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约邪神》 1.【树篇】一之咒 人活几岁,都有命数。但凡世间之人事,永恒是不可能的。古代帝王想要长生不老,也只能倾全国之力修几个陵墓,试图装下这现世的大美河山,过过脑瘾。真龙天子尚且不能达到,何况世间凡夫俗子。 但是项雪华真的舍不得呀。舍不得这个男人。如果可能,她可以放弃一切,情愿世世代代清贫疾苦,她也想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生生世世。她知道时间快,但是没想到这么快。转眼一辈子就过去了,她还没有过够。 项雪华老人拉着眼前鹤发童颜的男人,流下两行清泪。 “贺森,这辈子没过够啊,下辈子你还会来找我吗?” “会的,雪华。会的。” 老人拉着她一生的挚爱,安详地走了。 ———————————————————— “别开玩笑了!”沈君驰双手锤着桌子,几近崩溃,“说好了周六放假!你亲口说的!说了不算算了不说!你会不会做人!” 硕大的木头桌子上蒙着一张黑布,整个房间阴冷干燥。桌前椅子上坐着一名脚都够不到地面的矮小少年。男孩唇红齿白,梳着蘑菇头,鬓角的黑发紧紧贴着脸颊,一动不动地坐着,脚悬在地上,莫名有一丝诡异感。他冷眼看着面前发怒的青年。谁都猜不出来,这名“小学生”,是一个修行了三千多年的邪神,久天。 久天淡然地扶起被沈君驰锤倒的水杯,眼里闪现出一丝坏笑:“首先呢,我本来也不是人;其次,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把说过的话变得不存在。” “你少说这些屁话。”沈君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自己的手臂都发疼了,“我告诉过你,我这周六有实习面试,不可能过来。再说有什么事情你自己不能一个人处理,非得要我陪啊?” “哎呀,真冷漠呀。人家周末想要见见你,不行吗?再说是要去见客户的,我这个外表不好办事啊。” “——我管你去死!”沈君驰恨不得手撕了他,“这个实习超重要的!我和你们这帮阴不阴阳不阳的邪神不一样好吗!我以后是要养家糊口的!不要小看应届毕业生的就业压力啊!你要再这么逼我,不劳你亲自动手,我自己死给你看!” “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久天仰起头,嘴里含着一丝冷酷的笑意,“你要死,好啊,我会让你在死之前好好地死一万次,死到你不想死为止。要挑战一下吗?” 沈君驰听到这,立马收了声打了一个寒颤。第一天死在这张桌子上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么惨痛诡异的经历,沈君驰不想二度体验了。 久天看到沈君驰的表现非常满意,蹦下椅子,又重新为沈君驰倒了一杯水。 “好啦,不吓唬你了。你放心,周六你会心安理得地过来的。” 久天是邪神,修行了三千多年的老王八,跟他正面较量那是一万个不可能+10086。老而不死为贼。久天这个老贼,沈君驰想,我早晚要让你魂飞魄散了! 然后周六。沈君驰确实心安理得地来了,原因是公司出了事故,面试被推迟了。 沈君驰也搞不懂是久天捣的鬼呢,还是久天预测到了。反正他是跟着久天来接客了。 这是一处城郊的老别墅,两层楼的构造,虽然有一些年代感了,但保养得还算不错,看上去干净整洁。现在接管这里的,是贺家的长子。 主人见到说好的大师只是两个男孩子,颇有些怀疑。但考虑了一下,还是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郑重地打了招呼。 “你好,我是贺青杨。这是我的大姐贺青榕,和我的小弟,贺青柳。” 眼前叫贺青杨的斯文中年男人,取出了名片,恭敬地递给了沈君驰。沈君驰接过名片,仔细地读了起来。某上市公司的经理,四十岁左右,公司的中层管理人员。虽算不上年薪多少百万,但生活也应比较富足。 贺青杨的大姐贺青榕五十多岁,不知道是衣服太宽大了,还是她太瘦弱,整个人好像一根稻草,一掰就要倒的样子。年龄大了,貌似身体不好,带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双凹陷下去的眼睛。她一直咳嗽,她的老公一边摇头一边给她拍背顺气。小弟也已30出头,还没有结婚。典型的理科男,身材略微松垮臃肿,带着一副眼镜,梳着三七分油腻腻的头发,眼睛被瓶底厚的镜片掩埋,看上去只有两条缝。不善交际的样子。 小一辈的都不在,只有这几个青字辈的姐弟们聚在贺青杨的家里。 他俩是这么说好的,沈君驰扮演大师,跟客户接触,久天就扮演大师的堂弟。但是现在该怎么办呢?沈君驰为久天卖命这么长时间,不过是倒卖些香火法器,偶尔处理一些疑难杂事儿;以大师的身份出场还是第一次。他斜眼看了久天一眼。 那老鬼正在两眼放空地神游。 沈君驰咳嗽了一下,想要引起久天的注意。 久天依然装作啥也没听见,还是在那神游。 “别看我,继续跟他聊天。”久天没有张嘴出声儿,但他的声音钻入了沈君驰的脑海。 沈君驰无奈,只好假装道行很深的样子,开始四处张望。 贺青杨的家里装修非常简洁干净,家具都是新的。他的妻子李玲顺从地站在丈夫的身旁。墙角的佛龛上,供养了两个排位。 “祖母项雪华,二弟贺青栢。”久天的话在脑海里传来。 “请问两位……”是怎么死的? 还没等沈君驰把话说完,久天的声音就已经在脑海里想起:“祖母是寿终正寝,二弟死于狂犬病。两个人的生死簿都与天机簿不符。” 贺青杨以为沈君驰还要再说什么,等了半天,见也没下文了,就示意让他坐。 “不过家里很干净,没有什么魑魅魍魉。” 那现在怎么办? “问他,他的祖父在哪里。”沈君驰最痛恨久天以这种方式和他交流,有一种被思想玷污的感觉,莫名地羞耻。 这些你一查不就知道了。 “问题是查不出来呀。你也知道,天地二界,冥界的生死簿记录发生过的事情,天界的天机簿算出未发生的事情。等一世终结,天机簿应该和生死簿一致。如果出现出入,那么必定有妖物作祟。” 不是说生死有命吗,难道天机还能算错? “不是算错。所谓天机,不是一个定数,而是一组变数。人每行一步,就会生出无数变数,无数变数又生无数变数,三千大千世界碎为微尘。打个比方,你现在走到岔路口,向左向右的几率各为百分之五十。你向左走完又遇到第二个岔路,又是一半一半的几率,如此往复。这所有的数字,都包含在人这一生的天机簿里。而最后一生结束,生死簿里你的每一件事都记录在案,串成你的一生。也就是说,你的天机簿里肯定有一组数据和生死簿一致。这样,天机簿和生死簿就对上了。而如果这一世当中,在某一时刻,有妖孽作祟,生死簿的记录很可能会不存在于天机簿中。” 那这样的话你只要去看一下天机簿和生死簿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分歧的不就好?不要羡慕我太聪明。 “你有没有脑子。天机簿里是一组数据不是一个数据,和生死簿什么时候对不上很难说,所以才需要我亲自去找啊。” 好吧好吧。老东西。 “咳咳,”沈君驰清了清嗓子,“您亲人的死,我们真的是深感抱歉。冒昧地问一下,您的祖父,现在在什么地方?” 贺青杨楞了一下,苦笑一声:“我也不知道。” “祖父在祖母病逝的第二天,就失踪了。大家倾尽全力地去找了,依然没有找到。”大姐费力地说道,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榨干她。 沈君驰点点头,“请问,贺先生这次找我来,主要是为了什么呢?” 贺氏姐弟互相看了看,好像需要下定决心似的。 最后小弟站了出来:“那我就直说了。我们怀疑被下降头了。” 听到这个,沈君驰看了看久天,希望从他那里找到些答案。久天依然酷到没朋友,都不正眼看沈君驰。沈君驰苦笑,赶鸭子上架,该面对的还是得自己面对。好在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基本的问话,他还是懂的。 “贺先生怎么觉得是降头呢?” 贺先生笑了笑,叹了口气:“自从祖母死后,家里就一直发生怪事。二弟得了狂犬病。咱们市里面十几年都没发现过狂犬病。二弟又怕动物,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得狂犬病?而且,说是狂犬病,二弟的死状也太骇人了。整个人像是被榨干了一样,这哪是被狗咬了,分明是被吸血鬼咬了。” “虽然很不幸,但凭这个很难断定是不是被下了降头。” “姐姐的样子也很奇怪。姐姐从两年前开始,就发现血糖有点高,所以一直吃降糖药控制。本来好好的,年后病情突然恶化。在用胰岛素控制下,依然越来越瘦,看了那么多中医和西医,都不知道症结在哪里。眼看着姐姐一天天形容枯槁,像被榨干了一样,我们却无能为力。” 说到这大姐解下口罩,久天和沈君驰都吓了一大跳。大姐整个人,就像被活活地吸干了精气,明明还是在世的人,却像个干尸一样干瘪。 久天和沈君驰都沉默了。 贺青杨以为他们还是不信下降头的说法,马上接着说:“如果你们还不信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贺青杨从兜里掏出一张碎纸片。看样子是信纸上撕下来的。信已经找不到了,只剩下这一角。 “这是整理祖母遗物时发现的。” 沈君驰接过纸片看了看,转手给了久天。久天仔细地读了三遍。 纸片上只有一句话:“项雪华,贺森,我恨不得喝光你们的血!” 2.【树篇】二之故 沈君驰和久天走在回店的路上。 沈君驰掏出那张碎纸,问:“凭这张纸片,可以断定是被下降头了吗?” “当然不能。”久天瞟了他一眼,不屑一顾,“这张纸条既判断不出来是谁写的,也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纸片又很干净,没有邪气聚集,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写这张纸片的人和贺家的灾祸有什么关系。这张纸片只能说明,有人和他们家老人结过仇。” 见久天什么都看不出来,还一脸牛哄哄的表情,沈君驰就火大。他阴阳怪气地说:“你不是神吗,下没下降头你应该一眼就看出来啊。用你的神来之手,就像观音的那个什么瓶儿里的什么水儿一样,挥洒一下,不就能驱邪了吗?” “人家观音手里拿着的是净瓶,柳枝洒下的是解脱众生苦难的甘露。什么瓶瓶水水的。”久天顿了一下,反应过来沈君驰是在讽刺他无能,回嘴道:“你把我们邪神当什么了?除非妖孽作祟被我们逮个正着,不然我们也没办法好不好。你说得这么轻松,好像这事儿你能办似的。“ “好好好,邪神大人也有不能解决的问题啊。我区区一个人类,怎么能指责你柿子捡软的捏,只知道把法力用在威胁我身上呢?” “你哪那么多废话?讨死是不是?”这个问题没解决,沈君驰就能一直用这个梗来戳久天的痛处。 沈君驰弯腰,假模假式地作了个揖:“君驰不敢。那您老人家倒是说说怎么办啊?”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必须要知道是什么东西,在以何种方式作祟。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力往哪处使啊。” “不管是什么作祟,你不也就只能念念往生咒吗?给谁念不是念,还管他是个什么东西。” “‘只能念念往生咒?’孩子啊,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你还想在我家食言桌上死多少回才能长记性?” 沈君驰恨得牙痒痒。这个老鬼,嘴仗打不过,就开始以死相逼。 “你要知道,”久天话锋一转,“这世间任何法器咒语,说得再好听,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功效,那就是控制世间之邪气。我念往生咒,不过是因为我只能背下往生咒而已。我要是能背下金刚经,照样可以用金刚经降妖除魔。” 沈君驰想了想,弯腰靠近久天的耳朵,贱兮兮地说:“你不也是邪气所化?我要是会背往生咒是不是也能把你烟消云散了?” 久天眼睛都没抬一下,冷笑道:“以你的功力念往生咒,恐怕连只死蚂蚁都超度不了。而且,”仿佛找到了可以碾压沈君驰人格的谈资,久天摇头晃脑地说:“饭可以乱吃,咒可千万不能乱念。心不正则气不定。小心没超度到鬼魂,反而激怒了他们。” “切”,沈君驰撇撇嘴,“你……你吓唬谁啊……” “没吓唬你啊。”久天捋了捋鬓角,“你以为一个杀人犯为死者念往生咒能超度死者吗?并不能。杀人犯念往生咒,不为净土超度,而是为了不让冤亲债主找上自己。所谓心不正。加之功力不深厚,适得其反,更容易被猛鬼缠上。你想啊,有人偷了你钱,还大发慈悲地跟你说,要你放下仇恨,平静内心,不要再跟他计较,以后招子放亮点,别再遇到他这种贼了,你会怎么想?你本来只想打他一顿了事,听了这番话,你杀他的心都有了。明明放任不管也就是个孤魂野鬼,他非要念往生咒,得,成厉鬼了。这种人我就遇到过啊,来找我的时候,厉鬼的灵魂已经跟他融合了,业力也合二为一,两人造孽一人还。最后我只能两个人一起超度。” 沈君驰恶狠狠地看着得意洋洋的久天,这个老王八,反正说什么他都有理。 “不说这个啦!”沈君驰大手一挥,强行转移话题,“那贺家这事儿怎么办?既没有魑魅魍魉,也没有下降头的证据。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找不到任何破绽。” “你没觉得有一个很关键的人物我们没有找到吗?” 沈君驰拿不准久天的想法,问:“很关键的人物?是谁?” “他们贺家姐弟四人,都是由祖母项雪华和祖父贺森带大的。那么他们的父亲,贺林去哪里了?” “不是说早就死了吗。