍然逊色一筹。 “果然凶悍”清原对此早有所料,但仍然不免对此感到心惊,但念头一闪而逝,手中一翻,便是玉如意入手。 玉如意顶端,一颗赤红色雷珠,晶莹剔透,内中光华流转,似有一条细小的红色雷龙正在当中游走。 在清原运使之下,玉如意上面,立即迸出一道雷霆,比之于天空之上的蓝白天雷,犹为凌厉霸道。 赤色红雷落在了神宝天河之上,砸在了那獓因的头顶。 獓因四角迸出光芒,竟是把那赤色红雷打散,它眼中的神色愈发危险,愈发凛冽,气势也愈发强盛。 它受困多年,早有满腔郁气,积郁生怒,积蓄到今日,又见了清原,便想起当年把它封住的那人,立时怒火迸发,如同火山爆发,区区一道神宝天河,如何抵得住它? 这些年来,它修为逐渐增益,比多年前受困之时,积累已是更为深厚,只可惜未入仙神境地,就算不断提升本领,也仍然是无奈受困于此,却也愈发感到愤怒。 只因为那石碑布置极为巧妙,从外可轻易入内,甚至破坏,但从内里,则是极为难破。这种布置,大约是有些类似于妖类的鳞片,若是运用法术从正面打去,法术自行消散,但鳞片则分毫未损,但若是将鳞片反过来一面,便可以轻易破开。 它以往有力无处使,今日得见清原,浑身本领尽展,全无保留。 它对于清原,不仅仅是看着猎物的眼神,更如同看着仇人的眼神。 只见这凶兽势不可挡,甚至没有反击,全凭一股心气冲撞而去,任由清原天河垂落,任由清原雷霆打落,它仍是分毫无损,顶着天河逆流上冲。 “孽畜!” 清原左掌贴着古镜,将镜光压落,但镜光仍然节节败退。 这也是因为临东一场斗法,将神宝天河之中的法宝积累,多数消耗了去,比如炎尊神体炼制的诸多法宝,也都凝聚成炎尊神体去抵御浣花阁人仙,来不及收回,再有那四象阵盘也都损毁,几乎损去八成法宝之数 如今的神宝天河,虽然镜光凝就的河水还在,但其中法宝未足十件,威能只余四成,压不住这獓因,清原也不意外。 只是这獓因能够顶着神宝天河逆冲上来,当真凶悍无匹,几乎让清原都不禁萌生退意,但他已入洞玄楼,自知踏入此处之后,便没有了回路,也推算得出自家仍有几分胜算,这才压住了退意,握着玉如意,迎了上去。 轰! 清原移开古镜,偏了神宝天河,显现出那头撞上来的獓因,玉如意立时打了下去,正中那獓因中间一根粗角。 饶是这头天生神魔,也不禁颤了一颤。 而清原更是闷哼了一声。 但在这一瞬间,竟有几分气力相当的味道。 但下一刻,清原便被它挑飞了出去,身如箭矢,破空而去,足足百里之远,才停下身子,喘息不定。 而百里相距,对于那獓因而言,不过抬足便至。 “来!” 清原又是一记玉如意,轰打了下来。 满身气力,浑身法力,加上玉如意本身威能,又有雷法神通。 这一次,更为霸道。 獓因被他狠狠一记打中,陡然受阻,身形停住。 但清原又退了数十里之远,胸腹起伏,喘息不已。 “这头凶兽,其天生地养的神魔躯体,实属我修行以来所遇大敌之中,最为强横的一位,神山尊者郭金厚,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清原身具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在踏足洞玄楼后,水涨船高,加上能够掌握仙火,又对气力运使有了更深层次的把握,更能将这一身气力尽数发挥出来。 例如神山尊者郭金厚,以体魄称雄,就被他生生打败。 ps:略卡文,好不容易才入状态,下一章尽量十二点之前吧。 章六七四 击伤! 獓因此兽,集这洞天造化而生,乃天生神魔,至今不知几千年。 虽说它天性懵懂而凶恶,只懂得如同本能粗浅之法,但数千年积累,也绝非常人可比或许它所修法门,没有境界划分,如同炼气之士,但清原大约可以察觉,它一身积累,应当已经可比九重天的境地,不会逊色于任何半仙之辈。 它或许不通法术之流,不善斗法,只懂本能猎食,可奈何它积累深厚,加上这方洞天福地是它出生之处,也有助益,故而威势无匹。 无论是道家人仙,还是妖类半仙,都未必能够胜它。 “破!” 清原伸手一拍,正是火线神术,凝成一线红芒,凌厉万分,如同锋芒剑刃一般,刺向了那獓因左目。 獓因略微闭目。 那一道火线刺在了它眼皮之上。 越是纤细的物事,越是凌厉,越是锋锐,何况这是以火焰法力凝成,更要比寻常真人飞剑更为厉害。 但这一线,竟然连它眼皮都没能刺穿,不禁让人质疑,就算凶兽没有闭目,是否能够伤及其眼眸。 獓因睁开双目,闪过一缕不屑之色,再度往前。 在它身前,空无一物,只有炽烈的空气,但它横冲直撞过来,速度比声音还快,好像撞破虚空一般,连空气都压成了水纹波状。 “来!” 面对任他出手都无法打伤的凶兽,清原未有惊惧,反而越战越勇,竟是渐渐去了顾忌。 黄庭仙经带来的法力,浑厚绵长;而肉身体魄带来的气力,凶悍万分,两两叠加这也是清原在同等境界之中,堪称无敌的底蕴之一。 但此时此刻,论起气力,他却还要比这头凶兽逊色一筹。 只是清原第一次在气力比拼上,落于下风。 可他眼中却有了精光闪过。 因为这一场斗法,他并不觉无力,也未觉得对方渊深莫测。 既然能探到底细深浅,那么两者之间的差距,便不会是天壤之别。 “虽是天地所生的精灵,生而为神魔,可终究不是真神之流,难比仙家。” 清原低沉道:“纵然可比人仙,但人仙未必能够杀我!” 他左手往前,掌心间贴着古镜背面,把正面朝向前方。 轰然龙吟声! 一道青光从镜光迸出,形如长柱,但在往前之时,忽然像是有物事从青光之柱当中挣脱出来,瞬息化作一头青龙,有龙角,有龙须,有鳞甲,有四爪 那青龙摇头摆尾而去! 青龙化元术! 这一道法术本是残缺,经过清原很长一段时日的推演之后,比之于本来全篇还更为完善,虽非仙术,却也是上等法术。 如今再经古镜加持,这青龙化元术,竟是打出了无比强盛的威势,凛凛神威之强横,足能相比之于一位八重天大真人的仙术。 嘭一声响! 那青龙撞在了獓因身上。 獓因颤了一颤,青龙则略微涣散了一些。 旋即,这头青龙便生生将獓因缠绕住了。 可清原面无喜色,双手捏着印诀,仍然在继续施法。 果然,那青龙才缠住獓因,就见它浑身一抖,立时就见那青龙寸寸崩碎,鳞片炸开,化作了无数青光,凭空散去。 人仙之辈,不运用道术相迎,也不能如此轻易破去大真人的法术。 但獓因凭借肉身体魄,却如此轻易办到了,因为它是神魔之躯,论体魄这一面,要比半仙妖类更强许多。 “火神轮!” 火焰凝成圆环,外端尖刺密布,不断旋转。 正是当初从蛮部火神那里偷学来的神术之一,火神轮! 那火神轮旋转着过来,快得如一道红色流光。 外端尖刺在旋转之间,已是看不清晰,就像是这圆环大了一圈。 火神轮像是切割虚空,切了过来。 “吼!” 獓因仍然没有理会,迎了上去。 一声剧烈地响动! 火神轮切在了獓因头顶的一根神角之上。 然后,那火神轮,便忽然消去,化作火焰。 而那一根神角,末梢的半截,竟是就此断去,飞到天际,消失不见。 一切似乎安静下来。 天雷还在轰鸣闪烁,地火还在喷薄汹涌。 但似乎停止了所有声音。 獓因怔了一怔。 然后它陡然震怒,嗥叫一声,震彻八方,掀起滔天声浪,把地方土地都掀开,把岩浆都翻起。 它把清原视作猎物,它也未有认为这个猎物能伤得到它,但此时此刻,它竟然断去了一截神角。 它怒意滔天,以至于这洞天之中,都因它而起伏不定。 它浑身笼罩了一层黑色光泽,显然是开始正视清原。 但清原却一直没有低估过它。 “火神剑!” 在火神轮之后,他早已另外施法,此刻又是一剑,从天而降。 火神剑有刃无柄,通体火红,如同红玉,内中却有如同岩浆一般的光华,不断流转。 獓因仰头咆哮,它能发觉,这一剑比之于先前的火神轮,也不逊色,未再轻视,当即浑身一抖,只见一身蓑衣般的毛发立了起来,好似大了好几圈一般,满身黑光闪烁。 这一剑落下,刺在它的身上,只把黑光刺穿,伤及毛发,却不曾伤及皮肉,它转头一咬,把火神剑咬在口中,然后甩了出去。 火神剑以更快的速度,化作一道红光,宛如流星逆转而上,竟是朝着清原而来。 清原目光一凝,把古镜拦在身前。 火神剑刺在古镜的镜面之上,然后透了进去,如石沉大海。 但清原没有停手,他把古镜往獓因照去,左手掌心与古镜贴合。 眉心祖穴当中,六月照下,显化九重玉楼。 五重楼乃山河楼,亦属五行变化。 阳神朝南。 南方属火。 一身法力化火。 又听得一声龙吟,胸腹之间有仙火引动。 他一身法力,连同那仙火,沿着经脉,来到左手,透过掌心,传入古镜当中而从古镜镜面之上,立时渗出一道火线。 这火线之中,外层赤红,内中显白,纤细而凌厉,炽热而滚烫。 一线朝前而去。 刹那洞破虚空! 獓因见得那一道火线而来,见是先前连它眼皮也刺不破的一记道术,顿生不屑,迎了上去。 然后,又是一声惨烈怒吼! 那火线洞穿了这神魔之躯! “纵然是神魔之躯,在诞生之地,显得强悍无匹,但我有仙火,再经古镜加持,终究还是能伤得它。” 清原见状,喜形于色,“它常年在此,千年未有争斗,加上神智懵懂,只有暴躁凶念,所以在争斗之时,还是颇似山间那些灵智未开的虎狼猛兽之流终究不是人仙之辈,虽有相应修为,却无道家之辈的趋吉避凶之警兆,只是一味逞凶,却不闪避,这就是机会所在。” ps:先更再改。 章六七五 以弱击强何胜之 清原一道又一道法术轰打出去,接连不断。 这獓因自恃神体不凡,生生挡下,而对于适才连眼皮都刺不破的火线,更是不屑一顾。但它终究只是如野兽一般的凶悍,却无人仙般的精明,根本未有察觉清原在其中布下了陷阱。 那最后一记火线,不仅是经过古镜加持,更是运用了仙火真焱,隐藏在内仙火之下,就算是仙人都不可轻视,纵然獓因是神魔之躯,却也为之所伤。 清原一击得手,也未停歇,乘势而为,道术接连打去。 化血元术! 元灵擒拿手! 青龙化元术! 火神轮! 火神剑! 火线神术! 雷霆神通! 冰神屠元剑! 但凡以清原如今道行,所能轻易施展开来的道术,他便尽数动用,而他在出手之时却还留了余力,正是为自身蓄势,准备着能够定下胜负的局面。 轰隆隆滚滚不断! 这一连番道术下来,纵然獓因再是凶悍,也都被他打得无法前行只是,它还是无愧于神魔之身,就算是在这等强猛攻势之下,竟然也没有危及性命,仅仅是被清原挡下了它凶猛无匹的势头。 须知,清原如今施展出来的道术,也是非同寻常,威势非凡人仙固然厉害,也难以如此任他出手而不损伤,正如同武道大宗师,纵然能以一敌百,但是也不可能站着不动,任由别人对他刀剑齐斩。 如此场面,也只有这头獓因神魔,才能用这种硬挡的方式,生生抵御下来。 但退一步讲,若是人仙之辈,也不至于落到被清原如此攻打的局面。 “它的积累,比之于任何人仙都要非凡。” “但它天性只是凶恶,虽然活了不知多少年月,可却也没有仔细思考过自身的修行,自身的斗法方式千年受困,在此不曾动弹,也难免迟钝。” 清原暗道:“它固然是比人仙还凶猛,但终究还没有到仙神境地,不至于让我全无还手之力。” 以武学道理而言,这头獓因凶兽,就如同一个天生神力的莽夫,而清原虽然不是能够生撕虎狼的武道大宗师,却也是精通技巧的内劲高手,实则说来,或许胜面更高。 因为这头獓因凶兽,本领虽然比他更胜,却还不足以能够以力破巧。 “它蛮力再盛,只要我不与它正面碰撞,而是如先前一般设下陷阱,加以智取,未必不能胜它!” 清原这般想着,手中道术已经凝成。 但他并没有如先前一般直接出手。 因为他知道,没有经过更深一环的布置,便难以如同先前那一道火线那般轻易得手。 山林间的野兽,在受过一种陷阱之后,便会懂得避开这类陷阱。而这头凶兽,性情虽说是与野兽无异,却也终究是神魔之辈,吃过一场亏下来,也已经显得谨慎了许多。 但再是谨慎,在修成洞玄楼的清原眼中,它还是显得一样愚鲁不堪。 只见清原步步为营,也不轻易与之交锋,也不急躁,偶尔更是落在下风一般。 他一步又一步,构建着自己想要的局面。 而这头凶兽,则浑然不觉。 实际上,它与这座天地,有着极为奇妙的联系,未必不能察觉清原布置的举动。 只不过,它直接忽略了这些堪称是极为细微的变化。 这一方天地,被掀得天翻地覆。 雷霆落在大地上。 地火冲上了云霄顶。 原本就无比混乱的原始天地,更是乱到了极致,处处都是危机,处处都是雷霆火焰,仿佛充斥着每一处。 这一场斗法,过了足足两天两夜。 清原以往曾听过清阳师兄说的故事,某某仙家降服某某神兽,大战三天三夜,又或者某某仙家降妖除魔,连斗百年,才得以诛杀 但他修行之后,便知晓这样的缠斗,其实极少。 真正斗法之时,生死只在一瞬。 除非两者斗法本领相当,从而僵持不下,而又法力绵长,源源不绝,又或是有颇为特殊的情形,各自忌惮等等原因,才会出现如清阳师兄所说的那种场面。 而清原此时,大约便是后者。 獓因凶悍到了极致,但偏偏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能不断变化自身所在,这头凶兽虽有滔天本领,却根本没有发挥出来应有的不凡用处,没能将缩地成寸的法门阻断,无法将清原撕杀。 至于清原,则是在不断营造着自己想要的布置,在这方天地,布下层层轨迹,只是纠缠,却不急躁,故而也就出现了斗法两天两夜的场面。 只是,清原斗到此刻,纵然黄庭仙经法力绵长浑厚,却也几乎耗竭,至于最开始施展元灵擒拿手拍碎大地,引动獓因的那一点消耗,放在此刻,便是十分重要,可惜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今日,该擒下你了。” 尽管斗法到了这个地步,清原也未有惊惧之色,反而斗志愈发强盛,眼中亦是精光闪烁,心中这么念了一句。 临东之时,引得天下震动,人仙辈出,真人过百那时斗法剧烈,以致清原都身受重伤,一身法力近乎耗竭,但实际上,各方人物互相牵制,他面对的多是真人或大真人,他从未与人仙交手,勉强可以说是与之交锋的,还是弃了炎尊神体,弃了神宝天河中的八成法宝,才拦住那浣花阁叶长老,实则谈不上斗法。 而今次这头凶兽,虽无境界可言,如练气士一般,但却也有着相当于人仙的境地,几乎如面对人仙一般。 这样清原无敌于八重天之境的清原,也有着极为强烈的斗志。 “去!” 清原将玉如意往天上抛去,旋即往前迈出,左手掌古镜,朝下方按去。 霎时间,风云变幻! 而清原本身,忽地燃起了白色火焰,正是仙火真焱。 他以崩山火神术,倏忽应了上去,右手成拳,狠狠砸了过去。 身后显化一座巍峨大山,上面盘踞金龙,口含龙珠,昂然咆哮。 一拳轰打过去,仿若震碎山河! 轰然炸响! 天上骤生一道雷霆,仿若将天穹劈开,一分为二,从天而降。 这洞天福地,天雷无穷,均为蓝白之色,但这一道雷霆,竟是赤红如血! 昂然龙吟声起,苍茫万分。 只见下方土地早已破碎,地火岩浆遍处,全无立足之地。 而在那岩浆之下,赫然拱起,从中抬起一个龙首,以火凝成,而通体洁白。 这龙首当中,充满着冰冷、残虐、古老、沧桑等等意味。 旋即,在岩浆之中,接连抬起龙首来。 八首火龙! 以仙火凝成! 以地火岩浆为底! 经过古镜,传至地火之下。 清原眼神迸发精光,怒喝出声。 “到此为止了!” 全力出手,不胜则败! 章六七六 胜负! 洞天福地之内。 天雷与地火其出。 雷火叠加,两相震荡! 这就是阵法,这就是布置,这就是清原斗法两天两夜,一道又一道法力渗入这天地各处的布置。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这座大阵,也是他历时两日,以法力渗透而成刻画,用一道又一道轨迹所组合而成! 清原背后显化巍峨大山,山上盘踞金龙,口衔龙珠。 这正是他自身山河楼以及地龙的显化。 至于那龙珠,赫然便是象征着他身上燃烧着的仙火真焱。 轰! 天空之上,玉如意收拢了满天雷霆,集合为一,化作一道雷霆法剑,劈落下来,瞬息撕裂苍穹,刹那落下。 雷霆法剑,凛凛生威,正是前所未有地凌厉与霸道。 滚滚响声伴随着火龙咆哮声。 下方岩浆之中,以仙火凝成,以古镜加持,再加岩浆为本体,从而显化出来的白色火龙,倏忽破开岩浆,冲天而起。 它通体白色,火焰燃烧,形成一条壮硕的龙躯,有着八个苍茫龙首。 它如同蛰伏于岩浆之下千百万年的古老巨龙,此时方能掀开岩浆,腾飞九天,火焚六合八荒! “吼!!!” 到了这个时刻,这头獓因凶兽,业已察觉到了濒死的悸动,它昂然怒吼,浑身迸发乌黑光芒,漆黑如墨,毛发尽数鼓起,好似大了一圈。 它四根长角顿时显出淡白光泽,不断扭转在一起,似乎四角融合一般。 它咆哮不休,浑身震颤。 天赋神通! 这不是蛮部那妖神费尽心力创造的神术,而是与生俱来的神通,天生便能施展,天生便如修至大成境地,随着道行增进,威能更不断强盛。 “破!” 清原怒吼出声! 这一次斗法,他可以说是尽展修行以来最为强大的手段。 哪怕是在临东之战,他前后都要受制,也无法尽力,无法全心全意去布置。 而这一次,布置两日之久,用尽全数心力,才真正斗了个酣畅淋漓。 但是斗法至此,也到此为止了。 便以这一次碰撞为结尾,无论胜败。 以清原眼下的道行,也只能斗到这个地步而已,若是以这样的布置,以这样的手段,依然落败,就代表着,其实以他的手段,哪怕尽出,也根本没有胜过这头獓因的机会,就不必再斗了,也无力再斗了。 若这一次,獓因若还能安然无恙,那么他也只得逃命,别无他法。 轰地炸响! 那碰撞之处,掀起无数浪潮! 清原一拳砸在了那四角之上,与之天赋神通,生生对碰到了一处。 而这碰撞的波及,还尚未掀开,那赤红色的雷霆已经劈落下来,正中那獓因后背这头几乎坚不可摧的神魔之躯,顿时被雷霆刺穿,雷光竟然从腹部穿透出来。 昂然龙吟,怒吼咆哮! 八首火龙躯体庞大,仿佛遮蔽整个天穹,又将清原与这獓因,卷在了一起,然后八个龙首,齐齐朝着中间的獓因噬咬而去。 “吼!”然而这个时候,在一声怒吼下,有着一片乌黑的光泽,伴随着浊白的光芒,朝四方迸发开来,赫然便是那獓因的天赋神通! 清原瞳孔一缩,陡然弃手而退,但在波荡之下,却也来不及施展缩地成寸。 他将古镜护在身前,镜光往自身围绕过来,尽数裹住! “胜负在此一举!” 清原只有这么个念头闪过。 旋即,一切爆发开来! 仿若虚空破碎一般,上至天空阴云雷霆,下至大地岩浆地火,全数掀开,清澈一空。 在这一刹那,这方圆三千余里,似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静。 天地清澈,气息清新而冰凉。 然而在那碰撞的中央,两道身影齐齐坠落下来,一道庞然如山,一道则较之而显渺小消瘦。 但就在一齐落入下方的时候,一面古镜盘旋而至,拖住了清原,腾飞而起。 只有那头庞然大物,轰然坠落,砸在了地底之下。 而地火再度喷涌,岩浆再度生成。 那凶兽獓因,顿时被淹没在其中。 “好险” 清原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浑身法衣都破碎不堪,他被古镜托住,有镜光护身,然而自身已经疲惫到了极点。 这凶兽獓因,确实极为厉害,论起修为道行,以及看似粗糙的神通本领,其实都要比清原更胜,甚至要胜过一般的人仙底蕴。 只是它神智不如人仙之辈,也极少于修道人争斗,不知深浅,不识高低,而对清原,也视作猎物一般。 它不曾想过,这猎物竟然也敢巧布阵法而谋算于它,因此,它虽能察觉清原举动,却也未有理会清原的所有布置,如此,这才让清原有了取胜的希望。 至于清原,真正能胜这头獓因,自然也不是全是依仗着对方的轻视。 他本身也不是寻常八重天大真人可言。 地龙、仙火、仙术、本命至宝、道祖功法等等各个方面,每一项都非是寻常真人能有的天大机缘,每一项在身,都能让他纵横于同等境界之间。 而这许多项优势,全数集合在一身,那就是他在同等级数之间,足以横扫无敌的底蕴,甚至足以让他胜过更高境界的大敌。 “终于还是我胜了。” 清原抹去嘴角血液,哪怕是以他的体魄,也不禁开始痉挛,喘息都显得极为艰难,“此番危险,根本不亚于在临东的一场恶斗,好在我还是胜了。” 他几乎闭上眼睛,想要沉睡下去。 但他知道,在这个天雷地火极为混乱的地方,一旦沉睡,自是万分危险。 尤其是这里的大地,已经被斗法波及,全部掀开,全都被岩浆融化,几乎没有一处立足之地。 他全是靠着古镜的守护,才能在此喘息。 他此时此刻,仍然不敢大意。 因为,那獓因重伤,但仍然未死。 至于下方的地火岩浆,更是难以灭去这头凶兽就连仙火真焱都烧不灭它,何况地火? 再者说,这头凶兽,诞生于此,本身就是集齐着天雷地火的精华,它甚至可以说是雷霆与火焰的化身,如何会被诞生出来的地火所灭? “既然胜负已分,便不能再让你得以翻身了。” 清原咬着牙,反手探入古镜,取出一物,送入口中。 章六七七 屠神! 一番争斗下来,可谓是两败俱伤。 但清原心中对此,已是感到颇为满意,他本身道行不如这头凶兽,只仗着各种手段,欺它神智愚鲁,才造成这般场面,已是难得。 只不过,两败俱伤之下,清原仍然还不能安心恢复。 尽管他身具仙法,恢复极快,非是寻常修道人可比,但是在这个洞天福地之中,论起优势,谁也比不上诞生于这方天地,堪称此间精灵的獓因。 它借着这洞天福地的优势,多半要比清原运使仙法,还要恢复得更快。 清原没有安心运使仙法来恢复法力,而是反手一探,从古镜当中,取出了青莲仙种,含在喉间。 他法力已经尽数耗竭,但是他仍然可以用阳神运使黄庭仙经,虽无法力流转但这含在喉中的青莲仙种,却逐渐有生机溢出,顺着黄庭仙经,流经全身。 不过两三个呼吸,清原便站起身来,吐出了黯淡无光,几乎枯死的青莲仙种,旋即伸手一招,玉如意入手,朝着下方岩浆落去。 轰地一声! 掀起万丈波澜! 清原手执玉如意,撞入了岩浆当中。 他用古镜护住自身,而实际上,他此刻恢复之后,就算坠入岩浆之中,也不会被岩浆湮灭。 “妖孽!” 岩浆掀开,只见那凶兽獓因,卧倒在地底深处,在地火当中,经受灼烧,但在地火灼烧之中,它竟是连一身毛发也未有焚毁,反而显得更为强盛。 地火烧身,它气息正在逐渐提升。 虽然在此刻看来,颇为缓慢,但实际上,还要比清原运使黄庭仙经更快许多见状,清原心中略有庆幸,好在他已入洞玄楼,能辨明利弊,才果断汲取了青莲仙种的生机。 若是以往,他自以为黄庭仙经恢复极快,又不敢轻动仙种,只能静静修行,那时,怕是要被对方先一步恢复过来。 清原心中松一口,没有半点犹豫,身入地火当中。 地火赤红万分,烘烘滚滚,充斥着一切。 这不是草木燃烧的凡火,而是大地之下的地火。 地火焚烧的厉害,甚至要比一些上人施展的火焰道术,尤为炽烈,一般真人来此,都未必能够承受得住。 清原虽然已经恢复,但也没有托大,一记玉如意就轰打了过去。 玉如意顶端,那赤红色雷珠,陡然迸出赤色神雷。 雷火交杂,正中那獓因头顶四角。 嘭地一声! 刚刚恢复了少许的獓因,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他轰打了出去,在地火之间翻滚数百丈之远。 清原穿破岩浆,再度临至,一脚踏在了獓因身上。 一龙九牛二虎之力迸发! 纵然是神魔之躯,到了这个疲累不堪的时候,都显得脆弱了两分,被他一脚踏断了血肉骨骼。 这一脚陷入獓因血肉之中。 “终究还是我胜了。” 清原争斗至此,万分艰难,不免心有感叹,但他脚下加力,立即断了这獓因一根血脉,使它暂时提不起气力来。 如金铁之物,弯折多次之后,发热而柔软,便极易折断,而这头獓因凶兽此刻的状态,便颇是类似于弯折多次的一根铁线,已弱了几分。 獓因抬起头来,硕大的头颅,四根粗壮的神角,显得十分狰狞,但在它那眼眸当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森然冰冷,而是有着一种畏惧。 这并不是对于清原的畏惧。 这仅仅是对于生死的畏惧。 哪怕是天生神魔,哪怕是存活了不知多少千年的凶兽,在生死之前,也有着本能的畏惧,如寻常生灵一样对于死亡的畏惧。 清原可以从当中看到几分惧怕,也有着两分哀求。 它已不复之前滔天神魔的威势。 它就如同一头濒死的野兽。 “想活命?” 清原淡淡说了一句。 獓因眼中闪过剧烈的光芒,但它没有其余反应。 清原明白,没有反应,实则也是默认。 只是在清原眼中,神色依然淡漠。 天生地养的神魔,实则便是天地的造化,斩杀这样的神灵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今后在冥冥之中,或有劫数,也就是所谓的孽债。 功德有大益,孽债有大害。 清原看着这头凶兽,说道:“如果你没有作恶,倒也好说但既然先前我见了那满地骸骨,你就不要想着活命了。” 言语落下,那獓因陡然挣脱,浑身泛起乌黑光泽,头角生出浊白光泽,正是它的天赋神通。 只不过,状态虚弱到了极点,它这天赋神通也远不如先前碰撞之时来得凶厉。 清原没有惧色,他恢复到了这个程度,比起獓因更为强大,只见他脚下踏去,尽了一龙九牛二虎之力。 而右手执玉如意,砸在了这头獓因的身上,雷霆闪烁,剑意森然。 至于他的左手,只见五色光芒亮起,五指之上,各有一色,按五行分化。 金木水火土,其中以八首火龙道为火,以乾坤避劫星辰光为水,再用稍次一筹的青龙化元术为木,以他对于剑道的感悟为金,用地龙的特性为土。 五行兼备,或许强弱不均,显得难以平衡,但也不是他以往随手一掌五行可比。 这五行道术,在一掌之下,仿佛凝为一处,似乎一掌能破虚空。 轰地巨响。 獓因被清原一脚踏在地上,无法动弹。 那天赋神通,还未施展开来,便被玉如意打破。 这一掌下来。 五色光华几乎凝合。 当日他几乎油尽灯枯时,用这一掌,便几乎打死了白势至,只因对方有仙家宝物护体,才避过一劫。 但此刻他已经恢复了许多,再用这一掌,更比临东之时,尤为惊人。 嘭! 一声轻响! 只见这头不知存活几千年的神魔,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便彻底黯淡下来。 “总算是得手了。” 清原长长吐出口气,强忍着疲惫。 他运使法力,提着这头庞然大物,朝着上方而去,穿破岩浆,离开地火,来到了半空。 但他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低声喝道:“出来!” 一声厉喝,滚滚传开,压过了天雷地火。 章六七八 魔念 天雷地火之间,忽然有了一道黑色烟雾,袅袅而起。 “本座知你洞玄楼能察知窥探,早有防备,根本不敢跟随于你,也只能在你身后,尾随而来,未想还是被你察觉了。” 魔祖声音,幻化无穷,悠悠说道:“本座也不曾想过,你身上居然还有这青莲的种子。” 清原的青莲仙种,自得到手中之后,便一直放置在古镜当中,隔绝内外,纵然是仙家也不能得知。 而这魔祖,虽说比人仙更胜,甚至在全盛之时,未必不能相比之于仙家,可他与清原相遇时,已被清风重伤,虚弱不堪,早已不复全盛时期,而先前交谈时,也非本身,不过依附着一缕气息罢了。 如今,这一缕气息随之跟来了。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若不是此刻服下仙种,汲取生机,还真不能发现你这位魔祖” 在全盛之时,他凭借洞玄楼,倒也可以察觉魔祖窥探。 但是先前斗法之后,虚弱不堪,已是无力察觉,魔祖正是趁着这个时机,悄然进入这洞天福地,隐在一边窥探,至于是否有什么其他充满恶意的想法,却是不知了。 所幸,清原服下青莲仙种,汲取生机之后,便已察觉了魔祖所在毕竟五色仙莲,正是同根而生。 “先前一场谈话之后,你还悄然跟随在后,可是失了所谓魔祖的身份。” 清原沉声道:“你还想干什么?” 他语气稍冷,颇为不善。 任由是谁,被人尾随踪迹而来,趁着自身虚弱而至,也终究难以平和。 “倒也没有什么。”魔祖悠悠说道:“只是来瞧一瞧这座洞天福地或许再过不久,就该有其他人来此游览风景了。” 当时清原动用卦盘,知晓这座洞天福地的位置,而在那时,魔祖就已经依附在清原身边,自然也知这处洞天福地所在。 “本座原想把这地方,分享与各方人物得知,共同观看洞天福地的风景,但细想来,你我毕竟也属同类,也就作罢。” 魔祖分毫没有掩饰想要坑害清原的想法,但也只是一语带过,又自说道:“眼前这头神魔,倒也真是可惜了,看起来也是凶悍无匹,先前它有心降服,你又何必下此杀手?它曾杀人又如何,作了恶又如何,只要能为你所用,不就好了?莫非你是害怕无法降服于它?” 清原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凶兽獓因,以他洞玄楼的阳神造诣,自然足能窥探獓因那点心思,这凶兽想要先以服软,避过这一劫,事后恢复过来,再报复于自己。 但对于这方面,清原倒也不惧,他从蛮部火神那里,得了操纵之法,根本无惧凶兽反噬。 但是,他认为这头凶兽该杀,于是也就杀了。 “善恶两字,我还看得明白。” 清原缓缓说道:“我觉得它应死,于是送它去死,如何?” 魔祖微微摇头,说道:“好好一大助力,又是何必呢?” “助力?” 清原伸手按在这神魔之躯上面,运转法门,汲取神血生机,只觉自身迅速恢复过来,几乎不亚于服下神血大丹,他看着魔祖,淡淡道:“与其让这恶兽作为助力,何如炼化为己用?” 他一身气息,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增长。 其实杀了这头凶兽,不算什么明智之举。 但对于清原而言,也不是全无益处。 眼见这个场面,那黑色雾气当中的声音,也有了几分讶然之色。 “啧啧啧,你这位曾经祖师门下,道家正统的修道人,一位可以为了凡尘百姓,而死斗蛟龙,力敌七位真人而不退的人物,居然也是我魔道之辈。” 魔祖悠悠说道:“汲取他人造化,来增益自身,这样的快感,可是不错罢?” 清原平静道:“还好。” 汲取生机,补益自身。 这几乎是如修行的一条捷径。 其中伴随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快感。 这也是许多入魔的修道人,沉浸于杀戮的原因之一。 正如同人世间一些富户人家,对于“赌”字的沉迷一般,他们与贫穷赌鬼不同,实则便是赌赢了,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财。但偏偏便沉浸于此,沉浸于赚钱钱财的“捷径”,甚至到了后面,钱财已不重要,而是沉浸于赌之一字的快感当中。 再如宁天林之辈,杀戮凡人,对他已经没有多少益处,可他偏偏沉浸于杀戮的当中,便是类似的原因。 清原可以抵御这种诱惑,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正在运使这种被道家人物视作穷凶极恶的邪术,来汲取神血,助益本身。 “能用这种法术来补益自身,你也不是迂腐愚鲁之辈。” 魔祖声音倒是有了几分难得的意味,像是对于清原的耐心,又增加了许多,说道:“既是如此,何不再与本座联手,掀翻这个天地?” 清原汲取着獓因的血气,低沉道:“你与道祖理念不同,故而水火不容,但我不曾想要祸乱人世你想要掀翻道祖的天地,是你的事,却不该来寻我。” “但只有你,才能助得本座。”魔祖说道:“你也曾行走于人世,看清于人性。你看这世人愚鲁,只看见眼前的利益,不知那遮蔽下的真相,难道你不觉得怜惜么?” “世间种种,说之不尽,但本座行走人世,见这天下百姓,大多穷苦,而他们劳苦半生,以血汗换取钱财,每日辛勤劳作,没有空闲,用血汗,用时日,换来了银两,可却又说寸金难买寸光阴所谓辛勤劳苦,十年光阴,也未必就能赚得来几十两银子养家,但你用一百两换他一年寿命,他却未必愿意的,这不就是矫情?” “再有,这几日你在洞天福地之间,本座在外,又见了个女子,当时本座幻化凡人,用三百两,邀她同欢一晚,却险些被她打了一顿。再后来,本座用三十两置办物事,鲜花,衣衫,胭脂水粉,饮食,游玩,便可以得她芳心。” “这就是方式的差别。” “但这也只是一种外在形式。” “而本座对这些东西,最是厌恶。” 魔祖低沉道:“本座想要的天地,是人人都能看清真相,人人都能知晓利弊,人人都能放弃一切束缚。” 清原眉宇紧皱,没有开口。 魔祖继续说道:“在世之人,大多在意别人,或在意自身,所以他们遇事时,难以看清最根本的真相,难以有最有利的举动这种种例子,数不胜数,本座见了不知多少,但在本座眼里,这世间都该是真相显露出来,所有人都要撕掉遮掩,没有虚伪,没有顾忌,只要心中所想,便可尽情行事。” 清原默然片刻,说道:“照你说的,也就没有了束缚,没有了规矩,没有了秩序,没有了尊卑,没有了伦常,没有了情义,没有了善与恶再例如宁天林之辈,天性嗜杀,所以就能肆无忌惮,没有任何束缚,尽情去杀?” 魔祖哈哈一笑说道:“善也是本性,恶也是本性,为何要扬善抑恶?” “那这世人,与山间猛兽何异?” 清原目光微微凝起,低沉道:“到了那个时候,一切的一切,都被践踏下来,唯一的真理,便是弱肉强食强者可以肆意妄为,弱者卑微不堪,这样的世道,必定混乱不堪,而又充满了乱象。” 清原抬起头,看着魔祖,问道:“就是你想要的世道?这就是你口中的盛世?” 魔祖叹了一声,道:“连你这等人物,都看不破所谓善恶的虚假,看不破世间秩序的可笑与虚假真是可惜,你身为变数,又有这样的修为,都不能理解本座之念。” ps:魔祖这方面,其实之前想得比较多,而且复杂,后来又想着尽量把他的念头,写得更极端些。不过真正写到这里,反反复复,删删改改好几遍,反而觉得适可而止为好嗯,这一卷差不多结束了。 章六七九 逆天之心! 这所谓洞天福地之中,充满着最为原始的景象。 没有花草树木,没有飞禽走兽,只有天雷地火。 这是最初始的天地。 但若能经过完善,再经过不知多少年的衍化,或许会成为真正的洞天福地,能诞生万物生灵,亦使生灵繁衍生息。 然而,魔祖的理念却截然相反。 他要让如今已算得是颇为安稳的人世,再度归回到最原始的时期,最混乱的时代。 这不仅仅是猜测,因为天地乾坤,曾经历过相似的时代。 遥远的古老岁月之前,天地初开,历经岁月绵长,有人族始而诞生,在那时便曾经历过漫长的蛮野时代。 在那个时代,强者为所欲为,肆无忌惮,而弱者无比卑微,宛如猪狗。 强者为尊,一切行事,都无须再有善恶之念,礼义廉耻全然不顾,道德伦常尽数踏灭,规矩律法一概废去,而这样的后果,便是让那个时代,混乱到了极点。 但曾经的蛮荒时代,衍化到了最后,终究还是来到了如今的天地,有规矩,有秩序,有礼义廉耻,有道德伦常,有善恶是非。 而魔祖的想法,则是想要把如今世道的运势,再度扭转回去,扭转到遥远的古老岁月之前,那个人世最初的模样,掀开人性最根本的一点恶念。 在清原眼中,魔祖这样的举动,才是真正的逆天之举! 道祖是天地大道的化身。 但天地,不仅仅是道祖。 魔祖想要违逆的,不是道祖,而是古往今来的天地乾坤。 清原默然许久,忽然叹了声,道:“我虽然是让道祖都无法看透的变数,但我从未想过祸乱人世。” “或许我身在人世间,对于各种轨迹,都有影响,但今后的未来,谁也看不透的。而我本身并无恶念,所以受我影响的未来世道,却也未必是恶。” “可你这位魔祖,一心祸乱人世,若人间受你影响,未来必定是如同魔域般的乱世,相较之于我,你才是真真正正的祸乱人世。” 清原语气低沉,目光冷淡。 那黑色烟雾当中,闪烁着几分异样的寒芒,却没有声音从中传出。 清原见他不答,也未多话,先是运转法力,把那獓因凶兽体内的血脉,源源不断汲取入身,待得平稳下来,才继续说道:“都说我是人间变数,下界便会不利人世,但我对人世从无恶念,所以一向不信。但今日看来,若说我当真不利于人世,那么便是应在你这魔头的身上了” 当时魔域之中,魔祖借着清原这个同样是让道祖无法察知的变数,混乱了魔祖本身的行踪,从而在冥冥之中,躲过了一劫。 说来,可算是清原冥冥之中,保住了他。 而今后人间倘如当真受得魔祖影响,那么,世人尽皆恶,人间如魔域,这群魔乱舞的世道,也确实是诸圣最不愿见到的世道。 如此,在无意间救得魔祖的清原,也着实便真是不利于如今及未来的人世了。 “可叹,你竟然拘泥于什么狗屁的规矩秩序,道德伦常,善恶是非真真是迂腐不堪之辈。” 魔祖沉声道:“虽说本座意简言赅,兴许在常人耳中,算是言语不清,但你以洞玄楼的阳神造诣,自能明白本座之言” “本座眼中的世道,该让人人都如修得洞玄楼,使得人人都可得知真相。” “他们不被自身情绪左右,不被所谓自尊骄傲所改变,更无须在意外人目光,也不会受到各种方式阴谋所算计。” “在那个时代,谁也不会再被各种外在的形式所欺瞒。” “他们能看清一切,能看到真相,能做出真正符合心意的抉择,这才是真正的天地!” “而世人想要什么,便可以去做什么,不被什么规矩礼仪,伦理纲常所束缚,这才是人人自由的浩大盛世。” 那黑雾之中,仿佛透出目光,叹息了声,道:“可惜,你并不能懂得这种真正的世道。” 清原目光微凝,心中忽然有着些许寒意。 这是对于魔祖心意的一种惊惧。 倘如世间被他影响,后世真如他所说,绝不是如同他口中所说的那般美好,而是会有着这尊大魔刻意忽略掉的混乱,而这或许便是魔祖真正想要看到的。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我虽修得洞玄楼,也仍不能懂得你心中所想,也只懂得,你的盛世,必是群魔乱舞的乱世,而你心中所想,才是真正逆天而行!” 曾经的那个混乱时代,落在清原的眼中,便是弱肉强食的蛮野时期,世人与山林之间的飞禽走兽,并无不同。 这就是乱世! 也可以说是另类的魔域! 魔祖低沉道:“道祖曾言,人之初,性本善,本座不过是让所有人释放本性为何就是为恶的乱世?” 清原说道:“我想,你想要营造的乱世之中,足可逼迫善者为恶。” 魔祖忽地叹了一声,绵长而沉重,道:“你既然用了这邪术,又谈得上什么正统道家修行之人?你既然已经举世皆敌,早被世人当作大恶,何苦纠缠于所谓正道?” 清原缓缓说道:“我在这修道路上,可不是为了去在意这些人的眼光无论在他们眼中,我是善或是恶,只要我还是我,这便足矣。” 说罢,清原语气转冷,说道:“至于所谓邪术,我未有沉迷于杀戮当中,保住本心,那么这道邪术也只是我手中的一道工具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魔祖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觉得,你口口声声称我为魔,但自己使用邪术,不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么?” “不对!”清原忽然出声呵斥,说道:“我有五十步,你就有一万步至于五十步笑百步,但我终究还是没有踏足百步界限。” 他没有说得明白,但魔祖依然心知。 罪恶的百步,可为底线。 遭遇各种变化,无奈之下,或许在这条道路上,会踏出九十九步,但有些人,绝不会踏出第一百步。 这便是底线,一道不可逾越的线,也是一道区分魔与人的界限。 正如修行至九重天,道行虽高,渊深莫测,但若不能踏破最后一步,未经得道,便不是仙人。 再如清原,他在杀敌之后,汲取鲜血为己用,这虽已是运用邪法但他只会用邪法杀敌,而绝不会为了以邪法来补益自身,从而因此杀人! 这便是底线! 清原看向眼前的黑色烟雾,只觉一身精力逐渐恢复,心中底气渐生,开口说道:“言语至此,你也无须用魔言惑乱于我,尽管接连斗法至今,我疲惫虚弱,但终究还是修成洞玄楼的。” 魔祖笑声传来,道:“可惜了,当初在魔域所见,若是那时引你入魔,该是简单些,只叹本座那时已身受重伤,无力他顾。” 言语未落,又听这道蕴藏了无数个不同声音的声音悠悠传来,道:“人世害你,你不愿改变人世,如此也罢但是,你也总该想想,接下来保命罢?” 清原闻言,没有回话。 他知道魔祖所指,也知道魔祖言下之意,更明白自身处境。 但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汲取獓因之血。 他气息逐渐升起。 直至如今,几乎恢复到了全盛之时。 ps:这章早就写好了,但刚出来时,不甚满意,所以改了又改,直到现在才好,嗯,下一章可能比较晚。 章六八零 当世第一人! “临东一场争斗,声势浩大,但你当真认为,那就是集齐了整个人世的场面?” 魔祖低沉说道:“若比起当日入魔域的那一批,临东的阵势,可还逊色了些。” 清原眉宇微挑,沉吟不语,他心中知道,临东的一场争斗,虽说聚敛了世间半数人仙之多,可他本身,其实不曾与人仙争斗。 至于各方真人之辈,实则也多是相互制衡,并非都人人与他交手。 想当日临东阵势浩大,但各方人物,相互制衡,你来我往,不愿被他人得益,于是让清原从中得了空隙。 那时清原真正面对的,并非是整个临东的场面,仅是面对着临东阵势的一角,可也依然险死还生,只因外来助力,才得侥幸脱身。 尽管脱身出来,但回想当日,依然不禁心中凛然。 可他也明白,如当日临东的所在,来了诸位人仙,有着诸多真人,更有无数上人,有各方修道人集齐现身,但这等浩大的场面阵势,却也还不是人世间的所有修道人。 临东聚集的人物,临东展现的场面,也仅仅是世间的一角。 临东那日所见的人仙之辈,足足占得世间半数,但人仙踏足临东,自是不难。可世间的其他修道人,却在更远的地方,还未赶到临东。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认为清原必定殒命临东,故而不去掺和其中。而这一类人,多是已心境高明,不被“功德”二字所蒙蔽,往往道行不低。 在另外,也有许多因为着各种原因,不能到达临东,甚至不愿斩杀清原的人物。 例如君殇璃,例如那田苗,甚至是漓江之时遭遇的蝠鸟妖王,以及那位名为云姑的女子,类似他们这样的真人,未必不能在临东之中寻得几分机会,但他们都未有现身于临东。 他们之间,或许有着各种各样未有去往临东的原因,但这也让清原明白,当日临东所在,并非聚集了全天下的修道人。 临东所在,仅仅是世间的一角。 可是,他面对的不是当日现身临东的这些修道人,而是整个人间的修道人,包括了那些没有出现在临东的人物这才是举世皆敌! “当年守正道门,在勉力稳定封神秩序的情形下,几乎倾巢而出,杀入魔域。” 魔祖倏忽叹了一声,说道:“除此之外,各方修道人,各方人仙,各方真人,都要比临东场面,更为浩大。若非如此,你在临东之时所面对的阵势,或许本是会更为浩大的,也只是在冥冥之中,该是亏得本座当初在魔域,斩杀多位人仙,灭杀诸多真人,已是让这人世之间折损了一角,这才让你在临东,轻松了几分。” 清原目光稍凝,他自然清楚,人世间折损了许多高人,葬身魔域,其中不乏人仙及真人,后来,守正道门甚至束手无策,才有清风携带仙宝下界。 这些高人若不是葬身魔域,那么在他们之中,当日会有多少人是出现在临东之中,也是难说。 冥冥之中,魔祖确实助了他。 可这并不代表他要因此感激不尽,从而投奔对方。 清原略微沉吟,然后看着魔祖,说道:“你想让我明白,我此刻处境是多么艰难?” 魔祖笑声似乎又有改变,显得略为沙哑,说道:“你身在洞天福地之中,或许不知外界风云变幻,本座倒不妨告知于你,当日没有及时赶到临东去杀你的那些外域修道人,也多数已入中土。” “如今的中土,修道之人层出不穷,密集如林中树木。” “倘如这里暴露出去,各方修道人汹涌而来,你就算道行再高,又能如何?” “当日有葛果儿救你,但以今日的局面,就算再来十个葛果儿,就算再有十座朝真山葬送进来,你也必死无疑!” “除非你能在此之前,把这座洞天福地,尽数探知,然后根据无穷轨迹,推演出可以让洞天福地关闭的法门。” “但时候不多了,你有这个本事么?” 魔祖低沉道:“或许你认为还能拖延几日,但是,或许别人要用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发现这座洞天福地,可守正道门首徒,那一位几乎真正将本座斩灭的人仙,他只要出现在附近,就能立即得知这里有着一座洞天福地。” “正一?” 清原瞳孔微缩,露出了沉重之色。 当日临东争斗,正一未有现身,但并不代表,追杀清原不舍的这位守正道门大弟子,已经消了杀心。 倘如当日正一出现在临东,清原多半难以活命。 因为清原心知肚明,正一此人,远不是寻常人仙之辈。 “正一乃是仙根道骨,天生的仙胎。” 魔祖忽然笑出声来,说道:“他道行已在人仙巅峰,几乎触及了仙家境地,而凭借他本身天资根骨,虽然只是人仙,但却隐隐可比仙人在这当世之间,修为在人仙巅峰的,并不稀少,而正一此人,定是其中佼佼者。” 顿了顿,魔祖才说道:“甚至,他可以说是世间道行最高之人,也是最为接近仙家的人物。” 对于这点,清原并非不知,但是魔祖依然徐徐说来,声音古怪,带着一种低沉,一种叹息,一种引人心悸的味道。 清原知晓,眼前这尊大魔,正在运用魔言,试图影响自身,但他紧守本性,六月照澈,清去所有外邪,却也不惧。 “南梁国师齐新年,人仙巅峰,桀骜不驯,且出身先秦山海界,斗法本领极为凌厉,出世以来,横扫无敌,几乎全无败迹。” “而当时你得青莲的暮阳城一场斗法,正一下山不久,不善斗法,仍然能凭借高人一等的修为,生生压着齐新年这赫赫有名的杀神,斗了个平分秋色。” “厉害如齐新年之辈,依然没能胜过正一,而你,又有几分本事?” “莫说区区洞玄楼,就算你踏足第九重楼,又能否敌得过他正一?” 魔祖说道:“你莫要以为,身在洞天福地,便当真安然无恙了,你想要度过这场劫数还早着。” 清原深吸口气,道:“不早了。” 那黑色烟雾之中,略微扭曲,似乎显露出一个影子,宛如当年幼童,劝说道:“先生,你要活命,还是与我联手,掀翻了这个天地。如此,你才能真正从死局当中,破出一条生路。” 清原看着那隐约熟悉的影子,冷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边停顿许久,然后才有声音,再度叹了声。 “既然如此,先生便领教一下,这位足能称得是当世第一人的守正道门当代首徒的本事罢。”() 章六八一 强取的因果 “为了救你,本座在临东事发之前,便已是先一步,把正一诓骗到了那蛮部火山之中,去见那一尊上古巨神。” 魔祖说道:“眼下他固然是无法轻易脱身,但也不至于殒命当中。” “蛮部火山之下的上古巨神?”清原看似神色平淡,实则心中已是有了几分惊骇之感,但也有着几分复杂心思。 魔祖也知那蛮部火山之下,另有洞天,内藏上古巨神,而清原本以为那是难测的隐秘,自己若非机缘巧合,也不能得知。 但今日看来,相半仙能知,魔祖也能知,而正一在此之后,也能知晓,除他们几位之外,清原所不知晓的,或许还有。 这让他忽然明白,许多自己知晓的隐秘,其实未必只是自己一人知晓。 正如广元古业天尊,机缘遍布天下,清原受他机缘,获益无穷,但却并不代表,得到广元古业天尊机缘的仅有他一人。 如君殇璃,如眼道人燕闲等人,其实都有广元古业天尊的机缘在身,至于其他或许得到广元古业天尊机缘的人,不曾与清原有过交集,也未曾有过听闻,但却并不代表就没有类似于君殇璃之类获得天尊机缘的修道人。 得天独厚? 但天尊机缘,不止独他一人。 “以正一的本事,再过两日,他必能脱困。” 魔祖说道:“而到那时,他听闻了临东之事,得知当时星光往东南来,也就该往这边寻来了。他本不是寻常人仙,只要站在那里,他就能知道你身在这里。” “据本座听闻,正一之所以破关下山,便是为了杀你,这数年以来,因为你的乾坤封闭之术,便如大海捞针,全无所得想你当初,区区上人,便让一位人仙四处奔走多年,全无所获,也真算是本事。” “但如今,浣花阁克制之法已然传遍天下,你的乾坤封闭之术,再也欺瞒不了他了。” “为了灭去眼下这头凶兽,从而占据这座残缺的洞天福地,你静心修行了几日,才恢复到全盛之时,踏足此处,以性命相搏。但是,即便再给你几日光景,你能把这座洞天福地的轨迹,尽数收在心中,然后再推演出那操纵的法门么?” “莫说几日,就是给你几年光景,乃至于几十年之久,你又真能把握得住这洞天福地的轨迹么?就是把握了轨迹,你又要耗时多久,才能推演法门出来?” 魔祖叹了一声,说道:“你根本还不知自身的处境。” 清原皱眉道:“不劳魔祖费心,我自是心知。” 他心中知道,眼下面临的劫数,不仅仅是正一。 身在中土的其他修道人,也绝不是愚蠢之辈,想来,在一段时日遍寻不着之后,也该推算到了这座洞天福地的所在。 他们一旦有所怀疑,那么发现这座洞天福地,踏入这座洞天福地,也绝不是什么难事。 待天下修道人齐聚,一个又一个攻打进来,人数众多,汹涌如海浪席卷,就算清原道行再度突破,哪怕他当世无敌,又能如何? 想那元蒙武圣郭仲堪,乃是武道大宗师,有着武道第一高手之称,凡尘之间的习武之人,无论是谁,都无法胜他,但无敌如他,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横扫千军。 虽说修道人绝非俗世武人可比,但清原如今面临的场面,便如同类似的处境。 这场劫数,还未过去。 现下的风波,还未有呈现在清原眼前,但他知道,劫数一直都在。 “既然心知,那你就慢慢体会罢。” 那黑烟之中,有着一声仿若心灰意冷般的叹息,旋即逐渐要远去,但似乎又想起什么,倏忽停下,道:“依你所见,封神之事,还有多久,便会了结?” 清原微微皱眉,道:“没有多久了。”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有模棱两可之言。 魔祖只是笑了声,再无言语。 清原知道他言下之意。 眼下这场劫数,无论正一,还是天底下所有修道人,都是十死无生之局但即便侥幸过了这一劫,他也不是能安然无恙的。 目光长远放去,还有更深层次的劫数。 那是让清原甚至不敢动念去想的劫数。 “先生仔细考虑一番罢。” 魔祖这般说了一声,旋即那黑烟滚滚,朝着前方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忽然从獓因身上收手,伸手朝前一点。 古镜盘旋,有镜光照去,顿时把那一缕黑烟,笼罩在当中。 “先生这又是何意?” 魔祖声音传了出来。 清原说道:“当初身在魔域,你被正一法剑斩灭,虽不知你如何重生,但代价必然也不小这一缕分神若是灭了,对于现在的你而言,也要受创不浅罢?” “这倒是的。”黑烟之中,传来声音,笑道:“先生是要灭了本座这一缕分神?” “确实有此心意。”清原没有否认,略微点头,旋即又说道:“此次你救了我一回,但冥冥之中,我也救过你一回现在,以我眼下的本领,斗不过你本身,也可以灭你一缕分神,使你重伤。” “那先生为何还不动手?”黑烟之中的魔祖笑道:“在这短暂的封神局势当中,本座倘如受创太深,来不及恢复,那么封神事毕,也同样必死无生的。” 清原低沉道:“我不与你绕什么圈子,关于古苍的魂魄,想来你是不会交还于我。现在我饶过你一缕分神,你将古苍魂魄护好,万万不能以魔念染它魂魄。” 魔祖沉吟道:“饶本座一缕阴神,可算对本座有恩,然后本座绕过古苍,算是还恩?” 清原平静道:“你要这么想,倒也未尝不可。” 魔祖忽地冷笑,带着几分不屑意味,道:“本座可不讲因果二字。” 清原语气平淡,说道:“但我讲因果,也讲恩仇。” 镜光之中,黑烟袅袅,片刻后,传出畅快笑声,道:“这岂非强买强卖的说法?” 清原道:“如何?” 魔祖笑道:“如此行事风格,颇似我魔道风范,甚好!” 清原冷淡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既然遇了魔,便以魔的行事与你交谈,也不差了罢?”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挥,古镜重新落在手中,镜光消散。 那一缕黑烟,徐徐而去。 魔祖笑声,远远传开。 清原默然片刻,六月不净观恢复片刻,然后才运使阳神,扫遍八方。 在这充斥着天雷地火的一方天地,他阳神尽数巡视一遍,最终可以确认魔祖已经离去,才长长吐出口气。 “不愧是魔。” 清原眼神稍显暗淡。 他汲取獓因血气,一身法力恢复至全盛之时,甚至犹有过之。 但斗法至今,阳神虚弱,疲惫乏累,再有魔祖时刻以魔言惑乱人心,他支撑至此,却也不易最后轻易放开魔祖,实则也是无奈之举。 章六八二 临近的危机 北方。 少年喘息不定,抹去了嘴角的血丝,但眼中有着些许笑意,低语道:“总算踏破这一步了。” 他是苏关,如今也是上人。 只见这少年气息沉浮不定,但已是超出了世人的界限,他长长吐出口气,站起身来。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怀中忽然飘出一缕黑色烟雾。 苏关瞳孔一凝,心中凛然。 他知道这烟雾代表着什么。 “拜见圣祖。” 苏关躬身拜倒。 他受得魔祖传承,身入魔道。 他身在此道,自然也认可了关于未来的样子。 对于那一个能使得“人人自由”的未来而言,眼前这个被世人称之为妖魔的人物,应该尊为圣者。 外人不能理解魔祖的理念,故而称之为魔。而作为认可了这一个未来的人,则是将之视作圣者。 如果未来的天地,真是如他们所想的那般模样。 那么如今的魔祖,便是改天换地之人,便是未来的造世之人,在后来世人眼中,应尊为圣祖。 “入了此境?” 那黑雾之中,落下一道目光,淡然无波,平静道:“甚好,本座此番相救清原,正是消耗甚巨,可取你一半道行,稍作补益。” 他有魔功,能夺人道行。 正如清原运使邪法,能汲取鲜血生机。 而被魔功夺取道行之后,可并不是仅仅消耗法力,而是如同斩去一般根基,又要再度修行,一切重来。 苏关面色变了又变。 但他心知,魔祖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询问,只是告知。 这就是魔祖心目中关于未来的模样。 没有人会被规矩束缚,没有人会被善恶拘束,没有人会被阴谋所算计,没有人会被花言巧语所瞒骗。 因为在魔祖的天地之中,没有人用阴谋,也没有人用花言巧语,所以,也就没有人会被瞒骗。 在这个天地之间,弱肉强食。 强者俯视天下,弱者任之欺凌。 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本领够高,便能直接开口索取,根本不必用阴谋,根本不必用花言巧语若对方拒绝,自然也无须多想,顺手打灭即可。 苏关跟随魔祖修行至今,时日不长,但早已深深知晓魔祖行事风格,他不敢有半点异议,只是低声道:“是。” 魔祖淡淡应了一声,再没有开口。 黑烟袅袅,垂入苏关头顶。 苏关不敢有半点抗拒,一身道行,任之索取。 他心中明白,眼下能留一半道行,已是万分幸事。 因为魔道中人,尽被守正道门扫灭,魔祖留他还有用处。 但辛辛苦苦修炼而来,被夺去一半,这少年终究也难以平静。 他不敢反抗,只在心中默默道:“若有朝一日,我道行胜于魔祖,必然要教他烟消云散!” 这个念头,禁不住从心底升起,一闪而逝。 但他也知晓,魔祖就在自己体内,自己的想法多半瞒不过对方,甚至,这一缕想法,兴许便是埋藏在心底深处,被魔祖特意引上来的。 蛮部。 自当年清原斩杀蛮部妖神之后,一切看似重归平静,实则还有许多不平。 有人认为当年火神已死,后来乃是妖神替代。 有人认为自始至终,那便是真正的火神。 也有人认为,火神乃是世间唯一真神,不朽不灭,无敌不败,仅是暂时无踪,绝不可能有陨落之危。 无论种种念头,但如今的蛮部,也已经被元蒙所占据,如今的蛮部子民,皆为元蒙百姓而元蒙境内,只有草原唯一真神,不许祭祀其他神灵。 因此,这些不平的风浪,也只在表面的平静下,悄然掀动着涟漪,却也起不了什么浩大的风波。 蛮部火山所在。 那里已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日。 那里的九烈元阳极阴果,早已被清原取走。 那里只剩下滚滚灼热的岩浆所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着一道身影,从火山口跃了出来,他捂着胸口,眉宇紧皱。 细看之下,此人皮肤白皙,晶莹如玉,又有一身道袍,头挽鬓发,并非北方人士打扮,而是中土道门装扮。 他略微喘息,但神色依然淡漠。 他站在那里,脚下却不曾立在地上。 他道袍破损,鬓发稍乱,但却不显狼狈,仍然道意氤氲,仙气盎然。 他是谪落凡间的仙。 “这里面居然还有这样一尊巨神?” 饶是正一,也不由得目光沉凝,他正想着将此事回禀宗门,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道光芒传来,他伸手一捞,落在手上,旋即一拉。 那一道光芒,被他拉开,顿时化作一片光幕。 这光幕正是守正道门所传。 “临东之战?” 正一那黑白分明的眼眸当中,露出一缕寒芒,低语道:“星光东南去?” 他回望一眼,然后身化光芒,腾空而起,朝着南方归去。 原本来此蛮部,便是追索清原而来,但在无意间,陷入这火山之中,得见上古巨神。 既然已经脱身出来,那么还是要寻清原的。 错过了临东之战,眼下他倒是不愿再错失机会了。 追索数年,终于有望得手,斩杀清原此人,饶是正一这位谪仙,此刻在心中,也难平静。 三危之山。 界内乾坤。 阴云重聚,天雷再起,雷声滚荡,光芒闪烁,场面之震骇,好似雷龙电蛇齐出。 下方地火重归平静,岩浆归复,最表面一层,隐约已开始凝结,似乎要重化大地但这岩浆凝结的土地,依然万分灼热,且下方地火岩浆所在,偶尔喷涌上来,便即破碎。 清原看得出来,这不过是上面薄薄一层岩浆凝结罢了,只须顺手一挥,法力波荡,就可以让这方大地,重新化作岩浆。 这里的土地,当真无法稳固。 他叹了一声。 心中的危机感,愈发沉重。 尤其在魔祖离去之后,一切仿佛安静下来,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下,雷霆地火的声音,纷乱着自家心境。 于是,他愈发疲累。 “罢了。” 他一边运使六月不净观,恢复疲惫乏累的阳神,又一边伸手按在那獓因身上,不断汲取鲜血生机。 章六八三 动静 獓因是神魔之躯,这方天地的精华所聚集,神血非凡,犹比炎尊更胜。 经过如此邪法汲取,虽然难比炼制神血大丹时,却也逊色不了多少,甚至要比炎尊神血炼制出来的丹药,要更为不凡。 只见清原法力已经恢复到了最鼎盛的时候。 而他肉身体魄上的损伤,也已在青莲仙种的生机之下,几乎恢复。 但他依然没有停歇。 他双手按在獓因身上。 神魔之血入体。 他气息不断提升。 洞玄楼的境界,约莫等同于道祖划分的八重天。 但他气息节节攀升,仿佛要借着这神魔之血而节省百年苦功一般,朝着八重天巅峰而去。 他好似没有止境,也没有半分阻碍。 一身气息,以一种极为惊人的速度,不断提高。 “所谓邪法,果然非同寻常。” 清原闭上眼睛,道:“尤其是经我以洞玄楼重新完善之后,更为不凡。” 时日流转,宛如一瞬而过。 他运使邪法,汲取生机,就如同源源不断服食丹药,尽管这种提升方式,或有不稳,但他一身仙法非同寻常,勉强可以弥补其中的弊端。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肆无忌惮,也是颇为自信,在今后闲暇下来,还能有望重新稳固根基。毕竟神魔之血,源自于天地神魔,不是寻常药物可比。 悠悠几日岁月过去,清原没有半点停歇。 如今獓因的神魔之躯,已被他汲取八成生机,而自家一身道行,也稳稳停在了八重天巅峰。 直到此时,他才收了手。 “终究不是练气士,境界的桎梏,仍然不易破除。” 清原吐出口气,看着獓因躯体,心知就算再度汲取剩余的益处,也不会让他踏破人仙之境。 练气士可以不断积累,长年累月下来,点滴水流,积蓄湖海,没有限制,但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终究缓慢,且另有弊端。 但在修道路上,却还有境界的桎梏。 这种桎梏,就如同器皿之物,倘如境界不高,那么,所能承载的法力也是有限。例如一个水桶,盛满了水,那么多余的水流,终究是要外溢出去,除非,境界突破,让这水桶,化作一方池塘大小。 但以他如今的道行,要突破到更上一层,已是极为艰难。 甚至,就算是有漫长岁月积累,也不见得就能突破。 眼下,还不如寄望于如何操纵这洞天福地。 “方圆数千里,极是广阔。” 清原微微闭目,“尽管没有草木生灵之流,轨迹不甚复杂但是,天雷地火,本就极为霸道,不易探查。并且,再有天雷闪烁,有阴云聚散,有地火起伏,又有岩浆扭曲的涟漪,空气卷动的变化,都是各种轨迹,怕是不易推演” 他深吸口气,也不气馁,看向了獓因神躯,露出古怪之色。 “道书所记,身外乾坤乃是大天地,而人身体内则为小天地。” “它不是人身,但却是这方天地诞生的唯一生灵,与这方天地,必有共通之处,兴许能从它这里入手。” 清原微微闭目,感悟各方,“时候不多了,外界之人不知何时就会踏足这里,兴许就在下一刻已来不及让我运用稳妥的办法,逐渐察知这天地轨迹,只能寄望于取巧罢。” 外界。 鸿烁脸色阴沉。 他运使秘法,不惜自损,换来寻常人仙都难以拥有的感知,但却一直没能寻到清原的所在。 “不该如此。” 鸿烁低沉道:“我等来得可算极快,他逃不远的以我的感知,如何还能寻不到他?” 在鸿烁身后,也有一位中年道人,赫然便是鸿庭。 “不仅如此,还有另外的古怪之处。”鸿庭低沉道:“就算他真有了完整的上等敛息之术,但各方都有修道人往中土赶来,他不论逃亡何方,都要与人遭遇,怎么可能全无半点消息?” 鸿烁目光稍凝,道:“除非他根本没有离去。” 鸿庭与他对视一眼。 这些时日,多方修道人几乎掘地三尺。 就算清原拥有完整的敛息之法,将自己藏身隐秘之处,也不可能藏得住。 就算他把深埋于土地之下三十丈,也早该被各方修道人挖出来了。 “那个地方,似乎没有什么古怪?” 鸿庭低沉道:“只是一座山林,再是普通不过。” 鸿烁说道:“可清原就是在那里消失不见的。” 鸿庭思索片刻,说道:“此人出身紫霄宫,修得六月不净观当中的洞玄楼,虽只相当于八重天,但洞彻真玄,勘破虚妄,却连人仙都难以相比。那个地方或许有着什么连师兄都忽略过去的隐秘” 鸿烁面貌苍老,显得道骨仙风,只见他抚须道:“兴许如此。” 他并没有因为鸿庭的话而感到羞怒,毕竟鸿庭所言,句句属实,论起这一方面,他这位人仙,或许还真是不如那紫霄宫的弃徒。 “另外”鸿庭说道:“鸿蠡回山一趟,自称有事要请教于掌教真人。而北方那边,正一归来了。” 听闻正一,就是鸿烁,也在眼底深处,闪过一缕极为复杂的异色。 正字辈首徒正一。 这本是鸿字辈之下的后辈人物,但却后来居上,短短数十年光景,道行隐隐能称当世最高。 就是连同掌教在内,任何鸿字辈的道人,都望尘莫及。 而正一此人,性情淡漠,却也不曾对这些长辈,有过分毫尊敬。 也在这几日前后。 各方人物之中,隐约也有了古怪的动静。 有人翻阅古籍,无意间察知,此处有山,名唤三危之山山中内藏一界,另有洞天。 有人言谈甚欢,透露长辈流传下来只言片语,言及有洞天福地,但也曾去往此处,未有所获,足见传言虚假。但有心人则是察觉,那所谓洞天福地之中的虚假传言,与那天杀真君清原消失之处,似乎颇为相近。 这些本是隐秘,那些无意间得知此事,或者是有意去查知此事的修道人,在得出了什么线索之后,也多半没有外传毕竟事关一场浩大机缘。 可即便是如此,闷了这段时日下来,终究有了些许风声,在私下里,荡出少许涟漪。 ps:下一章很快。 章六八四 天杀真君,变数无穷 守正山门处。 大殿沉寂,甚至显得颇为阴暗。 守正掌教道骨仙风,鹤发童颜,但他气色比之往常,似乎虚弱了几分,也显得苍老了几分。 短短几日光景,他便消耗极大。 原本貌如花甲,如今年逾古稀。 他正在推演眼前棋盘,似乎想要从中得知什么消息。 而在这位掌教真人面前,则有一位道人,貌若中年,蓄须及胸,但见黑须飘荡,又见他眼神如焰,确是一位有着高深道行的人物。 “天杀真君?” 这中年道人看了看手中的一点灵光,旋即打灭,摇头笑说道:“掌教师兄也未免过于高抬于他了。” 守正掌教推演着他眼前的棋盘,眼神凝重,头也未抬,只是口中说道:“漓江力敌七人,遂称七杀真人,而那日死在他手上的便不止十位真人,原来的名号,自是不甚符合。至于这天杀真君之名,也非本门赐他,而是世间流传我听在耳中,也有道理,便以此为名,命各方修道人追杀于他。” 顿了顿,守正掌教才道:“诸圣之意即是天意,如今诸圣有意杀他,便是这天要杀他,称他一声天杀真君,倒也谈不上高抬。” 那中年道人摸了摸脸颊,嘿然笑道:“天杀或许有,但真君二字,他可当不起。” “当得起。”守正掌教平静道:“连我亲自出手,都没能杀他,如何当不起?” 中年道人略微愕然,旋即摇头道:“那又不是他的本事,全是外人相助。” 守正掌教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认真说道:“这也是一种本事。” 中年道人闻言,不禁错愕。 守正掌教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说道:“鸿蠡,你还未成人仙,未知其中道理,我也不与你多说。至于本事其实以他当日在临东的本领,在这仙家不出的世间,能够治他的人,其实已是不多了。” 鸿蠡微微皱眉,说道:“不至于罢?虽说当日我未有到场,但其中事情也都有所听闻他确实胜过了八重天之辈,但却还够不上人仙之境。” 当日清原阻拦浣花阁叶长老,阻拦浣花阁古梦缘长老,又伤及八位大真人,再几乎打杀白势至面对临东处处杀局,还能创下这等战绩,着实非同寻常。 其实鸿蠡也明白,就是人仙之辈处在清原的位置,也未必能有这般出色的表现。 但这不代表清原就能相比人仙。 拖住浣花阁叶长老的是一尊用火灵躯体炼制的法宝,如今已被浣花阁所破,残余也被浣花阁收去。 拖住古梦缘的四象法阵尽数损毁。 借用法宝,都是外力。 至于那八首火龙,能同时对付八位大真人,造出宛如人仙之威,但主要只是这仙法本就善于面对围攻之时毕竟,各种法门,有各种用处,各种擅长之处,细细划分,也总是不同的。 人仙之辈,面对八位大真人,或许都不能如此轻易取胜。 可是这八首火龙能够应付八位大真人,却未必应付得了人仙之辈。 “你依然不懂。” 守正道门掌教双手捏印,光芒闪烁,棋盘上显化出一片虚幻山河来,他松了口气,又问道:“你从蜀国京都回来,不会只是跟我纠缠清原的名号罢?” “这倒不是。”鸿蠡微微摇头,说道:“只是,近些时日因为这位天杀真君,死了许多人物,也同样活了许多人物,对于原本的天意可是有了无数影响,师弟不免心慌。” 临东之战前后,不说其他各方人物,单是蜀国陨落的修道人,就几乎过百之数,其中不乏真人之辈,甚至是八重天的大真人,乃至于人仙吕伯江都身死道消。 而受伤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例如唐业等人,至今重伤未愈,伤势俱都不轻。 守正掌教略微点头,道:“伤亡确实不小。” 虽然说被清原斩杀的也有不少,但绝大多数却还是因为在临东各自争斗,在剧烈斗法之中陨落。 可这些人,终究还是因为清原而殒命,他们的命数,他们的生死,他们的一切,都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就葬送在临东的。 这些人死去,影响不小。 守正掌教思索片刻,说道:“虽说我守正道门能号召天下修道人,却终究不能把众人气力往一个方向去用。” “各自藏有私心,纵有天大的气力,方向不同,互相抵消,也只是一盘散沙。” “若是能力朝一处,就算是仙人下界,也要心惧三分,何况清原?” 沉默了一下,这位运筹帷幄,把控天下局势的守正道门掌教,也由得叹了一声,“此次也真是个极大的教训” 鸿蠡听他说来,忽然咳了一声,说道:“师弟所言,不是清原此人,而是各方人物死后的乱象。” 守正掌教自然明白他言下之意,但也只是沉默不语。 鸿蠡深吸口气,说道:“蜀国当中,绝大多数人是命不该绝的,他们本该建功立业,他们本该斩杀梁国修道人,他们本该是这封神局势上极为重要的棋子,但都陨落在这里,变化就太过于令人心惊了些。” 有人死了,也代表有些人活了。 例如清原所杀的宁天林,他本不该死于今时今日,他本还有一些寿数,而在他未死的这段时日之间,会有许多举动,也会有一些修道人死在他的手上,甚至会有许多海岛上的百姓被他屠杀。 但是宁天林如今死了,这些原本注定要死在宁天林手上的人,也就没有了将来那场被宁天林所杀的劫数,也就活了下来 活下来后,这些因为清原而躲过劫数的修道人,或是避过了将来那场杀劫的百姓,他们就会对世间有极大的影响。 他们或许会杀人,或许会救人,从而扩大了影响。 他们或许会嫁娶婚配,从而生儿育女,然后,就又有了人世间本不该诞生出来的生灵。 种种变化,真要细论,必是数不胜数。 守正掌教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的,道祖自然也是知道的。” 鸿蠡怔了一怔,道:“那么为何还要如此?” 守正掌教低沉道:“原本我是想要拨乱反正,把一切轨迹,尽数收拢,归回到原来的轨迹当中。但是,如今局面太乱,我守正道门已是力有未逮,故而上报祖师,而道祖之意,便是竭尽全力,诛杀清原” “只要灭了这个混乱的源头,那么剩下来的局面,就算再乱也无关紧要,因为,没有了清原这个变数,世间一切种种,全在道祖预料之中。” “重新推演,得见未来,当然,或许会是新的未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收了手,从棋盘上那片山河间收回,看向鸿蠡,问道:“诛杀清原为何会有功德?” 鸿蠡略微错愕,正要答话,却听掌教师兄又自顾自答了话。 “对于天地有益,才有功,才有德。” “他死之后,未来对于道祖而言,清晰可见,推演出一切,推演出每一个生灵的行为举止以及思绪想法,得知每一个生灵的命运轨迹。” 守正掌教说道:“而诛杀清原,道祖才能得见未来,才能让未来人世走向道祖所见的世道。” “对于道祖所见的后世而言,倘如没有诛杀清原的举动,未来就不会是道祖所见的这个世道,也就没有了这个大世。” “那么,这个诛杀清原的举动,自是无比重要,有益于天地,就是功德。” 守正掌教略微沉默,道:“只是,清原不死,道祖不能见后世,那么将来混乱不清,看不真切,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子,道祖也不知晓。” “对于天地有益是功德,对于天地有害是罪恶。” “若未来天地是什么样子,都全然不知,那么什么是功德,什么是罪业,都分不清了。” 守正掌教看着这位师弟,说道:“本门一切,只为守护天地秩序,只为遵循祖师之意,但我终究还有几分私心。想本门费尽心力,推动封神局面,本该有着浩大功德,若清原不死,未来或许改变,对于那个险恶世道而言,我们这些功德之举,或许就是罪孽之举了” 鸿蠡未曾想到这般深远,心中着实震骇,但他也明白,这是掌教为他解惑,实际上也就是给他一个答案,他若能将这些都理得清楚,那么阳神造诣,或许能进一步。 鸿蠡心生感激,但疑惑再生,不禁问道:“清原变故如此沉重,祖师何不出手?就算是那个算命的相半仙,身为仙家,也都殒命,何况清原?” 守正掌教说道:“他是得道仙家,而道祖即是大道,自能教他大道溃散,从而陨灭。至于清原,尚未得道,想要杀他,也不是易事当然,道祖之辈,造化通玄,无法测之,真要杀他,也未必不能,只是,一旦动手,我只怕这人间都要崩塌。” 鸿蠡略微沉默,心中难掩震骇。 守正掌教微微揉了揉眉宇,苍老的声音,略显疲惫,道:“这也是我一点推测,毕竟我尚未成仙,尚未成道,对于道祖之意,也只得揣摩,难以意会。只不过,道祖不可知,不可测,兴许我对诸圣想法的猜测,也不一定是正确的。” 鸿蠡自然明白掌教之言。 未有成仙得道,用修道人的想法,去推测道祖的念头,或许本就是错的。 就如同一介凡人,尝试知晓他们这些阳神真人的念头,本就极为可笑。 对于道祖的推测,基于自身所知的道理,但道祖本就是无法令人揣度的道理。 尽管这些言语不甚正确,但却是一位人仙的推算,对于鸿蠡而言,却是能够体会到人仙境地的层次。 鸿蠡默然许久,忽地,喉咙略微滚动了一下,道:“怎么会” 守正掌教正要说话,忽然面色微变,双手一挥,但见一道光芒入手,旋即,这位当代守正道门掌教,顿时沉默了下来。 “北方蛮部火山之下,有一尊上古巨神。” “临东星光所向东南方,疑似暗藏洞天福地。” “正一归回中土,欲寻清原。” 几道消息,尽数扫过,守正掌教微微闭目,道:“正一。” 正一当世道行最高,或许不善于斗法,但也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如此,这天杀真君的影响,该就此停歇了。 ps:前面大半章是之前写的,本以为今天考虑时间长,正文会写得少了,没想到修改下来,这章字数不少。() 章六八五 感悟洞天 三危之山。 山中之界。 “果然如我所想。” 清原从獓因神躯之上收回手来,低沉道:“这头獓因跟这方天地,确有极为相似的轨迹。” 他以洞玄楼感悟这头神魔之躯,另外,又以古镜高悬天穹,光照八方,遍及这洞天福地。 两相对照之下,凭借他在洞玄楼的不凡之处,以及这古镜的优势,便察觉出了獓因和这方天地的相似之处。 这头神魔诞生于这方天地,就如这方天地的宠儿,尽管“母子”未必全然相同,但终究也难免是有相似之处。 “若不是洞玄楼,若不是有着古镜,就是寻常人仙,怕也难以差距其中细微的相似之处。” 清原这般想着,眼神闪烁。 这头神魔算是他感悟这方洞天福地的一条捷径。 但捷径虽然是捷径,可这道路,终究还是要一步一步走过去的。 有着洞玄楼的阳神造诣,在这一方面,他比人仙还要出色,再有古镜这等宝物,更是非凡这一条捷径上面,他算是走得极快。 可是要在这短短时日之间,彻底将这洞天福地所有轨迹全数感知清晰,却也是妄想而且,就算把这些轨迹都收入心中,可要继续推演出能够与洞天福地产生呼应的法门,却也不易。 “也是这洞天福地不适于朝真山那位先辈,否则,那位先辈占得此处,就会推演出法门来,那时只要我学得这法门,也就能够掌握操纵这座洞天福地的方法。” 清原揉了揉眉宇,心道:“不过,若是那位先辈占得这处洞天福地,也许我也无法踏足这里。既然那位先辈没有踏出一条路来,那么我便亲自趟出一条路来,只是,就怕时日无多了。” 清原微微闭目,伸手入怀,暗道:“时日越久,越是紧迫,谁也不知下一刻,是否就会有人闯入这方天地。” 他伸出手来,手中摊开,正是一枚种子。 青莲仙种,先后几次被他汲取生机,内中生机亏损,纵然是仙种之流,也几乎枯萎而死。如今再度种下,却也不知能否存活 想起君殇璃,心中不免略有愧疚,但汲取青莲仙种,也是无奈之举。 “希望还能种活下来罢。” 清原阳神朝东。 东方属木,木是生机。 他将法力灌注在青莲仙种之中,可仙种已近枯萎,如此手段,也只能勉强保住,可要再想生长,则是希望渺茫。 正如常人,须得一日三餐,但若三日不食,饿坏了身子,却也不是后来一顿吃九餐便能补回来的。 他沉吟片刻,忽然用玉如意打开了獓因巨口,将那青莲仙种抛入其中,旋即运用法力,在其体内刻画出各种纹路轨迹,赫然是一种阵法纹路。 阵法能聚敛风水,也能聚敛这獓因体内生机,将之残余生机,聚集在这青莲仙种周边至于仙种能否汲取,清原也是难以操纵,只得任其自然了。 他做完了这些,便将这獓因收了进去。 才看向了这天雷地火所在的天地。 “獓因神躯与这天地之间的联系,已探索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才要感悟这数千里天地的各种轨迹。” 清原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这不是易事。 这也不是短时日之内可以达成的事。 但他只能在近期办到,否则,劫数如大海狂潮席卷而来,必将他打得粉碎。 “我以胜过人仙感知的洞玄楼,再以古镜这先天至宝来推演,推演洞天福地诸般痕迹起来,几近仙家之辈。” “若说在这感悟的一方面,当今人世,就是正一这等谪仙,都未必能够比我更胜。” “既然我有着世间任何修道人都望尘莫及的优势,怎可气馁?” 清原一身法力,逐渐蔓延出去。 阴云、天雷、岩浆、地火、扭曲的空气、灼热的水汽尽数染上了他的法力。 獓因已死,这方天地变得颇为不稳,也凭空让清原的感悟,变得艰难了些。 朝真山先辈遗留下来的石碑上有所记载。 獓因死后,若无真人或妖王坐镇,这方残缺的天地,会逐渐破灭。 但清原杀了獓因,本就是有心在此长久居住,只是不知,能否心愿达成罢了。 南梁。 齐新年徐徐吐出口气,负手而立,望向东方,沉吟不语。 过了片刻,耳道人匆匆而来。 “何事?” “属下不才,勉强听得几分关于清原的消息。” “清原?”齐新年眉宇一挑,说道:“说来听听。” 如今各方人物,齐聚中土,均为清原而来,但自临东一战后,清原仿若消失于人世,遍寻不着,就连守正道门,都没有半点线索。 如今各方人物,把这梁国搅得天翻地覆,却也全无此人消息,未想耳道人居然能听得线索。 “根据近些时日听闻,守正道门猜测,那个地方十有八九,乃是洞天福地所在。”耳道人这般说来。 “洞天福地?”齐新年稍有诧异,道:“这等地方,不是都该被各方仙家道派,以及那些在世地仙所占了么?” “这个应是隐秘洞天,不曾被道书记载。”耳道人想了想,说道:“但是还有一些偏门的古老典籍,曾有只言片语的记载,不甚详细如今不乏有人是从古籍之中,得到些许门道,不过他们各有想法,所以没有传出。” 齐新年略微沉吟,没有开口。 耳道人迟疑道:“国师可要前往?” 齐新年淡淡偏过头来,居高临下,俯视下来,道:“我如何行事,你要教我?” 耳道人心头一凛,忙道不敢,而心下却是十分懊恼,跟随国师近些年,明知这位国师骄傲万分,眼高于顶,却还敢在他面前多话,真是糊涂了。 齐新年收回目光,说道:“这小子在临东之中,确实有着足以让我都正视的本事,但是我如今眼界早已高了,不想杀他。就让正一那厮动手罢” 耳道人说道:“正一身在中土了。” 齐新年点了点头。 若是换个时候,他必是要跟正一再斗一场。 只不过在眼下,却是要养精蓄锐,难以分心去斗正一了。 “正一出手,清原只怕难活。” 齐新年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他修行才有十几年光景,就有了堪比人仙的本事,若是再给他一段时日,未必要比我和正一逊色。” 章六八六 由东望西,神光西照 天气晴朗。 抬头看去,蓝天白云,天空清澈。 然而,偶尔会有光芒闪烁,一闪而逝,宛如流星一般。 眼下只因是在这白昼之间,肉眼才难看清,但近些时日,每到夜晚,繁星点点,流星如雨,已是记入了当地典籍之中,引为异象。 常人或许只认为是异象变化,不知真相如何,但是某些隐约知晓修道事的人物,却不免有些猜测。 例如这附近所在的道观或寺庙所在,兴许有些传承,或有粗浅,或有残缺,内中修行人不得其门而入,甚至对修道之事,心生迷茫,不知真假。 但这夜晚的满天流光,便让这些勉强接触到修道之事的人物明白,修道之事,必是属实。 而天上这等异象,应是修道之士腾云驾雾的遁光,也不乏有人知晓,能够腾云驾雾的人物往往道行不低,或许是道家真人之辈。 这些日子,倒也不乏有些人寻得机缘,拜师成功。当然,未必能拜得阳神真人,多是拜在了寻常修道人门下。 这类拜师之人,往往天赋不凡,心性甚好,只限于功法粗糙浅薄或者残缺,才修行不成。落在其他修道人眼中,也是可造之材,才准许带艺投师。 至于守正道门,并没有理会这类事情。 鸿字辈弟子,正字辈弟子,将这附近搜了个遍,几乎掘地三尺,也未发觉清原,偶尔遭遇一些有心拜师的人,却也只是不耐,随手打发了去。 在守正道门弟子心目中,此刻诛杀清原,才是大事。 “洞天福地” 鸿烁长长吐出口气,目光扫视各方,眼神冰冷。 正阳跟随而来,低声道:“鸿庭师叔等人,仍在搜索各方,但希望渺茫,只得寄托于此处若此处还没有发现,那么这个天杀真君,只怕真是石沉大海,再难寻得了。” 尽管出身守正道门,但是正阳也颇是纳闷。 人世之间,诸多修道人遍寻不着。 这个清原究竟是有什么本事? “除了洞天福地,只怕没有其他的说法了。” 鸿烁略微抚须,他这些日子,日渐憔悴,也见得苍老了不少。主要是在临东争斗下来,至今未有完全恢复,再加上前段时日,寻找清原时,他耗费太重,甚至不惜自损,伤上加伤,至今未愈,甚至今后也未必有痊愈之日,因此,才显得如此虚弱。 “封神之前,仙神之辈行走于世,这人世间有多少洞天福地,也早被仙家得知,尽数占据,或是作为洞府,或是开宗立派,大多记入道家典籍之中,如今也都为了避开封神而紧闭洞门了。” 正阳疑惑道:“居然还有未曾记载的?” 鸿烁沉吟道:“不见得没有记载,或许只是未曾流传。但是,既然未有在道书之中见得,或许其中有什么古怪。” 他顿了顿,说道:“至少,这个地方,本就是古怪。” 以他人仙所见,这里依然是如寻常山脉一般,谈不上什么灵秀之地,可清原消失在这里,本就是古怪。 “这里的洞天福地,只怕跟别处不同。” 鸿烁思索着说道:“之前我不惜自损本身,换来比寻常人仙更为不凡的感知,但仍然没有察觉这里有洞天福地。既然是如此隐秘,那么对于常人而言,就算察觉出洞天福地来,以此处之隐秘,要进入其中,怕也不易。” 正阳微微皱眉,问道:“如此,清原是如何得知的?” 鸿烁说道:“星光东南来,这是葛果儿的手段,我已命人去朝真山乘烟观一行,只是暂无回应。现在只好让我来亲自寻一寻,试试能否寻到那洞天福地的所在。” 他略微叹了口气,苍老的面上,有着几分叹息,道:“如若这是朝真山乘烟观早就推演出法门的,那么清原极可能运用法门,关闭了这洞天福地。” “倘如真是如此,那么,除非仙家下界,强攻洞府,否则断然难以入内。” “不过依照推测,清原应该还是未能得到掌握洞天福地的法门,如此说来,只要入口没有被清原闭上,那么就不算难事。” “以我守正道门的传承,要比其他修道人不同,既然知道了这里有洞天福地,又不曾被关闭,那我耗费些代价,想要寻到进出的方式,应是能够达成。” 顿了顿,这位老辈人仙露出复杂之色,道:“倘如是正一前来,或许能立即看透内外。” 正阳看了这位师叔一眼,莫名升起一股复杂心思。 就连鸿字辈的老辈人仙谈起正一师兄,都难免带着自愧弗如的语气。 正一师兄,无愧于正字辈弟子的第一人。 只是,同为正字辈,与正一并列为三大正字辈真人,他和正一之间的差距,未免太过于遥远了些。 正阳叹了声,正要开口,却见鸿烁师叔眼神一凝,他旋即想到了什么,回身看去。 只见北方忽有一道光芒,瞬息而至,显化出来。 来人飘逸脱俗,身材颀长,一身道袍有云雾萦绕,满是出尘之态,只见他神色淡漠,徐徐而来。 正阳呆了一下,旋即拜落,施礼道:“正阳拜见大师兄。” 正一略微点头,然后看向鸿烁。 鸿烁朝他略微点了点头。 正阳见状,不禁暗叹,守正道门最重规矩,后辈弟子见得长辈,务必执后辈之礼但正一师兄早已超出了这个范畴,其道行高深一回事,为人性情淡然冷漠也是一回事,但真正让他不拘泥于各种礼节的,还是守正道门的重视。 自正一出生起,一心修炼,不曾学过任何礼节,也无须见得长辈施礼。 这是掌教许可,也是祖师默认。 由此可见,本门对于正一师兄,是寄予何等厚望。 “清原消失于此,我怀疑此处该有洞天福地,只是遍寻不着,眼下你” 鸿烁话还未说完,就见正一略微点头,一言不发,往东而走。 正阳见他如此无礼,面色变了又变。 鸿烁也有十分不喜,但心知此人性情,也知此人自幼如此,这才没有发怒。 而正一往东而行千里,回望过来,看向了鸿烁等人所在。 鸿烁和正阳都有几分错愕,不知所以。 然而在正一的眼中,已经看不见鸿烁和正阳。 他看见的,是一片山林。 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章六八七 谪仙入洞天 洞天福地之内。 清原目光闪烁。 古镜盘旋,照澈八方。 阴云天雷,地火岩浆,蒸腾水汽,甚至是天穹之上,以及地火之下,又或是天地之间炽热的空气,这无穷扭曲的轨迹,都在清原感应之中。 天雷与地火,均是霸道炽烈,威能极为强盛。 就算是一些道行高深的上人,所施展出来的雷法道术或火焰道术,都未必有这等凶悍威能。 在八重天道行之中,也唯有清原,才有这样的底蕴,胆敢在这种天雷地火并出的天地之间,运用阳神感应各方。 若是换了其他真人,能够勉强在此存活下来,也就是幸事,阳神肆意放出,必定受损。至于上人阴神,更不必说,在外界之时,都只能在夜晚而出,不敢在白昼显现,否则都有烟消云散之危,在这等地方,本体都要陨落,何况本就见不得白日的阴神? “越来越近了。” 清原闭着眼睛,气息起伏不定。 一般来说,感应洞天福地的轨迹,八重天即可。 而这处洞天只因缺憾,虽然轨迹更为简单,但是天雷地火威慑无穷,故而八重天道行的阳神,都力有未逮,有受损之危,只有人仙之辈,才能勉力为之。 但清原在这一方面,比人仙都要出色。 短短世间过来,凭借洞玄楼过人之处,凭借古镜里五行俱全的优势,凭借獓因神躯的助益,他在这条捷径上,竟是走得极为畅快。 如今对于这处洞天福地的感悟,他已经有了不小的感悟。 只不过,他总觉得时日愈发紧迫。 “即便能够把感悟全数收在心间,但要推演出可以跟这所有轨迹产生呼应的法门,却也不是易事。” “尽管如此,但也益处无穷。” 清原暗道:“獓因已死,我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的生灵,又替代了獓因的位置,稳固着这座天地,再加上如今阳神放出,法力传开,遍及整个天地,确是在无形之间,好似多了一层助益” 他感觉此时此刻,身在这洞天福地之中,就如同一个横练肉身的武道宗师,又添上了一重盔甲,如虎添翼一般。 他本就斗法本领不低,无敌于八重天,几乎可与人仙争锋。 如今下来,兴许真能与人仙之辈斗个高低了。 这般想着,他不禁想起了獓因。 这头凶兽得天独厚,可惜神智懵懂,宛如野兽,一味横冲直撞,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施展出应有的滔天威能来。 若不是这样,清原想要杀它,也希望渺茫。 “如今它这天地宠儿的优势,终究还是落在我的身上了。” 清原这般想着。 外界。 正一往东千里,回望西方。 原本在鸿烁等人的所在之处,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景象,而是一片新的天地。 “原来如此。” 正一神色依然平淡,心中这般念了一句。 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但正一并没有运用法力。 他只是往东千里,朝西看来。 然后,他便看透了虚实。 没有神光仙华,不必神光西照。 他生而仙体,而非肉眼凡胎。 他一眼看来,就如仙人所见。 仙人所见,比之于任何修道人运用道术,都更为清晰,更为透彻,更为不凡。 于是他一步迈出,踏入了那片山林之间。 “这” 鸿烁陡然倒吸口气,与正阳对视一眼,俱都看出了对方的骇然之色。 世间多少修道人,在此搜索了不知多久,耗费多少心力,其中不乏人仙,都全然没有半点所得包括鸿烁这守正道门的老辈人仙在内,甚至是不惜自损,也同样没能探查出一丝半点的线索,结果正一来了,只是扫了一眼,便看清了真相,便踏入了其中。 鸿烁忽地苦笑一声,心有自嘲。 与其说正一是人仙,不若说他是谪仙。 虽未得道成仙,却生来具备仙体,这就已经有了世间所有修道人所无法相比的优势。 “这个正一师兄进去了,但是,他是怎么进去的?” 正阳忽然惊醒过来,道:“他孤身一人进去,有没有与我等告知出入之法,这怎么好?” 鸿烁微微摇头,说道:“以他的道行,渊深莫测,堪称当世第一,倒也不怕什么。再者说,人多反而杂乱,难免再有临东那样互相制衡的事情发生。” 尽管这般说,他那已经白如霜雪的一双眉毛,却也不禁皱了起来。 别人去了,或许互相制衡,但是身为同门,正一这般行事,将他们视若不见,也未免太过无礼了些。 再者说,就算是鸿烁,他要去杀清原,为了稳妥,也多半还是要携带本门弟子同去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这洞天福地如何进去,既然正一走在前头,趟出了路,倒也难不倒我。” 鸿烁这般说来,往前而去。 正阳欲言又止,他心知正一师兄为人淡漠,喜怒不露于外,也不知入洞天福地前去相助,会否引起他的反感。 “放心,正一不会有事,且任他去罢。” 鸿烁说道:“你我守在这里,不要让外人前去打扰,再过片刻,若还无消息,我再进去瞧一瞧” 三危之山。 清原将这里打得支离破碎,气息紊乱,根本探查不清轨迹。再到后来,魔祖暗中潜至此处,也搅了一番。 此处乱象纷呈,就算人仙在此,也要费上一番手脚,才能看出端倪。 但是正一,终究是个特例。 他眼神淡然无波,视线轻轻扫过,便落在了前方一座山的底下。 然后,正一往前迈步,正是缩地成寸之法。 他来到这座山下,看向了底下。 山中底下,埋藏着一座石碑。 正一伸出手来,轻轻一拍。 轰隆隆炸响! 山崩地裂! 碎石溅射,烟尘袅袅。 正一浑身笼罩在白光之中,不受尘埃所触,只是他目光微凝,看见了那地底之下的物事,顺势把手一抬。 一座漆黑石碑,倏忽升了上来。 正一原本一心修炼,不识其他杂事,但行走至今,眼界开阔不少,看出了这是朝真山乘烟观的路数,也看清了石碑上的记载。 “洞天之中,内蕴神魔?” 正一眉宇微皱,便朝着石碑上面指引的方向走了过去。 希望这个清原,不要被神魔吞食了去。 否则多年搜寻,在此临近之时,却倏忽落空,难免心中遗憾。 他一步迈出,来到了天雷地火之处。 而在洞天福地的中央。 清原将阳神感应这数千里天地,又用法力遍及各方,事无巨细。 此刻的他,比之于獓因,更像是这天地的宠儿。 有人闯入了这方天地! 清原顿时得知,神色不由得凝重。 人仙之辈! 道家正统! 来者,守正道门当代首徒,正一! 章六八八 多年宿敌,今始得见 阴云密布。 但这里并不阴暗。 有着此起彼伏的雷霆闪电,光芒灼灼,闪烁不停。 也同样有着来自于地底之下,烧化了岩石的地火映照上来,赤红而炽烈。 这里热浪逼人,足能把人烤得皮焦肉熟。 但对于两位修成阳神,且在阳神造诣上,走到了极高地步的两人来说,在这里生存下来,并非难事。 “终于来了。” 清原长长吐出口气。 该来的,终究没能避开。 清原伸手一招,古镜落在头顶,盘旋下来,金色镜光洒落,宛如琉璃一般,护住周身。而他手上一抖,正是玉如意在手,通体洁白,末梢则嵌着这一颗赤色雷珠,内中流光转动。 也就在他准备妥当时,前方半空扭曲,忽然多了一道人影。 来人面貌清俊,身材颀长,身外有薄薄一层光泽,护住全身,但见他神色淡然冷漠,气态出尘脱俗,宛如仙家下界一般。 守正道门正字辈首徒,正一! 清原本以为对方一来就会立即出手,早已戒备,未想,正一只是停在百里之外,淡淡看了过来。 “我寻你已有多年。” 正一忽然开口,语气飘渺不定,悠悠如云雾流转。 清原点头道:“我知道。” 虽然两人不曾碰面,但清原一直知道身后有这个正一追杀过来,只是他有乾坤封闭之术,才藏身于这茫茫人世之间,使得这位谪仙如同大海捞针,没能寻得自身的踪迹。 正一神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道:“眼下,你的乾坤封闭之术,等若于无。” 清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所以现在,避不开你了。” 说着,清原看着正一,说道:“我也没有想过,浣花阁居然会用这样的手法,让天下人都克制住我这赖以为生的敛息手段,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会举世皆敌。” 正一平静道:“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杀掉了原本该死于我手的一头妖牛,提早让那头牛死去了,所以,我应该要杀你。” 他平常少言寡语,或许今日这几句话的功夫,便已是他以往数年总和之多。 他不善言辞,或许说得不甚清楚。 但清原听得明白。 这位守正道门的首徒,实际上在当年就已经发觉清原会是祸乱人世,改变应有轨迹的一个变数,因此紧追不舍,追杀过来。 只是对于正一本身而言,杀清原的念头,倒没有那么复杂,无关功德,无关变数,极是简单,也是纯粹只是因为清原杀掉了本该死于他手里的青牛,那么他便要杀了清原,让一切平静下来,仅此而已。 “今日该是你我真正见面。”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本该说是初次见面,但你我之间,其实也都并不陌生,暗地里也有过间接的接触了。” 例如灵溪镇,例如源镜城,例如明源道观,例如定州等等地方,正一追索着清原的痕迹,而清原每当故地重游,便会发现正一的痕迹。 而在这些痕迹当中,也不乏明里暗里的间接交锋,而明源道观那一次,可算是极为明显的一次了。 至于蜀八地界,两人更是擦肩而过,几乎照面。 “以往我不断躲藏,在蜀八地界,更是不敢与你相见。” 清原低沉道:“当初在南梁,心知被你追杀,于是往北而逃,那时我曾在心中说过,今日因你而逃,必有一日要将你踏在脚下。” “而蜀八地界之时,我勉强躲避,也心中难免不服。” “时至今日,也算是有了能够与你一较高下的本事,总算不必躲避。” 清原脚下迈步,右手执玉如意,左手捏着印诀,看向了前方,“来罢!” 正一眼中,也有着寒芒闪烁。 清原被他追杀数年,心中憋着一股郁气。 但他身为人仙,追杀清原这上人多年,如大海捞针,全无所得,心中自然也谈不上畅快尤其是他在感知这一方面,几乎足比仙家,人世之间怕无人比他更甚,可饶是如此,却也没能寻到清原的踪迹。 尽管他性情淡漠,万事不拘泥于心,但是经过这些事情,对于清原的杀意,也难免加重了几分。 他自幼生长在守正道门,自幼修行,一心练功,多年如一日。 此次下山,本就为清原而来。 但谁也想不到,这一回下山,足足至今,都没有半分线索。 时至今日,才算真正见到了这个清原。 “你修行比我还快。” 正一说道:“当初只是上人,现在已近半仙,但不要紧,我一定能杀你。” 清原笑了声,道:“好啊。” 轰! 一道拂尘,骤然席卷过来! 尘丝三千道,扫清九天十地! 骤然出手,没有半分预兆! 清原面色微变,好在早有所料,他倏忽后退,伸手一按,下方陡然掀起岩浆巨浪,地火冲霄。 然而,那尘丝极为锐利,扫了过来,那岩浆巨浪,竟然被拂尘生生扫灭,溅射各方。 而与此同时,正一同样是一剑斩了过来。 遥遥一剑,泛起淡色光芒,浅白朦胧,宛如雾气,却凌厉万分,刹那穿梭虚空,临至面前。 这一剑对清原来说,也算熟悉,便是当初正一在魔域斩灭黑莲的一剑。 嘭! 这一剑斩在了清原头顶上的古镜上面。 正一神色冰冷。 他不仅是想要斩破镜光,从而斩杀清原,更是要将清原这本命至宝一同毁去。 但是这一剑下来,古镜只是颤了一颤,光芒黯淡了一分,却没有半点痕迹破损。 清原闷哼一声,陡然退后。 正一这一剑十分凌厉,若是换了另外一件法宝,哪怕是上等之流,恐怕都极有可能被这一剑斩破。 但古镜毕竟是先天至宝,五行兼备,内藏一界,实际上在全盛之时,应是胜过了一般仙家手中的仙宝。 如今在清原手中,固然不复全盛之威,但却也还是胜过仙宝的材质。 想要一举把古镜连人一同斩杀,正一却是有些自负了。 “嗯?” 正一瞳孔微凝,似有诧异。 清原趁他诧异之时,左手印诀立时打了出去,正是一道乾坤避劫星辰光! 此乃仙术! 仙术属水! 这里也有水! 几乎被岩浆覆盖的滚烫湖水! “去!” 章六八九 士别三日亦刮目相看,何况谪仙也? 乾坤避劫星辰光,乃是相半仙的传承,此术位在仙术之列,其性属水,是清原在八首火龙道之后,第二道掌握在手的仙术。 他深知正一本领之高,不敢用什么元灵擒拿手之类作为试探,而是竭力而出。 一道“迷雾星光”,倏忽而去,刹那洞破虚空。 此处天雷地火齐出,本是克制水性法术,然而这里同样也有蒸腾的水汽,经过清原施展,迅速聚敛,立时让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变得无比炽烈而滚荡。 然而,面对仙术而来,正一神色依然不改,朝着点了过去。 那道乾坤避劫星辰光,便落在了他指尖,散作无穷水汽。 “散!” 清原低喝一声。 乾坤避劫星辰光,本就是有着无穷形态,能冻杀一切,能腐蚀一切,能作寒焰焚化一切,也能如水,如雾等等形态 这水汽朦胧如雾,正合了这雾光神水之名,如同这里被地火天雷蒸发的水汽一般,显得万分灼热。 这无穷炎热水汽,立时便朝着正一围拢了过去。 正一将拂尘一扫,裹在身周,立时护住,水泼不入。 清原也不曾想过能以此法得胜,心中早有计较,将白玉尺往前一点,雷珠闪烁光芒这一次,竟是引动天雷,几近仙术之流。 但他这雷法神通,尚未引动天上雷霆,便见那边拂尘打开,正一旋即迈步,以缩地成寸之法,骤然出剑。 清原瞳孔一缩,来不及引动天雷,只把雷法神通打了出去。 轰地一声! 雷霆炸响,洞穿虚空。 然而正一仅是一剑斩来,立时便见雷霆斩开。 剑是金铁,能传雷霆。 寻常真人用剑斩雷,多半也要被雷霆伤及自身。 然而正一这一剑下来,竟是将雷霆斩灭,而自身全无半点伤势,他一剑斩落,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停顿,又朝着清原斩来。 这一剑,星光闪烁。 元道天云剑! 清原瞳孔微缩,横移数丈。 一剑斩过,裂开虚空。 剑芒竖立而来。 上端划过天空阴云。 下端划过土地岩浆。 剑芒所及仿佛裂开虚空,似乎把这座本就不甚平稳的洞天福地,从上往下,一剑裂开了两半。 就连护在古镜之内的清原,都觉锐气临身,尽管已经避过,但是却也让他身侧的镜光都涟漪闪动,显然是剑芒余威波及所致。 这一剑之威,让清原心中凛然不已。 然而正一仍未停歇,他一剑过后,再度朝着清原而来。 “怎么会如此厉害?” 清原略微屏息。 他心中所想的“厉害”,并不是正一施法的威能。 而是正一斗法的展现。 他早已知晓,正一乃是世间道行最高的一人,只是他也一向认为,道行高低只是基本,而斗法本事,则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是习武之人,一个强壮,一个瘦弱,但真要打斗起来,却未必就见得强壮的那人会得胜,除非两人的体质强弱,差距太大,而这种例子对于绝大部分修道人,其实也是适用的。 但今日的正一,不仅仅是道行高深,就连斗法的本事,也显得极为纯熟,跟暮阳城争夺青莲之时,全然不同。 只是清原阳神转过,立时便能隐约明白几分。 可他在正一步步紧逼的攻打之下,也不敢分心,不敢细想其中变化。 正一沉默不语,脚下一迈,就是缩地成寸之法。 他一剑斩去,好似把这洞天福地都斩开一般。 他出手的本领,都有着浩大威能,远非吕伯江之辈能比,就算是白家人仙白礼,乃至于同样出身于守正道门的鸿烁,都远不如他。 而更让清原凛然的是,他斗法起来,极为凌厉,出手竟是衔接得当,一记道术与下一记道术之间,好似没有半分空隙。 这分明是极为擅长斗法的人物。 嘭! 正一右手一剑斩去,左手捏印,引下五雷正法。 他眼中闪过一抹寒色。 他自幼在守正道门修行,一心只修道行。 不学道术,不学常识,不知人世各大势力分化,不知各家道法高低如何,因为他出身的守正道门,足以让他一心修行,无须理会其余杂事。 直到后来,修为臻于人仙境巅峰,道行当世最高,才开始习练门中那数门仙法并且,皆为仙法,而无道法。 虽仅是学得几门仙法,但以他的道行,施展开来,即便本身不善于斗法,也都能够用这一身惊天动地的道行,镇压任何善于斗法的人仙。 哪怕是如齐新年这等人物,在人仙之中,都堪称佼佼者,也被他用这几道仙法,压得无法取胜,勉强斗个平分秋色,后来甚至打消了和他斗法的念头因为这样的斗法,着实令人心中郁闷。 但他自从下界以来,也知自己斗法短板,空有一身世间无人可比的道行,却没能发挥出相应的本事因此这些年来,寻找清原途中,他亦是时常思索斗法的方式,也曾与妖类磨砺过几回。 时至今日,他或许不能比之于齐新年这般善战,也不如清原这样能将自己一身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但却也不再是如当初那般,只能用道行压制对手了。 雷法滚滚而至。 正一看向清原,神色漠然。 下山只为杀此人。 磨练斗法本事,亦是要杀此人。 今日得见,必分胜负! “起!” 清原脸色一冷,下方岩浆忽然泛起涟漪,涟漪化成无数轨迹,万分繁复,赫然是一道符。 这是火符! 但比之于清原当年修行初成时运用的火符,不知要高深多少。 这道火符几乎逼近仙符层次! 正一轻哼了声,伸出手来,纤细修长,洁白如玉,往下一压。 不是仙术!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掌! 法力滚滚而出! 轰然压下! 岩浆被压了下去,朝着四面八方掀起滔天巨浪,遍及数千里天地。 轰隆隆骤然,火符骤然散开! 这就是谪仙之威! 然而清原面色不改,左手陡然放开,按在头顶古镜,然后朝着下方压落。 “八首火龙道!” 章六九零 集天雷地火之威! 岩浆正是地火焚烧岩石泥土所化,与水流不同,这岩浆极为浓稠,便是涟漪也是少见。 然而在正一这一掌之下,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在清原手执古镜,照澈之下,就在正一身后,那岩浆巨浪之中,又是凝起了火符,但火符之中,倏忽探出一个龙首。 那龙首色泽显白,仙火焚烧,苍茫而古老,昂然咆哮,接连而出,共有八个。 正是以紫霄宫秘术凝成的八首火龙。 “去!” 八首火龙聚集岩浆在身,轰然而出。 这一头八首火龙,有着清原法力朝南而来的火焰法力,也有着他中丹田之内的仙火真焱,更有着他经过古镜映照的加持如今,还有了火符聚敛岩浆的威能所在。 这正是当初清原击败獓因之时的手段。 面对这一头凶悍无匹的八首火龙,就连正一这位谪仙,也不禁瞳孔微缩。 这一尊八首火龙,已经是有人仙施展仙术的威能了。 清原脸色略微苍白,正是消耗不小的缘故。 上人施展道法,也未必能达到地火的威能。 然而,他以地火为根本,以岩浆为基础,能让这八首火龙,平添许多威能。 这本就是仙术,再以仙火,以地火,以古镜来施展,眼下这一道八首火龙,比之于他在临东之时,更要强悍许多。 就是人仙在此,也要为之心惊。 但清原仍然没有自负,他知道这一头八首火龙定然不能把正一拿下。 因为眼前这位守正道门当代首徒,有着天生的仙体,比之于世间修道人,便有着无法跨越的优势。 与其说是人仙,不如说是谪仙。 清原心知难以胜他,因此,在除却这头八首火龙之外,还另有手段。 “雷法神剑!” 清原往上一点,赫然是把天上阴云雷霆,尽数聚敛了起来。 聚敛天雷的手法,也是他凭借如今对于这座洞天福地的感悟,所绘画而成的雷符,再加上玉如意之上的雷法神通,顿时有了操纵雷霆的本事。 这雷法神通,原是先天雷神的一部分,只因雷神夭折,才分化为各种雷霆,实则也算仙雷之流。 在清原聚敛之下,漫天阴云收敛,雷光聚集在玉如意之上,添了他所学剑术的造诣。 这一剑下来,顿时如煌煌天威一般! 当时獓因落败于清原之手,就是因为被清原本身拖住,又八首火龙所围,最终被雷霆法剑所伤,才会因此落败。 但是,正一非是獓因可比。 只见正一还是那般模样,冷淡神情仍然不改,天地崩于前似乎都不会令他变色,他身在八首火龙之中,上方雷霆法剑落下。 然而,正一只是将拂尘一收,裹在身侧。 隔绝天地! 两界虚空! 尘丝覆盖,故而名为:红尘世界! 昂然龙吟! 八首火龙卷住了这个蚕茧一般的圆球,八个龙首齐齐噬咬而来,仿佛八龙拱一珠。 而在上方,携带天威的雷霆神剑,从天而降,刺落下来! “如何?” 清原神色凝重。 就在这时,那神剑刺在“蚕茧”之上。 “蚕茧”轰然破碎! 拂尘所化的无数“蚕丝”,朝着四面八方甩开,扫遍各方。 好似无数紧绷的弓弦,尽数崩掉了一般。 三千尘丝,如三千道柔软利刃,横扫了四面八方,遍及九天十地。 八首火龙怒吼一声,在无数拂尘丝线扫过,尽数裂开,被切割成了碎片,化作了散碎火焰,消散各方。 那一道雷霆神剑,被拂尘扫过,顿时也如八首火龙那般散开,而其中露出了一柄玉如意,倒飞而去,色泽黯淡。 本命至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清原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就连头顶上的古镜,都暗了一分。 而这方天地,也在三千尘丝下,扫荡干净。 只是这一柄拂尘,扫去了八首火龙,扫去了雷霆法剑,扫灭了大地火焰,扫清了漫天雷霆,也是因此,尽数损毁,化作了灰烬。 而在原本“蚕茧”之处,一道人影徐徐而出。 他神色依旧,他气度不改,便是鬓发道袍,也不乱半分,但在他的眼神之中,已有了更为深沉的寒意。 清原心中一沉。 他适才那一番攻势,几乎已是尽力,不仅是尽了自身法力,还有各种异于常人的本事,更是还借助了这方洞天福地的助力就算是鸿烁这等人仙,不死也要重伤。 但正一,仅是毁去了一柄拂尘,自身便安然无恙? 这让清原兴起一股难以难以匹敌之感。 如当初未有修行得成之时,仰望高山一般的念头。 “怎么会如此强大?” 清原眸光凝起。 然而在正一眼里,则更为冰寒。 此次斗法,在清原手中,竟是毁去了一柄上等法宝。 这一柄法宝,乃是他入道之时,连同法剑一起赐下的宝物,对于道家人物而言,这入道时由门派赐下的拂尘与法剑,便是意义非凡。 但今日,被这个道行低微的清原,被这个一向视为猎物的清原,毁去了一柄拂尘。 哪怕他性情淡漠,却也杀机更重。 然而就在他一步迈出之时,清原也一步退后。 同是缩地成寸! 虽然正一道行更高,一步能出更远。 但清原对于此法运用更为纯熟,更是经过古镜的演化,早已非凡。 而这数千里天地,对于二人来说,也不广阔,就算正一能走得更远,也施展不来。 “你只会逃么?” 正一淡淡道:“逃了这么些年,才有点勇气面对于我,如今又只想逃命了?” 他一步迈出,一剑斩落。 清原一退再退。 然而在他的眼睛里面,有一种光芒,不断闪烁,锐利到了极点。 眉心祖穴之内,六月清照,九重玉楼显化。 第八层的洞玄楼之中,以阳神显化出来的清原,不断闪烁,虚实难辨。 “就是此刻!” 清原忽然停了下来,站立不动。 正一刚是追上,正要出剑,忽地也随之停了下来,看向站在天空,默然不动的清原,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这是” 正一出身守正道门的,但见识不多。 他皱了下眉头,看不出变化,于是,就又是一剑,朝着沉思之中的清原,斩了过去。 章六九一 镜花水月,虚幻道果 这里迷雾朦胧。 天空之上,有六轮明月,皎洁光华如水,轻如纱,薄如雾,却照清了这一方天地。 只见月光之下,有着九重玉楼,通体精致万分,细微至每一道纹路痕迹,都仿佛精心雕琢一般,鬼斧神工尚不足以形容其奥妙之处。 最顶一层,好似触及了天上最中间的一轮明月。 第八重楼,名为洞玄楼。 清原阳神盘膝而坐,微微闭目。 忽地,他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缕白光。 虚室生白 这里蓦然一亮。 他好似从亮光之中,看向了更上一层的门户。 “就是此刻。” 清原阳神倏忽站起,往前而去。 以阳神感悟这方天地,遍及每一处地方。 而在汲取獓因生机之后,他又略微改变自身,再加上獓因尸首在古镜当中,此刻的清原,已如同这方天地所诞生的生灵,宛如天地之宠儿一般,凭空添了许多助益。 但尽管他在此有着极大优势,可这里本是极为复杂,要彻底探清这方天地的轨迹,少说也还要数年光景以上。 然而,在正一出手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清原的雷霆神剑及八首火龙道,威能无穷,可敌人仙。 而正一出手,毁去拂尘法宝,尽展谪仙之威。 两者碰撞,几乎堪称于当今人世间最为惊天动地的动荡,竟是扫清了天上阴云雷霆,扫灭了大地火焰岩浆。 斗法的余波,雷霆的余威,火焰的残留,拂尘的尘丝,尽数朝四面八方荡开,全数湮灭在其中,然后便把这一处天地,尽数扫清,变得极为空旷,变得如同虚空。 甚至在此时此刻,就连虚空都仿佛要破碎了一半。 于是,在这一刹那,这方洞天福地的轨迹,变得无比简单。 清原遍及这方洞天福地的感知,顿时感悟到了这方天地的所有轨迹,得到了这一切的痕迹。 洞天福地的一切,尽数收入心中,就可以推演出操纵这方洞天福地的法门。 但他没有以轨迹推演,没有寻求操纵洞天福地的法门。 因为他有了更为惊人的益处。 这一番益处,足以踏足九重楼! 清原眼神万分明亮。 “这方洞天福地的所有轨迹,所有的一切,尽数收在我心中,巨细无遗,秋毫分明,均已清晰。” 他替代了獓因在这天地的益处,替代了这头神魔的位置。 又因为探清了这天地的轨迹,以缩地成寸之法,寻到了这个天地的中心所在。 只要立身在这个地方,便得到了这方天地助力。 他目光刹那亮起,宛如火炬一般。 在他头顶,古镜盘旋不断,镜光洒落。 实际上,真正替代了獓因的,不是清原本身,而是内中蕴藏着獓因神体的这一面古镜。 古镜与清原如同一体,故而,清原便得到了这獓因的无穷益处。 天地之力加身! 停步在八重天巅峰的境界,倏忽有了长进。 刹那间,迈入了第九重天的境地。 哪怕清原自身,都心觉恍惚。 自踏足阳神以来,才过多久? 一连入洞玄,如今踏九重,好似全无瓶颈。 纵然有地龙加身,资质奇高,纵然有万般机缘在身,得天独厚,但一连突破至此,就是清原自身,都难免沉思。 但他毕竟阳神造诣至此,只是诧异一闪而过,便想得清晰透彻了些。 六月不净观,纵然是紫霄大仙,都引以为傲。 因为这一门仙法,根本不必迷茫,不必摸索,只要脚踏实地,修炼得成,就可水到渠成,推开更上一层楼。 这就是六月不净观的惊人之处。 在清原修行以来,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境界的阻碍。所谓的阻碍,只是他自身道行不足,修行未到而已。 当他汲取獓因生机,获得神魔之力,就已到了八重天巅峰。 如今领悟了天地的奥妙,得到了这方洞天福地加身,便水到渠成,到了更上一层楼。 “天地大道尽管这是残缺天地,尽管这里的大道或许不全,但是,足以让我寻得虚幻道果。” “这一步,便是功果半成,身成半仙了。” 洞玄楼中,阳神显化出来的清原,便往前走去。 他推开了第九重楼。 也即是修道的第九重天。 世间修行源流无穷,各方道法亦有不同,各方境界也同样不同。 这一步,乃是世间巅峰,亦是最为临近仙道的境界。 有些功法修行到这一步,唤作极境。 有些功法修行到这一步,唤作极数。 有些功法修行到这一步,名为虚幻道果。 也有些称为半仙境,有些称为人仙境,有些称作至人境。 但在道祖分化世间境界之时,无论各方境界如何,在这一步,也就列入了第九重天,最为接近仙道的一重。 世间多数称之为半仙。 而修道之人,比佛门不同,比神魔不同,比妖类不同,比旁门左道不同,故而,多是称为人仙。 但在六月不净观的分化之间,这一重楼,唤作水月楼。 “镜花水月。” 清原推开了第九重楼,踏上了这一重至今被他视为最高的一重楼。 第九重楼。 水月楼。 这一重楼,方圆仅一丈。 比之于下方八重楼,显得无比狭小。 而在这一重楼,更没有什么壁画,没有什么物事。 这里四方朦胧,只有这方圆一丈。 但方圆一丈的这座空楼,中间还有一个水池。 水池方圆三尺三寸三分。 池水透彻,泛着晶莹光泽。 清原抬头看了一眼。 第九重楼上方,是迷雾般的天穹,能见六轮明月。 六轮明月映照下来,月影落在水中,重叠起来,只见水池之中,有一轮明月倒影。 “镜中花,水中月。” 清原低沉道:“这就是虚幻道果么?” 他看向天空六轮明月,自语道:“这才是真正属于我的道果么?” 仙家道果,仅倒映在水中的一个倒影,便是他踏足半仙之境的凭仗。 这就是虚幻道果! 这就是最为接近仙道的一层境界。 阳神转动,刹那之间,亿万念头。 而外界的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这让清原明白,九重天的人仙,与八重天的大真人,其中的差距,是有何等惊人也让他明白,自己能以八重天,匹敌人仙之辈,又是何等壮举能让自己做到这等壮举的一身底蕴,又是何等惊人。 他在瞬息之间,入了九重天,上了水月楼。 而正一的这一剑,也早已来到了眉宇之间。 清原还沉浸在水月楼之中。 古镜自行转动,落在他眉宇之间。 一剑刺来,正中古镜中央! 正一冷淡的目光之中,掠过一抹暗色。 到此为止了! 剑刃刺在古镜的镜面,将古镜的背面,贴在了清原眉心! 也就在这个时候,清原倏忽张口。 口吐仙火! 章六九二 我为人仙,你是谪仙,今棋逢对手! 一剑刺来,正中古镜。 古镜背面抵在清原眉宇之间。 正一欲要尽力,穿破古镜,刺破清原眉宇。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张口,吐出仙火。 三火为焱,此为仙火真焱,其色白若霜雪,焚烧万物。 纵然是正一这等谪仙当世,也要心生忌惮,眉间微皱,旋即收剑后退。 “半仙?” 正一目光微凝。 就算是他,也没有料到,先前清原几步缩地成寸之后停下,便是在刹那之间,踏破了这一重境界。 适才那缩地成寸的几步,并非逃命,而是寻得机会,找到在这个天地之间,最为有利的地方? 清原眼中白光闪烁,低沉道:“是啊,半仙。” 他一身气息,遍及这方洞天福地,上抵九重天,下至地底深处。 这就是人仙! 举手投足之间,已有了“大道”的韵味。 虽未得道,却已得了“大道”的影子。 一步迈出,宛如蜕变。 八重天大真人,与九重天人仙之间,却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以往清原凭借一身底蕴,弥补这其中莫大差距,但直到如今,他才真正踏足这一步,道行不再逊色于九重天的人仙之辈。 “你道行之进益,比我更快。” 冷淡漠然如正一,也在沉默片刻之后,开口说道:“掌教曾说我天生仙体,资质根骨世间罕见,不说古来仅有,却也是冠绝当世。但我自出生人世以来就在修行,也在二十八岁时,方能成就半仙之境,但你修行进益,比我更甚” 清原淡淡道:“行走在这个充满大气运的封神大世之间,比你当年闭关修行,或许要多一些机缘。” 正一略微点头。 他当年初知清原此人时,心知这人才仅是上人境,而且,必是初成阴神,堪堪踏足上人境的时候。 后来一段时日,他追索着清原,却如大海捞针。 但隐约在清原走过的地方,能够察觉清原的痕迹,也能够察觉到,这个让他心生杀意,却又极为弱小的清原,正在以世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不断在成长,势如破竹,一日千里。 但他身为谪仙,依然不曾因此而忌惮,甚至不曾放在心中。 哪怕漓江之时,听闻清原成就阳神,力敌七真人,他也没有半点动容,只在临东之战落在耳中时,有所沉默因为,从清原成就阴神,到凝成阳神,到临东之战,甚至到了今日,也才十余年光景。 区区十余年光景,放在修道人身上,不过只是稳固堪堪突破的境界,不过只是温了一盏茶,打了一个盹的工夫。 但清原便是凭借这么一点时日,在今时今日,在正一要出手杀他的时日里,来到了与正一平齐相当的境界。 “你很厉害。” 正一默然片刻,给出了这么一个评价。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重视清原。 尽管此前出手时,步步紧逼,招招夺命,也不曾有过半点轻视,但他对于清原,却从未有过重视。 直到如今,对方站到了与自身相当的位置。 两者之间本是云泥之别,其中有着如天地鸿沟般的差距,已经在这短短十余年之间,抹平了去。 对于如此惊才绝艳的清原,正一并不吝啬于赞赏。 这或许也是他第一次对人心生赞赏之意,而在此之前,哪怕是齐新年,都没能让他有半点动容。 “我确实很厉害。” 清原这般开口答话,坦然受之。 他不是懵懂无知之人,行走人世多年,自知修行之路是何等艰难,也知道自己从修行以来,到如今踏破人仙,又是何等惊世骇俗这一路走来,道行之进益,修行之尽展,就是连他本身,都难免感到心惊。 如今他连自己都惊住了,再作谦虚,也无必要。 两人气息针锋相对。 无形之间,气息波荡,让这座残缺的洞天福地,都仿佛变得万分脆弱,虚空之中,气息激荡的波浪,好似裂纹一般。 恍惚之间,如同虚空破碎。 “我自下界以来,斗法多场,多胜少败,少见平局。” 清原忽然开口,说道:“但此时此刻,你我该是最为接近势均力敌的一次。” 正一点头道:“亦然。” 清原身具旷世仙缘,底蕴无穷,同等级数之间,可称无敌,道行若低于他的,不过挥手即杀,而道行高于他的,也不见得能胜过他除非道行差距太过悬殊,例如当初在伏重山面对孙家老祖之时,才能力压清原。 至于正一,他自幼闭关,不曾与人动手,待得一经出世,便是人仙巅峰,凭借天生仙体,道行举世第一,就是与齐新年斗法时,也是用这世间最高的道行,强行镇压。 实际上,两者都不曾有过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今日,正如清原所言,该是最为接近于势均力敌的一次。 正一生而仙体,举世无双。 清原地龙入身,亦非寻常。 正一乃是人仙巅峰之境。 而清原初成人仙,却有这方天地之力加身,能使他凭空添得助力,勉强可比人仙巅峰。 正一有着守正道门无上仙法,学得非凡仙术。 清原同样是出身于紫霄宫,身具仙术在此。 正一手中法剑极为上等,几近仙剑,乃是仙界道元仙尊所赐。 清原则有先天古镜,更有曾为封神榜榜轴的玉如意在手,则要更为非同寻常。 正一早成人仙,但却不善运用一身本事。 清原初成人仙,借用这洞天福地之力,境界也未稳固。 这便几乎于势均力敌的层面。 “我修行以来,同等境界,未逢敌手,哪怕是你守正道门出来的,都难敌于我。” 清原开口说道:“在洞玄楼时,我便可敌人仙但今日成就人仙,按道理说,除仙家之外,我可再无顾忌,不敢称无敌,也可称不败,但你这位天生仙体的人仙,终究是个例外。” 他顿了一顿,认真说道:“我没有把握能够胜你。” 正一略微点头,淡漠说道:“我不曾想过,我会败于世人之手。” 清原笑道:“希望如此。” 轰! 虚空泛起无数涟漪,透明无色,乃是气息碰撞所致。 气息不分高低。 涟漪扩散,好似裂纹。 正如一场破碎虚空。 “那就酣畅淋漓,斗上一场罢。”() 章六九三 飞剑刺杀,掌中世界 天地虚无。 没有阴云,没有雷霆,没有岩浆,没有火焰,没有了水汽这里仿佛成了虚空。 但这近乎虚无的地界当中,并非完全死寂。 这里还有两位最为接近仙道的人物。 这里还有一场极为剧烈且精彩的斗法场面! 嘭地一声! 清原以缩地成寸之法,来到了正一面前,玉如意从上往下,蓦然打去。 随着道行增长,他一身气力,也增长到了近乎极限的地步,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即便凭借肉身体魄都几乎不逊色于獓因的神魔躯体。 饶是正一的仙体,都难以抵御得住。 两相碰撞之下,正一退去百余里,清原仅退二十余里。 这是正一首次落在下风。 不仅是在清原这里初次受挫,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挫。 “他的体魄如此强盛?” 正一那淡漠的神色之间,逐渐变得凝重,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法剑,只见法剑光华依旧,锐利依然,未曾受创。 此剑仍是这世间罕见的上等法宝,材质之不凡,能入仙剑之列。经他这高深道行使来,这一柄法剑,便是斩破上等法宝,也非难事。 然而,在清原这里,无论是古镜,还是那玉如意,都不会逊色于他这一柄法剑。 但他并不知道,无论是古镜,还是玉如意,本体都是足能比得仙宝的,只因清原尚未得道成仙,才未有显现出仙宝威能。 “剑去!” 正一忽然挥手,弃剑而去。 这一柄法剑,快如闪电,穿破虚空,临至清原面前。 清原神色凛然,玉如意急忙招架,雷珠闪烁雷霆。 但这一剑划过了玉如意,便即冲天而起,倒卷而下,再度刺来。 飞剑刺杀! 飞剑速度之快,不亚于雷霆闪电之速。 清原只把古镜抛起,悬在头顶,以镜光垂落,护住身周。 但正一此剑,凌厉非常,几如仙剑,一剑化开,从镜光之侧划过。 清原对于古镜守护,一向自信十足,然而这一次,蓦然升起惊骇之感,陡然退开。 然后那法剑锋芒,就从他脖颈之侧,显现划过,锋芒触及,冰冷锐利。 “这” 清原倒吸了口气。 古镜的镜光,竟然被这法剑,一划而裂开。 想他与人斗法多次,一向依仗古镜这镜光护守本身,万邪不侵,万法不伤。 哪怕是以上人斗法于真人,哪怕是在临东之战,几近油尽灯枯时这镜光曾被人打出涟漪,险些被人几乎洞穿,甚至被人打得临近破碎,但也没有真正被人破开的时候。 而在今日,终究还是被正一用这法剑破开了。 “来!” 清原眼中顿生厉色,不再依靠古镜这镜光守护,他手执玉如意,凭借一身足能搬山填海的巨力,轰然打去。 玉如意通体白光,泛着赤红雷霆。 以清原如今的阳神造诣,以他如今的体魄及道行,足以捕捉到那法剑的速度,于是这一记玉如意打去,正中法剑之上。 轰地响动,法剑倏忽停顿,骤然倒飞出去,划破苍穹。 然而那法剑凭空转折,又朝着清原刺杀而来! “正一在飞剑杀敌这一方面,竟有这般高深造诣?” 清原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以这法剑所见,连镜光都能划破。 以这法剑速度,寻常阳神真人,莫说是抵挡,就是在被斩杀之后,也未必能反应过来。 显然正一此人,对于飞剑刺杀,造诣已然不低。 这对于清原来说,也是显得十分棘手。 飞剑! 瞬息千里而取人项上头颅! 类似的传说,在凡尘俗世间,并不稀少,尤其是习武中人,对于飞剑二字,最为向往,也最为惧怕。 武道争斗,一切的招式技艺,最终所为的目标,便是伤及对方,乃至于打杀对手。 即便是最为仁善的一类武艺,不求伤敌,不为杀敌,也终究是要将对方制服,或除去兵器,或镇压对手。 但飞剑刺杀,却连对手身在何处都不知晓,连对方影子都无法触及,那么自家这一身强悍本事,又往哪方去使? 如此,便只得招架,无法反击。 施展飞剑之人,便立于不败之地。 除非出手强悍,能损伤飞剑,乃至于打断飞剑。 但真正能够练成飞剑的,又怎会是寻常兵器? 例如眼前这一剑,便是上等法宝之列,材质更是可比仙宝之流。 面对这等技艺纯熟的飞剑刺杀,速度极快,一闪而逝,其飞剑之凌厉,又是生平仅见。 就算是清原,此刻也只有招架之力。 “如此下去,愈发落在下风。” 清原眼神沉凝,他抵御飞剑之时,抽了个空隙,朝着正一打去一道雷霆,却被正一顺手按下,烟消云散。 他不再多想,收回念头,旋即奋力一击,使尽一龙九牛二虎之力,加上浑身法力灌注其上,又有雷霆闪烁,再有仙火焚烧,正中那法剑之上。 嗡! 法剑颤动,倒飞而去,瞬息黯淡。 但清原却没有半点喜色。 因为他原本所想的,是打断这柄飞剑。 可是材质可当仙剑的这一柄飞剑,终究不是他能毁去的。 “既是要比飞剑,那便来比罢!” 清原将手中玉如意往前抛去,瞬息白光闪烁,红光环绕,变成一柄雷霆法剑的形态,迎向了正一的飞剑。 但清原并不奢望雷霆法剑能够抵住正一的飞剑。 他曾学得了君殇璃的剑法感悟,也收取过李八百的青莲剑道,同样得到过神居阁的冰神屠元剑,以及蛮部妖神融入神术中的剑道感悟,乃至于那金毛大狗剑丹之上关于粗浅剑学的念头甚至还收过了临东白氏的白虎衔剑之术。 各类剑道,今后经他古镜推演,或可融为一炉,收为己用,但现在还有不足。 哪怕真是融为一炉,化为己用,清原也未想能够依靠自己的剑道造诣,去抵御正一。 因为正一在飞剑这一道,似乎下了功夫,取得了极高的造诣,绝不是那般轻易能胜。 清原心知如此,于是,在玉如意所化的雷霆法剑和正一飞剑缠斗的刹那,他本身也一步迈出,来到正一身前。 他聚敛气力,紧握成拳。 一身劲力。 一身法力。 仙火真焱! 尽数齐出! 身后显化巍峨高山,山上盘踞五爪金龙,金龙口含白色龙珠而龙珠的位置,赫然便是清原的拳头。 因为拳头上面,已是聚敛了仙火所在。 但正一仍然面色不改。 他似乎早有预料。 甚至在等待着这个时刻。 “你终于来了。” 正一心中念了一句,旋即一掌,徐徐推出。 从飞剑离手开始,这一掌之势,积蓄至今。 谪仙一掌! 掌中生一界! 章六九四 一掌横推,世间无敌 谪仙一掌! 掌中一界! 这一界虚幻不实,朦胧迷离,好似下雨时分在水面上浮现的一个气泡。 然而这气泡之中,隐约能见蓝天白云,能见土地草木,能见飞禽走兽,能见一切生灵,仿佛已成了一座完整的天地。 这一掌推过来,好似一座天地横压过来。 人说山崩于前,就已是惊天动地。 然而这座天地,不知蕴藏了多少座山,不知蕴藏了多少生灵。 内藏一界之力! 清原获这方洞天福地之力加持。 然而在正一手中,却已衍生一界! 用尽了清原一身气力,运用了浑身法力,加上地龙显化,再有仙火真焱出手。 但清原仍然心有余悸。 这一拳狠狠轰打过去。 去势极盛,一往无前。 哪怕清原想要收拳,避开那掌中世界,但在这个势不可收的处境里,也只能咬牙迎了上去。 蕴藏着白色仙火的一拳,以足可崩山裂地的力气,轰打了出去。 一掌接一拳。 掌中一世界。 拳间凝仙火。 火焚一界! 正一如玉质般的脸庞上,渐显苍白,尽管他所学功法,不亚于黄庭仙经,但施展这掌中世界,显然也非易事,否则,以他当世至高的道行,也不必积蓄良久。 “破!” 他轻喝一声,一掌横推过去。 掌间一方世界,顿时压迫过来! 清原闷哼一声,口鼻溢血。 在这刹那间,拳掌之间的白色火焰,忽然溢散。 残留火种顺着手臂,回归经脉,回到中丹田去。 “糟了” 仙火真焱,几乎超脱人世任何法门物事,自清原掌控以来,无往而不利。 清原甚至曾以这地龙衔白珠的手段,在上人境时,伤及清风这位同样出身紫霄的真人。 然而今次,已经成长了许多,几乎要成了火候的仙火真焱,竟被正一打成了残火,退缩了回去。 正一无悲无喜,眼前景象,尽在意料之中。 这真焱若能大成,才是真正仙火,届时足可焚烧天地,然而清原尚未成仙,真焱也未大成,火候不足,终究只是火种,这一界之力便几乎将之扑灭! “受死罢!” 正一语气冷淡。 仙火已灭! 掌中世界犹在! 他一掌推前过去! 骨骼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饶是清原身具地龙,曾服下大仙所制九牛二虎,这等堪比神魔的体魄,也在一界之下,受创极重。 清原面色骤变,往后退步,缩地成寸。 然而正一也是往前迈步,仍是缩地成寸。 两人连退数步。 一步数百里。 维持着这样的局面,好似正一推着清原,连去数千里。 而清原也在这掌中世界之下,伤得更重。 皮肉血脉碾成泥浆,坚硬骨骼寸寸粉碎。 从手掌开始,沿至手臂,甚至伤及躯干。 只是就在这时,清原陡然开口。 他口中吐出一道光。 光是白光,白中泛金。 “仙术?” 正一目光一凝,未想在这个岌岌可危的境地里,清原竟然还未竭力抵挡,而分神出来,暗中运用仙术。 他蓦然停住,然后,去势转为退势。 只见清原口中吐出的白金光泽,凌厉非常,瞬息而至。 那白光是虎,神异凶厉。 那金光是剑,凌厉异常。 临东白氏仙术! 白虎衔剑! 正一连退数步。 而白虎衔剑已至眼前。 但正一面无惧色,将手掌往上一抬,他掌中一界,朝着白虎口中之剑按落。 白虎衔剑,固然是仙术之流,非同寻常,但其威能也没能胜过清原那“地龙衔白珠”的一拳。 白虎口中剑,刺在正一掌心世界之上。 然后,剑刃寸寸崩碎,化作流光。 旋即正一这一掌,按在了白虎头顶。 一掌生世界! 一界杀白虎! 烟消云散! “你还有多少本事?” 正一抬起头来,看向了清原。 清原右手尽废,或许今后有望血肉重生,躯体复原,但眼下却是缺了一臂。 但好在他凭借用古镜推演过的白虎衔剑之术,临时解去了危局。 尽管当时自身岌岌可危,分神施展仙术之举,可算极为冒险,但却有了奇效,总算阻了正一,否则,就算他竭力抵挡,也难以避免被这掌中世界,生生推到了必死绝境之中。 “掌中世界?” 清原眼中犹有余悸。 对于守正道门这一道秘法,当年身在紫霄宫时,偶尔听闻清阳师兄提起过。 那位见识广博,似乎通晓诸般事物的清阳师兄,或许见识太广,凡事提起时,多是轻描淡写,而对于这守正道门的“掌中世界”,在语气之间,却有着极为稀奇的凝重之意,这在清原心中,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掌中一世界! 此乃太上道祖,在于成道之后所创! 道祖未曾以此法出手,但传于道元仙尊之后,经过道元仙尊使得此法,震惊仙界。 传闻此法非凡,唯有得道仙家,方有底蕴,得以施展。 但正一未足仙境,凭借天生仙体的优势,竟然也勉强使得此法? 此法一经施展开来,别说是这真焱,就是火候大成的仙火,也远不能与之匹敌! “这是我习练有成之后,第一次用以斗法,就是之前和那个齐新年斗法,也不曾用过。” 正一似乎不急着出手追杀,他立身原处,神色渐是平缓。 清原眼力何等惊人,一眼便看出,正一施展此法,实则也是极为艰难,否则他根本不必蓄势经过打灭仙火,经过掌杀白虎,那一方世界,已经虚幻了许多。 此刻,正一运用着他所剩不多的法力,稳固着他掌中这个世界,避免这一方世界,后力不继,虚幻破灭。 原本这个时候,清原该是趁势攻去,但正一仅是消耗甚重,而清原则是受伤惨重,眼下正一没有趁势出手,就已经让清原心生侥幸,再不敢莽撞行事。 毕竟先前那掌中世界,暗设陷阱,引清原出手,已经足以让清原完全明白,正一在斗法这一方面,并不是与獓因一般懵懂。 清原用雷霆法剑之后,能够来杀他本身。 而正一在施展飞剑之余,也并非不能出手对付清原,但他却是在积蓄这一世界,蒙蔽感知,等待清原自投罗网。 这让清原知晓,眼前的谪仙,再非当年初出守正道门,只能用道行施展仙术,强行压制的那个道士了。 “最后一次了。” 正一神色不改,依然冷淡,只是玉质般的脸庞,失去了光泽,变得苍白。 他全力运用这道仙术。 纵是谪仙,也不愿分心。 他伸手一招,半空中的飞剑落入手中。 另一只手,从剑上轻轻抹过。 这一柄几近于仙剑的上等法剑,光华尽失,而内中的一切神光,尽数归入了正一身上。 正一不断虚弱的气息,虽无回升,却也停住了不断降下的趋势。 他用尽全力,倾注在掌中世界之中。 世界不断成长。 世界不断完善。 这一方天地,几乎凝实。 这一掌推出,几近仙家出手! 章六九五 五行生万物,一掌生世界 清原看得出来,正一已经尽力。 这一掌推出,这一界凝成,不论胜败,不论生死只在这一道至高仙术之后,这位世间谪仙,也已经没有了余力。 但有没有余力可以再斗,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谪仙倾尽全力,世间何人能挡? 便是守正道门掌教在此,也无法抵挡! 清原脑海中闪过全盛之时的魔祖。 魔祖几乎超出了人仙境地的范畴,须得清风携带着被道祖施法的仙宝,才能将之重创。但就是魔祖在此,也不见得能敌正一这掌中一界! 最后一次了。 适才正一轻描淡写的声音,还未散去。 清原眼中逐渐升腾起了光芒。 那便来罢! 正一掌持一界,他尽力稳固手中这一界,心中并无急切。 他看着清原,淡漠平静,如同看向岩石尘埃。 因为在他眼中,下一刻,清原便就此湮灭。 他并不认为,清原能有本事抵挡这一掌之力。 哪怕能施展出仙术来,又有何用? 仙火已经残破。 白虎衔剑也被他一掌按灭。 就是清原再使出引以为傲的八首火龙,也同样无法抵挡他掌中世界。 但不知为何,他从清原眼中,看不到临死的惊惧。 这让正一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无论是道行,还是本身,他都堪称世间至高,半仙都不足以称量,足可称之谪仙,他最为接近得道仙家,他心中的不安,绝非空穴来风。 “他究竟还有什么手段?” 正一心中凛然,不敢再有托大,不敢再有拖延,一掌推了过去。 一掌! 一界! 一推过千里! 清原右臂已毁,身受重伤,但他眼睛深处,光芒越来越亮,左掌抬起,五色光华闪烁。 五指之上,各有光泽,各有一色,以五行分化。 金、木、水、火、土。 忽有白光闪烁,内蕴金光,正是白虎衔剑之术。 又有玉如意倒飞归来,其上雷珠,刹那脱出,融入指尖,化作神雷,雷中蕴藏生机,生机属木,此神通便堪比仙术,能替代此方。 又有乾坤避劫星辰光,涟漪荡动,水光粼粼。 再有八首火龙道升腾而起,八个龙首蜷缩一起,化入指中,火光升腾。 再有地龙之状,化入土光之中,虽非仙术,却也勉强替代一方。 五行仙术,一掌凝成! “总算如我所愿,五行能成。” 清原面无血色,法力耗空,只有体魄仍有余力,但断去一臂,又伤及躯干,身受重伤,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 五行凝于一掌,往常不过只是用些法力,分化五行,再凝于一掌,但就是这种用法,就可不逊于手中其他道术。 可在踏足洞玄楼后,他方能知晓,此法施展开来,并非是以这般用处其中真正妙用,乃是足能将五行道术,凝于一掌,提升威能。 临东之时,一掌按去,其中蕴藏八首火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两大水火道术,余者三类,一是不入仙术品阶的青龙化元术,二是一道剑意感悟,三则仅是勉力剥出地龙的一点威能这五行道术,威能高低不同,并不均衡,却也足以把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险些打死,使他破碎了仙家宝物,才得以保命。 而如今,清原一掌五行,掌中所成,几乎都为仙术,其中威能高低,相差不大,尽皆凝在这一掌之中,几乎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来!” 正一这一掌推了过来! 他也看见了清原凝就五种道术,饶是他这等冷淡漠然,几乎俯视人间的人物,都不禁瞳孔为之一缩。 但他没有退却,一掌按去,一界压落。 清原左手上五光绽放,他凑齐五行仙术,勉强使得威能相近,凝合为一,气息之强盛,威能之惊人正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厉害的一次。 但他仍然没有满意,也不敢自满。 原本悬在头顶,垂落着镜光的古镜,翻了个转,落在前头。 镜面朝前。 背面往后。 清原一掌按去! 这一掌按在古镜之上! 手掌与古镜背面贴合,甚至手掌纹路,与古镜花纹,都紧紧贴合,严丝合缝,好似天然而生。 于是,便有五色光芒,从古镜的镜面之上,照射出来。 正一推着他掌间的世界,按在了古镜的镜面上。 清原五行仙术,经过古镜背面,从正面透出,借古镜加持之力,威能之强盛,竟然生生提升了一筹。 刹那间,掌中世界,似乎被送入了镜面之内,而镜面之内的光华,也不断闪烁。 五行仙术!掌中世界! 五行生万物!一掌生世界! 两种几乎超脱世间,触及到仙家境地的手段,在一面古镜之中,掀起了无比惊天动地的变化。 两人的手掌,紧紧贴着,中间只隔了一面古镜。 两人相距不足一丈。 两人视线相对,足能细细看清对方脸上的一切变化。 清原可以看见,正一淡然冷漠的眼神之下,有着凝重的光芒,那几近完美的容颜之间,泛着纸张一样的苍白这位谪仙,并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而在正一的眼中,也同样看着清原,可以看见这个人世间的变数,那全无血色的脸庞,那黯淡无神的眼睛,以及那眼睛深处的一缕倔强及不屈! 生与死! 胜与败! 尽在这一掌相对之间! 正一眼中的光芒,渐渐亮起。 他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已是极为清晰。 世间变数,终究是乱数,但古往今来,无论任何乱世,终归是要步入正轨。而乱数也必将灭去。 清原看清楚了他眼中的意思,心中忽有愤怒。 诸圣看不见的,就一定是变数? 变数一定会是天地祸乱? 乱数一定要灭? 自己一定要死? 这就是命? 清原眼神中的不屈之色,陡然强烈到了极点。 “我不认命!” 轰! 古镜不断颤动! 两人手掌之间,压不住那翻转的古镜! 无穷无尽的余威,以古镜为源头,刹那间释放出来,如决堤之水,冲向四面八方,天地上下 内中几乎如同两方世界为之破灭! 内中的威势,连古镜都镇压不住! 刹那之间,二人倒飞而出。 一人往南,一人往北,都触及了这座洞天福地的尽头,落到了南北的两方极地。 而古镜位在中央,威势掀开。 这一座洞天福地,无论四面八方,无论上下左右,尽数被这毁灭一切的威势所充斥。 无穷无尽的波澜,席卷了每一处所在。 六月观主说 ps:今天本想加更,但有些累了,明天再努力话说回来,该不该说一句节日快乐? 章六九六 胜负已定 无穷无尽的毁灭洪流,席卷洞天福地的每一处。 古镜之内,那掌中世界破碎,这五行仙术纷乱,纵然是这内中怀有一界的先天至宝,也无法承受,将内中一切,尽数释放了出来,波及了整个天地。 这里原本一切如虚空,已经没有了天雷地火,没有了蒸腾水汽,没有阴云,没有天空,甚至没有了大地 但眼下,这无穷无尽的洪流,代表着一方世界的破灭,以及另一方五行万物的毁灭之力,波及到每一处地方。 破碎的乱流,如同火山爆发,如同海啸掀起,如同山岳崩塌,如同大地破碎,好似能将一切都毁灭在当中。 过了不知多久。 所有的一切,才停歇下来。 但眼前朦胧,一切浑浊不清。 “到此为止了”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 他不知道胜了没有。 也许已经胜了。 也许败了。 也许平分秋色。 在他胸膛上,搁着一柄玉如意,护住了他,免于被在适才的洪流当中受创。只见玉如意勉强绽放着朦胧白光,但黯淡到了极点,仅能勉强笼罩着他。 至于古镜,已经不知落在了何处。 清原眼神黯淡,尽管在水月楼当中的阳神,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昏昏欲睡,但他不敢沉睡,勉强运转六月不净观,恢复阳神,又运用黄庭仙经,来恢复法力。 但他此刻已经动弹不得。 也不知何时能让阳神恢复少许,又或是让法力及体力恢复一些。 他要尽力恢复。 因为他并不知道,正一此刻状态如何,是生是死若是死了,却也罢了,但若是未死,那么他又伤得多重? 若真是两败俱伤,未分生死,那么,谁能恢复过来,谁便胜了! 但清原心中还有忧虑。 正一毕竟是仙体,且道行太高。 指不定下一刻,前方混乱的洪流之中,就会出现正一的身影。 清原眼睛眯着,几乎闭上了一样,勉强可以动用的念头,都在运转六月不净观。 此刻,他已动弹不得,不仅是身躯,还有念头。 尽管本命至宝对于清原而言,如臂使指,动念即来,但此刻手脚动不了,念头也同样动不了。 否则,召来古镜,无论内中的獓因神体,还是濒临枯萎的青莲仙种,都可以让他尽早恢复。 “差不多了。” 清原只觉不再那般昏沉欲睡。 他有心召回古镜。 但古镜不知失落在何处。 只是,就在这时,前方忽然飘来一尊庞然大物。 清原怔了一怔。 獓因的神体? 古镜内中爆发之时,这獓因神体也随之迸发出来了? 清原莫名觉得,自己当真是幸运到了极点。 他勉强运用阳神,动用了堪堪恢复的一丝法力,凭空朝着那獓因神体,汲取生机。 尽管相隔十余丈,效用显得稍弱,但却也比他自己勉强恢复,要快得多些约是十余个呼吸过去,他便恢复了些许。 但獓因神体也远去了数十丈之外。 清原站起身来,法力一摄,獓因神体顿时被他摄来,他伸手按在獓因身上。 獓因体内,还残存一点尚未被他汲取干净的鲜血,尽管随着死去时候渐长,加上青莲仙种得到缘故,鲜血中的生机已经消逝了不少,但清原运起那一门邪术,还是得益不少。 残存的生机尽数被他收来。 又见他把獓因口中撬开,内中空空如也,青莲仙种已是消失不见。 清原面色微变,玉如意落在手中,旋即朝着前方,不断前行。 正一就在前方。 混乱的洪流当中。 前方似乎如同飓风卷着迷雾,看不真切。 这道颀长的身影,躺在半空之中,他身上残破的道袍,泛着淡淡的光泽,将他笼罩当中,但光芒若隐若现,几乎就要破灭了一般。 正一眼神黯然无光,脸色惨白无血,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没有其他神色变化。 他以道祖所创之法,以远胜当世的道行及仙体,施展出这一方世界。 世间本该无人能挡! 本已举世无敌! 但为何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他不知道清原是否身死道消。 他也不知道胜负如何。 但此刻,这位谪仙心中,实则并不如他面上那般平淡。 就在这时,忽有一点青光漂浮而来。 他眼角余光瞥见,不知何物,但能够感应到其中蕴藏着一股勃勃生机,或许不甚强盛,但应能使他恢复一二。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种物事? 正一忽然想起那一面古镜。 古镜中多半是内藏物事,其中的东西,多半都已经随着那一股洪流释放出来了,孱弱的必定毁灭,只有非凡物事,才能不灭。 他勉强闭目,静静运功。 约莫三十息过去,他才睁开眼睛,闪过一缕精芒,伸手一摄,将那远方的一点青光吸摄过来。 “只要能有这其中生机入体,法力应能恢复少许。” 正一可以断定,清原定然伤得不比他轻,消耗也必是油尽灯枯,只要他先一步恢复,就可以先一步将清原杀死。 眼见青光即将入手。 正一松了口气。 忽然间,那青光陡然一顿。 正一眼神一凝,心中凛然。 前方有了一股更为强大的吸摄之力。 于是青光倒飞而去,落入前方迷茫之处。 “若来迟片刻,只怕胜负难料。” 一个虚弱而沙哑的声音,从前方徐徐传来。 正一默然不语,目光淡然。 这是清原的声音。 尽管声音听来虚弱,但正一却已明白,清原必是先一步恢复了少许。 迷雾之中,身影浮现。 清原徐徐走出,他依然虚弱得憔悴,但眼睛的神光,却十分迫人。 他残缺了一臂,损伤了躯体,喘息不定。 在他左肩上,搁着一柄玉如意。 右肩上,有着适才收回的古镜。 无论是玉如意,还是古镜,都没有了神异光华,也没有悬浮当空,而是被他双肩托起。 仅剩的一只手掌,往前伸出,将那一道青光,握在手中。 青莲仙种,终究找到了。 “现在” 清原说道:“我应该是胜了。” 正一默然不语。 清原步步而来,逐渐临近。 章六九七 一念定生死 茫茫天地,滚滚洪流。 清原步步逼近,气势步步拔高。 离得越近,对于正一而言,就越是临近生死。 但生死之前,他仍然神色平淡,没有变化。 “下山之时,掌教真人曾说,我已当世第一,虽不善斗法,但也不会逊色于世间任何一人。” 正一忽然开口,淡淡道:“我一下山,便有世间至高道行,无人能胜于我,不仅如此,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败不说今后,只说眼前,按道理说,只有仙家才能胜我,但我身为守正道门当代弟子,未来掌教,不会有哪方仙家对我出手。所以,我这一生,应该都无败迹。” 清原说道:“但你现在,终究还是败了。” 正一说道:“你是道祖都无法见到的变数,有此变化,我虽不服,也不意外。只是,乱数终究是要灭的,你也终究是要死的。” “这是命数?” “是!” “你也信命?” “天地万物,生来皆有定数,一切皆是注定。” 正一平淡道:“自我出生以来,便在守正道门,自我记事以来,守正道门便是这般教导我的。” 清原道:“但本应被你所杀的青牛,死于我手,而本应顺风顺水,永生永世不该落败的你,却败于我手。” 他来到正一面前,低沉道:“命数?” 正一忽然发觉,眼前的清原,神色间变得略有狰狞。 “昔年无上祖师造字,‘命’之一字,分作三部。” “人、一、叩。” “人一叩,即是命。” “但我不屈服于诸圣!我不叩首于天地!” 清原沉声道:“我不认命!” 若是认命,当年就不会离开紫霄宫,下界寻访机缘。 若是认命,就该在紫霄宫扇一辈子的火。 若是认命,他如今便无今日道行,便将开始迈入中年。 正因为不认命,他才放弃了在紫霄宫安稳的日子,放弃了在紫霄宫可以延年益寿的未来。 他下界而来,冒着生死的危险,赌上了未来近百年的安稳日子,去求那一缕虚无缥缈的机缘。 他要求取长生大道! 他要得道成仙! 他要百年之后,仍然不死! 他要千年之后,长存于世! 他要万年之后,仍有自身! 而不是在百年之后化作枯骨,在千年之后枯骨粉碎,世间无人知晓清原此人,而在万年之后,烟消云散,再没有他的任何痕迹。 没有人知道清原的名字,没有人知道有过清原这样的一个人。 天地之间,曾经有过他的轨迹,但在后来的后来,都会被磨灭在岁月当中。 往前看去,多少惊才绝艳之辈,消逝于岁月长河之中,再没有了任何痕迹。唯有如今长存于世的诸圣及仙神,仍然在世间,仍然为人所知。 “从紫霄下界,我敢于人世间涉险。” “在临东一战,我敢赴死。” 清原冷声道:“这是我的道路我不怕死,但我不认命!” 他仅剩的手臂,抬了起来。 玉如意勉强泛起白光。 他往前轰打下去! 嘭! 正一身上朦胧的光芒,倏忽散开。 但下一刻,有着更为强烈的光泽,护住了他。 “护身至宝?” 清原眉宇微凝,道:“你又能挡我几下?” 他抬起玉如意,便要再度动手。 “二十八。” 正一语气淡然,道:“如先前一样的攻打,只要你撑得住,接下来,只须二十八下,便能打破这护身宝物。但在这期间,我能恢复少许,待宝物破碎之后,能挡你一下也即是说,你若不会疲惫虚弱下去,三十下,便可以杀我。但是,这样强烈的攻打,你还能打出三十次么?” 清原说道:“或许。” 忽有青光闪烁。 青莲仙种腾空起来,光芒流溢。 这种子被他几次汲取生机,减弱了许多,尽管有着补救之举,但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再去汲取其中生机,那么这青莲仙种,也该是彻底枯死了。 正一目光凝重,但仍然没有对于生死的敬畏与惧怕。 生与死,在他眼中,并没有想象中看得那般重。 淡然冷漠,不仅是对其他,也是对自身。 他没有用言语拖延时日,也没有恐吓,也没有妥协,更没有求饶。 他本不善言辞,他也不必言词。 “那便来罢。” 他心中这么念了一句。 嘭! 清原一记玉如意,蓦然打落,白光颤抖。 第一下! 正一略微偏头。 他满身疲惫,但此刻勉强已经恢复了动弹。 他略微抬了抬手臂,活动了一下。 体内法力逐渐运转。 他是仙体,他恢复起来,比世间任何人都快或许清原除外。 嘭! 第二下! 正一心中默数着,但没有坐以待毙,法力依然在运转。 尽管眼下似乎十死无生,可他仍然没有想过,任清原动手诛杀自身。 这也是一种不认命? 他本不该死! 这本不是命! 嘭! 第三下! 清原再一次抬起手臂,玉如意泛着白光,便要继续砸落下去。 但下一刻,他忽然停了下来。 沉默片刻,清原收了玉如意。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一身杀意,消去了许多。 “你” 正一露出了罕见的神情变化,显得极为错愕。 清原没有开口。 但是另外有人开口。 不是正一。 是魔祖! “眼见就能把这谪仙杀掉了,如何杀机忽然就散了?” 魔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叹息,几分无奈,“守正道门的未来掌教,关乎未来的一切秩序,想到要杀掉他,对于未来万世所造成的影响,所以你是怕了?” 清原没有转身,一手提着玉如意,淡淡道:“我怕耗尽法力杀了正一之后,就要随他同死。” “你终究不能相信本座。” 魔祖叹了一声,道:“当今人世,修行之辈,人人都要杀你,但独有本座,才不会取你性命。只因你我,才是同类” 清原带着几分讥讽之意,笑了声,道:“我耗尽法力之后,任你拿捏,你不杀我的唯一道路,便是你我都走上同一条路。若是我再不应你,想必你这位魔祖,也不是善类。” “事到如今,死到临头,你还不与本座联手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自有我的道路。” “那你就这么放过了这大敌?” “那么魔祖以为如何?” 清原偏过头来,道:“他斩破魔域,毁你真身,使你至今未有恢复,要不你来杀他?” 章六九八 昔日龙虎,今俯而视之 “他斩破魔域,毁你真身,使你至今未有恢复,要不你来杀他?” 淡然的语气,平淡的神情。 尽管清原神色憔悴,气态虚弱,还断了一臂,但言语出口,却显得轻描淡写。 魔祖声音徐徐传来,道:“本座不想杀他。” 清原说道:“你怕了?” 魔祖笑着道:“你心中若真是这般来想,本座倒也不去否认,倒是有这么一丝其中的关系。” 清原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的魔祖,此刻的正一,一强一弱,只须你抬手便可杀他,可你也不愿动手。反倒是让我耗尽法力,杀了正一之后,就如同将自己性命都送入魔祖手中,任你拿捏,又怎么是好?” “那你是要放了他不成?”魔祖悠悠说道:“据传你在上人境时,便被他追得在这人世之间四处躲藏,眼下又险些被他所杀更何况,守正道门对你杀意甚坚,如今举世皆敌的局面,颇有守正道门的功劳,如此生死大仇,你就要放了不成?” 清原淡淡道:“也总比不过魔祖被斩破魔域,毁去真身的大仇。” 二者言辞锋利,你来我往,看似和气,实则暗流汹涌,内藏锋芒。 至于正一,虽说已得了空隙,尽快恢复,着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但二人的言语,还是让这位冷淡的谪仙,眉宇为之紧皱。 自幼以来,他生而为仙,俯视众生。 但凡所见,不论修道人还是凡尘生灵,都难以望其项背,唯有敬畏,唯有谦卑。 可今时今日,在前方这两大变数的口中,竟是如此看轻于他? 当世最接近仙道的谪仙,在他们眼中,竟似微不足道。 此时此刻,难得能有机会杀他可对于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前方那二人,却又你来我往,互相推脱? 这人世之间,或许也只有这两个人,才会把谪仙性命看得这般轻了罢? 正一眉宇紧皱,眼神愈发冷淡。 就在这时,魔祖那边,有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朝着正一扫过一眼。 这位大魔最是容易窥探人心,尽管对方是谪仙,但此刻虚弱到了极点,他倒也看得颇为清楚。 “谪仙天赋无穷,未来必能成仙。” 魔祖悠悠说道:“放过了他,岂非放虎归山?” 清原平淡道:“今次杀劫过后,我若不死,他便再也对我造不成威胁。” 魔祖哈哈一笑,未有接话, 但到了此时,正一终究还是开口,平淡道:“你太过自负了些。” 清原偏过头来,看向正一,说道:“你我初识之时,你已人仙巅峰,我仅初成上人,而今你仍未成仙,但我已成人仙,与你同阶而立。” “今日你败于我手,我虽颇为侥幸,以运气居多,但终究还是分了胜负。” “你身为仙体,道行至高,在这修行之上,可称举世无双,而在斗法上的,悟性也是非凡。” “但这样令人仰视的你,依然被我赶上了。” “如今我后来居上,已是越过了你。” “从此之后,你只会被我抛在身后,越来越远。” “放虎归山” 顿了一顿,清原说道:“此后在我眼中,你只是猫儿。” 语气平淡,神色不改。 但言语之意,偏偏有着一股傲然之态,睥睨人世,俯视谪仙。 饶是正一心中再是如何冷淡,也不禁在脸上浮现出一抹怒祖声音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不愧是与本座同类之辈,道祖都无法看清的人物,纵然是生而仙体的谪仙,那又如何?此前比不得你,此后也比不得你,当你后来居上,他便只能离你越来越远” 说罢,一缕黑烟扫过,瞬息如同狂风。 笼罩在正一身上的朦胧光泽,陡然大盛。 但魔祖无意伤他性命,无意破他护身至宝,只是将之狠狠扫了出去。 狂风席卷,正一远去,消失在天际。 清原静静看着那身影远去,消失在天际,化作了一点光泽,接着便再也看不见了。 正一被魔祖送出了这方洞天福地。 “要有人来了。” 魔祖平淡道:“你时候不多,我送他离开,眼下,你我也该好好谈上最后一次了。” 清原目光凝重,他敏锐地察觉,魔祖在说到“最后一次”时,和正一此前所言,有着极为相近的意味。 而当时,正一运用掌中世界,已是觉得,清原必死无疑了。 那么此刻的魔祖,又是何意? 静了一静。 黑烟袅袅。 陡然凝实。 然后,化作一个丈许来高的镜面。 镜中浑浊不堪,朦朦胧胧,宛如迷雾。 忽有一道身影,从中浮现出来。 清原瞳孔紧缩,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洞天福地外层。 三危之山。 这里已经有了守正道门人仙鸿烁坐镇,并有鸿字辈数位大真人相随,但因顾及正一,而未有踏足内中。 尽管在此等待,实则心中也颇焦虑。 不知内中如何了? 按道理说,正一必是举世无敌,清原再是厉害,也绝非对手。 若是正一都败了,那么这世间还有谁能敌得过清原此人? 莫非还要仙人下界不成? “不知外界如何?” “我等一并消失,各方修道人也多是聪慧之人,应该察觉到了几分动静,只怕快要有人来到这里了。” “正苏正阳,都是聪敏之人,加上也有本门其他弟子相助,又有鸿字辈在途中赶来,有他们在外拖住,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鸿字辈几位大真人正在互相谈论。 而人仙鸿烁,眉宇微皱。 此处原本的动荡,虽未平息,但是最为关键的石碑,已经被正一取了出来,故而他能知晓内中变化,也知洞天福地所在。 内中还藏一界? 又有神魔之兽? 倒是十分复杂。 “再等片刻,若无消息,便进去探上一探。” 鸿烁这般说来,顿时让其他几位师弟,俱都噤声,各自点头。 这一次,只有守正道门诸位高人在此,并无其他门派修行之士,更无散人来此。 虽说守正道门一心要杀清原,不介意清原死于何人之手,但如今这是瓮中捉鳖之举,笼中捉鸟之事,有着十足把握,能手到擒来,他们也非迂腐之辈,自是懂得变通,此时此刻,也是不愿将这等诛杀清原的功德拱手送出。 “正一他” 话音才落,前方忽然光芒闪烁。 一道人影跌了出来。 那身影颇为狼狈,气息虚弱,但浑身笼罩着几分黯淡光泽。 诸位道人俱都停顿,看向了那人。 待得看清此人是谁,这诸位鸿字辈道人,不禁面色俱变。 这是正一? “这怎么回事?” 鸿梁离得最近,一步迈出,来到正一身侧,运用法力,将他托住。 章六九九 大魔有法 洞天之中,如同虚空。 虚空之中,满是乱流。 清原独臂而持玉如意,口中含着一颗青莲仙种,而肩上静静托着一面古镜此刻他极为虚弱,不会是眼前魔祖这一缕分神的对手,但面对的毕竟还只是魔祖一缕分神,却也并非是全无还手之力。 他看着前方朦胧镜子中的人影,凝重到了极点。 内中人影,依稀能见相貌身材。 魔祖貌如青年,约莫有三十来许,他面貌俊朗,只是苍白得没有半分血色,眼中笑意吟吟,带着几分邪异。 他背负双手,一身黑衣,衬得身材颀长。 只是颇为古怪的是,他没有头发,没有眉毛,显得颇为突兀,原本邪异诡魅之中,透着一缕异常的诡异。 “这便是魔祖真身?” 不知怎地,清原看见他这青年模样,心中忽然一震。 摒弃邪异,摒弃魔气。 似乎让自己心间有了极为古怪的错觉。 “先生” 这大魔忽地开口,打断他的思绪,笑着道:“不必拘泥于本座这外象,我为魔祖,自有万千表象,这千变万化,皆为真身。” 说着,便听他又呵呵笑道:“其实先生对于正一,心中也是没有多少底气的罢?” 清原道:“何以见得?” 魔祖缓缓道:“正一处在得道成仙的关隘之中,这一步也不知阻碍了古往今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但他却是有望踏破的,眼下阻了十余年,对于人仙而言,也不过打了个盹的工夫而已。也只有先生你,一个谁都看不透的人物,获得了旷世仙缘,凭借自身悟性毅力,才有了这般奇迹后来居上,在这期间赶上了他。” “但是,他或许会很快得道成仙。” “可先生终究还是会在这一步,耽搁很长一段时日。” “待他得道成仙,那么先生自然也就谈不上真能压过了他。” “先生惧怕放虎归山,这才略作敲打。” 顿了一顿,魔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道:“可是,本座另外又替先生加了一把火,这位宛如潜龙一般的谪仙,在此虚弱之际,受得本座影响想来,会彻底达到先生的预期。” 清原眼神倏忽凝重,但没有接话,话锋一转,只是问道:“不知魔祖此时,究竟何意?” 魔祖笑道:“谈一谈利害关系。” 他语气轻松写意,好似平常谈笑一般。 但清原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谈得拢也就罢了。 谈不拢,也该彻底翻脸了。 这就是最后一次!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仅是清原,也还是魔祖。 若是清原能与他同道而行,自是最好。 若是不能,抹去这个变数,也是必要的。 对于诸圣而言,清原是他们无法看透的变数,影响到了本应该诞生的未来天地的轨迹,故而应该诛杀。 对于魔祖而言,他也同样看不清这个清原,对于魔祖想要营造的未来天地而言,清原也同样是个应该诛杀的变数。 “先生以为” 魔祖停了停,思索道:“封神之事,还有多久,便会停歇?” 时光仿佛在这里凝滞。 实则,也不过一瞬之间。 只是两人有着这么一瞬的沉默,像是过了很长一段时日。 先生以为封神之事还有多久便会停歇? 这一句话,像是充满了凛冽的味道。 清原眼睛略微眯了下,闪过一缕精芒,但并没有避讳,而是沉吟着道:“封神之事,以姜柏鉴等人至关重要,想来,应是不会再拖延到下一代人。因此这封神事,多半便会止于姜柏鉴这一辈。” “至于姜柏鉴等人,实则也不再年轻,以凡人寿数而论,他们约莫还有二三十年光景。然而,所谓将军百战死,从局势来看,依旧动荡不堪,各方修道人也不会安心等待,想来局势难以维持太长时日,他们也是难以寿终正寝的” “那么,就在这二三十年之内了,只是战局变化,又有各方人物互相算计,如此,变化无穷。” 他沉吟了一下,道:“往长了说,还有二三十年时日,但若是往近了说,也就几年时日罢了。” “先生所言,正如本座所想。”魔祖面带笑意,说道:“长则二三十年,短则二三年。也罢,只往长了说,便给先生你三十年的工夫,你这堪堪踏破人仙境地的道行,还能提升多少?” 清原顿时沉默。 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兴许一个闭关,一场运功,甚至一个打盹,就是数十上百年。 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三十年光景,也不过半个甲子。 换个刚刚突破的真人身上,三十年光景,怕也就只堪堪把这一身道行,稍微稳固下来。何况对于他而言,乃是踏破人仙,成就世间至高境界,接下来是要得道成仙。 这一步,是古往今来,无数修道人所求。 这一步,不知阻碍了古往今来,多少人物。 得道成仙!长生不死! 无论是对于凡人,还是对于修道人,都显得极为遥远,极为虚无缥缈,甚至对于能够登顶世间的人仙而言,这一步也极可能阻碍终生。 哪怕是正一这样的人物,也同样受阻,已是止步于此十多年。纵是这位谪仙,却也同样不知,接下来还要多少年,方能成仙得道。 “纵然你天纵奇才,纵然你机缘无穷,纵然你是道祖都未能预见的变数,三十年光景你能有多少进益?” 魔祖笑着说道:“就算你能得道成仙,可到了那个时候,封神事毕,三界稳固,道祖便不惧损坏人世,可以亲自出手相半仙也是一位得道仙家,紫霄不过下界一缕分神,就可让他身死道消,那么封神之后,诸圣下界,你可有活命希望?” 清原说道:“没有。” 他答得干脆,倒也不觉得这是丢了颜面,如实说来。 魔祖笑得愈发灿烂,虽说是表象,当不得真,可却也能见他笑容之中的古怪。 “本座有一法子,虽然阴损,虽然害世,但却能乱封神事,就是在封神完毕之后,三界也仍然不能稳固,如此,必能再拖延一段时日,供你我喘息之机。” 朦胧镜中,魔祖声音传来,悠悠道:“你可愿意随本座,共用此法?” 语气低沉,充满了诱惑,充满了善意。 章七百 洞门紧闭,谪仙入凡 刹那间,仿佛寂静下来。 清原沉默不答,他看着眼前的这一面镜子,看着镜子之中的人影,眼神之中没有半点起伏。 封神之后,三界仍然不能稳固,也就代表着,道行过高之人,依然不能朝着人世出手。 对于清原及魔祖这两位堪称三界公敌的变数而言,能拖延下去,便能多活一段时日,甚至寻到可以真正活命的希望。 但清原没有回话。 他静静看着魔祖。 此法阴损?此法害世? “时候不多了,有人来了。” 就在这时,镜中魔祖,倏忽变得朦胧,缓缓说道:“你胜过了正一,但自身如此虚弱,再来一位真人,也可杀你。退一步讲,且不说你此刻身受重伤,就是在你全盛之时,能称当世无敌,但群起而攻之,你撑得住么?” 胜过正一,便堪称当世无敌。 也代表着,在全盛之时,单打独斗的场面之下,清原可以无惧于世间任何修道人。 但是,世间修道人,终究不只是一位。 如今他举世皆敌,世间修道人必将群起而攻之,不谈上人,也不谈真人,单是其中那许多位人仙之辈联手,便足以惊天动地。 这等阵势,正一敌不住,清原也同样敌不住。 此外,这里不是临东所在,这里是一处洞天福地,其出口与入口,同在一处。而当这一处受阻,被人堵住,那么擒拿清原,就如瓮中捉鳖,哪怕各方人物尔虞我诈,互相牵制,但清原终究逃生希望渺茫。 “我是深陷此地,但魔祖再不离开,多半也走不掉了。” 忽然间,清原蓦然开口,语气显得颇为古怪。 魔祖微微一笑,道:“本座此来,是劝说于你,但你已是必死无疑,既是如此,也就罢了。至于这一缕分神,可有可无,对于本座而言,已再非多么重要。” 显然,自上次一缕分神,被清原“威胁”过之后,他此次前来的这一缕分神,另有玄机所在。 但清原没有理会,只是淡淡道:“如此,那魔祖便与我在此作伴好了。” 说罢,他忽然抬起手来,轻轻一挥。 那朦胧镜面之中,魔祖身影愈发朦胧,但隐约能见他面容之上,有着一缕惊诧之色。 “杀戮至今,暂是到此为止了。” 清原低声道。 三危之山。 诸位守正道门鸿字辈的高人,看着那个从内中一界跌落出来的人影,无不为之变色。 “怎么回事?” 鸿烁面色微变,看向了正一。 只见正一目光冷漠,脸色惨白,他身材颀长,浑身全无红尘气息,飘逸脱俗。 但在场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正一虚弱不堪,几乎到了极限。 “清原就在内里,与我斗法之后,如今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状态不比我好。” 正一忽然开口,说道:“不过魔祖也在当中,鸿烁师叔可以拦住魔祖,使其余几位师叔,联手诛杀清原。” “魔祖?” 鸿烁等人面色齐变。 正一沉声道:“迟恐生变,快些动身。” 鸿烁等人也非优柔寡断之辈,对视一眼,俱是点头,往前而去。 洞天福地之内。 “你竟然在这短短时日之内,掌握这洞天轨迹,并推演得其中玄妙?” 那朦胧镜面之中,魔祖声音当中,传来一丝惊异之意。 就算是这位魔中之祖,也不由得为之震惊,心生骇然。 从清原踏足这方洞天福地,才过多久? 在此期间,他与獓因斗法,与正一斗法,侥幸踏破人仙境地但魔祖未有想到,他竟也同样在这期间,掌握了能够与这座洞天福地产生呼应的法门? 清原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此前与正一争斗,清掉了这方洞天福地的一切,于是他掌握了极为简单的轨迹,与这洞天福地,有着极深的联系。 适才混乱的洪流,逐渐平息,逐渐恢复到虚空般的空寂景象。 而清原也将掌握的轨迹,经过古镜,推演出了大致的法门。 这法门,可以与这方天地产生呼应,虽不能说成了这一方洞天之主,但是掌握了相应的法门,却能够将出入的所在,尽数封住。 “魔祖既然不走,也不惜这一缕分神,便留在这里,给我作伴罢。” 清原低声道:“封!” 一声令下! 言出法随! 天地变化,顿时极为沉闷。 如同门窗紧闭,不再通风。 远方传来怒吼声,从剧烈到细微,旋即消无声息,被隔绝在了外头。 至于清原眼前那朦胧镜子,已然破碎,化作袅袅烟雾,漆黑如墨,再无魔祖身影。 三危之山。 正一回望一眼,默然不语。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清原悟得法门,闭了这洞天福地? 如此,除非仙家下界,否则谁能强行打破洞天,去杀清原? 清原这一个变数,终究躲过了这一劫? 正一徐徐吐出口气,略微摇头,往前而去,离开这三危之山,再入世间。 就在这时,前方光芒一闪,现出一道人影。 “有人仙之辈,意欲硬闯” 这是正阳的声音,然而下一刻,他便看见了那个在他心中高不可攀的大师兄,也就看见了大师兄那虚弱不堪,气态低迷的模样。 正阳声音戛然而止,神色之间,满是难以置信。 他是知道正一师兄在内中迎战清原的。 看眼下的情况,正一师兄是败了? 世间道行至高的正一师兄也败了? 那么当今世间,谁能胜得清原? 正阳怔在了那里,仿佛有什么不可触及的东西,在心中逐渐崩塌。 “师兄” 正阳轻轻走到前头,低声唤了一句。 正一偏头,淡淡看他一眼,依旧平淡冷漠。 但不知为何,正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正一叹了一声,陡然掀开了残破的外衣道袍。 正阳呆在了那里。 他知道那是以云上天蚕吐丝织就的天蚕道衣,非同寻常,只有云端仙气,没有尘世地气,可以隔绝内外。 正一师兄,竟是将之脱下了? 然而下一刻,他更是倒吸口气,浑身剧震。 只见正一往前迈步。 他脚下羽鞋倏忽破散。 一双洁白而晶莹的双脚,显露出来。 他叹了一声,往前迈步。 然后,他像是矮了两寸。 原本,他脚下离地两寸。 这一步迈出,身子便低了两寸,脚下便站在了大地之上。 脚踏实地! 谪仙入凡! 正阳惊呼出声,喝道:“师兄!” 天生仙体,染得红尘俗气,先天退后天,从此是凡身。 这是干什么? 这先天之体,仙根道骨,自幼便是被本门看重,被祖师看重,如今,他竟是生生弃了? 正一朝着洞天所在,回望一眼,声音低沉,语气平静,道:“生而仙体,既是无用,弃之何惜?” 既然身为谪仙,仍然逊色于你。 那么,便弃了这谪仙之身。 我换过道路,再来杀你! 章七零一 传天下 守正道门。 大殿之中。 这里较为广阔,而布置端正,显得威严大气。 只是如今仅有一人在此,故而显得冷淡凄清。 鸿蠡得了解惑,得了指点,已经回到了蜀国京城。 眼下,这大殿之中,唯有掌教真人独身在此,仍在推演这一方山河的变化。 门外道童,侍立两旁,未敢入内。 “这山河局” 守正掌教正是推演到最为关键的时候,也是极为艰难的时候,但心中莫名烦闷,伸手一挥,只得勉强将局面停在这里,避免全盘崩乱,又要重新推演。 这年逾古稀的老道士,依然道骨仙风之状,但比起前些时日,已是显得憔悴苍老许多。 他徐徐吐出口气,低声道:“老了。” 低沉的语气,沙哑的声音,悠悠在这大殿中回荡。 他抬头看向东南方向。 正一已经赶到,并且直面清原。 守正掌教对于正一的本事,自是极具信心,他自问就是本身与正一斗法,也难以胜过这个生而为仙的弟子。 就连那个先秦山海界的弟子,桀骜不驯的齐新年,斗法极为厉害,声名显赫,但也只能在正一初出茅庐之时,与他斗上一场,勉强平分秋色。而若是放在如今,正一早已不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时候,经过这些年磨砺,就是齐新年再来,怕也不会是正一的对手。 但不知为何,守正掌教心中仍是显得十分不安。 “怎么会这样?” 守正掌教眉宇微皱。 而在下一刻,就有一道光芒,倏地闪起。 守正掌教伸手一探,将之捞在手中,旋即把这光点在眼前一抹,凭空出现了一面光幕,上面记载着本门弟子的消息。 然后,守正掌教沉默不语。 霎时间,他像是老了几十岁一般,气态萎靡,垂暮老朽。 一声叹息,充满了哀然。 正一败了。 但更重要的是,正一弃了先天之体。 这是连太上祖师都颇为赞赏的无垢仙体,但是正一经此一战,心灰意冷,将之弃去,也即是断了原本成仙的道路。 “怎会如此?” 守正掌教闭着眼睛,徐徐吐出口气。 恍惚间,他好似连身子都佝偻了些许。 北方极北。 此处临近神国。 苏关儿不断查探消息,得知郭仲堪近期就要彻底踏破这所谓神国,替元蒙扫平这西北八百部族当中,最后仍在顽抗的这座部落。 当苏关儿将这消息报知于魔祖之时,魔祖像是早已知晓,顺势将他打发了去。 说来也是,魔祖本领通天,最能迷惑人心,最能探查人意,最能教人为恶,导人成魔。 “洞天福地,还当真关闭了?” 魔祖微微一笑,关于神国,他其实并未多么在意,他真正在意的只有两个地方,其中一个,就在那洞天福地。 “看来这位天杀真君,果真是躲过这一劫了。” 魔祖笑意当中,似乎有些古怪,“可惜了,这一扇门,虽是关得上,却还是有着缝你躲不过去的,清原先生。” “你我之间的交谈,还会有的。” “等过些时日,我恢复几分,再与你计较。” 浣花阁中。 阁主脸上蒙着一条薄纱,看不清表情,但能见她秀美微蹙。 “罢了” 阁主叹了一声,道:“叶长老,代我往后山走一趟,将玉灵带过来。” “阁主这是为何?” 叶长老不免疑惑,她是人仙之辈,尽管岁数颇高,但道行也高,因此并不显得多么苍老。 阁主轻声道:“清原入了洞天,关了洞门,已避过这一劫了。此外守正道门号称当世道行最高的正一,也败在他手,并心灰意冷,化仙为凡。” “这” 叶长老浑身一震。 浣花阁主叹道:“传令下去,召回本门长老及弟子,至于这天杀真君之事,也无须隐瞒,是该打击一下门人徒众了。” 出身道祖门下,行走在外,难免骄傲自满,甚至目中无人。 尽管浣花阁多是女子,性情稍微柔和,但也不乏这类心态。 但清原在世短短时日,才真是令人为之惊叹。 虽说清原乃是世间大恶,但他的修行之路,倒也可以作为激励门人后辈的例子。 南梁。 齐新年安静下来,近几日与师兄相聚,偶尔饮酒,偶尔作乐,偶尔四处赏景,难得没有搅弄风雨。 此刻,他正在自己府上用膳。 耳道人侍立在后,恭敬万分,同时禀报着近来的各方消息。 “正一都败了?” 齐新年顿了一顿,良久不语。 当时他跟正一斗过,不分上下,实际上,他一直被正一那几乎超脱人世的道行压住,只是欺负正一不善斗法的弊端,才斗个平手。 这种斗法,最是令人恼怒。 但今日,正一败了? “嘿”齐新年笑道:“正一行走人世十余年,应该比当年更要厉害几分,斗法起来,不见得会逊色如今的我。也即是说,那个清原的本事,极有可能,连我都不是对手” 听国师自言自语,耳道人心中凛然,忙是一记马屁轻轻拍上,又道:“国师自谦了,那清原多少本事,经临东之后,我等已是一清二楚,想来十个清原都斗不过国师。至于那个正一,本就不是国师对手,击败了他却也不能说与国师并肩了,另外,正一是去了洞天福地,属下不知其中内情,也许他败的真相,也是另有隐情。” “行了。” 齐新年微微摆手,说道:“我又不是正一,居然还会因为一场争斗,弃了最有优势的仙体,这厮心中所想,未免太脆弱了些。” 停了一下,他叹了声,道:“可惜了,要不是清原闭了洞府,我倒真想要去跟这位天杀真君,分个高低不过也罢,虽然不能跟他过招,我还有个更好的对手。” 听到这里,耳道人顿时沉默,神情之中也有些哀伤。 更好的对手? 耳道人叹了一声。 “不多说了。” 齐新年起身来,说道:“近两日我稍作修养,便会动身。现在,随我去找师兄,之前他送来的东西太少,都吃空了。” 耳道人匆匆跟随在后。 他听了齐新年所言,忽然想起那位先秦山海界大弟子从东海带来的宝物。 旋即,这道人心中蠢蠢欲动,尤其是昨夜的那一场膳食,此刻想来,真是一场造化。 “贝壳美人,真是入口即化。” 章七零二 传天下【二】 东海所在。 玄松子仍然如同少年,他摸着光洁的下巴,看着手中的贝壳,满是兴趣。 这是他从深海之中得到的一种古怪贝类。 外层贝壳颇为美丽,材质亦是不凡,但真正引起玄松子兴趣的,是贝壳之中里边竟是一个小小的人儿,拇指大小,形如美女。 “生来就有神智,聪慧敏捷,天性纯真,要比常人都聪明得多几乎可说是生来就是精灵,就是修炼的资质差了些,往往要很长一段时日,才能凝出一颗拥有法力的珍珠,才勉强有自保之力,倒也真是可怜。” 玄松子提起贝壳中的美人儿。 只见手中美人儿微微抽泣,脸上带泪,显得楚楚可怜。 “听说入口即化?” “嚼上一口,浆汁如血,益处无穷?” “先秦山海界弟子最喜以此为食?” 随着少年道士自言自语,那贝壳美人哭得愈发大声了。 玄松子将她放回贝壳之中,说道:“放心,小道不会吃你的,毕竟吃了也没用。” 那贝壳美人闻言,顿时露出喜色,泪中带笑,连连朝着玄松子拱手跪拜。 玄松子微微一笑,安慰了一声,旋即看向远方,有些出神。 他在心中思索良久,不自觉沉吟着,低声道:“仙界就没有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能不能入药?小道我得探一探效果,才可以看看入得什么药,或者炼得什么丹,究竟会有着什么样的效用” 那贝壳中的美人呆在了那里,然后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哇哇大哭,泪流满面。 玄松子被她哭声惊醒过来,旋即摸了摸鼻端,自觉失言了,他讪讪一笑,洁白稚嫩的脸上,努力做出个和善的笑容。 只是那贝美人已经不再信他,哇哇大哭。 玄松子正要准备安慰,忽然间有一道光芒传来,他伸手一捞,光芒入手,旋即顿了一顿,有着错愕之感。 “遁入洞天?” “败了正一?” “清原掌握洞天,将之封闭。” “正一初次受挫,自弃仙体?” 饶是玄松子曾为仙家,但经过这么些从正仙道传来的消息,也惊愕到了极点。 他勉强按照帝君之令,送清原一场造化,但从来没有想过,清原区区一个勉强挤入洞玄楼的家伙,当真是能活下命来。 别说洞玄楼,就算是六月不净观当中,被归列在九重天这一步的水月楼,也未必能胜正一,更何况,他还面对着世间无穷的修道之人。 但偏偏清原连正一都胜过了,还寻到了一处洞天福地,并在短短时日,将洞天福地掌控在手。 哪怕以道玄仙尊这些年来的见闻,也觉目瞪口呆。 “贫道在世多年,如这等人物,古往今来,也是稀罕。只不过,这是哪来的洞天福地” 玄松子叹了一声,道:“封神之前,仙家行走在世,什么洞天福地也早被人占据,记入道书之中,哪来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他叹了又叹,颇为惆怅。 清原能够活命下来,跟他这幻狐丹的造化,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既然清原不死,那么这一回,他自己担下的事,要比原来可是重得多。 “怎么就活下来了?” 玄松子长长吐出口气,颇是苦恼,旋即取出一个丹丸,在水上一抛。 轰隆隆。 那丹丸在水上滚去,越来越远,越远越大,就在十丈外,显化出一尊巨人,通体以水凝成,凶悍无匹。 “这回帝君的事,可是不甚地道。” 玄松子揉了揉眉宇,低声道:“不过这事暂时算是停了,帝君答应的东西,小道还得去拿回来,这才是真正的仙药咧。” 尽管语气听来仿佛轻松,但他已经没有了笑意。 若是清原死了,仙药倒是可以作为足够的报酬。 但清原既然存活下来,那么后果沉重,他这位曾经的仙尊,也难免头疼。 就算送他一朵金莲,也不见得抵得过这罪责。 “先回中土一趟。” 玄松子心道:“帝君害我一回,也莫怪小道下手贪多。” 临东。 白氏。 白礼经过当日一场争斗,元气大伤,而临东所在,几乎打得破碎,至于白氏后辈,也伤亡颇多。 如今白氏这千年世家,都萎靡不振。 废墟还在重建。 秩序还在重定。 但白礼已是万分疲累。 尤其是接到了守正道门当代大弟子落败的消息,更让他沉默了足足半个时辰,待得听闻清原关闭洞天,隔绝外界之后,这位临东白氏暂代家主的人仙,只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 “没有这个命数,反倒招惹灾祸上门。” 白礼叹了一声,道:“白势至如今损伤极重,莫说更进一步,就是今后道行,也未必恢复了。” 他微微闭目,万分哀叹。 近些时日,暂代家主之职,他不仅没有看轻白势至,反倒将之看得更重。 这位白家的家主,确实是有大才,处事稳当,性情亦是稳重,不骄不躁,能掌握临东白氏,能运筹帷幄,能算计各方。 这些年来,在这混乱大势之中,为白家谋得不知多少利益。 只可惜,天杀真君清原,真是个不可预测的变数。 世间都错估了清原。 白势至也错估了清原。 于是,有了不可挽回的差错。 “白势至城府渊深,行事沉稳,这一次还是错了。” 白礼微微闭目,心道:“他不该亲身去斗清原的。” 说来说去,实际上,也是这位临东白氏的家主,心中对于那功德二字,有着一份私心,否则,以他平常行事的谨慎,如何会亲身上阵? 顿了一顿,白礼忽然唤了声。 有白氏弟子前来,躬身施礼。 “你去请来源镜城白家的白继业。” 这些时日,白礼也听闻过白继业的名声,尽管病弱之躯,但却颇为赞赏,只是从未谋面,不好判定。此刻,他却也想要看看,这位分家的家主,比起主家的家主,差了多少? 毕竟白势至,可是他无法看透的人物。 “无法看透” 白礼忽然静了一静,细细念叨了两句。 无法看透? 如今的白势至,似乎依然无法让人看透? 为何如此? 摒弃身份不谈,这一个几乎根基破碎的大真人,凭什么让人仙都看不透? 白礼眼神之中,顿时有了几分惊疑不定。 章七零三 传天下【三】 三危之山一事,经当日事后,最先被各大道祖传承所知,随后才是寻常仙宗道派或仙道世家。 但经过了两日,就是二三流宗派,也都能知晓。 那些道行高深的散人,也各有消息来源,得知此事。 一时之间,那搜寻清原及追杀清原的风波动静,都瞬息安静下来。 人世间有着异样的安宁。 然后,关于天杀真君的事迹,遥遥传开,惊骇人世,掀起巨浪,引起无数谈论的浪潮。 源镜城。 白家。 若说除却各方仙宗道派之外,消息最灵通的一方,莫过于源镜城白氏分支。 白继业耳目遍及天下,除却一些秘闻难以得知之外,其他诸事都能听得几分风声,而以他的算计,即便只探知一言半语,绝大多数时候,也能以此推算出事情真相。 其实从另一方面讲,他对于天地消息的认知,甚至要超过各方仙宗道派。 因为各方仙宗或世族,注意的便是世间大事及大人物,即便有些微小的风波动静传入耳中,也往往不甚在意。但在白继业眼中,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事无巨细,万般小事,都能推算,因此,在这一方面,他比之于各方势力,更为精细。 但要监察到这般精细,代价也不小。 不谈在外耗费,单是他本身,要将这无穷消息过目,也都是极大的负担。 这段时日过去,白继业依然脸色白如雪,但要更显憔悴,他咳嗽声音愈发急促,显然身子更差了许多。 “不愧是天杀真君。” 白继业捂着口,不断咳嗽,指缝间渗出鲜红血色,良久,才停了下来,他喘息片刻,自嘲道:“他已当世无敌了。” 说着,他捂着胸口,微微仰倒在藤椅上,看着天空,怔怔出神。 天杀真君清原,今已避世。 但真的避得了么? 且不说那洞天福地,如今是无法完全闭合的。 退一步讲,他此前对于人世的影响,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这就是那位相半仙想要避入洞天福地,都不能允许的原因因为造成的后果,不会停歇,而会不断扩散。 “不是隔绝了外界就成的。” 白继业闭着眼睛,低声道:“如果避世之后,就能隔绝接下来的影响,那么就不会有人提起天杀真君,不会有人提起清原。” 当有人提起这个名字,这就是一种影响了。 一句话的影响,有时候能断定生死。 例如一箭射过来,例如马车撞过来,也不过眨眼之间当有人念着清原的名号,便有人因他改变了轨迹,不仅是生死的轨迹,还有着无数其他的轨迹变化。 许多时候,一言就能乱世。 “还会再见的。” 白继业声音虚弱沙哑,微不可察,低语着道:“会的。” 蜀国以北。 “有情有义,甚好。” 田苗朝着眼前的少年点了点头。 他是八重天的大真人,但对方这位行走人世的少侠,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位少侠半月前追杀一个恶贼,被田苗看见,于是田苗跟着这少年,走了半月之久。 少年诛杀恶贼之后,发觉那厮还有同伙,然后顺着线索追了下去,才知这是一窝成群,后来在田苗暗中助力之下,尽数屠杀殆尽。 但最终,少年才惊骇发觉,那些恶贼的头领,竟是他自幼失散的同胞兄长,但他没有下手,只是放走了兄长,叮嘱兄长莫要作恶。 可惜少年那兄长恶念不改,依旧杀人放火,又染了十余条人命,又撞到了这少年的手上。 这一次,少年将之强行送入佛寺,静心思过。 这正合了田苗的心意。 既是行侠仗义,又懂得手足情义。 至于因为这少年一时心软,放走兄长,使得最后又害了十余条人命的因果,既然不是少侠有意为之,自是不关他本身之事,便可忽略不计了。 田苗正考虑着是否要传他一场造化。 而就在这时,忽有光芒飞来,他伸手一点,正是一封信。 “又怎么回事?” 田苗接过信纸,然后沉默不语。 清原一事,他有所耳闻,但不曾理会。 这功德之事,修道人为之疯狂,但田苗自觉清高雅士,这些功德也不过利益罢了,只相当于红尘世上那些凡夫俗子眼中的黄白金银之物。 因此临东一战,他不曾理会。 因此三危之山,他不曾去过。 当然,这也因为他自觉是有各方人仙出手,自己未必能够得手的缘故,但不论如何在他心中,清原必是要陨落了。 近些时日,每每想起此时,实际上也难免叹息。 当日清原挡下蛟龙,去救无数百姓,他也算是欣赏,但之所以交恶,也只是因为相较之下,那蛟龙之举,更合心意罢了。 “他居然没有死?” 田苗怔了半晌,“洞天福地?无敌于世?” 当日那个初破阳神,就能大展神威,将他这大真人以及其余真人都拦住的后辈,竟然变得如此凶悍? 距离漓江一事,至今才有多久? “怎么可能?” 蜀国之中。 云姑手中泛着云光,织着一件云衣。 身边是个黑衣女子,气息阴冷,正是蝠鸟妖王。 她们当日曾在漓江诛杀清原。 也在那日,她们之间,至今忽有忌惮。 “凤离兮,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蝠鸟妖王忽然开口,道:“你不用否认,我能察觉得到。” 云姑微微摇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摇了摇头。 蝠鸟妖王哼了一声,转身欲走。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消息传来。 “天杀真君清原,自临东一战后,入得洞天,击败守正道门当代第一人,今已避世。” 云姑手中顿了一顿,织就的云衣,顿时散成云光。 蝠鸟妖王顿时沉默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俱能见得对方眼中的震骇。 南梁。 君殇璃诛杀妖僧之后,闭关至今。 但实际上,他没有闭关,只是强忍着心中对于功德二字的念想,将自己拘束下来,不去出手罢了。 他一直知道临东之事,也知道清原处境。 在他心中,亦是认为清原必死,只是难免惦念着那一个青莲仙种。 “早知如此,不该托付于他。” 君殇璃紧紧握剑,心生悔意,“清原死后,种子必然归于他人之手。”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前来。 那人面貌普通,一双大耳,显得极为突兀。 耳道人。 “我刚从叶乾水那里回来,告知他两件事情。” 耳道人说道:“既然顺路,也告知于你一声。” 君殇璃皱眉道:“什么事?” 耳道人默然片刻,叹道:“国师大人,如今准备辞去国师之位,将此位交于师兄齐师正,近几日即将交接你明日来府上一趟。” 君殇璃顿时怔住。 国师齐新年,一身本领惊天动地,虽然常是桀骜不驯,行事不计后果,像是一个眼高于顶,肆意妄为的人物,但君殇璃倒是知晓,此人能够统合南梁修道人,绝不仅仅靠着压倒众人的本领。 齐新年本身,确实也是才能极高之人,但今日他无缘无故,便要弃了国师之位? 齐新年这是想要作甚么? 君殇璃回过神来,正要问话。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耳道人又说出了另一个消息,宛如雷响。 “清原击败守正道门第一人,并掌握洞天,隔绝外界。” 章七零四 传天下【四】 坎凌镇。 青牛死后,在前面几年的惶然惧怕之间,镇上百姓才算平静下来。 时隔多年,对于下一代人来说,当年青牛大神的传说,也只当作了长辈杜撰的故事。只有当年经受过那些苦痛的人,才铭记不忘。 那些曾经面临过生死,从祭祀之中,被人救下的孩子,也都已经嫁娶成家。 至于当初那个被人追到白堪山的文弱书生,如今也已蓄着胡须,添了一抹沧桑的痕迹。 他当年在这娶妻生子之后,也已息了赴京赶考的念头。 当年什么金榜题名,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平步青云,那些年轻时的棱角,那些年轻时的豪情壮志,也都在十多年的岁月之中逐渐磨去,到了如今,便也只有平平淡淡。 只是偶尔时候,他也会想起当初那头青牛,也会想起斩杀青牛的年轻人,会想起那个儒雅文士,甚至想起当初那一头险些把他吃掉的老虎。 只是想法终究是想法,一闪而过,也不知多久,才会再度从心底冒出来,然后再如同一个水泡那般,出现了之后,又再度破灭,重归平静。 凡人,终究是凡人。 “当年我要是跟随那位清原先生修道,那么如今也不知是何等光景?” 苏相身着淡黄衣衫,背上有个药笼,手中提着药锄,忽然微微一笑,心道:“至少尘埃不染是真的。” 他最喜白衫,在他心中,更显文士之风,可是白衫容易脏乱,避免妻子难洗衣衫,终究还是要在这一方面,稍稍退让一步。 他终究不是能够尘埃不染,餐风饮露的神仙。 而这些年来,他也还在熟读圣贤书,正是活一世,学一世。 但读书的心境,终究不比当年了。 当年他可以足不出户,安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被邻里乡亲当做了书呆子,甚至也曾有两日,是以馒头蘸墨,吃得津津有味。但如今,他要砍柴,他要找药,他要给人写字帖,也要给人讲故事。 这是他养家糊口的营生,这也已经是他最重要的事情了。 他沿着山上走。 “这位先生” 忽然有苍老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相陡然一惊,提起药锄。 漫山遍野,刚才除他一人之外,还有谁来? 莫不是青天白日还见了鬼? “也不一定是鬼,兴许是神仙?” 一瞬间,苏相心中忽然平静下来,转过身看去,才见得身后有着两位老者。 两位老者,面貌都是颇为老迈,少说也有六十往上,兴许已是七十古稀,但仔细看来,都是精神矍铄之人。 苏相以往见过青牛,也见过斩杀青牛的清原,心中隐约猜出两人身份,不禁施了一礼,道:“不知两位老先生从何而来?” “老夫从东方而来。” 当头那老者笑呵呵道:“你称我许老便好,我身旁这位姓宋。” 苏相见了一礼,正要问话。 然而旁边那姓宋的老者,面色微变,伸手一捞,似乎取得什么东西。 下一刻,这宋姓老者面色变幻不定,震骇到了极点。 许老皱眉道:“怎么回事?” 宋越轻声道:“仙坞火神楼传来的消息,你且看看” 他轻轻一抛,有点光芒落入许老手中。 苏相看得分明,原本还只是猜测,如今却也可以断定二人身份了,他眼中有着几分炽烈之感,极为向往。 然而许老并未理会,只是接过那光点,沉默良久,在下一刻,长长叹息一声。 谁能想到,当初有过接触的那个年轻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来头道祖门下的弃徒,连诸圣也看不透的变数,如今更是掌握了一方洞天福地,击败了守正道门的当代大弟子,号称举世无敌。 “这个清原,当年初见,也未成真人罢?” 