说是患了重病,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为了不让几个孩子担心,只有老一辈的人在照顾而已。所以虽然他们没有见到父亲,但是他们绝对确定,父亲贺林已经过世了。” 久天听了,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没错,父亲过世了。那么母亲呢?母亲章子晨又去了哪里?” 沈君驰有点生气,失去了耐心:“说是打击太大,回娘家了啊。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他们的谈话啊?” “这我就不明白了。“久天没有理沈君驰的茬,“丈夫死了,母亲的责任感应该更重,她要抚养几个孩子啊。就算是打击太大,回娘家修养一段时间也该差不多了。但几十年来,别说有照顾孩子的心,一个母亲,连面都不露一下,不奇怪吗?” “那是人家的家事吧……每个人情况不一样,也许这个母亲尤其敏感脆弱也说不定。”沈君驰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替章子晨说话。 “你知道吗,其实贺家的灾祸,并不始于贺青杨这一辈人。贺家的灾祸,在贺林在世之时,就已经开始了。” “也就是说,贺林的生死簿和天机簿也对不上吗?”沈君驰若有所思地说。 “没错。不止这样,虽然现在还没有显现,但是很可能也不会止于贺青杨这一辈。” 沈君驰惊讶道:“你是说,贺青杨他们的孩子也可能继承这灾祸。他们的生死簿和天机簿也对不上吗?” “现在还没有查出有什么异常。但天机是一组数据,现在虽然两簿一致,但很可能作祟已经开始了。” “还真是作了一手好孽啊。”沈君驰摇头感叹道:“居然敢动这么多人的性命。”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这世上有作祟的鬼和不作祟的鬼,但是绝没有只作一次祟的鬼。看样子,这个要不就是个千年老妖,法力高积怨深,要么就是饥不择食。可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两个人对这个问题都没有答案。 过了一会儿,沈君驰试探性地问:“那要不要见见那位章子晨?” “当然要见。” —————————————— 老人开始对于他们很警惕,感觉两人像骗子。若不是久天使了点手段,让他相信两位是高人,这老太太肯定直接闭门谢客了。 章子晨是个身材矮小消瘦的老妇人。贺家大姐都五十多岁,章女士算来也得有七十岁上下了。老人在乡下的娘家独自过着简单的生活。她的脸晒得黝黑,布满皱纹。精神状态还不错,只是人比较沉静,不爱说话。当她得知两人是为贺家事而来,脸上露出了担忧和紧张。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提它干嘛。”老妇人明显对往事抱有莫名的排斥,并不想提及。 “您的孩子们,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看过他们?据说您是一位非常用心的母亲,当年发生了什么,让您开始对他们不管不问的?” 贺夫人听到提及她的孩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孩子们……他们……他们还好吧?你们来找我,难不成……难不成是孩子们出了什么问题?” 沈君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您的二儿子贺青栢已经过世了。” 老人听到孩子过世的消息,显然是大惊。泪水很快就填满了眼眶。这个打击似乎对她来讲过于沉重,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似在拼命地消化着这个噩耗。 “怎……怎么死的。” “狂犬病。” “狂犬病?” “没错。而且,死相很难看,像是——” 没等沈君驰说完,老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像是浑身的精气都被抽干的僵尸一样对不对?!” 沈君驰和久天相互看了一眼,沈君驰说:“确实如此。您怎么知道的?” 章子晨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抱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果然是这样啊!果然是这样!跟我丈夫死得一样啊!——” “如我所料。”久天这老妖怪又开始要和沈君驰脑电波沟通了,“作祟始于贺林。” “夫人,您能回答我吗?我能感到,您对孩子们是非常关心的。当年您丈夫过世,为什么您会放弃抚养孩子呢?” “不是放弃啊!——”章子晨放肆地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平静了些,起码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我很惦记我的孩子们。他们的照片我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会儿。我见不到他们,只能想象他们成人的样子。我不是不想养他们,我是不得已啊!他们说我是克人的命,跟谁在一起就会克谁!我的老公死了,当年小儿子也重病,他们给我算命,说我这辈子孤身一人才好,跟谁沾边谁就得死。我们这里特别信这个,于是把我赶出了家门。我没有办法,为了孩子们,只能走掉。可是现在,还是出事儿了!” “是谁说您有克人的命的?” “是我的公公和婆婆啊!” 沈君驰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那张碎纸条,递给了贺夫人:“夫人,您知道什么人会写这种东西给你的公婆吗?” 章子晨看了看纸条,问:“你认为我儿子的死和写这东西的人有关?” “您怎么看呢?” 章子晨抹了抹眼泪,吸了下鼻子:“写这个的十有八九是我婆婆的前夫。自从我丈夫死后,这个世界上还知道婆婆有前夫的人就不多了。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的公婆才会不想让我照顾孩子吧。怕我告诉孩子们,有损他们的形象?” 沈君驰不置可否,“我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说吧。” “您的婆婆和她前夫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但听说婆婆清明时候回家扫墓,回来以后就已经变得魂不守舍了,许是在那时,就遇到了公公。但是这个说法似乎也站不稳脚。”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婆婆还是个少女啊,她连她的前夫都没有遇到。” 沈君驰想了想,问:“那她干嘛大费周章地结了婚,生了小孩再离婚呢?是因为跟贺森在一起得不到父母的同意吗?” “这我也不太清楚。但婆婆和前夫是相亲认识的,这点我能肯定。” “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贺林是谁的孩子?” 3.【树篇】三之幻 等沈君驰和久天赶到医院的时候,贺青榕的长孙赵子桃已经不行了。 小男孩只有三四岁大小,还在上幼儿园。他小小的身子躺在医院白花花的床上,显得非常不协调。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贺青榕的儿子赵正桥正在和医生谈话。医生一个劲儿地摇头,赵正桥像是在恳求,又或是在祈祷。在得到了所有的否定以后,终于脸上写满了绝望,整个人都支撑不住,仿佛只要有一阵微风吹过,他就会倒地不起。他的妻子抓着孩子的手,就只是哭。 沈君驰进了病房,也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眼孩子,就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儿?” “大师!大师!你快给他看看吧!我求求你了——”贺青榕颤颤巍巍地扑过去,抓住沈君驰的手,哀求着,就差下跪了。 沈君驰哪里受得住这等恳求,马上扶稳了贺青榕,道:“您别这样,您先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青榕深深吐了两口气,仿佛她再不吐出这些气她就要憋死了一样:“今天早上我儿子正桥送桃桃上幼儿园。一切都挺正常的。到了地方,他把孩子送走了。他眼看着桃桃下车的啊!”然后贺青榕又开始哭,好像说不下去了似的。 也许是怕自己重病的母亲出什么意外,赵正桥强忍悲痛,接过了话茬:“送完了儿子以后我就去单位了。到了单位,把车停好,就去上班了。中午想起有些事情要办,就开车出门。结果发现桃桃就在车的后座上!这……这怎么可能!我早上明明亲眼看着他下车走进幼儿园的呀!”赵正桥好像自己说出的话自己都不能相信一样,兀自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接着说:“中午天那么热,车又在太阳底下暴晒。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严重脱水了……”赵正桥仿佛已经不能再说下去,低着头,左手扶着额头,“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道真有人……?” 他说不下去了,脸上既有惊恐,又有不解。沈君驰没有再继续盘问赵正桥,只得再转过头去问贺青榕:“您是说本应该下车去上幼儿园的孩子,又出现在后座上?” “是啊!”老人一边摇头一边哭,“肯定是被人下了降头了呀……是谁这么狠啊,折腾我们这一辈儿也就够了,为什么还让孩子——……”老人仿佛再说下去就要断气而亡了,一个劲儿的捯气儿。儿子马上上去给她拍背顺气。沈君驰也不能多问,忙言:“我知道了,您好好休息一下吧。” 正在沈君驰感叹这家人悲惨的命运的时候,久天那天杀的老鬼又跑来侵犯他的脑电波。 “你看那孩子。” 沈君驰这才想起来,进屋这么久,还没好好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了呢。他走过去,和赵正桥的妻子打了个招呼,然后看了一眼已经濒临死亡的桃桃。这一看,可把他给吓坏了。 这哪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的脸啊?!要形容的话,这是一棵枯萎的树根还差不多。孩子全身青棕色,已经看不出半点血色。和以前死去的人一样,眼睛下凹,整个人像是抽干了似的。虽然诊断是说,这孩子严重缺水,导致身体各项机能衰竭。但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就算是再严重的脱水,也不会在一天之内干瘪到这种地步。 “看来,不尽快找到作祟的元凶,他们贺家还会一直死人。”久天又开始强行和沈君驰脑电波交流。 当务之急是怎么救这孩子啊。你要不要想想有什么办法能先救这孩子一命? 久天沉默了一下,也许是在思考。沈君驰看了一眼他的脸,也没看出这老鬼有什么表情。许久,久天的声音传进他的脑海:“我也没什么办法。这周围干干净净,我施法都没地方。看样子是活不过今晚了。” 沈君驰急了,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我有什么办法?真相一直不明不白,你让我如何。” 沈君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你不是说我的福报大吗?不然我和他待几天,他搞不好会晚死个一两天,你用这一两天找到真相。 “你福报大是不假,但你又不能把你的福报传给他。而且你的设定里,福报大不是你的技能,百毒不侵阴阳不入才是你灵魂的卖点。再说,就算真如你所说,你福报大,他能多活一两天,甚至三四天,但恕我直言,毛用没有。第一,我恐怕这事儿几天之内是解决不了的;第二,找到真相,也不一定能解决得了——我跟你说过,邪神也有所为有所不为;第三,这作祟之物的目的,可能不是害命那么简单。你看他们贺家现在这个样子,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也许现在这一刻,他们的命已不再是单独的个体了,而是‘众命’,这样的话,就算让他多活一两天也完全无济于事啊。” 众命?众命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多活多少天,他们家人的总寿命就会少活多少天。” ———————————————————————— “你看看这个。”久天把电脑屏幕推给沈君驰让他看。 这是桃桃幼儿园附近的监控录像拍摄到的画面。画面里,赵正桥在幼儿园门口停下了车,对着后视镜,和坐在后座的儿子说着什么。赵正桥面色慈祥,眼睛里尽是对孩子的怜爱之情。儿子年龄尚小,坐在儿童座椅里,也在比划着和他的父亲说话。 “这是桃桃出事儿那天的监控录像?” 久天点点头,示意沈君驰继续看屏幕。 画面里,赵正桥说完话,然后走下车,拉开左侧后座车门,一边说话一边替桃桃解开儿童座椅的带子。解开了以后,他把儿子抱下了车,继续叮嘱了几句,然后推了推孩子,目送他进入校门。 整个过程,贺正桥没有任何异常,好像和平常一样。 除了一点。 孩子并不在后座的左侧,而是在右侧。 也就是说,这一长串看似正常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却非常光怪陆离。实际上,赵正桥一个人对着空气唱了半天独角戏。 “这就是为什么本该去了幼儿园的桃桃又回到车上来的原因。“久天说,”不是他又被谁带回来了,而是他的儿子,根本就没有下车。” “是幻术吗?你从这段录像中,能看出是什么东西施了幻术了吗?” 久天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异常。” 沈君驰捶了一下蒙着黑布的食言桌,被捶的那块桌面立马红光一闪:“太狠了,到底贺家惹上了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他们要灭了贺家满门?” “是啊。“久天奇怪地摇了摇头,”这么久了,我们问遍了那么多人,还是不知道他们贺家的老人,到底跟什么人结了这么大的仇。” “除了项雪华的前夫。” “可是我觉得,前夫下降头这个说法并不是太靠得住。“久天若有所思,”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问了章子晨,贺林是不是何森亲生的?你还记得她怎么说的吗?” 沈君驰点点头,“夫人也不敢确定贺林是谁的孩子。但她觉得贺林长得并不像公公。” “没错,孩子长得并不像是贺森,所以这些后代也可能根本就是前夫的。” 沈君驰疑惑地皱起眉头,“如此一来,这张碎纸片就变得一文不值了。我们希望写这恶毒诅咒的人是作祟的源头。但如果贺林是前夫的孩子,那么他完全没有理由把自己的孩子全部弄死。”想了想,突然又好像毛瑟顿开了一样,“会不会前夫并不知道这些孩子是他的?”沈君驰像白痴一样地说完了,然后自己也后悔了,“——好像也不可能呢。一个孩子还好说,这么多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还看不出来,有点说不过去哈……” 久天全程像看一样看着他。 4.【树篇】四之契 那孩子还真争气。久天放话说活不过一晚上,结果那小子活了三天,也是命硬之人。可惜啊,最后还是没挺过去,凌晨四点因为各个器官衰竭,过世了。他的祖母贺青榕备受打击。人家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桃桃这一死,老太太仿佛没了主心骨,丢了魂儿一样,每天如同行尸走肉,没过几天,也大病一场,过世了。 久天和沈君驰本来还想看一看老太太的遗容,但是被她的儿子赵正桥拒绝了。本来赵正桥就不信这一套怪力乱神,儿子和母亲都过世,他除了不信久天这些个牛鬼神蛇以外,还挺痛恨他们的,认为他们是发死人财,为了几个钱什么都能胡编乱造。这边贺青杨看找久天和沈君驰也没什么大用,该死的还是得死,所以对他们两个也渐渐不怎么热情了。 沈君驰撇撇嘴,“枉你还三千年的修行呢,结果毛用没有。连个小鬼都对付不了,还指望你能净土驱邪?亏你还自称是神。” “你有完没完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净土是个挺复杂的过程,不是电视剧里那样,‘呼啦呼啦’推个气功波,鬼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了。哪那么容易。必须得找出邪祟,才能净土往生。再说我也不是自封为神,是你们管我们叫邪神的。” “你就告诉我,这年头,有多少三千年的老王八还能活在世上?算你一个,还有多少人有你这样的道行?” 久天急了,“算谁一个啊你会不会聊天儿?想死吱一声。” 沈君驰看出久天为这事儿也挺恼火的,解决不了还成天被自己挤兑。沈君驰可是知道怎么收拾久天,说话尽是戳他的脊梁骨:“别吓唬我了,好好修炼下捉鬼的本事才是正事儿。” 久天最怕别人怀疑他道行。怀疑我人品可以,怀疑我抓鬼的本事就是你不对了。但是眼下久天确实也没什么进展,只能说说理论知识:“我跟你讲,这个世界上的孽障,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善茬。让这个世界正常运行的,不是我们邪神,而是正神。孽障要是没些本事,正神这一关就过不去。” “哦,这么说,你们邪神还给正神把关呢?可以啊,区区邪神你们本事比正神还大?你逗谁呢,真以为我傻呢。” 久天恨得牙痒痒,“正邪都是你们人类分的,只是个叫法而已。我们是平级,干嘛总把我们说得低三下四的啊?正神了不起啊,邪神活该被欺负?“然后话锋一转,”我要是你我绝对不这么贱。不然‘区区’一个邪神,分分钟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要敬畏神灵。” 沈君驰现在也摸清了久天的脾气。他总是动不动就“以死相逼”,但实际上,真正整死过沈君驰的,只有一次。还是不要把这个小邪神欺负得太过头了吧,“行了行了,别把威风都抖在怎么整我上。人家贺家现在明显已经不想再找你弄这个事儿了,我觉得咱也没有必要再管了。” 久天却不肯放过他,一脸痛心疾首地骂他:“那你的意思是,随贺家去死呗。沈君驰啊沈君驰,枉你这么好的福报却人面兽心。你说你怎么忍心啊。” “我懒得跟你再撕逼了。言归正传,这事儿你还管吗?” 玩笑开够了,久天正色道:“管,当然要管。贺家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呢,能救一个是一个呗。再说,这事儿我已经做过承诺了,不管也不行。” “但是贺家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委托你了。” “基本上讲,我也不是替贺家做事的,拜托我的不止他一家。” “咱不说别的,就说这事儿怎么办。我们如何才能知道到底是谁在作孽。” 久天绕着食言桌走了两圈,道:“其实仔细想想,这件事儿也并不能说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们全家的天机簿和生死簿两簿相异,必定有妖孽作祟。然而事发之时周围干净,气氛稳定,没有妖孽出没的痕迹,这是为什么你知道吗?” 沈君驰想了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这说明作祟已经完成了。” “作祟已经完成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已经不会再有人死了吗?” “并不是。“久天解释道:“作祟已经完成了,意思是,妖孽已经做完了它的孽,现在只要坐等贺家人死就行了。也就是说,这些人在这妖孽眼里已经死了,妖孽只要收命就可以了,根本不用亲自出马。”久天说完了,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很疑惑,“但是,它是怎么办到的呢。” “你不要管它怎么办到的,要想想我们要怎么办。” 久天低头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什么,“贺林的妻子章子晨不是说项雪华是扫墓的时候遇到贺森的吗?反正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咱们先去看看这个项雪华的祖坟。” —————————————— 两人坐了一天火车,来到了项雪华娘家的祖坟。项氏一族在当地是望族,所以祖坟也非常大,并且请了专人看守。两人过去跟守陵人打了招呼,只说是认识项雪华,想来了解一下她的生平。守陵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人挺朴实的,对二人的说法也没有什么怀疑,就放他们进去了。 坟间种着很多树。大部分枝繁叶茂,它们荫护着这些项家的祖先们。 久天环顾了一下,说:“土很干净,灵魂们都乖乖转世了。这个地方风水也好,本该没有任何邪祟的。” 两个人绕着坟墓走了一圈。久天发现,项家的坟间虽然种了很多树,大部分都枝繁叶茂,但有几棵树已经死了,或枝叶枯黄。 “这些树,都是最近才死的吧?”久天问守墓人。 “是啊。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风调雨顺的,树却一个劲儿的死。”老人摇摇头,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久天停到一棵树前,摸了摸树干,对沈君驰说:“有些树死得早,有些树死得晚。你看这棵树,树枝上还挂着一些叶子,但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应该是新死的。” “没错。前几天突然就开始打蔫。我看了看,既没有染上什么疾病,也不存在照顾不周,莫名其妙的死了。这是最近死的一棵树。”守墓人一边拍着老树,一边摇头,“哎呀,这可都是老树了,几百年了都郁郁葱葱,这几年也不知为啥,长成这么久的参天大树,总是死的死枯的枯,就是不好好活着。”显然,老人对这种现象也很不解。 久天没说话,就是默默地在坟间走。走着走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沈君驰,“对了,你记不记得,贺家现在有几个孩子?” “贺青榕有三个孩子,两个孙辈;贺青栢有一个孩子;贺青杨有两个孩子。一共应该是12人吧。” “加上贺林就是13个人了。“久天又接着问:“有几个人过世了?” “贺林,贺青栢,赵子桃,贺青榕。就他们四个。” 久天爬到了一个小坡上,可以基本鸟瞰整个坟墓,“你过来一下。” 沈君驰跟着他也爬上了小山坡。 “你来数数这里有多少棵树?” 沈君驰数了数,自己也吓了一跳:“正好13棵。” 久天又问:“有多少树死了?” 沈君驰又数了数,说:“加上那棵新死的树,正好四棵。难道是巧合?” 久天摇摇头,“还没明白吗?贺森,不,项雪华的前夫,有13个后代。这13个后代中有4个已经过世。和这坟间树的数目完全吻合。也就是一棵树代表着贺家的一个后代的命。命终树死。” 沈君驰还是有点不相信,“你是说,这些树和贺家人的命连起来了吗?这怎么可能?” “不是命和树连起来,而是人命被续进了树里。不管怎么说,这个就是事实,有人要谋害贺家,也就是项雪华前夫的后代。” “这样的话,事情完全反转了!我们以前本来以为,写那个诅咒纸条的项雪华的前夫,才是诅咒的元凶。现在看来,他反而是个受害人。”沈君驰又考虑了一下,说:“你说会不会是这样。贺森和项雪华本来是一对,然后因为一些原因,项雪华后来嫁给了他的前夫,并且生下了贺林。贺林在项雪华改嫁之前一定也不叫贺林。也许项雪华嫁给前夫这件事儿本来就是一个阴谋,后来也是对前夫‘始乱终弃’。这样的话,前夫当然就会诅咒项雪华和贺森。贺森害怕前夫,于是为了不让前夫和他的孩子来报仇,就咒杀了他和他所有的后代。” “你说的确实是一个可能性,这说明了你还不是弱智。” “行了,别逞口舌了。你说说,怎么才能让这些树不死?” “树死于人之后,树的命既救不了也没有用。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为什么贺家人的命会续进树里。” 两人沉默了一下,沈君驰问:“这是咒吗?” “与其说是咒,不如说是一种契约。” 沈君驰不解,“有什么区别?” “咒是一种被控制的气,只要方法得当,解开就能解决问题。打个比方,有人把贺家人的命封印在树里,我们只要解开封印,贺家人就能活。但这样的话我们必定能感受到这施咒之物的气。可是契约却不一样,与其说是作祟,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只要达成了契约,所有事情都会自然而然地发生,邪物不用亲自动手,只要收命就可以。树死人死,天经地义。” “那你能看出来这是一种什么契约吗?” 久天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但还是说了出来:“买命。” 5.【树篇】五之命 “买命?”沈君驰不解,“怎么个买命法?” “就如字面的意思一样啊,买,命。”久天平静地说。 沈君驰觉得久天是在故弄玄虚,有点不满:“你等等,我不是特别明白啊。这跟买命有什么关系?” 久天看出了沈君驰的急躁,但依然说得不紧不慢:“我之前也说过,这些树只是普通的树罢了。普通的树能和人的性命紧紧相连,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这树里续了人命。那为什么要把人命续在树里呢?因为人命是有保质期的。基本上人死了,寿命立马就会过期作废。所以人的寿命是需要在活着的时候就取走的。当然说‘取走’,不是说让他没命,而是说要把这些命先装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容器里。这样,就算那个人还活着,命也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也就是说,这些树,不过是些个容器而已,装人命的容器。” 沈君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这些容器属于谁呢?” 久天没有说话,反而陷入了沉思之中,一会儿摇摇头,一会儿又点点头,令沈君驰好不难受。 过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久天不想再纠结了,还是他最后想通了,终于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既然是‘买命’,那有买就有卖。是谁卖了贺家人的命呢?” 沈君驰觉得这个问题太没有技术含量,于是回答的时候略微不屑:“当然是贺家的仇人啊。所以说只要找出贺家的仇人,就能找出元凶了。” 久天摇头表示否定:“你的仇人能卖掉你家的房子吗?” 