宋越略显自嘲,道:“这才过了几年?” 许老默然良久,没有开口。 他们二老,都未有成就阳神,但修行至今,也是数以百年计。可识得那个名为清原的上人,至今不过几年光景,他就已人世无敌,便是半仙之辈,也非敌手。 同为修道人,难免为之怅然。 “清原?” 苏相怔了半晌,旋即讶然道:“两位识得清原先生?” 许老和宋越也为之一怔,对视一眼,俱有惊讶之色。 “怎么?你也识得?”许老问道。 “自然识得。”苏相露出正色,点头道:“清原先生曾是救我一命,也曾救过这坎凌一镇百姓的性命。” 无论是许老,还是宋越,都略有错愕。 从东海来此不久,少有与凡人接触,未想刚刚接触过的一个凡人,竟然就与那位天杀真君相识? “两位既是清原先生好友,不若随晚辈回家,让晚辈招待一番?” 苏相眼神闪烁,心中隐约打着什么主意,可他毕竟一个凡人,心中有些动静,倒也瞒不过这两位老人。 两人不知苏相具体所求为何事,但隐约可以猜测得到。 兴许是修道,兴许是谋福。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俱都点头。 许老口中微动,传音道:“在他身上,有着一缕古怪的气息,老夫也看他不透,原本觉得古怪,想要试探一番未想,他是与这清原相识,兴许他身上那一缕气息,与清原有些关系,老夫极为好奇,甚至心中隐约有些欲动,只怕那一缕气息的源头并不简单。” 宋越传音道:“如此也好,我也好奇,不知清原在他这里,留下过什么造化?” 两人暗中传音,苏相不曾听见,却是十分热情,引着二人下山去。 青山小道,三道人影,沿着山路而行。 遥遥望去,仿佛一幅画卷。 明源道观。 水源道长正在。 他凭借门中秘法,踏破了五重天之后,勉强到今日,才彻底把境界稳固下来,如今心中对于修行,有了一番新的感悟。 他召来了启元启铭以及谢璟雯三人,将近些时日的心得体会,摘取出浅显部分,说与这三人细听。 “真气凝法力,魂魄化阴神,这一步” 水源道长言语未落,忽然有一道光芒从天而至,他伸指一点,落在之间,然后,沉默了半晌。 落在三人眼中,只是他接了那光芒,然后默然半晌,怔怔出神。 “师父” 启元迟疑一下,才开了口,将呆了许久的师父惊醒过来。 水源道长叹了一声,其实以他的阴神造诣,也不至于因此而失神,忽略了外界,只是他一时震惊,心中无言沉默而已。 “罢了,你们看一看罢。” 水源道长伸手一抛,那点光泽落去,落在三人面前的符纸上,显化出来,成了字迹。 上面的记载,顿时被这三人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三人呆在了那里,沉默得如同死寂。 水源道长自嘲地笑了声。 连他都如此震骇,何况三人? 三人之中,以启元稳重,以启铭跳脱,而以谢璟雯最是不服管教但饶是启铭和谢璟雯这两人,在回过神来之后,也都许久没有开口。 当一件事情让人感到惊讶有趣,或是害怕惶然,他们或许会因此而生出许多念头,从而会有许多议论。 而当这件事情让人惊讶到了极点,到了无法置信的地步,那么,他们找不到任何言语去描述,便只有沉默。 “师父” 启元咽了咽口水,道:“这是真的?” 水源道长点了点头,说道:“就在数日之前。” 明源道观不比当年,如今势弱,消息来源也要稍迟。 尽管门派立足就在中土,但也到了今日,才知此事。 “清原先生” 道观之中一片沉寂。 水源道长初见清原,对方才刚成阴神,初为上人至于启元启铭及谢璟雯三人,初见清原之时,对方还没有显露出多么高深莫测的神异之处。 但今时今日,已经举世无敌! 阳神真人! 那是足以搬山填海的人物! 而阳神到了最高的境地,功果半成,世人尊为半仙,修道人则受称人仙,乃是当世之间最高的境界,也代表着如今至高无上的本领。 这样的人物,一只手可以抹去源镜城,弹指间可以灭掉明源道观。 但是,那位清原先生,已经超过了这个界限。 人仙不是他的对手。 整个人世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他举世皆敌! 但他举世无敌! 洞天福地。 这里一切都停歇了下来。 当时魔祖残留的魔气,被清原收入古镜。然后,风波平静下来,死寂如同虚空一般。 若说还有什么让清原略感讶异的地方,便是这洞天福地有了出乎意料的变化,而这变化倒也并非坏事。 当初他一掌之下的五行仙术,有着衍生万物的味道。加上正一的掌中世界,内中一界,如同乾坤天地。 两相碰撞,互相毁灭,如同洪流席卷,但在毁灭之中,也带来了关于金木水火土的各类气机,融入了这方天地之中,使得这个脆弱得如同瓷瓶般的洞天福地,更为稳固了许多。 至于清原本身,在关闭了洞天福地之后,则是终于松了口气,彻底安稳下来,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惶然不安。 他没有运功,而是在收了魔祖的魔气之后,就昏昏沉睡了过去。 当他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日。 “十三天?” 清原这般念了一句,洞玄楼,洞彻真玄,能辨四时八节,自然也能通晓时日交替。 他在沉睡之中,冥冥之中,阳神自愈,也恢复了几分精神。 而接下来的时日,他自觉没有了威胁,便安静修行。 过了半月,他将阳神恢复,将法力恢复,一切状态似乎已经恢复到了鼎盛之时,充盈满溢。 但实际上,受过的伤势,终究还在。 他断去一臂,伤及胸腹脏腑。 虽说道行到了这一步,能够断肢重生,但他却无法办到。 因为这一臂,是被受了正一仙法所毁。 “断肢重生,不代表可以三头六臂。” 清原微微闭目,心道:“人有九窍八孔,四肢百骸,这是天生如此,故而可以血肉衍生,断肢重续,恢复完整。” “但是在正一仙法之下,我断去这一臂,似乎就是天生只有一臂,而我这人身,仿佛独臂才是真正的完整形态,想要重新续上一臂,却如同凭空再生一臂,竟是极为艰难。” “这就是道祖之法的玄妙之处么?” “连最根本的道理,都能扭转?” 清原伸手,抚了抚断臂之处,低声笑道:“罢了,暂时便以此面貌罢。” 对此,他虽然感慨,但也不觉得多么可怜。 毕竟命已保下了。 毕竟人在洞天之内,又不用外出与他人相见,也不在乎他人眼光。 虽然会影响斗法的发挥,但他如今不用斗法了,只是要稍稍影响到关于修行的筋脉运转,但他道行至此,也可稍作更改,也非大事。 更何况未来还有希望。 只要得道成仙,他就能以仙道,塑造仙体,从而恢复原貌。 “眼下,就该做些其他事情了。” 清原徐徐吐出口气,伸手一挥,獓因几乎枯槁的躯体,显露在前。 然后清原左手一挥,握住了一柄玉如意。 玉如意通体如无暇白玉,而上面的赤红色雷珠,被清原化入五行仙术,几乎破碎毁灭,残余归回玉如意,才勉强没有失去这一道神通,但要重新恢复,却也不易。 只是眼前,倒是足够了。 清原法力运转,玉如意泛起雷光。 赤红色雷光,凝成一剑,凌厉至极。 “裂!” 清原朝着前方,狠狠斩落下去。 獓因神体,被他一剑斩开。 但清原下手仍然不停。 三五剑过后,獓因全数解体。 “数千里天地间,天当被,地当床,也未免太广阔了些。” 清原露出笑意,将之骨骼拆出,架起一座房屋模样,再将皮毛铺上,用法力凝实化开,顿时一座丈许小屋,便出现在了这方天地之间。 在他法剑修整,法力运转之下,过得片刻,这小屋变得颇为精致,看不出粗犷原始之状,倒像是奇人巧匠建造的一座茅庐,只是通体色泽泛黑。 他深深看了一眼,才将玉如意上面的法力消去。 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在此修行了? 清原心中忽然有着一种莫名的感叹。 他下界来,最想寻到机缘,入得修行门槛,然后安静修行这在他得到地龙,得到古镜之后,便已是最为纯粹的愿望。 但事与愿违,天意弄人,一直以来奔波不断,到了今日,才有了这个得以安身的洞天福地。 然而,他心中明白,看似安静的局面,只是酝酿着更为浩大的劫数,足以把他尽数灭去,把他所认知的一切,尽数抹灭的劫数。 “所以,还是不能安心啊。” 清原笑了声,略有自嘲,略有苦涩。 ps:两章合一,不拆分了,这一卷即将完结。 章七零五 齐新年 南梁。 楼阁顶上。 齐师正负手而立,俯视下方。 他一身古式儒衫,头戴冠帽,颇具温和儒雅之风。 他手中缠绕着一条金色小蛇,但细看之下,那小蛇通体金鳞,有鹿角,有四爪,有鳍须鬃发,眸光闪烁,竟是一头金龙。 “你自小以来,行事最是随性,从来不按章法,但我知晓你心中有数,凡事也有底线,因此从未干涉过你任何事情。” 齐师正叹了一声,悠悠说道:“但这一次,你真是疯了。” 在他身后,也有一人,身着大红袍服,面上带笑,十分灿烂,细看之下,能从笑意当中,看出几分浪荡不羁的形态。 尽管齐新年从来没有将这国师之位看得多重,但将之卸去之后,确实显得更为洒脱了些。 “疯了也罢。” 只听齐新年笑道:“但是,我有了得道的领悟,有了成仙的希望,但你要让我继续停在这一步,仍然在这人世之间继续窝着,这以我的性子,便当真是受不了的。更何况,本来就是要死的,也不可惜。” 齐师正略显沉默,片刻过后,才道:“如今天机因为天杀真君清原而变,你未必没有机会。” “机会?”齐新年嗤笑了声,道:“什么机会?如今天机混乱,但清原死后,在道祖眼中,终究是要拨乱反正,回到原来的轨迹,尽管不该死的已先是死了,但该死的,一定不会继续活下来” “不见得会是这样。”齐师正低沉道:“我本不该入中土,而封神榜上,也无我之名,却也因清原乱世,踏足中土所在,这就是一种变化既然天机变化,或许未来的局面,是要重新推定的,未必不能让你死里回生。” 齐新年拍了拍衣衫,悠悠道:“师兄你也不必安慰,当初我便知晓,封神榜上已有我一名,否则也不会独自一人,来到中土,来到梁国,整合了这一盘散沙。” “至于这样的日子,我早已经是受够了” “想我道行至此,举手投足间,惊天动地,但在这中土境内,处处谨慎,生怕一个不慎,有法力溢散,或与人斗法,余威波及,然后就有城池破灭,村镇尽毁,便在这封神的局势当中,引来无穷孽债。” “虽说斗法高低强弱,与波及范围无关,但要与人斗上一场,却也束手束脚,也太让人恶心了些。” 他深吸口气,说道:“我如今将要尝试踏破最后一步,从此得道成仙,但因为身在人世,而人世封神,所以我要强行压住,就像是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你知不知道,现在整个人世在我眼中,就如同一座池塘,池塘之中,只能容池鱼,怎么容得下蛟龙?” “池塘之中,蛟龙一个翻身都不成。” “人世之中,师弟我要一展手脚也不行。” “趁着清原这个变数乱世,我正好从这种满是枷锁的日子里脱身出去。” 齐新年看着这位大师兄,揉了揉眉宇,道:“你知道,我性情如此,最是厌恶这种满是枷锁的秩序。” 齐师正默然许久,没有回话。 他知道这个师弟,一向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但不曾想过,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不愿被封神束缚,不愿被人世秩序所拘束,甚至,到了不惜飞蛾扑火的地步。 沉默许久,才听齐师正叹道:“放任你太多年,你真是疯了。” “疯了也好。” 齐新年默然许久,说道:“当初你那两个亲传弟子被人斩杀时,其实你就在旁边,对么?”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听齐师正点头道:“是的。” 齐新年道:“以你的本事,出手救他,不是难事,但你没有出手,而是看着他尸分两半。” 齐师正低沉道:“命数如此,封神榜上,有他们两个姓名。” “是啊,你能救他们,但因为他们命中该死,所以要死?”齐新年略有感叹,低声道:“这样的日子,当真有趣么?你我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注定了的,眼睁睁看着你两个弟子死在眼前,也都不能出手相救,你心里好过么?” 良久,齐新年又道:“师兄你一向顾全大局,但师弟我不同当时若是我在那里,必然是出手了的。” “但造化弄人,当时我终究没有在那个地方。” “可是这种满是定数的时日,对于我这种性子而言,真是极大的煎熬。” 齐新年想了想,然后沉思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朝闻道,夕可死矣’?” 齐师正偏过头来,道:“这句话不是这么解的。” 齐新年笑道:“可我是这么认为的。” 顿了顿,他才有说道:“虽然这个南梁国师之位,我从未放在眼中,但是既然是我一手统合起来的,如今交给了师兄,那么师兄便替我好生经营一番。” 齐师正点头道:“既然昨日大庭广众之下,接了你国师之位,我便会替你办好这事。” “师兄的本事,我还是有些信心的。” 齐新年吐出口气,又道:“南梁之中,人仙之辈叶乾水,他想要借封神局势,获取功德,铺平自家未来得道成仙的道路,并没有什么权势之心,而他也有自知之明,心知自己是个修道人,善于道法,却不善于权谋之流,所以不会与你为难。” “至于真人当中,倒也不乏有些算计的。” “他们善于谋算,师兄倒也可以加以重用,至于他们那点儿野心我也不担心了,以师兄执掌先秦山海界的手腕,可比我这个只用剑去压人的性子,要厉害得多,足以将他们牢牢压住。” “在我手中,耳道人是我一手栽培,可以重用,可以信任,师兄想要知道的任何事情,都可以从他那里得知。” “至于其他的,师兄看着办罢,反正在这一方面,难不倒你这位先秦山海界的暂代掌教。” 说着,他停了下来,终究是一声叹息。 齐师正皱眉道:“你不会是他的对手。” 齐新年笑道:“没有斗过,怎么知道?” 停了停,他看向东南方向,略有遗憾。 “可惜正一废了。” “可惜妖仙尚未恢复。” “也可惜了这位天杀真君,藏入了洞天之中。” “没有与他们三人分出胜负,着实是极大的遗憾” 齐新年忽然看向前方,笑道:“不过,如果我能活下来,那么,我会找师兄分个胜负。” 说罢,他身影渐消,有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大人” 耳道人忍不住闯进来,躬身拜倒,哭喊出声。 齐师正偏头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望向天空,低语道:“只怕你活不下来。” 章七零六 白鹤童子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虚空之中,有一座黑色小屋。 屋中有一人,盘膝而坐,静静修行。 而在他头顶,有着古镜盘旋,有镜光垂落,宛如琉璃金芒。 在他膝上,横着一柄玉如意,散发着淡白色光泽,但末梢处,有着赤红色雷珠,显得晶莹剔透,却又脆弱不堪。 他睁开双眼,眼中有着白光闪烁,略有叹息,低语道:“安心修行的时日,其实不多,可惜,终究无法如愿?” 清原再度闭上眼睛,徐徐吐出一口气,气息绵长,凝聚不散。 他已然发现,这洞府其实无法完全闭合。 因为在封神期间,一旦洞门打开,便已经与外界有了联系,如此内外相通,冥冥之中,便有一缕无形的丝线,横在中间,连接两界,而这洞门也就无法彻底关闭了。 难怪那些根基立于洞天福地之内的门派,以及那些有着仙家坐镇的洞天福地,都在封神之前,便紧闭洞门,彻底隔绝外界。而在封神期间,这些早已紧闭洞门的洞天福地,却也仍然不敢打开。 只因为,封神期间,一旦打开洞门,内外相通,就已经与外界有了联系。 而这冥冥之中的联系,再也不能断去。 “冥冥之中的内外联系,就如同一条丝线,连接外界天地,以及内中洞天,尽管关上了门但这丝线无法切断,反而是让这一扇门无法完全闭合,从而有了缝隙。” 清原心道:“当初相半仙不能遁入洞天福地,一来是因为要杀鸡儆猴,另外,便也是因为,尽管入了洞天福地,但是依然与外界有所联系,对于外界影响,依然还在继续?” 其实他也明白,还不仅仅是这点。 既然自身已经入世过,那么在人世间存留下来的影响,便不会消失。 莫说这个洞天福地无法完全闭合,就算当真彻底闭上,隔绝了外界,可他对于外界的影响,依然还在。 葛果儿、葛瑜儿、乃至于谢璟雯,明源道观等等与他有过联系的人,以及那些被他所杀的人,还有那些如今仍然未死,但因为前来杀他,而奔波至此的修道人。 有无数人因为他而改变,或是想法,或是行事,或是路途,或是生死 而他对于人世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甚至只是一个称呼,便是一个难以说得清楚的变化。 只要世间还有人在提起天杀真君,还有人在提起清原这就代表,他依然在人世间,有着极大影响。 这也是诸圣必要杀他的原因。 因为,即便遁入洞天福地,影响依然还在。 “封神之后,变数依然是要清除的?” 清原不禁想起魔祖所言。 距离封神事毕,至多二三十年光景。 待到那时,三界立定,人间稳固,那么仙家可以下界。 仙家不再使人世纷乱,甚至仙家出手,也不再令人世间难以承受,待得真正到了这一步道祖也无须顾忌。 待到那时,莫说他只是人仙,就算他机缘无穷,能得道成仙,也仍然不能存活下来。 除非待到那时,他有了连道祖都不可轻易打杀的底子。 在清原眼中,能够让道祖都不可轻易打杀的底子,只有两个方向。 一个是足以抗衡道祖的本领,但古往今来,道祖深不可测,造化通玄圣人之下,纵为仙家,也如蝼蚁。 其二,便是这天地功德。 “功德加身者,于天地有益。” 清原暗道:“虽说道祖不可知也不可测,但从根本来看,道祖便是天地,而功德加身者,对于天地有益,想来道祖也不可轻易出手。” 这仅是他心中猜测,其实道祖不可探知,他也只能猜测。 可无论如何,也是一个活命的希望。 “功德。” 清原心中想到的功德,有三条路。 其一,便是他自己,传闻诛杀了他这位天杀真君,就会有功德加身。 其二,是诛杀魔祖,因为他当初在魔域抗衡魔祖之后,冥冥之中,运道极盛,像是有功德加身,后来从云镜先生那里得知,这还不是功德,而是一种运势而已。但由此可见,他若当真诛杀魔祖,确实是会有功德在身的。 其三,便是这封神的功德。 三条道路,这诛杀自己的一条道路便可作罢,而诛杀魔祖也同样不易,但第三条路,虽然未必行得通,却也未必行不通。 “入世?” 清原闭着眼睛,道:“入世” 许多修道人,想要在封神之间,占得一席,不外乎三种想法:要么死后封神;要么修道路上,铺平一条坦途大道;要么是为后世地府立定后,将来投胎转世的未来之身,积累福报。 而清原想要的,算是第二种。 在修行路上,铺出一条坦途大道。 对于他而言,这关乎这性命生死。 只是其中纠缠太多,依然犹疑不定。 哪怕洞玄楼之辈,面对这等封神之事,天机混乱到了极点,依然无法尽数洞彻真相所在。 他仍在考虑。 他仍有犹疑。 但外界,已然风起云涌。 虚空寂静。 无声无息。 无风无雨。 也无云雾。 封神台上,那童子依然眉宇冷漠,缓缓站起身来。 而在前方,有一人面露嬉笑之意,神色间跃跃欲试,但见他身着大红袍服,满是桀骜不驯之态。 “早有听闻紫霄宫白鹤童子之名。” 齐新年咧了咧嘴,嘿然说道:“我早就有心上来寻你,只是一直觉得,自己道行不足,才按捺下来,但如今几近得道成仙,总算是有了几分资格。” 白鹤童子没有回话。 只是一声轻响,剑已出鞘。 寒光闪烁,十方凛冽。 齐新年哈哈大笑,一身气息陡然撑破云霄,不断攀升,像是打破了某一层桎梏,内中蕴藏的神异之处,宛如决堤之水,倾泻了出来。 这方虚空天地,几乎都为之震颤。 然而白鹤童子立身台上,静静看去,没有半点凝重,只有几许淡漠。 无论齐新年做什么,只要不犯封神台便罢。 若是进犯封神台,无论你是何人,只要临身一丈,必然斩之。 齐新年看出了那童子眼中的意味,不怒反喜,笑着道:“你敢轻视我?” 白鹤童子貌若十二三岁的少年,五官精致,皮肤瓷白,只是眉宇依然冷漠,带着些许不屑? 他没有开口,但意思已是极为明显。 他曾经弃了仙道,自毁根基。 对于此刻得道成仙的齐新年,并没有多少动容之意。 齐新年看向前方,沉声道:“我知你出身紫霄宫,但我也出身先秦山海界,资质绝顶,所学亦非寻常,同等境界下,从来不逢敌手,所胜之人,也不乏境界高于我者。” “白鹤,我也知你本事滔天,曾为仙家,后自毁根基,重练法门,但你终究不是仙人” “敢轻视我” 齐新年忽然咧了咧嘴,露出灿烂笑容,道:“白鹤,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回被人轻视。” 白鹤沉默不语。 片刻后,才听这童子漠然说道:“我坐镇封神台,俯视人间,见到无数所谓人杰俊彦,但从来都不入我眼,至于你也一样。” 不入我眼。 未曾视之,何谈轻视? 齐新年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他并无怒色,只是哈哈大笑,然后往前而去。 白鹤神色依然。 齐新年瞬间临近。 一丈。 七尺。 昂然一声剑吟。 “执年太岁星君,你归位了。” 这一日,北方郭仲堪,集结重兵,意欲对西北最后一座自称神国的部落,进行最后的围剿。 神国拼死抵御。 血洒大地。 杀戮无穷。 这一日,蜀国文相蒋费,遭梁国降将所刺杀。 这位梁国将领,是降服于姜柏鉴麾下,受他恩泽,而入京城。 于是风波矛头,指向了姜柏鉴。 这一日,前任南梁国师齐新年,飞天而上,又坠落而归,已是生机全无。 一代人杰,身死道消。 但许多人也不知晓。 也是在这一日,已然遁入了洞天福地的天杀真君清原,思虑良久,已有了化身入世的念头。 ps:这一章本来写好了,但是作为这一卷收尾的这章,为了更为满意,于是前前后后修改几遍,这才晚了这么久。 卷末言 这一卷完结,做个总结。 知道很多同学没啥耐心看感言,所以,先提重点。 距离完结应该不远了! 按照最原始的一版大纲,下一卷就是最后一卷。 不过,开书之前,我重新完善大纲时,全面修改了下,因此,后面可能会有两卷。 当然,也不排除我把两卷合一。 此外,下一卷开始了,这一卷其实不容易写,但是加更的事,等这一卷度过开头部分,开始进入状态后,我会准备好的。 之前在过年前说过加更,结果加了一半,原因不少,但不是借口,道个歉先。 主要是没有想到,过年前家里忙碌起来,后来想着,大不了过年窝在家里码字嘛,但是无言的是,我窝在家里不出去,但是客人可以来家里啊然后又懵逼了,只勉强保持更新。 其实中间,也有过几次,章节里字数多了些,但我不打算调出来,拼凑成新章节。因为一个章节的完整,我觉得很重要,不可以乱来这也是昨晚上更新不及时的原因之一。 而在过年后,一直没有加更的状态。 因为,那段时间,情节进展,忽然加快也不是我主动加快,是忽然间写得飞快,跟手中掌握的线,突然生出灵智一样,像蛇一样挣扎,好像成精了。 对此,观主也很懵逼啊,观主也很无奈啊。 直到这一卷完结,才缓了过来。 嗯,我准备加更了。 看我善良的眼神。 不要说食言而肥。 我是要锻炼出八块腹肌的少年! 有些感慨的是,过完年后,我又满十八岁了咦,为什么要说又? 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也不重要,反正我还是个粉嫩少年啊。 唔以上感言,是早有想法,而以下,是刚刚冒出来的。 因为,昨天迟更了,十二点之后才更新,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不过,十二点后更新的观主,也吃了一波赠币咧,摊手,无奈。 其实那两章,早就写好了在写好之后,有些犹疑,觉得或许会对人物设定产生变化,犹豫着是不是要放在完结之后,再作为番外发出来。 但最后修改了几遍,联系上下,才算满意,无形间丰满了一下齐新年这个家伙。 这一方面,刚才看书评,还有同学吐槽这一点。 但观主的意思是:“世事无穷,不能尽知!” 这算是我对这本书的一种特点,所以封神事,不从大局写,不从全面来。 封神大体上,是从清原的角度,点点滴滴拼凑起来,如同一串珠子这是我早就提过了的吧。 有些故事,你知道已经发生了,但我并不一定要从头到尾,写出这个故事的所有人,所有细节,所有想法,像是之前的清原,听到凡尘朝堂的事情一样。 因为这是以清原的角度所见,而不是道祖角度所见的封神事。 当然,后面这一卷,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不同的写法。 对我来说,是具有挑战性的,不容易写。 最后,莫名觉得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挑战性,像是给自己套了枷锁说到这里时,不禁生出一种坑了自己的错觉。 嗯,码字去,就等写好了下一章,跟正文一起发。 章七零七 入世! 外界风起云涌。 洞天福地之内,宛如虚空,安静得可怕。 经过之前那一场几乎超出人仙范畴之上的斗法,这座洞天福地几乎崩塌,如今得以稳固,却也回到了天地初开的境地。 就连天雷地火等等变化,都尽数毁灭,只剩空寂所在。 唯一的好处,便是这方天地愈发稳固,可以让清原尽情施为。 而在这虚空之中,那黑色茅屋,孤零零立在当空。 茅屋之中,清原盘膝而坐,目视前方虚无之处,眼神迷蒙,仿若出神。 玄都紫府之中,第九层水月楼之间,阳神显化,静坐于池水之旁,望着那水中幻月,念头不断运转,沉吟思索。 刹那之间,万念闪过。 此前,他一心避世,如今万般曲折,反而要重新入世,难免让他心中觉得造化弄人。 “兜兜转转,避开封神事,没想到最终来,还是要掺和其中?” 清原苦笑一声,满是自嘲意味,道:“变数变数,难道真要变在这一步么?” 他一心避开封神事,便是不愿掺和这世间大事。 后来,他隐约知晓本身对于世间会有变化,更是不愿与人世封神,产生牵扯。 但如今,若当真闭门造车,安静修行,那么待到封神事后,便是必死无疑。 临东一战,心有所向,悍不畏死。 或许他不怕死,绝不愿去死。 “若甘心封神之后去死,我又何必挣扎到如今?” 清原静静出神,念头转动,想法颇多,自语道:“如今我要活命,已是对于人世,造成了极大的变化,也不差这么一点了。” 他这般说着,自嘲意味愈发重了些,但心中却也不禁想起了当初紫霄大仙所言。 他是人间的变数,但不是因为他出手插手封神的局势,仅仅是他本身的缘故。 因为他身在人世,而诸圣无法预见到他,所以他才会是变数。 最大的原因,从来不是清原在世间的任何举动,而是在于他本身无法被道祖所见。 “我是变数?” “若我入了封神之局,那么封神必定更乱?” “不知乱局到最后的结果,究竟是好还是坏,但都是道祖无法预见的。” “若真是这般说,那么,我这个变数,若推动封神事,是否会有功德加身?” 清原皱着眉头,心中隐约有些猜测,“我在魔域与魔祖争斗,显然是有益处的,若真是如此,推动封神,也必是有着功德的。” 他念头无穷,闪烁而过。 这些念头,都是猜测。 但也是渺茫的希望。 “与天争命?” 清原低语道:“死中求生?” 默然良久,才见他缓缓伸出左手,按在右边断臂处,又是沉默不言。 自下界以来,他一向是避开封神,尽量避免干涉人世,但到头来,还是要主动入世么? 但若不入世,待封神事毕,依然是必死无疑。 “罢了” 清原这般说着。 尽管入世之后,依然前途未卜,依然希望渺茫,但至少为此有过了挣扎,就如当年他放弃安稳百年的时日,从紫霄宫下来,历经艰险,寻找那可以修行的一线机缘。 他伸手往上,将那古镜取下,伸手按在上方。 “当初我曾与大仙说过一番话,形同誓言。” “我若死了,后世是怎么样,是好是坏,也全然不知。” “而我若能活着,如后世因我而混乱,那么,我必将用尽一生心力,安定三界六道。” 清原深吸口气,站起身来,低语道:“我不认命,不可能因为道祖见不到我,便要就此认命去死现在不能死,封神之后,也不能死。” 他眼中精芒闪烁,愈发凛冽。 有些事可以埋藏在心中,但绝不可以忘记。 葛瑜儿弃了自身性命,救了他一命。 古苍不惜弃了肉身,换来妖仙出手一次。 葛果儿搭上了朝真山乘烟观的千年传承,使他从临东十死无生之局,打破一条生路。 如今这条命,不仅是他自己一人的了上面依附了葛瑜儿的性命,也依附着古苍的性命,同样依附着葛果儿以及朝真山乘烟观的千年传承。 若是就这么认命,若是就等着封神事后受死,那么,此前又何必挣扎? 那些为他而牺牲的一切,那些因他而死修道人,以及这些因他而掀起的风波,又是何必? 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件事情。 封神榜上,或许没有葛瑜儿的名字。 “倘若小瑜本不该因此而死,但因我这变数而失了性命,只怕她不一定能在封神榜上落得姓名。” 清原闭上眼睛,念头运转,古镜之上,已经是有了无数光芒闪烁,镜面上泛起涟漪,化出了许多场景,如走马观花,闪烁而过。 他不能认命。 不仅是自身的性命,还有葛瑜儿的性命。 不能让她成为孤魂野鬼,更不能让她魂灵破灭,就此烟消云散。 到头来,还是要入世。 獓因神体之上,满是毛发。 尽管被清原炼成了一座茅屋,但毛发还在,盖在顶上。 “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清原走出茅屋之上,低声道:“没有符纸,没有笔墨,虽能虚空画符,但比不得实物来得稳妥” 他伸手一捞,许多毛发落入手中,法力凝起,火焰燃烧,顿时化作一滩,凝成一片,宛如一页纸张,其色墨黑。 他运起法力,凝成火焰,束成一列,宛如笔尖一般,在那纸张之上,书写出一片玄奥轨迹。 这符文痕迹,若是细看,可以知晓,这正是剪纸为马的手段。 他笑了声,将这黑色符纸,朝着远方抛去。 符纸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这只是一个尝试,也是个试探。 “我关闭了洞天福地,在世间修道人眼中,必然是不敢外出。但守正道门一向稳妥,这洞天福地之外,多半会有守正道门之人守护。” 清原沉吟道:“但是,既然觉得我不会离开这洞天福地,而封神之事,有极为复杂混乱,那么坐镇外界的守正道门弟子,应该不至于有人仙的道行” 毕竟人仙,乃是世间巅峰之境。 在封神期间的任何时候,这等级数的人物,都会是至关重要,且足以扭转局势的人物,或许短时日内,会在此停留。 但封神局势之下,如今的守正道门也力有未逮,断然不会有人仙之辈充当闲人,长久停驻在此。 ps:新局面,难免卡文,下一章估计也比较晚。 章七零八 南梁境内 南梁。 前任国师齐新年,已然身殒。 但此前他已将国师之位,交于其师兄齐师正。 而如今齐师正初接此座,地位不稳,正是许多人冷眼旁观,甚至暗中阻碍的时候。 毕竟国师之位,可不单单是道行高深,便可坐得。 “梁国如今,颇有风雨飘摇之态。” “却也不知这位新任国师,究竟是何等手段?” “既然能在齐新年手中接过此位,想来不是寻常之辈。” “但也需要探上一探。” 对于许多人而言,齐新年的这位师兄,这个从东海而来的人物,与南梁众修道人都不曾有过交集,着实是极为陌生。 而这样一个陌生人物,忽然间接任国师在暗地里,其实还是有人心生不满。 只是齐新年积威已久,无人胆敢触其锋芒,加上这位新国师着实道行高深,看似温和之中,自有一股威严气度,这才勉强让南梁有着安稳的局面,没有剧烈的变动。 可如今齐新年已死,在沉静了两日之后,终究还是不免有些人蠢蠢欲动。 这些人中,有些是南梁的修道人,有些是蜀国的修道人,也不乏是蜀国潜入南梁的修道人,甚至还有元蒙的手笔他们或许是心中不服,或许是有意搅乱局势,或许是另有想法,使得这看似平静的梁国,在国师齐新年死后,变得暗流汹涌。 但新任国师齐师正,依然稳坐于府上,不曾有过半点举动。 在有心人眼里,这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但在另外一些人眼里,或许是这新国师不善权谋,因此面对这般局势,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在耳道人眼中,绝不是如此。 或许,他是梁国之中,如今最为了解新国师的人物了。 “一言不发,不代表全无举动。” “待得他一旦动手,只怕天翻地覆。” 耳道人跟随齐新年已有许多时日,又监听天下,早已养成了自己的一套想法,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这位新任国师,能让眼高于顶的齐新年如此看重,如此尊敬服气,绝不仅仅是因为师兄与师弟之间的关系。 此外,耳道人更是知晓,齐师正还是先秦山海界的暂代掌教。 能够成为先秦山海界的暂代掌教,可不仅仅是因为身为当代首徒的原因。 这样的人物,又怎么可能会是简单货色? 这些原本是耳道人心中的几分猜想。 但近些时日,齐师正询问着他许多问题,让他把猜想彻底坐实了。 从那些问题当中,耳道人能够感觉得到极为尖锐的部分无论是任何事情,在这位新国师眼中扫过,都能随口问到最根本的所在,似乎一眼就看透了真相。 “明日你将君殇璃召来,与我照个面罢。” 齐师正端坐椅上,温润如玉,只是语气之中,不容置疑,他扫过桌案上堆叠起来的上百封信纸,淡淡道:“叶乾水已经见过,可以作为一柄利剑,至于这个君殇璃我师弟对他也有几分推崇,本座倒想会一会他。” 耳道人躬身道:“属下明白。” 齐师正又自说道:“另外,你将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他们以往的事迹,以往的言论及举动,都尽数记录在册,本座寻个空闲,自会看上一眼。” 耳道人应了一声,然后才略显迟疑,说道:“当年国师任位时,当朝皇帝为事,这护国真人的头衔,是皇帝亲自册封,如今您身为新任国师,按道理说,是该进宫面圣的。” 顿了顿,他才又道:“虽然说大人非是凡夫俗子,对于凡尘俗世的九五之尊,也无须过于尊敬谦卑,但是如今时势不同,我辈中人寄居南梁之下,成封神大事,凡事终究要按礼数来的。” 齐师正皱眉道:“怎么?我那师弟桀骜不驯,在中土还如此循规蹈矩?” 耳道人怔了一怔,旋即露出一个极为僵硬的笑容。 前任国师什么时候遵循过规矩? 若是他老人家能循规蹈矩,又何至于想不开,上天送死去了? “这个”耳道人咳了一声,竟不知如何接话。 “随意罢。”齐师正略微挥手,未有在意,只是说道:“听说这老皇帝卧病在床多年,每日清醒时日都不长,本座进去见他,可他也未必醒来,如此,便也免了。倒是那位太子,执掌朝堂多年,在名义上,南梁之下的所有修道人,都应听他号令,本座倒是对他略有好奇” 耳道人听得颇为无奈,尽管修道人难免俯视凡尘,但对于皇帝太子如此不敬,也让他心觉无言。 “太子不久前才从景秀县归来。” 耳道人说道:“景秀县那边,此前围杀古见渊,诸般乱局收拢至今才算完成不过他去景秀县那边,其实也是为了带回在南安的一人。” 齐师正问道:“何人?” 耳道人说道:“此人名为文先生,在朝堂之上,居于相位,极受太子其中,引为心腹而这人善于谋算,以往行事谋划,可谓滴水不漏,虽是一介凡人,但谋划之事,却要比修道人更为精细,便是齐新年大人,都常有赞赏之意。” 齐师正眉宇一挑,说道:“既然如此,你将关于此人事情,整理一番,交与我手,待我看一看这人究竟多么厉害,竟当得起我那师弟的称赞。” 耳道人低声道:“是。” 齐师正略微点头,旋即把手一挥,说道:“暂时无事,你且出去,我来理一理这些事情头绪。” 耳道人躬身施礼,旋即匆匆退出。 才出房外,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觉手心都满是冷汗。 尽管这位新国师,比起齐新年大人,显得较为温和,看似较为和善,但耳道人反而觉得,这位新国师身上的威严之重,更是令人心惊胆颤,渊深莫测。 相较之下,虽说以往齐新年大人喜怒无常,倨傲无比,可似乎还更为容易亲近一些。 “这师兄弟都不是容易相处的啊。” 耳道人苦笑了声,略微摇头,但想起当初的齐新年,不禁叹息了一声,心有感伤。 那个曾经让他十分惊惧的人物,如今仔细想来,其实为人也是很好的。 三危之山,洞天福地。 清原手中一挥,只见前方金光闪烁,化成古镜。 镜面之中泛起涟漪。 涟漪中顿时出现一幕画面。 正是八方道眼之术! 而那画面当中,能见一人。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南梁朝堂之中,不逊色于蜀中葛相的那位文先生。 “怎么回事?他身上伤势,如何恶化到了这般地步?” 清原看见了此人,眉宇微皱。 但下一刻,他又舒缓开来,自语道:“这倒也是个机会。” 章七零九 太子 入夜。 月明星稀。 房中燃起烛光,色泽昏黄。 一人躺在床上,一人坐在床边,低声谈论着什么。 躺在床上的那人,貌有中年,相貌苍白,但依稀能见几分高雅气度,不是旁人,正是这梁国的文先生。 而床边那人,面貌似才三十来许,像是青年人一般,但细看之下,他两鬓斑白,眉眼细纹微皱,也已是上了年岁的人,只是保养得当,仍显年轻。 这人五官俊朗,又有几分中年气度,显得极为成熟稳重,在他眉宇当中,亦有一缕不怒自威之态。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朝太子。 在老皇帝卧病在床的这些年间,便是这位太子执掌朝政。 前些年南梁打破平静多年的岁月,重燃战火,一路猛攻,使得蜀国节节败退,也正是这位梁朝太子的雄心壮志。 在许多人眼中,这位太子的手腕,甚至比之于当年皇帝年轻之时,尤为厉害。 “这些年间,陈芝云仗着他这练兵的才能,仗着他以往战功显赫,颇为居功自傲我拉拢他多年,他终究不能与我亲近。” 梁太子轻吐口气,烛光照在他脸上,显出几分昏黄的色泽。 原本白皙的面貌,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但如今此刻在昏黄烛光之下,显得仿佛苍老了几分。 听他自称,却未有端起本朝太子的架子,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但文先生对此,也已习惯了。 这位太子,着实称得是礼贤下士,在私下场合之中,常是主动与人亲近实际上,这一点也是文先生早年教他的,这些年来,以这般礼贤下士的姿态,才让这位当朝太子,拉拢到了一批心高气傲的谋士。 “陈芝云” 文先生沉默片刻,说道:“他一向对太子,敬重有加,礼数周到,没有恶感,奈何却无法亲近过来,着实是个难办的事情。” 听到这里,梁太子哼了一声,说道:“虽说礼仪都到了,也没有恶了我,但我对他的拉拢,这些年如此明显,以他这样聪慧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这是变相拒绝了我” “我甚至暗中透露过,只要他愿意归我所用,必是我手下第一大将。便是邓隐,也要为他退让。” “可他仍然故作不知。” “这些年我刻意打压了一下,让他举步维艰,他也仍然没有什么举动甚至言语。” 梁太子咬着牙,道:“我早与他说过,他能练出数千精兵,这在某些特定的局势之下,如同一柄利刃,无坚不摧,更胜十万大军,倘如我将十万兵权交于他手,岂非天下无敌?” “我知他与邓隐不和,甚至前些年,我曾暗示过他,若他真心归我,我便是为他除去邓隐,都在所不惜,可他依然如旧。” 嘭! 梁太子在床边上,狠狠锤了一下,以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底子,依然显得这般恼怒,可见心中确实积怒久矣。 文先生略微摇头,说道:“练兵不是这般简单的,内中有着许多变化,不过,若是他真能为殿下所用,那么确实比如今重用邓隐,要更好许多其实邓隐也是大将之才,当代名将之中,他也是有数之人,可陈芝云这等,却不限于当代,论古往今来,似他这样的人物,其实也是少有。” 说着,文先生停了一停,略作喘息。 太子见状,从旁边取过一杯茶水,亲自喂他喝下一口。 文先生早已习惯,倒也不像其他臣子那么受宠若惊,但他也不能全无表示,毕竟上下尊卑,古往今来,都是极为重要。 史上多少前车之鉴,某些臣子与皇帝过于亲近,有时尊卑无序,忘了身份,难免招来祸端。 文先生深知这般道理,眼中顿时有了感念恩德的味道。 喝过一杯茶后,文先生喘息了片刻,才说道:“虽然邓隐对他极为忌惮,但陈芝云其实并无太多怨恨他之所以不愿随着太子,终究还是为了皇上。” 梁太子沉声道:“这一点,先生早便与我说过,但我也未有想到,他为了那老家伙,竟然如此倔强。” 文先生似乎想起什么,皱眉道:“听闻前段时日,陈芝云借着除灭妖邪之名,把月妃杀了?” “嗯,此事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太子苦笑了声,道:“当时先生不在,凡事都要经过我手,当时我十分劳累,着实忽略了许多事情。” “这怪不得殿下,倒是陈芝云那边妖邪之论且是不说,但月妃确是红颜祸水,皇上之所以卧病多年,正是如此纵情声色缘故。” 文先生思索片刻,抚了抚喉咙处,轻咳了几声,然后才道:“听闻月妃死后,皇上恢复了不少?” “那老家伙以往每当恢复一些,就要跟月妃同房,如今没了月妃,确实有了些精力。”太子略微咬牙,说道:“这个陈芝云,当年不过一个文弱书生罢了,跟老家伙下了几场棋,临急上了战场,被老家伙赏识,便念着这些恩德,死死效忠于这老家伙,从不与我接近这回他杀了月妃,便是要让老家伙重新恢复过来,如同与我撕破脸面。” 文先生思索片刻,道:“那么,太子意在如何?” “父皇已经老了。” 梁太子沉声道:“他没有了年轻时的豪情雄心,也没有年轻时的热血沸腾,在许多事情上,他已经迟钝老迈,再没有了当年的精明,梁国在他手中,只会稳守,甚至腐朽,绝不会壮大。” 文先生略微点头,沉吟不语。 他也知道,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 而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执掌了梁国最大的权柄之后,眼前这位太子,绝不会愿意将手中的权势再度交还回去,哪怕那是他的父亲,那才是梁国如今真正的皇帝。 “皇上那边,确实是老了,其实不必忧虑。” 文先生目光微凝,说道:“真正的阻碍,还是陈芝云。” 梁太子皱眉道:“先生的意思是?” 文先生目露寒光,说道:“既然陈芝云做到了这一步,也便成了殿下最大的阻碍,殿下不能手软了。” 梁太子微微一震,低声道:“可是陈芝云,确实是才学无双,练兵本事,天下难比。” 文先生略微摇头,说道:“世间有才能的人数不胜数,只是不在其位,难以一展所长想当年陈芝云也不过一个懂得下棋的书生,若不是当时变化骤生,他也不能在战场上一展风采。想我梁国多少人口,多少人物,莫非都比不过一个陈芝云?” “话是这般说可是,世间有多少人,才能之高,可比陈芝云?”梁太子略微摇头,低声道:“即便是有,谁又能寻来一个?” 说着,他苦笑一声,道:“或许千里马常有,而相马高人却不常有。” 顿了顿,才又听这位梁国当朝太子叹了声,道:“罢了,容我想一想罢。” 说着,他深深看了文先生一眼,收回了目光。 这些年来,文先生一直让他拉拢陈芝云,但却是第一次开口,让他有了除去陈芝云的念头。 “如今蜀国未灭,而元蒙愈发壮大,陈芝云就如同一柄利刃要将他折断,无异于断去一臂。” 梁太子深吸口气,道:“先生好生静养,我回去想想罢。” 文先生微微闭目,说道:“如此甚好。” 梁太子起身来,说道:“那我便先回府了。” 文先生点头道:“殿下先回罢,只是我身子有恙,恕不能行礼。” 梁太子不以为意,略微施礼,才匆匆离去。 文先生静静看他离去。 待太子离去,外边的侍女想要进来伺候,但却也被他打发了出去。 他沉默不语,过了良久,才闭上眼睛,长长吐出口气。 “总算到了这一步。” 文先生心有感慨。 “到了诛杀陈芝云这一步,你也积蓄多年了罢?”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文先生面色微变,喝道:“谁?” 章七一零 清原与文先生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面前的古镜,化出了八方道眼之术,显化来一幕景象。 景象之中,正是一个烛光昏黄的房间,内中躺着的男子,病得气息虚弱,脸色苍白。 但在适才清原开口之后,他眼神紧缩,露出了惊惶之态。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沉稳如文先生这等人物,也会有这般失态之时” 声音悠悠传开,落入镜中。 镜中场景。 昏黄房中,寂静无声。 但这一道声音,却是在文先生心中炸响。 “谁?” 文先生沉了下来,手撑着床,目光在房中扫视过去。 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门外有侍女匆匆问道:“先生” 文先生喝道:“出去!” 门尚未打开,在这一声呵斥之下,便又连忙关上。 文先生深吸口气,道:“你究竟是谁?” “曾经救过你性命的人。” 在文先生心底响起的这道声音,清澈如泉,清晰轻灵,悠然道:“也是如今能救你性命的人。” 文先生目光微凝,没有开口。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的场面,微微一笑。 他知道这位文先生谋算至深,而如今自己身在暗处,不露身份,不显真身。 文先生心知言多必失,对于藏在暗中的人全无半点了解,更不知半点情况,便不知如何答话才是上策,他生恐失言,这才暂时沉默,但在心中,想必也早已在思索对策。 “我名清原。” 清原说道:“当日你被妖僧所杀,是我救你性命,后来见你有醒转迹象,便先是走了不知云镜先生是否与你说过?” 文先生眼中闪过精芒。 此前他被妖僧所追杀,随从侍卫尽灭,只有自己存活。 当时本以为便要死去,但一番昏沉之后,再度醒来,却是被人救下了。 如今身子落得如此虚弱不堪,便是那一桩事落下的病根。 但当时只有云镜先生在那里。 这人如何知晓? 思索良久,文先生道:“是你救了我?” 清原应了一声,然后又道:“看来云镜先生没有与你提过?” 文先生说道:“他只说救我之人,另有其人。” “倒也算意料之中。” 清原神色平淡不改,对此也早有所料。 在云镜先生眼中,清原本是不该出现在人世的,虽说文先生因他而死,也因他而生。但在云镜先生眼中,却也仍要尽量避免清原对于人世的影响,当时示意清原尽早离开,便有这般原因。 而将清原这个人,瞒住文先生,想来在云镜先生眼中,也是有必要的。 可在清原眼中,今时今日,终究是要不同了。 他要主动入世。 他要参与梁国大事。 眼下的契机,便是要借着文先生此人。 那么许多事情,就不能跟以往那般避讳了。 清原默然片刻,旋即开口,将当日之事,逐一说来。 而文先生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倾听。 对于清原所言,他未必尽信,退一步讲,即便真是信了这桩事,却也未必会因此信任清原。 可清原不以为意,他更明白,在一番交谈之下,两者会稍微熟悉一些,而其中戒备及警惕,难免会降低几分。 尤其是清原运转法力,声音之中,带了几分迷惑之意,能让警惕更为松懈。 “我与葛氏之间,有恩德之情。” “我也曾与姜柏鉴有过接触。” “明源道观,云镜先生,俱都与我有些交情。” 清原徐徐说来,道:“你与姜家之间的关系,万分隐秘,但我也从云镜先生口中得知” 他声音未落,便见古镜显化的文先生,面色骤变,隐约有些慌乱之色。 文先生年少之际而入梁国,家世背景等等方面,早已做得天衣无缝,再经过这数十年间的局势,那过去的一切,早已泯灭在纷乱的世间,这天底下极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来历。 但这一道源自于自己身上的声音,竟然一口道出真相? “你” “这是云镜先生所言,想来知你身份的,为数不多,而他也算其一罢?”清原说道:“他知我不会以此害你,才会告知于我。” “他居然能将这等事情告知于你?” 文先生脸色变幻不定,但似乎想起什么,冷声道:“你是修道之辈,窃得我心中隐秘?” 洞天福地之中,清原没有立即回话,只是静等片刻。 寂静的时候,愈发令人煎熬。 饶是文先生,也不免几分烦躁,尤其是他病重在身,心境本就不如以往平和。 良久之后,才听清原声音传开,说道:“无论我是如何得知此事,但你心中最大隐秘,已然呈现在我眼前,便谈不上隐秘了。” 古镜场景之中,文先生脸色阴晴不定。 其实他心机城府极深,只不过此刻身子稍弱,精神也略显萎靡,才被趁虚而入,这已是先一步失了主动。 而这道声音又是凭空而生,难测来处,宛如鬼神之音,难免让他心慌。 清原看出他慌乱之意,目光微凝。 其实文先生的惊惶,一直压在心底,并未表露出多少,若单是见得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但清原已入洞玄楼,自然也不会被他欺瞒。 也正是因为洞玄楼能窥探对方心中,故而在言语之间,适才清原常是直击其心中深处,让这位文先生猝不及防。 “你想干什么?”文先生声音当中,已显得稍微沙哑。 “不想干什么。” 清原说道:“我并不想要与你为敌,也不想要使你为难,否则我倒也可以揭发此事。” 文先生哼了声,说道:“太子未必会信。” 清原说道:“但先生定然也知,太子未必不信只要话带到了,那么,忌惮终究是有的,缝隙也终究是有的,那么猜疑自然也是有的。” 文先生顿时沉默,其实许多事情,他都能想得透彻,只不过很多时候,绝不能说得清楚。 然而他此时发现,对于这个叫做清原的人而言,他的这些心机城府,似乎都是无用因为无论他如何想法,对方都能一眼看透,然后一语堵住了他的退路。 文先生叹了声,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想助你。” 清原沉吟片刻,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没有告发你,便是因为想助你。” 文先生没有回话,他瞳孔紧缩。 这一句话,蕴藏法力,如有雷击。 文先生一时间思绪紊乱不堪,几乎难以理得清楚。 趁着这个时候,清原忽然开口,道:“此外,我也想要救你。” 这一句,语气沉重,声如洪钟。 心思紊乱的文先生,顿时愈发心乱。 但下一刻,他竟是忽然咬牙,舌尖咬出血来,低声喝道:“救我什么?” 章七一一 言谈 洞天福地当中。 清原眉宇一挑,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露出讶然之色。 文先生居然在此时候,便醒悟了过来? 以清原如今的道行,高至半仙之境,阳神造诣已至世间巅峰,虽说不是尽力施为,可按道理说,他略施手段,就算是凝就阴神的上人之辈,也难以这般轻易回过神来。 而文先生却在此刻便能醒悟过来,论起心神之坚定,几乎可比修成阳神的真人。 “也对,这文先生虽然不是修道人,没有凝就阴神,更没有练就阳神,可他乃是如同云镜先生一般的文士,能知世间道理,加上本身气运所在,官运浩大虽然三魂七魄未经凝成,但也不会逊色于上人的阴神,就算是何清修炼而壮大的阴灵魂魄,怕都难以相比。” “若是换作云镜先生,即便他也是不曾修道,但却通晓一切道理,单论道理,他甚至尤甚于半仙之辈我如今以第九层水月楼的道行,以阳神臻至最高境界的造诣,只怕都不能将他迷惑。” “此外,何清的父亲何沪,也是个类似的人物,虽然比不得云镜先生和文先生,但在这一方面,也是极为不凡,寻常鬼怪难近其身,便是类似的原因。” 清原这般想着,沉吟片刻,才开口说话。 声音传开,落入古镜当中,传入了其中文先生的心底。 烛火摇曳。 光芒昏黄。 原本便脸色惨白的文先生,愈发没有血色,再经灯光烛火一照,显得脸色蜡黄,凭空苍老了几分。 “救我什么?” 文先生低沉着问道。 “救你性命!” 清原的声音,显得颇为虚无缥缈,宛如溪涧潺潺,没有依凭之处,没有来源方向,淡淡说道:“当初我救你一命,但隐患仍在,活不过几年光景,这点不知云镜先生是否与你说过?” 文先生面色微变,但并未答话。 清原看得出来,文先生眼中有错愕之感,或许云镜先生在这一方面,瞒住了他。 若放在以往,这些云镜先生有心要瞒住的事情,清原却也不会多话,但如今不比以往,他要主动开口,点明此事,才能说服文先生。 顿了一顿,清原稍微整理了下言语,旋即开口说道:“你本非是常人,身居高位,身具气运,寻常修道人也不敢朝你下手,但那妖僧不是凡类,不惧你身上的气运反噬,那个时候他又被我所伤,正须血食,才让你遭了无妄之灾。当时我救你一回,但也不能让你恢复原状,所以你活不了几年” “我知道你谋划极深,自年少而入梁国,至今数十年过去,今后要达成心愿,覆灭梁国,也不知还要多少年光景,至少从眼前看来,短短数年的寿命,应该是不足的。” “更何况,你在南安又遭了灾,如今病重至此,就算你是个凡夫俗子,也大约能知自家大限将至罢?” 清原声音传来,平淡之中,带着几分万事了然于胸的味道,仿佛没有任何事情,瞒得过他。而实际上,以他早已踏破洞玄楼的造诣,在这方面,也几乎能到这一层“尽知眼前事”的地步了。 文先生脸色变化不定,白又转青。 当日死而复生之后,他便觉得身子大不如前,各种病症齐来,教他时常疼痛煎熬,食而无味,夜不能眠。 后来在南安遭遇些许事情之后,让他日渐虚弱,难以治愈。 这些日子,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恐怕时日不长了。 但未有想到,对方竟然一语将之道破? “你” 文先生深吸口气,说道:“你有什么办法?” “杀人容易救人难。” 清原稍微停顿,然后说道:“寻常人只须一刀,就可置人于死地,而要使人起死回生,便是神仙下界也是不易。当初你伤重难治,是我当初以阳神法力施救,只是那时道行还浅,也只能勉强使你恢复,留得几年寿命,但你在南安中了蛊毒,侵蚀此身,以致病入膏肓,即将身死。” 说到这里,他故作叹息,道:“倘若我本身在此,或许能救你一命,但我不在世间,也不能入世,便难以使你起死回生,恢复原本。” 不待文先生有失望之色,便听清原声音再度传来,平淡道:“但是,我能再给你一具身躯,让你魂魄依附其上,与生时无异。” 文先生眼中闪过异色,但略显沉吟,没有即刻开口。 关于这方面,他作为凡人,并不清楚,言多必失,还须细想。 但清原并没有给他多想的余地,徐徐说来,使他只得仔细倾听,难以分心。 “待封神事后,以你气运之重,虽非修道人,也必是一位神灵,便也不惧死后如何。” 清原说道:“现在,我可助你再度存活一段时日,让你有望看见天下太平的一日,也让你在这封神世上,可以沾得更重气运,求得更高功德” “当然,我并不否认,我本人也同样是为了封神大世的‘功德’二字。” “你或许会因此心生疑虑,但天地是公道的,你对世间有多少助益,就会有多少功德,并不会因为我的出现,夺去了你的功劳。” 说到这里,清原才停下了。 然后,一阵沉默。 良久,才听这位文先生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他话音才落,就听心中这道声音悠然笑道:“你凭什么不信我?” 文先生默然不语。 他的隐秘尽数被这人所知。 他的命脉也被此人拿住。 他一生所求,只要对方略施手段,就能教他数十年苦功,化作泡影。 甚至到了如今,他自觉时日无多,而想要存活下去,似乎真要依靠此人那么,也就是把性命交到了对方的手上。 “其实真要动手,我根本不必经过先生同意。” 清原笑着说道:“当初救下先生,便在先生身上留下了法力,并留下了一缕分神,这便是我能够施法来与先生交谈的根本所在。此外,如若我真有歹意,那么凭借这一缕分神,我要强行将先生压住,作为奴仆,也非难事。” 文先生面色骤变。 而清原的声音,再度响起,笑着说道:“先生若是不信,可要尝试一番?” 章七一二 妥协 房中灯光昏黄。 文先生思索良久,深吸口气。 但他身子底弱,不禁岔了气,咳出声来。 这一咳嗽,足有小半柱香之久,让他脸色都开始涨红,几乎咳出血丝来。 而在此期间,清原的声音,却也也沉静了下来,静静等候着什么。 实际上,以清原残留在他身上的法力,是足以让他平复下来的,但清原并没有相助,而是任其自然。 这位文先生不断咳嗽,也愈发明白了自己身子的虚弱。 这般虚弱态势,倘若不去理会,任由病症伤势恶化下去,不久之后,想来便真是大限将至了。 他叹了一声,心中苦笑,时日终究还是不多了。 “我该怎么做?” 文先生叹了声,问道。 “倒也简单。” 清原说道:“你准备一个紫檀木盒,内中空置,上面系上你一缕发丝,再暗中派遣一队精兵,护送到东南方向,直至一处名为西山的地界,无须停留,绕过一圈,便回返京城。” 文先生不禁有讶然之色,道:“这是为何?” 清原平静道:“不必多问,只要照我所言,待到回返京城之后,那紫檀木盒当中,便有足以替代你这具肉身的物事。” 文先生脸色变化不定,惊讶而又骇异。 只须派遣一队精兵,护送一个空盒,绕过一圈,回返京城,便会有替代他躯体的物事? 这种事情,未免过于匪夷所思。 哪怕文先生这般人物,对于修道人也有几分了解,可是也仍有难以置信之感。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沉思的文先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西山所在,便是他如今洞天福地的外界所在。 三危之山,便隐在西山之内,只是对于外人而言,极为隐秘,就连鸿烁这等人仙,都不易察觉。 当初清原受得花魅指引,来到此处,便是一无所获如非是后来葛果儿以星光指点,他也万难发觉这西山当中还隐着一座三危之山,在三危之山当中还又藏有一界,是为洞天福地。 “这洞天福地之外,周边有着守正道门驻守之人。” “但如今封神大势所向,这世间修道之人,往往对俗世大军有所避讳以这一队精兵为遮掩,来绕过此处,想来可以让我在其中略施手段,瞒过这些守正道门的道人。” “我既是变数,也就与其他修道人不同,加上本身凝就道意,五行兼备,正是不惧这军中杀机,可以在当中动些手脚。” 清原微微一笑,心道:“便是守正道门,也断然不会想到,我身在洞天福地,隔绝外界,却还能以此来动手脚。” 房中灯火摇曳将灭。 文先生默然许久,说道:“好。” 以他的身份,派出上百精兵,也不是难事。 尽管对于这个清原那鬼神莫测的手段,感到心惊骇异,但确实也容不得他多加考虑。 “既是如此,自是最好。” 清原也略微松了口气,如若文先生当真宁死不从,他便也只能运用从蛮部妖神那里得来的神术,将此人操纵在手,强行使唤。 但他对于文先生并无恶感,如非必要,也不愿这般行事。 更何况,文先生气运深沉,加上本身对于世间道理,有着莫大的领悟,虽不比云镜先生,但放在唐时,也堪称大学士的人物哪怕是成就人仙的清原,要将之操纵在手,也是极为艰难。 何况清原本人困在洞天福地之中,一缕分神在外,本也是力有不逮,真正到了要将之强行降服的地步,其实能否成功,也还是两说。 如今这般,能互相合作,避免了动强的局面,也让清原心中有些轻松。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文先生说道:“但我十分疑惑,你借我一具躯体,使我继续存活,于你又有何用?” 清原说道:“因为这具躯体的举动,由我来操纵,自有功德能入我身。” 文先生面色骤然一变。 而洞天福地中的清原,也只是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笑而不语,成竹在胸。 过得片刻,便听文先生开口。 “我并不想要作为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文先生语气坚定,沉声道:“人可死,不可辱。” 清原笑道:“我一向敬重先生,这也是不愿强行降服先生为奴仆的原因之一。待得你换过躯体之后,我一缕分神系在你身,但凡遇事,你我都可以互相交谈一番,而最终如何决定,我可答应,全以先生之意为重” 文先生仍然难以平静下来,只是以他的见识及城府,却也在片刻之间想到了许多,低沉道:“如何以我为重?” 清原说道:“这具肉身交由与我操纵,而如何行事,尽都由你。” “也即是说但凡遇事,我若能说服先生,便以我之意行事,而若无法说服先生,也就照你之意行事。” 说着,清原不禁笑了声,道:“实际上,若是先生被我说服了,我的意思自然也就等同于先生的意思。你我今后行事,便以此为律,先生以为如何?” 文先生低沉道:“我真能自行择选么?” 清原笑声顿时传来,显得十分温和仁善,旋即说道:“不能。” 文先生默然片刻,然后叹息道:“既然没得选,又何必多问?只不过,我仍有些想法” 清原平静道:“先生还有什么想法?” 文先生说道:“我总该有些隐秘之时,你总不能一直窥探于我罢?” 清原沉默片刻,沉吟说道:“其实我若要瞒你,先生也发现不了,但既然你我愿意合作,便该是坦诚相待我不会给你什么私下隐秘之时,无论你要如厕,还是要寻女子同房,都是一样。” “你” 文先生顿时面有怒色。 而清原仿若未见,悠悠说道:“更何况,换过肉身,你非凡人,其实这些事情,也可避免的。” 文先生口中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脸色阵青阵白。 “先生也不必与我耍什么心机。” 清原叹了声,说道:“我所使乃八方道眼之术,以你身上残留的法力及分神为根本,显化出来,时时刻刻皆能显露在我眼前而以我道行而言,日夜施展此法,日夜监察不休,也仍然谈不上疲累,更谈不上休息。”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那么我便能盯着先生十二个时辰。” “实际上,用一缕分神,与先生共用一体,也是让你我之间,更为亲近一些。” 说到这里,清原毫不避讳地笑出声来,说道:“先生虽是凡人,但也是世间绝顶的聪明人,我终究是有忌惮的若不能时时见得,万一让先生抽了空闲,稍微动些手脚,作些暗示,从而坏了我的好事,那又当如何?” 章七一二 妥协 房中灯光昏黄。 文先生思索良久,深吸口气。 但他身子底弱,不禁岔了气,咳出声来。 这一咳嗽,足有小半柱香之久,让他脸色都开始涨红,几乎咳出血丝来。 而在此期间,清原的声音,却也也沉静了下来,静静等候着什么。 实际上,以清原残留在他身上的法力,是足以让他平复下来的,但清原并没有相助,而是任其自然。 这位文先生不断咳嗽,也愈发明白了自己身子的虚弱。 这般虚弱态势,倘若不去理会,任由病症伤势恶化下去,不久之后,想来便真是大限将至了。 他叹了一声,心中苦笑,时日终究还是不多了。 “我该怎么做?” 文先生叹了声,问道。 “倒也简单。” 清原说道:“你准备一个紫檀木盒,内中空置,上面系上你一缕发丝,再暗中派遣一队精兵,护送到东南方向,直至一处名为西山的地界,无须停留,绕过一圈,便回返京城。” 文先生不禁有讶然之色,道:“这是为何?” 清原平静道:“不必多问,只要照我所言,待到回返京城之后,那紫檀木盒当中,便有足以替代你这具肉身的物事。” 文先生脸色变化不定,惊讶而又骇异。 只须派遣一队精兵,护送一个空盒,绕过一圈,回返京城,便会有替代他躯体的物事? 这种事情,未免过于匪夷所思。 哪怕文先生这般人物,对于修道人也有几分了解,可是也仍有难以置信之感。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沉思的文先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西山所在,便是他如今洞天福地的外界所在。 三危之山,便隐在西山之内,只是对于外人而言,极为隐秘,就连鸿烁这等人仙,都不易察觉。 当初清原受得花魅指引,来到此处,便是一无所获如非是后来葛果儿以星光指点,他也万难发觉这西山当中还隐着一座三危之山,在三危之山当中还又藏有一界,是为洞天福地。 “这洞天福地之外,周边有着守正道门驻守之人。” “但如今封神大势所向,这世间修道之人,往往对俗世大军有所避讳以这一队精兵为遮掩,来绕过此处,想来可以让我在其中略施手段,瞒过这些守正道门的道人。” “我既是变数,也就与其他修道人不同,加上本身凝就道意,五行兼备,正是不惧这军中杀机,可以在当中动些手脚。” 清原微微一笑,心道:“便是守正道门,也断然不会想到,我身在洞天福地,隔绝外界,却还能以此来动手脚。” 房中灯火摇曳将灭。 文先生默然许久,说道:“好。” 以他的身份,派出上百精兵,也不是难事。 尽管对于这个清原那鬼神莫测的手段,感到心惊骇异,但确实也容不得他多加考虑。 “既是如此,自是最好。” 清原也略微松了口气,如若文先生当真宁死不从,他便也只能运用从蛮部妖神那里得来的神术,将此人操纵在手,强行使唤。 但他对于文先生并无恶感,如非必要,也不愿这般行事。 更何况,文先生气运深沉,加上本身对于世间道理,有着莫大的领悟,虽不比云镜先生,但放在唐时,也堪称大学士的人物哪怕是成就人仙的清原,要将之操纵在手,也是极为艰难。 何况清原本人困在洞天福地之中,一缕分神在外,本也是力有不逮,真正到了要将之强行降服的地步,其实能否成功,也还是两说。 如今这般,能互相合作,避免了动强的局面,也让清原心中有些轻松。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文先生说道:“但我十分疑惑,你借我一具躯体,使我继续存活,于你又有何用?” 清原说道:“因为这具躯体的举动,由我来操纵,自有功德能入我身。” 文先生面色骤然一变。 而洞天福地中的清原,也只是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笑而不语,成竹在胸。 过得片刻,便听文先生开口。 “我并不想要作为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文先生语气坚定,沉声道:“人可死,不可辱。” 清原笑道:“我一向敬重先生,这也是不愿强行降服先生为奴仆的原因之一。待得你换过躯体之后,我一缕分神系在你身,但凡遇事,你我都可以互相交谈一番,而最终如何决定,我可答应,全以先生之意为重” 文先生仍然难以平静下来,只是以他的见识及城府,却也在片刻之间想到了许多,低沉道:“如何以我为重?” 清原说道:“这具肉身交由与我操纵,而如何行事,尽都由你。” “也即是说但凡遇事,我若能说服先生,便以我之意行事,而若无法说服先生,也就照你之意行事。” 说着,清原不禁笑了声,道:“实际上,若是先生被我说服了,我的意思自然也就等同于先生的意思。你我今后行事,便以此为律,先生以为如何?” 文先生低沉道:“我真能自行择选么?” 清原笑声顿时传来,显得十分温和仁善,旋即说道:“不能。” 文先生默然片刻,然后叹息道:“既然没得选,又何必多问?只不过,我仍有些想法” 清原平静道:“先生还有什么想法?” 文先生说道:“我总该有些隐秘之时,你总不能一直窥探于我罢?” 清原沉默片刻,沉吟说道:“其实我若要瞒你,先生也发现不了,但既然你我愿意合作,便该是坦诚相待我不会给你什么私下隐秘之时,无论你要如厕,还是要寻女子同房,都是一样。” “你” 文先生顿时面有怒色。 而清原仿若未见,悠悠说道:“更何况,换过肉身,你非凡人,其实这些事情,也可避免的。” 文先生口中的话顿时咽了回去,脸色阵青阵白。 “先生也不必与我耍什么心机。” 清原叹了声,说道:“我所使乃八方道眼之术,以你身上残留的法力及分神为根本,显化出来,时时刻刻皆能显露在我眼前而以我道行而言,日夜施展此法,日夜监察不休,也仍然谈不上疲累,更谈不上休息。”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那么我便能盯着先生十二个时辰。” “实际上,用一缕分神,与先生共用一体,也是让你我之间,更为亲近一些。” 说到这里,清原毫不避讳地笑出声来,说道:“先生虽是凡人,但也是世间绝顶的聪明人,我终究是有忌惮的若不能时时见得,万一让先生抽了空闲,稍微动些手脚,作些暗示,从而坏了我的好事,那又当如何?” 章七一三 大义 啪地一声! 火焰莫名发出响声。 在寂静的房中,显得十分响亮。 文先生愤怒的神色,逐渐隐去。 实际上,他甚至没有愤怒,许多情绪表现,终究还是故作姿态,以作为对暗中那位人物的试探。 忽有一声叹息,才听文先生道:“你终究是信不过我。” 清原说道:“你我之间的合作,照我之意而来,便是你我之间最不可拆分的信任二字。” 言语未落,不待文先生继续开口,又听清原说道:“先生自年少入梁国,不知吃了多少苦,不知费了多少力,也不知眛了多少良心,埋了多少情谊,为的是什么?” 文先生没有答话。 而清原再度开口,说道:“难道这样的你,会忍受不住被人窥探的原因,而放弃如今的希望?” 话音落下,清原已是沉声道:“不像你这样的人,尽管看似高雅,但为了心中的信念,哪怕将自身低到尘埃里去,你也不会后悔。” 房中寂静,黑暗无声。 但清原的声音在文先生心间响起,回荡不休,颇为沉重而又响亮。 文先生呆在那里,良久不语,终是怅然叹息了一声。 已入深夜。 灯烛燃烧到了尽头。 窗外的凉风扑了进来。 微弱的火光,摇曳了两下,旋即熄灭。 房中陷入黑暗。 但还有一双眼睛,光芒闪烁不定,沉沉思索。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左手在光洁的下巴处,略微摩挲了下,笑意愈发玩味。 他看着古镜之中的文先生,忽然觉得觉得自己逐渐有了几分魔祖的作风。 或许在文先生眼中,自己也便是另一个魔祖罢? “近来与魔祖打过几次交道,莫非也被他影响了?” 清原略微一笑,但笑意逐渐淡了些,眼神沉吟,思索不定。 “我道行已是人世最高,足能俯视人间,如今以分神与之交谈,并是成竹在胸,早有算计,已是掌握着主动。”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意欺无知。” 清原笑意之中,逐渐转为叹息,低语道:“魔祖与我交谈之时,大约也是相似的心态罢” 他低下头,看向手中的黑色符纸。 这是以獓因的毛发炼成纸张,以他的法力勾勒符文,上面附着一缕分神。 这也是他用以入世的关键所在。 他本身在此,难以外出,既是顾忌外界之人,也是因为他要镇守这方失了獓因的洞天福地。 “这只是第一步啊。” 清原看向天地的尽头,低声道。 南梁。 房中。 文先生逐渐闭上眼睛,心中低沉道:“修道人?” 古往今来,修道之辈,多为方外之人,除却一些修道不成,在人世谋求荣华富贵的人物之外,真正道行高深的有道之士,俱都避世隐居,安心修行,求取仙家道果。 这等修道人物,放在过去,对于凡夫俗子而言,便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即便有所偶遇,也仍觉高不可攀。 在当年前朝大唐之时,正是平安盛世,朝中文武百官,对于修道之人,便都只是一知半解。而钦天监当中的修道人,便多是常被朝中文官视作愚弄朝堂的奸邪之辈,不乏官员上禀皇帝,试图废除钦天监所在,但钦天监之中,也有真正高人所在,故而才安稳保下,直至前朝破灭,才随之毁去。 可是在如今这个封神的世道当中,为求功德,为求神位,世间许多修道人,俱都纷纷现世,其中不乏真人之辈,乃至如人仙叶乾水之流。 修道人踏足人世,涉及各国相争,常有斗法之时,手段层出不穷,玄妙莫测,时至今日,甚至成了争夺天下的关键。 如今的世道,那些神仙中人,在朝堂高位之人眼中,早已不是什么隐秘,也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而文先生身居高位,虽然不是修道人,但对于修道人,实则也不陌生。 “当初使我起死回生?” “如今又忽然出声,在我心内响起,这声音没有源头,没有来处,没有方向,凭空而来只让我派出一队精兵,绕一圈归来,就能接到他的宝物?” 文先生心中暗暗道:“只有这样的神仙人物,才有如此鬼神莫测的手段罢。” 饶是他对于修道人,也有着几分了解,可是对于这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心中的声音,仍然觉得万分骇异。 这般手段真是闻所未闻,惊骇人心。 哪怕放眼梁国修道人之中,怕也没有几人能够办到罢? “这人只怕放在世间修道人当中,也必然是位列前茅之辈” 文先生略微仰头,在枕头上略微喘息。 他年少之时,曾见过朝真山乘烟观的那位有道真人,但是对方并没有显露出什么手法,至今在文先生眼中,也只是留下个谈吐高雅,仙风道骨的印象,勉强没有成为他心中一个弄虚作假的奸邪妖人。 细说来,自从他入得梁国之后,至今到了朝堂之上,几乎坐定相位,也曾接触过许多修道人,但真正直面修道人的手段,却也还是第一次。 但这一次,却让这位一向谋算至深,心有成竹的文先生,有着惶然之感。 多少聪明才智,似乎都在修道人的手段之下,变成了空谈。 洞天福地当中。 清原伸手一挥,但见古镜当中,场景消散。 在先前这一方面,他并没有欺瞒文先生。 尽管古镜没有显化出详细的场面,但一缕分神系在文先生身上,对于文先生的一切,便能了如指掌。 虽说这般监察于文先生,或许不甚地道,但事情对于清原来说,是他入世的关键,关乎甚大。 往大了说,涉及到了梁国的命数、梁国无数百姓的命运、涉及到了人世封神、涉及到了未来万世的三界神灵。 往清原本身说,又涉及到了功德二字、涉及到了仙家道果,甚至是关乎着封神之后,清原性命能否留存下来而除他本身之外,也同样涉及到了葛瑜儿,葛果儿,古苍等等与他相关的人物的未来命运所在。 他心中对于文先生,或有敬重,或有少许愧意,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在参与世间封神的事情上,有所退让,哪怕是一丝退让。 “这位文先生,心中对此,实则并无怒意,想必他也是有类似的感慨罢。” 清原略有沉吟,默然不语。 文先生身在梁国,倍受梁国上下器重及敬重,但暗中却是念着如何覆灭梁国他对于高层人物的一点影响,或是他往蜀国泄露的一点消息,都会让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战场上多少万青年才俊,多少个圆满人家,都会因为他一念之间,而位在生死破灭的边缘。 为了两国交战的层面,为了蜀国上下的缘故,实则这位文先生,也愧于梁国当中那些真心待他的许多人,也害了梁国不知多少百姓。 对于他而言,或许这便是为求心中大义,而德行小义有亏。 相较之下,受清原窥探,其实他也只是觉得受制于人,行事束手束脚,而非真正愤怒。 “接下来,就静等罢。” 清原左手按住古镜,闭上了双目,呼吸绵长。 要在气运沉重的文先生身上动手脚,对于他这位人仙而言,负担也是不小。 章七一四 二百精锐赴西山 翌日。 事关性命,文先生并无迟疑,开始筹备事情,他也确实察觉自身大限将至,心中略感急切。 那紫檀木所制的宝盒,其实颇为珍稀,不易得手,大多是皇室子弟才有,但对于文先生而言,要得到这么一个盒子,也不是难事。 当夜,文先生便得了这么一个紫檀木宝盒,旋即便将之交与府上侍卫统领叶独,命他领着两位高手,暂离京城,悄然潜行,莫要被他人得知。 这叶独原是宫中侍卫,但因是犯了事,又心中不满,本该处斩,但因有功,才留得性命,只被贬出宫外,后来便被文先生看中,请到府上作了侍卫统领,这些年下来,早已将之视为心腹。 但事情至关重要,文先生仍然留了个心眼。 这次让叶独领着两位高手出城,看似是给叶独派了两位高手协助,而实际上这两位高手的武学造诣,只比叶独低了一线,两人联手便可以压住叶独。 这是一种互相制衡,也是为了确保紫檀木宝盒不失,更是要确保事成之后,回返京城时,已经在宝盒之中的“宝物”不会出错。 至于精兵一事,他有意派出二百人前去。 但这二百精兵,在战场之上,数十万大军之中,或许不甚显眼,可在京城之中,二百精兵便足以让皇室注意,让王公贵族为之瞩目,哪怕再是压低影响,也瞒不过去京城重地,但凡有数十人以上的军队出现动静,落在各方人物的眼线当中,便是不小的风波。 因此文先生并未急切,以他多年行事之稳重,自然不会因为涉及自己性命,就匆匆忙忙,失了章法。 在这几日之间,清原倒也没有催促,只是偶尔在文先生身子虚弱之时,用残存在文先生身上的法力,稍微为他平复一些症状,这也让文先生明白暗中这个名为清原的人物,确实一直存在,也一直在注视着他。 此后,接连几日过去,才凑足二百精兵,逐渐汇聚到了叶独的前路,等候着他。 这二百精兵,并非同营士卒,而是从各方抽调精锐,派遣过去。 为了保密,文先生甚至费了些许气力,才抹掉了各方面的影响,做到了不知不觉,无声无息的地步。 时过月余。 叶独三人从京城出来后,急急行走,以他们武学造诣,非同寻常,仅数日间,便到京城东南的八百里外,恰好与那二百精兵会面,旋即动身,朝着西山而来。 又是一路行来,已过一月之久。 叶独此人,能被文先生引为心腹,确实有着不小的才能,不单单是本身武学造诣颇高,在领兵这一方面,也颇有独到之处。 这二百精兵,从各方汇聚而来,初时如一盘散沙,如今已被他炼成一团精铁,甚至度过了磨合之期,已能配合得当,其中袍泽之情,也显得十分浓烈。 而将众人凝聚到这一步的叶独,更是在众人心中,有了极高的地位。 毕竟叶独,除却身份地位及手腕之外,本身也是一位内劲大成的人物,在武林之中便足能开宗立派。 “要尽快了。” 叶独对着另外两人说道:“关于此事,先生似乎颇为急切。”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略微点头。 包括叶独在内,三人都是从文先生府上出来的高手,而这紫檀木盒子就在三人眼前,裹了一层淡黄色的丝绸。 这紫檀木宝盒,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他们的视线。 或许会有一人因事离开,例如近期时常锤炼精兵的叶独,便多是离开马车。但看着紫檀木宝盒的,至少会留两人,他们心知肚明,这也算互相制衡。 或许也是因为互相监察的缘故,时至今日,三人也仅是知道包袱当中是紫檀木所制的宝盒,但却不知宝盒之中是什么物事。 他们心中也颇好奇,但不敢打开,只是暗中难免猜测。 “你们看着,我下去看看。” 叶独这般说了一句,下了马车。 他回望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深深的疑惑。 比起另外两人,他知道得稍多一些,至少这一次离开京城的路径,只有他一人得知。 “从京城出来,去往西山,然后回返京城?” 叶独皱着眉,心道:“一来一回,数千里之遥,尽管是两百精兵,但行军数千里,也要耗费两三个月时日,文先生这是要干什么?” 饶是让他想破脑袋,也无法想到真相所在。 但这些时日,跟随着文先生,他对于这位智谋远虑的人物,也极为信服,尽管心中满是疑惑,却也未有违逆。 “莫非是让我带领二百精兵,引人耳目?” “但文先生分明是让我暗中行事,莫要泄露行踪” “此外,我自问武艺高深,几近武道大宗师,在京城之中办事妥当,也可是先生的左膀右臂若不是大事,又怎么把我派遣到数千里之外,且要两三个月之久?” 西山。 镇守此处的守正道门弟子,共有十三人。 而为首的是一位阳神大真人,八重天之境,道行高深,名为鸿梁。 原本是鸿烁请命镇守在此,但如今封神之世,守正道门把守着世间秩序,消耗极重,伤亡极多,宗门底蕴至今也消了许多,单是魔域一事,就有数位人仙陨落时至如今,便是号称中土第一道门的守正道门,也对封神人世,显得力有不逮,而像是鸿烁这等人仙,足能在人世间任何局面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自然不能留在此处,作为闲人。 最终是守正掌教亲自下令,命鸿梁留下,时刻注意洞天福地所在。 虽说鸿梁道行不比鸿烁这等人仙,但实际上,若是清原当真要重现于世,那么就是人仙鸿烁在此,也是抵挡不住的。 如今的这位天杀真君,远非临东之时可比,就连正一都不是对手,鸿烁也同样不会是他对手。因此,镇守在此的守正道门弟子,并不是为了阻拦清原,也不是为了截杀清原,而仅仅是为了在清原有意现世之时,立即上禀宗门。 鸿梁是八重天大真人,面对清原之时,或许不是对手,甚至逃命也不易,但他足以拖得之机,让其他守正道门弟子,将消息传回宗门。 这就是他们镇守在此的真正用处。 用性命来让宗门得知清原的消息。 “安心修行罢。” 鸿烁微微笑了笑,看向那年轻道士,说道:“只等封神事毕,自会有上界仙家,乃至于道祖人物,强行打破洞天福地,灭杀这天杀真君,你我也就能够回返宗门复命了” 那道士略微点头,勉强一笑,道:“是,师父。” 他名为正行。 昔日伏重山时,他剑敌孙家老祖,傲视各方修道中人。 那时,他曾俯视清原,居高临下。 今日,再非往昔。 章七一五 正行 西山所在。 这处山脉的地势走向,溪流湖泊,树木生长,岩石所在,俱都略有灵韵之处,外界吹拂而来的风,经过地势,千回百转,清流通澈。 这便是山间的风水。 对于常人而言,在此定居,已算是难得的安静灵韵之所,但对于修道人而言,再是寻常不过。 而对于守正道门这些自幼生长在仙山福地的道士而言,此处便几乎如同穷山恶水一般。 “这种地方,就是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怕也没有几位看得上罢?” 有位中年道士苦笑了声,道:“但谁也想不到,这里显得如此普通的地势,居然孕生出一座洞天福地,真是世间万千事,无奇不有。” 这位也是鸿字辈的弟子,道号鸿暮,比起其余道人,他道行稍次,在当年凝就阴魂之后,便在这一步驻足数十年,至今未能再进一步,而时至如今,他也逐渐要步入苍老垂暮之年。 此行受派来此,在众人之中,便以他最为恼怒。 因为在这种地方修行,远比不得在守正道门当中,无形之间,对于他的修行,也颇为不利。 “听说这里也就孕生了一两头精怪,可惜在当初围杀清原之时,众修道人至此,顺手打杀了去。” 另一位道人笑着说道:“不然倒也可以捉来玩玩。” 鸿暮略微摇头,说道:“你若是玩心较重,倒也可以暂离此处,去捉几头精怪妖物来耍耍。” 那道人摇头笑道:“你我身为守正道门弟子,如今掌教下令,让你我在此看护,哪敢擅离职守?就是那天杀真君出来,你我也是要去赴死的。” 就在这时,一声轻喝,斥道:“好生修行,不要多话。” 这是鸿梁的声音,身为八重天大真人,且岁数最高,并为此行一十三人的领头之人,守正道门一向尊卑有序,他一发话,顿时众人肃静,不敢开口。 整座西山,几乎都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树动,轻轻作响,偶尔能听飞禽长鸣,或有走兽低吼。 十三位道人,各占一方位,感知尽出,便将这西山守得滴水不漏,但凡风吹草动,尽都知晓。 “嗯?” 就在这时,鸿梁眉宇轻皱,道:“这一行人?” 正行仅是上人,阴神比不得鸿梁的阳神,不禁问道:“师父,莫非有何动静?” 鸿梁沉吟片刻,说道:“前方有一行人来此,在数百里外我便发觉,本不以为意,但他们一路行来,没有转折方向,而是径直往西山来看起来,倒真是要来西山的。” 正行闻言,略感讶异,道:“西山?对于修道人而言,这里藏有一座洞天,乃是那位那位天杀真君藏匿之处,但是对于凡人而言,这里哪有什么隐秘?” 说到这里,正行说道:“不如让弟子前去打发了?” 鸿梁微微摇头,说道:“他们不是寻常人,而是梁国军中之人,有着气运在身,并聚着军中杀意,颇为厉害我等虽然不惧,但不可擅自出手,打破了梁国军队的布置。” 正行闻言,不禁问道:“那要怎么做?” “不必理会了。”鸿梁说道:“这一行人,共有二百人,但都是精锐,杀机聚合,颇为凝实,换作寻常凝就法意的修道人,都要被他们冲散法意,变得软弱不堪但我等十三人,道行最低的也已经凝就阴神,练就法力,倒也不用畏惧区区二百精锐。” 说罢,鸿梁又是思索片刻,旋即传音到各方道人耳中。 “过一会儿,将有二百精兵临近。” “暂且收回感知,不要与军中杀意冲撞,避免有所变化。” “待他们离开西山之后,再恢复原状。” 鸿梁声音,徐徐传开,随风而至。 各位道人俱都齐声应是,旋即收了感知,收了气息,暂时隐匿身形。 “师父”正行皱眉道:“你这如此谨慎,又是为何?” 鸿梁说道:“虽然我等不惧这二百精兵,但是他们各自怀有战场杀敌而来的杀意,加上天地气运,俱都颇为不凡。若是你这阴神与他们身上的军中杀意有所冲撞,且不说损伤,单是气运的反噬,就有几分不利之处,或许你仗着道行,觉得不甚重要,但不利的事情,还是避免为好此外,对于这些士卒而言,他们身上气运杀机受创,冥冥之中就会消了气运,接着若是遇上山贼土匪还好,但若要是遇上修道人,缺了气运加身,哪怕他们杀机强盛,也不会是修道人的对手,甚至,冲撞得若是狠了,他们甚至也活不下来,当场毙毙命也是可以预见的。” 正行闻言,略有明悟,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若是天杀真君在此期间出世,岂非误事?” 鸿梁笑了声,道:“你道行还浅,见识还低洞天福地隔绝内外,你我察觉不到内中如何,而这位天杀真君身在洞天福地之内,也同样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形。既然他不能察觉外界,那么就不可能有这般巧合,在我等收了感知时,他便刚好现世。再者说,他若是现世了,无论是打开洞天福地的大门,还是跟这二百精兵杀机冲撞,都会有几分动静,那时,以我的阳神造诣,也能知晓一二,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正行略微皱眉,沉思不语。 鸿梁见他如此,不禁说道:“我阳神造诣,已非寻常真人可比,虽然比不得他紫霄宫六月不净观的洞玄楼,但也能不受迷惑,不会有事的。” 正行低声道:“可他是变数啊。” 闻言,便是鸿梁也沉吟了下,道:“既然你不放心,便动身去你鸿暮师叔那边,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现在洞天已经关上,是无法看见的,但若是清原打开了洞天福地的大门,你也能察觉一二。” 正行闻言,沉重点头,道:“弟子明白。” 就在这时,又听鸿梁顿了一顿,低沉道:“如若当真发觉动静,立即示警,传讯宗门,不必阻拦,也不必逃了” 正行顿时沉默,心中沉了下去。 不必阻拦,不必逃命。 他们只需要传讯。 然后,死于天杀真君之手? 这就是他们在西山的真正用处。 正行微微闭目,深吸口气,才徐徐吐出。 睁开眼来,但见他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旋即往后而去。 遥想昔日伏重山,他剑敌孙家老祖,傲视众修道人,也曾居高临下,俯视清原。 悠悠岁月,十余年光景,一晃而逝。 时至今日,他镇守在此,不是为了斩杀清原,甚至不是为了拦阻清原,而仅仅是要在清原试图出世的时候,用自身性命拼搏,再借机将清原消息,传讯于宗门。 更不仅是他,便是他的授业恩师,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也只能是在急切之间拖住清原,给他们这些弟子一个传讯的喘息之机罢了。 一晃十余年,其实不算长久,对他这类已成阴神的修道人而言,仅是一场闭关的时日罢了,相较之下,就如常人沉睡了一夜醒来。 但就在这宛如“一夜之间”的短暂时日当中,对方就已经站在了这个人世的最高峰。 连守正道门如今最强大的那位谪仙,也都败在了他的手上,甚至为此挫败,而弃了仙体。 “昨日如梦不敢忆,今朝实情不敢比。” 正行心中苦笑道:“当年曾俯视于他,却也不曾想过,放在今时今日,便是他出现在眼前,我怕也未敢直视。” 这年轻道人略微抬头,望向蔚蓝天穹,心中思绪纷呈。 当年他居高临下,俯视清原的场景,历历在目,万分清晰。 若当日在伏重山时对他出手,要杀了这人,似乎也不算难事但是今日,整个天下,都不再是他对手了。 章七一五 正行 西山所在。 这处山脉的地势走向,溪流湖泊,树木生长,岩石所在,俱都略有灵韵之处,外界吹拂而来的风,经过地势,千回百转,清流通澈。 这便是山间的风水。 对于常人而言,在此定居,已算是难得的安静灵韵之所,但对于修道人而言,再是寻常不过。 而对于守正道门这些自幼生长在仙山福地的道士而言,此处便几乎如同穷山恶水一般。 “这种地方,就是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怕也没有几位看得上罢?” 有位中年道士苦笑了声,道:“但谁也想不到,这里显得如此普通的地势,居然孕生出一座洞天福地,真是世间万千事,无奇不有。” 这位也是鸿字辈的弟子,道号鸿暮,比起其余道人,他道行稍次,在当年凝就阴魂之后,便在这一步驻足数十年,至今未能再进一步,而时至如今,他也逐渐要步入苍老垂暮之年。 此行受派来此,在众人之中,便以他最为恼怒。 因为在这种地方修行,远比不得在守正道门当中,无形之间,对于他的修行,也颇为不利。 “听说这里也就孕生了一两头精怪,可惜在当初围杀清原之时,众修道人至此,顺手打杀了去。” 另一位道人笑着说道:“不然倒也可以捉来玩玩。” 鸿暮略微摇头,说道:“你若是玩心较重,倒也可以暂离此处,去捉几头精怪妖物来耍耍。” 那道人摇头笑道:“你我身为守正道门弟子,如今掌教下令,让你我在此看护,哪敢擅离职守?就是那天杀真君出来,你我也是要去赴死的。” 就在这时,一声轻喝,斥道:“好生修行,不要多话。” 这是鸿梁的声音,身为八重天大真人,且岁数最高,并为此行一十三人的领头之人,守正道门一向尊卑有序,他一发话,顿时众人肃静,不敢开口。 整座西山,几乎都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树动,轻轻作响,偶尔能听飞禽长鸣,或有走兽低吼。 十三位道人,各占一方位,感知尽出,便将这西山守得滴水不漏,但凡风吹草动,尽都知晓。 “嗯?” 就在这时,鸿梁眉宇轻皱,道:“这一行人?” 正行仅是上人,阴神比不得鸿梁的阳神,不禁问道:“师父,莫非有何动静?” 鸿梁沉吟片刻,说道:“前方有一行人来此,在数百里外我便发觉,本不以为意,但他们一路行来,没有转折方向,而是径直往西山来看起来,倒真是要来西山的。” 正行闻言,略感讶异,道:“西山?对于修道人而言,这里藏有一座洞天,乃是那位那位天杀真君藏匿之处,但是对于凡人而言,这里哪有什么隐秘?” 说到这里,正行说道:“不如让弟子前去打发了?” 鸿梁微微摇头,说道:“他们不是寻常人,而是梁国军中之人,有着气运在身,并聚着军中杀意,颇为厉害我等虽然不惧,但不可擅自出手,打破了梁国军队的布置。” 正行闻言,不禁问道:“那要怎么做?” “不必理会了。”鸿梁说道:“这一行人,共有二百人,但都是精锐,杀机聚合,颇为凝实,换作寻常凝就法意的修道人,都要被他们冲散法意,变得软弱不堪但我等十三人,道行最低的也已经凝就阴神,练就法力,倒也不用畏惧区区二百精锐。” 说罢,鸿梁又是思索片刻,旋即传音到各方道人耳中。 “过一会儿,将有二百精兵临近。” “暂且收回感知,不要与军中杀意冲撞,避免有所变化。” “待他们离开西山之后,再恢复原状。” 鸿梁声音,徐徐传开,随风而至。 各位道人俱都齐声应是,旋即收了感知,收了气息,暂时隐匿身形。 “师父”正行皱眉道:“你这如此谨慎,又是为何?” 鸿梁说道:“虽然我等不惧这二百精兵,但是他们各自怀有战场杀敌而来的杀意,加上天地气运,俱都颇为不凡。若是你这阴神与他们身上的军中杀意有所冲撞,且不说损伤,单是气运的反噬,就有几分不利之处,或许你仗着道行,觉得不甚重要,但不利的事情,还是避免为好此外,对于这些士卒而言,他们身上气运杀机受创,冥冥之中就会消了气运,接着若是遇上山贼土匪还好,但若要是遇上修道人,缺了气运加身,哪怕他们杀机强盛,也不会是修道人的对手,甚至,冲撞得若是狠了,他们甚至也活不下来,当场毙毙命也是可以预见的。” 正行闻言,略有明悟,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若是天杀真君在此期间出世,岂非误事?” 鸿梁笑了声,道:“你道行还浅,见识还低洞天福地隔绝内外,你我察觉不到内中如何,而这位天杀真君身在洞天福地之内,也同样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形。既然他不能察觉外界,那么就不可能有这般巧合,在我等收了感知时,他便刚好现世。再者说,他若是现世了,无论是打开洞天福地的大门,还是跟这二百精兵杀机冲撞,都会有几分动静,那时,以我的阳神造诣,也能知晓一二,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正行略微皱眉,沉思不语。 鸿梁见他如此,不禁说道:“我阳神造诣,已非寻常真人可比,虽然比不得他紫霄宫六月不净观的洞玄楼,但也能不受迷惑,不会有事的。” 正行低声道:“可他是变数啊。” 闻言,便是鸿梁也沉吟了下,道:“既然你不放心,便动身去你鸿暮师叔那边,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现在洞天已经关上,是无法看见的,但若是清原打开了洞天福地的大门,你也能察觉一二。” 正行闻言,沉重点头,道:“弟子明白。” 就在这时,又听鸿梁顿了一顿,低沉道:“如若当真发觉动静,立即示警,传讯宗门,不必阻拦,也不必逃了” 正行顿时沉默,心中沉了下去。 不必阻拦,不必逃命。 他们只需要传讯。 然后,死于天杀真君之手? 这就是他们在西山的真正用处。 正行微微闭目,深吸口气,才徐徐吐出。 睁开眼来,但见他眼中闪过一缕寒光,旋即往后而去。 遥想昔日伏重山,他剑敌孙家老祖,傲视众修道人,也曾居高临下,俯视清原。 悠悠岁月,十余年光景,一晃而逝。 时至今日,他镇守在此,不是为了斩杀清原,甚至不是为了拦阻清原,而仅仅是要在清原试图出世的时候,用自身性命拼搏,再借机将清原消息,传讯于宗门。 更不仅是他,便是他的授业恩师,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也只能是在急切之间拖住清原,给他们这些弟子一个传讯的喘息之机罢了。 一晃十余年,其实不算长久,对他这类已成阴神的修道人而言,仅是一场闭关的时日罢了,相较之下,就如常人沉睡了一夜醒来。 但就在这宛如“一夜之间”的短暂时日当中,对方就已经站在了这个人世的最高峰。 连守正道门如今最强大的那位谪仙,也都败在了他的手上,甚至为此挫败,而弃了仙体。 “昨日如梦不敢忆,今朝实情不敢比。” 正行心中苦笑道:“当年曾俯视于他,却也不曾想过,放在今时今日,便是他出现在眼前,我怕也未敢直视。” 这年轻道人略微抬头,望向蔚蓝天穹,心中思绪纷呈。 当年他居高临下,俯视清原的场景,历历在目,万分清晰。 若当日在伏重山时对他出手,要杀了这人,似乎也不算难事但是今日,整个天下,都不再是他对手了。 章七一六 迷惑 洞天福地。 黑色茅屋之外。 清原站在门口之处,望着眼前的古镜。 这古镜悬浮当空,镜面朝对着清原这里,内中显化场景出来而显化出来的,并不是文先生本人,仅是文先生的一缕头发。 当初文先生被清原救下,那时清原法力游走于他一身,修复伤势,接续断脉,使得这位文先生满身上下,都有清原的几分法力气息。 而这一缕头发之中蕴藏的气息,虽然微末到了极点,不足以让清原以此施展出什么惊人道术来,但却足以作为他亲自施展八方道眼之术的一点依凭所在。 施展八方道眼之术,也并非凭空就能窥探天下事,而是需要有所凭仗,正如花魅她能探听各方消息,但也要凭借与她有所相关的那些花儿才成。 这也是清原交代,让文先生留下一缕头发放在紫檀木宝盒之下的原因,只有如此,他才能时刻知晓叶独等人的行踪,才能知道叶独等人何时来到西山,才能让他有所准备。 此刻,便见清原运起八方道眼之术,彻底施展开来,那古镜当中显化出来的场景,便不再局限于那包袱当中的头发,而是扩散开来,能见叶独等一行人。 二百精锐,军列齐整,皆在古镜显化当中。 “来得倒是不慢。” 清原伸手一挥,法力凝实。 那头发之中,只有他的一缕气息,用来窥探军队之人,其实会有损害,这便是一种反噬。在一般情况之下,这种反噬,甚至会让那头发上面依附的微弱气息,就此尽数摧毁。 但清原不是常人,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备,施展出来的八方道眼又是仙术,并经过了古镜的显化,冥冥之中,也就抵消了这点儿损害。 古镜之中,显化出叶独等人。 但清原也仅是显化出叶独等人,却没有借此探知西山的情形。 因为他知道,洞天福地之外,必然是有守正道门的道人看守,虽说应该不会有人仙之辈,但至少会有真人之辈镇守在此。 想要窥探一位修成阳神的真人,并非易事,哪怕清原道行再高,已是第九层水月楼的人仙,但只要未有得道成仙,便难免要被对方阳神察觉。 只是,不去窥探西山的道人,却并不代表,他就会对于西山便一无所知。 “入西山了。” 清原略微闭目。 洞玄楼使他能勘破一切虚妄,得知真相,此刻他只须得知叶独等人周边的情形,便能略微推算出西山当中的几分动静。 这几分动静,不足以让他尽知西山的一切,但却能让他知道他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果然如我所想。” 清原暗道:“叶独等人已至西山,若是换作外人踏足至此,必然会有守正道门的道士前来盘问,甚至直接打发了去,如今无声无息,那便是真是如我所料,此事想来会是顺利罢” 之所以让文先生派来精兵,便是认定这些军中精锐所汇聚而来的国之气运,能让修道人加以忌惮尤其是守正道门的修道人,最为注重这点,若无必要之事,定然不会与军中之人有所冲撞。 更重要的是,世人俱都认为,清原隐入洞天福地,隔绝内外,不能探查外界变化,却都断然不会想到,清原在外头仍有后手,能营造出这一番局面来。 外头那些守正道门的弟子,也不会将叶独这二百人,与清原挂上联系。 这也是清原的一番尝试。 此次能成最好。 若是不能,便要另想办法了。 “快来了。” 清原这般念着,手中一挥,已然多了九道符箓。 符箓底色漆黑,其上纹路淡白。 正是以獓因毛发炼制成符纸,以他法力绘画出符文。 这九道神符,有着淡淡的光泽,若隐若现。 但随着清原伸手一抹,九道符箓尽都消去了光芒,尽数收敛了气息。 “快些罢。” 他低语着,稍显沉重。 西山。 二百人行军至此,队列齐整。 他们踏足这座山脉,然后便散了开来,遍及山脉每一处,像是在搜索着什么。 随后,约莫过了半刻钟,又再度匆匆归来,齐聚一处。 “寻不到么?” 叶独眉宇微皱,他正值壮年,而武艺高深,神色肃然,令人心畏,只听他道:“既然未有寻到,那便穿过这座山脉,再往东去,寻一寻痕迹。” 众人齐声应是。 而叶独略微挥手,众人便即前行。 二百人的队列,远看时并不浩大,近看时颇为壮观。 他们横穿这座山脉,徐徐而行。 一行二百人,盔甲兵器齐备,身经百战的杀机浓烈凝实,再有天地气运加持,顿时让飞禽走兽,俱都远离,不敢临近。 “经过这座山,便绕回去?” 叶独心中仍有许多疑惑。 他并不知道文先生究竟是什么打算。 来到西山,先各自散开,搜寻一遍但究竟要搜寻什么,其实就连叶独本人,都不清楚。 连搜寻什么都并不知晓,那么又如何能搜得到东西? 而文先生的交代,便是在搜过一遍之后,倘如全无所获,便继续结队前行,往东而去,然后再往南行? 接着绕回京城? 叶独满心疑惑,但不敢表露出来。 他根本不知道文先生命他来此空走一趟,究竟有何深意。 “先生谋算,高深莫测,当真非是常人可以揣度。” 叶独心中这般想着。 洞天福地之中。 饶是以清原的心境,也不禁露出凝重之色。 “到时候了。” 他又是欣喜,又有担忧。 因为手中九道符箓,是该出手了。 叶独等人先是在这山脉搜寻一番,便是为了对守正道门弟子稍加迷惑,否则一队精兵不远千里来到这座荒无人烟的西山,却是漫无目的,岂非令人生疑? 如此故作搜索一番,也算是掩人耳目。 尽管守正道门的弟子似乎不甚容易糊弄,但叶独等人身具军中气运,想来也不会有人窥探他们的心思及举动甚至退一步讲,这二百人在守正道门的真人眼里,便弱小得蝼蚁一般,不值得正视,他们为这二百军队让道,已是难得,但谁还会揣摩这些孱弱如蝼蚁般的凡人的异常? 若非封神时代有着大气运在世,那么就是十万大军,也难抵御真人。 接着,往东而行,穿过西山,那么叶独等人,就到了三危之山的东面。 由东往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洞天的东面,其实就是门户所在。 “去罢!” 九道符箓,合在一处,化作一道流光,往洞天福地东面而去,倏忽消失在了天地尽头,出了这一界,到了那三危之山。 而三危之山外的东面,就是叶独等人。六月观主说今天会加更,但可能比较晚 章七一七 平静之下的暗流,白费心力的谨慎 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这一句话,便表明了,这处洞天福地的的门户,就在朝东的一面。 叶独等人不是修行人,他们没有神光可以西照,更没有得见洞天的缘法。可是,当他们穿过了西山,到了东面,也就如同来到了这座大门所在。 而继续南行,也即是从这座大门的左边,走到了右边。 对于清原而言,这二百人就如同排着长龙,在自家门口走过了一遭。 “就算这些道士再是怎么盯得紧,但这些军士既然来到了我的门前,要动些手脚,便简单了” 尽管觉得并不复杂,但清原仍然没有懈怠,神色略有凝重,静等机会。 那九道神符,已在三危之山的东面边缘。 只须时候一到,即可功成。 “怎么回事?” 正行忽然站起身来,神色稍显凝重。 这二百军中之人来到西山,本就显得古怪,此刻穿过西山,来到东面,又正好到了洞天福地的门户方向。 而重要的是,他们由北往南,二百人形成队列,仿佛有着一种能把那洞天福地的大门都恰好阻住的错觉。 “不应该如此巧合的。” 正行目光稍凝,犹疑不定。 在他身后,鸿暮淡淡道:“年轻人谨慎是好,但闲着无事,胡思乱想,便是不太好了。” 正行看了一眼,对于这位修行进境不佳而显得暮气沉沉的师叔,他一向觉得对方过于颓丧,全然没有守正道门之下应有的锋芒。 但守正道门,规矩森严,辈分不可逾越,尽管正行道行已经高过了这位师叔,但仍然不敢不敬,也就应了一声,心中盘算着如何回话。 但不待正行想出敷衍的言词,便又听鸿暮淡淡道:“洞天福地,隔绝内外,就算是二百个修道人去攻打那洞天福地,也不见得能惊动内中的天杀真君也不就是走了一趟么,有什么打紧的?” “就算真有什么变化,那洞天福地必然先要打开,你以为打开一座洞天福地就那般简单?” “你师父在那里,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 鸿暮略微伸了个懒腰,旋即扭动了几下,才又坐下,重新运功,临要入定,便即说道:“就连你那师父,都没有理会,你谨慎个什么劲?若真不放心,那就用抱婴功,收敛气息,跟随在那二百士卒之后,悄然尾随过去,看看动静罢。当然,别怪师叔没有提醒,你收敛气息须得妥当,否则与这阴神与之军中气运杀机冲撞,难免” 这几句早在师父那里听过,如今再由鸿暮这死气沉沉的声音再度说来,让心神不定的正行,不禁听得烦躁,忙是躬身一礼,说道:“冲撞军中杀机,会有弊端,家师已是有所警示,弟子会稍加注意但是,既然觉得有些古怪,弟子也想看看,想来就是被杀意损了一点阴神,也不打紧。” 鸿暮嗯了一声,说道:“那就随你罢,反正你师父就在边上,他若真不同意,你也与这些军士冲撞不起来。” 正行随口道了声是,便深吸口气,顿时往前而去。 他逐渐前行,气息也渐渐收敛起来。 与此同时,也在心间谨记着师父所言。 一旦有所动静,不必拦阻,不必逃命,只须立即传讯示警便是。 “怎么会这样?” 不知怎地,正总觉得其中会有古怪。 或许是这二百人来得过于巧合了。 也或许是因为他对于那位当年俯视,如今仰望的天杀真君,过于在意了。 其实,连他师父这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都未有察觉到异常,比较之下,他的谨慎,也显得有些可笑了些。 但即便如此,正行依然没有懈怠,他尾随在二百士卒之后,细看细察,十分谨慎。 洞天福地之中。 古镜显化这那二百军士以及周遭变化。 而正行此人,也恰好在古镜之中。 他不是修成阳神的真人,尽管被清原窥探,依然不知。 “是他” 清原显然认出了这个当年在伏重山见过的年轻道人,想起当初面对此人时,压力沉重,再看如今,对方道行虽有进益,但也只在五重天的境地,以自身水月楼的本领,弹指即能灭去。 清原这般想着,却也不禁有着几分感慨,但感慨之余,也想得更深一层。 “守正道门在此看守的,绝不止他一人,却只有他跟随在后” “是因为恰好是他被派遣过来,尾随这二百军士,探查虚实?还是因为他当初跟我有所交集,比其他道士显得更为在意,也就更为谨慎?” “但不论如何,他道行远不如我,阴神造诣也未登顶,就是再如何谨慎,也察觉不出我如今的手段。” 清原目光稍凝,旋即把左手印诀,虚虚一按。 嗡一声轻响! 三危之山东面边缘的九道神符,顿时投了出去,彻底离开了这座洞天福地,到了人世之间。 然而,在这期间,没有什么浩大动静,也就没有人发觉变化。 因为清原没有打开洞天福地的门户,也不需要打开洞天福地的门户。 在封神期间打开过的洞天福地,就与外界天地有了联系,从此,直到封神事毕之前,都是合不拢的。 洞天福地本来就是没能完全紧闭的,那冥冥之中的联系,就如同一条无法看见的丝线,让那原本该紧闭的洞天福地,有了一丝缝隙而这九道神符,便经过缝隙,落入了人世。 鸿梁等道行较高的几位道士,并未在意这里,且为了避开军中杀机,也把阳神感知都暂时避开了二百军士所在的地处。 至于正行,虽然尾随在后,但也未敢放出阴神,只是悄然而行,既然未见动静,便也没有察觉到细微之处。 这九道神符,气息尽数收敛,也如同九道寻常物事,轻轻落在了军中。 似乎一切都极为平静。 似乎一切都在清原算计之中。 以他洞玄楼的造诣,水月楼的道行,似乎杜绝了一切变化。 “成了么?” 洞天福地当中,就算是清原本人,到了这时都难免有些凝重。 凡事最怕得手之际,功败垂成。 但二百精兵的队列,徐徐而行,未受阻拦,渐行渐远,远离这处山脉。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看着远去的二百精兵,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 尽管他此次未有真正出手,但心神万分专注,只觉其中险状曲折,几乎不亚于和人仙斗法。 但无论如何,总算功成了。 正行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前方二百士卒,渐行渐远,离开了西山。 而在此期间,平静无波。 倘如内中清原真有什么举动,那么洞天福地的门户必然先要打开,那便会引起不小的动静。 但二百精兵远去,这里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是我想得差了?” 正行叹了一声,苦涩道:“莫非是我当年与他有所交集,曾视他如蝼蚁一般,而不甘于如今难以望其项背,才有这些草木皆兵的念头么?” 正行吐出口气,没有再往鸿暮那边过去,因为他大约能猜得到,那位失了求道之心,逐渐庸碌的师叔,待会儿难免要用一副教导后辈的语气,嘲笑他一番。 他转过方向,径直来到了鸿梁身前。 只听鸿梁平静道:“如何?” 正行略微施礼,低声道:“惭愧,是弟子多心了。” 鸿梁没有斥责,只是说道:“为师知你与天杀真君曾有交集,可今非昔比,心中难免不甘,因此,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显得过于谨慎。其实谨慎些不是坏事,但多心了,难免就会平白耗费心力你要安抚心境,放缓心情,否则,一旦执念过甚,易成心中魔障,不利于修行。” 正行低声应是,面露黯然。 只是,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次如此谨慎,并不是源自于心底的不甘,而是真正有什么不安的预兆。 可一切终究是风平浪静,证明着他的谨慎,着实可笑。 “弟子今后,会尽力修持本心的。” 正行低声说道。 章七一七 平静之下的暗流,白费心力的谨慎 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这一句话,便表明了,这处洞天福地的的门户,就在朝东的一面。 叶独等人不是修行人,他们没有神光可以西照,更没有得见洞天的缘法。可是,当他们穿过了西山,到了东面,也就如同来到了这座大门所在。 而继续南行,也即是从这座大门的左边,走到了右边。 对于清原而言,这二百人就如同排着长龙,在自家门口走过了一遭。 “就算这些道士再是怎么盯得紧,但这些军士既然来到了我的门前,要动些手脚,便简单了” 尽管觉得并不复杂,但清原仍然没有懈怠,神色略有凝重,静等机会。 那九道神符,已在三危之山的东面边缘。 只须时候一到,即可功成。 “怎么回事?” 正行忽然站起身来,神色稍显凝重。 这二百军中之人来到西山,本就显得古怪,此刻穿过西山,来到东面,又正好到了洞天福地的门户方向。 而重要的是,他们由北往南,二百人形成队列,仿佛有着一种能把那洞天福地的大门都恰好阻住的错觉。 “不应该如此巧合的。” 正行目光稍凝,犹疑不定。 在他身后,鸿暮淡淡道:“年轻人谨慎是好,但闲着无事,胡思乱想,便是不太好了。” 正行看了一眼,对于这位修行进境不佳而显得暮气沉沉的师叔,他一向觉得对方过于颓丧,全然没有守正道门之下应有的锋芒。 但守正道门,规矩森严,辈分不可逾越,尽管正行道行已经高过了这位师叔,但仍然不敢不敬,也就应了一声,心中盘算着如何回话。 但不待正行想出敷衍的言词,便又听鸿暮淡淡道:“洞天福地,隔绝内外,就算是二百个修道人去攻打那洞天福地,也不见得能惊动内中的天杀真君也不就是走了一趟么,有什么打紧的?” “就算真有什么变化,那洞天福地必然先要打开,你以为打开一座洞天福地就那般简单?” “你师父在那里,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 鸿暮略微伸了个懒腰,旋即扭动了几下,才又坐下,重新运功,临要入定,便即说道:“就连你那师父,都没有理会,你谨慎个什么劲?若真不放心,那就用抱婴功,收敛气息,跟随在那二百士卒之后,悄然尾随过去,看看动静罢。当然,别怪师叔没有提醒,你收敛气息须得妥当,否则与这阴神与之军中气运杀机冲撞,难免” 这几句早在师父那里听过,如今再由鸿暮这死气沉沉的声音再度说来,让心神不定的正行,不禁听得烦躁,忙是躬身一礼,说道:“冲撞军中杀机,会有弊端,家师已是有所警示,弟子会稍加注意但是,既然觉得有些古怪,弟子也想看看,想来就是被杀意损了一点阴神,也不打紧。” 鸿暮嗯了一声,说道:“那就随你罢,反正你师父就在边上,他若真不同意,你也与这些军士冲撞不起来。” 正行随口道了声是,便深吸口气,顿时往前而去。 他逐渐前行,气息也渐渐收敛起来。 与此同时,也在心间谨记着师父所言。 一旦有所动静,不必拦阻,不必逃命,只须立即传讯示警便是。 “怎么会这样?” 不知怎地,正总觉得其中会有古怪。 或许是这二百人来得过于巧合了。 也或许是因为他对于那位当年俯视,如今仰望的天杀真君,过于在意了。 其实,连他师父这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都未有察觉到异常,比较之下,他的谨慎,也显得有些可笑了些。 但即便如此,正行依然没有懈怠,他尾随在二百士卒之后,细看细察,十分谨慎。 洞天福地之中。 古镜显化这那二百军士以及周遭变化。 而正行此人,也恰好在古镜之中。 他不是修成阳神的真人,尽管被清原窥探,依然不知。 “是他” 清原显然认出了这个当年在伏重山见过的年轻道人,想起当初面对此人时,压力沉重,再看如今,对方道行虽有进益,但也只在五重天的境地,以自身水月楼的本领,弹指即能灭去。 清原这般想着,却也不禁有着几分感慨,但感慨之余,也想得更深一层。 “守正道门在此看守的,绝不止他一人,却只有他跟随在后” “是因为恰好是他被派遣过来,尾随这二百军士,探查虚实?还是因为他当初跟我有所交集,比其他道士显得更为在意,也就更为谨慎?” “但不论如何,他道行远不如我,阴神造诣也未登顶,就是再如何谨慎,也察觉不出我如今的手段。” 清原目光稍凝,旋即把左手印诀,虚虚一按。 嗡一声轻响! 三危之山东面边缘的九道神符,顿时投了出去,彻底离开了这座洞天福地,到了人世之间。 然而,在这期间,没有什么浩大动静,也就没有人发觉变化。 因为清原没有打开洞天福地的门户,也不需要打开洞天福地的门户。 在封神期间打开过的洞天福地,就与外界天地有了联系,从此,直到封神事毕之前,都是合不拢的。 洞天福地本来就是没能完全紧闭的,那冥冥之中的联系,就如同一条无法看见的丝线,让那原本该紧闭的洞天福地,有了一丝缝隙而这九道神符,便经过缝隙,落入了人世。 鸿梁等道行较高的几位道士,并未在意这里,且为了避开军中杀机,也把阳神感知都暂时避开了二百军士所在的地处。 至于正行,虽然尾随在后,但也未敢放出阴神,只是悄然而行,既然未见动静,便也没有察觉到细微之处。 这九道神符,气息尽数收敛,也如同九道寻常物事,轻轻落在了军中。 似乎一切都极为平静。 似乎一切都在清原算计之中。 以他洞玄楼的造诣,水月楼的道行,似乎杜绝了一切变化。 “成了么?” 洞天福地当中,就算是清原本人,到了这时都难免有些凝重。 凡事最怕得手之际,功败垂成。 但二百精兵的队列,徐徐而行,未受阻拦,渐行渐远,远离这处山脉。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看着远去的二百精兵,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 尽管他此次未有真正出手,但心神万分专注,只觉其中险状曲折,几乎不亚于和人仙斗法。 但无论如何,总算功成了。 正行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前方二百士卒,渐行渐远,离开了西山。 而在此期间,平静无波。 倘如内中清原真有什么举动,那么洞天福地的门户必然先要打开,那便会引起不小的动静。 但二百精兵远去,这里至今没有任何动静。 “是我想得差了?” 正行叹了一声,苦涩道:“莫非是我当年与他有所交集,曾视他如蝼蚁一般,而不甘于如今难以望其项背,才有这些草木皆兵的念头么?” 正行吐出口气,没有再往鸿暮那边过去,因为他大约能猜得到,那位失了求道之心,逐渐庸碌的师叔,待会儿难免要用一副教导后辈的语气,嘲笑他一番。 他转过方向,径直来到了鸿梁身前。 只听鸿梁平静道:“如何?” 正行略微施礼,低声道:“惭愧,是弟子多心了。” 鸿梁没有斥责,只是说道:“为师知你与天杀真君曾有交集,可今非昔比,心中难免不甘,因此,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显得过于谨慎。其实谨慎些不是坏事,但多心了,难免就会平白耗费心力你要安抚心境,放缓心情,否则,一旦执念过甚,易成心中魔障,不利于修行。” 正行低声应是,面露黯然。 只是,他心中隐隐觉得,这次如此谨慎,并不是源自于心底的不甘,而是真正有什么不安的预兆。 可一切终究是风平浪静,证明着他的谨慎,着实可笑。 “弟子今后,会尽力修持本心的。” 正行低声说道。 章七一八 截杀 入夜。 天地之间,满是黑暗。 原本煮饭的火焰早已经熄灭,但军中并没有升起新的篝火,因为军中已有人在傍晚时分,便见天色不对,察觉将要下雨,于是早作准备。 果然,在安营扎寨之后,便是大雨磅礴。 这些时日当中,一路行来,较好的时候,便是入住所经城池,食宿俱都无忧,而多数时候,便贪于方便,直接露宿野外,便于明日启程。 这般安营扎寨的时候,倒是较少。 此时深夜,多数人已经开始休息,只有少数人正在警戒。 其实对于这二百精兵而言,也是极为纳闷,他们根本不知此行究竟为何本来甚至是准备好了浴血奋战,奉命拼杀,未想一路行来,跋山涉水,倒是风平浪静,如今反而又要回返京城方向,着实极为古怪。 虽然有些人隐约察觉异处,但他们终究只是士卒,只须听命行事便罢,无须多想上面究竟是何谋划,他们也只是一柄利刃罢了。 “离京城还有千余里地。” 叶独说道:“虽然不知为何,先生让我们绕着空走一趟,但是先生行事,必有深意,回返京城之前,还是不得懈怠。” 另外两人俱都点头。 就在这时,外边劈啪作响的剧烈雨声,忽地便小了许多。 “二百精兵,要掩人耳目,不能直接回返京城,所以在京城以外三百里,会有人接应咱们。” 叶独说道:“但我隐隐察觉几分不对,两位还须小心。” 洞天福地。 清原自从将九道神符送出了洞天福地之外,便再无其他想法。 尽管他心中还有着许多计较与谋算,但一切的想法,都基于这九道神符。 九道神符若是有失,那么多少想法都是空想。 “这个叶独,倒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清原这般想着,神色之间略有沉思,这些时日观察此人,他能察觉叶独之人眼底深处,噙着一抹不甘,一抹怨恨,一抹愤然。 想来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或许在他身上,也能入手,作为自己在梁国的另外一记手笔。 但此事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叶独那边,似乎遇上了什么变化。 “变!” 清原伸手一挥,就见古镜当中,显化出了大片的黑暗。 那是一片夜色下的山林,阴暗无光,细雨簌簌。 花草树木之上,尽都打湿。 土地之下,全是泥泞。 清原夜能视物,便能将山林之间的一切,尽数收入眼中。 山中众人,尽都在古镜显化当中。 而除了叶独等人之外,还有着另外一批人。 为首之人,清原倒也算是较为熟悉。 “果然是不太安分啊。” 清原眉宇微皱,沉思当中。 清晨。 雨停歇了下来。 目及所见,树叶上、草叶上、花瓣上,满是晶莹的水珠。 空气清新,景色清晰,显得颇为秀丽。 但这些军中士卒,显然没有赏景的心境,时候一到,便匆匆起来,正准备穿戴,准备启程。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喝令之下。 咻咻声响! 十余道箭矢破空而至,立时便有几人中箭倒地。 突然而来的骤变,让众人纷纷惊乱,许多刚刚醒来,朦胧未定的士卒,俱都立即惊醒他们毕竟是百战的精锐,察觉变化,便迅速组成阵型,加以防御。 叶独喝令二人护住紫檀木盒,旋即拔刀而出,喝道:“何方人物?” 声音在山间回荡,响了又响。 没有回应,只有适才中箭受伤的士卒,低声咬牙地呻吟。 以叶独的武学造诣,甚至没有人发觉敌人的踪影。 军中众人也一无所察。 这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生凛然。 若不是受伤的士卒还在地上翻滚,若不是死去的士卒还静静躺在地上,甚至让人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 “糟了” 叶独心间沉了下去。 既然有十余道箭矢齐发,那么对方人数必然不少,但如今以他的武学造诣都无法发觉,也就代表对方绝非寻常之辈。 怎么会有这样一批人物? 叶独心中凛然,眉间余光一扫,竟是发现二百精锐,聚敛在此的,仅有一百二十余人他心中一震,露出难以置信之感。 在最边缘的几个地方,那些士卒的帐篷,还没有动静。 叶独心中明白,昨日夜里,已经有数十人被暗中抹杀,甚至没有半点声息。 如今对方没有现身,没有开口,就只是静静沉默,让所有人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叶统领。” 暂代百夫长的那老兵上前来,低声道:“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是否分散去搜?” 叶独略微摇头,说道:“对方人数或许不多,但都是好手,不容易下手,分散更容易出事。现在他们明显是想要攻心,瓦解我们的士气,使我们在死寂的危局当中,逐渐心生畏惧” 言语未落,叶独低喝道:“小心!” 他一把拉开这老兵,一刀劈了下来。 一根箭矢被他斩断在地。 “发箭的弓,是二十石的强弓?” 叶独低声喝道:“撤!” 百余人匆匆而去,丢了粮草,丢了帐篷,只取盔甲兵器,仓皇而逃。 这些精兵,也是身经百战,浴血多次,都是热血之人,如今同伴被人袭杀,他们未有搜寻,便先不战而退,心中不禁也是愤然。 但是叶独下令,却是不能违逆的。 在叶独等人渐渐离去之后,才有三十余道人影逐渐浮现出来,他们的潜藏手段,放在常人当中,着实是神鬼莫测。 “葬了这些人罢。” 为首之人叹了声,道:“放在战场上,他们也算袍泽毕竟都是听命行事的。” 下过雨的土地,泥泞不堪。 死去的人,血流在了泥地里,半刻钟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息,他们也将在不久之后,静静地变成一具白骨。 “要追么?”有人问道。 “等一下。”为首之人说道。 “要不是箭矢有限,那么不断放冷箭,或者昨夜继续暗杀下去,也是很好的。”适才问话那人摸了摸手中的弓,露出几分笑意。 “蠢货。”为首之人呵斥道:“昨夜到来已经是后半夜,借着雨天杀了小半,掩盖了血腥味,你还想贪多?忘了将军一直教导的么?” “知道了”另一人苦笑道:“若不是谨记,昨天又怎么会在天亮前就先撤去?” “那个为首的,武艺不低,也懂得进退,他并没有冒进,也没有搜索,这样也好否则咱们正面动手,难免也要折损人手。” 为首的那人低声道:“只是,我怕这人早就发现咱们的身份了。” “怎么会?”适才那人讶然道。 “一般人遭遇袭击,必然要反击,但他如此谨慎,多半是知道了咱们的厉害。”为首之人冷笑道:“天下众军,除了我辈之外,还有哪一支军队,能有这个厉害本事?这个人想来是看出端倪了但不论如何,只要他不是武道大宗师,那便躲不过去了。” 清晨的空气里,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章七一九 截杀【二】 残兵败将。 未见敌手,就已经折损大半人手,士气早已经低沉下来。 尤其在发现对方尾随在后之后,阴霾笼罩下来。 叶独看出了不妥若继续如此,对方紧追不舍,自己这方,人数必将越来越少,最终甚至连对方人都没有见到,就要全军覆没。 而更重要的是,叶独发现自己不战而逃,已经让这剩下的百余人,心生不满。 “怎么办?” 从京城而来的三人,都心中凛然。 他们都是高手,也能发现对方的不凡之处。 叶独深吸口气,说道:“这些人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高手,而且精于潜行,又不像刺客,恐怕” 顿了顿,他才深吸口气,道:“如若真是跟我想的一样,那么咱们这一行人,多半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不论我用任何方法来应对,多半都没有用的。”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 年纪稍长些的老者,被称为松老,他沉吟道:“这就是你不战而逃的原因?” 叶独点头道:“便是如此。” 松老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人数应该不多,否则再是精通隐匿的手法,人数一旦多了,也不能让我都全无头绪”叶独顿了顿,说道:“但都是精锐,若正面冲突,我们这百来人,不一定打得过对方。” “也不一定就会完败罢?”松老皱着眉头道:“拼尽了百余人,至少能扯下对方一块肉来,但这么不战而逃,被对方一口一口咬掉,莫非要让对方全无伤亡,就吃下咱们二百人?” 他深深看了叶独一眼,说道:“没想到你正值壮年,但死气沉沉,暮气比老夫更重。” 另外一人号称孤客,曾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后来投入文先生麾下,才开始修身养性,他沉吟片刻,也随之说道:“叶独,你确实没有了江湖人的血气,一直求稳求定,不敢拼杀,这次你的处置着实失了妥当。” 松老说道:“尽管是战无不胜的白衣军,那又如何?” 叶独脸色变幻不定,低声道:“是我错了。” “这个被咱们吓破胆的家伙,醒悟过来了。” 为首那人叹了声,说道:“趁着夜色再杀一遍的想法,就此落空,如此,那便正面冲杀一遍好了,你们抓紧时候,不要拖延。” “就听大哥的,正面杀上一回,要是杀尽了这剩下的百余人,咱们都没有伤亡嘿嘿,以三十二人尽杀二百人,全然无损,放在咱们那里,也够吹嘘一遍了。” “何况他们还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放在军中,也算精锐的。” “只是杀来杀去,也是咱们梁国的人,终究高兴不起来。” “他们心中打着祸乱梁国的主意,打着栽赃将军的主意,本就该死。” “别废话了。” 那为首之人说道:“不要留活口。” 顿了顿,又听他低沉道:“但你们都不要死了。” 在那座山间,叶独命人布好了阵势,静静等候。 没有让他久等,前方就已经出现了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黑色的夜行衣,也都是遮了脸面,未见真容。 叶独只觉身边的将士,眼睛都要喷出怒火来,他深吸口气,想起之前的错误决断,心生自责,大声喝道:“前面那人,报上名来。” “等一会儿。” 为首那人停下,作了个手势,旋即说道:“我相信除了你们三个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我等身份来历。只要你把这一趟护送的东西交出来,我只杀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性命他们也都是听命行事,若无必要,我也不愿大开杀戒。” 叶独顿时目光沉凝,然而身边的将士已经怒到了极点。 区区三十余人,面对着他们百余人,明显人数处于劣势,竟然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如同他们已经作了俘虏那般。 群情涌动,不乏性格暴烈之人,将积蓄下来的怒气,在此刻便要迸发出来。 “那便是谈不拢了。” 为首之人伸手拉下了脸上的遮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看似二十来岁,但已经有了铁血杀机,但见他又伸手一挥,道:“杀!” 三十二人,列成阵型,朝着百余精锐,冲杀过去。 天底下,只有一支军队,有着如此胆魄,也有着相应的实力。 陈芝云麾下,白衣军! “该死!” 叶独厉喝一声,当先而去,撞上了那为首的年轻人。 两柄长刀相撞! 一声锐利的响声,颇为刺耳! 叶独几近于武道大宗师,肉神血气强盛,顿时将对方斩退了一步。 但对方也仅仅是退了一步,足见他的武学造诣,也是不低。 叶独心生震惊,他正值壮年,气血强盛,锤炼武艺数十年,才有这般武学造诣,然而对方仅是年轻人,气血稍显稚嫩,但武学造诣已经逼近了他。 震惊之下,更不敢留手,叶独再次一刀劈斩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年轻人不再与他交击,眼中一闪,寒光顿起。 叶独的刀,忽然停在了那里,凝滞不动。 “这” 叶独倒吸口气,惊道:“道法?” 他曾在宫中担任侍卫,又如文先生麾下,也是知道有修道之人的,但也知道,修道之人出现在战场上,往往会被冲散法意,然后软弱不堪。 但这一个,入了军中,他也成了军中的一部分,他的法意跟军中杀意有所勾连,便不再那般轻易冲碎。 “是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并不急切,拖着刀往前而来,口中微动,声音极低。 在周边的动静之中,这低声言语,显得微不可察,但叶独几近于武道大宗师,确实听得清楚。 只听那年轻人说道:“我有三重天巅峰的道行,只不过一向是以武示人,也是以武入军,就算是同在军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修道之人。” “嗯,念在你还算不错,你记住了” “我是杀你的人。” 年轻人抬起刀来,道:“我叫白晓。” 声音落下,他一刀落下。 刀落! 没有血! 因为这一刀落空了! 叶独还动弹不得,他手中的刀也还无法用来抵挡。 那么让白晓这一刀落空的,便另有其人。 白晓神色顿时凝重到了极点。 章七一九 截杀【二】 残兵败将。 未见敌手,就已经折损大半人手,士气早已经低沉下来。 尤其在发现对方尾随在后之后,阴霾笼罩下来。 叶独看出了不妥若继续如此,对方紧追不舍,自己这方,人数必将越来越少,最终甚至连对方人都没有见到,就要全军覆没。 而更重要的是,叶独发现自己不战而逃,已经让这剩下的百余人,心生不满。 “怎么办?” 从京城而来的三人,都心中凛然。 他们都是高手,也能发现对方的不凡之处。 叶独深吸口气,说道:“这些人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高手,而且精于潜行,又不像刺客,恐怕” 顿了顿,他才深吸口气,道:“如若真是跟我想的一样,那么咱们这一行人,多半要交代在这里了,所以,不论我用任何方法来应对,多半都没有用的。”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 年纪稍长些的老者,被称为松老,他沉吟道:“这就是你不战而逃的原因?” 叶独点头道:“便是如此。” 松老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人数应该不多,否则再是精通隐匿的手法,人数一旦多了,也不能让我都全无头绪”叶独顿了顿,说道:“但都是精锐,若正面冲突,我们这百来人,不一定打得过对方。” “也不一定就会完败罢?”松老皱着眉头道:“拼尽了百余人,至少能扯下对方一块肉来,但这么不战而逃,被对方一口一口咬掉,莫非要让对方全无伤亡,就吃下咱们二百人?” 他深深看了叶独一眼,说道:“没想到你正值壮年,但死气沉沉,暮气比老夫更重。” 另外一人号称孤客,曾是武林中有数的高手,后来投入文先生麾下,才开始修身养性,他沉吟片刻,也随之说道:“叶独,你确实没有了江湖人的血气,一直求稳求定,不敢拼杀,这次你的处置着实失了妥当。” 松老说道:“尽管是战无不胜的白衣军,那又如何?” 叶独脸色变幻不定,低声道:“是我错了。” “这个被咱们吓破胆的家伙,醒悟过来了。” 为首那人叹了声,说道:“趁着夜色再杀一遍的想法,就此落空,如此,那便正面冲杀一遍好了,你们抓紧时候,不要拖延。” “就听大哥的,正面杀上一回,要是杀尽了这剩下的百余人,咱们都没有伤亡嘿嘿,以三十二人尽杀二百人,全然无损,放在咱们那里,也够吹嘘一遍了。” “何况他们还不是什么乌合之众,而是放在军中,也算精锐的。” “只是杀来杀去,也是咱们梁国的人,终究高兴不起来。” “他们心中打着祸乱梁国的主意,打着栽赃将军的主意,本就该死。” “别废话了。” 那为首之人说道:“不要留活口。” 顿了顿,又听他低沉道:“但你们都不要死了。” 在那座山间,叶独命人布好了阵势,静静等候。 没有让他久等,前方就已经出现了人来,共有三十余人,都是黑色的夜行衣,也都是遮了脸面,未见真容。 叶独只觉身边的将士,眼睛都要喷出怒火来,他深吸口气,想起之前的错误决断,心生自责,大声喝道:“前面那人,报上名来。” “等一会儿。” 为首那人停下,作了个手势,旋即说道:“我相信除了你们三个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真相,也不知道我等身份来历。只要你把这一趟护送的东西交出来,我只杀你们三个,留下其他人性命他们也都是听命行事,若无必要,我也不愿大开杀戒。” 叶独顿时目光沉凝,然而身边的将士已经怒到了极点。 区区三十余人,面对着他们百余人,明显人数处于劣势,竟然有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如同他们已经作了俘虏那般。 群情涌动,不乏性格暴烈之人,将积蓄下来的怒气,在此刻便要迸发出来。 “那便是谈不拢了。” 为首之人伸手拉下了脸上的遮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看似二十来岁,但已经有了铁血杀机,但见他又伸手一挥,道:“杀!” 三十二人,列成阵型,朝着百余精锐,冲杀过去。 天底下,只有一支军队,有着如此胆魄,也有着相应的实力。 陈芝云麾下,白衣军! “该死!” 叶独厉喝一声,当先而去,撞上了那为首的年轻人。 两柄长刀相撞! 一声锐利的响声,颇为刺耳! 叶独几近于武道大宗师,肉神血气强盛,顿时将对方斩退了一步。 但对方也仅仅是退了一步,足见他的武学造诣,也是不低。 叶独心生震惊,他正值壮年,气血强盛,锤炼武艺数十年,才有这般武学造诣,然而对方仅是年轻人,气血稍显稚嫩,但武学造诣已经逼近了他。 震惊之下,更不敢留手,叶独再次一刀劈斩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年轻人不再与他交击,眼中一闪,寒光顿起。 叶独的刀,忽然停在了那里,凝滞不动。 “这” 叶独倒吸口气,惊道:“道法?” 他曾在宫中担任侍卫,又如文先生麾下,也是知道有修道之人的,但也知道,修道之人出现在战场上,往往会被冲散法意,然后软弱不堪。 但这一个,入了军中,他也成了军中的一部分,他的法意跟军中杀意有所勾连,便不再那般轻易冲碎。 “是的。” 年轻人微微一笑,并不急切,拖着刀往前而来,口中微动,声音极低。 在周边的动静之中,这低声言语,显得微不可察,但叶独几近于武道大宗师,确实听得清楚。 只听那年轻人说道:“我有三重天巅峰的道行,只不过一向是以武示人,也是以武入军,就算是同在军中,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修道之人。” “嗯,念在你还算不错,你记住了” “我是杀你的人。” 年轻人抬起刀来,道:“我叫白晓。” 声音落下,他一刀落下。 刀落! 没有血! 因为这一刀落空了! 叶独还动弹不得,他手中的刀也还无法用来抵挡。 那么让白晓这一刀落空的,便另有其人。 白晓神色顿时凝重到了极点。 章七二零 惊退! 在叶独与白晓之间,多了一人。 那人背对叶独,面向白晓。 但白晓没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因为对方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看不清身形,也看不清面貌。 “本座不开杀戒。” 那道声音,低沉沙哑,旋即一股狂风席卷。 交战的双方,兵器俱都被风吹落,都不禁往后退开。 场中倏忽寂静了下来。 这浑身黑袍之人面朝白晓,黑色头罩之下,仿佛有目光落在白晓身上。。 但不知为何,白晓总觉得对方那黑色头罩之下,根本没有眼睛,甚至也没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对方确实看到了自己。 但并不是用眼睛看见的。 对方之所以“看”了过来。 似乎只是一种姿态? 白晓道行还低,但不知为何,就是有这么一种错觉。 黑袍人沉默片刻。 虽只片刻,但在白晓眼中,就如同十分长久的煎熬。 黑袍人忽然开口,道:“你要如何?” 他声音沙哑,低沉到了极点。 “哪能如何?” 白晓苦笑一声,道:“前辈道行高深,只能作罢了。” 说着,他略微挥手,作了个撤回的手势。 三十余人见状,顿时列阵起来。 令行禁止! 至于叶独那百余残兵,虽说心有不甘,但一时间却是受了震慑,仍在惊骇之中。 两支军队,高下立判。 叶独手下这二百士卒,虽然也是精锐,但无论是本事高低,还是意志强弱,都远不如这三十余人。 白晓退了一步,道:“撤!” 言语落下,便见他身后三十余人,陡然上前,往前喝道:“杀!” 浓烈滚荡的杀机,肉眼难见,在修道人眼中,就如同滚滚浪潮,陡然扑了过来。 任你凝就法意的修道人,也要就此冲散法意! 然而下一刻,白晓怔在那里。 因为那黑袍之人,稳稳不动。 在军中杀意之下,全无半点动静。 “怎么可能?” 白晓倒吸口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哪怕仅有三十余人,但他们这三十余人,出自于天下最精锐的军队当中,论得气运之重,放眼梁国,甚至蜀国,乃至于元蒙的玄甲重骑,都远比不上他们。 加上白晓本身也在其中,以他法意勾连杀意,便是修成阴神的四重天上人,都要难以承受就算是四重天往上的人物,或许不惧这三十余人的杀机,但却也不可能巍然不动。 除非对方道行太高,高得已经可以对他们三十余人的气运杀机,视而不见。 除非对方凝就道意,凝就天意,凝就杀意等少数不受影响的法意。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都不是他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撤!” 白晓陡然厉喝。 这一次不再是虚晃一枪,而是真正后撤。 三十余人惊骇莫名,但军令之下,立时回过神来,迅速后撤。 黑袍人没有追击,只是静静看着对方离去。 叶独在黑袍人身后,看着那三十余人渐行渐远,顿时咬牙,露出不甘之色,低声道:“前辈,他们” 他见这黑袍人救下自己性命,便先入为主,将对方归列于自己这方,此刻心中动念,想要想请动对方,将那三十余白衣军的人,尽数留下。 但黑袍人没有回话,只是回过头来,朝着叶独看了一眼。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眼前古镜显化出来的场景。 叶独此人,便出现在古镜当中。 然后叶独的身体状况,也都尽数被清原得知。 “下手倒是够狠。” 清原眉宇微皱,也不禁显露几分怒色。 “如此,便也让你这白氏分支的弟子,尝尝我的手段。” 白晓逃出百丈,见对方未有追击,顿时松了口气,但他眼中闪过了一分厉色。 “继续逃远。” 白晓下了令,而双手逐渐捏印。 此次劫杀这二百余人,乃是隐秘之事。 如今失手也还罢了,剩下百余人不死,也非大事但重要的是那三人,他们已经察觉到了白衣军的身份。 若是不想暴露此事,必要灭口。 另外两个,暂时无法动手,且先压后,但但是对于为首的叶独,他还有办法灭口。 “适才我那一记道术,可不仅是让他身体僵滞。” 白晓哼了一声,暗道:“我白氏传自于仙家,秘术之非凡,怎是寻常道术可比?” 他双手一按,往胸前虚虚一收。 “杀!” “前辈” 叶独正要说话,陡然心间涌起一股温热的血气,涌至喉咙之间,便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脸色惨白到了极点,生机迅速削弱。 但是此时,在他身前的黑袍人,忽然探出手来,按在了叶独的胸前,顿时有一股血气涌入其中,护住了不断消去的生机,保住了叶独性命。 “伤势不轻。” 黑袍人低沉道:“今后多半要留下病根,本座赐你一道神符,切记贴身存放,可以保命但记着,除你自身之外,不能示于外人。” 不待脑袋略显空白的叶独回过神来,便觉对方伸手一挥,袖袍打过胸口。 叶独胸前一重,但似乎连呼吸都顺畅了一些。 他察觉胸腹之间多了什么东西。 想来那就是对方赐下的保命神符。 然而,还不待叶独开口,不待百余残兵回过神来,便见那黑袍人收了手,飘然而去。 只是这黑袍人远去之时,还随手一挥。 顿时一道血光,凭空飞出,连过数百丈,宛如一道血色流光,倏忽而去,正是朝着白晓等人的方向而去。 但这道黑色人影,已经朝着另外一个方向,消失在了众人眼中。 叶独等人一阵错愕。 而在不远处,忽地传来白晓一声怒吼。 背后忽有动静。 奔逃中的白晓,心中一凛,勉强回望,便见一道血光近前。 等不及他有所闪避,那血光顿时打中背后。 白晓惨叫出声,扑倒在地。 他脸色惨白,颤动不已,背后刺痛无比,如同有万千虫豸噬咬。 这伤势并不至于要命,但他法力转过,试图压下伤势时,却骇然发觉,无法镇压。 “邪术?” 白晓瞳孔紧缩,露出惊色。 他出身仙道世家,见识极高,心知这是邪术,虽然没有一击而杀,但余状宛如附骨之疽,或许还会侵蚀自身,终至性命之危。 可此刻不是可以耽搁的时候。 “快” 白晓咬着牙道:“快些回营。” 三十余人俱都色变,但没有多话,也没有什么所谓关切的问候,他们经过不知多少训练,心知无用之举,无用之言,尽都要摒弃。 在白晓开口之后,立即有二人架起了他。 一行人匆忙而去。 只是此刻,在他们心中,顿时有了比叶独等人,更为屈辱的味道。 对方区区一人,便让他们这三十余位白衣军,天底下最精锐的军队,亡命而逃。 “奇耻大辱!” “少废话,趁着对方没有追杀过来,速速逃命,不得迟疑。” 白晓被架着离开,他浑身软弱无力,只是偶尔有些颤动。 这让两位架着他的白衣军士,都为之心惊胆骇。 哪怕放在白衣军当中,白晓的本事,也已经是极高的,否则他也不会在这些年间,倍受赏识,一再提升,至小都统之职。 但白晓这般本事,却也如此不堪一击,落到了这等地步? “他不是常人。” 白晓咬着牙,声音顿显虚弱,道:“这回咱们栽了。” 章七二一 神符化身 洞天福地当中。 清原手中的古镜,显化着一切所见。 叶独、松老、孤客、百余残兵等等而另外一边,则是身中化血元术的白晓。 因白晓身上的化血元术,出自于清原,因此他也能以此为凭仗,施展出八方道眼之术,窥探白晓周边的变化。 “白继业果然谋算极深。” 清原露出沉吟之色。 他修道有成,如今更是入了水月楼,已得虚幻道果,可谓是得道真人,当世更尊称为人仙。 道行至此,远不是“过目不忘”四字就可以道尽其中玄妙的。 清原见到了白晓之后,也就想到了这人的来历。 当初源镜城时,初见白继业,就是这个少年为他引路。 如今想来,是白继业将他派遣至梁国,入了陈芝云的白衣军白衣军选兵,一向森严,不仅要有过人之处,更还须来历清白。 这白家少年能入白衣军,白继业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但既然真正打入了白衣军当中,也足以想见,白继业此人在世间着实是有着不小的布置。 这种布置,不是深厚难测的道行,不是翻山倒海的道术,而是渗入世间某一处,一旦引发出来,其造成的影响,在人世间,也同样是能掀起无形的波涛,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滔天本事。 “病弱之躯,修行不成,却能在封神大世之中夹缝求生,甚至不再局限于夹缝求生的地步,而是渗透各方,营造出了这般局面,倒也真是一个奇才。” 清原自语道:“一个白岳入了邓隐麾下,而这个白晓则在白衣军当中。他们这两个还是我碰见的,但我所不知的,又有几个?” “这个白继业虽无高深本事,却有深谋远虑,原本与我也算交好,但临东一事,终究还要个说法。” 时至今日,以他的阳神造诣,对于当初临东一事,已经可以推测出许多来。 当初白势至以咒杀之术害他,其中用以咒杀的凭仗,便是滴上了他血液的令牌那令牌原本是在白继业手中的。 “这事,还没完。” 清原目光微凝,自语道。 他之所以在白晓身上打上一道化血元术,看似是因为白晓不尊,又当他面前,对叶独出手,导致让他心生恼怒,但实际上,他另有想法。 这些想法当中,也不乏有点想要乱了白继业布置的念头,但这一方面还算微弱,他真正的想法,则是想要在白晓身上动些手脚。 只是暂时先看文先生这边进展如何,而白晓一事,便可暂且压后。 “白晓来截杀过一次,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哪方出手了。” 清原心中想道:“叶独一路将神符送回京城,想来后面这段路,应该会较为顺畅。” 外界。 以神符显化出来的黑袍人,在山林间不断行走。 而在袖袍之中,藏着六道神符。 原是九道神符,一道在紫檀木盒当中,一道在叶独身上,一道化作了这具黑袍化身,另外六道神符,便暂且留存,时日到了,才有用处。 “先要寻到安顿之处,不然迟早要有变故,先前我已勉强动用手段,惊退了白晓等人,甚至最后把汲取而来的血气,都当作化血元术打出去了。” 清原暗道:“接下来若是遇到什么高人,这具化神就要栽了,这些神符也要折损了。” 这些神符之上,乃是以獓因的毛发炼制成纸,用清原的法力勾勒符文,上面依附着清原一缕分神。 这是他入世的关键。 这也是他可以用八方道眼之术,窥探各方的凭仗。 但九道神符上面,并上面没有倾注多么高深的法力。 因为要将神符送出洞天福地,要瞒过镇守西山的守正道门弟子,这些神符便不能过于强盛,而只能尽量微弱些许。 清原最后将之送出洞天福地时,还是尽力将上面的气息收敛起来,才悄然将之送入叶独的二百军中,可算是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 而如此微弱的神符化身,尽管是有清原的道意所在,不惧军中杀意,但其实也不足以应付白晓等人。 之前能够惊退白晓这三十余人,并不是全然靠着清原这神符化身原来的微弱法力及分神,而是在昨日夜里,那些死在白晓等人之下的数十军中精锐,都被这神符化身汲取了血液。 血液之中,残留的生机逐渐消散,渗入土地之中,渗入雨水之中,但清原及时发现,勉强用那邪术,将之尽数收拢,聚敛在了这神符分身之上。 “若不是有这些血液,却也挡不住白晓三十余人。” 清原这般想着,却也略微叹息了声。 叶独二百余人,仅剩一百多人,有数十人被白晓这一批人所杀。 这些人是奉命而来,是为迎接清原的神符,如今因此死去饶是清原也经历诸般事情,也不由得心有叹息。 他之所以出手拦住白晓等人,也是不愿再见有听命行事的军士,因此而死。 既然这是本不该有的杀局,这是本可以避开的杀局,那么出手拦下,也算个交代罢。 只是清原心中仍觉惋惜。 先前神符分身法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白晓等三十余人,如同割麦子一般,杀掉了数十名军中热血男儿。 这数十人,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可惜在睡梦之中,也是死得不明不白。 “如今我已入世,今后怕也要入军。” 黑袍化身略微摇头,低沉感慨,低语道:“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少见的。” 他在山林之间,行走如风。 如同一道黑风,转过了山间,瞬息消失不见。 而在另一边。 叶独等人,士气低落。 尽管最后出现了一位不明来历的黑袍人,止了干戈,停了杀戮。 但二百余人,被三十余人当作了一盘美味佳肴,如此的经历,并不美好。 叶独苦笑了声。 枉他耗费几月光景,将这二百人,练成了足可堪称精锐的人物,但未想,在三十余白衣军面前,就被彻底击溃,就连士气都一蹶不振。 “名震天下的白衣军,真是名不虚传。” 叶独咳了一声,嘴角溢出血来,他伸手按住胸前的护命神符,勉强有了些安心。 他扫了一眼,见得松老孤客二人,护持着那紫檀宝盒,并未有失,心中大石落地。 “再到前面,会有人来接应,这些弟兄们就各自回去罢,也许,今后也很难有再相见的时日了。” 叶独这般说着,也不由得苦涩一笑。 几个月来,他锤炼这些精兵,无论见识,还是手腕,或是武艺,都让人敬服,让人尊重。 但遭遇白晓一行人之后,他心有畏惧,不战而逃,在这些精兵心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跌至谷底。 “早听过白衣军的名号,未想竟然厉害到这等程度。” 叶独不禁想起那儒雅白衫的身影,“就是这个文弱书生,调教出了这等天下第一等的奇兵么?” 章七二二 妖魔可有二类? 南梁,京城。 文先生府上。 时已入夜。 有灯光摇曳。 今夜,细雨如丝,周边甚为潮湿。 经过数月之后,叶独总算回返京城,将紫檀宝盒带了回来当他们随着接应的人回京之时,已经入夜,城门已经关闭,只是凭借着梁太子的令牌,才让守门将士打开了城门,得以顺利入城。 一路奔波数千里,饶是叶独等三人,都有武艺在身,但也已经极为劳累,恨不得回到自己府上,安心沐浴,吃上一餐美酒佳肴,再搂着小妾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但他们奉命出城,如今归来,也不敢耽搁,于是连夜来了文先生府。 而身子虚弱到了极点,咳嗽声不断的文先生,早已坐在上方等侯。 烛光的昏黄,照在他惨白的脸上,不免有一些渗人的味道,似乎全无生人应有的气息。 “紫檀宝盒取回来了?” 文先生用手帕捂着口,咳嗽几声,手帕都染上了一丝红色,他喘息片刻,道:“路上没有遇上什么事罢?” 叶独三人对视一眼,然后由叶独开口,将途中之事,尽数道来。 听了之后,文先生沉默片刻。 “白衣军的人?” 文先生蹙眉道:“你确定么?” 叶独低声道:“他们换了衣着,换了兵器,但我看得出来,必定是白衣军之人。” 文先生默然片刻,说道:“我明白了,此事过两天再与我细说罢。” 他深吸口气,只觉胸腹都湿润了许多,勉强挥了挥手,显得颇为无力。 “你们奔波数千里,两三个月时日不停,想来也乏累了,回去歇着罢。” 说话之间,又咳了两声。 叶独三人将紫檀宝盒恭敬送上,旋即退去。 只是三人对视一眼,都颇有担忧。 两三个月不见,文先生原来的伤病症状似乎显得重了许多。 之前在南安,便是寻医不成,才回返京城,希望京城中的御医能够治好伤病,但现在看来,两三个月之间,御医们不仅没能治愈文先生的伤病,甚至连阻止恶化都办不到? 三人都可算是文先生手下的心腹,不禁忧虑万分,只是未敢发问罢了。 文先生提着紫檀木盒的包袱,在侍女的搀扶下,回到了房中。 这些时日,都有侍女在房内,生怕文先生忽然伤病发作,无人照料。 但这一次,文先生只是挥挥手,便将侍女们打发出去。 房中这次亮着油灯。 偶尔啪地一声,显得十分清脆。 只是灯光依然昏黄。 他轻轻打开包裹着紫檀宝盒的丝绸,饶是他这位运筹帷幄的文先生,身为梁太子最为倚重的谋士,见过不知多少大场面,可在这一个木盒面前,也显得极为凝重。 关于伤病,他知道清原没有欺瞒。 因为他可以察觉到,这身子骨随着近来时日,渐渐虚弱,不可逆转。 两三个月光景,任由宫中御医用尽办法,也难以阻止恶化,为此,梁太子惊怒交加,甚至连续杀了三个御医。 若再继续这般恶化下去,哪怕他背后靠着梁太子,靠着整座梁国,可以不断用人参灵芝等等珍稀宝药,可怕是也难以让他再撑半年时日。 文先生已经逐渐感受到身死的威胁。 所谓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也就是如此了。 但现在,他活命的机会,或许就在紫檀宝盒之中。 “怎么做?” 文先生低声开口。 他知道那个清原,一直都在窥视着自己,也知道这个清原一直都能听到自己的话,也能回答自己的话。 “打开木盒。” 清原的声音,似乎显得平静。 但平静之下,是否有什么情绪起伏,也不是文先生一介凡人可以察觉得到的。 “我等了这么久,在这些日子里,身子日渐虚弱,就愈发盼着这木盒归来”文先生倒没有即刻打开木盒,他只是勉强笑着道:“但临到这时,我倒不怎么迫切了。” 清原似乎能察觉什么,淡淡道:“先生又有了什么人生感悟?” 文先生叹了声,道:“你说我这身子骨,救不回来了,而木盒之中,可以是我继续存活下去的依仗。但到了打开木盒时,我总觉得,你是个妖魔一般” “打开了木盒,今后的日子,大约便是身不由己了。” “或许打开了木盒,我便会被你直接拉进去,坠入深渊底下,再也起不来了。” “妖魔之流,最是引人堕落。” 文先生抚摸着紫檀木盒,悠悠说道:“我便觉得,你要让我坠落深渊之下。”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古镜上显化的文先生,虚弱到了极点,但并不急着打开木盒,而是带着些许感慨,些许戒备,以及谨慎。 清原听着略感熟悉的言词,顿时沉默了片刻。 “我对魔祖,似乎便是这样的想法,不愿与他有所交集,便是不愿被他拉下深渊去。” “如今在这位文先生眼中,我也是魔祖一类的邪道人物了?” 清原不禁哑然失笑,脸上也浮现出笑容来,“这位文先生,倒也真是有趣。” 引人堕落? 坠入深渊? 妖魔之辈? 异于常者即为妖,不利人世便是魔。 这是道祖对清原的评价。 “妖魔?” 清原笑道:“严格说来,倒也没有说错” 笑意之中,终究叹了一声。 魔祖一心想要颠覆人世,破坏封神大世,让将来的世道变成他想要的“魔域”,这才是真正的妖魔。 可清原扪心自问,却是从来都不愿颠覆这个世道的。 二者都是道祖眼中的妖魔,但清原一直把自己跟魔祖分得清楚。 只是在世人眼中,妖魔便是妖魔,并无二类。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的文先生,不禁轻笑了声。 昏黄的灯光下。 文先生叹了一声。 “虽说身不由己,但如今本身都要腐朽了连肉身都没有,别说身不由己了。” “你猜对了,我谋算数十年,着实放不下。” “那就依你这妖魔罢。” 文先生轻轻翻开紫檀木盒的上盖,显露出内中的物事。 紫檀宝盒,是他亲手用这淡黄丝绸裹住,交与叶独的。 那时,盒子当中本是空无一物。 后来交给叶独三人后,他们三人谨记严令,护送一路,不敢有半点懈怠,两三个月当中,轮流守护,从未离开过视线之外,便在西山绕过一遍,就即归来。 但如今,原本还是应该空无一物的紫檀宝盒之中,已经有了一物。 “叶独,松老,孤客,这三位高手护送宝盒,从未有过懈怠,但你竟然将物事藏入其中,他们却全然不知内中变化,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对于他们三人的本事,我一向看重,就算是善于隐匿的武道大宗师,也不能无声无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在这紫檀宝盒动什么手脚的。” “神仙中人的手段,真是非同寻常。” 文先生笑了声,轻咳了下,将那放置在紫檀宝盒之中的物事,轻轻取出。 这是一道符箓。 符纸底色漆黑,纹路淡白,有着玄奥莫测的味道。 “都说黄纸朱砂画灵符。” 文先生苦笑道:“你这黑符倒是闻所未闻,该真不会是妖魔之类罢?” 清原声音传来,悠悠说道:“就算是妖魔,先生不也是认命了么?” 文先生顿时发笑,停了下来,沉声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章七二三 尊卑有序,世人蝼蚁【二合一】 “这东西,要怎么用?” 文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为低沉。 在这仅他独自一人的房中,显得颇为诡异。 就在这时,清原声音从他心底响起:“不用。” 文先生怔了半晌,问道:“不用?” 清原说道:“你身子还能再撑一段时日,暂时便不必用上,再等什么时候,你将要死了,再来动用这道神符当然,你若觉得急了,现在死去,倒也未尝不可。” 文先生心中一凛,顿时苦笑道:“既然撑得住,那么便再撑着罢。” 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松了口气。 虽说这神符算是他继续存活下去的希望,但毕竟只是清原所言,而他自己却也没有体会过其中的变化,难免有所顾虑。 常人对于未知的物事,总是会有莫名的惊惧,文先生也不例外而重要的是,既然自己这具本身,暂时可以这么苟延残喘下去,谁也不愿尽快死去。 “那便撑着罢。” 清原声音淡淡道:“你本来命不该绝,但如今死了,也是变化所在。放在此刻,就算你想死了,但我要将你杀掉,再抽魂夺魄,对我而言,其实也不是易事,毕竟你不是常人,若想要在你身上动什么手脚,一般修道人也办不到。” 他看似说得谦和,却让文先生心中想到了更深一层意思。 一般修道人办不到,但对于清原而言,虽不是易事,却也并非无法办到。 也就代表,他在修道人当中,也不是一般。 文先生心中念头转动。 这时,又听清原继续开口。 “以你的身份地位及权势,实际上在明里暗里,也不知遭遇过多少修道人,只是你气运厚重,他们对于你并不能任意出手,也是因此,你身居高位,却至今仍然没有真正面对过修道人的手段。” “现在出手也无多少益处,便静等你将死之日,我再往你身上施法。” 顿了一顿,清原叮嘱道:“但是,将死之时,便暂作闭关,不要接见外人。” 清原没有说得明白,但文先生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 在别人眼中,他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甚至是直接濒死,但不久又重新存活下来,且生龙活虎,难免会引人遐想。 那便在大限来临之际,闭门不见外人,甚至梁太子也不接见对外,便说有了一种治病之法。 过得几日现身,在外人眼中,也是得了治病良方,大有效用。 而实际上,他早已死了,仅是借体重生罢了。 “我自是明白。” 文先生点头说道。 清原平静道:“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文先生听出言语之中,略有深意,他默然片刻,蹙眉道:“这是何意?” 清原平静道:“用紫檀宝盒去西山一趟,此行本是隐秘,而你也做得滴水不漏,可消息终究走漏出去了半途之间,有三十余白衣军暗中袭杀,本座倒是想要问你一声,白衣军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文先生眉宇微皱,道:“此事,并非是我所为。” 清原淡淡道:“你没有说谎” 接着,又听清原继续说道:“但泄漏消息的,的确是你。” 文先生眉宇一挑,道:“我并未泄露此事,你这话又是何意?” 清原笑了声,似乎有些冰冷,说道:“你连自己都瞒过了,足见你这位文先生的本事,果然不低你说得不错,你确实没有主动泄漏消息,但却曾经有过泄漏消息的想法,尽管后来收了想法,但是心中既然有着这点念头,那么在言谈之间,难免要有端倪,可是如此?” 文先生顿时沉默,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虽说并非主动泄露消息,但只要你有了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念头,尽管只是一闪而收,已经打消这般想法但既然念头浮现在心底,或许有意无意之间,或许便会有所端倪。 这一点,他并不想要否认。 不久前他派出叶独之后,确实有过将此事泄露出去的想法,一是为了梁太子的另一层布置,另外也是探一探这位清原的本事但不久后,也就打消了。 其实在他心中,也并未觉得,当时就只是闪过这么一丝念头,便会泄露了许多事情。 他更是未有想到,就这么让清原知晓了。 文先生沉吟片刻,但没有开口,只是心头有些念头转动。 他想到了另外一层。 当时救下叶独的黑袍人,或许就是这位清原。 那么此前,清原作壁上观,任由叶独等人死伤惨重,也算是个下马威了? “倒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文先生心中这般想着。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看着古镜当中的文先生,眼中有些冰冷之色。 许多事情,他对文先生,没有什么隐瞒。 一天十二个时辰,他确实是能一直盯着这位梁国的大人物但在叶独临近西山时,他聚精会神,寻求机会,心中想着如何才能在守正道门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无踪地把九道神符送出去。 这些谋划,颇为重要,他便收回了盯着文先生的一缕分神。 但就是清原,也不曾料到,就是这么一个缝隙,便让文先生泄露了几分端倪。 更未有想到,也就是仅仅泄露了几分端倪,便葬送了数十条大好性命。 “你太不安分。” 清原沉声道:“但这将是最后一次。” “一天十二个时辰,本座将会一直盯着你。” “本座曾经与你说过,你不会有什么隐秘的时候,你的一切都将在我眼中。” “本座之所以如此严苛,便有几分关于这类事情的顾虑,但你如此行事,坐实本座此前所想,如今顾虑使得更深了几分,那么,你也莫要怪我盯得紧了。” 低沉的声音,传在古镜之中的场景内。 冥冥之中,落到了南梁京城文先生府上的房中。 房中。 文先生握着这黑色神符,眉宇微皱。 他听出了清原的震怒之意。 但他也只是以为,自己不太安分,使得对方心生怒意。 至于其他方面,对于上位者而言,往往是会忽略过去的。 “当年梁帝病重,太子掌权,那位王将军该是反对之人尽管这些年太子没有对他发难,他也心有惴惴。” 文先生微微皱眉,心道:“这也是个精明的老狐狸,看来是跟陈芝云有着不浅的来往” 当时他心觉那仅是个空盒,不甚紧要,为了太子殿下的一些重事,便想引去这王老将军的目光,任他耗费手脚及眼线,去查探此事,或许会忽略太子在京城的动静。 除此之外,也是想着要以此试探清原的本事,一举两得。 但这般念头,当时只在心间绕过,便即打消了。 未想这姓王的这厮看似鲁莽,着实心细如发。 想来,在王老将军这里,还要重新规划一番。 仅在这瞬息之间,文先生在心中,就有了许多谋算。 但念头收回,也就叹了声,道:“此事,着实是我办得不甚妥当。” 言语落下,静等答复。 只是心中这个声音,迟迟不出。 过了许久,才有个平静的声音,说道:“无论是叶独三人,还是那两百精锐,这些人都是为你办事,为你卖命,为你拼杀,但你因一句话的缘由,而出卖了他们,如此平白丢了数十条忠于你的人命但你心中,已是习惯了罢?” 文先生听出对方平静之中有几分难言的语气,顿时眉宇微皱。 适才得知叶独一行人折损近半,但也不曾多想,甚至没有放在心上。 古往今来,尊卑有序,上位者一言九鼎,能让千万人趋之若鹜。 军中大将一道军令之下,正确与否,错误与否,便都关乎着成千上万的将士生死。 不仅是这个世道,哪怕放在前朝,地位低下之人,性命也一向不值钱的。 只是他不曾想过,对方居然提到了这一层。 这般想着,文先生也不禁有些恼怒。 在他心中,这个清原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否则如何会先坐视数十人死去? 最后出手救下叶独,想必也只是为了让这神符能送回京中。 就凭你的行事作风,也配教训于我? 文先生低沉道:“这种事情,我自入梁国以来,便是为此,不劳你费心了” 清原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平静地说道:“这些年来,你往蜀国丢了不知多少谍报,一道消息就能让蜀国有所应对,让梁国布局出错或许一次设局,就是成千上万的将士性命丢失,就有万千圆满人家为之破碎,想来你也是习惯了。” 顿了顿,不待文先生心中怒气增生,又听清原说道:“这是你的行事,虽说你害了梁国,但也是救了蜀国,所谓对错,也不过是你自己的立场层面罢了。在你这一方面,我不想计较,也没有资格干涉,只是这次死在白衣军手中的数十人,与其他事情不同,可算是个例外。” 文先生顿时沉默了一下。 他习惯了这般杀人的手法。 以往因为他一直谍报,死在战场上的,便是数万将士之多。 如今二百人,确实不放在眼里。 但细细想来,他害了梁国,便是救了蜀国可是这一次的数十条性命,或许是可以避免的。 “无论如何,他们也是为你办事,听你召令。” 清原说道:“就如同你去往南安之时,那些随行将士,可以为了护你性命,而与人拼杀,不惜丢了自己的性命,他们也是如此此外,这一次的二百精锐,去接应神符,便与我有所关联。” 说着,他又说道:“既然与我有所关联,我便要求个安心。” 文先生握着神符的手,不禁用了些力。 求个安心? 莫非这厮要向自己问罪了? 文先生目光沉吟不定。 他并不觉得,对方会因为数十人,而撕破颜面,那么这次的问罪,只是个借口? 下马威? 文先生默然不语,心中略有计较。 但在这时,又听清原声音传来,道:“死去的不仅是数十条性命,也还是数十个圆满人家。” “他们或许也有父母妻儿,也还有亲朋好友。” “你看不重,但我得求个心安。” 说到这里,才听清原沉声道:“他们家中或是须得安置,我记得军中阵亡之人,该有一笔丧费,你代我在这点抚恤上面,便添得厚些。” 文先生不知是错愕还是震惊,总之是松了口气,旋即应了一声。 只是这位文先生,终究是满心疑惑,心中念头也转动不休。 在他心中,这个清原,早已被他定为心狠手辣,如何会有这把行事? 故作姿态?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伸手一拂,古镜之中恢复原状,再无场景。 他默然片刻,心中略感无奈。 很多时候,他自觉已不再算是好人,但好在问心无愧。 在临东一战前后,死于他手中的修道人,数不胜数而这些修道人当中,其实未必都是穷凶极恶,他们或许也有善心,他们也有亲朋好友,他们也有性情洒脱或是豪情之人,他们心中或许也没有大恶之念,甚至有一些人,并非是为了功德,仅是想要为了这人世得以安稳,而来诛杀清原这个变数。 但这些人,都已死于清原手上。 对此,清原其实谈不上多么愧疚,毕竟是对方主动前来杀他,无论他们心意善恶,但毕竟是来杀他的。 而这一次,这些将士,甚至和他素未谋面,因是来接神符,就已在睡梦中,被人所杀这对于清原而言,即便经历了太多杀戮与生死,也难免两分郁气。 他到了人仙境地,许多事情也全都看得极为透彻。 “人仙眼界之高,俯视天地。” 清原苦笑了声,道:“世间芸芸众生,在半仙眼中,也如蝼蚁一般但在我这人仙眼中,反而还不如文先生看得开。” 他叹了一声,心觉无奈。 但这就是本性。 “今后这种事情,不会少了。” 清原看向上方,轻声道:“不会少的。” 其实他本来也仅是想要对文先生说一句话,把那数十将士的抚恤,添得更厚一些,仅此而已。 此事,本来一语带过,也就罢了。 无论多少心思,都应该沉在心底。 然后在文先生那边,也就当做不曾看见,不曾知道,不曾在意,避免破坏了两人之间的几分关系。 但在开口之后,清原便改了想法,将心中所想尽数道来。 在心底起伏的那些情绪,清原并不打算用六月不净观压落下去,尽都化作了言语,求一个心中畅快。 文先生是个聪明人,能理解他言语之中的深意,被他一番话下来,便说得沉默,只是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清原无意得知。 但清原知道,说出这一番话之后,自己心中,着实畅快到了极点。 不仅如此,在他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也更近了一步。 “此事过后这虚幻道果,距离真正的仙家道果,有更近了一步么?” 清原声音极低,沉吟自语。 这本是一桩大喜之事,但他着实难以高兴起来。 水月楼之中。 池水波光粼粼。 一轮明月倒映水中。 ps:两章合一,不打算拆分了,后面还会有一章,实际上应该是今天的第四更了。 章七二四 暗子,名将【四更】 时过数日之久。 这是一个繁星密布的夜晚。 叶独躺在床上,他捂着胸口,略微喘息。 那日他在白晓手下,伤得颇重。 他也明白,当日若不是那位黑袍人搭手相救,自己只怕已是毙命但即便是那黑袍人,也无法尽数去除他的伤势。 如今他是靠着那一张黑色的神符,护在胸前,才得以保命的。 关于神符,那黑袍人曾交代过,不能示于人前,所以他便藏在心底,就连与文先生提及当日事情时,也都未有提起这神符一事。 反正当日那黑袍人出手极快,其他人又在震撼当中,连松老和孤客,也同样没有发觉这道神符。 除他自身之外,这一行人之中没有其他人发现此事,既然不能示人,他也就隐了下来。 “那天” 叶独这般想着,一手按在胸前,按住了那神符,神色略有恍惚,不禁想起了当日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黑袍人震慑众人的本事,也想起了那日遭遇白晓的情形。 黑袍人的本领,如同仰望高山,无法企及。 但想起白晓,这位内劲大成的宗师级人物,也不由得心生挫败之感。 “那个年轻人,无论是从他自身的本事,还是领兵的才能,都远胜于我。” 叶独脸色低沉,心中暗道:“若不是黑袍人出手,必是全军覆没。枉我当日将这二百精兵锤炼一番,心中自得自满,原来不堪一击” 他想起那个年轻人,也不禁想起那个文弱书生。 那个率领数千精兵,击溃数十万大军阵势,从而一朝成名,震惊天下的名将,其实也只是个文弱书生。 叶独以往在宫中任事,多次见过那个儒雅的书生人物,他本身内劲大成,对于那个名震天下的书生,心中也觉得不过如此,只要自己随手一挥,就能将之打死当场。 原本的敬畏,无形间削减了少许。 “那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以往在宫中见得,我也不觉得他如何厉害。” 叶独自嘲地苦笑一声,道:“但他调教出来的兵将,竟是如此惊骇于人说是天兵神将,也不为过。” 他长长叹了声,本就沉寂多年的心思,又再度沉到了更深的心底。 在他身上,有着更为厚重的垂暮之气。 他就如同一个苍老的老者,犹若天边西山垂落的残阳。 他抚着胸前的神符,略有心安。 三危之山,洞天福地。 古镜上面,显化着叶独的场景。 凭借叶独怀中的神符,清原便能以此施展出八方道眼之术。 其实九道神符,面对天底下这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以及各种形势,还显得太过稀少了些若是放在文先生这等在朝堂之上有着高位的人物身上还好,但是放在叶独这个侍卫身上,便有些不妥了。 更何况,叶独只是文先生手下的人,他所知道的,文先生基本也能知道,而许多他不知道的,文先生却也能够知道。 但不知为何,清原隐隐觉得,将神符放在此人身上,或有大用。 只是此刻,究竟有何用处,还未展现出来。 “罢了,就当埋一个暗子。” 清原这般想着。 此时,他也能察觉到叶独所想,又不禁露出沉思之色。 陈芝云? 对于这个名震天下的名将,他早有耳闻,心中也颇为敬佩。 听闻这人手无缚鸡之力,甚至不能开弓射箭,就连上马奔波,也是不易。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练出了天底下最为精锐的军队。 “陈芝云的军队,对于世俗之人而言,确实也算天兵神将了。” 清原略微沉吟,暗道:“我倒也好奇,这样一个人,究竟是何风采?” 当年葛盏意气风发,大兵压境,梁国岌岌可危。 陈芝云仅是临危受命,便将葛盏破去。 当时他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曾领兵,不曾打仗,如何能够让临时接手的数千精兵听命于他,甚至有了这等千古罕见的战绩? 那些后来经他练兵出来的兵将,是他一手教导出来,也有着他名震天下的战绩而心生敬畏但是,他本人体质孱弱,单凭名气,远不足以让那些精锐心悦诚服。 “军中以勇武为重,以拳头力气为上,他一介文弱书生,能够在军中有这等威望,牢牢掌握这支军队,真是令人十分好奇。” 清原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了白晓。 白晓受了他的化血元术。 如今他也是能够以八方道眼之术,窥探于白晓此人。 眼下,白晓应该是在白衣军的军营当中了罢? “倒也可以看看。” 清原顺手一挥,古镜上面,泛起涟漪,旋即有了另外一层场景。 白衣军中。 这里有数千精锐。 但他们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作为天底下最为精锐的军队,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难免有些心高气傲。 也正是心高气傲,才敢以三十余人,私自前去截杀二百余人的精锐。 只是这一次,小都统白晓却是栽了。 尽管三十余人,并无伤亡,但是白晓本人伤重濒死,令人错愕。 眼下,就连将军震怒,有心问罪,但白晓未醒,也都无力去使。 “小白昏迷了几日,还没有醒来?” 一个温和的声音,开口问道:“这是究竟是什么毒,怎么如此难缠?” 就在这时,有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回将军,依老夫看来,这该是一种血毒,只是犹如附骨之疽那般,饶是老夫用了许多药材,都不能清去,只怕只怕是无救了。” 那温和的声音在静了片刻后,才叹了声。 “昏迷?” 清原微微皱眉,他当日那具神符化身的化血元术,是凭借数十人的血气而施展开来的,不算多么厉害。 以白晓三重天巅峰的道行,不足以祛除这化血元术,但这白晓毕竟身有道行,要真是抵御下来,虽然不能阻止化血元术的侵蚀,但也可以延缓化血元术的侵蚀,倒也不至于在几日之间,就彻底昏迷过去。 “这小子心思倒是不少。” 清原笑了声,他之前入了洞玄楼,就可以洞察一切真相,心中隐约明白几分。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刚才听到了一个称呼。 将军? 白衣军当中,实际人数仅有数千,但其军营编列为万人之军,而在这军营当中,能够当得上将军之称的,唯有一人。 “陈芝云?” 清原眉宇一挑,不禁伸手一挥,便将八方道眼之术展开,不再局限于白晓身上。 不管白晓是不是真正昏迷过去,但施展八方道眼之术的依仗,却不是白晓本身,而是依附在他身上的,那属于清原的气息罢了。 古镜之中,场景扩展。 营帐之内的景象,尽数在古镜当中展现出来。 而清原,也就见到了这位当代的名将。 章七二五 白衣军 这位名震天下的名将,并未身着盔甲。 他穿着一袭白衫,束着白色腰带,显得十分儒雅。 而他五官面貌,也甚是端正,而近日未有征战,他未有见光,皮肤也颇是白皙,一身满是书生文弱气息尽管他特意蓄须,有着一抹黑色的山羊须,凭空添了些许威严,但也掩盖不住那属于书生的秀气。 他看着昏迷之中的白晓,叹了一声,旋即走出了营帐之外。 那个随军的老大夫,也叹了声,就即离开。 这是清原第一次见到陈芝云。 这一次,也仅是这么匆匆一瞥。 但饶是如此,也让清原瞳孔微缩。 本来想要将八方道眼之术,继续扩展出去,窥探陈芝云一番,可此时也打消了念头。 因为陈芝云身上的气运之厚重,要比文先生更重,甚至,还要胜过了如今执掌梁国的那位太子。 “不愧是封神的重要人物之一。” 清原暗道:“气运之重,真是令人心惊。” 以往也曾接触过姜柏鉴,但那时清原初成上人不久,道行还浅,所见不多。但如今他已经是人世间最巅峰的修道人,洞彻真相,能见一切,也就将陈芝云身上的气运,看得清楚。 换作其他修道人,如此窥探于陈芝云,必要遭受反噬,若是道行浅薄的上人,多半还要阴神溃散,身死陨灭。但清原本身异常不说,加上道意在身,不惧气运冲撞,才视而不见。 只是,饶是如此,清原也无意再去窥探陈芝云了。 营帐之中。 静了许久。 然后静静躺在那里的年轻人,陡然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缕精芒。 他深吸口气,勉强撑着起来。 尽管昏迷是装模作样,但是那化血元术,确实是真正的难缠,以他的道行,依然无法祛除,症状依然在恶化。 “这么恶化下去,再过一段时间,恐怕就不必装了。” 白晓咬着牙,暗骂道:“如今以我的道行,只能勉强延缓这邪术侵蚀,要是家主不能在近期替我寻得解救之法,那么过得几日,就该真正昏迷过去了待到那时,在昏迷之中逐渐受到侵蚀,定是必死无疑。” 他脸色十分难看,如果一旦昏迷过去,对他而言,也就相当于是死了。 “那家伙究竟是哪里来的?” “他一身法力不算雄厚,却让我为之心悸,又连军中杀意冲不散他,这一记邪术之下就让我落到这般地步” “不是说守正道门立派以来,中土的妖邪派别,都被清掉了么?” “难道是妖类化人,本体乃是剧毒之物,成妖之后,剧毒在身,仍如神通?” “伤势这般恶化下去,白某人是离死不远了,眼下也不知道家主那边进展如何?” 白晓心中念头无比纷乱,心道:“好歹我临东白氏也是仙道世家,祖上是仙家人物,传承底蕴也是不低,想来要解去这邪术,应当也是不难的” 他这般想着,心绪紊乱。 源自于邪术的侵蚀,让他无比虚弱,头疼昏沉,便是念头转动,所思所想,都不能自如得意。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运功,压制体内邪术侵蚀之时,便听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临东白氏,确实能治这化血元术。” 平淡的声音,冷淡的语气,清澈如水般的意味。 但在白晓耳中,就如同惊雷炸响! “何方来人?” 白晓露出惊色,尽力压低了声音。 在他脸上,惊骇神色之中,竟是有着些慌忙。 身为修道人,许多事情白晓都十分明白。 这里是白衣军的营地,乃是天底下气运最重的地方之一,几乎不亚于梁国宫城之内,就算是真人,也不能肆无忌惮地窥探就算是上人,也不能潜入此地。 即便是武道大宗师,不是修道之辈,不惧气运冲撞,但白衣军乃是世间最为精锐的军队,真是武道大宗师,也不能潜入此处。 那么,来者何人? 白晓深吸口气,道:“究竟是何方高人?” 那声音平淡道:“你我也算熟人,不必见外。” “熟人?”白晓怔了一怔,旋即眉宇紧皱起来,而双手却悄然捏起了印诀。 “不必费力了。” 那声音说道:“我不在军营当中,只是运用秘术,与你谈话罢了。你这道术,寻不到我” 白晓心中一凛,只觉自己在想什么,都尽数被对方察知,不禁骇然更甚。 而就在这时,那人徐徐说道:“看你假作昏迷的模样,看来截杀叶独一行人的,倒不是陈芝云的主意,而是你自作主张。” 白晓心中闪过一道灵光,骇然道:“是你?” 尽管声音不同,尽管语气不同,但他立时便将这道清澈的声音,与那黑袍人低沉的声音联系起来。 这是对方追过来了? 还是说,这一道邪术打在自己身上,不仅仅让自己日渐虚弱,濒临生死,更是能够以此窥探自身? “你这才知道是我么?”清原轻笑了声。 “你想干什么?” “倒也不想干什么,只是怜你将死,看你处境如何。” “未必。”白晓深吸口气,道:“你既然已知我是白氏之人,就该知道我临东白氏有着仙家传承,这旁门左道的邪术,也能害我?” 随着声音落下,又听清原声音传来,说道:“临东白氏确实能够将这邪术视作等闲,但你源镜城白氏,仅仅是分支而已。” “你”白晓心中陡然一惊,露出骇然之色,对方竟然知道他真正的来历? “源镜城仅是白氏分支,未必能有此类法门。”清原平静说道:“退一步讲,即便是有,白继业不过一个分支家主,而他本身道行浅薄,也不知那一门法术,能治这般邪术。并且,你几日前便从此处,借着飞禽发出消息,以寻常飞禽传讯,想来如今也才堪堪到源镜城,刚入白继业手中,而即便他能即刻找到救命之法,要将此法用飞禽带来给你,也是数日光景一来一回,折腾下来,你未必已死,但也已经昏迷了。” 白晓脸色阴晴不定,十分难看,正是被他道出了心中隐忧。 “你究竟是谁?” “你也算是熟悉。” 清原笑道:“当年是你引我去见白继业,送了我那钥匙,只是也让我在那儿立下了祸端。” 白晓微微皱眉,时过十余年,他与清原不过一面之缘,早已陌生。 换做常人,必是彻底忘在脑后。 但他是修道之人,虽然不如清原,也未凝成阴神,但细想之下,也能想到一些蛛丝马迹。 这道声音,清澈如水,如此熟悉? 想了片刻,便见白晓浑身一震,深吸口气,惊骇道:“你是清原?” ps:下午觉得十分头疼,现在好多了,码字状态其实不差,但会比较慢,下一章估计稍晚。 章七二六 白晓 清原? 天杀真君? 听到了这个名字,白晓如遭雷击,良久未有回过神来。 尽管他入了白衣军,绝大多数时候,是以习武之人的身份而示人,隐去了修道人的身份。但清原此人,名头太大,震动了整个人世。 但凡人世间的修道人,除却那些隐居避世的人物之外,几乎都能知晓这位天杀真君。 这是祸乱天下的世间变数。 这是扰乱封神的妖魔。 当时白晓得知此事时,也颇为震惊,后来知晓临东一战,更是惊愕到了极点。 再后来,听闻此人举世无敌,后遁入洞天福地,总算不再出现于人世当中。 如今,他又出现于世间了? “你” 白晓心中念头无比杂乱。 不是说这天杀真君,已经避世了么? 如今,他又瞒过天下间的修道人,而悄然入世了? “这些年不见,也算故人。” 清原淡淡道:“可惜你我一场误会,倒是不甚和气。” 听到“误会”二字,白晓眼角略微抽搐了一下,但也不敢反驳这位天杀真君实际上说来,他与清原当年也就在源镜城见过一面,谈不上交情,也谈不上故人。 他当年道行就高过了清原,甚至有心将清原拿下,只是家主看不透对方,甚至损坏了传承的宝物,也仍然窥探不出端倪,这才作罢。 而如今清原道行已是人世第一。 再忆起往事,真是恍然如梦,更是后怕不已。 白晓根本想不到,有人竟然能在短短数十年间,从一个初入修道门槛的低浅道行,到了半仙之境此刻想来,也只觉当年对方应是隐匿了真正道行。 想起往事,白晓心中不免惊惧,此刻邪术侵蚀,蚀骨腐血,以致身虚体弱,伤病不免上头,疼痛欲裂,他倒吸口气,捂着脑袋。 但因为邪术在身,却让他又想起截杀叶独一事,想起了这天杀真君插手其中莫非叶独护送的物事,与他有关? 自己试图截下这物事,被这天杀真君所伤,如今对方找上门来,莫非是要继续算账? “糟了”白晓心中着实难以平静,加上邪术侵蚀,让他头脑昏沉,不禁胡思乱想。 这天杀真君此前在临东遭劫,而自己是白氏一族,莫不会被牵连到自己身上? 而且,对方遁入洞天福地,如今又出现在了人世之间,这多半是隐秘,如今对方却不介意告知自己莫非也是早已打定主意,要事后灭口? 千种念头,万般思绪,最终只化作了一句,道:“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不想干什么。” 清原说道:“只是我看你也算有些心思,如今假作昏迷,联系白继业,试图寻到救命之法,其次,也能避过陈芝云问责,而时日一长,他怒意渐消,又怜你昏迷多日,想来问责也就轻了只不过,我看你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 白晓并非愚鲁之辈,相反,他为人十分机灵聪慧,所以才能在这白衣军当中,占得一席之地。只是此刻头疼昏沉莫名,许多事情显得十分迟钝,他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你要救我?” 清原笑道:“可以这么说。” 白晓脸色变幻不定,道:“为什么?” 清原说道:“若说是因为你我算是故人,你可信么?” 白晓正要摇头,却觉头疼欲裂,连忙捂着脑袋,咬着牙说道:“不信。” “不信也罢。” 清原说道:“但你只要知道,我若不救你,你便死了” 白晓脸色十分难看,他这些年在白衣军中,也历尽艰辛,也上过梁国与蜀国之间的战场,经历过生死的洗炼,见过血腥与残酷,倒也不算多么畏惧生死。 只是,即便不惧生死,他仍然不愿去死,不禁深吸口气,问道:“真君想要什么?” 清原说道:“我还有些事要问你。” 白晓心知没有与对方讨价还价的资格,倒也果断,没有跟他拐弯抹角,便道:“真君有事,便说来听听罢。” 清原问道:“截杀叶独,是你的主意?” “是。”白晓点头说道:“听闻梁太子手下的文先生,暗中布置,命人离京,并从各方抽调二百精兵随行,似乎要护送一件重要的物事。我得知消息之后,便领了麾下一部分人,乔装打扮,意欲将他们尽数灭口,夺来此物。” 清原稍微沉吟,旋即问道:“陈芝云不知此事?” 听到这里,白晓迟疑了一下,但想起对方已经是世间最强大的人物,有的是本事能让自己开口,也就没有了什么隐瞒的心思,于是说道:“将军是知道消息,但未有什么举动,后来是我瞒着他,领兵去夺的。” “为什么?”清原问道:“白继业的授意?” “家主有言,我入白衣军之后,就是白衣军的人。”白晓顿了顿,道:“我这一次,仅是为了将军而已。须知这些年来,太子对将军一向不善,暗中难免布置,尤其是近期皇帝日渐恢复,太子便对将军愈发不善,似乎有意发难,而这文先生是太子手下的谋士,他的举动,必有深意。” 清原顿时沉默,之前叶独等人领的只是一个空盒,就连文先生也不知道清原会在其中放下什么。 未想集齐二百精锐的一番动静,在文先生有意无意透露出去后,竟然如此引人注目,被误认为是太子与文先生的布局。 清原叹了声,道:“只是一个猜测,便要杀尽这二百人?” “事关重大,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 白晓深吸口气,说道:“天杀真君,手下不知打杀了多少真人之辈,莫非也会心慈手软?” 清原没有回话,只是点头道:“我明白了。” 白晓这时回过神来,发觉适才一时失言,暗骂了自己一声,万一触怒了这位天杀真君,岂非自寻死路? 他心有惴惴,又不禁想起,叶独这一行,与天杀真君又有什么交集? 为何这位真君出手相救?又为何此刻如此注重此事? “你想知道?” 就在白晓心中猜测之时,就听清原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白晓连忙道:“不敢。” 到了此刻,他也已经明白,对方着实有着窥探自己心思的本领,自家心中所想,几乎都瞒不过对方。 说来也是,这位可是如今人仙之辈,当世无敌。 单是声音传来,就让白晓心中不免颤动,他倒也完全没有了其他念头,一切照实说来。 而实际上,这也是清原以人仙级数的压迫所致。 “你想要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就在这时,又听清原声音传来。 章七二七 入局 “你想要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清原这句话传入了白晓耳中。 白晓脸色变了又变。 就算是修道人,也难免有好奇之心,但比起这点,他觉得自家性命更为重要。 知道越多隐秘,就越是有着被灭口的危险。 如今知道天杀真君入世,他已经是心中万分忐忑,难以平静,心中更是极为忧虑,生怕待会儿便被这位天杀真君抹杀了去。 