沈君驰不明白,明明说的是贺家人的命,为什么又无缘无故扯到自己的房子上来,完全摸不着头脑,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房子的所有权是你的,他就算再怎么恨你,也卖不掉你的房子。同理,命是贺家人的命,谁有这个权利卖掉呢?” 这话倒是把沈君驰给问住了,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你这么一说还挺有道理的。那难不成是贺家人自己卖出的?”想想又觉得不对,道,“可这不现实啊,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家人的命给卖了呢?” “命的买卖也分挺多种。”久天开始给他补习理论知识,“基本上来讲有那么几种,一个是自己的命可以买卖。这个不用多说,自己的命自己有所有权。另一种是,对自己有所有权的命可以买卖。“说着得意地看着沈君驰,“就像你一样。你的命现在在我手上,我有权买卖你的命。“ 沈君驰无语,这个老王八可是真知道怎么治弄自己,让自己不痛快啊。 久天继续说:“这种情况下通常是通过契约来实现寿命所有权变更的。上次我救了你的命,你为了救杨羽的命,不得已和我签订契约,我把你的命储存在属于我的容器里,你的命我就可以自由买卖了。”久天转念一想,突然很高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这么一想,我不仅可以以死亡来威胁你,我还可以随随便便把你的命卖掉。” 沈君驰对久天突如其来的兴奋感到愤怒。不过也无可奈何,懒得理他。他知道,只有无视这老犊子,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所以当做没听到,“那也就是说,最可能的方式就是,贺家人的命被别人倒卖了?” 久天想了想,似乎有点犹豫,“就现在来看,应该这种可能性最大,不过……——” “不过我也有个问题。”沈君驰没等久天说完,就接了话。 “你有什么问题。” “我的命之所以属于你,是因为我和你签订了契约,没错吧?” “没错。你想说什么?” 沈君驰惊讶于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居然还需要自己说明,“我想说,那如果贺家人命是被人倒卖的话,首先所有权要变更才行。人命的所有权变更,不是要本人亲自签订契约的吗?” 久天点头,正色道:“你说的没错,理论上来讲,是需要本人亲自签订契约的。不过……” “不过什么?” “唉,”久天叹了口气,说,“现在什么也不好说。咱们还是先找找这个倒卖人命的人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搜集信息,找人问情况。” “问情况?问什么情况?“沈君驰脸一瘪,“贺家人现在已经不再接待我们了,我们找谁问?” “你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谁?” “就是那个写出诅咒项雪华和贺森话语的,项雪华的前夫。” “但是,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话,贺家人的后代都应该是项雪华前夫的,她前夫是没有理由置他的后代于死地的呀。” 久天眯起了眼睛,“正是因为这些人都是项雪华前夫的后代,他才应该知道的事情最多。他到底惹恼了谁,才为自己的子孙招来了杀身之祸?他又为什么要诅咒项雪华和贺森?” —————————————————— 沈君驰觉得久天说得有理,于是两人想找项雪华的前夫。不过前夫已经先于项雪华好多年过世了,接待久天和沈君驰二人的是前夫的大孙子,李冰。两个人道明是来询问项雪华和她前夫李伟民情况的。 李冰听明了两人的来意,非常的不友好,马上下了逐客令。沈君驰灵机一动,马上改口说:“我也是你爷爷的后代,现在在贺家,叫贺……贺子树。”然后指了指久天,说,“他是我的侄子,叫贺子木。”沈君驰料定了李家在李伟民和项雪华离婚以后不会再和贺家有任何来往,所以胡编乱造了两人的身份。这下久天可不满意了,平白无故比沈君驰小了一辈儿。心想这小崽子肯定是故意占他便宜。 沈君驰当然是故意的,此刻正得意地望着久天。 李冰带着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他们好久,斟酌着他们的话有多少真实性。最后觉得,反正骗自己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就把他们放进来了。 李冰对他们的态度依然很微妙。这一点久天和沈君驰也可以理解。毕竟,贺家人和李家人,都是李伟民的后代,还是血肉相连的,算是近亲。然而因为某种原因,李家和贺家又有些梁子,不然李伟民也不会这么狠毒地诅咒项雪华和贺森。 两人进了家门,久天的声音钻进了沈君驰的大脑。“小子,没想到你看着呆傻缺蠢各占一些,真到事儿上,还是有点脑子的。” 你爷爷的,老东西又来强奸我的脑电波了,沈君驰心想。 你可真是狗眼看人低啊。我沈君驰,救苦救难,有困难找我,没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找我,人称大慈大悲观世音转世,菩萨爷就是叫我的。 “你快别扯淡了好吗?说你胖你就喘,在我面前还敢自称菩萨爷,不怕我今天就让你归西去见菩萨吗?” 行了吧,邪神不能作祟,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好伐。 久天吓唬他,“你以为杀你叫作祟吗?你的灵魂奇奇怪怪,记录在册的到底是什么还是个问题。真有一天我弄死你了,我就说你灵魂有异,强制送你去地府给灵魂验色。” 你凭什么说给我验色就给我验色?!我现在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你可别自作聪明。 “是吗?你不记得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了吗?你只是我的一个从属物,你的命可是冥王亲自给我的。我大可以现在就给冥王一个交代。” 两人脑电波吵了一路。沈君驰看也说不过他,只好转移话题:“好了好了,我们先去问问李伟民家的事儿吧。” 大家坐定,李冰开门见山:“说吧,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是这样的,不满您说,我们这次来是来拜托您的。我们贺家被别人下了降头。也不怕你们笑话,家里最近死了很多人。我们就怀疑有人诅咒我们。我们贺家也是很讲究的家族,不记得跟什么人结过仇。然后,我们发现了这个……”说着沈君驰把疑似李伟民的那张带有诅咒字眼的碎纸条递给了李冰,“我们想,这个可能是您的祖父写的。” 李冰瞥了一眼那纸条,就又还给了沈君驰:“不错,这的确是我祖父的字迹。” “您只是随便瞟了一眼,就这么肯定?” “我祖父过世很多年了,他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有些是听他说的,有些是他写的日记。我翻看整理过他的日记,所以对他的字体还是比较熟悉的。” 沈君驰点点头,问:“那您怎么看呢?他为什么要诅咒贺家的人。” 李冰冷笑一声:“我爷爷的确写过这些话,甚至威胁过那对奸夫。但你认为我爷爷会伤害他的后代吗?”说完表情却又变得异常悲痛,“我的爷爷,一辈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来没有想要加害于谁过。他是个就算杀人不犯法都不会杀人的憨厚老实之人啊。真让他说出这种狠话,也一定是因为那两个人触犯到了我爷爷为人的底线了。”然后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久天和沈君驰,眼神里闪烁着泪光,既惋惜,又决绝:“你们能有今天,谁也不怪。要怪就怪那狠心的女人吧!” 6.【树篇】六之陈 久天和沈君驰二人与李冰道了谢,走出了门。 沈君驰才感叹一声:“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 久天老王八一只,什么世道都见过,自然对“人心叵测”这句话深有体会,他倒是不曾感到奇怪。可怜沈君驰还年轻,听到了这种事情,自然会对人性有所反思。 两人无话,沈君驰一路上都在回想着李冰说过的话。 —————————————— “狠心的女人?”沈君驰和久天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狠心的女人指的是……?” 李冰叹了口气,说:“其实,事情的全部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从老人的嘴里听上了些只言片语。在爷爷死后,整理他遗物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日记,这才对当年发生了什么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我不知道是谁给你们贺家下了降头,但我想我所知道的事情,也许和你们贺家人所遭遇的一切有关。大家好歹兄弟一场,你们贺家的灾祸,我也只能帮到这了。” 于是,李冰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一切: “其实,关于爷爷有前妻,并且前妻还给他生了孩子这件事情,我们小辈的本不知道。不过爷爷去世的前些年,精神状态突然变得不太好。他总说有人来索命了。我们以为是说,有人想要索他的命,可是后来才闹清楚,是要索他孙子们的命。我们就很不解。我们这些小辈活得好好的,平白无故为什么让爷爷觉得我们会性命不保呢?爷爷疯疯癫癫,说不是我们,是他另一些孙子们。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爷爷之前有一个妻子。 我们就从奶奶那里打听。但是奶奶知道的情况也有限。 她认识爷爷的时候,爷爷有很大一笔钱,而这些钱爷爷说得总是吞吞吐吐,只说是从前妻那里得来了些。爷爷这个人,是个当地望族的公子哥。他资质比较平庸,不是白丁,但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文化人;性格不温不火,家境不能说多好,但也是殷实。说简单一点,就是乡绅阶级里的平庸之辈。奶奶听说,爷爷的前妻——也就是那个叫项雪华的女人——有了外遇,他把她给休了。前妻因为有愧疚,所以就给了爷爷一大笔钱。 奶奶就很奇怪。我们这个地方,不讲这个呀,被休的女人哪来的钱啊。但又想,项雪华也算是‘名门之后’了,也许她家意外的有钱呢。这事儿奶奶也就没有多想。 爷爷和项雪华是相亲认识的。项雪华家属于另一个村落,也是当地的望族。他们家的女儿据说学过很多文化,知书达理。爷爷看她模样也俊俏,于是萌生了爱慕之情。他的家人马上就去提亲了。两人门当户对,男有情,女有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快就成亲了。 然而,爷爷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李冰给沈君驰和久天的杯子里续满了茶。他自己也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 “这也是后来爷爷才想明白的。 开始,爷爷和项雪华两人婚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异常。很快,项雪华就怀孕了。爷爷当然很高兴啊。项雪华产下一子,就是后来改名为‘贺林’的那个人。他当时的名字是,李梦林。爷爷非常疼爱他,尽量满足着他的要求。项雪华也很疼爱他,宠溺到不行。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才让爷爷有了不祥之感。 当时项雪华在家相夫教子。爷爷主外,项雪华主内,非常典型的中国家庭。爷爷对家里的事情基本上是不过问的,对孩子也是。学业上爷爷很关心,但生活上他就全部放任项雪华了。所以,在李梦林——也就是‘贺林’——的眼里,爷爷就是个老师。他对爷爷总是毕恭毕敬,所以很多事情自然也不会告诉爷爷。 有一天爷爷把贺林叫过来背书。贺林晕晕乎乎,好像是贫血的样子。爷爷在学业上对孩子的要求还是挺严格的,他以为是小孩子为了逃避背书在装病,于是拽过来打了一巴掌。当时爷爷就看到贺林的手臂上有一道很深的,新鲜的刀伤。爷爷问他这是什么。贺林还小,不知道是怕爷爷还是在保护着什么,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爷爷生气,就把项雪华叫过来了。项雪华说那是小孩子去厨房瞎玩,用菜刀伤了自己。 爷爷就觉得不对劲,小孩子拿着刀瞎闹,会在手臂上留下如此整齐的刀伤吗?这显然是被人故意划上的啊。但是项雪华坚持说是小孩子瞎闹,言之凿凿。爷爷虽然有疑问,但因为孩子过了两天也没出什么状况,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两人相安无事很长一段时间,但这件事情的发生,却让爷爷对项雪华这个人多了一份留意。爷爷开始注意到项雪华的一些怪异之处。项雪华隔三差五就要回娘家。她娘家离得也不远,有时候一周就能去两次,然后把孩子留给爷爷一个人照顾。但他和岳父母说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们好像并不知道。