此刻再听这么一句,白晓心下一跳,连忙便道:“真君切莫误会,白某无意探知这些事情。” 这一句话出口之后,对方沉默无声。 白晓面对这位天下第一人,心中十分不安。 “不管你是不是无意探知,也由不得你了。” 清原缓缓说道:“我要入世,此乃隐秘,绝不能外传,你若不能为我所用,那也只好灭口了。” 白晓露出苦笑之色,按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眼角都不禁连连抽搐。 您老人家若是没有自认身份,谁也不知道您这位天杀真君入世了,可偏偏要在我面前自认身份,难道这不是强行来找麻烦的么? “真君何必来找我这小人物?” 白晓苦笑道:“我虽然是白衣军的人,但职位不高,也是个小人物而已,本身道行还在三重天,尚未凝练阴神,在您眼中,也如蝼蚁一般,弹指即灭” 清原平静道:“你我也算故人,姑且便算我送你一场造化,如何?” 白晓禁不住腹诽了句,但想起对方能够察知自己心内所想,连忙收了心思。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看着古镜中的白晓,嘴角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他也不再跟这家伙拐弯抹角,当即便道:“你虽然职位不高,道行不高,但却是白继业埋下的暗子,这让我对你颇感兴趣” “兴趣?” 古镜中的白晓苦笑着道:“正如真君先前所言,我源镜城白氏,又不是临东本家,就连我源镜城分支家主,在您眼中都是小人物家主埋下的暗子,您又能感什么兴趣?” “我对白继业的兴趣,可是不小。”清原笑着说道:“白继业此人,确实道行不高,但他这人智谋远虑,说白了便是狡诈如狐或许其他修道人会把你家的这位家主当作小人物,但我从来便不曾低估他,如今我倒也想要知道,他伸手遍及天下,那么这埋下的暗子,究竟有什么作用?” 白晓脸色颇为难看,良久,终是有着几分自嘲之色,道:“真君起了兴趣,想来,若我不能照真君所言,满足真君的兴趣,那么就该是要以我性命来封口了?” “正是如此。” 清原没有否认,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白晓心中情绪起伏不定,千万念头转过,终究低声道:“那就随真君之意了。” 在适才的念头之中,他也想过,宁死不从。 但这般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只有活下来,才能继续家主的交代。 而且,在他心底深处,也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被他强行压下,生怕被这位天杀真君发觉。 那便是暂且敷衍,虚与委蛇,待到家主寻得解救之法再说。 此外,也可用暗语,将此事悄然传知于家主。 这位天杀真君,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日夜盯着自身罢? 洞天福地当中。 黑色茅屋之前。 古镜上面的场景,如在眼前。 清原静静看着,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 这个白晓虽然出身白氏,但本身道行不高,根本不知人仙之辈的手段,他并不知道,只要入了清原这个局,那万般举动,都由不得他本身了。 “这小子把那点念头强行压下,一闪而过,以为便能瞒得过我?” 清原暗笑了声,心觉有趣。 他如今阳神造诣登顶,而白晓连阴神都未凝就,念头虽然一闪而过,但在清原感知当中,清晰万分,甚至比白晓本身看得都要透彻。 白晓的这点心思,又如何瞒得过他? “既然应下了,便由不得你了。” 十二个时辰,日夜不断地盯着白晓,对于清原而言,不是难事。 而白晓这厮,尚不知他一旦入局之后,将是何等地身不由己,此刻他只是十分在意自身所受的邪术,不禁迟疑着问道:“真君要如何救我?” 若能先解了这邪术,不再受制于人,自是最好。 但这位真君,似乎是以这般邪术制衡着他,未必能够轻易解去邪术。 果然,接着便听清原开口,说道:“我本身不在你旁边,难以医治。” 白晓早有所料,但仍然有些失望,不禁叹了一声。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对于清原而言,是否要解去这化血元术,并不重要。 一旦白晓入局,那么这化血元术,也就等同于无。 “杀人容易,救人不易。” 清原说道:“你能一刀把人杀死,却也未必能够一刀将人救活,而我施展此术,也是如此。若我本身前往,救你倒也不是难事,但是我本身未往,你多半是难活了。” 白晓心中略慌忙,不禁低声道:“真君即便不能前来,但也应有解救的法门罢?” “原来的化血元术,是有解法的,但我这次施展出来的化血元术不同。”清原说道:“这道化血元术,本是品阶不高,我若传你解法,也能让你自身轻易解去,但这一次,虽然我未有尽力,但此术不久前经我一番推演,已是完善,愈加添色,终成上等法术,暂无解法。” 白晓顿时脸色苍白,思绪也略有空白。 良久,他回过神来,叹息道:“真君闲着无事,便去安心练功,何必要将这种阴邪法术重新推演却不知这法术要推演出解法,须得多久?” 清原沉吟道:“推演解法,于我而言,也不算难,也不算久。只不过,待到推演出解法之后,你多半已经在化血元术之下腐蚀至死了。” 白晓听了,心中万分烦躁,咬着牙道:“既然如此,真君是打定主意要将我灭口了?” “不。” 清原笑道:“我另有方法。” 白晓眼睛闪过一缕亮色,低声道:“什么办法?” 清原不再吊着他,开门见山,说道:“你暂时醒来,借着养病,外出一趟,离了这军营外,我会去寻你,送你一件保命物事。” 白晓心思聪慧,顿时明白,这所谓保命物事,只怕就是这位真君制衡着他的手段了。 但他心中已是无可奈何,便即答道:“好。” 清原沉声道:“抓紧时日,此术之下,你道行浅薄,是抵挡不了多久了。” 白晓闻言,脸色阴晴不定。 章七二八 道果虚影,决心立意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收了古镜,露出古怪笑意,他知道这个白晓,心中必然是不安分的,本想加以限制,但念头一转,也就随之去了。 “临东白氏?” 清原低笑了声,旋即古镜一转,场景落在了文先生那边。 他静看片刻,便即收了古镜,只留下少许意识,感应在外的三道分神。 这三道分神,一道是在文先生那边,一道是在白晓这边,另一道则是在那神符化身上面。 而他本身,便已回了这黑色茅屋当中,盘膝而坐,静静修行。 朦朦胧胧,宛如迷雾。 这方天地,尽在迷雾当中,宛若天地未分,混沌未开之时。 只是忽有明月清照,光华如水,旋即明月便一分为六。 六轮月光之下,迷雾当中显露出九重玉楼,通体精致,神秘莫测。 而最上层的第九重楼,正隐在迷雾之上,几近触及明月。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水月楼。 这一重楼,属第九重。 若是阳神在外看来,几乎看不到这第九重楼。 因为这一重楼,已高到了天上,处在混沌当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而在水月楼之内,阳神显化出来,化作清原模样,其皮肤,血肉,根骨,筋脉,尽数具备,几乎与本体无异,但这一身构造尽都是阳神显化,而不是真正的血肉之躯。 “第九重楼,方圆一丈。” 清原仔细打量着周边的景象。 第九重楼,位在顶上,也显得最为狭小。 这九重玉楼的构造,实际上,倒也颇为类似于高塔,底层宽阔,每是往上一层,周边便是略小一分。 而到了这最顶上的九重楼,最是狭小,但也显得最是简朴。 四周没有壁画,没有摆设,没有任何一切,只有中间一方水池。 水池倒映着明月的光芒,映照周边,让这方圆一丈,稍稍明亮几分,有了些许朦胧的淡白月华,不再阴暗。 “简朴至极,返朴归真么?” 清原来到这水池边缘,凝目看去。 水池方圆三尺三寸三分。 上方六轮明月,月光照落下来,倒映在水池之中,重合为一,化作了一轮明月的倒影。 这就是虚幻道果。 “虽然说到了人仙之境,是功果半成,但这所谓的半成却仍然是在十万八千里之外,迈出了第一步罢了。” 清原沉吟片刻,抬头看向上方。 在九重玉楼之上,是六轮明月。 如果说水中的倒影,只是虚幻道果,那么这上方的六轮明月,才是真正的仙家道果。 所谓功果半成,仅仅是仙家道果的一个虚影。 “所谓功果半成,也仅是一个虚影而已,并不是足足一半的仙家道果。” 清原略显自嘲,笑道:“距离真正的道果,还远着呢。” 哪怕是九重天之境的人物,也只是得了道果的一个虚幻影子。 一日没有真正得道,便还是人世间的半仙。 半仙与仙家之间的差距,不是差了一半,而是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这就是天壤之别! 当真正跻身于这个境界,清原才彻底明白了“天壤之别”这四个字。 “仙凡之差,就是天壤之别。” “哪怕我已经是人仙之辈,哪怕我在人仙当中,也堪称斗法第一但只要一日未有得道成仙,在真正的仙家眼中,仍是如蝼蚁一般。” 清原眉目低沉,心中逐渐感觉到了冥冥之中的压力。 或许在仙人眼里,凡是仙人以下,无论是半仙,还是真人,或是上人,又或是寻常修道人,其实都是芸芸众生的一部分,皆是尘埃之间的蝼蚁。 只有真正得道,才能超脱人世,才能跻身仙界。 “论斗法本领,我于当世无敌。” “但实际上,论道行高低,我却还远了我在这第九重楼,都尚未臻至最高巅峰之地,遑论踏破此境,成就仙家?” “就算是正一,生而仙体,也仍然在人仙巅峰驻足多年,至今未有真正能够得道成仙。”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惊才绝艳之辈,修至人仙,又臻至巅峰,也仍然阻隔在这一步,止步不前,最终寿尽而亡,化作了冢中枯骨,世间云泥,消失在岁月当中,逐渐泯灭了曾经的痕迹。” “只有得道成仙之辈,方能与世长存,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 清原低语道:“可是我纵然真能得道成仙,却也还有身死道消的危局。” 他能感应到,那身死道消的杀局,已迫在眉睫。 然而自身得道成仙的道路,仍然还远。 人仙境界的虚幻道果,仅仅只是一个道果倒映出来的虚影,而接下来,要由虚而实,真正把虚影化作真正的仙家道果,不知多么艰难。 就如同凡尘百姓之间,有那三岁幼童,心中想着,日后必要有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但要把梦中的空想真正实现,化虚为实,又谈何容易? “由虚而实。” 清原沉默片刻。 他有预感,这是最为艰难地一步。 甚至,这要比从头修炼,直至到第九重天,或许都要艰难。 但这一步,无论如何,也定要踏破!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上的明月。 如果天上六轮明月,就是仙家道果。 那么,总有一天,他必要超脱这第九重楼,摘下顶上的天上明月! “我要得道成仙。” “我将永恒不朽。” “那些因我而亡,却还仍然前途缥缈难测的人我也将会在这世间,为你们挣得一份造化。” 清原睁开双眼,眼眸当中白光闪烁,宛如雷霆闪过,他看向远方,深吸口气,自语道:“小瑜,我会让你在封神榜上,争得一席的。” 这是一种诺言。 也是一种誓言。 他深吸口气,闭上双目,静静沉入修行当中。 修行一道,不可懈怠。 虽说清原心有万千布置,意欲入世而谋求功德,但他心中明白,一切的根本还是自身的道行高低。 他并不会因为专于世间谋算,而忽略了自身修行若真是如此,那便是舍本逐末,世间任何一位道行高深,能够明心见性的真人,都不会本末倒置,何况是他? 悠悠时日过去。 就在这时,清原只觉怀中一动。 “嗯?” 章七二九 栽种白莲【三更】 清原神色显得颇为古怪。 更新最快 他从怀中取出一物,正是一个竹筒。 竹筒之上,雷光闪烁。 “相隔一界,竟然也能传讯?” 清原眉宇一挑,有着些许惊诧之意,但旋即也就释然。 他能够能感应分神在外,那么外界也就能传讯进来。 在这封神期间,洞天福地一旦打开,就与外界有了冥冥之中的联系,即便关上这扇大门,也切不断与外界的联系,这一道联系就如同连接内外的线,即便把门关上,但这条线没能断去,这扇门也仍然无法彻底合拢。 既是无法合拢,就仍然是与外界相通。 而在之前,清原便是借着这道缝隙,把九道神符传了出去,更省了打开洞天福地的过程,瞒过了鸿梁等人。 讶异过后,清原便即运用法力,灌注其中。 刹那间,熟悉的声音,从其中传来。 “咦?” 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讶然道:“你倒真能接得?” “怎么?”清原低笑了声,说道:“先前还不知我能接得消息,那你还用这竹筒传讯作甚么?” 花魅轻笑道:“姐姐闲暇无事,也就试一试嘛,谁知还真能传讯到你那边?” 试一试? 清原略感莞尔,这倒也像是花魅的作风。 “话说回来,不是说你如今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么?”花魅声音当中,又有了几分往常的调笑之意,说道:“听闻你又破了人仙之境,连守正道门那位当代谪仙,都不是你的对手。说起你这修行进益,说是一日千里都远远不足以形容,我初见你时,你还是个刚刚凝就法意的小家伙,如今居然就已经天下无敌了,而姐姐我才堪堪突破不久。再说回来,你当初凝成阳神,成就真人时,让姐姐颇为惊诧,至今才过多久” 她絮絮叨叨,声音渐低,逐渐无声,终是变作了感慨唏嘘。 她当年便觉得这个年轻人不是寻常人物,因此才特意结交,不惜冒险了几分,未想这清原还不足二十年光景,就已经从一个初成法意的小家伙,成就了当世无敌的人仙。 二三十年光景,对于真人之辈而言,也就如同盏茶功夫,一个打盹的时候罢了,这么短短时日,就是要在此期间练成一道法术,都会显得局促。但这个清原,却在此期间,登到了世间最高峰 她想起自家修行至今,不知多少年月,再想起这清原的修行进益,当真是恍然如梦。 清原也能察觉到她心情变幻,笑着说道:“天下无敌又如何?还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如今窝在此处,更是不见天日” “在洞天福地之中修行,却被你说得如此不堪。”花魅故作叹息,道:“许多仙家道派,想要寻得一处洞天福地来作为山门根基,都无处可寻,你如此贬低这洞天福地,让他们这些千年传承,何以自处?” “洞天福地?”清原抬头看向外边,空空如也,寂静死沉,全无半点生机,如同天地初开,一切虚无之时。 这是最原始的洞天福地。 这也是最为虚无,最为残缺的洞天福地。 这里便是连穷山恶水都谈不上。 但是对于他而言,已经是难得的避难之所。 清原略微摇头,轻轻笑出声来,但却也没有跟花魅说清此事,含糊过去。 而花魅在这时,又再开口询问,道:“听闻洞天福地,自成一界,虽然寄托于人世之间,但也已经是另一方天地,足能隔绝内外,怎么我还能联系得到你?” 清原答道:“洞天福地自成一界不假,只是封神期间,洞门一旦打开,就与外界有了联系,无法彻底关闭。” 花魅顿觉恍然,说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些坐拥洞天福地的仙家以及道派,早在封神之前,就已紧闭洞门,且在封神期间,再也不曾打开过。” 清原略微点头,他无意闲聊,旋即便问道:“你以竹筒寻我,可有要事?” “这倒没有。” 花魅轻轻一笑,悦耳而动人,宛如风铃一般,却又带着几分悠悠的余音,带着些许诱惑之态,只听她充满了感叹之意,说道:“只是好不容易听闻你已经遁入洞天福地,才被浣花阁放了出来,闲了这么久,才想唤你一声,唔其实也只是试一试,不抱希望的。” 听闻她这般轻描淡写地说来,清原心绪顿时稍有沉重之感。 他知道当初道祖下界不久,自身举世皆敌,花魅当时还能雪中送炭一回,已是不易后来在浣花阁试图设局坑杀自己时,她又故作姿态,让自己察觉端倪,也是极大的冒险。 而此前,她屡屡告知自身,关于诸多隐秘之事,在事发之后,必定是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虽说玉灵在浣花阁有着极高的地位,让花魅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但这段时日以来,花魅的处境也不算好。 她拘禁到如今,才被放了出来,也都是与清原相关。 想起这些种种,清原默然片刻,未有应话。 花魅那边不禁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清原吐出口气,没有接话,只是问道:“玉灵怎么样了?” 花魅说道:“玉灵那妮子,近些时日忽然有所突破,在修习浣花阁秘法之时,凝就阴神,但不知为何,化出了本体,变作了一株白莲,沉睡了过去,好在没有性命之危。如今玉灵这白莲本体,已经被浣花阁主送入后山的洞天福地之中,用心栽种了起来。” “白莲本体?” 清原怔了怔,道:“栽种起来?” 他早就知道玉灵的本身,与五色仙莲之一的白莲相合,所以玉灵这小小精怪,才有种种异处,才能提早化人。 但他未有想到,化人之后,再度显化本体,还被浣花阁重新栽种了起来。 “是啊。”花魅笑了一声,却没有什么魅惑之感,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说道:“我去看了一回,这浣花阁真是好大手笔无论周边布置,还是栽种的地界,泥土甚至花肥,都是极为惊人,如今她们把玉灵栽种下去,使得玉灵的道行,简直突飞猛进,只怕待她稳固下来之后,就算不是妖王的境界,也是大妖的修为,当然,跟你这位大人物不能比,可是这般待遇,已经是让姐姐都几乎想要把自己朝那里种下去了。” 清原没有理会她的调笑,心中顿时有了些许念头转动,不禁开口问道:“栽种白莲之处,你可有常去?” “这是自然,我是她娘亲,难道还能阻我不成?”花魅说道:“近些时日,玉灵逐渐有苏醒的念头,她吵着要娘亲,这才让浣花阁把姐姐放出来的,不然凭着姐姐跟你的那点事儿,哪有这般简单就出来了?” 那点事儿? 清原总觉得这其中有着几分歧义,但他也全不在意,懒得去纠缠这些,只是沉吟着道:“我有一事相求,但只怕你也难办。” 言语出口,那边顿时沉默了下去。 良久,才听花魅声音问道:“你想要什么?” 章七三零 法不易求 花魅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重。 清原如今已是水月楼,但洞玄楼所带来的造诣,依然还在,能辩诸般真相,也能察知花魅心中的变化。 他大约能知花魅心中有些不安,也知道自己过于唐突。 此前花魅已经帮过不少,也因此而获罪,如今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顺势联系自己一番,却不想又是有事相求,倒像是主动撞上门来找事做,想来她心中也是无言,但清原却也顾不得这些。 栽种青莲一事,对他而言极为重要。 既然是重要之事,便不是讲究面皮的时候了。 “我想知道,栽种仙莲的手法。” 清原语气低沉,但十分恳切。 而花魅那边,已是沉默了下来。 她已帮过清原许多,甚至让自身受了不少苦。 如今清原举世皆敌,她曾经帮过清原的事情也已暴露,眼下正是风头刚过,要再帮清原一回,本来就该仔细斟酌,更何况,这一次清原要询问的事情与玉灵有关。 玉灵是她的女儿,但凡涉及玉灵,便是她心中最不可触碰的一事。 过了良久,才听花魅说道:“若此事对玉灵有害,我断然不能答应。” 清原认真说道:“我仅是想要知晓栽种仙莲之法,断然不会对玉灵有害。” 花魅那边,沉默不语。 若仅仅是要知晓栽种仙莲的手法,确实不会对玉灵产生害处但是,修行之人,手段玄奥莫测,这栽种之法传了出去,是否会对玉灵本身产生不利,她也不能辨别。 涉及玉灵,这是她无法妥协的事情。 “我是玉灵的娘亲。” 花魅低声道:“与玉灵有关的事情,我不愿冒险哪怕当真不会对玉灵产生伤害,但是我作为她的娘亲,此事一旦被浣花阁得知,也不知是否会让她在浣花阁之中的地位有所变化,至少那些长老因此而生恶感,或许待她或许便不会如以往那般亲切。” 清原顿时沉默。 事关栽种仙莲,他也是过于急切,如今花魅直言,他倒也不再强求。 过了片刻,才听清原低声道:“是我莽撞了。”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花魅那边说道:“但据我所知,栽种之法并不稀少,曾听浣花阁的人提过一句当时为了寻到合适的栽种法门,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千挑万选,抽调诸般典籍,由此可见,栽种之法并不缺乏,只是如今玉灵所用的,该是最上等的一列。” 清原听她这般说,似乎另有折中之法,沉吟着道:“我只需要栽种仙莲之法,实则也无须多么高深玄奥。” 青莲仙种经他几次汲取内中生机,几近于枯萎,如非是有所补救之法,也早已毁去了。但即便是补救之法,也无法使之恢复原状,只能勉强保持不灭罢了。 如今只要有栽种仙莲的法门,或许就真能恢复过来。 那边花魅沉吟道:“浣花阁库藏如山,典籍成海,哪怕有所归列,可要在其中寻出栽种仙莲的法门,也实属不易,但近些时日,为了玉灵,浣花阁将这些典籍尽数抽调出来,堆积在一处,已不难寻到。只是,这都是浣花阁隐秘,藏在内阁,我只是客卿长老,又曾泄露浣花阁隐秘,如今浣花阁可是防着我的虽说我要潜藏进去,或许也能成行,可若一旦被发觉,后果便不是前次那般轻易饶过了。” 清原略微点头,道:“你说得是。” 花魅作为玉灵的母亲,向清原泄露隐秘,一而再,再而三,且不说她本身一犯再犯,罪责极重,也不论她将会是被如何处置,就是对于玉灵,也难免有着几分影响。 尽管她对清原颇为看重,故而屡屡相助,但她相助清原的原因,便是为了谋求玉灵的未来在涉及玉灵的事情上面,也难怪她如此谨慎。 “但是”而花魅语气一变,又道:“浣花阁秘藏,我作为外人,无法踏足,但总会有人可以进去的。” 清原神色微凝,他阳神念头一闪而过,顿时便知端倪,道:“陆瑜霜?” 花魅忽地笑道:“正是陆瑜霜你可不知道,当时浣花阁命门下弟子,前去中土杀你,而这冷美人儿,可是因你而抗命,违逆了浣花阁主,一直被关押在后山。” 违逆阁主? 清原静了一下,没有开口。 陆瑜霜乃是浣花阁亲传弟子。 而浣花阁是道祖传承,最重礼仪规矩之类,她自幼在浣花阁长大,倍受器重,对于浣花阁,自是如同家中一般。 似她这般违逆门中之意,怕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罢? 就算是清原,当年在紫霄宫之时,对于紫霄宫内的意思,也同样视若真理,绝不敢有半点违逆。 哪怕是正一这等俯视人间的谪仙,看似淡然,实则冷漠,可却也仍然是把守正道门的规矩看得极重,未敢真正逾越。 而这个女子,竟有如此勇气,违逆门中之命? 清原沉默了一下,又道:“陆姑娘如今可好?” 花魅调笑着说道:“可不太好,后山那地方用来闭关修行,也有作禁足处罚之用,怎么能是好地方?只是这姑娘倒也奇怪,不久前浣花阁得知你已入了洞天福地,隔绝外界,才将姐姐我放了出来,据说当时也要放她出来,但这冷美人儿,立誓不成阳神,绝不踏出后山一步,倒是自囚于后山了。” 不成阳神,不出后山? 清原叹了声,道:“我入世以来,倒是害了不少人。” 无论是葛果儿和葛瑜儿,或是向妖仙妥协的古苍,还是陆瑜霜以及此刻的花魅,都受他牵连不少这也使他愈发珍惜性命,不愿向天地叩首,不愿认下那所谓的命数,不愿安心赴死。 “是啊,陆瑜霜这姑娘,冷冷淡淡,没想到这般火热,胆敢因你而违逆宗门。” 花魅啧啧笑了声,道:“看来只要你勾勾手,她也就将那栽种青莲的法门,送与你了。” 清原没有理会她的调笑,略微摇头,说道:“不会的。” 陆瑜霜出身于浣花阁,自幼生长于浣花阁,那就是她的根本所在,也寄托了她一生所在。 她或许不愿来杀清原,甘愿禁足。 但她绝不愿背叛宗门。 而将门派秘法私自外泄,便形同叛宗。 任何一位仙家道派的弟子,都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愿来杀我,倒也像她倔强的作风。” 清原低声道:“但若是因此而外泄门派秘法,她便不会是那个陆瑜霜了。” 花魅幽幽叹了声,道:“看来你们还没有到恋奸情热的地步啊。” “不要坏人清誉。”清原略感无奈,说道:“至于栽种仙莲一事,我另想办法便是。” 说着,他按着竹筒,便准备断去上面的法力,因为以花魅的行事,每当正事聊完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调侃撩拨。 然而,还不待他断去法力,却听得花魅传来声音。 “今日没能助你,你可不要因此心生芥蒂。” 花魅幽幽道:“我可是为你办了不少事情的,咱们姐弟俩的交情,可不简单。” 清原闻言,神色微正,沉声道:“不会。” 人世间有着“升米恩,斗米仇”的说法。 当你相助于一人,时常帮助对方,时日一长,或许在对方眼中,便是理所应当之事。而到了某一次,你停止了帮助时,以往的恩情便尽数消去,只剩这一次的憎恨! 花魅言外之意,便有几分类似的忧虑。 “我辈中人,岂是庸人可比?” 清原深吸口气,说道:“你我相识至此,也该知晓我之本性。” 那边沉默了许久。 然后花魅声音传来。 “犹记得漓江事后,你曾与我谈起‘本我’之说。” “是姐姐胡思乱想得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咱们俩的奸哦,交情,可不要因此产生不好的事情。” “对了,人家” 她声音悦耳动听,却又令人燥热,悠悠说来,如沐春风,令人心猿意马。 清原听她又开始了胡乱调侃,顿时毫不犹豫地断去了上面的法力。 章七三一 栽种青莲,白晓传信 断了法力,收了竹筒。 清原徐徐吐出口气,走出茅屋之外,看向前方所在。 那里是一滩血肉,属于神兽獓因的血肉。 在獓因死后,生机被清原用邪术汲取,而一身骨骼及皮毛,也被清原炼成了茅庐,至于内中血肉,虽然失去生机,但毕竟是神魔残留,于是便被他取来,运使法力在内,又将青莲埋在当中。 对于清原而言,也算这头神兽物尽其用,死后造福了。 “这仙种寻到栽种法门之前,便听天由命罢。” 清原微微叹息。 青莲仙种栽种下去至今,也有了许多时日。 但栽种下去的青莲仙种,究竟能否存活下来,哪怕是清原这等人仙,却也仍然不知。 毕竟这五色仙莲,神妙到了极点,就是仙家也难以观测。 “五色仙莲。” 清原知道紫莲如今落在守正道门,而金莲不知所踪,白莲则化作玉灵,让浣花阁都极为重视至于最为惊人的,正是那号称魔莲的黑莲,化作了魔祖真身。 五色仙莲,同出一源。 既然黑莲化作了魔祖,成了世间变数,那么其余仙莲便也有极为惊世骇俗的效用。 例如青莲,便引起暮阳城诸般争斗,残留下来的仙种,经过一番波折,却又从君殇璃手中,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曾答应过,要把青莲种出,还与君殇璃一朵,送与何清一朵。 但他多次历经生死,无奈之下,只得汲取内中生机所在,使得仙种几近枯萎,尽管有所补救,但损伤依然难以弥补。 如今这青莲仙种能否生长出来,谁也不知。 “如今栽种下去,能够勉强保住仙种生机,没有让它彻底枯死,便已是难得但若仅是如此,恐怕是无法长出仙莲来。” 清原暗道:“眼下,只得保持这般不枯不灭的状态,可若是真想要种出青莲,必然要有外力辅助,否则,断然不成。” 提及温养这青莲仙种,此刻清原所想到的唯一宝物,便只有从苍轮部那一方泥潭之中收取而来的淤泥, 这淤泥本是存放在古镜之中,但在当时与正一斗法之时,随着古镜当中的风波迸射出来,所有淤泥都随之烟消云散。 不过,在清原眼中,这烟消云散,与其说是彻底毁去,倒也不如说是散到了这方洞天福地的每一处。 也正是因为淤泥散到了这洞天福地,所以青莲仙种栽种在这方虚空天地之间,才能维持不灭。否则,单是失去了生机的一滩血肉,远不足以维持青莲仙种。 “维持下来是一回事,但能否生长,便看今后造化了。” 清原徐徐吐出口气,想到这里,也不禁略显自嘲。 想这五色仙莲何等不凡,神异无穷,这青莲仙种作为其中一种,若是放在寻常修道人手中,就算有心想要将之毁去,也非易事。 可在他手里,折腾成了这半死不活的状态,却也真是令人唏嘘感慨。 “既然浣花阁能用栽种法门,让玉灵得以提升,那么我借此护住青莲仙种,必然不是难事。” 清原叹了声,低声道:“今后,只得尽力寻得栽种法门了。” 他如今虽然受制于此,但化身在外,倒也不是空谈。 只是,要寻得法门,不是易事。 南梁。 但见蔚蓝天空,有白云朵朵,显得颇为美丽。 天空清澈,飞禽易见。 白衣军所在军营,以北百里。 从此地抬头望天,恰好能见天上飞鸟。 有一头白色大雕,展翅而飞,穿云破雾,倏忽而过。 忽地,地上一道青光闪过。 那青光宛如箭矢,冲天而去,正中那白色大雕。 这白色大雕长鸣一声,斜斜坠落下来。 “这个白晓,动作倒是不慢。” 一道黑袍笼罩的身影,从林间走出来,接过了那奄奄一息的白色大雕,从腿脚之上,取出一卷信纸。 上面书写的是暗语。 但对于清原而言,他所看的已不是文字,而是文字之中的寓意。 只是扫过一眼,他便清楚了上面的记载。 上面所写,是关于天杀真君清原入世的消息,后面则白晓本身中了邪术的事情,并道明了清原威胁白晓一事。 这就是白晓传给白继业的消息。 自从白晓入军之后,他便一心把自己当作白衣军的人,除非有极大事情,否则便不会与白继业联系。因为,若是时常来往通信,势必要露出端倪。 甚至白继业曾对白晓说过,哪怕陈芝云命他来刺杀这位源镜城分支的白家家主,他都不能违抗。 但事到如今,白晓也终究不能沉默了,于是,在前次寻求解救之法后,眼下又是匆匆一次传书。 白晓心知,自己即将落在清原手上,今后便不仅仅是身死道消那般简单,只有提醒家主一声,日后才能有所防备。 然而,白晓也不曾想过,清原这位世间第一人,对他这小人物也颇为看重,这些时日以来,一天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仔细盯着他的举动,直到如今,截掉了他的消息。 “这个白晓,也知道过些时日入了我的设局之后,定是身不由己,便想着要在这期间,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白继业?” 清原笑道:“倒也有些心思。” 他这具黑袍化身,早就等侯在白衣军的军营外,未有临近,但也没有离远。 当日清原早知这白晓心中必然不会安分,但没有敲打于他,便是因为对此有所预料,心念一转,任由白晓传讯,只须中途截下就是。 清原略微沉吟,又看了那白色大雕一眼,伸手一挥,顿时让白色大雕逐渐恢复。 尽管说这神符化身入世,不为争斗而来,因此威能不强,但也并非虚弱不堪,至少打下这么一头飞禽,倒也不难。 这飞禽虽然经过白继业驯养,显得甚为神骏,也十分机灵,但没有开得神智,仍然谈不上精怪之物,可尽管如此,也不能放任不管,毕竟这飞禽算得是通晓人意,或许真会泄露出些许异常。 此外,白继业这人,不能当做寻常人来看,以他的聪慧之处,兴许真能在飞禽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也确实该要谨慎些。 “灭口是不好,无论白继业还是白晓,都难免察觉异处。” 清原想了想,这神符化身便在白色大雕身上拍了一拍。 嗡地一声。 白色大雕神态顿时低沉下去。 适才清原所使的,是从蛮部那妖神身上得来的法门。 蛮部妖神以此法操纵于人,这在清原眼中,比起汲取生机的邪术,更为邪异,因此他至今都未有动用此前,无论是对白晓,是对叶独,还是对于文先生,他都没有想过以此法强行操纵,但是眼下要用来应付这么一头未开灵智的寻常飞禽,倒也极为简单。 操纵了这飞禽之后,清原看向了白晓所书,目光微凝。 然后就见黑袍袖子稍微一挥。 关于天杀真君清原一事的消息,尽数抹去。 虽然白继业聪明而狡诈,清原这神符化身也威能低浅,但毕竟是以人仙的手法,饶是他白继业是上人,也看不出端倪。 “大约是这样了。” 清原略微点头,将这信纸重新卷起,放回原处,然后放飞了这头白色飞禽,“回去罢” 章七三二 死而重生 天色阴暗。 .更新最快 阴云遮掩,星月俱都无光。 倏忽有风吹动,树梢轻轻摇曳作响。 有道人影潜行过来,拨开了密集的藤蔓,走了出来。 这人只是个年轻人,脸色显得惨白,他双手捏着印诀,四处看去,低沉道:“真君可在?” 他环目四顾,尽力感知,但全无所获。 然而过了片刻,才有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在这。” 白晓顿时一惊,看了过去。 只见在黑暗阴沉之处,站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与黑暗似乎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任由白晓目光锐利如鹰隼,任由白晓感知敏锐非常人,也都无法感知得到。 见得那人,白晓手中道术顿时凝成,但不敢妄动。 他看不出眼前这黑袍身影的深浅,也看不出半点当年清原的影子。 但他心中知道,眼前这道身影,就是不久前在叶独面前拦住自己的那人,也就是打了自己一道化血元术的那人。 他也同样明白,这人绝不是天杀真君本身。 但即便不是本身,天杀真君这位当世第一人仙的手段,也仍然不是他可以视若等闲的。 “白晓见过真君。” 白晓略微躬身,施了一礼。 清原的神符化身,徐徐出来,站在白晓面前,默然不语。 昨日截下白色大雕传信,今日便等来了白晓。 在白晓眼中,如今家主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但多半赶不及救下自己,只能应天杀真君之意,保住自身性命。但无论如何,既然家主已经知晓此事,那么自身后来无论是何等举动,家主应该都会有所应对,哪怕他在后来,被天杀真君操纵,去对付家主,想来以家主的智谋,也会有应对之策,不会全无防范。 但他断然没有想到,他自以为隐秘的传信,早已在清原预料之中,被清原截下了。 “很好。” 清原没有提及那白色大雕一事,只是说道:“你倒也来得不慢。” 白晓苦笑道:“关乎性命,自然要抓紧一些只不过白衣军守卫森严,哪怕我对其中万分熟悉,要潜行出来,也不容易。” 说着,他一个大礼,躬身道:“眼下,还请真君赐我解救之法。” 清原平淡道:“我与你说过,化血元术,经我推演完善,已无解救之法。但我还有一种物事,可以让你弃了原先身子,借而重生,不再被化血元术侵蚀。” 白晓面色微变,阴晴不定。 到头来还是要死一回? 尽管这些年来历经生死,但他还是不愿去死。 此刻听闻清原所言,顿时心中起伏不定。 清原没有理会他心中波荡,只是说道:“你身子还能再撑一段时日,我且将宝物赐予你,待你死后,便可施法,让你重生。” 白晓脸色变了又变,但他终究不是普通人,深吸口气,低声道:“这两日侵蚀愈发惊人,我已大限将至了罢?” 清原说道:“以你的道行,还能再撑八日左右。” 白晓顿时沉默无声。 林间只剩下夜间虫鸣。 偶尔有夜风吹拂,拂过树梢,轻轻作响。 “八日光景,不必了” 白晓低沉道:“多等八日,也是一样的结果,若是那时,便是再要出来怕也走不动了。” “而在白衣军当中,那里气运沉重,无比惊人,也不易施法,更何况,顶替这具肉身之后,还有许多善后之事。” 他咬着牙,说道:“不如就地行事,换过肉身,我再等侯几日,假装日渐恢复过来免得重生,还显得突兀。” 洞天福地。 “倒是果决。” 清原露出诧异之色,他能察觉到白晓心中犹疑不定,但未有想到,白晓一个念头转动,就能下定决心。 而在之前,文先生都犹疑不定,不敢轻易赴死,而白晓甘心认命,也不知是下了多大决心。 尽管死后能够借助清原的神符而重生,但对于他而言,这只是清原所言罢了何况,即便真能重生,也必然不如本身血肉之躯,也必然会受制于人。 文先生打着拖延的念头,能拖一日就是一日。 白晓本也该是这般念头,但是因处境不同,当机立断,便决意赴死。 这让清原不禁为之侧目。 “不愧是白继业看重的人。” 清原露出赞赏之色。 在这夜间。 忽有一道血光闪过。 白晓喉间陡然割裂出一道伤痕。 他仰面躺了下去,看着阴沉沉的夜幕,眼神涣散。 而在他手掌之间,还染着鲜血。 这一次出手,不是清原代劳,而是他自行动手。 敢对自己下此狠手,可见此人心性之坚韧果决。 “生死之间,便是这般念头么?” 他口中微动,声音微不可察。 然后,神智逐渐散去。 他停下了一切感知, 没有光明,没有黑暗,没有声音,没有感知。 一旦死去了,便是一了百了,连黑暗阴冷都不能感觉得到。 然而就在这时,神符化身陡然出手,微微一探,按在他头颅之上。 “摄!” 神符化身运用的法门,还是当初在伏重山时得到的法门,据说是七灵门的秘法,可以拘禁魂灵,当初接下何清的魂灵,也就是此法。 神符化身将那魂灵取出,变作一点光芒。 在这夜风之下,白晓终究未有凝就阴神,显得十分孱弱。 “现。”神符化身没有任何迟疑,左手一翻,顿时便有一道神符显化出来。 左右手顿时合拢。 神符与魂灵合在一处。 “去!” 神符往前一抛,顿时化作了一个人影。 剪纸为马! 但如今清原以人仙道行施展开来,已非当初那粗浅手法可比。 只见神符显化,逐渐凝实,化作了一个人。 那人面貌年轻,略显俊秀,赫然便是白晓。 只是白晓神色犹带几分茫然,未有醒转过来。 洞天福地当中。 这是清原第一次真正将心中所想,付诸于举动。 尽管设想已经许久,而且推演过后,自觉完善,但第一次行事,也难免凝重。 见着古镜当中,场景逐渐走过。 白晓自尽。 抽出魂灵。 将魂灵化入神符之中。 从此神符化身,就是白晓之身。 “成了。” 清原略微点头,道:“道行不高,气运不重,也不算难只不过,经历这一次生死,他若还是本身,兴许今后是能凝就阴神的,可惜如今也算断了修行路。” 清原这般想着,不由得略微叹息。 而在此时,古镜当中的场景里面,白晓也逐渐醒转过来,茫然的神色逐渐变得讶然。 神符化身,与他本身,几乎没有不同,也无凝滞阻碍。 “这” 白晓觉得十分新奇有趣,只是看向自己那一具原来的尸首,心情顿时变得低沉了许多。 他叹了一声,又动作了一番,觉得适应了过来,便动手将自己就地掩埋。 埋下了他原身之后,不禁苦笑了声,道:“自掘坟墓,不过如此。” 他略微摇头,目光四望,早已不见了之前的那具神符化身。 但他也不以为意,毕竟想法已经达成,而天杀真君这等人物的来去,也不是他能揣度的。 只是在他心中,顿时有了另外一层顾虑。 “度过这一次,接下来回返军中,近几日假作恢复,逐渐醒来。” 白晓心道:“就该接受军法处置了。” dt>六月观主说 章七三三 问罪! 白衣军。 更新最快 营帐之内。 陈芝云坐在上方,略显儒雅的脸庞上面,有着一缕沉凝之色,在刻意蓄起来的黑须之下,却也有了几分威严之色。 而在下方,站着一个年轻人,略微低首,默然不语,正是白晓。 在一侧,也有着一位老者,他正是为白晓看病的大夫,也是常年随军之人,曾跟随陈芝云上过战场,受得陈芝云信任,故而此时问罪于白晓,也未有让他避开。 只是此时此刻,这位老大夫看着白晓,脸色阴晴不定。 他行医数十年,从未见过,被他断定为必死的人物,竟然逐渐恢复,最终病根痊愈,如同再度活了过来。 这让老者心中不由得有些迷茫,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也有了极大的质疑。 此外,他也觉得,当时得知白晓恢复之时,就连对自己医术极为敬服的陈芝云,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充满了疑惑。 在老者眼中,陈芝云这种疑惑,便是对于自身浸淫数十年的医术,所产生的质疑。 而就在他深陷于迷茫之时,便听得陈芝云开口说话了。 “白晓,你未经我授意,便自作主张,擅自领兵前去,该当何罪?” 陈芝云声音放得低,但语气放得重。 白晓略微低头,不敢言语。 陈芝云见他不答,也不开口,只是起身来,绕过桌案,徐徐行走过来。 他脚步不徐不缓,迈步有序,逐渐近前。 他没有身着盔甲,只是一身白衣。 或许也是因为书生体弱的缘故,陈芝云哪怕上了战场,也是一身轻甲,而平常时候,也只是朴素白衣。 但就这样一个人,却在勇武为尊的三军之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凭借的不是武力,甚至不是名震天下的战绩,而是他本身的才能本事。 身具这样的才能,他哪怕手无缚鸡之力,依然让人心中生畏。 白晓呼吸微微一凛。 洞天福地。 古镜之中,显化出了这一幕场景。 清原目光微凝,低声道:“白晓醒来,终于该要问罪了。” 他如今施展八方道眼之术,已经不用凭借化血元术,而是凭借神符化身,更是轻而易举,挥手即来。 盯着白晓以来,也是一日十二个时辰,不曾间断,所以当陈芝云发觉他逐渐恢复,召他前去时,清原便知是到了时候,于是便施展出了这八方道眼,静静看着这一幕。 “不敢说话?” 陈芝云往前走来,沉声道:“既然此刻不敢说话,那么当时行事,如何不先报知于我?” 随着陈芝云开口,白晓呼吸都几乎凝滞。 眼前的陈芝云,分明只是一个未经修行,甚至武艺低浅的普通人,但他这位三重天巅峰且武学造诣臻至内经层次的人物,却有一种几近窒息的错觉。 何况,他已经换了神符化身,甚至不必呼吸,却也仍然觉得几乎窒息了那般。 这便是威势。 常人会被陈芝云威势所慑。 而修道人则会被陈芝云气运镇压。 白晓既是修道人,又是白衣军之人,顿时心生凛然,只是低声,咬着牙道:“若报知于将军,那将军必然不允。” “既然知我不允,你还敢擅作主张?”陈芝云声音不高,徐徐说来,但自有一股凛然之意,道:“你分明知晓,我这一生,最忌自相残杀,内中倾轧,这二百人都是梁士,他们一旦上了战场,与你们也都是要并肩前行,同生共死的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你就胆敢下此杀手?” 白晓神色凝重,低声道:“战场之上,不容情分可言,不容仁善可言,也不容任何变数可言,任何影响战局变化的变数,在它露出苗头之前,都应当先一步扼杀这是将军教过的。” 陈芝云喝道:“这是梁国之内,不是战场之上。” 他声音沉喝出来,满含震怒。 饶是白晓已经改换肉身,神符化身有着清原道意的依附,于是显得比往常更为沉稳,但仍然禁不住闷哼一声,退了一步,但他依然倔强,道:“事关白衣军,事关梁国,这二百人的生死,无关紧要。” 陈芝云见他退了一步,也只当是他伤势发作,不由得沉默了下来,良久,才说道:“那么你要杀这二百人,最终可还是寻到了什么线索否?” “不曾。”白晓低下头,道:“只因半途被人拦下了。” “被人拦下了?” 陈芝云道:“杀了近百人,却又被一人拦下,不战而逃最终你这一行,所有谋划尽数落空,数十精锐平白丢了性命,这就是你要交给我线索?” 白晓脸色微变,终是退了半步,施礼道:“属下知罪,只是这一行三十余人,俱都受属下蒙蔽,不知真相,他们只以为是将军授意而已,倘如真要问罪,属下一力承担。” “倘如真要问罪,莫非你觉得还有假?” 陈芝云抬起手来,往前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那老者低声咳了下,道:“将军且慢。” 闻言,陈芝云顿了一顿,看了过来。 白晓心中松了口气,也随之看去。 老者咳了声,低声道:“老夫看来,这小子此番行事,是有他自己一番想法将军不妨先听一听他想法如何?” 陈芝云默然不语,偏过头来,看着白晓。 白晓只是低头,却不敢再有言语。 陈芝云沉声道:“不论你有什么想法,但你可知晓,不谈其他,单是未经请示,领兵出营这一项,按军法处置,便足以将你杖杀于众军之前!” 白晓说道:“属下知道,只是此事关乎甚大,于我白衣军多半还有着祸端,又怎可坐视不理?” 他勉强抬起头来,咬着牙齿,显得十分倔强。 旁边的老者,不禁露出讶然神色,他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物,倒也不会惊着,只是略微抚须,有了些沉思之色。 “祸端?”陈芝云神色渐冷,道:“你话中有话,是想指些什么?” 洞天福地。 古镜之中。 清原低沉道:“祸端” 他大约能知白晓所言之意。 但未有想到,白晓关于这方面的事情,竟真敢提及。 这一瞬间,清原犹豫着是否让白晓停下,剥夺去白晓掌控这一具神符化身的权力。 但下一刻,清原念头转过,便露出了沉吟之色。 “此事或许另有变化。” 他这般想着,却又放下了手,任由白晓行事。 ps:这章其实先于上一章写出来,但发得都比较晚,因为今天精神状态挺好,但是码字思路不算清晰,所以只能改了又改,直至修改到满意。 章七三四 妄议国事者 营帐之中。 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只有陈芝云原来一向温和的脸庞,渐渐冰冷,逐渐冷漠。 白晓深吸口气,双手往前一拢,施礼道:“属下跟随将军也有十余年,在近些年来,将军忠于梁国,却倍受打压,但凡本军将士,无不心中愤恨” “再想那邓隐,虽是大将,但才能不如将军,名声不如将军,却能执掌十万大军,今官拜大将军,比您还要位高一筹,他依靠的是什么?” 白晓咬着牙道:“便只是因为他成了太子殿下的爪牙。” “大胆!”陈芝云目光稍凝,喝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你区区一员小将,也敢妄论?” “大庭广众之下,属下自然不敢,但既然帐中只有将军和华老先生,也非外人,属下便妄论一回。” 白晓沉声道:“属下这些年来,见太子殿下行事,早有不满,他身为梁国执政之人,然而私心太重,凡事不公。” “在这些年来,将军敬他是太子,百般忍让,但此前还算留有几分颜面,将军忍下了不公之事,也便罢了” “但自从设局伏杀月妃之后,皇上逐渐恢复,太子出手也愈发狠辣,难道您看不出来么?” 白晓不待他回答,便即答道:“以您的智慧,早已看出来了,太子是不愿放弃手中的皇权,不会愿意他那老父亲但将军自认为臣子,便要忠于国君一人,那必是太子最大的阻碍,我观太子耐心逐渐消去,如今锋芒渐生,若到了最后,必有杀局,而这一次,属下便是害怕有杀局埋藏其中,才冒险行事。” 陈芝云顿时拂袖,低沉道:“你一员小将,胆敢妄议国事,单凭这点,就是死罪。” “属下不敢妄议国事,但这是关乎白衣军之事,便不得不说。” 白晓深吸口气,说道:“将军也同样看得出来,皇上已经不如当年,他其实已经比不得太子殿下,现如今,将军若是愿意依附太子殿下,让这梁国全数归于太子,也便罢了可您不愿皇位更替,不愿皇室流血,不愿梁国动荡,只想维持现状,让皇帝掌权,使太子为储君,这是太子所不能容忍的。” “这些年的局势,对于将军而言,已经极是恶劣,日渐恶化,而在月妃一事后,皇上日渐清醒,太子行事愈发狠辣,处处针对,俱都对白衣军极为不利,几乎要撕破颜面。” “这一次那文先生作为太子谋士,暗中派遣二百余人,护送物事,却不敢示之于众,必有暗中谋算。” 白晓后退一步,躬身施礼道:“若是那当中有着什么制衡白衣军的消息,有着什么阴谋诡计,我等怎能容忍得住?将军认为猜测不实,不能妄动,不愿徒造杀孽,但属下着实无法容忍此事” 陈芝云握着拳,没有开口,但脸色难看。 旁边老者脸色微变,他跟随陈芝云多年,自是看得出来,此事已是犯了大忌。 平日里温文尔雅如他陈芝云,展露出这般模样,也是恼怒到了极点。 陈芝云本身便是书生文士,后来执掌兵权,也善于谋略,许多事情他并不是不能知晓,而是不愿知晓。 如今这些他所不愿多想的事情,被白晓生生揭开,这位当代名将,脸色也不甚好看。 营帐之中,寂静的气氛,几乎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晓看着陈芝云的脸色,心中也知,这一次着实犯了大罪,但也只得硬着头皮下去。 就凭这次领兵外出,擅自行事,放在军纪严明的白衣军当中,论罪便足以杖杀。 更何况此去截杀的还是梁国精锐,也是犯了将军心中的大忌。 再加上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 三条罪责,每一条都是足以要命的。 若真要论起来,数罪并罚,他白晓就是有九条命,都要尽数灭掉了。 白晓心中知晓,哪怕陈芝云一向待他极好,甚至视如己出,但此时此刻,这一番言论,心中多半已是让这位将军震怒到了极点。 若说前一条军纪,或许还能网开一面,但凭着后面的言论,大逆不道,妄论国君,对于将军来说,更是大忌之中的大忌。 这一次若是处置不好,便要重新再死一回了。 而这次死了,多半就没有了依附在神符上面,借而存活在世的机会。 白晓深吸口气,略微咬牙。 既然已经大逆不道,那便一条路走到底去。 反正这许多言语,早已积蓄心中十年之久。 他双膝跪下,喝道:“既然属下将死,那便大不敬一番。” 洞天福地之中。 饶是清原这位人仙,到了此时,都不由得为之凝重。 尽管在道行高深的人物眼中,这三个人没有什么道行,场面也微不足道。 但在清原眼中,这一场言论,必然会让梁国局势都有几分变化,甚至,也关乎着今后无数年的变化。 “这就是白继业的想法?” 清原低声自语道:“好大的手笔。” 营帐之中。 老者心中隐约猜测出了什么,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双手都略微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那个年轻人,不禁暗暗惊骇。 陈芝云面貌白皙,文弱而秀气,但掌权多年,并有蓄须,威严亦是不低,他默然不语,面无表情,但眼中的光芒,已是极为凛冽。 “大不敬?” 陈芝云拂袖道:“好!今日我便听一听你这大不敬之言!” 旁边那老者倒吸口气,往前半步,口中动了动,便要劝说。 此刻最好的做法,便是让白晓闭嘴,制止他再开口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要么直接便给白晓治罪,以军法处死。 这种大逆不道之言,最好杜绝于开口之前,莫说与之交谈,就算只是旁听,都是死罪! 但是陈芝云略微挥手,示意老者不必多言,才看向白晓,道:“本将军倒想听一听,你能说出什么谬论来?” 白晓深深吸了口气。 他是源镜城白家的人。 但十余年来,白继业不曾与他联系过,他也铭记家主所言,真正把自己当作了白衣军的人。 甚至有些时候,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是源镜城白家的人。 绝大多数时候,他便是最为忠于白衣军的人。 许多想法,他早已积蓄在心。 今日或许便是开口的时候了。 章七三五 如此梁国,不若叛之! 白衣军营帐之中。 三人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有白晓开口,率先打破了沉默。 只见古镜之中显化,这年轻人双膝跪地,双手合拢,略微抬头,正色说道:“传闻当年,将军以数千人马,击溃葛盏阵势,使得敌方数十万大军就此溃散,实是力挽狂澜,拯救梁国于危难之间,您立下这等赫赫战功,论起功勋,梁国自立国以来,也无人能比,已被世人尊为当世第一名将。” “然而当年圣上,还恐您功高震主,只授予七千兵将,重立白衣。” “在圣上染病之后,太子殿下执政,任人唯亲,而将军忠心为国,忠于皇帝,还是只将太子视为储君,便处处受得打压,这些年来处境也是艰难。” 白晓看着陈芝云,顿了一下,说道:“属下不敬,实则认为将军行事,难免迂腐。” 陈芝云听他徐徐说来,但没有开口,只是随着白晓所言,他神色愈发难看。 而那老者听到这里,开口喝道:“大胆白晓,不许无礼!” 陈芝云挥了挥手,示意不必理会。 妄论皇室,妄议国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都敢出口,提及他陈芝云,又有何妨? “将军” 白晓沉声道:“当今局势,除非您愿意依附太子,否则将来必定堪忧。” 陈芝云平静道:“你是太子派来劝我的人?” 白晓低声道:“属下只是白衣军的人。” 陈芝云冷声说道:“那你还要说什么?” 白晓继续说道:“太子是储君,未来便是国君。这些年过去,皇上已经老了,未来终究还是太子的,如若将军往长远去想这梁国的未来,终究是当朝太子的。” “虽说您是一心为国,但是太子从来不是这般想。” “即便这些杀局避了过去,但日后太子登基,难免秋后算账。” 白晓看着陈芝云,声音清晰,字句沉重。 陈芝云默然不语。 那老者思索片刻,忽然看向陈芝云,低声道:“将军,在这一点上,白晓所言极是。” 陈芝云闻言,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白晓,道:“你要劝我依附于太子?” 白晓微微摇头,说道:“若在十年前,或许还可,如今怕是晚了太子含恨在心,您如今投靠过去,他或许还会是愿意以礼相待,可一旦天下平定,必是过河拆桥。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陈芝云面不改色,说道:“那你言下之意,我要如何?” 白晓深深吸气。 实则他已经是神符化身,不再是血肉之躯。 但源自于心境的压力,终究还是习惯了这以往的方式。 因为接下来这番话,就算是他,也觉沉重难言。 白晓缓了片刻,才道:“将军忠心为国,却倍受猜忌,虽用兵如神,立下赫赫战功,却遭削弱权柄,兵权微弱您对于这梁国,有着无上功勋,却从来不曾有过公平待遇。” “当朝皇帝曾忌惮您功高震主。” “当今太子则愤恨您忠于国君。” “未来太子必要登基,将军难有善果。” “莫非以将军之才,当真看不出将来的变化?” 随着白晓一声接着一声。 陈芝云脸色肃然,没有开口。 老者面露惧色,心有骇然。 然而就在这时,白晓略微俯首,终于道出了那一句最为大逆不道的言语。 “如此梁国,不若叛之?” 声音低沉,但饶是他白晓,也有着几分颤音。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闷哼一声。 古镜上面的场景,几乎颤了一颤。 常人看不见气运,但清原又如何感应不到? 就在那一刻,关乎国之气运,浩大无穷,那世间无数万人的命运,都在气运之间。 白晓在陈芝云面前提及此事。 而陈芝云正是世间气运最重的几人之一。 其中气运之冲突,便是让人仙之辈,都要为之心悸。 只是清原身具道意,不惧气运冲撞,才撑了下来。 “果然如此。” 清原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营帐之中。 彻底寂静了下来。 陈芝云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老者颤抖不已,嘴唇几乎哆嗦。 白晓低着头,没有再度开口。 整个营帐,都在死寂之间。 这个世道,尊卑有序。 不是谁都敢以下犯上的。 所谓君要臣死,臣甘愿赴死。 这就是一种深入人心的尊卑。 这就是世人心中的枷锁。 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人能脱出这种枷锁。 真正脱出这种枷锁的,已是千古留名。 要么是成而为王,流芳百世。 要么是败而为寇,千古骂名。 但更多人,遵循着尊卑二字为了上位之人,无数人甘愿赴死。 这个世道,命有贵贱之分。 而帝皇之家,性命最是尊贵。 所以白晓这一句话,才是最为惊世的大逆不道! “你” 老者早有几分猜测,但未想这年轻人当真是全然不顾其他,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顿时心中惊乱到了极点,极为后悔之前劝说将军去听白晓的心中想法,甚至便想给自己掌嘴。 而陈芝云一言不发,走到了一边,伸手按在了剑柄上,可见心中已是有了杀机。 白晓心知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他陡然站起身来,看向陈芝云所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白晓喝道:“凭什么这梁国就是以当朝皇室血脉为正统?须知前朝大唐也是所谓正统,现如今残留血脉,也都成了前朝余孽,被人追杀殆尽!” “将军若要起兵,但凭七千白衣,直捣京城,无人能阻,别说他邓隐数十万大军无法回援,就是能够及时回援,也未必能抵得住我等精锐!” “世间只是成王败寇,将军若能统合天下,从今往后,将军就是真命天子,而将军的后人,就是皇朝正统,就是天子人家。” 一番言语下来,营帐之中的氛围,已是凛冽到了极点。 白晓把十余年积累下来,对于梁国的不满,对于将军的敬畏,尽数化作了这大逆不道之言,尽数道来。 “将军,反了罢!” 白晓沉声道:“不仅是我,还有白衣军众将士,但凡忠于将军者,但凡知晓将军处境者,俱都难免此类所想,只是,他们不敢开口,而白晓死到临头,便再无顾忌。” 他本是修道人,他也是蜀国源镜城之人。 所以,他心中积蓄的想法,要比常人更为大胆。 白衣军之中,其他人不敢开口,但是他敢开口。 白晓言语落下,看着陈芝云,目光炽烈。 “说完了?” 陈芝云陡然抽出剑来。 剑光如水,锋刃冰寒。 这一剑落在了白晓肩上,锋刃贴着白晓脖颈。 章七三六 忠君爱国陈芝云 营帐之中的气息,变得无比冰寒紧绷。 更新最快 行医的老者,已经颤颤不敢言语。 陈芝云面色不改,拔剑而出,搁在白晓肩上,锋刃贴着白晓的脖颈。 白晓还稍显年轻的面貌之中,带着几分倔强,紧紧咬着牙,但却一言不发。 “梁国之中,前一个立国称帝的,还是你跟随着我前去平叛的罢?” 陈芝云低沉道:“现在,你要我造反?” 白晓在这剑下,不禁颤动。 他已不是血肉之躯,但他还有魂魄依附在此。 这不是肉身上的威胁,而是威势上的压迫。 以白晓的本事,陈芝云弱不禁风,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气运之压迫,白衣军上下之尊卑,使得白晓未敢反抗,他心中凛然,只觉有刺痛之感,从脖颈之处而来,切入魂魄之中,令人心悸而生畏。 听闻陈芝云问话,白晓便想继续开口。 然而此时,便听陈芝云继续说道:“我自认事以来,便知自身是为梁国人后为梁国臣子,便应忠君爱国。” “梁国固然待我不公,但我有今日,也是梁国所赐。” “尊卑有序,君臣有别,无论皇上与太子如何待我不公,一是国君,二是储君,我为臣子,为君者对臣子不满,便是我的罪责,纵是有些压迫,也自该受得正是君要臣死,臣尚且要去赴死,何况只是这些?” “无论事状如何,我依然谨记,自身还是梁国臣子。” “但造反之事,以下犯上,便是大逆不道。” “而使得国之动荡,便是罪该万死!” 陈芝云看着白晓的眼睛,沉声道:“你一向行事稳重得力,深受本将喜爱,但今日之事,你终究触了大忌我这一生,最恨逆常,动荡天下,祸害百姓之人!” 他陡然抬剑起来,剑锋锐利。 白晓有心要躲,但一身僵滞,竟动弹不得。 这里是白衣军的营地。 这里是天下气运最重的地方之一。 陈芝云是白衣军主帅! 白晓是白衣军一员军士! 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将要兵亡,兵亦不得不亡! 这就是尊卑之别!这就是上下之分! 老者呼吸屏住,脸色变幻不定。 陈芝云脸色沉重,有着些许犹疑,但终究断去了心中的不忍,一剑落下! “报!” 就在这时,门外陡然传来一声,道:“将军,文先生来访。” 洞天福地。 清原吐出了口气。 当白晓劝说陈芝云造反之后,气运冲撞,八方道眼之术的施展,便不甚顺利。 他知道白晓这一次,或许逃不过陈芝云剑下。 因此来了一个文先生。 “白晓这些话,早有多年想法,一朝倾泻出来,颇为惊人。” 清原自语道:“只是未想,陈芝云如此忠于梁国。” 关于陈芝云的想法,想来白晓也是心知肚明,只是如今他自觉到了这一个关头,许多话便已是不得不说。 营帐之中。 一剑停下。 剑锋悬在白晓头顶。 黑色的头发,被剑锋割断,为之飘落。 再一次面临生死的白晓,心中骇然,心绪起伏不定。 陈芝云默然片刻,缓缓收剑。 “我知道了。” 他徐徐走出营帐之外。 那老者匆匆跟随在后。 白晓依然站在原处,心有余悸。 就在此时,外边传来了陈芝云的声音。 “你们几个,看守这座营帐,看好了白晓另外,命人准备一桌餐食,备上一壶好酒,送进去。” 随着脚步,声音渐远。 营帐外兵将低声应是。 他们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声音较低,稍显沉重。 因为白晓在这军中,也算有些威望。 “嘿” 白晓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将军还准备了一桌断头饭?” 其实在当时有人来报时,陈芝云也没有停手,本是要顺手将他一剑斩了,命人收拾,但似乎有些不忍,还是停了下来或许,就只是想要,给他吃饱喝足,再去上路。 “扪心自问,将军待我,也着实不错。” 白晓自嘲了一声,旋即叹道:“只不过,真君在我身上,谋划了一番,可是白晓这条命,又得丢了。若早知道,就先用之前的原身来赴死,再请真君以神符之身救我了” “你想多了。”清原声音淡淡传来,说道:“一切便按你原来所想行事,这一次,我保你不死。” 白晓怔了怔,略有不解。 这里是汇聚天下气运的白衣军,而要杀他的是白衣军的主帅陈芝云,纵为人仙之辈,也不能轻易插手此间之事罢? 但他想了想,倒也有些释然。 人仙之辈的手段,绝不是他这三重天修道人可以想象的。 此外,天杀真君清原,从来也不是寻常人仙可比。 “那就看真君手段了。” 白晓低笑了声。 既然能活下来,谁也不愿去死。 而在此时,陈芝云则往军营外而去。 以他的身份,只要不是太子殿下或是邓隐亲至,便无须亲自迎接,除这二位之外,梁国之中,无论谁来拜访,他陈芝云只须稳坐营帐,宣人来见便是。 但文先生则又不同。 这个老狐狸,若不能亲自看着,便不能放心。 陈芝云徐徐走来,便见军营之前,有了一行人,约有二十人。 当头一人,正是脸色惨白,站姿虚浮的文先生。 而在他身侧,则是叶独等护卫之人。 陈芝云目光微凝,心道:“早听说文先生此人,病重难愈,本以为只是谣言,如今看来,多半传言不虚。” 其实这些年来,太子殿下一直压着所有关于文先生的消息。 毕竟谋士之流,本就应当隐在幕后。 只是文先生屡次出手,都难免使人心惊,声名也就逐渐传开。 尽管太子殿下依然把持着关于文先生的消息,试图让他变得更为神秘,但后来文先生真正入了朝堂之上,也就见了光,再非暗处之人。 有些事情,尽管有心要瞒住,但在许多人眼里,却也是瞒不住的。 而陈芝云恰恰便是这一种人。 他不仅是会练兵,不仅是会打仗,也懂得收集各方消息在战场上,瞬息万变,关于消息的传递,便是极为重要,他对于谍子这一方面,绝不陌生。 “文先生。” “陈将军。” 两人站在了对面,相距半丈。 无论立场如何相对,无论暗中如何不满。 但大庭广众,这明面上的功夫,还显得极为和气。 章七三七 文先生来访 两人站着对视片刻。 更新最快 文先生是个文人。 而陈芝云,实则骨子里也是个文人。 片刻,才见陈芝云把手一扬,将他们请了进来。 “先生今日突然造访,可有何事?” 陈芝云与文先生并肩而行,忽然开口说道。 文先生笑了声,略微咳嗽,捂着口,片刻后,才道:“奉殿下之命,与将军商谈些军饷及粮草的事宜。” 说着,他眼睛余光扫过,似乎暗暗打量着什么。 陈芝云看了一眼,故作不知。 因为这位文先生,已来过几回,每一回都有类似的举动。 初时陈芝云还直接开口,询问他观看些什么,但文先生也只是敷衍,似乎听不出其中的不满,仍在仔细打量。 而陈芝云此后,也便不去管他。 即便他文先生再是什么智谋高深之人,但白衣军之中,又何曾简单了? 白衣军的阵势,白衣军的布置,有不少便是掩人耳目尤其是有人来访之时,早已移换了许多物事,甚至就连军中将士,都一改往日习惯,以迷惑外人。 若只是来过几回,打量几次,便能知晓白衣军的深浅,那么这白衣军,又如何称得是让世间名师大将闻风丧胆的精锐? “请” 来到主帐之内,陈芝云言谈举止,也算礼仪周到。 “军中简陋,招待不周,也无美酒佳肴,面点小吃等精致吃食,还请先生勿怪。” “将军客气了。” 文先生笑了声,道:“老夫也算见过不少军队,尤其是邓隐邓将军的军营,也不知去过几次,但心中每每想起却总是将军这白衣营帐之内,才真是教人心生感叹,万分敬佩。” 陈芝云面色淡然,说道:“先生过奖。” 你来我往,一番表面上的客套过去,才谈起了此行的正事。 军饷粮草之类,对于任何一支军队,都极为重要。 但这一次商谈,文先生倒也不是来克扣的,只是梳理了一回军饷粮草之事。 没有减少饷银,也没有增加饷银,只是梳理了一遍,询问了一回,对于文先生这般忙碌的人物而言,未免也太过诡异了些。 这让陈芝云有些皱眉。 因为在他眼里,文先生此来,就只是说了一番废话。 在言谈过后,文先生便要离开。 陈芝云故作挽留一番,才将他送出营帐之外。 然而就在这时,文先生眼睛忽然朝侧边看去。 只见那边有几位将士,端着菜肴,朝着一方营帐而去,其中一位,手里还提着一壶酒水。 这不禁让人想起了适才陈芝云所言,军中简陋,并无美酒佳肴。 文先生收回目光,只是笑了笑,没有开口。 而叶独等一行人,俱都有些不忿尤其是叶独,刚被白衣军之人截杀过一回,心中本就愤恨难当。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想文先生亦是地位极高之人,陈芝云竟是连一壶酒水,几碟菜肴,都不愿招待么? 陈芝云眉宇微皱,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有些误会,但说多了反而成了借口,也就不予理会,便当作不知,送着文先生一行人离开。 两人暗地里,本就谈不上和气。 反正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只要不要过分,不去撕破颜面就好。 然而才走了几步,那营帐之中忽地传来哈哈大笑。 “痛快!” “这酒不错!” “咱们军中有限酒令,大家都许久不曾饮酒了罢?平日里也就逢年过节,偶尔才会把这些酒水取出来,今日借着白某人的光,诸位弟兄也来饮上一口嘛。” 那笑声从营帐之中传了出来。 陈芝云面色不变,只是眼神稍沉。 文先生顿了一顿,忽然看向一旁的叶独。 只见叶独脸色变了又变,拳头握了又松,气血不禁有些动荡。 他听出了那个声音。 这就是不久前截杀过他的那个年轻人的声音。 那就是让他叶独锤炼出来的精锐,显得不堪一击的年轻人。 此来白衣军,叶独心中便埋藏着无数愤恨之念,强行压制在心头,如今听得这道声音,不禁思绪起伏,杀机凛冽。 “咳咳” 就在这时,文先生陡然咳嗽起来。 叶独心中一惊,连忙收敛心绪,只是他回过神来后,却见周边不少人盯着他有些是他身后同行的侍卫,有些则是白衣军的将士。 适才叶独的杀机,对于常人而言,或许还察觉不出什么端倪,但对于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而言,并不算是罕见。 只是他们颇为疑惑,这杀机从何而来。 其中,白衣军的将士,看向叶独一行人的目光,已是颇为不善。 文先生仿若不觉,只是低声道:“陈将军,那位弟兄是谁,性情如此洒脱随意,倒跟你这紧守规矩的性子,不太相似。” 陈芝云目光从叶独身上扫过,看向文先生,说道:“那是陈某帐下的小都统,日前犯了些事,囚禁多日,太过饥饿,他又是与众将士关系甚好,倒是未想,有人背着陈某,给他送了一些酒菜这是陈某疏忽了,我军中规矩森严,军令严明,不该此事发生,待会儿陈某人便逐个问罪。” 文先生应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老夫也是闲着,倒也想看看,名震天下的白衣军,是何等军纪严明,也好让三军将士知晓,白衣军为何是名震天下。” 陈芝云目光微凝,低声道:“这是军中之事,不劳先生费心了。” “将军此言差矣。”文先生笑道:“都是梁国将官,你是武将,我是文官,为的都是梁国江山社稷,哪分什么彼此?何况,此次老夫也是代太子殿下而来,倒也该是看上一番,将军应该不会拒绝罢?” 不待陈芝云回话,又听文先生说道:“此外,我这位侍卫统领,倒也有个年幼时的好友,听闻也入了白衣军,唤作” 文先生吸了口气,咳了一声,露出思索之色,朝着叶独问道:“唤作什么名字来着?” 叶独稍微躬身,深吸口气,略微咬牙,道:“白晓。” 陈芝云面色依旧,未有变化。 而陈芝云身后的白衣军,也都面面相觑。 “我军中确实有个唤作白晓的。” 片刻后,才听陈芝云道:“但他乃是孤儿,已无亲朋好友。” 文先生叹了声,道:“战乱期间,难免流民乱散,可叹只是这位白晓兄弟,大约是亲眷都不在了,与幼时好友失散太久,也逐渐淡忘,但既然可能是好友相逢,那边见上一面罢。” 叶独双手合拢,躬身施礼,道:“望将军成全。” 陈芝云深深看了叶独一眼。 别人不知道其中真相,但他陈芝云自然是知晓的。 当日,白晓去截杀的,就是叶独所率之人。 只是陈芝云也没有料到,白晓居然暴露了来历,更是被对方知晓了确切的身份。 “这混账小子,一向行事周全,如何有此疏漏,连自己姓名都被对方所知?” 陈芝云心中难免有些讶异及疑惑。 就是他陈芝云,也未有想到,当时白晓心中以为必然能够得手,认为叶独必死无疑,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出于年轻人的几分轻狂,也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 未想后来清原出手,救下了叶独,才落下了这般把柄。 但既然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文先生更是抬出了太子殿下的架子,陈芝云也不好过于推辞。 “那边请罢。” 章七三八 白晓之罪,杖责三百 营帐之中。 白晓提着酒壶的手,陡然停顿了下来。 他偏头看去,能察觉那边脚步声渐近。 旋即,他眼睛稍微一眯,默然不语。 营帐之中的其他将士,也未有开口,一时间,沉寂了下来。 接着,有人掀开了营帐,走了进来。 “将军。” “将军。” 几位将士俱都施礼。 陈芝云略微挥手,道:“这位是文先生。” 几位将士随之行礼。 而白晓看着那位文先生,瞳孔微缩,旋即落在了叶独的身上。 叶独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白晓。 二人的目光,在此时交汇。 无形之间,一切似乎冰冷了下来。 两个曾经要分生死的人,就在此相见。 陈芝云仿若不觉,只是淡淡道:“白晓,还不见过文先生?” 白晓上前一步,施了一礼,道:“见过文先生。” 文先生露出笑意,道:“好。” 说着,又略微侧身,引出了叶独,道:“这是老夫的侍卫统领,名为叶独,他与你自幼相识,这些年对你可是颇为惦记。” 白晓怔了一怔,旋即露出古怪的笑意,道:“叶兄,好久不见。” 叶独深吸口气,低沉道:“好久不见。” 心中沸腾的杀机,在这一刻,又强行压制下去。 营帐之中的氛围,显得颇为古怪且紧迫。 文先生忽然笑了笑,看向那一桌酒菜,道:“陈将军,这白都统是犯了什么罪责?还要给他一桌酒菜怎么在老夫看来,倒是犒赏?” 陈芝云平静道:“白晓未经请示,擅自领兵外出游玩,在我白衣军之中,便是大罪。” 文先生淡淡应了一声,道:“年轻人桀骜不驯,倒也意料之中。” 他语气平淡,似乎什么都不知晓。 只有叶独,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沉默下来。 白晓脸上笑意吟吟,只是看着叶独,并未开口。 其他人俱都觉得有些讶异,只觉其中似乎有些什么古怪之处,但又察觉不出所谓的古怪之处。 洞天福地之中。 古镜之上,显露出了所有的场景。 清原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虽说都是未经修行的凡人,没有什么搬山填海的本事,但其中的勾心斗角,却也让人觉得惊险。” 关于白晓的罪名,其中陈芝云和文先生,都心知肚明。 但能够放在明面上的,也就只有一个擅自领兵外出的罪名罢了。 至于截杀二百梁国精锐一事,对于陈芝云而言,是不能外传的。同样,对于文先生而言,这二百精锐行事,是他暗中所为,不在明面上,自然也不能挑明了。 因此,截杀二百梁国精锐的这一桩罪名,两方都心知肚明,但却都故作不知。 至于适才白晓言及造反的大罪,陈芝云对此,更是一言不提。 言及造反,乃是大忌,莫说是他与白晓对谈,就算只是在旁倾听,都是死罪! 适才白晓那一番话,注定只能是当时营帐之中的三人知晓,一旦外传,无论是白晓,还是陈芝云,或是那个行医的老者,都不会好过。 哪怕陈芝云无意造反,但只要涉及到了这一方面,传到了皇室,那就是大忌。 “擅自领兵外出?” 文先生沉吟道:“放在三军之中,这是多重的罪责?” 陈芝云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其中一员将士。 那将士上前来,双手微拱,旋即答道:“回先生,于战场之上,未经请示,领兵外出,论罪当斩首示众,以正军法。而在平常时候,此罪之责,放在三军之中,该杖责一百,但我白衣军向来规矩森严,故而杖责一百八十。” “杖责一百八十?” 文先生讶然道:“这可是有些重了。” 那将士低声道:“白衣军最重军纪,故而刑罚该重许多否则,何以有令行禁止之效?” 文先生顿时点头,然后看向陈芝云,说道:“难怪白衣军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精锐,只是,这一桌酒菜唉” 他叹了声,道:“莫不是断头饭?” 白衣军几人俱是沉默下来,没有言语。 陈芝云淡淡道:“可以算是。” 军中刑杖,重有数十斤,加上行刑之时,军士奋力打下,就算臀部之上,不是要害之处,但也足能教人皮开肉绽。 而寻常人挨上几杖便要难以忍受,若挨个数十杖,便有性命之危。 就算是军中精锐,体魄比常人更强,但挨上百杖,实则也有性命之危。 至于一百八十杖,几乎便是等同于杖杀了。 就算是武学造诣颇高,体魄强盛,又凝成内劲的人物,都要难以承受。 “一百八十杖,几乎是要人命的了。” 文先生略微摇头,遗憾道:“一桌饭菜,也不算过分。” 白晓只是微笑,没有多言。 而叶独看向白晓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了些,或许是欢喜,或许是愤恨,或许是遗憾 这个截杀过他的年轻人,终究是要赴死了? 这个武艺不凡,暗中还修得道法的年轻人,可谓高深莫测,但如今也是要死了? 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有些郁气。 叶独神色复杂,默然不语。 “不是一百八十杖。” 就在这时,又听陈芝云道:“白晓身为小都统,麾下五百将士,未能以身作则,仍是犯戒,乃是知错犯错,该打” 顿了一顿,只见陈芝云眼中闪过一缕不忍,但终究变作寒色,沉声道:“三百杖!” 言语落下,众人面色俱变。 常人受得数十杖,几乎便是要丧命。 就算是修成内劲的高人,也受不住二百杖。 毕竟这军中刑杖太重,行刑之人下手也不能留手,一杖打下,若在胸腹之上,直接便能要了人命。 虽说臀部不是要害,但狠狠打上三百杖,纵然是白晓内劲大成,也承受不住。 只怕杖责过后,不仅臀部上血肉骨骼,都彻底打烂,就连他的内脏肚肠,都要损伤,甚至有破腹而出的可能。 三百杖下来,除非是武道大宗师那等人物的体魄,否则是必死无疑。 “三百刑杖下来,生死由命。” 陈芝云看着白晓,说道:“你若死了,以阵亡之名葬下。你若不死,革去小都统之职,贬作伍长,不再问罪。” 营帐之中,众人暗暗咋舌。 三百杖下来,怎么可能不死? 这已是等同于杖杀! 章七三九 杖责白晓【求订阅啊!】 洞天福地。 更新最快 清原低笑一声。 他听到了白晓传来的声音。 “怎么办?” “那便静等着罢。” 清原这般答了声。 营帐之中。 白晓脸色不变,但眼神之中,有着异样光芒闪过。 他也是执过刑杖的人物,心中知晓三百刑杖的厉害。 这三百军杖下来,只要不是武道大宗师的体魄,就算是内劲大成,也都要毙命。 别说臀部上的血肉筋骨都必定会彻底打烂,就是直接把肚腹打破,脏腑肠子喷溅出来,也不见得稀罕。 而他白晓也还不是武道大宗师。 至于道行,着实有三重天之高,可以跟武道大宗师匹敌。 但修道之人,重于法力,锤炼体魄之类较为稀少,白晓便不在此列。 或许动用“法力”是个方法,但在陈芝云等人面前,他根本不敢动用法力。 退一步讲,就算真能动用法力,可是,这里是白衣军之中,在军队杀机及气运之下,在掌管刑法的军杖之下,就是上人之辈,也要法意溃散,法力凝滞,依然被打得生死难测。 “这回糟了。” 白晓苦笑了声。 他看着陈芝云的脸色,能察觉到,适才陈芝云确实有些不忍。 但自己先前那一番“造反”的言论,着实是犯了大忌,不仅是犯了世间大忌,还犯了陈芝云心中大忌。 就算是陈芝云对他极为喜爱,视如子侄,可白晓触及了他心中底线,却也让他狠下心来,要将白晓杖责至死。 一百八十杖,之所以改成三百杖,就是因为先前那一番造反的大逆不道之言。 虽说在文先生等人面前,白晓表面上也只有这一个罪名,只要挨过三百杖,罪责就能过去那造反言论,陈芝云也就当作不曾听见。 但三百杖,哪有这般简单? 营帐之中的气氛,变得十分冰冷。 众人看向白晓的眼神中,也充满了怜悯,好似看着一个横死之人。 白晓暗暗自嘲,终究没有回应。 “缓些时候行刑罢。” 文先生略有感叹,道:“这桌断头饭,好歹让他吃饱些。” 白衣军的军纪,要比其他军队,更为严厉。 这是陈芝云御下之道,就算是文先生,终究也是外人,不可擅自干涉。 而杖杀白晓一事,不过片刻,便传到了白衣军所有人耳中。 白晓之事,须当众行刑,警示军中众将士。 只是听到这个消息的白衣军将士,无不沉默。 “杖杀白晓?” “前些时日,擅自领兵外出,惹了大祸。” “可惜了小都统。” 白晓未满三十,就已是小都统,麾下领兵五百之众。 这个职位,放在其他军中,数十万大军之内,或许不甚起眼,但是放在白衣军之中,便是极为显眼的角色。 因为整个白衣军,编制万人之众,实则也不过七千之数。 一个小都统的分量,便是不轻了。 这些年来,白晓行事,颇为得力,又懂得人情世故,在白衣军上层之中,无论将军陈芝云,还是大都统等人,对他俱都颇为欣喜,几乎视如后辈子侄一般亲近。 据传,若非他从军仅十余年,还显得资历不足,怕是早已升至大都统。 放眼整个白衣军,不过七千之众,大都统未足两掌之数,除却将军之外,已是极高的军职。 而在这一支天底下最精锐的军队当中,不乏资历极老,本事极高的将士,但只有一个白晓,未满三十,就已是小都统,更曾有资格被提名为大都统,虽是资历不足,未有任职此位,但也足以说明,他在白衣军上层将领之中,有着极高的分量。 可是这样的人物,终究要受军法处置,杖杀至死? 这让白衣军之中,一时间不禁有些沉寂。 白晓懂得人情世故,不仅是对于上层将领,对于下层人物,也颇为亲近,绝大部分军士都与他关系甚好只有少数,或许嫉妒于他,或许是曾领教过白晓年少轻狂的一面,难免不喜。 只是在这个场面当中,不论关系好坏,终究都还是军中同袍,见得这向来意气风发的白晓,落到这个下场,就是那些与白晓有些间隙的将士,也不由得心中惋惜。 “看来这位小都统,颇得人心啊。” 文先生看了过去,大约能见众将士情绪不高,笑道:“不若陈将军网开一面?” 陈芝云神色不改,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 说罢,他视线从文先生身上扫过一眼,轻轻收了回来,心中冷哼,还有你这个外人在此,怎能轻易坏了规矩,落得把柄? “动刑!” 陈芝云伸手一挥。 在众军之前,白晓被两位将士,按在了条凳上,用麻绳捆了起来。 而在另外两边,已有二人,提着刑杖走来。 二人都是白衣军的将士,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但各自提着一杆刑杖,也显得不甚自在,足见刑杖之重。 白晓暗暗苦笑,低下头去,也算认了命。 数千军士之中,隐约有些动静,正是白晓麾下的将士,尤其是那三十余位随着白晓一同外出的,难免有些心绪起伏。 但白衣军之中,军纪严明,却也起不了骚乱。 “小都统,得罪了。” 两位执杖将士,俱都低声说了一句,带着歉意,以及叹息。 白晓声音沙哑,道:“你们也是听命行事,不怪你们而且,错了便要罚,这就是咱们军中的规矩,你们不必放在心上,动手罢。” 二人对视一眼,略有叹息。 但众军之前,他们也不敢留手。 一旦被看出端倪,难免同样获罪。 无规矩不成方圆。 白衣军的军规,最是严厉。 白晓仗着将军喜爱,私自行事,就该有着这般准备。 “打罢!” 刑杖陡然打下。 沉重的棍棒,顿时激起一阵风声,旋即落在白晓身上,发出沉闷响声。 白晓闷哼一声,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他已不是血肉之躯。 他甚至已感受不到疼痛。 但军中的刑杖,象征着白衣军的威严,依附着强烈的气运及刑罚之威。 一杖打落,疼痛的不是肉身,而在修道人的魂魄。 白晓张了张口,竟是无言。 而那将士已经收了刑杖,可另外一位,便打落了下来。 沉闷响声,再度响起。 ps:求订阅啊订阅啊,饿坏了啊今天加更,把最后一章欠更搞定了。 章七四零 生死无常【三更】 刑杖不断落下。 落下时沉重的风声,落在血肉上的闷响声,俱都让人为之心惊。 不过片刻光景,白晓身上就已渗出了鲜血,渗透了臀部处的衣袍。 白晓紧紧咬着牙,冷汗涔涔,脸色惨白,但一言不发。 场中寂静到了极点。 陈芝云眉眼低垂,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没有多余变化。 白衣军当中,有着难言的寂静,只有些许显得粗重的呼吸声,但尽管心绪或许不平,可军纪严明,早已深入人心,因而无人动弹,无人开口。 文先生眉宇微皱,但却只是静静看着。 叶独看着那年轻人在刑杖之下的神色,不知是快意还是惋惜。 场面之中,独有刑杖之声,此起彼伏。 洞天福地。 清原左手转动,印诀变幻。 场景之中,能见白晓在刑杖之下,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渗透了衣袍。 这本是神符化身,而非血肉之躯。 但刑杖之下,总还须有些该有的变化。 此刻清原施法,便是让神符化身出现常人所应有的变化。 鲜血,皮肉,筋骨,在清原的施法之下,随着刑杖,逐渐变出如同血肉之躯遭罚之后所应有的模样。 与此同时,清原也已剥夺了白晓操纵这具神符化身的权力,改为他自身操纵。 断去了操纵神符化身的权力,也就断去了源自于神符化身被击打的疼痛。 但是刑杖之下,军中刑罚的威严,杀机及气运的惊人,作用在修道人魂魄之上的用处,也足以让白晓受罪一番。 “这一方面,爱莫能助。” “也罢,既然犯了戒,那就受着罢。” 打到一百杖,已是血肉模糊。 两位执杖将士,都隐约有种把刑杖打在了一滩烂泥般的错觉。 或许也不是错觉。 因为白晓臀部上的血肉,几乎已是一滩烂泥。 两人对视一眼,略微咬牙,仍是出手。 二百杖! 白晓神色涣散,吐息几乎微不可察,似乎已是濒临生死。 文先生皱着眉头,他以往用计杀人,虽未动手,却也不知多少性命断送其中但他杀人,也不见鲜血,如此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面对这生生把人打死,将血肉打成烂泥的场面,就算是他这位文先生,也有些不适,但好在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倒也不至于呕吐出来。 陈芝云神色低沉,口中动了动,却也只是叹了一声,没有开口。 白衣军队列之内,白晓麾下的将士之中,已有人略微颤动,眼眶含泪,他们纵是世间最为厉害的精锐,有情绪,也有血肉,而非冰冷的利刃。 陈芝云没有喊停。 因为这场杖责,本就是要杖杀! 二百余杖下来,白晓呼吸渐止,再无动弹,似乎已被生生打死了。 两位将士只觉双臂酸痛不堪,朝着将军所在看去。 白晓已经杖杀致死,莫非还要继续? 陈芝云仿若不觉。 军令如山! 既是三百杖,就是三百杖! 两位将士收回视线,强撑着双臂酸疼,依然打落。 到了这时,刑杖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重,因为二位执杖将士已经疲累,因为白晓已经死去刑杖落下的声音,也有了些许变化,之前落在皮肉上,显得沉闷不已,而此刻落在肉酱之上,声音便稍有变化。 过了片刻,两位将士收了手。 而白晓趴着的条凳,陡然从中断裂,连同他的尸首,一齐翻落。 “将军。” 左边那位将士放下刑杖,满头汗水,喘息道:“杖责三百,行刑已毕。” 陈芝云站起身来,略微挥手,以示知晓,旋即目光扫过,扫过这七千兵将。 “我军中一向严令,有错必罚,犯戒必惩。” “白晓身为小都统,深知军令,仍违反军令,罪加一等。” “今日诸位将士亲眼目睹这等惨状,自当引以为戒!” 说罢,陈芝云挥手道:“将白晓尸首带下去。” 当即有人上前,抬起了白晓的尸首,往一旁营帐而去。 “让先生见笑了。”陈芝云转过头来,看着文先生,说道。 “怎么会?”文先生略微摇头,捂着口,咳了声,才道:“白衣军之军纪,真是森严,令人敬服。只是今日行事,似乎有些残酷,其实杖杀了便是人已死了,后续杖责便该是免了,总该有些人情味嘛。” 陈芝云想起适才的场面,心中渐冷,但面色不改,只是平淡道:“这是白衣军之事,还不劳先生费心。” 文先生笑了声,没有回话。 “请罢” 陈芝云把手一引。 文先生笑道:“那就告辞了。” 一行人往前而去。 叶独回望一眼,看着那个年轻人的尸首逐渐远去,忽然觉得有些黯然。 他一直认为,当时白晓截杀,是听命于陈芝云而行事,此刻的罪名,这三百刑杖,或许便是办事不力的惩处。 无论是他,还是白晓,在他眼中,其实都是听命行事的将士,都只是上位之人手中的刀剑而已。 白晓落得这个下场,虽然也有些快意,但也不免让他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更何况,这个白晓,本事比他更高。 适才这么一个本领比他高,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一个白衣军的精锐,就这么轻易变作了一滩血肉,变作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生死无常! 叶独捂着胸口,按着那一张黑色神符,有着万千感慨。 若不是这张神符,想来他也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到了如今,怕也都快要化作枯骨了。 送走了文先生等一行人。 陈芝云脸上的神色,略有黯然。 这些年来,白晓着实是极为受他喜爱,也让他视如己出,而且此子一向出色,甚至曾让他想过要授予大都统之职。 这一次,若不是白晓那一番话,大逆不道,逆**常,也不至于让他杀意如此坚定。 但不论如何,事情也过去了。 “三百刑杖之后,所有罪责,一笔勾销。” 陈芝云偏头吩咐道:“厚葬了罢。” 那将士低沉着应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将士匆忙跑来,行近前头,施礼道:“将军” 陈芝云皱眉道:“怎么?” 那将士喘息道:“白晓仍有余息。” 陈芝云顿时怔了一怔。 在他身后,听得这个消息的将士,也都露出难以置信之感。 三百刑杖,何等惊人? 若不是武道大宗师,又有谁能受得? 虽说白晓少年得志,武学造诣也都不低,但也还不足以有大宗师的修为。 况且,之前白晓血肉也尽都打烂了,脏腑肚肠都难免牵扯受创,加上血液倒灌,必死无疑而在先前来看,白晓也着实是再无生息,身子渐渐冰冷了的。 众人面面相觑。 陈芝云微微闭目,旋即睁开双眼,道:“杖责过后,罪责已消,让华老尽力救治。” 那将士应了声是,忙是匆匆离去。 陈芝云神色之间,不知是喜是忧,略有复杂,终是说道:“三百刑杖,就算他一息尚存,华老也未必救得下,你们且去看看罢。若救不活,念在同袍一场,便好生送他一程,若救活了便暂且看押起来。” 身后将士对视一眼,俱都应是。 但无论是谁,也都觉得,白晓多半是希望渺茫了。 章七四一 白岳获神符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左手一收,将古镜收起,吐出口气。 这番布置,总算完成。 白晓如今有了个“一息尚存”的下场,或许在其他人眼里,白晓臀部血肉筋骨尽数化作一滩烂泥,就算活了下来,也必是废了。 但实际上,那只是清原凭借神符化身变化出来的场景。 那神符在军中刑杖之下,也确实打得难免损伤,但只要过一段时日,在清原操纵之下,应能恢复到时候,便须得给白晓一个痊愈的缘由。 但现在还不急着这一方面。 “这边暂且就这样了。” 清原沉吟道:“适才白晓那一番言论,震住了陈芝云,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他洞彻真玄,明白真相,隐约能够察觉,白晓这一次劝说造反,必是埋下了一个种子。 但涉及封神,这种子不知能否生长起来,不知能否开花结果,而结出来的果,是否又如此刻所想他不是道祖,无法从世间亿万变化之中,看到注定的一条线。 更何况,自他入世以来,这注定的线,也已是乱了。 此刻,就算是清原这样的人仙,也只能略微推测白晓与陈芝云这一场谈话,今后的走向但无法定论,只是隐约觉得,其中必有转折。 虽说只是白晓这个小人物的一番话,但其中的转折,或许就会改变整个人世,改变整个后世。 “此事暂且便告一段落。” 清原想道:“至于白晓,挨了三百刑杖,虽然肉身方面与他无关,但刑罚作用在魂魄上的威力,却不是他能轻易承受的这一次昏沉过去,没有十天半月,大约是醒不过来了。” 神符化身,虽然给了白晓一具可以活动的躯体,但终究不是让他真正复生。如今白晓魂魄依附其上,在许多方面,实则也不如原本的肉身,至少在护住魂魄这一方面,就要差了少少许。 悠悠数日光景。 南梁京城之内,文先生伤病恶化,已逐渐开始闭门谢客,就连接见梁国太子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再过几日,或许文先生便要面临生死。 若无清原,这位文先生,或许还要为死后之事,尽力布置一番。 但有了清原,文先生便少了这些顾虑,他已逐渐开始说服梁国太子,让他近期不必登门,让他得以安心养病。 而实际上,他将要准备静静等死。 清原这边,也并未闲着,心分多用,主重于修行,每日不断,揣摩钻研,意欲在封神完毕之前,将自身这九重楼的道行推到顶点,达到九重天的巅峰,触及仙家境地。 至于踏破仙家境界,在短短数十年间,他也觉希望渺茫,心中大约估计,或许便要借助功德加身,才能踏破仙凡之间的壁障。 此外,他在外界的布置,神符化身的变化,也都并未停歇。 除却文先生,白晓,叶独等三人之外,他又有了些许新的想法。 但此时尚未施行,只在推算当中。 “还有一个。” 清原低语道。 南安。 邓隐麾下。 方将军是邓隐麾下大将,而白岳已是其麾下偏将,掌数千人之众。 他也是受白继业之命,入南梁军中,投入邓隐麾下,在时过十多年后,终于也是位高权重之人。 在南来的路途之上,曾与清原有过交集,曾让清原随他一同入军,当时也与清原谈起关于军中气运杀机,对于修道人法意的冲击。 后来去往伏重山,清原便是借着白岳的相助,顺利入了落越郡,踏足伏重山。 这对于清原而言,也算一份恩情。 但时过多年,白岳几乎也是忘了此事,直到先前清原此人名声大振,传扬天下,才让他偶尔想起,难免恍惚。 “岳将军。” 忽有将士来报,道:“审出来了。” 白岳化名,以岳为姓,时至今日,也貌若中年,胡须浓密,他看着这个将士,道:“怎样?” 那将士低声道:“这批刺客是蜀国的死士,任我等用尽了刑罚,也撬不开口,但是属下等人发现了线索,寻到了潜藏在梁国多年的谍子那谍子不如这些死士,受不住刑罚,便开了口,如今已知对方巢穴所在。” 白岳挥手道:“那还等什么?召集人马,随我去踏平他们” 那将士顿时应了声是。 而在这时,又听白岳说道:“另外,这批死士,死不开口,固然可恨,但受尽刑罚也仍能守口如瓶,也着实可敬。” 这将士也不愚鲁,低声道:“属下给他们一个痛快。” 白岳顿了顿,道:“以礼葬之。” 将士低声道:“是。” 白岳打发了这将士,披上盔甲,取了佩刀,顿了一下,略有怅然。 实际上,他是蜀国之人。 只是,他还是源镜城白家的人,在他眼中,源镜城白家,才是至关重要。 此外,他也是修道人,对于蜀国的荣辱,并非如寻常百姓那般看得重。 更何况,如今他已是梁国的军人。 家主说过,入了梁国军中,就是梁国之军,再无其他身份除非家主亲令,否则,他永远都是邓隐麾下的一员将士。 “十多年了,也不见家主亲令传来。” 白岳低沉地笑了笑。 他把手一扬,刀光一闪。 又该大杀一场了。 刀光剑影。 箭矢如流光。 火焰燃烧在各方。 赤红的鲜血,染在地上,溅在墙上。 残肢断臂,脏腑肚肠,满处都是。 “岳将军。” 有将士来报,道:“都杀尽了,东西也寻到了。” 白岳说道:“拿上来。” 随着声音,便有将士捧着一个木盒,送了上来。 白岳伸手接过,冷笑道:“这就是谍报上的消息?” 他伸手一翻,就见盒子当中,有着一封又一封的信纸,记载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些都是梁国的机密,也关乎着蜀国的机密。 “就是这些消息,传到了蜀国当中,无形之间就会让我等这些将士,在战场上平白吃了苦头。” 白岳冷笑了声,道:“寥寥几张纸,比什么神兵利器都要锐利啊,真他娘的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他合上木盒,递了过去,道:“收起来,今夜便呈上去。” 那将士双手接过,应了声是。 然而就在他接过那木盒的时候,就听一声轻响。 啪地一声。 从木盒上,跌下一物,落在地上。 那将士顿时怔了一怔,他手上的木盒已经合上,而外层又没有什么贴着物事,那么这东西又是从哪里跌出来的? 白岳皱眉道:“取过来给我看看。” 那将士连忙躬身拾起,双手递上。 白岳取过那物事,翻来覆去看了片刻。 这是一张符,底色漆黑,有白色纹路。 白岳把玩片刻,瞳孔陡然一缩。 他明面上是个武人,实则也是修道人。 “这是符箓?” 看着这符箓,他脸色变了又变,然后伸手一挥,道:“下去罢。” 打发了那些将士,他不动声色,把符箓收入了怀中。 “成了。” 清原略微点头。 白岳是白继业打入梁国的另外一个暗子。 如今将神符落在了白岳身上,清原心中隐约觉得,会有大用。 “文先生,叶独,白晓,白岳,这四人身上,便有我四张神符。” 清原暗道:“九张神符,我在梁国投入了四张,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该让一具神符化身,携带其余神符,入得蜀国了。” 他正是这般想着,忽然间,有了些动静。 竹筒正在闪着光芒。 来自于花魅的消息? 章七四二 花妖王 清原迟疑了一下,旋即灌注法力。 竹筒之中没有声音传来。 正当清原略有皱眉时,便听闻那边叹了一声。 还是花魅的声音,都似乎带着些许无奈。 “认命了” 她一改往日娇媚,变得十分柔弱。 乍一听去,似乎某个娇蛮的姑娘儿,嫁人之后,无奈认命,收了顽皮跳脱的本性,安心生儿育女,相夫教子。 尽管她只叹了一声。 但清原便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有时洞玄楼,也并非全是益处,总有几分弊端。 “你这是” “姐姐这是认命了啊,任你摧残就是了。” “” 清原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不与你玩了,无趣。” 花魅轻叹了声,说道:“不过姐姐这回可真是认命了。” 清原沉吟道:“怎么回事?” 花魅悠悠道:“姐姐左思右想,觉得你既然求上门来,必是重事,否则以你的性子,也不至于让脸皮变得这般厚实。再加上姐姐觉得,之前与你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跟你也算有些交情,总不能就这么任你去了虽说你得罪了诸圣,必死无疑,但姐姐还是觉得,你这人容易给些惊喜,也不一定就会死得透了。” 她徐徐说来,声音平淡。 清原默然不语。 “与其看你有朝一日飞黄腾达,给你锦上添花,不如给你绝境当中,雪中送炭。虽说你前途暗淡,希望渺茫,这锦上添花的机会几乎等若于无,这雪中送炭的报酬多半也几乎等同于无。” 花魅叹了声,道:“但这次,也算是给之前这点交情一些交代罢再者说,只是一些消息,倒也谈不上为你出生入死。” 清原口中动了动,正要开口。 然后便听花魅徐徐说来。 那是关于栽种仙莲的办法。 浣花阁之中,栽种灵物之法颇多,花魅告知的这一门,自然是跟玉灵的栽种之法,截然不同。但既然是出自于浣花阁,那便不会逊色。 只听花魅徐徐说来,栽种灵物的法门,顿时呈现在清原心中。 尽管只是言语,但道行至此,言语之中蕴藏的消息,已是足以令人明悟。 栽种领悟的方法,各种布置,所形成轨迹,所变化的阵法,其中所需的物事,甚至是地方上的风水,泥土的种类,灵液的浇灌,等等方面,俱都在清原心中,有了极为清晰的概念。 “上面还有图录,我默念一番,以言语为临摹,记下给你。” 花魅声音传来。 清原神色肃然,道:“好。” 过了片刻。 花魅传来一阵极为古怪的声音。 清原便从这些声音之中,勾勒出了许多画面。 关于栽种仙莲的方法,他顿时便有了几分明悟。 “原来如此” 清原心中沉吟,但旋即压在心底,只是朝着竹筒那边说道:“多谢。” 这一句话之后,他沉默了一下。 此前清原也未有想到,前几日的一番言谈之后,花魅最终还是冒险替他取来了这一道法门。 之前花魅的犹疑,其中的利害关系,清原仍是记得清楚,这一次她也着实是颇为冒险了。 在这一刻,清原心中忽然有些感激之意。 到了如今的处境,他举世皆敌,连道祖都有意诛杀于他,可说是全无前景可言。 花魅已是因此,被浣花阁治过罪,但仍能与他有所来往,已不仅仅是雪中送炭可言,也同样不再局限于利益往来的层面了。 “这些时日,我知你因我之事,吃过不少亏,此前十余年,你也帮了我不少次,告知于我不少消息这些消息当中,虽然看似仅仅三言两语,但却是你在其中花费了许多功夫,才能得知的。” 清原语气低沉,说道:“我也知晓,你如此看重于我,自是因我非同寻常,在你心中也有些其他想法,但这些想法尽是为了玉灵,我对此并无反感无论我今后如何,但这些时日,你的人情,我已记下了。” 停了一下,又听他郑重说道:“如今我已得半仙,日后亦有得道成仙的指望,尽管前途未卜,艰险重重,十有八九是到头一场空,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但是我身死之前,会给玉灵留下一些东西。” “哪怕今后未能成仙,但至少如今也是人仙,想来我留下的物事,对于你和玉灵而言,分量也不会太轻,姑且就算是还了这恩情罢。” 他与人谈话,一向正经,但此时说来,却有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言语至此,已如誓言。 花魅那边似乎也有些愕然。 那边许久未有传来声音,过得一阵,才听花魅忽然叹道:“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嘛,有些事情虽说心知肚明,但遮遮掩掩的,留个人情颜面,多么好看?” 清原笑了声,道:“明白了,花妖王。” 浣花阁。 窗前是小院。 假山流水,青草红花,颇为赏心悦目。 窗内的房中,摆着一张藤椅,罩上了一层薄纱。 上面有一道曼妙的身影,显得十分慵懒,成熟而又媚惑,她偶尔似是不自在了,便转动两下腰肢,更是教人心生火热。 只是这个场景,并无外人得见。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把竹筒轻轻往一旁的空床上抛去。 “这回多半是要作赔本买卖了。” 花魅在头上揉了揉,发若流丝,垂落两缕,稍显散乱,却显得愈发妩媚。 其实,她对清原本是极为看重,在伏重山时,她便觉得此人颇为不凡,有心为玉灵结交一番后来清原道行进境之快,惊世骇俗,她便有些捡了宝的感觉。 与这样惊才绝艳之人,扯上两分交情,总是好的。 但紫霄下界之后,一切便都不同了。 任你再是何等惊才绝艳,惊世骇俗,冠绝古今,但面对如同以身合道,与天地相合的道祖,也必死无疑。 天要杀之,谁能活命? 若不是这封神大世,清原又如何能活? 就算有这个封神大世为他稍作拖延,争取了些许喘息之机,但封神事后,他又怎能活命? 只须弹指之间,哪怕他清原道行再高,也必是身死道消。 她微微捻了捻发丝,有些恍惚出神。 如今清原此人已是世间变数,连世人都要诛杀,道祖都不容他,最好便是与他划清界限。 但花魅已有几次相助了。 “怎么看他都是必死之局啊。” 花魅苦恼道:“这赔本的买卖本姑娘怎么就非得想不开,要去帮他呢?” 忽然间,她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沉吟片刻,认真说道:“肯定是早上偷偷去寻典籍时,脑袋被磕了一下,有些迷糊了。” 说着,她不禁撇了撇嘴,旋即闭上眸子,呼吸渐渐平缓,静静入睡。 窗外的风传来,颇为清凉。 她身上的薄纱轻轻吹动,美妙身姿,若隐若现。 几缕长发吹在脸上,映着窗外的光芒,充满了悠然的意味。 章七四三 青莲得法,先生将逝 栽种灵物之法已经入手。 清原不禁松了口气。 关于青莲的栽种,他此前全无头绪,只能将之埋在獓因血肉当中,虽说不是置之不理,但也着实别无他法尽管一直放任其自生自灭,但实际上,清原一直都把搜寻栽种青莲之法的事情放在心上。 如今得了此法,用以栽种青莲,自是最好。 “此法或许谈不上多么高深,但能列入浣花阁之中,也着实属于上等之列。” 清原暗道:“我如今身在这空寂的洞天福地所在,此法所需的材料,都无力取得这法门的效用,就要大打折扣,但仙莲非同寻常,只要能以此法温养,终究是能活下来的。” 他伸手一挥,手中法力转动。 阳神朝东,法力化作生机。 阳神观北,法力化作水流。 阳神立于中央,法力凝成,顿时化作尘土之状,倏忽凝实。 “虽说我还不能虚空造物,但毕竟也是身具道意,能化成五行之力,变化水土之物,倒也不难。” 清原看了一眼,略有感慨。 真正的灵液,真正的仙壤,其中必是极为繁复,也难以解析清楚,自然不是能轻易凭空化生而成的。 但普通的水流,普通的泥土,却也还能变化出来。 不过,好在他有水类仙术,以及这方洞天福地,已融入了从苍轮部搜刮来的泥土,也算一种助益。 因此,在他手中的水与土,实则也并非寻常。 “这么布置下去,青莲仙种应能彻底保下来了,也能逐渐生长起来。” 清原低语道:“只不过,真要让这青莲生长出来,怕是还有较为长久的一段时日。” 他微微摇头,自嘲了声。 能把青莲仙种折腾到这个濒临枯死的地步,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收了心思,便见清原一步迈出。 他来到了前方,脚下踏出。 山河大势凭空塑造。 风水之势,因他而变。 布阵! 他已是人仙之辈,世间巅峰之人。 浣花阁固然是道祖传承,底蕴无穷,但仙家未有下界,所有的布置也只是真人或是半仙在布置。 而清原到了这个地步。 浣花阁能布置成功的,他也一样能够办到。 时过两日。 青莲栽种之法,总算布置完成。 至于南梁京城所在,清原另外的布置,也即将开始。 文先生已是病重将死。 “不会出错罢?” 文先生仰躺在床上,他自知大限已到,将侍女仆从尽数驱离,不许踏足房中,便在此静等大限到来。 但饶是他这样的人物,临到此时,也不免有些茫然及惶然。 清原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此前已经另外试过一回,不会出错的。” 文先生吐出口气,尽管心中还未能彻底安静下来,但勉强也算是吃个半个定心丸,他没有询问清原试过的那一回,究竟是尝试在谁人身上。 因为他也知晓,此事必是涉及到了清原的隐秘。 他是个聪明人,许多疑惑,自知不会得到回答,便也不必多费唇舌。 更何况,他也已经显得虚弱,一言一行都显得极为吃力,呼吸都已颇为困难,着实无力再去探究这些事情。 “听天由命罢。” 文先生叹了声。 这些时日当中,他明里暗里,也对自己的身后事,有了几分准备倘如清原当真只是哄骗于他,他就这么一命呜呼而去,这些准备也能让他多年布置,不至于顷刻崩坏,全数成了泡影。 “该做的已是做了,只能看天意了。” 文先生这般想着。 他呼吸逐渐放缓。 过了约莫一二个时辰,伤病渐重,人已到了弥留之际。 好在清原略微出手,抑制了当中带来的痛楚,让文先生沉睡得颇为安稳。 清原左手掌着古镜,低头看着其中场景。 文先生已是濒死。 待他死后,便可将之魂魄摄取出来,打入神符当中,依附在神符之上,继续存活下去实则也不再算是存活,只是依附其上的鬼物罢了。 但对于他们而言,与生前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甚至不必再被吃喝拉撒等等方面的琐事累着,算得是另外一种益处。 “他气运深厚,比之于白晓不同,还须仔细。” 清原略微沉吟,心中也颇为沉重。 如今得了清原神符的四人当中,便以文先生气运最重,清原对他也是最为谨慎,甚至不敢让文先生提早死去,自然而然被伤病所侵而亡当然,这伤病本也是变故,如今文先生死去,也算提早身亡,但毕竟与清原的关系,会稍浅一些。 若是因为他神符的原因,要让文先生提早去死,那么其中牵扯,便是更重。 尽管身为变数,但清原也一向谨慎,不敢肆无忌惮。 “变!” 随着他一声轻喝。 神符陡然化作一道乌光,落在房中,显化出来,顿时变作一道人影。 这人影浑身笼罩在乌黑光芒当中,看不清面貌,抬起脚步,缓缓朝着文先生而去。 “人死如灯灭,七天而消,或有机缘者,长存于世,化作鬼物阴灵今封神之时,多数人亦能长存,等侯地府封成,轮回转世。” “如你之辈,气运深沉,关乎封神大势之走向,虽是一介凡人,亦有封神之名,死后当登天而去,于封神台静候。” “然而,你今是早夭,再有我来出手,可逆此中变化。” 那黑色人影陡然探出手去,按在了文先生脸上。 光华闪烁。 乌光逐渐渗入其眉宇祖穴当中。 “你不是听天由命,也不是看天意生死。” “你是听我的命。” “你之生死,今日之后,由我执掌。” “摄!” 院外。 常是侍奉文先生左右的两位侍女,已在房外等侯许久。 她们都知道,文先生的身子状况,愈发差了,而今日更是虚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火烛,或许下一刻就会熄灭。 如今几个时辰过去。 先生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该怎么办?” 左边那侍女低声道:“都好久了,先生没有什么动静。” 右边那侍女苦恼道:“这有什么办法?之前先生交代过,他没有主动出来,咱们就不能进去,不然的话,可是要乱棍打死的。” 左边那侍女脸色苍白,低声道:“但若是先生当真出事了,咱们没有侍候在旁,甚至灭有及时得知,没有报知同样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闻言,右边那侍女顿时颤了颤,低声道:“那先生若真的已经” “闭嘴。” 左边那侍女斥道:“胡乱说话,当心你的脑袋。” 站在右边的侍女,立即噤声,不敢开口。 过了许久,她才悄悄朝着那姐姐看去,低声道:“那现在怎么办?” “是吃饭的时候了。” 左边那侍女深吸口气,道:“你别以为这只是小事,这事关乎着咱们俩的性命。” 她一向聪慧,且跟随在文先生身旁的时日,要比对面那侍女更长一些,深知其中利害之处。 关乎性命,她也不禁颤动,深吸口气,往房门处去。 “先生是到吃饭的时候了。” 房中寂静无声,没有回应。 这侍女愈发感到心惊,带着无比紧张的情绪,伸出略微颤抖的手,在门上按着。 她迟疑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觉身上汗水不断渗出,内中衣物都湿透了一般。 她微微咬牙,然后用力一推。 房门开了。 章七四四 神符显化文先生 房中阴暗。 只见床上坐着一人,似乎怔怔出神,听见声音,便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然后他看见了这个侍女,于是大怒,沉声喝道:“大胆!我不是交代过,不许进来么?” 那侍女大惊失色,连忙拜倒,颤声道:“先生” 文先生没有等她开口,喝道:“来人,拖下去,杖杀!” 侍女顿时一颤,忙是道:“先生饶命,先生饶命” 就在这时,另外那侍女也连忙过来,同样拜倒求饶。 “忤逆我意,岂能饶了你们?” 只见文先生站起身来,脸色十分难看,伸手一挥,便要召人来。 然而忽然间一顿,他脸色变了变,哼道:“罢了,你们且先下去,待会儿再处置你们。” 两名侍女瑟瑟发抖,带着无比惶恐不安的情绪,逐渐退下。 “险些就被发现了。” 文先生吐出口气,略有慌忙。 他偏头看向床上,那里的棉被下,盖着一具尸首。 那是他的本身,可惜已经生机俱灭,死得透了。 他心中慌忙之意犹在,想起那两名侍女险些撞破此事,不禁心生杀机。 “不必要的杀戮,便免了罢。”清原叹了声,道:“作为侍女也不容易,若你死在这里边,她们没能尽责侍奉,必定也要给你陪葬,如今只是想要探究一番而已” 文先生接触这些时日,也觉对方似乎过于心软了些,跟当初叶独被截杀一事展露出来的心狠手辣,截然不同,心中早有些许疑惑,但他也不敢过于深究。 只是听闻清原所言后,文先生不禁皱眉道:“不过两个下人罢了,何必理会?” “那就不必理会了。” 清原一语带过。 在他眼中,两个侍女,终究也是活生生的人。 若真照着文先生所言,以下人身份来讲,也不过仅仅是身份所带来的差距罢了。 真要说身份,要不是这个封神之世较为特殊,凭清原人仙之身份,就足能俯视人间。 无论皇帝至尊,还是红尘之间的乞丐,在神仙中人眼里,也都只是凡人罢了。 但清原提了一句,也就过去了。 “也罢,不过下人罢了,既然没有发现,便不必为难她们了。” 文先生说了一声,他身份较高,一计之下,也不知多少人命葬送当中。 对于人命,他也谈不上重视,更何况只是下人,更是不放在心上。 莫说是他,放在京城里,就是那些小门小户,又有哪家没有打死几个不懂事的下人? 身份的尊卑,早已深入人心。 清原默然不语,他无意扭转尊卑身份,也无意去扭转这世间之人在出生于世时,便开始埋在心中的意识。 这时,文先生看着床上的尸首,犹有余悸,说道:“若是被她们看见了,那便绝不能留活口。” 清原那边沉默了下。 对于许多人而言,那些习以为常,甚至认为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在清原的眼里,总有些许不喜。 尤其是入了洞玄楼之后,更是无奈。 很多隐藏在平静之下那鲜血淋漓的真相,以往会忽略过去,便能以平常心行事,但入了洞玄楼,已无法忽略,只能直面这些真相。 这也是洞玄楼的一种弊端。 “大事为重。” 清原这般说着。 若真是被她们两人发现了其中端倪,文先生必然是要灭口。 清原也没有去说服他的理由。 一个人心中的善恶,两个人的生死。 但在他所看见的背后,这桩事情却是牵扯着封神大世,牵扯两国数十万大军,以及当中亿万百姓,甚至遍及未来后世。 这个世道,只要一点儿差错,就会有极大的变化。 鲜血淋漓的真相,性命的轻重,尽数摆在了踏破洞玄楼的清原眼前,不由得他不去面对。 “我那原身该怎么办?” “随你处置,是要就地毁去,还是藏匿起来,或是寻个地方掩埋,任你心意罢,只要不被人发现便好。” 清原本是可以用化血元术将之彻底化掉。 但是文先生这具神符化身,上面依附的法力较为微弱,真要施展出什么道术来,除非是有什么天材地宝之类,作为法力运转例如当初叶独一事,神符化身就是汲取了那数十将士的鲜血生机,才得以出手。 如今这具神符化身,也只能作平常行止罢了。 一举一动,实则也会有所消耗,只是神符化身还有几分玄妙,故而可以维持平衡。可要施展化血元术,便是力有未逮。 “既然如此,便寻个机会处理掉罢。” 饶是文先生这等人物,面对自己原来的躯体,也有些许恍然。 他本是要将这身体毁得面目全非,姑且当是刺客,但处理尸首,又不是别无他法,便换一种法门。 毕竟这种自残之事,终究还是有些抵触的。 洞天福地当中。 清原看着古镜当中的场景。 一向稳重的文先生,正在摇头摆手,活动着“筋骨”,熟悉着这具肉身。 “总算成了。” 清原终是长长吐出口气。 他做下这桩事情,纵然是身为人仙,道行高深,且身具道意,不惧被气运冲散法意,但仍然是负担不小。 毕竟文先生身具朝堂高位,气运极重,寻常修道人根本不敢在他身上动什么手段,甚至就连上人,若是胆敢用阴神附身,都要被他身上的气运冲散了阴神。 这也是在这个封神世道上,文先生身居高位多年,依然没有真正领教过修道人诸般玄妙手段的原因因为,世间没有哪个修道人,胆敢对他出手。 似他这等气运沉厚之人,或许也只有清原这个所谓变数,才敢犯此大不韪之事。 “梁国这边,四道神符,姑且算是稳下来了。” 清原微微闭目,心道:“另外五道神符,差不多已经过了两国边界,入了蜀国的境内后面的是事情,且看机缘罢。” 他深吸口气,回返茅屋之内,盘膝而坐。 他静静运功,法力沿着黄庭仙经,不断游走。 六月不净观,显化九重玉楼,内中显化出来的阳神,亦是盘坐于水池便上,观看着那池中明月。 相较之于天上六轮明月,或许水池中倒映的虚幻道果,要显得更近一些。 他在观看道果。 他在尽心悟道。 他心求得道。 “何其艰难也” 他叹了一声。 章七四五 侠以武犯禁 蜀国。 京城。 姜柏鉴府上。 场面一阵死寂。 众人噤声,不敢言语。 姜家夫人不愿孩子过早接触这些事情,已经抱着孩儿往后院去。 而在堂前,姜柏鉴站在上方,向来待属下亲近的他,已是脸色铁青,少了往日的几分笑意。 在他身侧,谢三略微低头,沉默不语。 而在下方,站着赵徐,身姿挺拔,略微昂首。 “好!好!好!” 饶是姜柏鉴,也不由得露出了怒色,说道:“侠以武犯禁,你倒也真有本事,才将内劲练得大成,就敢犯下这等事,屠人满门,真是威风啊。” 赵徐露出倔强神色,道:“那混账犯下许多事,无法无天,掳掠,无恶不作按照律法,他早该死了,但官府包庇,依然没能将他绳之以法。” “我习武多年,就是为了行侠仗义!” “我有能够伸张正义的一身武学,难道还要故作不理?” 赵徐冷声道:“既然蜀国的律法不能拿他,那么我亲自来杀,有什么错?” 嘭! 姜柏鉴狠狠一掌,打在了桌上。 桌上陡然裂出无数缝隙。 “你还有理了?” 姜柏鉴沉声道:“蜀国律法完善,或许执法之人不善,但你身为军中人,并非没有法子,还要以杀戮犯禁?他或许该死,但你擅自出手杀人,便是犯禁!” 赵徐说道:“犯就犯了,反正我杀的这个家伙,是个混账!” “那么他家的那些家丁仆从呢?” “什么?” “他一人作恶,但是那些家丁仆从,那些侍女奴婢,甚至他的家人,也都全然不知他暗中作了这么多恶事。” 姜柏鉴道:“但你依然杀掉了他们都说祸不及家人,你连那些下人也都杀了,他们不过只是混口饭吃,更不曾助人作恶,这些人又有什么罪?” “一言不合,屠人满门,这就是你所谓的侠义之辈?” “你以为渭城百姓都在称赞你,这就是对的?” “你以为那些所谓的前辈大侠,就都是对的?他们屠人满门时,何曾想过其中有多少无辜之人?” 姜柏鉴再度一拍! 嘭一声响! 整个桌子,尽数粉碎。 赵徐默然不语。 就在这时,谢三忽然开口,说道:“三十年前,也有这么一位大侠,替人出头,杀了人家满门四十八口人当地许多人对他颇为称赞,便是将军与我,也觉此人真是侠义之辈。” 赵徐未想他居然提起这些事,不禁看向了谢三,略感疑惑。 谢三继续说道:“后来相爷让将军亲自去查此事,将那位大侠捉拿回来。” 赵徐皱眉道:“捉拿?” 谢三说道:“侠以武犯禁,故而按照律法,理应捉拿归案。” “当时我随将军同去,查知发现,那家员外,确实作恶多端,见他被人屠尽满门,无论是将军还是我,都觉得那位大侠所作所为,令人敬佩。” “但是后来,我们遇见了另外一些人一些伤心人。” 谢三的声音,稍微沉重了些。 赵徐微微皱眉,心中隐约发觉了什么。 “有些人是当时侥幸逃出来的侍女,见过了同伴被杀戮,经历了生死场面,几乎疯了。” “有些则是那些贫户,他们虽然将孩子卖了十多年,去当下人,但毕竟也有父子情分,听闻此事,也颇哀伤。” “而另外一些人,是受了员外女儿的救济。” 谢三说道:“员外为非作歹,是暗中行事,但他女儿并不知晓,此女一向心善,常有救济之举,也是个好人,得她救济的人,也是不少但那位大侠杀人之时,把这少女也顺手杀了。” “查到了这里,我与将军,俱都有些心情不佳,但最终还是将这位大侠捉拿回来,交给了相爷。” “当时相爷问了一声,侠以武犯禁,可懂了否?” 说着,他看着赵徐,问道:“现在,你懂了否?” 赵徐顿时沉默。 谢三说道:“其实你要诛杀那位员外,我并不意外,若是我在那里,也会凭着身份,将他宰了但诛杀首恶是一回事,灭人满门是一回事。” 他叹了声,说道:“将军对于抄家灭门的事情,一向不喜,为此,葛盏将军曾怒斥他懦弱不堪,但是相爷看重的,恰恰是将军这一点。” 赵徐微微咬牙,道:“员外作恶,他家人俱都受福,诛人满门,哪有错了?” 姜柏鉴怒极而笑,道:“没错么?这府上的人,你也接触过,就都是恶类么?我是这一家之主,我做的事情,不知招惹了多少人你也算我手下的人,若是我来作恶,导致姜家灭门,让你也跟我陪葬,难道你觉得你就该死?” “更何况侠以武犯禁。” “最大的犯禁,不仅是你杀人。” “更是所谓大侠之辈,为了什么所谓的快意恩仇,为了一时的意气激荡,根本没有查清事情,单凭一己喜怒,就去肆意妄为。” “赵徐,你杀人之前,查清这件事了么?” 姜柏鉴伸手一挥,有一封信纸,利如刀剑,划了过去,落在赵徐面前。 赵徐怔了怔,取过信纸,然后呆了半晌。 “杀杀错人了?” “你说对了,同名同姓,同为员外,你未曾查清,就杀尽了人家满门。” 姜柏鉴沉声道:“我知道武林之中,不少你这类,这种类似的事情,从来不少但你们这些大侠,或许先是自责了一番,然后又开始了所谓行侠仗义的生活。” “你以为你心有善举,所以就作了善事?你这是用所谓的善心,作了恶事” “姜某人生平最恨这类!” 说着,便见姜柏鉴抬起手来,面露寒色。 谢三见状,面色微变,躬身拜倒,道:“将军恕罪赵徐固然有错,但这些年来,亦有功劳,姑且让他将功抵过,留得有用之身,作得大事。” 姜柏鉴沉声道:“你要包庇他?” 谢三面色微变,道:“赵徐这些年来,在军中行事,亦有威望,如今也已内劲大成,可堪大用。十余年来,将军对他也一向重视,倍加栽培,此事不若压下去” “不必。” 赵徐咬着牙道:“既然有错,那便认罚。杀人偿命,无论如何处置,我也认了。” 章七四六 侠以武犯禁【二】 “认了?” 姜柏鉴沉声道:“认了好!” “将军”谢三忙道:“他已接任军中要事,杀了他后,另外任人担职,难免会有疏漏。若真是有所疏漏,那边出现的事,就不是数十条人命可谈的了,如今将军一人之怒,牵扯的可不是赵徐一人的性命。” 姜柏鉴闻言,面上愈发冰寒。 他静静思索片刻,才看着赵徐,目光冷冽。 “你这次杀了三十二人。” “战场上,我要你亲手杀敌三百二十人,将功折罪。” “但现在,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姜柏鉴伸手一挥,道:“打他三十二杖。” 谢三松了口气,喝道:“还不谢过将军?” 赵徐心知这次性命可算是保住了,但他心情颇为低沉,只是略微低头,拱手道:“谢过将军。” 三十二杖! 姜家府上,用的还是军中刑杖。 对于常人而言,打上三十二杖,已经是能够危及性命,有人或许一命呜呼,有人或许半身不遂,即便有些人体质稍好,但也必然要趴上很长一段时日,静心疗养,但事后多半也要留下点病根。 但是对于内劲大成的赵徐而言,也只算是个稍微比较能够容易记着的惩罚而已。 只是这三十多杖,经由同样有着内劲的谢三出手,又要更为沉重一些。 杖责之后,对赵徐而言,伤势也算不轻,至少近来十天半月,还须仔细休养。 “不要怪将军。” 谢三扶着赵徐,淡淡道:“三十二条人命,换来三十二杖,你自然是赚了的当然,你的罪责,并没有过去,只等你今后将功折罪了。” 赵徐略微点头,然后沉声道:“你打了我三十五杖。” 谢三神色依然,道:“嗯,我自作主张,多打了几杖。” 赵徐沉默了下,问道:“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多打了三杖。” 谢三说道:“因为我觉得你该打。” 赵徐陷入了沉默当中。 谢三忽然问道:“你以为错在哪里?” 赵徐沉吟了一下,道:“诛杀首恶即可,不该大开杀戒,伤及无辜。此外,为一时热血,未经查清,便自出手,以致错杀他人。” 谢三平静道:“就这么两点?” 赵徐反问道:“还有什么?” “你践踏了蜀国律法。” 谢三沉声说道:“你身为军中人,原本可以用身份上报此事,偏偏这十余年间,还改不了江湖习气,肆意妄为。蜀国律法之中,有着侠以武犯禁之说,这一条惩处极重,哪怕你这次没有伤及无辜,没有错杀他人,也是犯了律法。” 赵徐闻言,没有回话。 谢三继续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你还是蜀国之人,就不能犯此戒律,不然,你以为你是超脱尘世的神仙么?” 赵徐露出沉吟之色,道:“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点,我会想一想。” 谢三略微点头,说道:“此外,你是将军手下的人,如今将军的处境,你也同样知晓,他举步维艰,只怕一个不慎,就会落人把柄。” “你这一次行事,犯了大罪,若是被人所知,上禀朝堂,将军难免也要有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而这罪过,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稍微被皇上呵斥一番便罢,若大了说,便是把将军再贬下来一层也无不可,而如今皇上对将军十分不喜,或许便真是往大了治罪,把如今的这后将军职位再贬下来。” “更何况,如今没有杀你,一旦传出,不免还要有一个包庇的罪名,惩处必定更重一些。” “此外这事若传入民间,你这属下肆意妄为,将军又包庇罪人,落在那些本就有些因战败而埋怨的百姓耳中,难免对于将军的名声,更为不利。” “从葛相之后,蜀国行事极重百姓,民心所向,极易影响朝堂之事,将军若真是落得这个名声,今后更是不利。” 顿了下,谢三才道:“所以,其实知晓此事后,我是主张杀你的。” 赵徐顿时一怔,朝着谢三看去。 只见谢三神色依旧,没有变化,淡淡道:“但我为你求情,只是看出了将军的意思。这些年来,他对你颇为看重,实则也是不忍杀你的倘如方才我不开口,或许他真要忍痛杀你,但将军心里,还是希望我开这个口的。” 赵徐顿了一下,低沉道:“多谢了。” 谢三说道:“不要谢我,这也算将军的意思。另外,你这次的事,不仅犯戒,还伤及无辜,更是让将军想起了当年的那桩事,也不怪他如此恼怒。” 赵徐沉吟道:“当年那桩事?捉拿那位大侠的么?” 谢三淡淡道:“捉拿此人期间,出现了一个叫田苗的人物,本领高深莫测,教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 赵徐道:“田苗?我隐约听过此人的名声。” 谢三点头道:“他在武林中,确实有个侠义名声,但如今看来,应该是修炼之人,而不是习武之辈。此人自号侠义,也看重那些所谓性情真挚之辈,对于当年那事,他觉得那位大侠是为人出头,除杀恶类,虽说波及无辜,但也是侠义之人,所以出手拦阻细想来,那还是将军有生以来,第二次吃了大亏。” 赵徐顿时沉默。 姜柏鉴曾是梁国将领,后来被葛相所败,并受了葛相离间之计,被梁国所弃,最终才无奈归于蜀国。 据传这是姜柏鉴第一次吃了大亏。 而在此之前,葛相初次与他遭遇,甚至还被他算计了一次,也正是让葛相吃了个小亏,才起了爱才之心,用离间计,把姜柏鉴从梁国划了过来。 “往事不提了。” 谢三顿了顿,取出一物,道:“你错杀的那位员外一家,我会妥善处理。而另外那个侥幸活命下来的,已经命人去抓捕归案,至于当地知县,也已经革除了官职,打入了牢狱,这事就算了结了至于这件东西,就是那位员外强取豪夺的玉璧,也是让你犯下这事的真正原因,但这东西还得上交国库,现在你也来看过一眼,别白白受了数十杖,害了几十条人命,还不知这罪魁祸首长什么样子。” 言谈之间,谢三已经把赵徐扶回了住处,替他一番忙碌,然后又叮嘱了几声,才匆匆离去。 房中静了下来。 赵徐趴在床上,手里拿着伤药,眉目低沉。 忽然间,他眼角一瞥,忽然看见,先前谢三放着玉璧的地方,忽然多了一张黑色的符。 “玉璧不是让三爷带走了么?” 赵徐怔了怔,道:“怎么还留了张符?” 他微微皱眉,四下看了看,然后取过床上的被子,抖了一下,朝着那边桌子罩去。 内劲运转。 一放一收。 被子甩了回来。 而桌上已经没有了那张黑色符纸。 符纸裹在被子当中。 他伸手取过。 符纸底色漆黑,符文淡白,颇有异处。 赵徐看着这黑色符纸,怔怔出神。 “符纸,不都是黄纸为底的么?” 赵徐略微皱眉,自语道:“什么东西?” 他微微摇头,看不出端倪来,也就顺手扔到了床头下面,不去理会。 外边天色渐晚。 房中渐渐阴暗。 “明天应该能勉强起来行走了。” 他这般想着,心中掠过无数个画面,旋即有些疲惫,闭上了双眼。 身上疼痛,心中惭愧的赵徐,渐渐入睡。 兴许这个夜里,他会作个恶梦。 章七四七 国库失窃,宫中古籍【三更】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古镜当中,显化出来的,正是赵徐所在。 “这厮早年便是这般嫉恶如仇,到了如今,果然” 清原略微摇头,稍有感慨。 对于类似的事情,以往他也曾经想过,赵徐如此性情,虽说有心行善,但也会波及无辜,无形间作下了恶事,到了如今,果然如他所想。 看到了这里,他不禁想起了当初的何沪。 当时何沪要将他捉拿,就是因为清原未经官府,便亲自出手,杀掉了贼匪。 这对于何沪这等将律法看得无比沉重的人物而言,就是“侠以武犯禁”的大恶。 “姜柏鉴和谢三,倒还会顾念情面,顾念杀了赵徐所带来的后果,但若是撞在了何沪手里,不杀赵徐,只怕死也不愿罢休。” 清原这般低语,他对于何沪,并无好感,但是也并不觉得何沪是个恶类。 其实何沪此人,本意不坏,只是他过于刚正,把律法和规矩,看得无比沉重,甚至也容不下情分,一丝不苟地执行律法条例,以至于到了执拗的地步。 在何沪眼里,执掌生杀大权的,只有官府,其他人便不能触及刑罚这一方面,否则,便是违了律法。 “何沪此人,似乎经过上次围杀古见渊后,善后之事得当,已经受了提拔?” 清原心中道:“他若是身居高位,为国为民,倒也未必是坏事。” 想到这里,他不禁想起了何清。 当时他自觉已入绝境,生恐害了何清,将她送走,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若有空闲,是该让文先生的人,顺势去寻一寻她的踪迹了。” 清原这般想着,他本身困守在洞天福地之内,只能分神化念,散落天下,在这几乎临近落幕的封神大世当中,挣得几分机会,便不容得他去分心,也不容得他懈怠,也就只能借助世俗之力了。 “封神之事,临近落幕,时日太紧迫了些。” 南梁。 文先生府上。 “先生病愈,真是天佑。” 梁太子感叹万千,心中有种受得天助的感觉。 毕竟这文先生,是他手下最为器重的一位谋士,如同左膀右臂一般。 这些时日他总觉得将要断去这一臂,心中总有几分惶然,现下文先生不药而愈,正是犹如天助一般。 他听得文先生病愈,当时心中不知多么震动,又是欢喜,又是吃惊,本想让人召文先生到自己府上,好生看一看,略作慰问。但后来一想,如此诚意不足,才亲自动身,前来探望,做足了往常礼贤下士的作风。 文先生面含微笑,心中怎么想的,或许也只有清原知晓了。 “殿下客气。” 文先生笑道:“能寻得治愈之法,还是托了殿下洪福所致,若非如此,文某何以有这等福缘?” 太子听了,颇为受用,但还是称赞了文先生几声,言明这是先生之福。 客套与场面的话过去之后,便是正事了。 “这些时日,先生病重,我也心忧,许多事情堆积起来,着实教人头疼。” 太子说道:“这些事情,往常还能请教先生,但先生病了,也就不敢叨扰。如今先生醒来,我便想与先生商谈一番。” 文先生略微点头。 随后,二人商谈了足足将近一个半时辰之久。 言谈之间,皆是国事。 清原静静倾听,尽管对于他这外人来说,这些事情也都略显枯燥,但他依然尽数记下,兴许其中一桩不起眼的事情,便极可能引动极大的变化。 “话说回来,近期国库时常失窃。” 梁太子想起一事,眉宇稍显阴郁,道:“其中金银珠宝,损失不小,还有许多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珍宝。” “哦?”文先生讶然道:“国库之中,守卫森严,谁能在其中窃取宝物?” 梁太子深吸口气,道:“对方来无影去无踪,着实是神出鬼没,非同寻常,无法查知但是,这两日在国师府上,有人见到其中一件失窃至宝。” 文先生怔了一下,道:“国师府上?” 国师执掌的是修道人之事,其实无论是对于太子殿下,还是对于他而言,这都是极为神秘的。 古往今来,神仙中人,便是方外之人,如今入世来,也仍然没有褪去神秘的色彩。 对于凡人而言,那依然是不可捉摸的神仙之辈。 “就是国师府上。” 梁太子神色有些沉重,点头说道:“就是武道大宗师,也不能在国库来去自如,并且在戒严之后,依然接连数次失窃,这已不是人力可为。无论是不是与国师有关,但涉及这一方面,国师那边也理应出手我已通报那边,虽然没有言明国师府上那一件失窃之物,但也已请得那些神仙中人,严守国库所在。” 文先生顿时点头,道:“殿下行事,一向稳重,此事确实不能挑明了讲。” 梁太子闻言,叹息道:“据说这位国师,乃是前任国师的师兄,未想品性如此。” 他略微摇头,心中不免失望。 国师之位,对于梁国而言,至关重要。 但国师尚且要窃取国库至宝,如何能让梁国尽信之? “也不见得就是国师。” 文先生说道:“此事不要声张,太子殿下也不要因此对国师产生偏见,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讲,旁人一点一滴的心绪,或许也是能够感受得到的。这事情容后再说。” 梁太子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过前些日子,国师入宫一趟,倒是发现了宫中的一条地道,据说是前朝遗留下来的,内中全是典籍。” 文先生惊讶道:“还有地道?” 当年前朝大唐,定都于此,后来天下分裂,梁国就在这片土地起兵立国。 一直以来,梁国认为自家才是正统,便是因为,梁国在这里继承了前朝的一切,包括京城,包括皇宫。 就连梁国的风俗习气,也有着前朝礼仪之风。 “宫中一切,当年皇上入主时,不都早就搜过了么?” 文先生道:“后来陆陆续续发现地道暗室,可是到了如今,也都尽数寻到了,再无遗漏了罢?” “是啊。”梁太子说道:“十余年没有发现过新的暗室了,但这位国师也着实是有本事,入宫不过一次,就看出了这条地道所在如今我已命人整理典籍,那位国师也传讯过来,过些时日,有意翻阅典籍。” 文先生略微点头。 然而,他忽然一震,眼神稍显恍惚,然后笑着道:“也不知这些古籍记载的是什么?不瞒殿下,我也是个文人,心中难免有些蠢蠢欲动。” “先生见外了。”梁太子笑道:“不过一些古籍罢了,先生莫说要观看,就是要尽数送与先生,又是什么大事了?待得整理之后,我再请先生前去” 文先生道:“那便提前谢过太子殿下了。”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前朝典籍?” “让先秦山海界那位大弟子都有心翻阅的古籍?” 清原沉吟着道:“这其中会有什么?” 章七四八 古籍 十余日后。 更新最快 这一批数以十万计的古籍,才整理完毕。 但是在通知国师之前,文先生已是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眼前场面算得是不小,一望过去,书架排列,极为齐整。 “本以为等侯十余日,已是颇久,今日一见,倒是值得。” 文先生说道:“打造这些书架,并运至此处,又将能够将这些古籍完好无损地分批归列,其中耗费人力,亦是不少啊。” “先生所言正是。” 梁太子笑道:“这几日来,着实非常忙碌,日夜赶工,最先还有一个匠人,稍微懒惰了些,后来将他生生打死在众人面前,才让众人心惧,做事愈发勤快,才能在这些天赶工完成只是在此期间,便也累死了三两人。” “殿下能够记挂下人之生死,果真是宅心仁厚。” 文先生笑了声,说道:“看来近两日,我是要在这当中,饱读诗书了。” 太子露出歉然之色,道:“先生是骨子里的文人,如非是要相助于我,只怕早已隐居世外,遍读诗书,成了逍遥隐士,可惜还是要被我这俗人所累。” 文先生笑道:“殿下这般说,真是让老夫心觉羞惭。” 言谈片刻,又是一番客套,然后梁太子便也离去,独留文先生在此。 待得梁太子身影离开。 文先生脸上笑意渐淡,低声道:“你要找什么?” 清原沉声说道:“你沿着这些书架,一步一步走过去。” 文先生知他本领高深莫测,玄妙无穷,虽然心中有些惊异,但也没有意外,便沿着书架,一步一步走过去。 来来回回,绕了十余圈,这座地道中的暗室,便几乎被他走遍了。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将八方道眼之术,运转到了极限。 但凡文先生走过的地方,周边尽数被清原探知。 所有古籍,上面的字体,甚至于某些古籍之中夹层暗藏的物事,都瞒不过他。 他道行已在世间巅峰,阳神造诣极高,一瞬之间便有无数念头转过,能知诸般事。 “这些古籍,着实年代久远,少数是前朝之时所着,但绝大多数,是在前朝大唐之前,就已着成的古籍。” 清原心道:“对于凡人而言,这些古籍已是极为重要,而对于文人而言,更能视若珍宝,但是对于修道人而言,不会如此重视才对。尤其是齐师正,此人出自于先秦山海界,道行也高至人仙,能够被他看在眼中的物事,绝非寻常。” “莫非他发现这处地道暗室之时,就已顺手取走了?” “不对,他当时没有停留太久,而且此后也说了,有意观阅一番。” “或许齐师正不会多么重视,但他必是在意的。” “其中是有什么?” 心中念头转过,顿生无数想法。 最终,才听清原开口说道:“再走一遍。” 文先生依言行走,又是一趟下来。 若是放在以往,走上几趟,或许他便要气喘吁吁,汗湿衣衫,但如今换得这一具肉身,几乎已是堪称体力无穷。 “还要再走一趟么?” “不必了。” 清原低声道:“我都记下了,你且等侯片刻,自行寻些书籍看看罢,我来推演一番。” 文先生略微点头,寻了一个书架,指尖划过,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残旧的古籍。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已经将文先生周边的一切,都尽数探知,而以他过目不忘之能,也几乎都已记下。 如今便是要作推演一番。 “难道真的被齐师正取走了机缘?” 清原这般想着,也略感遗憾。 不过这本就是他的猜测,而且他也没有费什么心血,尽管稍有遗憾,但也并未影响心情。 转瞬之间,便是半个时辰过去。 以他的阳神造诣,借着古镜的推演,对于这数以万计的典籍,也才堪堪推演了七成。 但他已经从其中寻到了十余部关于道法的典籍,且品阶不低,算得是颇为高深。 “果然,是有些道法。” “将修道法门,或是用暗语,或是用故事,或是用诗句,潜藏其中?” 清原暗道:“难怪齐师正没有即刻收走其中机缘,想要从这些典籍之中,寻到这些暗藏道法的古籍,并不容易。更何况,当时齐师正发觉之时,这些典籍,极为凌乱,如今才归列完整,稍微简单了些。” 关于这类典籍,清原也曾听闻过。 并非任何典籍,都如同紫霄宫当中那般,将修炼的功法,将修行的道术,尽数罗列出来,一言一句,尽都清楚。 在许多修道人眼中,法不可轻传,所以设下了种种门槛。 有些是对于门下弟子的考验,有些是对于门派功法外泄一事的防护,所以设下了暗语。 另外还有一些,则是将修道的诀窍及功法,潜藏在书籍当中,让人去揣摩其中的意味这些书籍,或许是记载着故事,或许是记录着诗句。 而此类典籍,往往谈不上是隐秘,而是广传天下。 偶尔便会有文士之流,从中体悟出修道的路数。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足以穷尽毕生精力去钻研。 当时对于清原而言,这就谈不上隐秘了。 “这些功法,都是前朝钦天监的藏书?” 清原暗道:“多数是道书,已经可比得某些二流门派的传承了,至少东海的神居阁,却也不如这钦天监的底蕴来得深厚。” 尽管在前朝之时,修道人乃是方外之人,但也有不少受得朝廷招揽。 只因朝廷之力,遍及天下,可以搜罗无穷天材地宝。 效力于朝廷,得益于此类益处。 其实,这也是一种冥冥之中,气运的体现了。 “中土地界,不乏修行道派,也不乏没落之类,不乏破灭之类,也有些高深修行之士身亡,经多年,洞府腐朽,被朝廷所发觉。” “其中更是有好几部道法,从墓穴之中发掘出来的?” “这些道法还算上等。” 清原出身紫霄,所学法门堪称至高无上,而他本身也已是人仙,眼界已是极高,能被他称得上等,便已是不差。 只是,虽说不差,但也不是多么高深。 他心中终究还是有些遗憾。 “嗯?” “这一部” 清原继续推演下来,只觉其中一部,暗藏玄妙。 而此时此刻,这一部典籍,恰好就在文先生手上,正在翻看当中。(。) 章七四九 故事中的仙术 这地道暗室之中,颇为阴暗,但是这里也早有布置。 例如这里的夜明珠,就不下百颗,散发着淡淡而朦胧的光泽,如同夜间的月华一般。 文先生捧着这本残旧古籍,借着珠光,读得津津有味。 “这篇故事,倒也有趣。” 文先生笑了声,故事之中,多以佛门为尊,写的是一头妖猴,护持一位高僧的故事,细读细看,细细品味,似乎别有一番味道。 “从头到尾,再翻一遍。” 忽然间,清原声音传来。 文先生怔了一怔,便随之翻动。 然后,也只听清原道了声“果然如此”,旋即声音便沉寂下去。 不知为何,文先生似乎从其中感受到了一股喜意? 一向以来,对方这位自称清原的人物,都是高深莫测,言谈之间,难以揣度。 这还是文先生首次在他声音当中,听出了欢喜之意。 这本书籍之中,究竟暗藏着什么奥秘,令得这位名为清原的神仙中人,都不免喜形于色?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露出了喜色,眼神之中,有着难言的光彩。 “造化会元道?” “仙术之流?” “五行之中,此术属木?” 到了如今人仙的地步,能让清原感到如此惊异的,便只有仙家级数的物事了。 之前他猜测此中会有机缘,但也未有想到,在这钦天监的典籍当中,居然还藏了这么一道仙术的法诀。 仙术之流,哪怕是齐师正这位几乎执掌先秦山海界的人物,都要因此而正视。 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到了仙家级数的任何物事,都足以让任何人重视。 “这部典籍中的故事,推崇的是佛门,但内中潜藏的,却是正统的道家仙术著书之人,当真古怪。” 清原暗道:“不过,这一道仙术,倒是正合了我心中之意。” 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备。 但是关于法术之流,向来侧重于八首火龙道等熟悉的方面,时至如今,他已察觉其中五行失衡,对于自身不利,便要寻些相应的道术,补足弊端。 他懂得八首火龙道,也学得乾坤避劫星辰光,还收下了临东白氏的白虎衔剑之术,五行之中,尚缺土木。 而这造化会元道,恰好就是属木。 “完善五行,于我而言,亦有大用。” “而且,青莲栽种,也缺生机,我若能将此法运用得当,不仅可以用以对敌,也可用以滋养此法可谓一半主生,一半主死。” “只是要学得仙术,还是不易,暂且记下,容后再说。” 清原心中念头颇为纷乱,但还是以喜色为多。 那些典籍,数以十万计,余下还有不少。 他细细推演过去,随后又得了几部功法,几门道术,有些层次较低,有些已算上等,但再无仙术。 清原摇了摇头,笑道:“一部仙术,已是意外之喜,是我贪心了。” 文先生看着手中的书籍,微微皱眉,心中念头纷杂。 他大约可以推测出来,这部典籍之中,必是藏有奥妙,而且是足以让清原都露出喜色的极大玄妙。 可是以他的见识,仍然看不出暗藏的玄妙之处。 尽管他也是聪慧之人,博学识广,但关于神仙中人的玄妙,终究还是无法勘透。 正当文先生想着是不是待会儿将这一部典籍直接带走时,就听得一道声音,道:“将这部书籍放回去。” 文先生皱了皱眉,道:“好。” 他本想用喜欢这书中故事的借口,试图带走这一部古籍,但想起此人那神鬼莫测的手段,也就打消了这么点小心思。 他将典籍重新放置回去,问道:“接下来还要继续么?” 清原说道:“够了。” 停了一下,又听清原说道:“待会儿出去,命人将这附近关于故事一类的所有典籍,都移到第二列。然后,请一批将人过来,从第一列的书架开始,把这些书籍,都重新养护一番最好可以再用朱砂及雄黄之类,再将这座地室,重新洒一遍,驱虫去邪。” 文先生心有疑惑,点头道:“我明白了。” 清原顿了顿,又叮嘱道:“切记,告知于梁太子,这两日暂时瞒着国师,等前三列书架上面的书,都养护过一遍后,在开始养护第四列书架时,再通知国师一声。” 文先生心中一动,大约明白,清原所为,只怕多数是为了迷惑那位国师了,他也没有细想,就即应是。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收了感知。 他留下一缕分神,盯着文先生,便全力开始修习此术。 对于文先生办事,他倒也算得是放心。 之前告知于文先生,用朱砂雄黄等物,驱虫去邪,其实不算假话,毕竟在齐师正眼中,清原就是妖邪这一个方法,便是去除了关于文先生以及清原残留下来的气息。 至于养护书籍,实则也是为了消去刚才在那一部典籍当中留下的气息。 先将这些故事,移到第二列,再从第一列开始,养护书籍,直到第四列,最后加上清原的几分有意遮掩。 如此一来,这事便不会让齐师正发觉异常。 毕竟这一部典籍还在,而当中的仙术也还在。 齐师正没有发现端倪,也就不可能闲着无事,深究此事。 “今日起便要尽力修持这一记道术了。” 清原一向认为,修道重于本身道行,而法术是护道之术,主次须得分明,但如今他的五行仙术,已经关乎着他的修行。 对于他来说,修行道术,也是增益道行。 但要修成一门仙术,并不简单。 “当初在苏关那里,得到了相半仙的仙术,也是修行了一段时日,才能修得入门,勉强可算小成。” 清原暗道:“我如今身为人仙,阳神造诣到了顶峰,又有着六月不净观益于感悟,加上古镜的推演想要将此术真正修得大成,至少也要两三个月光景。” 一门仙术,让一位真人修行,或许都足以穷尽毕生精力。 但他终究是比别人有了太多的优势。 可饶是如此,他也仍然觉得时日长了些。 因为在他的眼中,时日太过紧迫了。 “若是能来一位修成此类仙术的高人,那便好了只须接了他的道术,加以推演,十天半月,或许就能明悟。” 章七五零 国师齐师正【上】 南梁。 京城。 国师府上。 齐师正已登上楼阁,俯瞰京城,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漠。 忽地,有一道金光,倏忽而至,落在他面前。 齐师正伸出手去,那金光缠绕在手,顿时化作一条金龙。 “又去盗什么金银珠宝了?” 齐师正笑了声,道:“国库那边一直有些动静,太子的人都请示到了这边,让修道人占卜测算那耳道人也算聪明,便告到了我这边。” 在他手上,那金龙宛如一条小蛇,只是细看之下,鳞甲宛然,头角俱在,高贵万分。 只听这小金龙口吐人言,道:“我一向喜爱金银珠宝,尤其是中土这里,许多样式是与东海不同的,颇是有趣。” 齐师正略微摇头,道:“也罢,咱们不远万里来到中土,担任这国师之职,取些金银俗物,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不禁笑道:“其实上次我发现的地道暗室,内中或许藏有一番机缘造化,你怎么不去?” 金龙摇头道:“我只喜金银珠宝。” 齐师正略感无奈,道:“随你罢。” 金龙说道:“话说回来,一堆破书,有什么造化可言?若真是有,齐新年早就搬出来了。” 那一堆古书,藏在皇宫之中。 齐师正一眼就能看穿。 齐新年同为先秦山海界真传,多次入宫,没理由看不见这些典籍。 既然齐新年看不上,那又有什么稀奇的? 它是这般想的,齐师正也看得出来它是这般想的。 “哈哈,你这小龙,这就想差了罢?” 齐师正说道:“我那师弟,怎么是常人?他这厮出身先秦山海界,为人性情桀骜不驯,眼高于顶,就算那堆古书当中,有一门仙术,他也都看不上但是我跟他不同,一门仙术在我眼中,还是颇为重要的,归列回去,为岛上添一门仙术,也是个不小的事情。” 金龙讶然道:“书中还有仙术?” “当年钦天监在中土境内,发觉了一个枯败的地界,寻到了一位真人的遗骨,在上面得了仙术,据说被一位真人写入了典籍当中,暗藏其中,还曾流传一时,后来才被朝廷禁止。” 说着,齐师正又道:“这是从讲述前朝钦天监的那些典籍之中发现的,无论是齐新年还是你,都懒得看这些典籍,自然不知。” “钦天监都覆灭了,这方面的典籍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想看这些枯燥无趣的东西。”金龙略微吐息,尾巴略微摆了摆,在齐师正手臂上扫了扫,道:“倒是你,先前又在看些什么?” 齐师正笑道:“从守正道门传来的消息,你也看一眼?” 说着,他顺手一挥,一道光芒从袖子间抖出来,落在另一边手臂上的金龙身上。 金龙徐徐看过去。 上面是守正道门掌教的传讯。 开始先是对齐新年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梁国的前任国师,以示惋惜。后面则是关乎着那位天杀真君的消息。 金龙稍觉讶异,道:“听说齐新年来了中土,一向对守正道门不喜,常与守正道门对着来,行事少有配合,深受守正道门痛恨怎么这次如此客气?” 齐师正笑道:“因为我不是齐新年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我那师弟从不讲规矩,从不按路数,但我还是要讲规矩的。毕竟都是道祖门下,谁也不好撕破颜面,我要给他们面子,他们也要给我些面子齐新年毕竟是我师弟,毕竟也已死了,无论此前多么惹得他们不喜,但在我面前,夸上两句场面话,也是好的。” 金龙略感迷茫,对于人世间的客套,它终究还是有些不甚了解。 齐师正只是笑了声,也不去理会。 他曲指一点,就见那光芒散开,化作了光幕。 光幕上面,是守正道门掌教的笔迹。 齐新年道行高深,乃人仙在世,身为南梁国师,虽然随性而为,不讲道理,不按章法,但助于人世,仍有大功德加身,其气运之沉厚,颇为惊人。 奈何,进犯封神台,功德削去八成九分之多,仅一成一分留存,可怜。 “可怜” 齐师正叹了声,略微摇头。 其实在他眼里,师弟齐新年主动赴死,也谈不上可怜。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路。 这也是他打消了阻止齐新年登天的原因。 金龙说道:“听说齐新年如今归列在了执年太岁星君的神位上?” 齐师正略微点头,轻声道:“当年我看过封神榜,他身为南梁国师,气运惊人,原来不是这个神位的只是,正如守正掌教所言,他进犯封神台,已是大忌,冥冥之中,被天地削去了八成九分气运之多,才跌落至此。” 金龙惊讶道:“执年太岁星君,神位已是惊人,竟然还只是削去气运之后才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他原来是多高的神位?” “不重要了。” 齐师正摇头道:“只是他如今已是执年太岁星君了,这个世道终究还是有了大变化。” 有了大变化,也代表着齐新年原本必死的命数,或许是可改的。 但齐新年并不认为这是可改的。 所以他不愿认命,登天赴死。 金龙顿了顿,说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齐新年这样的人?” 齐师正笑着道:“总会有这样不安分的人。” 顿了一下,他指了指点头,低声道:“坐镇封神台的那位,看似淡然冷漠,其实也是个桀骜不驯,目空一切的性子,我时常在想,诸圣命他坐镇封神台,他是否也曾经有过一剑把封神台劈成两半的想法?” 说着,他不免略有感慨,道:“当初我那两个弟子,注定要死,因此我能坐视他们去死,但如果换了齐新年,他绝不愿坐视只是,命中注定,所以就是定数,他们两个必定要死,因此,他们这位胆敢出手相救的师叔,身在远方,没能赶来,而只有我这个见死不救的师父,在一旁等候,却不出手。” 金龙疑惑不解,道:“若真是定数,那么齐新年登天,岂非也是在道祖眼中?” 齐师正低声道:“原来是这样的。” 金龙问道:“原来?” 齐师正笑道:“有了清原,便都不同了。” 六月观主说 下一章已经写好了,本来想合为一章,但这一方面合在一起,略有繁杂,所以整理开来,再修改一下,稍等。 章七五一 国师齐师正【下】 “什么是定数?” “就是一切都注定的!” “正如你所言,其实齐新年的一举一动,甚至他的不羁,他的桀骜,他不愿认命的逆反之心,他的所有举动,其实都是道祖看得见的定数。” “甚至,他有心扰乱封神,这也是道祖可见的,他做出来的事情,同样是道祖所见的定数之一。” “但有了清原,便都不同了。” 齐师正重复了这一句,他语气中的某种意味,显得愈发重了。 金龙道行也已高得惊人,但它不是道家之辈,更不是洞玄楼的修行者,修行之法与寻常修道法门不同,对于这一方面,显得愈发迷茫。 “我还是不懂。” 金龙略微摇头。 齐师正笑了声,也不恼怒,看向京城景象,徐徐说来。 “在我们眼中,过去发生的一切,就是注定的。但是对于尚未发生的未来我们没能看透,便觉得那是拥有着无穷变化的。” “每个人都觉得,将来便是无穷无尽的变化,拥有着万千希望,万千的可能。” “但是道祖,早已从无穷尽的变化中,看到了注定的未来他们看见了的事,就是定数,就是注定的。” “而我们不是道祖,所以看不见未来的定数。” “看不见定数,就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其实也就相当于说对于你我而言,未来是充满无穷变化的。” 齐师正收回目光,看着金龙。 金龙疑惑道:“将来是拥有无穷变化的?” 齐师正点头道:“对于我等无法看透未来轨迹的俗人而言,这句话确实如此。只是道祖终究不同” 金龙低声道:“再有不同,不也出现了变故?” 齐师正怔了一怔,旋即笑道:“是啊。” “我们看见未来是无穷变化的,但是道祖从无穷变化之中,看出了必定会发生的事情,这就是定数” “通往未来的道路上,一切都是注定的。” “然而还是有了魔祖和清原,他们是不知从何而来,连道祖都计算不到的变数,他们可以说是直接截断了这条路让这条通往未来的道路,彻底断了去,然后,时日却是不断在流淌过去,从其他无数条道路上过去。” “到了如今,就连道祖,也不知道,通往未来的道路,究竟是哪一条。” “除非他们两个彻底死透了,截断道路的这两个变数消失了,一切就能重新推演出来。” “可惜他们还活着。” 齐师正稍有沉重,说道:“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金龙听得依然迷惑,道:“我仍然不懂。” 齐师正说道:“那便等你道行再高几分,静静领悟罢。” 金龙应了一声,旋即想起什么,道:“不是说那清原避世了么?” 齐师正笑道:“避得了么?” 金龙问道:“什么?” 齐师正道:“你不是看见了这消息之中的意思?这位守正道门掌教是请我出手,截断所有关于清原的影响,这便代表着,他对于人世,还有极大的影响。” “如何截断影响?” “便是把一切与他有所关联的人,尽数诛杀沿着清原的轨迹,灭去清原的痕迹,如此,他对于世间的影响,便会愈发微小些许。” “清原已经避世,如何还会有这样的影响?” “他自从下界以来,就对人世有影响,就算死了,其实也有影响,何况只是一个完全闭不了的洞天福地?。” 齐师正说道:“他对于世间的影响,一直都在,若是彻底没有了影响,那么此时此刻,你我就不该提起天杀真君清原的名头。” 金龙闻言,怔了一怔,若有所悟,道:“这般说来,倒也是如此。” 齐师正低声道:“他对于世间的影响,不仅仅是他斩杀了多少人,不仅仅是他让诸神无法归位,更是他搅乱了所有的轨迹,不仅是生死,不仅是举动,还有思想” 金龙问道:“比如齐新年?” 齐师正点头道:“正是如此,倘如没有清原入世,那么齐新年就不会登天。” 金龙说道:“他们之间,本没有交集。” 齐师正说道:“但世间有清原之名,齐新年仅是听得清原之名,就是影响,更何况,清原在世间搅弄了多少风雨,产生了多少事迹?齐新年经过耳道人,甚至对于清原,有着异于常人的认识” 金龙怔了半晌,旋即感叹道:“真是可怖。” 它忽然想到了紫霄宫的八方无景风。 掌中一团飓风,能遍及千里,掀起滔滔海啸,影响之广,几乎遍及十数万里甚至,百万里之外,也并非没有影响,只是源自于风的影响,过于微小,难以察觉罢了。 而清原此人,影响到的,是整个当今人世,甚至是后世,乃至于未来的三界六道。 “紫霄宫的八方无景风。” 金龙低沉道:“守正道门的法子,也杜绝不了影响罢?” 齐师正沉吟道:“若是能够尽数清除,使得世间再无清原之名,再无清原半缕气息,也算是一种努力,只是其中成效,我也不大看好。” 停了一下,他又摇头,说道:“当初围杀各方妖魔,实则也是对魔祖用上了类似的办法只是清原有来历,可以抹去他的一切轨迹,但是魔祖没有来历,所以只能杀掉那些入魔之人。” “不过,关于这种方法,守正道门也还在尝试罢了,从魔域一事来看,此举或有用处,但效果不佳。但兴许守正道门是觉得,清原比之于魔祖,要看得清楚,所以此法应该更是有利。” 齐师正说到这里,也略有不同之意,微微摇头。 金龙道:“我记得你说过,魔祖的真身是黑莲?” 齐师正说道:“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金龙愕然道:“还另有隐情?” 齐师正略微摇头,说道:“就是守正道门,至今也寻不出魔祖的根脚,原本上面诸圣无所不知,但魔祖是个例外,也一样看不透。或许” 他迟疑道:“其实看透了,但未必要告知于我等俗人。” 金龙道:“为何在你口中,关于道祖的一切,总是如此犹疑不定?” 齐师正伸出食指,在小龙双角之间的头颅上,轻轻抚摸,悠悠道:“因为天地之玄妙,没有谁能够一言断定,而道祖之一切,也没有人可以猜测得清楚。我甚至认为这变数,究竟是不是变数,也是未知。” 金龙问道:“为什么?” 齐师正没有回答,只是说道:“还记得在东海时,你听闻清原这变数之时,问过我的话么?” 金龙顿了一顿,然后点头道:“记得。” 当年先秦山海界之间。 清原变数之名传来。 人世各方,俱都领命,前去围杀清原。 “变数?” 金龙问道:“既然杀了便罢,道祖何不亲自出手?省得世间又因围杀清原而产生更大的动乱?再者说,不是说,道祖无所不能么?” 齐师正微微一笑,他饮了一杯茶,言语谈及道祖,先是略微正了正衣冠,才道:“道祖是天地的一部分,这天地中的变数,就如同蛀虫就是以大逆不道的说法,在你身上,钻进了一只虫子,你会怎样?” 金龙未经思索,立即便道:“运用法力,即刻灭杀。” “那就对了。”齐师正说道:“我们身在人世间,对于这天地而言,我们这些修道人,便是天地间的法力,所以诸圣运用我等前去灭杀清原,就如你用法力去抹灭体内的隐患。” 金龙似懂非懂。 齐师正又自说道:“如今封神之势,最是敏感,仙人都不容于世,便是避免人世脆弱,无法承载这等级数的法力。” “而道祖之辈,已经超出了仙家的范畴,一举一动之浩大,更为无法想象。” “指望道祖出手,莫不是要彻底崩坏人世? “这就如同,你爪子当中,有了一缕隐患,为了治疗隐患,你便将这爪子,直接碾成肉泥,自然是不可取的。” 齐师正言语至此,取过一杯茶,轻抿了口。 金龙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当初在先秦山海界,我是这般与你说的。” 齐师正叹了声,道:“可入得中土以来,如今,我对于当初那番解答,也已不甚认同那是一番猜测,而道祖却不可测。” 金龙问道:“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齐师正摇头道:“不想了。” 金龙愈发迷惑,道:“不想了?” “既然不可测,就是不可想,那就不想了。” 齐师正说道:“入得中土以来,对于这世间,我又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知道得越多,越是知晓自身渺小,越是知晓道祖之难测。” “我自幼生长先秦山海界,原以为比之于他人,更要对道祖之辈,认识更深可如今想来,我从未对于那位已经成道的祖师,从来不曾有过真正的了解。” “就算是恩师齐神策,身为祖师亲传,身作真仙之辈,怕也从来不曾了解过成道之后的祖师罢?” 他俯瞰京城,俯视大地。 他仰头望天,神色迷茫。 “天太高了。” 他低语道。 ps:关于这一方面,最后一次强调,算是对于某些同学的疑惑,作出解答。 章七五二 仙术近成,正一之道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一道青光闪过,至百里之外,陡然炸开,气势凛冽,堂皇大气,立时席卷开来。 “距离此术大成,还差了一些火候。” 修炼至此,他已经算是较为满意。 这些时日,他无时无刻不在钻研这道仙术,时至今日,总算摸到了临近大成的门槛。 须知,哪怕对于人仙而言,兴许一门仙术,也足以修行数十年之久,但清原的诸般优势,无论是自身,还是功法,或是这本命至宝,都是他人难以相比的,才能有这等惊人进境。 “此术修炼到这个地步,就可以尽数交由古镜去推演了。” 清原这些时日,未有分心,到了此刻,才有了几分松了口气的味道。 古镜本就有着无穷妙处,能够解析他人法术,从而尽数推演出其中奥秘,使得清原都能轻易掌握。 当初他便是以古镜,接了孙家长老尚未大成的青龙化元术,然后经过古镜,变得更为完善,横推了过去到了后来,他修为渐高,逐渐推演完善,手中的青龙化元术,便已经超出了孙家所藏的完整法门。 而在临东一战,他面对白势至,接下了那白虎衔剑之术。 此后,不过多久,他就已能将此术学成,从而施展开来。 反倒是当初从苏关儿手里,得到了乾坤避劫星辰光的修炼法门,可还是耗费了一番手脚,才得以修炼入门,后来经由古镜,方自修得大成。 如今也是如此,要将这造化会元道修成,还须自己先一步修得个入门才成。 “一门仙术的修炼法门,对他人而言,乃是梦寐以求。可是对我而言,反而还有几分繁杂,还不如与人交手,接下对方的道术,从而推演,如此更为简单。” 他这般笑着,也有两分自嘲,因为在他心中,一直都认为,不劳而获,必有弊端。 例如白虎衔剑之术,从白势至手中接下,推演解析,终于懂得施展。但这些时日以来,他依然在不断演示此法,让自己施展法术的根底,更为稳固几分。 “五行之中,木类已至。” 清原暗道:“这一道仙术,可以用以伤敌,也可以用以滋养,可谓生死兼备。或许修至大成以后,可以用来温养青莲仙种,但如今还有不足,只是,若是用来补足五行仙术的弊端,应是足够了。” 他的五行仙术,能敌正一的掌中世界。 当时勉强凑足五行,施展五行仙术,可其实火候还是差了些。 在五行仙术之中,他懂得八首火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以及白虎衔剑之术,分别属火,属水,属金。 五行之中,缺了土木二类。 当时他是用了自身地龙的根骨,去填土类仙术的空缺,又是借用雷法神通,去补足木类仙术的缺口。 但这两者,终究都不是真正的仙术。 当日碰撞之后,五行仙术破碎,掌中世界泯灭。 尽管清原地龙根骨不损,但也虚弱了很长一段时日,而象征着雷法神通的那一颗雷珠,黯淡无光,甚至有了几分裂缝。 此刻玉如意之上,那雷珠的破损,至今还没有彻底修复。 “如今木类已有,五行之中,独缺土类。” 清原暗道:“若能再有一道属土的仙术,五行仙术便可完善即便再遇正一,五行仙术,集齐于一掌之中,必然能够直接压过正一的掌中世界。” 他这般想着,不禁想起这些时日,从神符化身当中,得知正一自毁根基,弃去仙体的传言。 “当时我一番言论,加上魔祖稍有迷惑,他又正是伤重虚弱之时,果然还是如我所想到了这一步。” 尽管这是清原的几分布置,但他实则也没有想过,会当真这么顺利。 当知晓正一确实自毁根基时,他心中反倒没有多少喜意。 一位冠绝当代的旷世之才,就此毁了。 守正道门。 掌教仍在推演大势。 而在他面前,赫然便是守正道门人仙鸿烁。 二人谈过正事之后,才听鸿烁迟疑了下,问道:“正一近来如何?” 守正掌教摇头道:“仙体已破,损伤不小。” 鸿烁神色黯然,道:“此事也算师弟我有所疏忽,若能想得周全几分,也不至于让他落到这般地步。” “不能怪你,毕竟天杀真君一事,太过于令人惶恐了。” 守正掌教叹息道:“此事也是他一念之差,非你之过。” 鸿烁默然不语,尽管他对正一不喜,但是也知正一乃是谪仙,对于守正道门而言,也是旷世之才。 本门纵然是祖师道统,位列中土道门之首,可失了这等弟子,也是令人痛惜万分的折损。 作为守正道门之下的弟子,哪怕他与正一谈不上和气,却也难免心中沉重。 “正一性情如此,你不要放在心上。” 守正道门掌教,能担任此位,自然不是旁人能比,他的道行及本领,在守正道门鸿字辈当中,或许谈不上最高,但是他执掌山门,运作大势,观测人心,却是世间绝大多数修道人所不能比的。 对于鸿烁的想法,乃至于其他弟子的想法,他大约也能看得出来。 “正一性情淡漠,乃是天性如此。” 守正掌教说道:“他看似漠视万物,连本门规矩都不放在眼里,而实际上,在他心中,对于本门规矩,最是重视不过。” 鸿烁怔了一怔,似乎有些讶然。 正一是他无法看透的人物。 而他对于正一的看法,一直以来,都停留在那个“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的最初印象当中。 未想,在掌教这里,却是听见了关于另一方面的说法。 “正一不善于表露心中情绪,实则在他心中,也有规矩。” 守正掌教说道:“在礼仪方面等等小事,他或许不去理会,但关乎本门之事,他从来不曾轻视。” “他自幼生长于守正道门,他所认知的一切,都是本门的规矩。” “哪怕入世以来,他对于世间的认知,依然局限在本门的认知当中。” 说着,守正掌教沉声道:“其实正一,才是本门之中,行事最为贴近守正道门真意的人物,他一言一行,深谙本门行事宗旨。” 鸿烁闻言,略有所思。 “正一向来专注,以前专注于修行,其道行进境,便是举世罕见。后来专注于寻找清原,十余年如一日,作为一位人仙,寻找一位上人,仍然未有停歇。” 守正道门掌教说道:“他不是为了青牛之死的私怨,不是为了诛杀变数的功德,而是为了扰乱人世的清原。” “异于常者是为妖,不利人世即是魔。” “但凡妖魔,穷尽毕生之力,尽斩之。” 守正掌教看向鸿烁,道:“这就是守正道门的真意,也是正一的真意。” 鸿烁顿时明白掌教所言。 守正道门是一脉传承,而正一便是将这一脉传承的行事宗旨,体现得淋漓尽致的人物。 换句话说,正一便是守正道门的化身。 “本门不会放弃正一。” 守正掌教看着这位师弟,认真说道:“若是连足以作为本门象征的正一,也都毁了,那么守正道门,也就没有什么了。” 鸿烁低声道:“师弟明白了。” 守正掌教挥手道:“明白便好,如今正一折损,他的机缘,不在当世。” 鸿烁问道:“后世?” 守正掌教点头道:“门中栽种的紫莲,经过一番布置,已是象征着我道门气运所在,如今正一折损,被我用秘法连在紫莲气运之上紫莲不枯,道门不败,正一便不会死。” 鸿烁怔在了那里,沉默良久。 章七五三 何沪 南梁。 京城。 文先生府上。 “何沪?” 文先生手中的这张折子,是关于何沪的任命,乃是梁太子命人送来的。 当初围杀蜀国古见渊,兴师动众,波及甚广,诸多地界崩毁,百姓也有伤亡。 这在常人眼里,不知真相,便知当作是天灾。 而这个世道上,天灾往往便是报应。 景秀县的何沪,当时便背了这个罪责,罪名便是:触怒于天,以致天罚。 原本罪责之重,何沪当斩,后来是文先生进言,免了死罪,让他善后此事。 何沪行事,一板一眼,也着实极有成效,在这一次行事当中,处置妥当,教人刮目相看。 如今他也算入了梁太子眼中,使得这位太子殿下,对他颇为看重,意欲提升其官职,但却得知此人过于方正,怕是不识其中深意,这才请教于文先生。 “何沪此人,才能是有,也算清正廉明,是个难得的好官,只可惜为人过于方正,不识圆滑,也是不妥。” 文先生略微沉吟。 何沪那人,虽有才能,但却一直居在芝麻小官的位置上。 他不懂得贿赂上官,最是受上官不喜,在许多方面,难免受到压迫,他头顶上那盏乌纱帽能够保住,已经是上官念他办事得力的缘故。 何沪这种人,最认尊卑,无论上官待他如何不好,他作为下官,也终究不敢有所不满。 甚至,他也不敢越过上官,报上京城。 只因为按照规矩而言,他一介县令,送往京城的折子,都是要经过这位上官的。 而何沪极重规矩,便不敢逾越规矩。 对于上官,他不敢以下犯上,最是认命。 而对于手下,何沪则不容许有人不公,更不容许有人压迫。 因为上官比他职位更高,他不敢逾越,而手下之人,职位比他更低,此为御下之道,天经地义。 “经过一番接触,何沪最重规矩,自然也重尊卑高低,以他的身份,为了太子殿下,舍弃性命也在所不惜。” 文先生沉吟道:“但是这种人,所有的一切,都按他所见的规矩而来,太过固执,太过死板,绝不会愿意结党营私,哪怕是面对太子,也只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不会有半点巴结之意太子殿下,想要将此人收为己用,着实不易,哪怕恩德再大,使对方心生感激,但许多事情,过于固执,也不可能在律法这一方面徇私,不可能为此而迁就于太子。” “这人可以重用,但不可以作为亲信,太子如今想要将此人收入帐下,作为心腹,却是错了。” “提拔这么一个清官,对于梁国而言,便是好事。” “但太子想要的,却是收为己用,这多半是空费气力。” 文先生这般想着,“紧要时候,一旦在紧要时候,这人的固执,必然是极大的隐患。” 旋即在折子上勾了一笔。 可! 一笔落下。 文先生略微点头。 只是这般轻易地,便又在太子帐下,埋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隐患。 或许会生根发芽,或许会沉寂无声。 可一旦生根发芽,这点隐患带来的弊端,绝不会小了。 这些年来,这类微小而不易察觉的隐患,他已埋下了不少。 尽管微小,然而也禁不住这些年的布置。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文先生这般想着。 洞天福地。 “何沪” 想起当年,清原亦有几分恍惚。 他多数行事,只在诛杀恶类,而不杀无辜。 既然抬手就能诛杀恶类,那么也就顺手诛杀,不必经过官府,但这也是一种侠以武犯禁的典范。 “终究还是有些理念不合。” 清原身为修行人,比习武之人稍有不同,算是方外之人,于是便用自己的方法行事,而未有经过官府那琐碎的步骤。 但在何沪此类人眼中,诛杀一个恶类,要先经过官府判决,然后才可论罪,才能行刑。 可这其中的繁杂,对于修道人而言,终究是不易的。 而重要的是,在多数修道人眼里,官府只是执掌凡人律法的官府,他们作为方外之人,行事根本懒得经过官府。 甚至,官府对他们而言,只是许多个蝼蚁般的凡人,在执掌的一个地方罢了。 其实当年清原心底,也难免这类超脱世俗的心态。 若无这般心态,在景秀县时,按律法之事,他应该将一众绑匪生擒活捉,送往官府,经过官府判决,再去斩首。 只是他自觉,要抓数十个绑匪,送去官府,其中过程过于复杂,不如顺手杀了。 但这其实也是他对人世律法,看得较轻的表现。 而这,也正是何沪对他杀意极重的原因之一。 在何沪眼里,规矩就是规矩,律法就是律法,不容轻视,不可逾越。 哪怕你是俯视诸天的神仙,落在人世,就要遵循俗世律法。 胆敢轻视尘世律法,便是最大的死罪! 人世之间,执掌生杀大权的,只有官府! 哪怕神仙出世,也不能动用私刑! 静静想来,近些时日所见,无论是陈芝云,还是何沪,或是姜柏鉴,甚至文先生,都有着类似的固执。 陈芝云,凡事可稍显宽松,但心中仍有不可逾越的底线例如造反一事。 陈芝云自认身为臣子,理应忠君爱国,不敢逾越大义,不敢逾越人世规矩。 在这一方面,实则他与景秀县的何沪,倒有着类似的固执,或许他没有何沪这般极端,并不认为任何规矩都不能逾越半分,但是陈芝云在朝代更迭,波及整个梁国的层面上,比之于何沪,更不容退让,更为固执,这也是他不可逾越的底线! 至于姜柏鉴,从赵徐一事来看,他也有几分快意恩仇之心,在没有波及无辜的情形之下,他甚至可以默许诛杀首恶,除恶为行善。 可是在何沪眼中,一切的规矩,都不允许逾越半分。 任何刑罚,任何处置,都要经过官府的判决。 无论你是谁,都无法践踏律法。 这种人,既是可敬,亦是可恨。 “何沪与田苗,倒也有着许多类似的方面,只是田苗眼中,但凡以情义为重,无论作了多少恶事,都应理解,都该释之,几乎到了扭曲的地步。” “在这一方面,不讲情分的何沪,反而更好几分。” 清原看着文先生手中的那份折子,略有几分感叹。 那位景秀县的知县大人,终究也要跃出那一方池塘了。 这对于梁国而言,有这么一位身居高位的清官,应是好事。 对于何沪而言,为官至此,也是施展抱负之时。 但清原大约可以预见,此人的结局,未必是好。 清原无意阻拦,也不去推波助澜,就这般任其自然。 虽然何沪是何清的父亲,但清原却也没有干涉的意思。 “就这样罢。” 文先生府上。 就在文先生勾了一笔后。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来报。 “太子殿下来了。” “老夫知道了。” 文先生放下折子,起身去迎。(。) 章七五四 谋反 文先生起身来,出了大堂,往大门口去。 才绕过照壁,便见太子迎面过来。 只见太子脚步匆匆,衣袍带风,在他脸上,神色之间又惊又怒,又有几分复杂。 文先生见状,心中一凛。 必是出了事端。 “殿下” “先生。” 太子略微挥手,甚至顾不上往常的礼仪,只说道:“且入内说。” 文先生顿时点头,随之一同入内。 前方太子匆匆行走,文先生心中,沉了一下,能知此事必然不小。 须知,太子殿下一向是以弟子见师之礼待他,展露出贤王之风。 虽说其中屈尊下贵究竟有几分诚意并不好说,但这方面的礼仪,向来是不曾失礼。 如今太子匆匆而来,又是这般神色,又是把往常礼仪都抛在脑后,足见此事在太子心中,显得多么重要。 内堂。 屏退左右。 只剩二人。 文先生心有疑惑,欲要发问。 这时,便见太子抬了抬手,喘息了几声,隐含震怒之声,道:“白衣军中,有人意图谋反。” “什么?” 文先生露出惊色,不禁失态。 洞天福地。 古镜之中,文先生府上的场景,二人的言语,俱都在当中浮现出来。 “果然” 清原暗道:“白晓种下的隐患,开始发芽了。” 他对于白晓之事,心中一直抱有猜测。 身为人仙,心血来潮,必有缘故,绝非空穴来风,此事必定会有变化。 只是就连他也看不清其中变化的走向。 如今到了此时,总算看见了其中的影子。 “接下来,会是如何?” 清原双眸微眯,有着几许精芒。 文先生心中震惊难言。 白衣军乃是梁国的一柄利器。 当年大战,整个蜀国空前凝聚,仿佛一尊巨人,动用了数十万蜀国大军,便如同一个无比巨大的拳头,砸向了梁国,几乎有着将整个梁国打得支离破碎的味道。然而当年的白衣军,这一柄利器却能如尖刀一般,刺入这巨人的要害之处,致使大军全面溃败。 梁国陈芝云,自此成名,举世震惊。 这些年间,经过文先生的谋划,明里暗里之间,蜀国不知多少谍子细作,试图策反这个在梁国倍受压迫的陈芝云,但都全无功成,反而搭上了不少性命,破去不了不少布置。 陈芝云忠于梁国,心志坚定,不可动摇,这一点早已是文先生下了定论的。 正是因此,后面这些年,文先生已无策反之念,转而让太子尽力压迫陈芝云,一是离间太子与这名将之间的关系,二是让陈芝云心生不满,或有策反的转机。 但到了如今,仍无半点转机。 因此,文先生便已表露出了彻底除掉陈芝云的意思。 但太子念陈芝云本事非凡,故而犹疑不定。 未想今时今日,竟然有了这般事情? 这让文先生心中有了些无法把控的感觉,不知是惊喜还是慌乱。 喜的是太子殿下与陈芝云之间,终究出了这般大事。慌的是此事并非他本人谋划,已脱出掌控之外。 “陈芝云麾下一员小都统,劝说陈芝云谋反。” 太子沉声说道:“尽管陈芝云没有应下,但却也任由此子将这大逆不道之言,娓娓道来,而他也静静听下,可见心中必有几分念头。更重要的是,这一员小都统,如此大逆不道,可他陈芝云竟然还留下了此人性命,这其中,便过于耐人寻味了。” 梁太子言语之中,震怒难言,咬牙切齿,也不免许多惊怒。 白衣军之名,太过响亮。 无论是对于蜀国,还是对于梁国。 对于蜀国,白衣军是一柄利器但利器若是倒转方向,直刺京城要害之地,兴许这梁国便真可能会改朝换代,哪怕陈芝云未必能够以数千人而称帝,但至少如今的天子人家,多半要换过一家了。 这些话说来,太子心中,亦是万分震怒。 而在文先生耳中,却在另外一方面,心中一动。 “小都统?” 文先生心中隐约有些猜疑,不禁问道:“那小都统是谁?” 梁太子微微皱眉,对于这小人物,他不算上心,只是震怒于对方胆敢献言造反,此刻细想,一时未有想起,过得片刻,才道:“似乎名为白晓?” 文先生目光一凝,心中暗惊:“白晓?” 他不禁想起了当日的小都统白晓。 一个擅自领兵出营的罪名,一般只须八十杖,多则一百杖,而白衣军当中的一百八十杖,已是令人心畏。 而那时,被陈芝云生生提到三百刑杖? 这是杖杀白晓,从而灭口? 若真是白晓如此大逆不道,却也说得通了毕竟这种造反言论,哪怕是陈芝云,也不敢公之于众,即便他把白晓斩首示众,上报太子,但难免也会引得太子猜疑,最好便是将此事抹去。 但陈芝云抹去此事,却不愿抹去罪责,所以才是杖杀? 可白晓为何死不开口? 此外,太子何以言及陈芝云保下白晓性命? 当日不是已经杖杀而亡了么? 文先生脸色变幻不定,有些渐渐沉重。 梁太子察觉端倪,不禁问道:“先生莫不是知道些什么?” 文先生回过神来,自知失态,才道:“当日老夫曾去陈芝云军中,核实饷银粮草之事,那时便见过小都统白晓,而陈芝云当日,在我面前,杖责此人三百杖,已是生生打死了才对。” 当时他借用梁太子的名头前去,实则太子不知,文先生此行是狐假虎威,本该烂在心底,但既然太子问起,便不好隐瞒,否则一旦查清,也是极大隐患。 与其日后成了麻烦,不如此刻自己谈及此事,虽然未有真正点明,但却稍有提及,也算替今后留了些许余地。 他每当与梁太子这般言谈,就是如此仔细揣摩,早已习惯。 梁太子也未听出什么异常,只是摇头道:“杖责之事不假,但此人未死。” 文先生讶然道:“未死?” 当日他看得清楚明白,那个名为白晓的年轻人,几乎是被打得血肉不堪,死得透了,居然还能不死? “三百杖而不死,必有隐情。” 梁太子看向文先生,道:“只怕是在先生面前演戏,您毕竟不是习武之人,看不出端倪兴许只是看起来场面不小,实则杖责之时,已是留了手,否则怎么可能杖责三百而不死?” 文先生顿时沉吟。 他自己不是习武之人,但叶独是习武之人。 叶独看不出端倪,那么就不应该是动了手脚。 文先生心中有些疑惑,但他并未讲明,既然梁太子误会了,那便顺着此事,继续误会下去。 “白晓未死?” 文先生沉吟道:“那么此事就耐人寻味了。” 章七五五 文先生之念 “陈芝云虽然拒绝此事,但白衣军中,既然有此言论” 太子殿下沉声道:“部下已有此念,必是受他所感,哪怕他陈芝云无意谋反,但军中一旦动荡,有时就连主帅都只能随大势而行,若此事一经爆发,他陈芝云未必压得下去。” 文先生知他意思,稍有思索,道:“陈芝云虽无反心,但部下已有此念,确是极大隐患。” 梁太子沉吟许久,看向文先生,忽然问道:“以谋反大罪,先制陈芝云?” 文先生眼中忽有光芒闪过。 陈芝云算是梁国的一柄利刃。 这一柄利刃,若能将之策反,为蜀国所用,自是最好。 但陈芝云忠义之心,不可动摇,那么便只有将之毁去。 这些年间,文先生让梁太子对于陈芝云此人,日渐不满,已成怨隙,这般离间,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除去陈芝云此人。 但此时此刻,梁太子开口道出这一句话来,似乎已经让文先生多年谋算,得以功成。 只是不知为何,文先生心中竟无喜意,反有暗惊。 这种突如而来的心悸,让他不禁有些凛然。 念头转过,顿时便有一点异处察觉! 太子能知杖责一事,如何会是不知自身前去白衣军,观看过这杖责刑罚的事情? “试探?” 文先生心中一惊。 但他也是用计多年,与人暗里不知交锋多少来回的老狐狸,尽管心中震动,但面上依然不露声色。 “不妥。” 文先生正色说道:“陈芝云乃是白衣军主帅,且当年一战过后,名震天下,在百姓眼中,他几乎已是梁国支柱,而实际上,他在军中的威望,他麾下将士的本领,也着实当得起这等盛名。” “拿下陈芝云,牵扯的代价,未免太大。” “更何况,陈芝云却也没有试图谋反,只是部下有着这般念头,但也已被他杖责三百,几乎致死,就是要追究他一个包庇的罪名,都不甚容易。” 文先生露出沉思之色,语句斟酌,似乎在细细思考。 梁太子微微低头,也为之皱眉。 就在这时,又听文先生说道:“既然进言劝反的白晓,杖责未死,那么” 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缕精芒,道:“从白晓这里入手。” 商谈了一番之后,二人定下具体细微之处,避免其中有粗陋之处,从而出错。 梁太子静静听罢,两人意见统一,便匆匆离去。 待得梁太子离去,文先生回到座位上,面色变了又变。 “看来这位梁国太子,对于你这位谋士,也并不是传闻之中,那么尽信无疑。” 清原声音徐徐传来,道:“拿下陈芝云,是对你的试探罢?” 文先生略微点头,说道:“太子并非愚鲁之辈,他虽然谈不上多么智谋远虑,但为人确实多疑往常他待我如师,凡事尽都听我所言,不敢有半点质疑,但近些时日,我自觉时日无多,确实是急切了些,两月之间,我已进言三次,要向陈芝云下手。” “所以他认为你要杀陈芝云?” “大约是这样。” 文先生说道:“不过今日我放弃了这个机会,他便不会再疑我了,按我对他的了解,只怕今日试探,实则也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但我两次三番露出要杀陈芝云的念头,如今却又放弃,他难免也有两分疑虑,不过这不是什么问题,待我运作一番,便可将这点疑虑,一并打消。”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沉声说道:“这个白晓,跟你有些关系罢?” 清原没有否认,笑道:“是的。” 当日文先生假借太子之名,前去巡视白衣军,实则便是清原授意。 那一日,恰好又是杖责白晓的时日。 如今想来,其中有着许多重合之处,在这位文先生眼中,这便是疑点重重。 尽管猜测未有尽数确定,但是在他们这种人眼中,只要有一点疑虑,便是一个可以深入探查的破绽。 “我让太子殿下拿下白晓,权且当作是对陈芝云的试探。” 文先生说道:“你可要救他?” 清原笑着道:“顺其自然罢。” 文先生应了一声,再无言语。 洞天福地。 清原笑出声来。 这位文先生,还是对于白晓一事,心生不满。 不仅是当日受清原之意,前去白衣军一事,也还有着被清原瞒住的几分恼怒。 文先生的一切,都尽数被清原得知。 然而清原在外,还有另外谋算,却不是文先生所知的。 这让一向似乎无所不知的文先生,难免有些心态失衡。 适才进言太子,拿下白晓,虽说是为试探陈芝云,实际上也有给清原添堵的意味,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白晓,白岳,叶独,文先生。” 清原暗道:“看来是白晓这一边,先是生根发芽,但却不知,会结出什么果子来?” 文先生府上。 “这” 文先生心绪平静下来,顿时察觉几分异处。 他适才的心态,竟是如同深闺怨妇一样像是发觉了自家老爷在外寻花问柳似的。 他想到了这里,眼角不免抽搐了一下。 实际上,一直以来,他都受得清原所制,从一开始便是身在弱势。 就如同他身居高位一样,手下不仅有着梁国的人,还有着蜀国的人这各个方面的谍子,互不知晓各家身份,但却尽都受他一人号令。 他如今地位反转,被清原所制,难免有些心态不和。 “罢了” 文先生收敛了心绪,顿时想起一事,目光略沉。 他拾起原来的折子。 思索片刻,他左手挽袖,右手执笔,沾了沾墨水,旋即便在何沪这一份折子的下方,添多了一行字。 何沪此人,可以重用,益于国,益于民,但绝非结党营私之辈,难成一人之心腹。 此人可为重臣,不可为亲信。 “就这样罢。” 文先生心道:“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梁太子已有两分疑虑,便将何沪这一点隐患,挑明了去,也算表了忠心。” 他这般想着,徐徐吐出口气。 放下毛笔,放下折子。 文先生望向外边,神色恍惚。 这般勾心斗角的日子,连一句话都要在心中经过深思熟虑,酝酿许久,小心翼翼。 尽管早已习惯,但也难免精神疲累。 “还有多久?” 文先生叹了声。 他原本已经是死了。 本以为数十年的谋算,临死都不能达成。 现如今被清原所救,能继续以这不人不鬼的身子,继续存活下去,今后他的时日还长,也或许真能亲眼看见自己一手颠覆梁国。 但这个年月,究竟还有多长? 还要到何年何月,方能心愿达成,归返故地? 文家旧宅已成废墟了罢? 小妹的孩子,那个未曾见过的外甥,也已读书识字,甚至舞枪弄棒了罢? 寂静的大厅。 孤单的身影。 一声轻叹,充满哀思。 章七五六 兵堵白衣军 白衣军。 营帐之中。 陈芝云独坐此间,手执书卷,细细。 只是他眉宇紧锁,似有几分不喜。 不知是书中记载的缘故,还是白晓一事的缘故。 “将军。”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营外来人,自称受太子殿下之令而来。” 陈芝云眉宇一挑,道:“来者何人?” 将士低声道:“来者七十人,未见为首者。” 陈芝云皱眉道:“七十人之多?又不见为首之人?” 他放下书卷,静思片刻,才道:“既然是太子殿下派人来的,那便去瞧瞧罢。” 他略微整理了下衣衫,便出了营帐外,往营地正门处而去。 遥遥便见白衣军队列齐整,列在营地之前。 他们面色坚毅,刀剑出鞘,满是锐利之气。 看着营地之外那数十人,这些白衣军的将士,看似冷静,实则跃跃欲动,仿佛一群凶兽看见了一群猎物。 白衣军名震天下,曾几何时,被其他军队堵住了正门? 如非军规森严,只怕早已扑了上去。 此时此刻,这些将士的情绪,就如同湖泊下的暗流,看似平静,实则亦是心绪汹涌。 营地之外,也有一批人,正立在营地之外,戴盔披甲,兵器在手,队列也算齐整,虽然难比白衣军,却也是军中精锐。 这批人谈不上杀气腾腾,也谈不上多么畏惧,但终究是极为凝重。 名震天下的白衣军,虽然足以令人闻风生畏,但未曾真正领教过其厉害之前,任何一方心中还有血性的军队,都不可能会自认不如,充满畏惧之心。 并非人人都如叶独这般,在文先生身旁,深知白衣军之威的。 盛名之下,能够震慑于人,但未曾领教,终究还有不服输的。 只是,哪怕心中有些不甚服气,可面对这样声名响彻天下的一支无敌之师,哪怕尚未领教过,心中也难免凝重,绝无轻视。 “干什么?” 陈芝云喝了一声,道:“停下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陡然静了下来。 白衣军无令自动,分开两列,形成一条道路。 陈芝云从中走过,走向正门位置。 而营地外的数十精锐,难免心绪也有起伏。 这就是陈芝云? 白衣军的主帅? 练兵之才,举世无双,领兵之才亦惊世骇俗,曾率领数千兵将,如一柄利刃,直插要害,大破蜀国数十万大军之阵势,使得蜀国溃不成军。 无论是在军中,还在民间,他都有着极高的地位,哪怕是大将军邓隐,也都比不得他甚至在绝大多数人心中,他的事迹,甚至比之于皇帝及太子,更是教人津津乐道。 只是,这般功高震主,实则也是梁太子最为忌惮的地方。 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之中,陈芝云缓缓行来,环视一圈。 尽管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但目光之中,竟有常人无法直视的味道。 适才在营外数十人眼中,本是觉得这位白衣军主帅,脚步寻常,举止无力,难免让人心生失望,可他只是这么一次视线扫过来,目光冷淡,却有难言的威势,立时便让营地外数十人为之噤声。 一时之间,竟无人与他对视,纷纷避开视线。 “为首之人何在?” 陈芝云道:“来我白衣军,所为何事?” 营帐之外,数十精锐,俱无答言。 场面一时寂静。 白衣军内,顿生杀意。 众将士虽无动静,但目露杀机。 区区数十人,竟敢将白衣军主帅之言,置若罔闻? 陈芝云面色微冷,目光扫过,落在当中一人身上,道:“编制百人,七十人为满,你们当中,该有一员百夫长,是你罢?” 作为白衣军主帅,他眼力之高,亦是令人心惊,一眼扫过,就寻到了百夫长所在。 “将军慧眼。” 那百夫长往前一步,略微低头,道:“卑职田临高,正是百夫长。” 陈芝云淡淡道:“我适才问话,你何以不答?” 田临高低声道:“卑职身为百夫长,正是他们这一行人的长官,但并非此行为首之人。” 陈芝云皱眉道:“若无人为首,你们来此作些什么?只为堵我军中正门么?” 田临高心中一凛,尚未开口,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他只是听命来此而已,所为何事,尚是不知。” 