而且爷爷越是观察,越是觉得不对劲。项雪华对贺林关爱有加,一直扮演着一个慈母的角色。但她真的是慈母吗?她总觉得项雪华对贺林的爱,缺了点什么。缺了点什么呢?慢慢他就明白了,她缺的是‘情绪’。项雪华在孩子的这件事上,总是异常的冷静。不像别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事情会变得敏感脆弱。孩子生病,她们会焦虑;孩子被欺负,她们会气愤;孩子说了不懂事的话,她们会伤心。她们为了孩子可以变得自私且狰狞,这都是人之常情。而项雪华身上从来没有这些东西。孩子生病,她只是竭尽全力的看医生;孩子被欺负,她只是花几个钱让人替她摆平;孩子说了不懂事的话……似乎这样的小事根本不会伤到她的心,偶尔过分了,她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给孩子讲讲大道理。项雪华与其说养育一个孩子,更像是照料一片庄稼,还是精耕细作的那种。” 李冰说道这里摇摇头,冷笑了一声:“但是既然是庄稼,就总有被收割的一天。本来,按照项雪华的计划,她可以慢慢等,等一辈子去收割她的庄稼。然而爷爷的突然闯入,让她不得不改变了计划。 有一次,爷爷在院子里发现了一张烧了一半的黄纸。因为家里没有这种纸,很奇怪,就随手捡了起来。捡起来一看不要紧,这黄纸上写的居然是贺林的生辰八字,周围还被画了很多奇怪的咒符。 那个时候的人讲究,这个可是大忌啊。 爷爷一开始也没想到项雪华,因为他想,项雪华毕竟是生母,再怎么打小算盘,也不会打到自己儿子头上,想着许是那些和自己结过私仇的人写的。于是当务之急,还是看看这是个什么符吧。他把这符给了一个大师,人家一看就说,这是买命符啊。而且这买的可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家人的命啊。也就是说,除了贺林,他后代的命也都被买了。 爷爷当时也不是很信性命可以买卖这种说法。他只是气愤,是谁在自己家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情? 大师说,这买命是有讲究的,不是谁都可以买卖。若非自己的命,或自己持有的别人的命,都是不能买卖的。大师犹豫了一下,不知当讲不当讲,不过还是告诉了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沈君驰似乎猜到了答案,但他希望自己想错了,所以还要亲耳确定:“另一种可能?”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对于后代性命的所有权一直是一个灰色地带。虽然这一点非常难办,不见得能成功,但也不是不可能。 爷爷马上回想起了项雪华的种种怪异之处,比如孩子手臂上的刀伤,她对孩子的态度等,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是项雪华,买了贺林以及他后代的命。” 7.【树篇】七之解 “果然如我所料。”久天说。 沈君驰也跟着点头:“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什么,前夫后代的命,会续进项家祖坟的树。那为什么项雪华会要买贺林的命呢?那不是她亲儿子吗?” 李冰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买自己儿子,以及自己后代的命。” 李冰又喝了口茶,叹气道:“在这之后,爷爷当然非常生气,于是就开始质问项雪华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项雪华却说,其实她根本就不爱爷爷。她的心里另有别人,嫁给爷爷只不过是迫于家族的压力。爷爷非常伤心,他自认为对项雪华还是很不错的,不明白为什么。就算项雪华不爱他,也没必要买了贺林的命吧。 两个人为这个事情闹翻了。最后就是,项雪华和爷爷离婚,和贺森走了。” 沈君驰听完,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也就是说,为了能和贺森多一点时间相处,所以买了自己后代的命吗?” 李冰叹了口气:“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看来,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爷爷会如此恶毒地诅咒他们二人的原因。” 他的故事就此结束了。 ——————————————————————————————————————— 两人询问完李伟民的情况,边往店的方向走,边讨论案情。 “这么说,罪魁祸首是项雪华喽?” 久天皱着眉头,摇摇头说,“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怎么可能性不大?” “你看,项雪华是什么人?是个望族的千金,读过书,有家教。你认为这样一个女人,有时间,有能力,有法力,买命吗?换句话说,她有能力作祟吗?” 沈君驰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确实。”然后他脸色一变,想到了一个人,却又不敢肯定。 久天接着说:“你记得贺林的妻子说过的话吧?她说项雪华很可能是在姑娘时期,回家扫墓的时候,遇见贺森的,没错吧?” “对。” “好,我们以这个是事实为前提,重新再推演一下天机,会发现,项雪华的寿命,很可能在七十岁左右。而项雪华最后活了九十多岁,也就是说,项雪华靠着作祟,只多活了二十多年。” 沈君驰以微积分低空划过的数学水平表示久天说得没错。 “但是项雪华最后买了多少人命呢?贺家后代所有的人命她都买了。这是多少寿命啊?光赵子桃这一条命来算,都令人费解。赵子桃的天机簿上推算出,他最长的寿命应该在八十岁左右,而实际上他十几岁就死了。中间这么长的寿命都被项雪华夺走了,而项雪华却没有多活这么多年。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要买这些命?” “是啊,那她买那么多命做什么用呢?” “第二点,我们退一步,就算项雪华有那个法力可以买命,那么她死后,她手里贺家人的命,不就成了无主之物了吗?按说这种情况,项雪华死了,贺家人的命就仅仅是被保存在了树里,不会影响他们的生平。但项雪华死后,贺家人却一个劲儿的死,这又是为什么?” 沈君驰二逼兮兮地摇了摇头。 久天就知道这傻子也不会想,“第三点,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一点,项雪华想要和贺森长相守,那光项雪华一个人长命百岁也没有什么意义吧?”久天冷笑了一声,“所以说,真正在作祟的,只可能是他。” “你是说……?”沈君驰已经想出了答案。 “对。”久天的眼睛反射着夕阳的光芒,凌厉,冷酷,却带着一丁点的兴奋。这样的眼神搭配他孩童的身材,有非常强烈的违和感,却又奇特地令人生畏,“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在天机簿上根本找不到名字的,贺森。” 这印证了沈君驰得出来的结论,但是他对这件事情还是充满了疑问:“这个贺森是何许人也。”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个什么鬼,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但是,找到了元凶,这件事儿就办成了一半儿。” 沈君驰点点头,没说话,只是认真端详着久天的脸。看着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神态,不禁感慨,难道化作邪神的邪气,也是霸气的一种吗? 久天感到了沈君驰“炙热”的视线燎烤着自己,却没有抬头,只是斜了一下眼睛:“怎么,被我帅一脸吗?” 说你胖你就喘,说你傻你还真流哈喇子。老王八,亏得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可靠的,真想抽自己两耳光。沈君驰不甘心地想。但是现在,他又懒得和久天斗嘴。反正吵也吵不过他。我就看,看毛你个老瘪犊子。 于是沈君驰就一直看着久天。看了一会儿,久天也没什么反应,该怎么走还怎么走。唉,年纪大了,脸皮也厚了吗? 不过沈君驰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久天,我能问你个事情吗?” “说。” “你一个三千多年的老王——咳——老翁,为什么要变成一个小孩子啊?这样多不方便啊?” 久天对这个提问不屑一顾:“那你觉得我应该变成什么样?” “一般仙人不都是那种,仙风道骨的?胡子这么长……”沈君驰伸手比划着,“要不然,就变个帅哥美女之类的,到现在社会也好混啊。最不济,好歹变个大爷大妈,也算是个成年人。你说你变成这样我带着你到处走,人家还以为你是我儿子呢,多不方便啊。” “哪个瞎了狗眼的玩意儿敢说我是你儿子,我肯定当场就打死你!”久天恶狠狠地说。 沈君驰一听,不干了:“唉,他们说你长得像儿子,你打我干嘛啊?” “打死他们算作祟,打死你算为民除害,不打你打谁?!” 老瘪犊子,就知道欺负我! 可是久天并没有接着跟沈君驰呛声,只是转过头去,叹了口气,语气里多少有一些哀怨:“我们邪神幻化成什么样,你真以为我们有的选吗?我们没得选。幻化成这样,我们的原型也就是这样了。虽然花点心思,有些邪神也能变个身之类,但终究是耗体力的事情。变身耗费力量像慢跑,虽然短时间内没有太大问题,但时间长了,也坚持不住。就跟你们跑马拉松一样,体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永远跑下去吧。而且,我幻化成小孩子,已经很幸运了,起码是个人。要是幻化成个什么猪啊,牛啊之类的,岂不是更糟糕。” 沈君驰惊奇,“怎么,邪神还有猪呢?” 久天翻了个白眼,“猪我倒是没见过。但幻化成个朱雀啊玄武啊之类的灵兽,还是有挺多的。” 沈君驰点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久天就陷入了沉思,两人又是蜜汁沉默。 过了一会儿,沈君驰觉得挺不自在的,试探性地打破了沉默:“久天,那你知道那个贺森是个什么了吗?” 久天依然在思考着:“咱们去项家祖坟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沈君驰点点头。 “你记不记得,离项家祖坟几百米远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树墩。” 沈君驰一下子就想起来了。因为那真的是一棵很大的树根,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实在是印象太深了。当时他们还在感慨,这么大一棵树,砍了太可惜了。 “那个,就是那妖怪的本体。” “啊?是一棵树精?” 久天摇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树精属精怪。精怪和邪神不同,它们本是普通生物,因为一些外部原因,通了灵性。但精怪是需要时间修炼的。基本上来讲,动物的灵魂比植物厚重,所以也更好修行一些。树是植物,所以修炼成精是非常困难的。我觉得以这棵树的树龄推断,如此短时间之内,它不太可能修炼出能造这种恶孽的法力。我看这树墩,除了营养好,也没什么特点。而且,也许有违你们的常识,但精怪不喜作祟。他们只是普通的生物,无冤无仇,只要靠着修为就能屹立不倒。而且,作祟是很容易引起冥府注意的,真要是追查下来,他们小则折修为,大了那是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除了一些贪得无厌的恶灵,一般的精怪不会无缘无故作祟。所以,有时候就算冥界发现了精怪,只要不作祟,也不会强行让它们投胎。我恐怕这里还有其他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从中作梗。” 沈君驰似懂非懂,问:“精怪是生物,人也是生物。这精怪的修炼,和人的修炼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叫法不一样而已。它们得道了叫成精,人类得道了叫成仙。”说完久天鄙夷地冷笑一声,“人类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什么‘仙’,说白了就是人精。” 好吧好吧,您是神,您多超凡脱俗啊,“那咱们怎么办?” “再去一趟项家祖坟。” 8.【树篇】八之巧 “这一把你用得惯吗?” 两人在街边的一个五金小店里。久天的小手举着一把大锯,问沈君驰。 沈君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说好了要去项家祖坟,却被久天带来这里买锯,“你没事儿买锯干嘛?” “锯木头啊。”久天打量着手里的锯,语气平静,说得理所当然。 “锯木头?我可是来跟你抓妖的。你家店面要装潢可别找我啊,我忙着呢,才不当你壮丁。” “就是抓妖啊。” 店员走过来说:“还有电锯呢,你要给你拿去。” 久天用手指头敲了敲锯齿,满意地点点头,说:“不用了。电锯锯得太快了。就用这种,慢工出细活。” “不是,你有事儿没事儿?宝宝我可是放弃去图书馆温书的机会,来陪你抓鬼啊。你可别浪费了我这大好的青春。” “你行了吧你,还宝宝呢,恶不恶心。再说你会温书?据我所知,你平均一年都看不了两本书,包括教科书。像你这种混吃等死的人,何谈青春?” 沈君驰一本正经地说:“我告诉你啊,自称宝宝那是给你面子。在别人面前我都是自称爸爸的。我混吃等死?有像我这么有气质地混吃等死的人吗?” “你不混吃等死,那这么好的天,你约杨羽去看什么拉拉队排练啊?人家排练跟你们两个丝有什么关系?是看大长腿去的吧?” 这就有点尴尬了,“你……你怎么知道我们去看排练……” 久天邪笑,“关于你的事儿,宝宝什么都知道。” 沈君驰胸一挺,正色道:“我们那是念在同学情分,特地去加油的,怎么在你嘴里这么猥琐?再说,你管杨羽叫丝也就罢了,我怎么也成丝了?我告诉你,我沈君驰在学校,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称沈公子。” “别吹了。管你叫‘沈公子’的人我是没听过,管你叫‘沈公关’的人倒是挺多的。你就跟蟑螂一样,哪里都有你。人家排练你还得去。她们拉拉队就是给别人加油的,你们还给拉拉队加油,有完没完了?是不是还有人给你们这些发情期的少年加油啊?” 可恶,这老家伙! 久天接着呛:“还什么‘放弃去图书馆温书的机会’,我问你,你们学校图书馆最近搬到哪里去了?” 沈君驰愣了一下,他还真不知道,“搬到……西校区……” 久天玩味地看着他,“你接着编。” 老东西,就知道捉弄人,“那你说搬哪了?” “图书馆好好的,没事搬什么?” “你……”沈君驰都要被气岔气了。好好好,老王八,我就不该跟你争! ——————————————————————————————————————— 夜黑风高,沈君驰背着一根大锯,两人二度潜入了项家的祖坟。 久天在守陵人的窗口点了一小盘香,然后拍拍手说:“得了,没个一二时辰,他醒不过来的。” 沈君驰看了看他们漆黑的前程,问:“我说久天,咱们干吗要晚上来坟地啊?大黑天的,不怕见鬼啊?” “可是你没觉得,晚上抓鬼才有feel吗?” “你也不怕鬼到晚上法力大增啊?” 久天回过头,不耐烦地说:“那有什么办法?你大白天到人家祖坟锯树,不怕被人打啊?” 想了想,也是。 沈君驰看了看屋内被熏晕的守陵人,说:“这么大岁数了,你别把人熏坏了。” “放心吧,这可不是一般的迷香。纯天然,无公害,邪神久天秘制迷魂香——蝶小路是也。” “行行行,是也什么是也。”这老家伙一说抓鬼,兴致还挺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砍树。” “啊?砍树啊?这不行吧。你把树砍了,那人不就死了?” “我又没让你把树砍死。” 他们两人来到一棵树前,久天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玉葫芦,拔掉了上面的塞子,然后将瓶子倾斜,在锯齿上倒了几滴粘稠的液体。被沾湿了的锯齿在月光下泛着金光,却在一转眼之间,金光便如同粉末一样消散而去。 久天举着瓶子,得意地说:“这是我家食言桌刨下来的木屑,用天地雨露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待到水干而出凝露,方得此仙水,名曰了闻水。” “哦——”沈君驰一脸不明觉厉,然后想了想,问,“天地雨露是什么?” 久天瞥了他一眼,不情愿地小声说:“就是自来水。” “……”沈君驰一头黑线。这老贼,就知道整些没用的,“这水干嘛用的?” 久天坏坏一笑,“混淆视听用的。” “混淆视听?” “对。锯吧。”久天说着,把洒了了闻水的锯还到沈君驰手里,“你锯,我念咒。你悠着点儿啊,可别把这树给锯死喽。树死命终,贺家人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这笔孽账可又得记在你头上了。” “你能不能给我讲明白了?” 久天本不想理他,但一想以后还得指着他呢,只好不耐烦地给他补起了理论知识:“这孽障跑得干干净净我去哪找他去。不过这些树可是跑不了。这些树都是那东西的所有物,你一锯,它自然会感觉到。我现在在锯齿上涂了了闻水,这会让那东西的感觉出现障碍。这样的话,到时候我一念咒,他就真以为你把这棵树给锯断了。” “锯断了又怎样?难道它还会在乎贺家人的性命?” “你有没有脑子啊?他管贺家人去死。但现在这性命不是贺家人的,而是他的。你把他的命都锯没了,他去哪儿活啊,不回来找你火拼啊?行了行了,快动手吧。我可就点了一盘香,到时候守陵人要是醒了,咱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沈君驰悻悻地哦了一声,开始锯树。久天则在旁边念咒。呜了哇啦的,沈君驰也不知道他念的是个啥。只是锯齿被了闻水涂过的地方开始发光。 沈君驰的锯在嵌进去一厘米处,停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 久天淡定地说:“等着,等它来。”然后想到了什么,“对了,一会儿它要是来了,你可得保护我啊。” 沈君驰把嘴一咧,像看垃圾一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我管你去死。你这么一大邪神,还得要我保护?” “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不记得我为你漏了多少气儿吗?要不是因为你,这种小鬼我五秒钟解决仨。” “好好好,我的错。你还真相信我啊,不怕我到时候临阵脱逃,或者被妖怪策反了之类。你要知道,你死了,我会轻松不少。” “你少自作聪明了。咱可是跟冥王签过三方协议的,我要是被打散了,你可是要立马下地狱的。” “切。就你讲道理。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得靠我?”沈君驰捂着胸口,贱兮兮地感叹道:“哎呀,我还真是重要啊!就算是你邪神九天,也得寻求我的庇护。来吧,稚嫩的小鸟,躲在雄鹰的羽翼之下吧。”说着他还张开了双手,示意久天钻进他的胸怀。 久天面无表情地盯着沈君驰半天,也不说话。 人家都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沈君驰心想。 “它怎么还没来啊?”久天突然说。 “……”这老贼无视我! “你去再把旁边儿那棵树锯一下。”久天说着又指了指另外一棵。 沈君驰像泄了气的皮球:“好好好,邪神大人,这就给您锯去。” 9.【树篇】九之骨 “这都锯了五棵了,怎么还不来啊?” “接着锯。”久天依然冷静地发号施令。 沈君驰把锯往旁边一扔,蹲坐在树下耍赖:“不锯了!要锯你自己锯吧,我要累死了!” “累死你也得给我锯了,不然我怎么救人啊。”说着走过去踢了沈君驰一脚,“起来,接着锯。” “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我,沈君驰,堂堂一大学生,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受不了你这非人的虐待了!”沈君驰依然赖在地上撒泼打滚,就是不干活。 久天抬腿又是一脚:“区区应届毕业生,哪那么多废话?现在这个社会,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让你给我打工,给了你多大的便宜?现在让你砍个树都叫唤,我要你何用!”说完又踹了他两脚。 沈君驰哀怨地看了久天一眼,心里骂了句“暴力老王八”,噘着嘴捡起了锯,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开始锯树。 “年轻人,不要染上一身奸懒馋滑的老毛病。”久天呛了一句,又开始念经。 沈君驰抱怨连天,又不敢说什么,一边锯树一边嘟嘟囔囔。 谁知锯着锯着,突然一阵阴风吹来,一股电流从手心刺入。沈君驰的手下意识地被电流弹开,然后他“啊”地叫了一声,握住被电伤的手。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呼啸,有什么东西由远及近靠近他,速度之快令他措手不及。眼见就要与他相撞,还来不及回头,就听到“啪”地一声响。 沈君驰回过头来。只见久天弹开几米远,捂着左手小臂,他的手肘处冒着黑烟,仿佛是浓墨滴在了清水里,指尖也变得透明。 他替沈君驰挡了一招。 “久天,你没事吧。”沈君驰扔掉手中的锯,跑到久天旁边。 久天眼神凌厉,“还挺快。” “那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那妖孽的本体。它果然还是来了。” “好好好,来了来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沈君驰扶着摇摇欲坠的久天,焦急地问道。 “保护我。”久天面无表情地说着。 “保护你?!保护你我怎么办?” “你有没有脑子?这种情况下我死了你的寿命还不喂了阴魂了?” 沈君驰一想也有道理,“那……那我怎么保护你?” 久天感觉自己的气在被污染。之前因为沈君驰和杨羽的事情,他触怒了冥王,天神降责,他只得跟冥王签订三方协议,减掉不少修行。现在他没什么体力跟这邪祟做斗了,更没办法逼走体内这股妖气。邪神全靠着一股气支撑,气变则根本变。到时候被污染得回不来了,他早晚要被天神的神风吹散。 “你……你过来。”久天看着焦急地盯着自己的沈君驰,虚弱地说。 沈君驰蹲在他身边,赶紧凑近,“怎么样?” 久天抬手就给了沈君驰一耳光,沈君驰整个人都蒙圈儿了:“你……!你怎么打人呢?!” “我打你?我不打你打谁?手脚这么不利落,要你保护我,结果还要我来给你当挡箭牌……”说着久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抬脚踹到了沈君驰的肩膀上。沈君驰蹲在地上来不及反应,就莫名其妙地挨了一脚,正想张嘴就骂呢,结果整个人都被踢飞了,只留下了一串儿“啊啊啊啊”的尖叫。 久天自己也知道,这叫苛责。那妖孽来无影去无踪,速度又如此之快,沈君驰当然没办法躲闪。而且,不管沈君驰拥有多奇妙的灵魂,现在的他依然是个凡夫俗子,那妖孽的攻击,他怕是一招也挨不下。 沈君驰整个人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很好看的弧线。 像扫把星一样,久天暗暗想。 忽然“砰”地一声,沈君驰在空中仿佛撞到了一个东西,相撞处闪了一瞬幽蓝色的光。想必是那个妖孽的气场。他随之落在了地上,摔得像块破布。 老王八犊子,下手这么狠! “它还会再来,小心点。”久天就算是十分虚弱,语气依然冷漠坚定。 “小心你个腿!!久天你妈,有你这么丧心病狂的吗?!老子不玩儿了,让那孽障弄死你算了!”沈君驰这一刻真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久天这老王八。他想,连我这么以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都能骂娘,可见这老贼有多么令人发指。 “别傻了。我在你脸上埋了符。现在那孽障只看得到你。你好好加油吧。” “什么?!”沈君驰摸摸自己的脸,简直要被气死了。见过损的,没见过这么损的。他站起来,警惕地环看着四周,小心提防着那无形妖物的第二次进攻,“老王八!你会遭报应的!” “别担心,我是邪神,没有灵魂,不入六道,所以谈不上报应。”久天淡然地说,“你多顶一会儿,我这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啊?!什么事情不能等处理完这孽障再来处理啊?!你让我怎么顶?” “继续被它打就行了。”久天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对了,别被打死了。你死了,我这里就很难办了。” 我有的选吗?沈君驰懊恼地想。早晚要被久天这老贼玩儿死。 这时,那妖物的第二波攻击又来了。沈君驰没辙了,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自己只有被打的份儿。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总是被那妖孽攻击,但是却没有被干掉;甚至可以说,他感觉那个妖孽反而拿他没办法,所以只好横冲直撞。 其实,那是久天给沈君驰埋的符见效了。久天扇沈君驰耳光的时候实际上埋了两个符。一个是让沈君驰变成唯一目标的鬼显符,另一个是让沈君驰天人灵魂发挥真正功效的散灵符。这个散灵符,可以让灵魂暂时外露于肉体,这样和其他灵魂或者气相撞时,就会发挥出它天人的优势。沈君驰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左颊,那瓣儿被扇的脸蛋儿,被久天埋下的咒符正闪着橙色的光。 久天一边努力抑制着妖孽的不洁之气,一边向项家祖坟的外围走去。 终于,他来到了那个被砍掉的大树墩前。这个,就应该是那妖孽的本体,或者说老巢了。 久天蹲下,用手抚了抚土,仿佛在感受着什么。思考了一下,便把手摁在地上,念起了咒语。 随着咒语,久天右手周围的土石开始震颤,紧接着“轰”地一声,地面像被吹开一样,露出一个深坑。 等尘埃落定,那树墩前的深坑里,露出一只只剩下白骨的手。 久天握住那只手,仿佛是在安慰死者,又像是在祈祷。 “真的是这样。” 10.【树篇】十之鬼 就在沈君驰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久天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脑海:“行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你到树墩这里来。” 