这一道声音,不在军营之外,而在军营之中。 众将士不禁沿着声音所在看去,顿时人人吃惊,有人错愕,有人吸气,有人沉默,有人惊呼。 “是你?”陈芝云听得这道声音,身子略微一僵,转身过去,看清出声之人的面貌,心中陡然一沉,但他一言不发,只是手掌渐渐紧握成拳。 为首之人不在营帐之外,而在营帐之内! 不是旁人,正是跟随陈芝云多年,已被陈芝云视为长辈一般的华老先生。 这是军中最有威望的老医师。 白衣军之中,训练极重,难免有伤,这些年来,即便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事,但也几乎是人人都受过这位华老及其徒弟的治疗。 此刻听闻华老出声,顿时让白衣军之中,有着一种极为异样的寂静。 “老夫刚刚配了一帖伤药,来得迟了,未有及时应话,将军恕罪。” 华老上前来,笑呵呵道:“老夫正是此行主事之人,田临高亦不过是受老夫差遣罢了。” 陈芝云低沉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 华老笑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世之间,皆为臣民。太子殿下是储君,便是未来之国君,无论是我,还是将军,都是梁国之人,那么,也都是太子殿下的人。” 陈芝云看着他笑意吟吟的神色,默然片刻,才道:“没想到是你。” 华老叹道:“是啊,这个身份,老夫偶尔也会忘记的。” 陈芝云没有再开口。 他神色冷淡,但眼神并不算平静。 当年受得梁帝之命,以数千兵将,击破葛盏是华老救下他的性命,从那之后,华老也从宫中御医,成了白衣军的医官。 当年之事,时至今日,也有许多年了。 两人这些年来,关系亲厚,几近叔侄。 而陈芝云也早曾料到,太子殿下与他不和,又惧怕他功高震主,必定会安插眼线,但陈芝云也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关于安插在军中的眼线,陈芝云疑过不少人,其中也有白晓,但却偏偏不曾疑过早年就在他身旁的华老。 “华老奉太子殿下之命,召来这么一队人,意欲何为?” “将军莫非不知?” 华老笑意吟吟,颇是玩味。 陈芝云心中陡然沉了下去。 数十年来,华老尚且不曾展露身份,如今展露开来,必是滔天大事。 放眼近期之事,分量俱都不重,唯一足以能让华老显露出身份来的这桩事,唯有不久之前,白晓劝反一事。 章七五七 白晓事发 白晓之事,营帐 当时白晓试图劝反陈芝云,独有华老一人旁观。 如今太子殿下以此事难,那么此事太子又如何得知? 华老心知一旦以白晓之事难,自身必然暴露,与其如此,不若主动展露身份,更能占据上风。 果然,看陈芝云如此模样,华老心知他心中必是震怒,可想而知自己身份的展露,确实是出乎这位白衣军主帅意料之外,使得对方都难免错愕。 “数十年如一日,与我情同叔侄,言谈举止,从未显露端倪,华老隐忍之高妙,真是” 陈芝云看着眼前的老人,点头道:“厉害。” 华老笑道:“将军过奖。” 二人相对而立,目光对视。 周边白衣军将士,都已察觉端倪。 一向对将军恭敬有加,而将军更是将之视为长辈的华老,竟是一改往日和善,与将军几乎有对峙之状。 尽管众将士不知其中内情,但从将军与华老的对话,从华老作为外边这些人的领等等方面,也可看得出来。 这位华老,是深藏白衣军之中数十年,却另有想法的“谍子”? 众将士心中无不震动。 华老在军中数十年,不仅本身医术高明,也有授艺的弟子。 军中将士,无论奉命行事,还是日常练兵,难免受伤,这里几乎每一人都受过华老及其弟子的医治。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竟是外人安插在军中的细作? 不仅是一众将士,就连后方那些作为华老弟子的医官,也都有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之色。 华老隐藏至深,纵是得他医道真传的弟子,也都不知他真正身份。 “白晓大逆不道,试图谋反,十恶不赦,理应诛其九族。” 华老忽然扬声道:“今老夫受得太子殿下之命,来此擒拿白晓,押回京城。” 他往前一步,躬身道:“望将军准许。” 陈芝云只是看着他,冷漠不语。 面对陈芝云这等人物的注视,纵然是与之相交数十年的华老,也不免心中微乱,但凭借这些年来,对于陈芝云积累下来的点滴熟识,才勉强得以镇定,未有被这位天下名将镇住。 他深吸口气,往前几步,压低声音道:“老夫已是给将军留了颜面的。” 当日之事,乃是白晓劝反陈芝云,如今只提及白晓,未曾谈及陈芝云,着实是给陈芝云在白衣军之中,留下了颜面。 否则,一个造反罪名,哪怕只是听人劝反,都对于陈芝云,是极大的波及或许在白衣军中,威望都要跌落一层。 “颜面?” 陈芝云轻笑了声,不置可否。 他终究不是寻常将领,比之于邓隐等等各方大将,他或许还更像是文士,这其中曲折,他更能明白。 白衣军是他陈芝云一手锤炼而成,在军中将士眼中,早已把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主帅,敬若神灵。 太子殿下不是不愿给陈芝云冠上一个罪名,让白衣军之中那些忠于梁国的将士,对于这位将军,生出些许异心。 但是,之所以没有如此行事,只因在太子殿下眼中,或许白衣军的七千兵将,忠于陈芝云,更多过忠于梁国。 提及白晓劝反陈芝云一事,或许有些忠于陈芝云的兵将,心中本无此念,反而遭此提醒,种下了类似的念头,如同种子,日渐生长,总有一日,念头成长,必成反心。 其实,这也是文先生想到的一点,但他没有提醒太子殿下。 可太子殿下终究不是愚鲁之辈,未经文先生提醒,却也有了这般顾虑。 白晓一事,只能以此拿下白晓,却不足以拿下陈芝云。 “擒拿白晓?” “小都统?” “谋反?” “怎么可能?” 军中将士,并非手中冰冷的器物,他们也有念头,也有想法,尽管经过诸般训练,坚毅如铁,未有骚动。 但听闻此言,哪怕没有动静,但心中难免情绪波荡。 外边这七十人,是受了华老的意思,来擒拿白晓的?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隐约之中,似有凛冽之意。 华老心中一寒。 他原本在白衣军当中,地位不低,如今又是受太子殿下之命而现身,然而,当他显露出太子殿下使者的这一层身份之后,在白衣军之中,似乎已在这一刻,被彻底排除在外,当作了外人。 “白衣军之中,陈芝云之重,宛若神灵,纵然我为太子殿下使者,都被如此排斥。” 华老在心中这般叹了一声,但仍是看着陈芝云,神色依然。 陈芝云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又朝着军营之外看去。 默然片刻,才听这位白衣军主帅开口说道:“既是太子殿下所令,自无不从。” 然而这时,又听华老摇头道:“不止一个白晓。” 陈芝云脸色一沉,道:“难道还要我也束手就缚么?” 华老说道:“老夫自是不敢,只是当日白晓出行,领去三十二人,既然牵扯到了,那么这三十二人,也难免要一并押往京城。” “白晓之事,与他们三十二人无关。”陈芝云说道:“你再清楚不过了。” “是否无关,将军一人之言,也不作数。”华老说道:“当然,老夫所言,也不算数只因是太子殿下得知此事,觉得他们脱不去关系罢了。” 陈芝云沉声道:“你要得寸进尺?” 作为白衣军主帅,统领这一支天下无敌的强军,哪怕是他这温和书生,实则心人傲骨。 在白衣军之中,任由其他军队之人来此,堵去正门,强行押走一位将士,已是耻辱。 但白晓一人之事,尚且可在承受范围当中,如今想要押走三十二人,便未免动静太大,已是足以让军中震动。 “你” 华老不禁退了半步。 尽管数十年交情,已算十分熟悉,甚至自己便如同长者一般,但他对于这位白衣军主帅,仍然禁不住心惊。 有些人,走得近了,接触得久了,看清了对方的真实面貌,便逐渐消去了神秘,消去了忌惮。 而有些人,无论走得多近,接触多久,都神秘莫测甚至,越是知道他的真实面貌,便越是心惊胆颤。 知得越多,敬畏越多。 而陈芝云,便是属于后者。 “非是老夫得寸进尺。” 华老叹道:“此乃太子殿下之意,作为下属,怎敢违逆?” 陈芝云没有开口,只是身子微侧,目光斜斜扫过军营之外,再重新落在华老身上,默然不语。 但华老已经在他眼神中,看出了其中的意思。 就凭区区七十人,也想来我白衣军抓人?8 章七五八 有恃无恐 白衣军乃是梁国三军之中,最为精锐的一支军队。 而这里是白衣军的营地,甚至已被当作是梁国军中最为令人敬畏的地方,在其他军队的兵将心中,亦是心存敬意。 只凭借七十人,便想在这七千白衣军之中,抓去他们三十三位同生共死的袍泽? 此事说来,着实异想天开。 但华老并未担忧此事,只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如今执政,所令之下,形同圣旨,如有违逆不从,即是抗旨不遵,形同造反。” “白衣军名震天下,乃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碍于编制,人数尚未满万,但若真是违逆太子之意,有心抗命造反莫说这几十人,就是来了几万人,也不过送菜一般。” “以老夫对白衣军的了解,少说也要调来十万大军,才有望围杀罢?” “但将军如此忠义,若是到了那个刀兵相见的地步,未免也太叫人失望了” 华老低低笑着道:“这七十人不是来找麻烦的,也不是来送死的,当然,堵住正门,也不是来挑衅的,只是奉命而来,押送叛贼,望将军准许。” 陈芝云静默不语。 白衣军当中,队列齐整,将士俱都沉默无言。 但寂静之下,自有一股凛冽之气,宛如无形的浪潮,席卷过来。 外边田临高及麾下数十人,无不感到心惊骇然。 而华老哪怕对于白衣军再是熟悉,可在此刻,心中亦是难免惴惴不安。 这些年来,他其实极少与太子殿下联系,生恐暴露自身的身份,但对于白衣军受到太子方面的压制,他也知之甚深。 太子殿下对于白衣军的忌惮,华老同样知晓。 或许在太子殿下心中,怕也曾动过念头,以此事发难,对付陈芝云。 但是,陈芝云地位太高,无论于军中,于民间,俱都名声显赫,且是震慑外敌的一大依仗他麾下的白衣军,尽管至今人数依然不多,但仍然是蜀国无比忌惮的利器。 白衣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若真逼反了,岂非遭殃?” “除非真是动用十万大军合围,才能拿下这白衣军罢?” “但十万大军的动静,白衣军又怎能不知怕是被围住之前,就已突围而去了。” “白衣军是梁国当中的利器,距离京城亦不过数百里地,能伤敌也能伤己,这也是太子殿下最为忌惮的地方。” 华老暗暗吃惊,心道:“这次太子殿下莫不是逼得狠了?” 无形的气势压迫过来,让这位老者不禁心绪紊乱。 正在他这般胡思乱想时,才听陈芝云开口说来。 “你知我不会反的。” 陈芝云声音低沉,说道:“我言下之意,只是想提醒你,白衣军中人均为精锐当中的精锐,孤身一人或许比不得武林高手,但十人列阵,就是二十个武林高手也敌不过的。如今你要押送三十余人,虽说已有七十精兵在此,但是以他们三十三人,便是杀掉二百人,都绰绰有余,何况七十人?” 华老心中微沉,道:“将军是在威胁我?” 陈芝云道:“本将军只是提醒你。” 说罢,他目光闪过少许异色,原本提及三十余人杀掉二百人,是因为他觉得华老这次不仅要定白晓的罪,还要连同三十余人一并带走,就是源自于当日截杀文先生二百人的事情。 文先生调动二百人,暗中行事,见不得光,所以不能定罪。 如今便借着白晓谋反一事,将三十余人一并定罪,便算是报复。 陈芝云刻意提起此事,未想,华老并无动静但转念想来也是,太子及文先生行事,自然都不必全都要被华老所知。 “提醒?” 华老眼中有些异样,拱手说道:“有劳将军提醒,只不过,老夫早有所料,他们这七十人,也只是护送一路罢了。真正押下他们的,还要将军才成” 他心中虽然震动,但面上笑意吟吟,带着有恃无恐般的自信笑容。 陈芝云叹道:“让我将军中将士,拱手送上囚车,是否当真过分了些?” 华老摊手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而过分与否,也取决于将军心中有多么宽阔关于这些,自然也不是老夫这小人物所能左右的了。” 陈芝云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很好。” 言语落下,他不再与对方多言,伸手一挥,道:“将白晓带出来。” 当即有将士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营帐中。 白晓趴在床上。 此刻他正揉着头颅,实则是在运功。 军中刑杖所伤的,是他尚未形成阴神的魂灵。 三百军中刑杖下来,上面附着的白衣军刑罚气运,就算是上人,阴神都要受损,甚至泯灭他魂灵不灭,多半已是那位天杀真君有所护持了。 现今魂灵不灭,也难免头疼欲裂。 反倒是这具神符化身,乃是天杀真君所有,不必他来操心。 原本杖责过后,臀部上血肉尽毁,已是废了但天杀真君清原暗中变化,让这臀部血肉逐渐恢复,以显得较为“正常”的恢复速度,逐渐痊愈。 但这在华老眼中,已经是最不正常的了。 本该死了的白晓,能够伤势痊愈,毒性尽去。如今杖责三百,眼见要死,不仅活了下来,而且绝对是成了废人的白晓,却还有着逐渐痊愈的迹象。 华老这些时日,时常露出惊异神色。 白晓想来,偶尔也不禁失笑。 “这次算是过去了罢?” 白晓揉着头,暗中运功,不禁暗道:“杖责三百,差点便以为这次又要死得透了。” 他这般念叨着,皱着眉头,目光扫过。 营帐周边内外,有十余位将士,名为照料,实则也有着看守的意思。 对此,白晓倒也没有意外。 尽管杖责三百之后,算是消了罪责,但经过那一番造反言论之后,这许多事情还未彻底定下之前,陈芝云自然不能放任他去。 “不过,罪责也总算是消了。” 白晓这般想着,“待我恢复之后,还能待在白衣军,但只怕自无升迁机会了。” 他不禁有着几分惶然难安。 无论是对家主而言,还是对于天杀真君清原而言,他在白衣军的地位,才是二人所看重的如今失了原有的地位,更是再无升迁机会,又当如何? 家主那边,是否会将他当作弃子? 天杀真君这边,是否回过神来,就会把他这神符化身收走,任他去死? 这般念头,难免浮现,尽管他知道可能会被天杀真君察觉,但心中的想法,终究难以抑制得住。 然而就在这时,营帐之外,陡然传来许多杂乱声响。 白晓心中一凛。 他忽然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 “白晓!” 一人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他脚步沉稳,面貌刚正,不是旁人,正是白衣军之中的大都统,正是白晓直属的上将。 此刻,但见他神色冷毅,带着冰寒之状,眉宇之间又是恼怒,又是不满。 “跟我出来!” 章七五九 军令如山,不敢逆也 当大都统来此时,白晓尚是迷茫。 但他被领出营帐之外,见得外边情景,心中便有了几分不安。 而在白衣军众人之中,这许多看着他的目光里边,白晓也看出了极为复杂难言的味道。 白晓心中犹自迷茫,而那位天杀真君清原,至今未有示警,也让他心中微微一沉。 待得排开众人,来到营帐正门所在,见到了华老,白晓瞬间便明白了许多。 此时此刻的华老,与陈芝云相对而立。 二人的神色,二人的对视,当中的气氛,俱都让白晓心中沉了下去。 “怎么可能?” 白晓顿生惊异骇然之意。 华老在白衣军之中的地位,可谓是极高,已是陈芝云的心腹。 若非如此,当日白晓又怎敢在他面前提及造反一事?若非如此,当时陈芝云又怎会任由华老在旁? 如今看来,华老另有身份? 白晓心性聪慧,顿时明白,当日这劝说陈芝云造反一事,定是泄露出去了。 “白晓。” 华老看过来,淡淡道:“你试图谋反,老夫受得太子之令,前来擒你。” 白晓心中微沉,看了陈芝云一眼,扫过众将士一眼,顿时沉默下去。 果然如此! 太子殿下发难了? 陈芝云身为白衣军主帅,盛名传世,且地位极高,不易轻动。 但此事一发,擒拿白晓,便是震慑? “白晓已经到了。” 华老转过身来,施礼道:“这三十二人?” 白晓一震,道:“什么三十二人?” 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安的悸动,隐约察觉了什么。 华老平静道:“随你出营的三十二人。” 白晓怒道:“此事与他们何干?” 华老平静道:“他们与你之事,是否有关,还须回京之后,审查一番,才能定论。” 白晓看向陈芝云,只见这位主帅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而白衣军之中,在平静的队列之下,人人神色不善,可谓暗流汹涌, 这场震慑,拿下的不仅是自己一人这可是比先前想的场面,更大了许多。 白晓深吸口气,沉声道:“这一人之过,我一人担了,与他们无关。” 虽说他是源镜城白家安插进来的暗子,但十数年来,也只在近期,才与家主有所联系,他时常忘了自己真正的身份,绝大多数时候,他也着实是将自己当作了白衣军的人,没有其他的念头而这,也是家主想要见到的。 白衣军中,他一向能得人心,否则也不会在这极难升迁的白衣军之中,以十数年的资历,坐得小都统一职。 他与麾下将士,一向亲如兄弟。 袍泽之情,同生共死,并非虚假。 尤其是这三十二人,能被他领出军营,去截杀叶独二百人,更是他麾下的心腹。 时至此刻,白晓自觉凶多吉少,也是认了,但波及这三十二位弟兄,心中终究难以平静。 看着神色依然的华老,白晓咬牙道:“你知道的,这不关他们的事情。” 华老平静道:“是否有关,你我说了都不算数。” 白晓身子微颤,忽然想起了文先生,想起了太子殿下,想起了叶独一行二百人莫非,这不单单是自己劝反一事,还有那二百人的事情? 按道理说,在他们这样的上层人物眼里,区区二百人的性命,根本不放在眼中,何至于以此发难? 仅仅是因为一场谋算,被自己截杀了一回,所以心气不平,故而报复? “将军?” 白晓看了过来。 陈芝云神色依然,默然半晌。 整个营地,在寂静之中,氛围凛冽。 “三十二人。” 陈芝云忽然开口,沉声道:“跟随白晓外出的三十二人,自己站出来” 这句话当中,充满了沉重的语气。 声音缓缓传出,在营地中散开。 听得此言,数千白衣军散发出来的锐气,陡然受挫,顿显萎靡。 华老露出了笑意。 田临高等数十人,也有些复杂之状。 这位白衣军的主帅,还是妥协了? 静了一下,然后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影,从队列之中走出。 陈芝云之言,军令如山。 三十二人,无人退缩,尽都站了出来。 白衣军的人,从无懦夫,军令之下,哪怕此去赴死,也无龟缩之理。 更何况,此事根本不难查到,与其畏首畏尾,不若主动出来,免得弱了军中之名。 “将军”华老看向陈芝云,道:“白衣军的本事,举世皆知,他们三十二人,倘如反抗,田临高这数十人,只怕难敌。” 这话说来,白衣军之中亦有不屑之声。 站出来的三十二人当中,自知赴死,不免放得张狂了些,立时有人冷笑道:“只怕难敌?怎么好像还有‘不难敌’的局面一样?” 而田临高等数十人,也不禁露出不满之色。 七十人,押送三十余人,还生怕对方反抗? 作为战场上浴血奋战回来的兵将,就是面对白衣军的精锐,可被这般轻视,也难免心中恼怒。 华老宛如不知,只是看着陈芝云,未有言语。 陈芝云顿了一下,道:“此去不得反抗,听候处置” 华老叹道:“将军所言,宛如军令,平常时候或许可以镇住他们,但如今他们生死关头,也指不定为了活命,半途还是要动得手的。” 陈芝云冷声道:“本将军所言,但凡白衣军之士卒,无人敢逆,纵是赴死,亦无违逆之理。” 华老低声道:“终究是要让老夫安心一些毕竟老夫这条性命,还是有用的。” 陈芝云稍微眯起眼睛,旋即道:“好。” 他往前数步,目光从白晓身上划过,从三十二员将士身上划过,淡淡道:“军中有枷锁,这就给你们戴上,如何?” 声音落下,众者沉默。 片刻,三十二人当中,忽有一人看向白晓。 白晓垂首低眉,没有言语。 那人收回目光,拱手道:“将军之令,重如山岳,纵是赶赴刀山火海,亦不敢逆。区区枷锁在身,何足道哉?” 陈芝云点头道:“很好。” 很好! 哪怕赴死,也仍不敢逆! 这就是白衣军! 章七六零 挫其锋芒 陈芝云一言,便能让众将士放弃抵抗,任由枷锁上身。 此行押送京城,谁都知晓,此去凶多吉少。 但哪怕赴死,这三十余白衣军将士,也仍无人违逆。 就是华老这等在白衣军中多年的人物,也不禁感叹。 而在田临高等人眼中,则满是震撼。 扪心自问,他们也是忠于梁国,愿意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但若真是让他们前去赴死,或许便没有这般简单了。 洞天福地。 古镜之中显化的场景,一直都在清原眼中。 自始至终,清原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 到了这时,哪怕他这等人仙,也难免些许动容。 “令行禁止,哪怕赴死,亦无违逆。” 清原低声道:“军令之下,将士如此,这白衣军能名震天下,果然有着傲视的资本盛名之下,着实不虚。” 他也算接触了不少俗世军队,翻阅过许多古籍,知晓人世过往,但这样的军队,也鲜少听闻。 白衣军营地。 连同白晓在内,三十三人,尽数戴上了枷锁。 “多谢将军相助。” 华老略微挥手,道:“请诸位出营罢” 陈芝云略微点头。 三十三人,排成队列,往营外走去。 白晓处在最末。 走过陈芝云时,他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然而就在这时,陈芝云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微不可察,道:“若早知如此,当日你开口之前,我便斩了你。” 白晓怔了下,旋即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错。” 他声音同样压得极低。 随着声音落下,他人已走了过去,朝着营地外离去。 陈芝云转过身来,看着白晓的背影,神色沉重。 当日白晓所言,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为了杜绝这类声音传入太子耳中,必然是早已先一步斩了白晓。但是当时营帐之中,只有三人,故而陈芝云准他开口。 万万未有想到,三人之中的华老,便是能够直接把这件事,传入太子耳中的人。 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让白晓开口。 想到这里,他深深看了华老一眼。 原本想要治罪白晓,但却是华老开口为白晓求情,才让白晓说出心中所想此刻回想起来,只怕那时,华老心中就已有了些许关于此事的谋划。 “多谢将军。” 华老走过来时,又重新说了一句,他回望白衣军一眼,不禁感叹道:“身在军中数十年,宛如家中,可惜今日要离家了。” 陈芝云说道:“你入白衣军时,尚未入得中年,如今已是老迈,大半辈子都在这里,可就连我也想不到,会有今日所见。” 华老低声道:“能让将军都料不到此事,老夫真是荣幸。” 说着,他往前走去,已离了白衣军营地之外,旋即转身过来,大声道:“多谢将军配合!” 这一句话声音洪亮,传了开来。 落在白衣军中,这一句话,更像是另类的嘲讽。 陈芝云看着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一言不发。 白衣军之中,沉默不语。 原本这一支如同利刃般的军队,此刻似乎挫了锋芒,略显萎靡。 他们看向陈芝云的目光,隐约之中,也难免有些异样。 这位在众将士心中,宛如神灵一般的主帅,今日显得如此被动,也如此懦弱。 堂堂白衣军,名震天下,却被七十个寻常兵将,堵了正门,又带走了三十三位同生共死的弟兄。 不敢阻拦,不敢出声,不敢争斗。 三十三位弟兄,更是自缚双手,枷锁上身,任由对方擒拿。 尽管对方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人,但今日的白衣军,终究显得太过于屈辱了些。 傲视天下的锋芒,顿时显得十分低迷。 陈芝云也察觉到了这点。 但他一言不发,只是往营帐之中走去。 “百夫长以上,诸位随我前来。” 顿了一顿,陈芝云道:“其余人自行散去,关于此事到此为止,不得议论,不得开言,训练依旧。” 洞天福地。 清原沉吟片刻。 对于人仙而言,常人即为蝼蚁。 这些世俗朝堂之间的争斗,在人仙眼中,其实就如同蝼蚁般的争斗。 或许人仙之中,也只有清原才会如此精细地观看,如此精细地揣摩。 “尽管他们都没有翻山倒海的本事,但各种阴谋诡计的来往,也真是令人心惊。” 清原暗道:“以白晓之事,震慑白衣军,不仅挫了锐气,更是经过此事,让陈芝云显得无能,在众将士心中那宛如神灵般的地位,也有所下降” “此事是文先生所定计虽然碍于太子质疑,不敢再言及诛杀陈芝云,但谋算之下,终究还有许多常人难以估算得到的方面。” “浸淫此道数十年,倒也真是个老狐狸了。” 清原心中有所感叹,但他也并不觉得,单凭此事就能让陈芝云萎靡不振。 陈芝云练兵才能举世无双,但是,他能一直执掌白衣军,且在太子压迫之下,仍然不倒,自然不是只懂得练兵。 世人都知道他是名将。 但极少会有人想起,他原来只是一位文士。 不在战场上是,许多时候,营帐中的陈芝云,并不像是骁勇善战的将军,而像是一位运筹帷幄的谋士。 华老一行人,逐渐远去。 这一行有百余人。 七十人押送三十三人,本是绰绰有余。 但鉴于这三十三人,绝非简单人物,故而华老多番叮嘱,不可掉以轻心,哪怕这三十三人已经戴上了枷锁链条。 “该怎么办?” 白晓闭上双眼,心中念叨了一句。 他知道那位天杀真君一直盯着自己。 像是这种人仙,分神化念,分出无数个念头,也轻而易举。 自己的问话,天杀真君必然能够听得。 只不过,白晓并不确定真君会有回复,因为华老前来擒拿,只在白衣军营地之内,并非远处,以真君的本事,发生在自己周边的事情,必然能先一步得知。 但天杀真君一直沉默,或许,这个场景,也是他想要见到的? 白晓自问还是个聪明人,关于这点,也并非不能想到。 片刻后,白晓心中愈发低沉。 然就在这时,便听清原声音才平静传来。 “事已至此,你觉得该怎么办,那便怎么办罢。” 章七六一 拔剑,见血 果然! 白晓露出了苦笑的神色。 天杀真君不再插手自己的事情了,若是放在平常,他必然是心中万分喜悦,但放在此刻的绝境,便如晴天时的一记霹雳雷霆。 这是任由自己陷入绝境当中,放任不管了啊? “虽说至今以来,白某似乎还未有对您起过什么大用,一直都是真君花费精力,相助于我但此时此刻,我身陷绝境,真君便不再理会此事,未免也太过心狠了些?” 白晓苦笑了声,这般说道。 本是身为白衣军的小都统,并且前途无量,但经过此事,小都统之职已经革去,在白衣军之中也再无升迁机会。 那时,他便隐约觉得,今后前程归处,便是明暗难测。 无论是家主,还是这位天杀真君,多半都不会再如以往那般看重于他。 而如今身陷绝境,便直接成了弃子么? 尽管在见到华老等人时,他未曾发觉清原相助,心中隐约已是有了几分猜测。 但猜测确定下来,难免心中苦涩。 “顺其自然罢。” 清原声音悠悠传来,道:“兴许能有转机。” 白晓涩然道:“还能有什么转机?” 真君不愿出手,他又被压迫在此,至于家主白继业那边难道还指望家主跨越两国,前来营救不成? 这回完了白晓心中叹了一声,目光扫过,看见了其余三十二人。 这三十二人,都是他麾下的心腹。 但当时他领这些人外出时,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此事实际上说来,便是自己一人,害了他们这三十来人。 看着三十二名心腹对自己复杂的神色,既有怨恨,亦有不满,也有叹息,同样也有遗憾,对此,白晓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洞天福地。 古镜之中显化出来的,正是田临高等一行人。 清原默然不语,眉宇微蹙。 他也认出了这个田临高,正是当初受得何沪之命,在大河边上围杀自己的百夫长。 当时清原不愿对这些听命行事的兵将下杀手,并且自身道行还浅,处处谨慎小心,更是忌惮于田临高等人的身份,生恐冲撞了气运,生怕陷入了封神之局。 兜兜转转,还是主动入了局。 只是,今非昔比。 当年的田临高,能让清原略感棘手。 可如今的田临高,哪怕也是军中精锐,却已不能对他这位人仙,造成威胁,只是无穷将士之中的一人罢了。 尽管认出了这个“故人”,但清原也未有多想。 他所想的,还是白晓一事。 “白晓的生死,我已干涉了一回。” 清原暗道:“之所以让神符化身选中了他,白继业是一回事,心中的悸动也是一回事或许,当时心血来潮,在白晓身上种下这般种子,就是为了在陈芝云身上,布下这一步罢?” 关于白晓的命数,清原其实不能尽知。 但他隐约觉得,白晓在这其中的作用,便是劝反陈芝云。 到了如今,白晓作用或许尽了,也即是说,该是功德圆满了? 若是按照原来的轨迹,白晓命数是不是到此为止,清原也不知道。 倘若真是作用尽了,那么此后,关于白晓的生死,其实也不重要了。 劝反陈芝云一事,虽然巧合偶然颇多,但多半也是白继业这些年的谋划。如今谋划得成,后续该要如何,对于清原而言,也不易算得清楚 虽说白晓认为自己还未对清原有着什么大作用,便已被清原所弃,但在清原眼中,以他神符化身来劝反陈芝云,本就是极大的作用。 原本念在这一点,清原倒也有意稍微干涉一番,救下白晓,但他还隐约觉得,此事或有变化,不能再轻易涉及。 此次一变,或许在白晓身上的布置,就要前功尽弃。 “白晓的性命,只在他自己手里该怎么办,便看他自己的了。” 清原这般念着,神色微凝。 虽说也不知白晓此人,其作用是否已是到此为止了,但清原不至于真正那么狠辣,他虽然不会助白晓脱身,但也没有直接要了白晓的性命。 神符显化出来的这具躯体,清原并未收回,依然让白晓魂灵依附其上,姑且也算是一些情分罢。 一行人渐行渐远。 离开白衣军营地,已有半日,也算走得远了些。 就算是华老这般谨慎的性子,也终究是松了口气,他取过水壶,饮了口水,旋即看向白晓等一行人,道:“你们也渴了罢?要喝水么?” 白晓淡淡一笑,没有开口,只是眼神之中,满是嘲讽。 而其他兵将,则没有了顾忌。 “渴不渴,与你这老家伙何干?” “老子这一去赴死,还须喝送行酒,还来喝你的这些尿水?” “这些年,怎么就看不出你这老狐狸的真面目?” 在白衣军之中,他们碍于军令,未有开口,只是依照军令行事。 如今已经离了军营,而将军等人都不在眼前,还听什么军令? 他们终究也不是手中的兵器,压抑了这么久,终究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反正死到临头,怒骂几声,逞口舌之利,虽无用处,但也算赚个快意。 “哼,不识好歹。” 华老微微摇头,说道:“老夫乃是受得太子殿下之令,前来押送你等,不敬老夫,即是不敬太子。须知,太子殿下是梁国储君,当今执政之人,而你们是梁国将士,而不是陈芝云的私兵!” 说到最后,他语气转而阴沉,已是有了凌厉的味道。 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当中,有人沉默了下来,似乎不愿累及将军,而也有一些人性情暴躁,心性耿直,当即就要怒骂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马蹄声响。 后方的道路,远处之间,陡然尘埃滚滚。 有一行人,白衣白甲,驾白马而来。 马蹄下掀起尘土,滚滚烟尘,连绵而来,遥遥望去,好似一条白色黄尾的长龙,延绵而至。 三十余位白军将士,陡然沉寂下来,眼神之中,忽然有些复杂,但多是欣喜。 而田临高等人,也是精锐,顿时戒备,刀剑出鞘。 华老皱着眉头,回望来处。 只见那一行人,俱都驾马而至,还在远处,但不过片刻,已经近前。 来者尽是白袍,内着白甲。 当头一人,不是旁人,正是陈芝云。 华老目光一缩,凝声道:“将军这是何意?” 陈芝云陡然一拉缰绳,只是他气力稍弱,那马还是向前了一段,才缓缓停下。 这位白衣军主帅,驾马而来,气喘吁吁。 传言中,陈芝云乃是文弱书生,力不能挽弓,身不能驾马,果然不假。 “不必紧张。” 陈芝云略微抬手,催动马匹往前,走了数步,来到华老身前,道:“本将军回营之后,得麾下将领提醒,生恐这些将士心中不服,离了军营之后,面临生死之际,或许还会抗命你等虽是精兵,但也敌不住我白衣军之人,本将军生恐出事,担了罪责,这才率百余人来,随你们护送一路。” 这话一出,白衣军诸位将士,神色黯然,只觉心中苦涩难言,他们此去甘愿赴死,只因将军一人之言,但这一次,将军竟是信不过他们? 这是一部分人的想法。 但也并非人人都是这般想。 连同白晓在内,也有几位心性聪慧之辈,对视一眼,俱有些许异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而陈芝云这话,听在华老耳中,只沉吟了一下,便按了按手,道:“田兄弟,让你的人把刀收了,陈将军是来相助的。” 田临高等人难免迟疑,犹疑不定。 华老摇头说道:“白衣军之人,若真要动手,你们如何抵挡得住?况且,老夫对将军一向熟悉,既然将军开口,自是一言九鼎,绝无反心。” 他这话之中,暗藏锋芒,也是对陈芝云的一种警告。 在华老言语之下,田临高略微点头,挥手道:“收刀。” “有劳将军了。” 华老略微点头,笑道:“将军果然是顾虑周到。” 陈芝云双腿一夹,白马往前两步,于是马头越过了华老,然后华老便在马身之侧。 “华老” 陈芝云偏过头来。 华老听他唤了一声,略有错愕,抬起头,便看向陈芝云的脸。 然而他看不见陈芝云的脸色。 迎面而来的,是一柄剑刃。 剑落! 血溅! 章七六二 鲜血流淌,尘埃落定 场面定在了这里。 “华老!” 陈芝云偏过头来。 华老抬起头来。 旋即便见陈芝云奋力拔剑斩落。 华老倒在尘埃之中,鲜血立时漫开,他苍老的面容上,犹带几分错愕,眼神深处,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略微张嘴,嚅动了几下。 然后他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神采涣散。 任由他医术通玄,堪称此道圣手,一生施救无数人,但到头来,终究不能救下自己这一道剑伤。 众人俱都僵在了那里。 无论是白晓等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还是田临高等人,都没能料到这一幕。 原本勉强算是和气的言谈,在一瞬间之后,杀机骤起。 但只有陈芝云身后的百余位将士,早有所料,未有迟疑。 在陈芝云拔剑的刹那,他们便冲杀了过来。 静如止水,动若山崩! 大山崩塌了过来! 没有任何悬念! 田临高等人是精锐,可白衣军中将士则是精锐中的精锐! 有心欺无心! 骑兵压步卒! 百余人对七十人! 田临高等人刚好收刀入鞘,便遭遇这般变故。 在这道路之上,马上的骑兵冲撞过来,面对地上的士卒,居高临下,也本就有着极大的优势。 哪怕田临高等人俱是战场之上身经百战的老兵,都是堪称精锐的将士,但面对号称天下第一的白衣军精锐,在这等场面之下,仍是无力抵挡。 这个场面,不是互相厮杀! 只如同屠杀! “灭口!” 陈芝云一剑斩落华老,唿吸略微粗重。 他俯视下来,看着血泊中的老者,道:“数十年来,你只看见了我一言九鼎,言出必践的一面而已。” 华老生机渐逝,仅是指间稍稍有着些许搐动罢了。 “但我行事,不止一面,只是你从来都不曾真正熟悉过本将军而已。” 陈芝云收剑入鞘,目光抬起,落在前方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身上。 战场之上,能够屡战屡胜,自有随机应变的本事,怎么可能全然是迂腐之辈? 华老笃定他不敢造反。 他确实不敢造反。 但他未必不敢杀人! 文人有傲骨,将士有血气。 他是文人,也是将军。 看着眼前的场面,白晓等三十余人,惊愕到了极点。 “转机?” 白晓心中苦笑,道:“这就是真君所言的转机?” 这时,便听清原声音传来,道:“我并不清楚。” 白晓一时语塞无言,待回过神来,场面已经彻底定下了。 连同田临高在内,七十余位将士,无人幸免,未有留下一个活口。 白晓细看之下,才赫然惊觉,陈芝云率领的这一行人,并不是白衣军的寻常将士这百余人,在白衣军中,职位俱都不低。 百夫长,小都统,大都统,尽数都在此处了。 “这” 白晓心中一凛,比起陈芝云斩杀华老时,更为骇异。 但他惊异之时,陈芝云已经驾马来到了他的身前。 “将军”白晓口中嗫嚅了一下。 “陈某人生平,最忌内斗,他们在战场之上,也该是我等同生共死的袍泽,今日终究因你破戒。”陈芝云语气稍沉。 “此事”白晓停了一下,然后嘴唇微动,才低声道:“将军意气用事了。” 华老这一行人,受得太子殿下之命而来,如今尽数被陈芝云率军杀尽。 哪怕此事拿不到证据,但太子殿下,必然能够猜测一二,想来得知此事后,必然是会震怒到了极点。 此事一旦掀开,便能以造反定罪! 为了他们这三十余位白衣军将士,陈芝云此举乃是冒了大险。 在这个尊卑有序的时代,能为麾下士卒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令人万分敬佩。 但哪怕是被营救的白晓等人,也觉得将军此举,过于鲁莽了。 白晓叹了声,摇头道:“为我等三十三人,不值得搭上整个白衣军的。” “若只有你一人,我自然不会理会。” 陈芝云说道:“但他们三十余人,是受你所累,本是无辜。既然是我白衣军之人,我作为将军,岂能任由他们前去送死?” “将军” 其余将士,无不震动,瞬息之间便是热泪盈眶。 陈芝云挥手说道:“他们七十余人,皆无活口,如今死无对证,而你们也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交给了华老的。而这里,也远离白衣军之外,事情出自半途之上,便与我陈某人无关。” 他这般说了一些,旋即又说道:“此事传开,太子殿下难免疑我,但我毕竟不是寻常将领,想要拿我,必要证据确凿,既然死无对证,已无证据可言,便是拿不下我。只不过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会推到你们头上所以,逃罢。” 三十余位将士,各自面面相觑,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 “与其此去京城,十死无生,不如就这么逃命去罢只是,你们将背上图谋造反,畏罪潜逃,并添上七十余人的性命在身。” 陈芝云挥手道:“此去,或是隐姓埋名,或是另觅他处,只要不是归入蜀国即可。” 众将士面色俱变,神色变幻不定。 他们于年少之际,就入得军中,为了保家卫国,日夜操练,半生心血,一世性命,都尽数倾注其中。 但如今,却都要背上叛国之罪而去? 只是正如将军所言,眼下也只有这般行事,才能保命。 其实他们未必多么怕死。 但将军不愿他们去死。 既然事已至此,将军率人亲至,屠杀华老等人,此事便再无余地可言了。 将军已付出了这等代价,他们还如何拒绝这一番好意? “将军” 诸位将士,心中情绪复杂,只觉热泪盈眶。 陈芝云叹道:“走罢,寻个地方,换过衣服,离开梁国。” 三十三人,枷锁链条,尽数打开,心有万千想法,终究无奈离去。 只是白晓在临去前,与陈芝云又稍微谈了几句。 “此事全因以你而起,不论是你前次截杀之人,还是这一次七十余人,都该记在你的账上。” “那白晓岂非要以死谢罪?” “你要以死谢罪,也未尝不可。” “若将军不想杀我,那么白晓还是活下来为好。” “我曾说过,杖责三百之后,你若不死,罪名尽消”陈芝云顿了一顿,道:“这也是你如今还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待得白晓等人离去。 陈芝云看着满地尸首,心中亦是难免愧疚。 若无必要,他也不愿出手,但事情局面至此,在他心中,终究还是自家麾下白衣军的将士,性命更重几分。 实际上,于道理而言,在战场上,三十三位白衣军的将士,其分量之重,其作用之高,也着实要胜过这七十余位精兵。 只不过,如今这七十余人死尽,而三十三位白衣军的精锐,却也尽散,不能效力梁国。 他这一次举动,从理智而言,确实是错了的。 “终究还是意气难平。” 陈芝云微微仰首,情绪低沉。 他这一次截杀,无论是对于这七十余人而言,还是对于梁国而言,俱都不利。 无形之间,他已削弱了梁国的兵力,尽管相较之于整个梁国三军,数十上百人之众,似乎微不足道,但屠杀自家将士,不利于国,却是事实。 对于陈芝云而言,这实是一场不容狡辩的罪过。 “厚葬了罢。” 陈芝云低沉道:“都是听命行事的将士而已,放在战场上,也都是袍泽。” “是,将军。” 诸人齐声应下。 尘埃还在弥漫。 鲜血还在流淌。 此事必将如同这满地尸首一般,深埋土地之下。() 章七六三 白晓往北 时过未久。 白晓等人,已是换过了衣衫,扮作了寻常百姓。 只不过,他们这一行人,足有三十三人之多,且都是青壮男子,眉目之间满是刚毅神色,无论行走在何处,都显得颇为显眼。 好在白衣军之中,却也传过潜行、打探、易容等等此类方面的本事,这才杜绝了许多麻烦。 “接下来,该要如何?” 众人看向白晓,目光复杂,但终究还是以他为首。 白晓原是小都统,而他们本就是白晓麾下的将士只不过,他们因白晓之事,从而受到牵连。 原是梁国精锐,如今却已是叛将反贼,从此脱离白衣军,不得归返。 对于他们而言,身是白衣军,乃是无上荣耀,而军营所在,更如家中一般。 这一番被白晓所累,心中难免怨言。 但白衣军中,规矩森严,早已深入心中,尽管不在军中,但多年以来的习惯及敬畏,依然让他们把白晓当作了首领。 白晓心怀歉疚,但也有欣慰,他故作思索一番,实则在暗中询问清原。 “不知真君何意?” “此后之事,如何行事,按你心意为准。” “这”白晓苦笑道:“真君,您老人家好歹也给个建议罢?我也知晓,这具身子是您给的,一言一行,其实都受您操纵,白某实际上是做不得主的,哪敢事事当先,自作主张?” “你也莫要用言语挤兑我。”清原平静道:“既然要建议,我倒可建议于你,修书一封,告知白继业。” “家主?”白晓怔了一怔。 “正是。” “家主他” “照他所言便是。” 洞天福地。 清原收了古镜。 他建议白晓去询问白继业,并非没有道理。 白继业此人,虽然道行浅薄,但在尘世之间,却能堪称手眼通天,他遍知天下消息,明察各方动静,足能给白晓指出一条明路。 更何况,白晓眼下的处境,说不得便是白继业此前早有预料的。 倘如白晓之事,当真是白继业的谋划,那么关于后面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想来白继业也早已设想好了一条道路。 除非,白继业根本没有想过,会让白晓活过这一劫? “接下来的走向,便看白继业的了。” 清原回返茅屋,盘膝而坐,静静运功修持。 至于白晓那边,他留下了一缕分神。 白晓的身子,尚且是清原以神符所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清原掌控之中。 那一封写给白继业的书信,白晓也动不了手脚。 时过多日。 白晓一行人,东躲西藏。 而田临高等人半途遭人截杀,事情也已掀开,而这其中的罪责,也全数推到了白晓等人身上。 如今这三十三位白衣军的将士,已经成了叛军,各方城县之上,也已开始张贴通缉告示。 “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有人哀叹出声,其余人亦是神色萎靡。 只不过,经历这些时日之后,他们与白晓之中的那点隔阂,终究还是消了大半。 同生共死这些年,袍泽情谊,还是不易磨灭的。 “白呃,大哥,让你拿个主意,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这么多日,也寻不到去处,还真是天下之大,全无容身之地。” “要不然大家散了罢,各自寻个地方,解甲归田,当个农夫罢了。” “这也不错,我还看中了老家一位姑娘来着。” “唉,小桃红姑娘,未想你我一番分别,竟成永别,哥哥要回家耕田去了完了完了” 离了白衣军之后,众人松懈下来,少了规矩的束缚,其中原本性情较为耿直的几位,反倒洒脱了许多。 听着众人互相调侃,情绪已不似初离白衣军时那般低沉压抑,白晓心中愧疚之意,稍有缓解。 “快了。” 白晓低声道:“我在想一条能容我等兄弟的路。” 他原本也想把这三十多人,带回源镜城,归入白家当中,可是陈芝云临行前一番话,便杜绝了投入蜀国境内的想法。 源镜城白家,毕竟也还是蜀国之内的世族。 陈芝云乃是白衣军主帅,一言一行,皆如军令,他所叮嘱的话,在这一行人之中,没有人胆敢不从,而白晓也心知自家分量不能比之于陈芝云,自然不敢触这个底线。 此外,若是回了白家,难免也要显露身份,从而暴露出自身原本就是潜入白衣军的事情。 一旦暴露身份,情分难存,再想起此次遭受连累之事,哪怕情谊再深,也必然是要撕破颜面的。 与其如此,不过另寻落脚之处。 关于这点顾虑,白晓相信家主定然也能发觉,但也还是在信中提及此事。 “想来家主会有妥善安排。” 随着白晓这般想着。 又过了一夜。 终于,在其他人未有见到的地方,白晓接到了一只飞禽的来信。 “北方么?” 白晓放飞了那只鸟儿,毁去了信纸,回到了歇息的地方。 翌日,众人醒来。 “北行?” “何以北行?” “往西而去,绕过整个蜀国,再入西北,从而踏足元蒙?” “这又是为什么?” 白晓的提议,让众人更觉惊愕。 但白晓也早知这个场面,心有所料,自然也不慌忙。 “梁国之中,我等已是寸步难行,虽说世道极乱,而我等隐姓埋名,多半也不会有事,但终究还是难免在梁国当中,整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 白晓说道:“至于蜀国,与我等交战多年,互饮对方鲜血不知几何,仇深似海,血恨不消,就连将军也都叮嘱了一句,不可入得蜀国。那么去往北方,未必不好。” “北方本是蛮夷部族,现如今也已经效仿中土立国,已经横扫八百部族,几乎快要尽数踏平北方地域,而那里也可谓国泰民安,可容我等弟兄落脚。” “此外,如今蜀国摇摇欲坠,必将灭去,而日后梁国吞了蜀国,或许会与元蒙交界,从而滋生战事,当然,等到梁国与元蒙势成水火,产生战乱的时候,也不知多少年的光景了。” “而我等在那里,暂时落脚,也算是安插了下来,日后或许也能为白衣军后辈效力,算是个未雨绸缪。唔这几句是玩笑话。” 白晓说道:“但认真说来,在那里落脚,还是有另外的好处,这一路上,我再与你们慢慢道来。” 三十余人,面面相觑。 他们对于白晓,已不是之前那般信任,心中犹带一分迟疑。 但白晓所言,似乎不差。 “也罢只可惜了,此去北方,此生再不能见得军中诸位袍泽,不能再见将军。” 那人叹了声,转过身来,朝着白衣军方向,以军中礼仪,施了一礼。 其余人见状,包括白晓在内,无不效仿。 “此去北方,故人再也不能得见了罢?” 又有一人叹了声,感慨道:“小桃红啊,哥哥本来还想给你赎身来着,罢了你没这个福气,换个良人罢。” “呸”另一人斥道:“整日惦记那青楼女子,人家每日接待的男人,也不知多少,哪有你的份?还是老子这边可怜,惦记的是良家闺女,本还想着在攒些银两,日后从军中退下,便娶回家去,这一次后,多半也是难喽。” 先前被呵斥的那人嘀咕道:“良家闺女?指不定是从良的” “你胡说什么?” “没什么?” 随着一番斗嘴,众人收拾妥当,正要上路。 白晓知道,众人并不是口中那般轻松,心中难免也是沉重的。 至少,白晓心知,那位兄弟确实惦记着那位小桃红,也确实攒着银两,要为那青楼女子赎身的。 而另外一位,也在平日偶尔采买时,在城县之中,认得了一个少女,情投意合,确是有心的。 但是,任你再是有心,再是有意,再是有情,但这个世道,终究还是混乱的世道。 在这个世道上,无论你有多少牵挂,可若是一旦分离开来,兴许,便从此一生,都不得再见了。 无论是情投意合的男女,还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或是情谊深厚的好友,只消在乱世中一个分离,谁也不知,下一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 “抱歉了。” 白晓心中低沉,自语道:“因我之事,使你们背井离乡,离情分别。” 他抬头看向北方,心中微有震动,但万千思绪,终究尽数压在了心底。 众人收拾一番,准备启程赶赴北方。 洞天福地。 清原低声道:“北方?” 章七六四 事后涟漪 南梁。 文先生府上。 送走了怒气升腾的太子殿下,文先生才坐回了原处。 他微微闭目,嘴角忽地勾起一抹笑意。 这些年来,他在南梁诸般布置,使得太子与陈芝云生出间隙,到了如今,更是几乎撕破颜面要办到这一步,也着实不易。 但总算是看见了这一步的希望。 “陈芝云这一手,倒也真是漂亮。” 文先生低声道:“他把三十多人,尽数交了出来,任由他们离开军营,便撇清了关系待到后面,截杀这批人,又能推到那三十多名白衣军叛卒的身上,死无对证。尽管太子殿下心中八成断定是他,却苦无证据,偏偏拿不下他” 就在这时,清原声音传来,淡淡道:“当今战事未歇,陈芝云又非真正谋反,即便真有证据,这位太子也不见得愿意拿下他。这一次出手,也不过是被你所惑,试图敲打一番罢了,想来这位太子殿下,也未有想到,这一番敲打,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文先生闻言,低声笑了几句。 太子殿下,虽非聪明绝顶,却也是个有魄力,有智慧的人物,只是相较之于他文某人,还是要差了几分。 “你也莫要过于轻视。” 清原平静道:“总有一日,诸般事情如同巧合一般掀了开来,这位并不愚鲁的太子殿下,便可想到一切的源头,俱是出自于你,待到那时,你也难免遭灾。” 文先生笑道:“会有那么一日的,只不过,当真到了那日,想来老夫心中谋划,也已大成。既然大功已成,死又何惜?” 洞天福地。 清原从古镜上面,收回了目光。 有些事情,他并没有告知于文先生,避免在其中产生变故。 “陈芝云这一手,何止是漂亮?” 清原暗道:“他前去截杀田临高等数十人,身后同去的那些人可不是寻常士卒,而是白衣军的上层将领,至少也是百夫长之类。” “截杀太子殿下使者,此乃大罪。” “众人一起出手,便都绑在了一条船上。” “白衣军之中,陈芝云地位之高,宛如神灵,经过他这么一番行事,这些白衣军上层将领,必将更为凝聚,如同一块铁板。” “说是为了三十三位将士,屠杀七十余人,并落下了这么一个滔天大罪的隐患,看似是他意气用事,但彻底凝聚了整个白衣军,其中益处,又何其惊人也?” “想来这位文人谋士出身的名将,出手之前,心中难免已有几分谋划,甚至就连他自身,都未有真正意识到其中究竟。” 清原笑了笑,道:“不愧是让众军闻风丧胆的白衣军。” 这般想罢,他忽然眉宇一挑,嘴角露出笑意。 到了! 蜀国。 渭城。 “就在这里落脚罢。” 那个年轻人略带喘息,这般说道:“不急在一时,赶路须得走走停停,不然累倒了才是大事。” 这年轻人面貌清秀,皮肤白皙,身着淡白衣衫,腰束玉带,头戴冠帽,只是显得风尘仆仆,就连身上的白衫,也都染上了尘土的昏黄。 而在旁边,还有一人,也是个年轻面貌,身着青衫,像是个侍从,但他脸色并不好看。 他叫陈九殿。 他的师父乃是蜀国人仙之下的第一高人古见渊。 自古见渊死后,他处境并不算好。 尤其是古见渊行事,亦是刚正,一人一剑,闯出浩大名声,但也同样让他树敌不少,无论是梁国,还是蜀国,俱有仇敌。 作为古见渊的唯一弟子,陈九殿自恩师死后,处境颇为艰难。 原本还有青莲剑仙李八百在护持,但古见渊身殒之日,李八百被天杀真君清原所伤,根基尽损,喜怒无常,陈九殿已是战战兢兢,生恐一个不慎,就被顺手打杀了去。 后来,李八百决意赴死,前去截杀清原。 临去之前,似乎为了避免陈九殿无人护持,与其被人所杀,不若他亲自出手,也就在在那日,曾对陈九殿显露过杀机。 如今想来,或许李八百也是因为在漓江被废去根基,只因与古见渊有关,难免心有怨愤,所以也想杀他这古见渊的弟子来泄愤。 好在是眼前这个刘泊静施计,在李八百出手之前,二人逃出了京城之外。 说到这个刘泊静,也着实古怪,他是李八百带回来的人,却并未修行,而是熟读典籍,成了一位儒家文士。 经过这些时日以来,陈九殿对于这个年轻人,已有了几分敬佩,凡事俱都以他为主。 或许是因为有了这么几分尊敬的神色,在外人看来,他这位上人,反而倒成了刘泊静的跟班一样,但是对此,陈九殿也不觉如何屈辱。 刘泊静虽然没有什么滔天法力,但凡事确实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聪慧之处。 就如那些运筹帷幄的谋士,不见得武艺高深,但却足以让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士,心生敬意,听命于他。 如今的陈九殿,倒也有了这么一些意思。 “渭城这里,暂时没多少变化。” 刘泊静说道:“你我先落脚,明日一早,再换两匹马。” 陈九殿皱眉道:“我们身上哪有银两?你总不至于让我去盗罢?” 对于一位上人而言,盗取财物,自然不难,只是未免显得失了身份。 若在以往,他倒也从来不注重什么狗屁颜面,当初身为散人,门派传承残缺,什么鸡鸣狗盗之事,也干得不少,甚至在初成真气之日,就曾去招摇撞骗。 但自从被祖师古见渊重新收徒之后,他便已立下了誓言,不许再有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如有违逆,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刘泊静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略微摇头,道:“我自有办法,虽然阴损了些,但来钱也快放心,这事我亲自来。” 陈九殿怔了一怔。 当今的世道,文人傲骨看得极重,行事绝不会跌了身份。 读书人看不起商贾之流,又怎么会懂得如何赚钱? 更何况,刘泊静言下之意,这法子还有些阴损? 不是说读书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么? 刘泊静看出了他的眼神,呵呵笑了声,道:“我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的人物,自小掏鸟窝砸鸟蛋,为了填饱肚子,总要干活的。文人风骨是不错,但要饿死自己,什么狗屁风骨都不够看。” 陈九殿呆了半晌,似乎又再一次认识了他。 而就在两人歇息片刻,准备起身时,忽有一声笑音传来。 “说得倒也不错。” 树林之间,簌簌作响。 一道人影,从道路边上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黑袍加身,看不清身材面貌。 章七六五 刘泊静,陈九殿 “什么人?” 陈九殿陡然起身,双手捏印,顿成道术,他也是修成阴神的上人,绝非是常人可比。 刘泊静微微皱眉,退到了陈九殿身后。 他并非修道人,只是稍微在李八百府上的典籍里,获得过唿吸吐纳的法门,较为粗浅,修行了几年,连修道的门槛都没有越过,只勉强有个安心静神的效用。至于武艺,也从未有接触过,这一路来,都是陈九殿在护着他。 一路行来,陈九殿初时也曾想过弃了他去,但刘泊静何等聪慧,略施小计,便解了危局。 像是这种场面,倒也遇上过几次。 只是以往几次,陈九殿以上人的道行,都挥手打发了去。 这一次,陈九殿万分凝重,隐忧惧色。 刘泊静看得出来,陈九殿绝非眼前这人的对手,他静了一下,旋即伸手一按,往前而去,道:“这位兄弟,不知何方人物?我二人身无长物,乃逃难至此,若是要求财物或宝物,便是找错人了。” 黑袍人笑道:“没有找错,正是你们两个。” 刘泊静目光一凝,神色平淡,只是双手背负在后,往前数步,说道:“我与你有仇?” 黑袍人道:“无仇。” 刘泊静顿了一下,道:“你与陈兄有仇?” 黑袍人那头罩,似乎有目光透出,落在刘泊静身上,一言不发,但隐约能觉他“目光”之中,颇为玩味,似乎有着似笑非笑之意。 刘泊静心中沉了一下。 他原本觉得,若是此事是古见渊这位弟子招来的,那么他自己或许可以寻到脱身之法弃了陈九殿,未必不可。 但是失了陈九殿,这乱世之中,流民无数,贼寇颇多,自家一介书生,前途未卜。 只是,凡事总要问个清楚,虽说弃了陈九殿,好过陪他一同赴死,但万一对方不为陈九殿而来,那与陈九殿撕破颜面,自是不善。 因此,刘泊静言语当中,未有说得过于透彻,心中正是想要问个清楚,再作定夺。 未想,只是问了一声是否与陈九殿有仇,对方便露出了这样的目光。 刘泊静只觉对方一眼,似乎看穿了自己内心一般,令人心悸。 刘泊静开口说道:“这位兄弟,您” 说着,他背负在后的双手,陡然一按,作了手势。 与此同时,本人忽然朝着侧边扑倒。 咻! 在他身后,陈九殿双手一拍。 一道淡黄色的符剑,陡然迸射过去,倏忽而至,锐利万分。 剑光立即穿透那黑袍身影。 刘泊静和陈九殿,俱是露出喜色。 然而下一刻,喜色立时僵住。 只见那黑袍身影,缓缓散开,竟是虚幻不实。 “不必费力了。” 虚幻之中,从另外一侧,再度走出一个黑袍身影,与之前的身影,全无不同之处。 陈九殿唿吸陡然屏住,心中生出惧意。 刘泊静哪怕也算是沉稳的性子,此刻也忍不住瞳孔一缩,表面只是惊讶,没有畏惧,但心中却也早已有了骇然惊怕之意。 “半月之前,我便已寻到了你们的踪迹,并且推算到你们的行走道路,更是替你们摆平了半道上的阻碍,让你们不至于半途改变行程。” 黑袍人淡淡道:“我这几具化身,固然法力浅薄,但布置多日,各在一个方位,也不是一个四重天的上人可以抵挡的,想要破阵,除非你有五重天的道行。” 陈九殿脸色变了又变,目光扫过,心中凛然。 “不必多看了,这里早已被我改换了风水阵势。” 黑袍人说道:“我花费时日,开凿沟渠,引来水流,并搬动岩石,堆积泥土,栽花种树,埋铁添炭,已是将这方地界的风水阵势改变了一层。如今我占据地利在此,你没有五重天的道行,掀不动周边大势,改变不了风水,便胜不过我。” 陈九殿顿时神色沉重,隐约有些惊惧之色,只因是他从对方言语之中,听出了更深层次的意味。 虽然在刘泊静和李八百等人眼里,他本人不算多么出众,但作为古见渊的弟子,传承的也是仙家法门,眼界不算是低此外,在被古见渊收归门下,受得完善功法之后,能修成阴神,他也不是什么愚鲁之辈。 对方不能一念之间,运动大势,还须准备,还须引流搬山,显然道行不算高。 但是,他自称一具化身,那便不简单了。 再有,这周边的阵势,看似简单,实则造诣深沉,绝非寻常上人可以归列完成的,对方真身多半还是阳神境界的真人。 既是真人之辈,凡事必定顾虑周全,敢用化身来阻路,定然有恃无恐。 “前辈” 陈九殿道:“是为我来的么?” 那黑袍人点头笑道:“算是。” 陈九殿心中沉重,已是将对方归列到了先师古见渊的仇敌里面。 这一次,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这道符剑,我之前领教过。” 黑袍人徐徐往前而来,缓缓说道:“当时未有深觉其中变化,事后才有几分端倪如今再来领教一番,大约是可以确定了。” 他走到陈九殿的身前,说道:“仙剑之术?” 陈九殿瞳孔微缩,退了一步。 黑袍人又进了一步。 二者对视。 陈九殿见得对方眼神,心中顿时寒冷,仿佛回到了当初,初见师父古见渊之时,作为一位道行浅薄的修道人,面对一位大真人的战战兢兢,惊骇惧怕。 他如今已是上人,但依然难免这般心悸。 那么对方,究竟是何等人物? 这黑袍身影,分明法力微弱,其威势又何以让一位上人都心生悸动? “传闻古见渊当年,得遇名师,机缘加身,有着完善传承。”黑袍人悠悠说道:“你也是这一门传承的弟子,只不过传承没落,残缺不全,直到重新被古见渊收归门下,你才算得了真传。” “而据我近来探查所知,你这一门传承,乃是仙家源流,所学乃是仙家功法。” “至于古见渊,他声名极盛,但极少有人知他究竟有何手段,例如毒瘟先生余空故等人,见过他出手的,多已死了。” “后来他身殒之后,见过他本事的,均是南梁修道人,却对当时围杀之事,讳莫如深,极少提及,也让古见渊更显神秘。” “但我想来,号称蜀国半仙之下的第一人,他的道行不低,但其本领也绝非寻常,至少在斗法这一道上面” 黑袍人顿了一下,笑道:“应有仙术压底罢?” 陈九殿脸色大变,脚下一松,便要遁走。 然而黑袍人呵呵一笑,伸手一点。 万般之重,压迫其身。 陈九殿闷哼一声,扑倒在地,满面尘埃。() 章七六六 分神化念,操纵人心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显化的场景,不禁面露笑意。 尽管几道神符上面,依附的法力,显得十分微弱,但实际上,以獓因神体毛发为材质,以清原这位人仙法力为刻画,上面的符文也更为玄奥,甚至已能汇聚各方气息,补益神符,使得上面的法力日渐增厚。 只不过,毕竟也只是神符,而非生灵,不能真正运功,因此这一点的效用,在清原眼中,也是微乎其微的。 但是,即便这神符化身,谈不上多么厉害,可是这一次布置的阵势,却也并不简单。 以他人仙的眼力,以他洞彻真玄的本领,以他对于阵法的造诣,就算是未经修行的寻常百姓,经他指点,都能布置出让寻常修道人晕头转向的困阵,何况这一次,是他亲自操纵神符化身所为,一分一毫都无差错。 而这几具神符化身,除却一具未有显化,另外三具化身,也分别占据三方,互为依仗,凭借阵法,便足能压下陈九殿一人。 清原道行至此,谋划俱都在心,若非有十足把握,又怎会在此拦截? “符剑上面的气息,分明有着仙术的韵味。” 清原暗道:“此剑之术,理应属土,正合我用。” 若非为了这点,他又何至于让这三具神符化身耗费时日,等侯至今? 万千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其力之厚重,几乎不可抵挡。 陈九殿被压在了地上,只得喘息。 “这一番来,我不为杀人。” 黑袍人俯视下来,淡淡道:“我只求仙术。” 陈九殿禁不住压迫,把脸贴在了地上,喘息道:“先师古见渊生前,最喜修行,不愿分心,我自拜师以来,他老人家只传我一部修行功诀,赐我一道符剑护身,交与我几本有关修行的心得体会。实际上,他老人家,要么闭关修行,要么外出立威,极少与我有所交谈,并不像是外界所传那般,待我这般看重” 黑袍人略微点头,说道:“符剑不是你炼制的,我自是看得出来,但是,古见渊已死,若说他的仙术传承,多半还是着落在你身上。” 陈九殿低沉道:“先师身为大真人,有着趋吉避凶的本领,但他身殒之日,是被梁国前任国师蒙蔽了感知,以至于陷入危局,突生变故,猝不及防他老人家此前,并不知道自身会一去不返,自然没有什么身后事可以交代。” 说着,陈九殿勉强双手按在地上,咬着牙道:“前辈欲求仙术,但晚辈着实未曾习得仙术。” 黑袍人俯视下来,淡淡道:“也许罢。” 他往前一步,蹲下身子,伸手按在陈九殿头顶,道:“但是,我不能信你空口白话,待我自己来罢。” 分神化念,操纵于人。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目光凝重。 尽管以人仙的手法,布置这座较为粗略的阵法,用三具神符化身为根本,能够将陈九殿牢牢压住,但是要将陈九殿种下心念,收归己用,成为奴仆,却不是易事。 之前他没有对文先生等人施展这般法术,一来是自觉可以说服,其次是觉得此法阴损,第三,则是并无绝对把握能够得手。 “尽管这次布置妥当,可是陈九殿凝就阴神,要比常人更为不易操纵但好在他在这世道之间,地位不高,分量不重,气运也浅薄,倒也没有文先生来得难办。” 清原暗道:“此法应是能成。” 看着古镜之中,黑袍人一手按住陈九殿头顶。 陈九殿挣扎不断,但举动显得无比细微,似乎无力,就连眼神也逐渐黯淡,神采渐失。 清原微微皱眉,逐渐加强力道。 这个陈九殿,他当初也曾打过交道,曾在京城杀人灭口,后来清原留在葛瑜儿身上的符纸,化成剪纸为马之术,追杀了过去,只是半途被李八百截住。 这分神化念的手法,清原平常不喜动用,但如今对陈九殿用上,一来自觉封神局面将要落幕,时候无多,不愿耽搁,二来也是与当日之事,有着几分关系,毕竟留下了个不善的印象,也就没有太多顾忌。 “封神世道将近,时日愈发紧迫,我准备多日,也没有闲暇心思能够慢慢与他计较了。” 清原左手捏印,按在古镜之上,心道:“此法虽然不善,但也最是见效。” 这道用以操纵他人的本事,乃是当初从北方蛮部火神那里得来的。 在清原眼中,此法强行奴役他人,若要论起来,其邪恶之处,实则要比他手中的“化血元术”等邪术,犹为教人心惊。 自从在方明等四人身上推演得出此术,他一向也有几分顾忌,如非必要,也未有真正施展过。 实际上,世间类似法门亦是不少,多为世间修道人所不容。 例如魔祖,点化世人成魔,而这些邪魔之辈,从此却也都要臣服于他。 再有中土某些阴邪道术,能将生人炼成僵尸,将活人炼作鬼物,以此操纵。 又或是种下阴邪符箓,亦或是蛊道异虫,借此操纵其身。 这都是各方正道门派所不容的邪术,尤其是在中土,对于此类之术,守正道门一向是决不容情。 对于清原而言,他对此法亦是不喜,能避免则避免,但若是真正运用此法,能够节省精力时日,那么也不可迂腐。 法有善恶,人有善恶。 只要修道人不以法术刻意作恶,便谈不上恶。 那些个习得了正统道门传承的弟子,运用堂皇大气的法门,若肆意妄为,又怎能称得是善类?。 “成了。” 清原眼中陡然一亮。 周边压力尽消。 陈九殿喘息粗重,浑身汗水淋漓,他抬起头来,看向那黑袍人。 眼睛所见,这黑袍人身影似乎都虚幻了许多,那一身压迫之力,已显得十分轻微。 显然,施展此法,对于这个黑袍人的化身,也是极大的负担。 “若是之前他便是这种虚弱状态,以我上人境的道行,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陈九殿心中低沉,但此时此刻,竟是兴不起反抗的念头。 他的生死,已经被对方拿捏在手掌之间。 且一言一行,似乎都能被对方操纵。 章七六七 仙术何在? “古见渊果真怀有仙术?” “先师确有仙术在身。” “你当真不曾学得?” “未曾学得。” 洞天福地之中,清原操纵着神符化身,与陈九殿作出了一番问答,旋即,眉宇轻皱。 尽管他此前对于这种情形,也有预料,但时至此刻,终究还是有些失望。 “不该如此的。” 清原暗道:“无论是古见渊,还是李八百等人,道行俱都不低,为人也都聪慧,尽管显得眼高于顶,但也不该没有半点布置。再者说,我此前想起陈九殿这人时,心中的预感,也绝非空穴来风” 在一番问答过后,黑袍人沉默了下来。 无论是在旁的刘泊静,还是陈九殿,都察觉到了对方的失望。 刘泊静心中一凛,顿生不安。 陈九殿亦是莫名惶然,但他看向这黑袍人的目光之中,隐约竟有难以言喻的敬意。 这种敬意,使得他不敢对于这黑袍人的意思,有半点违逆。 先前这黑袍人开口,他也不敢有半点隐瞒。 这已不单单是被对方把握了性命的威胁,更是一种源自于心底的变化,如臣子对于君王一般。 “没有习得仙术?” 黑袍人伸手一捞,那道符剑顿时落在手中。 这是一道黄符,分明是符纸所制,但并不柔软,显得干硬而脆弱,犹若一层干燥的黄泥土。 黄符之上,绘画着轨迹玄妙的符文,这些符文总体看去,竟像是一柄长剑。 以清原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这符剑上面蕴藏着一层法力,乃是八重天大真人遗留的法力,显得堂皇大气,而又浑厚正派。 “符剑所能承载的法力终究有限,威能也局限在上人境。” 清原暗道:“不过古见渊的手法,倒也与我颇为相似,这符剑按道理来说,仅能用上数次,但上面有着能够恢复法力的布置,哪怕消耗其中法力,但经过这些符文,汲取周边气息,也能日渐恢复只不过,为了让符剑之中的法力自行恢复,而刻意绘画上去的符文,已让这符剑本身蕴藏的剑术符文,失了原有的纯粹剑意,凭空削减了许多威能。” 在符剑之上,添上另外一种符文,两者并不能相辅相成,反而降低了符剑应有的锋锐,其实这已算是一种败笔。 古见渊以大真人的眼力,也有了这种败笔,这自然不是他力有不逮,而是刻意为之此举所为,便是为了让符剑能够重复使用,相当于给陈九殿一道可以长久保命的物事。 甚至,让两种符文,并存于一道符纸之上,对于古见渊来说,也要花费不少心力,才能将之完善。 由此可见,古见渊对于这弟子,实则也是较为重视的。 “符剑之上蕴藏的剑道符文,上面确实是有着仙剑之术的真意。” 清原心道:“想来古见渊绘画符文之时,乃是运使仙剑之术的剑气来绘画的,可即便如此符剑上面的剑意,也仅是皮毛罢了,莫说只是观摩,就算拿到手里,送入古镜之中去仔细推演,也仅能揣摩出几分罢了。” “一门完善的仙术,不可能仅是从皮毛上面,就全数推演出来。” “但是古见渊既然重视陈九殿这个弟子,真的会如陈九殿所言,只是传下功法及保命物事?” 尽管如今陈九殿已经不敢违逆清原所言,有问必答,答而不虚,所言自然没有欺瞒。 但清原依然有些疑虑。 这是源自于他阳神造诣的触动。 “或许,古见渊留下的东西,连陈九殿本身,也不知晓?” 清原正在沉思当中。 神符化身也就随之停了下来。 但落在刘泊静和陈九殿的眼里,难免使得心中惶然不安。 刘泊静心道糟糕。 对方明言,早已盯上了他们,并且在此布置了一段时日。 如此煞费功夫,但到头来全无所获,岂非要下杀手? 尽管刘泊静对于这黑袍人并不熟悉,但是他也不愿涉险总不能指望着对方是个善良之辈,就此放过他们罢? 更何况,如今陈九殿被他按在头顶之后,显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仿佛变了一个人那般,极为顺从对方。 “当真没有?” 黑袍人语气低沉,稍微抬起手来。 陈九殿心有不安,却禁不住开口,低声道:“当真没有。” 黑袍人顿了一顿,虽然看不清面貌神色,但显然有了失望之意,那抬起来的手便要放下。 刘泊静瞳孔微缩,刹那之间,心中念头百转。 对方打死了陈九殿,自己多半也就被顺手了结。 而退一步讲,哪怕侥幸逃过一劫,但失了陈九殿护持,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去前路,岂非也是难测? 这万千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在刘泊静心底,那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连自己都未必能够理得清楚。 但他只觉此刻绝不能任由对方下手,将陈九殿打死当前,否则,自身亦是难保。 “慢着!” 一瞬之间,便听刘泊静出声道:“陈九殿并不知晓,但其恩师身为一代高人,未必没有在暗中留下什么。” “嗯?” 黑袍人闻言,便即停了下来,略微偏头,朝着刘泊静所在看去。 刘泊静沉声说道:“我曾听李八百前辈提过,古先生身殒之后,其府邸所在的布置,失了主人,便失了灵光,内中的物事,有许多人觊觎,后来是吕老先生出手保了下来,已经封存,用作赏罚。” “已被蜀国人仙封存,用作赏罚?”黑袍人顿了一下,淡淡道:“也即是说,你们身上,还是没有了古见渊的传承?又或是说你觉得将此事告知于我,可以让我去闯蜀国京城,迎战诸多半仙及真人,夺得一门仙术?” 刘泊静脸色变了又变,低声道:“尽管古先生的遗物,已是尽数充公,但是如此行事,不免令人心寒,因此,为了避免影响,吕伯江老先生还是给古先生的亲传弟子,留下了一桩物事。而这桩物事,实则也是陈九殿一直以来,处境艰难的原因,当这一次李八百前辈死后,我让陈九殿随我逃离京城,也是因为失了李八百的护持,所以不敢停留。” 黑袍人应了一声,旋即转过头来,看向陈九殿,开口问道:“那么,这桩物事,如今何在?” 自刘泊静开口,陈九殿便是满面错愕茫然,听得黑袍人开口询问,只是怔怔道:“我我不知道” 场面陡然寂静了下来。 轻风吹拂,充满了秋风萧瑟般的寒意。 黑袍人转过头来,看向了刘泊静。 章七六八 宝盒 随着黑袍人目光转过来。 刘泊静只觉心中一凛。 周边的风,好似无比森寒,渗入骨髓。 他本就只是文弱书生,未曾习武,而修道也未入门,当即显得颇为不堪。 “宝物不在陈九殿手中。” 刘泊静咬着牙道:“在我身上。” 风声陡然一静。 陈九殿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在你身上?” 这黑袍身影似乎也觉讶异,从头罩之中迸射出来的光芒,似乎饶有兴趣。 “不错。”刘泊静说道:“古先生死后,陈九殿受得李八百前辈的庇护,因陈九殿本身道行不高,护不住此物,所以吕伯江老先生,是将此物交给了李八百前辈。后来李八百前辈萌生死志,前去南梁赴死之前,当时人知将死,似乎想法颇多,曾起杀机,但被我察觉,我便盗了东西,引走了陈九殿,逃出京城之外。” 陈九殿惊愕万分,似乎未有想到,其中竟是如此曲折。 黑袍人轻笑了两声,道:“原来如此。” 李八百尽管伤重,但毕竟是真人之辈,且是曾经触及了八重天大真人境界的人物,他若真是有意杀人,那么,凭刘泊静这文弱书生,凭陈九殿这区区上人,又如何能逃? 何况,这一路来,他们二人能够走到渭城附近,无人阻拦,想来也是李八百去南梁赴死之前,为他们扫清了几分祸患。 只不过,李八百似乎在他们二人面前,作出了另外一番姿态。 尽管不知李八百为何明面作恶,暗里相助,但清原也无意理会他不可能尽知每一个人的来往轨迹,也不可能去探查清楚每一个人的心中想法。 过去的,终究已是过去了。 李八百也已死了。 如今当前的局面,再与这逝去的旧人无关,而与自身有关。 封神局面,即将落幕,清原将是危在旦夕。 “在你身上?” 清原笑道:“那便巧了。” 他笑意之中,颇有些许古怪之意。 显然这个刘泊静,并非一般的读书人,他手中有着这桩物事,但却未曾告知于陈九殿,少不得是有将之贪下的念头。 文人多迂腐。 而不迂腐的一类,多是可怕。 “若无意外,若是不死,此人倒也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清原这般想着。 而刘泊静已是交出了这件物事。 陈九殿目光复杂,思绪想法颇多。 这件物事,形如一个四方盒子,色泽上面布满了繁复的纹路,但这些纹路,竟是可以移动的。 清原一眼便看出来,这是一种秘法炼成的物事。 要破开这盒子,不算难事,寻常真人便可毁去,但盒子一经压迫,内中物事亦是尽毁。 想要打开这方盒子,务必是要从上面纹路下手,不可动用蛮力。 而这些纹路,排列无序,又隐藏奥妙所在。 清原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什么,旋即抬头,看向了陈九殿。 陈九殿看着神符化身手中的这个盒子,怔怔出神,似乎有些怪异。 “怎么?” 清原笑问道:“认得了?” 神符化身的声音,在之前清原特意改变下,显得稍微低沉,与他本身清澈之音不同,故而此刻传出来的这一道笑声,显得低沉,这一声问话,似乎也教人心中惊惧。 陈九殿听得对方言语阴沉,不敢多言,连忙拜倒,低声道:“多年前,先师传我符剑之时,也曾将此物交与我手。当时先师曾说,此物是他偶尔摆弄出来的物件,权且当做游戏之物,让我运用本门技巧,将此中纹路归正,即可打开内中物事可惜我资质愚鲁,耗费了一年光景,直到修成阴神之后,也仍然未能将之纹路归正,后来被先师收回。” 他苦笑了声,道:“未想,所谓的至宝,竟然就是此物?” “还有这回事?” 清原心中稍有沉吟,隐约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盒子当中,必有非凡物事。 古见渊让陈九殿以其本门之法,推演此中纹路,将之归正,显然是一种考验。 但这场考验,陈九殿明显是没有通过。 只不过,古见渊或许失望,但也未必当真是全然放弃了他,还是给他留下了机会的。 思索片刻,才听黑袍人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再来推演一回?” “这恩师自从将此物交于我手,我便不曾将此物摸索通透,后来成就阴神,原本以为手到擒来,却也仍然无能为力。”陈九殿苦笑道:“这两年来,我道行依然没有多少长进,只怕也是难破此中玄奥的。” 清原平静道:“我只是让你根据你本门秘术,尝试将秘纹归正,但并不是一定要你成功打开这个盒子。” 陈九殿闻言,不禁有些错愕。 片刻,才见他略微躬身,双手往前接过盒子。 实际上,他先前所言,也未必没有源自于心底那一点“不愿将本门宝物展示出来”的念头。 但清原真正发话,他终究兴不起抵抗的念头,于是深吸口气,才运使法门,上面的纹路,逐一推算过去。 黑袍人站在原处,静静“观看”。 陈九殿的手法,谈不上玄妙,但却有独到的异处。 洞天福地当中,清原本身通过古镜,细细观看其中轨迹变化。 “古见渊这一门的传承,着实不虚。” “陈九殿运用的法子,并非寻常,只是他道行太浅,运用的手法也必然是最基础的一类,在我眼中,便颇为清晰了。” “古见渊在多年前便将此物交给了陈九殿,显然此物打开,其实不难,以他门下传承,若是足够聪慧,应是在凝就法意之后,便打开这盒子。” “但陈九殿在三重天的层次,未能打开盒子,甚至修成阴神之后,也不能打开。” 清原暗道:“显然这盒子上的考验,对于天赋悟性,也有极高的要求。” 他这般念着,已是把陈九殿的手法,尽数记下。 而陈九殿做到了这个时候,终究停了下来,抬起头,朝着黑袍人摇了摇头,露出遗憾神色。 然而黑袍人只是往前一步,接过了木盒,便开始了转动,手法竟是与陈九殿一般无二,且更为灵活敏捷,好似造诣精深,浸淫此法已有多年。 “这” 陈九殿呆在了那里。 刘泊静亦是心觉十分荒谬一般。() 章七六九 虚土余剑术 盒子上的考验,对于常人而言,其实不易。 但是在人仙的眼中,只要寻到了轨迹,便是不难。 尽管陈九殿不能打开这个盒子,但他的手法,已经被清原记下。 甚至不需要经过古镜推演,凭借清原自身的阳神造诣,不过片刻之间,阳神念头转过无数道,就已寻到了明确的道路。 在陈九殿及刘泊静眼中,只是那黑袍人伸手接过了木盒,手中转动片刻,不过二十息的功夫,就已将秘纹归正。 啪一声响! 盒子当中,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陈九殿如遭雷击,嘴唇动了动,竟是无言。 至于刘泊静,虽然不知其中玄奥,但也心知,陈九殿运用其门中秘法,花费年许,都未能将之打开,可这个黑袍人,不过是看了陈九殿一次并不完善的推演,就能将盒子彻底打开了? “怎么会这样?” 刘泊静心中倒吸口气,尽管他并不觉得陈九殿是什么绝顶聪慧之人,但也绝对不是蠢笨之辈,否则也不可能修成阴神,成就上人。 但眼前的场面,却当真是令人诧异到了极点。 盒子当中。 光芒闪烁。 黑袍人伸手一点。 顿时便有一道光华闪开。 “周天混元古气诀?” 清原心道:“古见渊这一脉的传承功法?” 古见渊一脉,祖师乃是仙家传承,这一门功法,也在仙家功法的行列。 对于一座传承而言,这便是镇山的功诀,这便是宗门传承可长盛不衰的资本。 只要修行此法,后辈弟子便要比寻常宗派弟子或是散人修道者,更具优势而在更长远的目光之下,其他功法前路有缺,而这一等功法,则是直指仙道,无缺陷可言,绝非寻常功法可比。 在东海之上,那所谓的玄元大派,门人众多,统御十万里海域,其门中镇派功法,也未达到仙家功诀的境地。 而这一部功法,若是传承在外,难免也是腥风血雨,足以让一方山门宗派,都为之倾覆。 但清原身具黄庭仙经,并有六月不净观,乃是紫霄传承,属三界当中至高一列的功法,倒也显得较为平淡,只是面对一部仙家功诀,也没有看轻了。 他细细翻阅,尽数记载心中。 然后,这光点便被他重新放回了盒子当中。 他另外一点,盒子当中再度出现光芒。 “这道法术,颇为玄妙,倒是不亚于我手中推演完善的青龙化元术。” 清原将之记下,然后重新放回了盒子当中,再度取出一点光芒,将之点开。 “隐匿之术。” “静心功诀。” “疗伤秘术。” “符咒之术。” “步罡踏斗。” “炼铅汞,进秋石,此为炼丹之术。” “开火炉,锻万物,成至宝,这是炼宝之法。” “观测天象,勘测地理,精研风水。” 清原暗道:“古见渊这是把他这一脉的所有传承,都藏在了这里么?” 但清原也不客气,将之尽数记下。 继续翻阅,总算到了取到了他想要的一门剑术。 “虚土余剑术?” 清原暗道:“果然也是仙家行列的剑术。” 他仔细翻阅,细细观阅。 他本就为此剑术而来。 在他眼中,这一门剑术对于自身的重要之处,还要胜过适才所见的其他法门。 他细细记下,全数记在心底。 旋即,又将盒子当中其他的光点,都尽数取来,全部记下。 陈九殿看着那一个盒子,在黑袍人手中不断闪烁光点,心中低沉。 他也明白,这盒子当中,必是门中秘传。 但如今,却任由他人翻阅,而自己更是无力阻拦,甚至今后也再没有翻阅这些秘传的机会。 这般想着,陈九殿心中难免苦涩,偏头看了刘泊静一眼,眼中难免有着极为复杂的神色。 刘泊静仿若不觉,只是看着那黑袍人,仿佛也是极为出神了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就见那黑袍人陡然将盒子合了上去,顺手一抛,朝着陈九殿而去。 陈九殿愣了一下。 盒子落入了他怀中。 他犹自愕然。 这盒子居然还能落在他的手上? 不仅是陈九殿,就连刘泊静也觉讶异到了极点。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得了五行属土的仙术,心中颇为高兴,当下便想立即将这一门剑术修成。 至于那盒子,既然内中一切,都已被他记下,那么还于陈九殿,也无不可。 更何况,如今陈九殿也已被他操纵在手,一言一行,都难以违背。 只是与神符化身不同的是,陈九殿还是本身的血肉之躯,他的一言一行,跟清原的关系,虽然难以抹去,但也绝不会如同文先生等人那般深沉。 “就这般罢。” 陈九殿看着手中的盒子,抬起头来,神色极为惊异。 此刻,便听黑袍人淡淡开口,说道:“我已得了心中所求,此物原是你传承所有,便还于你身只是,这上面的秘纹,我已重新打乱,想要获得其中传承,还须你自身造诣足够。” 陈九殿心中不知是惊是喜,已是颇为空白。 而刘泊静正在讶异当中,就见那黑袍人又看了过来。 刘泊静心中陡然一凛,莫名有些惶恐。 “其实你我当初曾有一番缘法。” 黑袍人忽然开口,笑道:“只不过是你也忘了,而如今我也非是本身在此,至于真身不可显现,日后你或许能够知道。” “既然有此缘法,便送你一场造化。” 言语落下,便有一道乌光,倏忽而出,落在了刘泊静怀中。 刘泊静接过一看,正是一道黑色的符。 “此符能有妙用,你好生带着。” 黑袍人平静道:“你也不必多疑,否则只须一道法诀下去,无论是杀你,还让你与陈九殿一样,对我言听计从,都不是难事。” 说着,他抬起手来,旋即落下。 周边场景,陡然消去。 刘泊静神色一滞,满是古怪。 黑袍人抬手落下,是要消去阵法? 先前他本以为对方是要下此杀手,于是将那盒子一事,尽数告知。 此刻看来,刘泊静只觉一阵空白,满腹皆无言。 而待他回过神来,那黑袍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ps:发书至今已一年光景,恍然如昨日,嗯,明天加更吧。 章七七零 梁帝传召【一更】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留下了几缕分神,分别关注持有神符的几人,并操纵另外的神符,开始北上。而他本人,则已回了黑色茅屋之中,盘膝而坐,静静修行。 那虚土余剑术已经入手,只待修行入门,再以古镜推演完善,从而施展开来。 待得五方仙术集齐,他便当真是仙家以下,举世无敌。 “当年地龙入体,使我得以修行。” “而不久前斗法正一,我更是以此,充当了仙术,顶替了五行之中属土的那一方面。” “地龙妙处无穷,聚敛了大地千万年之势的地龙,入得自身体内,便让我这原本全无根骨的俗人,有了足能胜过谪仙的资质” “这些年来,我修行之进益,比谪仙正一尤胜,虽然是得了封神当世的助益,也是自身悟性强于常人,且功法胜于他人,但有这样的修行进境,真正说来,却也还要归功于地龙入体之幸。” “但地龙再是玄妙,其用处也不是作为仙术施展。” “这虚土余剑术,才是真正的仙术。” “至于地龙的用处,应该另外一方面。” 他心中念头转过,已是入定修行。 悠悠时日过去。 刘泊静执清原神符,往西而行,几乎出了蜀国。 而陈九殿虽然与刘泊静,已不如之前那般融洽,但毕竟已被清原种下了分神化念之术,在清原的授意下,也与刘泊静同行,一路护持于他,而未有因之前的事情而分道扬镳。 在清原眼里,这个刘泊静或许会有极大作用。 尽管刘泊静只是寻常人,但在清原眼中,这个常人身上依附的气息,却要比陈九殿这位上人,更为深沉。 这也是清原把神符赐予刘泊静,而非交由陈九殿的原因之一。 至于北方。 那一具神符化身,领着剩余的两道神符,已越过了蜀八地界。 “这道剑术,果然不差。” 清原暗道:“古见渊被尊为人仙之下第一高人,不仅是他道行临近半仙,也是他斗法本领高深,这一道剑术,位列仙品,果然非同寻常。” 他左手屈指一点,但见一缕昏黄光泽,迸射开来。 虚土余剑术,以他人仙道行,以他阳神造诣,也才在如今,堪堪入门。 既已入门,他也不急,待得小成,再去经由推演,倒也不迟。 “倒是那造化会元道,几近大成。” 清原低语道:“待得此术大成,便不仅仅是用以对敌攻伐,更可疗伤治愈,也可滋养青莲” 青莲经过清原多次汲取生机,本是几乎枯萎致死,后来在清原的粗浅布置下,勉强维持原状,未有彻底枯死,但也未有生长开来,只是维持不生不灭的状态。 但经过从浣花阁那边得来的法门,如今青莲状态转好,已经不再是那般不生不灭的颓靡,而开始逐渐焕发生机,有了生长的迹象。 若是清原将造化会元道彻底修成,便可以灌注生机在其中,将之损伤恢复。 待得虚土余剑术修成,或许可以尝试将其中锋锐收敛,作为仙壤气息,滋养青莲。 “造化会元道,虚土余剑术,加上乾坤避劫星辰光。” “水土相合,生机倾注。” 清原心道:“青莲总算是有生长开来的希望了。” 南梁。 京城。 酒楼当中。 叶独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老友,脸色变幻不定,终是起身来,唤过了店小二,将这老友送到客房之中。 “这事” 叶独目光微凝。 他当年在皇宫之中,担任侍卫,且职位不低。 如今这位老友,便顶替了他的位置。 对于他这位前任皇宫侍卫,这老友倒也没有多少戒心,随口说来,却未有想到,这些消息,在叶独心中,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 叶独付了账,匆匆离开,到了文先生府上,将事情尽数禀报。 “皇上召见陈芝云?” 文先生沉吟道:“消息属实?” 叶独点头道:“此事必然不虚。” 文先生沉默片刻,然后说道:“这事不要再与他人提起,你且下去罢。” 叶独点了点头,未有多问,关于前些时日,白衣军以及陈芝云的那些事情,他算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 也正是因此,皇上召见白衣军主帅这种看似寻常的事情,才让叶独心中凛然,察觉异状。 显然,文先生也觉此事不甚简单。 叶独不敢叨扰,便退了下去。 文先生待他离去,目光陡然凝了起来,脸色变幻不定,过了片刻,他站起身来,来回踱步。 约有半刻钟光景,便见他匆匆执笔,在纸上写了一道命令。 他折起这纸张,来到后院,取过一只白鸽,放飞了出去。 做完这些,他才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清原的声音,便在他心中响起,道:“你是觉得,老皇帝召见陈芝云,其中必有变化?” “正是。” 文先生点头道:“这其中必然会有不小的变化,只不过究竟如何,暂时不知我适才便是命人查证。至于此事是否要告知于太子殿下,还待我得知此事原委之后,再作定夺。” 倘如他真心是太子殿下的谋士,那么此时此刻,早已通知太子,商议大事。 但他终究不是真正的梁国谋士。 因此,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一步都要仔细斟酌。 如今皇宫之内的事情,他尚不知晓,也就不能胡乱行事,不能报知于太子。 “皇宫之事,不易探查。” 文先生说道:“这一次多半要付出几分代价,而且,也未必能够得知。退一步讲,就算真能查知其中的事情,也是在陈芝云离开皇宫之后了。” 顿了顿,他不禁在心中问道:“你道行通玄,手段莫测,可有法门可以窥探宫中之事?” 那边沉默了许久。 正在文先生心中略感不安时,便听清原声音传来。 “京城是梁国之都,而皇宫是京城之重,气运之沉重,便是人仙亦不敢轻触。” 听到这里,文先生心中隐有失望。 然而接着,又听清原说道:“但我比他人不同,倒也可以尝试一番。” 文先生心中顿生喜意,忙是问道:“如何行事?” 清原说道:“只要你入宫去,自然能成。” 文先生闻言,喜色稍退,皱眉道:“我在朝堂之上,虽然地位不低,但却也是太子所赐。至于皇帝,沉迷酒色,而卧病多年,我是在此期间,才助太子夺得大势。” “若在以往,太子掌权,我要入宫自是简单,现如今皇帝醒来,未经他的传召,我也不能轻易入宫。至于传召,这些年来我声名渐起,而皇帝昏沉,此前对我也无多少印象,此后对我也仍是陌生,不可能无缘无故召我入宫。” “而且,即便是忽然有意召我入宫,也是等着和陈芝云谈过之后了。” 文先生这般说来,略微摇头。 然而这时,又听清原说道:“你的侍卫统领叶独,曾是宫中侍卫,以你如今的权势,把叶独扮作侍卫,送入宫中,倒也不难。” 文先生讶然道:“叶独?” 清原道:“正是他。” 文先生沉默了一下,然后点头道:“也好。” 言语落下,他便又沉默了下来。 作为一个常年用计之人,文先生心中难免疑惑。 为何这个名为清原的人物,会指明是叶独前往? 莫非叶独身上,也有清原的手段? 叶独曾奉命去接这神符,或许那时,当真是受了类似的手段? 诸般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 洞天福地。 清原收了古镜,又自闭目。 至于文先生那边究竟是何想法,他并未多么在意。 因为文先生的命脉,乃至于一举一动,实则都受他操纵。 “自月妃死后,老皇帝愈发清醒。” 清原暗道:“但此前未曾召见陈芝云,而这一次召见,陈芝云却正好犯了这大事,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章七七一 问罪陈芝云 梁国。 . 京城。 宫中。 御书房。 比起外头,这里光芒要稍暗几分。 陈芝云身着白色长衫,站在前方,略微垂首,默然不语。 在这个地方,他已没有了白衣军主帅那隐然的威势,而是如同一个真真正正的文人书生。 在陈芝云前方,紫檀雕龙木椅之上,坐着一个老者。 老者头发灰白,面貌苍老,眼神黯淡浑浊,充满了迟暮之气。 但他一身明黄衣衫,雕着云中金龙,栩栩如生,虽然状态不佳,但气度甚高,稳坐在上,无形之间便有一股凌驾众生的味道。 这便是梁国当今皇帝。 老皇帝略微喘息,抬笔的手臂隐约有些颤动,在他笔下的奏折,已经堆了一层小山。 “老了老了。” 老皇帝苦笑道:“当年朕也算是骁勇善战之辈,执刀剑,挽强弓,降烈马,俱是尔尔,未想今日,抬笔俱都艰难,这批阅奏折之事,今后也难办了” 陈芝云闻言,低声道:“皇上久病初愈,难免虚弱,只须稍加疗养,即可恢复。” “你也莫要高抬了朕。”老皇帝微微摇头,叹道:“近些年来,沉迷酒色,昏沉欲睡,而醒来时,又难舍美酒佳人,加上年事已高,确实不如从前了,即便今后调养,也多半难有恢复。” 陈芝云闻言,未敢再有言语。 老皇帝沉迷酒色,明知不好,却也仍是不改,对于月妃自是万般宠爱。 但月妃之事,却是他陈芝云设计所杀。 尽管此举是为皇帝着想,且事后皇帝也恢复神智,日渐清醒,于国家社稷而言,都是大喜之事但陈芝云心知,他身为臣子,杀了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以下犯上,已是埋下了祸患。 当初下定决心,伏杀月妃之时,他便已做好了被皇帝治罪的准备。 如今听闻皇帝提及此事,他自是不敢再有多言。 而就在这时,又听老皇帝那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道:“今早听闻,你麾下军中,有人图谋造反?” 一句话来,语气平淡,虚弱无力。 然而落在陈芝云耳中,便如雷霆炸响,他心中一寒,双手一拱,躬身道:“回皇上,确有此事,但其人已被末将杖责三百,并将其麾下三十余众,尽数交由太子殿下处置。” 老皇帝嗯了一声,旋即开口,淡淡道:“听闻太子派去数十人,半途遭人截杀,无一活口,像是那三十余人所为?” 陈芝云低声道:“末将也听闻此事,细细想来,以我白衣军将士的本领,要办到此事,怕也不算难事。” 老皇帝说道:“听闻那些尸首上面,伤口俱是由上而下,像是居高临下所杀?那三十余人,即便本领再高,能够反制过来,但也没有驾马罢?” 陈芝云说道:“末将军中,锤炼兵将,这上阵杀敌之法,亦有多种,难以言尽。未想这些叛卒,竟是将之用在了袍泽身上,殊为可恨。” 老皇帝闻言,稍微点头,像是尽信了一般,然后开口,说道:“陈芝云。” 陈芝云躬身道:“末将在。” 老皇帝开口问道:“你之所言,可尽是属实?” 陈芝云答道:“不实。” 御书房内,刹那寂静。 老皇帝静静看了他片刻。 陈芝云仿若不觉。 “哈哈哈” 老皇帝陡然大笑,道:“好个陈芝云,多少年过去,依然性情不改,可这却是有些迂腐了啊。” “欺君罔上,乃是死罪。”陈芝云沉声道:“臣不怕治罪,但自幼心中便知君臣尊卑为臣子者,不能欺君。” 老皇帝连道几声好,旋即又道:“那么前面那些不实的言语,岂非欺君?” 陈芝云道:“白衣军主帅不能反,因此,此事不能声张,先前之言,仅仅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老皇帝微微点头,道:“这一次,真是你做的?” 陈芝云点头道:“是。” 老皇帝说道:“你可知道这罪责多重?” 陈芝云道:“轻则斩首示众,重则抄家灭族。” 老皇帝说道:“但你仍然要这般作为?” 陈芝云顿了一下,说道:“书生意气,将士血气,常言道,人活一口气,末将既是文人,也是将士,当然,也是意气用事的俗人。” 老皇帝点点头,道:“你这般坦然,是笃定朕不敢杀你了?” 陈芝云双膝跪地,叩首道:“末将不敢。” “起来罢。” 老皇帝抬了抬手,道:“名震天下的白衣军,白袍大将陈芝云,确实不能反,反则惊动天下,这个分量,却是有的。如今既没有证据,而你又并非造反,朕也不好轻易动你,免得在史书上,落得个嫉妒贤才的名声。” 陈芝云听得老皇帝言语当中,似有几分不满,心中微震,只道不敢。 “行了朕让你来,不是治罪的。” 老皇帝淡淡道:“几十条人命,还换不来你陈芝云的命只不过,你藐视皇权,肆意妄为,死罪可免,活罪却是难逃了。” 陈芝云道:“末将认罚。” “罚你的事,过些时日再说。”老皇帝应了一声,然后又叹道:“只是,你一向尊卑有序,不敢逾越臣子本分,这一次胆敢截杀太子的人,以下犯上,想来还是你有生以来第一次罢?朕倒是好奇,那些个让你不惜犯戒的将士,究竟是什么模样?而那个劝你造反的小将,莫非当真是你私生的孩子?还是说,这个孩子劝说的逆反之言,正好敲动了你心中的念头?” 陈芝云沉声道:“末将洁身自好,亦从无反心。” 老皇帝笑了几声,却不答话。 陈芝云头低在地,微微皱眉。 这位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已有数十年之久,什么阴谋诡计,什么战场杀伐,也都经过了,着实让人看不透,有时像是多疑,有时像是对臣子尽信无疑。 他的言语,亦是不易揣摩! 伴君如伴虎! 陈芝云未敢言语。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老皇帝开口说道:“你可知道,朕这次唤你进宫,可是为何?” 陈芝云道:“莫非不是为了此事?” 老皇帝摇头道:“此事不过一些小事罢了,你在太子手下,受得压迫颇多,偶尔心气不平,反打一记,也情有可原,这区区小打小闹,牵扯不过几十条人命罢了,也谈不上事。朕这次唤你来,一来是让你这藐视皇权的家伙日后稍加注意,而真正的想法” 顿了一下,才听老皇帝这苍老的声音,低沉道:“是问你太子之位,易换之事。” 一声落下,宛如闷雷! 陈芝云蓦然抬头,眼神紧缩。 以他万事不惊的心境,也难免在此刻,露出了满面的难以置信神色。 “皇上”() 章七七二 太子废立,皇权之争 太子之位的易换? 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未来的国君。 这一改换,便是真正的换天之举。 陈芝云心中震惊到了极点。 皇帝竟有改换太子的想法? 而他更是震惊,皇帝竟然将此事如此轻描淡写告知于他? 陈芝云虽然并未对朝堂之事多么计较,但也是放了些许眼线,心知皇帝昏睡多年,初醒不久,如今对于朝堂的把控,已是十分微弱,就算有心布置,也还无力为之。 哪怕真要换下太子,也不是一朝一日能言之事,至少也要长久一番布置。 废除太子一事,如今对于皇帝而言,必然也只是一个粗浅的念头。 但这样的念头,惊天动地,不应该深埋心底,暗中谋划么? 在尚无谋划的时候,便将此事告知于自己? 皇帝对他,当真是如此信任以及看重? 这位名震天下的白衣军主帅,心中莫名有了些惶恐。 然而老皇帝仿若家常闲话一般,随手挥了挥,淡淡说道:“不要拘束,只是朕一点念头罢了。” 陈芝云呼吸微凛,未敢开言。 老皇帝徐徐说道:“这些年来,朕久病缠身,荒废政事,乃是太子执政,倒也可圈可点,打理的颇为不错,甚至稳固了梁国局势,从而扩展局势,主动引燃战火,把方向推向了蜀国其实在朕眼里,他的作为,已是不差。” 停顿了下,才听老皇帝低沉道:“只是,如今朕已醒了。” 陈芝云神色稍凝,只觉颇为沉重。 “朕还是这梁国的皇帝。” 上面这苍老的老者,沙哑着声音道:“这梁国,终究还是朕的。” 陈芝云抬起头来,只见这位老皇帝,神色恍惚,亦有些许出神。 莫名地,陈芝云只觉得,皇上确实已是苍老垂暮的残阳了。 但这头苍老的雄狮,依然不愿放低爪牙。 在残阳之下的爪牙,闪烁着森然的光芒。 “朕是皇帝,他是太子。” “朕是国君,他是储君。” “朕是老子,他是儿子。” 老皇帝一声一声说来,语气低沉,道:“这梁国的权势,在朕醒来之后,本就该是朕的,但太子执政多年,沉浸于权势之中,不可自拔,已是不愿交出手中的权势。” “他虽无逼宫之念,但却是想要继续以太子之名执政,让朕空坐帝位,手无权势,就如前朝的太上皇一般。” 老皇帝眼中陡然闪过一缕寒芒,苍老的雄狮仿佛张开了爪牙,厉声道:“但是,太子忘了,朕才是稳坐在龙椅高位上的一国之君!” 御书房陡然静了下来。 陈芝云未有出声。 而老皇帝厉声过后,略带喘息的呼吸声,好似苟延残喘一般,显得粗重而狼狈。 良久,才听这梁帝深吸口气,沉声道:“易换太子一事,你觉如何?” 陈芝云思索良久,才道:“皇上作为国君,执掌皇权,自是应当依末将所见,可逐渐架空太子权势,重归于皇上手中。” 老皇帝目光有了一缕异样的色彩,一闪而逝,沉声道:“如此,你也是赞同朕的想法?” “不。”陈芝云施礼道:“暂时接过太子手中权柄为好,至于太子之位,不应改换。” “哦?”老皇帝略微挑眉,道:“为何?” “恕末将斗胆,还请皇上恕罪。” “有话尽可说来,朕恕你无罪。” “纵观皇室子孙,俱都出色,但下一代中,唯当今太子,手腕非凡,处事风格,最似当年皇上盛年之时。”陈芝云说道:“诸位皇子当中,太子殿下并非最为聪慧的那人,也非是才学最为高深的一人,至于武艺,也只是勉强得以强身健体。” “但是,如今他稳坐太子之位,其余皇子未敢有所逾越,凭借的不仅仅是他原来作为皇长子的身份,而是他一向展露出来的才能。” 说到这里,陈芝云悄然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梁帝眼神浑浊,略略点头。 陈芝云迅速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尽管在诸位皇子之中,无论文采还是武艺,太子殿下都谈不上出色,但他却是最有雄心壮志的一人,不仅手腕强横,且行事稳重,凡事亦是谨慎,而在其麾下,也聚敛了一批颇有才学的人物,能为他出谋划策。” “如今梁国权势,无论朝堂之上的智计谋划,还是军中大权,都已被他牢牢揽在身上。” “以大不敬之言” 陈芝云抬起头来,道:“今后太子殿下继位,必是明君,且不亚于皇上盛年之时。” 老皇帝沉吟许久,道:“你的意思是,朕已老迈,比不得太子如今强盛?” 陈芝云眼神一凛,心中一动,面上顿时露出惶恐之色,连道不敢。 “莫要慌张,只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 老皇帝摆了摆手,道:“不过你说得也是,太子着实出色,虽然文才武艺都不高,但却是个能当君主的,至于所谓文才武艺他麾下既有谋士,又有大将,也不担忧。” 说着,老皇帝忽然笑道:“总好过蜀帝那厮死后,留下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陈芝云知晓,老皇帝所言的是蜀国当今皇帝。 蜀帝实则谈不上昏庸,但也谈不上多么聪慧,他的眼界,全在书中所得,只看了几部书籍,便以为看透了世事,因此显得自以为是,对权势十分渴望,自以为掌权之后,能平稳天下,成为明君。 但实际上,陈芝云也看得出来,这位蜀帝一心想要把所有权势揽在身上,却未必有掌握权势的能力。 而当今蜀国之中,蜀帝依仗宦官胡皓,向来忌惮姜柏鉴等能人之辈,隐约有着一番打压,便是为了削夺权柄。 梁国上层人物当中,对于蜀国朝堂之事,也算知晓得较为透彻。 无论是当今梁帝,还是太子殿下,对于那位平庸无能,却又一心掌权的蜀帝,早已下了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评价。 昏庸之辈不可怕,可怕的是昏庸之辈,一心夺权,而无力执掌。 在他们眼中,蜀国里面那真正的阻碍,在当年葛相及葛盏之后,便是如今的姜柏鉴及蒋费之流,但蒋费也已被刺杀了去。 “也罢” 老皇帝笑道:“此事容后再谈,免得免了他东宫太子之位,却使得父子刀兵相见,教梁国动荡不堪。” 说着,这梁帝情绪低沉了一分,道:“而且,人总有一死,朕归天之后,这梁国也终究是他的,权势也终究还是他的。若让他失了太子位,将来落在一个如同蜀国那厮一样的烂泥皇子手中,也是可笑。” 陈芝云不敢答话,只是略微低头。 “罢了罢了”梁帝略微摇头,笑了两声,便将这滔天大事,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旋即看向陈芝云的眼神中,浮现了些古怪的笑意,开口说道:“听闻这些年,太子对你极尽打压,难道你就不对太子心生怨愤?须知,朕废除太子一事,对于你的处境,可是极好的。” 陈芝云闻言,面上露出惶恐之色,躬身拜倒,道:“末将怎敢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老皇帝笑道:“那你说何以如此?” 陈芝云低声道:“自是为了梁国社稷。” 他深吸口气,心中言语归列,旋即正了颜色,方自开口,将心中念头,徐徐道来。 章七七三 家事国事天下事 “太子是储君,便是未来天下之主。 ” “太子之德行,关乎梁国之兴衰。” “而太子之废立,则关乎着未来皇室正统血脉的代传承。” “太子之事,关乎着整个梁国,更是牵动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这甚至已不是皇上这一代的影响,也不是未来太子那一代的影响,而是更改了将来千秋万世,皇室血脉的改变。” 说到这里,便见陈芝云抬起头来,说道:“这等大事,关乎梁国社稷,关乎无数百姓,亦是关乎后世之变化,末将怎敢以一己喜怒,而影响这等大事?” 老皇帝眉宇微皱,苍老的面容上,似乎有了许多异样的神色。 过了片刻,才听这位老皇帝沉声道:“莫要说得太过高了,不免叫人心生惶然你便只当,这是朕的家事。” “家事国事天下事,皇家的家事,就是天下大事。” 陈芝云道:“太子之位,不可轻废,社稷之事,不可草率,还望皇上三思。” 老皇帝闻言,神色之间,似乎略沉了一分,片刻后,才听他叹了声,挥了挥手,道:“罢了,此事朕会仔细再考虑一番,只是” 顿了一顿,老皇帝摇头道:“你这人倒也真是迂腐得可以,废了太子,分明对你有益,你偏是要阻挠朕的想法。此时此刻,朕倒也当真是想不通,这样的你,又何以作下前日之事?” 陈芝云低声道:“小事可随机应变,大事之变,死亦不可违逆。” 说着,他似乎想起什么,拜倒道:“今日之事,末将必守口如瓶,不敢妄言。” “关于这点,这倒是不担忧。”老皇帝平静道:“此事若传出去,无论是朕还是太子,都会要了你的性命,哪怕你名声再盛,本领再高,也是一样。而你是个聪明人,朕相信你,必然可以想到这一点来。” 陈芝云心中微冷,旋即又施一礼,言称告退。 老皇帝稍微挥手,将他打发出了御书房。 而这御书房,便安静了下来。 只见老皇帝抬手举笔,手上不断颤动,本要批阅奏折的笔锋,颤了又颤,顿时笔墨污了大片。 “老了老了” 他语气低沉,充满了迟暮的叹息。 抬起头来,他看向御书房的门口处,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先前离开的陈芝云的身影。 那老迈而黯淡的目光当中,闪过了一缕森然的寒意。 在这阴暗的御书房当中,宛如一缕夜空中划过的雷光。 皇宫之外。 陈芝云徐徐吐出口气。 比起那些真正以武为尊,征战沙场的将领而言,以文人出身的他,并非那般耿直,在他心中,对于一言一行,更为敏感。 这一次老皇帝与他的交谈,看似平淡,好似闲谈,但陈芝云心知,一旦言语出错,或许便是大祸。 伴君如伴虎。 君王之喜怒,如天色一般,阴晴无常。 老皇帝一向多疑,也一向心狠手辣。 陈芝云虽然自觉乃是梁国将领当中,名声最盛的一人,且麾下兵将最是精锐,算是比他人要有些更为沉重的分量,但他却也不会因此,而真正肆无忌惮。 “白晓一事,皇上口口声声说是小事,却还是难免添了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 陈芝云皱着眉头,思忖道:“藐视皇权,这个罪名可算不小,尽管如今没有惩处,但今后” 他略微摇头,稍显叹息。 只是这件关乎自身一人安危的事情,比起另一件事情,却是微不足道了。 “太子废立?” 陈芝云只觉心中有着难言的惶然。 若真是废了当今太子,那么今后梁国,谁为储君? 如今的太子,虽然与他不合,但作为君王,确是不差。 废了当今太子,今后的梁国,在梁帝逝后,新帝又会如何? 这是他最为顾虑的方面。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略有沉思。 叶独进入皇宫时,老皇帝与陈芝云的谈话,已至尾声。 当时叶独距离御书房,还隔了两座宫殿,但清原凭借八方道眼之术的不凡,还是能够窥探。 只不过,一位是梁国皇帝,一位是当世名将,皇宫之中又是气运最为深沉之地,让清原亦是消耗不少。 若无古镜相助,哪怕他是人仙,且是变数,也难以窥探得了此中变化。 “废太子一事?” 梁帝与陈芝云的谈话,因叶独进宫时,已经谈过了前头,因此关于白晓一事的试探,清原未有听得。 但后头,关于废太子一事,清原则已听了个清楚。 “此事哪有这般简单?” 清原有着洞彻真玄的本事,虽不能在封神期间,窥探梁国皇帝,但却也有着能够推演事情的本领。 梁帝对于权势,确有热衷之心,但他心中隐约有些心灰意冷。 这皇帝已经老迈迟暮,实则也有心传位于太子。 只不过,这一次的谈话,所谓废太子一事,在清原眼中,反而像是一种试探。 “对于陈芝云的试探?” 陈芝云在梁国的地位及名声,不言而喻,就连皇帝都未能置若罔闻。 梁帝必是知晓陈芝云与太子不合,故而有此试探。 废太子之事,其心未必是真。 但传位太子之心,必然是有。 倘如陈芝云因为私怨,而赞同废了太子,那么,这老皇帝心中,只怕未必如此刻这般平静了。 毕竟,太子是未来的国君。 作为臣子,对于国君有怨,且他声名太盛,治罪本领太高,今后或成大患! “陈芝云不知是否意识到了这点?” 清原暗道:“不过,陈芝云为国为民,确是真心,他先前一番言语,倒也不假。” 废立太子,不仅关乎当世无数黎民百姓,更是关乎后世。 实际上,当初他在洞天福地,对正一杀机消去,除却魔祖在后的原因之外,也有类似的顾虑。 因为清原知道,正一乃是未来守正道门掌教之位的不二人选。 守正道门把持着世间修道人的秩序。 杀了正一,便是改换了守正道门的未来掌教。 于后世而言,此举乃是对于守正道门,以及中土修道人,有着天翻地覆的改变。 故而,不敢轻动。 未想,陈芝云亦有类似想法。 “只是可惜了。”() 章七七四 千里之堤【五更】 文先生府上。 梁太子布在宫中的眼线,也终于传去了消息,使得这位太子殿下得知了皇帝召见陈芝云一事,又知道了陈芝云安然离宫,未曾受罚的事情。 这其中牵扯着之前他手下七十余人的性命,而陈芝云出手,几乎形同谋反。 对于此事,本是梁太子自认为可以把持在手的把柄,但此刻看来,皇帝并未对陈芝云治罪,或许已是被陈芝云巧舌如簧,蒙混了过去。 梁太子思及至此,心中难免惊怒,且是抱着几分隐忧。 当日入夜,这位太子殿下,便急匆匆来寻文先生,商谈其中要事。 但文先生早知其中究竟,心中亦有另外想法,早已备好了心中言语,倒是让太子殿下心中安稳了些,回返了府上。 “虽说太子殿下在宫中眼线遍布,但陈芝云与梁帝交谈之时,仅他二人在场,无外人旁听,哪怕太子再是手眼通天,也是不能知晓其中谈话。” 文先生笑着道:“倘如让太子殿下知晓这一番谈话,梁国上下,必是一番风雨浪潮。” 清原平静道:“梁帝也不过试探罢了。” 文先生微微摇头,说道:“无论是不是对于陈芝云的试探,至少,在这位皇帝口中,已经道出了废除太子一事。对于如今掌权的太子殿下而言,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若是可以,只须一番挑动,便是逼宫夺位,也未必不能。” 清原缓缓说道:“但你不敢如此冒进,而这一场宫中谈话,也就不敢开言。” 文先生叹了声,道:“凡事不能太急。” 如今的梁国,看似一番稳固,甚至让梁太子雄心壮志都难以抑制,开始征伐蜀国。 但实际上,文先生多年布置,早已让梁国埋下了无数隐患。 就如同堤坝之内,尚未表露在外的蚁穴。 只须一番风雨,这千里之堤,必将溃于蚁穴。 只是,风雨的时机,尚未到来罢了。 能够办到这一步,自然也是文先生步步稳打的局面,否则,若是急了几分,太子如何能够看不出来? 前些时日,性命堪忧,一时在陈芝云的事情上,有了几分急切,便让太子起了疑心。有此前车之鉴,文先生如何还敢在眼下这桩事情上面,生出急躁之心?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那古镜中皱眉思索的文先生,心中也不由得对于这个看似温文尔雅,亲近和善,实则行事阴毒的谋士,感到颇为敬服。 作为一介凡人,既无阴神,也无阳神,以寻常人的聪明才智,就可以勘破诸多阴谋诡计,布下无数谋算,甚至让人陷入其中,犹自不知。 如同梁国太子殿下,如此器重文先生,多年以来,也不知被对方挖了多少个隐患陷阱,可至今仍然不觉。 梁国太子尚且如此,而其他人便更是难以察觉。 至于陈芝云,虽然也是聪慧文士,但却致力于白衣军,虽然对于朝堂之事颇为关注,但作为军中将领,却也不可能知晓的一清二楚否则,凭他一介军中将领,在朝堂之上布下多般布置,监察朝堂事,已是逾越本分,一旦暴露出来,难免也是受太子殿下制衡,甚至疑他谋反,结党营私。 而那一位梁帝,堪堪清醒不久,未能尽知梁国局势,只能粗略观看这表面局势,他乍然一眼,只见得梁国大好形势,时日未久,却也难以察觉这些暗处隐患。 也是因为没能察觉异处,这位梁国的老皇帝,对于当今太子殿下,才有了之前对陈芝云所说的那一番颇高的评价。 “只是不知,有朝一日,隐患爆发,这位老皇帝是否会想起如今对太子的十分满意?” 清原微微摇头,哑然笑道:“想来到了那时,今日废除太子的想法,恐怕会当了真罢。” 时过八日之久。 这几日,堪称风平浪静。 白晓等人绕过蜀国,还在赶往北方的途中。 至于他的神符化身,已经入了北方境地。 而刘泊静及陈九殿,往西而行,出了蜀国,来到了堪堪算是南北交界的地方,但仍是往西而行。 此外,文先生,叶独,白岳,乃至于蜀国的赵徐,近些时日,倒也都是风平浪静,未有多少变化。 至于清原,放出这些缕分神,无形间便如同观尽天下形势,而他本人,除却每日修行,观摩水月楼之中的明月之外,便是推演另外两道仙术。 其中,造化会元道,已堪堪大成。 至于虚土余剑术,还有些许不足。 “变!” 只见清原手中,一道青光闪烁而现,充满了压迫之感,但古镜一翻,现于身前。 他将这青光仙术,打了过去,按在了古镜背面。 古镜的正面处,蓦然闪出青色光华。 这一道青光,比之于适才在清原手中时,已消去了其中锐气,变得无比温和,充满了孕育万物的生机。 青光随他一念而动,洋洋洒洒,化作点滴,渗入了那一株根茎当中。 这根茎在他前些时日的布置之后,便已从因残余血肉当中,开始了缓慢的生长。 而经过他这三两日来,以造化会元道这一门仙术的滋养,生长的速度,便已颇为迅捷。 “以造化会元道的生机,滋养青莲仙种,倒也算是生根发芽了。” 清原松了口气,看着下方凭空生长的一株根茎,心中隐约是放下了重担一般。 他欠了君殇璃一朵青莲,也答应了何清一朵青莲。 如今青莲总算开始生长,才让他如释重负。 “只是,我身在洞天福地当中,实则也算受困于此。” “即便青莲生长开来,多半也要另外寻个合适的时机,才能送出去了。” 清原心中道:“也不知何时?” 想到这里,也略有怅然。 君殇璃在南梁,并不难寻。 倒是何清,也不知是到了何处。 可惜在外仅有九道神符,监察各方,为封神事后的挣扎作努力,已无余力去寻了。 清原这般想着,略有歉疚。 而在他心中,关于封神的局面,已是越来越是急切了。 ps:本来觉得更新差不多了,但想来,既然笔名是六月观主,那就六更吧。唔没叫九月观主,让大家失望了哈() 章七七五 行善者,亦应斩之【六更】 北方。 营帐之内。 那将军负手而立,他身材显得魁梧,但面貌显得冷峻,胡须修整,愈显方正威严。 只见他眉宇刚毅,神色冷冽,隐约有些怒色。 “将军。” 有将士来报,道:“李洪到了。” 郭仲堪低沉道:“让他滚来见我,还有,连同罗峰一并传来。” 那小将心中凛然,只觉唿吸也都难过,忙是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时过未久,二人匆匆赶到。 但郭仲堪脸色阴沉,不甚好看。 罗峰心中一凛。 李洪略微一滞,难免心惧,只是想起自己所为,才算松了口气,毕竟情有可原,可以谅解。 “兵马未至,粮草先行。” 郭仲堪沉声道:“李洪,你也算是识字之人,我也曾传你一卷兵法,这一句你可曾学过?” 李洪深吸口气,低声道:“学过。” 郭仲堪淡淡道:“我大军在此驻扎,但比起预期,还过了小半天,这些粮草才堪堪运到此处,而你这运粮官,足足晚了大半日。” 李洪露出惭愧之色,道:“属下运粮途中,因山崩断路,绕了一圈,故而晚了。” 郭仲堪道:“就只是这样?” 他语气当中,已是十分不善。 李洪忙是跪下,道:“绕路途中,见一幼童,被狼叼去,属下思忖,那毕竟也是我元蒙子民,亦有不忍,故而追去,费了一番功夫,方是射杀饿狼,救下孩童。至于粮草,属下追去之前,已命众人先行” “这就是理由?”郭仲堪面无表情。 “将军”李洪忙是说道。 “你这是擅离职守。”郭仲堪截道:“往重了说,便是临阵脱逃。” “将军。”罗峰见得事态严重,忙是说道:“李洪也只为了救人,且毕竟年少,不忍见一条年幼性命丧生,也算情有可原,亦可体谅,还望从轻发落。” “救人?”郭仲堪沉着脸色,问道:“李洪,你到此刻,都不觉得自己错了么?” 李洪脸色变幻,低声道:“属下知错。” “你不知错。”郭仲堪道:“你眼中充满了不甘,足见你心无悔改之意” 李洪一时语塞。 郭仲堪略微踱步,说道:“心有仁善,不是坏事,但事有轻重缓急,你分不清。” 李洪微微俯首,道:“请将军教我。” 郭仲堪徐徐说道:“你为了一己之念,而擅离职守,前去救人,但你可曾想过,你这运粮官不在,一路群龙无首,但若出事,运粮的数百人尽数死绝,粮草皆毁,事还算小,但我这十万大军,粮草不济,有溃败之险,才是大事。” 李洪露出惊恐之色,一时难言。 罗峰涩然道:“将军所言,未免过于危言耸听。” 郭仲堪平静道:“危言耸听?关乎十万大军的胜负,十万性命的生死,难道不该谨慎?倘如那幼童本就是个陷阱?倘如半道之上突生变化?谁来负这个责任?” 他尽管语气平静,但执掌兵权多年,威严沉重,加上本身便是武道大宗师,气血强盛,宛如烘炉,能截江断流,能刀斩蛟龙,几如神人一般。 这些话说来,竟让人不敢反驳。 “罗峰”郭仲堪微微闭目,负手而立,道:“你还记得你如今的职位,是怎么来的么?” “记得。”罗峰忆起往事,顿时不甚好看,“将军斩了郭兄弟,才把末将提到了这个位置。” “当年他也算是受我器重。”郭仲堪神色黯淡了些,说道:“我命大军正面攻打古岩部,让他率军绕过后方,从后方破去古岩部中央所在,但他中途受挫,陷下了两员亲兵以及他那侄儿。” “原本若是有所决断,还可得胜,可他优柔寡断,意气用事,为了他那侄子以及亲兵,放弃了大好机会,试图救人,期间又与古岩部的猎头,废话了一番。” “我命众将士给他营造这等机会。” “每一息时候,都有数百上千人倒在血泊之中。” “但他为了三个人的性命,为了自己的侄儿,那点所谓的私心,便耽搁了半柱香之久,以至于古岩部反应过来,失了大好机会。” “事后虽然得胜,但比起预计的伤亡折损,多了八千人。” 郭仲堪看了过来,道:“他与我同宗,自幼一并长大,但此事之后,我仍是将他处以军法。” 李洪唿吸陡然一滞。 罗峰忙是将他扯下,一并跪倒,道:“将军,李洪年少,处事稚嫩,毕竟只是心善,且此事与当年之事不同,尚未造就恶果,还请将军网开一面。” 郭仲堪沉声道:“大军攻伐在即” 罗峰不待他说完,连忙道:“李洪武艺不低,且一向骁勇善战,攻伐在即,正该让他一展本事,浴血杀敌,去戴罪立功。” 话说到了这里,他已是十分激动,不惜截断郭仲堪所言,已是大不敬了。 “罗峰!” 陡然一声低喝,伴随着一声闷响。 郭仲堪一掌拍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营帐之中陡然颤动。 那四根桌腿,忽然摇了摇。 然后便见桌面上逐渐迸出了裂纹。 轰然一声,那实木桌子,化作了一地碎木。 郭仲堪转过头来,道:“你私心太重了。” 罗峰一时语塞,低下头来。 李洪口中张了张,竟无言语。 郭仲堪缓缓走过来,道:“李洪,我对你印象极深,而罗峰也待你如子侄,若在往常时候,此事可大可小,我未必不能网开一面。但此时此刻,面临大军征战,军纪最为森严之际,你敢犯戒若不杀你,何以立军威?” 李洪脸色变化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去。 “临战之前,违逆军规。” 郭仲堪沉声道:“这是最不容饶恕的,也正是因为不可容情,你这个可算杰出的后辈,也必要军法处置也正因此,你这一犯事,我方是震怒至此。” 李洪未有想到,半道之上,一时不忍,救下了个孩童,便遭来这等杀身之祸。 他顿了一顿,然后浮现出几缕涩然的笑意。 “李洪认罚。” “很好。” 郭仲堪看向罗峰,道:“军令不可废,你亲自来?” 罗峰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略微摇头,道:“我下不了手。” 郭仲堪叹了一声,旋即沉声喝道:“来人!” 营外当即便有数位将士响应,连忙入营而来。 “李洪运粮途中,擅离职守,违逆军令,罪不可赦。” 郭仲堪把手一挥,道:“召集三军,将之斩首示众!” 那将士怔了一下,旋即看了李洪一眼,心有惋惜,终究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营帐之中,一时无声。() 章七七六 幼童 三军之前,斩首李洪。 一刀落下,尸首两分,血洒当场。 一个活生生的人物,便尽消了性命。 这一位骁勇善战的小将,本应建功立业,或许也会战死沙场,但今日,他却只因半道上救下人来,招致杀身之祸。 对于一位将士而言,未能战死沙场,未能尽展武艺,却要遭受绑缚,斩杀于众人之前,自是窝囊到了极点。 罗峰一向是视之如子侄,此事过后,情绪低沉到了极点,亦是暴躁易怒到了极点。 但这日夜间,他又受到了郭仲堪传召,只是罗峰心中,对于郭仲堪如此坚决地斩掉李洪,亦是难免几分怨气。 “怎么?” 郭仲堪见他进来时的呼吸,脚步,举止,神态,便看出了端倪,但也未有恼怒,只是平淡道:“你对我有多少不满?” 罗峰心中一凛,忙是收敛,才低声道:“末将不敢。” 郭仲堪叹了声,道:“不满也是应当的,我知道你把这孩子当作了亲子一般看待,被我所杀,难免心有怨气,但是,军令如山。” 罗峰低着头,没有答话。 郭仲堪缓缓说道:“你心有不满,情绪不高,我也不怪你。但是,你若是因为对我不满,或是因为自身情绪低沉,从而在战场上,有了错误的决策,那么,也休怪我军令无情。” 言语说到这里,已是极为严厉的警告了。 罗峰抬起头来,旋即低下头,沉声道:“末将明白。” 郭仲堪略微点头,便抬起手来,轻轻一挥,示意他退下去,但罗峰还未退去,他便又想起一事,道:“且慢。” 罗峰停下来,带着疑惑神色,道:“将军可还有事?” 郭仲堪说道:“那个幼童如何了?” 罗峰闻言一怔,自李洪被斩,他便恼怒到了极点,哪有闲心理会其他方面,可此刻想起来,不禁有些愤怒。 若不是这个幼童,李洪如何会失了性命? 区区一个软弱孩童,怎么能比得他手下这一员被他器重到了极点的年轻将领? 一瞬之间,罗峰甚至心生杀机,想着要回去之后,便将这幼童一刀劈了。 “回将军。”收了心思,罗峰说道:“那幼童被饿狼叼去,身上收了些许咬伤和爪伤,如今感染了邪风,浑身滚烫,军中医官正在替他诊治。” 郭仲堪略微点头,说道:“好生照料,治愈伤病,只不过,这军中之内,也不能带着这个幼童当了累赘。” 罗峰闻言,顿时露出寒色,道:“如此,不若” 郭仲堪稍微皱眉,斥道:“你杀疯了么?” 罗峰顿时噤声,不敢言语。 郭仲堪说道:“毕竟是个幼童,什么也不识得,你也莫要把李洪的死,归咎在他身上。而且,李洪既是为他而死,那么他身上也就背着李洪的性命,你该替李洪,好生照料才是。” 罗峰苦笑了声,道:“末将知道了,但是,将军适才所言也不无道理,大战在即,军中总不能带着个孩童去行军打仗罢?” 郭仲堪点了点头,说道:“让医官尽力治伤,最好近两日稳定下来,然后送到我营帐内。战前我会修书一封,报知大汗,就让这孩子随着传讯的亲兵走一段路,再安置到后边的部落里罢。” 入夜。 营帐。 医官掀开营帐,端着一碗滚烫的药汤,来到了那幼童面前。 他皱着眉头,微微摇头,饶是对于医术,也算自觉高深,但这孩子伤得太重,只怕难救,但既然将军发了话,也便只好尽力了。 伤药已经敷上,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是这孩子失血颇多,又一路颠簸,伤势不轻,加上染了邪风,浑身滚烫发热,未能降下来,还是有着性命之危。 “只看这碗药,能不能消了你的症状,否则,回天乏术了。” 医官捏开那幼童的嘴巴,将药灌了进去。 然后,他坐在一旁,闭目小睡。 过得约有小半个时辰。 医官醒来,伸手探去,只觉幼童浑身愈发滚烫,脸色渐青。 “救不活了。” 医官放下药碗,稍有惋惜。 既是为了李洪,也是为了这小孩儿,同样也为了他那些浪费了的伤药及汤药。 他摇了摇头,弃了医治,便吹熄了烛火,睡到了一旁。 想来明日起身,大约看见这孩子浑身冰冷僵硬的模样了。 烛火灭去,帐中阴暗。 那浑身滚荡,却渐渐皮肤泛青的孩童,忽地开始颤抖,脸色狰狞而扭曲,似乎极为痛苦。 而过得片刻,孩童逐渐便是呼吸停歇,偶尔手脚抽搐一下,接着,便逐渐微弱下去,动静渐无。 那孩童身子逐渐冰冷,逐渐僵硬。 而就在这时,一缕微风吹来,营帐掀开了一角。 夜风冷得透骨。 那医官紧了紧身上的羊皮,沉沉睡去。 而那一缕风中,竟是夹着一道黑色的物事。 那是一张符,底色漆黑,纹路淡白。 那黑符在风中一边,陡然化作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往前一步,按在了那幼童的额头上。 幼童已无动静。 但随着这人影收回手掌,手中已是多了一点灵光。 他将灵光朝着自身额头按了下去。 旋即一阵变幻,这黑袍人影,倏忽变作了一个幼童,黑发黑瞳,面貌清秀,却脸色苍白,观其相貌身材,赫然是与那死去的幼童,一般无二。 “这里没有处理的方式,就地掩埋了罢。” 神符化身这般念着。 洞天福地。 清原露出沉吟神色。 郭仲堪这一行有十余万大军,大事不会有,但小事必然不断,他要寻得让神符化身打入军中的机会,自然不难。 只是这一次撞个巧合,倒也不必多费心力。 但说巧也不巧,他本想借李洪之身,未想郭仲堪此人如此严厉,便斩了李洪。 如今这个幼童,过两日就要送出军中。 到时,还须另外费些功夫,改换一下,以少年身份入军,但那还不重要,清原看重的自是此时此刻。 郭仲堪要在战前,把这孩子收在帐下,命人送走,而在这期间,清原自觉应是有着几分用处。 “西北神国,早有听闻。” 清原暗道:“想来这一次,郭仲堪是决意要作个了断。” 章七七七 谷乌尔 营帐之中。 “罗禅座妻儿如何?” “已经截下,绑缚在后营。” “严加看管,待得战时会有大用。” “是,将军。” 这样的声音,在营帐内响起,然后那将士匆匆离去,对于神国罗禅座的妻儿所在,又添了一批人马。 营帐之中,绝大多数人显得平静,但只有少数人觉得讶异。 这讶异的少数人,多是跟随郭仲堪不久的人物。 但碍于军中严令,亦不敢发问。 “怎么?” 郭仲堪扫过来,说道:“都有疑惑?” 众人顿觉惶恐,连说不敢。 郭仲堪平静道:“罗禅座此人,一向残暴,对于妻儿向来是拳脚相加,但是临在战前,自觉不敌,先送走了妻儿老小,显然还是在意的。” “这座号称神国的部落,三十年来,改换了二十七个首领,罗禅座是第二十七个,他效仿我元蒙立国,号称神国,而自称为神。” “摒弃这些教人可笑的称号,他毕竟还是这座部落的首领,将他妻儿现于阵前,且不说罗禅座心中乱否,至少那部落之中,必是士气低沉。” “待到那时,便让罗峰驾马,将罗禅座一众妻儿,拖死于阵前。” “两军交战,士气之高低,自是十分重要。” 郭仲堪目光扫了过去,说道:“你们能入这帐中,自然也都不是愚蠢之辈,应当明白。”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稍显年轻的将领迟疑道:“如此,是否” 不待他说完,郭仲堪便道:“是否过于令人不齿?” 那将领顿时一惊,忙道不敢。 然而郭仲堪负手而立,那魁梧如山岳般的气势,蓦然升起,但听他沉声说道:“你一人之不忍,牵扯数十万人之性命。涉及至此,本将军用兵,一向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将领面色变了又变,道:“受教了。” 而就在这时,旁边一人开口笑道:“听说罗禅座还有个老母亲?” 郭仲堪目光微凝,看了过来。 开口这人身材高大,鼻梁高挺,头发稀疏,并非中土人士,而是草原部落之人,名为谷乌尔。 许多人都以为,郭仲堪麾下,多是招揽中土人士。 但实际上,郭仲堪招揽的,只是有能之士,而并非只是中土之人。 只是元蒙各方将领,都对中土人士有着极大的抵触,麾下便少有中土之人。而只有郭仲堪才收拢这些中土人士,两相比较之下,便极为明显了。 而实际上,郭仲堪麾下,北方人物亦是不少。 至于这位谷乌尔,反倒是近来,才开始归入郭仲堪麾下的一员千夫长。 千夫长,等同于南梁大都统之职,只不过北方这边,称呼便更简单了几分。 郭仲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谷乌尔,你有何高见?” 谷乌尔笑道:“听说罗禅座自幼丧父,母子二人流落各方,其母亲依仗几分姿色,依附在各方部落首领之下,每当部落破碎,其首领身亡,又另寻一个靠山,罗禅座的便宜老子,零零总总也有数十个之多。后来养活了这罗禅座,他长大后,性情阴狠毒辣,以此为奇耻大辱,所以不愿再有人沾染他的母亲,甚至强迫他母亲禁欲” 顿了顿,谷乌尔眼中闪过一缕色彩,嘿然笑道:“若是在两军阵前,把这罗禅座的母亲扒光了,连同他的妻女,一起嘿,让我来” 他露出几分古怪的笑容,说道:“我想罗禅座必定是要发疯,如此,这场大战,必是能获大捷。” 营帐之中沉寂无声。 罗峰沉着脸道:“罗禅座的母亲,一向操劳,年岁已高,枯槁如木。” 谷乌尔全不在意,挥手说道:“我不介意,我” “行了!” 罗峰只觉恶心得作呕,喝道:“凡事可心狠手辣,但终究要有一分底线。” 谷乌尔摇头道:“罗禅座此人,穷凶极恶,一向杀人为乐,疯到了极点,他的母亲养活了他,也是大罪。我不过只是给那些被他欺负的人出气罢了,更何况,这是将军所言,无所不用其极。” 说着,他颇为自得地道:“我这可是为了让咱们大军,胜得更简单些,伤亡更少得些。” 罗峰沉声怒道:“老子宁愿战死沙场,也不愿” “够了!” 郭仲堪沉喝一声,道:“闹到什么时候?” 营帐之中,一时寂静下来。 郭仲堪目光扫过众人,旋即说道:“此事毁坏我军风气不说,单是两军阵前,引起军士心中欲念,在战场之上,有所不利。” 谷乌尔还待说话。 然后便听郭仲堪说道:“你只看见了能让罗禅座疯癫,看不见弊端么?谷乌尔,你若能找到没有弊端的方法,无论多么无耻下作,本将军都能依你。” 说着,他挥手道:“这一件事,既有弊端,不必多言。” 夜里。 “他娘的!” 回到营帐的罗峰骂道:“恶心死大爷了。” 他浴血奋战,也是见过无数血腥的,就算饮血吃人,也不是没有过,但这种龌蹉的勾当,还是难免抵触。 正如他之前所说,凡事总有底线。 他也杀过无辜,甚至对于那幼童产生杀机,但也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罗禅座他老娘那个样子,亏他还有心下手。” 罗峰呸了一声,嘟囔道:“老子差点忍不住宰了这混账。” “你不能杀他。” 这时,营帐撩起,一个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罗峰连忙拜倒:“将军。” 郭仲堪抬手道:“起来罢。” 说着,他绕过了桌案,坐在了罗峰的椅子上,道:“你一向在战场上游刃有余,我这次来,是告诉你,战场之上,你不要想着害他一把,让他死在上面。” 罗峰闻言,苦笑了声,道:“明白了,只不过,这点小事,将军亲自来,未免也太重视了罢?” 郭仲堪看了他一眼,说道:“谷乌尔是大汗派来的人。” 罗峰怔了一下。 “他算是大汗留在我身边的眼睛。” 郭仲堪冷漠说道:“神国要破了,代表这北方都打平了,八百部落全都归顺下来,接下来极可能便要南下,打入中土,而我祖上便是中土人士,麾下同样也不乏中土人士,大汗难免对我有几分戒心,而谷乌尔就是一只眼睛如果他这只眼睛瞎了,后果不堪设想。” 罗峰这才意识到严重,忙道:“末将明白。” 郭仲堪停了一下,道:“但这次来,我是有另外的事情与你说的。” 罗峰错愕道:“还有什么事?” 郭仲堪伸手入怀,便取出一张信纸,随手递了过去。 罗峰接过这纸,当即一怔。 “这” 章七七八 白米 罗峰看着纸张上的文字,怔了半晌。 这是如今北方通用的文字,乃是仿了中土文字,加以改变。 对于罗峰等人而言,自是看得真切。 “久攻神国不下,将士伤亡之数固然不高,然而,元蒙大势,不可抵挡,却于此处而受阻,乃是极大耻辱,该” 罗峰抬起头来,看向郭仲堪。 只见郭仲堪神色不改,面无表情,淡淡道:“该血洗此国,男女老幼,一概杀绝,不容半个活口?” 罗峰顿时沉默下来。 “这就是大汗的意思。” 郭仲堪摇头说道:“尽管已经立国,但行事仍如部落之间一般,全凭喜怒,屠城杀绝正如他老人家称帝以来,依然喜欢人家称他为大汗一样。” 在当今元蒙那位皇帝心中,大汗是草原上至高无上的称呼,比之于中土的皇帝,或许更为尊贵。 日后若是元蒙得了天下,兴许天下百姓,对于皇帝的称呼,便要改作大汗了。 罗峰将信纸折起,递了回去,低声道:“屠城,灭国,这样的传令,以往颇多,近些年已是少了,未想如今还来了这么一条” 男女老幼,全数屠尽。 元蒙军中,若是遭遇抵挡,损失太重,便常会以此方式来泄愤,其次,也是一种对于其他部落的震慑。 但是郭仲堪这一支军队,一向较为抵触屠城之举,以安抚为重,但也还是难免有过几次血腥杀戮。只是,这也尽都是大汗亲自传令。 帝皇之命,如金口玉言,不可违逆也。 罗峰想起前些时日的事情,看向郭仲堪,苦笑道:“将军。” 郭仲堪挥手道:“罢了。” 前段时日,他已下了严令,破城之后,不可擅自杀戮,不可肆意毁坏,不可欺凌神国之内的无辜平民。 实际上,这也代表着,他有十足的把握,必能破去神国。 但未想,这才过了没有几日,便得到了大汗这一道传令。 大汗之令,即是圣旨。 那么郭仲堪前几日的这条军令,自该废了去。 “你不必多疑了,这消息不是谷乌尔传来的。” 郭仲堪看了满面思索的罗峰一眼,说道:“这是金雕传讯,上面的字迹是大汗亲笔,并非伪造。” 罗峰闻言,顿时沉默。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只是沉默。 上层人物,只因心中喜怒,一道传令之下,就要下方的人,付出数十上百万条性命的代价。 对于他们而言,只是顺手一封书信。 然而对于下方人物而言,便是血流成河,骸骨成山,生与死,痛与苦。 而往往两方敌对,正是源自于上层人物的不合,至于下方将士,只听命行事,而百姓则更是无辜。 可是上层人物,高高在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下层人物的想法与苦痛。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没想到还听得了这么一些。” 清原暗道:“趁着那幼童还未离开,或可再探一番,待得这幼童离去,便应是另外寻得方法了。” 翌日。 清晨。 郭仲堪已是备战,三日后出战。 但这一日,他召来了那个被李洪救下的幼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幼童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 “部落里要等到父母在自己出生时种下的树,长得比阿爹更高,才能有名字。” “你阿爹呢?” “部落被一个叫作什么元蒙的部落打散了,然后,部落里的人都死了,是阿姆带着逃我走的。” 郭仲堪沉默了下来。 元蒙扩展,统御北方,各方部落自是不愿作为人臣,自有一番厮杀争斗,正如眼前要攻伐神国一般。 当然,也有一些,识得大势的智者,顺势归降,也就灭了灭族之灾。 说来,这也是上位者之间的交谈了。 侵略与否,是元蒙大汗的意思。 而愿不愿意归顺,是部落上层的意思。 对于部落之中寻常族人而言,他们并没有决策的权力,他们的生与死,只在于上方的人,能否谈得妥当。 而对于元蒙军队,一向剧烈抵抗的,事后难免便是屠灭全族。 想来这幼童的一家,也在谈不妥的一列。 “将军,午时了。” 这时,忽然有将士来报。 “把饭给我。” 郭仲堪接过了饭,放在那幼童面前,道:“你阿姆呢?” 幼童看着面前这碗白色的米饭,怔怔出神。 郭仲堪冷峻肃然的刚毅面容上,略柔和了些,轻声道:“北方部落,多是猎杀食肉,采摘菜类,你没吃过米饭罢?” 北方部落,饮食已成习惯,自上古先民至今,以猎杀食肉,偶尔便食野菜。 后来人智渐高,才开始豢养猎物,开始栽种野菜。 但是稻谷麦子等物,因为诸般原因,加上土地不同,气候不同,等等方面,因此不曾有过。 这种算是南方的食物,乃是多年前,郭仲堪命人暗中从南方调来的种子,后来经过能人巧匠的培育,才适应北方,得以栽种。 如今这种主食,在元蒙境内,也算是逐渐推开了。 幼童看着眼前的米饭,语气间流露伤感,低声道:“我吃过这些,不过,是红色的。” “红色的?”郭仲堪问道:“怎么是红色的?” 幼童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是阿姆出去找回来的食物,并不好吃,还有很重的腥味。” 郭仲堪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稍低了一些,道:“你阿姆呢?” 幼童道:“那天吃了这些,晚上她就不动了。” 郭仲堪说道:“那些有毒,这些没有,不怕的。” 他负手而立,没有开口。 红色的米,是染了血的,其上的腥味,是血腥的味道。 “好吃么?” “嗯嗯,比红色的好吃。” “我给你起个名字罢。” “名字?” “就叫白米?” “为什么?” “希望你以后吃到的米饭,都是洁白的,再也没有红色的了。” “好啊。” 送走了幼童。 郭仲堪沉默了许久。 直到罗峰迟疑着开口,道:“将军” 郭仲堪偏过头来,没有开口。 罗峰说道:“他已灭族,乃是敌之余孽,放他去是否不妥?” 郭仲堪沉吟着道:“或许他对元蒙,会有无尽的仇恨,但独自一个孩童,掀不了什么风浪再是不喜元蒙,他终究还是要在元蒙的土地上活着。” 说着,他语气低沉,说道:“任他去罢。” 当日,被取名为白米的幼童,被送离了军营。 然后这日傍晚,太阳尚未落山,郭仲堪便下了一道严令,命所有将士,回营休息,哪怕不能入眠,亦平躺闭目,静养精神,不许开言,违令者军法处置。 入夜,神国部落之中,内生叛乱,烟火升腾。 郭仲堪一声令下,大军趁势而发。 一夜之间,神国破碎,血流成河。 洞天福地之中。 清原沉默了许久。 他想到了这日清晨,郭仲堪与众将士商议的三日之后,进攻神国。 然后,郭仲堪便提早了三日! “倒也真是” 章七七九 神国破碎,恶狼噬主 号称神国的部落,一夜破去。 无论青壮,还是老幼,无论男女,满城屠尽。 唯有神国部落之首,连夜弃了神国,驾着一匹恶狼,往西北深处逃去。 “倒真是教他逃去了。” 郭仲堪浑身盔甲,身染血迹,手中长刀,寒芒森然。 但见他身材魁梧,面貌冷峻,伴着一身战场硝烟及血腥的气势,凛凛如战神,巍巍如山岳。 周边将士见之,无不万分敬畏。 “让追去的将士回来罢。” 郭仲堪说道:“此人锤炼体魄,亦通晓技艺,论起来也只差我一筹而已,便是我要杀他,也要费得一番手脚。” 要杀一位武道大宗师,除非让他身陷重围,除非早已设计陷阱,除非有武艺高深之人将之牵扯,否则,他决意要逃,哪怕追上了,也不易杀。 众将士齐声应是。 郭仲堪目光扫了一眼,旋即收回。 “西北最后一座部落,已经扫平了。” 郭仲堪偏头说道:“你们收拾一番,准备妥当,今夜庆功。” 众将士欢声应是。 入夜。 生冷的残月。 仿佛映衬着昨夜的血腥。 这座残破的矮草屋,在夜里显得十分森冷。 “等了这么久,总算到头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笑意,低声笑道:“罗禅座那个废物,得了魔祖之物,还悟不透其中真意。” 身怀宝物,日夜钻研,却透不得其中真意。 此人便如同世俗里的凡人,家里真是空怀宝库,却推不开大门,只能从缝隙里捡来两个铜钱,以此贫困度日。 现如今这个下场,也算是饿死了。 “但我苏关儿,带着宝库的钥匙,来接过这座宝库了” 年轻人哈哈一笑,顿时伸手一挥,掀开了屋顶。 然后,他看见了内中的场景,笑意顿时僵在脸上。 只见残月的光华之下,内中有一具残缺不全的骨骸,鲜血淋漓,骨上带肉,脏腑肚肠等等,仍有些许残物。 从骨骸来看,此人生前瘦小。 从另外半边被啃剩下的残破脸庞上看,此人生前丑陋不堪,半边眉毛狭小,眼睛已被划破。 “罗禅座” 苏关儿脸色变了又变。 他曾潜入神国,见过那个被神国尊为首领的男子。 那个丑陋不堪,阴冷毒辣的瘦小男子,就是魔祖曾经看中过的人,但在苏关儿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个给自身看管宝物的家伙而已。 他满带希望,本以为手到擒来。 未有想到,竟然被人捷足先登。 他看着这个残缺不全的尸首,脸色变了又变,在月光之下,白而转青。 他想起了罗禅座那一头饿狼。 “那头该死的白眼狼?” 苏关儿脸色铁青,沿着痕迹,追索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伸手捏印,用一种奇特的手法,收敛了自身魔气森然的味道。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 生冷的月光下,忽有一个身影出现。 浑身黑袍,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身材。 若不借着月光,他几乎便融入了夜色当中。 “罗禅座?” 清原沉吟道:“居然死在了这里不过,这里残留的气息,如何这般熟悉?” 他经过古镜,施展八方道眼之术,那神符化身所能察觉的,他也能察觉。 那股气息,略感熟悉。 清原如今已是人仙,阳神一转,不过半息,便忆起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狼?” 他想起了当年那一头狼。 当初他从白继业手中得了钥匙,从宝盒之中取得了刻画了伏重山地势的图,往南梁去寻颜望。 而颜望的孙女,便是被一个女子拐走,后来那女子现了真身,竟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这狼在对谢璟雯下手时,被清原和古苍所伤。 后来沿着轨迹,寻到了御兽宗余孽,当时清原杀了那御兽宗余孽以及他手下的狼群,还被玄策法师所阻。 “那时逃掉了一头” 清原皱眉道:“这头恶狼,从南梁逃到了西北深处,跋涉数万里,也真是太过诡异了些。” 当时这头恶狼逃去,还叼了那御兽宗余孽的古仙袋,后来被清原的剪纸为马之术,截下古仙袋,这头狼却逃了。 “当时它便懂得叼走古仙袋,那时我便觉得它智慧不低,甚至奸猾狡诈,只是跟着那道行低浅的御兽宗余孽,碍于御兽宗操纵之法,才只能作个精怪而已。” “虽早知这恶狼聪慧,未想它如今居然连过数万里,逃来北方,又被罗禅座收服,也真是怪了。” 看着古镜中显化出来的残骸,清原也略微摇头,暗道:“这头恶狼果然本性难改,临在危时,又把他新主人吃掉了。” 罗禅座这么一位部落首领,号称神国,自称神位,也算风光,但部落灭去,他侥幸逃生,却未想还是落得个被自己豢养的恶狼所食的下场。 但想起罗禅座此人种种残暴传言,这般下场也是死有余辜。 只是那头恶狼,让清原心有不安。 “这恶狼认主,也无情义可言,它当初便知叼走古仙袋,如今是否也在罗禅座身上带走了什么?” 清原略有沉吟,他正要操纵神符化身沿着轨迹跟下去,然而这时,却又察觉了几分异状。 他的六月不净观,便让他比起世间任何半仙之辈,都要更为敏锐。 这里有些淡到了极点的味道。 但是他隐约能有察觉。 “魔祖的气息?” 清原顿时沉默下来,“淡得几乎不可察,刻意抹去了么?” 他对于魔祖,一向抱有忌惮。 此次出了洞天福地,乃是隐秘,尤其是对魔祖而言。 倘如魔祖见了他的神符化身,难免能知几分端倪。 “罢了。” 清原微微摇头。 虽说可以断定,这一缕气息不是魔祖本身,但必然也是入了魔的人物,不可轻易涉险。 “倒希望那入了魔的人物,跟那头恶狼,能拼个同归于尽。” 入了魔的人物,性情难免极端。 至于那头恶狼,更是不必多言,当初清原未能将它斩杀,这些年来,这头恶狼从南方到北方,也不知害了多少性命。 若能将这恶狼斩杀,或许其中的性命,便能留下来了。 “除恶即行善。” 清原恍惚之间,想起了玄策法师。 然后,他似乎隐约察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只见他眉头紧紧皱起,阳神不断运转,细细思索着什么。 章七八零 交代 北方事毕。 名为神国的部落,已经灭族。 北方大势统一,元蒙横扫八百部落,从此草原称尊,元蒙为上。 而郭仲堪本人,在攻克神国的第三日,便携八百亲兵,回返草原之上,面见元蒙帝皇,呈上战果。 至于被取名为白米的幼童,也早已被安置下去。 但没有谁发现,三十余位来自于南梁的将士,踏足了北方,并且还在继续前行,而他们前行的地方正是那名为白米的幼童,所在的一座部落。 而所谓部落,实则也已在元蒙治下,改换姓名,称为城镇。 这是北方一次截然不同的改变,无论从立国之大势,还是从城镇部落之更名,甚至栽种稻谷之类,这大大小诸般万事,效仿中土,如今俱是改变焕然一新。 对于整个北方而言,便宛如改天换地一般。 三危之山,洞天福地。 青莲茁壮成长,尽管莲花尚未绽放,但已有了生长的态势,显现出勃勃生机,仿佛让这死寂空无的一方天地,都显化出了几分生息。 “虚土余剑术尚未有成,倒是造化会元道,对青莲有着极大的用处。” 见得青莲生长,清原松了口气,心中重担轻了少许,旋即想起一事,神色沉了一下。 回到茅屋当中,盘膝坐下。 清原取过了竹筒,灌注法力。 未过片刻,内中便传来了花魅笑中带媚的调笑声音。 “呦呦呦,想姐姐了?” “” 清原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北方已经大势统一,而我另有预感,不久之后,梁国与蜀国之间,必将掀起一场战火,而一次,必将分出胜负。” “怎么?” 花魅的声音忽然变得凝重了些。 清原说道:“如无意外,蜀国与梁国之间,必有一方灭去,至于北方元蒙,多半也要南下了。这封神的大势,我已看见了一角落幕的场景。” 花魅顿时沉默了下来。 她心中想的,十分杂乱。 一时间,竟有难以言语。 “封神落幕,我尚未窥得仙道之门,纵有功德加身,灵智开悟,事后得道,亦是不敌道祖。” 清原沉声道:“前途渺茫,且先还你几分恩情。” 浣花阁。 后山。 花魅站在半道上,伸手一挥,便有光华闪烁,朦胧了身躯,她轻轻往侧边一靠,气息顿时消散,仿佛一株树木一般。 她手中拿着竹筒,听着从那边传来的消息,沉默不语。 或许将有无穷好处到手,但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意。 “怎么会这样呢?” 那成熟火热的女子,一手拿着竹筒,一手扶额,露出苦恼之色。 三危之山,洞天福地。 清原并不知道花魅那边是何场景,他只是将自身近些时日所学,逐一讲述出来。 造化会元道。 虚土余剑术。 乾坤避劫星辰光。 “这三道仙术,五行之中,分属土木水三类。” 清原说道:“花草树木之类,最重于水土以及生机,你和玉灵都是花类成妖,想来这三道仙术,俱都有利。此外,我近期得了一部仙家法门,或许玉灵不缺,但你仅是浣花阁的客卿,并非真传,仙家功法想来并不易得。” 到了这里,花魅那边忽然说道:“三道仙术,一部仙诀,在人世之间,足以让一般修道人趋之若鹜,就算是修成阳神的真人,都不敢轻视,哪怕人仙亦不能视若等闲。” 她语气也颇沉重,似乎并无多少欢喜。 清原平静道:“一道仙术,足以让世间修道人为之拼杀抢夺,也足以用以招揽一方人物,使之卖命。但价值高低,只因人而异,你在浣花阁之地,为我传讯,自是不同。” 花魅悠悠道:“照你这般来,你我之间这点交情,便全是利益来往了。” 清原说道:“交情可在,但如此,便算礼尚往来罢。” 他叹了声,旋即又开口说来,道:“玉灵在浣花阁之中,受得万般器重,无论功法或是仙术,亦或是仙丹法宝等物,俱都不缺,我一位人仙所能给的,浣花阁也能赐下。” “若说独到之处,便只是我修行至人仙境界的感悟。这些修行的感悟,若有闲暇时日,我会记载下来,收录成册,但封神将尽,时日至此,我想,也多半没有闲暇落笔的时候了。” “倒是我手中,经你那栽培法门之后,再有我用二道仙术加以相助,已经开始生长,日后应能生得青莲。” 顿了顿,才听他继续说道:“青莲若能生长,其中有二朵,我已应下要交与他人,余者可归你所有,包括根株在内” 花魅那边依然沉默无声。 而清原仿若不觉,只是继续说道:“待我在预感自身有差错时,会运用自身所学,将之藏匿起来,到时告知于你。待封神时候,你来中土一趟,若能有缘,便可取走,无论是对你,还是同样出身仙莲的玉灵,想来都有大用。” 花魅那边忽然叹了声,道:“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说是交代后事,也无不可。”清原说道:“当然,我虽然希望渺茫,但若当真得以不死,这青莲之类的宝贝,你也莫要想了。” 花魅忽然笑了声,道:“一个活下来的清原,必已得道成仙,并度过此劫,定是前程无量,可比一株仙莲更胜。” 她话中有话,清原隐约听出什么,但也刻意不去细想,只继续说道:“还有,这一道关于这洞天福地的操纵法门,待得封神事毕,也可送你。” 花魅说道:“既然是如今要传我仙法,何不将此法一并传了?” 清原说道:“如今封神事未尽,这洞天福地的操纵法门,可算是我命脉所在,便待封神事毕,才能与青莲之事,一并交付于你了。” 花魅叹了声,道:“你向我交代后事,好似对我万分信任,但是这样看来,还是存有戒心啊。” 清原听出她调侃之意,只是说道:“行了,我不与你多说废话。” “原本我身上宝物众多,只是经过临东之后,身上也就这寥寥几件未损的宝贝,其他物事多已在临东一战毁去。” “而余者二宝,古镜及玉如意,均为我之本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与我性命关联,不可相赠。” 听了一下,又听他道:“但我还另外的事物,还请你代我转交故人。” “等等”花魅那边声音忽然变得古怪,揶揄道:“可有你的老相好?” 清原微微皱眉,说道:“胡说什么?” 而在下一刻,竹筒当中,便传来了一道不同于花魅的悦耳女声。 章七八一 真人!陆瑜霜! 那声音清脆悦耳,隐约之中,有些清冷之色。 不是旁人,正是陆瑜霜。 清原顿时怔住,片刻后,才道:“你成就阳神了?” “陆姑娘天资极高,更得浣花阁真传,在这个封神的大势之下,气运相加,道行自是突飞勐进。” 陆瑜霜还未开口,便听花魅声音悠悠传来,笑道:“此次她在后山面壁思过,又在那里得了前人留下的感悟,一番得益,于两日前,便将阴神炼成阳神,成就真人之辈,这禁足一事,也就解了。再者说,你不也已经是被封在洞天福地里头了么?” 清原闻言,只道一声恭喜,便沉默了下来。 他也没有想到,在与花魅言谈之间,这花魅不声不响便寻到了陆瑜霜,并且还将这竹筒宝物交与陆瑜霜。 “虽然我暗中与你来往,其实犯戒,但是陆姑娘终究与常人不同,姐姐倒也不怕她告发了我。” 花魅嘿然说道:“你这天杀的真君,都开始交代后事了,总得让这位因你而被禁足的陆姑娘,再与你会一会罢?” 清原默然不语,未知如何答话。 然而陆瑜霜便已斥了一声。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相护,姐姐还是避一下子。” 花魅声音过后,便是消了声音。 而清原也不知如何先一步开口,亦是沉默。 陆瑜霜那边也似乎未有开口。 两个不善言辞之人,一时之间,默然沉寂。 过了片刻,才听清原说道:“花妖王?” 花魅吐出口气,道:“你个闷葫芦,总算开口了,找姐姐什么事?” 清原说道:“你不是说避一下么?” 花魅又沉默了下来。 “当世之中,我道行处在最高一列,论起感知,几近仙家,若有被人窥探,也都瞒不过我。”清原说道。 那边依然沉默无声。 “这点把戏,没什么意思。”清原道。 “唉”花魅叹了声,道:“真是无趣。” 然后她又不再言语,但这一次,清原知道她是真正闭了竹筒。 接着,又是略有沉默,旋即才听清原说道:“关于你之前的事情,花魅已是与我说过了。” 陆瑜霜应了一声,道:“她倒是与你无话不谈。” 清原吐出口气,说道:“你不愿杀我,因而违逆师命,受困至今,也是受我连累” “不是受你连累。”陆瑜霜说道:“只是阁中命我等诛杀妖魔,可你不是妖魔当初伏重山中,我本要杀你,但你伤我之后,未下杀手,说你心慈手软也罢,说你心善不恶也好,总之,这也绝非妖魔作风。此外,坎凌镇,蜀国漓江,这一个为了凡尘百姓,便能够恶斗青牛,能够决杀蛟龙,能够与数位真人为敌的人物,怎么会是妖魔?” 清原笑了声,道:“兴许是奸猾狡诈,外善内恶,只作道貌岸然之辈?” 陆瑜霜平淡道:“作为浣花阁弟子,若是这般让人轻易诓骗,未免也太蠢了一些更何况,你若真是道貌岸然,这般与人拼命,涉险当中,又能在凡人百姓当中,得到什么好处?这几桩事情,若不是你成了世间公敌,又如何会传扬得这般广泛?” 清原轻笑一声,也不在这方面多说,只是转过话锋,说道:“你年纪不大,成就阳神,真是世间少有的奇才。” “抬举了。”陆瑜霜说道:“比起你这天杀真君,比起那位守正道门谪仙,比起前些时日身殒的南梁国师,比起临东一战惊天下的葛果儿,便都差得远了尤其是你,当年道行还在我之下,如今却已世间无人能敌。” 清原忆起旧事,亦有唏嘘。 他虽然年纪不大,修行时日不长,但这短短未足二十年的光景当中,却经颇多,道行亦是突飞勐进,已成人仙之辈。 相较之下,如古见渊之辈,道行虽高,年岁也长,但大都在闭关当中度过,所经的诸般之事,甚至还不如清原这短短二十年的阅来得精彩沉厚。 “前程未卜,再是惊天动地,也是空中楼阁”清原自嘲笑道:“一朝天灾下来,玉楼也将塌了。” 陆瑜霜说道:“天命之事,唯道祖可以断定,但涉及于你,道祖亦是无法看清,你的未来生死,未必是定论。” 清原笑道:“所以啊,我还在挣扎。” 陆瑜霜默然片刻,然后才道:“尽力活下来罢。” 清原应了一声,道:“我不会低头,不会叩首,也就不会认命。” 和陆瑜霜一番交谈,谈不上轻快。 两人都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清原性情平淡,陆瑜霜则是一向清冷,都是少言寡语的性子,当这二人对话,其中还是以沉默居多。 实际上,这一番谈话,并未涉及什么重要之事,充其量也只是日常闲聊的部分。 但不知为何,谈过之后,清原心中似乎松了口气。 陆瑜霜因他而受困后山,虽然这些时日,没有去想这一方面,但自从得知此事,这便已是悄然压在了心底,无形之间,早已是一种连自己都未能察知的压力。 得知陆瑜霜成就真人,就此脱困,再这一番谈话之后,这压力也便消了过去。 “无事便好” 清原感叹道,“莫要再欠得许多了。” 浣花阁。 花魅手中一个竹筒,青翠欲滴,仿佛刚刚截下的竹节。 她一边抛着竹筒,一边来回走动。 她显得十分焦躁,原本优雅的脚步,也显得凌乱。 “心中怎么跟猫挠了似的?” 花魅满是迟疑,低语道:“究竟说了什么?” 她心中有一股万分急切的探知念头。 这种万分好奇的念头,让她十分焦躁。 过了许久,她大约察觉两人谈话已经结束,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便取过竹筒,露出了古怪的笑意:“姐姐我不窃听你们,但是,任你道行高深莫测,也猜不到,我这竹筒有着留声之效罢?” 她对于这竹筒,时常钻研,早已知晓了其中妙处。 这一次,还是初次动用。 “姐姐听听,究竟说了什么。” 花魅点开竹筒,法力灌注。 然后,她便将二人的谈话,逐一听来。 初时听二人言语颇多,像是一个较好的开口,花魅心中也略有欢喜。 但是,到了后面,她越是听来,便越是沉默。 清原与陆瑜霜之间的谈话,没有想象中的柔情蜜意,没有想象中的欢声笑语,只是你一言问话,我一句答话。 到了后来,更是只有一言一语,你问我答,往往一句话来回,中间还沉默了许久。 这场谈话,也只不过几句话功夫,寒暄了一阵,也就各自断去了法力。 “这个木头疙瘩” 花魅咕哝了一声,然后看着竹筒,半晌无言。 想起清原以往的言谈作风,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 章七八二 杀良冒功 南梁。 京城。 当北方事起之前,京城便已有了几分动荡。 梁国与蜀国之间,战乱才歇不久,可是,如今些许摩擦,依然显得动荡未平。 梁国之内,君臣之间的不合,常人并不能知晓,但是两国纷争,却是时常传开,一些事情,已在市井之间传开。 而从太子殿下那边,也传来了更为紧要的一道消息。 蜀国蠢蠢欲动,欲起战火,其零散游兵哨子,开始扰动前线梁国将士。 昨日夜里,邓隐麾下将军出巡之时,半道遇伏,但奋力厮杀,以亲兵百人,诛杀蜀国将士二百余人,获大捷,记军功。 “太子对此已是震怒。” 文先生沉吟道:“前些时日,对蜀国久攻不下,太子已是打算暂歇火焰,且先休养生息,只想将打下来的蜀国土地,好生稳固一番,安抚百姓,归顺梁国,待日后征战,莫要生出变化,未想,蜀国反而先动了。” 梁国太子的意思,便是想要暂时稳了下来,待得一段时日,稳固了前线,才可蓄势成力,再度攻伐。 实际上,这是文先生的谋划。 他毕竟是蜀国之人,心觉蜀国未稳,只能步步败退,才想尽办法,让太子相信了他一番言语,暂时停下攻势。 在他眼中,这一段时日之内,以姜柏鉴的本事,应该能将蜀国局面稳住,不至于内忧外患。 但未想,蜀国似乎是先一步出手了? “不应该的。” 文先生皱眉道:“虽说如今领兵的是严宇,这厮谈不上大将之材,但也不是什么愚鲁之辈,他好不容易才缓了口气,怎么可能自找麻烦?” 而就在这时,便听清原开口,沉声道:“邓隐麾下那一员偏将记了军功,那么人头应该也记下了,你以太子的名义,传讯过去,调来几个人头,查看一番。” 文先生皱眉道:“这有什么作用?区区几个人头,又能看出什么不同?你能看出他们的生平不成?” “未必不能。”清原沉声道:“我道行之高,绝非你可想象。” 这一句话,显得颇为狂妄。 但文先生知道,这便是事实。 对于清原,他确实是感到渊深莫测,神秘得无法窥探出半点端倪。 “尽快罢” 清原说道:“隐约觉得其中,有着几分异样的味道。” 这一件事,他之前便已知晓,但心中觉得异样,隐约略有不安。 而他主动寻找花魅,实则也与此事有关。 两日后。 南梁。 京城。 文先生府上。 文先生面前摆着五个盒子,他挥手示意送来人头的那人离去,才往前去,便要掀开木盒。 “不用看了。” 清原语气低沉,道:“这几个盒子送入你府上,我便感知了一番。” 文先生闻言,顿了一下,道:“有何察觉?” 清原说道:“确为蜀国人士不错。” “清原先生倒还真能看出来?” 文先生不禁感到意外,其实蜀国与梁国,都是前朝治下,人种并无不同,只是如今分属两国,风俗习惯擦有所不同。 但单看一个人头,便能分辨哪国人士? 这又不是北方元蒙那边,南边相隔甚远,地势不同,气候不同,食物不同,各类俱有不同,导致人的身材面貌,有极大不同,才能一眼就能看出几分差异。 “自然看得出来。” 清原淡淡道:“不仅我能看出这是蜀国的人,还能看出这是蜀国那一个地方的人,也能看出他们究竟是兵还是民我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文先生闻言,呆了半晌。 哪怕他知道这个清原必是道行高深,如若神仙,但也未有想到,盒子还未打开,人头还未过目,就已断定了是哪国人士,断定了是兵是民,甚至能够知晓这些人的名字。 这也未免太过于神鬼莫测了些? “不是神鬼莫测。”清原说道:“只是我认识他们。” 文先生当即怔了一下,道:“清原先生认识?” 清原说道:“这是蜀国黎村之人,但只是平头百姓,在你左边那个,名为王石,如今该是一位富家商贾了。右边那个姓刘,他与他的妻子,都曾在我门下,读过几天书。” 文先生讶然道:“这些人与清原先生还是故人?” 清原笑了声,笑声略沉,并未答话,只是反问道:“你就只看到这点?” 文先生立时沉默下来,道:“清原先生的意思是?” 清原说道:“数日前听闻此事,我心中便觉不对,如今看来,确是有人,按捺不住,试图提早燃起战火。” 文先生沉默下来。 在这一方面,他比起清原来,其实还要更为精细。 其中纠缠变化,他也隐约察觉了些许。 “杀良冒功?”文先生心中这个念头,闪烁不定。 “蜀国动荡不堪,接连战败,有了你费尽心力,上瞒下骗,满口胡言,才让太子暂时停歇,有了这停下来的喘息之机。” 清原说道:“如今的蜀国恨不得好生休养生息一番,当真有这个主动寻衅的胆量?虽然在我眼中,严宇远不如陈芝云姜柏鉴之流,但也是个不错的将领,应能看得清楚形势若说偶尔有军中探子,与梁国军队相遇,因此前的败仗,如今的敌对,而产生些许冲突,这倒也罢了,但是此事牵扯甚大,蜀国当真会放任麾下兵将屡屡主动挑衅,而不加管束么?” 文先生沉吟说道:“若当真如此下去,面对蜀国屡屡挑衅,梁国必是要再燃战火。蜀国那边的决策之人,应该看得出来。” 清原说道:“但你也看见了,这些当真是蜀国的将士么?” 文先生说道:“这便是杀良冒功?” 清原说道:“前朝之时,天下太平,故而重文轻武,而武将之流,为了保住地位,不惜养寇自重他们一边扶起了贼匪,兵匪相通,若朝廷有剿匪之名,便屠杀边城百姓,以其头颅,作为贼首,从而领功,至于对外,那些被屠灭的村镇,则是传出是被贼匪所杀。” 文先生点头说道:“这也是前朝之所以分崩离析的缘由之一。” 清原说道:“但现在这事,可不仅仅是养寇自重了。” 文先生说道:“你的意思是,除了杀良冒功,更主要的是,试图引燃战火?” “不必在我这里布什么迷雾,故作疑问。”清原冷笑了声,说道:“你这点心思,在我眼中,一览无余,你怎么想的,我俱都清楚,我所言之意,不也是你心中之意么?” 文先生顿时沉默下来。 良久,才听这位文先生说道:“今夜我先定计,明日一早,去寻太子殿下。” 章七八三 战火重燃!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收掉古镜,沉默了许久。 此时此刻,他心绪亦是颇乱。 他当年游历时,在黎村住过一段时日,在那里遇见了葛老,遇见了葛瑜儿,遇见了古苍,也遇见了那一头在大山妖体内的地龙,从而使他得以真正跨过门槛,踏上仙道之路。 而黎村之中的百姓,俱都与他有些相熟,其中例如王石,例如刘玲儿,例如葛瑜儿等等。 当初他为了阻拦蛟龙兴风作浪,阻拦黎村被毁,不惜力敌蛟龙,甚至到了最后,一日力敌七真人。 但那日的努力,终究还是在今日毁于一旦。 蛟龙未能以滔天法力,驱使风浪,淹没黎村。 可是两国交战,上层人物心中的这点狼子野心,腹中鬼胎,还是化作了刀兵,最终还是淹没了这座黎村。 这一座微不足道的村落,便在这世道之间,如灰尘一般,被抹了去。 但其后果,却在有心人手中,变成一点星火,试图点燃这人世的战火。 “黎村已经灭去,如今战火再起,又要烧死其中多少人,又要破去多少圆满人家?” 清原略感无奈,摇了摇头。 上层人物的决策,便决定了下层人物无数的生与死。 在寻常人眼里,那手掌大权的王侯将相之流,实则与搬山倒海,断人生死的神仙,也无多少异处。 人心之中的复杂变化,绝不亚于修行路上的阻碍。 翌日。 清晨。 一道消息传来,惊破了这个晨间的寂静。 蜀国屡屡来犯,已得确切消息,蜀国严宇军中有能人献计,能破梁国已然安稳下来的南安所在,第一步便是半道截杀大将军邓隐麾下的方将军。 如今方将军阵亡,麾下数百将士覆灭。 对此,大将军邓隐震怒,在危急之时,先斩后奏,便先一步破去对方布置,占城一座,诛敌八百,大获全胜。 对此,太子殿下,万分赞赏,言称其当机立断,无愧于老将之名。 “终究还是燃起了战火啊。” 文先生怒极而笑,说道:“之前诛杀黎村那二百‘敌军’的方将军,是邓隐麾下心腹,被蜀国劫杀,反杀二百人,让太子殿下记了他一功。但如今,他还就当真被蜀国严宇派人截杀了” 说着,才见他伸手一拍,桌面上震了震,“我倒是想知道,蜀国那位能人究竟是谁,定下的又是什么计,使计还需要先被梁国知道,然后截杀梁国大将,先行打草惊蛇?” “严宇虽然谈不上高明,但也不是蠢货,这事多是出自于梁国军中。”清原声音传来,缓缓说道:“倘如我所见不差,那么这姓方的将军,也只是个弃子,他杀良冒功一事,是个战火的引子,但这个引子毕竟是无中生有出来的,邓隐便须灭口,无论这姓方的多么忠于邓隐,该灭口的也不该手软。” 文先生冷笑道:“这姓方的已经所谓阵亡,而太子殿下先前说要给他追封嘿嘿,若不是文某人顾不上这些小事,兴许还真要把这事捅出来,让他死后的追封,来变成大罪。” 清原能够感觉得到,这位文先生此次当真是动了真怒。 为了暂歇两国交战,文先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不知布下了多少暗局,才有蜀国的喘息之机。 但邓隐略施手段,屠杀了一座平民村落,就让这蜀国的喘息之机,就彻底消了。 “若战火未燃,那么也就罢了,凭借这杀良冒功一事,或可治一治邓隐的罪,但是战火燃起,便再难停歇。” 清原说道:“邓隐此人,志在功名,他一生所求就是攻破蜀国,统合中土,青史留名,甚至压过陈芝云一头。这些年来,他率军一路猛攻,意欲直破剑门,将蜀国京城穿透,但前次因姜柏鉴在军中暗助严宇,使他挫败,而你在此时,又向太子进言,暂歇干戈,生生拦住了他的剑锋锐气,教他如何按捺得住?” 文先生眉宇沉重,但却一言不发。 清原继续说道:“剑门所在,易守难攻,一旦蜀国平稳下来,那么便失了这一条直指蜀国命脉的捷径。待到那时,四面征战,又不知是多少年的光景才能真正克服蜀国,而其中变数,必然也是更多” 文先生忽然接口,说道:“更重要的是,邓隐也老了。” 清原说道:“正是如此。” 世间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邓隐年岁已过花甲,加上青壮之年,征战无数,历经无穷艰辛,落下了无数病根,他也已是老将垂暮。 若再是耽搁,就算真能灭去蜀国,也轮不到他的时代了。 “这就是他如此急切的原因。” 文先生冷笑道:“没有借口,便创造借口,这一步也是高明。” 清原说道:“你在权谋这方面摸爬滚打数十年,一言一语都是智计,而他虽然不是谋士,可在军中也有数十年,熟读兵法,或许不如你这般精于算计,但也不是寻常人物,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文先生叹了声,道:“事已至此,清原先生以为如何?” “照你心中想法行事,只不过” 清原停下来,沉吟说道:“我劝你行事,要先退一步讲。” 文先生问道:“还请先生明示。”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而军中人物颇多,亦是不乏能人,因此行事,不能断言,只是,我不是常人,便也能察觉几分端倪。” 清原说道:“邓隐此人,才能其实不差,只是比起陈芝云来,稍显逊色,这才被他掩盖了光芒,但真要说来,此人也是不可小觑。今日之事,重燃战火,几乎可以断定便是他的手段,由此可见,此人心狠手辣,且颇为聪慧,就算不是他亲自定计,但至少,在他军中,便是有这样的人物。” 文先生沉吟道:“清原先生所言极是。” 清原说道:“这样的人物,你以为两国停战期间,他不会有所布置么?如今蜀国内忧外患,蒋费又刚死不久,内政亦是混乱,胡皓试图争权,姜柏鉴也插手其中,无论是朝堂还是三军,都是颇为混乱短短时日,蜀国停歇不了,反而更乱,可这段时日,邓隐却未必就闲着了。” 文先生低沉道:“先生的意思是?” 清原说道:“上次因姜柏鉴献计,借了严宇之名,胜过了邓隐,站稳了东条关,但姜柏鉴如今分身乏术,而严宇据说在军中也有问题邓隐必是定计之后,备战妥当,才开始主动引燃战火。” 文先生闻言,心中沉了下去。 “我本想让蜀国在这短时日内,平复动荡,养精蓄锐。” 文先生自嘲道:“但现在,蜀国动荡未复,但邓隐养精蓄锐了?” 清原点头说道:“这次你失算了。” 文先生低下头,道:“失算了唉,先生有何见教?” 清原说道:“你不急着献计于太子,先定一定后面的计策。” 文先生问道:“不知先生之意,该是何以定计?” “你眼下定计,必是以眼下的局面来定,但我能与你说,以当前局势看,再等不久,邓隐必会传来捷报,拿下东条关,来到剑门关之前。” 清原说道:“你若要定计,就以这个局面来定。” 文先生良久未语。 “受教了。” 章七八四 捷报?噩耗? 不过三五日光景。 前线频传捷报。 到了今日,总算传来振奋人心的大好消息。 严宇大败,东条关失守,邓隐率军追击,直指剑门。 这样的消息,传遍了梁国上下。 而太子殿下,则是当真欢喜到了极点,对邓隐更是赞赏不已。 只是对于文先生而言,便是强颜欢笑了,他不敢被人看出端倪,作出万分欢喜的模样,实则心中乃是沉重到了极点。 “果真如清原先生所料啊。” 文先生苦笑道:“这才过了几天,严宇便守不住了,接下来,一旦剑门遭破,那么邓隐就能长驱直入,直奔京城去了。” 一国京都,乃是国之命脉。 当年葛相决意迁移都城,将京城放在东边,以剑门关这险要之地为壁障,便是为了层层保住这命脉所在。 可一旦剑门关被破,蜀国便当真有了覆灭之危。 想起自身在少年时便离蜀国,这数十年来,在梁国如履薄冰,谋算无穷,暗害不知多少好友同僚,心中亦是伤痕累累,可就连当初文家破败时,都不敢落泪但他为的是什么? 不是已经破灭的文家,只是他出身的蜀国。 但如今,蜀国也有了灭国之危。 “是我轻视了邓隐。”文先生涩然道。 “你在调停两国战火之后,前往南安,便遇上了妖僧,又遇上了我,这中间性命不保,又伤病缠身,致使状态不佳,精神萎靡,从而忽略了邓隐此人的厉害,倒也情有可原。”清原吐出口气,道:“你也莫要过于自责了,倒是定计一事,还须抓紧。倘如剑门关都破了,蜀国安危之事,便没有多少话说了。” 文先生深吸口气,道:“让严宇继续去守剑门关,我不放心。那个地方,虽然易守难攻,但也是命脉所在的经络,一旦打破,国将危矣。” “严宇守不住的。”清原平淡道:“不过,姜柏鉴倒是坐不住了。” 蜀国京城。 姜柏鉴负手而立,来回踱步,看似平淡,只是脚步声比起往常,已是显得沉重。 谢三知道他心中绝非表面那般平淡。 “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姜柏鉴压低了语气,强行抑制住了愤怒,“严宇也是将门之后,自幼熟读兵书,用兵也是不差,他虽然比不得邓隐这老将,但也不至于这般不堪一击。” 谢三正要答话,却又听得姜柏鉴再度开口,怒声道:“开战至今才过几日?这就兵败如山倒了?” “我替他打退了邓隐的锐气,把败局勉强平下来,留下这么个局面,结果他还是败了。” “这个混账东西,与我争夺兵权时,无所不用其极,也是谋划阴毒,心狠手辣,怎么就只懂得内斗厉害,面对外敌时反而不堪一击?” 姜柏鉴双手背负在后,脚下行走不断,神色震怒,语气焦躁。 谢三跟随他数十年之久,深知姜柏鉴本性温和,处事稳重,颇有大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味道。 但这一次,他能从这几句话当中,听出姜柏鉴心中的震怒,甚至惊骇。 若不是怒到了极点,若不是惊到了极点,这位被他视若神明般的大将军,如何会这般焦躁,如何会言语接连不停? 若非顾忌身份及风度,若不是思及严宇父辈的忠义,想来姜伯鉴已是怒骂出声,问候了一番严宇的祖上。 “邓隐为了他的大业,不愿停下争端,他只是略施小计,便让蜀国成了主动引燃战火的一方,让他成了无奈反击的一方。” 谢三低声道:“邓隐早有准备,而严宇那边的劣势还未彻底平静下来,单是这点,便分了优劣。” 姜柏鉴偏过头来,道:“就只是如此么?” 谢三停了一下,才道:“自然不止,将军也知道,严宇勾结胡皓,暗中贪墨,无论是饷银,还是军粮,都减了一层,甚至是兵器盔甲,都在用材用料上面偷了一层。而当初将军不正是因为被人截杀,从那些劣质刀剑,轻空箭矢上面,察觉端倪,才不惜甘冒大险,入了军中,去盯着严宇的么?” 姜柏鉴沉声道:“我不是在军中杜绝了此事么?后来也是因为此事彻底杜绝,才让严宇这厮得以大胜!” 谢三抬起头来,又低了下去,叹道:“但如今将军已不在军中了啊。” 姜柏鉴拂袖道:“这个混账东西,真是该杀,还有你这事怎么不与我说?” 谢三顿时苦笑了声,道:“将军莫不是忘了,当初为了在军中遏制严宇行事,并且为了击破邓隐,咱们可是把军中的那些心腹,都派上了用场。当时战场紧急,您不敢轻用他人,用的都是当初军中的心腹,当时一仗过后,便阵亡过半,而剩余这些人,此后在军中,也一直深受严宇忌惮,甚至被隔了开来,哪能知晓这些隐秘?” 姜柏鉴良久未语,片刻后,才道:“是我当时急于击破邓隐,稳住局面,未有保留,这大错在我。” “最重要的是,将军是把严宇想得简单了。”谢三叹道:“你以为这些人都是能人干将,又立了大功,严宇会用他们,未想,却让他们在军中倍受忌惮,举步维艰。” “是我错了。”姜柏鉴叹了声,但心中恼怒愈发盛了,他咬着牙道:“但是严宇看不出来么?两军交战,形势紧绷,而他还敢贪墨?军粮,饷银,甚至是兵器及盔甲这一方面,这可是军中命脉之一,这混账是丧心病狂不成?若是大军溃败,若是蜀国安危难保,他连三尺立身之所都没有,贪得再多又有何用?” “总有人利欲熏心,对于显而易见的危险,视而不见。”谢三微微摇头,说道:“此外,这也不仅是严宇的意思,而是胡皓的意思,甚至两人因此,几乎撕破颜面,但最后严宇还是妥协了。” “为什么?”姜伯鉴沉声道。 “因为当初将军执掌兵权,严宇有心取而代之,但分量不足,才跟这胡皓有了一番来往,后来将军兵败,他为了让胡皓相助,革去您大将军位,让他登临此位,可是花了不小的代价。”谢三伸出手来,翻了一下,道:“据我探知,他是主动给了胡皓一个把柄。”() 章七八五 定计,刺杀 “把柄?” 姜伯鉴道:“为什么这事你之前不说?” “之前查不到。”谢三摇头说道:“这次是老七从东海带回来的这批精兵所查知的至于严宇军中的糜烂,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用新的钉子,钉了进去,费了一番心力,探查而知的。” “胡皓?”姜柏鉴握了握拳,又松了开来,说道:“蒋费死后,他遗留下来的权势,他的心腹及亲信,甚至是他留下的局面,朝堂上下都在争夺。我这些时日与胡皓打了太多的交道,对于这个阉人的忌惮,更深了一层若不是这朝堂内斗过于厉害,你我也不至于会忽略了邓隐那边。” “说到蒋费”谢三迟疑了下。 “怎么?”姜柏鉴停下脚步,看了过来,道:“不要吞吞吐吐,有话直说。” 谢三点了点头,道:“刺杀蒋费的人,是前阵子梁国的降将,他是降服于将军的手中,也是被将军带回京城的。” “如今刺杀一事,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间,都把矛头对向了将军。虽说没有铁证,虽说只是猜测,但基本上,在所有人心中,包括当今皇上的眼中” 他抬起头来,说道:“这个刺杀蒋相的罪名,已是在将军头上,彻底套牢了。” 姜柏鉴沉默不语,停了许久,才见他轻轻迈步,来回行走,眉宇紧锁,满是沉思之色。 “朝堂之上的争斗,短时日内,必然难以停歇,但也顾不得了。” 姜柏鉴沉声说道:“这些日子对付胡皓,已经忽略了邓隐那边,既然严宇应付不了他,便只能我去。须知,邓隐此人,也是颇为厉害,我也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便是要专心跟他邓隐斗,都是难料胜负,若说后院起火,这朝堂之上还有不平,在内忧外患之下,姜某人再有本事也招架不住。” 谢三怔了一下,道:“将军的意思是” 姜柏鉴沉声道:“刺杀胡皓,抹去这个腐蚀蜀国的毒虫。” 谢三沉默不答,过了一阵,才道:“刺杀胡皓?不到最后,怎好这般鲁莽?” 此前与胡皓斗了这么些时日,屡屡交锋,难道就当真想不到刺杀一事么? 他们自然是想得到的,胡皓也是想得到的。 只是,刺杀了胡皓,不到万不得已,自是不能如此行事。 就如同对弈之时,这一方却想要掀翻了这棋盘,后果便会乱成一锅粥。 “最后。”姜伯鉴道:“这就是刻不容缓的最后了。” “如此”谢三道:“也过于鲁莽了些。” “鲁莽?”姜柏鉴语气不善,道:“顾不得了。” 谢三沉吟着道:“当真刺杀得手,那么留下来的烂摊子,怎么办?” 姜柏鉴思索着,没有回答。 但谢三已经徐徐说来,道:“胡皓死后,不代表他的这批人就会散掉,反而可能掀起更大的波澜。暂且不说胡皓死后,他的党羽会有什么举动,单是皇上那边,便是说不过去。” “他这宦官,凭借花言巧语,凭借谄媚屈膝,深得皇上宠溺,如今的气焰,可谓是如日中天,论起身份,便已是高您这位后将军一筹。” “至于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您只是一个违逆过圣命的将军,也是不懂得审时度势的败军之将,而更重要的是,您还是执掌着皇城禁卫的” 迟疑了下,才听谢三道:“曾经的梁国降将。” 姜柏鉴知晓自己的出身,如同无法磨灭的污点,一向为人所诟病。他之所以不受如今蜀帝信任,这一点,也是极为重要的。 “说句大不敬之言,将军在皇上眼中的分量,远比不得在跟前花言巧语,能使得圣颜大悦的胡皓。” 谢三说道:“一旦事发,剑指将军这边,只怕就是皇上都会对将军有所怀疑,哪怕证据不足,怕也会加以制衡。” “毕竟,胡皓一旦出事,几乎所有的怀疑,都指向了将军,就如同蒋费之事一样,无论是不是将军所为,但所有人都会这么认为,这事无论是与不是,也就都会赖在您头上。” “要刺杀皇上最器重的胡皓,哪怕没有证据,但那莫须有的罪名,也能让将军受一番苦。” “若有了证据,皇上把将军您直接赐死杀了,去给胡皓陪葬,也未必多么出人意料。” 谢三苦笑了声,道:“皇上行事一向随心而来,根本不顾大局,平常荒唐到了极点,您也不是不知。” “闭嘴!”姜柏鉴斥道:“你敢斥责皇帝,不要命了?” “谁不要命?”谢三摊手道:“这不是咱们在家暗中商量么?” “以后言谈,还须多加注意。”姜柏鉴挥了挥手,轻易揭过了这一点,只是略显沉吟,说道:“你先前说的,我都想过了,你没有提起的,我也想过了但此事容不得迟疑。” “您还是执意要杀胡皓?”谢三叹道。 “因为我已经没有功夫能跟他慢慢周旋,没有闲心跟他争夺朝堂上的权势了。”姜柏鉴语气暗带震怒,道:“派死士去,无论得手还是失手,一击而退,若退不了,也不要被人生擒。记着,把他们牙囊中的毒,换上谢七从东海得来的这种,死后腐蚀血肉,面貌难存,会更好些。另外” 说到这里,姜柏鉴握了握拳,微微咬牙,低声道:“无论得手与否,这批人回来之后,尽数灭口。” 谢三震了一下,才道:“明白。” 这些年来,姜柏鉴行事,一向留有情面,甚至是到了有些心慈手软的地步。但是这一句灭口,让谢三也不禁有些心惊。 因为他知道,姜柏鉴到了该如此狠心的地步,可见事态之严重。 “只要没有活口,只要没有把柄,毁去所有的线索,那么皇上的怀疑,便无关紧要,” 姜柏鉴偏过头来,道:“此外,既然皇上有心想要掌权,那就把权给他。我记得这皇城守卫,已经交出去了罢?” 谢三说道:“只是皇宫禁卫这方面,已牢牢掌握在皇上手里。至于另一方面,碍于胡皓势大,未敢轻放。” 姜伯鉴道:“把整个京城的兵权,都尽数交到皇上手中。” “皇上”谢三迟疑道:“我认为,他没有这个掌权的本事。” “但皇上的权势之心极重,既然是想要掌权,那就给他。”姜柏鉴面无表情,说道:“作为臣子,还权于君,也不是什么事。你不是说我不懂得溜须拍马,讨皇上开心么?那这一次,也就当是下官给上官送礼了” 谢三低沉道:“是。” 他低下头,心中万千念头,竟是一时无言。 这个蜀帝,在他眼中,便是个庸碌无才之辈。 本领平庸,想法狭隘,自幼不出宫外,只读过几本史书,翻过几部兵法,便自以为能比古往今来的诸位明君,能胜当今世上的各方将帅。 可在谢三眼中,这个蜀帝,别说开拓疆土,哪怕守成都不足。 但偏偏这庸碌之辈,全无自知之明,非要争权。 这蜀国的大权若是完全落在他手上,那么迟早就要败在他手上。 只是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谢三心知,将军绝不愿听,也就不再开口。 “蜀国的未来,不在当今这位扶不上墙的蜀帝,而在当今贤明太子啊。” 谢三心道:“只是,当今皇上,身康体健,太子想要继位,还得等些年景。” 章七八六 大将军,姜柏鉴!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古镜悬在前方,当中显化出姜柏鉴与谢三的身影。 清原静静看着这个场面,神色沉凝。 尽管赵徐没有参与这一场商议,但人却也在姜柏鉴府上,对于清原来说,既然在姜柏鉴府上,那么就足以让他得以窥视整个府邸。 关于蒋费被刺一事,朝野上下,俱都认为是姜柏鉴的手笔。 毕竟那降将是姜柏鉴带回京城的。 但是,也有许多人认为,并非姜柏鉴的手笔,因为当年姜柏鉴争夺兵权之时,蒋费助了他一臂之力,有着恩德所在,不至于恩将仇报。 但也有一些人,认定了必是姜柏鉴在军中遭受挫败,才要争夺朝堂之权,故而有此恩将仇报之举。 不过清原知晓,蒋费与姜柏鉴,并非表面上这点关系。 蒋费与胡皓走得近,且这些年来,暗中对姜柏鉴施压。 当年姜柏鉴争权时,蒋费相助于他,本也是有着另一层深意,甚至也谈不上恩情。退一步讲,就算真有恩情,这些年蒋费的作为,早已磨灭了两方的情分。 若说姜柏鉴要刺杀蒋费,清原倒也不会意外。 但从先前所见,蒋费不是姜柏鉴所杀,那么,极有可能是胡皓下的手? 这般想着,清原略微摇头,毕竟蒋费已死,清原倒也不在这方面多费心思。 他更是想要知道,姜柏鉴在这边,究竟能有多少手段? 两日后。 有消息传出,顿起轩然大波。 胡皓被刺。 伤而未死。 对此,朝堂哗然,矛头直指姜柏鉴。 但没有任何线索,这也仅是臆测而已。 只是尽管臆测,但朝野上下,也全数指向了姜柏鉴此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胡皓并未发难,而他手下的党羽也全数沉寂,甚至在皇上震怒,彻查凶手时,他还主动为姜柏鉴洗脱了嫌疑。 这颇有示好的味道,颇有和好的想法。 这让蜀国上下,无论蜀帝还是众臣,甚至是市井百姓,都难免有着许多猜测。 “怪了” 谢三颇感讶然,笑道:“胡皓这厮,没有趁机发难,找将军的麻烦,还为将军开口,莫不是阴阳怪气,让皇上对将军怀疑更重?” 姜柏鉴略微摇头,带着些许冷笑,说道:“不是,根据我安插在他身边的人来报,当时胡皓这厮可是情真意切。” 谢三错愕半晌,道:“这是为何?总不会当真觉得刺杀之人,不是将军罢?” 姜柏鉴点头道:“或许有这方面的考虑,胡皓生性多疑,被人刺杀,在没有确凿铁证的情形下,也未必认定是我,甚至会认定是某些有心人刺杀于他,从而栽赃于我,掀翻这个蜀国朝堂上的局面。” 谢三说道:“即便真是如此想法,但这可是一个咬住将军的好机会,他怎么就放了?” 姜柏鉴扫了一眼,说道:“因为蜀国不能灭,一旦国灭,他在蜀国的权势,他在蜀国的钱财,他在蜀国的一切,都会随之灭去。至于投靠梁国,或许可以,但这也是前途未卜,他奸诈万分,能识深浅,虽然是个奸佞之辈,也不会想要让蜀国灭亡。” 谢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恍然道:“因为将军这一次出手刺杀,也暴露了将军心中的急切,同样让他意识到,蜀国的局势已是万分紧急,让您都坐不住了。” 姜柏鉴点头道:“这厮奸猾狡诈,说好听些就是聪明人,他能知道,蜀国局势危急,严宇接连败退,而上次的胜仗,实则也是我暗中操作严宇如今显然已是败势,挡不住邓隐,尽管蜀国军中还有许多大将,也是能人干将,但他们来接手兵权,统御大军,难免生疏,又未曾领教过邓隐的本事,难免变故,只有我这曾经的大将军,统领过大军,击败过邓隐。” 谢三说道:“所以胡皓意识到了,在这个临危之际,蜀国众将都难以招架,也就明白您对于蜀国的重要之处,不敢妄动?” “这么说也无不可。” 姜柏鉴说道:“若我猜得不错,胡皓必然要进言,以严宇的败绩,让皇上撤下他大将军之职至于我,他会将上次我助严宇击破邓隐的功绩,报知于皇上。” 谢三皱眉道:“但是皇上对于将军,早有偏见啊,只凭一场功绩,怕是不易” 姜柏鉴笑了声,道:“所以啊,我让你把兵权交出去,给皇上示好。至于胡皓,他奸猾狡诈到了极点,这两日真要办不到这点,必然会将严宇贪墨一事,尽数抖出来,当然,他会先把自己从这桩大罪里边摘出来。” 谢三闻言,当即笑道:“将军能把胡皓当成属下一般来使,可要比他高明多了。” 姜柏鉴摇头道:“你不要吹捧我,胡皓这厮能够意识到这点,放下与我的恩怨,按下对我的杀机,足见这人的厉害。” 谢三脸色略变,稍微点头。 又过两日。 胡皓连连进言,得知严宇此人不堪造就,前次大胜竟是姜柏鉴所为。 他一改往常对于姜柏鉴的嫉恨,展露出了爱惜贤才的一面,自称以往见识不多,只认为姜柏鉴是误国的庸才,时至今日,才知此人乃是贤才。 后来,又有一位将领,掀出了严宇贪墨一案。 蜀帝震怒,下令彻查,但未查清此事前,还须先革去严宇大将军之职。 因梁国邓隐咄咄逼人,须立新任大将军。 蜀国上下,将领能人不少,但如今危急之下,能任此位的,莫过于姜柏鉴,更何况,前次正是他出手,才击退了邓隐,只是功劳又挂在了严宇身上。 “罢了,既然满朝武将,无人堪当大任,那便让姜柏鉴去罢。” 剑门关乃是蜀国的一大命门,不可有失。 姜柏鉴早有准备,待任职大将军的圣旨下来,甚至不待皇帝召见,他便先亲自入宫面圣。 面见皇上之后,这才匆匆归来,率领一队亲兵,随同钦差,连夜赶赴剑门关去。 谢三及范八,作为左膀右臂,跟随姜柏鉴过去。 至于谢七此人,则暂留京城。 而赵徐,在京城当中颇为熟悉,曾接过皇城护卫的职责,便也留了下来。 “失算了” 清原这般想道。 章七八七 侠之大者 经过这些时日,赵徐身上的神符,虽未替换其身,但也让他知晓了清原的存在。 至于清原,则是借着赵徐,探知姜伯鉴之事。 如今姜伯鉴赶赴前线,稳守剑门这关乎蜀国存亡的一战,也是清原万分在意的。 “这一仗若是胜了,梁国至多退去,未必败亡,但这一仗若是败了,蜀国八成要亡。” 清原暗道:“前线须得在意,京城这边,也不好忽略。此前的布置,倒是我疏忽了些。” 他叹了声,亦是略感无奈,虽然炼制了许多神符,但当时一番估算,生恐被守正道门察觉,这才只送出了九道。 如今九道神符,显然是不足了。 “在白米那小子之后,北方那边,我还剩两道神符未有用处。” 清原暗道:“本觉得北方局势更为复杂,要三具化身一齐北上方可,至于蜀国这边,暂时还无风波,可暂缓一些,却未想邓隐如此急切。” 他考虑了一番,终究还是把如今在北方的剩余两道神符,召回了一道。 北方局势,或许还有难以把控的地方。 但如今,蜀国这里,前线及京城,他都须得有一番了解。 “不论如何,蜀国这边,要两道神符,观察两方,这是少不了的。” 蜀国,京城。 姜家府上。 姜柏鉴匆匆离去,姜夫人领着孩子,送到了京城外,而谢七另有要事,命赵徐领人,把将军妻儿送回府上。 “当初姜柏鉴弃了天水时,我还没这小子大。” 赵徐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心中莫名有些感慨。 就在这时,清原声音淡淡传来,道:“如今你年岁也都不小了,不再是那个孩童,也不再是我当初所见的那个青年了。” 赵徐经过之前的惊异骇然,以及恼怒愤恨之后,如今也习惯了这个时常在心底浮现的声音,不禁在心中笑了声,心里头答道:“是啊,年岁也不小了。” 清原说道:“当年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与姜柏鉴有大仇,却还是投在了他的麾下。” “造化弄人,谁能想到,我一身本事,最终还是投在了这个让我自年少时便一心要杀的姜柏鉴手下。”赵徐摇了摇头,说道:“当年市井之间,都说严宇有大将之材,远胜姜柏鉴,只是因为姜柏鉴打压于他,使他不能尽展所学后来我去投他,发现他家,呵呵,真是朱门酒肉,路有冻死骨。” 说着,他又带着些怒意,带着些不忿,心中道:“这个臭,可是真真正正的肉臭,严宇府上把酒肉都臭了,门前的狗吃得比一般人家都好,但城外饥寒交迫,尸骨成堆。” “这样的人,哪怕真有大才,又如何承得我赵某人一腔抱负?” “后来我投入姜柏鉴麾下,屡屡接触,也才发现,姜柏鉴非同寻常,反而是市井之间交口称赞的严宇,虽然也有才能,却名不副实,不如姜柏鉴远也。” 说着,赵徐略微摇头,稍有感叹,道:“不过,如今想来,此事倒是没有后悔过。” “当真如此?”清原笑了声,他能察觉赵徐真正的意图,但也没有点破,只是顺着他的话,继续说道:“姜柏鉴本事高,你杀不了他,但如今姜柏鉴妻儿在此,你就不想报仇?” “以往曾经想过,这些年来,便没有了。”赵徐道。 “这是为何?”清原道。 “跟姜柏鉴这些年时日,我也知晓他是什么人,仔细想想,当初也能谅解。”赵徐笑了声。 “哦?”清原声音传来。 “姜柏鉴乃是孝子,但当时弃了天水时,他甚至顾不得老母亲。” 赵徐叹了声,道:“因为战事紧急,不弃天水,必将一败再败,只有弃了天水,才能稳守。事关诸多将士性命,事关蜀国百姓,涉及不知多少人命,遍及多少个地方,这天水只是一处,可一旦他决策出错,便是不知多少处会遭战火所累了。” “当初弃了天水,他在营帐中,在自己身上扎了三刀,一刀为天水,一刀为母亲,一刀因战败无能。” “而这三刀,并非为了在世间展露忠义之名,故而外人皆不知,我也是偶然发觉伤疤,从谢三那里,稍微打听来的。” 赵徐叹道:“当年,我自认为侠士,惩奸除恶,伸张正义。但后来,我才明白,我做的事,除恶行善,只能惠及一方。但他做的事,为的是整个蜀国,以及蜀国的百姓。” “或许有些地方,难免放下仁善,从而显得心狠手辣,于小善有亏,但所为的,却是整个蜀国,关乎蜀国境内无数百姓,其大善则无愧。”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我是小侠,他是大侠。” “而更让我敬佩的是” 赵徐顿了顿,感慨道:“他能不为名。” 清原道:“如何不为名?” “这些年来,我能知他,暗中做了不知多少事,但暗中行事不小,却都无名。至于战场之上,近年来唯一一次大胜,还是挂在了严宇的头上。” 赵徐说道:“而他本身,背负了几场战败的恶名,在蜀国当中,几乎已是声名狼藉,甚至当初受他恩惠的一些人,都对他有了许多怨念及不喜。都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但他这种人,我一直在想,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清原说道:“你想到了么?” “没有。”赵徐说道:“他本是梁国降将,如今是蜀国大将,说是为国为民,也是难说。若是为名,这些年来的事,足能让他挣得一个好名声,但他却也都隐在了后面。” 清原笑道:“名声太盛,容易被人忌惮,这一点,想来姜柏鉴是明白的,只有名声不显,才能让人略觉轻视,从而得利。其实很多人都明白这点,但这个‘虚名’,当真没有谁能放得下。” “是啊。”赵徐略微摇头,说道:“除非他姜柏鉴能够以大将军之位,击败梁国,统合中土,才能名传千古,否则,就凭他如今这点名声,今后在史书之中,不留下一个庸才误国的名声,就算好了。但我知道,他是个不逊色于陈芝云郭仲堪之类的人物,只是他更善于掩饰自身的长处而已,他之所以不要名,不是把名视为无物,只是觉得声名太盛,也有弊端,难免会有无谓的损失,受害的还是我们这些为他办事的人其实有时想想,我也觉得,他当真过得不易。” 清原说道:“所以,这仇怨,你放下了?” 赵徐摇头说道:“不我以后还会杀他。” 清原笑道:“什么时候?” 赵徐说道:“等到天下安平之后但在此之前,我会为他卖命。” “只怕到时候,你未必能下手了罢?”清原说道。 “这就不劳你这位神仙人物的费心了。” 赵徐说道:“我说这么多,只是告知于你,姜柏鉴的命,是我定下的。” 清原道:“这就是你与我这一番谈话的原因?” “是。” 赵徐说道:“我没有想过,当初见到的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竟然是神仙中人,竟然有这等神鬼莫测的本事。我不知道你这等神仙人物,为何要依附在我身上,为何要盯着姜柏鉴这人,但是,无论你想要干什么,你要记着,姜柏鉴的性命,一定是我的!” “这算是威胁,还是什么?” “虽然有蚍蜉撼树之嫌,惹人发笑,但真要说是威胁,也无不可。” “好。” 清原的笑声,悠悠传来。 章七八八 武道大宗师! 剑门关。 剑拔弩张。 不仅是关前邓隐所在,蠢蠢欲动,更是如今的关内变故。 前任大将军,如今的后将军姜柏鉴,携圣旨而来,随钦差至此,阐述严宇大罪,将之革去大将军职,以姜柏鉴为任。 全军哗然,顿生大乱。 “姜柏鉴假传圣旨,御前传旨太监受之贿赂,试图接掌兵权,开关放敌,灭亡蜀国,泄他被贬之愤恨。” 严宇面如冠玉,虽已两鬓斑白,但却也能见风流潇洒,不见沙场之冷峻,反有书生之儒雅,也是一员儒将,但见他脸色冷厉,声色厉茬,喝道:“此人乃是早年梁国降将,皇上英明,早已知晓其暗通梁国,乃是狼子野心,只因顾念旧情,只革去大将军位,留他性命,今日他竟敢假传圣旨来人,将他拿下!” 一番言语,颠倒黑白,致使军中哗然,动乱不堪。 但姜柏鉴执掌大军多年,威望不低,一时间竟是无人上前。 其实严宇也有手腕,但毕竟掌军时日不如姜柏鉴来得长久,加上姜柏鉴被革去兵权之后,仍然回了军中,直到击败邓隐,方自回京严宇虽有手段,但却也没能在军中建立不可撼动的威望,同样也没有多少心腹可言。 他如今身边的心腹,俱是早年便经营下来的亲兵。 除了这些亲兵,一时间竟是无人敢动。 一来姜柏鉴威望太重,二来钦差已至,圣旨当前。 但是严宇一番话,也并非没有作用,至少军中众将士,心有犹疑,并未尽信姜柏鉴所言。 圣旨真假,此时难测! 但姜柏鉴确实被革了大将军位,而且,他早年也着实是出身梁国的降将。 “该死” 严宇暗骂胡皓这厮竟是卖了自己,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此事先前未有得到风声,否则一番布置,就算不能把姜柏鉴截杀半道上,也可在如今军中安插几个心腹,调动众人心气,便能在大势上占得上风,待得群情汹涌,先斩姜柏鉴,暂歇风波。 至于事后,这一场大罪,便是后面的事了。 毕竟蜀国的兵权,在他的手上。 毕竟外边,便是梁国的大将。 他自是另有选择。 再是大逆不道,也不能束手就擒。 “还不动手?” 严宇大喝出声。 姜柏鉴一袭青衫,静静看着前方,默然不语。 他匆匆而来,未有多少准备。 但此刻的场面,也略微出他意料之外。 古往今来,尊卑二字极重,所谓君要臣死,臣亦不能不死。 一道圣旨下来,严宇本该束手就缚才是,未想他穷途末路之下,居然出了这么一道昏招,须知,违逆圣旨,斩杀钦差,已形同造反了。 “圣旨真假,可以辨别。” 就在这时,便听一位军中将领喝道:“验证不难,但二位还须” “验证什么?”严宇喝道:“姜柏鉴假传圣旨,外边必有邓隐窥伺,一旦迟疑,必有大军攻城,还不给我拿下他?” “说对了。” 姜柏鉴缓缓上前,说道:“内乱的动静,必然传出去了,若不能立即平息,那么邓隐定要攻城,那么,还是尽快罢。” “你干什么?”严宇心中忽有几分不安。 “就这样罢。” 姜柏鉴从侧边亲兵的腰间,抽出一柄钢刀,一袭青衫,挺拔如松,他徐徐走来,竟是势压这一众披盔戴甲的兵将。 “你找死么?” 严宇厉喝出声,道:“姜柏鉴,我知你文武全才,但智不出众,武不压敌,但你还当你是武道大宗师不成?” “试试罢。” 姜柏鉴陡然化作一道青风,朝着前方而去。 “杀了他!” 随着严宇所言,十数位气血强盛,甚至凝成内劲的亲兵,陡然迎了上前去。 然而那青风停也未停,从十数人当中穿了过去。 青风一闪而过。 十余位堪称高手的将士,尽数倒下,血溅当空。 待得青风停下,才看清姜柏鉴身影。 他一刀指着前方,尖峰之处,已是触及严宇眉心处。 “我还真是武道大宗师!” 姜柏鉴语气平淡,悠悠传开。 四方寂静,一刀惊众人。 “怎么可能?”严宇大惊失色,骇然不已。 “怎么不可能?”姜柏鉴淡淡说了一句,略微偏头,道:“老三,皇上没有说要他的性命,你将他压在后营,命你手下的人看着。” 谢三犹自出神,闻言,才忙是醒过神来,道:“是。” 他抬头看了姜柏鉴一眼,哪怕再是熟悉,但心中也有几分骇异。 当年姜柏鉴少年得意,展露本事,智计颇高,武艺超群,让葛相猝不及防之下,都吃了一个小亏,这才起了爱才之心,费心费力,定下计谋,将之收归己用。 谢三知他文才武艺,俱都不差,只是这些年间,比起郭仲堪横扫西北无敌手,比起陈芝云数千将士惊天下,姜柏鉴便显得默默无闻。 但是,尽管谢三知他本事,可也未有想到,姜柏鉴不声不响,就已踏破了武道大宗师的壁障。 在他心中,将军至多也就内劲大成而已。 “武道大宗师?” 人群当中,有一少年,目光微凝。 仙道之路,乃是天道,其上自是无穷无尽。 但武学之路,乃是锤炼自身,乃是发挥自身,属于人道。 天道无穷,人力有尽。 到了武道大宗师的境地,人身已经锤炼到了极点,体魄强横到了极点,其武艺亦是非同寻常这样的人物,可以轻易力毙牛马,生撕虎狼,也可开碑裂石,弹指断剑,甚至能以一人之力,在万军之众,取上将首级。 武艺到了这一步,便是巅峰,而在常人眼里,几乎也是神仙般的手段了。 “当今人世,乱象纷呈,以武为重,习武之人数不胜数,其中武道大宗师,或许不缺,但其中以郭仲堪有无敌之名。” 那少年心道:“未想,姜柏鉴居然也达到了这个境地?” 当他这般想着时,军中诸位将领,已是确认了姜柏鉴与钦差带来的圣旨,非是虚假。 而就在这时,忽然外边动静纷乱,似乎不小。 少年眉宇微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慌乱!” 姜柏鉴喝道:“必是邓隐听到了风声,出兵来犯,初时必以试探为多诸位还请稳守,这剑门关没这般容易破的!” 他伸手一挥,道:“去罢!” 圣旨已经确认为真。 而他在军中威望极高。 这一番下令,无人违逆。 章七八九 白孤魂 剑门关内,稍有波荡。 邓隐略作试探,未想剑门关依然紧守,甚至比之前守得更稳,心中已是把先前的风声,当作了陷阱,颇为庆幸自身先前的明智举动,没有鲁莽行事,只是稍加试探而已。 前去试探的先锋军,损伤数百人,但对于邓隐而言,倒也不算多么惨重的损失。 一仗下来,两方又自平静了些。 …… 白岳稳坐营帐之下,抚摸着手中的刀剑,沉吟不语。 他当年便是凝就法意,经过这些年战场洗礼,被军中杀意的不断冲刷,也凝实了许多,甚至到了可以凝就阴神的地步。 对于白氏分支的白岳而言,这已是颇为惊人的进境了。 须知,他入军以来,还不足二十年光景。 二十年寒暑,对于常人而言,自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时光,但对于修道人而言,谈不上多么长久,白岳能够在这十多年间,磨练到这个地步,心中已是颇为满意。 至于他在这军中的职位,也日渐高涨。 十多年努力,加上他本身便非是常人,已成偏将,这一次,方将军被蜀国所杀,而白岳则被邓隐破格提升,顶替了方将军之位,统御万人之众。 “暗藏军中的修道人,亦是不少,唯我职位至此。” 白岳心道:“想来,我这一个微末修道人,日后也能占得神位了。” 这时,在他心中,便浮现出一个声音,道:“确实如此。” 白岳神色不变,对于这忽然响起的声音,没有半点惊异。 毕竟,当日经过初时的惊骇,至此也已是见怪不怪。 他本就是修道人,自是明白修道人层出不穷的玄妙手段,更何况,这个曾经道行比他还低的年轻人,已是当世无敌的人仙,几近于仙家之流。 “真是恍然如梦啊。”白岳笑了两声,颇为感慨,随后,又带着几分黯然之意,道:“当年我可是还对真君一番说教来着。” “不足二十年光景,在修道人眼中,如同昨日,确实是恍然如梦,但是……”清原顿了一下,沉声道:“好了,你也莫再感慨了,这也掩饰不掉先前你见到那个少年时的心绪不平。” 白岳闻言,面色微变。 “这少年是谁?”清原问道。 “我……” 白岳本想推说不知,但才这般想着,却不由自主想起了那个少年来。 然后,作为人仙的清原,便已明白了许多。 “临东白氏本家的人?” “这……”白岳苦笑了声,道:“据传是早年时,临东本家的家主白势至,在外留下了个孩子,后来去寻时,母子俱都被御兽宗之人所害,但这孩子还是被家主救回,只是习性如狼,野性凶厉,家主因他是死过一回,故而名为白孤魂。” “白孤魂?”清原只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心中一动,便想起了当初暮阳城争夺青莲之事,此事前后,他似乎隐约听过这个名字。 这是白家的一个杰出少年,出现在当时的争斗当中,不过未有多么显眼的表现,此后清原也未听过此人,甚至打上临东时,也不曾遇见。 这些年过去,对于此人的印象,也已是万分淡薄了。 “正是白孤魂。”白岳心知躲不过去,如今受制于清原,倒也不再隐瞒,更何况,这是临东本家的事,他是源镜城分家的人,也是隔了一层的,便将心中所知,尽数道来:“这个白孤魂,我也只是听过几次,据说他被救回之后,是临东本家的家主亲自教导,他天赋极高,也专于修行,平时极少现身,甚至白家各种大典场面之上,他都不曾出现过。” 清原问道:“此人是多高的道行?” 白岳低声道:“深不可测,至少在二十余年前,家主便说此人,已是阳神真人了。” 这个家主,指的自然是白继业。 闻言,清原顿时有了几分失望,他本还想着,用神符换下了这个白孤魂,破了白势至的布置,未想此人道行这般高深,二十年前至少是阳神真人。 不知道白孤魂在阳神的造诣上,究竟多高,是七重天真人,还是八重天大真人,或是人仙之辈? 二十年光景不长,但哪怕他仅仅是真人,可对于清原的神符化身而言,也不是容易应付的。 这个想法,便只能作罢。 “白势至的亲子?” 清原忽然察觉几分怪异,道:“你说这话时,何以心中不平?” 白岳露出骇异之色,下一刻,终究心觉无奈,只苦笑了声。 这个天杀真君,真是无法隐瞒。 “家主说过,白孤魂确实非同寻常,但他来历有些古怪。” 白岳沉吟道:“这个白孤魂,不见得是白势至的亲子,或许……比起父子,他们的关系,要更近一些。” “哦?”清原顿觉异状,道:“更近一些?” “这是家主的猜测,具体如何,我也不知。”白岳苦笑道:“更何况,事情也已过了这么久,近些年来,我几乎跟家主已是断了联系,如何能够知晓?” 清原听到这里,心知他并未说谎,静了片刻,问道:“白继业把你和白晓二人,安插在梁国两位大将手下,至于朝堂之上,我从一位文臣身上,也发现了几分关于白继业的眼线。那么,源镜城位在蜀国,白继业莫非会忽略蜀国的布置?” 白岳心中凛然,道:“真君这是何意?” 清原说道:“白继业安插在蜀国的眼线,你可知晓?” 白岳顿了一下,道:“不知。” 清原笑了声,道:“你没有说谎。” 白岳自嘲一声。 清原说道:“你安心办你的事罢。” 白岳松了口气,道:“是。” 此时此刻,他对于当日一时贪念,收了那张神符的事,感到深深的悔意。 若非这张神符,他何以受制于人? 如今就连心中一点儿动念,都瞒不过对方,几乎成了傀儡一般。 这位统御万人的岳将军,低下头去,叹了又叹。 只是在他心中,更有一层难解的疑惑。 按道理说,自身在军中已有了这般高的职位,气运必然沉重,而且身在数十万大军之中,为何还会被这般轻易拿下? 章七九零 郭老 剑门关。 这里乃是险要之地,蜀国对此万分重视,甚至修建成了一座城池。 而郭老,此时便在城内后方治病。 这一位苍老的老者,从京城一路跟随姜柏鉴急行而来,已是受不住了,大病了一场,但姜柏鉴对他极为重视,教三位医官随同,务必治愈,严令后头伙房,都要呈上最好的药膳。 送来药膳的石青,心中不禁有些咕哝,就算是他当年在家时,伺候爹娘也没这么尽心的。 若不是一个姓郭,一个姓姜,或许他都要认为这位郭老,是不是大将军姜柏鉴的老爹了。 “放下罢……” 郭老声音有气无力。 石青看了一眼,这个老者,苍老垂暮,奄奄一息,也不知道大将军为何这等重视,心中不解,但也不敢多言,放下药膳,便告退下去。 郭老看了一眼,只觉腹中臌胀,吃不下东西。 “教了这么些年,那几个小子也没得真传,否则老朽哪至于这么折腾,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这老者心中愈发觉得,当年在东海上了谢七的船,是他此生做过最大的错事,“真是上了贼船啊。” “老夫还想安度晚年来着……” 他这般哀叹着,眼角一瞥,忽然看见适才石青送来的碗边,还有一个东西。 那东西色泽漆黑,纹路泛白,像是一张符? 郭老这辈子只知道符纸大多是黄纸为底,朱砂为墨,少数是青纸为底,墨水书写,但却不曾听过黑符。 “这是什么东西?”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松了口气。 总算把神符送出去了。 他原本是想另外寻得一人,只不过,寻常将士难以触及姜柏鉴营帐内的层次。 原本倒也想要另寻白继业在蜀国军中安插的人手,但数十万大军,茫茫人海,也不易寻得。 至于白势至,至于守正道门,至于各方道派宗族等等势力安插的人手,也不易寻。 如此,他便只好寻个熟人。 姜柏鉴乃是大人物,大气运之盛,清原也不敢妄动,更何况,各方势力,乃至于守正道门,都对于他,有着极大的重视,自是不可轻动。 谢三范八,作为左膀右臂,眼下也受人瞩目。 倒是那个郭老,让清原眼前一亮。 这个郭老,清原也是识得,当年谢七诈死,率众出海练兵,便寻到了这个能识海势,能见天时的郭老……而他们与清原相识之时,正被一头鲸妖残害,是清原出手相救。 后来谢七归回中土,郭老也随之而来。 “能识天时,能辩地势,这是与颜望颜老先生相似的人物。” 清原暗道:“不过,比起颜望老先生来,这个郭老所识的,却也只是一鳞半爪,但在常人眼中,也已是非同寻常了,难怪姜柏鉴如此重视于他。” 两军交战,极重天时地利人和。 这郭老,便是能辩天时之人。 风雨云雾,日月星光,乃至于河流走向,草木生长之方向,其实在姜柏鉴这等善于用兵的人物眼中,都是颇为重要。 传闻上次击败邓隐,便是趁着夜色,趁着雨夜,才得以大胜。 这个郭老,能知天时变化,能使军中依照天时作出决断,便是极为重要。 这一次,姜柏鉴从京城匆匆而来,却也不忘带来这个苍老垂暮的老者,足见重视。 “也不怕路上颠簸,把这郭老害死了。” 清原这般笑着,露出少许笑容。 …… 悠悠数日光景。 郭老的状况,比起之前,似乎好了许多。 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已病重过一回,几乎已死。 “郭老。” 石青放下药膳,正要退下,却听得郭老忽然开口。 “小石。”郭老笑了声,道:“昨天你没过来,我还念了几声,后来听着说,你在军中,还认了个义子?” 石青闻言,面上露出开怀的笑意,道:“是啊,昨日那小子操练时,被刀柄磕在了鼻梁上,受了些小伤,幸得伍长爱护,准许他休息半日养伤,我便去看了看,送了些吃的。” 郭老笑着说道:“有你这么个在后头伙房的义父,那小子可是要长胖了不少。” 石青略微低头,笑着道:“惭愧惭愧,假公济私了几回。” 郭老说道:“听说你自年少入军,至今年近半百,也未娶妻生子,那小子又是父母双亡,跟你一向合得来,倒也真是有缘。” 石青闻言,叹了声,道:“他叫石冲,大家都叫石头,年纪才十五,跟我同姓,又是投缘,就认了这亲。” 说着,他抬起头来,说道:“毕竟人在军中嘛,未有娶妻生子,但香火不能断,还要认个孩子,把我老石的这一脉承下去的。” 郭老点了点头,有些理解的意思,忽然又说道:“难道当兵,就没有个可以退回去的年限么?比如年老力衰之人,实则也在军中,起不到大用了。” “以前是没有的,活得多长就要当多长的兵,至死为止,使得好些人都想不开,甚至想要一死百了。” 石冲说道:“不过后来葛相接掌兵权,意识到问题所在,便改了规矩,到了我这个年纪,按照葛相留下的规矩,也是可以归乡了,只不过,如今战乱起来,人死得太多,军中就不愿放人,我也就到了后头当了伙夫。” 郭老点了点头,笑道:“倒还认了个义子,比起其他人来,你也算有福了。” 石冲点头笑道:“是啊。” 郭老顿了顿,又道:“你那个义子的营帐,你去过几次罢?” 石冲点头道:“有空闲了,倒是常去。” 郭老说道:“其中几个人,你都识得?” 石冲道:“倒也识得,他们伍长,还有小周,小钱那几个,都是些年轻人。不过,倒有一个叫姓古的年轻人,有些冷淡,一向不和人说话,刚开始还有人想要欺负他,不过都被他顺手打伤了,小石头说过,这人武艺高得吓人,就是从来不跟人交谈,过于孤僻了些。” 郭老点头道:“年轻人的日子,倒是好。” 他说了这么多,才笑道:“说了这么些,也是累了。” 石冲闻言,连忙告退。 而郭老的神色,便逐渐有些变化。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露出沉吟之色。 他能知道,那个姓古的少年,就是白孤魂。 但他没有让郭老提起来。 否则,石冲听闻郭老提起这个白孤魂,日后再见时,难免会多看几眼,稍加关注,他一介凡人,如何瞒得过白孤魂? “白势至把他安插在军中,所为何事?” 清原左手按着古镜,神色恍惚。 临东白氏与他有大仇,白势至杀他不成,害了小瑜。 既然是白势至的事,由不得他不关注。 “此事,倒也可以稍加布置一番,也可坏了白势至的谋划。” 章七九一 大汗!猜忌! 中土风起云涌。 北方亦是未有平静。 自郭仲堪击破神国,统合北方之后,回到草原之上,面见大汗,进言南下之事,言明要在梁蜀大战至关键时,一举击破蜀国,得以大胜。 但不知为何,大汗并未应允,反倒是拖了又拖。 这让有心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又是一日,郭仲堪再次求见大汗,前二次大汗已是称病,推托不见。 但这一次,应是发觉郭仲堪每日求见,已推托不过,还是见了郭仲堪一回。 …… 帐内。 上方坐着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貌已有几分苍老,但依然可见壮年英武的痕迹。他一身明黄衣衫,上边纹着金龙,作腾云之状。 这是一身龙袍,但是比之于中土传统的衣衫样式,要显得更为宽松几分,偏向了北方一贯的衣着方式。 郭仲堪初时是建议以传统样式的帝皇龙袍,但大汗一向粗鲁,嫌弃过于束缚,才改成了这般样式,这在草原上,已经是极为精致的服饰,但在南方士子眼中,兴许就有几分不伦不类了。 “南下之事,以某看来……哦,依朕看来,还是再等一等罢。” 大汗沉吟着道:“毕竟这西北刚刚平定,还未彻底安抚,万一大军出征,这浩大北方出现变故,那便是不好了。” 郭仲堪站在下方,站得笔直,满身雄浑气态,宛如山岳一般,呈巍巍之势。 他虽是臣子,却有着不逊色于上方那位帝皇至尊的气势,这是掌军多年,征战沙场的铁血威势,也是他武道大宗师的悍然气势。 但见郭仲堪拱手施礼,道:“大汗无须忧虑,西北神国部落已经尽数屠灭,余者部落皆已臣服,经过这些年恩威并施,再无后患,已是稳妥。” “凡事也不要说得太满嘛。”大汗笑道:“这还是郭将军当年教朕说的,人须自谦,凡事须留三分准备,怎可过于得意忘形。” 说到“得意忘形”四字,大汗似乎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几分语气。 郭仲堪能够执掌大军,战无不胜,自然不是只有武力的莽夫,他心知大汗心有不耐,适才这四字当中,已有了敲打的意味。 但局势不可轻放,须知这等机会,稍纵即逝。 若是错过这回,今后攻打中土,不知要费多少代价,他手下的兵将,不知还要折损多少。 他明知大汗心有不喜,仍然不愿退下,沉声道:“大汗须知,如今蜀国与梁国大战,岌岌可危,大量兵力都已抵御南方,甚至连这北方延绵城墙的守城之军,都抽调了不少,无力再顾。而末将在击破神国之前,已是潜至南方边界,暗中探查过了一回,苦思多日,寻到了可以穿破城墙,直攻中土的方法。只须趁此机会,攻入中土,在与梁国的夹击之下,蜀国轻易可取。” 大汗微微摇头,说道:“若是这般,待得梁国与蜀国分出胜负来,兵力孱弱时,岂非可以轻取中土,无论梁国还是蜀国,尽可灭之?” 郭仲堪说道:“大汗想得简单了,中土的局势并非与草原之上一样,其中变化颇多,能人亦是不少,他们的……” 大汗稍微扬手,打断他的话,不以为然地道:“你直接与朕说,若是再过一段时日,中土停歇下来,我们再出兵攻打,会是怎样的结果?” 郭仲堪说道:“或可取得中土,但其中必然有所间隔,今后要花费的代价必然更大,单是兵将折损,便是不可估量。” 大汗笑着道:“既然可取中土,那便好了。” 郭仲堪心中一急,便要开口。 大汗摇头道:“朕累了。” 郭仲堪还待说话,却见大汗闭上双目,摆了摆手,露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 见状,这位无敌于北方的大将军,也只得是心中无奈,退了出去。 …… 静了片刻。 大汗陡然睁开双眼,露出沉吟之色。 “大汗觉得我先前所言,可有差错?” 一个声音,平淡传来。 “离师说得是。” 大汗看向后方,赫然见得一个中年男子。 这男子一身粗布青衫,却颇有飘然姿态,但鼻梁较高,体格稍壮,似乎是北方人士,但听他缓缓道:“郭仲堪毕竟中土人士,虽然大汗给了他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势,让他一展所学,扬名天下,统合了北方,但他毕竟还是中土之人,他的心中,对于故土难免还有几分挂念。” “若是等待蜀国与梁国的大战落幕,元蒙一举南下,必能尽取中土。” “而如今南下,或许也只能轻取蜀国,而未必能取梁国,甚至……因我元蒙浩大,蜀国与梁国,只怕还会停战,联手抵御,毕竟他们终究还是中土所在,而我们则是北方异族。” “大汗这些时日,见郭仲堪如此迫切,也知该是何缘故了?” 青衫男子低沉道:“中土之中的文人曾经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郭仲堪,终究还是中土族类,只有熬岳,才是草原第一勇士啊。” 大汗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道:“着实是有些许异处,何况,他还在攻打神国部落之前,暗中潜至南方边界,也不曾禀报于朕,就连接手南方石城,贬了一员千夫长,也是先斩后奏。” 说着,他恼怒之余,忽然又想起一事,道:“离师前次谈及那个幼童,如今怎样了?” 这青衫男子说道:“这幼童被取名为白米,以如今所知,这孩子出身的部落,已被我元蒙屠灭,只是个余孽罢了。” 大汗沉默片刻,道:“郭仲堪知晓他的身份?” “自然是知道的。”青衫男子说道:“不仅知道,还给他取了个名字,送他离去……明知这孩子深恨元蒙大国,依然这般作为,足见异心之重。” “郭仲堪这些年,功劳显赫,也是忠义。”大汗抬起头来,说道:“此事不能轻易定论。” “也是。” 青衫男子这般说了一句,眼中闪过一缕寒色。 猜疑的种子,已经深种于这元蒙大汗心中。 浇灌种子的水,也将要来了。 …… 出了营帐。 郭仲堪面色微沉,终究叹了声,离了大营。 他回了住处,便见住处当中,有一人等侯。 “罗峰?” 郭仲堪皱眉道:“你有何事?” 罗峰上前来,道:“关于那孩子的事。” 郭仲堪问道:“怎么?” 罗峰说道:“那孩子近些时日,接触了一些人。” 郭仲堪略觉讶异,他当时便说将白米送到后方,妥善安置,接触一些人自然也是常事,但既然罗峰说到这里,想来有了古怪之处。 “什么人?” “三十余人,皆是青壮之年,而且……” “说!” “来历不明,体格不壮。” 罗峰略微抬头,迟疑道:“极似中土来人。” 郭仲堪眉宇紧皱,道:“派些精锐,稍微查探一番,切记,不可轻动他们。” 罗峰点头道:“是。” 说罢,罗峰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这事……” 郭仲堪略微垂首,闭目沉思。 他打发了罗峰,本想静心。 但却难免想起大汗的猜忌,此刻心中沉了三分。 至于那幼童之事,虽然也有些意外,但此事暂时没有什么不善之处,倒也未有真正放在心上,毕竟还有罗峰查探此事,也可放心。 ps:人在广东佛山,参加了起点举办的作家班,认真学习o(n_n)o哈哈~ 章七九二 辛百枯 荒寂的大地上,偶尔会有些许草木,外貌显得干枯,实则还在顽强生长。 只见壮汉靠在身后的枯树上,喘息不定。 这壮汉一身筋肉虬结,衣着粗陋,却充满了壮硕的味道,此刻他狼狈不堪,浑身浴血,呼吸都十分粗重。 “怎么会这么厉害?” 他微微仰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是北方部落之人,以中土之音,该唤作辛百枯。 他当年曾被蛮部火神降服,后来蛮部火神死去,他重获自由,与其他三人暂别,约定日后再会,而自身回了当年部落。 未想部落已被元蒙降服,且因当年反抗剧烈,倍受欺压,他一时恼怒,便杀掉了驻守的二十多元蒙士兵,然后找上了在外狩猎的熬岳,然后……便被打得满地逃窜,至今十二日,都没能躲过追杀。 “区区一个凡人,拳掌之间,力气也是有限,不见什么滔天大势,也没能崩山裂地,凭什么把我打成这个样子?” 辛百枯喘息不定,心中犹有疑惑。 他本身乃是修行神魔之道,锤炼体魄,效仿神魔,且道行颇高,已是堪比上人,越过了人身的极限。 从体魄而言,他已是超出了武道大宗师。 人身的顶点,锤炼到极致,发挥到极致,强盛到极点,便是武道大宗师的巅峰。 而他不仅是锤炼自身,更是效仿神魔,改变自身,严格来讲,他实则近似神魔妖类之流,已不再是人了。 神魔修行之路,虽然与道学不同,但到了大成之境,也可搬山填海,擎苍断岳。 辛百枯自觉距离这等大成,此生无望,但毕竟已经是超脱人的范畴,自是厉害到了极点,他满怀信心,意欲寻得当年镇压自家部落的元蒙第一勇士熬岳,将之打杀当场,以泄心头之恨。 想来,熬岳此人,虽然也是天生神力,但毕竟也是在人身范畴之内,相当于中土武学当中的武道大宗师的体魄,只是武学方式不同,在细微处有所差异,以及招式技艺,也有不同之处。 自己能杀武道大宗师,自然也能杀掉这个熬岳。 未想这个熬岳,居然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古怪……太古怪了……” 辛百枯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声音传来,道:“因为他有气运在身,虽然不能搬山填海,虽然只在人身应有气力的范畴之内,但他势头压下,气运压迫,你身为修行人,必定头昏脑涨,且筋肉凝滞,劲力受阻,出手慢了,力道弱了,也就只能挨打。” “谁?” 辛百枯陡然喝道。 “紧张什么?” 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当中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淡淡道:“你我当初也算旧识,不过如今我不好表明身份,但好歹没想害你,只是还想救你一命。” 辛百枯退了一步,浑身筋肉紧绷,气血冲天,沉声道:“救我?” 黑袍人道:“你姑且探一探四周。” 辛百枯闻言,顿时放出感知。 他修行法门,与中土道学不同,并无阴神凝成,但却也能凭借气血的感应,能知周边风吹草动。 刹那之间,他便知道,自身已是陷入了重重围困之中。 “自从你刺杀熬岳以来,被追杀至今,从未脱逃,他们早已把你围住了。”黑袍人轻描淡写地道。 “怎么可能?” 辛百枯震惊道:“这群兵将,在常人眼中,或许非同寻常,但也不过凡人而已,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难怪你这般愚蠢。”黑袍人道:“这些兵将瞒得过你,自然是有人相助,不信你朝西南方十七里,东南方二十里,正北方十五里,再看一遍?” 辛百枯深吸口气,细察各方。 在诸多元蒙兵将之后,西南方十七里处,赫然是有一位熟人,衣着鲜艳,红蓝交加,正是火何桑。 东南方二十里,则是一个老者,貌若古稀,神态祥和,但眼神中仍是有一抹难以掩饰的阴狠,这是温老头。 正北方十五里,正是个年轻人,神色冷淡,嘴角含笑,颇为渗人,是来自于中土,且身具雷法的方明。 见得这三人,辛百枯顿时震了一震,又是吃惊,又是难以置信。 “怎么是他们?” “不错,正是跟你一起的三个。” 黑袍人笑道:“他们三个之中,两个是中土之人,道学之士,互通有无,一个是精于蛊道,遍知各方消息。只有你,空凭这一身蛮力的莽夫,在蛮部火神的掣肘之下,对于外界各方消息,一知半解,你以为你们四个是落难兄弟,却不知他们三个早有想法,只是把你隔绝在外。” 辛百枯尽管是个莽夫,但此刻也明白了许多。 之所以一直被追杀至今,没能摆脱,便是因为这三个家伙的缘故,其中……想来是方明的意思,这家伙年纪最轻,从中土而来,智慧最高,心中最狠,也能让温老头及火何桑安心听命。 “这个满肚子坏水的混账!” 辛百枯怒道:“我与他无冤无仇,还当他是兄长一般,他害我作甚么?” 黑袍人笑音显得颇为干涩,缓缓道:“你在四人当中,本就若有若无被排除在外,当做无脑莽夫一般看待,他们此举所为,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究竟是什么想法?”辛百枯怒声问道。 “今后你有机会,便朝他们三人问上一声也就是了。”黑袍人这般说道。 闻言,辛百枯也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说道:“没有想到,他们已经投靠了熬岳麾下。这些时日,我听闻北方军队当中,只有郭仲堪愿意接纳中土人士,以熬岳最为厌恶中土人士,怎么会接纳方明?” “方明为人聪慧,自然有他的长处。”黑袍人笑了声,然后道:“你蓄势至今,稍微恢复了几分罢?” 辛百枯未想自己暗中蓄势且疗伤,竟是被眼前这黑袍人一眼看透,心中微惊,但还未开口,便听得对方再度说来。 “闲话少说,我与你赌一个,如何?”黑袍人笑道。 “赌?”辛百枯呆了一下。 “我赌,这三人不会对你出手,但你依然逃不掉。” “不可能,就凭这些凡夫俗子。” “那便试试?” 黑袍人笑道:“你若输了,本也就是要落在他们手里的,你若胜了,也就逃掉了,实则赌注反倒不甚重要,反正你是定然要竭力逃命的。” 辛百枯深吸口气,道:“赌便赌了。” 黑袍人笑着说道:“好,我若胜了,必然有事吩咐,但你到这时候,哪怕不死,也是阶下囚。罢了,到时我与你一件宝贝,算是护你性命。” 辛百枯颇是不以为然。 正要问一声,倘如自己赢了,又当如何,但话还未出口,就见黑袍人陡然往后一倒。 辛百枯见状,赶忙上前一看,眼睛所觉,竟是空无一物,气血感知,也无半点异状。 这黑袍人往后一倒,竟是无影无踪,再也不见身影。 只是,辛百枯未有见到,隐秘之处,一张黑符,静静躺在岩石底下,无声无息,宛如无物,任由辛百枯气血敏锐,感知不凡,可近在咫尺,竟也全然不知。 “这……” 辛百枯见这黑袍人如此来去无踪,神出鬼没,难免心有骇异,对于这黑袍人先前所言,他心中也有了些许忧虑。 但比起眼前的困局,这黑袍人来去的诡异方式,便不甚重要的。 他深吸口气,看向各方,隐约能见人影绰绰。 这已是无法避免的杀戮。 在方明等三人的相助之下,诸多兵将早已合围。 此时此刻,只有蓄势,只有养伤,才能力拼一场。 章七九三 悲惨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场景中的辛百枯,面带几分笑意。 他能笃定方明等三人,只是勉强让辛百枯忽略周边军队,但不会轻易出手他并不知道其中原因,但他能够看得出来三人的想法。 这也是阳神造诣之高,所带来的惊人本领。 “同被蛮部火神收服,余者三人俱都能知气运之说,只有这个辛百枯,专于锤炼体魄,修行神魔之道,忽略其他物事。” 清原暗道:“说是他天性单一,纯真朴实也好,说是憨厚尽傻也罢,总之,也谈不上什么聪慧之辈。” 类似于辛百枯这样的人物,走神魔炼体之道,还算走对了道路。若是换作正统道家法门,多半连入门也难。 看着古镜之中的场景,清原也觉得这人前去招惹熬岳,真是令人感到无言。 这一次,被周边军队合围,辛百枯也是险死还生。 这一队兵马,人数不过,仅二百余。 但为首之人,乃是熬岳,号称元蒙第一勇士,天生神力,以北方的另类武道法门,把一身体魄锤炼到了极点。 尽管细微之处,比中土的武学法门,或许稍有不如,但在气势之上,大开大合,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武道而论,他已是武道大宗师之辈。 可是,辛百枯远不是熬岳的对手,并非体魄不如于他,并非本领不如于他,而是熬岳执掌兵权,身具气运,在北方武将当中,仅次于郭仲堪而已。零九小說網 气运压迫下来,纵然是辛百枯这等凶悍之辈,都压不住他。 “很好!” 熬岳正值盛年,宛如烘炉大日,沉声道:“本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就算是郭仲堪那厮,也不见得能胜得过我,但你跟我对了三拳七掌,竟然不死,是个能人。” 辛百枯适才一场厮杀,气喘吁吁,他看着熬岳,露出了极为不甘的神色。 若是摒弃那莫名其妙的所谓气运,就是十个熬岳,十个武道大宗师,也不过举手投足便可打发了。 可偏偏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道,莫名其妙地便被克制住了。 远处。 方明目光沉凝,带着些许凝重之意。 以他上人境的道行,若是面对着这个熬岳,也讨不了好处。 更何况,熬岳身边的二百军队,也非一盘散沙,聚众起来,军中气运杀机,同样不容忽视。 “一个熬岳,本来只是武道大宗师,如今能压着辛百枯来打,也能压着我来打。” 方明暗道:“传闻郭仲堪气运之盛,是当世最高的人物之一,甚至尤胜于元蒙皇帝,若是他来了岂非一掌一拳,就能打死上人?” 这般想着,方明顿觉苦涩。 道行至他这般,已能使风起云涌,已能随手施展道术,截江断流,崩山裂地。零九小說網 但郭仲堪此人,武道大宗师,终究还是在人的范畴,本领再高,不过只是开碑裂石的范畴之内。 可若是真正斗起来,他心知肚明,上人之辈也必然是会稳稳输给郭仲堪的。 “听闻郭仲堪此人,统合北方大地,就算神灵都斩杀不少,看来不是谣传,这回辛百枯多半要糟” 方明这般想着。 二百余人的围杀。 辛百枯显得万分悍勇,一拳一掌便能毙人性命,左冲右突足以将人撞杀当场,骨肉糜烂,近似于武道大宗师一般。 但对于一位神魔之道有成的修行人而言,这般表现,已是耻辱一般。 辛百枯喘息不定,偶尔会有受损,他只觉这二百余人,仿佛人人都有一股莫名的味道,冲刷着自身使得自身不断虚弱下去。 思绪缓慢,气血凝滞,劲力微弱,一身本事竟是百不存一。 “厉害” 熬岳思忖道:“这人也算凶悍,若能为我所用,也是一员勐将啊。” 实际上,类似于辛百枯这类修行人,算是较为特异的一种。 辛百枯虽然不是道家人物,没有凝就法意,不至于被冲散法意,不至于被镇住阴神,但他的体魄,也会被军中杀机克制。 面对这二百余人,辛百枯便已经难以招架,若是让辛百枯去应付上万大军,也跟寻常小卒不同,除非他是彻底入了军中,融入了军中气运及杀意当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才可避免。 熬岳不是此道中人,并不知晓。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辛百枯,只觉发现了一员几乎可比自身的勐将,颇为欢喜,有心收为己用。 前方辛百枯大开杀戒,满地尸首,已有二十余人丧命。 但熬岳只是冷眼旁观,仔细观察辛百枯的本事,未有多么理会。 “混账!” 辛百枯也已发觉,熬岳在旁悠闲观看,自觉被对方轻视,而一向是当对方是蝼蚁一般看待,却未想遭受对方居高临下般的俯视目光,当即是万分震怒,身子勐撞,当即将一人撞得骨肉破碎,而他转了一圈,便朝着熬岳直扑过来。 熬岳面色不变,立时蓄力。 而就在这时,旁边一人露出惊色,忙是喝道:“将军小心。” 这正是一员小将,他见得熬岳危险,顾不得自身,忙是往前扑了上去,赶在熬岳身前。 嘭! 辛百枯撞了过去。 那小将胸膛塌陷,喷血倒飞,落地已成软软一滩血肉。 “去死罢!” 辛百枯一拳狠砸过来,气势滚滚,压迫四方。 熬岳面色不变,蓄力在身,力从地发,至双腿,发于腰处,过臂膀,至拳头,陡然打了过去。 这一拳打去,虎虎生风,便是一座石碑都要打断。 但是这一拳蕴藏的气力,对于修道人而言,着实谈不上多么沉重。 辛百枯暗藏不屑,拳下用尽全力,然而气力灌注,仿佛石沉大海,便是一座山丘都要打崩了去。 “怎么可能?” 辛百枯面色大变。 他只觉力气不断消失。 他只觉脑海不断晕眩。 他只觉这一拳忽然变得软弱无力。 从熬岳这一拳打出来的气势,稳稳压住了他。 嘭! 一拳砸落! 辛百枯倒飞而出! 方明,温老,火何桑。 这三位上人,忽有几分悲凉之感。 在他们眼中,熬岳不过区区一个莽夫,只在寻常人的范畴之内,可偏偏是这样的人,把辛百枯一拳便打成了重伤。 “这一拳,力气并不大。” 方明暗道:“偏偏是上面蕴藏的大气运,不能对普通人产生多大的影响,却是能让修行中人,受到极大压迫,几乎道行溃散这次,辛百枯若是这般死了,怕也是死不瞑目罢?”() 章七九四 神符 二百将士围杀当中,辛百枯几近于悍勇无敌。 然而,熬岳出手,只是一拳,便将之打成了重伤。 众将士一拥而上,便想要下手,将之乱刀砍死。 “住手!” 熬岳喝道:“这人要留下性命,为我所用!” 这一声大喝,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无人胆敢违逆。 只是看着满地残骸,看着昔日袍泽的尸首,这些将士心中,也颇不好受,再想起这个躺在地上的壮汉,今后或许还要跟他们成为袍泽,难免心绪复杂。 尤其是先前那一员为了去救熬岳,被辛百枯撞成肉泥的小将,他的尸首,在众人眼中,似乎更为凄惨。 “将他绑起来,好生看守。” 熬岳大手一挥,道:“我要让他归在本将军手下。”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古镜之中显化的争斗,正逐渐平静下来。 辛百枯终究是败了。 而且熬岳那一拳,显得极重。 就连熬岳本身,都未有想到,这一拳会有多么沉重。 “辛百枯展露出来的本领,以常人的目光来看,也是武道大宗师的境地。” “熬岳这一拳打下,若真是有武道大宗师去挡,也不至于这般凄凉。” “可偏偏辛百枯不是武道大宗师,他是修行之人,熬岳这一拳轰打过来,伤了辛百枯的,不是他拳头上雄浑的力气,而是那冥冥之中的气运。” “这一回,辛百枯是有性命之危了。” 清原可是当初经过苍青阳轮山的“仙湖”,得见过郭仲堪斩杀苍轮部神灵的场景。 郭仲堪是武道大宗师,但毕竟只是个凡人,可他气运加身,一刀之下,能斩法意,能杀上人。 而但他率领十万大军时,更是聚敛了军中无穷气运杀机,得以有弑仙屠神之力,威不可挡。 这也是当初清原本身初见姜柏鉴时,尽管身为上人,也仍然觉得姜柏鉴不易对付的原因。 至于这个熬岳,号称元蒙第一勇士,虽不如郭仲堪等人气运之重,但也非同寻常,至少,绝非这个辛百枯可比。 “总之,这道神符,也算有用武之地了。” 北方。 尸首就地掩埋。 辛百枯在昏睡当中,被绑缚起来,随军而走。 这里重归寂静,风声吹拂,竟显几分阴唳。 血腥的味道,尚未散去。 翻开的泥土,还显湿润。 就在这时,岩石下,一道仿佛没有气息的黑色神符,迎风而动,化作了一个黑袍人。 “说了送你一件宝贝,可以保你性命。” 经过神符化身所传出来的声音,显得枯涩了少许。 昏昏沉沉之中。 辛百枯只觉头疼欲裂。 轻轻睁开双眼,只见自己竟是被绑了起来,落在一座囚笼当中。 囚笼被马车拖着,不断颠簸,让他头脑愈发疼痛。 “没有熬岳?” 辛百枯勉强扫过一眼,心中松了口气。 不仅是熬岳,就连方明,温老头,火何桑这几个让他极为忌惮的,也都不在。 至于那些对他十分不善,杀机十足的兵将,反倒不足为虑了。 他松了口气,心中念头开始转动,便想着如何能够脱身逃跑。 可他伤势极重,浑身乏力,正是颇为苦恼,心中只觉黯然,只好想着稍微恢复,再谋求逃命,然而这时目光一瞥,只见自己身上的手铐脚镣,忽然有些异样。 分明是寻常钢铁,但却沉重万分。 他细看之下,只觉钢铁上面,竟然有着符文刻画的痕迹,细嗅之下,也有几分异样的味道他心中微沉,四处打量,只见这囚车,也是这般构造,再细看之下,那些兵将身上的盔甲,手中的刀剑,似乎都有着类似的痕迹。 这是修行中人的手笔。 辛百枯心中沉到了极点。 他忽然觉得有些绝望。 “莫非当今世上,所有军队里边,都有修行之人的痕迹?” 他想起适才被围杀之时,身上所受的伤,顿时有些明朗。 但越是明白,越是绝望。 “完了,这回逃不掉了。” 辛百枯叹了一声,莫名生出悔意。 然而下一刻,他又想起了那黑袍人。 黑袍人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非同寻常,而自身落败的场面,也早在这黑袍人的预料当中当时黑袍人似乎说过,这一次对赌,自己若是输了,便要为他办事。 但如今身陷险境,已是濒死,如何办事? “他说要送我一桩宝贝,能保我性命?” 辛百枯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希望,目光一瞥,忽然见得囚车边上,静静放着一张黑色的符。 任由囚车颠簸,黑符似乎贴在了上面,未有跌落。 辛百枯看着这张黑符,心中陡然想到了那个黑袍人,他鬼使神差,便悄悄侧身,将那黑符收到了身上。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最后一张神符,送出去了。” 清原暗道:“可惜神符不足,否则如今在郭仲堪军中,还须安插进去,毕竟白米那小子已经不在军中了。” 他这般想着,稍感无奈,但毕竟是有了一个辛百枯,也算松了口气。 他走出茅屋之外,一步迈出。 步伐越过八百里。 獓因神体化作一滩烂泥。 一株青莲,生长于泥土之间,破土而出。 虽然只是一个花苞,尚未绽放,但也充满了清新且神异的味道。 “只待时日成熟,火候圆满。” 清原左手一拍,顿时便有一道昏黄光泽,凝练成剑,沉厚之余,更显锐利。 但清原轻吹一口气,那剑便失了锋芒,化作一捧黄土,洒在了獓因血肉之上。 做完这些,他手上又是一翻,将乾坤避劫星辰光显化在手,顿时柔和,化作雨雾,渗入其中,显得水光波荡。 再是一拍,便是造化会元道,一道青光,消去锐气,化作生机,洒在其上。 “封神事毕之前,应能生长出来。” 清原略微点头。 那青莲生长,愈发茁壮,花苞饱满,似放未放。 虽未彻底绽放,但清原已能预想到今后生长出来的仙莲,该是何等美妙。 出淤泥而不染。 濯清涟而不妖。 章七九五 新唐 梁国逼近剑门关,蜀国姜柏鉴临阵挂帅,再坐大将军位。 中土战事,一触即发。 战火的气氛,蔓延开来,人人心中惶然。 而北面统合一方之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 唯有西方之地,仿佛净土。 …… 西方所在。 这一方的百姓,多是诚心礼佛。 昔年已是战乱纷争,后来中土前朝的使者来此,遭遇变故,一番争斗下来,以一人之力,聚敛各方兵力,从而统御西方,列为一国。 本该列入中土大唐附属之国,然而那时,唐已覆灭,而这方国度,便自立于西方,有佛国之称。 后这使者,皈依佛门,修行有成,号为玄策法师,将佛国传于副使。 副使蒋师仁,又是沿着其轨迹而去,几成佛门护法金刚之身。 这一方国主,换了又换,直到蒋师仁带回了李周儿姐弟二人,才将之归为前朝大唐的传承,将这二人尊为正统,以李智为帝皇至尊,以李周儿为长公主。 在蒋师仁的手段之下,这个局势乱象纷呈的西方国度,尽数臣服下来,易为唐朝,有识之士,将之称作新唐。 只是,那位新唐的帝皇,看似乖巧,凡事顺从,可在最开始的平静之后,长久稳居高位,心中已是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 蒋师仁府上。 这位将李氏后人一举捧上高位的昔年副使,已被尊为开国帝师。 时过多年,他一身道行,比当年更甚,几乎半步跨过了八重天,气势愈发雄浑恢弘,颇为惊人。 这也是身在西方的缘故,倘如他在中土,借助封神的大势,兴许已是踏破了八重天。但有利有弊,在中土之中,陨落之危人人心悸,前路难测,谁也难言只有益处而没有弊端。 在他面前,李周儿一身盛装长裙,显得万分高贵大方,如今的她,也已是成熟女子,再无当年少女青涩,举手投足间,悠然典雅,气度端庄。 “你怎么看?” 李周儿看向前方,平静道:“前日派人刺杀我的,便是皇上罢?” 蒋师仁略有迟疑,旋即才道:“是。” 李周儿徐徐吐出口气,说道:“他这些年,作为九五之尊,至高无上,对我掌权,已是十分不满了。” 蒋师仁点头道:“确是如此。”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当年陛下年幼,故而需要长公主在后执政,如今他已长大了,长公主确实也该将权势交还陛下了。” 李周儿偏过头来,露出一个美丽的侧脸,只是她的神情,带着些许淡漠,悠悠说道:“你的意思是,我过于执着权势,才让他心生杀机,要杀掉我,来夺回皇权?” 蒋师仁微微拱手,道:“陛下如今的想法,确是如此。” 李周儿缓缓说道:“执掌权势,让我凌驾众人之上,这点我不否认,但是权势之类,我能执掌,也能放去,你也莫要将我想得多么热衷于权势。至于李智,也是,毕竟已是皇帝,这些年来,也长大了,总有些叛逆之心,再也不愿有人执掌他所应有的权势,再也不愿有人凌驾在他的头上,所以,他才要杀我?” 蒋师仁闻言,只是沉默。 李周儿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从当年活下来的人物,最重礼仪规矩,否则,也不至于将李智扶上帝位,尊为正统。想来在你眼中,女子掌权,如牝鸡司晨,乃大祸之兆?” 蒋师仁低声道:“不敢。” 李周儿说道:“当年李智年幼,我毕竟是他姐姐,我来掌权,你勉强应允,如今,也想替李智一把么?” 蒋师仁叹了声,道:“俱是皇家事,不敢妄言。”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这般说来。 李周儿静静看了他片刻,才迈出盈盈步伐,渐渐远去。 蒋师仁默然半晌,终是叹息。 …… 李周儿离了蒋师仁府邸,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一入府中,便有下人迎了过来。 “那位刘先生呢?” “还在后院,但还是跟之前一样,时常发呆。” “好。” 李周儿没有多言,径直去了后院。 后院所在,幽静无声。 那个年轻人坐在石椅上,仰头望天,双目无神,带着些许迷茫之色。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年少时遇见过的刘泊静,那个曾经以掏鸟蛋为赌,胜过了李智,甚至算得是胜过了自己的孩子。 当初清原先生提过,此人颇为聪慧,确是可造之材。 后来她和李智,被蒋师仁带到西方,而刘泊静不知所踪,未想,还有相见之日。 也亏得是蒋师仁将之带了回来,否则,倒也错失了这个良才。 “刘泊静。” “嗯?” 那年轻人偏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看向天空,露出迷茫神色。 李周儿没有意外,她听过蒋师仁把他领回来的原因。 当时,在新唐边界,这个刘泊静,似乎在与一位名为云镜先生的文生谈天论道,辨别道理,其中道理之玄妙,直指道之真意所在,就连几近于八重天的蒋师仁都心生骇异。 二人论道,以云镜先生理解更为深刻,刘泊静受其影响,心中信念犹疑不定,于是这些时日,便有些恍惚莫名。 据蒋师仁说,此二人均为凡人,但绝非是常人可比,那位云镜先生,他劝说不来,也强迫不来,只好带回了这个恍恍惚惚的刘泊静。 时至如今,也已过了不短的时日。 “我有些话问你。” 李周儿坐在了石椅的对面,看着刘泊静,说道:“蒋师仁说你聪慧非凡,许多事情,你必能为我解惑。” 刘泊静闻言,叹了声,道:“不也是错了么?” 与云镜先生一番论道,着实让他对于这方天地,有了更深的领悟,但是却推翻了原来的想法……这就如同,在他心中,鱼儿是要活在水中的,鸟儿是会飞在天空的,可是云镜先生让他知道,鱼儿不是活在水中,鸟儿不会飞在天上。 这让他对于天地的认知,都几乎颠覆。 这些时日,浑浑噩噩,也才在数日前,才勉强恢复过来,算是接纳了云镜先生的“正确”的道理。 “我知道你这几日都在对这西方大唐的局势,旁敲侧击,已知晓了不少。” 李周儿平淡道:“有些事,我想问一问你。” 章七九六 新唐权柄之争 闻言,刘泊静皱起了眉头。 李周儿没有理会他的犹疑,只是淡淡说道:“既然你已经对于当朝局势,知晓得颇为明朗,想来许多事情,你能为我出谋划策,这一次,我也想让你说一说你的看法。” 刘泊静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周儿平静道:“你可怕死么?” 刘泊静闻言,心中顿觉无奈。 这话说得极为明显,他如今在这位长公主手上,性命都在对方手中拿捏着,若不想死自然还要答话。 刘泊静是聪明人,他也知道这位长公主是聪明人,所以他没有展露什么文人傲骨,只叹息了声,道:“问罢。” 李周儿说道:“你觉得当朝皇帝如何?” 刘泊静道:“九五之尊,一国之主,自然是……” 李周儿没有答话,也没有打断,只是静静看着他,那平淡而又显得幽静的目光,令人不自觉有些心慌。 刘泊静见状,主动收了这场面话,转了话锋,继续说道:“当年皇帝幼时,故而是长公主执政,如今他长大了,想法也变了,自然要取回权势的。此外,他高居帝位,总觉得你这位长公主过于强势,压了他一头,难免不喜。” 李周儿目光略低,落在石桌上,纤细而洁白的手掌,在石桌上轻敲着,道:“他当年也是十分乖巧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刘泊静说道:“世事多变,人如白纸,事如染缸,所见所闻所遇所觉,都会染上色彩……这些色彩,或许鲜明,或许阴暗,兴许是善,兴许是恶,或染得重,或染得浅。当然,也有另类的,例如那位云镜先生,便是高洁之士。” 说着,他顿了一下,心知这位长公主是要听实话,也就没有隐瞒,继续说道:“这位皇上当年的乖巧,或许也只是被你这位姐姐所镇住,兴许在外边,还是颇为顽皮的罢?” 李周儿知道他的意思,沉吟着点头。 “他自幼年始,心里便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刘泊静说道:“何况这些年,高坐帝位,至高无上,一言能定人生死,一语能取得万物,权柄极高,心中难免膨胀,也就肆无忌惮,在他心中,自家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而其他人的性命,都不过蝼蚁一般。” “我初到西方,便听过这位皇帝,可谓是穷奢极欲,在宫中极尽享乐,而且,但凡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不论善恶,不论影响,不论身份,哪怕大开杀戒,也要取到手来,若不能得手,便要破去。” “我刚到西方时,就听过市井百姓讲起的故事,据说但凡见得美貌女子,无论对方是否婚配,要抢则抢,若遇反抗,动辄灭其满门。” “不仅是寻常百姓,就连朝堂上,也有文官以及武将,因家中或有美貌夫人,又或是俏丽前金,便接连遭灾。” “如今朝堂上那些藏着娇妻美妾的大官,都颇有人人自危的意味,心中不甚安稳,而在市井之间,明里暗里,也是骂名颇盛。” 刘泊静摊了摊手,道:“这就是这些时日来,我从西方听到的消息,对于这位皇上所得出来的评价。不过这些话辱及皇上,您不会杀我的头罢?” 李周儿说道:“这些我都知道,只是他身为皇帝,这一方大国都是他的,只要莫要过分,也不能约束得过分了。” “引起民怨,早已过分了。”刘泊静笑道:“再者说,您不约束得过分,不也是有着约束么?这位皇上,据说还有心杀你?” 李周儿没有否认,思索了一下,问道:“刘先生觉得最好的变化,该是如何?” 刘泊静反问道:“您对于权势,可有心意?” 李周儿说道:“权势之心,于我而言,可有可无。” “不对。”刘泊静摇头笑道:“若无热衷于权势的想法,怎么会把这西方的大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您在这里下了无数苦心,花费无数心血,若无权势之心,刘某人是不信的。” 李周儿没有回话,也没有否认。 过了片刻,才听她悠悠叹了口气,洁白素手在石桌上轻轻划动,似乎在书写着什么,口中问道:“刘先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可要把权势交还于皇上?” 刘泊静静静看了她一眼,思索道:“交还权势,那么长公主便危险了。” 李周儿问道:“为什么?” “没了权势,长公主便没有了护身的法宝。”刘泊静说道:“虽然你交还了权势,但皇上总会觉得,你也有能力收回这权势,此外,也兴许是你积威太深,让他积怨也深……这位皇上,受你管束太多,所以一直认为你压在他头顶上,而他如今,是绝不容许有人再凌驾于他头顶之上的。” “是我当初忽略了他的想法。”李周儿略有自责,道:“若是稍有顾忌,或许便能杜绝了……如今,便是要交还权势,我这当姐姐的,也只能去逃命了?” 刘泊静沉吟道:“这也是个办法,但是,你当真愿意把新唐交给他?” 李周儿犹疑了下,正要点头,却见刘泊静抬起手来。 “哪怕交给他,以你的智慧,难道不能想到,日后新唐的前景?” 听得这话,李周儿陡然一顿。 刘泊静继续说道:“李智庸碌,喜好权色,但过于残暴,日后必生叛乱,新唐必将糜烂,甚至崩塌,所谓昏君误国,史上多是如此。此外,李智对于至高皇权,万分热衷,但他实则没有野心,也没有能力,他只想偏安一隅,作为西方新唐的皇帝,在这里作威作福,就这么享乐一世,得过且过。但是……” 刘泊静抬起头来,说道:“安稳过久,容易生变。” 李周儿沉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如今中土战事纷争,但中土一旦战乱平定,梁蜀二国分出胜负,自然是会注意到西方这边……这里原本就是中土大唐的附属,臣服于中土。 只因这些年中土战乱,才未能顾及。 倘如中土平静下来,却发现西方有了当年前朝的残余,想来,不论是蜀国还是梁国,都不容许。 这也是当年她这一族人,在中土被当作前朝余孽,不断追杀的缘故,无论是梁国还是蜀国,都未曾停下这等残酷的杀戮。 “安稳的时日,是不长的。” 刘泊静缓缓说道:“皇上李智,只懂享乐,不懂开拓疆土,甚至不懂得守住疆土,对于手下有本事的文臣武将,他也不会重用。这样一位皇帝,只想安于现状,也不会听从建议,但这样的结果,到了后面,这新唐必是要灭……” 李周儿说道:“大唐不能灭,这不仅倾注了我的心血,更是倾注了无数人的心血,且是中土大唐的延续,这个朝堂……如今不能灭,以后不能灭,千秋万世,必要传承下去。” 刘泊静笑着摇头,道:“哪有什么千秋万代,昌盛不朽的朝代?” 顿了一下,他沉吟道:“不过,长公主想要的,无非是能够更为长久地传承下去,至少不能毁在李智手里。” 李周儿问道:“刘先生觉得该怎么做?” “对于常人而言,要长久掌权,无非是登基为帝。但长公主终究不同……”刘泊静沉声道:“古往今来,男尊女卑,这女子登帝自是前无古人,有违伦常,虽说我比一般文人,并不显得迂腐,却也不大想要看见这种状况,而且……” 他欲言又止,然后摇头,转了话锋,才道:“长公主若是身为男儿身,朝堂上下,必是无比拥护。” “现如今身作女儿身,若想长久掌权,朝堂上下,无论文官武将,还是市井间的凡尘百姓,都不会想要看见这样的局面。” “至少,那位将我带到这里的蒋帝师,必然是不会坐视的,我看得出来,他拥护皇权,也拥护尊卑。” 刘泊静徐徐说来。 李周儿静静倾听,只是神色略有黯然。 男尊女卑,古来如此。 纵然她再有才能,纵然她远胜李智,但这个帝位,终究是要李家的男子才能坐得。 “也即是说,只能维持现状了?” “维持现状,也算一个做法。” 刘泊静说道:“女子登基,逆乱纲常,自然是天翻地覆,但是垂帘听政,倒是并不稀罕。而且,对于长公主而言,这些年来,也同样只是垂帘听政。” 李周儿露出沉思之色,略微点头。 “不过,为了长公主的安危考虑……”然而这时,刘泊静又沉吟道:“或许,可以架空皇帝左右。” 李周儿目光一凝,道:“这……” 刘泊静说道:“若不剥夺权柄,皇上的刺杀,必然不停,只有剥夺了权柄,你才是这朝堂上的无冕之皇。” 李周儿低声道:“只是这么一来,这孩子必然更为怨恨。” “这是自然。”刘泊静笑道:“而且,除非长公主一生一世都稳稳掌握着权势,否则,一旦被皇上拿回权势,他必然要对长公主下手,越是被长公主压迫得长久,越是被长公主约束得严厉,日后他下手就越发狠毒。” 李周儿轻轻坐下,道:“但他才是皇帝,这帝皇的权柄,有朝一日还是要交还于他的。” “但也未必只是交还于他。” 刘泊静缓缓说道:“他作为皇帝,后宫嫔妃数不胜数,血脉后裔总会有的,今后也总有一个可以担任帝位之人。哪怕没有这个天赋,但好生教导,使之性情和善,至少要比这位皇帝的偏激愤恨,也好得多。” 李周儿闻言,陡然一震。 思索许久,才听她道:“不无道理。” 章七九七 栽莲、修行、局势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獓因血肉形成的烂泥,早已被清原消去锋锐的虚土余剑术所丰厚,上面的花苞,虽未绽放,但色彩已是娇艳欲滴,宛如翠玉。 经过乾坤避劫星辰光,经过虚土余剑术,经过造化会元道,聚合水土生机,这青莲已经到了即将绽放的地步。 清原见状,心中颇为满意,暗自点头。 至于西方刘泊静那边,所有动静他都能知晓,本想插手其中,但却觉得颇为古怪,便任由刘泊静去了反倒是陈九殿,因为西方所在,令清原颇为不安,因此才在遭遇云镜先生之后,让陈九殿离开,去查西方新唐立定一事。 当然,这也是为了避开云镜先生。 毕竟,云镜先生虽非修道人,可眼力之高,却深不可测,兴许便会被他瞧出端倪。 清原不愿被他知晓自身在这天地间的谋算。 而一向信奉天地道理的云镜先生,也不大想要见到已经隐居避世在洞天福地之中的天杀真君,又再度重现于世。 “不知陈九殿能察觉出什么来?” 清原这般想着,一步迈出,回到了茅屋之内。 茅屋呈现黑色,以骨为梁柱,以皮为墙壁,以毛发为顶棚,经过他一番布置,却也显得较为精致。 这些时日,清原分心关注天下各方局势,九道神符尽数送出,无一留存。但哪怕是在这个时候,他也依然没有暂歇修行之事,每日运功修行,钻研道法,从来不曾间断。 眉宇祖穴之内。 混沌虚空之中,宛如迷雾。 天上悬着六轮明月。 下方矗立一座玉楼。 九重玉楼之上。 清原眼神显化,盘膝坐于水池边上,偶尔闭目思索,偶尔细观水月倒影。 每观看一番,心中便添几分感悟,旋即闭目静思,所获不少。 近些时日来,他道行可谓是突飞猛进。 “在这九重楼之中,空无一物,徒有四壁,玄妙尽在那水中倒影之中。” 清原暗道:“这虚幻道果,经我这些时日的修行,也能隐约感受到其中真正妙处所在。” 不知不觉间,他也已经触及了仙家与凡尘的那一道壁障。 这也代表着,他已经初步将九重楼,修到了近乎圆满的地步。 这比他自身预期的修行时日还要更快,这应是得益于地龙入身的惊人之处,当然,也是他本身悟性不凡,又兼这一身所学,乃道祖真传,尽数圆满,没有缺憾。 但拥有这样的进境,与这个大气运遮天蔽日的人世,也不无关系。 常言道,时势造英雄。 他们作为修道人,本是方外之人,不是英雄,但这个时势所带来的气运,有关三界,涉及封神,大势所向,可以助得修行。 例如陆瑜霜,例如葛瑜儿等等人物,有这般惊人进境,也是归功于此。甚至于那些类似明源道观的水源道长的人物,若不是生在这个人世,只怕终生也只得困在四重天的境界。 “仙凡壁障” 清原闭着眼睛,心中念头不断转动。 他已经站在人世的。 这是一个巅峰,人世至高,号称半仙。 可饶是他进境已到了这样的程度,但要踏破仙凡壁障,成就仙家道果,却也极为不易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物,阻隔在此,无法成仙,终究消失于岁月当中。 就连正一,生而仙体,号称谪仙,早年已晋人仙之境,可至今仍未踏破壁障而得道成仙,足见这一步何等艰辛。 清原在洞天福地之内,每日修行,栽种仙莲,也在观测天下诸多大事。 这些时日,梁国与蜀国之间,气氛紧绷,或许时机一到,便是一触即发,牵动天下。 而蜀国这边,气氛紧绷,便是胡皓这样奸猾之辈,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既不敢对姜柏鉴下手,也不敢在朝堂上争夺权势,生恐惊动了姜柏鉴,使之分心,致使战事落败。 整个蜀国,无论朝堂之上,还是市井之间,都难免是在讨论这一场战事的胜负,讨论着未来的前景,讨论着将来的命运。 没有国在,又当何以为家? 战火纷争,士兵与百姓,一向最是凄凉,人人俱都惶然不安。 在蜀国已是这般紧张,在梁国那边,也是十分紧迫。 只不过,相较于蜀国的惶然惊惧,梁国上下,气氛甚好,更是显得有些轻松写意般的味道,布置起来,有条有序,不缓不急。 毕竟这场大战,显然是梁国这边占得优势,有望攻破剑门,从而破去蜀国,就此统合中土哪怕退一万步讲,此次战败,梁国也不过收兵归来,绝无灭国之祸。 一紧一松,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势。 但梁国这般氛围,也有利有弊,或许这般心态,难免会产生轻视,所谓骄兵必败,正是如此。而有利之处,便是他们没有了蜀国那种心慌急切,能够从容布局,能够从容应对,有条有序,设局周全稳妥,这便是极大的优势了。 “梁国这边,布局不小,似乎当真是有心要一举攻破蜀国。” 清原暗道:“只是文先生这边,似乎处境不善?” 文先生近日已是显得十分焦躁,他心知两国交战,到了万分危急的地步,近期行事亦是难免显得急切了些,尽管他知道如此行事,也不可取,但在这种关头上,却也有些顾不得了。 而且,他的布置,还不能放在明面上,只能暗中行事。 至于太子那边,他几乎要倾尽一国之力,在背后推邓隐一把,尽快攻破剑门。 甚至,就连陈芝云,似乎都开始动身了。 梁国交战,在这个局势几乎临近尾声的地步,作为梁国最锋利的一柄利器,这数千白衣军也不能安坐下来,或许,他们暗中背负着更为惊人的使命。 “只可惜白晓离开了,否则对于白衣军的布置,倒也可以窥得一二。”清原微微闭目。 经过文先生,他能知道梁国朝堂的局势。 经过白岳,他能知道邓隐军中的局势。 他知道梁国准备几乎已近妥当,点燃这一场战火的契机,便要到了。 而在蜀国那边,布置谋算,竟有许多,是要着落在文先生的身上,如今还未布置妥当。 可是到了此时,两国交战,已是一触即发! 章七九八 战火! 时过二日。 邓隐终究按捺不住,起了大军,猛攻剑门关。 箭矢来往,密布天穹。 数十万士卒,尽数披盔戴甲,宛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呐喊之声,刀剑之势,不可抵挡。 军中的杀机,与天地的气运,融合在一起,仿佛汪洋大海一般,轰然卷了过来。 这等浩浩声势,纵然是人仙在此,也要退避三分。若是换作寻常上人,难免阴神破碎,身死道消。 只有融入军中之人,例如白孤魂,例如白岳等人,方可不受阻碍,甚至如鱼得水一般此外,也就只有凝成道意的人物,或是凝成杀意的人物,方可不受阻碍。 清原凝就道意,道属天意,故而不受影响。 而那位已经陨落的白氏之人,传说之中便是凝就杀意,杀意属人意,他也融入了军中杀意,故而不受此中影响。 战争惨烈,血流成河。 这一番大战下来,邓隐这边,伤亡颇重。 倒是姜柏鉴早有布置,凭借剑门关这等险地,占了地利的优势。 只是,蜀国本就势弱,梁国本就兵强,也就只有地利的优势了。 “剑门关守得一时,守不住一世。” 邓隐年纪已是颇大,但老将余威犹在,怒声道:“继续攻打,势必攻破剑门!” 营帐中,众将士俱是应了一声,声音响亮激昂。 白岳朝上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心中沉了一下。 “邓隐是要以蛮力强攻啊?”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古镜上面,显化着剑门关之前的场面。 这一副场面,显得十分惊人,只见残肢断臂无数,尸遍地,土地尽数染红,那倒下的旗帜,那断去的刀剑,那凌厉的箭矢,俱都触目惊心。 这本都是活生生的性命! 但是在上层人物一声令下,便要舍弃性命,奋力厮杀! 如今,他们也全都倒下了。 “可怜,可叹。” 清原眉宇低沉,他想了一下,盘膝坐下,在茅屋之中,默思经文。 他在紫霄宫之中,所阅典籍有限,谈不上博学多才,许多知识还是从清阳师兄的故事当中知晓的。 但在他所识的道经当中,也有几篇能够化解煞气的渡世经文。 剑门关内。 “自古以来,剑门便是险要关隘,易守难攻,尽管邓隐势大,梁国强兵人众,但他们有人和,我等亦有地利。” 姜柏鉴看着营帐中的诸位将领,沉声说道:“此外,我请来了郭老,他老人家对于辨别天时,有着十分神妙的本事,我等也是占了天时。” “天时人和地利,我占二者,他独占一,诸位也莫要过于丧气。” “在这个时候,姜某人也不吝啬于跟诸位讲一讲” 他神色肃然,正色说道:“本将军另外还有谋算,只待这剑门关稳守半月,他梁国必然落入颓势,待到那时,可不仅是击退梁国,而是覆灭梁国。”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俱有错愕。 但在心中,他们也难免是觉得,姜柏鉴应是鼓舞士气之说。 姜柏鉴也意识到这一点,但他没有点明,有些时候,空言便该点到即止,但是真正让他们相信此事的,便是谢三的任务了。 更何况,他这些话为了鼓舞军心,也也着实略有夸大。 姜柏鉴一番言说,定计之后,才让众将散去。 姜柏鉴挥手道:“老八,去请那位燕先生。” 这位燕先生,不是旁人,正是跟随谢七的大船,从东海归来的那位老者。 在一些修道人的称呼当中,这位燕先生,又称为眼道人。 眼道人,顾名思义,此人眼瞳异于常人,能观天下事。 前次击败邓隐,便是依靠此人去观看邓隐军中的布置,此外,又看邓隐等人的言语,从唇齿开合之间,推测出他们一言一语,从而知晓他们定计的谋划。 这位眼道人,着实是一位神奇到了极点的人物。 关于眼道人燕闲,清原也早已知晓,只不过碍于大势,便放任自然。 其实早年时候,他对于燕闲,也是颇为忌惮,毕竟此人拥有一双妖异的神眼,甚至造诣不足,还未能尽数挥出威能,可却已经有了令人十分忌惮的本领,日后随着燕闲道行渐高,神眼中掘出来的本事,自然日渐高涨。 待到造诣有成,那么燕闲睁眼时,得以观测数万里,甚至随着道行再高,也必定不止于此。 以往清原道行不足,还当心他的窥探,而且还忌惮于神眼尚未掘出来的种种奇效,今后都该加以防备,到如今,却也不足为虑了。 “当初闲神真君所言,有眼耳口鼻四道人,那么” 清原想起了在明源道观之时的那一句话。 那句话源自于极为遥远的地方。 那句话应是守正道门当代徒正一的意思,但却不是正一的声音。 这句话遥隔不知多少距离,传入了以乾坤封闭之术隔绝气息的清原耳中,如今想来,就是四道人之一,得了“口”的那位道人? 燕闲的神眼有此奇效,那么得了“口”的那位道人,能够传话给运起乾坤封闭之术的清原,也并非多么难以置信了。 “眼耳口鼻,已接触其三,倒不知那位得了鼻的道人,又在何方?” 清原到了如今,也已明白,这四位道人当年获得的机缘,便是那位侵吞北方,又想食尽东海的神兽饕餮。 饕餮只剩头颅,被封住多年,脱困而出,不知怎的,晃荡到了他们的面前,终究还是油尽灯枯了。 “这也是他们的机缘。” 清原这般想着。 不多时,燕闲匆匆来至。 这位当年风度翩翩,潇洒俊朗的人物,在当初被清原所伤之后,断去一臂,又苍老了许多,此时看来,已是古稀之年。 他来到姜柏鉴身前,稍微躬身,也无客套,开门见山,立即便道:“邓隐看出天时,二更时分而来。” 姜柏鉴讶然道:“他便这般急切?” 燕闲说道:“邓隐急功近利,便有些迫不及待,匆匆定计,他适才召了众将,商定计策,决意在今夜动手,还请将军早些准备,想来以将军的本领,足以能借此消息,将之打一个措手不及,反占上风。” 姜柏鉴点头说道:“多谢先生相助,此事我已知晓,必有谋划。” 燕闲稍微点头,便退了下去,他当初跟随谢七而来,本就是想要在这封神的大势之中,挣得一方局面,也不枉自家这异于常人的一双眼眸。 待得燕闲离去,姜柏鉴坐回原处,目露凝重之色。 沉思了一下,姜柏鉴喝道:“来人。” 营帐外有人进来:“将军。” 姜柏鉴说道:“立刻去将郭老请来,言明我有要事相商。” 那小将应了一声,道了声是,匆匆而去。 ps:作家班结束,到广州作协这边,过两天回去。话说,刚到这里,找了一所环境较好的学校去码字,结果校园太大了,在里边迷路了,结果走得脚都软了。 章七九九 送走了燕闲之后,姜柏鉴请来了郭老。 邓隐要趁夜而来,而郭老精通天时变化,能知今夜许多事情,必然会有极大帮助。 今夜或许有雨,或许有风,或许有雾,或许有露,或许有霜,这都极可能成为致胜的关键之处。 也正是因此,姜柏鉴对于郭老,从来不敢懈怠,向来是以礼代之。 见郭老到来,姜柏鉴没有客套话,只是开门见山,道:“郭老,今夜是天气如何?” 郭老这些时日过去,气色已是不错,闻言便道:“回将军,老朽今日午时,便在观看天色,今夜有雨,其势微小,亦有少许风儿,也是不大。” 说罢,他也没有停下,从怀中取过一根草,递给了姜柏鉴。 姜柏鉴左手接过,右手一拂,手中一阵风扫过,那草顿时摇摆起来。 “风是这般大?” “稍小一些。” “如此?” “正是。” “好。” 姜柏鉴满意点头,道:“雨势如何?” 两人又是一番演示。 演示过后,对于今夜的场景,姜柏鉴便有了大致上的想法。 “雨势不大,风势不大,起于时,待到邓隐攻城时,土地必然泥泞不堪。” 姜柏鉴暗道:“视线不清,投石不易,而风雨之势,必然碍于射箭。” 他在这边,不断盘算着今夜的变化,也在布置着今夜的局面。 范八为人稍显粗鲁,对此不甚明白,但他也知晓将军在思考什么,不敢轻易开口,不敢轻易打扰。 等了约有将近一个时辰,才见姜柏鉴回过神来,而这时,他面前的沙盘,已经推倒重来十多次,而他手中的纸张,也已定下了十分完善的布置。 “老八。” 姜柏鉴唤了一声,范八犹自发呆,待得再唤一声,才让他惊醒过来。 “将军?” “别呆着了。”姜柏鉴挥手道:“赶紧去把老三叫过来,我有事与他商量。” “是。”范八应了一声,匆忙离去,他自知是个莽夫,不如谢三行事来得周密,许多事情还须让谢三去布置,而他自身,安心当个冲锋陷阵的大将便好。 范八迅速离去,过了许久时候,才见谢三匆忙而来。 “将军?”谢三施了一礼。 “没有外人,无须客套。”姜柏鉴随口问道:“严宇如何?” “绝食了一日半。”谢三冷笑了声,道:“接着,我也不再给他送餐食,他知道我会坐视他活活饿死,绝不会妥协,也就服软了,现在正在吃饭。” “好。”姜柏鉴只是随口问上一声,听得回答也只是稍微点头,不再对此事发问,转而说道:“严宇的事暂且先放在一边,我有急事要与你商量。” 谢三见状,正色道:“将军请说。” 姜柏鉴说道:“经燕闲所述,今夜邓隐必然来犯,而郭老言明,今夜必有有小风小雨。” 谢三闻言,神色肃然,问道:“将军要招来众将,共同商讨今夜的谋划?” “不。”姜柏鉴摇头道:“你能在邓隐麾下安插人手,但邓隐必然也在我这帐下安插了人手,而且,我怀疑此人地位不低,只是难以判断是哪一人既然可能有梁国的眼线,那么今夜的事情,便不能尽数告知于麾下中将士,否则一旦有人通风报信,被邓隐所知,他放弃来犯也就罢了,就怕他借此机会,另下谋策,让我吃一个大亏。” 谢三闻言,点头说道:“将军所虑极是。” 姜柏鉴思索片刻,然后说道:“今日饭食,命人准备丰盛一些,但不得饮酒,待到傍晚时分,你让众将士及早休息,不得开口说话,不得有任何行举,便是无法入睡,也要闭目静心。”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缕寒色,道:“违令者,军法处置。” 谢三应道:“是。” “一更之前,便让众将士起来,盔甲穿戴齐整,刀枪剑戟备好,让弓箭手取来所有箭矢,以操练为名,聚合起来。” 姜柏鉴说道:“比起往常的操练,只须轻微一些,便当热热身子,清整困意,令人清醒,但不得操练过甚。记着,无论是出恭还是怎么,待一更之后,须十人同往,且不出军营,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卒,俱是如此。” 谢三顿时点头,心中知道,这是避免通风报信。 姜柏鉴没有停顿,继续说来。 谢三能够执掌姜柏鉴最为信任的一批下属,能够被姜柏鉴委以重任,也是一个极为聪慧的人物,对于姜柏鉴所述,尽数听在耳中。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姜柏鉴吩咐的将近二十余道命令,略微点头,心中暗道:“这个姜柏鉴行事,谨慎而稳重,顾虑周全,果真是善战之人。” 只是善战者,亦无赫赫之功。 姜柏鉴有此能力,却无相应的名声,兴许是他平常处事过于温和及稳重,未露锋芒,加上有意隐藏,才无多少威名。 倒是郭仲堪,当初也是趁夜突袭神国,也是有着类似的布置,但他处事大开大合,锋芒毕露,气势恢宏,一举攻破神国,再度名震北方。 “今夜,只怕邓隐要吃不小的亏。” 清原暗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眼道人燕闲在此,能见邓隐军中的诸般布置,连邓隐等人的言语,都能用眼睛看得出来,从而推测出言谈的内容,无论邓隐何等精妙布置,却都尽数被姜柏鉴所知,便都无用,甚至反被利用。” 姜柏鉴拥有眼道人燕闲,对敌方可谓无所不知,而又有郭老相助,得了辨别天时的本领,再是占据剑门关所在天险,得了地利。 虽说如今邓隐势大,强兵甚众,优势似乎更大,可是在清原看来,哪怕优势再大,想要尽早击败姜柏鉴,也非易事。而若是拖延日久,梁国难免疲乏,将士难免心乱,而蜀国这边,缓过气来,沉了心绪,只怕胜负之局,也有逆转的变化。 只是,如今的局势,对于修道人而言,充满了变化,根本难以推断,也无法推断阳神勘破一切的奥妙,但是对于这个充满了气运的封神大势,几乎无法推测。 “无论变化多大,但封神的局面,我似乎嗅到了末尾的气息。” 清原闭上眼睛,暗道:“快了。” 入夜。 二更时分。 风雨微弱,土地泥泞。 早先残留的尸首,几乎腐烂,残肢断臂,布满了蛆虫,残刀断剑上的血迹也已凝结,但在一场风雨之下,血迹重新浮现,大地渗出了一层血水。 活生生的性命,在此刻显得十分凄凉。 而就在这样的场景下,邓隐百余先锋军,悄然隐匿,至城池之下,试图先破城门,放入大军。 这一批人,在来此之前,心中已然作好了必死之念,无论是能否打开城门,他们都该抵御源自于蜀军的冲击,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剑门关,十万大军,也已悄然做好了准备。 争斗一触即发! 章八百 炼狱 夜色。 微风,细雨。 泥泞的土地,泛红的血水,残肢断臂,尸骨糜烂,断剑残刀,凌乱箭矢,碎裂的盔甲,满地皆是。 这里充满了触目惊心的景色。 这个夜里,一场惨烈的恶仗,蓦然打响。 喊杀的声音。 刀剑的交击。 弓弦的颤声,箭矢的破空声。 鲜血喷洒溅射的声音。 无穷的声音,汇作一股无比剧烈的洪流,冲上九天,席卷天穹。 两国交战,牵动天下大势,其气势之盛,卷动人间。 …… 清原身在洞天福地,以八方道眼之术,从古镜之中,观看此中变化,亦觉心中震撼。 他是人仙之辈,一举一动,能搬山填海,莫说十万生灵,纵是百万之众,也能翻手将之覆灭,然而……这数十万大军的碰撞,携带着引动天地的大势,卷动过来,纵然是阳神真人位在当中,也难免是要被气势消泯。 “人世浩浩大势,莫过于此。” 清原神色凝重。 只见古镜之中,杀戮无穷。 白岳一刀劈落,将那一个蜀国年轻士卒,劈落下来。 一个面上犹带惊骇的头颅,飞到了远处,而他的身子,还往前扑了两步,才倒了下去。 一个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消泯了去。 白岳脸上溅了些鲜红的血液,但他没有停歇,依然冲了上去。 杀戮没有间断。 有人死在战场之上,有人侥幸活命,却留下了手脚血肉在那战场之上。 上层人物一道命令,他们便要冲锋陷阵,挥洒热血。 于是,他们便拼出了这么一个令人骇然的场景。 性命二字,在这里与地上的尘埃,并无不同。 清原微微闭目。 在他心中,陡然浮现一个词语。 “人间炼狱。” …… 一场激战下来。 饶是白岳奋力杀敌,以他的强悍之处,却也带了不轻的伤势。 但梁国终究没能攻破剑门关的这处险要关隘。 姜柏鉴早已得知消息,准备了许多布置,应对来敌,应对天色变化,加上这处险要关隘,便轻易稳守住了。 这一仗下来,蜀国损伤不多,但梁国损兵折将,则极为严重,尤其是前锋军队,尽数覆灭。 “趁着夜雨掩护,攻破剑门关,确实是有希望的。” 清原暗道:“可惜有眼道人这厮,姜柏鉴已经知晓此事,有所布置,那么这场风雨便不是邓隐的助力,而是极大的阻力了……风雨之势,本是邓隐的依仗,可却变成了姜柏鉴的依仗,这便是郭老的厉害之处了。” 清原略微摇头,稍有感慨,经过白岳,以八方道眼之术,可以得知,邓隐军中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此行邓隐本是趁势而去,试图一举攻破剑门,直入蜀国京城,从此统合中土,成就大业。 战前他甚至有七成把握,可谓信心十足。 然而,他未有想到,姜柏鉴仿佛有料敌先机的本事,竟是早有布置……原本对他而言,这场风雨乃是极大的助力,可如今却成了他损兵折将的极大原因。 如今伤亡惨重,这让邓隐不禁万分恼怒,连连怒喝。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而他已经两次攻打蜀国,接连受挫,而这一次损伤之惨重,令人心惊,对于军中士气,已是极大的打击,整个军营当中,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绝不仅仅是如此。” 清原暗道:“只怕没有这般简单罢?” …… 剑门关内。 蜀国军中。 姜柏鉴获胜一场,心中亦是难免欢喜,召集众将,论功行赏,随后又是一场交代,有了一场新的布置,但也只是以严防为主。 待得议事过后,范八自觉守在了营帐外围。 营帐之中,只有姜柏鉴与谢三。 “将军心中似有忧虑?”谢三心思细腻,顿时看出端倪。 “这一次胜过了邓隐,他必然更为谨慎,甚至会认为他那边消息泄露出来,从而进行一场清洗。”姜柏鉴说道:“他军中的变化,倒也不重要,只是,我心中隐约觉得不安,似乎还忽略了什么?” 谢三沉吟道:“不安?” 二人俱是身经百战,也善于权谋,对于这种不安之感,也不会轻易忽略。 无风不起浪,源自于心中的不安,多是来自于多年来与人交锋所积累的经验,所诞生的敏锐感官……若真是错觉也还罢了,若真有变化,倘如忽略过去,往往会铸成大错,这类事情,并非没有先例。 “从蜀国地势而言,剑门关便如同一座大门,我等守住了剑门关,便是紧闭大门。” 姜柏鉴思索着道:“其余各方国土,失陷的已是失陷,而尚未失陷又难以守住的,也已经彻底舍弃,接下来梁国想要再进一步,只能从剑门关入手。” 谢三沉吟片刻,点头道:“将军所言正是,除剑门关外,其余地方,便要穿过丛林险地,这些地方……地势艰险,有毒虫猛兽,有沼泽瘴气,着实不易行军,大批兵马是过不来的。” “等一下……” 姜柏鉴略微抬手,皱着眉头道:“其他地方,大批兵马是过不来的?” 谢三点头道:“这是自然。” 姜柏鉴手中一握,凭空一股劲气,从拳掌之间迸发出来,令人心惊。 “大批兵马过不来,那么小批人马呢?”姜柏鉴道。 “小批人马?”谢三错愕道:“人数不多,又有何用?” “如何没有用处?”姜柏鉴沉声说道:“上次败于邓隐手中,一退再退,你是忘了白衣军那二百精锐么?” 谢三闻言,陡然一惊。 那一场仗,可谓是惨白收场,从而弃城而退,且一退再退。 其中有胡皓严宇甚至蒋费等人从中作梗,但究其缘故,还是那二百白衣军。 二百精锐,毁去军中粮草,当时让他们心惊到了极点,尽管二百精锐全数覆灭,但为了围杀他们,竟然折损千余人之多。 而这一次围杀,是数十万大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且没有地势险要可言,从平地上正面厮杀,竟也显得如此悍勇。 这也是让姜柏鉴心生骇意,从而命谢七暗中携带军士,出海练兵,试图得到一支不亚于白衣军的精锐。 谢三只觉口干舌燥。 “若是白衣军,他们不仅骁勇善战,还善于隐匿,穿过险地不是难事,折损也不会惊人,就算分批过来,到了蜀国,隐匿下去,也不会轻易显露行迹。” 姜柏鉴深吸口气,道:“白衣军冒险横渡至蜀国,绝不是什么难事……只怕这才是我心中不安的源头。这些时日,邓隐两日攻打,教我不得分心,他这老将怕也是少不了有牵扯着我心神,让我忽略这一方面的想法。” 这般说着,他略微挥手,将上面绘画着剑门关以及周边地势的这一副地势图卷起。 然后,他再度铺下一张地势图,掀了开来。 地势图上,赫然绘画着整个中土的地势,其中不仅只有蜀国,也包含了梁国。 章八零一 阴符关 “陈芝云麾下的白衣军,驻守在梁国之中,距京城稍远,但又不会过于遥远。” 姜柏鉴说道:“这也是当年梁国那老皇帝的忌惮所致,这个距离之下,一旦京城发生变故,可以让白衣军来援。但若是白衣军怀有异心,想要攻入京城,也要经过一段道路,让京城先一步得到消息。” 他手指在地势图上轻轻划过,以手指为量,口中说道:“倘如我是陈芝云,想要从这里潜入蜀国,必然会经过这个方向,而这里直指……” 手指划过,在地势图上一个位置停下。 那里是蜀国的一处要隘。 谢三凑近前来,低头看去,赫然见得上面写着三个字:阴符关。 “阴符关是谁人驻守?” “蒋景流。” “什么?” 姜柏鉴震了一下,旋即脸色一沉,道:“是他?” 当初蒋景流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在当年战败退守之时,命蒋景流来援,未想蒋景流早被严宇收买,懈怠不前,导致他兵将无援,从而兵败。 这兵败之责,无论是和缘故,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姜柏鉴头上……于是,他便被革去了大将军之职。 而蒋景流这厮,被严宇、胡皓、蒋费等三人齐名保下,至今未有罪责。 姜柏鉴这些年,也几乎少有听闻蒋景流之名,未想却是在镇守阴符关要隘。 “当初一战,蒋景流罪大恶极。” 谢三说道:“严宇和胡皓倒是对他颇为赞赏,但是蒋费这人还算为国,虽然觉得此人能让将军你手中的兵权落空,算是有功,但当年一仗,误国误军,也有大罪,便不应重用,故而将之贬至阴符关。至于严宇和胡皓,见他保了性命,也就没有跟蒋费撕破颜面。” 说着,谢三冷笑了声,道:“三年前他派人传来消息,忏悔当年过错,狡辩说是被严宇假传军令所误。想来,该是他这些年境遇不好,想要重归将军麾下,再得重用,只是这家伙也是疯了头,还真当咱们是收废物的不成?要不是碍于蜀国的规矩,我早已派人刺杀了他。” 姜柏鉴只听了前半截话,后半截话便忽略了过去,他露出沉思之色,说道:“蒋景流此人,我不放心。” 谢三赞同道:“这厮着实不堪重用。” 姜柏鉴说道:“咱们稳守剑门关,只须再过月余光景,想来文先生那边布局掀开,梁国上下动荡,或可反败为胜。” 谢三说道:“我军占据剑门关险地,加上燕闲能窥探各方,加上郭老可以观察天时,如今又是士气大涨,天时人和地利齐至,虽不能反转局势而直接取胜,但稳守月余,绝非难事。” 姜柏鉴说道:“只要决策没有太大错漏,便不会出错,有了燕闲,可知对方一切动静,便可随机应变,但我怕的是……阴符关。” 谢三皱眉道:“怎么办?” 姜柏鉴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不如这样,你将军中最精锐的人物,连同谢七麾下这一批麒麟军,交由老八统领,让老八急行军,赶至阴符关,取我令牌,将蒋景流革了职位,接过阴符关。” 顿了一下,说道:“老八虽然看似鲁莽,实则粗中有细。最重要的是,我信不过蒋景流,只有老八过去,我才能放心。” 谢三也迟疑了一下,想了少许时候,才道:“既然这样,那么我这就去着手准备。” 姜柏鉴说道:“把圣旨带上,让阴符关的人都尽数知晓此事,倘如蒋景流有所异动,便让老八直接斩了他。” “这……”谢三迟疑道:“蒋景流毕竟是蜀国一位将军,这么将他斩了,也不好交代,何况皇上对于你早有几分不满,这次无奈让你重新掌军,但你未经通禀,擅自斩杀一位将军,只怕要引大祸。” “局势非同以往。”姜柏鉴正色说道:“战时之事,紧急行事,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当年葛相爷要不是被先帝忌惮,而强令归来,想来如今梁国也已经并入了蜀国。我是降将,这些年来,过于注重君命,但事涉国之安危,顾不得了。” 谢三皱着眉头道:“我倒是觉得,倘如蒋景流当真是有异动,让老八将他拘禁起来便罢,通报皇上,让皇上定夺,要杀要放,皆该交由皇上定夺……否则,哪怕这次蜀国大胜,可将军难免也落得一个不尊皇上的罪名,这罪名可大可小,以胡皓的谗言,以皇上的不满,便是让将军遭一场大难,也不意外。” 姜柏鉴顿了一下,然后咬牙道:“就按我说的办,这事需要震慑,手腕须得强硬,至于今后的事情,今后再说罢……如今当真不容得一点变故,倘如真有变故,便后悔莫及,就连蜀国都要有覆灭之危,还谈什么降罪?” 谢三闻言,震了一下,才道:“好。” 话毕,他领命而去。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阴符关?” 清原目光一凝。 自从白晓离开了陈芝云军中,他对于白衣军便是一无所知,对于梁国的局势,也绝大多数来自于文先生。 但是文先生如今对于白衣军的事情,也同样是所知不多。 尽管清原可以察知许多事情的真相,但是对于白衣军,只因气运雄厚,探查不清,只有朦朦胧胧的感应,甚至是朦朦胧胧的错觉,甚至比起寻常聪慧之人的推算,还要更为模糊。 正如白衣军之事,清原便想不到这点,但姜柏鉴作为一介凡人,可领兵多年的敏锐之感,终于还是让他意识到了这里。 “邓隐这大敌当前,姜柏鉴也不能分心,但他依然是能察觉到阴符关的要害之处,也真是非同寻常。” 清原暗道:“就不知道,他是否真能赶得及了?” …… 剑门关。 姜柏鉴派出了范八,将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队列,送往了阴符关。 他端坐营帐内,心中犹有不安。 然而才过片刻,外边忽然有人来报。 “将军。” “怎么?” “外头射来一支箭矢,上面卷着一封信纸,言明是将军亲启。”那小将语气匆忙,双手捧着一根箭矢,上面卷着一封书信。 “外头射来的箭矢?”姜柏鉴略微皱眉。 “是。”小将应了一声。 “邓隐军中的……” 姜柏鉴目光微凝。 关外只有邓隐大军,这箭矢自然是邓隐军中来的。 只是不知,这封信是出自于谁人手中? 是敌是友? 是文先生安插的人手? 还是来自于邓隐的一场另类的交谈? 姜柏鉴心中想法纷乱,一闪而过,然后接过一道布巾,命这小将,把箭矢及信纸擦拭干净,避免有毒。 待得接过信纸,便挥手示意那小将退下,将信纸摊开。 见得信外一层的字,姜柏鉴沉默了下来。 “邓隐的亲笔书信?” 章八零二 邓隐来信【一更】 吾友姜柏鉴亲启。 只外边这句话,便让姜柏鉴露出了冷笑之色。 他拆开了这封信,将之摊开,细看下去,神色逐渐凝重。 …… 邓某久闻将军之名,亦曾交锋数次,虽从未谋面,却彼此相熟,想来你我互相之了解,怕是比自身尤是更甚三分。 这些年来,邓某人对将军一向崇敬,几欲引为知己,怎奈何分属两国,各据一方,纵有万分欣赏,也终究为敌,所谓造化弄人,殊为可叹。 据传当年将军亦为我梁国中人,乃杰出将领之辈,奈何天水郡守昏庸无知,猜忌将军,未能重用,致使将军无奈投至蜀国。 邓某人心中,每每思及至此,心痛万分。 未能与将军同堂共事,亦为心中之大憾也。 今蜀国气运将尽,内中早已腐蚀,可叹将军纵有大才,也难力挽狂澜,与其随蜀国一同覆灭,不若重归梁国? 想将军这些年来,虽阻拦梁国甚重,然梁国之中,多为贤才,定会重用,邓某人亦敢立誓,力保将军。 蜀国之中,奸佞当道,皇帝昏庸,朝堂上下皆无能人,唯将军一人为真才之士,何苦为蜀国陪葬,螳臂当车? 将军当年亦是梁国将领,想来亦难免思及故国景色,往昔故人,如今得以重归故里,何不美哉? 你我已交锋多年,互相熟悉,邓某人心中崇敬万分,还望将军能与邓某一个机会,得以与将军同朝共事,得以与将军同席饮酒。 想将军…… …… “不知所谓!” 姜柏鉴面色冰冷,看到这里,伸手一样,便将之震作齑粉。 如今蜀国大致上看来,确实是陷入极为恶劣的颓势,灭国之危就在当前。 若换了一个信念不甚坚定的人物,兴许在邓隐这几句话当中,即便没有真正倒戈相向,也会有些摇摆,那么谋划出军之时,便难免有了两分约束,自是极为不利。 “点明我曾是梁国将领,是让我明白,我为蜀国,不是为国为民?” “将当年事推在郡守身上,是让我对梁国莫要不满?” “能够力保于我,是让我多出一条生路,也就难免有些另类的想法……” 姜柏鉴冷声笑道:“倒也真是有些想法。” 若不是陈芝云那事,他或许还觉得邓隐这次的手法,当真浅薄。 而若想得更深一步,他会觉得邓隐不应该这般浅薄,于是会深思邓隐这一封信件当中蕴藏的深意。 这样一来,便又不得分心。 “如今看来,邓隐是用这一封信,给我添堵,使我又不得分心,再一步忽略陈芝云那边。” 姜柏鉴冷声道:“老奸巨猾。” 说着,他略微一拍,顿时有些异样的声音传开。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谢三匆匆而来。 “事情如何?” “老八动身了。” 谢三说道:“至于严宇,这些时日较为古怪。” 姜柏鉴摆手道:“好生看管,他如今就只是阶下之囚,无关紧要。更何况,严宇也只是一条命,可剑门关内外,近些时日埋下了多少条命?你只须让人看住,便不必理会了,必要时我准你斩了严宇,后果我来负责。” 谢三极少见到将军会有这般狠辣的时候,神色严肃,点头道:“明白。” 姜柏鉴顿了一下,说道:“就在刚才,有一员小将,送来了邓隐用箭矢射进来的一封信。” 谢三闻言,当即一震,道:“他送什么信?” 姜柏鉴冷笑道:“算是劝降,却又不完全是。” 谢三略有不解。 姜柏鉴把适才的书信内容,尽数告知于谢三,然后又把自己的这些推断,尽数告知于了谢三。 他们两人,这些年来,共同出谋划策,也十分默契。 “只怕不仅如将军所想……”谢三抬头看了一眼,道:“想来邓隐会在这些时日,将书信的事情,以及信件的内容,尽数散发出来。” 姜柏鉴闻言,道:“有道理。” 他本来就是梁国的降将,如今梁国将领用这一封信,用当年的事情来劝降于他,尽管他姜柏鉴信念坚定,可是蜀国上下却未必能尽信他。 下方的兵将士卒,只要被人煽动,就难免军心不稳,犹疑不定。 至于上面那位皇帝,自认为能知天下事,能辨天下事,能胜天下人,实际上,就连姜柏鉴也不得承认,他所为之效忠的这位蜀国皇帝,自幼深居宫中,一切所知天下事,从来是胡皓等人透露过来的,那些不该他知晓的,他根本不知晓,那些该他知晓的,他也同样不知。 这位当朝皇帝的眼界,过于狭隘,他自认为聪明才智,但一切的一切,也全都是从典籍之上所见的历代故事而已。 而在胡皓的引导下,这位皇上一直对自己这梁国降将有所不满。 这一次,哪怕胡皓没有煽风点火,但只要梁国那边在朝堂上有所布置,就能将这些事情传到皇帝耳中,待得知晓这信中内容,这位皇上难免也要更为忌惮,指不定还会在这个时候,革去自己的兵权。 “京城距此还远,你立即传讯谢七,严密关注朝堂之事。” 姜柏鉴沉吟着说道:“至于这边,自今日起,你严查此事,但凡一点苗头,尽数诛灭。” 谢三点头道:“是。” “你去办……” 姜柏鉴略微挥手,竟觉几分无力。 邓隐一封信,主要只是动摇他心,但他心中坚定,也就无用了。 这本是无关紧要的一桩事。 然而,蜀国局势,内忧外患,朝堂上糜烂不堪,市井间百姓愚昧……他作为降将,哪怕官拜大将军,竟然也倍受忌惮,难以受得皇上尽信。 这区区一封信,放在梁国,放在邓隐身上,却也微不足道,然而放在他身上,却极可能被皇帝忌惮,招致大祸,极可能便成为蜀国颠覆的一个引子。 这般事情,该是何等讽刺? 谢三微微闭目,心中难免有所愤懑,竟觉邓隐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投归梁国,也并非坏事。 “将军……”谢三欲言又止,但心知姜柏鉴信念至坚,话到嘴边,便又收了回去,只是匆匆施了一礼,便即离去。 章八零三 箭矢 剑门关。 接连经过几场大战之后,蜀国军营当中,也不如之前那般士气高昂。只是,因为接连数次,俱都稳守,且占得便宜,却也不至于有所萎靡。 整体来说,蜀国军中,要比梁国大军的士气,更盛几分。 …… 无数个营帐之中。 其中不起眼的一个,里头住了两个人。 原本这里有五人之多,五人为一伍,如今就连伍长也都阵亡了。 伍长年近三十,是他们五人当中岁数最大的一人,也是冲在前头的一人,被人一刀劈了下来,头也滚到了一边。当时小周和小钱二人想要上去报仇,一个被流矢射中,一个也被人砍倒,都把尸首丢在了战场上。 石冲本想上去,把尸首夺回来,却也终究无奈,哭着被人拉了回来。 把石冲拉回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化名姓古的白孤魂。 正是因此,此时此刻,石冲看向白孤魂的目光,还带着几分不善,心中不免想着,若不是这人拉走了自己,那么伍长他们又怎么可能这时还躺在尸堆里? 石冲脸色难看,狠狠看了他一眼。 白孤魂神色平淡,坐在一边,依然如旧。 小石头心中愈发愤怒,这厮以往就特立独行,这次伍长等人都已死了,这个混账仍然平平淡淡,也不见半点伤心。 “你……” 小石头话到嘴边,终究缩了回来,轻轻哼了一句。 就在这时,有人掀开营帐,走了进来。 “小石头……” 石青露出笑容,顿时走了过来。 石冲抬起头来,叫了声干爹,便坐了下来,显得闷闷不乐。 石青自从认了义子以来,对于这个营帐,也一向是较为熟悉,他也知晓伍长等几人已经阵亡,想起那些年轻人,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阴郁,他叹了声,拍了拍石冲的肩膀,道:“干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他们都是好小子,对你也颇照顾,总之……” 顿了一下,石青叹了一声,道:“干爹心里也不好受。” 石冲嗯了一声,默然不语。 “伤心也没有用,战场之上,老爹也不知道遇上过多少次这种事情了,习惯了也就看得淡了。”石青将手中的食盒放下,说道:“来,吃些东西。” 石冲本是热血少年,也是任性之人,他觉得干爹说得过于轻描淡写,过于无情了些,心中不禁一阵不满,便要抬手把食盒掀翻,但要用力时,终究把脾气压住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接过了食盒。 石青见他接过食盒,才松了口气,看向了白孤魂,笑了声,道:“我听说了,谢谢你救了小石头。” 那个孤僻冷漠的少年,仰躺在床上,微微闭目,稍微点头。 石冲见他如此轻慢,不禁恼怒,道:“干爹,你谢他作甚么?这人无情无义,就看着伍长他们的尸体扔在了战场上,要不是他拉着我,我已经把伍长他们带回来了,我看这人就是平常不跟伍长他们来往,没情义可说,才这么狠心……” “小石头!”石青喝了一声,道:“小古是救了你一命,就连你们伍长都倒下了,就凭你这三脚猫的身手,还能比你们伍长厉害?” 石冲闻言,愤愤不平。 石青转过头来,朝着白孤魂道了声歉。 白孤魂依然如故,仿若不觉。 石青摸爬打滚了多年,倒也不会因此而恼怒,他收回目光,看向了石冲,叹了声,道:“战场之上,任何人都可能会死,无论是你们伍长,甚至是你……干爹这辈子都在军营里边了,只有你这么个孩子,不论如何,我都想你能好好的。” 石冲心中忽然感到酸涩,点了点头。 “大战不会持续太久的,无论是梁国还是蜀国,长年累月的对峙,都不大可能。” 石青说道:“以老爹的经验来看,只要撑得下去便好,想来以大将军的本事,要借着这剑门关,守住大势,不会是难事,这之前几次邓隐来犯,也不都被打回去了么?你这孩子,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不要傻乎乎地去送死。” 他口中说着,逐渐低下头来,说道:“老爹还想带你认祖归宗来着,你我认了父子,但你也还不知道家乡是什么模样罢?小石头,你也想要见见咱们老家的模样罢?” “我……” “怎么不说了?” 石青抬起头来,怔在了那里。 只见那少年额间插了一根箭矢,鲜血汨汨,看他双口开合,双目圆睁,正是死不瞑目。 “小石头?” 石青只觉脑袋陡然空白。 白孤魂陡然睁开双目,眼中闪过寒光。 外头传来纷乱吵杂的声音。 “敌袭!” “敌君来犯!” “杀!” 所有的声音,汇成杀机凛冽的洪流。 石青充耳不闻,他颤抖着伸出手去,在那少年的脸上抹了几把,老泪纵横。 “临到老来,认了个孩子,怎么还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他涩然一笑,看了看那少年的尸首,看了看散落的食物,接过石冲身后的刀,陡然拔刀,朝外头冲了出去。 他是老卒。 但他也还是身经百战而不死的悍卒。 白孤魂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抽刀冲了出去,没有拦阻。 静了片刻,白孤魂走到了那名为石冲的少年的尸首前面,低头俯视下来,看着那死不瞑目的稚嫩面容。 这个来自于临东白氏的少年,神色冷漠,沉寂不语。 他不善于言辞,他也不善于跟人交往,但他并非草木。 在他眼中,闪过一缕黯然。 这些时日,这个营帐之中的几人,欢声谈笑,互相调侃,相互帮助,尽管自己没有融入其中,但却也并非没有受到感染。 现如今,这个营帐之中的人,都已死了。 白孤魂看着石冲的尸首,微微蹲下身子,抽出了那一根箭矢,将他双目合上。 之前他就已经救过一回这名为石冲的少年,尽管石冲并不领情,但他也并未恼怒,依然平淡,并且,在心里头,他也并非没有对于伍长等人阵亡的悲伤。 “你……” 白孤魂话到口中,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摇头。 他看着这根染血的箭矢,感应到了发箭之人。 他取过了一柄强弓,转身走出营帐。 他一向少言寡语,但许多事情,不可说,但可做。 如今,他也想要替这少年,报这一箭之仇。 章八零四 对与错 这一日,邓隐一批兵马来犯,但只是以探查虚实为主,先是一轮箭矢射过来,稍微交手,便即退回。 双方都没有太大的折损,也仅百余人死伤。 “邓隐这回,又是袭扰。” 姜柏鉴微微闭目。 上一次是书信过来,动摇人心,并暗中散播消息,试图使蜀国君臣猜忌,产生动荡。 这一次又是前来袭扰,作为试探。 这屡屡不断的试探,若是放在之前,必要推测邓隐是否有什么另类的布置,或许有其他什么想法,也就无法分心。 但此刻想来,邓隐这是给陈芝云作掩护,吸引了自己这边的关注,让自己无法分神,也就忽略了陈芝云行事。 “大将军。” 外边传来声音,道:“这是谢三将军统计的伤亡人数。” 姜柏鉴道:“拿上来罢。” 进来的是一员小兵,貌约十五六岁,显得十分稚嫩,只是脸上带了一道刀伤,血痂凝结,还未成疤。 姜柏鉴从他手里接过折纸,看了他一眼,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低声道:“回大将军,属下姓周,叫做周五。” “周五?你多大了?” “十六。” “虚岁?” “是。” “还年轻……”姜柏鉴点了点头,他看了那小兵一眼,说道:“待会儿你去后边取药时,让医官给你看看,不要留下疤痕了。” “这……”那小兵怔了一下,道:“医官们都十分繁忙,这点小伤他们不会管的。” “就说是大将军的意思。”姜柏鉴说道:“好歹年纪轻轻,总不能这就留下疤痕了。” 小兵闻言,忽然眼圈儿发红,又想起那些倒在战场上的伙伴,心中竟是十分悲切。 姜柏鉴执掌军中多年,大约能知这小兵心中的情绪,不禁也有些感染。 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是多愁善感,承受了这许多的生死,承受了这战火的残酷,承受了世间的冰冷,也不是寻常少年可以坚持下来的。 往年也不知道多少个年轻士卒,遇见这腥风血雨,或是在战场上呆如木桩,成了活靶子一样,或是吓得疯疯癫癫,再无机智。 真正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才是精锐。 这个小兵,也算是精锐之一了。 “战事不会长久的。” 姜柏鉴忽然说道:“无论是对他们而言,还是对我们而言,长久的攻防都吃不消,而我们不可能退却,所以,到头来,梁国会退的,你不要担心。” 说着,他不禁问道:“你这孩子,家中还有人么?” 周五点头道:“有个娘亲,还有个弟弟。” 姜柏鉴问道:“你父亲呢?” 周五低声道:“几年前在东条关阵亡了。” 姜柏鉴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作答,过了片刻,才道:“你可曾想过回家?” 周五没有否认,点点头,道:“想。” 姜柏鉴笑着说道:“过了这阵子,我准你回去探亲。” 周五脸上露出喜色,然而下一刻,便摇了摇头。 “为什么?”姜柏鉴见他摇头,顿生不解,道。 “很多人都想回家。”周五想了想,说道:“我们伍长也十年都没回家了,还有很多人死在战场上,像是我们帐下的祁小……他年纪比我小,从入军以来,都在想家,昨夜洗澡时还在哭,但他已经回不了家了。” “他在这份名单里?”姜柏鉴看着记载此次阵亡名单的这张纸,似乎想到了什么。 “是啊。”周五低声道:“属下家里还有个弟弟,大将军还是让其他人回家看看吧?” “嗯。”姜柏鉴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大将军……”周五施了一礼,小心翼翼道:“属下告退?” “去罢。”姜柏鉴微微仰头,双目闭着,挥了挥手。 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候,才见姜柏鉴睁开双眼,叹了一声。 …… “将军这是怎么了?” 谢三走了进来,发觉姜柏鉴情绪不高,不由得问了一声。 姜柏鉴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说我这是对了,还是错了?” 谢三显得十分疑惑,道:“将军这是?” 姜柏鉴将与那小兵的话,逐一说来。 就连谢三,都沉默了下来。 “像是这样的年轻人,数不胜数。” 姜柏鉴说道:“我在想,我为了蜀国,稳守剑门关,保住了蜀国不灭,朝堂得以稳定,百姓不受波荡,这本是好事,但真是如此么?” “我自年少时便在军中,从天水时遇葛相,直至如今,凭借一身所学,或守城,或攻城,都中规中矩,没有太大差错。” “但是,如果我没有死守剑门关,是不是死去的人会少一些?” “我本以为我是保家卫国,但这样一来,冥冥之中,我是否造了更大的杀孽?” 姜柏鉴揉了揉眉宇,道:“我一直认为自己可以问心无愧,但如今看来,姜某人当真不是一个善类。细算过来,这些年不知因我的缘故,梁国与蜀国之间,不知死了多少人。” “倘如当年天水之时,我没有去阻葛相,那么天水会被葛相轻易取得,中间两方的损伤会少许多。再如现今剑门关前,我若没有来阻邓隐,那么梁蜀双方,胜负立分,是不是也会让伤亡减少许多?” 他这般说着,朝着谢三看了过去。 谢三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这两日来,将军似乎多愁善感了许多。” 姜柏鉴低声道:“兴许是觉得,梁国与蜀国之间,要分出胜负了,难免有些感慨罢。” 他出身梁国,今效力蜀国。 这一次大战下来,剑门关若是失守,蜀国要灭。 这一次剑门关若是稳守,文先生行事完善,那么梁国动荡,他大军发出,应能覆灭梁国。 无论是哪一方的胜负,对于姜柏鉴来说,都难免感慨万千。 “那个名为周五的小兵。” 姜柏鉴低声道:“挨过这一阵,他若没有阵亡在战场上,就让他回家去罢。” 谢三应了一声。 战场之势,瞬息万变。 无论是哪一方,风吹草动之下,上位者的决策,便可以牵动无数人的生死。 在这里,人命如草芥,数以千百甚至数以十万的人命,宛如蝼蚁一般,区区一条人命,又怎么起眼? 谁也不能保证,那个年轻人就一定能活着。 “将军……” 谢三上前来,正要说话,忽然间,耳朵一动,停了下来。 姜柏鉴感知比他更为敏锐,顿时神色肃然,道:“老八传讯回来了。” 他对于阴符关那边,也是万分关注,甚至觉得那里才是真正的战场,比之于剑门关兴许还更为凶险。 听到了这个声音,姜柏鉴不禁起身来,亲自往外走出去。 章八零五 长驱直入 白衣军穿林渡河,至阴符关。 阴符关将领蒋景流,听闻陈芝云亲自领军,不战而逃。 阴符关失守! …… 嘭! 姜柏鉴一掌拍落下来,面前的桌案崩成了粉碎。 “蒋!景!流!” 姜柏鉴脸色阴沉,道:“这混账果然靠不住。” 谢三亦是惊怒交加,道:“此前谁也想不到,阴符关有这般重要,把蒋景流放在阴符关,本就是把他放逐边缘,未想阴符关竟成破绽所在。” “此事如我所想。”姜柏鉴略微垂首,沉声道:“数千白衣军,以人数论,本不足为虑,但他们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如同一把尖刀那般,哪怕数十万大军的阵势,他们都能来回切割,只怕以白衣军的本领,在蜀国之中横冲直撞,也不会有多少限制……我最担心的是,陈芝云将是一路往京城而去。” “可眼却不是可以轻易抽调兵马前往京城的时候。”谢三说道:“邓隐大军人数为众,你我只能以剑门关的地利为凭仗,但若是抽调兵马,必然空虚,哪怕剑门关再是险要,也终究是要出错。” 姜柏鉴微微摇头,说道:“但不能任由京城那边出事,你莫要看胡皓等人在朝堂上面翻弄风云,似乎颇为厉害,但真正大军攻城,就凭他们那点只会暗杀行刺的手段,也都是空谈。京城乃是蜀国的中心,皇帝乃是蜀国的根本,一旦出错,剑门关便是能守千年,也是枉然。” 顿了一下,才听他道:“老八现在如何?” 谢三说道:“老八见阴符关是座空城,已经带着人马,沿着痕迹追过去。” “鲁莽!”姜柏鉴低斥一声。 谢三低声道:“他手下这批麒麟军,是这十万大军之中最为精锐的一批人物,如同锋刃一般锐利,兴许真能阻拦。” 姜柏鉴皱眉道:“麒麟军再是厉害,同等人数之下,最多只能与白衣军并驾齐驱,而不是能够力压白衣军。而现在,陈芝云七千白衣军,尽数踏足蜀国境内,加上陈芝云亲自领兵,老八凭借区区数百人,前去送死么?” 谢三神色低沉,说道:“老八应该是要赶在前头,先一步接手京城的禁卫,凭借他手下这批人,凭借麒麟军的厉害,加上守城的禁卫,想来也是可以抵御得住的。” 姜柏鉴微微闭目,沉思许久,然后说道:“你领着我的令牌,携三万人过去,回援京城。” 谢三顿时一震,道:“这……” 姜柏鉴说道:“老八即便抵御得住,也绝不能长久,须得有援兵相助,否则,京城迟早还是要破。我想,以你的本事,加上三万兵马,与老八配合,就算不能全歼白衣军,也能让陈芝云退去。” 陈芝云数千之众,号称能敌数十万大军,但实际上,他们冲入数十万大军的阵势,周边围住他们的兵将,也终究有限,而并非全数扑上,一人敌百。 若要以数千之众,跟数十万大军来回冲杀,纵然是再厉害的兵马,也不可能办到。当年陈芝云大胜,也只是冲垮了葛盏的阵势而已。 如今三万兵马,只要谢三运用得当,加上范八在内,要击退陈芝云,并非不能。 “不行。”谢三微微摇头,皱着眉头道:“这剑门关的兵力,本就弱于对方,如何还能抽调三万人?” “无妨。”姜柏鉴摆手说道:“剑门关乃是险地,能得地利,加上眼道人能知对方一切动静,加上郭老能观测天象,这种种有利之处,应能弥补兵力不足带来的弊端。” 谢三还要再说,却见姜柏鉴抬手压了下去,道:“不必再说了,我自有主张。” “这……” 谢三犹疑不定。 姜柏鉴说道:“这些年来,我走中庸之道,遇强则强,你也并非不知。外人道我平庸无能,但你应该知晓我的本领,这种种优势之下,我姜柏鉴若是还挡不住邓隐,这数十年来所学的兵法,这数十年来所经历的大战,岂非可笑?” 说到后来,纵然是这位以温和平淡示人的蜀国大将军,也有了一种难言的傲气。 谢三心中的犹疑,不知怎地,便在这一股傲气之下,陡然烟消云散,点头道:“我这就点兵,即刻启程。” 姜柏鉴说道:“先吃过饭,清整一番,再急行军过去。” 谢三拱手道:“是。” ……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古镜当中的变化,露出凝重之色。 他念头一转,顿时便将古镜之中显化的场景,转到了京城所在。 赵徐身上的神符,已经化在了赵徐的身上,让清原得以观看整个京城的风吹草动。 此刻的京城,还不知阴符关已经失守。 消息尚未传来。 但清原知晓,陈芝云已经一路赶来。 一路穿破,宛如尖刀刺入了皮肉,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直至蜀国京城,直刺要害之处。 “姜柏鉴那边,已经是反应较快,但不知是否真能赶上?” 清原暗道:“如今姜柏鉴已是在催促文先生早日布置成功,由朝堂之上,再到市井之间,把数十年来布下的隐患,都尽数揭开来,看来也是愈发意识到危机逼迫。” 只要京城这边不失,剑门关那边不失,而又让梁国那边产生动荡,那么局势或许便真能翻转过来。 甚至,姜伯鉴在更深的一层,兴许还有布置。 只是这种布置,文先生不甚清楚,赵徐一无所知,清原也无从探查。 更何况,是否有这么一层布置,对于清原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平定天下的局势之中,他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而那些被他神符依附的人物,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这将决定日后封神事毕,他能获取多少天地的功德。 “快了。” 清原闭着眼睛,这般想道。 他仿佛感受到一股洪流,席卷天地,遍及人间。 而在这一股洪流之下,还有许多道异样的力量,或是助力,或是阻力。 其中有守正道门引导大势的浩荡之力。 当中也他清原暗藏洪流之下的神符。 但冥冥之中,似乎也有魔祖的气息? 章八零六 兵临城下! 蜀国。 京城。 比之于前线的战火烽烟,这里要显得风平浪静。 尽管前线战事,牵动整个蜀国,也让这里的百姓,难免心中忧虑,但相隔甚远,不在战场之上,终究没有体会到战场上的残酷,也没有体会到战事紧急的迫切之感。 因此,这座京城,终究还显得平静。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蜀国依然强大,认为朝廷上层人物必有布置,认为蜀国不会灭亡,至今还未有意识到危机所在,时日依旧如往昔般度过。 “那是什么?” 忽然间,有守城将士,在城楼之上,遥望前方,但见尘埃滚滚,朦胧不清,他极目眺望,忽然瞳孔一缩。 只见尘埃之间,有着大批兵马,蓦然而出,宛如神兵天降。 这批兵马,尽皆白衣。 一刹那的寂静之后,陡然喧嚣无尽。 “敌袭!”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感应到了京城的变化。 他虽然没能尽数探得陈芝云的轨迹,但大致上明白了陈芝云这两日之间的遭遇。 此前在阴符关,蒋景流率众而逃,陈芝云一路追杀。 在此期间,逢关即破,逢城皆克。 而蒋景流,初时往京城而逃,未想陈芝云一路尾随,后来才算反应过来,偏移了路线,至于陈芝云,也恰如蒋景流所想,根本没有理会他这批队伍,而是直扑蜀国京城而来。 最开始时,因为蒋景流的缘故,白衣军逢城皆是强攻,损失不小。 但后来蒋景流逃去,而前方的城池,俱都不知白衣军来袭,在陈芝云伪装之下,加上前面攻破城池的令牌信物等等,竟被他蒙混入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连过三城,待到后面,才被蜀军反应过来,又是一番恶战。 直到如今,陈芝云终究来到了蜀国京城,卸下了伪装,展露了白衣军的身份,直接攻城。 “厉害。” 清原闭着眼睛,对于这个手无缚鸡之力待的人物,发自于内心的敬佩。 或许在本领上面,清原挥手便可杀他。 但在领兵这一方面,古往今来,有这等才学的,也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白衣军在四个时辰前,便已路经此处,这些个守城的废物,竟然辨别不出身份,就被他们过去了。” “该死!” “继续追!” 范八领兵,朝着京城而去。 这个一向鲁莽的壮汉,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 以心而论,他对于蜀国的安危,并没有过多的担忧,尽管这些年来,为了蜀国抛头颅洒热血,失去了无数心中牵挂的人,但却也都是因为大将军姜柏鉴。 如今,他担忧的不是蜀国京城中的那位皇帝,而是担忧蜀国京城被灭之后,这数十年来的一切努力,都尽数化为了泡影,远在前线的大将军坐守剑门关,也成了无用之举。 在这个时候,比之于蜀帝的安危,实际上他更是忧虑姜家府邸的安全。 “七哥向来聪明,能够随机应变,应该无事罢?” 范八这般想着,心中有着几分忧虑。 他甚至不曾想过,自己这数百精锐,即便追上去,也是螳臂当车。 蜀国京城。 皇宫之内。 蜀帝也不再是当年那副沉稳憨厚的青年模样,他也已两鬓斑白,有了几分沧桑的味道。 此时此刻,这位蜀国的皇帝,正在翻阅着什么册子。 姜柏鉴,严宇,蒋费等等人物,俱在其中有所讲述。 “一群混账,为权,为名,为利” 蜀帝冷哼一声,愈发心烦,将奏折砸了下去,暗骂道:“迟早有一日,朕要将这批人尽数清空,将所有权力尽数掌控在朕的手中,凭这群庸碌无能的朝臣武将,怎能振兴我蜀国社稷?” 他微微闭目,心中竟有几分乏累。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匆匆而来。 “皇上!” 有人高声呼喊,显得较为尖细。 皇上皱眉,怒斥道:“怎么回事?胆敢擅闯御书房?” 那太监跪倒在地,惶然道:“皇上恕罪,奴才有要事禀报。” 蜀帝冷哼道:“能有什么事?总不至于是姜柏鉴连剑门关都守不住罢?” 那奴才瑟瑟发抖,颤声道:“梁军梁军兵临城下了” 啪嗒! 毛笔落在了地上。 蜀帝僵在了那里。 “皇上啊” 胡皓尖细的悲呼声,从外头传来。 “昨日就过去了?” 谢三目光一凝,沉声道:“这是被攻克的第三座城池了,他们这些守城军士,都太过于孱弱,根本抵不住陈芝云麾下的白衣军,以这样的速度,此去京城所有关隘,只怕都破得差不多了” “希望老八和老七赶得及,希望京城的禁卫军,能够抵御得住。” “三万兵马,急行军过去,至多两日,应能到达京城了。” “只须守住两日光景,我领兵过去,前后夹击,便是围杀陈芝云也未必不能。” 谢三微微闭目,心中暗道:“以京城的禁卫,想来守城两日,应该不难。” “两日!” “只要支撑两日!” 他这般想着,马鞭陡然挥下。 “即刻启程!” 谢三高声喝道! 与此同时。 蜀国京城,皇宫御书房内。 胡皓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皇上,兵临城下的是白衣军啊,陈芝云亲自领兵而来,这回挡不住的啊” 胡皓抬起头来,悲声哭道:“皇上,与其死守三五日,还落得个惨烈下场,不如咱们降了罢” 蜀帝怔了半晌,陡然瘫坐下来。 刹那之间,这位蜀国的帝皇,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气,充满了心灰意冷的无奈之感。 纵然有满腔雄心壮志,在这一刻,似乎也要烟消云散。 “姜柏鉴误我蒋费误我胡皓,你也误我” 蜀帝微微仰头,涩然道:“你们这些废物,争权夺利,让朕这一国之君,竟无权力可言?若朕事能亲为,以朕的才学,何止如此?降了?降了罢” 他将桌案上的尽数推了过去,散了一地。 这一日,后世史书记载,陈芝云率白衣军穿越险地,横渡大河,至阴符关,一连长驱直入。 白衣军一路攻来,前后攻克三十二城,遇军四十七批,尽数破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无敌,剑指蜀国京城。 章八零七 不战而降 蜀国。 京城。 姜府之上。 “白衣军兵临城下?” 谢七陡然惊起,怒道:“怎么可能?大将军稳守剑门关,怎么可能落败?” 来报的这青年躬身道:“只有五千余白衣军,并非邓隐大军,剑门关亦无失守消息传来。” 谢七惊道:“剑门关没有失守,那么白衣军是怎么来的?” 那青年低声道:“尚未知晓。” 谢七深吸口气,道:“召集兵马,随我去城门处。” 这青年苦涩道:“您莫不是忘了,如今的京城禁卫,兵权已不在大将军手上,早在之前,便已经交给了皇上。” “那皇上呢?” 谢七沉声道:“皇上可有旨意授下?” 这青年低声道:“尚无旨意授下。” 谢七略微垂首,沉吟许久,然后说道:“去找赵徐,让他领着夫人和少爷,从东城门离京。这京城的事情,我来看着” 那青年顿时一震,正要说话,便听谢七喝道:“少废话,我让你去找赵徐,召集府中人马,迅速出城,不得耽搁。” 青年闻言,顿时点头。 皇宫。 胡皓走出御书房来,他身材瘦小,显得尖嘴猴腮,此刻满面泪水,显得十分悲伤。 “皇上有命,诸人稍作准备,待打开城门,向梁军投降。”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一时竟是满场错愕。 胡皓仿若不觉,他徐徐往前而行。 黑衣侍卫跟在身后,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胡皓冷哼了声,语气中满是恼怒,说道:“姜柏鉴这个废物,居然真被陈芝云打到了京城,这陈芝云何等人物?他号称当世第一名将,曾以数千白衣军,把葛盏几十万大军都打得支离破碎,就凭这京城的万余禁卫,怎么能拦得住他?与其守城几日,斗个惨烈下场,让对方兴起屠城的念头,不若这就投降了去,现在你回府去,把我那些宝贝,都藏在宝库之中,取出十件摆在书房,待我回去之后,可以进献与陈芝云,兴许今后能在梁国,博得一个富贵。” 那黑衣侍卫闻言,稍微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胡皓冷声道:“我得再找一批人,把姜柏鉴妻儿老小,全数诛杀,割了首级,献给梁国的将领想来姜柏鉴阻拦梁国多年,深受梁国憎恨,我若杀他全家,献于梁国,指不定比什么金银珠宝更有大用。” 这黑衣侍卫闻言,亦是赞同,说道:“这也不错。” 姜府。 这姜家在京城的势力,早年是姜夫人在运作,也算颇为厉害,但后来大将军姜柏鉴被革了兵权,重归京城,她便放下了权势,安心相夫教子。 此次姜柏鉴赶赴前线,谢七接过京城的重担。 这段时日,姜夫人倒也算得是清闲,此时此刻,她正在后院,陪伴着姜家的小少爷。 这位端庄大方,高贵优雅的夫人,也察觉到了外头异样的声息。 “怎么回事?” 姜夫人微微蹙眉。 赵徐从外头进来,略微躬身,施礼道:“白衣军,兵临城下了。” 姜夫人陡然一震,脸色煞时苍白。 刹那之间,她想到了许多方面,心中沉了下去。 “将军他”姜夫人捂着口,呼吸似乎凝滞了一般。 “将军应当无事,剑门关还未失守。” 赵徐连忙说道:“陈芝云兵从天降,不知从何处而来,但剑门关应是未有出错,眼下谢七已经朝城门过去,我来护持夫人和少爷,朝东门离京,待此事过后,再重归京城。” “离京”姜夫人出生文家,自幼是书香门第,对于各种权谋并不陌生,她深吸口气,勉强平复下来,道:“已经这般严重了么?” 赵徐说道:“不至于严重,来敌不过数千之众,而城中有万余禁卫,加上占据城墙的地利,应当不会有事的。” 姜夫人微微摇头,道:“谢七向来稳重,若不是没有把握,他不会让姜府的人轻易离京,给朝堂上留下什么把柄。谢七必然是自觉京城难守,才会让你领我们母子离开” 赵徐面色变了又变,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话。 姜夫人说道:“既然谢七有了这般决断,我这妇道人家也不能擅作主张,更不能优柔寡断,你带着小少爷过去,我收拾一下重要的东西,这就随你们走。” 赵徐闻言,松了口气,躬身道:“多谢夫人谅解。” 姜夫人提起长裙,匆匆而去。 西城门。 谢七带人匆匆来至。 这里已经是喧嚣吵闹,万分杂乱,隐约有了乱象纷呈。 城门口正是守城的傅将军,只是此刻这位傅将军,手执一卷圣旨,脸色变了又变,似是恼怒,似是愤恨,似是无奈,似是苦涩,万分复杂,尽数表现在脸上。 “怎么回事?” 谢七蓦然心惊,上前而去。 傅将军显然是识得谢七此人,看了他一眼,终究叹了一声,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 谢七接过圣旨,扫了一眼,立时呆在那里。 “打开城门,迎接梁军。” 傅将军涩然道:“这是不战而降啊。” 作为一位老将,身经百战,浴血无数。 临到老来,以万余之众守城,面对数千兵马,竟是不战而降。 放在后人评价,只怕这张老脸是放不住了,只怕这辈子积攒下来的功绩,也都成了笑柄。 对于一位将军而言,不战而降,比战死沙场,更不知是何等屈辱。 谢七捧着圣旨,脸色变幻不定,刹那之间,似有怒色,似有恨意,似有杀机,万千想法,俱都浮现在脸上。 大将军等人还在前线抵御邓隐。 无数将士还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 这片土地上,还有着许多年来,无数热血侵染的痕迹。 但现在,这一切的一切,竟是空谈。 “可笑” 谢七闭上双目,昂首仰天,道了声,“混账!” 傅将军双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洪亮的声音。 “皇上驾到!” 这道声音过后,又接了一个声音,说道:“速开城门,迎接陈将军!” 章八零八 开城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看着京城的变化,看着剑门关处依然死守的姜柏鉴,看着仍往京城赶来的谢三,忽然间心中有一种荒谬的味道。 无论是姜柏鉴,还是谢三,或是范八,都把希望寄托在京城这里。 只要京城能守两日,或许局势便能反转。 然而蜀帝竟是开门投降了? “这……” 便是以清原的阳神造诣,以他经历过的许多事情,以他这些时日以来观测三方朝堂的诸般变化,种种积累下来,本以为对朝堂之事,已是看得十分透彻。 但就是他,却也没能预料到这一点。 “开城投降?” 清原一时间竟是显得错愕难言。 …… 京城内外,一片肃然。 白衣军队列齐整,分散在京城之外,剑指京城,已有了强攻的味道。 陈芝云身着白色轻甲,风尘仆仆,血迹已干,他本就是文弱书生,一路奔波至此,气色不佳,但意气风发,仍有势不可挡之态。 在修道人眼中,这个凡人将领身上,已然有了一股冲天之势,不可抵挡。 “本以为京城必然是这一路来,最难啃下的骨头,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竟然开门投降了?” 这个场景,就连陈芝云本身,都觉得讶异到了极点。 身边将领笑道:“只因将军声名强盛,蜀军闻风丧胆,连蜀帝都失了抵挡的念头。” 陈芝云略微摇头,说道:“蜀国朝堂之上,能人不少,诸位不要大意,兴许蜀国京城之时缓兵之计……让他们一刻钟之内,开门投降,否则便立即强攻。” 那将领顿时点头,显然是明白陈芝云的意思。 兴许蜀国京城只是猝不及防,才故作投降,兴许暗中是在稳住内中局势,或是用上什么布置。 陈芝云有此顾虑,因此只给了一刻钟的时限。 “将军……” 这将领正要喊话,却见城门陡然打开,“城门打开了?” 陈芝云微微皱眉,说道:“看蜀帝可在?” 这将领抬目看去,皱眉道:“未见蜀帝。” 陈芝云沉吟说道:“白衣军一路冲杀至此,已不足五千人,我知道这一路来攻城掠地,战无不胜,诸位心中难免自大,但莫要忘了,我们也是血肉之躯,我们人数也不满万。” 那将领心中一凛,道:“将军的意思是?” 陈芝云说道:“看来蜀军确实有意迎我们进城,但要避免被他们关在城内,成了笼中之鸟,避无可避,只能正面迎战,毕竟蜀军人数众多,又占地势,我们失了灵活机变的优势,太过不利。” 说着,又听陈芝云沉吟说道:“你仔细看看,蜀帝可在那里?” 这将领闻言,驾马上前,怒目圆睁,遥望过去。 陈芝云神色凝重。 眼前的京城,乃是蜀国的要害,而那位帝皇,则是蜀国的唯一。 只要拿下蜀帝,有他作为人质,京城便稳稳入手。 那么这,蜀国也就这般灭了。 “真是这般顺利么?” 一路攻城三十二座,都没能这般顺利。 偏偏这座蜀国京都,此前重视到了极点,认为是最为难啃的一块骨头的京城,就这般开城了? 陈芝云心中陡然有一种荒谬到了极点的味道。 …… 城门之处。 蜀帝看着城门缓缓打开,心中随之沉了下去。 有好多次,他便几乎想要开口呐喊,关闭城门,死守京城,与蜀国共存亡。 但心中的念头,转了又转,终究让他闭着眼睛,沉默到了最后。 胡皓站在蜀帝身边,稍微低头,看不清神色,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变化。 谢七看了看手中的刀,目光逐渐扫过,手上紧了又禁,松了又松。而在谢七的身后,傅将军的心腹,正用一柄匕首,抵在了谢七的后腰,只要他胆敢有任何异动,便立即刺杀。 傅将军静静看着城门打开,才缓缓上前,低声道:“皇上。” 蜀帝偏头看了一眼,冷声道:“怎么?” 此时此刻,在这京城之中,无论是谁,他都充满了怨毒之色。 比如这个姓傅的,倘如他本事能胜陈芝云,京城又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傅将军低声道:“自接到圣旨之后,群情汹涌,起了动荡,适才末将已命麾下将士,镇压动乱之人,共诛杀六十七人,关押二百六十三人,除此之外,例如谢七等众,也被末将麾下的将士控制住了。如今城门已经按照皇上旨意打开,将迎入梁军,从此刻起,蜀国灭了。” 蜀国灭了? 蜀帝脸色刹那变得铁青。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不……” 傅将军低沉道:“蜀国灭了,作为一名将军,便应战死沙场。” 他陡然拔刀,跃上一匹骏马,朝着城外而去。 一骑绝尘! 蜀帝惊怒交加,喝道:“你敢!” 话音传出,傅将军宛如不觉。 而城门内外,足有上百将士,随着傅将军,从城门处冲了出去。 蜀国已经灭了,蜀帝也不再是蜀帝了。 圣旨不再是圣旨。 谢七眉目低垂,骂了声:“愚蠢至极。” 若真要抵挡,那么从一开始,便不该依照皇命开城。 既然依照皇命开城,还反抗什么? 落得个违逆圣旨的下场? 落得个迂腐不堪的名声? 此前为了遵从皇命,打开城门,而此刻又前去送死,除了留下个愚蠢的名声,还有何用? 谢七忽然觉得,有些人,有些事,太不容易明白。 但每个人的想法,总是不同。 傅将军做出了一个在自己眼中看来,迂腐到了极点,愚蠢到了极点的做法,但自己……似乎还有另外的做法? 谢七低下头来,蓦地抽刀。 刀光明亮,寒意森然。 这一刀朝着蜀帝劈了过去。 “昏君!” 他沉声怒喝。 …… 城外。 陈芝云眉宇紧皱。 身边那将领低声道:“果如将军所料,京城之中并不安分,咱们适才是中了缓兵之计。” 陈芝云说道:“这回不是缓兵之计,城门已经打开,气势已泄,诸位且先……” 他话还未完,就听前面的傅将军怒喝出声来。 “陈芝云!” “你个病弱残废,有种与本将军大战一场!” “滚出来迎战!” 几声怒喝,让白衣军中,人人愤怒。 “激将法?”白衣军中那将领冷哼说道:“将军不是习武的,不要与他多说,待我上去斩他。” “对我用激将法?” 陈芝云静了一下,想起适才城门处所见的动静,低声叹道:“他不是聪明人,但算是忠义之人,待会儿厚葬了他。” 说着,便见陈芝云抬起手来,旋即放下,喝道:“放箭!” 随着陈芝云一声令下,羽箭当空,宛如骤雨。 白衣军一路攻城掠地,在前方一座城池,休整半日,养精蓄锐,才朝京城而来。 此时此刻,箭矢充足。 此时此刻,气势冲霄。 “今日破城!” “今日灭蜀!” 章八零九 谢七! 洞天福地。 古镜悬在身前,显露着京城的场景。 “总有这样的人。” 清原心中这般说道。 此时此刻,傅将军等百余人,已经被白衣军轻易扫灭,成了一地尸体。 若当真战场相逢,傅将军未必这般不堪,但他选了最不利的迎战方式,也是选了这令人沉闷的举动。 傅将军麾下,心腹颇多,但随他去送死的,仅百余人而已。 这让清原觉得有几分讽刺。 京城禁卫万余人,占了人和,占了地利,但真正迎战的只有百余人,而仅数千人的白衣军那边,仅是占了人数优势,轻易扫灭了这百余人。 “终究想法不同。” 清原是修道之人,他的眼界,他的想法,他的行事,都跟世俗间的百姓不同,都跟朝堂上的官员不同。 而这位傅将军,是蜀国的武将,之前不敢违逆圣旨,之后才去迎战。 在蜀帝的呵斥下,依然驾马前行,从容赴死,已是傅将军能做到的最大的违逆。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送死,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在蜀帝的呵斥下,而抗命不遵。 万余禁卫之中,这样的人,只有傅将军与他的百余心腹。 而在其他人的想法当中,如今是连皇帝都投降了,便已没有了抵抗的必要即便此时此刻,依然有着上阵杀敌的想法,其他人又当真胆敢如傅将军一样,违逆皇上的意思么? 自幼栽种下来的“尊卑”二字,早已根深蒂固。 但有些人终究不同。 例如谢七。 城门这里,鲜血迸射。 尸首遍地,残肢断臂无数。 谢七在于盛年之际,内劲大成,但盛极而衰,在前些年,走入暮年,气血开始衰败,无望于武道大宗师之境。 但武道大宗师何其稀少? 当世战乱不断,武人为重,也仍无多少大宗师之辈。 谢七在此,纵情杀戮,一时间竟如神魔一般,无可抵挡。 除却最开始时他劈向蜀帝的那一刀落空,此后出手,刀刀见血,竟让他满身浴血,宛如凛凛真神一般。 “给老子滚开!” 谢七一刀劈下,将一人斜肩带背斩下。 “不想死就退开!” “不敢去战梁军,胆敢拦我?” “既然都是无胆匪类,又是谁给你们胆子拦我?” 谢七浑身浴血,多数是他人的血,少数是自身的血。 他目光森冷,扫视各方,竟是让人触目惊心。 在这城门之内,方圆之地,他竟有以一敌百的无敌姿态。 诸位将士一时间,竟是被他凶威所慑,但蜀帝就在身后,他们绝不可能就退避他们不敢去迎梁军,或许也有贪生怕死的想法,但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蜀帝投降了。 他们未必当真就怕死,但他们只是不能抗命。 尊卑如此,上位者一言,便是定理。 他们可以听从蜀帝之命,在此开城投降,但绝不能坐视蜀帝被人所杀,哪怕搭上自身性命。 “迂腐!” 谢七扫了一眼,“愚鲁!” 他把刀一甩,血液甩了出去,朝着蜀帝杀了过去。 “杀了他!” “快杀了他!” “围住他!” 几声呼喝,在这中间,显得万分剧烈。 谢七初时还留了手,谨记着将军的教导无论哪方军士,都只奉命行事,上位者是善,军中是善,上位者为恶,军士便恶。 军中士卒,便如手中的刀,用之善则善,用之恶则恶。 大将军说过,他们有血有肉,亦有妻儿老小,面对这样的人,若非大势所限,能够留情,便尽量少造杀孽。 但杀到了这个时候,谢七心知,已经不容留情。 因此,谢七刀刀都是杀招。 城门左右,不算宽阔,这对于谢七来说,十分有利。 这般阵势,对他这样的武者而言,几乎可以称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谢七!” 蜀帝又惊又怒,触及他的目光,心中竟是有了许多怯弱,不禁退了几步,喝道:“你想干什么?” 谢七一刀劈落,将一位内劲高手的头颅斩去,口中喝道:“老子斩了你这昏君!” 蜀帝陡然惊退,才被人扶住。 “你敢以下犯上?” “你敢弑君?” “你好大的胆子!” 蜀帝喘息不定,先前那第一刀下来,此刻他心中犹有余悸。 谢七提着刀,数十次内经迸发,已汗湿全身,体力下降,呼吸粗重,但他依然提着刀过来,沉声道:“蜀国都被你这废物灭了,弑什么君?” “老子从来就不是你蜀国的人若不是为了大将军,我们兄弟凭什么为你蜀国卖命?” “数十年来,多少人倒在战场上?” “数十年来,多少人为了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以至于蜀国当中多少个家破人亡?” “但你一句投降,我们数十年的坚持,都成了笑柄。” “大将军还在剑门关坐守,大将军还在前线拼命,多少人的尸首在剑门关前还没收拾?” “结果你这蜀国的一国君主,不战而降?” 谢七骂道:“弑君?你是一条命,我等数十万将士便都不是命?这些年来,为了保住你这座蜀国,老子拼了多少次命?我等是拼命的小人物,你则是享福的九五之尊,但在此时此刻,尚未迎战,你便把蜀国拱手相让?” “这蜀国一直都不是你的。” “这蜀国是我们保下来的。” “是葛相,是葛盏,是大将军,是我们兄弟,是所有将士” 他每说一句,每过一步,便挥一次刀,便有人倒在了地下。 他浑身浴血,杀气冲霄。 这一刻,他几乎如同武道大宗师一般,不可匹敌。 这一刻,他几乎如同神魔一般,威势凛然。 “如果是大将军,他或许会如傅将军一样行事。” 谢七咧了咧嘴,满口是血,笑道:“我不是姜柏鉴,我也不是傅俭,我终究是我他们想要遵从蜀帝圣旨,不敢违逆,他们想要为国尽忠,出城送死。但适才傅将军送死之时,我仔细想了想,我此刻想要办到的是” “宰了你!” “昏君!” 刀光剑影! 血洒当空! 章八一零 入京城,斩佞臣 “快拦下!” “给朕杀了他!” “护驾!” 无数道呐喊怒吼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声,伴随着脚步声,伴随着刀剑交击声,伴随着刀锋破空声。 那人杀了过来。 他浑身浴血,显得悍勇无敌。 他手中的刀劈了过来,破空而至。 刀锋砍缺了口,但依然森冷。 大内护卫被砍掉了头颅。 鲜血溅在蜀帝的身上。 蜀帝惊退数步,脸色苍白,颤声道:“护驾!” 谢七陡然长啸,跃了过来,一刀斩落。 刹那间! 一切都停了下来! “可惜……” 谢七虚弱不堪的声音,传入耳中。 蜀帝心有余悸,脸上没有了半点血色,睁开眼来,几乎惊叫出声。 这一刀的刀锋,正悬停在他身前半丈处。 但这一刀没有劈过来,因为谢七已经力竭了,也因为在这一刀劈过来时,两侧的护卫,用长枪刺了过来。 四五柄长枪,从两侧刺入谢七的腰腹,将他定在这里,让他无法再往前一步。 鲜血不断流淌。 血汗交杂在一起。 谢七呼吸微弱,他怒喝一声,把刀扔了出去。 蜀帝踉跄惊退数步。 那满是缺口的刀,落在他的脚下,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谢七满是遗憾,低声道:“老子不该犹豫,早该动手劈了你。” 早? 早到什么时候? 是刚才开城之前? 是刚才蜀帝经过身边之时? 或许数十年前就不该给蜀国卖命,就应该先斩了这昏君。 “杀……” 蜀帝怒声道:“给朕砍了他的头!” …… 东城门往外十余里。 赵徐擦去脸上的血,喘息道:“刺客都杀尽了,但恐怕后面还会再有刺客追来。” 他目光扫过,除了姜夫人和少爷之外,其他的下人多数已经遇难,只剩下他自己在内的十二名护卫。 “谢七对此,恐怕也早有所料。” 赵徐看向众人,说道:“不要耽搁,即刻启程。” 姜夫人微微蹙眉,心中道:“胆敢刺杀大将军的家眷,看来京城已经乱到了极点,不知将军如何了?” 她看向满地尸首,心中不免有些低沉。 过了片刻,才听她道:“咱们走了,谢七呢?” 赵徐说道:“谢七早已内劲大成,而且在技艺方面,绝非是常人可比,他为人谨慎,本事高深,除非是碰上武道大宗师,或者被重兵包围,否则,以他敏锐的观感,定能在危险之际,及时察觉,及时脱身。” 说着,赵徐快速说道:“不容耽搁了,我们还不知刺客来自于哪一方,兴许后续还有会刺客追来,还是速逃为好。” 姜夫人也非优柔寡断之人,她掌权多年,早有大气,当即说道:“那便即刻上路罢。” …… 梁军入城。 白衣军未足五千人,兵临城下,尚无举动,这座万余禁卫的京城,便不战而降。 数千兵将,便这般轻易接手敌城。 古往今来,似乎也无多少前例。 蜀国军中,人人倍感屈辱,然而皇命之下,竟是无人违逆。 此时此刻,陈芝云驾马走在当前,蜀帝跟随在侧,未敢离开半步。 在这一刻起,蜀帝便是他们的手中的把柄了。 “蜀国京城……” 陈芝云笑道:“昔年陈某尚未掌军,还在年少时,熟读典籍,也曾读过蜀国京城的风貌,多年来都难免心生向往,怎奈何梁蜀两国互相为敌。这数十年来,陈某虽与蜀国交集不少,却不曾踏足此处,一向心中遗憾。”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尖细的声音,笑着说道:“如今将军得偿所愿,这蜀国与梁国今后不分彼此,皆是将军之功,这等旷世功劳,真乃是……” “你是何人?” 陈芝云偏过头来,淡淡道。 胡皓躬身行了一礼,道:“奴才唤作胡皓,乃是……” “你就是胡皓?” 陈芝云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点头道:“久仰大名。” 胡皓闻言,心中一喜,当即使了个眼色,便要让心腹侍卫,将自家几件宝物呈上来,只是心中颇有恼怒,此时此刻,姜柏鉴妻儿的头颅尚未奉上,甚是不美。 蜀帝见他面对陈芝云,显得如此卑躬屈膝,竟是未有请示自己这位皇帝,便擅自开口,不由得心有愤怒,但时势如此,一时间竟不敢多言。 “胡皓……” 陈芝云看了过来,缓缓说道:“听闻你在蜀国朝堂之上,深得蜀帝之心,深得朝堂爱戴,可谓是在蜀国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般礼敬,陈某心中倒是颇为惶恐。” 胡皓听他言语之间,似乎还有几分吹捧自己,不由得心花怒放,但在这刹那之间,在朝堂上摸爬打滚数十年的他,似乎想起什么,笑意顿时僵在了那里。 “在蜀国混得这般厉害,到了梁国,想来你凭借一副巧舌,也能得我梁国皇上的欢心。” 陈芝云稍微点头,说道:“这样的人物,真不敢让你入梁国。” 说罢,他陡然抽刀,劈了过去。 胡皓惊呼一声,忙是躲避。 这一刀斩在了他的手臂上,鲜血迸射。 “陈将军……你这是……” “胡皓,你这奸佞之辈,搅弄风雨,如今蜀国之亡,与你不无干系,对于梁国而言,你是有功。但是……” 陈芝云寒声道:“蜀国已灭,又怎容你入梁国,腐蚀朝政?” 言语落下,便见这位白衣军统帅将刀一挥,喝道:“杀!” 身边数位白衣军将士,扑了上去。 刀光剑影。 杀机凛冽。 蜀帝脸色苍白,瑟瑟发抖,脚步都不甚平缓。 “蜀帝勿要惊慌。” 陈芝云收了刀,伸手在蜀帝身上拍了拍,笑道:“陈某尚有要事,还须蜀帝相助。” 蜀帝深吸口气,道:“将军有何要事,但请吩咐。” 陈芝云正要开口说话,忽闻声音响动,回望过去。 只见京城之外,马蹄声响,有一批人,驾马而来。 观其队列,齐整有序。 观其盔甲,正是蜀军。 “区区几百人来援?” 陈芝云略有讶然,但也没有多么在意,使了个眼色,道:“去将他们拿下。” 章八一一 谢三! 谢三行军至此,距京城未足三十里。 然而在他心中,不安的预感,愈发急切。 因为京城那里,并无多少动静传来。 “三万大军,今日可抵京城所在,以京城的禁卫,凭借这座城池,要抵御白衣军两日,倒也不算难事。” 谢三暗道:“我这一去,便是他陈芝云,也要陷入绝境。此行若能拿下陈芝云,必能打击梁军士气,大将军那边稳守剑门关,文先生这边翻动梁国朝堂,想来局面便能反转过来……” 尽管心中是这般想着,但他愈发觉得过于诡异了些。 正这般想着,前方忽然有人驾马而来,显得十分狼狈不堪。 “嗯?” 谢三目光微凝,二话不说,取过弓箭,便即张弓搭箭,喝道:“停下!” 那人面对数万大军,心中凛然,立即勒马,便要调转而逃,然而听得这个声音,不禁喜出望外,道:“三爷?” 谢三闻言,心中一震,细看了下,道:“麒麟军的人?” 那人忙道:“正是属下。” 谢三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又变,喝道:“过来!” 那人连忙驾马过来,临到近前。 “老八呢?”谢三沉声道。 “八爷……”那人神色黯然,道:“八爷不在了。” “不在了?”闻言,谢三如遭雷击,脸色都苍白了一下,“怎么会?他不是去接应京城么?” “京城……”这人苦涩道:“京城失守了。” “失守了?” 谢三脑袋蓦地空白了一下。 京城失守,意味着什么? 蜀国灭了? 数十年来,他与大将军及诸位弟兄,付出了无数心血来守护的这座大国,就这么灭亡了? 大将军还在死守剑门关。 自己还带着大将军的期望,领着三万大军,赶赴京城。 但临到京城,就听闻京城失守了。 “怎么会失守?” 饶是谢三这等沉稳的性子,也不由得狞声道:“尽管此前抽调兵马,但京城仍有万余禁卫,凭借这座京城的布置,怎么会这般轻易失守?就算他白衣军再是天兵神将,一路杀过来,以沿途痕迹来看,也未足五千人,哪有这等厉害?” 谢三神色癫狂,杀机凛然,竟显得十分狰狞。 那人惊了一惊,不敢迟疑,只低声道:“梁军兵临城下,京城之中,闻风丧胆,在胡皓建议下,皇上便开城投降了。” “不战而降?”谢三震了一下,眼神中有着难以置信的味道。 “是。”那人苦涩道。 “怎么可能?”谢三呼吸粗重了几分,道:“只要守得两日光景,我这便来援,京城竟开城投降了?” 他几乎目呲欲裂,但仍然保留几分理智,尽力压住怒色,沉声道:“姜府如何?” 这人苦笑道:“不知。” 谢三深吸口气,道:“老七呢?” 那人神色黯淡,道:“我们赶到时,七爷已经被斩首,当时八爷见了,便发疯般冲了过去……我们这数百人,与白衣军正面相迎,最终八爷命我们剩下几人逃回剑门关报讯,他自己抱着七爷的首级,跳下了护城河。” 谢三微微闭目,口中动了动,一时无言。 那人低声道:“我们分头逃开,这边只剩我一人活命下来了。” 谢三没有开口。 蜀帝不战而降。 陈芝云是个聪明人,接下来必定是命蜀帝拟旨,传至剑门,命姜柏鉴率军投降。 谢三熟知姜柏鉴为人,他早年是梁国降将,后来入了蜀国,便忠心不二,对于蜀帝之命,他绝大多数不敢违逆……而在如今蜀帝投降,并落在陈芝云手上时,他无论是因为圣旨,还是蜀帝的安危,都必然是要遵从蜀帝之命的。 一旦投降,姜柏鉴的下场,多半是谈不上好。 “居然到了这样的处境?” 谢三心中念头转动不停,饶是沉稳如他,也难免心慌,“连老七都没能脱身,也不知夫人和少爷,如今又怎样了?” 他越是心想,越是惶恐。 姜府之人在京城之中,如今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接下来该怎么办? 按照蜀帝之命,投降陈芝云? 然后蜀帝圣旨传至剑门关,大将军姜柏鉴也必要投降。 接着,所有人的性命,都拿捏在梁国手中? 蜀帝作为帝皇,投降于梁国,他或许得以不死。 但这些将士,阻拦梁国多年,未必能有好下场……或许梁国如今的太子,重视贤才,他们入梁国之后,也未必就真是那般凄凉,兴许还能平步青云,但谢三并不愿意在这方面去赌一把。 谢三闭着眼睛,沉吟不语。 老七又死了,老八也死了。 当年那些兄弟,除了他和大将军之外,都死了。 蜀帝投降,京城失守,也就代表着蜀国灭亡了。 如今还能有反转局势的机会么? 已成定局了? “未必。” 谢三睁开眼睛,陡然闪过一缕寒色,他一刀抽出,蓦然斩去。 前来报信的麒麟军小将,陡然被他一刀砍下了脑袋……那脑袋落地之时,犹带几分惊骇,犹带几分难以置信。 众将士俱都惊愕到了极点。 “此人假传消息,瓦解我军意志,论罪当斩。” 谢三目光扫过,身边诸位听见消息的将士,竟都被他凶威所慑,无人应答。 至于后方的将士,未曾听见前方所言,不知真相,只觉错愕。 就在这时,便听谢三运起内劲,高声喝道:“白衣军正在强攻京城,我等身为蜀军将士,怎能坐视京城失守?如今皇上便在京城,我等应立即动身,前往京城救驾……诸位切勿耽搁,即刻动身!” 他言语之间,眼神中戾气深重。 如今还有机会! 白衣军不过数千之众,初入京城,哪怕陈芝云的手腕再是何等厉害,也绝不可能就这么将京城尽数掌控在手中。 只要接下来,有这三万大军攻城,京城中的禁卫想来会回应过来……只要能够接应,内外夹击,那么白衣军数千之众,不过笼中之鸟,不足为虑。 谢三心中也知,这个想法,实则十分粗浅。 但也好过就这么坐以待毙。 “就算禁卫不能接应……” 谢三目光闪过寒色,“那这三万大军,便强攻京城,连同白衣军和京城禁卫在内,全数绞灭!” 他咬着牙,握着刀。 以他的才智,也能想到,陈芝云非是常人,必是谨慎,一定是将蜀帝放在身边,以备不测之时。 但对于谢三而言,这无关紧要。 蜀帝的性命在他眼中,如今轻如鸿毛,甚至,若是陈芝云到了绝境,直接斩了蜀帝,或许还是好事。 “今天……就当发疯了!” 谢三目光森冷。 倘如姜柏鉴在此,必然不敢如他这般行事。 但他比起姜柏鉴,少了一份蜀国的忠心,所以他敢这般行事。 大逆不道又如何? 弑君又如何? …… ps:起点515活动,诸位可以在活动区搜索【六月观主】,然后把票投一下。另外,活动每天都在继续,集齐五个宝球,可以兑换一下之前咱们说过的粉丝称号【仙君府】。 最后,说明一下,每个起点账号,都有免费的票,请大家投现有的票就好。在此强调……投了免费票之后,我们不需要继续买票了! 章八一二 人道之变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默默收了古镜,心中颇有些思绪动荡。 在修道人眼中,世间凡尘之人,脆弱如蝼蚁一般,但真正深入其中,你才能看见,他们有血有肉,又或是有情有义,世间凡人也有想法,心中也有善恶。 蜀帝、胡皓、谢七、范八、谢三、姜柏鉴、蒋景流、傅将军等等所有人物,在那一刻,清原可以看见,在不同或是相同的局面上,因为人有不同,便做出了不同的做法。 没有一个人是完全相同的,他们的举动,或许让人不解,或许让人嗤笑,又或许让人敬佩,但一切行为举止,都是自身的选择。 这让清原心中难免有些感触。 蜀国京城这边,大约已是尘埃落定了。 “接下来是怎么样?” 清原心中这般想着。 原本以他的阳神造诣,是可以推测的,但现在封神的大气运,充斥着整个天地间,根本无法推测这个人世的任何变化。 他叹了口气,左手一拍,顿时便是一道光芒闪烁。 青光消了磅礴气势,化作生机。 黄光消去锋芒锐气,化作厚重尘土。 蓝光消去了腐蚀之效,变作滋润细雨。 水土生机,尽数洒落过去。 那一株含苞待放的青莲,缓缓绽放。 青光闪耀,翠绿而葱郁,显得生机勃勃,刹那之间,仿佛连这一方空寂的天地,都充满鸟语花香般的味道。 清原看着那青莲绽放,心中蓦然浮现出这一个念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心中颇有感慨,但他手下没有停顿,仙术依然未有停歇。 造化会元道、虚土余剑术、乾坤避劫星辰光。 “莲花并蒂,开!” 清原左手一指,喝了一声。 花开当世! 仙莲绽放! …… 九重玉楼。 水月楼。 方圆一丈,四方空寂。 唯有中间一方池水,波光粼粼。 上方六轮明月,倒映水中,重叠合一,化作虚幻道果。 清原阳神显化在此,静静观看,他偶尔抬头看去,目光沉凝。 天上六轮明月,便是自身所学大道? 只是一轮倒影,便是虚幻道果了? “虚实不明,真假不知。” 清原叹了一声。 他已到这九重天之境,并已到了巅峰境界,触及到了仙凡壁障,接触到了仙家道果。 这是人世间最巅峰的境界,也是至高的道行。 百尺竿头,尚且难进一步,何况他是要脱凡成仙? 这一步,太过不易。 但再是不易,他终究还是触摸到了其中的关隘。 修为到了如今这一步,感悟已是极为重要。 天道之妙,人道之变,俱有感触。 这一次,人道变化,对他影响不小。 “快了。” 清原这般想着。 京城那边,已然尘埃落定。 那么剑门关这边,又当如何? …… 蜀国。 剑门关。 主帐大营之中,姜柏鉴一人独坐,他将近期所有消息尽数翻看,定下一计又一计,一环接一环。 但事情总有变化,计划终究只是计划。 他如今心有不安,纵有万千算计,一时间竟也难以将之推算完成。 叹了口气,姜柏鉴伸手一挥,那废纸陡然化作纸屑,屈指一弹。 内劲灌注,纸屑宛如利针,刹那飞出。 前方那木板蓦然间发出一阵响声,纸屑深深扎在上面,更有许多从木板背面透出。 哗啦一声,木板忽地支离破碎,化作了一地碎片。 只这么一手,姜柏鉴便将武学内劲的技巧,施展得淋漓尽致,无愧于武道大宗师的武学造诣。 他收了手,微微闭目,沉思不语。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盛。 谢三至今没有传来消息。 “以谢三的本事,京城那边应当不会出现变故才是?” 姜柏鉴心中这般想着。 以陈芝云的七千白衣军,一路赶赴京城,期间必然不会是畅通无阻,定然也会遭受损伤,即便陈芝云动兵神速,真能赶在谢三范八的前头,抵达京城,但以数千之众,又如何轻易打下京城? 莫说白衣军必定损兵折将,就算一路赶去,七千人还是完好无损,可凭借七千之众,想要攻下京城,也绝非易事。 当初京城的禁卫,是他亲自把手,后来登上大将军位,才交由夫人暂代。 对于京城的布置,城池防御,各种机关所在,姜柏鉴知之甚深。 “这些机关布置,多是当年葛相传下,易守难攻……加上城中还留下了万余禁卫,要抵挡数千强兵的进攻,按道理说,该是轻而易举。” 姜柏鉴心中暗道:“哪怕是白衣军,也不可能轻易把京城攻下。” 他这般想着,取过毛笔,便想书信一封,催人去探。 可不知为何,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盛了些。 “守城的傅将军,乃是一员老将,身经百战,领兵也是颇为老练,虽然谈不上多么出色,但中规中矩,稳扎稳打,却是最善于守城的,再者说……除却傅将军之外,还有老七也在城中,按道理说,他们两人若能配合,是不会出错的。” 姜柏鉴心中盘算,暗自想道:“老八携带数百精锐为策应,又有谢三尾随而去的三万大军,前后压下,就算歼灭陈芝云,也在意料之中。若一切顺利,此刻消息该传回剑门关了……怎么至今还未有消息传来?” 这几日来,他也细想过,此事或许会有意外发生。 但意外终究是意外,这样的变故,不大可能出现。 “若无意外,为何老三依然没有消息?” 姜柏鉴沉吟许久,站起身来。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大将军!” “进来。” “京城来了圣旨。” “京城来人?” 姜柏鉴心中一喜,便要往前,然而他心念一动,皱眉问道:“圣旨?不是三爷的消息?” 那小兵低声道:“是京城的圣旨。” 姜柏鉴皱眉道:“人呢?” 这小兵低声道:“迎进来了,但怕是奸细,周边已有兵将看守。” 姜柏鉴微微闭目,心中不安的感觉,愈发沉重。 他深吸口气,徐徐吐出。 在这一刹那,他心中想到了许多方面。 有着无奈,也有杀机。 “领路。” 姜柏鉴睁开眼睛,道:“不,让携带圣旨的钦差,入营来见我。” 章八一三 姜柏鉴! 营帐之中。 姜柏鉴屏退左右,独留京城来人。 待圣旨念完,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就是如此。” 那传旨太监叹了一声,将圣旨奉上,低声道:“皇上已经降了梁国,剑门关也不必再守,眼下,便请大将军清整队列,开关恭迎梁国的大军。” 姜柏鉴没有接旨,他略微昂首,看了这太监一眼,旋即目光往后投去,看向了后面那人,淡淡道:“你就是白衣军的人?” 那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鄙人秦盘,今为白衣军大都统。” 姜柏鉴平淡道:“我屏退左右,营中只有我等寥寥几人,只要我斩了你们几个,圣旨当作假传,一切便又不同。想来,你能坐大都统之位,也不是蠢货,莫非不曾想过这点?还是说,你想到了这点,却不怕我翻脸杀你?” 秦盘笑道:“秦某自然想过,只是这传旨一事,总该有人跟着,才能放心,至于所谓性命……想我辈之人,身经百战,早已把性命挂在腰间,又何足道?” 顿了一下,说道:“再者说,如今蜀帝已降,京城已落,整个蜀国都将归入梁国,将军您一人独守剑门关,有何用处?” 姜柏鉴面无表情,没有开口接话。 “世间对于将军,评价不高,但我家陈将军说过,蜀国姜柏鉴,不容小觑,绝非俗类可比。”秦盘微微一笑,说道:“能得我白衣军主帅这等称赞的,世间名将当中,不过一掌之数,想来这样的蜀国大将军,绝非蠢货……” 在“蠢货”这两个字音上面,秦盘声音低沉了一下,显然是回应先前姜柏鉴的那一句。 姜柏鉴没有理会,微微闭目,不言不语。 “这其中利害关系,将军心中自然是想得明白的,只是您数十年保卫蜀国,如今心血毁于一旦,一时之间,难以放下,心绪不平,端一端架子,也无可厚非。” 秦盘笑着说道:“但是蜀帝已降,将军违背蜀帝圣旨,形同造反……此举谈不上忠义,反倒要成了反贼,岂非可笑?” “再者,便是退一步讲,将军这边不愿配合,那么难免京城那边要生变故,那位蜀帝可是在我们白衣军手中,一个不慎,我们陈将军恼羞成怒,取了他的性命,这个逼死君主的逆臣贼子之名……” 秦盘顿了一下,面含微笑,道:“可还是要背在将军身上的。” 姜柏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传闻陈芝云以文人出身,乃是儒将,麾下已有许多饱读诗书之士,看来传言不假,单是见你这人,便是一副巧舌……也不知你白衣军是以力攻城,还是以言语攻城?” 秦盘笑着说道:“只要能够攻城得手,便是好手段。” “很好……” 姜柏鉴深吸口气,说道:“你以胜者姿态,有恃无恐,我也不与你绕什么圈子……只是,这回我稳守剑门关,不曾出现差错,至于在京城那边,我也派人支援,试图亡羊补牢,可最终还是败得不明不白。” 说到这里,姜柏鉴长长叹了口气,充满了苦涩之意,他看着秦盘,缓缓说道:“姜某人自幼熟读兵书,行军打仗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输得这等不明不白。就算当年被你二百白衣军和胡皓等人联手烧了粮草,后被被蒋景流所叛,甚至是早年被葛相所败,都输得明明白白,也都不曾这般教人屈辱阴郁,你能否告诉我……这一次,我姜柏鉴是如何落败的?” 秦盘听他沉声说来,心中蓦然有些感叹。 尽管两相为敌,阵营相对,但同为军中之人,难免为他感到不值,为他感到屈辱,甚至是发自于心底的惋惜。 想了想,秦盘开口说道:“我白衣军七千之众,临至京城,仅余四千多人,未满五千。” “未足五千,攻伐京城万余禁卫,凭借城中的布置,以及傅将军的本事,陈芝云就算是用兵如神,也不可能轻易打破。”闻言,姜柏鉴便即开口,沉声说道:“这可跟他陈芝云当年冲破大军阵势,有着天壤之别……此外,我前后有三位兄弟,皆是大将之才,俱都赶往京城,并携三万余众,陈芝云若不是及早攻破京城,他们绝不可能失手。既然如今失手,那么,陈芝云是如何破城的?” 秦盘闻言,神色颇为复杂,低声道:“我白衣军兵临城下,名震八方,蜀国皇帝闻风丧胆,便开门投降。” 姜柏鉴闭上双眼,坐在椅上,稍微仰头,轻声道:“不战而降?” 秦盘点头道:“不战而降。” 一番良久的沉默。 姜柏鉴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秦盘知他数十年保卫蜀国,一朝破灭,心中必然思绪万千,同为军中将士,他感同身受,加上陈芝云对于姜柏鉴一向欣赏,也让他对这位蜀国大将军颇具敬意,便也没有出言打扰。 反倒是传旨的太监,有了几分不耐。 良久过后,才听姜柏鉴问道:“我那三位兄弟呢?” 秦盘说道:“这三位大将,该是谢三、谢七、范八等三位罢?” 姜柏鉴点头说道:“正是他们。” 秦盘说道:“当时京城打开城门后,傅俭领兵送死,被我白衣军所灭,而谢七似乎受到他的影响,反倒试图弑君,几乎斩了蜀帝。” 听到这里,姜柏鉴目光微凝,竟是十分复杂。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倒也真像是他身边这几位兄弟能办出来的。 当年这些兄弟,只剩三人还在身边,他们护卫蜀国,不是为国为民,只是为了自己的兄弟情谊。 他们对于蜀国,没有什么忠义可言,但保卫蜀国数十年,也倾注了无数心血,做下了无数阴狠勾当。 当这数十年心血,尽数破灭的刹那,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如今听闻谢七在当时,出手欲斩蜀帝,姜柏鉴心中,竟然没有什么难以置信的念头,仿佛意料之中。 “谢七诛杀蜀帝不成,力竭而亡,被京城禁卫斩下头颅。” 秦盘继续说道:“范八携数百人迟一步赶到,试图抢回谢七尸首,被我白衣军所破,数百人死于城下,仅数十人逃去,至于范八……他抱着谢七尸首投下护城河,溺毙当场。” 姜柏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只是开口问道:“谢三呢?”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沙哑。 堂堂武道大宗师,在这一刻,仿佛筋疲力尽一般,虚弱无力。 秦盘说道:“谢三携大军攻城未果,被我白衣军连同城中禁卫歼灭,伤亡近万,余者尽数投降,至于谢三,自刎京城之前。” 姜柏鉴没有睁开双眼,他伸手取过一卷纸张,握在手中,问道:“我姜府之人,又如何了?” 秦盘没有隐瞒,答道:“在我白衣军入城之前,姜府众人已经逃去,蜀帝得知此事,本欲追杀,将首级献上,但我白衣军主帅陈将军不允,任其逃去,如今你姜家的家眷,想来已是远离京城,只是不知去向何方。” 说着,秦盘又叹了声,道:“原本蜀国朝堂之上,有人建议,将谢三、谢七、范八等三人的头颅,送往剑门关,但陈将军一向对您敬重有加,不愿凌辱,故而,已将他三人厚葬。” 姜柏鉴轻轻应了一声,他手中一拍,那纸张顿成碎屑,洒洒落地。 “凭你这句话,我饶你一命。” 姜柏鉴睁开双目,手中一摊,尚有一点碎屑,他随手一挥。 纸屑宛如利箭,刹那而至。 一声轻响,秦盘只觉腰间一动,低头看去,赫然便见腰间佩刀,从中断去。 “这……” 秦盘深吸口气,震惊道:“武道大宗师?” 摘花飞叶,皆可杀人,已是极为高深的地步。 如今一点纸屑,能断刀剑,其武学造诣之高,已是登峰造极。 姜柏鉴淡淡道:“虽说如今蜀国已降,但我杀你一人,倒也无关紧要,不过,姜某不想杀人了。” 秦盘心中又惊又骇,终是感慨万分,只见施了一礼,道:“世间都道蜀国大将军姜柏鉴,平庸无为,只粗通文武,未想,您不仅谋划甚高,武学亦是登峰造极,秦某人佩服。” 姜柏鉴没有理会他的吹捧,低沉说道:“我让人送你出关,你去与邓隐商谈一番,今夜我大军开城,迎梁军入关。” 秦盘点了点头,但顿了一下,终是叹道:“蜀国之灭,非将军之罪,亦非将军无能,实为蜀国腐蚀至深……但见蜀帝无道,佞臣当政,百姓愚昧,凭借将军一人,纵有旷世大才,也是独木难支,终究是错不怪将军。” 说着,他又说道:“另外,陈将军还有一句话,命我告知姜将军。” 姜柏鉴平静道:“事已至此,但说无妨。” 秦盘点了点头,转述道:“陈将军说,既已尽力,便已无憾,望能自珍自重。” 姜柏鉴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多谢陈将军善言。” 秦盘稍微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又说道:“蜀国之中,未能重用将军,反是十分猜忌,既有质疑,又有忌惮。” “然而,梁国之中,多是深知将军本事,无论太子还是军中将领,俱都颇为敬佩,日后梁蜀两国合并为一,陈将军必然会举荐将军,日后,姜将军必能受得重用。” “想如今中土合并,北方仍有元蒙,如狼似虎,将军还有一身本事,文武全才,该以中土之人,抵御北方才是。” 说着,秦盘深深施了一礼。 姜柏鉴看了他一眼,说道:“难怪陈芝云派你跟随而来,就凭你这舌头,也真是厉害。” 秦盘闻言,笑了一声,礼毕起身。 姜柏鉴挥手道:“去罢,我命人送你出关。” 章八一四 真君入世!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已掌控神符,使郭老行至姜柏鉴大营边上,他以八方道眼之术,凭借古镜施展,也将内中情形,尽数得知。 在这一刻,清原心中动了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稍微闭目,过了三息,再度睁开,眼中满是白光,仿佛映亮了整片天地。 他一步迈出,连过千里,来到青莲之前。 因血肉成泥,青莲从中生长开来。 莲花并蒂,双莲齐开。 清原左手一拍,顿时便是造化会元道,虚土余剑术,以及乾坤避劫星辰光,三道仙术,尽数发出,洒落在青莲之上。 接着,他忽地伸出手去,将左边一朵青莲合拢开来,摘在手中。 青莲光彩夺目,生机磅礴。 “无愧于仙莲之名,凭借此莲之奥妙,当真能获神体。” 清原稍微点头,将青莲送入古镜。 旋即,他一步迈出,来到了洞天福地的边缘。 停顿了足足半盏茶的时候,便见清原伸手一挥,道了声:“开!” 无声无息,但却有一股浩荡气势,蓦然掀开。 这方天地,仿佛有了更为广阔的场景。 洞天福地,开! 清原一步迈出,出了内中天地,来到了三危之山的外围! …… 西山。 鸿梁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大真人坐镇在此,一呼一吸,皆如灵气。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尽管他连半仙都未修成,但八重天的大真人,隐约已是有了这等“有仙则灵”的味道。 这座西山,本是寻常山脉,也只是仅能养出几头精怪的地势而已,但他们一十三位守正道门弟子坐镇在此,阵法凝结,运功修行,呼吸吐纳,久而久之,竟连这方山脉,似乎都变得充满灵韵。 一十三位弟子,以鸿梁为首,余者次之,守住这座西山,守住那洞天福地的大门,时刻关注其中动静。 那位天杀真君,已是人仙之辈,且当世无敌,他们这十三位弟子身在此处,不是围杀,也不是阻拦,仅仅是在此盯梢……一旦有天杀真君的消息变化,便立即传讯宗门。 “半仙之境,虚幻道果,真是何等艰难?” 鸿梁睁开双目,眼中有着些许复杂的神色,哪怕他出身守正道门,天资非同寻常,所学俱是非凡,但在这一步,仍然显得极为艰难。 在这个充满了大气运的世道当中,他才勉强触及了虚幻道果的几分韵味。 尽管只是勉强有了两分感悟,可对于他而言,已是难得。 若无这个大势,他此生此世,未必能够踏足半仙之境,遑论得道成仙? 在这个大势之中,便是凭借大功德而成仙得道,也未必不能,哪怕退一步讲……至少,此生人仙有望。 想到这里,鸿梁心中本有几分傲然之感,只是想起了这座山林间隐藏的那座洞天福地,想起那座洞天福地之中的天杀真君,心中这点儿傲气,忽地便消散一空。 对方修行才有几年? 当年自己顺手降服的一头青牛,都让他狼狈不堪,费尽气力才得斩杀。 而时至今日,对方早已是人仙境界,并且胜过了正一,堪称当世无敌。 短短数十年,对他而言,不过盏茶功夫,然而对这位天杀真君而言,竟是从微末之辈,成长到了世间无敌的境地。 “不可比啊……” 鸿梁微微摇头,嘴角露出了苦涩。 天杀真君清原,也是道祖传承,而他也是道祖传承,何以差距这般惊人? 据说,当年就连正行这孩子,都几乎能斩清原……未想时至今日,自身堂堂大真人在此,竟是连阻拦的希望都没有,仅仅是在此准备通风报信。 “真是……” 鸿梁自嘲地笑了几声。 就在这时,他眼神中蓦然一凝。 他站起身来,露出惊骇之色。 只见西山之间,陡然有一股莫名的味道,扩散开来。 他作为八重天境界的大真人,顿时便感应到了其中变化。 洞天福地那一扇原本已经紧闭的大门,似乎在这一刻,重新打开。 那么也就代表着,内中的天杀真君,要重新入世了? “这……” 鸿梁心中猛地震动。 他本以为天杀真君会在洞天福地当中,躲到封神事毕,最终多半是天上仙家下界,强行破去洞天福地,将之诛杀。 但他也未有想到,这个时候,天杀真君便十分突兀地出来了。 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任何变化。 鸿梁尽管在此镇守,早有准备,也有几分猝不及防的味道。 不仅是他,就连其余弟子,也都察觉了此处变化。 “结阵!” 鸿梁沉喝一声,双手蓦然结印,便要将消息传回守正道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西山之中,轰然作响。 仿佛天穹破开了一角,仿佛大地塌陷了一方。 天地之间,有着一股莫名深邃的意味。 就在那个虚无空寂的半空之间,一道人影迈步而出。 那人一步迈出,重归这方天地。 气势冲霄,席卷八方。 滚滚威势,凛然震慑。 但见他五官端正,神色冷淡,带着清逸脱俗之气,一袭淡色长衫,显得身材颀长,颇有出尘之态。 天杀真君! 清原! …… 鸿梁呼吸屏住。 他用尽了一身气力,运用了一身法力,但偏偏手中的印诀,竟是无法结成。 正当他满心焦急,万分骇然之际,便见那位天杀真君斜目看了过来。 只是轻轻一眼,鸿梁如遭雷击,一退百里,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完了……” 鸿梁一阵空白,心中悸动。 正当他以为此次必死之时,却见那天杀真君收回了目光。 这位真君……已不将他放在眼里。 鸿梁忽觉一阵怒意上涌。 而就在这时,那天杀真君一步迈出,便已消失在了眼前。 十三位守正道门弟子,从山门之中精心挑选的阵法,竟是宛如无物。 不过一步,天杀真君便已消失不见。 “天壤之别……” 鸿梁心中忽地生出这么一个念头。 他回过神来,细看之下,好在诸位弟子,无人伤亡。 “快……快将此事,报知山门。” 鸿梁高声喝了一句,陡然张口,咳出血来,眼前一黑,几乎倒了下去。 正行回过神来,惊道:“师父……” 他连忙赶来,将鸿梁扶住,然而心中思绪之复杂,比之于他这位师父更重无数。 须知,当年这位天杀真君,在他眼中,不过一个随手可杀的散人罢了,何曾想过,今时今日,对方不过一眼,就能使自家恩师重伤。 对方不过一步,便让他们十余位守正道门弟子结下的阵法,显得如此可笑。 自幼生长于守正道门,一向在外纵横无敌的正行,此刻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挫败之感。 “快……传讯宗门……” 鸿梁喘息着,骇然说道:“他一眼之中,充满威势,能重伤于我,已是……已是超出半仙的范畴了……快……” 章八一五 石中神兽 剑门关。 蜀帝已降,京城已陷。 圣旨传来,命剑门关开城投降,迎接梁军入关。 这一道消息,传了开来。 全军哗然! 这段时日以来,剑门关屡屡阻拦邓隐,虽然折损不轻,但也都算得胜,比之于梁军那边,已算是士气颇盛,甚至是斗志昂扬。 未想到了此时此刻,京城那边竟然已经失守。 当消息传开,便有一层阴霾笼罩在了这剑门关内外,蜀军将士充满了挫败之感,苦涩之意,满心颓丧,更是难以置信,心中无穷思绪,复杂到了极点,但终究都化作了无奈。 “这……” 有老将长长叹息一声,把腰间配剑解下,弃于地上,颓然无力,叹道:“我军稳守剑门,死战不退,奈何陛下先降,这蜀国……不守也罢。” “许是……”有人说道:“邓隐见此关不破,故而收买蜀国中人,假传圣旨?” “若真如此,能逃得过大将军的耳目么?” 那老将摆了摆手,缓缓走去。 “无论如何……剑门关前腐烂的尸首,可以收拾了。” 身边将士面面相觑,一朝之间,斗志尽丧。 适才开口那人,忽地一阵恼怒,抽出腰间钢刀,蓦然劈下。 金石交击之声,清脆而刺耳。 “该死!” 这将领目呲欲裂,再度劈落。 他也有内劲在身,当即便见那巨石之上,裂出一条缝隙。 石缝之中,陡然迸出光芒。 一声怒吼,从石中升起。 “石中有物!” 惊怒声响起。 纷乱成了一团。 …… 白孤魂躺在营帐之中。 营帐中几人,如今只他一人而已。 原本这两日会重整队列,他将重新归入另外的队伍,然而谁也未曾想到,蜀帝已降,这剑门关也将开关投降。 白孤魂道行极高,心境冷漠,倒也没有太多感触,更没有什么家国破灭的想法,只是偶尔会想起这营帐之中的其他几人而已。 他直到此刻,都不知家主安排自己在蜀中,所为何事……哪怕直到今日,蜀军溃败,大军投降,临东那边也无半点指示。 他心中难免疑惑,但本性使然,这般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 而就在这时,金石交击之音,蓦然响起。 接着便是一声沉厚的怒吼声响起。 那声音如龙似虎,昂然咆哮,气势之盛,几乎直冲天际。 “那石中神物,出世了?” 白孤魂怔了一下,旋即眼神中陡然闪过一缕寒光。 他没有耽搁,立即起身,朝着外边而去。 这才出营,他便见得不远处纷乱不堪。 人群之中,喊叫声此起彼伏,刀剑之声亦是不绝于耳,也有箭矢破空之声,倏忽而去。 白孤魂非是常人可比,他一眼便能看得出来,前方人群之中,赫然是一头异兽。 昂然咆哮声,气势浩荡,席卷八方。 这头异兽,身如狮虎,然而浑身披甲,宛如石质,显得万分威武雄壮,它陡然沉喝一声,转过头来,须发飘扬,顶生鹿角,双眸生光,赫然是一个龙首。 只是这尊龙首,此刻显得十分狰狞可怖,目光转来,蓦地落在白孤魂身上。 十万将士之中,独他一人,道行深不可测。 白孤魂眉宇微皱,眼中杀机闪烁。 “石中神物,是天生麒麟?” …… 石中孕生神物。 这是白孤魂当初来到剑门关便已知晓的事情。 但他并不知道,其中孕生的竟然是一头麒麟。 以剑门关周边地势而生,化作一石,石中生灵,即是天地之子,乃是神魔之躯。 这是一头神兽! 浑身鳞甲,坚甚金石。 蜀军将士刀剑劈斩下来,竟然分毫不伤。 诸多箭矢纷纷落下,尽都颓然落地。 刀枪不入,神异非凡。 吼地怒声响。 那麒麟尾巴一甩,便有数人被它尾巴拦腰打断,爪子一拍,就有十多将士化成肉酱,头颅一摆,便将三五人吞在口中。 它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这座军营,竟是显得如此脆弱。 “杀!”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陡然传来。 姜柏鉴不知何时出现在此,但见他浑身甲胄,面色肃然,手执长剑,朝前一指。 滚滚杀机,化作无穷之势。 天地大势,肉眼无法看见。 然而隐藏在军中的修道人,无不感到心悸。 军中的杀机,天地的气运,几乎融合在一起,化作滔滔江河一般,冲撞了过去。 蜀国大将军在此,身具蜀国三军气运所在,尽管因国破而削减,但他悍然出手,也依然让人心惊胆颤。 郭仲堪能斩半仙。 姜柏鉴即便稍次一筹,可这等凛然威势之下,纵然是阳神真人,也教你烟消云散。 …… 这一剑指去。 这一声厉喝。 落在军中士卒眼中,只是大将军远隔十丈,举剑遥指,大喝一声。 可在修道人眼中,便是滔滔大势,宛如浪潮席卷,触目惊心。 纵然是以白孤魂的道行,都微微屏息。 然而这一剑指去,那麒麟蓦然怒吼,竟是全然不受影响。 白孤魂目光一凝,饶是以他冷漠孤僻,一向没有波荡的性情,此刻都不禁有了些惊色。 “杀意?” 白孤魂心中莫名想起了当初在临东时听过的那位白氏族人,入军多年,凝就杀意,在战场之上,纵横来去,无可匹敌。 这头刚刚从石中出世的幼年麒麟,竟然也有类似的杀意? 白孤魂神色凝重。 下一刻,他便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剑门关地势非凡,孕生神魔,而这剑门关多年来皆是兵家必争之地,不知有过多少恶战,不谈以往,单是近期,剑门关前,便不知倒下了多少尸首。 两军交战,杀机冲霄,杀意凝合,与气运交结,而汲取剑门关地势而生的这头麒麟,竟然以此而生杀意? 在这个世道上,世间法意,多数会被军中杀意冲垮……除非凝就了象征天道的道意,或是凝就象征人道的杀意。 “原来如此。” 白孤魂心中恍然。 但他没有出手的意思。 他静静看着,那一头丈许庞大的麒麟,在杀意之中,如鱼得水,朝着姜柏鉴扑了过去。 姜柏鉴瞳孔紧缩。 在这一刻,纵然以他武道大宗师的武学造诣,能生撕虎狼,却也有了一种万分脆弱的感觉。 这头恶兽,势不可挡! 姜柏鉴脑海中蓦地空白,旋即有无数场面,一闪而过。 正当那麒麟扑到近前,张口咬下时。 忽闻一声清喝。 章八一六 真君只手压神兽,掌教尽心仍无力 剑门关内,众军之中。 石中神物出世,浑身坚于金石,刀枪不入,横扫无敌。 纵然姜柏鉴身为蜀国大将军,亦不能以军中之意将之冲杀……以武道大宗师之造诣,在此之时,也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武道大宗师,乃是将人身之力,尽数发挥出来的境地。 然而这头神兽,已远远不是人力可以匹敌。 眼见姜柏鉴要被麒麟一口吞下,便听这一声清喝。 接着,这头势不可挡,凶威滔天的神兽,立即停了下来。 只见在大将军姜柏鉴身前,多出一人。 此人面貌清俊,一身白衣,显得出尘脱俗。 纵然是军中也有许多眼里极高之辈,却也只觉高深莫测,就连白孤魂这等人物,都觉这人虚幻不实,仿佛不在此界。 “天生地养,也是神灵。” 清原皱着眉头,缓缓说道:“何以造下这等杀孽?” 言语未落,他一步迈出,倏忽来到麒麟身前。 清原身材颀长,宛如青松。 然而麒麟丈许高大,更是庞然大物,俯视下来,如同山岳。 只是,清原探出手去,探过头顶,朝前按去,蓦然按在了麒麟头顶,掌心落在它双角之间,然后……便缓缓按落下来。 麒麟头颅,被他按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这头麒麟才醒悟过来,发出咆哮怒吼,气势卷开,好似飓风滚滚。 它头颅被清原一掌按在地上,然而身子不断挣扎,四蹄不断撑起。 清原纹丝不动。 神兽挣扎不休。 轰隆隆响动。 一人一兽,脚下大地忽地开始塌陷,越塌越深,越塌越大。 周边军士无不惊呼,纷纷散开。 土地塌陷,尘埃飞扬。 …… “原来是你。” 清原目光中的杀机,消去了几分,稍有了些许复杂之色。 剑门关内外,有一件至宝。 这是清原早已知晓的。 许多年前,这件至宝被朝真山乘烟观的先辈所知,布下诸多手段,只待日后出世,为山门所用。 后来在临东一战,葛果儿为清原造出一条生路,便将乘烟观先辈当年在这剑门关所在的布置,几乎尽数抽去。 如今看来,正是因为当初葛果儿抽去了绝大部分造化,才使得这头石中的神兽,显得如此脆弱,以至于到了如今,才堪堪出世。 甚至,在它出世之时,是汲取这两军厮杀的法意,也是因此,还被杀意所化,影响神智,几近凶兽。 “倒也真是欠了你的。” 清原叹了一声,原来的杀机,已然消去大半。 下一刻,清原看向北边的方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然后他将按在麒麟头顶的左手,轻轻抬起,朝侧边一握,握住了一支龙角。 “我影响了你的境遇,影响了你的出身,但你的罪责还在这里,只不过,接下来的道路……” 清原目光一凝,道:“都交给那位帝君罢。” 他蓦然用力,将麒麟倏忽甩出,竟是如同投掷长矛一般,将这头丈许之大的庞然大物,朝着远方扔了出去。 …… 守正道门。 这位掌教真人,道行高至人仙,寿数绵长,便是人世百年,对他而言也不算漫长时光。 然而,自封神以来,他心力憔悴,又疏于修行,已是显得苍老了许多。 到了如今,貌如古稀,气态低迷。 “蜀国灭了……” 守正掌教微微闭目,手下的法印,一时间也未能结下。 封神之前,一无清原,二无魔祖,天地俱是清晰,道祖已见蜀国命运。然而,先后出现魔祖及天杀真君,世间混乱,可就连守正掌教也不曾想过,蜀国之灭,竟是显得如此荒唐。 “不战而降?” 守正掌教目光沉凝,暗叹了声,心道:“从剑门关的姜柏鉴来看,稳守有序,处事不忙,此外必有谋划……若不是蜀帝开城投降,那谢三应能回援京城,抵御得住陈芝云此人,如此,京城也就不失,蜀国暂也不灭。” 他深吸口气,旋即摇头。 道行高深如他,也看不透这个大世。 甚至,就连推算这一方面,在气运朦胧的世间,他推算出来的结果,或许连两国朝堂之间的谋士,都显得不如了。 “清原虽然避世,魔祖虽然隐匿,但他们的影响还在……” 守正掌教长长叹息一声。 在这个时候,他心中竟有一种颓然之感。 蜀国已灭,天下或许将定。 他心中竟有一种任由天下落定,就此卸下重担的念头。 待封神事毕,天上众仙下界抹灭这位天杀真君,今后的事情,便让诸位道祖重新推演罢。 只是,此后无数岁月,三界六道之中的诸天神灵,只怕都比封神之前预想的局面,也都不同了。 他正自感叹及无力之间,忽然心血来潮,似有不安。 而就在这时,光芒闪烁,一瞬而至。 这是山外弟子来讯。 守正掌教伸手一点,只见这光芒之中,乃是正行的气息。 正字辈弟子当中的正行,也算得中上之流,拜在鸿梁门下,守正掌教识得此子……这个弟子,正是随着鸿梁一同赶赴西山,镇守洞天福地的十余位弟子之一。 “从西山传来的消息?” 守正掌教心中不安之感,愈发沉重。 他迟疑了一下,才点开了那一道灵光。 接着,他神色低沉下来。 果然如心中所料。 天杀真君,终究按捺不住,还是入世了。 “果然是祸乱人世的源头,本以为避世之后,勉强能算缓一口气,可他仍然心有不甘,还要现身乱世……” 守正掌教不禁震怒,而那灵光之中的另一道消息,却让他勉强冷静下来。 一眼之下,气势压迫,能使鸿梁重伤? 这已超出了半仙的范畴。 “如此厉害?” 守正掌教缓缓坐下,神色间阴晴不定。 漓江蛟龙一事,清原初成阳神,至今才过几年? 临东一战,清原是八重天之境,侥幸脱生,也仍如昨日一般。 洞天福地,与正一交手,期间踏破九重天,成就半仙,直至如今,消息也仍如刚入耳中,场景历历在目,震撼犹自未消,仍是令人难以置信。 这短短时日,他莫非超越了这个人世的范畴? 驻足九重天之境,至今二百余年的守正掌教,心中忽有一种万分荒谬的感觉。 良久,才听他自嘲了一声,旋即起身来。 “敲钟!” “召集本门长老!” 章八一七 徒手灭半仙 万军之中。 倏忽出现一人,把恶兽按在地上。 土地塌陷,蓦然掀开。 然后便见那庞然大物,被狠狠抛到了远方,夹着尾巴,匆匆而逃。 塌陷的土地当中。 滚滚的尘埃之下。 一人徐徐走出。 天上阴郁的云层,忽地洒下蒙蒙细雨。 地上的残肢断臂,鲜红血液,在雨水中显得十分凄冷。 那人从雨中走来,雨不沾身。 “白孤魂。” 清原没有看向其他人,也没有去看姜柏鉴,他的目光,落在了军中不起眼的那一名小卒身上。 那小卒站在那里,神色冷漠,不惊不惧。 在这一刹那,他身上陡然迸发出极为强盛的气势,令人万分心悸。 “果然如此前所想,已入半仙之境。” 清原平淡道:“道行至此,人又归列在军中,能借军中杀意,不仅不受限制,反而如虎添翼,倒也真是厉害。” 白孤魂没有回话,他稍微曲了曲身子,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 一股桀骜而蛮野的气态,从他身上徐徐掀开。 “凭借这份道行,比你临东白氏的家主白势至,可要高深得多。” 清原脚步不停,徐徐而来,口中说道:“我尚未得道成仙,同在半仙之位,我要杀你,当真不是易事。” 白孤魂那充满冷冽的目光之中,忽有一抹寒光闪过。 就如同一头被挑衅的饿狼一般。 他听出了清原言语之中的意思。 同在半仙之位,对方要杀自己,不是易事,也即是说,费一番手脚,便能杀掉自己? 同在半仙之位,仿佛对方已经稳操胜券,为何不是自己杀了对方? 白孤魂自从修行以来,只在守正道门的正一手中吃过大亏,被对方举世无双的道行所压住,可时至如今,这位出身于临东白氏的杰出后辈,便是面对正一,也有着撕咬一番的念头,何况眼前这人? “本以为你就是白势至。” 清原仿佛不觉白孤魂的变化,依然朝前走来,缓缓说道:“但如今看来,你就是你不过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罢了。” 白孤魂眼神中的光芒,愈发危险,愈发森冷,几乎便要在这一刹那扑了上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便听清原开口说道:“我这人在斗法之时,一向不愿多费唇舌,但你可知道,这次我为何与你说得这般多?” 白孤魂陡然一怔。 清原淡淡道:“你以为我是要与你攀交情么?” 言语落下,忽有一股气息溢散开来。 这一道气息,不在清原身上,不在白孤魂身上。 这一道气息,源自于白孤魂身后一丈处。 而这一道气息,赫然便是清原的气息。 饶是以白孤魂的敏锐之感,也只在这一刻才有察觉。 “什么” 白孤魂瞳孔一凝。 眼前的这人是个幻象? 身后的气息才是真身? 一刹之间,白孤魂念头万转,不禁法力后转,守住后方,这一下守护自身,顿时让他心神分去大半。