沈君驰骂了一声娘,心想你这老乌龟可算想起爷爷我了。爷爷都快被打死了。 他跌跌撞撞,一边逃避着妖孽的攻击,一边向大树墩跑来。 “你……你知道什么了?”沈君驰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 久天这时候正用尽全力,把那妖孽最后一点秽气逼出体外。他没有回答沈君驰的问题,而是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前,说:“保护我。我现在要让他现形了。” 沈君驰正生气呢,“我凭什么要保护你?!——”可是没等沈君驰说完,一股强大的气场就冲将过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方面,久天比沈君驰反应快。他蹦起来,身体仿佛一片被风撩拨的羽毛,漂浮到了沈君驰的头顶,随后揪住沈君驰的领子。久天以他的脖子为圆心,身体漂亮地划出了一条弧线。 像流星一样,久天兀自想着。 久天的脚与灵体碰撞的地方,立马闪现了一缕幽蓝色的光,发出了滋滋啦啦如同电流通过的声音。 这人到底是个邪神,虽然折了不少修行,但对于这种怨灵,应付起来也不算太困难。那东西吃了这一招,也自觉不妙,算是碰上对手了。现在跟他拼下去,别说这几棵树的寿命没有了,它现在就得立马下地狱。于是想要逃走。 可是久天哪里容得下它逃走,落在地上跑了两步又飞了起来。他手里捏着一张黄符,然后把一串佛珠缠在手上。 对,就是这么释道双修不伦不类。我是邪神我怕谁。 他一掌拍到那妖孽的后背。妖孽终于被打得连作祟的本领都没有了,整个人,哦不,整个鬼,像个水球一样,“啪嗒”一声拍在地上。 妖孽终于现形了。 只见那妖孽,穿着满清新娘的大红服饰,腹部微微隆起。脸涂的惨白,只有两片嘴唇,红得像鲜血一样。 那女鬼两眼漆黑,没有瞳孔。她吃了久天这一招,显然元气大伤,张开嘴,一滩黑色的粘稠液体被吐了出来。 沈君驰惊魂未定,又目睹了女鬼的芳容,当真吓得不轻。他一社会主义阳光下的祖国好花朵,哪见过这阵势啊,整个人都快吓出幻觉来了。 “这……这是什么?”沈君驰哆哆嗦嗦,指着前面那个被甩在地上的女鬼。 “慌什么,难不成是第一次见活鬼?” “真……真有鬼啊?!” “看见没有,”久天双脚落地,“死人穿红衣,大凶啊。” “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再凶的鬼,作了祟,就得好好下地狱。”久天走到离女鬼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是想我送你走呢,还是我强行送你走呢?” 那女鬼看看久天,再看看沈君驰。显然她还没有做好束手就擒的准备。 久天见她没有回话,又逼近她几步,“怎么,还没想好吗?” 可那女鬼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步步逼近的久天。突然,就在久天快要碰到她的时候,那东西突然直挺挺立起,双手前伸,指甲和头发疯狂生长,然后整个人像箭一样冲向久天。 久天马上退开几步,躲过女鬼的攻击。 原来是技能冷却啊,沈君驰心想。 久天瞥了沈君驰一眼:“看来这家伙还是不死心。你还能再挨几次打?” 啊?还要打我啊?这下沈君驰不干了,“一下也挨不了了!拜托你久天,有什么好方法赶紧用,别再折腾我了行不行?” 久天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也就是说,还能再挨个七八下是吧。” “喂!你到底听没听人说话?!我说了一下都挨不了好不好!” “可是我看你还是挺精神的。” 说完,久天就又漂浮了起来。还没等沈君驰来得及抱怨,就把一张姜黄色的咒符贴在了他的头上。顿时,他的掌心和沈君驰的身体之间平白无故地生出了一团气流。沈君驰的身体仿佛黏在了久天所控制的气团之上,然后久天喝一声“起!”。没等沈君驰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向前飞了起来,正面挡住了那女鬼的攻击。 “久天你这家伙,难不成把我当成盾牌了?!” 久天一边招架着女鬼的攻击,一边还在跟沈君驰贫嘴:“我给你贴的是行尸符,所以能不能麻烦你现在装一下尸体,不要出声?” 沈君驰被久天像个布娃娃一样摆来摆去,当然不满意:“我这么一大帅哥,怎么就成尸体了,你把话啊啊啊啊——”可是没等沈君驰说完,他就又被久天像块破布一样甩出去了。 “呐,做人呢,最重要的是认命,”久天收放得当,那沈君驰哪里还像是个人啊,仿佛就是为了久天量身定制的武器一样,“以你现在的本事,别说救我了,等散灵符的效用一过,你自己都得死得妥妥的。现在趁着灵魂还在半出窍状态,你这不争气的身子我替你调教一下有什么不好。” 久天说着把沈君驰甩在身后,另一只手捏成兰花指。他对着指尖吹了一口气,指尖处顿时闪出了一些亮闪的粉末,向那女鬼急速飘散过去。 那女鬼好像被辣椒水喷了眼睛一样双手捂脸,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起来。 久天看她痛苦的样子,以为已经结束了,于是放下了沈君驰,走上前去。可是那孽障居然非常顽强。她抬起脸,愤恨地看着久天和沈君驰二人,脸上留着两行血泪,嘴里一滩紫黑色的液体,顺着她的獠牙滴了下来。她现在是在做困兽之斗。 那孽障抬起脸,使尽浑身法力,冲着久天鬼吼了一声。 这一声到是没办法伤久天分毫,却好悬没把在旁边的沈君驰吼断片儿了。他眼冒金星,耳朵里仿佛两片金属片一直在相互摩擦一样吱了哇啦地作响,然后身体轻飘飘,居然感觉非常high。 久天看了他一眼,吓了一跳。 他赶紧拉过沈君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换掉了他头上的行尸符,贴了一张定尸符,“你这小鬼,让你装尸体,没真让你死啊!” 沈君驰脸上被埋了散灵符,灵魂本来就已经是半脱离肉体了,这妖孽这么一吼,差点把沈君驰的灵魂给吹跑了。无奈,久天只能给他贴定尸符让他的灵魂重新返回体内。 那女鬼一看有戏,一改之前丧家之犬的嘴脸,立马整顿精神,想要和久天再战。 这下可不好办了。沈君驰这废物,灵魂不出窍的话,就是一坨没用的烂肉而已。现在这女鬼知道了其中的奥妙,定然不会让沈君驰的灵魂再度出窍。 沈君驰感觉自己的身体又重新沉重了起来。 灵魂好像牙膏,挤出去容易,硬塞回来可就困难了。他感觉自己整个身体,五脏六腑,都容不下这灵魂了。对他这天人的灵魂来说,本来凡人的肉体就过于狭窄拥挤。沈君驰意识回到了肉体的瞬间,“噗”地一声吐出一滩黑血。 好顽强的厉鬼。 久天现在的情况是,攻击力尚可,并且可以以压倒性的经验来碾压这妖物;但是他的防御力基本为零。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一招致命的话,两个人都得死。 可问题是他现在做不到一招致命啊。 久天灵机一动,把沈君驰拉过来,问:“小鬼,相信我吗?” 沈君驰五脏六腑感觉都被打翻了,皱着眉,疼出了眼泪,急头歪脸地说:“大哥,我现在不信你还能信谁啊?你可别把我给玩儿死了。” 久天点点头:“好,把这个含着。”久天往沈君驰的嘴里塞了一颗墨绿色的玉珠,“你听好,你现在含着的,是我的分身。一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要出声。出声咱俩都得玩儿完,知道了吗?” 沈君驰看着久天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孩子。”久天拉起沈君驰,“我现在还得把你的灵魂打出窍。记着,多疼都不能出声。咱俩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 沈君驰眼睛泛着泪光,再次狠狠地点点头。 久天漂浮起来,食指摁住沈君驰的天灵盖。沈君驰只感觉身体一凉,一股陌生的寒流被引入了体内。随之,那种灵魂脱壳的欣快感又再度袭来。沈君驰只感觉自己轻飘飘,仿佛飘上了云端。这世间的所有喧嚣仿佛都与自己无关了一样,他只负责在天上自在地飞。 11.【树篇】十一·战 奇怪的是,沈君驰居然觉得这种自在的感觉似乎非常熟悉。好像他本来就是如此,无身无形,虚无缥缈。 可是没自在多久,他就觉得被揪住了,像一个小朋友手里的气球一样,想飞却飞不走。 久天让沈君驰含着一颗聚灵珠,把自己的气灌入了沈君驰的体内。邪神,邪气所化。把自己的气注入,也就等于,久天把自己的一部分,混入了沈君驰的灵魂。 沈君驰虽有天人之魂,却在人间道之中,所以凡夫俗子的他,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灵魂的。久天把自己的一部分混入以后,就能亲自控制沈君驰的灵魂了。 只见那鬼的头发如同开花了一样,全部散开。那女鬼也明白,论攻击力,自己不是久天的对手。但久天是没有防御能力的,他定要趁着久天还没有和沈君驰灵魂结合之前,一下子除掉两个人,这样她才能逃出生天。因为她知道,但凡久天还有一口气,他都不会放了她。 眼看女鬼就要扑过来了,久天却还在那里灌气。如果女鬼的这一招要是命中了,那么久天这防御能力为渣渣的邪神就要被打得烟消云散;而沈君驰的灵魂彻底脱壳,立马进入冥府在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久天和沈君驰的灵魂终于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那女鬼扑过来,就像一条疯狗撞在了墙上一样。 此时的九天,既有一部分自己的攻击力,又有了沈君驰灵魂的防御能力,简直不能太霸气。他都想,要不然永远都让沈君驰灵魂出窍得了,自己就寄居在他的灵魂上。灵魂和这世界上的物质不太一样,就算黏着了肉体,也不需要一直在肉体旁边,所以岂不是很方便。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久天还是不能把自己全部的气移到沈君驰的灵魂上。于是就导致虽然他的防御能力很强,但是攻击力却只有之前的一半,这也就决定了他不能在几招之内解决掉这个女鬼。不过这孽障已经被打得妖力丧失大半,攻下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久天是玩儿得挺得心应手的,可苦了沈君驰了。 沈君驰实际上已经算是灵魂脱壳了,只是还有久天的气黏着着他的躯体。否则,按着制式,人死了灵魂就会脱壳。脱壳的灵魂会立马进入冥府,不会在世间停留。 虽说沈君驰的灵魂强硬,但对方也是厉鬼。他感到与那妖物碰撞的时候,灵魂像要断裂一样痛苦。 对,不是疼,是痛苦。 那女鬼知道了沈君驰的灵魂不能脱壳以后,便连连鬼吼,试图再度让沈君驰陷入危机。好在久天和沈君驰的灵魂在某种程度上结合了,让那女鬼不能得逞。几招下来女鬼节节败退,最后居然拼了魂飞魄散的力气,向着他们扑来。 沈君驰感觉自己的灵魂就要被挤碎了。而久天既要让沈君驰的灵魂出窍,又不能让他的灵魂完全脱离,也是好生辛苦。 沈君驰肉体的感官也随之时隐时现。有的时候灵魂贴近肉体,那种挤压灵魂的痛苦就会转化成疼痛;又因为没有完全回到肉体里,所以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有好几次,他都疼得差点叫出声来。沈君驰隐隐约约就记得一句话:“咱俩的命可都在你手里了。” 他无意识地攥了攥拳头。此刻,战胜痛苦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怎么才能让自己在半意识间不叫出声来,才是他现在的重点。别说叫了,他连哼都不能哼一声。 久天看着沈君驰倒在地上的肉体。小鬼现在神志不清,两只眼睛无神地望着星空,却牙关紧咬,身体也在剧烈地喘息颤抖着。 久天一鼓作气,在沈君驰的身体里灌入了更多的气,顶着沈君驰的灵魂,冒着被厉鬼捅破真身的风险,向着厉鬼正面冲过去。 那女鬼本已经虚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想要转身逃走。 久天哪肯放过他,揪住她的头发,一把甩在地上。他迅速从沈君驰的身体里退出,伸出右手。那手的指甲突然变长。说是指甲,更像是金属,上面闪闪寒光,好似还镶嵌了不少美玉。久天趁着女鬼来不及起身,飞冲过去,抬手用指甲把那女鬼订在了地上,指甲贯穿了女鬼的脖颈;速度之快,令那女鬼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谈谈条件吧。”久天面无表情地说。 那女鬼看着他,终于放弃了反抗,眼睛里流出来的都是血泪。她被订在地上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呜咽。 ——————————————————————————————————————— 沈君驰在地上躺了好久,灵魂慢慢地又重新沉淀回了体内。 回魂的那一瞬,五脏六腑仿佛同时炸裂,疼痛感令沈君驰猛然坐起。 面前出现的却是久天那张好死不死的娃娃脸。 “小鬼,辛苦了。”久天看着他的眼神,居然有几分柔和。然后把手伸到了沈君驰的嘴边。 沈君驰这才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张嘴,一颗玉珠伴着一口鲜血,落在了久天的手心里。久天攥紧了手里的玉珠,站了起来,微笑道,“欢迎回来。” 沈君驰这么一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见过今晚的世面啊。