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阳神才有发觉。 身后是一个老者,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并无多少异状。 那老者静静站在他的身后,浑身上下,充满了清原的气息,但气息微弱,微不足道 白孤魂心中沉了下去。 上当了! 这一幕落在姜柏鉴眼中,颇具诡异。 那个将恶兽抛飞的年轻,面对军中一员小卒。 两人言语之间,越走越近,对峙片刻,在那小卒身后,就出现了郭老的身影。 郭老无声无息,来到那小卒身后。 接着,那小卒便是惊慌失措。 然后,这年轻人便一掌按了过去。 这一掌纤细洁白,没有任何烟火气息,但偏偏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韵味。 修为高至大宗师的姜柏鉴,不禁略微屏息。 但这一掌落在白孤魂眼中,又是不同。 只见前方那人一掌按来,五指各生光芒,各有一色。 五行兼并,每一道光华,都是一道仙术。 五行仙术,融合在一掌之中,威势内敛,然而显得无坚不摧。 “你不是白势至,但你是白势至安插在蜀军之中的棋子” 清原寒声道:“我不知道白势至有什么谋算,也不想知道白势至有什么谋算,但你是临东白氏的族人,也是白势至的棋子,今日我便送你上封神台。” 一掌按落,无法躲避。 任由白孤魂道行已至当世至高一列,却也显得极为无力。 这一掌之中,五种仙术,任何一种都足以崩山裂地,然而都尽数融合在清原手掌之中,仿佛无可匹敌。 这一掌,蕴藏着清原此时此刻对于自身所学一切道术的造诣。 正如八方无景风,扩散时千里飓风滚滚,掀起万千波浪,而内敛时只在一掌之间,任你何等物事,都要尽数摧毁。 而如今的清原,无论是本身的道行,还是手中五种仙术的融合,都要胜过东海之时的清风,也要胜过当初在洞天福地之时的正一。 这一掌,几近仙家下界。 “啊” 白孤魂一身足以掀翻这千里大地的道行,尽数被压迫在身上,不敢散开,只得凝在身前。 然而,他适才被郭老分去心神,无形间便已弱了一筹。 这一掌将他身前的道术,轻易摧毁,然后,便按在了这个少年的额头上。 清原口中轻轻道出一音。 白孤魂眼神黯淡,往后倒下。 一尊人仙,就此陨落。 轻描淡写! 场面静了一下。 清原把手收回,看向了姜柏鉴,平淡道:“多年未见,大将军风采如旧。” 姜柏鉴怔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道:“是你?” 清原点头笑道:“时隔多年,大将军还能记起我来,倒也真是令人佩服。” 姜柏鉴苦笑了声,挥了挥手,散了众将士。 尽管适才的场面,令人万分震撼,但蜀军训练有素,姜柏鉴威望甚高,倒也当真让众人散去。 清原看着这位蜀国如今的大将军,心中忽有几分感慨。 蜀国京城失陷,蜀帝投降于梁,这位蜀国大将军身上那浩荡般的气运,凭空削减大半,再无当年鼎盛之时了。 章八一八 大将军遗念 营帐之中。 二人相并而立。 姜柏鉴记起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当年他正是刚刚被革去大将军职位,那时胡皓对自己心生杀机,而蜀帝虽无杀念,却也无意阻拦……因此,他不敢回京中,只能在外行走,暗中施行布置,当时行走在外,未有定处,在那山林之间,便曾遇见两人,俱是无法看透。 那为首一人,赫然便是眼前的年轻人。 “时隔多年,先生依然不改。” 姜柏鉴道:“可叹当年,姜某甚至还曾想招揽先生,入我麾下,为我效力,共同保卫蜀国,未想一朝分别,今日再见,已是这般局面。”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世事难料。” 其实当初一别,清原还曾以剪纸为马的道术,借着葛瑜儿,入京一趟,也曾见过姜柏鉴,此后借着赵徐及郭老,也时常窥探姜柏鉴身边的诸般事情,算得是对于这位蜀国大将军,一向熟悉。 只是对于姜柏鉴而言,这些事情,他俱都不知,不曾相见,两人倒也谈不上相熟了。 尽管在八方道眼之术下,清原对于姜柏鉴,并不陌生,但此时临到近前,清原才细细打量一下这位蜀国的大将军。 比起当年风采,那个青年般的将领,如今已是老将,尽管依然显得沉稳,风度不减,却也已是两鬓斑白,更添沧桑。 如今蜀国之灭,更是让这位武道大宗师,一夜之间,气态萎靡,垂暮老朽。 清原叹了一声,道:“蜀国之亡,不能尽怪将军……想将军诸般布置,虽非旷世计谋,却也稳守不破,只是蜀帝如此举动,才是意料之外。” 姜柏鉴听到这里,略有讶色,但想起了眼道人的神异之处,再想眼前这人也是此道中人,心中释然,也谈不上多么惊异,只是叹了一声,自嘲说道:“没能除去胡皓这奸佞之辈,没能预想皇帝会开城投降,这就已经是极大的疏漏,姜某人才疏学浅,终究是远不如当年葛相。” 清原稍微感慨,心中却也难免为他感到惋惜。 “近些时日,我观人道沧桑,心有感悟,其中也有你一道功劳,今日前来,只是问你,可有遗愿否?” 清原语气平淡。 而姜柏鉴反有几分错愕,但他回过神来,点头道:“自然是有。” 清原略微伸手,道:“但说无妨。” 姜柏鉴沉吟了一下,旋即说道:“我在梁国有所布置,只要蜀国能守一段时日,必教他梁国动荡不堪,从而反击,有望取胜,但如今蜀国已灭……” 顿了一下,才听他道:“如今蜀国已算并入梁国,那么此事,便停下了罢。” 掀起梁国的波荡,朝堂动荡,市井哗然,无论对于官员还是百姓,都是一场极大的风波。 国之动荡,百姓不安,并非善事。 之前两国交战,互相为敌,便是不择手段,也都无可厚非。 但既然如今蜀国已经投降,那么这般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便可以停下了。 蜀国已是到了这般境地,便是让梁国再乱,让梁国再苦,都对蜀国无益,反而害了不知多少人。 姜柏鉴颓然无力,颇有心灰意冷之态,叹道:“就当给中土留下些余力,抵御北方元蒙罢。” 清原略微点头,道:“你心怀仁善,奈何手掌大权,行事亦不能兼顾,如今卸下重担……” 说着,清原没有接下去,只是略微摇头。 姜柏鉴只是笑了一声,旋即又道:“我在梁国布置的那一位……” 清原说道:“贵夫人的兄长?” 姜柏鉴怔了一下,旋即自嘲了声,道:“先生果真是神仙中人,不仅容颜永驻,更是神通广大。” 清原面上含笑,没有多言。 关于姜柏鉴在梁国的布置,绝大多数都放在文先生身上,清原自是一清二楚。 但许多事情,他也无意点破。 姜柏鉴停了一下,说道:“除文先生外,其实姜某还有所求。” 清原点头说道:“你有多少想法,尽可说来,当然,听了之后,帮不帮你,也都在我。” 姜柏鉴闻言,反而放开了许多,笑着说道:“先生真乃性情中人。” 清原神色依旧,没有应话。 “京城已破,我那三位结义兄弟,尽数殒命,好在陈芝云相惜,能厚葬他们,也算无憾。如今姜某心中挂念的,便只是家中妻儿。” 姜柏鉴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先生若是闲暇,还请搭救一番。” 清原点了点头,却也依然没有答话。 姜柏鉴继续说道:“倘如当真有缘见到,先生替我转告一句……” 停了半晌,他才说道:“姜柏鉴庸碌无能,但平生行事,也可谈得上顶天立地,只是有些人和事,心中还是难免愧疚的。” “一蜀国黎民百姓,二是先母,三是葛相,第四……便是我这位夫人了。” 说着,姜柏鉴苦涩一叹,“世事如能重来,姜某必然不会害她一世。” 清原沉默了一下,想起了当初在京城所见的一些端倪,但他没有细究,只是点头道:“关于这点,日后若能碰上,我会替你转告一声。” 姜柏鉴闻言,松了口气,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清原嗯了一声,道:“你便只是这点想法了?” 姜柏鉴徐徐吐出口气,说道:“人之将死,才知心中想法无穷,只是也不好全都劳烦先生罢?” 清原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正是人之将死,我才好奇,你这蜀国大将军,心中究竟有多少想法?当然,你可说来,我可听下,只是办与不办,还是在我。” 姜柏鉴怔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明白了。” 清原稍微伸手,示意他继续开口。 “姜某兵败,原因颇多,一是自身本事不济,二是梁国太盛,其三,也被他人所累。” 姜柏鉴看向清原,沉声说道:“这些人……正是我心中有意欲杀之人。” 清原静静听着,没有询问。 “诸如胡皓及蒋景流之辈,自不必说。”姜柏鉴说道:“此外,近些时日,麒麟军搜集了一些朝中官员,还有市井百姓,归列成册,这一批人,要么是梁国的谍子,要么是暗中投靠了梁国。” 姜柏鉴语气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反有许多异样的平静。 但清原知道,平静之下的杀机,只是没有迸发出来。 姜柏鉴徐徐说来。 蜀国已灭,此生将近。 此时此刻,这位蜀国大将军最想要杀的人,不是梁帝,不是梁太子,不是邓隐,不是陈芝云,全不是这些梁国的大敌,而是蜀国的内患。 勾结外敌,糜烂蜀国,致使如今溃败之势,才是真正让姜柏鉴心有不甘之处。 清原心中隐约有些明悟,说道:“胡皓已死,蒋景流不知所踪,但此人也是世上将领,我有限制在身,不会出手杀他。至于那一批人,我也不会出手……” 姜柏鉴心中隐约有些失望。 然而又听清原说道:“不过,这一批人,既然投靠了梁国,多半会追杀你姜府的亲眷,我能将这消息,告知于赵徐,让他小心一番。” 姜柏鉴闻言,错愕道:“赵徐?” 清原平淡道:“赵徐身上,有我一点道术所在,正如郭老一般。” 姜柏鉴想起之前的郭老,更是愕然。 “郭老本不是我的眼线,只是随你来到剑门关不久后,便病死了。” 清原说道:“我只是运用些道术,借了他的气息,掩人耳目罢了。如今蜀国已灭,便也到此为止了……” 姜柏鉴沉吟道:“赵徐也是如此?” 清原顿了一下,道:“大致如此,但略有不同。” 他也知道,这些修道中人的奥妙,姜柏鉴难以尽数听得清楚,便只是略过了去。 “你如今气运再不如当年鼎盛之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事情。” 清原停了一下,低沉道:“原本有些事情还想问你,如今看来,倒也不必问了。” 说着,他深深看了姜柏鉴一眼,略微摆手,说道:“人死如灯灭,但当世不同,兴许你我还有再见之日。” 说罢,他人已迈出营帐之外。 …… ps:本来后面还有姜柏鉴的一段,不过斟酌了一下,删除了。不过,以后可能会有一篇关于姜柏鉴的番外,这一段放在那里吧。 章八一九 饕餮神眼 清原一步迈出,来到营帐之外。 对于后方姜柏鉴的举动,他并没有多加关注,但对于结果,早已知晓。 叹了一身,清原一步迈出,便出军营之外。 “燕闲!” 一声清喝,忽地传开。 前方那道光芒,陡然一颤,几乎坠落下来,但他光芒一闪,仅是去得更快。 清原哼了一声,一步迈出。 倏忽之间,便见他出现在了那道光芒的前方,反手一拍! 轰! 那光芒便坠落了下去,砸在了地上,掀起了无数尘埃。 清原停了下来,俯视下方,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那巨大的塌陷土坑之下,伏着一个苍老的老者,呼吸粗重,他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怨毒之色。 “往事至今多年,你当真还要赶尽杀绝么?” “是又如何?” 清原落了下来,道:“当日你将我二人困在海域之中,险些失了性命,尽管如今脱身,但我身上也还留下了许多隐患。” 这些隐患,暂是未发,但并非消去了。 一是浣花阁的那桩宝物,曾被清原得知内中的隐秘,尽管如今未发,但却也是浣花阁必要杀他的原因之一。 二是炎尊,这头天生的神魔,从火焰之中诞生出来的生灵,殒命于清原手中,其弟炎君乃是天上的仙家,吕阳仙尊门下。 这些缘由,尽是出自于眼前这个老者。 “当年一事,我也讨不了好。” 燕闲喘息道:“当年我燃了寿元,一朝老去,临去前,你又打了我一记邪术,断了我一条臂膀,这些年来,疾病缠身,不见得好……此事你我两伤,实则谈不上仇怨了。” 清原微微一笑,说道:“当真如此么?” 燕闲抬起头来,心中有了些悸动之感。 “你若依然在军营之中,等侯见我,那么此事揭过,也未必不能。” 清原缓缓说道:“但是你见了我之后,便有心要逃……为什么?” 燕闲深吸口气,道:“因为我还不想死。” 清原点头道:“是啊,你知道我要杀你,你也知道你心中想要杀我,你我互有杀机,这便是不可调和的仇怨……这些年来,我早知除恶务尽,尤其是如今我举世皆敌,任何一个修道人,哪怕道行再是微末,都极可能是压倒我的最后一人。” 燕闲脸色变了又变,终是说道:“你说得是,当年我没有除掉你,如今你便成了气候,终究让我落到这个下场。” 清原说道:“我能成长到这般气候,从而后来居上,凌驾于你,但你……” 说着,清原笑了声,又继续道:“却是没有多少希望能越过我了。” 燕闲只觉对方言语甚是刺耳,冷笑道:“难道因为我对你造不成威胁,你想要放了我?” “你不如我……并不能成为我放了你的理由。” 清原缓缓说道:“我要借你这对眼睛,你可有话说?” “有!”燕闲说道:“我此生有许多未有办成的事情,但临到今日,我最想做到的是……” 他语气一顿,蓦然睁开双目。 他怒目圆睁,陡然眼中迸出光芒来。 光芒灰暗,仿佛让整个天地都刹那昏暗下来。 顷刻之间,冷冽之意,森寒杀机,淡漠野性,尽数迸发开来,席卷十方。 清原仿若不觉,古镜倏忽现于身前。 两道目光,落在古镜当中,旋即消于无形。 “你虽已修成阳神,但与我差距还远,这饕餮神眼固然厉害,但你施展不开。” 清原往前走来,说道:“就连白孤魂这等人仙,都躲不过杀劫,何况是你?” 燕闲微微闭目,露出苦涩之意。 “初时见你,我本有惶恐,后自以为入了军中,与军中气运相结,当世便是人仙也奈何我不得……未想,那个同样入军的人仙,都被你杀了,这才起心要逃。” 他深吸口气,看向清原,问道:“但我有些疑惑,你是怎么如此轻易灭杀一位人仙的?” 清原平淡道:“郭老的肉身,是我所赐,只因为我心知世间能人无数,故而不敢单用化身入世,才借了他的气息,遮掩在这具化身的外围,哪怕人仙见了,也只以为是世上凡人而已。” “我让郭老从后边接近白孤魂,他便忽略了这个凡人……待得这个凡人展露出关于我的气息,他自然便会分心。” “同为半仙,但我道行比他更高,我手段比他更强,当他分心,也就败了。” 清原走过来,说道:“其实这种手段,也只能应付他这种心性单一的人物,若是对你这般奸猾狡诈之辈施展开来,便不容易得手了。只不过,你不如他,也就不值得我用什么布置……” 言语落下,清原抬起手来,问道:“还有什么话说?” 燕闲抬起头来,良久,终是颓然落下,道:“我只是不曾想过,你居然能够从那头神兽之下脱身,更不曾想到,你居然是世间变数,短短几年光景,一连成就阳神,直至功果半成……老夫这些年道行,尽灭于今日,也算服气。” “如此便好……” 清原手掌按落下去。 燕闲心中一悸,高声道:“等一下……” 清原手掌不停,依然打落了下来。 “用来拖延时候的这一番话,不必说了!” 一掌之下,五行光泽闪烁。 不是五行仙术,只是法力转化五行,像是随手一掌,打落下来。 嘭一声响! 燕闲目光黯淡,颓然倒下,神色之间犹带几分不甘。 清原没有收手,左手下探,双指一扣,顿时一对眼珠,落在手中。 嗡! 灰暗的气息,几乎充斥整个天穹。 杀意,冰冷,淡漠,以及……饥饿! “封!” 清原反手一握,目光冰冷。 古镜倏忽落下,光芒震慑。 终究是能食尽北方,能倾吞东海,能作为东方海运帝君成道大劫的饕餮神兽,哪怕是残身已死,只留双眼,仍然显得如此惊天动地。 眼道人获得此物,乃是封禁于身,只有随着道行渐高,才能将这双神眼当中的奥妙,逐一展现出来。 哪怕到了今日,眼道人燕闲施展出来的奥妙,也仍如九牛一毛。 “连我的道行,都如此艰难才能将之封住,那么当年燕闲等几人,是如何把饕餮残留的眼耳口鼻炼化,从而归入己身的?” 清原露出惊色,竟有些出乎意料。 但惊异之后,是意料之外的喜悦。 “当真是意外之喜。” 无论当年得到眼耳口鼻的那几位,究竟还有什么机缘,但至少,如今这充满了神异的饕餮之眼,已然入了他的手中。 “得此物之助,观测九天十地,尤胜于八方道眼之术。” 清原暗道:“若我能摸索通透,再以此神物施展八方道眼,借得古镜显化,必能尽窥世间奥妙,无所遁形。” 章八二零 姜柏鉴,石麒麟,打神鞭 剑门关。 蜀帝圣旨已至,大将军之令已下。 当夜,剑门关大开,迎入梁军。 邓隐初时忌惮天色已晚,还有顾忌,然而待先一批军队入城之后,才知剑门关乃是真正投降。 他入关之后,召见姜柏鉴。 未想,姜柏鉴未有来见。 “怎么姜柏鉴既成败军之将,莫非还无颜见我?” 邓隐老态龙钟,然而威势依然,乘着这一股得胜之势,更显意气风发。 下方将领有些恼怒,有些黯然,有些终究无奈。 过了片刻,去寻姜柏鉴的将士,才匆匆归来。 “姜将军” 那将士略有迟疑,旋即还是叹了声,道:“已自刎身亡。” 营帐之中,静了一下,气氛立时变得有些低沉,甚至有些蜀军将领抑制不住,哭喊出声来。 有人悲伤,也有人欢喜,却也也有人颇为惋惜。 一瞬之间,营帐之中众人,甚是复杂。 少数几位,听闻姜柏鉴已死,不禁心灰意冷,有些忠于姜柏鉴的,甚至对邓隐起了杀机。 但邓隐又是何等人物,不过使了个眼色,便镇压了眼前的场景。 “姜柏鉴” 邓隐想起此前写给姜柏鉴的那封信,尽管另有谋划,为了分心,但其中也不乏真情实意,真心敬佩。 他与姜柏鉴,也已争斗多年,着实也有敬重,如今想来,不免惋惜。 他叹了一声,看向营帐众人,目光扫过,终究悠悠说道:“姜柏鉴本为梁国之将,为梁国太守所弃,方是降于蜀国,他能以降将之身,得获蜀国大将军位,令人敬佩。” “姜将军走中庸之道,行事稳重平淡,声名不响,然而,只有我辈中人,与之交集甚多,方能知晓,此人文武全才,也是一世雄杰,当真令人敬佩。” 说着,又听他叹息道:“怎奈何,他姜柏鉴遇得邓某,纵有雄才大略,滔天本事,也终是穷途末路也。” 说到这里,他略微抚须,不免有些傲然之态。 只可惜,姜柏鉴虽然厉害,声名终究不显,如若不然,他邓某人之名,在青史之上,这一笔下去,必要更为浓重。 军中众将,听他说来,竟是一时无声。 邓隐略微摇头,说道:“立场不同,一世对手,但姜柏鉴当真令人心敬,且他贵为蜀国大将军,单是礼数,便不可废厚葬了罢。” 就在他说完这句,身边便有一员偏将面色微变,悄然上前,低声道:“太子殿下对于姜柏鉴,也颇看重。之前攻打剑门关,殿下便有交代,若姜柏鉴愿意归降,便予以重用,可若是姜柏鉴执迷不悟,便割了首级,剖了心肝,送回京城。” 邓隐闻言,面色变了一些,他对于姜柏鉴,敬重不假。 如今逝者已去,再断其首级,再剖其心肝,似乎过于不敬了。 偏将继续说道:“太子殿下也想要看一看,这个让梁国费尽心力的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数十年前,姜柏鉴在葛盏溃败之时,能力挽狂澜,稳坐大将军位,独力支撑,守住蜀国,后来又助严宇得胜,击退将军,如今蜀国糜烂,严宇大败,他又再接大任,守得剑门不失许多年来,他多次让梁国大费周折,太子殿下想要知道,此人出身梁国,却守蜀国,究竟是什么心肠。” 见得邓隐沉默不语,那偏将轻声道:“毕竟是个死人,便依了罢。” 邓隐微微闭目,良久,稍微点头。 他目光扫了一眼,口中微动,内劲稍传,低声道:“暗中行事,莫要声张,毕竟蜀国初降,便辱其大将军,难免变故,如今不容动荡,行事谨慎些。此后,便将他残身,厚葬了罢。” 那偏将松了口气,道:“是。” 剑门关以北。 麒麟咆哮,它丈许来高,鳞甲坚如金石,一步踏下,就是一座深坑,一瞬往前,就能撞碎一座山峰。 它几近癫狂,昂然咆哮。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 “安分下来罢。” 声音落下,一个磨盘般的粗壮手掌,朝着麒麟头顶打落下来。 麒麟哀嚎一声,颓然倒地。 直到这时,才能见麒麟身前,多了一个巨汉,身高丈八,通体黝黑,浑身筋肉虬结,见之而生畏。 但在不远处,又有一人徐徐走来,脚步平缓,却显得十分沉稳。 细看之下,这是一个年轻人,笑意吟吟,温润如玉,但见他身着明黄衣衫,腰戴白玉,显得翩翩不凡。 “帝君唔,公子。” 巨汉恭敬道了一声。 黄公子略微摆手,说道:“不要伤了这头麒麟,它出生不久,还是年幼,如今命数已改,好生待它罢。” 这二者,赫然便是帝君,以及他身边的神魔护卫九黎。 当初紫霄下界,帝君稍作遮掩,便去九幽躲了一回,也只算掩耳盗铃。 后来紫霄归天,帝君也不现身,直到如今,封神之事即将停歇,他才重新现世。 “清原已经发觉我们了。” 帝君微微笑道:“以这小子的性情,没有打杀这头麒麟,就是要将它送到你我手中,任你我处置可惜,如今姜柏鉴也死了,它便没有了归处。” 九黎愕然道:“关姜柏鉴什么事?” 帝君说道:“这头麒麟,本注定与姜柏鉴有着莫大关联,只可惜世间出现了一个清原,让这头麒麟出世的时日变了一些,且出世之时,汲取两军杀意,如同凶兽一般。若不是清原出手姜柏鉴只怕还会被这头麒麟吞下,当然,这也不是坏事。” 九黎愈发迷茫,道:“不是坏事?” 帝君叹了声,道:“若没有清原入世,这头麒麟能为姜柏鉴所用,而在先前,清原若不救人,这头麒麟能吞下姜柏鉴,从而与姜柏鉴魂魄相合,宛如一体无论是哪一种,其实都好过如今。” 九黎问道:“这是为何?” 帝君略微摇头,说道:“姜柏鉴兵败,本不致死,无论是降服麒麟,还是与麒麟相合,他都将执掌打神鞭,并赶赴封神台,但是现在都跟他无关了。” 九黎惊愕道:“还有这种事?” 帝君看了他一眼,道:“你百年前还是九幽之下的一头神魔恶类,哪能知晓仙界诸事?” 九黎顿时咧嘴一笑,摸了摸脑袋,显得颇是憨厚。 但帝君知道,这头神魔是何等凶悍霸道,所谓憨厚,也只是在自己面前罢了。 “走罢,先将这头麒麟安顿好了,再随我走一遭。” “公子,那现在咱们要去哪里?” “去寻一个人。” “寻人?” “寻一个叫作玄松子的人。” 帝君露出笑意,道:“在他的身上,有守正道门机缘巧合传下的打神鞭。” 九黎讶然道:“那个玄松子有打神鞭?” “此玄松子非彼玄松子。”帝君略微摆手,笑道:“这人乃是葛氏后人,姜伯鉴一直命人关照着他。若无清原此人下界,混乱了世间,那么今后姜柏鉴便会在他身上,获得这一根打神鞭。” 章八二一 源镜城,白继业 源镜城。 战火燃烧至此。 这座城池早被梁国所取,但因为文先生献策,这些年来梁国已无屠城之举,且治军严明,在入得源镜城以来,军中将士都不曾肆意妄为。 只因梁国军纪严明,这些时日以来,倒也颇得人心。 而源镜城第一家的白家,也颇受梁国重视。 但真正有心人才知,源镜城白家,绝非表面上这般简单。 后院之中。 白继业仰躺在藤椅之上,闭上了双目。 此时正是下午,但云层遮掩,未见阳光,显得极为沉闷。 天色白亮,甚是迫人。 他闭上双目,也觉眼皮上满是红光。 “家主。” “扶我进去罢” 白继业缓缓伸手,搭在眼睛上,避免光芒刺眼,“后院的花花草草,我也打理了这么些年,今后怕是动不了了,从明日起,让花匠过来罢。” “是。”那婢女眉眼如画,只是神色黯然许多。 “这些年来,你修行有成,倒是美貌依旧。” 白继业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这婢女服侍了他,已有多年,但已有上人的修为,阴神凝成,倒也青春常驻。 倒是白继业,因道行浅薄,至今未能凝就阴神,踏破上人,且身虚体弱,如今比之当年,也有几分老态他白家有着许多灵药,从面貌上看,倒是依然皮肤白皙,光洁如旧,只是显得苍白如纸。 真正苍老的,是他的眼神。 白继业眼睛当中,已是有着许多沧桑之意。 这些年的失意,这些年的郁志,也让他两鬓斑白。 这位面貌看似年轻的白氏家主,已显得气态萎靡。 “家主” “先进去罢。” 白继业略微摆手,自幼病弱之躯,在修行入门以来,有所减缓,才让他活到今日,但也因为病弱之躯,让他修行之路,十分坎坷。 他悟性非凡,可偏偏体质虚弱,运功不畅,气血不实,从而让本身修行不能尽功,只停在了这一步。 若不是他身为白氏家主,兴许就连修行入门,都是难成。 那婢女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忽有些许酸涩。 房中比之外边天色,稍暗了两分。 白继业坐在那里,略微点头,说道:“你去把阁中剩下的这点茶取过来罢,待会儿有贵客过来。” 婢女怔了一下,道:“那茶只剩二两了。” 白继业点头道:“都取过来罢,以后兴许喝不到了。” 婢女闻言,心中忽生不安。 白继业挥手道:“快去。” 婢女匆匆离去。 白继业深深吸气,仰头望天,徐徐吐出,他双眼闭上,似乎闭目养神。 或者也在出神。 过了片刻,那婢女才匆匆过来。 “放着罢。” 白继业这般说着。 那婢女备好了火炉,备好了水壶,才深施一礼,朝着那茶看了一眼。 她伺候家主多年,自然明白,这二两茶叶,是家主何等重视的珍宝本来也才半斤,家主若非必要,绝不多饮,时隔多年,仍存二两。 白继业轻声道:“下去罢。” 婢女施一礼,旋即匆匆退去。 就在这时,又听白继业道了一声:“美貌女子,才真赏心悦目。” 婢女震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家主笑意吟吟,含笑点头。 她心中顿生莫名感触,眼圈儿一红,拜了一礼,旋即退去。 天色稍暗。 水恰好烧开。 白继业提过水壶,轻轻倒入茶壶当中。 烟雾袅袅,茶香扑鼻。 但他下一刻,便又把茶壶之中的茶水,全数倒掉了。 “这茶虽然不凡,但放置多年,难免陈旧,初时二泡,洗去古旧之味。” 白继业再度添水,又一次重新倒掉,待第三次之后,才倒出淳朴味道,少了陈年旧物的浊气。 他将眼前茶杯往前推去,道:“可以了。” 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掌,取过那茶杯。 不知何时,在白继业面前,已是多出一人,无声无息,轻如无物。 清原轻抿一口,只觉茶水之中,少了些清新味道,反而有些淳朴沉重之意,道了声:“很好。” 白继业笑道:“我幼时饮过一回,乃是祖辈留下的,据说是临东特有,但数量不多,被我父亲喝光了。前些年我去临东,从白势至手中取了半斤,珍藏至今,也有不短的年月了。” 说着,他手上不停,又朝着茶壶中倾注热水,口中说道:“我对栽种花草之类,也有些许心得,想要从临东取过茶树,栽种在这里,但还是失败这种茶不大简单,对于气候,土壤,养分,栽种方法等等,都有太多讲究。” 清原平淡道:“这茶内蕴几分灵韵之意,想来是受临东阵法温养而成,已属灵茶一类,对于修道人而言,都属难得,若得常年饮用,甚至可以增益道行,自然不是简单物事。” “可惜源镜城不如临东,我这家主也跟白势至不好比,只能视若珍宝,更难说常年饮用。这半斤茶叶,从临东取来,我也只饮过几回,直至如今,也还剩二两,今日你我便都用上罢,免得浪费了。” 白继业笑道:“招待人仙之辈,放眼整座源镜城,也只有这二两茶叶,才能上得台面。” 清原一口将茶水饮尽,将茶杯放下。 白继业继续倒茶,口中说道:“临东白氏珍藏的茶,算是世间绝顶了这茶比世间俗类不同,初时采摘,以清香为盛,令人心旷神怡,待得放置长久,虽说失了清香,却多了醇厚,也是令人回味。” 清原看了看茶水,淡淡道:“不算绝顶。” 白继业露出讶然之色,充满了兴趣。 清原说道:“黎山之中,草屋之下,当年我饮过一杯茶,从而踏上修行之路那杯茶已有数百年,清新依旧,分毫不改,纵是岁月悠长,也不能侵蚀其中真意。” 顿了一下,清原才道:“黎山是我修行的开始,也是在那里,我发现了源镜城白家的痕迹,才找到了你的身上。” “当年初见,直至如今再见,当真是恍然如梦。”白继业微笑道:“当年一个看似初入修行门的年轻人,仿佛道行还不如我,现如今,我还未成阴神,但你已是当世人仙回想当日,我甚至还曾想过,是否要从你身上,夺得那一番机缘,但没有把握,又不敢弃了谋划,这才作罢,只是未有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你搅乱了一切。” 清原没有理会他的遗憾,只是叹了声,道:“我今日前来,你似乎早有所料?” 白继业饮了一口茶,笑意吟吟,说道:“我观测天下,虽不如你,但却也能知各方动静,当你出现在剑门关,我便知道你要来了在你与姜柏鉴谈话的功夫,那白鹰正好传回消息,我刚有些感慨,你便从剑门关来到了这里。” 他放下茶杯,深深感慨道:“这人仙的本事,当真是神鬼莫测。” 清原神色不改,说道:“既然知道我来,你便也知道,我来此为何?” 白继业倾倒茶水,接着轻抿一口,才悠悠道:“杀我。” 他声音平淡,语气轻描淡写。 他放下茶杯,提起茶壶,倾倒茶水。 一举一动,平淡如旧,没有半点局促,没有半点紧张,没有半点惊惧之色。 章八二二 了断! 昏暗的内景。 昏黄的烛光。 清原看着悠闲自得,笑意吟吟的白继业,缓缓说道:“你知道我来杀你,人之将死,还这般平静,倒也不像是真要赴死的模样。” 白继业笑道:“白某若是痛哭流涕,真君能放我么?” 清原说道:“不会。” 白继业哈哈一笑,笑岔了气,便开始咳嗽。 他咳了好久,才停歇下来,指缝之间已是嫣红。 “当年一事,白势至命白孤魂来取令牌,并言明乃是白氏先祖之命,我作为白氏弟子,不得不从。” 他看向清原,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还不想被白孤魂所杀。” 清原将茶杯凑到嘴边,饮了一口,才道:“这并不能成为我放你一命的理由。” 白继业道:“你来之前,我便心知肚明这次会面的结果,毕竟那咒杀之术,几乎是取了你的性命,最后还是被葛氏那个小姑娘挡下了,害了她一条性命当初滴上你那血液的令牌,几乎也成了临东一战的引子。” 清原说道:“你既然能够明白,自是最好。” 白继业叹息一声,道:“临死之前,有些话我倒想问你。” 清原将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没有回话,也便是默认。 “蜀国一灭,你便现世,我想这不是巧合。” 白继业说道:“据传洞天福地当中,隔绝完结,但为何你还能知晓这外边变化?是因为早有布置?” 清原平淡道:“雕虫小技只是用了些剪纸为马的把戏而已。” 白继业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本领不凡,且出身天宫之上,所学高深莫测,但当世的各方道门弟子,可一样非同小可,你手中的符纸不会被人查到察觉?” 清原缓缓说道:“符纸显化,自然会被人察觉,但我寻得几个替身,以他们原身气息遮掩在外,再以我如今的道行,足以瞒天过海。” 白继业闻言,道了声佩服,旋即问道:“在小白那边,也是这样?” 小白! 当年初至源镜城,白晓就在白家门前等候,清原听过白继业对他的称呼小白。 这个小白,指的便是白晓。 清原眉宇一挑,说道:“我在洞天福地当中,稍微布置一番,本以为能瞒得过你,看来我当时还是轻视了你。” 白继业笑了声,倾倒茶水,说道:“只是真君没有真正在意过白某罢了,否则以人仙的手段,真正有意隐瞒,白某又怎能发觉?” “不,对于你这位源镜城白氏分家的家主,我从来没有轻视过。”清原摇头说道:“你虽只初入修行之门,道行不高,但你这种人,不能以常人而论之,虽未凝成阴神,虽未成就阳神,但你的聪慧之处,绝非寻常,当世之中,真正能跟你在谋划上比较的,也就寥寥数人而已只不过,相较之下,你隐于这小小源镜城,也算一方隐士,潜龙在野。” “过奖了。”白继业笑得颇为开怀,道:“能得真君这等赞赏,真是教人万分欢喜,若有仙酒,便该痛饮三杯。” 清原看着茶几上的茶杯,说道:“以茶代酒,也不错了。” 白继业微微摆手,示意清原饮茶,而自己也便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旋即才道:“潜龙在野,一方隐士,白某当真还是当不得这等称赞,我之所以没有插手世间,而是独坐这小小源镜城之中,也只是有着几分自知之明罢了。” 清原说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这样的人,也亏得不能修行有成倘如你能修成道行,那么这方天地,兴许会更为精彩。” 这个精彩,绝对谈不上什么称赞。 白继业微微一笑,说道:“或许吧,不过那也仅是想一想罢了,如今我还是修行不成,只能借着小白等等几人,稍微在世间沾染几分气运,试图求得微末功德罢了。” 说着,他微微仰首,竟然露出了几分涩然之意,道:“当年我也算是雄心壮志,满腔傲气,试图在这封神之局当中占得极大的位置,为我今后修行,或是死后封神,谋求一份旷世机缘,怎奈何受限于本身,实则也是屡屡受挫。” 说到这里,他又看着清原,说道:“不知从何时起,我那满腔雄心,也化作了一点小念,只想在这封神的大局上面,求得一点小小的位置。” “我大概能够明白你的想法。”清原这般说着,徐徐起身来,道:“我本以为,你借了白势至那一道令牌,用来杀我,便是为了分一份诛杀我这世间变数的功德后来我便觉得,你或许知道我不会死,这一举动只是为了寻死。” 说到这里,清原探出手去,按在白继业头顶,叹道:“可没有想到,你似乎早就布置着,用什么样的方式,能死在我手中?” 白继业头顶按住了一只手。 而这只手,只须轻动一下,便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但白继业依然没有惊惧之色。 “我自幼体弱,哪怕修行入门,也是靠着源镜城白家的底蕴,才存活至今。” 白继业说道:“若不是我出身白家,而换作寻常人家,只怕出生之时便已夭折,而哪怕是白家家主你可知道,这些年来,病重之余,至少有十次险些要了我的性命,就连我白家底蕴,都未必能救。” “白某人一向怕死,但数十年来,生与死一向困扰在心底,仿佛一柄利刃悬在头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心的壮志,只变作了怎么死后封神。”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想着要如何死在你的手上为好,该用哪一种方式,才能让我死后在封神榜上的位置,稍高一分。” “变数” 白继业笑着道:“能够被称为世间变数的人物,就连道祖都不能杀,哪这么容易死?我今日死在你的手上,赌的便是你能走多远。” 清原看了他许久,才道:“好魄力。” 以命为局! 死而封神! 这一点,并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我若是最终没能如你所想呢?”清原问道。 “白继业一生行事,素来要有十足把握,否则,宁愿弃手,也绝不冒险。这一次,用命来赌,胜了便好,输了也罢。” 白继业抬头起来,笑道:“其实你比我预计的时候,要来得早,可惜了。” 清原说道:“我距离得道成仙,还有半步。” 白继业说道:“这半步只取决于你自身罢了。” 清原轻吐口气,道:“封神大局未落,我不能以仙家法力崩乱人世,否则,无论是对这个天地而言,还是对我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啊”白继业叹道:“白某只能死在人仙手中,不能死在仙家手中,少沾了几分仙气,冥冥之中也就弱了一筹。” “但也够了。”清原平淡道:“未成上人,能算计人仙,世间也就独你一位了。” 白继业笑了几声,倒也颇有自得之色。 他笑声过后,说道:“念在临死之前,真君能让我畅所欲言的份上,白某人倒也有句话跟你说。” 清原道:“那便说来听听罢。” 白继业说道:“如若我猜得不错,接下来这一步,真君是要前去临东,诛杀白势至?” 清原点头道:“不错。” 白继业说道:“临东不简单,白势至也不简单,狡兔三窟,人有七魄,真君多留一个心眼。” 清原目光微凝,旋即说道:“我早有所料。” 言语落下,他手中一震。 白继业微微闭目,静坐在那里。 清原收手,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而去。 过了片刻。 一个身材高挑,容颜美丽的女子,跌跌撞撞而来。 看着那盘膝而坐,没有了半分气息的身影,不禁惊呼出声。 她扑在那尸首上面,道了声家主,泣不成声。 章八二三 临东! 临东。 白云如雪,天穹蔚蓝。 一眼望天,清澈如洗。 忽地一人现身,他目光冷淡,俯视下方。 在他手中,一对眼珠,宛如有光,扫视各方。 这饕餮神眼,本体巨大,极为惊人,只是因为被清原所封禁,故而才显得这般模样。 “临东果然有所变化。” 清原没有犹疑,一脚猛然踏下。 轰隆炸响! 整个临东,陡然颤动! 临东千年阵法,蓦然震颤! 一脚踏临东! 他这一脚,踏在了这个千年传承的仙道世家之上。 一脚落下,掀起了整个临东的风波。 “怎么回事?” “有人撼动了本族阵法!” “来者何人?” “好大的胆子!” 临东白氏当中,无论弟子还是长老,无不震怒,纷纷现身。 自当年天杀真君清原打入临东,引动各方风波之后,临东白氏受创极重。事后,白势至以家主之名,召回在外的族人,甚至,召回了在外的许多分支源流,认祖归宗。 如今的临东,尤胜于当初,上人甚多,真人亦是不少。 而就在这时,又听一声,道:“白势至,给本座滚出来!” 一声清喝,响彻天宇。 有人迷茫。 有人疑惑。 有人蓦然心惊。 “是他!” “天杀真君!” “清原!” 清原将一双神眼收回,古镜悬于头顶,镜光垂下,而他左手一翻,玉如意落在手中。 他抬起玉如意,便要朝着临东之下打落。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声音忽然响起,道:“真君且慢!” 随着声音传来,一道光芒从下方升起,刹那来到天穹之上,现身出来,赫然是临东白氏的人仙白礼。 清原看着白礼,目露寒色。 当初他踏足临东,白礼出手可是十分凶厉,对他杀机之重,亦是极为惊人。 并且,当时葛果儿处境艰难,陷入困境,在这当中,白礼也是出了不少力。 “真君勿怒。” 白礼施了一礼,道:“当初一事,是我白氏先行出手结怨,错在白家,现如今家主白势至已死,多少仇怨也该消去了。关于当日事情,白氏必会给予真君一番满意的补偿。” “满意的补偿?”清原冷哼了一声,道:“白势至在哪里?” 白礼低声道:“白礼不敢隐瞒,临东前任家主白势至,确已遭了劫数。” 清原冷笑道:“遭劫?你是要跟我说,蜀国已破,临东白氏身为蜀国大族,不愿降服,故而被梁军所破?” 白礼叹了声,道:“确是如此陈芝云麾下白衣军,集天地气运当前,纵是人仙也不敢争锋,白势至道行稍次一筹,无奈被白衣军所破。” “临东本家的家主死了,这一点,本座倒也信你。” 清原寒声道:“但白势至,一定还活着。” 白礼闻言,目光之中闪过一缕异色,似有震撼。 清原左手抬起玉如意,冷声道:“本座既然来了,便绝不可能空手而归,临东家主已死,但你这长老还在我已经杀了一个白孤魂,以你临东白氏的底蕴,想来你这长老已是临东白氏为数不多的人仙了。” 他目光之中,寒意闪烁。 白礼心中陡然一凛。 “你” 同为人仙,白孤魂就这般轻易被他抹杀了去? 白礼本以为,两人都在人仙的范畴之内,都在人世的界限当中,哪怕这位天杀真君号称当世无敌,自己也不会逊色太多。 直到如今,听闻白孤魂已死,他才悚然生惧。 白孤魂也是人仙,且手段凶厉,便是他白礼出手,也不敢言胜。 但就这般无声无息,死于当世? 白礼眸光稍凝,退了一步,沉声道:“真君莫要太过分了,这里乃是临东,这座阵法都在老夫手中掌握,加上我临东族人策应,真君毕竟不是得道仙家,未必能杀得了我。” 他看向清原,缓缓说道:“此事各退一步,我临东白氏必会给出一个让真君满意的交代,无论什么天材地宝,只要临东所有,必不吝啬。” 清原沉声道:“本座无须什么天材地宝,只要白势至和你白礼的性命。” 白礼脸色铁青,说道:“白势至已死,老夫当日也并非直接出手,你莫要过分了!” 嘭! 清原一记玉如意轰然打去。 天穹震颤。 白云散去。 仿佛连这天空都要碎开了一样。 “过分了又如何?” 清原冷声说道:“想要我性命时,害了葛瑜儿性命时,临东白氏可曾想过是否过分了?今日本座便先杀了你,回头便去寻白势至,这茫茫人世之间,无论他躲在哪里,都躲不过去。” 白礼眼中闪过一缕嘲讽之色,有着一缕不屑。 清原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意味。 “怎么?” 清原说道:“不觉得我能杀你?还是说,我不能寻到白势至那几具化身?” “你”白礼被他道出心中所想,瞳孔一缩,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道:“你怎么知道?” “我如何能够不知?” 清原往前迈了一步,玉如意横着挥过。 临东的阵法,蓦然间消去一角。 白礼又惊又惧,退了一步,朝着下方看了一眼,神色间有些迫切。 清原也随着他目光看了一眼,道:“临东白氏的人仙,当世不多,白孤魂已死,独你一人,难以支撑也就只有依仗着这靠山了。” 他屈指一弹,头顶上的古镜倏忽一转,朝着下方映照下去。 镜光闪烁,在临东城内,照出一个身影来。 那人身着淡黄服饰,坐在白家府邸大堂之上,眉目温和,神态懒散,左手缠着一条金色小龙微微摆动。 他抬起头来,迎着镜光,笑道:“多日不见,真君风采更胜往昔,如今得道成仙,却也只差一层罢了。” 清原冷淡道:“你不也一样么?” 那人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一股惊天动地般的气息,朝着四面八方,掀了开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梁国当任的国师,不久前受封为护国真人。 其真正身份,则是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师正! 章八二四 齐师正 临东。 天地变色。 这一番气势掀开,宛如掀开了天地的一角。 清原神色凝重,但并无惧色。 白礼露出喜色,看向清原的目光,也变得不善,原本隐藏在眼底深处的杀机,在这一刻,几乎将要迸发出来。 齐师正微微一笑,倏地便消失在原处。 再度出现时,他也在临东的上空,与清原对视。 “真君姑且算是给我一个颜面,放过临东白氏一条生路。” 齐师正略微施礼,说道:“白势至已死,当日白氏与真君的仇怨,实则也与白礼无关,至于后来的杀机,也只是因为真君闯入临东,他毕竟身为临东白氏的长老,出手为难于你,也无可厚非。” 清原笑了声,道:“他竭力想要杀我,如今看来,便只是为难于我?” 这话当中,语气不善,寒意甚足。 不待齐师正答话,清原已然开口,说道:“你是梁国的国师,而临东白氏是蜀国的大族,你如今大摇大摆出现在这儿,又被白礼当作依仗,看来临东白氏与梁国,也早有勾结。” “什么勾结?”齐师正略微摇头,温和笑道:“只是礼尚往来,有些交情而已临东白氏眼界不凡,一向看得清楚,自我先秦山海界弟子接任梁朝国师以来,便时常接洽,只是我那师弟眼高于顶,过于目中无人罢了,既然我亲自来了,又怎好怠慢?” 清原冷淡道:“我本也奇怪,为何蜀国临灭,那依附于蜀国阵营之下的修道人,竟是全无声息,看来还是你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手段高深莫测。” “过奖了。” 齐师正笑道:“蜀国气运将尽,许多人都看得出来,就连守正道门也都默认了至于本座,出身先秦山海界,又暂代掌教之任,或许诸位道友看在我先秦山海界的颜面上,稍有两分看重,才有不少人来投。当然,这也是诸位道友,眼力不凡的缘故。” “说得倒是好听,但不愿来投的,也是不少罢?”清原冷笑出声,说道:“至少如今蜀国那位人仙也不在了,你梁国的人仙叶乾水也不在了倘若本座猜测不错,你是借着临东白氏为内应,将蜀国的修道人,引到了这里,一网成擒,顺者生,逆者死,可是否?” “真君果然聪慧。” 齐师正笑道:“梁蜀两国,以梁国占得上风,本座怎容得修道人再插手其中,乱了局面?既然都是修道人的事,那就用修道人的方法来办,临东白氏促进了本座布置的这一件事,日后好处亦是无穷” 清原叹了声,道:“当年据说葛相一向对临东白氏十分忌惮,如今看来,也并非空来风。” 两国交战,直至分出胜负,都不见修道人身影。 既是不见蜀国的修道人,也不见梁国的修道人。 清原的神符布置,一直都在文先生、白晓、白岳、赵徐等等人物身上,关注着两国大事,对于修道人的动静,却所知极少。 如今看来,还是这位先秦山海界的弟子,手段非凡。 就连临东白氏,都已投靠了梁国。 以临东所在,引来各方修道人,以白礼这人仙,掌控阵法,竟是让蜀国全面溃败。 蜀国吕伯江早亡,另一位人仙,想来也已跟梁国的叶乾水,同归于尽了。 虽说齐师正所言轻描淡写,但清原可以知晓,当时反抗的人物,必然不少因为没有人愿意看见蜀国灭亡。 他们之所以入蜀国,一来,自身所在源流,多数便是蜀国境内之人,身为蜀国之人,也不愿看见国破家亡的景象。 其二,他们归入蜀国阵营,倘如蜀国能得天下,那么未来功德加身,自然非同寻常。一旦蜀国落败,他们哪怕不死,可加诸在身的功德,也必要削减许多。 “蜀国已灭,无力回天。” 齐师正笑道:“他们所求的是功德,所求的是前程,也没有谁想要这般轻易丧命于是,也就顺势归入了梁国的阵营,划入了梁国的气运,尽管这些道友在蜀国的所作所为,那些本应所得的功德,将会削减许多,但是未来攻伐北方,也还有大功德在身的。” “修道之人,并非愚鲁,该叛也就叛了。” “至于那些死不悔改的,正如真君所想,也全都灭掉了。” “现在” 齐师正指着下方,笑道:“临东城内,有着梁国与蜀国的许多修道人在此,人数过百,真人之辈便不下二十位。” 他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只是笑意愈发灿烂。 当初清原踏足临东,掀起了人世波澜,那时候围住临东的各方修道人,自然是比如今,阵势更为浩大。 但当日是各自为战,各有私心,纷乱不堪。 而如今,这二十余位真人,百余位修道人,尽数受他齐师正号令,力往一处使,自是令人生畏。 如今局面,比之当日,实则已不可比较。 齐师正没有点明其中利害,但是他知道,清原必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六月不净观,修炼到八重天以上,便是无所不知的人物了。 出身于先秦山海界的齐师正,对此颇为清楚。 而在一旁,白礼露出有恃无恐的神色,说道:“真君若是退去,临东依然会奉上宝物。” 清原扫了一眼,说道:“你们不都想要我的命么?怎么,眼下倒是都不愿意与我交手了?” 他玉如意指去,指着齐师正,冷声道:“当日我临去前,你也从东海杀了过来你来中土,不是为国师的位置,而只是为了要我的性命,怎么如今你临近得道成仙,反而不敢动手了?” 齐师正目光一凝,他微微抚着那一头金龙,沉声道:“你真要与我斗个生死?” 清原寒声说道:“你不敢么?” 齐师正闻言,抬起头来,哈哈笑道:“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何曾怯弱?” 他一个拂袖,当即狂风席卷四面八方。 但见他衣衫猎猎,气势朝着清原压迫了过来。 “真君触及仙道,齐某亦是如此!” 章八二五 局势骤变 临东方圆千里,气势鼓荡,压迫万物。 “真君只差半步,能入仙道。而这半步,仅是限于你自身是否愿意踏破而已。” “这等道行,已是人世至高,然而,齐某也在此列。” “如今我道行与你相当,但我还有一头坐骑” 他左手一抖,那条金龙抖落下来,迎空涨大,化作一条百丈长龙,在天穹之上游走,散发出震撼人世的气息。 这一条金龙,也是半仙之境。 “真龙?” 清原看着那条金龙,神色微凝。 当日在漓江,他感应过这头金龙的气息,后来在临东,这头金龙也曾出现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头真龙。 在东海之时,清原曾经对付过一头蜃龙,后来也觉是齐师正的坐骑,但一头蜃龙,远不如眼前金龙之盛。 “除金龙之外,我还有掌握着临东阵法的白礼,也在人仙之列。” “此外,下方还有二十余位真人,还有百余位修道人。” “你我道行相差仿佛,但我有这许多助力,真君何以不能明悟?” 齐师正看着前方,说道:“真君还要咄咄逼人,执迷不悟?” 清原说道:“只是如此?” 齐师正目光略沉,道:“莫非真君觉得,这等阵势,还不足以应付于你?” 清原目光扫过,轻描淡写地道:“远远不足。” 齐师正微微一笑,满是寒色。 白礼脸色阵青阵红,他也在人仙之列,更是执掌着临东大阵,他身在临东当中,当世任何人仙都能不惧,竟是在此这等受得轻视? 若不是碍于齐师正此前交代,他几乎便想直接开口,请齐师正诛杀清原,从而获取功德,但因此前齐师正交代,却也勉强忍了下来。 他能忍下,可是那金龙却是咆哮不休。 这头金龙,一向桀骜不驯,除却齐师正之外,谁也不服,甚至曾要与齐新年争锋,足见其锋芒之盛。当下闻言,愤怒难当,浑身光华散动,它口中开合,几乎要吐息出来。 至于临东之内的修道人,道行不低,也对于上方的交谈,并非不知,听闻此言,无不恼怒。 单打独斗,或许这位天杀真君已是当世无敌,但是众者围攻,他竟是嫌弃不足? “其实我师弟齐新年,一直以来便对真君十分上心。” 齐师正缓缓说道:“只是当年真君道行尚浅,他早已得半仙之位,差距悬殊,也不愿欺你,后来得知真君道行日进千里,惊世骇俗,他甚至也曾想过,待真君成就人仙之时,同等境界之下,再来争斗一场怎奈何世事弄人,他先一步臻至你我如今的境地,不愿压制,故而登天求死。” 说着,齐师正叹了一声,道:“登天之前,我那师弟,犹是十分遗憾,未能与真君一战。如今,作为兄长,能代他一战,或许也不算差了。” 言语落下,他浑身气息迸发,目光闪动,道:“我只怕你掀开了这个境界,崩灭了这个人世。” 清原左手探出,举起玉如意,道:“只要你无意踏破此境,我亦停留在此。” 两人气息相撞,无形波浪,扩散至四面八方。 哪怕中土充满了大气运,处处是压迫之力,但道行如他们二人,几乎已有仙道境界,却也是横推千里,惊天动地。 “你我道行之高,若是外放,中土都难保全,不如便入临东?” 齐师正说道:“道术威能高低,并非局限于波及范围是否广泛,胜负之分,也不一定波及四方。既然身在中土,那便稍加约束,如何?” 清原点头道:“如你所愿。” 齐师正眼睛深处,忽然凝起,道:“那便” 他手中一按,忽地凝就一方四方金印。 这一方金印蓦然打下,空气陡然凝结,化作涟漪纹路,仿佛连虚空都被这金印打碎了一般。 金印轰然落下! 但金印并非朝着清原而去,而是打向了白礼! 嘭一声响! 白礼猝不及防! 临东阵法来不及运转,只是凭借半仙之境的不凡,迅速在身前凝成法力防护。 然而仓促防护,在齐师正积蓄依旧的金印之下,显得十分脆弱,一刹而破。 白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露出惊骇之色,还未道出话来,又听一声龙吟。 那金龙倏忽盘卷,把他卷在当中,龙息喷出,金焱迸发。 “国师” 白礼又惊又怒。 然而就在这时,清原忽地一步迈出,来到面前。 一记玉如意轰然打下! 清原几近得道,此宝近乎仙宝,一记打落,气势之盛,堪称无物不破! 白礼露出骇然之色,来不及躲避,脑袋挨了一记,忽地便支离破碎。 清原张口一吐,仙火真焱迸射出来。 火焚八方! 白礼阳神刹那泯灭,只得一点灵光残存。 一位人仙,刹那陨落! 有心算无心。 清原与齐师正,几乎跳出了人仙的范畴之外。 金龙亦是半仙境地。 白礼传自于白家的修行之法,本就比道祖的传承,要稍逊一筹,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显得不堪一击。 这三位联手合攻,放在人间,足以横扫无敌,除非仙家,否则当世之间,便是守正道门掌教亲来,也抵御不住。 “真君这次满意了?” 齐师正叹了声,道:“临东白氏投靠于我,此次立下大功,才过几日,白氏这位人仙便陨落当场,这个烂摊子,便是我齐师正,也不易收拾。” “这是你的事了。”清原冷声道:“我无意赶尽杀绝,也不想将白氏一族血脉断绝,毕竟他们之中,也有许多无辜。但是,临东白氏之中,当日出手杀我的几位大人物,便莫要心存幻想白势至已死,白礼也已死,临东的这一场仇怨,暂时落下一半,但后面还没完。” 齐师正闻言,吐出口气,道:“那么,真君岂非连我也要杀?” 清原坦然说道:“无论是你还是我,都随时有着踏破仙道的可能,谁也不愿撕破颜面,谁也不愿毁坏人世,所以你我斗不起来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放下了,日后有着机会,你的性命,我也一并取了。” 齐师正叹道:“不必这般狠辣罢?好歹这一次,我也算帮你杀了白礼。” 清原目露几分不屑,道:“你我各退一步罢了,今日暂歇干戈,但日后还有得清算。” “也罢”齐师正略微抬手,道:“那么真君请便。” 清原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迈步。 一步踏出,消失无踪。 章八二六 纵为人杰,可惧否? 临东之内,已是颇为纷乱。 无论是梁国的修道人,还是蜀国的修道人,或是临东白氏的族人,俱在骇然当中。 齐师正往下方看了一眼,略微摇头,道:“要压住他们,又要费上一番气力了。” 金龙口吐人言,道:“临东白氏投靠了你,并在这一次立下大功,转过头来就被你卖了,动荡自然是难免的,你想要镇压下来,当真是不易。” 齐师正略微摆手,道:“再是不易也是要压下来的。” “也罢,以你的本事,连先秦山海界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临东之事倒也不算什么。”金龙说道:“只不过,我并不能理解,你为何退了一步?莫非以这样的阵势,仍然拿不下他?” 齐师正点头道:“我盘算过了,拿不下。” 金龙回首过来,一双炽烈的双眸当中,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齐师正负手而立,说道:“我出身先秦山海界,他出身紫霄宫,所学所传,俱是道祖门下的真传,难分高低但他还有得自于广元古业天尊的传承。” 金龙沉吟道:“广元古业天尊?这位古仙人,也并非道祖,他的传承,莫非还胜过道祖传承?” 齐师正说道:“道祖门下,浩大门派,纵然底蕴无穷,但门下弟子甚众,各自分得,又有谁能独得旷世之缘?而这些底蕴机缘,又有哪些是真正出自于道祖手中的?” 他伸出手来,在金龙身上拍了拍,道:“而清原这里,所得的是广元古业天尊的亲自布置,该是何等不凡?同等级数之下,他有这般优势,便是纵横无敌的资本,你看清原在中土以来,守正道门那些弟子,在道行相当的情形之下,谁能胜他?就连正一此人,乃是仙体,又修得半仙之位,堪称当世道行最高,不也败了?” 金龙略有恍然,旋即问道:“你不敢跟他斗?” 齐师正眉宇微皱,说道:“话不能这么说,我与他道行相仿,都是几乎可以踏破仙道的级数,如同当时登天赴死的齐新年一般真要斗起来,大家施展的本事,都局限在人间之内,不能超出人世范畴,不能达到仙家的境地,谈不上胜负,也谈不上” 金龙不待他说完,又问道:“你怕他?” 齐师正面色不变,继续说道:“我与他斗起来,其实未必会败,而且有你这半仙之境的真龙相助,再有白礼这人仙,另有临东阵法,还有下方一众修道人,怎么看都是我占上风。” 金龙说道:“但你不敢打?” 齐师正说道:“也不是这么说,只是,我们斗到最后,临到胜负,生死关头,必然会有人踏破仙道之境。而如今封神世道,人间不稳,若有人踏破仙境,那就会彻底翻了这个封神大局” “当人间破碎,封神之局彻底灭去,那么道祖必然出手,清原固然要死,但我促成这一步,搅乱天下,也难逃死罪。” “我只是不愿跟他斗到掀翻天地大局的这一步,引来杀劫罢了。” 齐师正这般说来。 金龙游走近前,一双眼眸静静盯着他。 齐师正默然片刻,然后说道:“是他是人间变数,不能以常理论之,虽说与我同等境界之下,但他当初连正一都打败了,如今更进一步,更不必说,我多半不是他的对手,除非踏破仙道。” “至于你、白礼、以及下方的这些修道人,其实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因为差距太大当初他初破阳神,一日力敌七真人,不乏大真人在内,后来在这临东,更是惊骇世俗。” “我们加起来,也拿不下他。” “所以” 齐师正沉默了一下。 金龙那长须抖动,悠悠说道:“你还是怕了。” 齐师正叹了声,道:“只算是各退一步罢。” 金龙说道:“我跟随你这么些年,就连齐新年都被你压了一头,我本以为世间年轻一辈,你该是最为杰出的人物。” 齐师正摇头道:“守正道门的正一,绝不逊色于我,但是,如今出了一个清原,我与正一,都不如于他。” 金龙眼眸之中,充满了讶然之色,道:“你作为先秦山海界最为出色的大弟子,我本以为你心中傲气难当,不会服输的。” “我又不是齐新年。”齐师正说道:“齐新年的性子,桀骜不驯,死都不会服输,但我齐师正,一向有自知之明。” 金龙略微摆首,道:“那么,这位天杀真君,似乎无意跟你和解,今后该怎么办?” “封神大局未落,他便是当真能在洞天福地之内成仙,也不能出世,我何须惧他?” 齐师正冷笑了声,道:“当真封神事毕,你以为他还能活下性命来?待到那时,无须道祖出手,只须真仙之辈下界,便能让他十死无生。” 金龙说道:“但你似乎还有些不安?” 齐师正闻言,默然不语。 “对因为,他是变数啊。” 齐师正叹了声,道:“谁也不知道,将来的局面,会不会再变?” 金龙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齐师正扫了它一眼,道:“先与我把下方的动静,都压下去再办。” 清原一步踏出,远离临东。 当年齐师正对他的杀机,清原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自忖有着胜过齐师正的本领,但也心知,到了这个地步,无论是他要杀齐师正,还是齐师正想要杀他,都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无论是谁,到了最后,生死关头,便要踏破最后一步。 倘如踏破了最后一步,人间封神之局破碎,两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既然争斗无果,那便不好再斗。 但是,齐师正的事,暂时可以停下,可是白礼的性命,一定要取。 清原此番出世,杀心甚重。 齐师正显然明白他杀意坚定,也不再拐弯抹角,便直接配合清原,灭了白礼,免去了这一场争端。 至于事后的影响,齐师正倒也不放在眼里。 而清原杀了白礼之后,也没有得寸进尺,他以缩地成寸之法,离开临东,手中托着一对神眼,扫视各方。 “白势至” 清原闭着双目,低沉道:“你逃不掉。” 章八二七 六我真身 深山。 林地。 洞府当中。 老者盘膝而坐,呼吸悠长。 但见他白须白发,却面色红润,真乃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梦生居士。 在他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册道书,他细细翻阅,白眉紧锁,目光之中满是沉凝之色。 “这一道,该是这般解?” “这书中玄妙,不能尽数道出,却要隐匿当中。” “一要有所悟性,方能悟得。” “二要有缘之人,才能发觉。” “未免太苛刻了些。” 梦生居士微微皱眉,低声道:“此书未免” 他言语才落,忽然听得一声轻响,心中蓦地一惊,还不待他露出惊愕神色,就见前方已经有了一人走来。 那人身着淡色衣衫,脚步平缓,徐徐走来,但见他五官清俊,却显得神色冷淡,带着几分森寒杀意。 梦生居士惊道:“天杀真君?” 自道祖之命传于人间之后,世人无不知天杀真君之名。 这位天杀真君,早已避入了洞天福地,如何出现在此? 梦生居士能知对方一身气息,变化莫测,道行显然高深到了极点,而且,他也感应到了来自于天杀真君的杀机。 清原负手而立,目光落下,只是打量了一眼,却没有开口。 梦生居士连忙绕过桌案,近前拜倒,道:“老夫梦生,拜见真君,不知真君驾到,有何贵干?” 他心中也是略有惶然,自身在此与天杀真君从无交集,当初临东一战,也不曾出手,那么这杀机是从何而来? 旁人不知,他自身隐约知晓,当下不免又惊又惧。 清原伸手往后一拍,将洞府大门紧闭,才缓缓说道:“西方佛门,有一道妙法,号称六我真身。” 梦生居士闻言,露出骇然之色。 清原仿若不觉,徐徐行走,说道:“早年白势至得残缺之法,后玄策从西方而来,赐他完整妙法也正是因为玄策先一步赐法于白势至,使得灵溪七镇的无生公子,心生恼怒。” “无生公子早年与我提过,此次白继业也曾与我提过。” “狡兔三窟,人有七魄,白势至不简单。” “果然是不简单。” 清原走近前来,一掌按落。 嘭一声响动! 梦生居士莫名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他手中积蓄的道术,倏忽溃散。 在法术余威波及开来之前,又被清原挥手扫灭。 “善、恶、执、本、他、非,斩去这六道真身,最终存留下来的‘净我’,便是唯一真身。” 清原说道:“净我之身,又称佛我之身,有着成佛之望,就如同道门所言的仙体。当年的玄策大法师,早已修成此法,只是道行稍显不足,就如守正道门谪仙正一那般。” 梦生居士面色微变,道:“你怎么知道?” 清原平淡道:“我如何不知?” 当初在临东时,他直面白势至,那个时候,本身已入洞玄楼,便已察觉几分异样,但却无暇去深究其中奥妙。 后来遁入洞天福地,他忆起无生公子之言,想起玄策大法师的不同,故而在刘泊静与陈九殿踏足西方时,便让刘泊静入新唐之中,使陈九殿在西方查探。 陈九殿在清原的操纵之下,得知西方有一秘法,号称六我真身,分作:善、恶、执、本、他、非、净待斩去六我,终得净我。 “六大真身,各按人生,各走道路,待一生圆满,尽归西方。” “临东家主白势至是本身,他作为临东家主,守卫临东而亡,人生走到尽头。” “但是其他五大真身,又在何处?” 清原看向了梦生居士,淡淡道:“我本以为白孤魂是他的一具真身,源镜城分支家主白继业,也认为白孤魂是白势至的另外一具真身。但我在剑门关见得白孤魂之后,便知道这只是白势至的障眼法” 梦生居士脸色骤然变幻,他指着清原,颤声道:“你杀了白孤魂?” 白孤魂乃是人仙境界,在仙家不出的世道里,这便是最高的境界。 除却仙家下界之外,白孤魂在人间,几乎可以纵横来去,同为人仙也不见得就真能压他一头,何况杀他? “不错” 清原说道:“怎么?如此惊讶?看来六大真身当中,属你最为亲近白家,对于自身的身份,也有八九分察觉了罢?” 梦生居士面色变幻不定,又惊又怒,又是惶然。 清原说道:“当初暮阳城争夺青莲一事,你曾出手救下白孤魂,那时,世人都只以为,你与白势至交情不浅,只是谁都未有想到,这所谓的交情,已是亲如一体。” 梦生居士脸色变化不定,道:“真君果然聪慧,居然猜到了这点。” “何止是这点?” 清原左手一探,顿时便有一对神眼悬浮掌心之间,“六大真身,各不相同,谁都不知自身的来历,但你知晓,倒也真是不凡。” 梦生居士苦笑道:“也正是因此,真君才寻到了我罢?” “若只是如此,你也未免太过于小瞧我了。”清原将神眼收回,淡淡道:“我知道白势至是本身,你是‘他我’,而另外几个” 梦生居士目光一凝,心中隐约有着不安之意。 “白皇洞主、凤离兮、云姑。”清原徐徐说道:“他们当中,或许白皇洞主隐约明白自己的身份,至于其他几位,甚至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来历。” 梦生居士如遭雷击,连退数步。 清原往前迈了一步,道:“白皇洞主早夭,凤离兮在漓江围攻我时,被我一记崩山火所灭,至于这个云姑,当日也在漓江围杀过我,那时我便觉异样。” “此番所获饕餮神眼,观测世间,我便说过,在这人世之间,白势至在我眼中,必是无所遁形。” “此来之前,我先寻到了云姑这具属于‘非我’的真身,这才来寻你。” “如今你死到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清原手中一翻,玉如意落在手中。 两人俱在洞天福地当中。 梦生居士没有逃掉的希望。 至于正面迎敌,他更是没有想过。 当世之中,谁能胜过这位天杀真君? 梦生居士面色变了又变,旋即想起什么,惊道:“不对你若是执意杀我,根本不必与将死之人说这么多话,你是要诈我!” “你适才算缺了一人!” “你要从我身上诈出这人来!” “哈哈” 梦生居士仿佛抓到了什么空隙,笑得无比畅快。 然而下一刻,便见清原将玉如意压了下来。 嘭地一声! 玉如意压在右肩。 梦生居士只觉右肩抗住了一座山岳。 他喷出鲜血,半边身子塌陷下去,骨肉糜烂,宛如血泥。 “你” 梦生居士面上惊怒交加。 章八二八 净我真身 “你说得是。” 清原没有否认,坦然说道:“白势至六大真身,只得五具现身,另外一具,显得颇为古怪,但这并不代表,是你在我面前放肆的依仗。” 梦生居士呼吸缓慢,但面上露出了狞笑之色,道:“另一具是白势至的善身,我即便告诉你,但你这位心慈手软,妇人之仁的天杀真君,会无缘无故去杀一个善人么?” 清原眉宇一挑,没有回话。 “这具善身,就在蜀国之内。” 梦生居士面上露出了嘲讽的笑意,道:“此人从来不知自己的身份,他造桥铺路,他施粥放米,他积德行善我知道你在世间行走的轨迹,这样的人,你不会杀。” 清原冷淡道:“凭什么不会?” 梦生居士说道:“你是个固执的人物,为了所谓的善念,为了所谓的凡人,你可以在坎凌大河恶斗青牛,你可以在漓江阻拦蛟龙,力敌诸位真人,不惜以身犯险倘如这具善身如我一样,知晓自己身份,那也罢了,但是他根本不知自己是谁,他只是一个善人,他也没有在漓江围杀过你,老夫心中知道,你这位天杀真君,不会杀他的。” “你是不是觉得,人善被人欺?”清原笑出声来,道:“这些年来,以这一点来要挟我的,倒也不是你一个但你要知道,我不杀无辜之人,可这位不是无辜之辈,他是白势至的一具身子,这就该死!” 清原收回玉如意,凑近前去,冷声说道:“我知道,这六具真身,若不夭折,走到最后,那么白势至的净我真身,便会愈发强盛,甚至在诞生的一刹那,就是金刚乃至于菩萨之位,堪比我道门散仙。” “但若是夭折,那么净我之身便愈发虚弱。” “白势至作为临东家主,为了护卫临东而亡,以命数而论,这是死得其所,算是夭折,但也算走到尽头。” “但白皇洞主被无生和尚所杀,而凤离兮被我所杀,云姑也被我所杀,这就是夭折” “你也死了,也是夭折。” “而这具善身若也提早死了,他甚至未必能够诞出那所谓的净我佛身。” 清原将玉如意抵在梦生居士的额头上,冷声道:“白势至与我有大仇,我凭什么不杀他?” 梦生居士看着前面的清原,静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道:“但是你晚了那具善身,不是修道人,只是凡人,他在十年前就已寿终正寝了。” 他笑了一阵,喘息道:“善身已灭,所以你再有本事,也寻不到他,而白势至这具善身已经圆满,只要你杀了我,他的净我之身,就会开始现世。” “你若是不想成全白势至,那么你就不能杀我。” “你只能留着我,再寻到彻底诛杀白势至的方法。”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梦生居士面上闪过一缕寒色,道:“我不想当作人家的一具化身,你可以帮我,颠倒主次,让我替代白势至。” 清原略微点头,道:“是这样么?” 梦生居士正要点头应是。 然后便见玉如意迸出光芒来。 这位道行高深的梦生居士,便在错愕之中,被打成了灰烬。 “既然净我之身迟早要诞生出来,那么留着你又有何用?” 清原目中有着极为森然的寒意,“净我?佛我?大不了再寻你的麻烦” 既然无法阻拦白势至净我真身的凝就,那么又怎能替他把梦生居士这一具真身继续养下去? 先让梦生居士夭折,把白势至的净我真身弱了一筹。 至于今后的白势至,总还有得说法。 清原收了玉如意,出了洞府。 西方。 佛国之上。 这里四周空寂,但金光闪烁,瑞彩纷呈。 有莲花垂落,有佛杵幻影,有宝树生长,一眼望去,满是祥瑞之色,静心听去,仿佛有禅音阵阵。 那一方池中,金水泛出涟漪,旋即掀起浪潮。 水声之中,伴随着禅音之妙。 忽有金光凝聚。 在一波浪潮掀过之后,便见那池中,倏忽坐了一人。 那人赤着身子,不着半缕,但见他盘膝而坐,闭目不语,显得沉静万分。 过了片刻,才见他睁开双目,双手合十,道声:“南无阿弥陀佛。” “恭喜恭喜。” 池边也站了一人,浑身白色僧袍,面含笑意,道:“善、恶、执、本、他、非、净终得净我之身,日后成佛有望。”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是当年的无生公子,如今的无声和尚。 正是他当初夺走了青莲。 也是他当初打杀了白皇洞主。 池中那人看了过来,淡淡道:“不是玄策法师接引么?” 无生和尚闻言,面色顿时有些古怪,过了片刻,才低声道:“玄策法师在中土失去踪迹,至今也有不少时日不过,你我在中土走过一遭,历劫完毕,总算功德圆满,皈依后安心修行便是,那中土之事,不必再管了。” 白势至浑身金光闪烁,旋即收敛,他看向东方,目光稍沉,道:“这位天杀真君,此番出世,杀机甚重。” 无生和尚笑道:“他自下界以来,一向受得压迫,在成就阳神之后,道祖下界,举世皆敌,心中早有一股郁气,后来躲入福地当中,从这次现身来看,他一直在暗中窥测外界,观看世间杀戮,久而久之,郁气难免有变,心生杀机。” 说着,无生和尚不禁有些感慨,道:“他这一次,是要把杀意尽数倾泻出去,那么心中再无杀机,在得道成仙的这一步,也就能更上一层。” 白势至徐徐吐出口气,道:“得道成仙?如今封神局面还未停歇罢?” 无生和尚说道:“那是诸圣之事了,你我安心修行佛法,日后的局面,西方兴许便要依靠我等几人了。” 白势至神色微沉,道:“只怕这位天杀真君,还要掀起什么变故。” 无生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说道:“你已入佛门,前尘往事尽去临东家主白势至已亡,仇怨尽消了。” 白势至轻声道:“希望如此。” 他道了一声佛号,顿时祥瑞纷呈,莲瓣飘飞。 再是转身,他一身佛衣,宛如佛陀。 章八二九 威慑守正道门 守正道门。 这里山清水秀,充满灵韵。 这里内藏洞天福地,但仅是外围,便是一方令人为之惊叹的仙家福地。 这里有着大阵布置,聚敛千里山河,无穷灵韵之意,尽收在此。 这里有着诸多道行高深之辈,甚至在封神之前,曾有仙家常年居住。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这里充满了飘渺悠然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震动。 一个人影,立于高空,俯视下方。 “大胆!” “何人敢凌驾于我守正道门之上?” “狂徒!” “受死!” 守正道门当中,传来声声厉喝。 旋即便见许多光芒,冲天而上。 人仙之辈,足有五位之多。 真人之辈,大真人之辈,更是多达百人。 清原俯视下方,心中顿生感慨。 守正道门,果然是徒众甚多,高深之士数不胜数这还仅是出现在外的人物,不知其山门之内,未有现身的高人,还有多少。 而这一个场面,并非守正道门真正的底蕴。 因为当今封神大世,守正道门绝大多数长老弟子,都已派至天下各处,守护秩序,维持封神。 这些年来,守正道门不知折损了多少人手,但驻守山门的,依然有这般惊人的底蕴。 这让清原不禁为之惊叹。 但惊叹归惊叹,他却是没有半分惧色,古镜往上一抛,至九天之处,镜面倒卷,光芒洒落。 一束镜光,垂落下来,越往下方,越是扩大。 整个守正道门,几乎都要被镜光笼罩。 然而就在这时,守正道门之中,迸出无穷光华,那浩大阵法,为之触动,护住了这座道祖传承。 “天杀真君?” 守正掌教面色微变,道:“你想干什么?” 数位人仙围拢过来,诸位真人各自连阵。 无穷无尽的压迫,几乎把这千里天地,都彻底掀开。 然而清原位在当中,巍然不动。 “怎么?” 清原目光扫过,冷淡道:“想要动手?本座奉陪!” 声音平淡,语气无波。 但正是这种平淡无波的语气,令守正道门上下,颜面无光。 多少年来,又有谁敢如此轻视守正道门? 多少年来,又有谁敢凌驾在守正道门之上? 哪怕仙家下界,临至守正道门,也要降下云端,徒步上山,何况这厮? 他这话一出,顿时人人震怒。 “大胆狂徒!” “你不龟缩在洞天福地等死,还想干什么?” “清原,你莫要自误!” 几位人仙,俱是开口怒斥,语气激烈,言辞如锋。 他们并非只是怒斥,在声音当中,也蕴藏着极为凛冽的味道。 换作寻常真人,甚至难以承受,阳神都要受损,至少也有一瞬的空白。 但清原依然如同不觉,没有受到损伤,没有给他们出手的机会,神色如旧,气态不改,目光扫过,落在守正掌教身上,淡淡道:“掌教真人猜一猜,今日本座要干什么?” 守正掌教沉着脸道:“你莫要以为,你胜过了正一,当世无敌,便可以在我等面前放肆?须知正一只是一位,但我守正道门之中,哪怕为了维持当世秩序,山门中空前虚弱,可底蕴之盛,也不是一个人仙就能放肆的?” 随着他声音落下,周边数位人仙,俱是迸发气息。 天地变色,云层翻滚。 有阴雨,有雷霆,有狂风,也有透过了雨层的阳光。 天色多变,气息玄奇,使人望之而生畏。 清原手执玉如意,缓缓说道:“当年我败正一,不过初破人仙之境,如今我境界至此,就凭几位人仙,还真未必是我对手” “好生狂妄!” “当初你如丧家之犬,狼狈不堪,躲入洞天福地,侥幸踏破人仙,至今才过几年光景?” “几年光景,不过打了个盹的功夫,你有多少长进?” “混账!” 众人闻言俱是震怒,刹那之间,便要出手。 然而守正掌教伸手一拦,看向了清原,他对于当年清原与正一的斗法,知之甚多,也知清原所言不假。 加上之前鸿梁传来消息,也让守正道门掌教心中知晓了一些。 在此刻用望气术看去,大约已能明白几分。 守正掌教低沉道:“你只差半步,能入仙境,但是,这里是守正道门,乃是道元仙尊亲自布置的大阵,更曾有仙家居住,完善细节。我守正山门大阵守候,莫说你还未破仙境,就算你真是仙家,也休想在我守正道门放肆” 清原冷声笑道:“可以试试。” 守正掌教面色微变,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清原笑了声,目光森然,寒声道:“这些年来,守正道门对我围追堵截,杀心之重,当世各方之中,就属你这一脉最重,今日我来,你认为我要干什么?” 守正掌教深吸口气,道:“你要放肆,便来试试!但是,你想好了” 他语气沉重,带着些许凛冽之感,喝道:“当初紫霄宫的清风,可以执道祖施法过后的仙宝下界,而我守正道门也能有三生石在手,难道就当真没有其他仙宝布置了么?” “你比魔祖如何?” “魔祖不也败了?” “我守正道门除了这座守山大阵,你当真以为没有其他本事可以诛杀了你?” 守正掌教拂尘一扫,剑锋一指。 数位人仙齐齐结阵,气息连接,充满锋锐之意。 诸位真人,乃至于大真人,无不气息凛然。 清原手执玉如意,目光扫了过去,亦有凝重之色。 一瞬之间,僵持在此。 当世之中,清原确实堪称无敌。 然而,这守正山门的布置,就算是真仙来了,也不能轻易打破,何况清原未能成仙? 况且,守正掌教所言的反杀,却也不是空言。 守正道门之内,着实是有着堪比当初清风用来击败魔祖的宝贝,一旦使出,清原便是不死,也必重伤。 但是清原道行至此,不是寻常人仙可比,他积累已足,感悟已到,随时都有得道成仙之望。 一旦升仙,他气势鼓荡,掀起波浪,必定会破去这人间的局势。 待到那时,上界仙家甚至道祖,必然出手,清原固然要死,但封神局面已破,天道逆转,那才是大祸。 守正掌教不敢妄动。 但他也不惧清原来攻。 “你打不破我守正道门,但我守正道门想要杀你,也绝非易事。” 守正掌教沉声道:“如此僵持,终究不是办法,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清原眼睑垂下,过了片刻,低沉道:“葛果儿呢?” 章八三零 威慑守正道门【下】 守正道门之上。 数位人仙,百位真人,立在空中,借着阵法,围住了当中那人。 但位在当中的天杀真君,面对这等阵势,巍然不动,不惊不惧。 “葛果儿呢?” 轻描淡写地一句问话,充满了质问,充满了寒意。 多少年来,除他之外,还有几人,能够在守正道门这般放肆? 凌驾守正道门之上,轻视守正道门诸位高人,质问守正道门掌教。 但偏偏这位天杀真君,在此如此强横霸道。 守正道门上下,无不惊怒交加。 如非当世封神,仙家不能下界,又何止于被人欺凌至此? 守正掌教闻言,沉默了一下,道:“葛果儿助你为祸,罪孽深重,此番被我守正道门所擒,关押后山。” “罪孽深重?”清原冷哼道:“怎么不来关我这罪孽源头?” 守正掌教眉宇一挑,旋即垂落下来。 周边守正道门之人,尽露怒色。 这个世间变数,罪孽源头,并不是不愿关押,而是如今成了气候,不易拿下否则,便不是关押,而是诛杀了! 清原深吸口气,道:“放了葛果儿。” 守正掌教摇头道:“不可能。” “那便试试” 清原神色一寒,将玉如意朝下方打去。 嘭地一声! 涟漪荡开! 守正道门依然不动,然而山门之外,山石崩塌,树木倒下,飞禽走兽惊起。 “你太过分了!” “当真以为我等奈何你不得么?” 守正掌教往后一按,示意众人停下,旋即看向清原,说道:“葛果儿犯了大罪,本门不会轻放,至于你想强攻你有自知之明,这守正道门,你打不破的。” 清原冷淡道:“你知道我如今修为至此,已道行临仙,我若来一个鱼死网破,毁了这个世道,你当如何?” 守正掌教眉宇沉重,说道:“你不会这么做,一来你本无意毁坏人世封神,二来,你根本不敢,否则,仙家下界,你必死无疑,并且,葛果儿受你连累,也定有死罪。此外,你道行到了这个地步,一切利害,心中皆能明朗,不会鲁莽行事,自寻死路。” 清原沉声道:“你是笃定我不敢鱼死网破?” “不错”守正掌教说道:“你道行至此,随时有望得道,但你绝不敢成仙,因为你并不想死,也不想毁坏人世,更不想断了自己的道路。而最重要的是” 守正掌教收了拂尘,一手握剑,说道:“守正道门立宗以来,从未受人要挟,你要以此威胁本门,绝不可能。” 清原目光一凝,手中握紧了玉如意,低沉道:“但我也总想试一试,哪怕作了无用功,也好过在这里与你们僵持不动。” 这话一出,众者俱是凛然。 守正掌教低沉道:“你是世间变数,乱了人世,躲入洞天福地之中,本不该再现,如今出世,再度乱世,罪当万死,然而葛果儿只是助你,如今不会有死罪。” 他略微挥手,示意门下众人退后,旋即才道:“葛果儿有成仙得道的命数,与正一的仙体,是极为相似的一种这等人物,本门不会轻易伤其性命,乱了定数。” 清原闻言,盯住了他的眼睛。 守正掌教说道:“你若只是为葛果儿而来,便可以退走了。但若是想要寻仇,你讨不了便宜,哪怕你踏破仙境,用命来拼,也休想在我守正道门这里撒野。” “好” 清原收回目光,说道:“记着你的话,我死之前,葛果儿若有事变,哪怕打不破你守正道门,我也能在这个封神世道之间,教你守正道门弟子,一个也不能在山门之外行走!” 守正掌教脸色刹那阴沉下来。 守正道门上下众位长老弟子,人人都觉颜面无光,有性情耿直或霸烈之辈,几乎便要不顾大局,直接出手。 一时间,各方气势,汹涌荡动。 然而清原视若无睹,只是扫了一眼,便往前迈了一步。 缩地成寸。 他一步远去,消失不见。 强敌退去,然而守正道门当中,没有半点欢喜。 曾几何时,守正道门会受人这等折辱? 凌驾于山门之上?轻视门中高人?要挟本门行事? 最终,此人终究大摇大摆而去,半根毫毛也不曾损伤。 整个守正道门,竟是不战而败,尽被对方一人压住。 守正掌教深吸口气,勉强平复心境,道:“他已经到了几乎压制不住的地步封神即将落下,他活不了太长时日,不过只是临死之前狂妄一回罢了,不必与这将死之人争斗。” 说着,才见他有些无力般地挥了挥手,道:“诸位各回住处罢。” 言语落下,他先一步落下云层,朝着大殿而去。 然而脚步一停,却又不禁看向了后山那里。 正一就在那里,闭关修行。 一时之间,这位守正道门掌教,心中竟有万千情绪,汹涌不断。 倘如正一不是一念之差,弃了仙体,那么到了今日,必然也到了足以动念之间,踏破仙道的境地。 可他弃了仙体,已是凡身。 以仙体,成就仙家道果,相较之下,阻碍自然不会太大。 然而以凡身成仙,便是天地鸿沟了。 如今的正一,至少还要被这道鸿沟,阻拦很长一段时日。 “可惜” 守正掌教怅然叹了一声。 如今清原后来居上,已经到了足以成仙的一步。 先秦山海界的齐师正,也已到了这一步。 此前的齐新年,实则也到了那一步。 反倒是他守正道门的谪仙,原本是最为接近仙道的一人,如今竟是不进反退。 这一层仙凡壁障,对如今的正一而言,愈发厚实了些,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踏破此境。 守正掌教这般想着,朝着清原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初时的愤怒与怨恨之后,此刻冷静下来,他竟有了几分莫名的敬意。 这个清原,从微末时下界,以短短数十年,从一介凡人,近乎成就仙道,并且在道祖有意诛杀的局面下,举世皆大敌,处处是杀局,可他依然能够从夹缝中求生,至今存活不灭。 这样的人物,也当真令人钦佩。 只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能任他在世间纵横。” 守正掌教叹了声,心道:“还须上禀祖师。” 章八三一 君殇璃 守正道门往北三百里处。 清原停下脚步。 他原本是要北上而去。 然而神眼所见,感应到了一个熟悉的气息。 他转过身子,一步迈出。 “好久不见。” 清原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人。 面前这人,身着青色衣袍,手执法剑,观他面貌,宛若青年一般,然而眼神沧桑,鬓发苍白,显然已不是寻常青年了。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梁国的大真人,与当初李八百齐名的剑仙,君殇璃! “总算找到你了。” 君殇璃声音稍低,似有些乏累。 清原眉宇稍扬,露出恍然之色。 君殇璃说道:“听闻你在剑门关现世的消息,我便想去寻你,但知道你有仙法在身,缩地成寸,不易赶上后来细想,你既然出世,那么临东白氏,必然要走一遭,便往临东赶去,哪知你竟然已经离开了临东。” 清原闻言,笑道:“那你便笃定我会来守正道门?” 君殇璃神色不变,说道:“猜测而已,毕竟守正道门乃是中土第一道门,不是谁都敢来这里放肆的。但我想来,你既然胆敢现世,多半是道行更进一筹,已不怕被人围杀了,而葛果儿被关押在此,以你向来重情义的性子,哪怕打不破守正道门,不能把人救走,也会来此走上一遭,施加压力,与守正道门较量一场。” 清原点点头,感慨道:“你凡事看得倒真是透彻,想来这一门的道法,到了八重天大真人的境地,几乎是将要可比洞玄楼的奥妙了。当初哪怕李八百没有毁在我的手中,他多半也是不如你的。” 君殇璃面色不变,说道:“李八百与我齐名,是个可敬的对手,但逝者已矣,不必再谈了。今日我来寻你,你该是知道我为了什么?” “自然是知道的。”清原稍微点头,说道:“我本想北上,归来后再去梁国寻你,既然你先来找我,也就好了” 君殇璃面色冷漠,没有回话,只是抬出手来。 清原伸手入怀,从古镜之中,取出一物。 此物出现,当即青光绽放,生机勃勃。 这天穹之上,白云仿佛都染上了绿彩,仿佛这天空之上,都长满了草木一般,充斥着生机。 君殇璃呼吸微微一滞,神色也在刹那之间恍惚。 也不知是为这青莲的美妙所迷惑,还是被青莲之后孕育的希望所惊着。 刹那之间,这位梁国有名的剑仙,似乎呆在了那里,他的眼神迷茫无神,但他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画面。 清原知道他要仙莲是为什么,也没有出声打扰。 良久,才听君殇璃吐出口气,伸手接过仙莲,然后看向清原,沉声道:“你道行之高,我望尘莫及,只要你此刻杀我,这仙莲终究还是你的” 清原闻言,笑了一声,道:“你将青莲种子给我,我栽种青莲之后,还你一朵,这是早有的承诺,我怎会言而无信。” 君殇璃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已将青莲交与我手,再出手来,也不算言而无信了。” 清原笑道:“怎么?我没有杀你,夺回青莲,你似乎还觉得不好?” 君殇璃没有理会这话,只是说道:“当时你没有来寻我,我本以为你要赖账了。” “差点是当真赖账了”清原不免有些感慨,说道:“这些年来,青莲种子在我手里,可是过得不好,屡屡被我汲取生机,用来救命,几乎到了枯萎的地步。这还是有了些机缘,才能勉强在这个时候栽种出来。” 君殇璃看着手中的一朵青莲,片刻之后,施了一礼,道:“多谢了。” 清原微微摇头,伸手将他托起,道:“不必谢我,这也是你我早已说好的。” 君殇璃似乎有些自嘲,道:“当初送你一颗种子,如今你送回一朵青莲,我还算是赚了。” 清原说道:“种子生长出来的青莲,终究不止一朵。” 言语一顿,他看向君殇璃,认真说道:“我知道当初你将青莲种子交给我之后,并不是一直沉默,尽管你的那些举动,我没有看到,但是,我已踏破洞玄楼,许多事情也能推算几分。” 当初将青莲仙种交给清原,对于君殇璃来说,也是无奈之举。 但交给了清原之后,他也是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算替清原抹去了踪迹。 从此,便将这青莲栽种的希望,交到了清原的手里。 在此之后,看似没有交集。 但是清原明白,临东一战,君殇璃没有出手前来围杀,本就是一种态度。 这种态度不是沉默。 君殇璃没有出现在临东,但不代表他只是坐视清原的杀局。 以往清原不能知晓,但他道行渐高,从许多有关于君殇璃的蛛丝马迹,可以推测得一清二楚。 “许多事情,我没有看见,但不代表我并不知道。” 清原朝着他施了一礼,道:“一颗种子,换来一朵青莲,但实际上,你为了这朵青莲。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也不知涉险了多少回。” 君殇璃这些年来,默默行事,未想清原竟然能知其中曲折,心中一时之间,竟有些许复杂之意,良久,才叹了一声,道:“其实当初临东之时,我曾想过去杀你” 清原说道:“但你终究还是没有前往临东,而且,在临东之外,无形之间,助了我一把。” 君殇璃那冷漠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道:“我也没有想过,当初那个承载了希望的小家伙,居然是世间变数,招来了这等杀局但也同样没有想过,短短数十年,那个上人便已是几近得道成仙的人物。” 说着,他好生感慨,道:“这数十年间,也只是让我从七重天巅峰的境地,真正踏足八重天罢了,但我一场闭关的功夫,你就已从凡尘之间,升至九天之上。” 清原笑道:“谬赞了。” 君殇璃收了青莲,道:“实际上,不瞒你说,你真正能把青莲栽种出来,我也是觉得十分惊异的。” “哦”清原略微挑眉,道:“那你还把希望放在了我的身上?” 君殇璃笑了一声,没有答话,只是朝着清原施了一礼。 清原抬起他手,道:“若你不嫌弃我这个举世皆敌,人人喊打的家伙,那么今后,你我也算朋友了?” 君殇璃笑道:“青莲入手的这一刻,你我便是好友。” 清原顿时发笑,他没有停留,往后迈了一步。 缩地成寸,刹那离去。 “有缘再见。” 清原的声音,悠悠传开。 君殇璃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莫名叹了一声:“你的前路,仍旧是万分渺茫啊” 他不禁有着少许感慨,旋即转身,化作一道青色剑光,朝着远方投去。 青光划破天际,刹那无踪。 章八三二 北行,故地,灭族 蜀八地界。 清原一路行来,走过曾经的许多道路。 他俯视人间,观看诸般变化。 当年的蜀八地界,与当年已有极大不同。 原本这里靠近九幽出口,深受其害,又因魔祖在此创立魔域,故而人人穷凶极恶,心性如魔他们白日为民,夜里为匪,杀人劫财,乃至于食人吃肉,使得外界之人,俱是闻风丧胆。 后来清风破去魔域,清原携三生石至此。 如今九幽出口已封,而蜀八地界也在蜀国严厉治理之下,已不再是无法无天的法外之地,这些年来,人人奉公守法,纵是心性不良,也已不敢犯戒。 而时至今日,老一辈人多数已逝,新一代人,已无九幽影响,并在蜀国严厉治下,这里与当年的一方恶地,再也不同。 如今的蜀八地界,也算焕然一新。 “倒也算是不错” 清原这般想着,他一步迈出,来到了当初的魔域,如今的九幽出口。 这里被十方离雀所化,已经是一片火山,但这片火山之中,不是炽热的地火,而是森寒的阴火。 周边还有守正道门弟子的看守。 但他们与清原道行相差悬殊,清原有心隐匿,这些弟子也没能发觉。 清原一步踏出,来到这火山口中,俯视下方。 隐约能见下方岩浆湖泊,青蓝交加,宛如鬼火,内中似有一头异物,游走不定。 那是十方离雀。 那是法宝所化。 但似乎被人点化过了,竟有成了真正生灵的味道。 清原深深看了一眼,大约知道,应是帝君的手笔,多半是要将这头十方离雀,当作是九幽入口的守护神灵。 “也算你的造化。” 清原没有出手抹杀这头十方离雀,任由它在此处,只是沿着这曾经的魔域,游走了一遭,看见了当初自己留下的残破符纸,他深吸口气,有些恍惚。 但下一刻,回过神来,他往前迈步,已是消失在这里。 三星寨。 这里是郭仲堪的老家,也是刘泊静的老家。 但这里已经没有了人迹。 从痕迹来看,这里的村民,应是自行搬离此处,往远处去了。 清原故地重游,看着这里荒凉的迹象,颇有几分沧海桑田之意,他也无意追寻三星寨之人的踪迹,继续北上而去。 北方的部落。 依然如旧。 被奉为智者的那位老人,已经在去年冬天,悄然逝去。 部落里颇有乱象,曾经野心勃勃的那些青年,有人依然想要反了元蒙,有人却已没有了所谓的雄心壮志,只想这般好好生存下去。 就在这样的分裂之中,这座部落,维持着如今的模样,继续存在。 至于曾经在这座部落走出去的少年,已经不再回来了。 清原曾经在这里获得过相半仙的仙术,也即是他手中的乾坤避劫星辰光,但他也没有想到,那个名为苏关儿的少年,在他离去之后,与魔祖有所牵扯,已经踏上了魔道。 “可惜了” 清原略微摇头。 他往北而去。 蛮部。 蛮部的神灵,早年陨落,后来暗中窃夺香火的妖神,被清原所灭。 但如今蛮部依然有人还在供奉火神。 只不过,凭借如今的蛮部,也没有多少希望,能够再度诞生出神灵来了。 清原朝着那座火山看了一眼,心中犹有余悸。 火山之中,暗藏一方天地。 天地之中,封锁着一尊上古巨神,撑天立地,威势无穷。 当初的清原,不过被对方看过一眼,便身受重伤,如今的清原,虽然几近仙道,却也不会好过。 哪怕他得道成仙,只怕也没有直面这尊巨神的底气。 “广元古业天尊好大的手笔。” 清原不禁想起了那头饕餮这头食尽北方,更是几乎食尽东海的上古神兽,几乎成了东天海运帝君成道的劫数,其凶威滔天,近乎无可匹敌。 不知饕餮比之于这巨神,孰高孰低? 而将重伤之后的饕餮,玩弄于手掌之间,把上古巨神封锁在此的广元古业天尊,这一位最为古老的仙家,又是何等高深莫测? 清原自觉道行与他们相距甚远,竟是猜测不出。 “天尊尚且如此,道祖又当何如?”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旋即伸手一抹,将当初正一留下的痕迹,尽数抹去。 苍轮部。 依然如故。 那一座泥潭被清原收走。 这一座曾经孕育出香火神灵的部落,曾经拥有五色仙莲的部落,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鼎盛,在元蒙治下,谈不上衰败,但也谈不上强盛。 至少,这座部落的人,不至于再挨饿受冻,有病亦能得医,有难也可受援。 元蒙治下,似乎未必不好。 清原在这里只是看过一眼,继续往上。 苍青阳轮山。 当年天地诞生出来的那一头山魈,本是神魔之辈,后习得道法,成就妖仙,本应能更上一步,但却不知为何,被吕阳仙尊所斩。 吕阳仙尊手中的火龙剑,吐出火珠,化掉了这方地势,形成了苍青阳轮山。 而妖仙遗念,聚敛魑魅魍魉,直到后来,一头偶然得了妖仙精气的山魈,修炼有成,占据此处,成了山魈圣地。 清原站在这里,轻轻闭上双目,微微感应。 那头老山魈,已经不在了。 原本应该在这里的古苍,也不在了。 就连那些修行有成的山魈,以及那些堪堪出世的幼年山魈,都消失不见了。 这座山魈的圣地,这座生存着山魈一族的苍青阳轮山,已经变得无比荒凉。 清原睁开双目,眼神之中的色彩,异常复杂。 “灭族了啊?” 他这般低语。 对于源自于妖仙血脉,天性偏向邪恶的山魈一族,清原其实没有多少好感,但自从收下古苍以来,他才算是摒弃了以往的恶感。 后来他传下功法,让山魈后代,无须再用邪法开灵,而是走仙家道路,便是为了让这一族,杜绝恶念。 未想如今故地重游,山魈一族圣地,已经如此荒寂。 世间山魈一族,只剩下在外零零散散的一类,几近灭族。 “古苍” 章八三三 妖仙 北方。 苍青阳轮山往北两千余里处。 一道黑色的人影,徐徐走来。 这人影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看不清身材样貌,然而魁梧壮硕,足有丈许来高,它一步一行,沉重万分。 有风吹来,这人影伸手扫去头罩,顿时露出一张满是毛发的脸颊,像是猿猴。 这猿猴双眸呈金色,双耳垂肩,但见他满脸黑毛,顶生白发,赫然是一头山魈。 若是细看,便觉此妖熟悉万分。 这具肉身,不是旁者,正是古苍,也即是如今重生的妖仙。 它神色冷淡,双眸森然,双手一拍,顿时在眼眸之中,闪烁出无数幻景来。 八方道眼之术! 这里场景不断倒退。 终于到了一个较为长久之前的时日。 两道身影,一追一逃,临至此处。 前头那道身影,终究停了下来,现出真身,赫然也是一头猿猴,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眸呈金色,双臂亦垂过膝盖,只是显得十分苍老垂暮。 而后方那人,也停了下来,乃是一个中年人,衣衫古旧,亦显简朴,手执一剑,冷声道:“不逃了?” “迟早要被追上,也罢,老朽不与你玩这把戏了”老山魈叹了一声,看向了那中年人,道:“听闻南方不久前出了一场大机缘,只须斩杀一人,其功德之浩大,不亚于推动人世封神。老朽本以为你早已南行,却也不曾想过,在这等情况之下,你仍不南行,而意在杀我,追杀至今月余,仍不停歇” 中年人沉声说道:“南方任何机缘,自有守正道门处理,本座无须理会,倒是你这老妖今日本座必要取你性命,乃至于灭你一族。” “那便看你有多少本事了。” 老山魈脸色微沉,略微龇牙,露出凶相,道:“听闻你在北方之中,除人仙之外,便是纵横无敌,倍受元蒙皇帝器重,将要册封金帐国师。但老朽身具妖仙血脉,也非俗类,你想取老朽性命,且先看我毒瘟之法” 说罢,它蓦然出手,一团乌黑色光芒,陡然扫了出去。 “不知死活!” 那中年人陡然一挥,顿时手中现出一柄拂尘,扫清瘴气,“你以为本座不知你那点把戏?你藏在贫道来处的瘴气,早被贫道灭去了就凭你山魈一族这点本领,如若不是贫道在元蒙事忙,脱身不来,你怎能多活这几日?” 老山魈怔了一怔,看着他手中拂尘,听着他自称“贫道”,想起他一身本领,陡然一惊,骇然道:“原来你是守正道门” “贫道鸿离!” 中年人衣衫朴素,未有作道家打扮,但却已将它视作将死之人,根本无意隐瞒,淡淡说了一句,便是一剑斩来。 煌煌一剑,浩然生威。 纵然是这八重天的老山魈,也抵御不住。 追杀此妖月余光景,他另外得获机缘,赫然已成人仙。 “敢杀贫道亲传弟子,今日灭你这老妖,明日便破你苍青阳轮山!” 鸿离声音森冷,剑斩落下。 然而一剑之下,老山魈未有惊惧,反而有些嗤笑之意。 它底气从何而来? 鸿离这般想着。 但剑下不曾迟疑,已是将它斩杀下来。 妖仙顿时闭目。 那一切场景,全数收敛。 它略有遗憾,叹了一声,这头老妖,终究还是被守正道门斩杀了,当真是可惜。 至于那老山魈临死前的笑意,它也能明白。 无非就是认为,古苍必定要被自家先祖夺舍,待得山魈一族的先祖复生归来,必将光耀一族,名震天下。 “可惜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妖仙略微偏头看去。 只见山林之中走出一人,身着白衣,清逸脱俗,只是右边袖子空空荡荡,显然断了一臂。 “这老山魈本以为老祖宗再度复生,必然带领这山魈一族,响彻天宇,却没有想到,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清原看向妖仙,看着那熟悉的面貌,平静道:“苍青阳轮山当中的那些山魈,都是被你诛灭了罢?” 妖仙神色不改,淡然说道:“当年吕阳仙尊,一剑斩了本尊,最后本尊运使大法,散开精气,落入天地之间,但凡有猿猴之辈,得我精气依附,便如我血脉后裔一般如今本尊已重生归来,这些精气自然应当尽数收回。” 清原微微摇头,感叹道:“可怜这头老猿,不识真相,只以为你复生之后,山魈一族,必将腾上云霄,便是死也无憾哪知你这位先祖,实则是便要屠尽世间山魈,收尽一身精气,恢复全盛之时。” 妖仙平淡道:“这些年来,本尊精气消散无数,便是屠尽当世山魈,收回来的精气也百不存一但也算聊胜于无,至少如今,本尊已经将要重临仙位。” “屠杀山魈,收回精气,终究还是要比自身修行,来得快些罢?”清原语气之中,稍有嘲讽之色,道:“这头老山魈被守正道门弟子所杀,你精气不能收回,而那苍青阳轮山已经被你屠尽,接下来是要杀尽天下间零零散散的几头山魈了?” 妖仙点头道:“精气总该收回的。” 清原略微点头,往前迈了一步。 妖仙神色如旧,说道:“你对我杀意似乎颇盛?” 清原没有隐瞒,只说道:“你如今所占的这具躯体,本是我门下弟子。” “这点本尊知晓。” 妖仙看着他,缓缓说道:“当初本尊与它争夺这具肉身,有了很长一段时日,后来因你落难,为了解救,它才自愿放下,这已是一场交易” “交易与否,我不在意但不可否认,你一直在争夺它的肉身,趁着临东一事,借着我的事情,趁机要挟,占了它的肉身。” 清原说着,朝着妖仙仔细看了一眼,叹道:“若不是你这具肉身属于古苍,我不愿伤此躯体,倒还真想与你较量一二。” 妖仙沉声说道:“本尊恢复至今,虽未归回仙位,但绝不逊色于你,以本尊多年积累,即便修为稍有不足,但经验阅历,绝非你数十年积累可比你这天杀真君,纵然号称当世无敌,也未必真能与我争锋。” 说着,它语气带着些许嘲讽,道:“想要夺回这具肉身,你还差了些。” 章八三四 魔祖去向,古苍消息 想要夺回这具肉身,你还差了些。 听到这一句带着嘲讽意味的话,清原神色不改,依然如旧,没有任何变化。 道行至此,心境至此,以他六月不净观的造诣,也不至于被对方一句话所引怒。 “如今或许差了些,但今后却是未必。” 清原上下打量了一眼,道:“这具肉身,你好生保着,凡事不要涉险,遇事不要冲动,弄个断手断脚的下场,可是不好,今后我还需取回,送归古苍的。” 妖仙闻言,忽然大笑,声音沉厚,说道:“似你这般有趣的,倒是少见若不是知道你心中真意,本尊还以为你细心叮嘱,一切为了我好。” 清原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说道:“我来寻你,不是为了与你斗法,而是为了魔祖。” 他手中一托,顿时便有一对神眼,悬浮当空。 刹那之间,冰冷森寒,残虐暴戾,充满了杀戮与饥饿的气息,蓦然扩散。 草木立时枯萎,虫豸立时毙命,飞禽走兽颤动不已,尽数拜服。 “你这” 见得这一对神眼,只见对面那一尊妖仙,神色骤变,金色的眼眸深处,有着一抹自于内心的恐惧。 这是烙印在它心底的恐惧。 哪怕时隔千年万年,哪怕从神魔到妖仙,哪怕经历过了生死,也依然不能抹去这恐惧的念头。 “正是饕餮之眼。” 清原缓缓说道。 他曾从那仙湖之中,得知这头妖仙的过往。 那仙湖是妖仙的眼眸所化,其中的幻景,乃是妖仙心中最为深刻的记忆,哪怕身死道消,也不能抹去的深刻记忆。 当年饕餮食尽北方,这头山魈还未修道法,只是北方一头天生的神魔,被饕餮所惊,惧意深藏心底。 后来山魈逃至中土,那饕餮去往东海,这头山魈按捺不住,也曾去探过一回,但以它修道至仙家境地的道行,依然不能与饕餮相提并论,惧怕而逃。 上古神兽饕餮的凶威,早已深藏于这山魈心底。 清原平淡道:“我借此神眼,施展八方道眼之术,当世之间,本是能观测一切,无所遁形,但是却不能寻得魔祖。” 妖仙心中明了,道:“你要从本尊这里,得知魔祖去向?但这可不像是请教的语气” “这不是请教,只是问话。” “本尊若是不答呢?” “那便讨教?” 清原左手一翻,玉如意落在手上,气势迸出来,压了过去,“我满腹杀机,正要倾泻,纵然你我不能真正斗个痛快,但打上一场,未必不能。” 妖仙承受着那滔天之势,只是微微皱眉,那满是毛的面容上,显得有些狰狞,但金色的眼眸当中,却显得平静。 它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当初本尊出手,救你脱出临东,也是魔祖从中斡旋,他算是于你有这一番恩情,你还想要杀他?” 清原目光冷淡,只是道:“魔祖何在?” 魔祖曾经助他一回不假,但也是直接将他推到前头,直面道祖之危,从而使魔祖自身得以有喘息之机。 这一番助益,自求生存,不代表恩情多么厚重。 若真说来,当初魔域之中,清原反倒是救了他一回。 但无论恩怨怎样纠缠,都已在洞天福地之中毁去。 两者之间的交锋,其中的杀机,早已撕破颜面,怎是这般轻易可以说得清楚的? 妖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道行至此,几近仙道,但是魔祖也不逊色于你,想要从魔祖占得便宜,并不容易。” 清原深吸口气,低沉道:“我只问你,魔祖何在?” 妖仙闻言,有些难言的古怪神色,说道:“魔祖与本尊之间的交集,不过只是你在临东时救你的一场商议,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本座能知魔祖去向?” 清原说道:“同在北方,曾有交集,以你这位古老妖仙的性子,不可能对这么一尊大魔视若无睹。” 妖仙笑了声,道:“那可是世间的变数,与你一般,都是能躲过道祖所见的人物就连你手中那一对神眼,源自于凶兽饕餮,都不能测得他的去向,何况本尊?” 清原神色不改,说道:“那你是否知道?” 妖仙点头道:“可本尊却也当真是知晓的。” 清原没有继续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妖仙。 妖仙叹道:“你此番出世,未免霸道了些。” 清原淡淡道:“这指不定是我为数不多的时候了,总该放肆一回今日魔祖消息,你若不与我说,即便斗不出个高低,我也与你纠缠一段时日。” 在这个封神将要落幕的世道里,没有人愿意在这里浪费时日。 清原不愿,妖仙也不愿。 但妖仙能够看得出来,倘如不告知于清原,那么,清原再是不愿,也必是与之一斗因为清原已经看准了,这尊妖仙到了最后,必要妥协。 “罢了” 妖仙微微摇头,道行到了他们这种地步,对于这场争端的结局,也能推测出来,也不必再作无用功,当下便听它说道:“魔祖去了东海。” 清原皱眉道:“东海?” 妖仙深深看了清原一眼,说道:“此去东海,他所求之事,与你无关,对于你这一边,他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愿与你争端,所以把你要的东西留下了倘如你不是要除魔卫道,那么,便不必前往东海。” “不必前往东海?” 清原眉头一扬。 他要寻魔祖,自然不是要在这个关头去拼命。 且不说他还没有拿下魔祖的本事,就算是有,到头来,也是与魔祖一同消亡罢了。 他这一次去寻魔祖,正是为了古苍。 “古苍的魂魄,就在北方大地上。” 妖仙说道:“你要寻到古苍,可以在此寻找一番。” 清原目光之中,迸出无比强烈的光芒,宛如火炬一般,几乎化为实质。 “古苍魂魄何在?” “西北深处,你一位故人手中。” “苏关儿?” “本尊并不识得他。” 妖仙略略挥手,道:“今日你处处紧逼,本尊退了一步,此刻也该是到此为止了罢?你若想得寸进尺,须知,本尊天生为神,修炼成仙,也不是你一个数十年道行的小辈可以折辱的。” 清原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眼睛之中,闪过一缕嘲讽之色。 这尊妖仙,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显然已是惧怕了他的纠缠。 “封神世道,本尊让你一步,今后如能再见,你好自为之。” 妖仙伸手一拂,狂风滚滚。 在风尘之中,它消散无迹。 清原面无表情,默默收了玉如意及古镜,朝西北深处而去。8 章八三五 苏关儿 西北深处。 这里一片残迹。 土地崩裂,千沟百壑,显得触目惊心。 四周的草木尽数毁去,只剩无数碎片,残枝破叶,零落各方。 “混账” 苏关儿脸色惨白,眼底充满了不甘之色。 这一次追杀妖狼,他将这些年来所得的一切,几乎都砸了下去。 然而那头妖狼,获得罗禅座的机缘之后,竟然把罗禅座这个废物没能参透的机缘,真正解析开来,从而获得其中缘法,如今已至大妖之境,几乎踏足妖王。 在道行上面的差距,凭借苏关儿的外物积累,完全无法打破,甚至无法伤及这头妖狼,只能让自身勉强逃得性命。 “这回完了” 苏关躺在地上,闭上双目。 他自己算是已经逃出来,但是没有想到,这头妖狼进境一日千里,如今已经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步。 这一桩机缘,也是无法获得了。 “命数啊” 苏关叹了口气。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入体内。 他一身法门,逐渐运转开来。 伤势虽未修复,然而法力已在升起。 时过许久,他才算是恢复了一些,于是心神放开,睁开了双目。 眼睛所见,有一人站在身前。 苏关猛地一惊。 他倏地退了一些,不禁露出骇然之色,心中悸动不已。 “吓着了?” 那人淡淡道。 苏关嘴角一扯,露出苦笑之色,道:“不过闭眼睁眼之间,眼前就多出一人,任谁都要吓一跳。” 此刻,他已认出了眼前这人。 人间变数,天杀真君! 尽管对方断了一臂,尽管对方气态与当年不甚相同,但清原就是清原。 “你与我也算相识一场,原本可算故人。” 清原左手探出,搭在他的肩膀上,平静说道:“不过,既然你已入魔,道已不同,心境不同,你我俱能知晓,也不必再谈什么交情了。” 苏关只觉肩膀上那手掌沉重如山。 搭肩膀这种习惯,据说在中土那边,算是较为亲近的朋友的举动,但苏关知道,对方这一手按过来,绝对没有善意。 正如清原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必再谈什么交情。 入魔之后,行事想法,与之前俱都不同,若说穷凶极恶,也无不可。 苏关心中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而他也知道,这位天杀真君,必然是看得更为透彻。 “你不是避世了么?如今再度现身,又来北方大地,又要搅弄什么风雨?”苏关苦笑了声。 “我要古苍的魂魄。”清原道。 “古苍?”苏关目光之中,露出些许错愕之色。 “你要装傻?”清原语气冷淡。 “我”苏关心中一惊,但眼底深处仍是迷茫,只是下一刻,他便是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你说的是山魈的魂魄?” “正是。” “那山魈” 苏关并不认识古苍,当年清原与他结识之时,古苍并未跟随在身边,故而并不识得,但他从魔祖那里,隐约知晓了两分。 清原往前一步。 苏关被他推着退了一步。 清原问道:“古苍在哪里?” 苏关忙道:“那魂魄不在我这里” “嗯?” 清原眉宇一挑,眼中的寒意,顿时沉了一下。 “原本是在我身上。”苏关苦笑了一声,说道:“但我如今身受重伤,一身物事全都失了,哪里还有?” 清原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忽地转过,按在了他的脖颈上,淡淡道:“那么现在,古苍魂魄究竟在哪里?” 苏关深吸口气,心中念头急转,说道:“这头山魈的魂魄,早些时候在魔祖手中,被他用魔功封禁,后来才赐予我身这魔功封禁,非同寻常,与他本身相似,便是仙家下界,也不能寻得,你要寻得这魂魄,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这件事情” 嘭! 他言语未落,清原手上一转,竖掌成刀,劈在苏关右肩之上。 苏关尚未觉得疼痛,右肩便已塌陷下去,血肉糜烂。 直到这时,他才觉剧痛传来,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惊骇出声。 然而声音还未出口,便见清原手掌又握住了他的脖颈,淡淡道:“此番出关,本座已无忌惮,你再与本座耍什么手段,否则,休怪本座心狠手辣” 苏关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惊惧,以及一抹怨毒。 尽管早有准备,但威胁一位几乎得道成仙的人物,果然是有些过于危险了些。 蝼蚁妄触真龙之须,果真是禁忌之事。 “我” 苏关心中还有话说,然而触及清原那平淡的目光,只觉对方眼眸仿若一汪潭水,全无波荡,全无涟漪,只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苏关心中凛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只要自身再说废话,便会被对方立即打杀当场。 他知道这是被对方人仙的威势所慑,实际上,对方未必这般心狠,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敢用自家性命冒险。 当即开口,便是说道:“魂魄本在我身上,系在一桩法器之上,然而被我用以伏杀妖狼,失败之后,应当失落在原处。” 清原收了手掌,道:“哪个地方?” 苏关深吸口气,道:“西方三十里外。” 清原看了看这满地狼藉的地方,收了目光,没有多说,提起了苏关,便是一步迈出。 三十里之遥,一瞬即至。 这里是一片废地,比之于适才苏关落脚之处,更为令人吃惊,仿佛一片荒寂之处,寸草不生。 “古苍魂魄何在?” 清原转过头来,看向苏关。 苏关忙是四处看去,放开感知,细细察觉,然而,只见他脸色越来越显难看,到了最后,已是苍白到了极点。 “没有?”清原语气平淡。 “这”苏关迟疑了下,终是忐忑地道:“没有。” 那承载魂魄的物事,就失落在这里。 如今没有,又到了那里? 在妖狼那里? 还是有其他生灵至此,取走了承载魂魄的物事? 苏关脸色变幻不定。 然而,他预料之中的怒火,并没有到来。 清原神色依旧,也不再问话,只是收回手掌,一握一松,顿时便有一对眼睛,现于其上。 章八三六 寻踪 不知为何,苏关心中,忽地有了一种无比畏惧的念头。 那一对眼睛,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光彩,像是充满了冰冷凶厉,暴虐残酷的味道。 虽只是一对眼睛,没有全貌。 但苏关依然有一种被凶兽盯住的错觉。 那仿佛是一头充满了杀戮念头的饿兽,目光之中,饥饿到了极点。 清原曲指一点,点在苏关额头。 苏关还来不及反应,便定在了那里,满心慌乱惶然,只恐清原突下杀手。 “起!” 一个清晰的字眼,从清原口中吐出。 只见那一对眼睛,不断旋转,照澈八方。 而在古镜之中,陡然展现出此地的景象。 只是这景象不断改变,风向不断倒退。 八方道眼之术! 此术修到尽头,能现过去场景。 此前那妖仙便施展出来,见到了老山魈被守正道门弟子斩杀的一幕。 而此时此刻,清原借着苏关的气息,恢复了过去的所见。 适才妖狼与苏关的争斗,至今相隔不算太长。 此地因为一场争斗下来,波荡甚广,有周边不少妖类精怪,甚至修道人察觉异状,但真正因为好奇而来到这里的,并没有多少。 从古镜上面显化可知,期间有过几头精怪,带着怯弱之感,接近这里,又迅速退去。 但这些精怪来时,承载着古苍魂魄的物事,便不在这里。 它们已是后来者,自然也没有带走这件物事。 约有两刻钟时候。 景象变化,终于到了关键时候。 这里正是苏关刚刚败逃不久的场景。 而在这场景之中,一头妖狼,显得雄伟万分,昂然咆哮,充满了桀骜之态,在它口中,似乎叼着一物,看不真切,布满了黑雾。 这个场景刹那过去,接着便是苏关准备拼命逃走的景象,显得狼狈不堪。 清原收回了手指,看向了苏关。 苏关不断,似乎损耗不小,他低沉道:“那头妖狼口中叼着的,就是承载了那头山魈魂魄的宝贝。” 清原应了一声,那一对神眼,倏地展开! 虽说寻不到山魈魂魄,但既然承载古苍魂魄的物事,落在那妖狼身上,寻得妖狼便是。 只见古镜转动,场景变幻。 这一对双眼,不断旋转,观看四面八方,遍察人间各处。 不过一个呼吸光景。 古镜之中,便显现出了一个场景。 “找到了。” 北方草原之上。 已经被元蒙奉为国师的青衣男子,正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这一头凶悍的妖狼。 妖狼身形庞大,已有丈许,宛如山丘,但见它浑身银毛,显得雄骏万分,只见那双眼宛如铜铃般大小,闪烁着无比灵动的光华,以及潜藏在暗中,那森冷冰寒的色彩。 “既然你不愿受死,而愿臣服于贫道,那么,今后便不得作恶。” 青衣男子如若不见,只是挥手说道:“将你身上这物事取过来,贫道且观看一眼。” 妖狼闻言,顿时有所犹疑。 青衣男子抽出法剑,往前一指,冷笑道:“你这厮奸猾狡诈,莫不是要假作臣服,借贫道庇护,日后修得法门,反制于我么?” 妖狼顿时一颤,然而自知不是对手,张口一吐,便有一物飞了出去。 那物事只是一个布袋,通体黑色,似乎装着一个方正物事。 青衣男子伸手接过,却不急着打开,只是看向妖狼,说道:“你这厮狼之野性,奸猾狡诈,本座今日若不彻底将你降服,日后还当真是不敢用你。” 说着,他陡然捏住印诀,不过一息之间,手势变化万千。 妖狼见状,陡然惊惧,转身要逃。 然而就在这时,青衣男子往前而去,一掌成印,按落下来。 妖狼道行低他许多,竟是没能避过。 印诀按在妖狼头顶之上。 这一头壮硕雄骏的妖狼,倏地瘫倒下去,宛如山崩,刹那之间,颓然无力。 “你以为假作臣服,便能在贫道这里浑水摸鱼?” 这青衣男子露出冷笑之色,道:“神国的罗禅座,只是残暴,却是愚蠢不堪,导致如今国破家亡,其父早夭,其母又受凌辱而死,其妻沦为娼妓,其子女尽受诛杀,连他本身,都被你这妖狼反噬,死无全尸贫道何等人物,怎会如他这等废物一般,放任于你?” 言语未落,青衣男子已经来到了这妖狼身前,正要继续把印诀打落下去,彻底奴役这头妖狼。 然而就在这时,出自于阳神的预感,陡然升起。 这青衣男子蓦然停下,散去印诀,左手握住拂尘柄,右手抽出法剑,看向一旁。 只见在旁边已是静静站着一人,没有半点声息,当真是神出鬼没。 “你” 青衣男子看清此人样貌,忽生惊色,道:“是你!” 天杀真君! 清原! “你倒也识得我。” 清原神色冷淡,往前走来。 青衣男子倏忽后退。 当今天下,谁人不知天杀真君? 举世无敌之辈! 这时,他眼睛一瞥,忽然看见了清原身后的一道人影,于是在心底,更为惊骇莫名。 适才他之所以察觉异状,拔出法剑,不是因为他发现了清原,只是他发现了清原带来的那个少年。 而他本身,被清原欺近身侧,竟然一无所觉。 源自于阳神趋吉避凶的敏锐感官,在此刻竟然没有半点用处? 这个天杀真君的道行,岂非是高到了一个无法揣度的地步? 青衣男子心中凛然,顿生退意。 然而清原只是扫了一眼,便让他停在了那里。 那眼神当中,充满了冷淡森然的味道。 清原一眼扫过,收了回来,便落在了地上那头妖狼的身上。 这头庞大的妖狼,尽管瘫倒在地上,但身形巨大,依然显得十分惊人,它无法动弹,只是连连。 “昔日一别,未想再见之日,已是这般场景。” 清原遥想当年,颇有恍惚,他来到了这头妖狼身前,平淡道:“可还识得本座否?” 那妖狼下颚抵在土地上,闻言,便竭力抬头,望向了来人。 当它看清了来人面貌之后,那一双充满冰冷的眼睛,陡然一缩,瞬息之间,充满了无比畏惧的色彩。 章八三七 诛杀妖狼 这头妖狼,自当年成精以来,跟随过数位修道人,俱是假作臣服,乖巧温顺,直到末了,自家道行高出对方,才露爪牙,反噬其主。 毕竟能够如同这个青衣男子一般,真正拥有奴役法门的修道人,还是少之又少。 但在早年,它道行甚低,却是真正被御兽宗弟子所降服。 后来这御兽宗弟子被清原所杀,它得获自由身,趁机衔走了那古仙袋,原本以为一场机缘在身,今后必定前程远大,未想,还是被这个清原截了去。 再到后来,它孤身北上,直至如今。 对于早年之事,这头妖狼并未忘记。 它也时常想过,如今自家修为已高,或许今后再见,能把那个二重天的修道人虐杀当场,以报当年得获自由身的恩德。 关于世间变数之事,它身在西北深处,所知不多。 但它此刻所见,已觉对方深不可测。 就连这个守正道门的弟子,都如此惊惧骇然,何况是它? “早年倏忽,逃了你去,这些年来,你一路北上,身上的血气又重了许多。” 清原伸出左手,按在妖狼身上,淡淡道:“当日诛杀御兽宗余孽时,玄策法师曾与我论道,我借昔年道祖之言,蒙蔽其佛心当日我本以为诛杀御兽宗余孽,已是除了大恶,只是,除恶不尽,还是让你逃了。” “这些年来你造下的杀孽,也怪我当年一时疏忽,时至如今,也该停下了。” “除恶不尽,即为大恶。” “今日除尽了你” 清原手中一捏,法力一凝。 妖狼陡然怒吼,旋即被他法力压下,只觉自身万分渺小,极为无力,它不禁露出惊恐之色,带着露出讨饶之色。 清原神色不改,只是淡淡道:“你杀孽太重,且已入魔,留你在世,必是留下为恶的祸患留你不得。” 他手中光彩迸发,刹那之间,毙杀了这头妖狼。 但见那妖狼颓然万分,刹那失去生机,双眸黯淡,立时化作了一具尸首。 那青衣男子脸色变了又变,似乎有意开口制止,但终究还是沉默了下来。 至于苏关,更是眼瞳紧缩,目光之中,充满了震撼之感须知,为了诛杀这头妖狼,他耗尽了心血,花费了所有的一切,但却也未能伤及这头妖狼。 然而如今不过一掌之间,这头妖狼便在清原手下,当场毙命。 一刹那的冲击,让这个少年,不禁有些空白。 当年这个曾经在他部落之中生活一段时日的人,究竟是何等高深莫测? 正当他们二人如此惊骇惧怕之时,清原伸手一划,便是把这头妖狼剖开。 只见妖狼肚腹之中,满是物事,显然它在体内,已是有了一个储藏物事的地方。 清原目光一凝,便看见了在妖狼肚腹之中的一个木盒。 “古苍” 那就是承载古苍魂魄的木盒。 木盒色泽呈黑,材质古怪,然而在上面,依附着一片莲瓣。 莲瓣其色漆黑如墨,充满了异样的味道,只是看了一眼,便几乎能够把人心神都吞噬进去。 黑莲的一瓣。 看见这一片莲瓣,清原心中顿时恍然。 魔祖竟是如此看重古苍魂魄,不惜留下一瓣黑莲,作为封禁。 难怪就连饕餮神眼施展出来的八方道眼之术,都无法寻得古苍魂魄。 难怪适才窥得妖狼叼走承载古苍魂魄的物事,都未能尽知全貌。 “这瓣黑莲,当世之间,非仙家之辈,无法打开。” 苏关神色微变,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只有魔道中人,才能知晓其中方法,你若是能答应我” 他话音未落,便见清原稍微挥手,把他掀翻了去。 苏关凌空倒卷,抛出十多丈外,狠狠砸在地上,浑身法力尽数溃散,竟然无法凝合,他露出骇然之色,心中愈发惊骇,对于适才自己不甚明智的言语,深感悔恨。 清原随手打发了这个苏关儿,才看向了那青衣男子。 对于这个男子,他并不陌生。 尽管这男子身材高大,鼻梁高挺,有着北方人士的粗犷模样,然而清原也能一眼看透他的伪装。 此人分明就是中土人士。 而这个人,清原适才也曾见过。 正是在妖仙显化场景之中,诛杀老山魈的那个守正道门弟子鸿离,如今的北方草原金帐国师。 “守正道门的弟子,不是要维持各方秩序,却不偏颇哪一方么?怎么你作为鸿字辈弟子,潜入北方,成了元蒙国师?” 清原往前走来,徐徐说道。 鸿离面色骤变,道:“你怎么知晓?” 清原平淡道:“当世之中,我所不知之事,能有多少?” 鸿离顿时想起了紫霄宫六月不净观的玄妙之处,不禁眼神紧缩,但他毕竟出身不凡,且有二百余年道行,经历过不知多少艰险,倒也没有多么惊慌失措。只见他深吸口气,镇定下来的,朝着清原问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守正道门势要杀我,今日见你这么一位道门暗子,你猜我会如何?”清原平静道。 “你” 鸿离面色难看,却也没有说什么围杀清原之事与他无关之类的辩解之言,只是一手执拂尘,一手执法剑,作了戒备。 清原往前走来,似乎不见对方这般阵势。 “对于守正道门的布置,其实我也无意毁坏,只不过对你这厮,我还是不太喜欢的” 清原抬起手来,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叫作田苗的人物,我懒得四处去寻他,但是你与他颇为相似,倒是让我有些顺手了结你的想法。” 鸿离听过田苗此人,顿时也明白了自己的举动,为何会引得这位天杀真君的不满。 因为那头妖狼! 这妖狼作孽无数,杀戮无穷,尤其是在神国部落之中,与罗禅座恶性相投,为非作歹,残暴不堪,浑身都是杀孽。 据说这位天杀真君,最为恼恨这类肆意屠杀之辈,一向是下手无情。 而自己适才想要将这头妖狼降服为己用,在天杀真君出手诛杀妖狼之时,也有一瞬间要出言制止的想法。 这都逃不过这位天杀真君的感知。 鸿离心中顿时有一种万分讽刺的嘲讽之感。 对方嫉恶如仇,守正道门的弟子,竟然成了“恶”的一方? 章八三八 照面之间取阳神 “妖狼此前为恶,如今已被贫道收服,再非恶类。” 鸿离忽然这般开口,他语气低沉,仿佛自述。 但在苏关儿眼中,仿佛是这位守正道门弟子服了软,故而加以解释。 清原缓缓说道:“我曾与玄策论道,乃是借了你守正道门祖师的言语,这一番话,我即便不说,你身为守正道门弟子,应该也是知晓,我也不与你论道,只是问你,若是这头妖狼奉你之命行事,半途中吃个人来充饥,你能制止么?” 鸿离退了一步,眼神之中顿生复杂。 这种事情,他并非没有想到,只是有时候,忽略过去,也就罢了。 许多真人降服的坐骑,实则都是妖类,性喜食人,偶尔奉命行事,离开主人身边,暗中吃人食肉,也是不少,但许多真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当然,也不乏真人严惩,甚至诛杀坐骑的例子。 只是鸿离还没有诛杀一头即将成为妖王的坐骑的魄力。 清原挑开了这些事情,顿时让他深感惭愧。 实际上,哪怕降服此妖,他也不能制止其本性作恶。 “妖狼此前为恶,臣服于你,一切杀孽也就过去了?” 清原说道:“那么我宰了你,再避入洞天福地,你守正道门也能视而不见?” 鸿离低下头来,似乎略有惭愧。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倏忽而出。 那剑光仿佛撕开天地一般,斩了过去。 “去!” 鸿离一剑斩了过来。 清原这一番话,终究不是道祖所言,不能如当年蒙蔽玄策佛心一般,触及鸿离阳神所在。 他假作惭愧,还是一剑斩了出来。 “出剑倒是不差。” 清原神色不改,只是把手一挥,古镜显现在身前。 剑光落入古镜之中,宛如石沉大海。 鸿离有心要逃,转身便走。 “回来!” 只听得清原一声轻喝,玉如意脱手而去,从鸿离上方砸落,把这位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狠狠砸落了下来。 清原看着狼狈不堪的鸿离,说道:“都说守正道门之下,皆为人杰,你倒可算是守正道门之中,我见过最为不堪的一位当初我曾用太上祖师一番话蒙蔽玄策,未想如今还能用来对付太上祖师门下的弟子。” 鸿离从尘埃之中缓缓起身,听闻清原所言,脸色抽搐了一下。 若不是道行相差悬殊,宛如以卵击石,他又如何会这般不堪? 不战而逃,只因为战也必死。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鸿离沉声道:“你要为此,取了贫道性命么?” “不是为此接下来的事情,与妖狼之事无关。”清原淡淡说道:“你虽然教我不喜,但是,你既然是元蒙国师,又是守正道门弟子,我对你还是有着许多兴趣的。” 说罢,还不待鸿离反应过来,便见清原手执玉如意,蓦然打落! “我不取你性命,但要杀你一半。” 声音尚未传开,玉如意已经落下。 这一记打下,几乎全力而为。 大地受不住煌煌之威,倏忽塌陷下去,且范围顷刻间扩散开来。 千里风云滚滚。 鸿离只觉头顶之上,压下一座巍峨山岳,纵然自身是有搬山填海之力,竟然也无法使得。 一记玉如意打下! 以清原如今的道行,便是人仙也不易招架。 哪怕鸿离这位守正道门鸿字辈弟子,阳神造诣已是极为高深,道行非同小可,却也在他一记玉如意之下,全无反抗之力。 在苏关儿眼中,天杀真君一记玉如意之下,那位青衣男子呆立不动,只露出惊恐之色然后,那一记玉如意,便打在了鸿离头顶之上。 一声闷响! 头为六阳魁首! 玉如意打下,阳气溃散。 然而鸿离修成阳神,一时却也未死。 清原手中一翻,玉如意立时收回,伸手按在了他眉宇所在,旋即抽了出来,便见他手掌之中,有了一团如同烈日般的光华。 “落!” 清原心念一动,便见古镜翻转而来,倒出一物,正是一张黑符。 那黑符落地化人,浑身漆黑,没有半点气息。 清原将鸿离阳神拘禁在手中,以分神化念之法,种下禁制,便将之打在了黑符之上。 嗡地一声。 那黑符顿时显化出来,赫然是鸿离的模样。 而鸿离的气息,也在刹那之间,弥漫出来,遮掩掉了黑符原来的一切痕迹,哪怕人仙在此,也察觉不出多少端倪。 但实际上,这具身子,已是清原以道术所化。 “好了。” 清原将他随手抛开,朝着鸿离尸首屈指一点。 化血元术刹那而出。 鸿离尸首立时化作一滩血液,渗入土地之中。 苏关儿看得错愕不已,略带迷茫。 而在前方,瞬息之间换了一具身体的鸿离,犹带迷惑之色,充满了难解的意味。 “我不打算彻底灭了你,也打算不坏你守正道门的事,但你今后行事,便是以我道术之身。” 清原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具身子,如今交由你来操纵,但你所有一切,俱都瞒不过我,若想动些什么手脚我随时可以将这具身子重新掌控回来。” 言语落下,不待鸿离反应过来,便见清原伸手一挥,把这位守正道门的鸿字辈弟子,打出了三百里之外。 然后,他扫了周边一眼。 方圆八十里,尽数塌陷,宛如天坑。 只见清原脚下一踏,山河楼之威迸发。 方圆八十里,顿时化作平地。 这一番手段,教苏关儿惊惧到了极点。 尽管他跟随在魔祖身旁,也有一段时日,却也不曾见过魔祖真正施展过惊天动地的手段,然而这短短一个时辰之中,他接连见得天杀真君出手,俱是风云变色,天翻地覆。 而天杀真君轻描淡写,显然还未尽全力。 可这已经是苏关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为惊天动地的场面了。 平复土地之后,清原手中微抬,有一个布袋,挂在手指上。 这是他适才从鸿离身上取过来的物事。 鸿离道行颇高,要将之如此轻易击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清原也没有真正留手。 这一次,把鸿离换了神符化身,加以分神化念的操纵之法,也是颇为不易若不是清原真身到此,几乎便是无能为力。 但他真身已至,当世之间,也就只有如正一,齐师正等人物,才能抵御得住他的本事了。 朝着鸿离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清原收回目光,落在这个布袋上面,扫了一眼,看向了苏关,问道:“这就是你一直惦记的东西?” 苏关呼吸都为之一滞。 正在他点头,将要回话之时。 便见清原神色依然如旧,轻描淡写地把手一抖。 整个布袋,连同内中物事,刹那化作灰烬,全数洒落。 “你” 苏关浑身僵住,如遭雷击,脑袋只剩一片空白。 章八三九 帝君现身 此宝出自于魔祖之手,后传于罗禅座。 这些年来,苏关儿在罗禅座身上,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 后来神国破灭,罗禅座死无全尸,这机缘落在妖狼身上。 为了这一桩机缘,苏关儿费尽心力,耗费无数,把这些年来的积累尽数用上,却也全无所得,但他依然没有后悔。 因为这是一桩天大的机缘。 这一桩机缘,可以在短短时日之内,让这头妖狼,逼近妖王之境。 这一桩机缘,也是他今后修行的依仗。 为此,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 为此,他不惜与那头几近于妖王的妖狼,狠斗了一场。 为此,他不惜冒着触怒眼前这位人仙的危险,不惜丢了性命的危险,明里暗里,试图要挟这位天杀真君。 而此时此刻,这一桩机缘就放在眼前。 触手可及! 但天杀真君轻轻一抖,所有一切,尽数成空。 “你” 苏关儿呼吸粗壮,不禁颤抖。 他脑袋一片空白,只是看着清原,一时之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对于入魔之人而言,这一件宝物,便是举世无双的至宝。 但是就这么轻易被毁去了? 这个天杀真君,便是连一句话也没有问,甚至没有打开布袋观看一眼,便将这等至宝,随手毁去了? 若是天杀真君把这宝贝据为己有,他反而不会觉得意外。 然而天杀真君毁去此物,着实是在意料之外,不禁让他失神至今,也不知如何开口。 愤怒、怨恨、惊惧、惶恐等等万般情绪,俱是一涌而上。 但刹那之后,他清醒下来,顿时冷静。 两人之间的差距,实如天壤之别。 对方吹一口气,也足以让他烟消云散。 过于不智,没有半点好处。 “真君” 苏关儿眼角抽搐了一下,斟酌着言语。 然而清原不待他开口,已是说道:“此为魔物,留下即是祸患,自当毁去。” 说着,清原徐徐走来,屈指一弹,隔着十丈许,把苏关整个人都弹了起来,他又是凭空一抓。 苏关只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前方传来,不禁飞了过去,到了清原身前。 清原伸出手来,搭在苏关肩膀。 苏关蓦然想起适才鸿离的下场,惊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都依你了,你莫不是还想要杀人灭口?” “放心。”清原平淡道:“念在你配合行事,以及当初一点故交之情,今次我不杀你。但是,既然你已入魔,染了魔性,凡事近邪,处事多恶,那么这次饶你,今后多半要为害各方,所以” 言语一落,清原手上捏住印诀,打在了苏关的头顶之上。 苏关惨叫一声,蓦然惊退数步,对于这手,他适才见清原施展过,而且本身道行不算太低,也能察觉清原所为的目的,不禁又惊又怒,喝道:“你竟想奴役于我?” 清原仿若未闻,只是眉宇一挑,说道:“果然,你受魔祖亲自引入魔道,魂魄之中有他的气息,早已浸染魔性,此法竟然无功。” 说着,他眼中闪过异色,旋即手上一按,顿时光华隐现。 苏关满是惧色,禁不住开始颤抖。 “不能操纵于你,也不能放任你这邪魔之类为祸人世,以你如今恶性,日后行事必非善事。” 清原往前而来,到了苏关面前,抬手压下,沉声道:“今日我便废了你!” 他法力运转,光华闪烁。 然而正当一掌落下时,清原闷哼了一声,脸色煞白。 之前出手对付鸿离,几近全力出手,已经触及到了那一道界限,而适才施展分神化念之法,与魔祖气息相撞,也有了些许触动。 清原脸色苍白如纸,几乎开始抑制不住,一身气息,法力难以收拢,将要溢散出来。 四面八方,因他气息泄露,俱是压抑到了极点。 苏关只觉呼吸凝滞,心悸万分。 “清原,你该躲进洞天福地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华,从天而降,落在清原身上。 清原没有躲避,任由这道金光入身。 然后他这一身气息,便暂时被拘禁在体内。 那一道金光,是一种困禁法门。 此法出自于帝君! “其他事情,我可故作不知,但你若是踏破仙境,从而打破人世封神之局的平衡,便是大祸了。” 西南方向,只见那位如同尘世富家公子般的帝君,缓缓走来,说道:“这人世之事,到此为止,你不该触及了。” 清原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朝着苏关儿看了一眼。 然而这时,便见一个壮硕身影陡然现身,顺手提起苏关儿,仿佛提着一只小鸡,随手便抛了出去。 这么一抛,便见苏关儿化作了一点,消失在天际。 九黎体魄强悍到了极点,随手一抛,便把人抛出数百里外。 以苏关儿如今的道行,以及他如今的伤势,被抛出数百里外,八成是凶多吉少了但在场三位,俱都没有多么在意。 一个道行浅薄的苏关儿,如蝼蚁一般,无足轻重。 帝君和九黎在意的清原。 而清原在意的是帝君。 苏关儿的分量,在此便显得微末到了极点,他的生死,也没有谁去理会。 “很好。” 清原朝着他看了一眼,道:“前次有幸得见,有幸同饮,未想尊驾竟是天庭之主,当世帝君。” 帝君微微一笑,说道:“我这回下界,与玄松子下界的方式,有异曲同工之妙,绝非相半仙之流可比,也不算犯了诸位道祖的忌讳,反而是你,毕竟是当世变数” 清原眼中忽有一丝嘲讽,道:“知道我是变数,但帝君也曾助我一回。” 帝君闻言,略有感叹,道:“一时眼拙,本帝君也是悔不当初,若是那时诛杀了你,或许极好。现如今,你到了这个地步,我又不是本身下界,不能在顷刻之间把你诛杀,避免人世大局破碎,也就只能劝你一回了。” 清原默然片刻,然后看着帝君双眼,道:“我这磨刀石太硬,刀也会断的。” 这句话显得颇为突兀,没有来由。 但说完这句,便见清原一步迈出,朝着南方而去。 章八四零 南行,千丈崖,漓江 看着清原留下一句话,便挥袖离去,九黎粗犷而黝黑的面容上,有着几分恼怒之意。 “区区一个小辈,数十年道行,也敢对帝君如此不敬?” 九黎面露杀机,道:“若非碍于封神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必要亲自把他扯碎。” 帝君微微摆手,露出笑容,轻描淡写地道:“他如今连道祖都不敬,何况是我?而且,他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嗯也不算坏事。” 说着,便见帝君稍微挥手,说道:“行了,这个封神的局势,既然到了这个地步,你我也不能再有逗留,是时候该回去了。” 九黎闻言,略略点头,道:“如此,那一株金莲?” 帝君说道:“道玄是无上祖师的高徒,也是正仙道的创派祖师,在仙界都是非同寻常的仙尊,这朵金莲便暂时交于他手,待封神事后,栽种于天庭之上便是。” 九黎面色之上,满是愁容。 帝君挥了挥手,浑不在意,道:“走罢。” 清原一步迈出,往南而行。 途中经过渭城,经过迁移而来的明源道观,但他只是扫了一眼,并未落下。 后来经过朝真山乘烟观,他也只是顿了一顿。 乘烟观之中,已是无人,但阵法密布,非同寻常,却也不是谁都能轻易踏足,鸠占鹊巢的。 清原拿古镜照了一下,沉默下来。 内中无人,但有一墓碑。 “葛老” 清原怅然一叹,收了古镜,没有停留,一步迈出,继续南行。 他不再停留,不断行走。 在这期间,有不少道行高深的修道人发觉到了他的踪迹,但没有人胆敢拦他。 上一次,他在这人世之间,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狼狈不堪。而这一次,他主动现身,也再无人胆敢招惹。 哪怕是各方祖师道统,也只作未曾看见而已。 当他道行高得几近超脱人间之时,这个人间便没有谁胆敢再来招惹他了。 清原在这世间行走,踏足了南梁地界,朝着当年那原本将要当作栖身之地的千丈崖而去。 千丈崖,这里本是蜀国人仙吕伯江的隐居之所,后来他入世而去,成了蜀国一大支柱,这千丈崖下的草庐也就荒废了。 何清的魂灵,就在这里。 已经修得魂魄稳固,几近阴神的何清,足能称得鬼王二字。 当日清原前路渺茫,不敢与她同行,便将她送走,但何清没有回到景秀县,也没有去明源道观,她来到了千丈崖下,依附在此地。 清原以八方道眼之术,寻得了她的踪迹,以缩地成寸的法门,一步又一步,从北方大地之上,来到了千丈崖下。 “出来罢。” 清原站在这里,伸手一招。 前方那大树之上,陡然飘出一道光华。 那光华落地化人,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哪怕如今已是青天白日,她也能显化出来。 看着这个小姑娘,清原不禁想起了当年初见之时。 岁月悠长,何清眉眼依然如旧,只是如今阴灵之身,毕竟冰冷,已少了当年灵秀之气,没有了人之生气。 清原不禁叹了口气,心有怜惜。 何清静静看着清原,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眼底深处似有些许激动,但面上却也没有什么笑意。 以她的道行,显露出身子来,已是难得,无法细微到让面容表情都随着心绪而变化。 “你的手臂” 何清抬起手来,指着他的手笔,语气显得颇为低落。 清原微微一笑,尽量收敛气息,避免自身几近仙道的气息,冲散了阴灵鬼气,他伸手一挥,微微笑道:“没有大碍,这手臂待会儿便长出来了,上次与你分别,本以为今后再无相见之日,未想我还是侥幸逃了性命如今,危机暂时算是过去,我也替你准备好了一具肉身,只是现下时候还是较为紧迫,不容细说,你先随我离开?” 何清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清原取出古镜来,朝着她晃了一下。 镜光迸射,将何清笼罩其中,旋即收回,便将之收入了古镜当中。 收了古镜,清原一步迈出,往西山而去。 然而就在动身之时,心中蓦然一动,看向了漓江方向。 “那个地方” 清原顿了一下,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以他如今的道行,从此处到漓江去,也不过三五步罢了。 滔滔大江,汹涌澎湃。 漓江曾经是漓城。 这里被大水淹没,一切都消逝成空。 清原一直认为,那是相半仙所为。 但后来思及此事,总觉另有隐情。 相半仙绝非是肆无忌惮之人,更何况,他作为仙家下界,行事也必然更为谨慎。 以此来看,淹没漓城之事,多半不是相半仙所为。 “这里” 清原目光扫过,阳神到了这个地步,已能看出许多端倪。 他目光扫过,大约明白了一些。 这里本就要出大水,淹没漓城,只是相半仙稍作阻拦,后来他似乎察觉天道不可逆,才赶忙放开了这滔滔洪水。 但因他一时阻拦洪水,便已出现了许多变故。 例如自己与古苍等一行人,例如赵徐等等此类人物。 若是洪水没有被相半仙阻断,早已冲破漓城,那么许多人都不会经过漓城,许多事情或许又有了变化若是洪水恰好在自己等人身在漓江之时爆发,那么,以自身当时的道行,也躲不过去。 这种种变化,多半是相半仙后来察觉的,才放开了这洪水大势。 “有些古怪” 清原这般想着,目光落下。 大江之水,在他眼中,不是阻碍。 江水下,淤泥中,那些废墟及尸骨,俱在清原目光之中,显露无遗。 他想起了当初相半仙的卜卦。 “鲤鱼上楼时” 当初那一家富户,阁楼早已被洪水冲垮,在江水之下,泥泞之中,有游鱼来回游动。 但是,当初去寻相半仙卜卦的那人,却也一并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这在清原眼中,不禁显得有些讽刺。 但他如今道行渐高,却看见了更深的一面。 “沧海桑田。” 清原这般念着。 章八四一 一夜观道,遂得之 高楼总要腐朽。 山水总会流转。 千年万年,沧海桑田大地化作沧海,汪洋变作土地,在无穷岁月之后,一切都将变化。 相半仙曾说,鲤鱼上楼时。 即便他没有施法,即便没有这一场洪水,但许多年之后,终究会有“鲤鱼上楼时”的景象,只是不知多少年的光景了。 “沧海桑田” 清原这般念着,看着江河里的废墟,看着废墟中的残骨,默然不语。 他曾在漓城行走,他曾与这些人擦肩而过,甚至曾与这些人交谈。 现如今,漓城已是废墟,那些人也已是残骨。 长长吐出口气,饶是清原几近仙道,经历颇多,却也不免感慨。 他沿着漓江而行,来到了当初渡江的地方。 他曾在这里,遇上一位砍柴的老者。 后来那老者也死在了蛟龙兴风作浪之时。 “人之性命,何等脆弱。” 清原悠悠念了一句,忽然看向上游。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老翁,从上游驾船而来。 这是一艘渔船,那是一个渔夫。 老翁轻哼着曲儿,洒下渔网。 就在这时,一旁林间簌簌声响,又有一人出来,貌若花甲,衣着朴素,背着一捆柴火,手执一柄短斧。 “老友。” 那老樵夫见得渔船,顿生喜色,摇了摇手,大声喊道:“好些时日,不曾见过,当真是好生挂念。” 那老渔翁也是面露喜色,驾着船只靠岸,忙是道:“快些上来饮酒。” 清原微微皱眉。 他沿着河流,逆流而上,隐了身形,只在一旁观看。 这渔翁和樵夫,显然是旧识,年纪也都不小,交情似乎不错。 清原本是扫了一眼,便要离开,只是心中忽有些许触动,便静静观看。 “这十天半月见,来此打柴,总不见张老哥驾船,心中甚是挂念。” 那樵夫松了口气,眉宇间忧虑散去,道:“本还想着,过多两日,便去你家看看,究竟何事,好在今日便是见了老哥,了去这忧心事。” 老渔翁叹了口气,道:“年事已高,难免病痛缠身,李老弟你是不知,前些时日,老哥哥险些丢了性命,养了这些天,才算恢复过来。” 樵夫闻言,眉眼黯淡了几分,道:“遥想当年,咱们这些人中,也就剩下你我了罢?” “是啊。”老渔翁点了点头,叹道:“人有生死,当年那些老友,一个又一个辞世,你我如今年岁亦是不低,只怕也会不了几次面喽。” 老樵夫饮了些酒,似乎闷闷不乐。 人活一生,不论精彩还是平淡,到头来,终究都归于尘土。 哪怕自家活得长久一些,也不过是看着老友们先一步离去,独自承受几年孤独,然后看着没有故旧的世道,等待着寿命到头的那一日。 “不提这些了” 老渔翁摇了摇头,笑着道:“说来,我的年岁,比起那位蜀国葛相逝去时,可要大了几岁,我这打渔的,却还是比那葛相活得还长哩。” 老樵夫闻言,顿时笑出声来,道:“老哥说得是,人活一世数十年,只要当下开怀畅饮便是,理他作甚么?他什么葛相,他什么姜大将军,也都尘归尘,土归土古往今来,大人物,小人物,不都是要死的么?” 两人对杯痛饮,欢声大小。 清原眉宇紧皱,露出深思之色。 尽管这两人谈不上什么高深才学之士,但他们所见所觉,却是要比世间俗人,高了不知多少。 清原脸色变幻片刻,朝着二人方向施了一礼。 漓城化漓江,是沧海桑田,是天道变化。 然而他们二人,则让清原对于人道沧桑,看得更深了一步。 “岁月沧桑,人世变化。” 清原站在了人间的顶峰上,俯视这个天地,看到了无穷的变化。 人生不过数十年,无论你是九五之尊还是凡尘百姓,无论你的日子过得是精彩激昂,还是热血沸腾,又或是平淡庸碌,到头来,都随着人死灯灭,归于尘土。 什么金榜题名,什么平步青云,全都是空。 想葛相治理天下,想姜柏鉴戎马一生,想郭仲堪及陈芝云等等人物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头来,都将是枯骨,一切都如浮云散去。 千年万年之后,不论你任何人物,不论你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也都是一捧黄土任你功盖千古,流传美誉于后世,也都只是空谈,随着岁月悠长,渐淡,渐散。 当世间再无此人,一切的一切,都在岁月当中冲刷殆尽。 哪怕一具枯骨,也都将在岁月之中,化作尘土。 “看人道浮沉,悟天道无常。” 清原低语道:“只有长生,才是唯一。” 世间千年万年之后,如今的一切物事,都已不在,所有的生灵,都已死去,所有的名声,都将淡忘。 世间一切,是非成败,转头俱成空。 帝皇至尊又如何,位极人臣又如何,富贵堂皇又如何不过都是空谈。 就连葛相,就连姜柏鉴,就连整个蜀国,都已成了如今与渔翁与樵夫饮酒谈笑的谈资罢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唯有仙道之辈,驻世长生,依然永存。 “愿世间千年万年之后,还有我在。” 清原这般说着,不禁心神沉入体内。 眉心祖穴之内。 迷雾朦胧, 明月清照。 但见六轮明月之下,光芒清澈,照出九重玉楼。 第九重楼,水月楼中。 这里空无一物,唯有中间一方水池,倒映着上方明月。 清原阳神显化,于池边盘膝坐定,静静观看。 水池中的明月倒影,便是虚幻道果。 那么,上方六轮明月,便是真正的仙家道果? 清原这般看着。 他监察天下,观看梁国、蜀国、元蒙之间的各种博弈,看朝堂争斗,看战场厮杀,看市井百态,观看人道变化。 他修得此境,观看天机,观测天时,知天道无常。 此次踏出洞天福地,见蜀国灭亡,见姜柏鉴败军之将,见人世变动又见漓江之事,沧海桑田,岁月无情。 这一番感触,让他再无法抑制,踏出了这一步。 “明月” 清原阳神往前一探,伸手入水中。 他掌心向上,托在那明月倒影之下,往上托起。 水流朝着手掌四方流散洒落。 水声清灵,涟漪荡漾。 只见他从水中托起了一轮明月。 月光柔和,皎洁白皙。 一夜观道,遂得之! 章八四二 天不封我,我自封仙! 仙界。 紫霄宫。 大殿之内。 紫霄大仙已闭关多日。 因清原当日窥探封神榜及仙根册一事,宫中规矩愈发森严,已无人胆敢未经许可,踏足此处。 大殿已安静多日,然而仙家道宫,却也仍是尘埃不染。 就在这时,殿外有罡风轻吹。 风儿吹拂,桌上的仙根册,被风吹开数页,才停了下来。 这一页之上,密密麻麻有着无数个名字,如正一,如齐师正,如鸿烁等等。 而在页面最顶端处,赫然有一个名字,位在最顶端的位置。 这个名字,上半部分已是看不见了,只有下半部分,依然留在页面的最顶端。 细细辨认之下,这个名字,赫然是“清原”二字。 上端纸边的两个字,已有过半部分,探出页面之外,不见踪迹,然而剩余小半,也显得朦胧恍惚,看不真切,似乎如同活物一般,不断浮动。 忽地,那两个字跃动起来,彻底消失在了这一页。 仿佛有什么物事,跳出了这页面的束缚。 这一页最上方的名字,只有齐师正以及正一,并列而排。 呼呼风响。 又掀开了一页。 “清原”二字,赫然便在这一页当中。 与这个名字并列的,还有一个名字,赫然是“炎君”。 东方。 先秦山海界。 界中深处,阵法重重。 这里是东天海运帝君居所。 然而帝君为避封神大局,于二百年前便已登天,在帝君登天之后,此处再无人踏足。 只见那原本的静坐之处,摆着一面棋盘,上面棋子零落,呈现出来的棋局,显得散乱不堪。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一个棋子,颤了一颤,旋即跌出了棋盘之外。 棋子尚未落地,便化风而去。 南方至深处。 一个又一个灯笼,在迷雾深处,泛着朦胧的光泽。 灯笼之中,是无数的萤火。 每一个萤火,代表了人世间每一个修道人。 而在最深处,并非萤火,而是青蝶。 这是那一只无故出现萤火,在前些时日,化作青蝶! 后天君吩咐,严加看管。 然而在这一日。 那青蝶陡然颤动,旋即长鸣! 灯笼刹那破碎,化作无数碎片! 只见笼中一只青鸾,展翅高飞。 青鸾神骏万分,通体如青玉,光芒闪烁,难以直视。 周边的弟子及侍女,无不感到惊愕。 “大胆!” 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忽有一道光芒,朝着青鸾点去。 光芒落下,青鸾当即一颤,但却并未停下,而是跌入了迷雾深处。 下一刻,在迷雾之中,多出了一道身影。 那身影看不真切,不知面貌,不知身材。 你看见了他,却未必是他。 “终究散开了。” 他低声念了一句。 声音清澈,却又充满了迷幻之意。 见得这道身影,周边众人,纷纷拜倒,称呼天君。 此人赫然便是浣花阁祖师,南方无色无雾天君。 三十三天外,九十九道宫。 云深不知处。 太上道宫所在。 池塘陡然沸腾。 无数鱼儿来回游动,景象万分壮观。 周边道童纷纷侧目,惊惧万分。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一道人现身,气息强盛,磅礴大气,他看着池水之中,不禁面露沉重之色。 周边道童见他,纷纷拜倒,口称仙尊。 “鱼生角,为化龙之兆,已是蛟龙。” 道元仙尊瞳孔微缩,自语道:“这次,这头蛟龙是要化真龙了” 就在他这般念着时,声音未落,便听一声长吟。 池水陡然掀开。 无数池鱼被波及。 有一道水柱冲霄而上。 水柱当中,赫然有一头赤金真龙,冲天而去。 它在水柱中,摇头摆尾,冲霄之上,显得势不可挡。 道元仙尊赫然见得,那真龙红鳞金须,霞鬃金眸,充满了威严祥瑞之色。 “停下!” 仙尊低喝一声,双手一按,顿时滔滔天地之威,压了下来。 然而那赤金真龙,仿若不觉,冲上了三十三天之上,再也不见踪影。 道元仙尊脸色微变,似有些许骇异。 就在这时,他便听得一声叹息。 道元连忙收起心绪,转身拜倒,道:“弟子见过恩师。” 只见在他前方,有了一道身影。 这身影貌似苍老,却又极似少年,他站在那里,但却不在这里。 “那条龙升天而去了。”道元低声说了一句,又道:“弟子道行低微,竟不能阻之。” “不是升天去了,是散开了。” 太上平淡道:“散入天地间,这是有人得道的景象。” 道元心中一震,道:“有人在世间成仙?” 然后他想到了更深的一层,不禁露出惊色,道:“是那人间变数得道,掀翻了这个封神局势?” 那条赤金真龙,前身所化的池鱼,乃是凭空而生,正如清原此人,没有轨迹,凭空而来。 清原得道。 封神事变。 道元意识到其中变化,饶是以他千年道行,也不禁心中震骇。 就在这时,又听太上缓缓道:“无妨。” 人间。 漓江。 清原静立不动。 然而在他身上,气息氤氲,无法窥测。 他身在人间,然而已超脱人间。 属于仙家的气息,席卷天地各方,与这个封神的浩大气运,相互纠缠,不断冲刷。 他独身一人,掀动整个人世,依然不倒。 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座巍峨山岳,顶天立地。 眉宇祖穴之内,迷雾朦胧,六月清澈,照出九重玉楼。 第九重楼,水月楼中。 清原阳神显化池水边上,然而池水之中,已无明月倒影。 明月在他手上! “修道至今,方能知晓,道为明月” 清原低声念着。 道是明月。 月映水中。 今朝水中捞月,遂而得之。 仙家道果! 清原看着手中的一轮明月,心如明镜,古井不波。 他初下界时,无仙根,无神命,无得道成仙之望,无榜上封神之名。 然而今时今日,历尽艰辛,终于踏足这一步。 得道成仙! 长生不朽! “天不封我,我自封仙!” 清原看向天上,低沉道:“自今日始,我命由我不由天。” 仙家之言,即是金口玉言! 轰隆隆响声! 雷云密布,风雨齐至。 他抬头看去,道:“散了。” 刹那之间,云开雾散,天地清明。 章八四三 得道成仙,人间骤变 清原得道成仙,仙家气息现于人世,掀动人世,凌乱了无穷气运,改变了世间一切。 守正道门,正仙道,浣花阁,乃至于西方佛门,接连有道行高深之士,获知此事。 但凡修成阴神之人,俱能察觉。 而道行临近八重天的人物,则多数能推测出源头所在。 南梁,京城。 国师府上。 漓江如今已在梁国境内,距离京城,不算遥远。 以齐师正几近仙道的修为,以他所在的距离,几乎便是最先得知这天地变色的。 “这” 齐师正倒吸口气,露出震惊之色。 金龙探出头来,问道:“怎么?” 齐师正低沉道:“天杀真君得道成仙了。” 金龙忽地停在那里,它也是半仙之境,自然明白齐师正的说法。 天杀真君,早已经到了足以得道成仙的地步。 而齐师正也到了这个地步,当初的齐新年,实则也到了这个地步。 但齐师正没有踏足仙道,齐新年也没有踏足仙道。 因为这个人世之间,一旦有人得道成仙,超脱了人间所应有的界限,就会对这个大世,造成无法想象的冲击,从而掀翻整个封神之局。 原本在诸圣眼中,世间一切,都一览无遗。 诸圣早已断定,封神期间,必然无人得道,无人成仙。 然而自从天杀真君及魔祖现世,一切便充满了变数。 如今这变数,终于造成大患了? “不对。” 齐师正低沉道:“清原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而现在” 他露出古怪之色,朝着金龙看了一眼。 金龙与他对视了一眼,同样有了古怪的眼神。 这个封神的局面,不像是被掀翻了啊? 明源道观。 自搬迁以来,水源观主再未理会世间之事,静心修行,至今也算有成。 毕竟身在封神的世道,修行进益颇为不凡,如今他也几乎触及到了六重天的地步。 对于水源道长而言,这般进境,已是十分惊人。 这一日,他运功完毕,招来门下两位弟子,正要指点一番。 忽地天地变色,气运升腾。 水源道长抬起头来,露出异色,旋即运用门中传承之法,掐指一算,立时震动,嘴角溢血。 “师父,怎么了?” 启元见状,连忙上前。 只见水源道长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笑意。 启元只觉这笑意十分渗人,不禁吓了一跳。 “这” 水源道长露出十分复杂的神色,似惊似喜,似忧虑,似骇然,更有几分黯然,“这般异象,是有人得道了。” 西方。 云镜先生刚刚放下手中毛笔,忽地转身过来,看向中土方向。 “这” 云镜先生怔了半晌。 但凡清原之事,俱不符合道理。 “这个人真是没有道理可言。” 云镜先生苦笑了声,摇了摇头。 南方。 浣花阁。 无论阁主,或是长老,还是寻常弟子,都能察觉天地的变化。 慵懒躺在藤椅上的花魅,陡然惊了一惊,抬起头来,那万分美丽的面容上,露出错愕的神色,小口微张,显得十分惑人。 “成仙了?” 花魅呆了半晌,才朝着院外看去。 院外有一人,浑身白衣,清冷如雪,手中提着一柄法剑,看着北方中土,眉目黯淡。 那个人的道行进境,当真是教人望尘莫及。 守正道门之中。 嘭一声响。 守正掌教手下推演的大势,陡然崩开,化作一片灰烬。 只见他脸色变了又变,不禁怒斥道:“这厮终于还是在人间得道了?” 这时,殿外匆匆有人赶来。 赫然是守正道门诸位阳神真人,甚至人仙之辈,人人带着惊骇神色,急忙赶来。 守正掌教不待他们开口,已是挥手道:“本座知晓了。” 鸿烁脸色难看,道:“天杀真君自知前途无路,疯了不成?” 守正掌教低沉道:“在人世成仙,已犯大忌,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须顾忌了,请出至宝,诛杀了他。” 鸿烁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正一这边?” 守正掌教说道:“任他去罢。” 后山。 这道士黑发披肩,飘逸洒脱。 他脚踏实地,徐徐行走。 他忽然顿了一下,看向南方。 “得道成仙?” 正一瞳孔微缩。 果然,他与清原的差距,愈发大了。 遥想当初,清原初成阴神,他已在半仙之境多年。 现如今,清原得道成仙,他依然在这半仙之境。 一个是仙,一个是人。 天壤之别! 思及至此,饶是正一,心中也由不得有些震骇之意。 若非他弃了天生仙体,沾染了尘世浊气,想来在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到了可以踏破这一层界限的地步了。 但他并未觉得可惜。 既然仙家道体不能胜过清原的地龙根骨,那么便换一种方式。 “得道成仙,不是至高无上,仅仅是仙道的起始罢了。” 正一低声道:“路还长远,你不要夭折了。” 漓江。 清原一言道破天象。 云雾散开,天地清明。 他一身气息,渊深莫测,氤氲不明,与天地气运纠缠。 一人之力,抵御整个人间,竟也不倒。 这便是仙家! 一步迈出,超脱人间。 尽管身在人间,但整个人间,都已不是束缚。 玉如意在变化,光芒闪烁,凌驾天地。 古镜在变化,重生仙道气息,回归先天至宝。 他的本命至宝,随着他踏足仙道,气息步步攀升,尽数跨入仙宝行列。 “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个地步。” 清原这般叹了声,看向了自己的右臂。 这一条右臂,被正一所灭。 人有九窍八孔,四肢百骸,此乃天数,少则缺陷,多则畸形。 然而,他道行在人仙之境,仍然无法断肢重生,只因为在正一的道法之下,右臂截断,仿佛天生如此。 要重新生长这一臂,已不是断肢重生的范畴了。 只有得道成仙,重塑仙体,才能将之恢复。 到了这一步,他甚至可以展现三头六臂,将这右臂生长出来,也非难事。 “仙家道果已成,由内而外,化肉体凡胎为仙家道体。” 清原深吸口气,只觉浑身血肉,不断变化。 然而就在这时,天边飞来一道锐气,仿佛撕裂天地。 “不识高低。” 清原睁开双眸。 眼眸之中,白光闪烁。 白光成火。 三火成焱! 他目光化作实质,化作仙火真焱,如同两道白光,迸射出去。 那一道锐气,被他目光一照,化作虚无。 章八四四 睥睨八方,无可治之 漓江之上。 只见清原静立当空。 眉宇祖窍之内,仙家道果散发无穷玄奥,开始洗炼全身。 人仙级数的法力,逐渐变化,开始化为仙家法力。 凡胎,逐渐洗涤,由内而外,自骨髓筋络,至鲜血皮肉,尽数变化。 有清香之味弥漫,有无穷玄奥印记诞生。 他站在人间,已凌驾于人间。 他不断变化,正在从一个凡胎,化作仙家道体。 而古镜悬于头顶,不断翻转,光芒闪烁,变化无穷,朝着仙宝层次变化,几乎要展现先天至宝之威,恢复原有的面貌。 而玉如意不断转变,上面陡然散发光泽,三色齐出。 仙火真焱,雾光神水,雷法神通,尽数绽放,在其上凝成三颗宝珠,使得这玉如意,一举踏破仙宝行列。 清原双臂复原,化作仙体,而两件本命至宝,亦尽数归入仙宝之列。 他站在空中,俯视人间。 他清逸脱俗,飘渺成仙。 世人仰头望他,如见苍天。 修道人仰头望他,只见一座巍峨高山,盘踞金龙,显得高不可攀,望之而生畏。 “守正道门,就只有这么点本事了么?” 清原语气平淡,气息悠远,仿佛天言,他伸手一捞,散发着三色光泽的玉如意,落在手中。 古镜翻转,照亮八方。 只见清原俯视过去,淡淡道:“鸿烁,你一个人仙,手执一件仙宝,便想诛杀一位仙家么?” 他目光所及,一切无所遁形。 鸿烁面色微变。 然而清原依然将玉如意打了过去。 “莫说你以九重天道行,根本无法尽数发挥一尊仙宝的威能,纵然你真能尽出仙宝威能,那又如何?” “你守正道门,还妄想以此诛杀一位仙家不成?” “今日你再出手,老账新账,便一并清算了。” 随着清原声音落下。 古镜光芒照去。 尽管鸿烁远隔千里,依然在其中寸步难行。 他勉强把手中宝物抬起,然而玉如意已然打下! 他未能将这尊宝贝的威能发挥出来。 然而清原作为仙家,足以将自家本命至宝的威能,尽数发挥。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 鸿烁立时化作灰烬。 那一尊宝物,陡然化作流光,试图回返守正道门。 然而清原不过伸手一摄,便将之强行拉了过来。 一尊宝物,落在手中。 “还有哪位?” 清原俯视八方,沉声道:“一并上来罢。” 八方俱寂,世间无声。 他俯视人间,无人敢敌。 守正道门。 诸位阳神真人,无不沉寂。 跟随着鸿烁而去的诸位真人及半仙,未有被清原波及,但也已心知绝非敌手,也就不再出手。 以清原如今展现出来的本事,哪怕他们具有守正道门的至宝,也不过螳臂当车。 大殿之中,众人目光转来,看向最上首的守正掌教。 只见掌教真人目光阴沉到了极点。 作为守正道门掌教,在封神之前,他与仙家早有交集。 在诸般典籍之中,对于仙家人物的厉害,也是有着非同常人的认知。 既然命鸿烁等人动用至宝前去诛杀清原,必定是早有计算,但为何此事还会失手? “本以为他在蜕变的关头,未想他竟然一朝蜕变,已成仙家。” 守正道门掌教深吸口气,说道:“清原在初成人仙之时,其斗法本领,就已当世无敌,如今成就仙家,亦非寻常,以本座猜测,他如今的道行,根本不能以初得仙家道果的境界来测量” 诸位真人各自对视一眼,俱有骇色。 经过掌教真人点破,他们也算明白了其中关隘。 清原本就可以随时踏破仙家境地。 但这一次,他未曾避入洞天福地,便已成仙得道,只怕不是自身所愿。 也即是说,他有了一番极为强烈的感悟,因此难以抑制,从而踏破仙道。 而在这一番感悟之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清原一朝踏足仙境,却也不是初成仙家的人物可比。 “道行之高,在散仙之中,亦是位在中游。” 守正掌教目光扫过,沉声道:“这个世间,已无人能治他了。” 这句话传了出来,众者无不变色。 守正道门屹立人间多年,被尊为中土第一道门,隐约是天下各大门派之首,何曾有过这般局面? 如今的守正道门,竟是无法奈何对方了? “仙家道行至此,在这世间,谁也不能治他。” 守正掌教目光沉凝,说道:“哪怕各大道祖门下,还有诸般至宝,但奈何半仙之境,未能尽数发挥,也诛杀不了此人加上他身具两尊仙宝,更是无可匹敌。” 鸿业面色一变,道:“那该如何?须知他此次前来施压,便是为了葛果儿,如今若是横扫当世,我守正道门当如何自处?” 守正掌教挥手道:“本门大阵,乃是仙尊亲自布置,经过历代精修,纵是真仙下界,也无忧虑,他清原就是再如何厉害,也难以打进我山门来。只不过,他如今无敌于世,睥睨八方,绝不能视而不见” 尽管此前清原就已有无敌于世的本领,但他毕竟一直隐匿在洞天福地之中。 现如今踏破仙境,又无归去之念,清原对于这个世道,便是无比巨大的隐患而对于守正道门在世间的地位,也是极大的冲击。 “本门如此无奈,世间其他门派又当如何?” “本门既然制不住他,难道正仙道和浣花阁等其他道派,就有办法治他?” “既然都是束手无策,那么又该如何?” “这个还须请掌教真人授意。” 诸位真人略有议论,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守正掌教的身上。 守正掌教沉声道:“本座这就施法,请动上界仙家临世。” 鸿业不禁一震,道:“上界仙家临世,这封神之局岂非要崩” 守正掌教淡淡道:“清原已经踏破仙境,你看这个大局破碎么?” 鸿业闻言,顿时错愕。 “怎么回事?” “清原踏破仙境,但封神之局未毁,此事必然另有变故”守正掌教沉声道:“但清原之事尤为紧要,且先请仙家下界,再寻究竟。” 鸿业点头道:“若能请道元祖师下界,莫说一个清原,就是百个清原,也不过尔尔。” 守正掌教闻言,摇了摇头,道:“人世如今能够承载散仙人物,但道元祖师乃是真仙人物,或许超出了应有的界限,世间能否承载得住,还是两说。” 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众人,又道:“这都只是本座猜测罢了,具体如何,还须上禀祖师,任由祖师定夺。” 众人闻言,俱是赞同。 然而,就在守正掌教正要动身之际。 南边方向,陡然气息冲霄。 众人无不吃惊。 那气息之盛,赫然又是一位仙家! 章八四五 齐师正 清原一朝成仙。 当世修行之人,但凡修行有成者,俱能知晓。 整个人间,都变得无比纷乱。 而就在这时,又有一道气息,冲霄直上,席卷八方,与天地气运纠缠相撞。 又有一人得道成仙! 清原神色冷漠,偏头看去。 只见百里之外,忽有一人现身,气态氤氲,身形虚幻,带着缥缈出尘之态。 “齐师正。” 清原冷淡道:“你初成仙境,甚至连这凡胎都尚未化作仙体,便想要来对我下手么?” 在清原之后,得道成仙之人,赫然便是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如今的南梁国师,齐师正。 只见齐师正气息已越过人世,他看向清原,露出沉凝之色,道:“你也不过比我早一步成仙罢了,纵有差距,又有多大?” 清原抬起玉如意,道:“你来试试?” 齐师正闻言,面色骤变。 他知道清原此人,斗法本领极高,自现世以来,同等级数之下,哪怕道祖门下的真传,都非其敌手。 此前在临东,两人俱是不敢踏破仙道,影响人世,才各有忌惮,但如今都已成仙得道,同在此境,齐师正自忖一番,竟无半点胜算。 “早你一步成仙,却不是你可以相比的了。” 清原往前迈了一步,气势滔滔,风云滚滚,霎时间,场面宛如天崩。 纵然是越过了仙凡壁障的齐师正,也不由得闷哼一声,退了一步,脸色煞白,就连正在被仙家道果洗炼的这具身子,都凝滞了一下。 清原平淡道:“你我道行原本相差仿佛,但我这一番踏破此境,所获甚多,如今在仙家当中,哪怕未入巅峰,也已位在中游。想你初成仙道,莫说尚未得获全功,哪怕成功洗炼此身,道行也要逊色我一筹更何况,道行是一回事,斗法是一回事,我自现世以来,同等境界之下,还不曾败过,你可要试一试?” 齐师正瞳孔紧缩,顿时沉凝。 他原本还猜测清原为何不回洞天福地,反而在这世间得道成仙,甘冒大险。 如今看来,显然是清原有了一番感悟,便是连自身都无法压住,于是便在尘世之中,一举得道成仙甚至,因为这一番感悟,清原在得道之后,还往前多迈出了一步。 论起道行,往前多迈出一步的清原,显然更胜一筹。 论起斗法的本事,清原战绩累累,举世无双,饶是齐师正这等人杰,也不得不认败。 “守正道门见我得道成仙,影响人世,故而出手诛杀,而你作为先秦山海界首徒,同为道祖门下,也是想要杀我?” 清原扫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古往今来,九重天之辈,越过此境,超凡脱俗,得道成仙的,皆是稀少,更多的是在这一步出现变故,从而身死道消,甚至灰飞烟灭。” “你虽然积累已足,但为了阻我,只是仓促破境,未有准备妥当,可也竟然只是伤及根基,但终究还是越过了仙凡壁障,真正得道成仙,如此成就,倒也真是令人意外。” 清原徐徐说来,语气之中,略带几分赞赏。 齐师正深吸口气,道:“真君不也是如此么?” 清原摇头道:“我积累之厚,已无法抑制,早已越过了这一层,自是水到渠成,但你却还勉强。” 齐师正闻言,竟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只是变得颇有复杂。 先前不久,他与这位天杀真君,还是处在同一高位。 现如今,对方竟是居高临下,宛如长辈一般,俯视下来。 齐师正心中闪过万般思绪,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但终究是抬起头来,朝着清原道了一声:“佩服。” 清原没有理会,只是神色渐冷,往前走去。 一步一步往前去。 如同巍峨山岳,渐渐倾塌过来。 山崩于前。 任由是谁,都难免心生惊骇。 面对清原临近,齐师正一退再退。 然而清原步步紧逼,未曾停下。 “当年临东一事,你试图杀我,后来也屡屡与我为难。” 清原淡淡道:“既然如今都已踏破仙道,且人间之局未破,那么你我此前在临东之时的顾忌,便都可以放开了,今日便来斗上一场或许谈不上酣畅淋漓,但我必让你尽展所学。” 或许谈不上酣畅淋漓。 也即是说,齐师正根本不值得他全力以赴,尽出手段? 尽管齐师正知道清原所说,俱是属实,并未夸大,但心中也不免充满了郁气。 “齐某修道多年,一心为求得道成仙,今昔终于得道,本该万分喜悦,奈何遭遇你天杀真君,也是命数。” 齐师正对于自身此次得道成仙,没有意料之中的欢喜,只有十分沉重,他手中一抹,一剑腾空,朝着清原指去,道:“我之所以甘冒大险,急求得道成仙,甚至如今伤及根本,不是来送死的。” 清原抬起玉如意,轰然打落。 玉如意之下,空气尽数化开,如同虚空破碎,满是纹路涟漪。 齐师正挡了一记,陡然喷出血来,一退千里。 清原往前逼近,道:“我看你这国师,就是来送死的。” “清原,你莫要自误!”齐师正陡然怒声喝道:“你以为你得道成仙,便能肆无忌惮了么?莫要忘了,当世成仙,必然影响封神之局,必要招来大祸。” “即便此刻局面没有崩毁,但既然人间可以承载你这位散仙,可以承载我这位散仙,那么也代表着,这个人间已进一步稳固,足以承载仙家法力。” “你我作为仙家,能现身于当时,那么上界也必然会有仙家下来。” “你纵然再是厉害,能尽敌上界仙家不成?” 齐师正沉声道:“你若是聪明,便该趁此机会,急忙躲回洞天福地去避难,而不是在人间逞凶。” 清原面色不变,将古镜往前一照。 光芒成柱,照破千里。 齐师正勉强抵御,却只吐出口血,再退千里,倏地萎靡下去,这具仙体几乎破碎。 清原冷淡道:“我无意毁坏人世,但是,你要杀我,我也有意杀你,既然如此,便让我杀了你这位仙人之后,再行避世。” 齐师正面色变了又变。 然而就在这时,东方轰然一声巨响。 一道璀璨光柱,撑天立地,威临天下。 清原瞳孔一凝。 齐师正陡然发笑,甚是畅快。 章八四六 一掌惊天下 源自于东方的气息,强悍万分,撑天立地。 饶是清原在仙家之中,也位在中流,却也能知对方道行,高过自身一筹。 在这一刹那,许多阳神真人,俱都明白其中变化。 上界仙家尚未临世,但洞天福地之中,已有仙家,被请动出来了。 万众瞩目之下,清原神色依然未改。 只是齐师正的脸色,则稍微松了一些,朝着清原说道:“封神之前,有许多仙家,未曾登天,却隐于洞天福地,彻底隔绝外界,在封神期间未曾现世。” “这一次,人间已能承载仙家人物,我在尝试踏破仙道之前,也自知前途难料,极可能身殒此劫。” 齐师正言语未有波荡,徐徐说来,已是十分坦然。 只听他语气依旧,沉声说道:“我早已想过,哪怕真能得道成仙,也绝非你这位天杀真君的敌手,故而早已命金龙前去,撼动其洞天福地,惊动其中仙家。” “这一位仙家,位在东海洞天福地当中,其道行乃是散仙巅峰,临近真仙级数。” “清原” 齐师正神色顿生冷冽,道:“你若再不识趣,后果如何,想来你也清楚。” 清原点头道:“甚是清楚。” 说着,他往前打了过来。 天穹崩裂! 齐师正脸色骤变。 “他位在东海,我则在你身前,就看是他来得快,还是我出手快。” 清原声音才刚传开,而在他的手上,已经凝就了五色光泽。 白虎衔剑之术。 造化会元道。 乾坤避劫星辰光。 八首火龙道。 虚土余剑术。 五种仙家品阶的仙术,各自不同,但偏偏被他一人施展开来。 仙家施展出来的仙术,与以往再不相同,其威势之高,几乎席卷天下。 五种仙术,刹那之间,被他化在手中,凝成五色光芒。 他一掌均成五行仙术,朝着古镜背面按去。 五种道术,俱是仙家品阶。 而如今清原已成仙家。 古镜亦为仙宝,且复返先天之列。 他一掌按在古镜背面,与之紧紧贴合。 在刹那之间,便见古镜之前,仙术绽放开来。 “什么?” 齐师正脸色骤变,法剑连忙一指,剑光倏忽而出,横贯左右,撕裂天穹,其凌厉之意,似乎能破人间万物。 然而这等剑光,依然无法阻拦清原之威。 从古镜正面迸射出来的五色光华,于顷刻之间,化作了黑白二色,寓意阴阳。 对于阴阳五行之变,早在未成阳神之时,清原便有了一番感悟,如今得道成仙,已非当初可比。 “你我亦有一场恩怨,今日接我一式,了却恩怨。” 清原沉声道:“那位仙家救不了你的。” 古镜之中迸射出来的光柱,照破镜光,毁去法剑,落在了齐师正身上。 以齐师正的道行,纵然是山崩于前,也不过挥手可破,然而在清原施为之下,他竟是觉得这天地都崩塌了一般。 阴阳光泽,压落下来。 齐师正大口吐血,肉身破碎,被生生压在了大地深处。 “这” 北方大地上,那头山魈先祖停下了脚步,它眼眸中的金光,显得十分阴沉,“天杀真君的斗法本领,当真不能以常理而论。” 这妖仙思及当年本领,无论是神魔之身,还是修行仙家大道,在这般道行之时,也不曾有过这等本领。 清原如今施展出来的这一道仙术,惊天动地,几乎能比它全盛之时。 哪怕东海那位从洞天福地之中现身出来的仙家,也不见得就能力压清原了。 “身具无穷造化,比之于仙家人物,底蕴还要更深一层么?” 妖仙深吸口气,心中难免震撼,低沉道:“真是得天独厚之辈只可惜,身作变数,三界共诛。” 山鬼能知一岁事。 一年之后,三界全无清原此人轨迹。 世间变数,天亦杀之,最终必是穷途末路,早已注定。 守正道门。 正仙道。 浣花阁。 先秦山海界。 乃至于西方佛门。 世间各大门派世族,或是道行高深之辈,俱是为之心震。 他们因传承不凡,或是道行高深,能够推测出仙家境界的道行,该是何等强大。 但是,清原的强大,显然已是超出了常理之外。 同样是在今日得道成仙,先秦山海界的齐师正,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这让世间修道人,无不沉默。 清原竭尽全力,一掌按落,将齐师正打落下去,生死不知。 他收了手来,再不管齐师正如何。 一掌之下,此前恩怨尽消。 倘如齐师正侥幸活命下来,且今后依然记挂恩仇,那么,便是另外一桩恩怨事了。 他缓缓收手,并未即刻回返西山,入洞天福地,而是看向东方。 那个方向,洞天福地已经打开。 那位仙家已经入世。 但对方并未即刻动身,前来中土,显然已是察觉了什么。 遥遥相隔数万里。 清原看向对方。 对方也看了过来。 尽管未能见得面貌,但是气息交感,如若当面。 两者俱是沉默,只是对视,未有出手,未有开言。 清原忌惮于对方道行高深,千年积累,底蕴深沉,但对方也被他先前一掌之威所慑,互有忌惮。 良久,清原才收回了目光,朝着西山而去。 但这位仙家,也未有出手阻拦。 仙人在世间出手,影响之大,波及之广,难以想象。 尤其是在封神尚未彻底落幕的如今,谁也不愿出手。 “总有机会的。” 清原一步迈出,来到西山。 他并未觉得,自己得道成仙之后,便可以在人间肆无忌惮,该有的顾忌终究还是不能免去。 “开!” 清原口吐一字。 前方三危之山打开。 洞天福地大开。 清原一步迈入,旋即挥手。 洞天福地,自此关闭,内外隔绝。 几乎也在这一刹那。 守正道门之上,一束光芒,从天而降,落在山门之中,气息威震,席卷人间。 先秦山海界。 一道光芒,映照十方海域。 亦有仙家下界。 浣花阁中。 一声恭迎,顿时剑气腾空。 那历代供奉的仙剑,欢喜迎接昔日主人。 仙子下界。 临东。 但凡白氏族人,齐聚一堂。 先祖临世! 在这一日。 清原得道成仙。 然而人间之局未破。 故而各方之中,皆有仙家下界。 人间之内,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章八四七 开天辟地,十二重楼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跨入此间,只见这方天地,空寂万分,徒有青莲生长,散出几分清气。 他今已得道成仙,对于这方天地,感悟更足。 人在此中,却凌驾其上。 整个洞天福地,俱在掌控之中。 “开!” 清原声音平淡,手中一抬。 五种仙术,俱是发出。 白虎衔剑之术。 造化会元道。 乾坤避劫星辰光。 八首火龙道。 虚土余剑术。 五种仙术,分列五行,也只有他这凝成道意之人,方能如此轻易施展。 但这一掌五行之中,并非杀敌,而是温养。 只见五色光华,散于各方。 “五行生万物!” 清原低声道:“开天辟地!” 轰隆隆巨响! 这座天地,刹那翻覆。 风起云涌。 只见大地生成,只见风雷齐生,又见水火并起,生机盎然。 这一座枯寂的天地,在他得道成仙之后,便焕发出了生机。 他尚未能凭空造物,也不能凭空诞出生灵,然而,他能改变这座天地。 如今,这座天地,五行兼备,日渐完善,日后繁衍生息,必成一方世界,万物生灵俱有。 “自今日起,也算我的洞府所在了。” 清原目光扫过,旋即收回,绕着这方天地,徐徐行走,仔细观看。 一番行走。 他归回茅屋之中,盘膝而坐,静静入定。 茅屋之中,充满了清新气息,全无浊气之感。 神仙出世,满室馨香。 他的肉身已非肉体凡胎,而成仙家道体。 此乃仙家道果由内而外的滋养而化生。 “仙家道果。” 清原闭着眼睛,沉入其中。 眉宇祖窍之内,迷雾清澈。 月光从玉楼之上洒开,照清了一切。 六轮明月,已然不见,只在玉楼之上,散发着月光。 自从清原水中捞月之后,那天空中的六轮明月,便尽数化入了他手中的仙家道果之中。 这一轮明月,就是清原的仙家道果。 这一轮明月,就是清原修道的根基。 这一轮明月,集齐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几乎如同本体一般。 他的法力,他的肉身,都经由仙家道果温养,彻底越过了人间的界限,踏足了更上一层的境界。 更上的一层,不是跳出了九重玉楼,而是到了更高的一层。 第十重楼! 这里静谧无声,这里空寂无物,只有一轮明月位在此处。 就连清原的阳神,都未有显化。 因为着一轮明月,便是他的仙家道果,内中早已有了阳神所在,化作了元神。 实际上,得道成仙之后,哪怕是清原本身,都对这个场面,颇有惊异。只是在外界之时,已由不得他细想,只有归来此处,再无威胁,才能安静修行,静心思索。 他原以为九重玉楼之上,该是跳出高楼界限,然而,如今得道成仙,明月清照,将最上层的迷雾散去,才让清原知晓,天外有天 跳出了这个天地,还有另外一层天地。 越过了九重玉楼,便知十二重楼。 “脱去凡尘,成就仙道,越过了桎梏,但却只是到了另外一番天地。” 清原心中隐约有些明悟:“纵是道祖,都尚未超脱,何况寻常仙家?紫霄大仙造出这六月不净观时,怕是有着这般想法,才塑造出了这十二重楼我已经过前面九重玉楼,那么接下来的便是对应散仙,真仙,以及混元大罗金仙了罢?” 仙家境地之中,据清原所知,有太乙,大罗二境。 太乙之中,有散仙及真仙之分。 而哪怕是散仙之中,也各有道行深浅高低之分,例如初成仙境者,与成仙千百年者,同在散数,但道行高低,自然不同。 在各大源流之中,同等境界之下,道行深浅,修为高低,俱有细细划分。 无论真仙,还是散仙,俱是如此。 可是六月不净观之中,只有三重楼的变化,未有细分。 这显然是紫霄大仙的手笔。 只要踏破这一重楼,清原便是真仙。 至于更上一层的混元大罗金仙,已是道祖之辈,清原至今也无半点头绪。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如今我已踏破此境,越过人间,成就仙道了。” 清原心中忽有感慨,但却并未失态。 得道成仙。 这是古往今来,无穷修道人心中至高的追求。 达到了这一步,便是长生不老。 任你何等人物,任你九五之尊,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任你金榜题名,任你名垂千古,到了最终,都是一捧黄土。 然而到了这一步,已是与天同寿,长生不朽。 寿元无穷,千年万年,天地之间,亦有我在。 这也是清原修道最纯粹的想法。 当年他从紫霄宫下界,便是因为自家无仙根神位,无福缘命数,哪怕有幸在仙宫之中,也不过只能百年而终他不愿面对这般局面,故而有了此生最大的一次叛逆,历经艰险,所求的,无非便是长生不老。 如今,总算实现了这一步。 只可惜,前途依然渺茫。 “纵有无穷寿命,只叹本领不足以安身立命。” 清原闭上双眼,暗道:“我已长生不老,怎能夭折在世?” 他这般念着。 他运转六月不净观。 他运起黄庭仙经。 仙家运功,天地变化。 这番洞天福地,都显得充满了灵韵之意。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十重楼。 太乙楼。 在某些道书,因破开人间极限,踏足仙道,也称破极境,越极境等等各类不同的称呼。 又有诸如正仙道之流的炼丹之士,于这一步,修成一粒内丹,故而又称金丹境。 各脉源流不同,哪怕同为道家,同一个境界的称呼,也是不同。 这第十重楼,在世间的称呼,便列作:仙境。 修成此境,即是仙人。 清原静静修行,稳固当前修为。 他一举踏破仙道,并且多迈一步,在仙家之中,亦是位在中游,尽管根基稳固,怀有地龙根骨,但也要一番仔细修行,才可稳定下来。 “接下来,要踏破真仙境,更上一层楼,却不是易事了。” 清原心中对于前路,忽有明悟。 章八四八 乱局源头,东海神岛 天杀真君于人世之间得道成仙。 然而世间封神之局尚未崩塌。 又有各方道派,不能坐视清原作为仙家,当世无敌,从而在人世之间肆意妄为,故而各方俱有仙人下界,只是数量不多。 关于中土的变化,尽管玄松子身在东海,但也颇为清楚。 但关于这般变化,他隐约是发觉到了些许源头。 毕竟他曾是道家仙尊,毕竟他也曾是几近真仙,哪怕道行尽损,但眼界还在。 他在人间行走,对于人间变化,更是知晓细微。 “这般手笔,能够办到的,且胆敢去办的,独有一人。” 玄松子暗道:“这尊大魔,至今寻不到来处,究竟是什么来历?” 他为了追索其中源头,甚至暂时舍下了帝君答应给他的莲子。 可未曾想过,来来回回,兜兜转转,最终魔祖的去向,竟然还是指向了金莲所在。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好生费功夫。” “贫道这回当真是晕头转向了。” 玄松子苦笑了声,朝着身下一拍。 刚刚被他降服的这头麋鹿,顿时往帝君指点的方向而去。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踏破仙道,本以为人间封神之局,必将崩毁,然而却未想到,如今这个人世,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已能承载仙家人物。 对于真仙,这人世能否承载得住,尚是两说,但如今,至少散仙级数,已能在人世之间行走,或许对牵扯到世间的气运,但已不至于彻底崩毁封神局面。 这是一个让人清原都感到十分震惊的局面。 “按道理说,封神期间,仙家不能入世。” “因为仙家人物,气运牵扯,无穷无尽,也因为仙家人物,依然超脱人世,这个正在封神的世道,无法承载。” “只有封神之后,三界稳固,才可容纳仙道人物。” “但如今,这人世之间的封神,尚未完成局面还显朦胧,可却已经可以初步承载散仙下界,而不崩毁。” 清原目光沉凝,充满了思索之意。 他扫了那承载古苍魂魄的物事一眼,心中隐约有了几分明悟。 这个世道,如此混乱,看不见定数,看不出天机,也推测不出未来的走向之所以如此,只因为有道祖无法预见的变数。 变数是他,但变数也是魔祖。 能够有本事造成世间局面骤变的,只有他们二人。 而清原无意扰乱人世封神。 可是魔祖有这个念头。 “本座有一法子,虽然阴损,虽然害世,但却能乱封神事,就是在封神完毕之后,三界也仍然不能稳固,如此,必能再拖延一段时日,供你我喘息之机。” 想起当初自家初入这洞天福地时,与魔祖在此的一番谈话,清原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尽管如今局面与当时魔祖所言的,略有出入,但大致相同。 这个世道,终究还是在魔祖的运作之下,被拖延了一番。 原本封神事毕,仙家便可下界,甚至道祖都会出手,而魔祖所为,便是让封神之后,人间都仍然不能稳固,但不知何故,终究到了眼下这般局面。 如今,封神尚未完毕,仙人已经临世。 但至少,封神之局尚未破碎。 “魔祖” 想起这位神秘莫测的大魔,清原心中蒙上一层阴霾。 哪怕如今得道成仙,可对于魔祖,他依然充满着忌惮。 想起了此刻古苍的处境,清原心中亦是沉重。 他看向这承载了古苍魂魄的盒子,低沉道:“是时候了。” 东海。 茫茫海域,一览无尽。 只见连接天际之处,现出一座山来。 “就是那里。” 玄松子大喜过望,朝着座下麋鹿说道:“赶紧过去,那山里就有洞天,洞天之内便有宝物,也有这些时日来贫道追寻的线索。” 这头麋鹿,尚未成妖,但已成精,且修成了二重天,在玄松子一番教导下,已能行走于江河湖海之上。 它听闻那年轻道人吩咐,连忙往前奔跑,踏出一片水花。 这麋鹿卖力奔跑,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 它深知这道人的厉害。 不要见这年轻道士开朗平和,乖巧可爱,天真无邪,但真正触怒了他,那番手段,层出不穷。 它深受折磨之后,曾深深思索过,自己活在世上,究竟是有什么意义,而除了当作对方坐骑,还有什么用处? “就是那里。” 玄松子脸上喜色愈重,然而眼中的沉重,也愈发沉凝。 临到岛上,他一跃而起,匆匆而去。 与此同时,他顺手洒出数十个丹丸。 那些丹丸落在地上,落在水上,滚滚而起。 只见水中掀起波浪,顿时便有数个海水凝成的巨人站起身来,抬步走上岛屿。 而那土地滚出了一道巨大沟壑,由浅而深,由细而阔,到了末端,亦是方圆丈许的土坑从中探出了一个泥土岩石造就的巨人。 这数十个力士,环绕在玄松子身旁。 当中一个,抬起巨手,将玄松子托住,放在肩头上,才往内中而去。 “洞天福地!” 玄松子当初在帝君那里,已经得到了开启洞天福地的法门,然而内中还有一尊妖王,乃是替帝君看守金莲的老妖。 这老妖命中不在封神大局之内,一直隐世不出,此次也是被帝君降服,才开始显露出来。 玄松子乃是携帝君之意而来,倒也不怕这老妖将他认作大敌。 只不过,那老妖毕竟是个凶兽,谨慎为好。 玄松子心念一动,命一尊力士往前而去,依照帝君的法门,打开洞天福地。 然而这才一动,陡然一声怒吼。 那力士才走了几步,陡然崩碎,化作一颗破碎的丹丸。 玄松子面色一变,就见前方虚空之处,探出了一个身影。 那像是一匹骏马,显得万分神骏,然而它的脸面,赫然是有人的五官。 这头神马,背生双翼,浑身布满了虎类斑纹。 它气息庞大,滚滚而来。 这头老妖,千年道行,修为高深,足有九重天之境。 眼见老妖扑了过来,玄松子面色大变,高呼道:“切莫冲动!自家人!误会!” 章八四九 鹿食金莲 东海。 神山。 洞天福地之前。 一人一兽相对而立。 那人身着道袍,貌若少年,显得十分稚嫩,只见他手舞足蹈,满是欢喜。 在他面前,那头神骏大马,背生双翅,满身虎纹,只是脸面酷似人之五官,显得十分错愕。 “一番畅谈之下,贫道真是觉得,咱们两位果真是相逢恨晚,若不是碍于身份辈分,贫道还真想与你结拜为兄弟。” 玄松子满是喜色,话不绝口,“早知能得这等知己,贫道来时就该带上一坛好酒,与英招老弟好生痛饮一番” 这头名为英招的大妖王,显得十分迷茫,它极少接触人情世故,久不闻人声,一时间竟是被玄松子侃得晕头转向,待得回过神来,玄松子已然说了一大堆言语。 英招细想片刻,忽然发现,自家从头到尾,也不过只开口问了两句话,何来畅谈之说,何来知己之交? 另外,为何对方忽然便称兄道弟,且称呼自己为弟? 英招细细想来,有些茫然失神。 “此前冒犯,当真是误会所致,贫道当真是自家人。” 玄松子徐徐说道:“英招老弟,你既然已被帝君降服,此次贫道携帝君口谕而来,取三颗金莲子,想来老弟不会不从?” 英招脸色微沉,往前迈步。 这高头大马俯视下来,目光冷淡,问道:“你当真是受帝君之命而来?” 玄松子见得对方平息下来,顿时笑道:“这是自然。” 一番胡说八道,四下乱侃,终于还是把最开始的严肃气氛消除了去,此刻听这英招老妖开口,似乎都少了几分杀气。 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头。 既然开了头,那便正好一展这三寸不烂之舌。 玄松子本身乃是无上门下真传弟子,正仙道的创派祖师,上界仙家之中赫赫有名的道玄仙尊,他与帝君不知打过多少交道,对于帝君的路数,也是颇为清楚。 也正是因此,帝君便没有给他什么信物。 玄松子凭借一番口舌,一点本事,便证实了自家的身份。 “帝君栽种金莲于此,当世之间,又有谁能知晓?也就只有贫道,以帝君之命而来,才知金莲栽种之事。” 玄松子说道:“除此之外,当世封神大局,贫道怀疑,这金莲之中,会有几分变故,因此前来与你共同守护。” 英招老妖听闻至此,已有几分不喜。 它奉命在此镇守,替天帝看守洞天福地,守护这气运金莲,对方这般说法,岂非是认为它无法胜任? 玄松子见状,便知这老妖心有不喜,于是念动一动,又是转了口风,将对方吹捧了一把。 这道士本身便是积累千年道行的仙尊,在见识阅历等等方面,不知多么深厚,尽管道行已废,但以往经历,却都还在。 三言两语,如同马屁,便拍了过去。 以往作为仙尊,他威严厚重,沉稳肃然,也不屑这般作为。 但这次反朴归真,少年心性,变得十分跳脱,倒也不吝啬这般夸赞。 当然,尽管性情大改,却也并不代表他便是变得浮夸不实,在许多方面,他依然谨慎。并且,他阅历仍在,只是少了作为仙尊的那点矜持。 没有了那点矜持,这个显得更不要脸的少年道士,拥有着如此无比深厚的阅历,便更显得可怕了些。 “事情就是这样。” 玄松子一番言谈下来,说道:“三颗金莲子,贫道可以暂缓摘取,待今后见得帝君,向帝君讨要便是,但这次那一株金莲,贫道务必要看过一眼,才能放心,当然,这其实也是帝君的意思。” 英招老妖神色沉凝,朝着他打量了许久,才道:“你能知帝君这些事情,并有帝君的印记,本尊可以信你,但是,你只能看上一眼,并且是由本尊相随。至于采摘莲子,如你所说的,待帝君亲命” 玄松子点头说道:“这是自然,老弟你奉命守护金莲,终究还是要尽忠职守的嘛,贫道绝不让你为难。而且,这也让老弟放心一回嘛,毕竟你道行高深,修为沉厚,贫道根本不能在你面前放肆,对罢?” 英招老妖沉默点头,道:“若是你能在我面前强取金莲,那么也就可以强闯了,根本不必费这些话。” “对对对!”玄松子拍手道:“正是这般说法,老弟果然是聪慧绝伦,一眼看透真相,不枉贫道这般看重于你。” 在他拍手之间,那掌声伴随着言语,悠悠传开。 英招老妖心中几分质疑,陡然消去。 玄松子徐徐吐出口气,心中暗道:“一言一语都要施法,真是累死贫道了,帝君的印记不能让这老妖尽信,早知道跟帝君要个令牌,也好过现在如此劳累。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得记着。” 英招老妖转身,领着他入了洞天福地之中。 “帝君携一株金莲而来,栽种之后,一夜而成三株。” 英招老妖沉声说道:“帝君提过,以左为大,左边那株代表未来天庭的气运,中间那株是人间朝廷的气运,右边那株,是地府的运势走向。” 玄松子闻言,露出沉吟之色。 英招老妖继续说道:“天庭那株,被帝君亲自加持,已经绽放开来,并且有着不断繁衍的趋势,而中间那株,仍是含苞待放,至于右边那株,尚无生长之状。” 随着言语,在英招老妖的携带之下,二者已经来到了栽种金莲的地方。 这里是一方池塘。 这里是洞天福地的中央。 这里集齐了洞天福地的机缘造化所在。 这里金莲生长,光芒闪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气息。 然而眼前的场面,让玄松子呆在了那里。 只见前方池塘中,现出一头麋鹿。 而这头麋鹿,玄松子再是熟悉不过。 这是被他降服为代步坐骑的那头麋鹿。 “它怎么无声无息就进了洞天福地里头?它又怎么闯过帝君之前的布置?” 玄松子怔了一下。 那英招老妖也是显得错愕。 然而下一刻,便见那麋鹿略一张口,便将最中间那尚未绽放的花苞,一口吞下,打了个饱嗝。 整座洞天福地,刹那之间,陷入了死寂。 章八五零 金莲有损,黑莲枯萎 洞天福地中央。 这座池塘,泛着仙光,就连池水仿佛都充满了灵韵之气。 从池塘中生长起来的金莲,散发着金光,充满着庄严之色。 然而那头麋鹿,只是一口,便吞下了中间的花苞。 那是仙莲! 那是象征着人间皇朝更迭的气运金莲! 那是在这个封神世道之中,至关重要的物事! 然而只是一口,便被这头麋鹿吞了下去。 玄松子如遭雷击,久久不能开口,仿佛不能置信。 只是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充满了炽烈的火焰,便见一道影子撞了过去。 那是从错愕之中惊醒过来的英招老妖,它毕竟已是大妖王,相当于道家阳神大真人,比之于道行尽废的玄松子,反应更为迅捷。 嘭地一声! 洞天福地仿佛都震颤了一下。 那头麋鹿被撞翻了去,在半空之上,翻转千里,砸到了洞天福地的另一头。 “找死!” 这头神兽人立而起,双翅扑展,虎纹泛光,震怒到了极点。 玄松子目光微凝,然而看向那头麋鹿,却发现那头麋鹿,居然未死。 他作为仙尊,顿时明白,这英招老妖只是撞开了麋鹿,防备其继续吞食金莲,实则并未尽力。 之所以未有尽力,并非是这头老妖不愿杀戮,而是生恐出手太重,余威波及出来,伤及那池中其余金莲。 如今撞开了这头麋鹿,这老妖杀机遍布,就要冲过去,将这头麋鹿彻底辗杀。 然而玄松子想起一事,高呼道:“不能杀它!” 英招老妖陡然转过头来,目光森寒,满是杀机。 玄松子心中一凛,忙是解释道:“适才你已出手,作为一尊大妖王,轻轻一撞,本也该能将一头精怪灭去,但它依然未死,不觉得蹊跷么还有,你不觉得自家有些沉重么?” 英招老妖闻言,陡然一震。 玄松子沉声道:“它吞下了象征着人间的金莲,如今人间朝堂气运,牵扯万古封神大局,哪怕是仙家,也不能轻动这头麋鹿,否则就是全面且彻底地撼动人世封神气运” 不待英招老妖继续回答,玄松子便给出了解决方法,认真说道:“眼下,你我应该合力,将这头麋鹿制住,然后” 言语之间,玄松子目光转过,看向麋鹿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神色一僵,目光一凝,声音一滞。 麋鹿? 那头鹿去哪儿了? 洞天福地之中,倏地沉寂下来。 英招老妖的杀机,上升到了极点,弥漫在这千里之中。 玄松子深吸口气,道:“且听贫道解释。” 英招老妖双翅张开,躯体紧绷,朝着这里缓缓走来,口中说道:“这头麋鹿是你的坐骑,是你领过来的,对罢?” 玄松子有些苦涩,道:“虽然如此,但是” 英招老妖不待他说完,又道:“你与本尊不断胡说八道,便是给这头麋鹿制造机会,让它进入洞天福地,吞食金莲,对罢?” “不。”玄松子道:“等贫道与你细说” 英招老妖仿若未闻,继续问道:“适才本尊撞飞了它,本想将它一口吞下,也是你用秘音,影响了本尊,对罢?” 玄松子迟疑道:“这个” “你们是一伙的,你又放走了它。” 英招老妖低沉道:“帝君命本尊看守洞天福地,守护金莲,今日被你蒙混进来,毁去一朵金莲,乃是本尊失职,然而,你既然为了掩护这头麋鹿,愿意留下,那么” “等等!”玄松子忙是说道:“这头麋鹿虽是贫道降服,但贫道根本不知其来路。更何况,贫道也十分纳闷,它区区一头精怪,如何在你我眼下,不知不觉地先一步入了洞天福地?又如何悄然越过帝君布置,吞食金莲?” 英招老妖道:“究竟为何,你要告诉本尊?” 玄松子苦笑道:“可贫道全然不知啊。” 英招老妖冷声问道:“你们为何要吞了这人世金莲?如此行事,究竟有何图谋?” “此事其实与贫道无关。”玄松子想起那金莲牵扯人世气运,又牵扯封神大局,顿时只觉五内俱焚,心肝脾肺肾,一时间好像全都染病,好生疼痛,只见他苦着脸道:“贫道想来,此事必然另外有高人行事,而且此人绝非寻常之辈,他” 英招老妖不待他说完,便道:“帝君栽种金莲于此,当世之间,又有谁能知晓?” 这句话是先前玄松子为了证实自己身份时所说的,此刻在老妖口中说来,顿时便如铁证一般。 玄松子忽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痛感。 “此事跟贫道没多大干系啊。” 玄松子想起鹿食金莲之后,人世将要产生的浩大恶果,思绪都仿佛混乱了一些,苦笑着道:“贫道这回不该来的。” 英招老妖脸色扭曲,显然耐心已经到了极点。 然而就在这时,玄松子眼中闪过一缕异色。 这头麋鹿,如何无声无息入了洞天福地?又如何轻易越过帝君的布置?它吞食金莲,有何作用? 而且,它吞食金莲之后,怎会无声无息便离开了这洞天福地? 玄松子隐约抓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刹那间,他心中有了一点灵光! 魔祖! 那尊来历神秘,至今不知源头的大魔! 一定是他! 玄松子瞳孔紧缩,惊道:“是魔” 他声音还未传开,便立即收了回去。 因为愤怒到了极点的英招老妖,已是尽展神通,扑杀了过来。 哪怕是曾经的道玄仙尊,在如今的处境之下,却也只能奔波逃命。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左手托着古苍魂魄,右手托着何清魂魄,目光俯视下来,看着那茁壮生长,青翠欲滴的青莲。 因为这株青莲,这座洞天福地,显得生机葱郁,清新万分。 “青莲可成神躯。” 清原说道:“你二者都已失去肉身,而我前途未明,如今先给你们备好神躯,日后” 他话才说半截,瞳孔陡然一缩。 只见青莲闪烁不定,光芒变化。 怎么回事? 清原已至仙道之境,当即收了两个魂魄,探手按在青莲之上。 五色仙莲,同属一株。 青莲征兆,并非自身,而是源自于其他仙莲! “金莲有损” 清原瞳孔紧缩,失声道:“黑莲枯萎?” 章八五一 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守正道门。 守正掌教正在运功当中,然而,他陡然闷哼了一声,嘴角血液溢出。 在他目光当中,倏忽多了一抹惊骇的色彩。 哪怕是当日清原在人间得道成仙,他也没有这样的悸动及骇然之色。 “人间皇朝更迭的气运,在不断变化?” 守正掌教倒吸口气,露出惊骇之色,然而就在这时,便见他手中一抬,顿时有了一点灵光。 将灵光散开,守正掌教顿时明了一切,脸上又惊又惧。 “怎么会这样?” 这位一向沉稳,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守正掌教,面上露出了惶然之色。 除他之外,整个守正道门,但凡修成阴神之辈,俱能察觉天地变化。 人人惊惶,俱是骇然。 后山之中。 沾染浊气,自损先天道体的正一,仍然显得清逸脱俗,淡漠无为,他行走在这山间,感悟着天地。 距离仙家境界,他也还剩一步之遥。 只是没了先天道体,这一步已经显得颇为遥远。 忽然之间,他脚步一顿,目光一缩,神色霎时凝重。 他与道门气运紫莲有了莫大联系,也能通过紫莲,得知气运金莲之变,更能察觉,在金莲损伤之后,黑莲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似乎已近枯萎。 “五色仙莲之中,紫金二莲乃是气运之象征,紫莲象征着道门气运,金莲象征这朝堂气运。” 正一低声道:“人世朝堂气运的那朵金莲,出现变故了?” 正仙道。 那位与世无争的掌教真人,开炉炼丹一次后,便携带宝丹闭关修行。 外炼铅汞,内降龙虎,正是他这一脉的修行之法。 比起守正道门,正仙道的氛围,显得更为平和。 毕竟这一脉,继承了无上祖师的淡然无为之意,就连这位掌教真人,对于人世都未有过多干涉,只在许多时候,稍微表明态度。 正如当初诛杀魔祖及诛杀清原时,诸圣之喻传下,他才无奈下令,命正仙道弟子稍加注意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那位一向淡然的掌教真人,陡然睁开眼来,不禁倒吸了口气。 他已发觉当世变化。 这变化之剧烈,比之于清原得道之时,尤为惊人。 饶是再何等淡然无为,这位正仙道的掌教真人,也不禁震惊到了极点。 人世朝堂气运,关乎诸位祖师的封神之局,竟然又生变故? 他呆了半晌,忽有一道灵光过来,便即点开,现出内中变化。 “这” 正仙道掌教真人脸色变了又变,青红交加,竟有些难言的苦涩。 “祖师他老人家这是作甚么?” “怎么又闯祸了?” 那位向来沉稳的道玄仙尊,回归年少性情以来,这招灾惹祸的本事,真是不低。 仙尊修道之初,年轻之时,便是这般教人不省心么? 正仙道掌教真人只觉自家腹中几乎凝成的丹丸,都要在这一刻散开了,在这一瞬间,他只觉肚腹之中,好生疼痛。 “这回怎么办?” 正仙道掌教揉了揉眉宇,道:“局面到了这个地步,几位上界下来的仙家,不会要出手了罢?” 南梁。 国师府上。 齐师正已然得道成仙,但他被清原打毁了仙家道体,折损甚重,原本道果反哺肉身,蜕凡化仙,可却也被就此断去。 如今他只得仙家道果,却无相应仙体。 他如今的处境,颇是尴尬,倒如当年正一那般。 正一空有仙家道体,却无仙家道果。 而他却只是仅有仙家道果,而无仙体。 如今的他,甚至难以称得上是真正的仙家。 “一朝得道,仙境中游。” 齐师正苦笑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古往今来,道术之中的记载,也无此等先例。” 他怅然叹了一声,但却也谈不上悔意。 然而就在这时,气运之变,陡然传来。 齐师正露出惊色,骇然道:“怎么会这样?” 浣花阁。 阁主面见仙子归来,行至半途,陡然定住。 她抬头看去,只觉天色变幻。 “糟了。” 浣花阁主黛眉紧促,匆忙转身,架起白云,便朝着仙子洞府而去。 金莲有损。 人间气运被吞。 这一刹那,但凡修成阴神的人物,都有察觉,而修成阳神之辈,大约能猜测得出缘由究竟。 人世气运变化,对于阳神之辈而言,再是明显不过。 无论是守正道门,还是正仙道,或是浣花阁,先秦山海界,又或是西方佛门,甚至是三流道派,又或是微末世族,俱能察觉。 在这一刹那,天地各方,无不震动。 这一次的惊动,比之于清原得道成仙时,尤为惊人。 但各方俱有仙家下界,他们得知的消息,他们所见的真相,比之于世间任何修道人,都要清晰一分。 那头吞食了金莲的麋鹿,赫然已是成了这个封神世道的关键。 守正道门! 正仙道! 浣花阁! 先秦山海界! 南梁麾下一众修道人。 这各方的修道人,搜遍天下,寻找麋鹿。 但不过半日光景,原本隐秘的消息,便泄露了出去。 于是,北方的修行中人,乃至于西方修行之辈,都已纷纷出手,搜寻麋鹿所在。 天下修道人,对这个消息,都已清楚。 这一次,天地震动,修行之人,无不震撼。 关乎着人世气运的金莲,吞食了金莲的麋鹿,赫然已是这个天地封神大局的关键对于所有入世的修道人而言,这头麋鹿落于谁手,已是重如山岳。 这是关乎这人世的归属,象征着气运功德的归处。 未足两日,在中土以东,大海边缘,忽见麋鹿身影。 有上人往前,出手击之,忽然气运反噬,死于非命。 麋鹿自此再度消失无踪。 消息传出,修道之人,无不骇然。 然而各方祖师传承,已是推测出了其中真相。 人间气运,修道人难以撼动。 唯世间之辈可行。 于是,南梁之中,白衣军上千骑兵,奉命而出。北方所在,郭仲堪麾下副将罗峰,携五千玄甲重骑,绕西而行,试图跨入中土。 既然修道人难以应付麋鹿,便使人间军队,围杀此鹿。 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手中托着一对双眼,扫视各方。 古镜之上,显化出神眼所见场景。 那头麋鹿所在,在清原眼中,无所遁形。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清原目光之中,掠过一抹寒色。 章八五二 青莲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之中。 青莲初时经过动荡,便平静了下来。 上面一朵青莲,已是绽放开来,青芒闪烁,翠绿葱郁,宛如青玉。 “我答应过,给你一具神躯,从此之后,再非孤魂野鬼。” 清原微微一笑,将左手的一点魂灵,投入了那莲花中央,旋即伸手一点,道了声:“合!” 那莲花陡然合起。 已然绽放的莲花,忽地便合拢成了一朵花苞。 花苞之中,已经裹住了何清的魂魄。 待得日后生长开来,内中便是一具神体。 虽然不能比之于正一的先天道体,但却也是天赐之身,福缘深厚,如同天地所生的神灵一般。 哪怕日后封神事毕,清原不在,何清仗着这具神体,也能成为世间的神灵,就算接受了天帝册封,却也不受封神榜所限。 他微微一笑,伸手一摘,那花苞折断下来,被他送入了古镜当中。 尽管断了根株,但青莲已成,足能自行孕育。 “接下来,便是古苍了。” 清原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植株,目光沉凝。 这株仙莲,哪怕是如今的他,也不易轻易掌控。 想当初,他要栽种仙莲,不知废了多少工夫,不知耗费多少时日,如今也不可能一瞬之间,便催生出一朵仙莲。 但是要诞生一朵花苞,以他仙家道行,还是足够的。 金木水火土,清原身具道意,五行齐并,皆能施展。 不过片刻之间,便生出一朵花苞。 但百尺竿头,难进一步,想要彻底将之化作一朵青莲,却非易事了。 “应该足够了。” 清原抬起手来,看着手中的魂灵。 这是古苍的魂魄。 但这魂魄之中,充满了阴暗的气息,充满了黑色的沉寂,满是邪异之感。 入魔! 古苍魂魄落在魔祖手中,已被魔祖点化,就此入魔。 入魔之辈,心性邪恶,魔气侵染,彻底掩盖了心中善念,再无半点善意。 当世之中,对于入魔的修道人,唯有打杀一道。 这也是清原见苏关入魔之后,不讲情面的原因。 “山魈血脉,本是邪异,故而山魈多是天性不良,然而你随我修道,心性纯正,已经压过了源自于血脉的邪性。” 清原低声叹道:“怎奈何,如今失了肉身,没有了源自于血脉的邪异,却被魔气染了魂魄,深入性情之中。” 性情邪恶,如何能改? 以往的古苍,心有良善,而现在这点魂魄,魔性深重,暴躁不堪,可想而知,一旦放出,必是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者,无善恶之分,处事随性,遇事便多是作恶,哪怕作恶,却也无半点愧疚之心,因为他们心中已无善恶之分。 这类人,但凡遇事,多是偏激阴狠,而这便是入魔之辈的行事作风。 若是换在以往,面对这样的状况,清原也无办法可以救得,但如今他得成仙家道果,再非往常,凭借自身,或许不易解救古苍,但这一株青莲,则是五色仙莲之一,与黑莲齐并的一株仙莲。 这一株青莲,便是除去魔气的方法。 “以青莲重生,能去魔性,但是受此影响,青莲能否诞生神体,却是两说了。” 清原这般想着,右手一拍,一股法力点入古苍魂魄之中,才将之打入花苞之内。 花苞颤了一颤,青色之中,陡然染了一缕乌黑。 莲花本该出淤泥而不染,可在这一刻,仿佛染了淤泥一般。 “就这样罢。” 清原倏地叹了口气。 饶是身成仙家,此刻也觉无力。 古苍的这朵花苞,尚未成熟,而且需要依靠青莲植株本身来磨去其中魔性,他便没有如同何清那朵青莲一样,将之摘下。 昔日蜀国之下,悦城所在。 君殇璃看着手中这朵花苞,细细感应着内中的魂魄。 “三年之内,必成神体。” 君殇璃微微一笑,道:“你总该复生了。” 他仰头望天,笑容之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味道。 那似乎是一种喜悦,似乎是一种放松,似乎是一种感慨,显得十分复杂。 这些年来,为了保住玉萌的魂魄,为了寻到使之重生复活的机缘,他明里暗里,不知作了多少苦功,如今总算看到了希望。 锵一声响! 君殇璃抽出法剑。 剑如秋水,亮如镜面。 剑上倒映着君殇璃的面容。 面貌未至中年,然而眼神沧桑,布满了岁月的尘埃,在他两鬓之间,也有了如霜一般的白发。 尽管这些年来,道行增长甚高,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已是八重天大真人,但是他依然日渐衰老。 这是心力憔悴所致。 但从今日起,他不必再有这等阴郁之心了。 因为他最挂念的人,终究是要复生了。 “可惜不能陪着你。” 君殇璃叹了一声,将青莲花苞放下,抬头看去,道:“我本以为浣花阁来人,乃是去追索那头麋鹿,争取当世功德的关键,没想到你还是放不下我这条小命。” “追索麋鹿,本门自有布置。” 空中传来淡漠声音,显得颇为苍老,“但是对你,老身从来没有放下过杀机若不是封神期间,老身作为人仙,不可轻易临近中土,你以为你能存活至今么?当年老身能灭你霍氏一族,也能除尽你这霍氏余孽。” 君殇璃眼中陡然闪过一缕杀机,剑往前指,道:“当初暮阳城,你托天杀真君与我交谈,那些承诺,都不作数了么?” 那老妪冷声道:“与你这厮,还能作数么?” 君殇璃怒极反笑,道:“很好。” 他伸手一抛,将花苞抛出,化作一道流光,远去千里,“你我争斗,莫要波及玉萌。” 老妪朝着那边看了一眼,又收了回来。 “玉萌依附在青莲之中,你作为她的恩师,想来也不会害她。” 君殇璃举剑道:“既然你想杀我,便拿出本事来,今日若真亡于你手,也怪我天赋不佳,修行懈怠,道行不如于你,不能如天杀真君一般我有一剑,你若能接下,那么死于你手,我也认了。” 那老妪冷淡道:“就凭你这霍氏余孽?就连你霍氏一族的太上长老,半仙之辈,也非我敌手,何况你这八重天的小辈?” 言语未落,她已抬掌。 一掌按落。 风云齐落。 君殇璃抬起头来,有一种天穹塌陷下来的错觉。 但他没有惊惧之色。 他举起剑来,斩向了天空。 一剑斩天! 章八五三 真人陨落,名将事发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这里已有蓝天白云,广阔大地,显得山清水秀。 然而,这里尚无生灵诞生,独有清原一人在此。 他在青莲周边,刻画纹路,一番布置下来,才松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行走在这天地之间,心有万分感慨。 清原步伐缓慢,悠悠而行。 他身在此处,行走于此,一眼望去,只觉他清逸脱俗,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味。 “君殇璃” 清原心有所感,手中托起一对神眼,其中场面显化在古镜之上。 他在这方天地之内,却依然得以监察外界人世。 只见古镜之中,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场景。 周边几乎成了废墟。 那个两鬓斑白的青衫身影,扑倒在山丘上,青衣染血,凝滞的眼神中,依然有着些许郁气,带着一抹沧桑,以及暗藏深处的不甘,到了最后,他终于还是闭上了双眼。 清原见状,眼神中也随之黯淡了一分。 对于君殇璃,他接触不多,但有些人,无须长久,便足以结交成友。 正如此前交付青莲之时所说,他们也已算是朋友了。 清原行走在世,与人交集不多,眼看君殇璃就此陨灭,心中难免些许低沉。 许多时候,他以为自己才是前途最为渺茫黯淡的一人。 然而,在他之前,不断陨落的修道人,却是数不胜数。 “何以至此?” 清原将神眼一转。 只见君殇璃扑倒的山丘顶上,赫然有一个尚未绽放的花苞。 就在这时,一个老妪现身出来,但看她脸色惨白,身染鲜血,显然在君殇璃手下,也是受了些伤势。 君殇璃也是得过广元古业天尊布置的人,他也有异于常人的本事。 尽管老妪道行高了一筹,且出身于浣花阁,但在君殇璃临死反扑之下,却也并非毫发无伤。 “以八重天道行,伤及老身,也算你的本事。” 老妪随手一拍,便见君殇璃化作了灰烬。 然而清原神眼所见,能见一道魂灵,登天而去。 “这便是被接引到封神台去了么?” 清原心有明悟。 而在这是,那老妪一步迈出,来到山丘顶上,伸手便取过了花苞。 “霍氏小子已亡,你如今死而复生,前尘俱散,今后便重新来过。你既然已得神体重生,今后如能安心归返宗门,好生修行,必是前途无量。” 老妪叹了声,道:“你随为师回返浣花阁,为师不计前嫌,必悉心栽培,将你放到白莲身旁” 忽地,那花苞颤了一颤,似乎发出了什么回应。 老妪脸色一变,冷哼了声,道:“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便休怪老身无情。” 她伸手一拍,按落下来。 那花苞颤了一下。 下一刻,便化成了碎片,纷纷散开。 尚未孕育神躯的魂魄,尚未绽放开来的青莲,尽数化作了碎片。 老妪打碎了青莲花苞,刹那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 “好生狠辣的心性。” 看见这般场面,身在洞天福地之中的清原,目光不由得一凝,脸上闪过一抹寒色。 这个场面,着实出乎意料之外,他甚至有着想要在这一刻踏出洞天福地的想法。 只是天地之间,已有诸位散仙下界,且这数位散仙,几乎都将他视为大敌,根本不容他现身于世。 “当世之事” 清原忽然皱眉。 因为在南梁这边,又生变故。 清原露出沉吟之色。 “文先生?” 他思索片刻,便没有夺回文先生这具身躯的掌控,任他行事。 南梁。 京城。 太子府上。 邓隐受召而来,行色匆匆。 “你且看一下。” 太子微微闭目,抛出一册。 邓隐见太子与往常有异,心有惊奇,取过那簿册,只是看了一眼,陡然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已是老将,行军打仗数十年,处事甚为沉稳,经历无数风雨,能使他这般失态,足见其中记载之惊人。 “这是” 邓隐瞳孔微缩,看向太子,目光之中充满了极为复杂的色彩。 太子低沉道:“这是文先生留下的东西,里头记载的是其麾下小都统图谋造反之言,陈芝云加以庇护,并在最终亲自出手,截杀本太子派去的人马,放走了那小都统。” 说着,便见太子站了起来,低沉着道:“本太子之前便认为这是陈芝云行事,但他一向沉稳,且对于梁国将士十分看重,后来也有些迟疑,自觉或是错怪了他到近些时日,仍然寻不到证据,也就不了了之,直到今日,文先生命人送来了这册子。” 邓隐低头看了那册子一眼,道:“上面说,那日之事,还有活口?” 太子点头说道:“文先生行事,你是知道的,这事既然呈了上来,必有十足把握,能定下陈芝云的罪。” 邓隐脸色变了又变。 这些年来,他一直把陈芝云视作大敌。 他是梁国大将军,但陈芝云却是梁国声名最为鼎盛的名将,其名声之高,远远压过自己这位大将军。 在陈芝云面前,这位老将似乎已经黯淡无光,夕阳西下。 邓隐一直认为,陈芝云极有可能取代他的位置,成为执掌梁国至高兵权的人物。 这些年来,他对于陈芝云的忌惮,甚至比面对姜柏鉴时,尤为谨慎。 但真正到了这个可以定罪陈芝云的时候,邓隐反而有了几分迟疑。 “此事不大可信。” 邓隐深吸口气,道:“陈芝云虽然与殿下不合,但一向是对梁国忠心不二,他断然不至于为一个小都统,便折损梁国将士,违逆太子之命。关于此事,老臣觉得,或有蹊跷。” 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对于陈芝云,最是不喜么?何以此次为他出声?” 邓隐沉声道:“私怨归私怨,公道归公道,他是我梁国大将,断然不能冤枉了他。” 太子低沉着道:“你这一番话,倒是和上次文先生所言极为相似,但是这一回,文先生送来的东西” 顿了一下,才听他沉声道:“证据确凿!” 声如金铁,掷地有声。 这一声之中,充满了沉重,充满了怒意,充满了压抑。 哪怕陈芝云一向与太子不合,但作为梁国的储君,对于梁国的名将,终究抱有一些期盼。 但这一次,他的期盼,尽数砸碎在了这里。 “陈芝云!” 章八五四 何以处置陈芝云? 府上的气氛,沉寂到了极点。 邓隐有心为陈芝云开口,但看了一眼,也察觉了太子此时的震怒之色。 他数十年来,不仅是战场上的大将,也是朝堂上的臣子,对于揣摩圣意,并不陌生。 在这个时候,就算是与他亲近之人,他都不可再轻易开口,何况与他一向不合的陈芝云? 此时开口,极大可能便会触怒太子殿下。 邓隐沉默了一下,旋即问道:“太子言下之意如何?” “还能如何?” 太子看向邓隐,沉声道:“陈芝云此行,形同造反,且证据确凿,你觉得应该如何?” 邓隐顿了一下,道:“陈芝云在白衣军中,威望极高,他若真有反心,着实是极大隐患。虽说老臣对于麾下将士之勇悍,向来引以为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陈芝云练兵之才,举世无双,这白衣军利若尖刀,当真不易拿下。” 白衣军尽管人数不多,不能满万,然而利若尖刀,一般军队哪怕数量甚众,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罢了。 真要将白衣军覆灭,以梁国此时战事之后的处境,便只能以数以十万计的军队,将之团团围困,如同掩埋一般,将之彻底围杀。 但白衣军行止如风,对于风吹草动,亦是极为敏感,想要将之围杀,并不容易。 太子殿下低沉道:“邓将军可有主意?” 邓隐默然片刻,道:“要灭白衣军不易,更何况,白衣军毕竟是梁国的白衣军,这是梁国的利刃,与陈芝云应当区分开来,不应尽灭之。照老臣看来,此次陈芝云击破蜀国京城,立下大功,太子急于收拢蜀国,尚未封赏,便以此事,命他进京听封。” 太子殿下闻言,略微点头,道:“邓将军所言,正合本太子心意。” 既然是进京听封,自然也不可能将白衣军尽数带来。 陈芝云进京听封,身旁护卫必然不多。 要将这个文弱书生拿下,绝非难事。 只是,陈芝云乃是文士出身,且精于行军打仗,对于诸般算计,十分敏感,真要将之拿下,绝不能鲁莽,须得细细布置一番。 邓隐沉吟道:“若要布置一番,为求妥当,最好是要请文先生定计。” 太子殿下略微摇头,道:“文先生请命去往蜀国京城,替本太子料理蜀京诸般杂事,暂时不能归来。” 邓隐闻言,心中忽然震了一下,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却又变得一片空白。 太子殿下略微挥手,道:“文先生不在,但是要召陈芝云进京,也非难事我梁国人才无数,本太子麾下谋士众多,虽无文先生定计,但他们也非愚鲁之辈,今夜便集思广益,命人细细定计。” 邓隐心中稍沉,想起那个与自己明争暗斗无数年的对手,一时间竟然没有多少欢喜。 顿了一下,邓隐说道:“若是可以,还须暂留陈芝云性命,用以安抚白衣军,避免叛乱。” 太子殿下微微点头,道:“关于这点,本太子已经细想过了。” 说着,他深深朝着邓隐看了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同样是领兵,邓隐麾下数十万大军,而陈芝云不过数千之众,然而,相较之下,数十万大军如同鱼肉一般,那数千白衣军,反是一柄利刃。 如今要制衡这数千人,举国之力,竟然也颇是小心翼翼,当真令人觉得十分可笑。 在这一瞬间,这位太子殿下对于邓隐,忽然生出了几分失望。 邓隐抬头看了一眼,尽管太子眼神十分隐晦,但他并非不能察觉,只是心下却也无奈苦笑。 陈芝云练兵之能,举世无双,千古罕见,实如神兵天将一般。 虽说数千人之众,终究有限,但却足以成为国之支柱,而在敌方那里,则如尖刀一样,横冲直撞,无可匹敌。 他深吸口气,道:“白衣军是一回事,但老臣顾忌的,还有北方元蒙。” 太子殿下瞳孔一凝,看向邓隐。 只见邓隐低沉着声音,说道:“北方元蒙,横扫八百部族,尽数降服,已空前盛大,足以威胁中土而那一位祖辈出自于中土的东天神将郭仲堪,横扫无敌,势不可挡,老臣虽然一生行军打仗,从不惊惧,但毕竟是老了。” 他这般说着,竟有一种令人感到悲哀的味道。 太子看着他,只见自己器重的这一位老将军,已是头发花白,老态毕现,再无当年霸道锋锐之气。 邓隐叹了声,道:“尽管老臣绝不自认输于他人,但事关中土兴衰,关乎梁国胜败,关乎无穷黎民百姓,此事却是不容老臣为了一点心气而去逞强,毕竟年纪到了这里,终究是老了” 说着,他微微躬身,施礼道:“郭仲堪与陈芝云齐名,二者本就忽有忌惮,而在朝堂之上,军队之中,市井之间,这两人名声俱是极为强盛,常被用来比较。倘如郭仲堪领兵而来,而梁国与之齐名的陈芝云却已亡故,那么在气势上,梁国便先弱了一筹。” 太子默然许久,才道:“老将军说出这番话来,终究是老了。” 邓隐苦笑了声,怅然叹息。 他早在之前便已想过,用尽一切精力,攻破蜀国,名垂青史。 如今心愿达成,疲惫不堪,他终究年迈,早已再无余力,再去面对凶悍如猛虎的北方元蒙了。 再是不服输,也还是要退下一步。 “陈芝云可以定罪,但暂时不可杀之。” 邓隐略微拱手,道:“且先是生擒,将之囚禁下来,至少留下性命,留下后路,也留个震慑,余者之事,今后再谈罢。” 太子殿下忽然笑了起来。 “他陈芝云本事高,便应赦免一切罪责?” “怎么?” “若是此次他是要杀本太子,当真起心图谋篡位,本太子还得饶恕了他,再好生安抚一番?” 说到这里,太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邓隐默然许久,旋即说道:“陈芝云地位极高,且是皇上亲自提拔,太子当真是要拿他,不若先问皇上一声?” 太子摆手道:“此事不可外泄,先擒陈芝云,其生死如何,再与父皇相商。” 邓隐闻言,点了点头,顿了一下,便拱手告退。 待邓隐离开,这里便静了下来。 太子眼中神色陡然变得十分复杂。 在邓隐眼前,终究不能像是在文先生一般。 此次召来邓隐,也难免几分试探。 既然是试探,必要的伪装,终究是不能免的。 “陈芝云” 太子闭上眼,低沉道:“究竟该不该杀?” 他呼吸渐渐平缓,仿佛睡着了一般。 在这一刻,他所想的,不是杀不杀,而是该不该抓? 又或是,此事就此了结,从此掩埋下去,只当从未发生过? 文先生本是个能出主意的人,但太子看得出来,既然文先生送来了这本册子,便已经将这决心,交给了自己。 “真是扔了个难题过来。” 梁太子忽然有种十分可笑的感觉。 陈芝云的本事,高得连他都不舍得杀,高得连他都不敢杀,高得一国之中,似乎独此一人而已。 “当年不过只是个棋童而已,怎么他这练兵领兵的本事,就能高到这个地步?” 梁太子自嘲地笑了声,睁开眼睛,笑容顿收。 章八五五 皇宫夜谈 入夜。 天色昏暗。 月儿隐在云后,只有朦胧光晕。 而梁太子,当夜进宫,行踪隐秘。 一路行来,穿过殿堂,直至梁帝寝宫,都未曾受阻。 只在梁帝门前,才被内侍拦了下来。 “殿下。” 那内侍尚是少年,躬身道:“陛下已经入睡了。” 梁太子淡淡道:“父皇今夜睡不着。” 内侍怔了一下,但他毕竟年轻,看不出眼色,却也仍有阻拦之心。 梁太子神色冷淡,然而他身后的人已露杀机。 就在这时,内中传来一个苍老而又虚弱的声音,道:“进来罢。” 原本以为皇上已经入睡的内侍,不禁露出错愕神色。 梁太子未有理会,推门而入。 内中未有点亮灯烛,显得十分昏暗。 梁太子顺手将房门关上,往前走去。 阴暗的房中。 光芒昏暗低沉,只有前方床前桌案上供奉的夜明珠,荧光朦胧,宛如月色。 前方的床上,早已坐着一人,未曾入睡,似乎早在等侯。 借着夜明珠的光华,可以看得清楚,那位身着明黄衣衫的老者,已是苍老疲惫到了极点,充满了垂暮老朽的气息。 梁太子深吸口气,他看着这个自幼尊敬甚至畏惧的父皇,却像是能够嗅到枯木般的腐朽味道。 “深夜前来,太子有何要事?”梁帝声音苍老,颓然无力,显得十分虚弱。 “前次陈芝云截杀本朝将士,苦无证据,又念他功劳不小,本想便放任一回,但这一次,儿臣已获陈芝云确凿证据。”梁太子施了一礼,方是说道。 房中忽地寂静了下来。 良久,才听梁帝说道:“陈芝云一向忠义,莫要冤了他。” 太子道:“证据确凿,绝无冤情。” “证据确凿?”梁帝那浑浊的目光中,有着一缕精芒,道:“陈芝云办事,一向稳妥,如何会留下把柄?” “乃是文先生取证。”太子答道。 “文先生?”梁帝嘴角掠过一抹笑意,眼神中有着极为古怪的色彩,只听他饱含深意地道:“此人过于聪明,智多近妖,便是无中生有之事,亦能做得滴水不漏,如同铁定事实。” 太子听出端倪,沉吟道:“父皇似乎对他不喜?” 梁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朕等你许久,便是有一物交与你手,看过之后,你便知道,朕为何不喜。” 太子问道:“何物?” “此事容后再说。” 梁帝微微摆手,道:“眼下还是探一探,你想要如何处置陈芝云?” 太子低沉着道:“陈芝云此举,形同造反,对于造反之人,父皇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造反?”梁帝笑了一声,忽地岔了气,只捂着口,咳了两声,才抬起头来,眼神之中色彩复杂,似笑非笑,道:“陈芝云随我多年,他有没有这个心思,朕还是看得出来的。” 梁太子闻言,沉默不语。 关于这点,他也能够看出端倪。 但是,陈芝云截杀太子人马,铁证如山。 对于太子而言,此举之恶,难以言喻。 “当年他本就是个文人,只因临危之际,主动请命,奉六千兵将护驾” 梁帝声音稍低,显得虚弱,说道:“其实,当初朕也不过是让他携六千兵将,前去将眼前大敌稍微阻拦一番,实则早已认定,他与这六千将士,此去只是赴死,仅能为朕拖延逃生之机罢了,未想,他竟然将敌军击溃,一战成名。” 说到这里,饶是梁帝这戎马一生的皇帝,经历无数风雨的老人,也不禁有着感慨之意。 梁帝也是领兵之人,对于陈芝云的战绩,自然知晓该是何等不凡。 这样的感慨之中,不免带着几分钦佩。 “陈芝云立下大功,朕多加封赏,但他兢兢业业,苦练兵马,却是什么封赏也都没有放在心上。” 梁帝看着太子,沉声道:“这些年,他倍受打压,朕虽卧病在床,但也并非没有耳闻,但他却从未与朕说过。” “这些年来,他立下多少战功,朕通过那些残存不多的眼线,或多或少也能知晓。” “但是这些战功,有九成都落在你麾下的将领身上,其中有过半是压在了邓隐头上罢?” 梁帝声音平淡,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太子略微垂首,看不清神色。 “如当年天水南安之战,火烧粮草,是他的两百白衣精兵立下奇功,但奏章上,并无任何记载。” “而在民间,也逐渐减少了关于陈芝云的谈论,降低了对他的推崇。” 说着,梁帝感叹道:“这都是你们的手法,对罢?” 太子静静听来,却也未有否认,点头答道:“正是儿臣所为。” 梁帝笑了声,说道:“朕卧病多年,但早年也是执掌权柄,许多事情也能看得明白,也能知道一些,也并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昏庸。” 顿了一下,他略带自嘲地道:“否则,葛尚明早已打下梁国了。” 这老皇帝身虚体弱,一笑便咳,咳出血来,脸色惨白,喘息不定。 太子看着他剧烈咳嗽的模样,眼神中沉了一下,低沉道:“儿臣从来不敢低估父皇。” 梁帝勉强平复下来,没有接话,只是说道:“陈芝云的心思,朕是明白的,他看似对朕忠心耿耿,但实际上,他这种人物,效忠的是整个梁国,或者说,该是梁国无数的黎民百姓。” 说着,梁帝不无恍惚,道:“陈芝云年幼时经历过战乱之苦,深知朝代更迭,百姓苦难,所以他只会是平定战乱的将帅,只能是为国为民国的治世贤臣,不可能有叛乱之心。” “这些年你们打压陈芝云,他不是无能为力,不能只能任你们宰割,他没有任何反抗,不是反抗不来,只是不愿大动干戈。” “朕知道你与他不合,因为你认为他效忠于朕,却不效忠于你。” “其实,他效忠的只是梁国的皇帝,天下的正统,不是我一人,也不是你一人。” “你是储君,便是未来的皇帝。” “日后你若登基,天下仍在乱世之中,他依然能够成为你麾下的大将。” 梁帝看了他一眼,道:“懂了么?” 章八五六 梁帝!新帝! 寝宫之内。 昏暗低沉。 夜明珠光华黯淡而朦胧。 梁帝一番言语,最终化作一句:“懂了么?” 太子脸色阴晴不定。 他听出了梁帝言外之意。 梁帝也看出了他心中意思。 陈芝云是个能人,但因为早先与他不合,因此,他心有恼怒,加上此次证据确凿,已让他心生杀机。 但陈芝云有着旷世之才,所以他这位太子,哪怕杀机浓烈,却也再三迟疑。 而梁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 陈芝云效忠的不是某一人,而是整个梁国。 只要他登基为帝,陈芝云必然要听命于他。 乱世之中,一个能听命的陈芝云,必是难以舍弃的大将。 这便是梁帝的意思。 但太子已然是听出了更深一层的意思。 乱世之中,陈芝云堪当大任,然而,天下平定之后,或许便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时候了。 但凡太平盛世,便极少能容这等功高盖主之辈。 “陈芝云如何处置,全然在你。” 梁帝微微笑道:“其实,朕以往便时常在想,是否能够看见天下平定的一日?如今朕多半是看不见那平定的日子,如此就随你去罢。” 太子沉默下来。 梁帝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朗,他看不到平定的日子,但是太子能否看得到? 若是太子认为,如今足以平定北方,那么诛杀陈芝云也便罢了。但若是太子认为北方势大,邓隐老迈,须得以陈芝云为重任,那么,便应三思。 决定如何,全在太子心中。 “儿臣明白了。” 太子深深施了一礼,又道:“儿臣也本以为,父皇如此器重陈芝云,前次召见他入宫,实则是替他抹去罪责,如今看来,倒是儿臣想得差了。” “陈芝云再是受朕的器重,他终究是个臣子。”梁帝沉声道:“你才是朕的子嗣,才是未来的国君,孰轻孰重,自当掂量得清楚。” 说着,他看了看太子,道:“朕是老了,否则,你当你这点把戏,朕无法制衡么?你当你手中这些权势,朕就无法取回来么?” 太子闻言,心中微沉。 梁帝神色依然,自顾自说道:“你要掌权,朕便让你,毕竟你等着皇位到如今,年岁也不小了,而朕的年岁,也几乎看到头了,没有必要再现一场父子间的刀兵相见你是储君,本就该是未来的国君,这权势你要执掌,那便提早交与你了。” 说着,梁帝抬起头,叮嘱道:“只是,你处事虽然稳重,可在许多时候,不甚机敏,日后继位,须得当心。” 太子躬身道:“儿臣明白。” 梁帝神色有些恍惚,气息也更为萎靡,挥了挥手,无力地道:“回去罢。” 太子施了一礼,道了声告退,便要转身离去,然而就在这时,他心中陡然涌起一个想法,几乎抑制不住。 于是他停下脚步,深吸口气,问道:父皇既然时常在想天下平定的那一日,那是否也想过,天下平定之后,儿臣要杀陈芝云时,可要保住他? 梁帝点头道:“朕原是想保他的,只可惜” 他笑了声,微微摇头,道:“朕老了。” 梁太子低声道:“儿臣明白了。” 声音落下,太子打开门,退了出去,旋即将门合上。 他转身到前方,仰头看天。 阴暗的天空中,月亮刚刚从云层中出来,显得十分明亮。 太子怔怔出神。 梁帝是老了,老得不愿再与他这太子争权,因为争到了最后,也未必能执掌长久。 但是,是否保住陈芝云,跟梁帝是否老迈,并无关系。 “看来父皇,在看似维护的意思下,实则,也有了杀掉陈芝云的念头。” 太子忽有几分感叹。 实际上,陈芝云与他父皇,一向君臣相合。 他甚至觉得,哪怕天下平定,在太平盛世之中,父皇也不见得就容不下陈芝云。 只可惜,陈芝云不识相,终是设局杀掉了月妃。 在陈芝云眼中,月妃是迷惑皇帝,颠倒朝堂,祸乱天下的妖邪之辈。 但在梁帝眼中,这是一个牢牢占据在心间的美人儿。 寝宫之中。 阴暗的光泽下。 梁帝的脸色,显得一片黯淡。 他看着那夜明珠的光华,宛如月光一般柔和,不禁想起了那个如同月儿一般的人儿。 “朕知道她不是常人,甚至不是人,但是朕从未有过悔意。” 梁帝声音极低,带着沙哑。 房中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那苍老的声音,哼起了曲儿。 只见梁帝倚在龙床上,双目微闭,鼻音轻哼,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似乎心情甚好。 直到深夜时分,曲声停下。 翌日,内侍惊觉梁帝已然在当夜,含笑而逝,只是眼角泪水,犹自未干。 消息不过在顷刻之间,便传至太子府上。 太子获知此事,良久沉默,许久不言。 尽管不愿承认,但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这一日。 然而这一日真正到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那般欢喜。 权势还是一样大的权势,只不过,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罢了。 而他的父皇,终究是父皇。 哪怕再是忌惮,哪怕再是生疏,但父子终究是父子。 太子沉寂了许久,屏退左右,将自己关在房中。 他独处半日,待到再度现身于人前时,已看不出半点其余神色。 他召集文武百官,将整个消息,传扬开来。 霎时间,天下震动。 帝皇驾崩,举国哀悼。 然而,新帝登基,迫在眉睫。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面前悬浮着一面古镜。 古镜上面,是梁国所发生的一切。 无论是梁帝与太子的夜话,还是梁帝辞世时的场景,清原尽都知晓因为,叶独就在宫中。 “梁帝已死,新帝登基。” 清原低声道:“一个新的时代。” 只可惜,这个时代,充满了太多的未知之处。 纵然是道祖之辈,也无法看透。 道祖之辈,无所不知。 然而自从清原下界之后,诸天祖师,便一无所知。 章八五八 梁帝!蜀帝! 梁帝驾崩。 举国哀悼。 然而迫在眉睫的,便是新帝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 现如今中土统合,蜀国已灭,而北方元蒙虽是隐患,但暂时也无南下迹象,这乱局初定,梁帝尽管驾崩,却也没有多大影响。 更何况,这些年间,梁帝卧病在床,纵情声色,所有权势也早已落在太子手中。 如今继位,也仅是一个名头上的交替罢了。 登基大典,自是场面浩大,须有无数准备。 在处理梁帝后事期间,便早在筹备此事,也有修道之人,定下了时日。 梁国上下,除却原先在京城文武百官之外,又召回身在外地的文官无疆,以品秩高低,或是职位轻重,择取入京之人。 原本蜀国官员,也有原先重臣,降服于梁国,也得了邀请,也正是因此,梁国此番登基大典,正是前所未有的守卫森严。 甚至请回了白衣军主帅陈芝云,亲自回京,主持秩序,生恐出现差错。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忽然预感到了另外的转折之处。 “蜀帝么?” 他沉吟不语,挥手之间,便让古镜显化出了南梁宫城的景象。 在登基前的一夜,新梁帝召见了蜀帝。 除却清原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修道人察觉,哪怕是南梁国师齐师正,身在京城之外,也不知晓。 至于那位耳道人,似乎在当初蜀国将灭,临东决战之时,受了重伤,至今未现。 当夜,清原从古镜之中见得宫中一番夜谈。 梁帝招来蜀帝,神色温和,笑容亲切,然而在姿态上,难免有些居高临下之状。 蜀帝只是怅然而笑,他也心知,如今自家不过阶下之囚,能有个善终的下场,便已是不错,再非当初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两人一番言谈,无非是谈及将蜀国彻底并入梁国的事宜。 实际上,更深一层,也是这位新梁帝,想要看看眼前这位向来名声不佳的蜀帝他更想要看一看,败在梁国手下的亡国之君,该是何等地狼狈不堪,而如今自己,在对方眼中,又是何等地高高在上? 梁朝新帝,自幼生来便是高贵无比,早已习惯了他人仰望的目光,但是,同为君主,蜀帝这样谦卑的姿态,怯弱的目光,却更是教他生出一股至高无上的心态。 “此事便就如此。” 梁帝略微挥手,笑道:“明日朕便登基,还要劳烦蜀王入宫一趟。” 蜀帝深深施了一礼,道:“朕小王自不敢缺席。” “如此甚好。” 梁帝正要示意蜀帝离去,然而就在这时,嘴角陡然浮起一抹笑意,道:“蜀王来京,也有许多时日,可曾想念故乡么?” 蜀帝心中一凛,微笑道:“京中风气,继承前唐之风,甚是教人愉悦,美酒佳肴俱是别有一番风味,小王心中甚是欢乐,无暇顾及想念之事了。” 梁帝闻言,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那便请蜀王,今后都在京城定居罢。” 蜀帝躬身道:“正是小王心中所愿。” 他心头低沉到了极点。 今后便都在京城定居,也即是让他一生都困在这梁国京城之中,实如软禁了? 但仔细想想,也好过丢了性命。 蜀帝抬起头来,施礼告退。 梁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有几分感慨,道:“亡国之君,丧家之犬。” 宫城之外。 蜀帝离开宫城。 外头早有蜀国将士等侯,满是担忧,然而如今大势已去,局面已定,他们也只能等侯在此了。 蜀的皇帝,已是梁国的蜀王。 而这些蜀国将士,今后也是梁国将士。 局面早已定下了。 “皇” 那将士上前来,语气一滞,改口道:“王爷,没事罢?” 蜀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哪有什么事情?” 蜀帝?蜀王? 截然不同的称呼,便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这个称呼,让蜀帝心中十分不喜。 尽管他知道眼前这一员将士改了称呼,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避免让梁帝因为“帝皇”的称呼,从而对自己心生杀机。 但蜀帝仍然禁不住恼怒。 “回宫” 蜀帝语气一顿,叹道:“回府罢。” 回宫。 回府。 也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了。 京城这里才是京城,以往的蜀国京城,也要重新改换一个名称了。 时势变幻,沧海桑田,终究无法逆转。 繁华之景,宛在昨日。 然而今日,他这位高高在上的蜀帝,却是要朝着他人躬身下拜。 “奇耻大辱,莫过于此。” 蜀帝眼神深处,露出苦涩意味,心中愤恨道:“胡皓误我,蒋费误我,姜柏鉴也误我蜀国上下,尽毁于你等庸才奸佞手中,留朕承受这等奇耻大辱!” 他脸色阴沉难看,这般想着念着。 忽然间,一声剧烈的响声。 仿佛地面都颤了一颤。 在刹那之间,喊杀声起。 蜀帝心中一凛,心中惊骇,暗想道:“莫不是梁帝要绝后患?” 才这般想着,又听适才那将士高声道:“皇上快走,此人武艺高深,几近武道大宗师,末将不是敌手,只能略作拖延。” 声音未落,马车已动。 然而马车才动了几步,便听一声凄厉长鸣。 蜀帝只觉翻天覆地,整个车厢都翻了过来,撞得他头昏目眩。 过了片刻,他才惊醒过来,透过残破车厢,才知那骏马被一杆长枪穿透了去。 遥隔十余丈,投掷一杆长枪,穿透一匹骏马,该是何等巨力? 蜀帝惊骇莫名,探出头去。 只见前方一个男子,棕色衣衫,手执长刀,一路杀了过来。 那些精锐将士,竟然无一人是其敌手。 哪怕是内劲有成的护卫,都敌不住他。 看见这人,蜀帝忽然觉得眼熟。 他想了片刻,瞳孔一缩。 “姜柏鉴的人?” 早年姜柏鉴乃是执掌蜀国京城的禁卫,后来任大将军职,常年身处前线战场,这执掌禁卫的便是姜夫人。 但姜夫人替代姜柏鉴行事,终究不能放在明面上。 于是,姜府总有一个明面上执掌禁卫之人,处理京城诸事。 这个处理京城禁卫之事的人,屡屡变换,时而是谢三,时而是谢七,而有一段时日,便是赵徐。 章八五八 弑帝【修整章节序号】 夜色之下。 月光之中。 视线明亮,显得十分清晰。 鲜血的色泽,泛着银亮的光芒。 赵徐执刀而来,所向无敌。 在这一瞬间,蜀帝心中陡然想到了那个谢七。 几近于武道大宗师,这样的人物,虽非武道大宗师,但内劲巅峰,却也显得无可匹敌谢七当时,身在城门当中,地处狭窄,难以施展开来,多是以伤换命。 然而如今赵徐在街道之上,闪转腾挪,身法敏捷,虽然不如谢七那般看得教人心惊胆颤,却也如阴灵一般,渗人心魄。 “皇上快走” 那将领才道了一声,便被赵徐一刀劈了头颅。 只见赵徐脸色沉重,道:“诸位,蜀国已亡,蜀帝已死,今日赵某要诛杀的是梁国蜀王,与你等无关你等众人,都是蜀国将士,也多是有妻儿老小之人,犯不着为了他一个人的性命,搭上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他刀斩过去,鲜血淋漓,断肢飞溅。 前方将士中,无人后退。 而赵徐一步一步往前。 阻拦之人,尽杀之! “姜柏鉴与我说过,杀心不要太重,尤其是你们这些听命行事的将士,只如手中刀剑一般,本身难言大罪。” 赵徐厉声喝道:“但今日我要诛杀这庸才废物,谁要拦我,便休怪我赵某人刀下无情!” 就在这时,将士之中,有人喝道:“姜大将军为了蜀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赵徐,你作为姜大将军家臣,胆敢如此大逆不道?” 赵徐冷笑道:“赵某可不是姜柏鉴的家臣,其次,姜柏鉴也还是死了,他为了蜀国而死,但这位蜀帝却已降服梁国。作为一国之君,不该是国破君亡么?” 他目光扫过,凛冽到了极点,道:“多少将士血洒疆场,然而这位蜀国皇帝,却仍然活生生站在这里。” “当初有多少将士在剑门关竭力抗敌,可他这位蜀帝,却视而不见,为了一人安危,葬送了蜀国。” “你们也是将士,你们难道心中就没有血气么?” 赵徐语气沉重,充满了愤恨之色,道:“今日我要诛杀这梁国的蜀王,谁敢拦我,尽数斩之!” 他目光扫过,凛冽到了极点。 他本领已经到了几乎是武道大宗师的地步。 尽管不是武道大宗师,但却也在内劲武学当中,首屈一指。 甚至,就连谢七复生,也不见得拦得住他。 因为谢七已过巅峰,而他正值盛年,而这具躯体,更不是肉体凡胎可比。 众人接他目光,纷纷犹疑。 蜀帝投降于梁国,并非真让众人服气。 但真要因此,任由赵徐出手诛杀蜀帝,也绝不可能。 “滚开!” 赵徐杀了过去。 这些将士心有犹疑,出手便有迟缓,再无那等锐气,在赵徐眼中,更是不堪一击。 “他已不再是蜀国皇帝了!” “他不过是梁国的蜀王!” “他只是一个人,你们也是人,非要用自家性命去给他拖延时候,莫非你们就这般低贱么?” 当世尊卑有序。 皇帝便是至高无上。 赵徐这一番话,大逆不道。 但在蜀国灭亡之日,他便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道理了。 他只知道,心中一股意气难平,杀机难歇。 他想起了谢七死前所为,心有感触,竟是作出了与谢七相同的举动! 弑帝! 前方的将士,在用性命拖延时候。 蜀帝不敢再有停留,匆匆离去,看他跌跌撞撞,狼狈不堪,朝着皇宫所在而去此处距离皇宫,不过两条街罢了。 以皇宫之中的守卫,以那些精锐人物,应当已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变化。 “该死!” 蜀帝咬着牙道:“姜柏鉴!你便是死了,也留下个死士,要取朕的性命么?” 他脚步踉跄,匆匆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倏地一声! 眼前划过一道光芒,顿起一声清响! 地面上刺入了一柄钢刀,在月光之下,白光闪烁。 蜀帝浑身渗出冷汗来,不禁转头看去。 只见赵徐双手垂下,衣袖遮住了手掌,他面色沉静,脚步沉重,缓缓走来。 “赵徐!” “赵爷在这。” “大胆赵徐,你” 嘭! 赵徐一脚踹了过去,将蜀帝踹倒在了地上,然后往前一步,俯视下来。 “当年在蜀国京城,赵某一直都想这么干的,只可惜你作为蜀国皇帝,哪怕再是昏庸,毕竟也是天子。” 赵徐露出嘲讽之色,道:“现在,蜀国的天已经塌了,你不过只是个丧家之犬罢了。” 蜀帝脸色阴沉,怒吼道:“赵徐,你可知道,你这等大逆不道,该当何罪?” 赵徐淡淡道:“以往该诛九族,现在,该赏黄金珍宝亿万两。” 蜀帝脸色铁青,然而眼神深处,亦是难免两分惊惧。 “在想什么?” 赵徐笑得古怪,尤其是脸上的鲜血,让他十分狰狞,道:“在想梁国的将士,为何还未前来救你?” 蜀帝闻言,震了一下。 赵徐平淡道:“他们来之前,我必然会先宰了你。当然,我若是没有先一步宰了你,他们也不会来。” 蜀帝惊道:“你说什么?” “听不懂?也是,你这样的庸才,怎么可能听得懂?”赵徐略微摆手,说道:“这里距离皇宫才有多远?” “只要是个修成内劲的高手,对于这边的喊杀声,这边的刀剑交击声,都不会一无所知。” “他们早已晓得此处动静,甚至就在现在,已集结人马,就在一条街外,埋伏着不下二百人,其中有三位是内劲大成,武艺与我相仿的高手。” “我能察觉他们,他们也能察觉到我。” 说到这里,赵徐脸上充满了嘲讽神色,道:“别指望了他们分明就是听命行事,甚至,我能顺利进入京城,或许他们也暗中帮了一把。这一次,梁帝是要借刀杀人,不过,赵某人乐意当这一把钢刀。” 蜀帝脸色惨白,在月光下,白如纸张。 他忽然想到了梁帝那一句话。 “那便请蜀王,今后都在京城定居罢。” 或许,这不是长久软禁。 这句话的深意,是让蜀帝永远留在梁国京城之中。 蜀帝心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一山不容二虎。 哪怕自身在对方眼中,已是磨了爪牙的老虎,也是一样。 “赵徐,既然这是梁国阴谋,那么你便不该上当。” 蜀帝道:“你乃是有志之士,为了蜀国,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流了多少血汗,朕都知晓,你我应当留待有用之身,图谋再起。” 赵徐哈哈一笑,道:“就凭你这废物?” 他蹲下身子,掐着蜀帝,阴沉道:“蜀国一座大好江山,你都能断送,我还指望你能东山再起?你这种废物,也就亏得是托生在天子人家罢了,真要让你白手起家,凭你,也能成事?要依靠你来光复蜀国,还不如我赵某白手打出一座江山,作个开国皇帝,省得还让你再葬送一回。” 蜀帝听他言语愈发猖狂,心中的惧意,不知为何,不断增长,让这蜀帝心中愈发悸动。 赵徐叹道:“蜀国上下,多少有志之士,多少一腔热血的将士,多少满怀抱负的书生,都因你一人,断送了江山。” “谢七死了,谢三死了,姜柏鉴也死了,姜夫人也没了,那些前线用命去拼杀的将士,死了不知多少,那些暗地里的谍子眼线,都几乎死光了。” “他们这些人,历经苦痛,有时断臂求生,把自家弟兄都要送上绝路,有的更是死而无悔。” “我来之前,总想着这是为的什么?后来觉得,不过也就是为了保家卫国。” “蜀国是你的,也是他们的,只是他们在艰难困苦之中,挣扎奋斗,而你在至高无上的皇位宝座上,荣华富贵。” “他们吃苦,你来享福,但你还是把这大好河山尽数断送了。” 赵徐叹了声,道:“这个‘他们’,也有我的一份。” 蜀帝陡然颤抖起来,忽地怒喝道:“废物!若不是你们这些废物,争权夺利,蜀国怎会如此?朕满腹才学,满腔抱负,尽受姜柏鉴之流所限,朕” 赵徐打断他道:“你这么有本事,连姜柏鉴手中的兵权也收不回来?” 蜀帝语气陡然一滞。 “你要承认,你从来就是个废物,蜀国到了你的手里,最终也就是灭亡的下场。就像这次,京城的禁卫交还与你了,但你把京城就拱手送上了。” 赵徐叹道:“其实,作为蜀国的皇帝,哪怕当真山河国破,你也是最没有资格投降的那个。” 他手上陡然用力。 蜀帝涨得满面通红。 就在这时,脚步声陡然响起,十分密集。 二百梁国将士,围在了这条街道上。 赵徐陡然松了手,将蜀帝抛了出去,冷笑道:“本想让你们来杀,莫要脏了我的手,仔细想想,这手也不是我赵徐的。” 说着,他脚下一踏,那柄钢刀飞了过去,把自觉大难不死的蜀帝,刺了个对穿。 蜀帝张了张口,充满了不甘之色,沉寂了下去。 赵徐目光四下扫过,笑着道:“诸位,不要客气,咱们从来不是朋友,不必多说废话,也不用准备酒席款待。都来打个赌罢,看看我倒下之前,能杀多少个?” ps:上一章该是章八五七嗯,这章字数稍多,所以慢了点。话说,最近精神不错,状态稍微伤人,尽量寻求恢复,用最好的状态,把后面这段情节写完,然后再休息一段时间吧,嗯,毕竟快完结了。 章八五九 新帝谋划,一举数得 蜀帝被杀。 刺客当场伏诛。 然而蜀国这才归顺,蜀帝便已身亡,此事传开,天下哗然。 原先蜀国的将士、臣子、百姓,各个方面,各个层次,俱都有了许多动荡。 只是蜀国归顺至今,也有一段时日,梁国也已初步掌控,这诸般动荡,甚至才露苗头,便被镇压下去。 这甚至让许多有心之人觉得,是否蜀帝被刺,本就是一场阴谋? 借着蜀帝之死,引出了原本蜀国与梁国之间的隐患,一举抹杀,从而稳固了刚刚吞并蜀国的浩大梁国? 除了少数人之外,没有谁知道,其中真相如何,是否真是如此。 但是,在蜀帝被刺的第二日,被任命主持京城护卫之职的白衣军主帅陈芝云,因守卫京城不力,甚至玩忽职守,被革去了职位,打入牢狱之中。 这一举动,似乎安抚了蜀国的百姓。 当初陈芝云攻破蜀国京城,本就让蜀国之人,十分痛恨,而这一次守卫不利,导致蜀帝被刺,更是让蜀国人士,万分震怒。 此次梁帝下旨,将这位攻破蜀国京城,立下不世奇功的白衣军主帅擒下,像是表明了立场,也表明了此次蜀帝被刺,罪在陈芝云,而非是他。 这也让许多猜测着梁帝没有容人之心,不容于蜀帝的言论,沉寂下去。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颇有感慨,道:“看来这位新梁帝,哪怕是离了文先生,也并非庸才,至少比起蜀帝,要远胜百倍。” 此次蜀帝被刺,赵徐受诛,引起动荡。 而这些动荡,实则便是梁国今后的隐患。 梁帝本就对蜀帝不喜,此次诛杀了让他不喜的蜀帝,又拔除了梁国的隐患,更是借此,名正言顺地拿下陈芝云,又安抚了蜀国余下的将臣百姓,可谓是一举数得。 而更深一层的是,借此拿下陈芝云,不仅名正言顺,更是留下了个后手。 “陈芝云截杀梁国将士,此事若是掀开,尤其是在如今梁帝登基不久时,细论其罪,多半便是死罪,即便念其功劳,得以不死,但日后也难重用。并且,在白衣军中,也必生动荡,乃至造反。” 清原暗道:“而这一次,以守卫京城不利,拿下陈芝云,哪怕是陈芝云本身,都不好辩驳,不会反抗,而白衣军也不会轻易动手。” “并且,待到最后,若真要起用陈芝云,也只须将蜀帝被杀一事的罪责,另寻他人顶替,将其中的倏忽,将京城内中的接应,尽数摊开,便足以将陈芝云洗脱出去,又或者是让他戴罪立功,如此,便可将陈芝云重新起用。” 梁帝此举,显然是留了后路。 陈芝云毕竟是陈芝云。 哪怕再是不喜,哪怕杀机再重,但是此人才能,堪称旷世难寻,当一个人的本事,到了这等地步,便是与之不合的新梁帝,也不愿轻易诛杀。 如今,陈芝云已经下狱,是否诛杀,全在梁帝一念之间。 “换句话说,如今的梁帝,对于是否诛杀陈芝云,心中仍是犹疑不定。” 清原稍有感慨,道:“毕竟是陈芝云。” 梁帝此前,便已想着要拿下陈芝云,但却依然将守卫京城的重任,都交给了陈芝云。 虽然梁帝想要杀他,但依然信任着他。 这也是一种魄力。 “魄力?” 清原抬起手来,按在眼前的青莲上,法力灌注其中。 赵徐也有魄力,但终究是死了。 只不过他的死,伴随着蜀帝,埋葬了一个过去的时代。 赵徐就如同叶独一样,是一个改变了局面的小卒。 未来的变化,逐渐扭转。 临东。 原本白氏所在,已经微弱。 千年世家底蕴,因清原一事,受尽挫折,颓然不堪。 然而,自从临东白氏先祖降下之后,这座千年世家,分量之重,几乎便到了世间绝顶的地步。 哪怕是齐师正,也未有轻视。 原本临东白氏,与南梁国师府,早有来往,此次降服蜀国修道人,也有了大功,然而因为清原前来寻仇时,齐师正退了一步,任由白氏人仙被清原所灭,甚至出手帮了清原一把,导致两方关系,降到了极点。 此次白氏祖下界,虽然不敢对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下手,但也展露出了十分霸道的姿态。 如今齐师正因被清原所伤,徒有仙家道果,然而还是肉体凡胎,却也放低了些许姿态,亲自前来临东,与白氏祖细谈未来合作之时。 而那白氏祖,老谋深算,却也不至于为一个白礼而恶了这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实际上,他也同样不愿得罪齐师正这位已是得道成仙的人物,更何况,齐师正还是梁国的国师,在人间牵扯着极重的气运。 “今日一场言谈,总算松口了。” 齐师正离开临东,略有感慨。 因当初一事,白氏祖初时也是做足了姿态。 但是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不过是面上抹不开,作个姿态给临东后辈看,作个姿态给天下人看,可是实际上,他早已有了与南梁国师府合作的想法。 如此,这临东一事,算是安定下来,让齐师正也稍微松了口气。 他吐出口气,细算一番,那头金龙也差不多该要回来了。 待金龙归来,正好去寻麋鹿。 “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齐师正暗道:“这头麋鹿,似乎正在往西。” 哪怕是他,也仍然难以察觉那头麋鹿的踪迹,不过,毕竟是堪称仙家的人物,对于麋鹿的迹象,比之于寻常修道人,终究还是有着难言的优势。 只是各方仙家互相忌惮,却也没有谁敢轻易出手。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正自感叹之间,忽然有一道灵光传来。 齐师正伸手接过,将之点开,只见那光芒闪烁,形成字幕。 “这” 齐师正目光一凝,露出惊色。 蜀帝已死? 陈芝云下狱? 原本这等大事,他立时便能知晓,然而鹿食金莲之后,气运凝于那麋鹿之中,几乎不能从天象而观气运变化。 直到如今,他才知晓此事。 章八六零 文先生【上】 “陈芝云还不能死!” 齐师正神色凛然。 陈芝云一介凡人,且是当世将领,自然不会如仙家一般长生不死,但他身具气运,却不是如今该死的时候。 齐师正乃是南梁国师,而陈芝云是南梁名将。 一个是号令修道之人,一个是执掌世间兵权。 一个象征着仙道气运,一个象征着人道变化。 陈芝云的分量,比之于邓隐,不知重了多少。 “陈芝云不能死,他若一死,那麋鹿决计是得不到了。” 陈芝云死去,从修道人的层次来看,气运牵扯溢散,再难得到麋鹿。 然而从世间凡尘百姓的眼界去看,陈芝云一死,白衣军必乱,那么此去追寻麋鹿的白衣军,必然不能尽心追捕,麋鹿也就寻不到了。 “怕是要回京一趟。” 齐师正心中这般想着,然而就在这时,临东城内,有人匆匆而来。 那人赫然是临东白氏的族人,来到近前,躬身道:“齐先生,老祖忆起一事,请先生折返入城,细细详谈一番。” 齐师正皱着眉头,道:“我” 那白氏族人微微仰首,道:“老祖想请,先生莫非不愿?” 齐师正眼中闪过一缕怒色。 他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南梁的国师,世间的仙人。 区区一个白氏族人,在前些时候,何等谦卑底下,如今白氏祖下界之后,胆敢如此放肆? 不过是仗了一个白氏祖罢了。 “你” “这是老祖的意思。” “好。” 齐师正收回目光,露出沉吟之色,看向了临东城内。 他仿佛看到了一对幽深到了极点的眼睛。 梁国。 京城。 皇宫之内。 新帝坐于龙椅之上,一身明黄服饰,上纹金龙踏云之状,他坐在那里,满是至尊贵气,浩瀚如山岳一般。 尽管他早已掌控梁国一切权势,一直以来,虽为太子,却也仍如皇帝一般。 可真正登上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宝座,才知道其中滋味。 “至高无上。” 梁帝坐在龙椅上,只觉浑身舒适,他微微仰头,旋即看了下去。 平日开朝,下方便是文武百官站立之处。 以往他也站在那里。 现如今,他只须俯视下去。 就算是陈芝云之辈,如今在他登上帝位之后,万般诸事,也不敢不从。 名正言顺,终究还是需要名正言顺。 他几乎沉醉在这其中,难以自拔。 直到脚步声传来,殿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声音。 正是那殿前太监的声音。 梁帝微微睁开双眼,片刻后,才从沉醉中醒来,隐约听到那太监说的是,大将军邓隐求见。 “让他进来罢。” 梁帝挥了挥手。 过了片刻,只见前方邓隐匆匆而来。 这老将须发已白,但常年征战,气势犹在,如苍老雄狮一般,尽管身形稍有佝偻,却也仍显魁梧壮硕。 邓隐颇为疑惑,此时已在午后,并非早朝,往常在这个时候皇帝召见,单独会面,多是在御书房,后花园等处,一来无须过于庄严肃穆,二来君臣之间,容易亲近些。 但这一次,倒是让邓隐有些迷惑。 他站在下方,施了一礼,抬头往上看。 只见梁帝稳坐龙椅之上,俯视下方,气度威严。 刹那之间,邓隐似乎明白了梁帝的心意。 梁帝登基不久,难免沉醉在至高无上的权势之中,沉迷于这龙椅之上。 邓隐心中顿时有种荒谬的想法。 莫非皇上召见,实则无事,只是要俯视自己这大将军一番,细细体验那一种权势的味道? “怎么可能?” 邓隐心中否定了这个荒谬至极的念头,静静等候梁帝开口。 许久之后,仍是一片沉寂。 邓隐心中对于那个荒谬的想法,似乎有些摇摆不定。 就在这时,才听梁帝叹了一声,抛出一物,滚了下来。 邓隐看着那物事,不禁有些错愕。 梁帝低沉道:“你且看着罢。” 邓隐闻言,心中莫名有些难言的惧意。 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有些事,终究是无法摊开的。 梁帝平淡道:“其中事情与你无关,你仔细看看。” 邓隐心中陡然松了口气,但听到梁帝言外深意,却也有些凛然,可想而知,许多事情,梁帝并非不知。 但既然梁帝此时这般开口,显然是无意追究。 邓隐取过那册子,翻了开来,旋即眉宇微皱。 接连翻过三页,邓隐脸色稍白了几分。 待得看完之后,他已有了万分惊惧,而又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位数十年阅历,不知经历过多少事情的老将,在这一刻,也有着无法置信的错愕神色。 “怎么可能?” 邓隐的声音之中,隐约有些颤抖。 “是啊,怎么可能?” 梁帝笑了声,笑声之中,看似平淡。 可邓隐竟是从中听出了惊怒交加,甚至是恐惧的味道。 “朕若不是亲眼所见,怎敢相信?” 梁帝自嘲道:“这册子若不是先帝亲自命人去查,又怎敢当真?” 说着,他从龙椅上站起来,看着邓隐,说道:“若是没有这本簿册,有人告诉你,文先生是蜀国的人,你信么?” 邓隐低声道:“决计不信。” 梁帝笑着说道:“朕也不信,并且,朕会把那人九族尽诛,以示对文先生尽信不疑。但他呢?” 梁帝脸上闪过一抹狞色,道:“他如何不能让朕尽信?” 邓隐只觉手中的簿册,重有万钧。 这一本簿册,证实了文先生,确为蜀国之人。 这一本簿册,也细细记载了文先生这些年间在梁国埋下的隐患。 埋下的隐患,如堤坝中的蚁穴,虽然细微,却数量极多,到了关键的时候,便会让这座堤坝在大势面前,轰然坍塌。 “怎么可能?” 邓隐深吸口气。 这些年间,眼前的梁帝,当初的太子,无比器重他们二人。 邓隐掌兵权,文先生掌朝堂。 一文一武,牢不可破。 甚至,因陈芝云此人的出色,邓隐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谈不上高。 而文先生的地位,才是难以撼动。 可谁曾想过,如此受得重视的一人,竟然才是最大的隐患。 “朕待他是何等信任?” 梁帝铁青着脸,道:“这些年间,他只是幕后的谋士,虽然人人知晓其名,但官职终究不高,这一次,朕本想登基之后,立他为相,可是可叹!可恨!” 邓隐深吸口气,道:“此事,还须细察,毕竟文先生不是常人,树敌无数,也恐这册子不实。” 梁帝指着那册子,道:“这是先帝命人所察,你说是否属实?” 邓隐面色变了一下,低沉道:“查实此事之人呢?” 梁帝说道:“正是文先生府上的侍卫统领,叶独。” 邓隐怔了一下,道:“是他?” 梁帝点头道:“此人是先帝埋下的暗子,不过,他前些时日,刺杀先帝,已经伏诛。” 先帝的暗子,刺杀了先帝。 那么这册子,可信么? 邓隐略感错愕,但下一刻,便明白了梁帝的意思。 册子归册子。 逆贼归逆贼。 一码归一码。 邓隐沉声道:“文先生何在?” 梁帝吐出口气,道:“自蜀国覆灭,他便请命,前往蜀国京城,处理诸般事务。当时以为他是替朕排忧解难,如今想来,该是故地重游。” 说着,梁帝挥手道:“朕已命人在京城设伏,他逃不掉了。” 邓隐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像是文先生这样的人,当真会这般简单被人寻出根脚? 而这样的人,会察觉不到杀机所在,会无法逃去性命? 在他心中,文先生一向是算无遗策,谋虑至深。 梁帝此番布置,让邓隐心中仍有几分不安。 “不如,老臣再添些人手罢,免得生出变化来。” 章八六一 故人不存,旧景不再 这里原是蜀国京城。 初时陈芝云踏足京城,掌控这座城池,后来便有邓隐大军入住,直至如今。 在此期间,蜀国京城之内,难免有些动荡。 有些人试图重新夺回京城。 有些人试图保住自身权势。 有些人因各类事情,产生动乱。 有些则是因为梁国军士过于嚣张跋扈,欺人太甚,从而产生民愤。 梁国吞并蜀国,接手其浩大国土,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各地皆有。 但到了如今,已算是平歇下来了。 “文先生”身边的护卫有些迟疑。 “你们在后面跟着就好,我四处走走。”文先生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这”那护卫露出苦笑之色,不敢答话。 “这座城池,已经是梁国的一座城,再非蜀国京城,莫非我在梁国的国土之中行走,还有什么危险?”文先生偏过头去,道:“你们这十来人,过半是修成内劲的人物,本领高深,远隔十丈,都能一扑而至,就跟在我身后三五丈罢。” 十余位侍卫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文先生转过头来,再没有理会,只是往前行去。 十余位侍卫,不敢离得太远,只在三丈之内,紧紧跟随。 喧嚣的街道。 热闹的气氛。 在最开始梁军入城的惊惶之后,这座城池经过梁国的安抚,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盛况。 文先生走过街道,看着两侧的摆设,看着来回的行人,看着那行走的车马,心中忽有涩然。 都不一样了。 街道不一样了。 行人不一样了。 车马,衣着,摆饰,风土人情,俱都与当年有了不小的改变。 这几乎已是一座陌生的城池。 他走过了皇宫,内中早已空置,宝物正在运往梁国京城,这里关于帝皇象征的各种宫殿建筑,都在拆除。 蜀国皇室的象征,正在倾塌。 文先生神色不改,沿着京城行走。 他走过姜柏鉴府上,顿了一下。 姜大将军府已经被白衣军之人接手,府门紧闭。 他深深看了一眼,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场景。 有将军在家中练武,有夫人正在烹饪佳肴,有孩童正在跳跃玩耍。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便是当年小妹过的日子?” 文先生这般想着,不禁叹了一声。 他知道姜柏鉴已死,也知道姜夫人殉情,至于那个姜家的小少爷,他的小外甥,如今仍然不知去向。 细细想来,那个外甥,自出生以来,都不曾与他见过面。 哪怕在街上相遇,都不能相认。 “都这样了。” 文先生微微仰首,走过了葛氏旧址,走过了文家的废墟。 都没有了! 昔日的一切,都掩埋在尘埃当中! 到了如今,就连他为之奋斗的蜀国,都一朝倾塌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文先生吐出口气,带着自嘲之色。 他的故人。 他的亲眷。 他熟悉的人事物,他曾经见过的一切,都不在了啊。 就连蜀国,也都灭了。 故乡之中,再无往昔熟悉的景色。 故乡之中,再无熟悉的人。 这里对他来说,就如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就是他曾经为之奋斗的地方。 为此,他不择手段。 为此,他善恶不计。 为此,他无所不为。 但到头来,终究落得一场空。 在蜀国灭亡的当日,他曾细想过,自家如此谋划,何以仍然落败? 是陈芝云的白衣军太厉害了? 是姜柏鉴太过不堪了? 是胡皓之辈作恶的后果被自己低估了? 还是说,是自己忽略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蜀帝,其心中的脆弱?因地位高低,不敢揣摩帝皇至尊,从而忽略了这位蜀帝是如此的废物? “文某一生行事,少有差错,人称算无遗策,也能坦然受之。” 文先生低沉道:“这些年来,遇事无数,但只要文某有心去办,定计而成,便几乎都能如愿。而这一次,布局数十年,功败垂成,我细细想来,还是在犯了太多差错,忽略了太多地方,或许在暗处,或许在细微之处,看似不起眼,实则却是致命的要害若非我过于自负,忽略了这些,也不至于让蜀国这般轻易灭亡。” 他微微仰首,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心中问道:“梁帝那边,已来人了罢?” 这时,才有一个声音,平淡说道:“已入京城。” 文先生低声道:“那我便等着罢。” 声音落下,他忽有些许笑意,道:“这一次你不会救我罢?” 清原缓缓道:“你我谈不上交情深厚,我犯不着顶着诸位仙家的压力,前去救你,更何况,你本是一介凡人,本就有生老病死,如今还死了一半,过些年也总要死的。现如今蜀国已灭,你自觉活在世上,也无挂念,也无用处,自认使命到了末尾,心存死志,无意存活,也算是死得其所,念在你我相识一场,今夜我会帮你默念一段经文,送你一程。” 文先生沉默了一下,道:“可惜打不过你。” 清原笑了一声,声音渐淡。 文先生吐出口气,道:“其实我倒是想知道,你这个家伙,隐在黑暗之中,只听声音,不见真容,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你又是长得什么模样?” 清原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你死之后,总会相见的。” 文先生怔了半晌。 人死如灯灭。 死了之后,总会相见的? “修道人的局势,你还不懂,但今后你可算是半个罢。” 清原声音渐渐散开,悠悠道:“再见。” 这里沉寂了下来。 文先生站在那里,负手而立。 但见他一身淡白衣衫,朴素淡雅,尽管人已过了盛年,但依然儒雅深沉,渊深莫测。 虽是一介文人,却也令人为之心服。 “岁月啊。” 文先生站在这当年文家的废墟当中。 他忆起了年幼时的场景。 他忆起了年少时的抱负。 他想起了父母、兄妹、亲眷,等等无数熟悉的人物。 但这些人,早已不在了。 而蜀国也早已经不再是他所识的蜀国。 但他依然凭借着一腔心血,在梁国仍然苦苦支撑。 现如今,蜀国也倾塌了。 他不禁在想,如果他早些年来到这个陌生的蜀国,是不是会埋葬掉以往,安心去当梁国的相爷? “出来罢!” 章八六二 暗中的隐患,繁华下的黑暗 南梁。 皇宫之中。 时已入夜。 偌大的殿宇,空寂无声。 梁帝与邓隐,已是移步御书房所在。 夜间的御书房,在夜明珠的光华下,仍然点起了灯烛。 梁帝负手而立,踱步来回。 邓隐立在下方,神色沉重,低声道:“消息仍未传来,莫不是出错了罢?” 梁帝摆手道:“不会。” 邓隐心中仍觉沉重,这些年来,在他心间,早已深知这位文先生运筹帷幄的厉害。 梁帝这一番布置,哪怕还有自己后来添了些许埋伏,可对于那个如此智虑深远的文先生来说,当真无法察觉么? “无论成与不成,消息应该已经要传来了。” 梁帝这般说着,语气复杂,亦是充满了低沉之意。 邓隐默然片刻,道:“其实老臣心中,仍有疑惑,这些年来,梁国能有这等鼎盛,有他一半功劳,这样的人物,当真会是蜀国的奸细么?老臣不敬一番,是否先帝也是被人蒙蔽了?文先生乃是治世贤臣,尤其是天下大定之后,梁国更须此人,是否因此,有人要除去文先生?” 顿了一下,才听邓隐说道:“毕竟,那位告发文先生的暗子,却也是刺杀了先帝的,他的这一本册子,当真可以尽信么?” 梁帝背负双手,看向外方的月光,淡淡道:“若是文先生主动认了呢?” “什么?”邓隐露出错愕之色。 “叶独是个武夫,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人物,若不是文先生有意透露,叶独当真可以得到这么多的秘密?”梁帝悠悠说道:“若不是文先生愿意,你以为叶独能够把他的把柄,送到先帝手中?” 邓隐呆在了那里,良久无言。 梁帝平淡道:“当初蜀国灭后,他请命前往蜀国京城,当时朕只当他要为朕排忧解难,平定蜀国京城之乱,然而如今看来,那时他便已心生死志,布置好了许多东西,此去也不过只是故地重游罢了。” “这个”邓隐叹道:“老臣当真是无法置信。” “但事实如此,他也主动认了。”梁帝说着,偏头看来,平静道:“但老将军话中有话,又是何意?” 邓隐沉吟道:“依老臣看来,将文先生活捉下来如何?” 说着,他竟有些荒谬之感。 这种智近于妖的人物,给他一个喘息之机,兴许就能让他翻身出来,寻得了活命的机会。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却似乎比之于武道大宗师,还要教人忌惮。 “埋伏已经下去了,他一个书生,提前没有布置,只要陷入重围之中,那么是生是死,便也由不得他了。” 梁帝叹道:“可惜他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已不愿意活命。” 说着,梁帝转过身来,看着邓隐,道:“朕一向惜才,就连陈芝云都不舍得杀,而他与朕这些年间,比之于陈芝云,情义更重,更教朕无比看重哪怕此前他是蜀国的奸细,但如今蜀国也是梁国的一部分,只要他愿意尽心为梁国出力,朕便是饶了他,又能如何?” 邓隐闻言,忽然沉默下来。 梁帝挥手说道:“朕不是蜀帝,也不是元蒙大汗,他们都没有容人之量,但朕有这个肚量。朕要的不是当前,而是未来,朕要当千古明君,自当忍一时之气,他若愿意彻底归心,朕忍了这口气,也不是不能。” 邓隐闻言,半是真心半是吹捧地感慨道:“陛下心胸宽阔,当真是古来罕见。” 梁帝听他一声吹捧,仍是不露神色,踱步到了书桌前方,取过了厚厚一叠信纸,顺手递给了邓隐,道:“你来看看。” 邓隐接了过去,只看到第一篇,眉宇微皱,略有讶异。 梁帝平淡道:“在得知文先生来历之后,朕便让人细察此事,果然,查出了这无数隐患。” 说着,他忽然伸手一扫,桌案上的砚台,陡然砸落了下来,摔成了粉碎。 尽管看似轻描淡写,但是这位梁帝如此举动,也着实代表了他心中并不平静。 “梁国如今鼎盛的局面,一半功劳在他,其中,这营造梁国景象的谋划之中,有六成是他献计。几乎可说,如今的梁国,有这等局面,不是有朕,而是有着这位文先生。” 梁帝冷笑道:“这样的梁国,几乎是他一手凝聚而成,然而,他从一开始就希望梁国破灭,梁国怎能不灭?” 说到这里,饶是梁帝再是自觉多么城府深沉,也不禁心有余悸。 邓隐逐一翻阅过去,脸色从初时的淡然,渐渐泛白。 文先生在梁国埋下了无数隐患,他所营造的鼎盛梁国,实际上,就是充满了隐患的梁国,看似鼎盛,实则暗中腐朽。 梁国如今的鼎盛局面,多是出自于此人手中,然而,从一开始,就是向着毁灭的方向。 邓隐翻阅的第一篇,是关于凉州太守。 凉州乃是繁盛之地,也是有名的风景秀丽。 因修建景观,这位凉州太守,当时受得许多封赏,而在其中记载的是,修建这景观之时,那太守何等劳民伤财,其中累死了不知多少人,税收提高了足足三成,致使许多家庭卖儿卖女,亦有许多妇人不惜出卖色相,乱象纷呈,伦理尽丧。 凉州民不聊生,后来妖僧造反一事,与此不无关系。 但此事一直压着。 可是,只要掀开了一角,便足以引起哗然。 当然,也只是在民间的哗然。 这种事情,还不足以让邓隐动容。 但第二篇,指的是京城。 京城就在眼皮底下,所见满是繁华。 可是,那些断了手脚的乞儿,那些人往络绎的青楼,背后的勾当,连接着朝廷的官员,千丝万缕,难以切断。 便是皇宫之中,对于此事,也并非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谈其他,单是其中的利益纠葛,税收之高,便足以让皇室为之沉默。 但是,这其中见不得光的地方,终究是太多了些。 逼良为娼,杀人放火,断人手脚,何曾稀少? 那些街头上断了手脚的乞儿,有多少是天生残疾的?有多少是被人生生斩断手脚的? 现如今青楼的那位花魁,本也是良家少女,只因貌美如花,一家被人所灭,强行掳来。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这些事情,还谈不上隐患。 然而这些事情,也只是冰山一角。 一篇又一篇,翻了过去,邓隐初时只是神色讶异,但是神色渐渐低沉。 太守的事。 青楼的事。 这都不足以让他动容,然而随着一篇又一篇翻阅下去,他从容的脸色已变得十分沉重严肃。 最开始的几篇,都谈不上多大的事情,然而逐渐下去,一层又一层,更深的层次,更高的层次,更为巨大的事情,更为阴暗的事情,数量更多,更为惊人,逐渐在纸张上,呈现出来。 前头的几篇,哪怕闹到世人皆知,不过也就民愤,只须朝廷适当处置,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到了最后的,已是直指朝堂文武百官。 这才是巨大的隐患! 文武百官,才是执掌着梁国权势的人物,他们的决策,关乎梁国的走向。 国以民为本,实际上,论起决策之事,是以官为本。 而这其中的腐朽,却足以从上到下,颠覆朝堂,也颠覆一座鼎盛王国。 ps:上一章,我觉得标题应该单独列出来,这章也是,唔,才不是要逼死强迫症,相信我嘛。 章八六三 文先生【二】 御书房沉寂了许久。 一位是梁国的九五之尊。 一位是梁国执掌兵权的大将军。 两位权势顶峰的人物,在这里面对着繁华之下的阴暗之处,相顾无言。 “若是” 良久,才听邓隐说来,但见他眼中犹有余悸,深吸口气,道:“若是这些事情,尽数掀开,那么梁国上下,必然要动荡不堪。倘如这等动荡被他揭开,放在当时两国交战之时,几乎便是大祸了。” 梁帝沉声道:“正是如此。” 邓隐说道:“但文先生没有将这些事情尽数摊开,似乎另有隐情?是否这其实是文先生的疏忽?被有才之士,看透出来,以作陷害?否则,怎能解释,文先生会按捺不动?” “有才之士?能看穿文先生都疏忽的地方,那么此人岂非比文先生还要厉害?”梁帝微微摇头,道:“据说,他从一开始,便是要以此相助姜柏鉴,只是后来,蜀国已灭,大势已去,他约莫是不想要再起动荡,不愿梁国出现大祸,不愿百姓出现灾劫,才沉默了下来,只是寻死” 说着,梁帝吐出口气,道:“单凭他按下这些隐患,朕便是饶恕了他,又能如何?更何况,他若是没有默许叶独揭开自己的身份,你我又怎能知晓,他就是蜀国的奸细?” 邓隐默然不语,这位老将心中,当真是充满了万分难言的情绪以及疑惑。 若是文先生有心隐瞒,那么这些事情,极有可能便当真掩埋在尘埃之下了。 从古至今,未曾听过,在敌国得以拥有这等高位的奸细。 坐到这个位置的奸细,往往就不再是奸细了。 他足以运用自己在梁国的权势,抹灭掉自身关于蜀国的痕迹,瞒天过海。 到了文先生这等地位,实际上,就算是真能让蜀国统一天下,他日后在蜀国的地位,也未必就能高过在梁国之时。 甚至,他在梁国的地位重之又重,回到蜀国,反是前途未卜,倍受猜忌。 若是蜀国碍于许多方面,只将他当作梁国的降臣,那么在后世的史书上,他或许还会落个无能误国的名声。 “权势?钱财?名声?” 梁帝问道:“朕近几日来,一直想不通,他图的是什么?” 邓隐闻言,一时无声。 向文先生这样的人物,应该足以想到自己未来的下场。 倘如蜀国得胜,统一天下,他要么被灭口,要么便是被隐去身份,作个富家翁或是闲云野鹤。 哪怕是当真受得重用,得获权柄,但也不可能如同在梁国这般,位高权重。 “人生在世所追求的,名、权、财色、他在梁国,尽已获得,又为何还苦苦守着那残破的蜀国?” 梁帝低沉道:“出身蜀国的一腔热血吗?” 说着,他带着嘲讽意味地道:“开什么玩笑?” 邓隐低着头,沉默了许久,道:“也未必不是” 梁帝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复杂。 邓隐低声道:“文先生在蜀国的亲眷好友,尽都辞世,他在蜀国,实则了无牵挂,而面对在梁国的权势,哪怕是再坚定的谍子,也难以忠贞不移,绝大多数人,怕是都要改变。” “然而,常人无法坚定下来,他却未必是常人。” 只听邓隐眉宇微皱,带着些许复杂的意味,徐徐道来。 “老臣自认为也是看重后世声名,行军打仗数十年,此番竭力攻破蜀国,便是有心要名垂青史。” “但文先生此事,暗中作为,实则无名,与老臣为人处世,着实不同。” “可老臣并不认为,没有了声名,他便不会行事。” “在这世间,有些人自认为做不到的事情,便觉得放眼世间,绝对无人可以办到。” “例如有人能积德行善,但在其他人眼中,自己不能行善积德,那么,这世间必定是绝无善人哪怕有行善之举,也必然是有另类的原因,而绝无纯粹善人。” “可是老臣认为,世间当真是有这样的人。” “老臣自认为不能如文先生之辈,但是,也不会认为,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 邓隐深吸口气,道:“世人无数,便有无数种想法,也就有着无数种人,只有预料不到的,没有不曾有过的。” 梁帝听他一番言语,亦有沉吟之色,道:但他这般行事,凭的是什么?如此行事,注定青史无名,注定不得善终须知,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几乎已是我麾下最为器重之人,我已决心,待登基之后,以他为相,名垂千古。” “哪怕他出身蜀国,为何就不能安安心心,稳稳当当,坐得这个梁国高位?” “偏要找死么?” “偏要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么?” “世人所求,无非钱财权势名声一类,他若安心为我所用,三类皆可得,他如今所为,三类俱不得。” “根据朕所查知,他自幼便在梁国,至少可以考证的是,他在年少时开始科考他大半辈子都在梁国,他的好友,他的同僚,全都在梁国,凭什么还要背弃梁国?” “他图的是什么?” “就凭出身蜀国的一腔热血?” “开什么玩笑?” 邓隐默然片刻,叹道:“兴许凭借的便是一腔忠义。” 他看向梁帝,说道:“老臣这里有个故事,与此事倒有几分关联,皇上可要听一听?” 梁帝闻言,道:“言语至此,但说无妨。” 邓隐思索了一下,斟酌言语,许久后,才说道:“前朝大唐,未曾统一天下时,曾与另一方大国,割据天下。皇上可知,后来大唐如何统一中土的?” 梁帝说道:“朕从典籍上所知,是有刺客刺杀了此国君主。” “正是如此。”邓隐问道:“皇上可知此人下场?” 梁帝道:“据说与对方同归于尽。” “不错。” 顿了一下,邓隐问道:“那么关于这刺客的身份,此前的事迹,皇上可知?” 梁帝略有讶异,沉吟道:“这个,倒不甚清楚” ps:这章的主要目的,是写文先生,也算是给一些同学稍微解惑。后边还有一章,正在写,大家明天看吧。 章八六四 文先生【三】 “古时风气,比如今不同。” “唐朝以刺客来刺杀敌君,在当时讲究光明磊落的风气下,不是光彩事情,关于此人刺杀敌君一事,也是一直不曾揭开。” “这还是唐朝后来鼎盛之时,风气有改,才提倡此类事情,也才有了此人的名声。” 邓隐说到这里,细细述道:“根据记载,此人自动请缨,命唐祖皇帝将自己打下牢狱,将他妻子纳为妃子,然后鸠杀,至于其亲子,除以凌迟,夷灭三族而他自身,斩断一臂,在牢狱之中,被一至交好友所救,而这至交好友事后,也被皇帝所杀。” “他带着残身,投靠敌国,敌君见他如此悲惨下场,尽信无疑,且又十分赏识此人才能,视作心腹,委以重任,就如您对于文先生一样。” “后来此人与敌君同游,半途暴起,杀掉了敌君,旋即又自刎而死。” “在当时的风气,作为刺客,注定见不得光,而他的妻儿也都死了,他的好友也已死了,他的族人都死了,就连他本身也死了但这是他主动请求。” 邓隐抬起头来,道:“他凭的是什么?他放弃了一切,又是为什么?” “他给自己定下毒计,在此之后,可有后悔?他若后悔,何不在敌国之中,作为高官?须知,以他的处境,敌君已是万分信任于他了” 邓隐看着梁帝,道:“老臣自觉忠于梁国,可以为梁国征战沙场,死而不悔,但也不敢说,会如这人一般行事。” 梁帝看着他,道:“亲朋好友等等一切,便是你眼中所见的梁国,朕可以理解。” 邓隐道:“但此人呢?” 梁帝默然不语。 邓隐说道:“此人行事,世间人俱不能解,而老臣自认为办不到,可却也不认为此人也办不到。” 梁帝默然片刻,道:“他不是有了英雄之名么?” 邓隐说道:“但这是后世给的名,而他当时死而无名。” 梁帝说道:“你认为文先生,也是此类人?” 邓隐道:“至少该是相似之人。” 那位刺客,也是倍受敌君器重,名利权势俱有,但终究选择了这一条路。 这与文先生,是否更为相似? 梁帝微微闭目,道:“朕也想过,世间当真有这般人么?” 邓隐低声道:“有的,陛下作为国君,应该相信,在梁国之下,那些默默无闻,却牺牲一切的人物。” 他抬起头来,叹道:“这个刺客,便是退一步讲,只当是有名的,可仔细论来,那些无名的呢?” 正是因为无名,所以默默无闻,所以世人不知。 所以,才有人质疑,是否真的存在这一类坚烈的人物? 梁帝走到桌案前,忽然道:“老将军的侄儿,掌握的是梁国的谍报罢?” “正是。”邓隐点头道:“咱们梁国,不乏这等精忠报国,却默默无闻的人物,他们可敬,也是可悲,他们史上无名,他们当世无名,他们不得封赏,他们只得在黑暗中,见不得光。甚至,就连您这等国君,都对他们,没有半点熟悉。” 梁帝闭上眼睛,低声道:“既然蜀国已灭,这样的人,便召回来罢。” 邓隐说道:“已是有所安排。” 顿了一下,又听他道:“其中七十余人,知晓太多隐秘,前日召来后,尽数灭口。二百余人,已妥善安排今后去向,但此生不得再提潜入蜀国一事,他们功劳不小,老臣也论功行赏,但他们做的事情,不能以常理论,还是不能显露于人前,所以便安心作个百姓。至于大部分人,论功行赏,安排职位,均已安置妥当。” 梁帝沉吟道:“前面这些人,真要这样?” 邓隐点头道:“事情不能现于人前,只得如此。” 梁帝忽然有些情绪低沉,道:“然后,后世之中,也有人质疑他们这样的一批人,是否存在?就如朕一样?” 邓隐默然片刻,道:“是啊。” “朕一向认为,凡事用人,无利益而不长久” 梁帝提起一份奏折,轻拍了记,说道:“这利益可以是权势,可以是财物,可以是名声,可以是美色。但他们全都没有,就连一个名声也都没有了” 邓隐沉声道:“或许他们的利益,就是满足了心中一直追求的信念。如文先生此类,自幼来到梁国,他的大半辈子,都在梁国,他在蜀国也无牵挂,但他依然做下这般大事,也只是为了那坚定不移之念罢了。” “半生行事,只怕早已将这信念,深入骨髓了罢蜀国灭了,文先生也不愿真正替朕效力了,而是宁愿伴随着前半生的信念,一同毁灭。”梁帝微微仰首,神色略有苦涩,道:“这样罢,正史不能记,便在野史上记下罢,让有些人明白,曾有这么一批人。” 邓隐说道:“野史之事,不容当真。” 梁帝摆手道:“就让后人去揣摩罢。” 随着一道消息,从原先蜀国京城的位置,传到了梁国宫城之内,便也代表着,文先生一事,彻底尘埃落定了。 关于此事,最是清楚的,莫过于清原。 “名利权势财色” 清原闭上双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以他的眼界,早已超脱了尘世。 这种种世间一切,都不足以对他产生诱惑。 哪怕是名,悠悠转转,千百年后,又怎能留存? 哪怕真能名垂千古,那千年万载之后,又当如何? 世代更迭,名声渐淡,终究也将消去。 什么名利权势财色,在仙家眼中,俱是过眼云烟,都将消去。 只有仙家,方得长生。 拥有了长生不朽的寿元,有着无穷的岁月,并有着如今搬山填海的本事这世间的名利权势财色,也不过唾手可得而已。 仙家观看人世,便如看着蚁窝中的蝼蚁,在勾心斗角。 清原修得六月不净观,还能把持本性,不至于如此,故而还感触颇深。 “信念” 清原沉吟道:“难得。” 长生不朽,本就是一种追求,一种信念,而如同文先生之辈所为,也是一种信念。 这是摒弃了名利权势财色等等方面的信念,已是难得。 例如何沪之类,便是用一个仙家道果,换他头顶的乌纱帽,也断然是不成的。 然而,真正拥有仙家道果的人物,投入梁国,立时便会是一品护国真人,怎是何沪这小官可比? 又如世间书生眼中,任你什么长生不朽,也比不得金榜题名之时。 诸如此类等等,早已不是利益二字可以理解清楚的了。 “哪怕超脱了人世,也不敢说看尽了人世。” 清原心中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而他对于这个封神世道的看法,又变了一些。 章八六五 北方元蒙,猜忌之心 北方。 元蒙。 那位身着龙袍的大汗,正沉着脸,看着眼前的消息,沉默不语。 而在大汗面前,有一人矗立在此,身如铁塔,魁梧壮硕,观他面貌粗犷,脸庞刚毅,赫然是元蒙第一勇士熬岳。 “汗皇。” 熬岳铁青着脸道:“这个郭仲堪,就是中土的人,这些年来,我对他一直忌惮,可是大汗一直都对他如此看重,这次总算是让我找到了他的把柄。” 元蒙大汗微微闭目,道:“难怪前些时候他急着南下,是因为要借着我元蒙大军,去相助梁国攻破蜀国,减少梁国在其中的损耗么?” 熬岳沉声道:“正是如此。” 元蒙大汗吐出口气,道:“郭仲堪这些年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如今北方平定,八百部族尽数归降,多是你与郭仲堪二人的本领。关于他的罪责,绝不能轻易定下” 顿了一下,大汗抬起头来,说道:“日后平定中土,要如何治理中土,还须他这中土将领的指点。” 话音才落,就有另一个声音说道:“这可未必” 这声音悠悠传来,语气平和。 无论是大汗,还是熬岳,都偏头看去。 只见那青衫男子徐徐走出,负手而立,他身材魁梧,鼻梁高挺,显然是北方人士,然而却在无形之间,散发出一种飘然出尘的意味。 “离师。” 就算是元蒙大汗,见得此人,都露出敬意,站起身来。 熬岳眼神中有些不屑,但却也躬身行了一礼,道了一声离师。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守正道门潜藏在北方的暗子,如今已被清原替换了身躯的鸿离。 “大汗不必客气。” 鸿离微微摆手,又说道:“郭仲堪祖辈是中土人士,后来避难而入北方,至今已有三代,郭仲堪本人也是在北方长大,只是从典籍之中熟知中土罢了,关于兵法,关于武艺,关于风土人情,也只是从纸上得知。在治理中土的这一点,也并非是缺他不可。” 大汗沉吟道:“离师的意思是?” 鸿离说道:“郭仲堪本身武艺非凡,在军中地位极高,大汗心中早有忌惮了罢?” 大汗闻言,沉默了下来。 关于这点,在离师面前,他并无掩饰。 甚至在前次,几乎是与离师摊开了讲。 如今离师也不过挑明了最后一层薄纸罢了。 “在中土的历代皇朝之中,这种说法,唤作功高震主。” 鸿离说道:“郭仲堪不知收敛,难免会让大汗产生这般想法,然而,也如熬岳所言,郭仲堪毕竟不是草原之上的人。” 大汗问道:“离师此言何意?” 鸿离说道:“毕竟不是同族,其心难测,此次大汗手中的消息,便可证实。” 大汗看向了手中的这张纸,心中沉重到了极点。 上面记载的,是一个幼童。 幼童名为白米,其部落被元蒙摧毁,对于元蒙仇恨深重,然而郭仲堪明知如此,依然保住此人性命,并将之送往一座部落。 那座部落之中,数十青壮,来历不明。 后经查实,均为中土之人,极似南梁白衣军。 “郭仲堪放过了这么一个余孽,而这个余孽又与中土白衣军有所来往,这段时日以来,郭仲堪麾下的罗峰,更是时常派人去与那孩子接触。” 熬岳沉声道:“不必多言,必是他借这孩童,与中土梁国,互通有无若是大汗不再处置,只怕他里应外合,纵是我元蒙强盛,也抵不住此人勾结梁国。” 大汗皱着眉头道:“说得严重了,此事不至于牵扯到这般程度。” 顿了一下,大汗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且容我再细想一番。” 熬岳还待再说,然而大汗已是不耐,也就只得悻悻下去。 帐篷之内,静了下来。 大汗的目光,看向了鸿离。 鸿离叹了声,道:“这些年来,熬岳一直都与郭仲堪不合,他是元蒙第一勇士,郭仲堪是当世无敌神将,又都执掌兵权,他有心要拿下郭仲堪,也无可厚非。” 大汗低沉道:“郭仲堪是开拓疆土的猛将,不能有失,但在平定天下之后,他这等足以颠覆天下的神将,便不该有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处置于他只是天下未定,也不敢轻动。” 鸿离叹道:“如今天下也将要定下了。” 大汗摇头道:“南方还有一个陈芝云,虽然是个病秧子,但是,听说领兵的才能不逊色于郭仲堪,而且麾下虽然只有几千人,却能击溃数十万人的阵势论起来,虽说熬岳与我更为亲近,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论起领兵,熬岳还是不如郭仲堪厉害。” 说着,大汗又叹了声,道:“若没有郭仲堪,草原之上,谁能应付南梁的陈芝云?” 鸿离闻言,沉吟道:“若只是这点,怕是不必考虑了。” 大汗看了过来,讶然道:“这是为何?” 鸿离说道:“梁国先帝驾崩,新帝继位,而在登基之前,蜀帝被杀,罪在陈芝云,如今他已经被下了牢狱。据本座所知,陈芝云与新帝一向不合,曾经有着得罪新帝的事情,这一次下了牢狱,实则还另有隐情,他陈芝云多半是出不来了。” 大汗闻言,又惊又喜,竟是十分复杂。 鸿离说道:“元蒙要比梁国更为强盛,这边没有了郭仲堪,而那边也没有了陈芝云,元蒙尚有熬岳这等猛将,力压邓隐,必定还是占得上风。” 大汗摇着头道:“不,梁国没有了陈芝云,但元蒙还有郭仲堪,那么取得中土,用中土的话说,即是探囊取物。郭仲堪若能留下,自是最好” “问题是”鸿离寒声道:“郭仲堪会尽力助大汗取得中土么?从熬岳传来的消息看,他极为可能便是与梁国有所勾结,此事若是当真,那么今后元蒙如何,却是难说。” 大汗闻言,心中忽然有些沉重。 鸿离微微摆手,道:“南梁没有了陈芝云,那么草原上即便没有了郭仲堪,也还有熬岳,无须畏惧至于郭仲堪这边该如何处置,只看大汗心中如何想了。” 停顿一下,鸿离又道:“大汗已经老了,总该给子嗣铺平道路。” 大汗震了一下,霎时间好似老了许多,低沉道:“离师说得是。” 他已经老了。 元蒙的皇位,还要传下去。 郭仲堪毕竟是中土人士,且过于厉害,着实难以放心。 熬岳是他族弟,同是草原部族,倒是可以托付。 “虽然大汗心中所想,我也知晓充分借助郭仲堪领兵之才,自然时候,但却也怕到了平定天下之后,郭仲堪已经不满足于大将军的位置。” 鸿离说道:“乱世之中,名将无数,他尚且纵横无敌,而在盛世之中,元蒙之内,他威望极高,本领极高,像这样的人物,谁能抵御?在攻破梁国之后,他若立时起心要反,谁能抵住?” 说着,鸿离眼神之中,满是深意,悠悠道:“实际上,郭仲堪是不是与梁国来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汗是否当真想要杀他?” 大汗闻言,蓦地一身冷汗。 “那么这就杀了郭仲堪?”才这般念着,这大汗便又连忙摇头,道:“不可,陈芝云只是被囚,不一定被杀,郭仲堪还不能除掉,这事” 他看向鸿离,满是疲惫地道:“且容我想想。” 鸿离略微点头,道:“郭仲堪毕竟是元蒙大将,不可轻视,是该好好想想。” 该想的,自然不仅是这点。 有了一个郭仲堪,打下梁国,会更为容易些。 没有了郭仲堪,其中难免几分阻碍。 而这其中的些许阻碍,或许对于元蒙而言,就是会有数以万计的大好男儿,血洒疆场。 若是以郭仲堪在军中的威望,郭仲堪用兵的手段,以及他本身的悍勇,便足以破碎这些阻碍。 这其中的牵扯,绝不仅是郭仲堪一人性命可言。 “郭仲堪” 苍老的叹息,充满着苦恼。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的古镜之上,已是显化出了这个场景。 他看着鸿离一言一行,心中陡然有了些许难言的悸动。 鸿离如今已非血肉之躯,而是以神符为躯体。 神符如何掌控,全在清原一念之间。 而这一次,清原没有剥夺鸿离掌控肉身的权力,而是任由鸿离行事。 “鸿离开始鼓动元蒙,诛杀郭仲堪,是守正道门的意思” 清原闭上眼睛,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姜柏鉴、陈芝云、郭仲堪,这三人在世间有着极为沉重的气运,有着极为惊人的地位,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三个人,代表了这一个时代的争斗。 封神的局面,绝不可能蔓延到下一代。 所以,封神必将在他们三人之后而停歇。 原本清原认为,封神事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但现在看来,守正道门似乎坐不住了。 姜柏鉴已经死了,陈芝云已经下狱,而守正道门的弟子,开始推动诛杀郭仲堪一事。 “守正道门,是想要提早了结封神之事了?” 清原心中忽地有了明悟。 人间之事,已经如此纷乱,连道祖都无法窥探。 如今人世间本领最高的,已不再是半仙,而是仙家。 这已经让守正道门感到无力。 拨乱反正,已无多少希望。 既然如此,便沿着当前的轨迹,提早推动,将封神之事完结。 待封神事毕,诸圣不惧毁坏人世,便可诛杀自己这个人间变数,便可在人间诸事停歇之后,再度推演出未来的模样。 或许,那将是一个新的未来。 “封神的落幕,似乎比我想的,要来得快。” 清原闭着眼睛,低声道:“时日愈发紧迫了。” 章八六六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皇宫。 梁帝看着手中的折子,目光沉寂。 先帝驾崩,许多人只以为是先帝早年纵情声色,掏空了身子,如今病重难愈。 初时他也以为如此,后来才知,应是毒杀而死。 下毒之人,非是别人,正是先帝十分器重的暗子,在文先生身边已有多年的侍卫统领叶独。 叶独此人,梁帝当时作为太子时,也常与之接触。 这是一个效忠于文先生的武者。 为了文先生,他多次涉足危险,甚至多次险些丢了性命。 然而,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出卖了文先生。 与此同时,他也害死了先帝。 梁帝对此,至今颇是疑惑,但搜集了这些消息之后,勉强可算是解惑。 早年叶独是军中之人,五人为一伍,后来伍长阵亡,余者四人归来京城,尽都被归列在宫中,担任侍卫之职。 那年,月妃初入宫中,受尽先帝宠溺,但后来一时不慎,触了宝物,被梁帝关押。 当时,看押月妃的,正是叶独的结义兄长。 月妃仗着宠爱,非要出来,而叶独兄长恪尽职守,不敢违背皇帝旨意,不愿退步,后来被妃子拔剑伤及要害,当场毙命。 最终,梁帝心中怜惜,与月妃自是和好如初,至于叶独的兄长,人已死去,叶独等人作为其结义兄弟,也只得了一份丰厚的抚恤。 然而两年后,另有一位,奉命看守宫殿,可当时的太子,也即是如今的梁帝,擅闯宫殿。只因太子身份高贵,又有此前月妃一事,这侍卫便也不敢阻拦。 事后,梁帝犹记得,他是被先帝苛责两句,然而那守卫宫殿的侍卫,则是以玩忽职守之罪,事后被杀。 梁帝微微闭目,心中也有些许默然。 他也未曾想过,那个不起眼的侍卫,居然也是与叶独结拜的弟兄之一。 “难怪,叶独待我,从来不算和善。” 梁帝略微摇头,继续翻阅下去。 叶独当时,伍长阵亡,余者四人,尽在宫中。 然而,到头来,只剩他一人而已。 因为另外一位,也在不久后,被杀了头。 事情起因,乃是当初的倓王,铸下大错,当时负责押送的,正是叶独另一位兄弟,怎知半途被人截杀,断去一臂,苟活残命。 事后,也因先帝追责,被砍了头颅。 最终才知,半途截杀的,正是当时的太子,如今的梁帝所为他救下了倓王,为他申辩了冤屈。 最终倓王获救。 而先帝得知其中真相,本要苛责太子,但念在太子如此赤诚之情,维护兄弟,也就释然,反得嘉奖。 只是,但是半途被截杀的守卫,也都死了,而侥幸归来的,也都斩首了。 这些奉命行事的护卫,效忠皇室的护卫,就这般死得不明不白。 而太子一片赤诚,情深义重,反受褒奖。 但叶独也是情深义重,故而刺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是叶独死前所言。 这句话,让梁帝沉默了好长时候。 “叶独。” 梁帝良久不语,终是将手中的纸张,尽数焚毁了去。 叶独是先帝器重的暗子。 但就是先帝也想不到,叶独积怨已深,到了最后,完成先帝交代的使命之后,终究还是大逆不道,毒杀了先帝。 这个夜里,显得十分寂静。 国师府传来了一道消息。 这是国师齐师正的意思。 据上面说,国师在临东商谈要事,难以归来,但有些事情,还请梁帝三思。 “三思?” 对于这位国师,梁帝也谈不上有多少好感。 前一任国师,眼高于顶,似乎连整个梁国都不放在眼内,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梁帝当时还是太子,与之交集不多,难说是喜是恶。 然而这一位新国师,看似温和,却也是有着类似的高傲心态。 梁帝仔细想想,自对方继任国师之位以来,自己与他也不过见了一面罢了,此次就连自己的登基大典,这国师都仍在临东,未有归来,似乎当真是不把梁国皇帝放在眼内。 “好大的架子。” 梁帝冷哼了声。 此前也已查实,国库之中失窃的一些宝物,出现在国师府当中。 这位国师,手脚也不甚干净。 若不是顾忌太多,生恐触怒天威,梁帝甚至有了除去这位国师的想法。 “这个国师,一向与陈芝云没有来往,怎么想起要给陈芝云求情了?” 梁帝冷笑了声,将那奏折扔在桌案上,坐了下来。 他脸上的冷笑,逐渐减去,眼神中渐有沉重之色。 他想到的不再是国师,而是陈芝云。 斩了陈芝云,白衣军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这些时日,梁帝心中对此,万分忧虑。 梁朝上下,人才济济,莫非寻不到这样的人物? 人才自然是有的,然而,细细想来,整个梁朝,这些年也才只有一个陈芝云。 细细论来,世间聪慧之辈,数不胜数,但真正站到这个位置上的能人,也只陈芝云一个。 或许白衣军中,就有谋略不亚于陈芝云的人物,但是人微言轻,也阻拦不了决策。 市井之间,或许就有奸猾狡诈,或聪明机灵的人物,他们的聪明狡诈,灵慧念头,兴许还比陈芝云更胜但身份不同,眼界不同,终究也是不同。 陈芝云计较的是两国胜负的大势,他们计较的只是市井之间那一二两银子的得失。 “陈芝云一死,要寻出一个与他一般的大将,何等艰难?” 梁帝握紧了手掌,脸色变了又变。 至少,如今陈芝云麾下的几员大都统,都是远不如他的。 至于那些小卒,纵然聪慧,又如何比得陈芝云领兵多年,位高权重所带来的眼界? 而就算真有这种充满着聪明才智的小卒,他这梁帝高高在上,又怎么接触得到?又怎么能将之破格提升? “除陈芝云外,竟是苦无大将之材。” 梁帝微微仰首。 他心中本是认为,自己已得天时人和地利,未来必是天下之主。 文先生执掌朝堂事,陈芝云掌控军中事。 梁国的江山,这两位人物,一人撑起一半,定然能教这个梁国,固若金汤。 然而,陈芝云与他至今不合。 他登基之后,也曾想过,梁国正是鼎盛之时,即便缺一个陈芝云,也还有一个邓隐,也还能继续栽培新一代的名将。 邓隐虽是老将,虽然稍逊一筹,但是有文先生相助,也能成事。 可是如今,文先生已经不在了。 若是足以撑起另一半江山的陈芝云,也随之死了呢? 只凭邓隐这老将,怎么去抵挡北方那位神将? 须知,北方这位神将,也是不亚于陈芝云的人物。 “梁国无数百姓,无数奇人异士,偏偏找不出第二个陈芝云。” 梁帝怅然一叹,忽然提起了笔来。 陈芝云,不能死! 至少如今不能死! 章八六七 邓隐 大将军府。 自攻破蜀国之后,邓隐忙于安抚军中,直到新帝登基时,才算稍微清闲了些。 此次回京,又是陈芝云被擒,京城护卫一事,暂时落在邓隐身上。 但实际上,邓隐早把京城的禁卫,交到了麾下岳将军手中,自己落了个清闲。 他已是老将,征战一生,浑身伤病,少有休养之时,如今也是难得的闲暇时候。 只是,这个闲暇的空隙,并不会长久。 毕竟陈芝云已经下狱,毕竟他是梁国的大将军。 梁国兵权掌握在手,而北方元蒙虎视眈眈,他也只能在近两日,稍作喘息罢了。 “听说那位国师大人,近期在临东盘旋多日,就是皇上登基时,都不曾归来?” 邓隐闭着眼睛,淡淡道:“据说国师前段时日,似乎颇为焦躁?” 在邓隐手下,站着一人,面貌沉重,道:“正是如此。” 这人正是白家打入梁国的人物白岳,也即是如今梁国的岳将军。 近两日来,是他奉邓隐之命,探查国师府之事。 作为梁国的大将军,邓隐也并非对国师府一无所知,也同样不是放任不顾,甚至,他对于国师府,向来有着一种忌惮。 邓隐沉声道:“近些时日,怎么样了?” 白岳说道:“前段时日,在国师的请求下,陈芝云命千余白衣军,往西而行,不久之后,国师府也聚集了一批人,跟随白衣军而去,一路朝着西方。” 邓隐沉吟道:“上千白衣军西行,此事我早有耳闻,但国师府也派人去,是为什么?” 白岳面色古怪,道:“狩猎。” 邓隐略微一怔,道:“狩猎?” 白岳是修道人,对于那头麋鹿,也有几分了解,但是与邓隐,倒是不易解释,也就只是答道:“据传有头麋鹿,象征着天下气运,国师占卜得卦,据说得此鹿者,能得天下。” “荒谬!” 邓隐哼了一声,道:“能得天下,是要靠精兵良将,是要靠战场杀敌,只是一头鹿,就敢说是能得天下?这国师府的国师,真是愚弄天下,满口胡说八道!” 作为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他见识过无数腥风血雨,战场杀戮。 在他眼中,只有精兵良将,才能征战天下。 一头麋鹿,就敢说能定天下? 荒谬至极! “你继续盯着,我” 邓隐言语才落,忽然外边有声音传来。 无论是邓隐还是白岳,都是武艺高深之人,那脚步声还在府外,他们便已听见。 二人对视一眼。 邓隐略微挥手。 白岳会意,退往后院。 过了片刻,才听声音传来。 来的是宫中的太监,传的是梁帝手谕。 邓隐授意管家,给那太监赏了十两银子,这里便静了下来。 “果然,陈芝云还是不能死。” 邓隐微微仰首,不知是何神色。 这些年间,他与陈芝云明争暗斗无数,生恐陈芝云夺走了他手中的兵权,也生恐陈芝云掩盖了他的名声,甚至在后世史书的记载上,也只有陈芝云,而不见邓隐。 邓隐看重名声,看重权势,在数十年间,也将陈芝云视为大敌,时常想过该如何打压陈芝云。 但回想以往,对于诛杀陈芝云一事,邓隐倒是极少考虑。 因为他心中知道,陈芝云比自身更为厉害。 无论是练兵还是用兵,陈芝云都堪称举世无双。 这才是梁国第一名将。 这才是梁国真正最不可缺少的人物。 尽管当初的太子,如今的梁帝,一直对他邓隐十分器重,但他也知道,这是因为当初太子没能招揽陈芝云,便只好任命自己。 邓隐往常本是十分不服。 但如今想法已然不同。 攻破蜀国之后,他必将名留青史。 而北方元蒙,虎视眈眈,郭仲堪无敌之势,横扫天下尽管心中有着倔强,但年已老迈的邓隐,依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多半不是郭仲堪的敌手。 这些日子来,他心中难免有些惶然不安。 这位老将怕的是败在郭仲堪手下,葬送了梁国,葬送了无数将士的性命,也生怕晚节不保,后世史书上,留一个误国之名。 邓隐心知自身已是老迈,也知陈芝云接掌兵权,必定更好,所以他这次力保陈芝云,不敢让梁帝诛杀了他。 但梁帝真正传来旨意,释放陈芝云,却让他心中十分苦涩。 “老夫行军打仗数十年” 邓隐闭上双目,道:“终究不如陈芝云。” 正因为他不如陈芝云,因此他害怕梁国没有陈芝云。 也因为他不如陈芝云,因此梁帝也害怕梁国没有陈芝云。 没有了陈芝云,只剩邓隐这老将。 可无论是梁帝,还是梁国文武百官,又或是市井百姓,甚至是元蒙那边,都没有人认为,邓隐能够抵住郭仲堪。 就连邓隐本身,都有着这样惶然的想法。 但这些时日,他一直不去细想。 可如今真正直面这个想法,这一员老将,心中已是充满了涩然之感。 良久,邓隐心绪才有恢复,召来了后方的白岳。 白岳见得这位老将,忽然一愕。 不过片刻不见,邓隐比之于先前,判若两人。 眼前的邓隐,已无半点锋芒,显得万分颓丧,看他眼神浑浊,举止无力,竟像是市井之间那些寻常老者。 随着岁月的磨练,邓隐早已没有了当年那些豪情壮志,而经过这一次看清,他也失去了最后一点锋锐。 既然不如陈芝云。 那便放了陈芝云。 “这是皇上的手谕。” 邓隐从怀中又掏出一物,道:“这是我的令牌。” 白岳双手接过,略带疑惑,道:“这是?” 邓隐说道:“陈芝云关押在地牢,但因为他身份不凡,又是白衣军主帅,生恐出错,我早已暗中将之转移,并在周边留下八百精兵此次皇上要释放陈芝云,你携信物前去,放了罢。” 他声音低沉,显得无力。 白岳略有错愕,然后也大约明白了邓隐何以如此颓丧。 是因为梁帝不敢放下陈芝云。 是因为梁国放不下陈芝云。 是因为邓隐比不得陈芝云。 “去罢” 章八六八 陈芝云 离了大将军府。 白岳马不停蹄赶去。 关押陈芝云的地方,守卫森严,且十分隐秘。 白岳执信物而来,过了关隘,从牢狱中提出了陈芝云。 “来得慢了些。” 这位白衣军的主帅,尽管被关押了几日,但依然没有半分颓丧之色,尽管衣着显得脏乱,尽管脸色稍有苍白,但他眉宇微扬,仍是令人为之心震。 白岳躬身施了一礼,道:“大将军得了皇上手谕,便命属下即刻赶来,未敢停留。” 陈芝云缓缓道:“皇上考虑得久了些。” 白岳微微一笑,从身边人手中接过钥匙,往前走去。 临东。 齐师正与白氏祖又是一番商谈。 但不知为何,齐师正回来之后,只觉白氏祖这一场谈话,似乎极为刻意。 两位仙家,谈论一个时辰之多,此刻细细想来,似乎什么也没有谈过,纯粹是为了谈话而谈话。 齐师正眉宇紧皱,似乎觉得忽略了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敲门声,道:“齐先生可在?” 齐师正目光一紧,顿时凝重。 白府深处。 祠堂之内。 最高的灵位,已是空悬。 而在祠堂之内,有一人负手而立,浑身笼罩在白色迷雾当中,朦胧难测,神秘万分。 一眼望去,此人宛如青年,然而又似壮年,时而又觉是暮年老者。 他气息氤氲,在人间之内,无人看透。 此人已经超脱人间之上。 白氏之中,有此修为的,唯有那位白氏先祖,得道千年的人物。 “是时候了。” 他微微挥手,低沉道:“白氏布局天下,尽被天杀真君这变数所乱,但眼下封神事毕,陈芝云至此,该是到头了这一场功德,终究要归白某。” 他那手挥落下来,轨迹悠然,浑然天成。 南梁。 白岳取过钥匙,插在钥匙孔中,正要转动,将这枷锁取下,将陈芝云请出牢狱外。 然而就在这时,他震了一下。 在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诛杀陈芝云! 这是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念头,仿佛天性一般。 顷刻之间,白岳眼神茫然。 饶是他修成阴神,也无法抵御。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冷哼出声,道:“原来如此!” 在之前诸圣推算的封神局面下,陈芝云的命数,大约只到这个时候,便要终结。 而如今自己这变数下来,混乱了天机,一切都在变化,陈芝云的命数已经没有了定数。 然而,如今各方都已有意提早完结封神之事,那么诛杀陈芝云,便是提前结束封神事的手法之一,待事后功德加身,也足可算是一场。 白氏祖此前命临东白氏的后人,布局天下,但多是被清原影响,人间剧变,布置尽数崩毁。 而如今陈芝云这一场功德,是白氏祖施法,通过白岳,诛杀陈芝云! “老贼”清原沉声道:“他可不是你的血脉了!” 白岳是临东白氏的后人。 白氏祖要以他血脉为源头,操纵白岳行事,自然不难。 然而,如今的白岳,早已非是血肉之躯,而是清原神符所化,身上已经没有了临东白氏的血脉。 白氏祖就算尽力,也只能影响白岳的心神,就如同古苍被山魈先祖血脉所影响一样,但这种影响,终究是十分细微。 “莫说是影响细微,就算你能彻底操纵白岳,那又如何?” “这具身子,我要掌控,白岳也只是傀儡罢了。” “白氏,你终究失算了。” 清原眸光一凝。 他曲指一点,道:“落!” 临东。 白氏祠堂之中。 那笼罩在迷雾当中的仙家,陡然一震。 白茫茫的雾气,刹那间仿佛散去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 白氏祖惊骇出声。 下一刻,他明白了来龙去脉,喝道:“清原!你敢坏本座大事!” 顷刻之间,仙家气息,震荡不已。 白氏千年祖祠,在眨眼之间,毁于一旦。 而同在临东之内的齐师正,也立时察觉了几分变化,他先是错愕,旋即瞳孔一缩,喝道:“白老,你敢欺我在此,暗中诛杀陈芝云?” 这位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惊怒交加。 他毕竟也是有着仙家道果的人物,一步迈出,便来到了白氏祖跟前。 两人相互面对。 气势滔滔。 南梁牢狱之中。 白岳松开了钥匙,踏步,握拳,内劲迸发。 嘭! 陈芝云闷哼一声,嘴角溢血,退了数步,倒了下去。 他看着白岳,目光显得十分沉静。 “什么人?” “临东白氏族人。” “很好。” “上路罢。” 白岳除却是修道人外,还是内劲高手,近在咫尺,他以内劲来杀陈芝云,不过翻掌之间。 只在适才那一掌,便已震碎了这位白衣军主帅的脏腑。 这里陡然寂静了一下。 然后满是哗然。 守卫的精兵、原先的狱卒,尽数杀了上来。 白岳依然没有收手,朝前而去。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接过了白岳这具身躯的掌控之权,破去了白氏祖的布置。 看着死去的陈芝云,不知怎地,心绪忽地低沉下来。 或许陈芝云对他这天杀真君十分陌生,但他对于陈芝云,却并不陌生。 这位白衣军的主帅,这位名震天下的名将,就在这座牢狱之中,在白岳手中,如此轻描淡写地死去了。 他名震天下。 他练兵有方。 他用兵如神。 他数次以几千兵将,击溃数十万大军阵势,扬名天下。 但他终究是肉体凡胎,血肉之躯,在白岳手中,轻易丧命。 清原心中忽然有种荒谬之感。 好像是一座巨大的船只,经历过无穷风浪,却在小沟里翻倒沉没,从此消失无踪。 “陈芝云当真是死了。” 清原闭上眼睛,低声道:“他当真是气数已尽了那么郭仲堪呢?” 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淡白色的光芒,炽烈到了极点。 封神的局势,即将落下了。 他细数过来,自己也将直面生死了。 他摊开手来,只见五色光华闪烁,旋即化为阴阳二色。 “来罢。” 章八六九 郭仲堪【上】 白衣军主帅陈芝云,于牢狱之中,被邓隐麾下大将所杀。 此事传开,天下皆惊。 朝野震荡,市井哗然,尤其是在军中,动静之大,几乎难以用军规压住。 天下之间,猜测无数。 梁帝与陈芝云不合,登基之后,诛杀陈芝云? 又或是邓隐忌惮陈芝云,生恐自家大将军位被夺,故而刺杀陈芝云? 又或是其他各方奸细,出手杀掉了这位名将? 无数的猜测,无数的质疑,充斥在整个梁国。 然而在这个时候,涉及朝堂大事,无论是谁,也都只能在暗地里质疑,而不敢摆到明面上。 只有一些朝堂上的老臣,顾念着陈芝云的功劳,顾念着陈芝云的本事,痛哭流涕,哀伤难当。 便是梁帝本身,也在这两日间,显得万分颓丧。 邓隐屡次拜见,皆被拒在皇宫之外。 然而就在这一日,白衣军产生动荡,几乎哗然兵变。 陈芝云一人之命,牵扯到了整个梁国的动荡。 但无论此时此刻的动荡,是如何的混乱,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情。 那位身经百战,而战无不胜的名将,便在前一日,在阴暗的牢狱之中,死得无声无息。 消息压制不住,世间皆知。 无论是北方,还是西方。 当元蒙得知此事时,无不欢欣雀跃。 而白晓等人,也在得知这个震撼消息的这日,被元蒙大军围杀。 消息传至郭仲堪帐下。 这位号称神将的武圣,良久无言。 他与陈芝云几乎齐名,在世间都是用兵如神的人物,征战一生,未逢败绩。 真正的区别在于,他是武道大宗师,纵横战场无敌的武圣,而陈芝云只是儒将,文人书生,甚至只能说是军师类的人物。 郭仲堪本以为,未来不久,这位儒将必定与他会有极为精彩的交手,极可能会是他这一生在战场上最大的敌手他们之间的争斗,或许会是极为长久,极为艰难。 然而,消息传来,那位白衣军主帅,不是悲壮激烈地战死沙场,而是在牢狱之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只是在死后,才掀起了如此惊天动地的波涛。 “可怜,可叹。” 郭仲堪微微闭目。 过了片刻,他睁开双眼,道:“进来。” 营帐之外,有人走了进来,不是旁人,正是他麾下的罗峰。 “将军。”罗峰施了一礼。 “怎么?”郭仲堪见他神情有异,问了一声。 “大汗有请。”罗峰低声道。 “我昨日不是才与大汗见过一面么?”郭仲堪微微皱眉。 “所以将军还须提防。”罗峰说道。 两人对视了眼,沉默了下来。 罗峰低声道:“昨日将军面见大汗时,陈芝云虽然已经死了,但消息未曾传来,我等还不知晓。而今日,谁都知道,陈芝云已经死了。” 郭仲堪默然不语,眼睑垂下。 罗峰语气低沉,神色凝重,道:“将军自踏破神国部落以来,只在初时受得重赏,后来大汗待您如何,您也看见了大汗对于您的进言,完全不予采纳,也逐渐疏远冷淡起来。在北方这些蛮夷部落之中,或许还不明白其中的预兆,但您自幼熟读兵法,熟知中土过往朝代,应该知道,这是功高震主了。” 郭仲堪微微闭目,道:“我从无反心。” 罗峰问道:“属下能信,麾下将士大部分也能信,但是草原上的贵族信么?但是大汗相信么?” 郭仲堪吐出口气,沉声道:“这些时日,我总在想,中土未平,该有我领兵南下,大汗应该不会对我下手。” 罗峰摇头道:“元蒙比之于梁国,更为强盛,但因为陈芝云名震天下,有所忌惮,现在陈芝云死了梁国与蜀国大战一场下来,元气大伤,尽管接手了蜀国的国土,但尚未完全慑服,在大汗和熬岳眼中,梁国不过只是一块肥肉罢了。若只是要吃一块肥肉,熬岳想来自信不小。” 郭仲堪沉吟道:“一国之大,变数无穷,怎是这般轻易可以断言的?” 罗峰叹道:“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将军征战天下,深知变数之危,但大汗实际上不过只在草原上争锋罢了,说白了便是蛮夷之辈,不识兵法,粗通谋算而已。这蛮荒大地的部落,对于兵法诡道,全然不识,只是认为,兵强马壮,便可以砸碎孱弱的梁国” 说着,罗峰沉声道:“陈芝云这等名将,也是死得不明不白,已是前车之鉴了。” 郭仲堪看着手中的信纸,上面正好是记载着陈芝云死讯的消息。 他闭上双眼,脸上的神色似乎也低沉了下来。 “属下是看出来了,无论是将军,还是陈芝云,甚至是那位已经死去的蜀国大将军,都是功高震主之辈。”罗峰微微摇头,道:“才能越高,越是受君主忌惮,你们能够征战天下,能够运筹帷幄,却揣摩不了圣意反倒是邓隐熬岳之辈,深得圣意。” 郭仲堪忽然睁开双眼,看着罗峰,摇头道:“不是揣摩不了圣意,是因为忠义之辈,不可妄自揣测。尤其是陈芝云,他是文人,最是注重规矩,不敢逾越,不敢妄自恶意揣度,他也同样相信,君主高高在上,必定能够公平处事。” 罗峰问道:“陈芝云是失算了,那么将军觉得,大汗可会如此?” 郭仲堪深吸口气,道:“我不是陈芝云,大汗也不能以中土皇帝的心思来揣测。” 他站起身来,看着罗峰,说道:“但即便如此,这一场宴请,还是应该去的。” 罗峰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道:“为什么?” 郭仲堪说道:“我不能叛,也不能逃,平定天下,是郭某人一生之愿。我会与大汗细谈一场,至少,真要到那个地步,也不能在现在。” 罗峰问道:“您是怕少了您领兵,军中大好男儿,会有不必要的牺牲?” “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罢。”郭仲堪深深看了罗峰一眼,道:“我如今打下的天下,是替大汗打的,到了真正打下梁国之后,大汗真要处置我,便又不同了。” 罗峰隐约明白了些。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功成身退,远离朝堂;还是就此造反,夺下原本是他打下的江山;还是任由大汗处置,慨然赴死对于现在的郭仲堪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的他,还想领兵,攻下中土。 “我要赴宴,与大汗细谈一番。” “谈不拢呢?” “那便再说罢。” 言语落下,又自沉默。 良久,罗峰说道:“将军在战场上,喜欢用丈二重戟,我去取来?” 郭仲堪道:“营帐之内,施展不开,用刀罢。” 罗峰点头道:“好。” 章八七零 郭仲堪【下】 大汗账内。 郭仲堪赴宴而来。 因是赴宴,故而未着盔甲,未带兵器。 他身着淡色衣衫,缓缓行来,仿佛卸甲之后,已没有了征战天下的霸道姿态。 然而细细看去,郭仲堪身材壮硕,面貌肃然,属于武道大宗师的威势,却也令人不禁为之心惧。 未入账内,郭仲堪便以非凡武艺,察觉到了周边无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他本身似乎也有着些许遭受锋锐的刺痛之感,这是源自于武道大宗师的预感。 埋伏不少。 大汗果然是动了杀心。 郭仲堪心中这般想着,往前而去。 经过通禀,入了营帐。 只见账内,大汗高居上座,而熬岳居于左侧,下方则是诸多军中强将,但都不是郭仲堪麾下,均是熬岳麾下。 草原一向以勇武为尊,这账内多是将领,却少见文人军师之流。 “郭将军好大的架子,大汗在此等候许久,您这才匆匆而来。” 随着这个声音,郭仲堪扫了过去,只见那是熬岳麾下的一员将领。 在大汗眼前,郭仲堪也未有发难,只是淡淡道:“大汗派去的人,一个时辰之前到了本将军帐下,本将军沐浴更衣,稍作准备,便立即赶到这里,一个时辰,也不久罢?” 顿了下,才听郭仲堪道:“莫非是有人阻了大汗派去的信使,特意把时候拖延了一下,致使郭某迟来?” 听他这般说来,意有所指,众人倏忽变色。 当下熬岳便要厉喝出声。 然而就在这时,大汗微微抬手,道:“这是我哦,朕的宴请,你们这是作甚么?” 声音平淡无波,然而账内众人,俱是沉寂下来。 “郭将军请坐。” 大汗微微摆手,指了一个座椅。 郭仲堪随着看去,只见那椅子,正在桌案的最后一座,与大汗相隔最远。 众人的目光之中,饱含嘲弄之色。 以郭仲堪的地位,原本该是坐在熬岳那里,即便稍退一步,也是在大汗身侧,然而如今大汗将他赐坐于末尾,不正是一种贬黜的预兆? 郭仲堪目光沉凝。 这不是贬黜的预兆,这只是避免他这位武道大宗师暴起发难的准备。 “前次郭将军攻破那自号神国的部落,屠尽其男女老幼,正合朕之心意。” 大汗笑道:“只是上次稍作赏赐之后,便一直与将军在进攻中土一事,意见不合,故而有所疏远,今次召将军前来,正是要与熬岳一同商谈南下一事。” “关于南下一事”郭仲堪露出沉吟之色。 “南下之事,当由我熬岳为主。”熬岳陡然开口,打断郭仲堪所言,道:“郭将军还是相助于我为好。” “熬岳,你要夺我兵权么?”郭仲堪语气森然,开门见山,道:“你我官职无分高低,然而以论功行赏,怎么也轮不到你来替郭某作主!” 这话一出,众人皆怒。 便是大汗,也有些恼怒之色。 郭仲堪忽地起身来。 “大胆!” “郭仲堪!” “你要干什么?” 众人随之起身,人人露出惧色。 郭仲堪目光扫过一眼,最终落于上方大汗身上,躬身一礼,道:“关于南下一事,末将正有想法,欲与大汗商谈一番。” “商谈?” 郭仲堪话才落下,熬岳便冷笑道:“谈什么?谈你来领兵,必然比我领兵更胜?谈你来领兵,元蒙便会减少伤亡?” 郭仲堪目光一凝,心中忽生古怪之意。 这时,就见熬岳抛出一物。 此物破空而至,声音呼啸,来势凶厉,比暗器还要锋锐。 郭仲堪伸手一接,便轻描淡写地接了下来。 这一手让众人俱是为之倒吸寒气,便是自负本领高强的熬岳,都不禁握紧了拳掌。 郭仲堪取过此物,发觉是一本簿册,顺手摊开,只扫了一眼,瞳孔微缩。 这上面写的,赫然是幼童白米一事。 白米接触的那些青年,正是白衣军之人,而罗峰近些时日,奉他的命令,暗中查探那些人的来历,却在上面记载成了与之互通有无。 “郭仲堪,你有何话说?”熬岳喝道。 “但凭这上面的几条消息,就能定我的罪?”郭仲堪眉宇一挑, “定罪不好说,但是你与梁国有所勾结,无论其中是否属实,但有此嫌疑,这南下大军的兵权,终究轮不到你了。”熬岳说道。 “杯酒释兵权?” 郭仲堪举起桌上的酒,叹道:“看气氛至此,恐怕不仅仅是要兵权罢?” 熬岳站起身来,道:“你有这等大罪,即便尚未认定,也该先是下狱,但草原上没有牢狱,寻常枷锁也困不住你,只好我来废了你的武功。” “废我武功?”郭仲堪脸上闪过一抹厉色。 “正是如此。”熬岳沉声答道。 “武功要怎么废?”郭仲堪冷声道。 “你内劲强强盛,难以囚困,当是挑断手脚筋脉。”熬岳说道。 场面中沉静下来,气氛森冷。 郭仲堪抬头看去,目光落在大汗身上,默然不语。 大汗微微垂下眼睑,叹道:“郭将军功劳无数,元蒙能有今日也亏得是有将军,如今既然将军有此嫌疑,便请按照熬岳所言来办事后查清,若将军无错,自当补偿。若真有问题,朕念在你无数功劳上,也仍赐你富贵荣华,只是不可掌军了。” 郭仲堪低沉道:“郭某从无反心,但大汗当真如此疑我?当真信我会通梁国?” 大汗默然片刻,才道:“大军即将南下,而将军本领太高,威望太重,不得有失,此事便是未有查清,也只得这般行事了。” “原来如此。” 郭仲堪叹了一声,说道:“此事无须查清,只须有个嫌疑,有个借口便罢,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看来今日大汗设宴,根本不曾想要与郭某谈话” 这一场宴席,本就是伏杀。 他本以为能说服大汗。 未想,大汗根本连话都不愿听。 功高震主! 大汗杀意极盛! 所谓南下之事,所谓里通梁国,不过只是个借口。 可笑他来之前,还带了些许期望。 “终究因我祖上是中土之人,而非草原之辈么?” 郭仲堪怅然一叹,伸手一摆,道:“罗峰!刀来!” 刹那之间,外边喊杀声起! 帐篷外有一道寒光穿破帐篷,来到帐内,正落在郭仲堪手中。 这刀长约一丈,宽有两掌,显得十分巨大。 此刀经炉中秘炼,杀机无尽,乃是神兵利器。 此刀曾斩神灵,曾灭真人,曾截江断流,斩杀蛟龙。 瞬息之间,帐篷之中,杀机森然。 人人俱感胆寒! “郭仲堪!” “你要造反?” “你敢!” 无数声音响起。 刀光闪烁,血光迸发。 最近一人,被郭仲堪侧身撞翻,另外两人,被他挥刀斩作了两截。 无敌武圣,凶威不可挡! “郭仲堪!” 熬岳陡然从桌下拉出一柄大锤,扑了过来,声势滔滔,滚滚如雷,宛如山崩地裂一般,喝道:“接我一锤!” 郭仲堪双脚一踏,陷入土地,眸光宛如炽烈火焰一般,长刀迎了过去。 一个是无敌武圣,一个是元蒙第一勇士。 早年熬岳败在他的手中。 后来历经苦练,熬岳打遍北方部落,无有敌手,早已对当年一事感到不服,有意再分胜负,今日蓄势而来,凶悍到了极点。 嘭一声巨响! 熬岳大锤砸落在大刀之上。 郭仲堪脚下陷入土地,直至膝盖。 一股无比强烈的劲风,伴随着血气的炽热之意,横扫八方,呼啸开来。 整个帐篷都被掀开,撕扯粉碎。 周边诸位征战沙场的猛将,人仰马翻,桌案翻倒,美酒佳肴尽数飞溅,便是那位大汗,也都滚了两圈。 帐篷外打斗的罗峰看了过来,露出惊骇之色。 熬岳是元蒙勇士,天生神力,体魄壮硕,且有着北方独有的武艺本事,一向是凶悍绝伦,横冲直撞。 然而,郭仲堪已经是武道大宗师,武学造诣达到了圆满的地步,已到了人所能发挥的极限,步踏有罡风,隔空能打物,能够力毙牛马,能够挑动车辇,浑身神力并兼内劲深厚,并又精通技艺,比熬岳不知厉害多少。 熬岳这一锤,仿佛能砸塌一座山丘。 然而郭仲堪刀下卸力,便将熬岳之威尽数卸去。 “就这么点本事么?” 郭仲堪神色冷冽,扬刀一挥。 熬岳大喊一声,大锤脱手而去,人也不断倒退,足足退出十数步之外,他只觉双手剧痛,低头看去,便见双手虎口崩裂,不禁露出骇然神色。 “你以用武著称,然而武不敌我用兵也不如我。” 郭仲堪双腿从地上抽了出来,泥土洒落,他未受影响,抬步往前赶去,“就凭你,也配与我郭某争锋?” “这些年间,我屡屡示好,你当我是怕了你。” “你可知道,若非碍于你出身草原,倍受大汗器重,我又怎会将你放在眼中?” “论用兵,众将皆不如我!” “论勇武之威,三军之中,谁敢挡我一刀?” 他声若天雷,震荡八方。 他一路杀去,举刀横扫,大开大合,势能开碑裂石,力能挑翻车马。 无论是谁,俱都抵不住一刀之威。 便是熬岳,都生出了惊骇之色,萌生退意。 咻! 就在这时,一道青光闪现。 郭仲堪扬刀一扫。 只听一声脆响。 他引以为傲的宝刀,崩出一个缺口。 郭仲堪瞳孔一缩,露出沉凝之色。 这时,便见前方出来一人,身着青衫,身材高大,然而却有着些许飘然出尘之意,冷声道:“郭仲堪,不得放肆!” “修行中人?” 郭仲堪目光沉凝,道:“我虽是习武之人,然而这些年间,受我所杀的神灵修道人,从来不少,你也要来送死么?” 鸿离微微仰首,露出嘲讽之色。 郭仲堪身具极高气运,又是大军统帅,一刀斩去,充斥着这天地的杀机,便是半仙都要退避。 若是全盛之时,他自然不敢与郭仲堪争斗。 然而,今非昔比。 鸿离伸手一点,道:“郭仲堪,你气数已尽。” 那道术陡然而去。 郭仲堪只觉浑身沉重。 当年他气运鼎盛,受得气运护持,能斩修道人,也能不受修道之人所害。 修道之人,一旦出手,必受气运反噬。 气数未尽,寿命未尽,人自然不死。 如今如今郭仲堪气运已尽,哪怕郭仲堪武道通神,也抵不住修道之辈。 鸿离张口一吐,迸出一道青光。 郭仲堪扬刀一扫,刀陡然破开缺口,他本人亦是退了数步,顿时眉宇紧皱,目露寒光,似乎也不明白为何如此。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陡然跳出一个大汉,魁梧壮硕,筋肉虬结,举拳砸了过去。 辛百枯! 借神魔之法,锤炼体魄,跻身四重天的人物! 已经被清原换了神符之身的人物! 当年他因熬岳一身气运而落败,然而如今面对比熬岳更为强盛的郭仲堪,却是显得勇悍无敌。 一拳砸落,正中郭仲堪后心。 郭仲堪张口吐出鲜血,往前扑了一步。 杀戮还在继续! 鲜血,残肢。 元蒙第一勇士熬岳已是心惊胆寒。 早年征战部落,如今久不入战场的大汗,更是显得十分不堪。 这一日,杀机无数。 西方残阳如血,红黄兼并,令人晕眩。 一切落幕。 翌日,便有一则消息,传遍天下。 元蒙神将,无敌武圣郭仲堪,于陈芝云之后,蓦然病逝,令人扼腕叹息。 大汗哀伤不已,举国哀悼,天下缟素。 青草原上,各方部落,无数帐篷,尽系白巾。 这一日,青草原上,白如雪地。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将古镜默默收起。 姜柏鉴死了。 陈芝云死了。 郭仲堪死了。 这三位代表着三方军中气运,牵扯人世气运。 这其中的变化,清原心知肚明。 “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 清原闭上眼睛,心中默默计算。 天下各方道派,都在推动封神之势,以往是按照道祖所见的大势去推动,如今则是按照当下的局面去推动。 这是连道祖都默许的事情。 封神事已乱,各方道派便以乱象来推动封神。 清原纵是变数,也阻挡不了。 那么,便顺应大势,从中得到功德,助他更上一步。 “只得如此了。” ps:这章字数比较多,不拆分成两章了。 章八七一 新唐 西方。 新唐休养生息,日益强盛。 极西之地,在中土眼中,不过蛮夷之辈,历代均是中土大国的附属罢了。 这些年间,中土的梁国与蜀国,争斗不休,谁也没有顾及到西方这边的变化,而北方元蒙也是如此,在横扫北方部落之余,又对中土虎视眈眈。 反而是西方这里,一座日渐强大的国度,就如同一头茁壮成长的幼狮,逐渐强壮,逐渐成长,已经到了鼎盛之时。 西方新唐与中土几乎没有来往,又是有意切断联系,暗中蓄势,至今都未有风声传出。 加上中土大国,互相争斗,又有一部分目光落在北方大敌之上,根本不曾注意西方,哪怕市井之间有些关于西方大国的传言,也几乎都忽略过去。 然而,极少有人知道,在西方这里,一座偌大的国度,已然成长起来。 这些时日,皇帝李智的权势,尽被架空。 他依然享受荣华富贵,但几乎已经没有了身为皇帝的决策之权,为此,这位皇帝几乎癫狂了一般,时而饮酒发疯,怒吼咆哮,也曾策划过几次刺杀,但都无疾而终。 而掌控了整个西方新唐的李周儿,近些时日,亦是心中沉重。 并非是因为李智。 李智在她眼中,已无关紧要。 她心情如此沉重,只因为中土战事已然是尘埃落定,尽管梁国与北方元蒙,气氛紧绷,似乎一触即发,但毕竟未有争斗起来。 新唐尽管不再孱弱,但以李周儿的想法,能够在暗中继续积蓄,逐渐壮大,自然是最好。 “今日狩猎,唤上刘先生了么?” 李周儿一身轻甲,甚显英气,临上马前,随口问了一声。 旁边的侍卫轻声道:“刘先生已在城门等侯。” “好。” 李周儿驾马而去。 身后侍卫随行。 一列车马,宛如长龙。 此次狩猎,不过一时兴起,并非什么重大仪式,便也没有多么隆重。 当然,对于皇家之人而言,所谓的随便任意,也非是常人可比。 不谈一同驾马而来的护卫以及,单是身后的马车,便有八辆跟随而来,有几辆是公主善心,给一众随行婢女乘坐的。 而另外则是遮阳的帐篷、衣物、食物等等许多物事,供今日午时进餐所用。 一应准备俱全,在城门处与刘泊静汇合之后,这一行人,便朝东南方向的密林而去。 一路之上,李周儿与刘泊静座下骏马并排而行,两人又是一番言谈。 这次的言谈,多是对朝堂之事,作出看法,关于市井之间,百姓言论等等方面,稍作商量。 “自梁国灭蜀以来,中土看似平静,实则风起云涌,至于北方元蒙,虎视眈眈。” 刘泊静徐徐说道:“暂时来看,北方与梁国,迟早会有一战,只是此刻各自蓄势,差了一个契机罢了。这段时日当中,朝中众位官员察知中土出现变故,难免野心勃勃,多是心中起意,欲入主中土而朝堂上的那位,因为权势不在自己手中,也想要借着进攻中土,寻求机会,夺回权柄,如今进攻中土的势头,可谓是十分炽烈。” 在这外边,两人谈论事情,也是刻意避开了些敏感称呼,免得涉及到当朝皇帝,徒生些许麻烦。 李周儿静静听他说来,轻声问道:“如此,刘先生觉得,该当如何?” 刘泊静说道:“大唐应该继续休养生息,壮大自身,并且要隐在暗处,依然不能被中土和北方注意到,哪怕是被注意到了,也让他们不会重视,这点,长公主应该比刘某人更为清楚。” 李周儿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刘泊静继续说道:“另外,关于梁国和元蒙的战事,根据我来推测,想来就在近段时候了。” 李周儿沉吟道:“何以见得?” “无论是梁国的皇帝,还是元蒙的大汗,都是野心勃勃之辈。” 刘泊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梁国不如元蒙强盛,然而那位梁帝,也算是有雄才大略,至少眼界是有的,野心是有的。” “至于元蒙那位,或许已经老迈,不如当年那般雄心,可是仗着元蒙势大,也同样想要在有生之年,入主中土。” “这两位都有野心,也都有着燃起战火的念头,所以这段时日之间,只要他们没有一方骤然撒手长逝,那么,近期战事一定会起。” “适才我与长公主说过,两方都在蓄势,寻求契机,而实际上,这契机也就取决于他们两位的野心。” “这一次,梁国的陈芝云死在牢狱当中,元蒙的郭仲堪对外也称是因恶病而逝。” “这两位都是天下有数的名将,如今齐齐丧命,这大约就是互相的契机了。” “元蒙不久后,必将南下,而梁国也必定与之争锋。” “我已命人细细查探,风吹草动,俱能立即得知。” 说着,刘泊静拍了拍衣摆,抖去了灰尘,似乎显得漫不经心,适才那一番话,语气也是如此,轻描淡写。 然而,细听他方才那一番话的内容,便可知道,他在其中,必定思考不少,也花费了不少心力。 李周儿目光中满是赞赏,待过片刻,才收回目光,看向前方,轻声道:“无论是已死的蜀帝,还是如今的梁帝,又或是北方的大汗,都没有容人之量,也真是教人可悲。” 刘泊静沉吟着道:“蜀帝是这样,元蒙大汗也是这样,至于梁帝,勉强算是有些肚量。据说此次陈芝云之死,非他指使,而是另有原因,在陈芝云死后,便是连他这位九五之尊,至今都未能释怀,情绪悲痛。” 说着,又听他笑道:“听闻梁帝早年气盛,也是高傲之辈,后来有一位文先生,出谋划策,也教着他心中宽广,礼贤下士,才有今日的梁帝。” 李周儿说道:“可惜那位文先生终究还是被梁帝所杀。” 刘泊静也有些感叹,道:“如此精明的一位人物,这般轻易被杀,当真是教人感到错愕,不过,据说其中有些曲折,否则,那位梁帝也不至于把他这位敬若恩师的谋士,就此诛杀。” 停顿一下,又听刘泊静带着自嘲地道:“仔细算了算,古往今来,但凡才能旷世之辈,无论是能征战天下的,还是智多近妖,谋划各方的,到头来,十有八九,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李周儿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刘先生的本事,也不见得低于那位文先生。不过,李氏皇族一向有容人之量,绝非蜀帝梁帝之类可比,如若先生不负唐朝,那么这朝堂也决不负你,希望文先生一事,不会发生在这里。” 刘泊静闻言,陡然哈哈大笑。 笑声开朗畅快。 前方林间,惊起一阵飞鸟。 林木簌簌,不少飞禽走兽,被他笑声所惊。 而就在这时,一道影子闪了过去。 李周儿近来习武有成,当即反手一捞,取出箭矢,接着张弓搭箭,瞬息而发! 那影子立时中了一箭,低吟了声,旋即倒地。 见状,李周儿露出些许笑意,驾马而去,道:“倒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刘泊静未有驱动骏马,只是留在远处,遥望前方中箭倒下的那头走兽。 他眉宇越皱越深,似乎察觉到什么变化。 “那头走兽,怎么像是一头麋鹿?” ps:梳理一下接下来的情节,删减下不必要的旁枝末节,所以,今天就一章。当然,比较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今天六一儿童节,作者要过节! 章八七二 鹿死西方,各方动静 鹿食金莲。 天下共逐之。 金莲乃是如今人世皇朝气运之象征,亦是封神时代的大势象征,麋鹿吞食金莲,被天下各方所追逐。 然而临至西方,李周儿张弓搭箭,便轻易射杀此鹿。 顷刻之间,天地变色。 自从金莲被麋鹿所食之后,这气运之变化,也就开始变得朦胧不堪,难以观测。 就连蜀帝被刺,陈芝云身亡,郭仲堪殒命,都未有过于明显的变化,而道行稍低的修道人,甚至难以察觉。 如今的天下,也就只有最上层的那些个修道人,才能知晓世间变化。 这一次,麋鹿中箭而死,天地骤然生变,倏忽扩散八方。 最先知道的,不是位在西方的修行人,而是天下各方的仙家人物。 守正道门。 后山一道灵光传来。 那位仙家已然知晓,且是十分震怒。 掌教真人头发灰白,神色沧桑,满是憔悴之态,他负手而立,看向西方,目光沉凝,低沉道:“鹿死谁手,总算落定了。” 他微微闭目,叹道:“鹿死西方,这未来的天下,彻底改变了。” 鹿死西方! 西方是前朝遗族! 西方是新唐! 而在封神之前,诸圣所见的未来当中,本是没有新唐的。 “天下有所归属了,尽管已经不成样子。” 奉命守护人间秩序的守正掌教,心生挫败之感,惶然而又愧疚,情绪低沉到了极点。 过得片刻,才见这位守正道门掌教手中,忽地放出无数光芒,洒落各方,声传八方,满门尽知。 “诸位聚于大殿,本座有要事相商。” 临东。 白氏祖负手而立,遥望西方。 他浑身笼罩在白雾当中,目光沉凝,陡然迸射出极为强烈的光芒。 “西方?” 他身周迷雾陡然泛出光芒。 隐约有虎啸之声,震天骇地。 一头白虎,从他头顶闪烁而出,仰天咆哮。 那白虎身有黑色斑纹,一身气机凶悍到了极点。 四黑九白,是为白虎在西之兆。 “去!” 那白虎仰首而去,直往西方奔腾。 白氏祖看不清神色,只是有了些松了口气般的模样。 “好生玄妙的手段。” 身后传来一声感慨。 白氏祖没有回头,只是说道:“鹿死西方,你先秦山海界,不想办些什么事情么?” 齐师正平淡道:“我为梁朝国师,倘如梁国在我相助之下,统合天下,聚合气运,自当以我功德最盛。现如今既然鹿死西方,我自然是要有些手段来处置变化,只不过,我如今尚是肉体凡胎,行事还须谨慎,自然就不劳白前辈费心了倒是前辈这一道手段,好生玄奥,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能瞒天过海。” 白氏祖知道他指的是白虎,神色依然冷淡,道:“白虎从我元神中出来,经我白氏后人血脉营造,早已是脱离在外,属于新生。” “这白虎出自于你,却又不是你,就如同你白氏后人一般,却又更为亲近,这真是玄妙到了极点。”齐师正叹道:“据说白势至修行此法不成,又心中难以放下,这才投向佛门,习得六我真身的?” 白氏祖说道:“这是我早已默许的。” 齐师正闻言,不禁叹道:“真不知道你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所料,竟是把白氏的手,伸到了西方?” “这也与你没有关系了。”白氏祖转过身子来,看着齐师正,沉声道:“陈芝云一事,虽死于白岳手中,好处却落在清原手上,此番梁国气运之失,与我无关,此后你也莫要坏我好事。” 齐师正只是笑了声,没有言语,目光却是朝着西方投去。 在他眼底深处,有着无数光芒,闪烁不定,十分复杂。 鹿死西方。 大势已去。 哪怕梁国再是繁华,哪怕元蒙再是强盛,也抵不住运势。 这是无法抵御的大势。 齐师正作为梁国的国师,便须另有一番谋划,否则在这大势之中,哪怕是成了仙家,也难保不遭厄难。 而如今在他手下的诸多修道人,又当何去何从? 守正道门。 正仙道。 先秦山海界。 南方浣花阁。 包括本就位在北方的诸多佛门流派。 各方仙家,诸多半仙,以及阳神真人,相继知晓其中消息。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这里与外界隔绝,原本该是难以知晓,然而,清原身具八方道眼之术,又有饕餮神眼施展,加上刘泊静的肉身乃是他神符所化。 实际上,清原才是最先知晓气运变化的仙家。 “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清原闭上眼睛,低声道:“都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如今看来,鹿死西方,大势已定。” 气运金莲被麋鹿所食,麋鹿死于西方新唐。 这便是天命。 对于世间修道人而言,便是无法抵挡的大势。 除了魔祖之外,世间没有谁敢真正去尝试什么逆转天地大势,甚至也包括清原在内。 “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清原伸手按在古镜上,心中也有许多惊异之感。 但仔细想来,倒也释然。 若是陈芝云或郭仲堪还在,气运牵扯之下,那头麋鹿,未必能到新唐境内,然而陈芝云和郭仲堪,气数已尽,失了气运牵扯,麋鹿一路西行,竟无阻拦。 而以人间的眼界来看,追逐麋鹿行踪的两国军队,分别是陈芝云的白衣军,以及郭仲堪的玄甲重骑在他们两位身死之后,这两支精锐骑兵,仿佛被折去了脊梁,斩断了头颅,自乱阵脚,也就没有了追寻麋鹿的心思,懈怠下来之后,终究被麋鹿逃去。 “这是道祖默许了么?” 清原这般想着。 守正道门及临东白氏,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象征人间军队气运的两人出手。 临东白氏的那位先祖,一向谨慎,不会冒险行事,而守正道门自不必说,以守护人间秩序为使命,谨遵道祖之命。 这几日行事,即便不是道祖授意,但至少道祖也是默许了的。 否则,若是道祖有所阻拦,世间还有谁胆敢如此行事? “莫非道祖也有意尽早解决封神之事?” “尽早推动封神事毕?” “鹿死何方,实则也不重要?” 清原神色凝重,他不知道原先道祖所见,未来的天下,应该归于哪一方,但至少是梁国、蜀国、元蒙这三家之一,而不会是新唐。 但现在,鹿死新唐之中,寓意着新唐必将入主中土,掌控天下,成为正统。 从眼下守正道门行事的推测来看,道祖似乎也默认如此? “难道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对” “怎么猜测,都是不对。” “不可知,不可测,不可论,不可思便是直接猜测道祖,都是错的,何况只是从守正道门来推算?” “道祖渊深不可测,纵然我已得道成仙,竟也难以窥得半缕真相?” 清原仰首望天,心中有着少许惶然之意。 尽管得道成仙,但他依然有种无力之感。 他跳出了人间,踏上了仙境。 他成就了长生,获得了永恒。 但他忽然发现,这才只是仙道的第一步。 路还长远。 他已经得了长生不朽的仙家道果。 但他似乎还没有可以保住这仙家道果的本事。 他早年只求仙家道果,得以长生不死。 而如今,他心愿达成,却还须在夹缝之中谋求生机,尽量去保住这长生不朽的道果。 在人间他已无敌。 在天上他仍孱弱。 章八七三 神兽之内,必有神物 西方。 新唐。 李周儿一箭射杀麋鹿,显得轻描淡写。 而象征着人世气运的金莲,便就此落在了新唐。 关于麋鹿之事,清原不曾与刘泊静提过。 然而,刘泊静善于观察,从新唐的修道人身上,隐约能够知道一些风声。 对于此事,他本是一知半解,可是在李周儿一箭射杀麋鹿之后,他忽然发现周边似乎有了些不同。 具体如何不同,他一介凡人,也道不出来,但其中一种感觉,终究难以抑制。 在这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那位云镜先生。 以那位云镜先生的眼界,兴许可以看出这其中真相变化,而他虽然跟云镜先生走了相似的道路,却终究没有云镜先生走得远。 “这头鹿怎么如此神异?” 李周儿来到那麋鹿身侧,只见这头麋鹿,体型庞大,然而浑身毛发淡金,细看之下,便是皮肤之上,也有金芒闪烁,显得十分神异。 刘泊静上前而来,看着那一头麋鹿,心中有着无限感慨。 关于这头麋鹿的来历,就在适才的刹那之间,清原已经告知于他。 刘泊静心知这头麋鹿,关乎着朝堂气运,也难怪是如此金光闪烁,富贵逼人,显得极为神异。 “真如神兽一般。” 刘泊静退了一步,双手相合,躬身施礼道:“此鹿乃是神兽,长公主射杀此鹿,必得此鹿之运,真是可喜可贺。” 李周儿未曾想到,不过射杀了一头淡金色的鹿,竟是让刘泊静态度如此转变,也略有错愕,然而她也不是寻常女子,不过眨眼功夫,便将愕然神色收回,淡然笑道:“诛杀神兽,不该遭受天谴么?” 刘泊静低声道:“此兽非同寻常,象征至宝,长公主射下此鹿,必有大喜。” 李周儿闻言,不禁有些惊异。 刘泊静道:“此鹿乃是神兽,若是剖其胸腹,定有麝香之物,乃为神物。” 李周儿怔了一下,道:“刘先生一向是见多识广,通读典籍,识得神兽,本宫倒不意外,只是这怪鹿虽然是金色,可却也是麋鹿,又不是麝鹿,何来麝香?” 刘泊静说道:“剖其胸腹,必得神物。” 那不是麝香。 那是金莲! 鹿食金莲,早已化为一体,生成一物,宛如麝香,便如牛黄狗宝一般物事。 清原笃定此鹿之中,必有金莲化物。 刘泊静也便以清原所说,道出真相。 西方深处。 云镜先生走遍天下,有意悟尽世间道理,而对于中土诸事,他也能从世间微弱的变化当中得见。 如蜀国灭亡,姜柏鉴身死,蜀帝身亡,陈芝云被杀,郭仲堪受死,以及鹿食金莲之时。 对此,云镜先生俱能感到天地变化,从而看出真相所在。 而这一次,李周儿射杀麋鹿,除清原之外,最先得知变化的,不是中土其他仙家,而是云镜先生。 他不知麋鹿被射杀,但他能够察觉有气运汇聚于新唐境内。 这种气运,冥冥之中,难以观测,尤其是鹿食金莲之后,道行稍低些的人物,都难以得知,然而对于云镜先生而言,一切都显得十分清晰。 “国运昌盛。” 云镜先生沉吟道:“怎么会这样?” 他在新唐多日,对于这个显得朝气蓬勃的朝廷,也有几分赞赏,但也并不觉得,新唐有着天下之主的命数。 然而此时此刻,国运昌盛,竟然有了入主中土,千秋万代的迹象。 这与此前所见,截然不同。 这一刻的变化,颠覆了他以往对新唐的认知。 “道理也是可改的么?” 云镜先生心中忽然有了几分迷惑。 中土。 临东。 齐师正背负双手,看向西方,神色沉凝。 作为梁国的国师,他最想要看见的,自然便是梁国能得天下。 然而如今鹿死西方,大势已去,他已无力阻拦。 现下,他自身的处境,以及他国师府内诸多修道人,应当何去何从,都是恼人的问题。 “天地大势,无可阻挡。” 忽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齐师正没有回头,尽管他没有察觉到来人的气息,但他已然知晓来人的身份。 毕竟他也是得了仙家道果的人物,可以无声无息来到他身后的,在临东之内,也独有白氏先祖一人而已。 更何况,对于白氏祖的声音,他也已是十分熟悉。 齐师正遥望西方,不知怎地,露出些许嘲讽之色,道:“大势?” “怎么?不服么?”白氏祖缓缓上前,与之并立,同样望向西方,淡淡道:“你身为道祖门下,先秦山海界的高徒,自当明白其中道理。大势所向,哪怕你我作为仙家,在这人间之中,也不能阻拦。” 两人并立在此,气息渊深莫测。 两人都是得了仙家道果的人物。 两人都是超脱了人间的仙家。 他们身在人间,早已超出人间范畴之外。 但是,大势依然不可阻拦。 因为,这违逆的大势,不是单指人间,而是三界六道,天地乾坤,诸天神佛的运势。” “无可阻挡?”齐师正微微闭目,叹道:“若道祖之辈呢?” “你胆子不小,胆敢妄论道祖。”白氏祖目光微凝,旋即笑出声来,说道:“道祖深不可测,像是无所不能,自然不可论之。但是,他们既然是天地的化身,他们的心意,便是天意,对于天地大势,自然谈不上违逆。” 齐师正沉吟道:“道祖之外,那清原呢?” 白氏祖平淡道:“你是指变数?” 齐师正微微点头:“正是。” 白氏祖眼中闪过一缕冷色,道:“魔祖也是变数,他尝试拖延封神,因此那黑莲便就此枯萎了。清原也是变数,有魔祖前车之鉴,他自是心知肚明,至今也没有什么逆天之举,未敢阻拦大势,只能在夹缝中谋求功德,例如陈芝云,例如郭仲堪,他无力拦阻,也只得在其中寻求有利之举由此可见,这清原纵然是变数,也是不能违逆大势。” 齐师正微微点头,略有赞同。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察觉了些许异状。 良久,便听齐师正沉声问道:“是不能?” 问了一声,他抬起头来,挑着眉毛,道:“还是不敢?或是不愿?” 白氏祖闻言,略微一震。 若是清原不能阻拦大势,倒也还在常理之中。 然而,若只是清原不敢或是不愿,而并非不能,那么也就代表着,这变数是有着逆转大势的本事的。 而他们,都低估了这变数的厉害。 “不论是不能,还是不敢,或是不愿,至少,他不会违逆大势所向,如此便算是足够了。” 白氏祖低沉道:“清原一事,暂是到此为止,本座还须谋划西方大事。至于你这梁朝国师,要如何行事,尽都由你,但你要记着,若敢坏我的事,就算你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也休怪本座仙法无情。” 齐师正偏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收回,神色冷淡,似有几分嘲讽之意。 白氏祖亦是察觉对方眼中不屑,然而未有理会。 二者沉默了下来。 齐师正心中万千念头转动,无穷想法在心中掠过,再过不久,金龙也将归来。 此刻,他正思忖西行一事。 “只恨当日被清原所破,这肉身未能真正变作仙家道体如今只得仙家道果,却未有仙体,本领不足,处处受制,否则,又何须这般仔细谋划?” 章八七四 新唐之变,改天换地 西方。 新唐。 麋鹿被抬回长公主府上,取其血肉筋骨为食,而其腹中,果然是有一物,色泽金黄,尊贵万分。 “刘先生真是学识渊博,既是认得神兽,亦能知晓神物。” 李周儿把玩着这物事,轻嗅一口,只觉万分清香,不禁问道:“既是神物,该有何用?此物莫非是该与麝香一般来用?” 刘泊静拱手道:“此为神物,当有妙用,若长公主听我一言,可取前段时间所得的那桩宝物,熔炼成印,将这神兽之物置于中间,如此,必能镇守国运。” 李周儿讶然道:“还有这种说法?” 刘泊静道:“长公主莫要小瞧了此物,若能以此物为玉玺,那么这玉玺必将是万世至宝,正统之象征。” 李周儿微微一笑,道:“刘先生莫不是与本宫开了玩笑?” “刘某人断是不敢。”刘泊静神色肃然,道:“这些时日,长公主当知刘某为人,尽管刘某替长公主办事,架空了皇帝权柄,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让长公主颠倒古往今来的道理。” “但长公主已得此物,已是天命所想,那么,女子称帝” 刘泊静正色道:“未尝不可。” 李周儿怔在了那里。 女子称帝? 古往今来,男尊女卑。 为帝皇至尊,必是男儿之身。 就算是李周儿,执掌新唐权势,实则手中权柄盖过了当朝皇帝,却也未有称帝之念。 前些时日,刘泊静甚至直言此事不可取。 然而这一次,刘泊静竟是劝她称帝? “大势所向,无人可阻。” 刘泊静沉声说道:“莫说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就算是神仙下界,也阻拦不了。既然长公主射杀此鹿,得此神物,便是天意所在” 李周儿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这位一向杀伐果断,睿智聪慧的长公主,竟是显得有些迷茫,以及些许惊愕。 对于这个态度陡然转变的刘泊静,她一时之间,竟有些难言的古怪之感。 “此事不可。” 李周儿微微摇头,说道:“皇上固然待我不好,但毕竟与本宫乃是姐弟,怎能夺他帝位?更何况,女子称帝,前所未有,颠倒古今道理,必受无数谴责,上至朝堂百官,乃至于蒋师仁,下至市井百姓,都必然会有变故这种荒唐且荒谬的事情,刘先生一向不喜,怎么此刻一反常态?” 刘泊静深吸口气,正要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外边传来吵杂之声。 有人匆匆忙忙而来,惶然慌乱。 “殿下殿下” “何事如此慌张?瞧你这狼狈模样,成何体统?” “不”那人喘息着道:“皇上皇上驾崩了。” 刹那之间,这里安静了下来。 刘泊静神色古怪。 李周儿低下头,看了看那神物,不知是何想法。 这一日。 新唐皇帝驾崩。 后世记载,新唐高祖皇帝,纵情声色,中年早夭,独留一子,尚在贵妃腹中,未有诞下。 唐帝驾崩,群龙无首。 国不可一日无君。 无君则生乱象! 但好在新唐权柄,一向是执掌在长公主手中,底下的动荡,都被她轻易镇压了下去。 但有心之人,已能察觉,长公主行事,愈发凌厉。 市井之间,开始流传女子称帝之说。 此事颠倒伦常,令人惊异错愕,于是新唐上下,隐约有了更乱的迹象。 而关于这许多乱象,传到了刘泊静耳中,也只听这位一向睿智的书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无须担忧。 此后,刘泊静不缓不急,命人前去镇压,而这些动荡,也着实是不费多少力气,便镇压了下来。 镇压了此事,刘泊静才去面见长公主。 一番言谈下来,提及此事。 刘泊静说道:“正如此前所说,长公主之事,乃是天命,便是神仙都不可拦阻,何况凡人?这所谓动荡,不过尔尔。” 李周儿听他说来,总觉几分古怪。 曾几何时,刘泊静对于“天命”二字,这般笃信无疑? 她印象之中,刘泊静可是曾有几分“人定胜天”的傲气的。 “国不可一日无君,无君则生乱,关于称帝一事,长公主可以稍加考虑。” “刘先生近些时日,怎么总提这种荒谬不羁之事?这般言语若是外传出去,指不定第一个要杀你的,便是蒋师仁。” “蒋师仁那边”刘泊静沉吟道:“刘某已是考虑过了,蒋师仁重视前唐后人血脉,如今李智已死,而其子尚在腹中,只有您才能执掌大位。” 李周儿微微摇头,道:“我未曾想过此事,而蒋师仁前段时间也与本宫有过商谈,他的意思,是想要立下李智之子为帝,但可以容许本宫来摄政,待得此子长大,再交付权柄。” 顿了一下,李周儿说道:“至于本宫,也是这般想的。” 刘泊静微微皱眉,道:“皇上李智已是先例,若您当真这般,我只恐怕,李智之子,都是难保。” 李周儿皱眉道:“你怎敢诅咒皇室血脉?” 刘泊静叹了一声,道:“事实如此。” 其实他先前的那句话,有着两层意思。 一则是李周儿必受天命,于是李智骤然驾崩,那李智之子若要称帝,难免早夭。 其二,则是指李智对于李周儿摄政,一向不喜,甚至心生杀机,日后李智之子,是否也会如此,谁也说不定。 但长公主听见的,是第一层意思。 刘泊静也未有仔细解释,只是略微低头。 李周儿也不再纠缠此事,只是轻声道:“女子称帝,千古未有,此事如同颠倒乾坤,翻覆日月,必受世间争议,甚至反抗,至少本宫可以断定,蒋师仁容许本宫摄政,但不会容许本宫称帝。” 刘泊静吐出口气,道:“若当真如此,便是与大势违逆,他蒋师仁未必能活得长久。” 李周儿听他屡屡提及天命,不禁有些疑惑,道:“刘先生近些时日,似乎过于笃信所谓的天命之事,须知,本宫不过只是射杀了一头麋鹿罢了,您又何以如此?” 刘泊静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在长公主射杀麋鹿时,我对于世间的感触,更深了一层,心中与之前的想法,自是有了不同。” 他走的道路,与云镜先生有些相似。 此番变化,与清原无关,而是他在当时,对于天地的玄妙,又有了另一层感悟。 这一层感悟,让他有种天命既定,不可违逆之感。 也正是因此,他心中有了这种女子称帝的大逆不道之念。 大逆不道! 颠倒伦常! 此举就如同改天换地一般,打碎了古往今来男尊女卑的界限,打破了帝皇二字的象征! 但在窥探到了一角人间运数的刘泊静眼中,长公主称帝,才是真正的天命! 这才是真正的道理! 章八七五 篡唐为周,公主称帝 鹿死西方。 天下大变。 但凡察知其中的变化的,俱都出了应对之策。 各方仙家,包括清原在内,俱有谋划。 而在这段时日之间,李周儿掌控新唐所有权势,以摄政之名,名正言顺。 与此同时,她心中原来的想法,也有了些许动摇。 “自长公主亲自执政以来,国土之内,尽显繁荣之态。” 刘泊静将手中堆积成册的消息摆在了桌上,不禁感慨道:“先帝李智执政时,哪有这等盛况?” 他心中默默道了句昏君。 若是没有李周儿,只有一个李智,那么这新唐,莫说繁荣日上,便是维持原本,都是不易多半是国力日渐衰弱,落得个亡国的下场。 可不论怎么说,李智终究是前朝皇室的血脉。 尽管不堪,但在蒋师仁眼里,毕竟也是前朝嫡系血脉的流传,独苗一根,无可选择,也便只能推李智为帝。 原本刘泊静也是这般想的。 然而,自李周儿射杀麋鹿之后,他对于天地道理的理解,便又更深一层。 前朝的嫡系血脉,不仅一个李智,还有一个李周儿。 只是在蒋师仁眼里,女儿之身,不可称帝,故而忽略了过去。 刘泊静本也是类似想法,然而自李周儿射杀麋鹿之后,他便有了一些大逆不道的念头。 女子称帝,有何不可? 千古未有? 那便开创千古第一例! 鹿食金莲,李周儿射杀麋鹿,得其气运在身,乃是命数,乃是大势,乃是天意! 这便是刘泊静所见。 西方深处。 这日晨时。 云镜先生忽地听得一声长鸣,他隐约察觉不对,朝着外头看去,目光一凝。 “这是” 他看见了一只仰天长鸣的鸡。 鸡鸣破晓,这本是常事。 然而,啼鸣的鸡,多为雄鸡,可这一只却是母鸡。 云镜先生目光微凝,心中隐约有些明悟。 “女子掌权,自如牝鸡司晨。” 云镜先生暗道:“古往今来,便是逆了人伦道理,反了尊卑理念,逆了男女之别女子掌权,必是颠倒,但怎么就看到了出路?” “这是真是古怪!” “真是全无道理可言。” 云镜先生以道理为大,认为一切都逃不过道理二字。 然而近些年来,他所认知的道理,不断推翻重来。 他对于这个天地的认知,不断改变。 道理似乎不是固定的。 至少,道祖之意,便是道理。 “怎么会这样?”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双手施法,造化会元道的生机,虚土余剑术的仙壤,乾坤避劫星辰光的灵水,尽数洒落在青莲之上。 而这座洞天福地,这些时日以来,也显得愈发兴盛,几如仙山所在,灵韵非常。 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清原已成仙家,便是枯坐在穷山恶水之中,久而久之,都能使那一方山脉,成为风水宝地。何况这里本就是洞天福地,加上清原有意布置,把五行仙法,运行推演到了极致,借以完善这方天地。 如此,才有了眼前的景象。 尽管他身在洞天福地之中,而对于外界,也知晓极多。 关于人世朝堂的各种布局,清原几乎已经洒下了所有的手段,如今便是再想出手,也不知如何布置。 仿佛在人世间的布置,已经完善,无须添加。 从另一方面来讲,封神之事,即将了结,天上封神榜的位置,多半也要满了。 如今清原在各方朝堂都安插了棋子,该落下的子已经落下了,再添棋子也只是多余,甚至如画蛇添足一般。 “封神之事何时了结,便看这所谓新唐,何时强盛起来。” 清原暗自想道:“看李周儿近来的变化,也是快了。” 看着古镜之中显化出来的李周儿,清原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当日他道行尚是微末,随手救下的人,就是前朝的血脉。 谁又能想到,那个自称名为木子的小姑娘,过了这么些年,已经执掌了一座浩大强国,甚至成了封神劫数的关键。 世事难料。 世事无常。 正如风云变幻,正如人之生死。 时日悠悠过去。 李周儿心中亦有了称帝之念。 刘泊静观察入微,找到了时机成熟的契机,进言称帝之事。 “天命所归?” “当真是天命所归么?” “刘先生这些时日,如此热衷于此事,竟是比本宫更急,但本宫依然有些惶然。” 李周儿遥望中土,神色平淡,眼神幽深,看不出其中真意。 刘泊静深吸口气,道:“实际上,长公主应该知晓,刘某本身是书生文人,而非谋士。作为书生,刘某看的是道理,既然道理如此,便应遵循。” 李周儿看了过来,笑道:“正因你不是谋士,因此,许多谋士所不该知晓的事情,你也能知。今日本宫问你些话,也正因为你是观看天地,钻研道理的书生,而不是定计杀人的谋士。” 刘泊静拱手说道:“多谢长公主看重。” 李周儿闻言,沉默许久,忽然问道:“若本宫称帝,能有多少把握?” 刘泊静没有犹豫,当即便道:“十成!” 李周儿美目流转,看了过来。 刘泊静深吸口气,说道:“便是长公主无意称帝,日后也必然要坐上此位,这不是文武百官可以阻拦的,也不是市井百姓可以阻拦的,同样不是蒋师仁可以阻拦的,甚至,便是长公主自己,也阻拦不了此乃天命,神仙也阻隔不了。” 李周儿听他说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若真要称帝,该当如何?” 这一句声音,语气轻柔,声音悦耳。 刘泊静神色肃然,正色道:“国应为周,不复唐名” “为何?”李周儿眉宇一挑,说道:“这是新唐,继任的是前唐,我亦为皇室血脉,何不能以唐为名?” “前唐已灭,新朝不灭。”刘泊静说道:“长公主或许顾念祖上,然而,古人已逝,我等应当看见当前的变化,从而稍作改变。再者说,女子称帝,千古俱无,若真以大唐为名,蒋师仁第一个不答应如此,改唐为周,当是最好。” 李周儿稍微点头,又问道:“那么,又为何是周?” “周而复始,从头再来!” 刘泊静认真说道:“周天不灭!周朝亦不灭!取此一字为名,实则刘某已然是深思多日。” 李周儿深深看了他一眼,稍微点头。 就在这短短一番言谈之后。 大周,便取代了新唐。 今后,再无新唐长公主,只有大周女帝! 章八七六 苏氏神刀 中土。 梁国。 坎凌镇。 当年的年少书生,依然是鬓发斑白,但却不显老态,而显儒雅沉稳之态。如今的苏相,已是这坎凌镇有名的先生,他遍读诗书,才学高深,既能吟诗作对,也能书写字帖,更常是替人起名,深受各方敬重。 “爹爹” “怎么了?” 苏相放下手中书籍,道:“我不是教过你,凡事稳重么,你也是已经成家,当了爹的人了,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他当年也是日夜读书,未有半分懈怠,然而成家之后,为了生计,也早已放下。 只是后来些年,他凭借一身学识,赢得敬重,倒也能以此为生,便也乐于以此为生,不必再做砍柴狩猎之事,专心作个文人。 看着那慌慌张张进来的青年,苏相隐约从他身上,看出了自己早年的影子。 这是他的儿子。 这是如他当年一般的面貌。 苏相心中不禁感慨。 细数来,他在坎凌镇也有好长的年月了。 当年与清原相逢,在清原诛杀坎凌青牛之后,他与坎凌镇一少女互生情愫,也就息了多余的念头,在此定居,娶妻生子。 到了如今,他的儿子,也已生了孩子。 他不禁又想起了家乡。 这里距离老家,谈不上遥远,但也不近。 想要回家,须得行走好长一段时日,但他家乡早已没了故人,想来到了如今,就连当年的景象,都不曾有了。 这也让他失了回乡的念头。 只不过,人上了年纪,难免还是会有几分念旧,想起幼年时的场景,不免感慨。 “爹” 那年轻人唤了一声又一声,“爹你怎么了?” 苏相陡然惊醒过来,旋即揉了揉眉宇,人过中年,临近暮年,难免会有几分精神不佳,时常容易失神,他叹了声,道:“行了,究竟是什么事?” “那两位老神仙来了。”这年轻人眼中满是激动,语气之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情绪。对于那两位幼时接触过的老神仙,他不禁万分激动,对于仙道,亦是充满了无尽念想。 “那两位”饶是苏相这些年来,已是颇为沉稳,也不禁为之动容。 “正是这两位。”那年轻人引着道,就在院里。 “快出去迎接。” 苏相匆匆而起,推门而出。 院内二位老者,年岁俱已不小,面容苍老,然而都有仙风道骨之态。 这二位,据说从东方汪洋大海之上,驾风而来。 一位是宋老,一位是许老。 “两位” 苏相目光复杂,充满了难言的味道,终究化作深深一声叹息,道:“未想在苏某人过中年,还能与两位再见一面。” 前些年,他在山中得遇两位,却又知悉对方与那位清原相识,故而三人便就此结识。 后来苏相请着这两位老者归家,未想,那位名为许老的神仙,竟是看见了他家中珍藏的一堆物事。 这是一堆碎铁。 乃是当年清原诛杀坎凌青牛之时,手中铁棒破碎,剥落出来的碎铁。 许老见之,万分欢喜,自称能以此炼宝,便取走了去。 苏相对于这堆出自于清原手中的碎铁,视若珍宝,万分珍贵,也是十分不舍,但是许老允诺,待得将碎铁炼制成宝,必将送归苏家。为此,还给苏相留下了十锭黄金,权当暂且押着。 苏相无意金钱,反倒对这些碎铁,有着极深的不舍,总能以此想起当年坎凌青牛之事,总能想起当年清原之姿。但碎铁既能成宝,也不敢使之荒废,再加上对方乃是神仙般的人物,也不敢拒绝。 这些年过去,苏相本以为那所谓宝物,已经一去不返了。 未想,这两位竟然还在这年归来。 这让他心中情绪似是欢喜,似是叹息,似是诧异竟是十分复杂。 “苏小友想的怕不是我们这两个老家伙罢?” 宋老微微一笑,道:“许老一诺千金,既然当年答应了将炼成的宝物送来,自然是要送来的。” 许老脸色不甚好看,想起自己花费数十年功夫炼成的宝物,就这么送了出去,顿时心中隐隐作痛,但他早年既然答应了要将这东西送回,便也没有食言的道理。 “既然老夫早已答应此事,便不会赖了你的。” 许老缓缓往前来,道:“就算是老夫炼宝时日长久,那时你便是已经身故,也必送回你苏家,给你后辈子孙当个交代。” 苏相闻言,心中顿生无限感慨,躬身一礼,道:“许老一诺重如山,当真教人敬服。” 与此同时,他也不禁想到许老言语所说。 哪怕炼宝时日长久,那时自身已然身故,对方也将宝物送来。 也即是说,对方看似苍老,实则寿命比之于自身,不知要长远多少。 想起当年初见,自己还是个青年,然而对方便是这般苍老面貌,时过多年,自己已过中年,迎来暮年,可这两位,依然是这般面貌,似乎不曾改变尽管依然苍老,却不曾再老。 “老夫一生炼宝,但不会私占宝贝。” 许老缓缓说道:“这一次炼宝,念在你苏家不是修行中人,也就没有炼制什么绝妙阵法之类,但因材质本就非凡,乃是天物,故而老夫尽数发挥其本身材质” 他伸手取出一物,摊了开来。 刹那之间,满院骤寒。 苏相只觉浑身冰冷。 苏家长子不禁脸色白了些。 院外的树木,似乎也把树叶缩了一缩,清脆的树叶陡然有了一层白色的霜泽。 宋老目光一凝,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对于这宝贝,他本是劝说许老留下的,但许老一向固执,也就只能任由他去了。 “此为神刀,坚不可摧,锐利无匹。” 许老沉声说道:“因你苏家没有修行中人,故而老夫只将此物,炼作神兵利器,今日,交由你苏家之人,切记,不得显露于人前,否则引来灭门之灾,也怪不得老夫。” 苏相双手接过。 入手沉重。 冰寒彻骨。 这是一柄小刀,仅两指宽,七寸长,通体乌黑,光芒不显,正是神物内敛,不露于外。 苏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念头。 这就是苏家的传家之宝了么? 章八七七 火从南来,火烧八方 茫茫东海。 两位老者结伴而行。 许老偏过头来,淡淡道:“怎么?老夫炼出来的宝贝,老夫都还没心疼,你怎么倒是闷闷不乐的?” 宋老叹道:“宝物蒙尘,正是我一向看不惯的事情。” 许老说道:“不过只是坚硬了些,不过只是锋利了些,谈不上多么神妙,对于你这样的道行来说,也谈不上多么高深莫测的宝物,实则也是鸡肋一般。” 宋老停下了脚步,道:“不,你有本事,可以回炉重练,足以让这神刀变成一柄令人心动的法宝,只是因为你顾念苏家,所以没有如此炼制罢了。” 许老默然半晌,忽然说道:“其实,不是老夫不想将此宝炼成至宝,实际上,这神刀本身材质过于不凡,以老夫的造诣,也仅能勉强凝成一柄神刀,真要铭刻符文,刻画阵法,赐予神光,已经无能为力。” “怎么可能?”宋老竟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不可能?”许老淡然道。 “这”宋老一时语塞。 “这是天杀真君清原的宝物碎片,极可能是从天宫带来的,而老夫虽然自认炼宝造诣不低,但道行有限,也不敢比之于仙家之辈,自然炼制不成。” 许老顿了一下,道:“不过,此刀若能长久温养,未必不能现出神光来,但苏家没有修行中人,多半是无望了。” 宋老闻言,不禁说道:“不若我回返苏家一趟,传下些呼吸吐纳的粗浅法门,也让这神刀,日后有重放光华的一日。” 许老沉默不语,只是目光稍微沉凝了一些。 宋老心中稍微慌忙,道:“你这是干什么?” 许老冷声道:“你要回去苏家,强取神刀?” 宋老正要辩解,但语气一顿,没有开口。 然后,两人俱都沉默了下来。 “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不瞒你。”宋老叹道:“神刀之物,不应蒙尘,怎可落于凡夫俗子之手?” 许老平淡道:“早有允诺,就不劳你费心了。” 宋老叹了一声,道:“我着实割舍不下,若是你亲自取了,老夫也就认了,可你偏偏送出去了。” “姓宋的,你要与我翻脸么?”许老冷声道:“那神铁是他手中得来的,刀是我开炉炼成的,与你什么关系?这神刀如何处置,也与你无关!” 宋老静静看着他。 许老神色冷淡。 过了许久,宋老叹了声,道:“我只是在想,当年为了取到这堆碎铁,咱们还留了十锭黄金,权且当作押金,如今神刀相送,怎么就忘了把黄金取回来?” 许老神色这才稍微放缓,说道:“黄白之物,于我等修道人有何用处?你真是要老夫回了阁中,开炉炼器,给你炼出一筐十足的赤金来!” 常言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但许老的炼宝造诣,已然足以点石成金,炼成十足赤金。 “哈哈哈”宋老哈哈一笑,道:“也罢,就当是早年苏相招待你我的酬劳了,念在当年他招待也算周到,此事便到此为止罢。不过,十足赤金,老夫也颇有兴趣” 许老不屑道:“待得回去,我给你炼出一房子,砸了你那破地方。” 宋老哈哈大笑。 然而笑声之中,陡然一声冷哼。 冷哼声从南方天际而来。 两位道行已算高深的老者,听闻此声,如有雷霆响于耳侧,轰然长鸣,脑袋空白。 待得回过神来,二人俱都脸色惨白,双耳溢血。 “炼器造诣,看来真是不浅。” 那声音徐徐传来,从南方天际,由远而近。 两人露出骇然神色,朝着南方看去。 只见南边天际,一片火红,云层染血,如同绚丽的晚霞。 然而此时此刻,尚未至傍晚时分,何来晚霞? 而晚霞不在西边,如何出现在南边? 那是有大法力之人立于当世,法力溢散,天象随之变化。 这样的人物,道行之高,正是高深莫测。 只见天边一人,缓缓走来,貌若少年,黑发披肩,身着火红袍服,浑身火焰燃烧,只是眼眸冷淡,显然来者不善。 许老和宋老对视一眼,俱有无穷惊骇神色。 这个少年,他们不曾见过,也谈不上相识。 然而这个少年身上的气息,已是他们二人生平仅见,甚至已是超出了这个世道。 拥有这样的道行,多半已不是人间所能容纳的了。 “仙家?” 若在以往,或许还不能确定。 然而如今封神到此,各方俱有仙家下界,那么眼前这位也是仙家,便也谈不上难以置信了。 许老看着那少年,心中忽然慌乱万分,躬身施礼道:“不知尊驾是何方仙家?” 那少年浑身火焰,烧灼了虚空,身周数丈,仿佛都扭曲了一般。 他在这里,却如同在另一个世界,只见其景,而非真实。 少年黑发披肩,眼神显得桀骜不驯,分明是一身火焰,灼热难当,然而触及其目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老颤了一颤,不知怎地,心中顿生悸动。 少年平淡道:“本座乃吕阳仙尊门下炎君是也。” 许老闻言,心中忽有些许不安,但他着实不识此人,正露疑惑之色。 可在这时,又听炎君平静道:“当年天杀真君,诛杀我兄长炎尊,此后其神体,应是经你之手,去鳞、剥皮、拆骨、去血、断筋等等步骤,最终加以炼制的罢?” 许老瞳孔陡然一缩,浑身都止不住颤动。 宋老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也是十分复杂。 “听说你手艺不差,炼宝亦是十分厉害。” 炎君平静道:“我生而为神,转而修仙,如今已成仙道,在吕阳仙尊门下,仗着仙尊门中火类仙法,仗着我与生俱来之火,也算精通炼宝,不知你我谁人造诣更高?我如今的阶段,正是要尝试,能否将一个修道之人,炼成宝物” 许老心中凛然,自知没有转圜余地,转身便逃。 宋老同样害怕对方迁怒,也是刹那而逃。 然而炎君不过把手一挥,便见漫天火光,烧遍八方。 “本座先送你上路,待会儿清原会去见你。” 章八七八 大周! 新唐更替。 女子称帝。 国之为周! 大周得尽天下气运,收拢各方人杰,在西方隐约有当世无敌之姿。 元蒙及梁国尚未开战,然而,大周已然主动进犯中土。 原是三国鼎立,然而蜀国灭尽,却又出现了一个比蜀国更为强盛的对手,这让梁国十分震惊,也让北方元蒙不禁凝重。 大周以蒋师仁为将,横推过来,竟是无人能够阻拦。 梁帝见节节败退,心中蓦然想起了本不该身殒的陈芝云,心中充满了愤恨之感。 “该死!” 北方元蒙,察觉西方出现了这么一座庞然大物,亦是颇为沉重。 原本将中土视作一块肥肉的元蒙上层人物,已是将大周视作了难啃的骨头。 尽管元蒙大将熬岳自信满满,有意击破大周,然而在元蒙大汗等等人物心中,总是难免忆起当年的郭仲堪。 当日对于郭仲堪下手,时机过早了些。 元蒙大汗近些时日,总有这般悔恨之意。 然而于事无补,大周如日中天,愈战愈勇,接连攻破梁国之国土,尽数收服,不仅未曾在战时消耗反而以前朝传承的身份,降服各方军队,竟是越来越显壮大,如同雪山上的雪球滚动一般,日渐强盛。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心中亦是不免感慨。 新唐本是刚刚成长起来,本不该如此强盛,然而自从李周儿射杀麋鹿之后,新唐气运强盛到了极点。 哪怕是以凡人的目光,不谈气运之说,那也是射杀麋鹿之后,“恰逢”先帝李智驾崩,长公主李周儿亲自接位,排除异己,哪怕有大才之辈,只要不能归顺,亦是杀绝。 到了最后,大周之中,少了许多阻碍,尽管痛失许多人杰,可却是凝成一股,如日中天,日渐强盛。 不过短短时日,梁国尚未从与蜀国大战的余波中恢复过来,元蒙尚未准备好南下之事,可大周已经成了气候,主动进犯中土。 饶是清原已成仙家,也不禁看得难以言语。 “天命所归,莫过于此。” 清原这般念着。 从世俗军队来看,陈芝云已死,白衣军从蜀国一战,折损至今,尚未恢复,仅仅数千之众,缺了主帅,难成大器。 而邓隐虽有才能,却不如蒋师仁之辈,率领大军,也敌不住西方大军。 至于北方元蒙,本是虎狼之辈,然而此刻也龟缩了起来,少了郭仲堪,独有熬岳,却也让元蒙上下,惶然不安。 当世之中,竟是显得以大周最为强盛。 “木子射杀了麋鹿,得了金莲所归,得了人间朝堂之大气运。” 清原暗道:“如今又把那金莲凝成的神物,制成了传国玉玺,聚敛了大周气运,以周天为名,周而复始,循环不息,当真是各方仙家,都不敢挡” 各方仙家,无人抵挡。 事关人间朝堂兴衰,但往远了看,关乎的是后世无数年的命运,关乎的是三界封神之事。 如今大周气运所向,除了道祖,无人可挡。 然而道祖之辈,难以揣测,但大约还是不会逆天而行的。 至于梁国的修道人,也同样在败退。 哪怕依附于梁国的修道人十分不甘,但是大周之中,也聚敛了各方散人,经由一位白虎道人,聚敛起来,实力之强盛,竟是比梁朝国师府尤为强盛。 两方修道人,争斗不休,激烈之处,不亚于军队杀戮。 “齐师正心中已生颓势,不求取胜,另有想法,日后必然要败。而他这位已然得了仙家道果的梁朝国师,其实也心知大势不可逆,如今不过是想要如何自保而已,实际上也没有想过取胜之事” 清原对于齐师正的想法,推测得十分准确。 按照以往的猜测,各方修道人,扶持一方大国,力助此国夺得天下。若能成功,死后必能封神,生者之人,未来道途平坦,乃至于后世福缘深厚。 可若是自家扶持的大国就此破败,气运必定消减,死者神位难高,生者气运浅薄。 尽管在清原下界之前,一切都是定数,一切都是注定,但也只是对于道祖而言罢了,圣人之下,皆在世间浮沉挣扎,难见未来真相。 可如今清原下界,便是道祖,都看不清楚未来。 各方人物,只能力助自家大国夺得天下。 前次蜀国灭亡,蜀国修道人已败,死者魂灵已入封神台,而生者依附在南梁之中,纵然气运削减,亦是聊胜于无。 原本蜀国灭后,梁国及元蒙,都有夺得天下的机会,这两国麾下的修道人,都有极大的机缘。可是大周横空杀出,竟是隐约有着让两方修道人念想破灭的味道 这一场大战,无论是在凡尘军中,还是修道人当中,都极为激烈。 这是夺取机缘的大战。 此战,尤胜于梁蜀两国之战。 此战之中,大周势如破竹,梁国节节败退,而元蒙本欲南下,亦是停下脚步,踌躇不安。 人间战火纷飞。 仙家在争斗。 世人在流亡。 有人死在战场上,有人死在饥荒里,有人死在半途中,战火燃烧,民不聊生。 朝代更迭,兴衰交替,尽都百姓苦。 “当今世道,果真是人命比草贱,上位者一言一行,决定的便是数十万大军的胜负,决定的便是无数百姓的生死安乐。” 清原闭上眼睛,道:“人道之争,亦是好生残酷。” 他这般想着,气息氤氲不定,然而下一刻,忽然睁开眼睛,眼眸之中,满是寒意。 三危之山。 由此往东南所见,只见天际火红。 天穹赤红如血。 云层染上火光。 灼灼火焰,烧遍八方。 一个少年,身着大红袍服,上缀白色纹饰,形如火焰,充满了难言的气息。 少年神色冷漠,浑身火焰,然而眼眸森冷,如同物极必反,在极端的火焰下所形成的寒光。 “天杀真君!” 炎君一步迈出,来到三危之山,沉声道:“出来受死罢!” 声音未有多么响亮,但却传遍天宇,遍及八方。 但凡听闻此音者,无不震动。 而在西山界内,方圆二百里,无论飞禽走兽,听闻此声,尽数暴毙,双耳溢血,双目暴突,死不瞑目。 便是花草树木,得此声传开,也如被火烤一般,纷纷枯萎。 仙家之威,超脱人世。 纵然只是一声轻喝,可波及开来,亦能使方圆数百里,生机枯寂。 章八七九 炎君驾临,火焚八方 炎君驾临,仙家至此。 威势之盛,惊天动地,一声余威,山林枯寂。 一念至此,火焚八方! “清原!” “出来受死!” 守正道门。 守正掌教愈发憔悴,脸色惨白,已无仙风道骨之状,而显垂暮老者之态,宛如风中残烛。 他曾尝试,大周东行,其中究竟真相如何,是否是诸天祖师之意,是否又能阻拦一番? 然而才有推演,便受了气运反噬,就算是门中这位仙家,都不能替他医治。 因为这是天谴。 忽地,他目光一凝,看向了南方,低沉道:“炎君?” 这一刻,他目光陡然凝重了许多。 原本人间在封神期间,是无法承载仙家的,然而不知为何,封神之事,在蜀国灭后,依然未歇但人间初步稳固,仙家已经能够下界。 只是,仙家毕竟还是超出了人间的范畴。 各方虽有仙家下界,但也仅是一掌之数,而齐师正甚至还不能归列在仙家之中。 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界限。 尽管人间已经初步稳固,可以承载仙家,但也只有寥寥数位能够下界,同样也只有散仙级数,才能下界。 可如今的炎君,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仙家之中,也是上层人物,就不怕教人间封神之事就此崩了么? 还是说 守正掌教目光凝重,呼吸陡然一凛。 就在这时,大殿之中,陡然迷雾重重。 一位仙家现身出来。 “结束了。” 正仙道。 后山。 自道玄仙尊座下麋鹿吞食金莲之后,他自知大祸,归返山门,自囚于此,等侯祖师处置。 “本座仔细想了想,这事当真是与本座无关。” 当年的道玄仙尊,如今的玄松子,满面稚嫩,然而神色严肃,认真道:“此乃魔祖布置,本座是提早预感到了魔祖之事,追寻探查而去,未想他竟然已经得手,却让本座出手落空。” 在他面前,是正仙道那位一向不理会世事的掌教真人。 正仙道掌教面色古怪,终究叹了一声,道:“您这话不该与弟子说,是该向诸圣交代,该向众仙交代,该向这人世交代弟子信不信无所谓,但是他们信不信,才是关键。” 玄松子忽然间满面苦恼,道:“这个,诸圣无所不知,尽管如今局势古怪,但封神之后,一切明朗,诸圣明白真相,自然是没有本座什么事情的。至于其他的其实跟本座也没有多大关系,全是那头大魔的事情。” 正仙道掌教叹道:“那大魔呢?您作为仙尊,可曾将这罪魁祸首擒拿下来?” “这厮是黑莲所化,如今黑莲枯萎,也就代表他是死了。”玄松子摊了摊手,道:“别说我道行不复当年,就算是当年作为仙尊之时,也找不到这头大魔的本身啊” 正仙道掌教颇有恨铁不成钢地道:“您这没事去东海混什么?这一回出了事情,哪怕到头来真与您无关,但正仙道已经背了这个罪责,近两日本门弟子在外与守正道门弟子相见,无形之间都要弱了一筹。” 玄松子无奈道:“这回真是好心办坏事了,可本座也是遭了陷阱啊。” “以往听闻您老人家年少之时,也是极为飞扬跳脱的性子,只是经过千年道行积累的底蕴,早已沉稳严肃。”正仙道掌教说道:“本以为只是谣言,毕竟沉稳如仙尊之辈,怎么可能有年少轻狂之时?但没想到,此事竟然是不假这回您斩了道行,回归少年心性,未想就有了这么些事,早知如此,您就不该入世,好生在洞府里便是了。” 玄松子满面无辜,摊了摊手,道:“我好歹是本门创派祖师,你这么说话,有些欺师灭祖的味道了,放在守正道门,可是要重罚的。” 正仙道掌教看着他,心中不禁想起那个严肃且冷冽的道玄仙尊,两相对比,只觉眼前这位,未免太不省心了些。 “这事” 话音未落,便有南方变化升腾。 火光闪烁,焚烧八方。 正仙道掌教露出惊愕之色。 玄松子目光沉重,道:“吕阳仙尊门下的炎君,下界来了。” 正仙道掌教看向天空,道:“怎么会这样?” 玄松子深吸口气,道:“这个世道太乱了,乱得这天地都要提早了结封神事,重定未来如今金莲已经落于西方大周,天命所归,接下来争斗再无悬念,而天上的封神榜所收容的人物,多半也临近圆满了。” 正仙道掌教低声道:“那么?” 玄松子点头道:“一切都将平息下来。” 这般说着,他沉默了下来,心中想起那个紫霄宫弃徒。 实际上,对于清原,他并无恶感,站在一位前辈的角度来看,反觉这后辈颇为讨喜。 只可惜,搅乱天下,命数如此。 “可惜了。” 临东。 白氏祖遥望南方,目光沉重。 “总算到头了,可惜这场封神事,被清原搅乱,白某终究还是没有太多好处。” 他沉吟道:“不过,白虎入西,至少白某今后可登天为仙。” 西方。 齐师正回望一眼,眉目低沉。 “炎君总算下界了。” “这场大事,终究该停下了罢?” “还好” 他想起了自己如今的状况,待封神事后,如能摆脱气运因果之纠缠,从而脱身而去,那么凭借恩师真仙巅峰的道行,应当足以让他仙家道果圆满,重新温养出仙家道体来。 极南之地。 浣花阁。 “到此为止了。” 一声悠远的叹息,落在浣花阁主耳中,有着松了口气的味道。 天地各方,俱在维系封神之事。 然而出现了一个清原。 原本规划好的所有轨迹,都尽数打乱。 乱到了如今,总算到了尾声。 “走罢。” 浣花阁主略微点头。 而在浣花阁后山之中。 一朵白莲,栽种在中央,只见白光闪烁,宛如月华。 陆瑜霜及花魅,只站在这里,遥望中土。 两人对视一眼,俱有黯然。 封神事毕,变数也该被抹杀了?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把手从青莲上面收了回来,将之收入古镜当中,旋即看向外头。 沉默片刻,清原伸手一挥。 洞天福地之门,蓦然打开! 迎战! 章八八零 见炎君! 西山。 炎君立身高空,俯视下来。 他能俯视人间,他能俯视此方。 这里本是青山绿水,这里本是鸟语花香,这里也有飞禽走兽,也见猿啼虎啸。 然而在他驾临至此,便见飞禽走兽俱死,蝼蚁虫豸全灭,只见草木枯萎,鲜花凋零,俱成灰烬。 纵是少年模样,却也是仙家之辈。 遥遥有人见得,不禁如面见仙尊一般,心中顿生敬仰。 而道行稍浅一些,只窥探一眼,便觉火焰升腾,似乎灼烧双眼,似乎烧至心中,似乎心火迸发。 仙家之辈,怎是寻常修道之人,可以窥探? 炎君乃是多年之前,便曾行走人世,打出响亮名声的仙家。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或许还是陌生。 然而对于许多老辈修道人而言,已是如雷贯耳。 而对于一些熟读典籍的人物而言,或许也能在古籍之中,寻出些许关于炎君的记载。 这是一位数百年前,便在人间纵横的仙家。 此乃天生神灵,诞生于火焰之中,后随吕阳仙尊学法,修道有成,成就仙家道果,至今不知多少年月,积累之深厚,亦是高深莫测。 许多修道人见得此状,不禁有些感慨。 今日炎君亲至,那位天杀真君,便真是气数已尽了么? “也不见得如此。” “如何?” “天杀真君隐在洞天福地,凭借洞天福地,能够作为阻拦,毕竟他本身也是仙家,安心操纵,除非真仙来破,否则,纵然是散仙级数的绝顶人物,都难以破开。” “还有这么回事?如此说来,只要天杀真君安然稳守,那么便可安然无恙,并且,还能”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西山之中,陡然显露一扇大门。 西山已是一片荒寂无生之地,然而那大门之中,充满了青葱翠绿之色。 天杀真君,竟是应战了? 看着这个场面,便是炎君本身,也有些惊异之感。 他本以为清原初成仙境,必是不敢应战,自己还须费上一番手脚,才能与之真正碰面。 未曾想到,清原竟是自行打开了洞天福地之门。 “好胆色。” 炎君目光微凝。 清原愿意应战,也是他心中所愿。 然而清原既然愿意应战,也就代表着,清原自认为不输自己,甚至更胜于自己? 炎君眸光冷冽,杀机森然。 “不过初成仙境,才有多久?” “本座多少年积累,还怕了你不成?” “真以为成就仙家之后,能击破齐师正,便能击破本座不成?” 许多念头,一闪而逝。 在众人眼中,只是听闻炎君道了声好胆色,便伸手一挥,火光灼灼。 “今日念在你胆色不错,本座让你死得干脆些!” 炎君沉声道:“出来受死罢!” 洞天福地之内,静了片刻,然后才有一道声音传出。 “你我已成仙家,在人间争斗,难免使人世产生影响,甚至伤及无辜,波及八方。” 清原声音徐徐传来,悠悠如清泉溪涧之声,道:“你若有胆色,入我洞天福地来。” 刹那之间,各方俱寂。 清原声音平淡,语气平静,没有半点惧意,显得轻描淡写。 炎君如同火焰灼灼,而清原则如泉水潺潺。 一个桀骜不驯,一个温和平淡。 在诸多修道人眼中,这二者如同水火一般。 然而,水火终究不容! “好!” 炎君对于世间生灵的生死,倒也不甚看重,但是在此局势之中,也不容得他在人间放肆,不容得他波及太广。 入洞天福地去,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说清原坐镇洞天福地,在自家洞府之中,如同道场,占据地利但那又如何? 初成仙境不久,哪怕身为变数,哪怕成仙之时往前多迈了一步,又怎敌他这许多年的积累底蕴? 二人道行极高,已成仙家,但差距之大,也不是“地利”二字可以抹平的。 炎君有恃无恐,一步迈出,踏足洞天福地之中。 而半空之中的那一扇门户,倏忽关闭。 西山复又沉寂。 方圆二百里,花草枯萎,干枯发黄,而又有满地尸首,尽是飞禽走兽,蝼蚁虫豸,显得死气沉沉,令人见之而心悸。 洞天福地之中。 二人遥隔千里,目光对视。 千里之遥,对于仙家而言,不过一步之间。 以仙家级数来看,二人几乎如在咫尺之间。 尽管当初清原诛杀炎尊之时,与炎君早有交集,然而这还是初次相逢。 清原细细看去,只见对面是个少年,神色冷漠,眉眼之间,满是桀骜不驯,身着火红袍服,点缀着白色火焰纹饰,周身气息炽烈,而眼神中寒光凛然,充满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而炎君也打量了清原一眼。 神秘、深邃、朦胧,颇具仙风道骨之色,飘然脱俗之态。 “一个变数,一尊魔头,倒也真能得道成仙,显露出仙风道骨之态。” 炎君冷哼道:“还真是有点本事。” 清原微微摆手,道:“各方仙家,仅一掌之数,约莫是个平衡,也是个极限,如今你也下界,打破平衡,越过界限,也不怕人间之事崩乱,想来是因为封神之事,已至尾声了罢?” “正如你所想。”炎君平淡道:“受你影响,人间纷乱,原有轨迹皆散,而又受大魔影响,金莲被麋鹿所食,落于西方,致使大周诞生。如今大周秉承天命,入主中土,梁国溃败,不可阻挡,而元蒙内乱,亦是不攻自破,这大周已站稳了天下,至于各方人物之中,该上封神榜的,也几乎登名,功德将至,大事已是末尾。” 清原略微点头,道:“那就对了。” 炎君见得对方如此轻描淡写,没有半点面对强敌的惶然,不禁冷哼了声,道:“今日你也到头了。” “到头了?”清原叹道:“也许罢。” 封神之事,已至尾声,即将落幕。 炎君只是最前头的,但后面还有仙家陆续下界,包括真仙甚至道祖。 对于清原而言,这便是无可躲避的大劫。 以他散仙级数的道行,似乎当真是到头了。 但他为何还如此平淡写意,全无紧迫? 是因为看透了生死? 还是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寻到了生机? 炎君心中一凛,认定对方是自知必死,不愿失态,然而不知为何,却总觉得对方是第二种。 “不论如何” 炎君抬手起来,火焰散开,遍及洞天福地,焚烧一切。 “你到此为止了!” “人间变数,天杀真君,紫霄弃徒,今日本座送你上路!” 一掌落下,火光泛白。 白色仙焱! 炎君脸色冷漠。 “兄长之仇,今日了结!” 仙焱之下,一切俱成灰烬,便是虚空,也要为之烧化,为之扭曲。 不过顷刻之间,清原便被白色火焰笼罩在当中。 ps:昨天标题被吞了,但作者君没有修改权限,所以只能联系编辑,现在改回来了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听说开始高考了,必须祝各位考试的同学,都能考出一个满意的成绩,进入一个满意的大学。嗯,高考了,作者难免有点紧张,好好码字,压压惊(v) 章八八一 真仙!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举目四望,满是白色火焰,正是仙火真焱。 火焚八方,方圆五千里,尽成火域。 白茫茫一片,焚烧一切。 天空,云层,山水,草木,大地,尽数焚烧,化作虚无。 这里只有白色一片,目极尽处,皆为白焱,炽烈万分。 炎君身在火焰之中,背负双手,眸光凛冽,看着前方白茫茫火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异样的念头。 按道理说,这是他全力出手,除非真仙,否则,就算是散仙境界巅峰,也不可能轻易抵挡。 以清原初成仙境的道行,哪怕已在仙境中游,可在这等场面之下,也势必要身死道消,化作灰烬换作旁人,元神消散,或许还能留有一寸魂灵,登上封神台,然而清原身为变数,必将尽数焚毁,再无半点留存。 按道理说,清原势必焚灭。 但为何心中还有许多不安? 炎君心中凛然。 忽地,便听一声轰然炸响。 这个天地,似乎开了一扇无形的门户,与外界相连。 接着,见前方仙火真焱之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负手而立,显得十分朦胧。 哪怕在可以焚毁虚空的仙火真焱面前,这道身影也仍然是安然无恙,仙火不侵,真焱不灭。 “怎么可能?” 炎君陡然露出骇然之色。 他看着那道身影,心中忽然升起来一种荒谬之感。 此法乃是吕阳仙尊亲授,以他本身天赋,加上不知多少年积累,才能施展到这等地步,除却真仙之外,怎有人能如此轻描淡写存活下来? 纵然是正仙道那位道玄仙尊在此,也势必要费尽手段,才能侥幸存活。 “非真仙不可存活,莫非” 炎君心中一震,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四面八方,太宇之内,仿佛都是白色火焰,炽热无比,焚烧万物。 清原立身当中,头悬古镜,但见镜光垂落,护持身周,教他没有半点损伤。 “原以为封神事临近尾声,可封神台上,神位未满,功德未落,距离这一步,还差了许多如今想来,是我对于功德二字,有了一种误解。” 清原闭上双目,过了片刻,又盘膝坐下。 功德! 何为功德? 于天地有功,于生灵有德。 不论清原是何身份,不论清原是否破灭了原先道祖所见的未来,但是,新的未来,新的天地,新的一切,只因是有了清原,才有了新的局面。 没有清原,就没有如今展现出来的未来。 对于这个天地而言,清原自是有功的。 甚至于这个时代的所有生灵,都是有功的。 只是功德高低深浅,因道行高低,因气运深浅,因一举一动之影响,自然是各有不同。因此,才有各方辅佐大国,推动封神,从而争夺功德之说。 功德是天地赐福。 天地不会直接降下无穷法力加诸在你身上。 正如同他这天杀真君,作为人间变数,并没有直接被天地之威抹杀,而是各方修道人出手,成为了其中的利刃。 天地间的功德,也自有另外一番体现。 “功德,不是天降无穷法力在身。” “功德,只是福报。” “原来如此。” 清原心中有着无数明悟。 常言道,积德行善,必有好报。 有些人走在道路上,运道不好,或许便跌了一跤,摔了下去,若运道差了些,兴许便死了。 而积德行善之人,或许也跌了一跤,但摔倒下来时,或许就发现了道路边上的一块黄金。 这才是功德的体现。 当然,对于修道人而言,对于这个封神世道而言,功德会更为清晰,更为真实,更为直接。 尽管清晰,也不是天现祥瑞,地涌金莲,便有无穷法力在身,而是另一种助益。 只见清原身在火焰当中,盘膝而坐。 在这一刻,他仿佛变得无比聪慧。 以往的许多疑惑,都尽数解去。 有些事情,有些疑问,可以困扰许多人很长一段时日,甚至是一生一世,都无解答。 但或许会因一时灵光闪过,豁然开朗,便就此解了疑惑。 而在这个时候,清原的所有疑惑,都在解去。 他对于修行的迷惑,他在修行上的阻碍,他的一切不解,都在瓦解。 他的修行之路,忽然间,变得无比明朗,刹那之间,就如同堂皇大道。 没有什么祥瑞,没有什么金莲,没有什么仙音,没有什么霞光,也没有什么天赐异象,八方变化。 他只是盘膝坐下。 他便有了无穷感悟。 而原本几近完善的这座洞天福地,在当初清原成就半仙时,打成了废墟,后来经他重建,可如今又在火焰之中,尽数焚灭。 生而死,死而生,周而复始。 清原心中感悟更深一层。 他站起身来,气息迸发。 方圆五千里,仙火真焱,陡然熄灭。 热气消散,刹那清凉。 轰隆隆骤响。 洞天福地于顷刻之间,竟然已是到了完善的地步,天空,大地,云层,草木,山水湖泊,尽数变化出来,只差生灵诞生。 而他,又得到了这完善天地的感悟。 于是,他踏破了十一重楼! 真仙! 太乙真仙! 火焰骤然而散。 炎君立身半空,犹自怔然。 清原修行至今,才过几年? 清原成仙至今,才有多久? 这厮不过区区一个后辈,修行的年月,还不如他一个打盹的功夫,如何一朝之间,后来居上,凌驾于他身上。 就算是正仙道那位创派祖师道玄仙尊,在全盛之时,也不过散仙巅峰,距离真仙之境,仍差了半步。 “怎么可能?”炎君心中顿生无穷荒谬之念。 “怎么不可能?”清原浑身法力凝实,左手掌古镜,右手执如意,光芒凝合,皆为实质,他如今已成真仙,再非当初散仙可比。 若散仙如山丘,那么真仙即是撑天的山岳。 清原身形依然如故,然而气息鼎盛,已是高不可攀。 “当年一事,你也难言对错。” “但炎尊一旦放出,势必肆虐四海,杀戮无穷,因此为了这许多性命,我便只好诛它一条性命。” “你与之为兄弟,前来复仇,情有可原,怪不得你。” “但此事也怪不得我!” 清原寒声道:“不来便罢,既然来了,仇怨在此,你也不必走了!” 他一步迈出,来到炎君身前,一掌按下。 掌心之中,顿生五色神光,落在古镜当中。 古镜镜面之处,蓦然显化黑白二色,凝成阴阳,落了下来。 纵然炎君道行高深莫测,然而以太乙散数,面对真仙之辈,亦是孱弱不堪。 更何况,清原亦是全力出手! “炎君,封神榜上,也有你一席之地了。” 一掌落下,阴阳磨灭。 炎君目光黯淡。 身死道也消。 章八八二 南方三气火德星君 西山。 方圆二百里,死寂无生。 无数道目光注视在这里。 两位仙家的争斗,在人间之中,已不可言惊天动地,而该是毁天灭地。 “炎君应当能胜罢?” “炎君得道多年,积累深厚,只怕距离真仙,也不会太过遥远,想天杀真君成仙才有多久,哪能与炎君相提并论?” “这也难说,天杀真君毕竟不是俗类。” “能成仙道者,哪有庸碌俗类?” “这倒也是天杀真君,哪怕是仙家,也有心诛杀,分得一份功德,若不是对于炎君有着极大的信心,各方仙家,只怕也已借相助之名,联手围攻了。” “这是自然,老夫当年不过初成阴神,便曾面见炎君,这位可是心高气傲之辈,桀骜不驯,在稳操胜券的情形之下,谁敢夺他的机缘,说不得又是一场生死之争了。各方仙家,互有了解,自然也不会轻易结怨,触怒炎君。” “这么说来” 几位真人言谈才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只见西山所在,陡然开了一扇无形的门户,无穷的白色仙焱,涌现出来,炽热难当,几乎焚灭西山。 尽管相隔千里,却也教人感到万分炽烈。 火焰! 白色的火焰! 仙火!真焱! 临近西山的修道人,无不纷纷退去,心有骇然。 仙家出手,果真非同凡响。 若非是在洞天福地之内争斗,怕是都能把梁国这片大地都打成废墟,这般想来,天杀真君也是早有所料,顾及世间生灵,才邀请炎君入内。 只是可惜,炎君终究非同寻常。 眼见白色仙火,乃是炎君所为。 如此威能,无论是谁,都抵御不得,即便是天杀真君,多半也该是焚灭了罢? 刹那之间,有些人欢喜,有些人惋惜,有些人叹息,有些人沉默,显得万分复杂。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无比凝实的气息,令人敬仰崇敬的气息,冲霄而上。 真仙! “那是炎君诛杀清原,从而得获功德,更进一步?” “也许,是罢?” 守正道门。 守正掌教奄奄一息。 那位仙家遥望南方,眸光冷淡。 若是换个仙人下界,他或许会去西山走上一趟,可惜来的是炎君,此人过于桀骜不驯,绝不容许他人插手自家斗法,故而各方仙家,都是按捺不动。 “可惜了。” 他这般想着。 忽然之间,西山气息外溢。 火焰升腾,仙火凛冽。 炎君一身本领尽展,让这位仙家也难免为之震撼。 “清原要伏诛了罢?”守正掌教喘息着说了一句。 “大约是的。”这仙家应了一声。 忽然之间,在西山之中,陡然掀起一股狂潮,气息冲霄,直入九天。 那是散仙境界的气息。 那是属于真仙的气息! 这守正道门的仙家,目光顿时紧缩。 他记得上次与炎君相见,对方距离真仙之境,还有一段距离。 炎君不曾下界,不曾沾染封神气运,也难以借此突飞猛进,怎么可能在此踏破真仙? 这位仙家万分敏锐,刹那之间,心中想到了清原。 让道祖都难以看清的变数,当真是这般轻易被炎君所杀么? 还是说 他沉默了下来。 守正掌教亦是察觉了什么,眉眼低垂,心气受挫,于顷刻之间,气息愈发衰弱,如同风中残烛,几近泯灭。 这仙家回望一眼,抬起手来,终究没有出手相助,只是叹道:“雷神早夭,化作无数神雷,本门之中,还留存几个,你先炼化一个罢”。 临东白氏。 这位白氏祖遥望南方,神色冷漠至极。 只在西山溢出仙火气息时,他目光中的冷淡之色,才稍微舒缓一些。 然而下一刻,一股属于真仙的气息,扫灭了那白色仙火。 白氏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绪刹那低沉。 “从微末时成长至今,屡屡遭遇杀劫,乃至于天地各方,尽要杀之,都未能得手,人间变数真是怎么也杀不死么?” 白氏祖怅然叹了一声。 “开阵!” “迎敌!” 正仙道。 曾经的创派祖师,与如今的山门掌教,二人并肩而立,望向南方。 他们与其他人的想法,大致相当。 本以为清原必死。 本以为仙火溢散,清原早已化作了灰烬。 然而,真仙的气息,刹那扫清了仙火。 然后这二位便沉默了许久。 “真是杀不死啊” 玄松子叹了一声,道:“贫道早就知道这种结果,作为祖师都看不透的变数,哪这么容易死?” 正仙道掌教面露古怪,看了他一眼。 适才玄松子还是扼腕叹息,对于清原将死,充满了遗憾与惋惜,似乎认定对方必死无疑了。 玄松子面色不变。 正仙道掌教目光愈发古怪了些,他眼前这位创派祖师,修行千年,也仍是散仙境巅峰,未足真仙。 如今清原一个后辈,在仙家一个“打盹”的功夫里,便从一介凡人,成就了真仙。 不知祖师心中是何想法? 不知祖师心中是否深感羞惭? 玄松子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放在守正道门,你这种欺师灭祖的念头,是要打得形神俱灭的。” 西方。 齐师正亦是万分复杂。 原以为清原必死,他心中甚至也有着些许惋惜与遗憾。 但现在事情反转过来,他心中竟是憋了一口闷气。 “怎么会这样?” 西方深处。 云镜先生沉默了许久。 作为一个以“道理”观天下的人物,他对于道祖,以及对于清原,都无法看透。 这都是无法用道理二字去描述的。 这已经超出了道理二字的范畴。 “不知未来如何?” 他仿佛看见了,适才在已经入主中土的大周前线之中,有着冥冥之中的助益,落在了清原的身上。 那一刻,似乎是大周女帝,竖立了帝师神像。 帝师,清原! 北方。 曾经作为妖仙的山魈,已经初步恢复了仙家的本领,只是距离巅峰之时,还有一些差距。 它看着南方,心中只觉无比荒谬。 它当初占据古苍肉身,复生归来,道行犹在清原之上。 然而它只是恢复以往本有的境界,却还比不得清原来得更快。 “天杀真君?本座看来,天之骄子,也莫过于此了。” 南方。 浣花阁主与那位仙子,俱是沉寂不语。 陆瑜霜与花魅,亦是沉默了下来。 在炎君与清原会面之时,两人心中已然是黯淡到了极点。 在西山仙火气息溢散时,二人情绪低沉。 然而在真仙气息冲霄而上时,二人也谈不上欢喜。 此时此刻,只有错愕。 天地各方,无论仙家,无论真人,无论寻常修道人,但凡得知此事者,无不沉寂到了极点。 错愕! 惊异! 复杂! 还有些许敬佩! 这便是天地都抹杀不了的人物么? 人间之上。 仙界之下。 两界交集之处。 无风无雨,无声无息。 封神台浮沉不定。 白鹤童子盘膝坐着,一剑横于膝前,漠视人间变化,没有半点情绪。 只在清原踏破真仙之际,他眼眸之中,掠过一抹赞赏。 而就在这时,一点灵光,从人间而来。 他伸手一招,落在手上。 这是炎君的魂灵! 元神已灭,魂灵犹在! 白鹤眉宇微皱,看了封神榜一眼。 炎君乃是仙家。 仙家本不该下界。 封神榜上,本无炎君之名。 然而炎君已死,死于封神之间。 “罢了。” 白鹤伸手一点。 只见封神榜上最上层那个名字,忽然跌了下来。 炎君魂灵登榜上层。 而这一层,赫然是:南方三气火德星君。 ps:家里比较吵,找了个奶茶店码字,总算搞定了。不过,第一次在这种环境码字,感觉比家里还吵,懵! 章八八三 万千功德聚我身! 三危之山。 洞天福地。 清原诛杀炎君之后,微微闭目,静思当下感悟。 十一重楼! 太乙真仙! 封神事毕,功德加身,莫过于此。 他从太乙散数,得获真仙,细思来也是积累至今。 他凭借神符,操纵各方人物,使得原先的天地,产生转折,才有了后世的变化。 文先生颠覆了梁国的局势。 叶独毒杀了梁国先帝。 赵徐刺杀了蜀帝。 白晓则成了陈芝云与郭仲堪身亡的一个关键。 白岳出手杀了陈芝云。 辛百枯出手杀了郭仲堪。 这些人物,象征着过往的时代,他们的死去,便埋葬掉了一个时代,却又迎来了新的天下。 虽非清原出手,然而白岳等等人物的一切行为举动,所有行事之举,都是出自于清原所赐神符肉身因此,功德既是在他们,也是在清原。 “梁国皇帝,蜀国皇帝,陈芝云,郭仲堪,等等人物俱是世间关键,他们就如同人世朝堂的支柱,死去之后,便如支柱断折,这未来的走向,便倒向了另一面。” 清原心中明悟。 但他知道,这不是真正功德所在。 真正功德所在,是在大周! 鹿食金莲,鹿死西方。 西方是大周,大周女帝是李周儿! 若无清原,李周儿早已死去,也就没有了新唐,也就没有了大周,也就没有了当世的朝堂。 如今的人间,如今的朝堂,未来的三界,甚至是天上的诸神,都在当初清原救下李周儿时,有了改变。 如今李周儿已得天下,获人世朝堂气运,并尊清原为师。 大周帝师! 无数臣民,尊之为唯一! 无穷人间气运加身! 功德在此! 没有清原,就没有当世! 实际上,世间任何一个生灵,他们以往的一举一动,都是促成当世诞生的部分。 在这世间,缺了任何一个生灵,甚至缺了一个蝼蚁,或许未来便不同了。 但饶是如此,也不可忽略,清原才是这其中最大的一部分。 于当世而言,于后世而言,清原有着定下世间根基之功德! 正因为他这人间变数,才有了当今的天下! 对诸圣而言,这世间一切,都是可以看见的,一切都是定数。 只有清原这变数,才是看不见的。 任何与清原相关的一切,都成了道祖看不见的关键,成了世间的转折。 他扭转了大局。 他造成了如今的世道! 这是诸圣没有预料到的世道! 这是本不应该有的世道! 这是因为有了清原这个变数,从而出现的世道! 而这个世道,也已经成了定数! 因为过去已经发生的,便是定数! “万千功德聚我身,加之洞天福地,一界之力,总算踏破此境。” 清原睁开双眼,眸光之中,万千玄妙,难以看清,只见他一步迈出,踏出人世,“放眼此刻,人间之内,除我之外,再无真仙。” 他越过洞天福地,来到了人世之间。 但他并未急着动身,而是伸手一挥,取出了一株青莲。 最顶上一朵,已然脱离出来,温养得成。 只见一个少女显现出来,身着淡青色衣衫,显得清新娇俏,目光之中,满是清澈之色。 这已不再是阴灵鬼物,而是一位神灵。 青莲温养神体,何清从中得生,今已为神,如同天地所生之神灵,非封神榜所册封,日后亦不受天庭局限。 “我去迎大劫,你跟随我去,必受波劫,便自行离去罢。” 清原将青莲交付于眼前的少女,露出几分难言的神色,叹道:“这一株青莲,我已答应赠与一位于我有恩的大妖王,如今你替我保管。此去,便往伏重山罢,那是古镜曾经温养的地方,也是这位大妖王出身的地方这座洞天福地,我也用来还恩,她过些时日,会来这里尝试掌控天地,待会儿我会在这里留下些许痕迹,让她能够与你会面,待到那时,你将青莲交于她手,今后她也会替我好生照料你的。” 何清与当年的小姑娘,已有了几分不同,尽管依然是少女模样,但经过这些事情,心性早有几分成熟,她眉清目秀,眼神清澈,只是看向清原的目光之中,有着极为复杂的味道。 “去罢” 清原抬起手来,本想拍她肩膀,但觉得不妥,便收了回来,只是说道:“我孤身前去,没有顾忌,活命机会不小。” 何清默然片刻,轻声道:“你会回来罢?” 清原点头道:“若能不死,自当归来。” 何清点点头,道:“好。” 她具有神体,虽然不能比之于仙家,但却有着许多修道人所没有的天赋,当下青光闪烁,手中青莲隐没,她朝着清原施了一礼,便往清原所指方向而去。 清原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有怅然。 他取出竹筒,将掌控洞天福地的法门传在当中。 然后,还不待竹筒那边的花魅有所回话,他便用力一捏,跟随他已是十分长久的竹筒,瞬息化作了灰烬,洒洒落下。 清原神色冷漠,目中寒光闪烁,朝着北方一步迈出。 一步之下。 脚下是临东! 天穹之上。 一道青光划过,仿佛流星一般,璀璨到了极点。 何清闭上双目,不去多想,只是竭力驾风,瞬息而去。 但心中的念头,又怎能轻易压下? 一瞬之间,过往场景,不断浮现。 若能重来一遍,是否还要与清原分离?是否还会留在明源道观? 此去迎劫,性命堪忧,但共同赴死,又怎会畏惧? 只是,你既然有所顾忌,又怎好成为负担? 这位初生的神灵,心绪忽然低沉到了极点。 她不禁想到了先前。 那一掌为何没有拍在肩头上? 莫非在她成神之后,两人之间,便已如此疏远? 何清轻轻一叹,只觉有着深深的无力。 尽管对于常人而言,她已经是神通广大的神灵,然而对于仙家而言,她也只是蝼蚁一般,此行不仅没能起到任何助益,更可能成为负担,成为累赘。 “终究是本事不足。” 何清眉眼低垂,低落到了极点。 青光划过。 天空清澈! 但风云已有预兆! 今日必然还有仙陨! 今日必然还有风雨! 人间事未休!天上事未休! 章八八四 诛杀白祖 临东。 清原立身高空,俯视下方。 在他脚下,是临东城! 这是临东白氏的根基所在! 千年以来,也无人脚踏临东! 唯有一个清原,硬闯临东,几乎打死了白氏家主,后来脚踏临东,又挥手斩杀了人仙白礼,如今再度驾临,依然是俯视临东。 这一次,临东空前强大。 因为临东白氏先祖已然驾临。 临东白氏,已是有恃无恐。 然而这些临东白氏的族人,却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就算是他们白氏已然成仙的先祖,也仍是惴惴不安。 “滚出来!” 清原声音寒冷,道:“你我之间的事情,已不必多说了罢?” 声音平淡,未有显得多么响亮。 然而悠悠传开,临东上下,无不听闻。 上至仙家,下至凡人,无不为之心悸。 这一声平淡之音,犹若惊雷炸响于耳边。 真仙之言,威势如此,已是清原不愿伤及无辜,有意克制。 临东之内,沉寂无声。 哪怕是白氏族人,面对那位高不可攀的真仙,也兴不起半点其余念头。 尽管他们并不认为,自家先祖会逊色于上头那人。 尽管他们自认为有恃无恐,但凡人面对仙家,终究有着难言的敬仰,哪怕互相为敌,亦是兴不起半点呵斥之念。 良久,才听一个声音,叹道:“你我之间,并非全无转圜余地,也非水火不容,当初一事,尚可” “尚可如何?” 清原打断他话,寒声道:“你意在杀我,却又杀了葛瑜儿,此事早无转圜余地,今日在此,我要杀你,人间之内,谁也阻我不得!” 他一掌按落,风云滚滚。 整个临东,都在风雨之中飘摇。 真仙一掌,毁天灭地! “我无意波及无辜,你若自行出来领死,还省得波及你白氏后人,否则,便试一试手段罢!” “既然如此,那便来罢。” 白氏祖声音充满了异样的语气。 临东白氏,是他血脉源流。 但他自身还在,白氏后人是否存在,又有何关系? 他抬起头来,目光之中,充满了森然之色。 “真仙又如何?” “前次你破我临东阵法,我自下界以来,已然修复,并加以稳固,历经数年之久我千年道行,又有数年布置在此,还挡不住你一时半刻不成?” “你能杀炎君,不一定便能杀我!” 白氏祖双手一拍,旋即分开,立时便见他双掌之间,出现了一柄利刃,且不断拉长。 那利刃充斥着寒光,显得无比凌厉。 剑柄在右掌,剑尖在左掌。 他双掌之中,便出现一柄仙剑,横在胸前。 白氏祖千年道行,秉持一剑,借着临东数年布置,气息遍及天下,凌厉到了极点,几乎要刺破天穹,无可阻拦。 各方修道人,无不为此感到惊悸。 白氏祖竭力而为,人人为之锋芒所慑。 白氏之内,人人敬服。 唯有直面白氏祖的清原,神色依旧,淡然自若。 “还缺了一点味道。” 清原平淡道:“白虎衔剑之术,我也习得,你这仙剑还缺了一头白虎,仅凭临东的阵法,还不足以替代那一头白虎罢?” 白氏祖闻言,神色微凛,然而心中也已有了几分焦急。 早在清原诛杀炎君之时,他便命西方白虎归来,只是清原来得太快,作为真仙,在人间之内,相隔千里万里,也如当面所见。 “这白虎分身,也真有你的本事。” 清原说道:“白势至也习得六我真身,然而他那六具化身,俱都死去,死后归一,也不入封神榜。” “反倒是你这白虎,分明出自于你身,却如同两个生灵,分明听命于你,却与你本身全然不同,倒像是你自行孕育的后人一般可却比后人尤为亲近。” “白虎入西方,日后成就非凡,哪怕死后,凭借如同妖仙般的本事,也能登临高位,成就天神。” “而你这位仙家,想来就能借此,获天庭册封,成为天仙。” “这是你的谋划,也是你的本事。” “只不过” 清原寒声道:“你不该招惹我!” 白氏祖面色骤变,仙剑往上一挑,寒芒闪烁,仿佛洞破虚空。 而清原不过轻描淡写一挥,便把这几乎刺破天穹的剑气倏忽散去。 在清原踏破真仙之后,在道行上便已非白氏祖可比。 更何况,清原有着古镜推演,对于斗法之事,一向来得厉害,也不逊色于白氏祖千年经验。 “白虎衔剑之术,缺了白虎,借着一座阵法,能有几分用处?” 清原冷声道:“齐师正去杀白虎,借此诈死脱身,从梁国破碎的国运之中,在国师之名里逃生出来,避免受到波及,所以,你也不必想着那头白虎归来了。” 白氏祖闻言,悚然动容。 清原落下云端,平淡道:“但你也莫要过于不忿,齐师正试图以此事诈死,脱身出来,可也要问我同不同意我今为大周帝师,气运牵扯,他想要从中诈死,我便能让他死透,现在,你便先上路罢!” 白氏祖浑身笼罩在迷雾当中,看不清容貌,看不清身材,隐约之中,好像看见一个青年,但似乎又充满了沧桑老迈的味道。 他举剑而起,整个临东,顷刻之间,锐气无穷。 清原视若无睹,将古镜往上一抛,登至九天,镜面朝下,便见镜光洒落下来,笼罩着整个临东。 临东之中,无数锐气,尽数凝滞。 清原手执玉如意,冷淡道:“你试图以白虎成天神,自身册封天仙,占据未来天庭高位,今日我成全你” 声音未落,玉如意已经打落下来。 虚空为之破碎。 白氏祖举起仙剑格挡,上面充斥着无穷仙家法力,挥发出无数可以横扫八方的剑气。 然而一记玉如意之下,仙剑陡然破碎。 “你要当天仙,我送你去当天神。” 清原寒声道:“登封神台去罢。” 他左手探出,点在了白氏祖的眉心。 这一指赫然是临东白氏的仙术,白虎衔剑之术。 纵然是仙家道体,纵然是仙家元神,在这一指之下,也都身形俱灭。 元神破碎,只留一缕魂灵,往封神台而去。 清原收了古镜,手执玉如意,看向天空。 “道元仙尊,你来晚了!” 章八八五 威震守正道门! 茫茫天穹,无尽云空。 适才的蓝天白云,早已被仙家威势所染,风云齐至,遮蔽数千里。 只见茫茫云空之上,罡风之间,陡然有两道眸光,照落下来,宛若流星一般璀璨。 那目光之中,充满了冷淡漠然,以及无尽的沉重威严。 哪怕散仙之辈,受他一眼目光,也如山岳压身,心中悸动,难以喘息。 但清原已经到了这个境地,论起修为,已与道元仙尊并驾齐驱,或许在道行积累上要稍浅一筹,可清原身具无穷造化,却还要压过这位仙尊的一头。 真要斗起来,也不见得胜负如何。 清原巍然不惧,目光上抬,冷淡道:“道元仙尊,你来晚了。” 那目光冰冷到了极点,宛如寒光闪烁。 道元仙尊本是有意出手,救下白氏祖,然而他身在仙界,如今人间封神堪堪落幕,还不能轻易下界,出手也便慢了一筹。 白氏祖已死,但清原还未收手。 “封神事毕,人间稳固,但真正稳固,还要等封神台上,各方神位封成如今,你想下界,还要稍等一下。” 清原淡淡道:“咱们可以试试,是你先下界,还是我先破你守正山门!” 轰隆隆骤响! 风起云涌! 茫茫云空中的双眸,陡然炽烈到了极点,怒色升腾,杀机凛冽。 “你敢!” 道元仙尊之言,更甚雷霆,传遍八方,人间皆闻。 世间修道人,无不战战兢兢,心有惧怕。 然而清原神色冷淡,宛若不觉,只是在临东扫过一眼。 临东所有生灵,无不惊悸骇然。 只是清原收回目光,却无其他举动,而是朝着守正道门方向,一步迈出。 一步迈出,脚下即是守正道门。 山清水秀,仙气灵韵。 天下第一道门,便矗立在此。 无论任何修道人,甚至是仙家至此,都要落下云层,徒步而来,拾阶而上,在门前等侯通传。 因为这是道门之首。 因为这是太上道祖的传承。 因为这是世间最为强大的门派。 因为这是守护天下秩序的地方。 哪怕如吕阳仙尊这等真仙驾临,都会带着一缕敬重而来。 然而清原两次至此,俱是姿态极高,驾云而至,俯视守正道门,几乎是将这座道门的脸面,都踏在了脚下。 只见清原立身云层,俯视下方,默然不语。 守正道门之中,沉寂到了极点。 上一次清原至此,尚有诸位半仙及真人,携带秘宝相迎,互相忌惮。 然而这一次,清原已成真仙,哪怕是道元仙尊在此,都未必能将之打杀在此,除非道祖下界,否则,这座人世道门,又凭什么诛杀一位真仙? 面对一位真仙,位在人世的守正道门,都难免有一种蚍蜉撼树之感。 诛杀散仙,尚可凭借这座千年修缮的大阵,尚可凭借道门积累的秘宝底蕴等等,然而诛杀真仙,早已超出了守正道门的所应有的范畴。 真仙! 已不是真人可比! 阳神真人,在修道人之中,已是上层,绝非常人可比。 而真仙在仙家之中,也同样如此。 守正道门之内,也有一位散仙,然而这位仙家,也都沉默了下来。 清原俯视下方,浑身气势全无保留,散发开来,遮蔽千里,兴起狂风骤雨。 只见清原一手执玉如意,一手掌古镜,淡淡道:“还有人么?” 守正道门之内,许多人为之愤怒,然而却无人应答。 真仙之威,慑服八方,令人心畏,口不敢言。 守正道门的弟子,也同样是有热血沸腾之辈,也同样是有不愿受辱之人,也同样是有飞蛾扑火之心,然而,真仙之威溢散开来,便是半仙,都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这不是惊惧。 这也不是勇气可以弥补的差距。 这是源自于本能的颤抖。 地上的蝼蚁,就算不畏生死,就算有心去死但真正面对着九天上的真龙,威势凛然,作为地上的生灵,也终究只能瑟瑟发抖。 这位守正道门的散仙,终究在沉默片刻之后,抬起了手掌,便要取出仙宝迎战。 然而在这时,又听一声厉喝:“够了!” 出声的人,不是这位散仙,而是鸿字辈的道人。 守正道门,修行功法极为非凡,哪怕面对真仙之威,但也有些惊才绝艳之辈,在这片刻沉默之后,回过了心神,朝着那位深不可测,高不可攀的真仙,发出了怒斥! 一声厉喝,惊醒众人。 霎时间,沉寂的守正道门,仿佛焕发了生机。 灼灼杀机,汇聚成柱,冲霄而上。 整个山门,颤了又颤。 无数道行高深之辈,凝成一股。 哪怕是清原这等真仙,都不能小视。 “真仙驾临,仍能举宗抵挡,不愧是第一道门。” 清原冷淡道:“但是今日,真要挡我么?” 那散仙沉声道:“你当我守正道门,挡不住你么?” 这位散仙,手执仙剑,气息节节攀升。 他在身后无穷气势之中,已占据了人和地利,就连自身道行仿佛都被推动了一些,心气高涨,已能直面真仙。 清原抬起玉如意,道:“试一试?” 这散仙道:“要试一试,便试一试!” 他左手一挥拂尘在手,喝道:“本门立宗多年,从无仙家胆敢如此践踏,哪怕你是真仙,也不见得能够踏足守正山门之中!” 守正山门,早年有着道元仙尊的布置,然后历代以来,各位仙家、半仙、真人,或多或少,提出了建议,或者直接出手改善。 经历千年积累,经历千年沉淀,这座大阵,就算是道元仙尊亲至,也不见得可以轻易打破。 仙尊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刚刚踏上真仙之位的天杀真君? “好!” 清原玉如意打落下去。 真仙之威迸发! 整个山门,都在颤抖! 土地龟裂,林木倒塌! 尘烟喧嚣无穷! 内中无数奇禽异兽,发出激烈咆哮之声! 守正道门之中,无数弟子为之怒喝,拂尘挥动,法剑齐举! 也有真人之辈,请出了仙宝,光芒灼灼,气息强烈。 无数光芒,朝着清原而去! 俗世中的军队集合起来,尚且有着无穷气势,可以弑仙屠神,何况如今是守正道门的诸多道人? 滚滚之势,宛如大江大河,席卷天宇。 人间无数修道人,为之悸动! 这等威势,纵是仙家,又如何抵御? “杀!” 章八八六 一掌横推三千界【上】 各方修道人,俱能察觉守正道门所在,气势滚滚,席卷天下。 上至仙家、半仙、真人,上人,以及堪堪入门的修道人,尽都联手而出。 守正山门有千年大阵在此,又有仙家主持阵法,并有诸多道门积累的秘宝,汇聚起来,便是无穷无尽的洪流,仿佛无可抵挡。 这个天地,这座人间,都不禁为之颤抖,都仿佛将要为之破灭。 人间无数修道人,哪怕道行低浅到堪堪入门,却也能察这等翻天覆地之动静。 人人惊悸,人人骇然。 道行越高,越是察觉得明白。 道行越高,便越是惊骇难当。 这等浩荡威势,颠覆天地,毁天灭地,纵然是真仙之辈,也绝不能视若等闲。 “杀!” “辱我山门,岂能容你?” “真仙又如何?来我山门,也须礼敬,何况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变数!” 守正山门之中,无数弟子,俱是这般念头汹涌。 然而,只见无数洪流席卷过去,冲天而上。 势不可挡,仿佛破天。 只见清原立身高空,似虚如幻,有着浩瀚无穷之意。 无穷洪流席卷过去,将他卷动在内,瞬息之间,为之破散。 守正道门弟子见状,为之一振。 然而那位道门仙家,目光一凝,露出了惊色。 浩瀚洪流过后,余威未散,仍是混乱不堪。 可在原处,清原却是巍然如山,动也未动。 “蜃景!” 那仙家目光一凝,喝道:“堂堂真仙,以蜃景迷惑,欺弄我等,不觉羞耻么?” 清原目光冷淡,道:“你等集众法而来,借无穷秘宝,借真仙大阵,我能躲过这般场面,也是我的本事,不是么?真要觉得羞耻,你一个数百年道行的道门仙家,举尽千年道派全宗之力而来,对付我这未满百岁的后辈,仍然未能得手,不觉得羞耻么?” 他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只是落在了守正道门弟子耳中,已是充满了嘲讽之意,带了极大的鄙夷与不屑。 这让众人无比愤怒,但却无言以对。 清原神色平静,其实也没有言语侮辱的意思,他一切只是据实说来而已。 实际上,他若是要抵挡适才那守正道门的浩瀚洪流,也不见得就挡不住了,只不过,守正道门只是第一道阻碍,不足以让他竭力而为。 他还须保住余力,去迎后面的大劫。 能省力一些,躲避这浩大洪流,自然是最好。 清原一向谨慎自谦,也非狂妄自大的热血少年,自然也不会自觉可以抵御,从而为了颜面,去强行接下这浩大攻势。 “守正道门,还有多少手段?” 清原俯视众人,目光冷淡。 常言道,气势之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守正道门如此气盛,也无法拿下清原,此刻已生颓然之意。 接下来,就算清原不闪不避,强行接下守正道门的攻势,也未必消耗多少。 守正道门之辈,也多是聪慧道人,心知如此,显得愈发颓丧。 僵持了片刻,只见道门这位仙家看向了清原,道:“你这变数,道行之高,一日能进万里,今为真仙,贫道以散数道果,非你敌手,然而,守正道门无数年积累,这山门沉稳之重,纵是真仙,也不是可以轻易打破的清原,你如今气数将尽,时日无多,也不必在此拖延,须知,你拖得越久,离死便是越近,贫道劝你,还是临死之前,准备身后之事罢!” 清原逐渐落下。 他威势凛然,如山岳从天而降。 守正山门的阵法,似乎都被他真仙之威所震。 “我的命数,还轮不到你这道士来开口。” 清原冷声道:“放出葛果儿,我便登天去,否则,便先是掀翻了你这守正道门看看是你这千年阵法积累稳重,还是我仙宝道术来得凶厉。” 声音传开,满山无声。 一人之力,威慑道门。 一人之力,相比千年道门之积累,犹占上风。 满山之中,人人无不震怒。 天下之间,人人无不骇然。 世间无数修道人,皆是战战兢兢,为之所慑。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陡然塌了! “孽障!” 一声沉喝,从天上传来。 万里天穹,似乎崩塌了下来。 然而遥遥望去,才见那是一掌落下! 这一掌,从天而降,重如山岳。 一掌宽阔,方圆万里,仿佛覆盖人间。 哪怕一线掌纹,也如浩荡山河一般,难以望尽。 一掌之下,诞生一界! 掌中世界! 这是道祖之法! 顷刻之间,人间仿佛都寂静无声。 只有一掌倾天! 哪怕以清原真仙道行,也觉如同天塌了一般。 掌中生世界。 昔日初成半仙,力敌守正道门首徒正一,便曾领教过这一掌。 然而道元仙尊使来,已是出神入化! 只见这一掌倾天,覆盖万里,掌生一界! 然而这一掌从仙界落下,打下人间时,掌中一界,陡然散开,一念三千! 掌中生世界,掌中三千界! 天地圆满为世界! 三千世界,齐齐压落! 三千世界,每一世界,都要远胜于当年正一的掌中世界,然而三千界齐至,仿佛能毁灭一切。 就算同为真仙,都不禁骇然畏惧。 但清原依然不动。 面对一掌三千界,他已躲不过去。 但他可以抵御! 只见古镜一翻,落在身前。 清原一掌按去,贴在古镜背面,掌心与之完全贴合,便是掌纹,都是纹丝合缝。 但听龙吟之声,火焰腾腾,在掌指之间出现一头八首火龙景象,似虚如幻。 又听白虎怒吼,锐气锋芒,正是白虎衔剑之术。 有灵光闪烁,雾光神水无比温润,融在当中。 又见青光闪烁,正是造化会元之术。 最终又有沉厚之气,添了锋芒之意,也是仙术之一,虚土余剑术。 五种仙术,凝为一掌。 一掌按在古镜之上。 古镜转化,五行化阴阳,便见古镜的镜面之中,迸出阴阳二色,凝成圆盘,宛如一张太极图。 “去!” 五行仙术,化作阴阳之术,登天而上,迎向了三千世界。 此乃清原竭力而为。 然而上方一掌下来,三千世界,也是道元仙尊竭力而为。 两位真仙,竭力施法。 仙法碰撞! 人间震颤! 章八八七 一掌横推三千界【下】 一掌倾天! 掌生三千界,从天而降! 人间颤动,诸般生灵,俱都心悸! 然而清原未有惧色,一掌往上! 掌生五行仙术,凝为阴阳二色,经古镜加持,愈发强盛! 两位真仙,于人间碰撞! 气势之强盛,席卷九天十地! 余威震颤,虽未破灭人间,但却让所有修道人的感知,为之蒙蔽,只觉万分朦胧不清,神秘莫测。 碰撞的余威,无比混乱,搅乱天象,搅乱一切,如同滚滚尘埃,遮蔽了一切感知与视线。 “去!” 清原左手一收,右手一挥,玉如意脱手而出,轰然砸去。 这一记玉如意,砸在古镜背面。 同为本命至宝,这等重击,不禁没有互相损毁,反而使得古镜更胜一筹。 那万里巨掌,陡然溃散! 道元仙尊着实非同寻常,掌生三千界,已经是将仙术施展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加上多年道行积累,强盛到了极点。 然而清原修行至此,得功德无数,造化无穷,底蕴深厚,也不逊色太多。 两者仙术碰撞,未必是道元仙尊逊色,勉强可算平分秋色。 然而,道元仙尊身在仙界,一掌打在人间,难免受到影响而清原本在人间,已占了地利,便得了上风! “上去罢!” 清原一掌重新按在古镜上,显化阴阳二色,将这三千世界,全数顶了上去,送归仙界之上。 一掌横推三千界! 天地皆惊,无不沉寂。 清原一掌托着古镜,将三千世界,推出了人间之上,归入仙界之中。 三千世界,瞬息生灭。 世界之灭,陡然迸发。 这三千世界之威,滚滚浩荡,几乎要崩乱道元仙尊之行宫。 轰! 就在这时,清原身后的守正道门弟子,齐齐发难。 又有守正山门阵法,自行运转。 但清原头也未偏,面色未变,只是往后一拍,滚滚飓风,便扫清了一切。 接着他对于守正山门视如不见,只是看向天穹,眼神炽烈。 两位真仙的碰撞。 终究是天杀真君清原取胜。 而成名千年的道元仙尊,无功而返,更是吃亏了一回。 人间无数修道人,目瞪口呆。 守正道门的弟子,上至仙家,下至寻常弟子,尽都难以置信。 道元仙尊已是成名多年,底蕴无穷,又是太上祖师弟子,更是守正道门的祖师人物,然而,今日在清原这数十年道行的后辈面前,竟是无功而返。 而这天杀真君清原,不久之前,还是寻常修道之人,受得天下各方人人物追杀,险死还生,几乎无处可逃,显得狼狈不堪。 可今时今日,竟是有着一种无敌之姿,便连仙尊之辈,都难免吃了亏。 无论是谁,在这一瞬间,都有一种极为荒谬的味道。 正仙道。 同为道门传承,本该前去援救。 然而清原已是真仙,正仙道便是倾巢而出,也未必能有用处。 毕竟封神大势之间,仙家多在仙界。 无论是正仙道还是守正道门,真正的支柱,也都在仙界。 可就连如今,道元仙尊亲自出手,都无功而返,还能如何? 只见山门之上,一众正仙道长老眺望守正道门所在。 只是,无人再有动作,也无人再谈相助守正道门之事。 玄松子站在最前头。 正仙道掌教稍后半步。 看着前方的动静,一掌倾天,覆盖万里,生出三千世界,又被清原倏忽推上天去这让曾经的道玄仙尊,如今的玄松子道长,心情十分复杂。 须知,清原在他眼中,一直都只是一个后辈罢了。 而道元仙尊,年岁比他稍高,道行上面,一向比他也稍高一筹。 可如今,清原本事之高,让道元仙尊都吃了亏。 这让曾经的道玄仙尊,十分复杂。 正仙道掌教低声道:“祖师如今是何感想?” 玄松子淡淡瞥了他一眼。 正仙道掌教认真说道:“弟子的意思是,同为道门,可要前去援助?” 玄松子哼了声,道:“守正道门有着山门护持,都战战兢兢,你们几个过去有什么用处?人家是真仙之辈,你们这些个人仙,是要以蝼蚁去斗真龙,岂不就是蚍蜉撼树?没有山门阵法守护,人家一个挥手,你就成了灰烬” 说着,玄松子挥了挥手,道:“罢了,你既然如此顾全大局,想去便去罢。” 正仙道掌教讪笑了声,不再开口。 浣花阁。 阁主与仙子,也都望向了北方。 她们也都察觉了守正道门的动静。 “道元仙尊尚且无功而返,我等人间道门,已经完全无法与之匹敌” 仙子轻声道:“当年他还是被人追杀,如丧家之犬,天下之大,几乎无容身之地,然而被他躲了一段时日,便能与各方道门并驾齐驱,甚至威胁守正道门。待得到了如今,竟是足以压服守正道门,令得天上仙尊都束手无策。” 顿了一下,才听仙子充满了感慨与无奈地说道:“命身在中土的弟子,都退回来罢,他成就真仙,以这等级数的人物,已不是人间道派可以应付的了,只能是众仙下界,或者他主动登天,让仙界诸位真仙出手,甚至道祖亲自诛杀。” 浣花阁主心有万分感慨,终究点了点头。 而在浣花阁后山之处。 花魅与陆瑜霜,伴随在白莲身侧,也察觉了中土的动静。 那万里巨掌,那三千世界,都让她们心生悸动,惶恐骇然,不免带着几分担忧。 然而清原一掌,横推三千世界,却是让她们也充满了恍惚之感,宛如梦境。 “清原修行进境之快,当真是无法想象。” “封神事毕,他已无退路,只能去迎大劫这当真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两位真仙的碰撞,动静席卷天下。 各方修道人,包括水源道长的等人在内,俱能察觉。 只因为真仙出手,动静着实过于惊人了些。 那些在清原修行之初,便与之相识的故人或者敌人,见得如今清原已成真仙,能撼动成名多年的道元仙尊,不禁感慨万分。 再思及自家道行尚无多少进境,也难免怅然。 而在守正道门半空之上,清原收了玉如意,手中依然执掌古镜,俯视下来。 “连你门中祖师,都被我一掌击退,守正道门还要顽抗么?” 清原语气寻常,没有因为击退仙尊,便多么耀武扬威,仿佛只是击退了一个普通人。 但这种轻描淡写的姿态,更是让人恼怒到了极点。 守正道门之中那位仙家压抑着愤怒,道:“还是这句话,天杀真君,你去准备后事为好这守正道门,也不是你能轻易打破的,只怕,你还未破本门,命数便已尽了。” 清原平淡道:“这就不劳你来费心,我再问一遍,葛果儿,你放是不放?” 这仙家沉声道:“本门岂容你这孽障威胁?我守正道门所囚禁的罪人,只有改过自新,心怀向善,才能让我道门主动释放,你要强迫本门放人,绝无可能守正道门,守的是正道,怎能屈服于你!” “守的是正道?”清原冷笑道:“守正道门守正守正,我看是矫枉过正!” 说着,他寒声说道:“也罢,今日既然你不愿放人,便让我来看看,你守正道门的龟壳,究竟有多么强硬!” 他抬起玉如意,光芒闪烁,威不可挡。 那道门仙家举起仙剑,沉声喝道:“本门弟子,迎战大敌,绝不容许这孽障在我门中放肆!” 身后无数道人,齐声应是。 然而,就在清原玉如意挥下之时,天空陡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依天杀真君所愿,释放葛果儿。” 声音传开,沉稳厚重,威严难当。 不是旁人,正是守正道门的祖师,道元仙尊。 一众守正道门弟子,无不惊异,包括那位仙家在内。 而人间各大道派,各方修道人,也觉得十分难以置信。 这是守正道门服软了么? 还是说,另有谋划? 正在人间众修道人无数猜测念头闪过的瞬间,便又听道元仙尊声音传来。 “葛果儿已获自由之身,烦请真君登天赴死!” ps:更新送上,后面接上一章感言,说说关于近些时日请假的原因。 关于前两天的请假 请假了好几天,我本想接上更新就好了。 但很多同学不理解,总需要个理由。 所以想了想,说一下原因,也同样想要通过这里,发泄一下近期的郁气。 关于最近的忙碌,主要是一位很亲近的长辈去世了。 这是一位睿智的长辈,当过官,经过商,务过农,经历过大起大落,经历过风风雨雨。 他享受过辉煌,也经历过低谷,有过意气风发之时,也有过郁郁不得志时。 他的经历,实则也如同传奇。 回想起来,他好像就是文先生一类的人物,一个智囊军师般的人物。 但那又如何,终究敌不过命数。 去年生意有成,今年正是雄心勃勃时,四处与人商谈生意事。 前几天还是他的生日,欢欢喜喜,唱歌喝酒游泳等等,当夜也与他女婿畅谈。 第二日起来,只是觉得稍微憋闷,但两个月前刚刚体检,完全无事,也就没有在意,看了会儿电视,睡了一觉,便一睡不起。 前一天还是活蹦乱跳,能唱能游,第二天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出殡时场面盛大,但也是最后一场,此后,他在人世间的痕迹,仿佛都消失了,只有在亲近之人的记忆中,言谈之中,偶尔浮现。 而到了今天,也就已经是一捧灰烬。 几天之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几天之后,只有一捧骨灰。 人死如灯灭。 生老病死,是走不过的槛。 只是这位长辈走得过于突然,没有前兆,让人不禁扼腕叹息。 才华再高,也敌不过生老病死。 印象中,小时候也经历过一些生死的场面,但年纪小,也没有什么感触,大约是在12年,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事所带来的悲伤,此后,邻居从小看到大的老人,到了一些很亲近的人,陆陆续续,经历生死,令人感到心情难言。 去年封仙上架时,正碰上一位婆婆离世,当时便有这样的感慨,只是没有提起了,而实际上,前两年这位婆婆的老伴,也是我去送行了一程。 近两年,有好几位读者,也向我诉说关于他们经历的生离死别的事情。 这是从之前的许多事情,所积累下来的一些感叹了,而到了这一次,仿佛都一起迸发出来,难免影响了心情。 这些时日,心情谈不上好。 我叔叔说,这就是一个人成长的经历,经历越多,越是成熟,而阅历也就越是深厚,以后经历得多了,也就看得淡了。 忙完了所有事,昨晚上走过一条路,犹记得几年前,曾问过这位长辈,这是什么道路他说这是全市最出名的一条路,你也不识得么? 一问一答,犹在耳边,历历在目,宛如昨日,但是,现在想想,情绪难言。 这也是近期情绪不高的原因。 但总要从这种心情走出来的。 接下来,更新照旧吧。 章八八八 登天! 清原已成真仙之辈,超脱人间之上。 守正道门之中,诸多长老弟子,包括这位散仙在内,都无法与之匹敌然而,尽管不能力敌这位天杀真君,但至少凭借这中土第一道门的大阵,要拦阻这位真仙,却也不是难事。 只是,此时此刻,守正道门祖师道元仙尊亲自开口,命门下放出葛果儿,使清原登天。 仙尊之言,一言九鼎。 守正道门无人胆敢违逆。 哪怕适才仙尊祖师在清原手中吃了一亏,但也没有因此弱了威望,在守正道门之中的地位也降低不了。 正仙道。 掌教真人愕然道:“守正道门一向行事极为霸道,竟然也会有服软的时候?” 玄松子平静道:“不是守正道门服软了,是因为诸圣容不得这位天杀真君在人间放肆,与其留着他继续搅弄风雨,不如一切依了他去然后,清原登天而去,也就是赴死了。” 掌教真人沉吟道:“天杀真君真会登天赴死么?” 玄松子淡淡道:“事已至此,纵然他是真仙之辈,也同样是穷途末路,登天迎他的大劫,这是躲不过去的。” 正仙道掌教真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叹道:“其实,此人在世间的轨迹,弟子也算得是颇为清楚,也当真是堪称旷世之才,为人心善,处事有度,是个能让人看重且亲近的后辈,可惜命数不好。” “命数不好?”玄松子悠悠说道:“连道祖都看不清他的命数,你怎么知道好是不好?” 正仙道掌教真人似乎有了几分明悟,当即沉默下来。 西方。 云镜先生抬头望天,默然良久,终是没有开口。 他隐约觉得,这个世道,愈发凌乱了些。 但乱象已经有了停歇的迹象。 浣花阁。 投向中土的目光,几乎都已经收了回来。 事情已经到了尾声。 守正道门主动释放葛果儿。 清原也就主动登天。 在世间无数人眼中,登天也就是赴死。 无论是浣花阁主,还是那位仙子,都有了松了口气的味道。 只是身在后山陆瑜霜及花魅,仍有些许忧虑。 守正山门之外。 葛果儿从后山囚困之地,被释放出来。 这位天赋绝佳的女子,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也仍然不显狼狈。 正一是守正道门当代首徒,人世当代最为杰出的人物,而葛果儿声名虽不如他,但论起天赋本领,却也不亚于他。 只见葛果儿一身粉色长裙,衣着飘飘,气息氤氲,宛如精灵。 但清原已经到了真仙的地步,自然是看出了许多不妥之处。 葛果儿这位人仙,被关押在守正道门,是被囚困在此,自然不是安静修行闭关,她看似精气神圆满,实际上,早有了许多虚弱之感。 若说此前葛果儿距离得道成仙,已然差得不远,那么如今,便已是十分遥远。 “真仙?” 葛果儿宛如少女一般,面容娇俏,清丽绝伦,她略微偏头,明亮的眸光落在清原身上,道:“果然如我所想,你本事不小。” 清原躬身施了一礼,道:“能有今日,也亏得葛果儿姑娘相助,否则清原早已在临东泯灭,何谈真仙之境?” 葛果儿略微侧身,道:“慢着,你这一礼,本姑娘虽然是受得理所应当,可真仙人物的一礼,沉重如山,也不是以我这般道行可以承受得住的。” 清原闻言,直起身子,旋即说道:“临东白氏家主白势至已死,只是在西方成就佛身,斩去前尘。而临东那位施法的先祖,已被我诛杀,魂入封神台。” 葛果儿点头道:“很好,至少比我办得好。” 除却清原这等变数之外,又有谁能在这短短时日之中,踏破真仙境地? 她本身也是旷世之才,绝不逊色于正一此人。 但她还未成仙。 正一也未成仙。 可清原不仅已是得道成仙,更是脱出太乙散数,凝成真仙。 “不枉本姑娘当初拼命保下了你。” 葛果儿忽地叹道:“虽然真仙之辈,在人间这里,可以威震守正道门,强行把我救来,但你也不可能总是躲在这人间之中罢?更何况,封神事毕,这人间即将稳固,道祖都能插手人世,你眼下” 清原叹道:“接下来,我将登天迎劫。” 葛果儿闻言,一时无言,过了许久,才道:“也不知道那小丫头救下你来,有什么用处到头来,不也一样要赴死么?” 清原微微一笑,道:“也许罢。” 葛果儿挥了挥手,道:“我此次在守正道门,也不见得没有得益,此番回山,好生修行,日后应当能得仙家道果。那么,就此告别,日后应当再无相见之日了?” 清原说道:“倒也未必,我也不见得就一定陨落了。” 葛果儿眼神平淡,也不知是信与不信。 清原叹了声,伸手一点。 灵光闪烁,朝着葛果儿来。 葛果儿没有闪避,仍有灵光点入。 “我已成真仙,在修行方面,也有着些许感悟,这一点灵光,应当对你修行有益另外,这点灵光,是我真仙法力遗留,便是在我陨落之后,也能成护身仙光,能抵散仙攻伐。” 清原说着,轻声道:“封神事毕,小瑜在封神台上,应当是有名的,日后你们姑侄大约还有相见之日。至于我,此去迎劫,如能存活,自不必多言,若不能存活,便是灰飞烟灭,榜上无名,怕也当真没有再见之日了。” 葛果儿沉默了一下,道:“你有多少把握?” 清原说道:“面对天上诸圣,哪怕真仙,也同样是没有一丝把握。” 葛果儿叹了声,挥了挥手,道:“到此为止罢。” 清原面露微笑,略微施礼,旋即目光扫过各方。 东海、西土、南方、北方,尽都收入眼底。 昔日行走过的故地,昔日接触过的故人,无不在眼内浮现。 “再见了。” 清原微微闭目,身子往上而去。 他直入九天,穿破壁障。 他超出人间,踏足仙界。 这位在人世间逗留许久的真仙,终于飞升而去。 人间无数修道人,都有一种头顶上的山岳,就此移开了的念头,情绪十分复杂。 章八八九 广元古业天尊! 人世之间,无数目光,注视在清原身上。 真仙之辈,本不可直视,否则必受反噬。 但清原在葛果儿面前,已然收敛气势。 于是,在天下人的目光之中,便见这位已成真仙的天杀真君,登天而上,飞升仙界。 修行中人,从下界飞升,踏足仙界,本是大喜之事,然而,世间修道人俱都清楚,这位天杀真君,不是登天为仙,而是登天赴死。 守正道门之中。 见清原登天,所有门中长老弟子,无不感到欢喜与轻松。 莫说寻常弟子,就算是那位道门仙家,也都如同搬开了一座山岳般,只觉天空清澈了许多。 正一目光凝重,看着天空之上,在他眼底深处,有着一种极为剧烈的浮动,但最终归于平静。 这位堪称大敌的人物,终究后来居上,成就仙道,且踏足真仙之境,但最终还是登天赴死。 在这个时刻,正一心中忽然有一种难言的惋惜。 世间说英雄惜英雄。 他是修仙之人,不是英雄。 而清原对他而言,是妖魔之辈,也非英雄。 但在这个时候,他竟也不免为清原感到悲伤。 “可惜,未能死于我手,” 正仙道。 但凡阳神真人,俱在此处。 众人目送清原登天而去,才收回目光。 这变数总算登天,也算了却人间的隐患。 正仙道门下,也都露出喜色。 只是与清原有些交集的玄松子,以及对清原稍有了解的正仙道掌教,也都在松了口气的同时,有着几分感慨与叹息。 西方。 云镜先生沉寂了下来。 人间诸多轨迹,本都该有迹可循,有道理可言,但自从结识清原以来,他便发现这世道乱得可怕,没有道理可言,没有规律可言。 如今,他忽然发觉,这世间的乱象,似乎开始停下了。 这便代表着,清原离开了? 伏重山。 何清站在山巅,看着远方。 在这一瞬间,她心中忽然有些空白。 在她怀中,青光闪烁,青莲绽放。 南方。 浣花阁主吐出口气,看向那位仙子,道:“此事总算该停下了。” 那仙子点头说道:“你说得是,此事完善,我也该回返仙界,面见祖师了。” 浣花阁主深深吸了口气。 而在后山所在。 陆瑜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候。 花魅深深看她一眼,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探出修长白皙的手掌,在白莲上面,轻轻抚了抚。 “他是变数,死后也无神位,且道祖出手,便是一点魂灵也不可能留下,便是人死如灯灭了。” 中土。 大周。 大周立国以来,气运鼎盛。 尽管李周儿作为女帝,开创千古未有之大局,使得各方纷纷讨伐,但也都尽数压落了下来。 不久之前,大周女帝,忽然立下帝师,塑成神像,供万民朝拜。 蒋师仁道行不低,能够察觉在帝师神像立成之后,那位天杀真君与大周气运便是息息相关。 蒋师仁作为大周之将,也能察觉到清原的变化。 无论是炎君身死,还是清原诛杀白氏祖,又或是踏足守正道门,直至仙尊出手,他都能察觉清楚。 他也没有想过,当年比起自身还稍逊一筹的后辈,如今便是连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都无法奈何。 可惜,最终清原还是要登天赴死。 蒋师仁微微闭目。 他想起了守正道门汇聚全宗之力的那一记浩荡洪流。 他也见到了道元仙尊出手,一掌万里,一掌三千界。 他更是看见了清原一掌托举,横推三千界,充满着无敌之姿。 “若不是牵扯到了诸圣” 蒋师仁吐出口气,暗道一声可惜。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动,看向了不远处。 大周女帝前来! 饶是蒋师仁道行高深,本领不小,但他重视尊卑礼仪,却也连忙赶上,躬身拜倒,道:“拜见陛下。” 李周儿挽着鬓发,美丽面貌愈发显得清晰,但见她身着华丽长袍,绣着龙凤纹饰,愈显端庄大方,高贵难言。 “近期朕心中跳动不安,似乎天象有变,蒋相是修行中人,可观天象否?” “略同一二?” “此为何事?” “此” 蒋师仁沉默了一下,道:“无事。” 李周儿蹙着眉头,微微点头,但心中愈发不安。 蒋师仁微微垂首,眼神变幻,但却没有开口。 北方之北,为北地尽头。 北地尽头,是为北海。 北海茫茫,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 然而那少年道士驾着一叶扁舟,飘洋过海,历经百万里海域,经历无穷风浪,终于到了北海之北。 北海尽头为极处,一年四季皆如冬。 这里冰寒彻骨,霜雪无数,但见冰天雪地,寒冰不化。 清风背负一剑,手执拂尘,他面貌清秀,然而脸色冷漠,沿着冰霜天地,行走到了这里的尽头。 只见前方万年寒冰之内,隐约有一人影。 寒冰泛着白气,冰冷彻骨,触之而凝结,显得十分朦胧,难以看清。 但清风道行已然不低,能够看见,那人影是盘膝而坐,一身宽大衣袍笼罩在身,但见面貌如至中年,五官端正,威严沉稳。 “紫霄宫道童清风,拜见天尊。” 清风躬身拜倒,一礼及地。 寒冰之中那人睁开双眸,但见眼眸黑白分明,目光灼灼,化成实质,宛如神光。 “紫霄宫门下,果然都是杰出之才。” 天尊缓缓说道:“前次白鹤至此,此次你又前来,这些年寻到本座的,均为紫霄宫门下,倒也真教本座心服。” 他语气平缓,声音沉重,宛如雷霆炸响。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广元古业天尊! 清风深深看了一眼,低声道:“弟子今日前来,有事询问。” 广元古业天尊平静道:“是关于清原之事罢。” 清风瞳孔一缩,道:“正是。” 言语落下,清风抬起头来,看向寒冰之中那位天尊。 只见寒气袅袅,宛如白烟,朦胧难见。 但清风依然在天尊的脸上,看见了一抹极为古怪的神色。 “敢问天尊,清原究竟是何来历?” 章八九零 大道五十 仙界之上。 清原越过九重天,直达三十三重天,立身于虚空之中。 周身是罡风无尽,云雾无穷,视线朦胧,看不真切。 这里是仙界所在,举目四望,未见大地,只有无穷无尽的罡风云雾。 这般景色,也唯有道行高深之辈,方能在仙界之中任意行走,来去自如。 “仙界” 清原在罡风仙雾之中,凭空站立,双手垂落,神色冷淡。 四面八方,无数目光,都落在了这里。 恍惚之间,这里仿佛便是仙界中央! 天上众仙,无论散仙真仙,目光俱都落在清原身上。 得道仙家,哪怕一道目光,一缕气息,都是极为巨大的压迫,如同山岳一般沉重。而此时此刻,仙界一众仙家,俱都看向了清原,仿佛便有无穷无尽的沉重压力,如同狂风骤雨,惊涛骇浪,不断朝着清原轰打过来。 换作一个堪堪得道成仙,飞升上界的仙家,怕也承受不住。 但清原毕竟已得真仙之位,他虽觉身上稍微沉了一些,但也未有多么在意,他的目光,投向了昔日紫霄宫的方向。 昔日栖身之所,如幼年家乡之所在,总是教人感慨万千。 罡风吹拂,遥望道宫,心已不复。 清原收回了目光,眼神中的情绪尽数收敛,平静幽深,古井不波,落在了太上道宫的方向。 从太上道宫之中,陡然出现了一道目光。 目光冷淡,漠然无情。 只是被这目光看了一眼,哪怕身作真仙的清原,都有一种心中悸动的感觉。 这便是道祖! 这便是混元大罗金仙! 这便是天道! “晚辈清原,拜见太上祖师。” 清原双手一拱,以修道人之礼,朝着道祖所向,施了一礼。 人间之中。 无数目光,望向天空。 但凡修行之人,大多知晓,天上仙界,必有大事。 或许争斗会是极为剧烈,也或许道祖出手,一瞬而成,变数伏诛。 只是,放眼天下修道中人,却也无人认为,天杀真君清原能够存活下来。 道祖即是天地! 之前碍于封神,而如今封神已近落幕,三界已经稳固。 那么,再无忌惮! 天要杀之,如何不死? “可叹。” 无论是守正道门,还是正仙道,或是浣花阁,先秦山海界,等等各方仙家道派,甚至是寻常三流门派,修道世家,无不关注。 昔日与清原有过交集的,无论是为敌,或是为友,俱都难以平静,或有快意,或有担忧人人想法,万分复杂,各有不同。 如陆瑜霜,如花魅,如水源道长,如云镜先生等等,甚至是如玄松子之类,也都对清原此去,不免抱有两分惋惜。 但忧虑已是无用。 天要杀之,便已是注定的下场。 “可惜了。” 玄松子这般叹了一声。 北方之北。 北海以北。 天寒地冻,只见无穷无尽的寒冰,构成了这茫茫天地。 清风身着道袍,背负法剑,手执拂尘,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而在寒冰之中,天尊盘膝而坐,目光深沉,一身气息渊深莫测,只悠悠说道:“清原来历,你猜如何?” 清风沉默了一下,说道:“当年天尊北行,后来白鹤师兄北行,再从北方归来,带回了清原。” 说着,他微微抬首,目光凝重,道:“清原下界之后,成为扰乱世间的变数,又接连获取天尊所留旷世仙缘,便在这短短年月便成了气候我本以为,清原的来历,或许便是天尊本身。” 天尊微笑道:“想来,如你所想之人,也是不少罢?” 清风点头道:“着实不少。” 天尊说道:“今日你既然见了本座,便该知晓,本座便是本座,清原则是清原,从一开始,你们便错了。” “错了”清风低声道:“但至少,如今的清原,也是天尊一手栽培起来的罢?” “确实是巧合。”天尊说道:“道祖尚且推测不出清原的轨迹,何况本座?这许多机缘,从一开始,便是巧合只不过,他有今日,本座确实并不意外。” 清风眼神中的色彩,十分古怪,似有些许嘲讽,道:“若说他与天尊没有干系,而在下界接连获取天尊机缘在身,也是巧合,这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天尊平静道:“清原的轨迹,是无法猜测的,只不过,本座在人间的布置,多得你无法想象,他机缘巧合,撞上几次,也谈不上匪夷所思。至于他的来历若说与本座没有干系,想来你也不信。” 清风默然良久,说道:“天尊北行至此,白鹤师兄北行而来,便从这里带回了清原,后来入了紫霄宫,而紫霄大仙也默认清原为童子,那么” 他微微咬牙,沉声道:“清原扰乱人间,大仙是否也曾参与?” 这是他心中早有疑惑的事情。 只不过,紫霄大仙作为道祖,也是紫霄宫之主,他作为紫霄宫的童子,未敢妄自猜测。 可如今广元古业天尊当前,这些时日的疑惑,终究是难以抑制得住。 广元古业天尊目光之中,似笑非笑,道:“你为何不问,大仙是否知晓其中究竟?而是问是否参与其中?” 清风低声道:“大仙身为混元大罗金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自然知晓此事。” “这可未必。” 天尊缓缓说道:“世间诸事,道祖俱能知晓,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涉及到这一线之事,哪怕道祖,哪怕这天地,也不能尽知,比如清原,诸圣便观之不透。” 说着,天尊声音稍低,悠悠道:“看不透清原,如何能知此中事情?” 冰天雪地之中,寒冰凝结,寒风彻骨。 呼啸之风,伴随着浊白雪屑,朦胧不堪。 清风站在那里,良久未有开口。 “凭什么?” 三个字,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凭什么! 在紫霄宫中,年纪最小,而又最为平庸的清原,凭什么能够让诸圣都无法看透? 诸圣无所不知。 然而清原下界,便能让诸圣一无所知! 就连广元古业天尊本身,都不能避过诸圣所见,那么从广元古业天尊这里走出来的清原,又凭的什么? 清风看着天尊。 天尊默然片刻,仰头望天。 寒风呼啸,呼呼作响。 一时无声。 章八九一 道祖出手! 仙界。 茫茫云空之上。 罡风呼啸,仙雾朦胧。 清原一礼落下,直起身子,神色冷漠。 太上道宫方向,那眸光渊深莫测,宛如灼灼烈阳大日,却又更为深沉悠远,更似月光。 便是日月之光华,亦不足以形容其目光之盛。 这便是传说中的太上祖师! 一眼望来,如天塌一般。 倏地一下,古镜自行飞出,盘旋而上,悬在清原头顶,镜面朝下,洒落镜光,护住了他身周一丈。 正是本命至宝,察觉压迫之力,自觉受到威胁,便自行护主。 清原手中一抖,宽大袖袍中落下一物,正是曾为封神榜轴的玉如意。 “清原!” 太上道宫传来声音。 声音悠远,遍及仙界。 这声音乍听之下,仿佛苍老垂暮。 而细听之下,似乎十足中气。 若再忆适才之音,却如青春年少。 这便是道祖开言,难有虚实。 整个仙界,都为之寂静。 罡风仿佛为之停歇。 仙雾似乎开始凝滞。 作为真仙的清原,忽地屏息。 只见太上道宫方向,十万里之外,陡然现出一道身影,朦胧不清,虚实难辨,高不可攀,仿佛脚踏人间,头顶三十三重天之上。 一眼之下,这身影像是一位身着道袍的老者,可其气息鼎盛,却又是壮盛到了极点。 天界众仙,见得这道虚影,无不沉寂。 那老者虚影,高百万丈,宛如迷雾凝成,目光落下。 清原一退再退。 “变数。” 太上低沉道:“封神之事,诸圣早已看清未来走向,然而自你下界,一切轨迹,纷乱无穷,使得我等诸圣,对于封神之后,亦是一无所知。我本欲出手抹杀,却又忌惮封神大局遭此损毁,故而容你至今今日总算得见。” 清原默然不语,实则也不知如何言语。 道祖无所不知。 而涉及于他,便是一无所知。 对于道祖而言,这便是变数。 道祖是天地,对于天地而言,他也是变数。 道祖是天地,天地如人身而清原在人间之中,就如同扎根在手脚之中的一股剧毒。道祖作为此身,自然不能直接砸烂了这一条手臂来去除剧毒,而只能运用法力驱毒。 而对于道祖而言,人间的修道人,就如同体内蕴藏的法力。 但是,人间无数修道人,终究未能诛杀清原。 此时此刻,清原终于还是成了气候。 只是在道祖眼里,未能成圣,即为蝼蚁,纵然是真仙,也不过如此。 清原心知如此,也没有多少侥幸之意。 “今日得见,抹除了你,乱象源头尽去,便可重新推演未来。” 太上道祖平淡道:“你虽无作恶,奈何命数如此,想来你也无话可说。” 清原抬起头来,叹了声,道:“我一心求道,奈何命数如此,又不甘心因此而死,走到今日,也只得如此。” 太上道祖目光幽深,未有言语。 清原心善,若人世有难,须他牺牲自身,拯救天下,或许不会拒绝。然而,只因道祖未能看见未来,便要让他赴死,他便是心有不愿。 “死有重于山岳,亦有轻于鸿毛。” 清原说道:“未来是怎么样的,从来没有人看得清楚而诸圣只因为看不清未来,而不知道未来是好是坏,从而便要我去送死,终究令我心有不甘。” 太上祖师道:“既然自行赴死,心有不甘,那么我亲自送你上路,如何?” 清原施了一礼,道:“若祖师强行要来杀我,而我未能成道,无力抵挡,那么,也就怪自家本事不足了。” 随着清原礼毕,直起身子。 便见太上祖师撑天立地的虚影,一指点了过来。 “既是如此,便送你去死。” 太上祖师声音宛如洪钟,传遍仙界,甚至传至人世,遍及九幽。 北海以北。 寒冰之中。 广元古业天尊看向天空,说道:“清原一事,是本座与白鹤商谈而成,紫霄未曾理会此事关于清原乱世,此事本座掺和其中,难以洗脱,而白鹤,看似置身事外,实则也难洗脱。” 清风问道:“清原一事,与紫霄大仙无关?” 广元古业天尊微微笑道:“清原下界,正是大仙闭关构架封神台之时,加上本座与白鹤联手,他是不知的。” 清风默然良久。 在他心中,紫霄大仙无所不知。 清原下界,本该是大仙授意。 然而,今日才知,大仙竟然不知此事。 “道祖无所不知,竟然不知清原。” 清风默然良久,说道:“那么从天尊这里走出去的清原,究竟是何来历?” 这一句话,清风已经问了多遍。 只是广元古业天尊一直避而不谈。 而这一次,天尊沉默了下,笑道:“你认为呢?” 清风说道:“天尊北行至此,此后,白鹤师兄北行而来,后来回返中土,便从这里带回了清原,登天而入紫霄宫。而在清原下界之后,又获天尊许多机缘” “清原从这里走出去,也从天尊昔日布置中获益无穷。” “如今连道祖都看不透他,想来能够知晓清原来历的,也唯有天尊一人而已。” 清风徐徐说来,看着天尊,说道:“想来他的出身,与天尊不无关系。” 天尊微微点头。 清风沉声道:“既然不无关系,那么究竟是什么关系?” 天尊沉默无声,看向了天空。 清风心中微动,亦是抬头。 只见云空无尽,忽有悠远声音传来。 “既是如此,便送你去死。” 太上之声,传扬至此。 无论是广元古业天尊,还是清风,都听到了这一声。 太上祖师出手了! 作为混元大罗金仙,乃天地化身,坐圣人之位,此刻出手,清原可还能活否? 清风忽地闭口不言。 清原一死,一切皆消。 再问来历,也无用处。 天尊收回目光,看向清风,笑道:“你当清原就这么被抹杀了?” 清风心中微动,道:“道祖出手,如何幸免?放眼三界六道,除却同为道祖,谁能救他?” 天尊说道:“那么,为何不能有道祖救他?” 清风陡然一震,如遭雷击。 刹那之间,无数的念头,瞬息明朗。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章八九二 紫霄大仙! 仙界。 清原已成真仙,仙体稳固,真意沉凝。 然而太上出手,遥遥万里,尚未近前,便让他有着一种仙体溃散,跌落散仙之境的错觉。 太上道祖即是天地。 太上之威,即是天威。 太上诛杀之力,即是天谴! 天谴至此,纵为真仙,也难免战战兢兢。 然而,太上这一指点了过来,终究停了下去。 整个仙界都沉寂无声。 太上道祖出手,被人拦阻! 能够拦下道祖的,唯有道祖之辈! 清原低下头,微微施礼,低声道:“童子清原,拜见老爷。” 随着声音落在,在清原身前,已经多了一道人影。 这道人影,比之于清原,要稍显高大,身着紫红袍服,有祥瑞萦绕,但见霞光万丈,瑞彩千条,不可直视。 他站在清原身前。 然而清原只觉看见了一片虚空。 清原心中忽地有了明悟。 “成道之后,便身成大道,从此千变万化,而显化于世人眼中之景象皆为虚幻外象。” 清原不禁想起当年在东海时看见的天际。 人站在海上,望着前方的尽头。 远方海天相接,仿佛就是天地的尽头。 然而当他乘风破浪,到了海天相接的地方,却又发现,这一处的天空,依然高不可攀。 而天际尽头那海天相接的地方,还在眼前更远的前方。 修行之路,似乎也是如此。 道行越高,便会发现头顶上的天空,比原来想的更高。 他在紫霄宫时,曾面见大仙,只觉深不可测,但未有其余想法。但如今修行有成,得成真仙,再见到紫霄大仙在此,便又是一番感触。 此时此刻,这一番面对大仙的敬畏,比之于还是凡人之时,尤为强烈。 凡人之时,只知眼前是道祖,天地间至高无上的道祖。 但只有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是渊深不可测,什么是天高不可量。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道祖。 这就是天道显化的真身。 这是清原作为真仙,依然难以触及的大道。 天降祥瑞,地涌金莲。 有霞光万丈,有瑞彩千条。 道祖现身,祥瑞纷呈。 但见紫霄大仙,身着紫红大袍,身形朦胧,面貌不清,好似一位花甲老者,又似一位中年儒士。 他身形显得高大,他气态显得飘渺。 他看向了前方撑天立地的太上道祖虚影,沉默不语。 而太上道祖,也同样看了过来,身形巨大,顶天立地,那一双眼眸,光芒闪烁,如同日月当空。 “紫霄” 太上祖师语气沉凝,道:“变数出自于你宫中,你不知其身份来历,也不知其下界为害,而在你化身下界,也未诛杀此人这诸多种种,我都不曾疑你,但你为何,还要相救于他?” 仙界各方,无数仙家,未敢开言,只是沉默。 在这一瞬间,天上众仙,忽然觉得,诸圣当世,似乎也并非相同。 诸圣都是大道显化,诸圣都是以身合道。 诸圣是天地化身! 诸圣便是大道真身! 诸圣所见的天地,诸圣所见的场景,诸圣所见的方向,都是相同的,而诸圣都是以身合道的人物,他们的一切,本应当相同才是。 但是,天上众仙,无论散仙或是真仙,在这一刻,忽然发现,道祖之中,似乎也并非全然一致。 道祖不可知亦不可测。 到了现在,众仙也不知晓,他们此刻所见,是否便是真正的场景。 诸圣是否当真存在分歧? 没有人说得清楚! 没有人看得清楚! 除却道祖己身! 无论天上人间,但凡发觉此事者,无不为之惊骇。 太上道祖出手,然而紫霄大仙阻拦。 若说天地便是人身,那么这两位便是左右的手足,此刻右手拦住了左手,又是怎么回事? 道祖都是大道。 道祖都是天地。 那么,道祖所见都是相同,道祖决意也都相同,为何会出现一个要杀清原,一个却要相救的场面? 仙界之上。 紫霄望向太上,说道:“清原入我宫中,乃白鹤领来,而他下界时,我正闭关,你也知晓而清原作为变数,难以看透,故此,人间封神乱事,其来龙去脉,我皆不知晓。” 太上沉声道:“既不知晓,何以相救?你作为混元大罗金仙,以身合道之辈,该见未来场景,该知未来已被此人搅乱,该知此等变数,理应诛杀!莫非只因出自于你紫霄宫,便不可杀之?” 紫霄平静道:“清原之事,此前我不知晓,然而,前次下界,我已尽知。” 太上虚影愈发凝实,眼眸光芒愈发炽烈,在罡风仙雾之中,显得极为强烈。 紫霄淡淡说道:“你我能见未来,故而便以此为定数,故而便竭力将未来朝着这一方面推演,为此,你不惜创立守正道门,用来维护人间秩序然而,若当真是定数,你我不再插手,它也是定数,何须你我插手其中?” 太上低沉道:“你要逆乱天地?” 紫霄说道:“白鹤认为,未来不一定是注定的,因此他与广元古业天尊定下此计。而我成道之前,也同样认为未来不该是你所想。” “正如前次下界,清原所言,若他是天地所不容,那么,天地就不该生他在世;那么,他便不该踏上修道之路;那么,他就该在修行之处,遭遇天谴,遭雷殛而亡。” 顿了一下,紫霄说道:“但从来没有这般事情!” “世间未来有亿万种变化,道祖所见,即是唯一,即是必然发生的未来。”太上眸光沉凝,道:“我等身成大道,化身天地,那么,我等所见,便是未来的定数而你我作为天地,对他产生杀机,命修道人诛杀于他,这便是天谴!” 紫霄说道:“若真是定数,那么他如何能乱此定数?” 说着,便见紫霄抬起手来,顿生风起云涌,无穷变化。 “你我身为大道,故而秉承天意而行事。” “但天意即是你我之意可你我之意,当真便是天意么?” “这天地当真有意么?” 紫霄徐徐往前,气势迸发,大道颤动。 仙界震荡! 人间颤栗! 九幽动摇! 这浩荡天地,三界六道,俱都为之撼动。 章八九三 道之相悖,道之相争【三更】 三界六道,尽数颤动。 道祖之中,大道相悖! 如天地割裂,互相碰撞。 各方人物,战战兢兢,俱是恐惧难言。 紫霄望向太上道祖。 而太上道祖目如日月,已是垂落下来。 但听紫霄掀起仙界罡风云雾,迷乱九天十地,朝着太上而去。 “太上,你身合天道,然而我之大道,终究不同。” “我之理念,与你相悖。” “今日我救清原,只为大道之争!” “同为道祖,同为天地,同是大道,皆为平等然而,今日或可一试,谁家大道,尤胜一筹!” 紫霄声音传开,沉重难言,仿佛天地定理。 天有二意。 二意相悖。 于是天崩地裂! 纵是仙家,也无不心惊胆骇。 然而就在这时,东方陡然一道云光,冲霄而上,直至三十三天之外,云光之中,海气升腾,如汪洋大海临至。 东天海运帝君! 紫霄蓦然停步。 只见云光朦胧,隐约间能见一人,着紫金长袍,头戴帝冠,万分尊贵,看向了紫霄大仙。 “我等身成大道,已化作天地,共见未来真相,此为天地未来之场景古往今来,俱不曾变。” 东天海运帝君说道:“只因清原变数在此,故而才有生变,眼下只须诛杀变数,一切必将清晰,再度得见未来紫霄,你也已身成大道,也已能见未来,但却不愿将未来塑造成你所见之未来,是何居心?” 紫霄看向了那一道云光,平静道:“我并不认为,我之所见,便是天意,便是未来,便是定数须知,我所成之道,本就与你等不同,我之所念,本与你等不同。” 东天海运帝君道:“既是如此,便以你我之道,碰撞一场,如何?” 紫霄目光转过,落在太上身上,又转了回来,道:“甚好。” 东天海运帝君陡然掀起浩荡气势,宛如汪洋大海,席卷四面八方,九天十地。 “紫霄,你成道年月,早我八百年之久,然而你我俱已身成大道,同为道祖,同为天地,也难称辈分高低,难言岁月长短,难比高低强弱。” “但事已至此,道之不同,意存相悖,便只好以大道相争。” 如此场景,出乎世人意料之外。 东天海运帝君,拦住了紫霄大仙。 然而接下来,又是如何? “还有哪位?” 只见太上祖师未有再度出手,只是望向各方,道:“我身合天道,然而三千大道,各有不同,诸位之道,各自与我不同,可曾意有相悖?” 声音传开,遍及三十三重天,触及九幽极深之下,传至东西南北,九天十地。 良久,才听得一声叹息。 西方传来一道禅音。 只听有人念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声若洪钟,沉稳庄严,却又充满慈悲。 西方佛祖,临近此处! 只见西方佛光闪烁,照耀大千,一尊万丈金身,显化于世人眼前。 有人见之,只觉佛祖怒目,火焰升腾。 也有人见得,佛祖慈悲,悲天悯人。 也有人见得,佛祖含笑,使人安宁。 万般显现,均为真像。 太上见状,并无意外。 实际上,到了这个地步,或许也没有了意外的情绪。 “你常言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今日掺和大道之争,又有何意?”太上开口道。 “贫僧如能四大皆空,六根清净,想来已近超脱之际,奈何如今,仍有悲天悯人之心,故而驻足当世。”佛祖说道。 “那么眼下”太上说道:“你要救下清原?” “非是救下清原,而是留得天地一缕生机。”佛祖金身璀璨,声若洪钟。 “天地一缕生机?”太上说道:“莫非你道行更高,还见得天地未来破灭不成?” “天地固定,未曾变化,故而算是死寂,而清原这一线生机,未来便生无穷变化,也即是死中得生。” 佛祖双手合十,道:“无上曾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我也曾言,众生皆平等。既然一切众生,俱都平等,那么你我在内,也该是如此他们的命数,不该以太上所见为注定。” 太上祖师没有直接回话,只是说道:“道之相悖,未想,已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境地。” 十万丈虚影,撑天立地,目光所及,如日月照耀,无比压迫。 “没有清原,没有你我,这天地自行繁衍,也是你我所见。” 太上继续说道:“你我不过只是看透了天地未来必定的走向,看见了未来的场景,而并非你我造成了所见的天地。这众生的未来,乃是天地的注定,从来不是你我的塑造。” 佛祖叹了一声,道:“若真如此,也便罢了,可你创立守正道门,便已开始塑造你所见天地,守正守正此乃矫枉过正。” 太上没有再接话,只是道了声好,而那宛如日月的目光之中,忽地显化出来清原在人间的轨迹。 清原下界以来,与佛门交集不多,然而也有许多牵扯,可谓佛缘不轻。 尤其是那位玄策法师,与清原极为亲近,甚至影响了在人间的清原。 此刻念头浮现,足见西方佛门,早在之前,便与这人间变数,有着几分牵连。 而太上目光凝重,忽然又看得深沉了一些。 “黑莲化为魔祖,与你佛门,也不无干系。” “确有干系,但此事非贫僧之愿。” “我能知晓。” 尽管一切天机都被清原所乱,但较为粗浅的部分,道祖也还能看得清晰。 关于那魔域之事,西方佛祖还不至于牵连其中。 只是,清原一事,佛祖已然有意出手。 太上默然不语。 正在这时,忽然一声轻哼。 “为众生谋求变化?” “真是一场大宏愿!” 声音传来,显得十分清澈。 只见南方无色无雾,一切虚空,看不清一切。 然而那清澈的声音,显得十分年轻,悠悠传来。 “我之大道,与天道极似,我之所见,与太上相仿。” “我之所见,即是天地未来。” “天地的未来,本已注定,我只得见其未来变化。” “我见未来已清晰,然而,有清原扰乱此变化,且他不在我所见之中,这便是变数,这便该诛杀!” “佛祖,你与紫霄,质疑天地,质疑大道,质疑本身所见,已入歧途。” 南方之上,虚空之中,声音悠然传开,没有半点压迫之力,然而却有神秘莫测。 无数目光落在那西方佛家金身之上。 只见佛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道:“既然天君言我之道为歧途,那么,便请天君指教,你之大道,何以便为正途?” 大道之争! 本无分对错! 只是各行其道! 章八九四 无上祖师,无敌童子 西方佛祖,昔年创立西方极乐净土,发下旷世宏愿,遂而成道,至今两千岁月。 而南方天君,惊才绝艳,于八百年前成道,乃是诸圣之中,最为年轻之人。 然而,道行至此,长生不朽,身成大道,已难用年岁高低而论。 两位祖师,于无形之间争斗。 三界六道,风起云涌。 这方天地,各占一方,互相争斗,互相博弈。 道祖博弈,便是真仙,也不过这天地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哪怕清原在此,也不例外。 太上目光落在清原身上,却并未急着出手诛杀清原,与其出手之后,被人拦阻,不若此刻摊开一切,讲个分明。 只听太上道祖看向了无上清静宫,平淡道:“无上,你可要出手阻拦?” 当世之内,得证混元大罗金仙,居圣人之位,身成大道而为道祖之辈,不过寥寥数位。 东天海运帝君与紫霄大仙各自纠缠,大道变迁。 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与西方佛祖争斗,风起云涌。 如今唯有太上在此,而无上隐匿未出。 此时此刻,太上欲杀清原。 而能拦下道祖之辈的,也唯有同为道祖的人物。 如今,无上祖师的意念,几乎如同决定了清原这变数的生死。 三界为之沉寂。 无数修道人,无数仙家,各方道派宗族,俱都为之屏息。 在人间之内,正仙道之中。 正仙道掌教低声道:“祖师可会出手?” 玄松子微微摇头,道:“无上祖师虽是贫道的授业恩师,相处已有千余年之久,然而道祖之辈,难言观测。此时此刻,祖师之意,便是贫道,也不敢断言。” 尽管是这般说着,他脑海之中,不禁想起了当初在清静宫与祖师相见之时,听闻祖师所言的十二静功。 淡然无为,宁静无功。 祖师兴许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清静宫。 一声叹息,悠然传荡,遍及各方。 那苍老声音缓缓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间万物,俱应一视同仁,顺其自然,未来该是如何走向,自当是任其行走,我等身为天地,本应任其自然,而不应加以干涉。” 无上祖师,声音传来。 太上虚影渐高,已至百万丈,上撑三十三重天,下及九幽极深处。 听闻无上祖师所言,只听太上淡淡说道:“如此,你是认为我的道路,有所偏颇?” 无上祖师说道:“道有不同,难言对错。” 太上说道:“那你意下如何?” 无上说道:“我虽不赞同你干涉三界诸事,然而,便是你这道祖,在我眼中,也是万物之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要如何行事,与我无干,这天地一切事情,便任由它自行运转罢。” 言语落下,清静宫当中,逐渐消寂无声。 无上祖师的意思,已是十分明朗。 他作为道祖,作为天地,不会干涉这世间一切。 天地间的一切,本该自行运转。 而此时此刻,太上在他眼中,也是万物之一,那么,这也是天地的自行运转。 无上祖师,置身事外,不予理会。 “很好。” 太上祖师道了一声。 人间。 正仙道。 宗门寂静。 玄松子闭上了双目,忆起了当年的场景。 “思,念,欲,事,语,笑,愁,乐,喜,怒,好,恶。” “此十二者,俱是伤人,长久而断人根本。” “生灵在世便有智慧,有了智慧便有想法,有了想法便有思虑。” “倘如世人能减少此十二项,可延年益寿,其性情淡然脱俗,堪比圣人。” “而静坐此功,便可能减少十二项。” “待到此静坐之大成,乃杜绝此十二。” 玄松子睁开双目,眼神之中,深沉到了极点。 正仙道掌教站在他的身旁,隐约之中,仿佛觉得这位玄松子,又重新变成了那位道玄仙尊。 玄松子吐出口气,低声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无论世人,又或飞禽走兽,但凡有所思虑,有所喜好,有所行举,便都要生老病死。 而如树木之类,扎根不动,又思虑迟钝,比之于飞禽走兽之流,要少了这十二项的烦恼,故而能活千年万年。 至于岩石金铁之物,无思虑烦恼,无行为举止,全无十二项,故而能够永存于世。 如能修成静功,杜绝这十二项,便足以永存于世。 “祖师临近超脱,十二静功,已近大成。” 玄松子心有明悟。 无上祖师成道,其大道与太上不同。 故而超脱三界,兴许也是不同。 玄松子抬起头来,看向茫茫仙界。 “祖师未有出手,那么,太上欲杀清原,世间还有谁能阻拦?” 仙界。 众仙沉寂。 诸圣互相博弈。 而无上祖师,置身事外。 太上祖师欲杀清原,何人阻拦? “如今,还有谁来?” 太上目光沉寂,一指朝着清原点去。 太上虚影百万丈,一指点来,越过万里,朝着清原而至。 那指印虚幻不明,然而有着无数轨迹萦绕其上,凝成天威,煌煌而至。 虽是一指,虽是虚幻,这指印却也大如山岳,其气势之重,煌煌如天崩,宛如一座神山压落了下来。 清原呼吸凝滞,浑身沉重万分,但他的目光愈发沉静。 古镜悬在头顶,镜光洒落,护持周身。 而玉如意落在手中,蓄势以待。 他运起一身法力,将真仙之境,发挥到了极致。 他朝着那指印迎去。 尽管已是真仙,也如蚍蜉撼树。 此去亦如同飞蛾扑火。 但清原才只一迈步,眼前便已多了一道人影。 这人影拦在清原身前,显得十分弱小,像是一个孩童。 这童子浑身白衣,这手执一剑。 白鹤童子横剑于胸。 然后,指印瞬息之间,便临至身前百丈。 百丈! 如天崩至此! 十丈! 虚空宛若破碎! 五丈! 此处仿佛崩灭! 三丈! 一丈! 这里几乎便要湮灭,几乎便要消失。 指印虚幻,浩大万分,只是指尖的一线指纹,便如同浩荡天河,滚滚而至。 七尺! 白鹤童子目光一寒,一剑挥去。 剑长三尺,臂长三尺,气出一尺,遂有七尺。 七尺之内,天下无敌。 这一剑忽然抵住了那虚幻浩大的指印。 这一剑刺在指印之间。 这一剑点在指印中的那一线指纹之处。 顷刻间,一切仿佛凝滞。 虚空,时光,岁月。 一切都在此凝滞。 章八九五 七尺之内,天下无敌! 时光为之凝滞。 虚空为之迸裂。 一切所有,都仿佛停歇。 只有那白衣童子,一剑点去,抵住了那一道指印。 三界六道,天地之间,无不寂静。 北海之北。 北方冰天雪地之中。 清风仰首望天,仿佛看透了仙界之上。 他沉默不言,心中思绪无尽。 本以为道祖出手,天地杀之,清原必是难以幸免。 然而,紫霄大仙亲自出手相救。 这让作为紫霄宫童子的清风,心中震动难言。 此后,西方佛祖又接下了南方天君。 无上祖师置身事外。 太上祖师再度出手,却又被白鹤童子拦下。 清风心中有着无比难言的情绪。 他本以为清原乃是祸乱人世,被诸圣所恶,而天地均要杀之,因此一直追索清原痕迹,寻出根脚,找到诛杀清原的源头。 然而,此时此刻,紫霄宫大仙出手救下了清原,而紫霄宫一向被视为大师兄的白鹤童子,也为之出手。 身为紫霄宫童子的清风,一瞬之间,仿佛觉得自己走入了歧途,背弃了道宫。 “为什么?” 清风看向广元古业天尊,道:“凭什么?” 白鹤童子能敌太上祖师一指,他尽管心中震撼,然而,白鹤童子在紫霄宫的地位,仅次于紫霄大仙,在清风心目中,亦是天下无敌般的人物。 有此场景,尽管震撼,却并非难以置信。 比之于白鹤童子的本事,他更在意,清原的来历 “凭什么清原可以让无所不知的道祖一无所知?” “凭什么清原可以让紫霄大仙及白鹤师兄如此看重,甚至让西方佛祖也插手其中?” “世间生灵无数,凭什么清原便是这一切的根本?” “他凭什么让道祖无法看透?” “他凭什么能代表变数?” “他凭什么能让诸圣都因他的生死而争斗?” 清风的声音,在这冰寒的天地之间,不断回荡。 清风的目光,显得无比炽烈。 清风看着寒冰之中的天尊,沉声道:“区区一个清原,凭什么让天上道祖都为之决裂?” 人间。 守正道门之中,沉寂无声。 上至仙家,下至门人弟子,无不默然。 太上道祖,即是天地显化之身。 然而天地出手,竟被一人抵挡。 天塌下来,竟也有人能挡? 天谴之下,竟有人能敌? 正仙道。 玄松子沉默不语,神色已无轻松之感,显得十分深邃难测。 在他身后,正仙道掌教及诸位长老,尽都错愕不已。 “这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道祖出手,即是天谴,他竟能抵御天谴?” “紫霄宫下一位童子,竟有这等本事?” 众人惊骇到了极点。 众人错愕到了极点。 玄松子微微闭目,道:“紫霄宫白鹤童子,早年已然得道成仙,而后自废根基,重新修行,在此之时,他已是在成就真仙的关隘之上。此人能放弃临近真仙的道行,转而重新修行,似道非道,有此本领,也不意外。” 正仙道掌教深吸口气,难掩震骇之色,道:“道祖出手,如同天崩,他一剑能敌道祖,怎不教人意外?” 玄松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成仙得道之人,能搬山填海,能力斩苍穹,能一剑横空十万里,能动念之间兴风雨。” “但白鹤重新修行,废去一切,再无任何神异,再无呼风唤雨之能,再无剑气横空之力,再不能搬山填海,再不能斩破苍穹。” “仅得一人一剑,无坚不摧,无物不破,不是仙家,更胜仙家。” “剑长三尺,臂长三尺,气出一尺,遂有七尺。” “七尺之内,天下无敌。” “白鹤走上了这一条道路,就算是道元仙尊,哪怕是广元古业天尊,只要近身七尺,也绝非他的敌手。” 玄松子语气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意味。 论起修道年月,他这位道玄仙尊,还是白鹤童子的长辈。 然而白鹤童子至今,已是无敌之姿。 正仙道掌教骇然道:“天下无敌?莫非就连道祖,都奈何不了他?” 玄松子眉目低垂,道:“白鹤童子,七尺之内,天下无敌,然而” 他深吸口气,看向了天上。 “然而,道祖是天!” 仙界。 这里的一切都停歇了下来。 就连真仙之辈,也仿佛感到时光凝滞,思绪凝结。 只有白鹤童子一剑往前,抵住了太上一指。 仿佛僵持了一刹! 仿佛僵持了万年! 不知多了多久。 只见白鹤童子,依然举剑不动。 然而,其身周变幻,已是无比炽热,仿佛火焰灼灼。 直到这时,众人才有惊觉,那是肉身与罡气之间,擦出了火焰。 白鹤童子看似抵御,实则早已被一指点去了千百万里。 一瞬之间,白鹤童子化作一道流光,被太上一指,打落人间。 人间。 大周。 司天监中,以观测天象,推演国运。 是日,见一线火光,从九天而至,划落天际。 此景疑似天星坠落。 “白日星坠?” 司天监首神色凝重。 此人道行不高,只因早入大周,故而委以重任,实际上,他虽未司天监首,可对于天象之事,犹是朦胧。 对于上界之事,仅是一知半解。 他看着这星象坠落,不禁取出龟甲铜钱,以作卜算。 然而卜算才起了头,他便心中一闷,真气四溢。 噗地一声,这道士陡然吐出血来,露出骇然之色。 龟甲从他手中滑落。 铜钱落地,化作齑粉,难测变化。 这道士喘息不定。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道童前来,躬身道:“师父,陛下适才得见白日星落,敢问师父有何预兆?” 这道士面上变幻不定,过了片刻,正色说道:“卦象大吉,国运大兴。” 仙界。 众仙看向人间。 只见白鹤童子化作一道流光,撞破罡风仙雾,擦出一阵火光,于瞬息之间,坠落至人间,撞在一座巍峨山峰上。 山峰蓦然崩碎。 碎石无穷,大如房屋,小如砂砾,溅射万里。 大地为之迸裂。 只在眨眼功夫,巍峨大山,变作无尽深渊。 白鹤童子坠入其中,生死不明。 太上祖师一指之下,仿佛破碎虚空。 白鹤童子,纵是天下无敌。 怎奈何,道祖为天! “剑走偏锋,亦不过如此。” 太上祖师淡淡说道。 章八九六 遍观天地尽七尺 仙界。 太上一指点落白鹤童子。 白鹤童子坠下人间,砸碎山峰,塌入地底深处,方圆万丈已成深渊。 清原看了一眼,眸光凝重。 而太上并未再度出手。 因为在下一瞬,清原身前,便又多了一个人影! 身形弱小,仍如孩童。 白鹤童子! 太上一指,竟是未能诛杀于他! “太上祖师欲杀清原,且先过我这一关。” 白鹤神色冷漠,浑身白衣破损,虽显狼狈,却如锋刃出鞘,寒意森然,道:“除非你亲自诛杀于我,否则,单想打发我去,绝无可能。” 在这一刹那,仙界复归寂静。 古往今来,谁能如此不敬道祖? 古往今来,谁能这般有恃无恐? 众仙无不为之惊叹。 白鹤童子,不愧是白鹤童子。 而清原就在这里,看着拦在眼前的身影,看着仅在自己胸腹之间一般高的童子,心中忽有万千感慨。 无论白鹤童子在前抵御,所为何故,但至少,他终究还是要救下自己。 “师兄” 清原微微闭目。 白鹤宛如不觉。 而在万里之外,太上道宫所在,那百万丈的撑天虚影,还在不断成长,但却未即刻出手。 白鹤童子天下无敌,对于道祖而言,想要诛杀白鹤,是否容易除却道祖本身,或许无人知晓。 而白鹤童子作为天地的生灵,且是天下无敌之辈,如果白鹤命数未尽,诛杀白鹤便是逆天。 道祖意欲顺应天命,那么又如何逆天而行? 但是,正如白鹤所言,若不诛杀白鹤,单想打退白鹤,却是绝无可能。 因为白鹤童子,早已将缩地成寸之法,修炼到了极致。 “一步之下,即是一界。” 清原心中感叹,亦有惊叹,他也修行这缩地成寸之法,已能看出白鹤童子将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修炼到了极致。 一步迈出,天地各处,无不可及。 一步之下,上至九霄,下抵幽冥,无论千里万里,皆一步而至。 天上地下,相隔无论多么遥远,只须一步,就到跟前。 白鹤童子,能无敌于身周七尺。 而他一步之下,能到天地间任何一处。 天涯海角,亿万里之遥,如在当前,全在一步之内,尽在七尺之间。 遍观天地尽七尺,七尺之内称无敌。 遂而天下无敌! 仙界众仙观看此中变化,心中亦是难免推测。 诛杀白鹤,是否容易? 诛杀白鹤,是否符合命数轨迹,符合天道之意? 除却道祖之外,谁也不知。 然而,以白鹤的缩地成寸之法,三界之遥,不过一步之间,无论太上祖师将他打到哪里,他都能在一步之间归来。 太上祖师该如何行事? 众仙这般念着。 然而紧接着,有思绪敏捷之辈,便发现了其中异处。 道祖之辈,不可测之。 此刻对于道祖,心有猜测,本就是一种错误。 诛杀白鹤,还是打发了白鹤,都是他们这些仙家的推算,而绝非道祖的念头。 因为道祖之念,如天地之念,缥缈无尽,深不可测。 任何测算,或许都是错误。 那么太上祖师此刻未有出手,又是何故? 这般困惑,使得诸天仙家,颇为迷茫,其中更是包括了太上祖师门下亲传弟子,道元仙尊。 可就在众仙心有迷惑之时,便见有一人,从太上道宫之中现身出来。 这是一位道士,貌若中年,威严沉重,正是太上祖师门下亲传,道元仙尊! 只见道元仙尊往前走来,临近白鹤之前。 “道祖无所不能,将你打发出去,并在同时顺手诛杀清原,你当便是难事么?” 道元仙尊沉声道:“白鹤,贫道知你桀骜不驯,尤甚于齐新年,便是紫霄也降不住你,但你不该多事,否则必将招来杀身之祸。” 白鹤童子脸色冷漠,一言不发,只是举剑往前。 道元仙尊目光冷淡,道:“你不是仙家,却又本领高强,但是,贫道也绝非容易应付的在下界时,本座未能诛杀清原,如今在仙界之上,你以为贫道便不能得手么?” 就在这时,太上祖师眸光一凝。 白鹤心中凛然,横剑于胸。 仙界众仙为之屏息。 眼见太上祖师一指点去白鹤,道元仙尊或许便会直接诛杀清原。 然而就在这时,南方仙宫殿宇之间,一道炎炎火光,直冲天宇。 吕阳仙尊! 各方寂静。 这一日之间,不知多么教人惊骇。 道祖之辈,尽数出手,互相博弈。 在这个紧要之时,各方人物无不沉寂,生恐牵涉其中。 然而,吕阳仙尊却又冒了出来。 这位得道多年,早成真仙的人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真仙巅峰的境界,驻足于此,已有多年,但也绝不能与如同天地的道祖而相提并论。 此时此刻,吕阳仙尊现身,是要诛杀清原不成? 清原眉目冷淡。 只见煌煌一剑,斩开十万里,焚烧仙界无穷云雾,一瞬而至。 这一剑不向清原,却指向了道元仙尊! “大胆!” 道元仙尊沉喝一声,道:“吕阳,你疯了不成?” 那一剑斩开,火焰焚烧。 道元仙尊一退万里。 而在清原身前,已多了一人,面貌也如中年,身着火红衣衫,手执一剑,宛如火焰长龙,但见他眉目冰寒,看向了太上道宫方向,落在了那百万丈虚影之中。 出乎世人意料之外。 吕阳仙尊,竟出手相救! 而在不久之前,吕阳仙尊门下亲传弟子炎君,却被清原一掌所杀。 “我等的是广元,却等来了你。” 太上祖师声若洪钟,传遍各方,道:“变数乱了天机,一个齐新年,一个白鹤,又有一个你来。” 吕阳仙尊回首望了一眼,旋即看向了太上,道:“道祖博弈,万载难逢,好不容易有此机会,能出点微薄之力,何不乐哉?” 太上祖师平淡道:“诸圣博弈,天地割裂,着实是乱世当前,一切皆因此人而起,只须诛杀此人,便可停歇。你记恨当年之事,趁机出手,倒也不算意外,只不过,若无清原,你的一切未来举动,都该在我眼中,也谈不上为祸。” 吕阳执剑一礼,道:“若无清原,吕某纵为真仙,又怎敢触犯天威?” 章八九七 天下无敌,怎敌一指 守正道门。 这仙山福地,尽管依然灵韵依旧,却已充满了极为肃然的气氛。 那位道门仙家,仰面望天,神色凛冽到了极点。 在他身后,有一人同样望天,但见清逸脱俗,仙风道骨,不是旁人,恰是正一。 曾经追杀清原多年的正一,看着那个原先被自己认为蝼蚁般的人物,如今在仙界之上,直面道祖,成了三界六道乱象的源头,目光不禁有些幽深,却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过了片刻,才听正一平静说道:“吕阳仙尊,他那亲传弟子才被清原所杀,如何还会救他?” 道门仙家说道:“吕阳仙尊师承火龙天君,当年这位天君命数已尽,理应受诛,吕阳仙尊试图相救,但此乃逆天之举,终究难成。” “而在这期间,我守正道门守护秩序,难免得罪了吕阳仙尊,他便将师仇记恨在本门之上。” “但碍于道祖,终究未敢出手,而道祖能见未来,却未曾出手” 仙家略微沉吟,猜测着道:“想来是他在未来,也不敢对守正道门不利。” 正一悠悠说道:“如今这位在真仙之中,也是排在前列的人物,为此出手,怕不是有些麻烦?” “麻烦?”道门仙家偏头看了看正一,又收回目光,看着天上,道:“真仙巅峰又如何?触犯天威,你当是这般容易受下的?天谴之下,真仙也要战战兢兢,不敢逾越。” 正一顿了下,道:“也是,真仙再是厉害,终究还是真仙,而不是仙家,却能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终究只有一个。” 这道门仙家目光微凝,似乎察觉正一话中有话,但他未曾在意,只是看着仙界之上的风起云涌。 天要杀之,如何能活? 尽管有道祖相护,但是如今道祖各自纠缠,只有太上祖师留有余力。 太上祖师手下,清原如何能活? 一瞬之间,这位仙家心中的半点担忧,忽地消去。 正仙道。 玄松子说道:“吕阳这厮,一向较为安分守己,未想,会在此时发难,只是可惜,面对这方天地,真仙又能如何?” 真仙之辈,三界共尊。 真仙之境,几乎已是仙道至高的境地。 然而,未成大道,终究在天地之间,怎能力敌天地? 正仙道掌教低声道:“道祖无所不能,如何不知他会出手?” 玄松子平静道:“道祖能见未来,未来的吕阳仙尊,自然是安分守己的,哪怕退一步讲,从我这里,都能以吕阳仙尊以往的一切,推演出他未来的行为举止,他本不该出手的。” 世间有葛相之流,运筹帷幄,能测人心,从而定计。 如文先生的许多计谋,便是一环扣着一环,凭借对方的思虑及以往的习惯,猜测出了对方接下来的计谋,而将计就计,一步接着一步。 而对于修道人而言,这种所谓的猜测,就已经变成了推演。 哪怕不是道祖,却也能够经过推演,测算一个人的思绪,测算一个人的念头想法,测算一个人未来的行为举止。 无论玄松子怎么去测,也测不到,吕阳仙尊敢与天地为敌。 “虽然匪夷所思,但清原入世,一切混乱,道祖也看不到未来,我推测不出,也情有可原。” 玄松子说道:“吕阳仙尊见诸圣博弈,趁势而起,着实是出乎各方意料之外不过,他的这般举动,倒也真是像极了齐新年。” 齐新年出身先秦山海界,为人也是桀骜不驯。 然而,他的桀骜不驯,也全在道祖眼中,他的一切叛逆,也为道祖所见。 在这个封神的时代,齐新年本不该能得道成仙。 可清原入世,一切混乱,齐新年不仅得道成仙,更是胆气更盛,继而进犯封神台。 这是连道祖都没能看见的变化。 至于白鹤童子,恍惚之间,似乎也是与此类似。 “但那又如何?” 玄松子微微摇头,低声道:“妄与天斗,便是以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之言,都不足形容这般场面。” 正仙道掌教为之屏息,道:“哪怕真仙,也是如此么?” 玄松子淡淡道:“正是如此。” 浣花阁。 这位仙子遥望天际,默然不语。 而浣花阁主,以及一众长老弟子,都在身后,其中便有花魅及陆瑜霜。 “当年区区一个凡人,如今不仅能成真仙,更能使诸圣产生分歧,搅弄出这般风雨。” 这仙子微微叹息,道:“可惜了这等惊才绝艳之辈。” 浣花阁主低声道:“各方人物出来相保,甚至是道祖都掺和其中,但您似乎并不觉得,清原可以存活下来?” 仙子平淡道:“紫霄大仙和西方佛祖,已被东天海运帝君以及本门祖师拦阻,而无上祖师袖手旁观,只得太上祖师出手,世间谁能抵挡?” “当然,道祖之辈,不可预测,也许紫霄大仙与西方佛祖,都有谋划,但我道行有限,也就只能当前眼界,以当前所见来推算罢了。” “但我无论怎么推算,清原都必死无疑。” 说到这里,仙子不无感慨,道:“天谴至此,莫说再添一个吕阳仙尊,就算是仙界众仙齐至,又能如何?” 浣花阁主低声道:“众仙齐至,也都无用?” 仙子看了她一眼,道:“站得越高,看得越远,便越觉得自身渺小,哪怕真仙之辈,在道祖眼中,也是一样渺小。” 顿了一下,这仙子说道:“或许你以为,白鹤童子能敌道祖,便让我适才所言,显得有些鲁莽。但你莫要忘了” “白鹤童子天下无敌,天地之下,也就只有一个白鹤童子本领最强。” “而白鹤童子,也就只有一个罢了。” “但更重要的是” 仙子平静道:“由始至终,太上祖师,仅仅是轻描淡写点出了一指。” 浣花阁主陡然怔住。 在她身后,浣花阁一众长老弟子,无不惊愕到了极点。 陆瑜霜与花魅对视一眼,瞳孔紧缩,心中冰冷到了极点。 一指! 仅是一指! 将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打落人间,仅仅是一指! 章八九八 广元登天 这一指,对于任何仙家人物而言,都是灭顶之灾,都是天谴圣威,因此,白鹤童子能敌一指,已经惊骇三界。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 太上祖师,只是轻描淡写,点出一指。 白鹤童子天下无敌,尚且被一指点落。 如此说来,吕阳仙尊,岂非如蝼蚁一般。 那么,白鹤童子根本就护不住清原,哪怕清原在他身周七尺之内。 那么,太上祖师,还在等待什么? 广元古业天尊? 西方深处。 云镜先生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在世人眼中,博学如他,无所不知,一切事情,都有道理可循。 然而,他看着天空,眼中满是迷茫。 道理? 道祖就是道理! 他的一切认知,他所认为的一切道理,道祖之辈,均可颠覆。 此时此刻,他看着天空之上,仿佛看透了仙界的风起云涌,但他依然茫然到了极点。 中土之内。 大周定鼎中土,以清原为帝师。 而蒋师仁在此,身居高位,占据大气运,亦能看出几分端倪。 他沉默不语,心中也有着极为深沉的念头。 他叹了一声,望向皇宫,默然不语。 大周立清原神像为帝师。 清原之生死,冥冥之中,牵扯无穷。 “失算了。” 早年蒋师仁认为,李周儿尊清原为师,以清原这等杰出之辈,今后必得许多益处。 后来清原在人间,举世皆敌,蒋师仁心中已觉不妥。 然而清原道行突飞猛进,先是举世无敌,后来得道成仙,待到此次成就真仙,让他心中有些动摇。 可到了如今直面道祖的地步,蒋师仁才蓦然惊觉,无论清原多么惊才绝艳,终究不能与天斗。 “不知能否先一步脱离出来?” 九幽之内。 帝君负手而立,目光沉重,穿过了人间,抵达了仙界。 在他身后,九黎壮硕如山,闷声如雷,道:“由始至终,太上仅出一指罢了,要杀清原,也不过两指并出,点落白鹤,同时点杀清原而已,何必拖延?” 帝君平淡道:“封神事毕,而最后一点收尾的功夫,也有人在开始收了,太上想来已经察觉到了异处,未有轻举妄动。” 九黎愕然道:“什么?” 帝君说道:“封神事情已然落下,但榜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记名之人,尚未登榜,如今紫霄门下,已经开始动手了。” 九黎怔了一下,旋即想起了当初紫霄大仙下界时,诛杀相半仙,又同时造出一方洞天福地,内中藏匿了紫霄门下一众道童。 “这些道童在为封神收尾,而守正道门则正在拦阻。” 帝君徐徐说道:“毕竟是紫霄的门下,定然也是道祖的授意,紫霄大仙此举,必有深意,就算是太上祖师,都察觉到了端倪眼下诛杀清原,不是办法,兴许寻出清原的根脚,才是办法,所以,太上祖师此刻,大约是在等侯广元古业天尊。” 九黎问道:“广元知晓清原的来历?” 帝君笑道:“大约是的,倘如他也不知,那么,便无人能知了。” 九黎眼神中充满了迷惘之意,道:“帝君也不知?” 帝君闻言,不知想到什么,似乎十分畅快,笑道:“道祖身为天地,都不知晓,我如何能知?” 说着,又见他微微摇头,说道:“而且,道祖之辈,渊深不可测,先前的这一番推断,也只是我的推断罢了,难言道祖深意道祖是天,天意究竟如何,谁能揣摩得清楚?” “这个”九黎沉吟着道:“帝君对于清原,一向颇为看重,眼下清原遭难,帝君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出手?” 帝君摊了摊手,道:“白鹤童子天下无敌,尚且被一指点落,就算你和我一同上去,加上个吕阳仙尊,加上个广元古业天尊,又能如何?” 九黎憨声道:“您不一样,您是天帝,三界共主。” 帝君叹了声,道:“三界只是初步稳固,神位尚未封成,这个天地的房屋都没建好,我这主人名不副实若是今后,我为天帝,或许本领不低,然而如今,我也不过是空有帝君之命的一位真仙罢了。” 九黎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帝君深吸口气,道:“事已至此,去封神台罢,封神事毕,三界立定,我成三界共主,道祖也不能奈我何。” 说着,帝君看向了天穹,道:“只不过,如今清原是生是死,于我而言,已不重要了,甚至,他若就此消亡,也未必不是好事。” 北海之北。 眼见白鹤童子仗剑于前,力敌道祖一指。 又见白鹤童子被一指点下,坠落人间,砸碎山岳,陷入大地,形成深渊。 哪怕是广元古业天尊这位古老仙家,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古往今来,能敌道祖者,唯有道祖。 白鹤童子几乎打破了这一层界限。 清风徐徐吐出口气。 但凡出身紫霄宫的童子,对于紫霄大仙,自是无比敬服,而对于隐约为大师兄的白鹤童子,也同样是尊敬到了极点。 可眼前白鹤抵御道祖的场面,也着实惊世骇俗。 白鹤在清风心中,有着极高地位,故而他比常人,更能接受此事。 此时此刻,清风所顾忌的事情,不是白鹤能否力敌道祖,而是,清原何德何能,能使诸圣为之决裂? “凭什么?” 广元古业天尊叹了声,道:“能够力敌道祖的,唯有道祖。而能够在这一方天地之中,让天也无法看清的,也只有天!” 他目光陡然一凝。 气势骤然而起。 寒冰炸裂。 天尊气达霄汉,浩荡无穷。 清风为之屏息,不知是被天尊气息所惊,还是被天尊所言而震骇。 “中土封神事已落幕,尚有余下三三两两,未有彻底定下。” 广元古业天尊挥手道:“你速回中土,彻底完善封神事,本座登天,助他清原一臂之力。” 声音落下,只见天尊往上迈步。 一步登天。 一步之下,已入仙界。 清风仰头望去,只见天空茫茫,不见身影。 心中正是茫然时,忽觉周身乾坤颠倒,一阵变幻,片刻之后,再去看时,只见前方人声吵杂,人影绰绰,在街道中央,立着一尊神像,清逸脱俗,神色淡然。 大周帝师! 清原! “这是” 清风一瞬之间,已归中土。 章八九九 清原来历 仙界茫茫,无边无际。 然而道行至高,几近天地。 对于这等人物而言,三界六道,不过一步之间。 广元古业天尊,一步登天。 但见北方云霞彩光,弥漫天际。 清原偏头望去,只见北边来了一人,中等身材,衣着宽大,长须墨黑,却又显得道骨仙风,只见他面貌威严,稳重沉厚,正与当年北方苍轮部生灵极为相似。 “广元古业天尊” 清原语气之中,充满了极为复杂的情绪。 从他修行至今,甚至从他出现在这世上,直至今日,一步一步,都有着广元古业天尊的痕迹。 在某些时候,他甚至曾经想过,自己是否便是曾经的广元古业天尊? 这般念头,直到成就阳神,才逐渐消去,到了洞玄楼之境,才算消失无踪。 到了如今,清原才真正看见了这一位与自身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天尊。 仙界之中,众仙目光,俱都落在这位古老仙家的身上。 这是世间最为古老的仙家。 传闻他生于天地初开时。 也传闻他是随天地衍化而生。 天地造化无穷,他便是集天地造化而生,如同天神,神威煌煌,威压九天十地。 然而,在太上成道之后,天尊反而走入道家法门,修至真仙,至今不知多少年月,积累之深厚,举世无双。 众仙或多或少,也都知晓,自封神之始,天杀真君清原入世以来,他在人间的道路,总有广元古业天尊的身影。 虽说清原出身紫霄宫,但他身上的痕迹,却还是广元古业天尊的影子居多。 这个封神乱世,与他本就脱不去关系。 太上道宫。 太上祖师眸光如日月,落在了广元古业天尊身上,道:“你可知我等你为何?” 广元古业天尊躬身一礼,道:“自是因为清原一事。” 说着,天尊直起身子,看向了清原,露出了笑意,旋即收回目光,又落在太上祖师虚影之上,道:“事已至此,你也发觉,诛杀清原,反而落了下乘,故而投鼠忌器,可是?” 太上祖师默然不语,只是看着天尊的眸光,越发深沉。 若说当世以道行论,最为接近道祖的,当属广元古业天尊。 并且,道祖即为天地,广元古业天尊疑似天地而生,至少也是在天地初开而生,也可算是最为接近天的人物。 旁人不敢妄自猜测天意,但广元古业天尊却无这般顾忌。 猜测便是猜测,至于对与错,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诸圣皆为混元大罗金仙,以身成道,本身便是大道,显化出来的一切,都是大道幻象,而本身已是大道之一,尤其是你太上祖师,乃天道之化身,故而顺应天命,不逆天机” 广元古业天尊笑道:“但你如此一板一眼行事,岂非如傀儡一般?” 太上祖师尚无开口,然而远在万里之外的道元仙尊已是呵斥出声:“大胆广元,胆敢辱及祖师,好生猖狂!” “若不猖狂,又怎敢乱世?” 广元古业天尊笑道:“我是这般猖狂,白鹤则要比我更狂,吕阳如今胆敢现身,不也是狂?在这世间,桀骜不驯之辈,终究还是不少的。” 太上祖师眸光沉凝,道:“桀骜不驯,一切念头,一切行为举止,也终究只是在天道命数当中。” 广元古业天尊哈哈一笑,道:“树叶脱落,落于地上,便是天意!但若风吹来,把它吹到河上,吹到天上,被飞禽衔去,被游鱼吞落,莫非就违了天意?” 太上祖师说道:“微风细雨,飞禽走兽,蝼蚁虫豸,俱都难逃法眼,一切俱在眼中落叶无论归于何处,我都能得见,也都是天意。” “既然如此,那么祖师只因看不透清原一言一行,就认为他是逆天而行,而不是天机之一?” 广元古业天尊说道:“若他逆天而行,这天地就不该生他出来,若他违逆天意,就该让他起了异心之时,遭天雷亟杀。” “但他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祖师言称顺应天命,但他成长至今,莫非不是天命?” “什么是天意?什么是定数?” “过去已发生的事情,不可更改,这才是定数!” “哪怕你要重定未来,也须根据如今的天地来重新推演,也要根据已然发生过的一切定数来重新推算!” “太上,你自认乃是天道化身,所见的天地轨迹,便是这天道命数,但你忘了” 广元古业天尊语气沉重,道:“这仅仅是你所见的轨迹!” 就在这时,少言寡语的白鹤童子,蓦然开口,道:“祖师自认为顺应天命,却不正是在操纵天地的走向,让这天地朝着你所见到的方向而行?” 太上平淡道:“我见天意,也见未来,一切举止,皆遵循天地痕迹而行,即是顺应天命。” 广元古业天尊道:“太上,你将自身所见到的天地轨迹视作真理,然后,便要天地变成你今后所见的场面,无异于操纵天地!” “然而,天地真正的轨迹,怎是你所能掌控?” “清原镇封幽冥,便能得粗浅功德,涉足封神,又得大功德在身,足以得见,他是天地所承认的生灵。” “白鹤本领通玄,然而桀骜不驯,他能与我联手办事,便是看透了这点。” 说着,天尊语气低沉下来。 他一步迈出,来到了清原身侧。 他看向道祖,缓缓说道:“清原此人,使得诸圣都观之不透,想来便是太上祖师,也同样心中迷惑,否则也不会等我来此但你可知晓,清原来历如何?” 声音落下,三界俱寂。 太上祖师默然不语,眸光阴沉不定。 便是清原本身,目光都变得极为凝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踪。”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我为天地所生,一线大道与我伴生,于封神之前,塑造人身,故而至此,你是天地之大道,清原也是天地大道。” “这天地还是残缺的。” “你所见的天意,也是残缺的。” 天尊语气平淡。 然而声音传至天地各方。 举世震动,人皆惊骇。 唯有各方道祖,依然未改。 太上淡然道:“原来如此。” 章九百 九十九龙山!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踪。 这一句话,乃是当初太上祖师著作道经之时,勘破天机,故而记载其中。 如今广元古业天尊,一语道破,各方人物,豁然开朗。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缺了这一线生机。”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喝道:“缺了一道,这天地便是残缺的,你即便以身成道,化身为天地大道之一,然而,你所见的,也依然是残缺的。” 这一声传开,各方寂静。 各方仙家,尽数沉寂下来,对于自身所学之道,亦是产生了迷茫。 这天地是残缺的,这大道是残缺的,他们已然得道成仙,那么他们所得的道,是否也是残缺的? 白鹤童子神色依然,显然早知此事。 吕阳仙尊,道元仙尊,东方的齐神策,南方的浣花仙子,下方的玄松子,各有错愕,各有惊异。 清原竟是这等来历? 正因为清原也是大道,故而诸圣无法看清此道? 大道五十,清原为一线生机。 而缺了清原成道,那么这天地便是固定的。 未来是注定的。 一切都是定数! 凡事没有任何缝隙! 凡事没有一线生机! 而有了清原成为一线生机,未来便是千变万化? 众仙心中,思绪纷呈。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太上祖师平淡道:“天衍四九,只因天地本应如此,那所谓遁去其一,本就是多余的天地本就是完整的,只因多了他一个,便多了无穷变数。” 就在这时,只见那宛如日月般的双眸,陡然凝起无穷色彩,流转万千,看不真切。 广元古业天尊退了一步,喝道:“怎么?逆了你的道,故而要抹杀此道?” “原以为是什么缘故,未想只是一个多余的变数既然是多余的,与如今天地全无影响。”太上祖师神色淡漠,未曾更改,只是说道:“如此,诛之又有何妨?” 言语落下,便听一声轻响。 清原陡然闷哼了一声。 他身周镜光溃散,古镜陡然颤动,蓦然迸出裂缝来。 这先天至宝,竟也为之破损。 道祖出手,神鬼莫测。 道祖不可知,不可测,出手亦是如此。 先前一指点出,也不过是引出天尊而已。 适才抵御一指的白鹤童子,瞳孔一缩,淡漠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凝重之色。 吕阳心中一凛,震骇到了极点,纵然是真仙巅峰的人物,但他扪心自问,倘如适才这一式乃是向着自身出手,断然是难以幸免的。 而清原,即便是有着先于天地而生的宝物,都在一瞬之间,迸裂开来。 “太上,你未免过于肆无忌惮了!” 广元古业天尊一身气息,陡然放出,宛如汪洋大海,浩瀚无穷,汹涌澎湃,显得滔滔不尽。 白鹤神色冷漠,只是掠过一抹诧异。 清原自从得知自身来历,便有着难言的神色,此刻见得广元古业天尊,忽地有了一种极为惊异的念头。 吕阳仙尊忽地惊道:“练气士?” 道门前身,乃炼气之士,无境界之分,无高低之论,唯有积累深厚与否。 练气士没有境界之分,只是身如无尽空谷,修行则如点滴水流,一点一滴,填入空谷,没有限制,没有顶峰只有一点一滴,积蓄成汪洋大海。 随着年月,随着时日,日渐深厚。 谁也未曾想到,昔日天生为神的广元古业天尊,转修道门,成就真仙之后,竟也弃了真仙之位,成为炼气之士。 “以当世而论,未来注定我便是真仙,无成道之缘。” 广元古业天尊沉声道:“我扶起清原,便是要在走到了尽头的顶峰之上,寻出一线成道机缘但在此之前,我早已预料今日,故而炼气积累。” “练气士不论境界,无关修为,只有积累深厚。” “论起积累,论起年月,谁能比我更为长久?” “古往今来,独我积累最高” 他扬起手来,道:“今日倒想看看,无数年来积累的法力,能否把这天谴之责,阻拦一时片刻!” 封神台上。 帝君负手而立,目光沉重。 九黎问道:“道祖出手,即是天谴,天尊即便能抵天谴一时片刻,又有何用?” 帝君淡淡道:“一时片刻,足以让紫霄门下,落定封神之事,开始封立神位而最重要的是,一时片刻,足以让他把这千年万年以来的积累,都尽数抬起来了。” 九黎错愕道:“抬起来?” 帝君偏了偏头,说道:“清原本身是天,若是天要成道,缺的是什么?” 九黎怔了一下,道:“天地,天地缺的是地?” 帝君沉声道:“正是。” 空有天,没有地,一切都不圆满。 正是因此,清原在得了地龙入身之后,方能开始修行。 正是因为天地相合,五行兼并,故而清原修行以来,突飞猛进,于数十年间,成就真仙,几乎是古往今来,修行进境最快的人物如此进境,教人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人间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百零八座仙山。” 帝君吐出口气,道:“广元古业天尊布下的,何止是黎山的一头地龙?” 人间陡然震动。 各方之中,掀起无数变化。 三十六洞天。 七十二福地。 一百零八座仙山。 其中多数已被各方道派宗族,或是仙家人物所占据,然而也有一些,或是暂时无主,或是未曾现世,又或是另外有着许多原因这诸般地界,几乎都曾被广元古业天尊,种下了种子。 历经多年,种子或有夭折,或有被人摘取,或有火候不足,但真正有所成就的,亦是不少,共计九十九! “九十九龙山!” 广元古业天尊寒声道:“火候各有高低,均衡下来,当有九十九头地龙之底蕴,这本是我成道之法,今日意欲赐你成道。” 言语沉重,天尊却未曾回首,只是看向太上道祖,而口中喝道:“清原,你可敢收?” 清原平淡道:“接下这九十九龙山,又有何妨?” 他能看得出来,这种种布置,广元古业天尊,也不知费了多少心血。 此乃天尊成道布置。 然而如今拱手相让,却又为何? 清原道行至此,已能看出事情真相。 当年他不知自身来历,那时承载一头地龙,尚且要寻古镜这先天至宝,避免自身难以承受如今,九十九龙山齐至,纵然是天尊,又怎能承载得住? 此法能否成道,尚未可知,可一旦不成,必死无疑。 活得越长,便越是惜命。 广元古业天尊无意冒险,也无须冒险。 故而,才有清原现世,乱了一切定数。 而以往天尊布置的这种种造化,也都将落在清原身上。 但九十九龙山齐来,哪怕出身如天的清原,能否承载得住,谁也不知。 “来罢!” 章九零一 掌生世界,诸天万界 事已至此,诸圣各自纠缠,独有太上全无拘束,又执意诛杀自身。 而在场诸位,如白鹤童子,如广元古业天尊,如吕阳仙尊等人,固然是最为触及大道的人物,但又如何与天道相比? 能敌道祖者,唯有道祖! 今日诸位道祖,各自纠缠,再无道祖相救。 以眼下之局吗,清原必定消亡。 既然如此,接下这九十九龙山,又有何妨? 若能成活,也能成道,便可成圣。 若不能活,左右也不过一个身死道消,灰飞烟灭罢了。 “来罢!” 一息之间! 人间震荡! 三十六洞天! 七十二福地! 一百零八仙山! 这其中曾为广元古业天尊布置,并且生成造化机缘的,足有九十九龙山! 黎山,地龙为一! 伏重山,古镜为二! 东海福地,炎尊体内,仙火真焱,则为第三! 诸如此类等等,无穷变化,震荡三界,颠覆六道,一切尽数翻转。 人间动荡,生灵震骇! 九幽沉凝,忧患不堪! 仙界荡动,大道变迁! 只见无穷造化,登天而起。 但其中最为瞩目的,赫然是在北方,忽有无穷变化,只见一尊撑天巨神,破碎洞天而出,昂然咆哮,震天骇地! 这是集上古天地造化的一尊巨神! 头顶天,脚踏地,巨大无匹,高不可攀。 哪怕周边的巍峨山岳,也不过在他脚下,宛如土丘。 对于北方百姓而言,便只见两条笔直冲天的山岳,而只有修行之辈,才能看出,那不过是巨神的两条腿脚罢了真正的巨神,身子掩在云雾之中,几乎抵达仙界之上,看不真切。 这尊巨神,力大无穷,本领撑天,哪怕在仙界众仙眼中,也是望之而生畏。 然而,这等令人为之震撼的巨神,竟是被无数锁链纠缠,仿佛被拖着起来,逐渐升起,登天而上! “这厮满身神力,尤甚真仙,能翻天覆地,能颠倒乾坤。” “而九十九龙山之中,此神亦不过其中之一!” “清原,你可敢接下否?” 天尊浑身气息绽放,如浩瀚汪洋,涌向太上道宫方向。 清原立身于其身后,负手而立,道:“事已至此,无论敢是不敢,也无退缩余地,既是如此,那便来罢!” 他一步迈出,往天际而行。 恰逢那巨神被无数锁链拖曳上天。 此神巨大无匹,连绵无尽,便是那锁链,都是庞然大物。 细想当初,清原误入残破洞天,便将那锁链的一环,误认为一座连绵的山壁,而实际上,也仅仅是一环而已 这无数锁链,也只是勉强锁住这尊巨神而已。 巨神咆哮不已,更甚风雷之音,传荡各方,无处不及。 巨神挣扎不断,扬起风起云涌,天地动荡。 巨神一举一动,俱都惊天动地。 哪怕是这巨神的皮肤,都显得如同山脉一般,连绵起伏。 哪怕如今,清原已是真仙,也不由得为之惊叹,他俯视下来,眼见那巨神头顶,也如一片荒原,仿佛一望无际。 他停落下来。 他站在巨神头顶。 于是他仿佛落入泥潭之中。 他沉入了巨神体内! “今次博取一线生机。” “要么成道,要么成仁。” 清原落入巨神体内。 然后便见各方无数光芒,渗入巨神当中。 这无数光芒,便是广元古业天尊布下的种种造化。 金木水火土,五行兼并,诸般造化,共计九十九道。 每一道造化,都足以让人在修道路上,变得无比平坦,直至仙家大道,然而这九十九龙山,尽入清原体内。 古镜、仙火等种种造化,俱是其中之一。 莫说其他,但是这一尊巨神,若能化为己用,便足以横扫九天十地,足以让人为之惊叹。 守正道门。 正一眉宇沉凝,一言不发。 昔日清原得获地龙入身,便堪比他这先天道体。 如今九十九龙山在此,又是何等大势? “造化无穷,莫过于此。” 正仙道。 玄松子沉默不语。 饶是他早已知晓,广元古业天尊为了成圣,埋下了无穷布置,却也未曾想到,竟有这般惊骇人心的场面。 “九十九龙山?” 玄松子看了身边已经惊骇到极点的门人一眼,忽然感慨道:“好大的手笔。” 浣花阁。 满门寂静。 无论仙子,无论阁主,无论长老,无论弟子,又或是与清原相识的陆瑜霜与花魅等人,无不为之震撼。 西方佛门,先秦山海界,临东白氏,等等各方势力,但凡能知来去者,无不为之震撼骇然。 而不知真相者,也早已被世间动荡所惊。 封神台上。 帝君负手而立,神色冷淡,一言不发。 九黎立身其后,心中同样紧张沉重。 西方深处。 云镜先生坐在石上,默然不语。 他忽然发觉,自身所学道理,到了这里,竟是全无用处。 正如石头往上抛,终究要落下。 但涉及道祖,那石头便能永世悬空,不再落地。 一切道理,都不可再用。 “无穷变化。” 云镜先生念叨了一声。 仙界之上。 太上祖师虚影愈发涨大,直抵三十三重天,宛如亿万丈之高,但见他俯视下来,眸光冷淡。 而广元古业天尊,那一身法力尽数迸发,如浩瀚汪洋,遍及仙界天地各方,涌现过来。 “积累无数年月,所谓法力无穷,实则也不过如此。” 太上祖师平淡道:“广元,枉你存活至今,竟妄与天斗,真不识天高地厚。” 言语尚未落下,便见那无尽高大的虚影,已是一掌按出! 适才不过一指点出,轻描淡写,如同常人顺手一点,便足以让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落入尘世,狼狈不堪。 而此时此刻,他身影愈发涨大,且是一掌而出。 这一掌之下,不再是轻描淡写,随手点来。 这一掌之中,倏忽间衍生世界! 一界诞生,五行兼备,生灵俱现。 然而瞬息之间,一界演变,陡然诞生万界! 便是作为道祖,这一掌之中,竟然也施展出了不世仙术! 一掌之下,诞生诸天万界! 适才道祖轻轻一点,便如天谴,拥有无穷天威,几乎无人能敌,而此刻道祖一掌按出,并施展仙术,谁能抵挡? 不过刹那之间,便见这遍及仙界的汪洋大海,尽数溃散,也象征着广元古业天尊一身无穷法力为之溃散。 这边,吕阳仙尊心中凛然,急忙一剑斩出,然而剑光才起,陡然受了威压,就见剑光无端溃散于刹那之间,他自身脸色苍白,真形不稳,几乎从真仙级数,跌落散仙境界。 白鹤童子眉宇紧皱,一步迈出,临近那无穷世界,一剑斩出! 一剑斩落! 世界震荡! 然而,一剑之下,仍不能破界! 诸天万界,每一界都远胜于当年正一施展时,甚至远胜于道元仙尊所施展的三千世界。 白鹤童子一剑受阻,陡然一滞,然后一切仿佛凝滞,他身上擦出了火光。 眨眼之间,白鹤童子便被打落尘世,轰然击破人间,化作一道流光,一闪而逝,撞破大地,掀起震荡,身破无穷壁障,跌入九幽之中。 而道祖一掌,仍然未受半分阻碍,便推着那万千世界,按向了清原所在的这一尊上古巨神! 煌煌天威,威不可挡! 章九零二 我命如妖,教你诸天万界,云散烟消! 掌生万界! 那遥遥万里,不过瞬间而至。 这尊上古巨神,显得巨大无匹,筋肉虬结,皮肤粗糙,其躯体巨大,故而肌肤纹路,也仿佛山脉起伏。 然而,纵是这等巨神,可在太上一掌之下,竟也显得十分幼小。 轰隆滚滚,十方震荡! 太上一掌,遮天蔽日,几乎囊括了整个仙界。 一掌之下,诸天万界,生灭无穷,便压落了下来,威势浩瀚茫茫。 哪怕如吕阳仙尊之流,在遥遥一掌的威势之下,尚未正面触及,便已有了自身溃散的错觉。 莫说仙界众仙,就算是正在各自纠缠的诸位道祖,都难免暂歇干戈,注视此处。 而下界之中,无论修行之辈,还是寻常生灵,虽不知上界变化,却在天威之下,无不战战兢兢。 天威浩荡,世间生灵,尽都恐惧到了极点,也都惊骇到了极致。 道祖一掌而来,顷刻之间,便临近那巨神所在。 眼见道祖一掌万界,便要将这浩大巨神,轰杀当场,并将内中清原一并泯灭。 封神台上。 帝君神色凛然。 九黎那魁梧壮硕的身子不禁一颤,眸光一凝,这尊巍然无惧的神魔,在这一刻,竟有些许惊惧之意。 下界之中,人人惊惧,但具体如何,却几乎没有修道之人能在这瞬间察觉天上变化之究竟。 哪怕在仙界,各方散仙级数的仙家,也只是心中凛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只有寥寥数人,如道元仙尊,如东方齐神策,如南方浣花仙子等等人物,才能看出几分端倪。 这一掌有无穷大势,也显得无比巨大,可却来得无比之快。 也只有他们这等最为绝顶的仙家人物,才能有些察觉。 但凡看出端倪者,无不为之惊悸。 这一掌来得太快,快得让仙家也反应不及。 仿佛这一掌不是从太上道宫打来。 仿佛这一掌本就出现于这巨神头顶。 这一掌出现在巨神头顶,便轻描淡写地一掌擒拿下来。 只有真仙之辈,才能发觉,如广元古业天尊,如白鹤童子,如吕阳仙尊,都在这一瞬之间,被煌煌天威打散了去。 可见,这一掌乃是从太上道宫,瞬间击破广元古业天尊,瞬间击破白鹤童子,瞬间击破吕阳仙尊,刹那而至,来到巨神头顶。 这等神鬼莫测之手段,众真仙亦难免为之惊骇。 古往今来,道祖出手,屈指可数,而这等场面,则更是史无前例! 只见天谴降落! 只觉天威煌煌! 道祖一掌,衍生万界。 一掌按落,无可阻拦! 眼见一掌落下,便要将这尊集合了无穷造化的上古巨神擒拿在手,湮灭其中。 可就在这时,那巨神倏忽消失! 非是消失! 而是在刹那之间,凝成一点! 这一点,不过巴掌大小,通体银白,光芒朦胧。 比之于那上古巨神无比庞大的身躯,这一点白光,如同尘埃灰烬,更似宛如无物。 而在太上一掌之下,这点白光,更是显得渺小至极。 若非诸位仙家,道行高深,怕也难以在茫茫仙界之中,在浩大一掌之下,看见这一点微末白光。 然而就是这一点微末白光,散发出了天地聚合的味道。 白光宛如月光。 一点白光,如同一轮明月。 只见太上一掌按落,便要将这一点白光,毁灭在当中。 可就在这时,从明月之中,陡然迸出一点光华。 光华显现出来,化作一面迅速翻转的古镜。 这古镜朴实无华,通体银白,背面稍拱,光滑无比,没有半点花纹,而在正面,更是平整洁白。 倏地一下! 从那一轮明月之中,陡然探出一只手来。 这一只手,纤细洁白,修长如玉。 顷刻之间,这手张开,五指修长,指尖泛出光芒,各成色彩,绚烂万分。 五色光华,以五指划分,分金、木、水、火、土。 五行兼并! 一掌凝练五行仙术在内! 一掌按落,按在那古镜背面之上,掌心与之贴合。 只见五色神光,陡然化作阴阳二色。 然而阴阳两印轮转,经过古镜镜面迸发出来,化作了一道混沌浊白的光芒。 这一道光芒,白若霜雪,内透深沉,宛如混沌之光。 “五行化阴阳,阴阳成混沌。” 一个淡漠而平静的声音,从明月之中传来,悠悠传开,难辨虚实,道:“去!” 只见这一束光芒,迸射了出去。 此光极快! 快得石火电光,亦不足以形容。 这混沌之光,究竟多快? 眨眼之间? 弹指之间? 不! 更快! 一弹指为六十刹那。 一刹那是九百生灭。 这仙法一去万里,仅在生灭之间! 混沌光芒,触及诸天万界。 陡然大道震颤,万界崩塌! 只见那无穷大的一掌之下,有着无穷世界。 可这无穷世界,内中无尽山河,渺渺生灵,却在那世界当中,轮回转灭,终至虚无。 诸天万界,就此湮灭! 道祖一掌,随之烟消云散! 三界六道,九天十地,仿佛在这瞬间,寂静到了极点。 风也无,云也无,一切皆无。 一切仿佛凝滞。 众仙错愕到了极点。 所谓天威,此刻却又被天威所阻! 所谓天谴,却又被天地所拦! 那混沌之光,如非道祖所发,又怎能抵消诸天万界? “到此为止了。” 只听声音淡然,从明月之中传开。 异于常者即为妖。 不利人世则是魔。 此为妖魔! “我身如魔,我命如妖,且接我这一式,教你诸天万界,云散烟消” 明月之中,传来如此声音。 声音不大,轻声淡然,可三界众生,无不听闻。 一切仿佛僵持在这里。 时光都似乎停滞了片刻。 许多目光看向了太上道宫方向。 只见太上道宫之上,祖师虚影依旧,不断涨大,高达亿万丈,哪怕仙家之辈,也难见其全貌,只见无比庞大的一尊虚影,高不可攀。 然而真仙之辈,能见那三十三重天之上,太上祖师依然如故,未曾变化。 只见那双眸如日月般沉凝,没有半点变色,依然冷淡,依然冷漠,依然万古不变。 “九十九龙山入体,天地初合,大道初成,可你尚未彻底合道,也敢放此狂言” 太上祖师双掌一拍,便见无穷声势,朝着那一轮明月压迫过去。 “我成道年月无穷,还镇压不了你?” “哪怕你已跨过半步,可差了半步,便还不是道祖。” “不成圣人,终为蝼蚁!” “看我如何教你大道溃散,永世消亡!” 一瞬之间,太上之音,传至那明月之中。 与此同时,无穷威势,席卷而至。 章九零三 静诵黄庭三两卷,修开玉楼十二重 道祖之辈,位列混元,乃是圣人之位。 这等级数,以身合道,身成天地。 此道必属天地大道,故而,一经合道,己身不复往昔,唯有大道,方是真身。 天地之内,大道玄妙,而成道之人,便是成了天地的一部分。 但正如广元所言,一旦成道,便是成就天地。 然而天地,却还不仅仅是道祖。 眼见清原本身为道,如今集九十九龙山入体,造化无穷,使得天地聚合,身成大道。 然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他这一道,本就不是天道,故而未曾彻底化入天地之内。 哪怕此刻清原已然成道,可此道未与天地相合。 他只是成道,却未有成就天地。 故而,太上断言,还差半步。 差了半步,便还不入此境。 不入此境,终是蝼蚁。 于是太上出手,浩荡无穷,便要毁灭大道,断绝此类,湮灭清原,使之烟消云散。 这一次,太上出手,再无保留。 天谴!天威! 太上祖师竭力而行,再难以用任何场面形容,也再难以用任何言语形容。 众仙只觉无穷无尽的威势,压迫了过去! 仿佛整个天地,都不容这一轮明月。 仿佛整个天地,都要湮灭这一点异数!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荡动,三界六道,九天十地,尽无保留! 这一次,太上竭力而为,天地之威尽出,莫说众生,莫说众仙,便是同为道祖,喜怒不形于色,也都不由得有了沉重之念。 太上祖师,不愧是最早成道的人物。 眼见在生灭之间,太上祖师便要镇压此道,便要毁灭大道,便要在这一大道化入天地之前,将之消去。 可就在这时,忽有一声,响彻九天十地,停歇了一切时光。 “天地开辟,至今无序。” “今有诸圣为首,众仙携力,共立封神榜,定九霄天庭,成幽冥地府,建三界轮回,完善诸天,成就诸神,立万世根基。” “今吾为天帝,三界共主。” “特封混元大罗金仙清原,为苍生上境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尊圣人位,定道祖名,三界共尊,举世同敬。” 天帝之言,清朗明澈,瞬息之间,传遍天地各方,但凡生灵,无不听闻。 轰然之间,大道震颤。 封神事毕,天庭为三界统领。 天帝为天庭之主,遂为三界共主。 今有天帝册封,清原瞬间归位! 大道归天! 圣人位! 道祖名! 三界共尊!举世同敬! 苍生上境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 只在这一瞬间! 天帝册封! 如同天地册封! 大道归位,天地即归于圆满! 也就在这一瞬间! 太上祖师的无穷威势,蓦然消散。 道祖出手,无穷无尽,天威浩荡。 然而,收敛之时,亦是神鬼莫测,瞬息而消。 只见太上道宫方向,祖师双眸深沉而黯淡,其中幽暗深邃,如同大道沉浮,目光投向封神台,重压凛凛,如山岳大势,如汪洋巨浪。 目光所及,虚空迸裂! 封神台上。 天帝浑身气息绽放,遍及三界各出,与天地相合。 他气息浩荡,万分金贵,只见无穷金莲,环绕其身。 祥瑞纷呈,仙音缥缈。 他口出真言,即是圣言! 他一言九鼎,天地共认! 他承受圣人目光,宛如不觉。 他曾于清原身前化名。 而此名当中,富含深意。 黄者,中央戌土之色,亦为“皇”字之化名也,属帝皇至尊。 振字,乃振兴之意。 明者,通冥。 冥字,既指青冥九霄之上,亦指地府幽冥之下也。 天上地下,俱应振兴! 此为昊元大天尊玄穹云霄天帝。 “今朕尊清原为道祖圣人,大道归位,天地立定,值封神之际,特命蜀国大将军姜柏鉴,为三界首领八部三百六十五位清福正神之职,并执封神之事,定八部正神。” 只听帝君声音,传遍云霄幽冥,无处不及,封立各方。 旋即,便见一人,从他手中迎风而出。 此人双鬓斑白,神色沧桑,有着几分儒雅之色,只是身形虚幻不实,不是旁人,正是已故的蜀国大将军,姜柏鉴! 眼见姜柏鉴躬身拜谢,身形凝实,成就神位,于是摊开封神榜,以完善封神之事。 天帝目光平静,退出封神台外,回返仙界。 无数目光,落在天帝身上。 这无数目光当中,无不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天帝为道祖推举,如何敢违逆道祖? 须知,这方天地,本也就是道祖在维护,而这场封定万世根基的封神大事,也是道祖之意。 道祖为天帝定下了未来万世! 道祖推举天帝为三界共主! 何以天帝胆敢违逆道祖? 何以道祖竟然不知天帝此念? 无数目光之中,都或多或少,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甚至就连太上祖师的眸光之中,都有着无穷变幻的场景。 然而帝君神色依然,看向太上道宫方向,道:“以往我心有此念,然而一向不敢迸发,只因诸圣对于人心把握,尽数能知,如今清原现世,一切皆乱,我之心事,怕连道祖,也未曾思及罢?” 太上祖师俯视下来,道:“我本以为,你作天帝,必将安分守己,经营这方天地。” 帝君笑了一声,道:“我为天帝,三界皆为我有,怎好尽是诸圣建设?既然天地是朕的天地,便总该适合朕之心意,如此,便让朕亲自来营造未来天地” 太上祖师沉默了下来。 而就在这时,便见帝君看向那茫茫虚空之中的一轮明月。 “清原祖师,何不现身?”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太上认为,此一线生机,本是多余,四九天道,方是圆满。 而广元认为,天地残缺,缺少一线生机。 如今受天帝册封,于是大道归位,天地圆满! 这天地,再非太上眼中的天地! 这天地,已成广元所想的天地! 而身成大道的清原,也在受到册封的一瞬间,成就天地! 就在这个时候,听闻天帝之声。 天帝之声落下,便从明月之中传来阵阵仙音,虚无缥缈,若有若无,尽管轻微,然而天地各处,无尽生灵,俱有感悟。 这声音茫茫,这内容悠远。 唯有紫霄门下,方能知晓,此为紫霄宫内,黄庭仙经。 那仙音之内,经文念诵,约过三两遍。 倏忽之间,就见那一轮明月,大放光华,皎洁清澈。 月光之中,人影虚幻,逐渐凝成。 只见那人似虚如幻,若有若无,从月光中走来,从明月内诞生。 忽有仙音伴随,萦绕天地,传遍各界。 “静诵黄庭三两卷,修开玉楼十二重!” 轰! 大道颤鸣,天地沉稳。 众仙为之屏息。 新生!新圣! 天地易换,莫过于此! 章九零四 道祖真身,封神真相 明月清照,大千清明。 只见月光之中,凝成一个人影,五官端正,神色淡然,显得仙风道骨,却也虚无缥缈。 尽管月光凝实,已如真身,然而,众仙看去,众生看去,却也只见得朦胧月光。 尽管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尽管看清了此人的身影,但却仿佛看见了一个虚幻的场景。 这个人影,无论面貌身材,气息味道,与原先的天杀真君清原,全无异处。 但不知为何,你看见他,却也仍然如同看着茫茫天际的一轮明月,仿佛什么也不曾看见。 清原得道时,得一明月。 清原成道时,亦成明月。 这已不再是他的真身! 他的真身,是他的大道! 他的真身,是适才显化出来的明月! 他的真身,已然彻底融入天地之间! 他不再是他! 他是大道! 他是天地! “静诵黄庭三两卷,修开玉楼十二重。” 清原轻吟出声,悠悠感叹。 一经成道,一成天地,再非往昔。 他看向太上祖师所在,神色淡漠,无悲无喜,无怨无恨。 而太上祖师,亿万丈之身,俯视下来,亦是冷漠沉重。 各方道祖也停下纠缠,再无大道变迁之碰撞。 如紫霄大仙、东天海运帝君、西方佛祖、南方无色无雾天君,各自显化,目光沉凝,落在了清原身上。 没有谁再出手! 也没有谁再妄动! 当清原成道,却未成天地,还可说差了半步。 但天帝册封,便让清原提早走过了这半步。 如今他彻底化身天地大道,成了其中的一部分,也就站到了这个层面,到了与他们并肩的地步。 天地! 大道! 道祖! 圣人! 混元大罗金仙! 诸般称呼,都不足以形容这一个境界,或许,这也已经超出了“境界”二字所能描述的范畴。 此刻再想灭杀清原,便是毁天灭地。 他们本身也是天地,胆敢毁天灭地,也即是自毁大道。 更何况,清原已然成道,身成天地纵然太上成道日久,可同为道祖之辈,同为天地至尊,孰高孰低,亦是难言,谁要灭谁,也是难说。 “尘埃落定,无力回天。” 无上祖师声音,徐徐传来,淡然无为,悠悠说道:“诸圣以为如何?” 诸圣沉寂,无声应答。 良久,才听太上开口,声若雷霆,道:“封神,超脱。” 声音传来,一切立定。 当清原成圣之后,之前所有的争斗,也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此前要泯灭变数。 如今这变数已成大道,天地已然承载此道。 既然不能毁灭天地,既然不能分出生死,那么,此事终究是到此为止了。 道祖之下皆蝼蚁。 无论此前的争斗,牺牲了什么,对于太上祖师而言,也不过“刍狗”而已。 诸圣对于清原,再无杀机。 但清原也是诸圣之一,也是天地最原始的一部分。 封神之事,已不能瞒过他的所知。 道祖无所不知,当清原达到这一步,才知此言不虚之所以封神难测,只因他本身便是一线大道罢了。 “封神?” “超脱?” “原来如此。” 清原心中有了许多明悟。 天地初定,大道无序,今有众仙共立封神榜,立天庭,定地府,建三界轮回。 云镜先生根据天地之间的道理,猜测诸圣设下封神大局,亦是为了功德二字。 然而,道祖才是道理,一切的道理,都不能套用在道祖身上。 云镜先生的猜测并不正确。 诸圣所为,不是功德。 诸圣所求,乃是超脱。 “超脱” 清原微微闭目。 他身成天地。 他无所不知。 这三界六道,这九天十地,仿佛都是他身子的一部分,仿佛都是他的手脚一般。 但他却也只能拘束在这身子之中。 道祖成就天地,却困于天地。 想要跳出这个天地,便是超脱。 然而,道祖已成天地,一旦超脱,大道空虚,这天地必将崩塌。 他们自身是天地,尽管超脱之后,潇洒自在但至少此时此刻还是天地一部分,他们此时此刻的所有念头,都不会对这天地有半点不利的举动。 于是,才有了封神大局。 “这就是封神。” 清原睁开双眸,眼眸之中,光芒闪烁,深邃悠远,有星河浮现,有幻光倒转,有乾坤变化。 诸圣即将超脱。 而这个天地不能缺失大道。 因此封神,便定下了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幽冥善恶等八部正神。 若说这个天地,便是一座房屋,那么道祖便是即将脱出的支柱,而接下来封神榜上的诸神,便是这天地新的根基。 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幽冥善恶等八部正神,便是这天地的横梁立柱,根基所在。 而这天地的主人,则是这位被推举出来的帝君! 只是,因清原这一线生机在此,故而封神走向再非诸圣所设想。 他搅乱了一切,却营造出了诸圣意想不到的新格局。 现如今,乱世的清原,也已成圣。 诸圣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 然而清原神色依然淡漠。 只是他也知晓,诸圣此刻的想法。 只见他把手一挥,顿时便有一柄玉如意,飘然而出,通体洁白如霜,全无半点瑕疵,仙气缥缈,似虚如幻。 此乃清原本命至宝之一。 随着清原成就天地,此宝也化身天地,成就无上至宝。 然而,当年此宝乃是封神榜之榜轴,染了一丝封神榜的气息,故而有了封神榜收纳魂灵的点滴神异,因此,这些年间,但凡被此宝所杀之人,尽数化入其中。 内中一点魂灵,入了其中,便不上封神台。 此刻清原成圣,已能放出此宝内中魂灵。 但见他把手一挥,便见数道魂灵,瞬息而出,投入了封神台。 例如坎凌青牛,例如蛮部妖神,例如眼道人燕闲等等人物,尽在其中。 顿了一下,清原又取出一对神眼,将之打入眼道人的魂灵之中,一并投入封神台,还了这法宝于他,日后封神,还有用处。 见得清原身成大道,行事符合诸圣之意,于是那若有若无的紧绷味道,也随之散去。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南方无色无雾天君淡漠开口,说道:“封神之位,应当按照之前位定而封,然而你今为道祖,此前却牵扯人世,那封神台上,许多魂灵与你有所牵扯,沾染天地气运,故而气运沉重,颠倒乾坤,神位必将混乱。此刻看来,诸圣还须将你气运,稍微压制一番,按照此前封神位定而来” 一刹那,天地寂静。 无数目光,朝着清原所在而去。 然而除道祖之外,几乎无人能见清原所在。 只听一句淡淡声音,悠悠传来。 “当今天地,应以当前天地定律而来,莫非诸圣作为天地大道,还想违逆当今天地之运转?” 章九零五 雷部正神! 当今的天地。 自应以当今的规矩。 南方无色无雾天君,身为道祖,身为天地,自不应当违逆天机运转。 清原同为天地,此言出于他的口中,也如天意,当他开口拦阻之后,天君也不可再有多言。 这一切,便是再无任何阻碍。 诸圣沉默,各自无言。 封神之事,亦在封神台上,展开了这一幕。 姜柏鉴手捧封神榜,徐徐念动,声若洪钟,遍传天上人间。 诸神之位,俱都立定。 未来的天地,若说是一座正在建造房屋。 那么此刻榜上诸神,便是房屋的横梁立柱,根基所在。 只是,在清原昔日的影响下,内中气运变化,早已不同,因此这横梁立柱的方位,都有改变,甚至,也多了一些本是无名的横梁立柱。 在清原的影响下,这场封神的场景,便有了极大的改变。 例如原先南方三气火德星君,已被仙家级数的炎君所替代,退下了一层,成了火部五位正神之一。 例如本应该榜上无名的葛瑜儿,已册封太阴星之位。 神位册封,天地渐稳。 清原听见了许多熟悉的名字,也听见了许多陌生的名字。 这许多的名字,代表着在人世间有着过往的生灵,而他们的过往已经消亡,他们的魂灵已入台上,而他们的未来,都将是天地的秩序。 八部正神,逐渐封成。 今后这周天诸神,分掌各司,监察三界,也代表了生死祸福等等诸般变化。 “新的天地” 清原淡淡看了那位帝君一眼。 身为天庭帝君的天帝,神色淡然,回望一眼,略微施礼。 封神事毕,天庭立定,作为三界共主,在许多方面,天帝已超出了真仙所应有的范畴,便是道祖在此,也应尊之。 朝真山。 乘烟观。 葛果儿一身粉色衣裙,仰面望天,那精致俏丽的容颜,显得十分凝重。 她未曾想过,清原此去,竟能在天谴之下而存活,更不曾想过,清原竟能借此大劫而成道,化身天地,成就了至高无上的大道。 当清原成道,当他身成天地,而昔日与“天地大道”有着直接联系的人物,气运都将十分沉重。 原先不该入封神榜的人,已经进入了封神台。 原先封神之位已定的人,也因这些榜上无名却如今有位的人物,也因气运轻重之变幻,从而改换了神位。 “上冥阴天子?” 葛果儿耳边陡然听到了从封神台上传来的声音。 封蜀国丞相葛尚明,为上冥阴天子,执掌一十八重冥府,统御周天轮回之事,运动生灵轮转之变。 “也算有个归处了。” 葛果儿徐徐吐出口气,细细听来。 葛盏,葛瑜儿等等她所牵挂的名字,都有了归处,勉强教她心中安定。 她想起了些许事情,有了些许感慨。 过了片刻,便见她返身回了洞府。 “尘世俗缘尽去,此后安心修真炼道,求取仙家道果,也不负先父所取‘果儿’之名。” 她盘膝而坐,看向天空,低声道:“此次牵涉封神,但也算是对于天地有所助益,又与你这天地大道,直接牵扯了几分气运想来今后修行,或能更易几分。” 浣花阁。 诸人俱已散去。 如今天地封神,人人俱寂。 陆瑜霜神色冷漠,想起当年与清原相识,对方还不是自家对手,如今竟已成道,不免有些难言的感慨。 而花魅站在她的身旁,露出了几分充满媚惑的笑意。 自与清原相识以来,屡屡相助,最后更是冒了大险,如今风波尽去,日后大道坦途,想来也无阻拦。 毕竟,她曾施恩于天地,这也能算是冥冥之中的功德。 “今后得道成仙,有此功德在身,势必希望更大几分尤其是玉灵所在,今后必是一片坦途。” 花魅这般想着,眼神中有了些许异样。 结交清原,获益无穷,也算自己慧眼识人,对于最开始的想法,如今也算达成。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些许难言的遗憾。 守正道门。 正仙道。 浣花阁。 先秦山海界。 乃至于西方佛门。 各方道派,各方宗族,或是散人修道者,无不沉寂。 封神事起,封神事毕,不仅代表着榜上的神位,也牵扯到了许多未死的修道人他们此前在这人间的一举一动,都将对他们的未来,产生难言的变化。 一切都以功德二字而论。 有人将因功德,路途顺畅,再无阻碍。 有人将因此,日后坎坷度日,或夭折,或遭灾,或能寿终而亡。 但也有人,或许能灵智大开,悟性大涨,今后修行更易,乃至于有望得道成仙。 也将有人,因此前之事,今后修行上,遭遇上,人生道路上,都将常生迷惑,也或是修行疑难缠身。 也有些人,命中无得道成仙之缘,但日后投胎转世,尊卑贵贱,祸福吉凶,也都在当世有着牵扯。 当然,也难免有人是当真置身世外,未曾参与,只是直到这时,才现身出来。 当世之间,有诸多洞府为之打开,也有些道行高深之辈,从中走出。 此外,也有紧闭的洞天为之打开,内中宗派山门,再度出现于人世。 这一类人,甚至是一大宗门,都不谋一切发展,不求死后成神,也都不求当前修行气运之助益,不求日后修行的坦途功德,甚至是不求后世轮回的福缘。 他们置身事外,至今方出。 伏重山。 何清已是神灵之躯。 虽然她早年已逝,然而被清原收入古镜,魂灵未入封神台,加上本就是榜上无名之人,故而没有册封。 但作为神灵,或许日后天庭立定,帝君念她又与道祖有所牵扯,兴许会封个无关紧要的小神之位。 若说榜上诸神,乃是这天地的根基梁柱,或许她今后受到册封,便是一张可有可无的瓦片了。 “父亲” 何清微微闭目,从台上听到了她父亲何沪的名字,心中不禁道:“司察善恶,却也如他本性”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一朵青莲,陡然绽放。 旋即青莲忽然崩灭,化作点点青光。 而一道虚幻魂魄,飘然而上,刹那之间,融入封神台上。 古苍原先沾染黑莲气息,清原使他借着青莲成体,试图借青莲神体,化去黑莲气息。 未想,此刻竟然是互相抵消。 古苍魂魄不再沾染黑莲之气,因为黑莲气息转移至青莲,致使青莲崩灭,也是因此,古苍再无神体,本身依然是一道魂魄。 一道没有沾染魔性的魂魄,受封神台所召,登天而上。 仙界之上。 清原神色冷漠。 他已为天地,对于古苍的处境,如何不知? 如今古苍复生不成,其中是否有什么变化,他又怎能看不出来? 但他并未因此发难,因为此事也非违逆天机。 清原只是神色冷漠,俯视封神台。 封神台上,忽然便念到了古苍的姓名。 顷刻之间,便见古苍魂魄,从伏重山,瞬息升上封神台。 封神台上。 姜柏鉴徐徐念动,道:“特封古苍为” 说着,陡然停下。 只见古苍之名,在雷部最上层。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然而,正当姜柏鉴要将此神位尊称念动出来时,忽然榜上之名,如风荡动。 仙界之上。 诸圣眼前。 清原伸手一点。 便将古苍之名,从“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之上,打落一层,跌在“雷部总兵使者”的位次之上。 他直接打落古苍的神位品阶! 天帝眉宇微皱,但他饶是三界之主,也难测道祖之念,难以揣测天意风云。 诸圣自能察觉此事,然而,各自沉默,未曾有半点示意。 在仙界的沉默之中,下方台上,封神之事,也随着台上姜柏鉴逐一封成,渐渐落下。 天帝眸光之中,思绪沉浮不定。 封神事毕,三界立定。 他已为天地共主,举世共尊。 但道祖依然在世。 “超脱之事” 天帝微微拱手,道:“兴许,此时此刻,朕也该恭送诸圣了罢?” 章九零六 诸圣超脱! 超脱! 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这便是眼下诸圣的道路! 诸圣是大道,是天地,是这一切的根本,然而,己身作为天地,亦是被天地所束缚。 成道的路,到了这里,终究还是脱出大道之外。 只是诸圣作为天地的根本,不得轻动,否则天地必将崩塌,因此才要封神,因此才有周天八部正神,从而稳定天地。 如今封神事毕,三界稳固。 诸圣似乎也到了超脱的时候。 作为三界之主,天帝或许最为期待此时,待诸圣超脱,他便再无阻碍。 诸圣俱都沉默,未有表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在无上清静宫的方向,起了动静。 人间。 正仙道。 玄松子微微闭目,心中莫名想起了当年祖师所言。 十二静功,便是无上祖师,也未大成。 若待大成之时,彻底空静,也就能够不拘泥于一切,不论自身,不论法力,不论道行,不论天地还是乾坤到了这个地步,就该超脱出去了。 如今,祖师似乎当真到了这个地步。 但无上祖师的超脱之路,必然不同。 “无生无死” 玄松子躬身一礼,道:“恭送恩师。” 正仙道无数长老弟子,尽数拜倒。 “恭送祖师!” 仙界。 清原隐约有所明悟。 他曾受玄松子之助,借着道玄仙尊昔日遭遇,得见无上祖师的十二静功。 十二静功,到了最终,也必是超脱。 然而无上祖师的超脱道路,与诸圣俱都不同。 “彻底化身天地,成就天道?” 清原吐出口气,道:“好一位无上祖师。” 无论世人,又或飞禽走兽,但凡有所思虑,有所喜好,有所行举,便都要生老病死。 而如树木之类,扎根不动,又思虑迟钝,比之于飞禽走兽之流,要少了这十二项的烦恼,故而能活千年万年。 至于岩石金铁之物,无思虑烦恼,无行为举止,全无十二项,故而能够永存于世。 如能修成静功,杜绝这十二项,便足以永存于世。 但就是道祖,都有所思虑,都难以大成。 可如今无上祖师漠视一切,哪怕道祖也已被他视为无物,境界早已更上一层,他的超脱之道,并非超出三界之外,而是彻底化入天道之中。 天道无为,以万物为刍狗,一切世间轨迹,俱都不应涉足其中,都应顺其自然这便是无上的大道。 而如今,无上将彻底化身此道。 清原也是大道,但他还是清原。 可无上化道,便只有天道,再没有了无上祖师。 此举对于常人而言,无异于消亡。 但对于道祖而言,已是更上一层。 “佩服。” 清原不禁感叹。 无上的超脱之道,与诸圣截然不同。 诸圣纵然不行此道,却也对于无上祖师自行踏出的这一步,感到敬佩。 而他们在这一刻,也将脱身大道之外,超脱天地而去。 “天道至此,本座自当拜别此方天地,超脱三界之外,从此遨游诸天万界。” 朦胧之间,便听南方天君,蓦然开口,眸光冷淡,扫过三界万物生灵,落在了他的浣花阁之上。 浣花阁虽非是他创立而成,但却是他的道统所在。 浣花仙子是他亲传弟子,与他有过一段缘法。 然而到了此时此刻,在天君眼中,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梦幻泡影,兴不起半点波澜。 他宛如天道,俯视万物,无情无变。 良久,朦胧之感,尽数消散。 而天君,已然消失不见。 隐约能见一对虚幻蝶翼,振翅破空,留下些许朦胧幻影。 修成羽翼超三界,炼就阴阳越九霄。 西方佛祖收了法门,双手合十,念诵佛号,传遍九天十地。 有金身不朽,有霞光万丈。 只见佛祖盘膝而坐,悠悠念诵。 过了片刻,便见他睁开双眸,光芒万丈,投向西方,稍微点头。 旋即金光散开,金身尽去。 佛祖超脱! 东天海运帝君沉默良久,看向了先秦山海界。 “但凡本门弟子,未曾得道者,不与天地大道牵连,可断去性命此后魂灵随我超脱,遨游诸天万界。” 随着帝君言语落下,便在先秦山海界当中,投来了二三十道光芒。 这二三十道光芒,都非仙家,都未得道,然而却也道行不低,心境稳重,已然勘破生死,放弃性命。 只见帝君伸手,收下多道光芒,旋即隐没。 紫霄大仙深深看了清原一眼。 清原纵为道祖,亦是一礼拜落。 紫霄平淡道:“昔日你曾答应过我,便也是答应了这天地。此番超脱之事,与你无缘。” 清原说道:“天地因我而变,未来如何,依然迷茫难测既然一切种种,因我而起,我自当守护天地,直至彻底完善。” 当年紫霄大仙,携诸圣之意下界,命清原赴死。 然而清原不愿因此而死,曾在紫霄面前,立下誓言。 若天地有难,要他牺牲自身,解去劫难,他必不敢推托。然而,只因道祖看不清未来,便让他因此赴死,他便唯有竭力反抗。 如今他反抗得成,一切变化。 未来天地,是好是坏,仍然未有端倪。 但他曾经说过,若说未来因他而变,那么他必将守护未来。 因此,诸圣超脱,而清原不能超脱。 这并不是因为他初成道祖,火候不足,而只是因为,他对这天地,仍有诺言未现,仍有誓言未成。 “甚好。” 紫霄大仙平静道:“那紫霄宫,便交与你了。” 说罢,便见紫霄大仙目光投在人间。 紫霄宫门人,尽数落在他的眼中。 片刻,才听紫霄大仙道:“未有得道成仙者,若愿随我去,须自弃性命。” 言语落下,便见许多个魂灵,从人间投来。 其中都是清原所熟悉的人物。 明月、清阳、月影、清尘这等等紫霄宫的门人,大多投入了紫霄大仙袖袍之内。 “明月师姐” 清原看见了内中那俏丽的面容,只见对方朝着自己微笑了一下。 忆起当年种种,常受对方照顾,甚至下界之后,两者匆匆一面,她也对自身有着几分关切。 清原略有感慨,轻轻一礼。 明月魂灵投入紫霄大仙袖袍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紫霄大仙身后又多了一人。 但见此人似如孩童一般,然而白衣胜雪,神色冷淡,怀抱一剑,正是白鹤童子! 桀骜如白鹤童子,莫非也要自弃性命,随之超脱么? “得道之辈,牵扯当世,无法超脱,哪怕你已非仙家,然而还是生灵,毕竟性命在此,也难超脱。” 超脱之路,神秘莫测,纵然是得以超脱的道祖,也只能护佑与当世失了牵扯的魂灵,而无法护持世间的生灵。 白鹤无意自尽,自然也难随之超脱三界。 “大仙只管超脱而去,白鹤必然跟随在后。” 白鹤童子神色冷淡,脸色平静。 任那超脱之路,何等神秘莫测,何等艰险重重只要道祖在前引路,让他见得道路,他自可一剑冲杀,破开一条坦途大道。 桀骜不驯如他,未成道祖,仍要超脱三界之外。 无论生死! 一瞬之后。 紫霄大仙也已超脱而去。 白鹤童子无惧生死,跟随在后,便一剑洞破虚空。 紫霄门下,多已超脱。 然而,除清原之外,尚有清风。 清风未曾离去,而是留在世间,他接下了紫霄大仙当初下界之时创立的那一座洞天福地这座洞天福地,是紫霄大仙诛杀相半仙之后,随手创立而成,后来让明月等人藏身了一段时日,如今明月等人现世,内中也就空了出来。 清风不弃自身性命,不愿随大仙而去,便入主了这方天地。 太上祖师虚影尽散,独有一位老道人,从虚空中徐徐走出,身形虚幻,玄奥难言。 道元仙尊躬身拜倒,口称恩师。 只听太上祖师平静道:“此后本座超脱,以清原为当世唯一道祖,你等也须礼敬道祖,以之为尊。” 道元仙尊沉声道:“道祖圣人之辈,自不敢有半丝轻慢。” “甚好。”太上祖师说道:“只是,道祖虽应敬之,然而这位道祖,成道历程,史无前例,行事是否遵循天机痕迹,也未可知,你等须得自行辨别。” 道元仙尊心中一凛,道:“弟子明白。” 太上祖师说道:“无上彻底化身天道,己身尽消,此后三界之内,再也不见无上祖师,但天道毕竟永存他虽为当世唯一道祖,但若不按天机行事,想来天道也必有变,退一步讲,这位三界共主的帝君,也再非真仙之辈可比,断然难容清原胡作非为,你是仙尊人物,也不必过于慌忙。” 道元仙尊闻言,稍微松了口气,只是想起清原作为道祖,也难平静下来。 太上祖师平静道:“我此去超脱,门中必留后手,须得谨记,守正道门乃是守护三界正道秩序,除正道之外,无所畏惧我留下后手,待我超脱之后,这手段便不仅限于道祖层次,而是超脱之辈所留,他也不能轻易击破,这也是本门立足之本,你须细察。” 道元仙尊听闻祖师遗留手段,不禁一振。 就在这时,太上祖师悠悠说道:“此外,与紫霄门下清风,日后亦可来往。” 道元仙尊怔了一下。 太上祖师平淡道:“紫霄所见,眼界更高。” 道元仙尊不知道祖此言何意,正欲询问,抬起头来,只见虚空破碎。 乱流无穷,虚空尽破。 但见太上祖师迈入此中,脱出此界。 “恭贺诸圣,超脱三十三重天,畅游诸天万界,无拘无束,潇洒自在。” 天帝施礼恭送诸圣。 但见当世道祖,接连超脱而去。 清原作为天地的一部分,却也觉得这九天十地,无不震颤。 所幸,封神事毕,周天正神尽数归位,三界稳固,无有祸患。 哪怕道祖超脱,但诸神在位,这天地也没有因为被抽去大道,而导致崩灭。 “到此为止了。” 清原徐徐吐出口气,却是看向了广元古业天尊。 这位天尊,尽管身受重伤,却依然神色淡然,未有半点变化。 尽管无数年布置下来的造化,尽在清原之身,助他成道,如同为他作了嫁衣,但天尊却未曾有过半点变化。 历经无数年光景,他早已心如磐石,而这诸般造化,也正是他拱手相让。 原先的天地,一切命数尽都注定,他本就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希望。 然而如今的天地,清原成道,已有了一线生机。 此后依然是无数岁月,但能否成道作祖,便看他自身有多少福缘造化了。 至少,希望已在此处。 他布置无数,甚至直面道祖,究其根本,也只为了一线希望罢了。 “封神事毕,本尊有意下界,另寻他法,寻求大道。” 只见天尊朝着清原及天帝各自施了一礼,道:“告退。” 言语落下,他稍微退开,也便消失在仙界之中。 清原看了天帝一眼,道:“天庭立定,帝君还是回返天庭,主持大事罢。” 天帝闻言,施一礼,道:“祖师所言甚是。” 清原退了一步,回返紫霄宫。 封神诸事尽皆落幕。 诸圣尽数超脱。 尘埃落定。 一切尽消。 章九零七 新的时代! 茫茫仙界。 三十三天外。 紫霄宫中。 只见一轮明月,悬在当空,散发出悠悠光芒,昏暗低沉。 自成道之后,这一轮明月,便是清原本身。 然而在明月之中,依然存有十二玉楼的虚影。 这虚影外人无法看见,哪怕真仙,也难以窥得真相。 然而,清原本身,怎能不知? 遥想当年,他本以为,玉楼仅有九重,待得这九步走过,再上一步,得道成仙,便能超脱玉楼之上,从此天高海阔,再无拘束。 然而,在他得道成仙之后,才知九重玉楼之上,那原先未曾看见全貌的朦胧迷雾之间,还有他以往所不识的第十重楼。 哪怕直到如今,已然成道,已然成圣,竟然也未跳出十二重楼的桎梏。 难怪紫霄大仙这等道祖,对于六月不净观,都难免有着几分自傲。 “未曾超脱天地,怎脱这十二重楼的束缚?” 清原心有明悟,已然能知其中深意。 十二重楼,便是他本身的修行之法,也是他修行之上的天地。 超脱天地,超脱十二重楼。 或许,这是他今后的道路。 或许,他会有新的道路。 但无论如何,至少今时今日,世间还在变化,他便还须镇守在这天地之间,避免这个因他这位道祖干涉从而诞生的天地,朝向了一个不该有的方向。 例如,魔祖所想的魔域。 正当清原意欲修行之时,心中忽动。 旋即便听外边传来声音,道:“天帝来访。” 天帝为三界共主,举世共尊。 原本诸圣超脱,三界六道,九天十地,尽以天帝为首。 然而清原镇守下来,成为了当世唯一道祖。 道祖即是天地! 纵然是天庭帝君,三界之主,也不能轻慢道祖。 然而对于清原而言,也是如此,毕竟眼前这位,乃是三界之主,同样不可轻慢。 “不知天帝驾临,有何见教?” 清原坐于上位,然而身形虚幻,难见真实。 毕竟这只是外象而已。 成道之后,只有大道才是真身。 无论显化什么模样相貌,也尽都是表象罢了。 天帝看着这位当年受了自己些许助益的后辈少年,如今的道祖人物,象征着这方天地所显化的真身,心中难免万千感慨。 过了片刻,才听天帝轻声道:“朕为魔祖余患而来,烦请祖师解惑。” 清原平静道:“自鹿食金莲,阻碍封神大势之后,黑莲为之枯萎,魔祖已然消亡。” 天帝深深看了清原一眼,道:“祖师所言,朕都知晓,不仅如此黑莲之所以能够让此前诸圣看得迷茫,也是因为祖师当时下界,与黑莲真身,有所接触的缘故罢?” 封神之前,道祖无所不知。 自清原下界,便一无所知。 清原乃是天地的一线大道,而黑莲虽然有蒙蔽天机的能耐,但瞒过道祖,又凭的是什么? 凭的不过是最初与清原接触,从而最先受到影响,最先让道祖难以看透。 这所谓魔祖之患,实则也是源自于清原道祖之手。 “此言不假。” 清原平静道:“不过,我已成道,化身天地,再非变数,而黑莲枯萎,魔祖消亡,也断了源头。” 天帝叹道:“源头虽然断绝,但祸患仍在。” 清原微微闭目,道:“是那魔域许多魂魄罢?” 天帝说道:“封神台上,积累了诸多魂灵,多是榜上有名之辈。但周天正神,其神位之数,不可逾越周天大数,因此,此前人间战火纷飞,无数将士,无数百姓,魂灵俱都在人间等侯” 封神之前,人死如灯灭,七日而消亡。 然而封神之后,一切世间生灵,便有了生死轮回之变化。 死在封神期间的无数生灵,或是道行高深,或是气运深重,从而榜上有名,得以封神但更多的生灵,例如阵亡的百万将士,例如遭受战火磨难的亿万百姓,都不可安置在神位之上。 或许有些福缘深厚,能成天兵天将,或成幽冥府兵。 但另外许多,福缘不深,便是过了七日消亡的劫数,也只能飘散零落,等侯轮回转世。 只是,魔祖乱世之后,一切都已不同。 “因魔气沾染,这许多魂魄,尽受所侵,哪怕经历轮回洗礼,也难洗净。” 天帝躬身说道:“上冥阴天子来报,其中许多魂魄,因魔气侵染,本性邪恶,哪怕投入轮回,后世也必成恶人。” “无上祖师造字时曾言,人之初,性本善。” “但这些魂魄,性情本恶,无论来世受得怎样教导,也终究是穷凶极恶。” “敢问祖师,后世该当如何?” 此事关乎世间生灵之本性善恶,也是未来人间之根本,饶是天帝,在这等大事之上,也不由得十分凝重。 然而,道祖清原,神色依然,悠悠道:“幽冥地府之事,必有人来处置,你命阴天子腾出地府第十八层所在,静候主事之人。” 天帝闻言,不禁错愕,道:“此为何人?” 清原平静道:“一位高僧。” 天帝略感讶然,问道:“佛门中人?此人该何时入地府?” 清原说道:“快了,你看。” 天帝随着道祖所见,凝目看去。 只见人世之间,有一寺庙,香火鼎盛。 入夜。 寺庙之奉着一尊佛像。 轰隆一声,佛像陡然崩塌。 月光如水,皎洁明亮。 破碎的石像之中,月光之内,走出一人。 月白僧袍,面貌清俊,满是茫然之色。 这是一个年轻僧人。 只是这僧人面色迷茫,皱着眉头,细细思索,沉吟道:“我是谁?” 紫霄宫中。 道祖清原蓦然开口。 “玄策。” 世俗之中。 年轻僧人心中顿生恍然。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有什么提醒。 但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忽然明悟。 自家名为玄策。 “我是玄策。” 紫霄宫中。 天帝沉吟道:“这位便是未来执掌第十八层地府之人?” 清原微笑道:“正是这位玄策大法师。” “地府的转机,竟然是他?” “一直是他。” “那”天帝沉吟。 “还不急。” “不急?” “让他游历一番,自会领悟。” 十年后。 年轻僧人端坐石阶前,叹了一声。 火焰熊熊。 烈火焚身。 只留一地灰烬。 他入了地府。 从此镇守第十八层地狱。 地府。 第十八层地狱。 这里是三界之中,最为底下的一层。 这里也是最为污秽的一层。 玄策法师便镇守在此,抵御污秽,将一切打入十八层地狱的穷凶极恶之辈,逐一度化。 不知过了多久,佛门之中,忽有人来。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是当年玄策度化之人。 灵溪七镇的无生公子,后来的无生和尚。 玄策法师看他一眼,不禁笑道:“你着实是有慧根佛缘之人,一点即通,今入佛门,可喜可贺。” 无生和尚双手合十,念声佛号,道:“小僧当年夺走青莲,去往西方,在佛祖超脱之前,曾得点化,此青莲之神体,已经是一尊无垢真佛之体你曾受佛祖点化,悟性极高,历经多世轮回,今已在此度化恶魂,得获大功德,待你入得青莲佛身,可归返西方,成就佛位。” “不。” 玄策微微摇头,看向周边,无数魂魄在他眼中浮现,哀嚎无尽,惨状无穷,然而这些魂魄之中,依然藏有魔性,依然穷凶极恶。 一瞬之间,玄策眼中浮现出极为复杂的光彩。 “我这一生,只求普度众生。” “如今地府乱象纷呈,魂魄沾染恶念,历经轮回而不消,天生为恶,难以为善,已然眼中影响未来万世,错乱了人世轮回,改变了天道转换,致使三界不平,使得世人极苦。” “若不能使地狱澄净空澈,如何能安心归返灵山,静修佛法?” 无生菩萨见状,欲言又止。 玄策双手合十,道声:“南无阿弥陀佛。”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一瞬之间,无穷佛光,在玄策身上,闪烁不定,光照万千。 刹那之内,有成千上万的恶魂,为之清照,渐消魔性。 无生和尚见状,不知是喜是忧,只是叹息了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无生和尚低声道:“这里是阴曹地府,十八层地狱,曾经便是九幽的至深处,也是天地间最为污秽的地方此外,这里更是关押着天地间的大奸大恶之辈,这种种邪恶魔念,时时刻刻侵蚀着你,无论如何擦拭,也必受影响,待到今后,终究会蒙蔽你的佛性,造成无可逆转的影响。”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玄策法师双手合十,笑着道:“回去罢,十八层地狱,若一日不空,贫僧一日镇守在此,绝不踏出半步。” 仙界之上。 天帝目光沉凝,有着几分赞赏之色。 然而他见到了玄策近十年的过往,心中微动,却也有了更深的念头。 他看向了三十三重天之上,微微闭目,静思良久。 紫霄宫中。 清原看着一切变化。 仙界的天庭。 人间的朝堂。 幽冥的地府。 一切变化,尽在眼中。 过去的,终究要过去。 未来的,终究要到来。 他想起了自身得道成仙之时。 他想起了那两位谈论过往的渔夫和樵子。 他想起了无数的过往。 过往终究是过往。 鲤鱼终有上楼时。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 人世一生,无论是精彩热血,无论是平淡温和,无论尊卑贵贱,无论喜乐,无论痛苦,都将在许多年后,尽数消亡,或许成为谈资,经过更长一段时日,渐渐消亡。 唯有天地,依然永恒。 “道路。” 一瞬之间,清原勘破了所有,目光投向了诸天万界。 世间过往来回,一切的一切。 天庭地府,人间朝堂,三界轮回,六道变化。 生与死,盛与衰,朝代的更替,生命的繁衍,尽数在感悟当中。 “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新天地,新未来,新的一切,新的时代。” “新的纪元!” 完本感言! 下一章感言,是关于新书的消息。 这一章是完本感言。 完本感言。 确实感慨无数。 这本书写下来,一年多的光景,想法有许多。 几个月前,偶尔会安静下来的时候,会想着今后的完本感言,该怎么写,想了许多,想写的自然也有了许多。 毕竟,有太多话想说了。 但细细想来,长话短说便好。 有些感慨,之前写过了,但写完之后,似乎也没有放出来的必要,就放在文档里,也就当藏在心里吧。 言归正传,这书的成绩,不再多说。 这本书,是作者对于自己写作方向的一次尝试,但不算成功。所以,在一开始,编辑大人就劝我及早完结,但我一开始花费了不少心思,不愿完结,就连昨晚上写完结局,都犹豫着是否发布,于是就修改早上在后台,也是静了片刻,才点了发布。 正是这种心态,导致一直拖着,直到多写出了一百来万字。 而这近一百万字中,因为之前推荐成绩不佳,所以基本推荐很少,但我又倔强,强撑着不完结,算是最后一次任性吧。 嗯,这本书很多地方,确实没有达到我想要的预期,我想,或许以后自己成熟了,还会回头修改的。 但修改的时间,会是很久很久以后,原因不少,也是因为完本之后,作者可能没有修改内容的权限了。 也不知道很久之后,真正开始修改了,现在的读者们,那时还能留下几个。 说完这个,说说新书。 有同学说完结就是灭世。 但是,封仙完结了,但封仙的世界没有完结。 后面这本书,如果没有意外变化的,应该是会跟封仙有几分关系,但可以作为一本全新的书来看因为最开始还是一本无关的书,后来心念一动,才连了起来。 只不过,封仙完结,后期虽然铺垫够了,却也还显得匆忙,有些来不及展现的设定及坑,都会在以后埋好。 封仙这本书的后期,也是一个尝试,本想写出朝堂格局,以及战场血气,侵略者与被侵略者的想法,善与恶的变化但因为有心完结,加上篇幅无奈缩减,所以一些细节上,顾虑不到,显得粗糙,后期的这方面,其实只能算是完成一半,或许今后再改吧。 其实,关于格局,书里有各方洞天福地,格局并不像初时那样小,只是初时清原道行低,眼界所及还是狭小罢了。 总体来说,作者想写的,就是一点一滴的方面所见,拼凑出大局来,这期间如同串珠子,要想串出一条珠链,期间有着比较长的路,也就是铺垫,所以显得慢热。 这也是网文写作的一个大忌。 新书会有一点改变。 新书,会从另外的角度去阐述,而封仙这本书里一笔带过的内容,会在新书里稍微讲述一些。 但描述的手法会有不同,比起这本,我想大家应该会更喜欢新书。 说到新书,近半年来,我对下一本书的想法,都有着一种迷茫,极为头疼,无论是风格,无论类型,无论想法,都在随着时间而改变。 最后,就在都市与仙侠的两类之间,徘徊不定,很多同学都知道,为此,我苦恼了有数月之久,甚至曾发起投票。 但现在看来,下本书十有八九,应该还是仙侠。 有人说,现在的局势,都市较火,而写仙侠,估计就只是信仰了。 也许如此吧,但我还想试试。 只不过,新书要推迟发布,且容我休息一段时间。 毕竟从游方道仙完结后,第二天发布封仙,几乎没有间隔,期间有过几次请假,但也都是有些无奈事情缠身,所以,几年里基本都是在更新压力下度过。 尽管我更新也不算太给力,可长久积累下来的点滴压力,难免导致一种疲累,甚至对于古典仙侠这类文,都产生一种疲乏。 有大神建议,休息三个月到半年。 但我觉得,休息一两个月也差不多了。 所以,暂时就休息好了。 宅了几年,也该趁此机会,锻炼锻炼。 并且,出去外边走走,放松一下,也缓解一下本以为快瞎了的眼睛。 嗯,感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给有耐心的同学来看的,所以照顾一下不愿看感言的同学,关于新书发布的消息,就没有按照习惯放在完本感言后面,而是单独放在另外一章了。 另外,我一直想要写封仙的番外,在开书前就在想,如紫霄大仙,如广元古业天尊,如白鹤童子,甚至是东海帝君,南方天君等等。 但我想白鹤的番外,应该更让人期待。 只不过,我第一个想到的番外,也是比较完善的番外,实际上是玄策。 不过,这些番外,还是有闲心再说吧,毕竟主次还要分清的。 总之,我休息几天,咱们下本书再见!o()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