这和签卖身契的时候说得根本不一样嘛,明明只是给江湖骗子打工而已啊,没说抓真鬼啊!这是合同欺诈!想到这他居然委屈得想哭,却又不甘心真哭出来被久天嘲笑,于是脸一瘪,竟没皮没脸地趴在人久天的胸口蹭鼻涕。 这要搁平常久天肯定一把把他甩出两丈远还要嘲笑外加讽刺他一个礼拜,而现在,久天只是拍了拍沈君驰的头,说:“都结束了。回家吧。” 沈君驰在久天胸口腻了半天,才突然想起来:“对了,那鬼呢?” “我放走了。”久天依然面无表情。 “放走了?!为什么放走了?!那我们不是白干一晚上?!” 久天低头一笑,拿出一枚古老的玉佩,“怎么能叫白干呢,我可是跟她签了契约了。” 沈君驰大惊,“签契约?你别告诉我你想养了那只鬼?你这样不算作祟吗?” “当然算作祟,”久天没好气地说,“我冒着作祟的风险,养一只鬼干嘛啦!” “那你跟她签得什么约?” “安安静静投胎转世的契约。” 12.【树篇】十二·赖 沈君驰坐在食言桌旁边,整个人趴伏在桌子上,痛苦地哼哼。看样子灵魂脱壳的后遗症还没有好。久天思忖,这得想想办法。沈君驰的灵魂这么好用,以后有的是机会能用到。但是总是以这种方式合作,自己是没问题,可时间长了,沈君驰的身体受不了。 “你说竟然感觉特别舒服?”久天好奇地问。 沈君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对啊。那种快活感真是无法形容啊,”说着沈君驰来了精神儿,坐直了身体,双手捂着胸口,一脸享受地说,“不知道那些吸毒的人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怪不得他们会上瘾。”然后他又开始担心起来,“久天,你说我会不会也跟那些瘾君子一样,灵魂出窍出上瘾了。” 久天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我既没嗑过药,也没出过窍,你问我,我问谁啊。”然后说,“不过你还真是个奇特的人。一般人灵魂出窍,有满足的,有晕眩的,有抑郁的,有痛苦的,但是没听说有人是欣快的。” “是这样吗?可是那种感觉真的是超级好!被一百个美女搭讪都没有那么快乐过。”然后想了想说,“而且很奇怪,这种感觉我居然觉得很熟悉。感觉我本来就该如此。奇怪,我以前是做了什么,体验过这种感觉呢?” 久天小声嘀咕:“欣快感?而且这种感觉还很熟悉?到底是什么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明天我们还要找贺青杨呢。” “啊?”沈君驰脸一瘪,“又去他家啊?他家离我们学校特别远,你就不能自己去吗?” “你怎么废话越来越多了?又来讨死是不是?” 沈君驰一见大事不好,赶紧又趴回桌子上,龇牙咧嘴地哼哼:“哎哟……哎哟……疼……” ——————————————————————————————————————— 两人再度敲开了贺青杨的门。迎接他们的却是贺青杨的妻子李玲。 李玲一看是这两个小骗子,话都不说就想关门。 “——您最好还是让我们进去,”沈君驰赶在李玲关门前,插了一句话。 李玲楞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打算理他们两个,再次要把门关上。 “——不然的话,您先生可能连今晚都熬不过去。” 李玲犹豫着,沈君驰赶紧见缝插针,手抓住了门框,和久天挤了进去。 “怎么又是你们两个人。”贺青杨妻子不耐烦地说,“我们家的事已经不想让你们管了。给你们交了那么多定金,结果人还是一个劲儿的死。” “那之后不是没有再死人了吗?”沈君驰试探性地说。 李玲皱着眉头,不悦地说,“怎么,你想说没有再死人是你们的功劳?定金已经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样,接着讹诈我们吗?” 沈君驰赔笑地说:“不不不,您误会了,我们不要钱了,我们是有别的事情。” “你这小鬼!”脑海里传来久天愤怒的声音,“别说多余的话!!” 怎么,你还想要钱啊?我说你一个邪神,又不用吃喝拉撒,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为神祗者,不知体恤黎民百姓吗? “你怎么这么大方啊?我不用交房租吗?我不用付你工钱吗?你个没用的人类,哪次出场不得我给你报销交通费和饲料费?你说我要钱干嘛?” 饲料费……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下次再给我废话,我直接扣工钱。” 沈君驰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久天,气得牙缝里呲呲出气儿: 好好好,您扣吧。你们这些邪神,建国以后也应该好好接受一下工农教育,洗洗这身大地主阶级的人渣味儿。 李玲奇怪地看着沈君驰一会儿脸歪嘴斜,一会儿呲呲冒气儿,就是不说话。 沈君驰自己也觉得失态了,赶紧说:“是关于您丈夫贺青杨先生的。如果我没说错,您的先生已经两天没联系您了吧?” 李玲听到这里愣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是警察告诉你们的吗?” “恐怕警察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这么说你们知道我老公现在在哪?” “贺太太,我们可以告诉您他在哪里,但是您一定得答应我们几个条件。如果您不答应的话,作祟还会继续下去,到时候我们就真管不了了。” 李玲一听,赶紧说:“好,只要你们有办法找到我老公,活的,你的要求,只要我能办到,我都满足。” “那您听好。我们有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找到您老公以后,不要告诉警察关于我们的事情;第二个要求,三天后集合所有贺家,哦不,项雪华的后代,到这个房子里。” “没问题,”李玲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告诉我我老公在哪?” “您的丈夫在两天前去了一趟您孩子的高中,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亲自接他回家。因为是顺路,小事一件,所以也就没有跟您说,当然也没有跟您儿子说。可是因为堵车,他到学校的时间比预定的要晚了很多。等他到学校宿舍的时候,您的儿子已经回家了。不仅您的儿子,学校所有的人都放假了。您的丈夫于是乘电梯下来。赶巧不巧,这个时候突然停电。学校看门的大爷想,只是个几天的小假期,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于是也懒得管。这样,您的丈夫就被关在了电梯里。电梯里没有信号,他也没办法向别人求助。虽然一两天以后人家也会在修电梯的时候发现您的丈夫,但既然这是作祟,那就说不好发现的是活的还是死的了。” 李玲一听,赶紧劈了啪啦地穿鞋拿钥匙,连门都没锁,开着车就跑了。 留下久天和沈君驰两个人面面相觑。 “把这么一大房子留给咱俩,她心还真大。” “想什么呢,”久天冲着里屋撇撇嘴,“人家儿子还在呢。” 沈君驰一脸“原来如此”地点点头,两人没惊动孩子,悄悄地走了。 两人出来,边走边聊天。沈君驰问:“作祟已经结束了,贺青杨应该没事吧。” “问题不大。好在咱俩下手及时,不然又是一条人命。” 沈君驰又问:“你说你跟那女鬼签约,要项雪华的后代给她赔罪。这要是贺家人不答应可怎么办啊?” “不答应她也得给我好好下地狱?” “为什么呀?” “为什么?”久天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因为和我邪神久天签的,可都是不平等条约。” 沈君驰恍然大悟,你个老鬼,我以为你只是柿子捡软的捏,可着我一个人坑呢,没想到你还有个这么丧心病狂的设定。转念一想,那这么说,被迫和冥王签订三方协议,可能是久天人生,哦不,神生中为数不多地栽了个跟头。 “那个女鬼呢,已经被冥府提走了?”沈君驰问。 久天冲他眨了下眼,“她还要亲眼看项家后人给她下跪呢,怎么会这么快走。” 13.【树篇】十三·标 “你不是说这次作祟和那棵大树墩有关系吗?怎么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女鬼?难道那女鬼就是树精?”沈君驰问。 “按照我们最初的设想,作祟的是那棵被砍掉的老树幻化成的树精,对吧?虽然之前就有怀疑过这个假设,但毕竟还没有别的解释。然而在她出来攻击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那是个什么了。 精怪有下手狠毒的,但是很少带有怨气。怨气也是邪气的一种成色,分布随机,一般不聚集。而且环境干净的话,精怪是不会专门利用怨气得道的,因为太危险。而且这怨气很明显裹挟着一个厚重的灵魂,远远超出一个植物所有。那时我就知道,这里一定有一个人的魂魄。 而这个人的魂魄之所以能牵扯到一棵树,一定是因为她的肉体就在这棵树的附近。果然,我稍微一寻找,就发现了那个女人的尸体。” 沈君驰感慨地点点头,说:“本来以为是个树精作的祟,没想到最后还是人类在作祟。” “不是这样的。”久天打断他,“严格来讲,作祟的只有那棵树。” 沈君驰惊奇:“怎么,邪物有两个?” ——————————————————————————————————————— 三天后,沈君驰和久天来到贺青杨家。 在贺青杨家的客厅里坐满了项雪华的后代和一些别的贺家人。久天默默地点了一下人数,都到齐了。 沈君驰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他要开始装大师了。 “我给大家讲两个故事。 七十多年前,也就是项雪华女士还是姑娘的时候,项家人把祖坟外边一颗很有年头的老树给砍掉了。这是项家的一个不肖子干的,只是为了在木材商人那卖个好价钱。那位项家的不肖子认为,树既然不在祖坟里面,自然砍了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他不知道,他砍树的时候,放出了一个妖孽。 这棵树看上去不属于项家祖坟,然而实际上,他的修行是靠着项家祖坟里生长的那十几棵树聚集灵气的。本来这个妖孽与项家人相安无事,兀自自己修行,但项家人把这棵树砍了,那就是端了他的老窝。 树也有灵魂。有人说只有有情生物才能入六道,实际上这是不准确的。树也在六道之中。只不过其灵魂过于微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换句话说,这棵树被砍了,它的灵魂应该立即被冥府回收再编。然而这棵树,却有一个理由,非要留在人间不可。 留在人间是需要有阳寿的。可是他去哪里搞那么多阳寿呢? 这个时候,还是姑娘的项雪华女士回家扫墓,遇到了你们的祖父——贺森。 你们也许猜到了,你们那个在项雪华女士去世后不久就失踪的祖父——贺森,就是这棵树精。” 贺家人一听大惊失色。贺青柳当即狠狠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沈君驰的鼻子大骂:“你说话放尊重点!别给脸不要脸!” 沈君驰吓一跳,心想宝宝还小,还没见过这阵势呢。面对贺家人的震怒,沈君驰多少有些退缩,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久天。失望地想,这老矮子是不会帮我的。于是愣是挺胸抬头,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贺青柳先生,请您不要这么激动。先听我把故事讲完——” “你还讲个屁!”贺青柳又拍了一下桌子,“我本来就不信你们这些个牛鬼神蛇!我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给你们脸听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在这放屁。拿了我们这么多钱,还是死了人了,我们没跟你计较已经够便宜你了,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居然说我爷爷是树精?你算个什么东西?!” 贺青柳是个理科男,无神论者,他当然不信这一套。但贺青杨还是多少信一点的。他对风水之类的并没有什么研究,只是家里接二连三的遭遇状况,别人都说他应该找个高人给看看,这才请来了久天和沈君驰。本来他们家对于久天和沈君驰这个骗子组合已经不抱希望并且心生厌恶了。但是前几天他被困在电梯里,听说这件事居然是这两个人最先知道的,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难不成这两个人是真货? 贺青杨冲着他的小弟摆摆手,示意他别激动,然后回头问久天和沈君驰:“你说我爷爷是树精?那按你们这么说,我们不就是树精的后代了吗?那难不成我们也是树精?” 沈君驰摇摇头:“贺先生,我正要讲到这里。 我之前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贺家人不是由母亲养育,而是由祖辈养育呢?于是我就去拜见了一下你们的母亲,章子晨女士。” “我妈?”贺青柳冷笑一声,“我妈早就疯了,不要我们了。现在你凭着我妈的几句疯话,就敢认定我爷爷是妖怪?” 沈君驰深吸一口气,感觉答辩也不会这么紧张了。但是这个场面他还是得撑下去,那老瘪犊子只会落井下石,怎会雪中送炭? “其实,您的母亲并没有疯,她很正常。她也没有抛弃各位。实际上,她一直在惦记着你们。她放弃抚养你们,也是被逼无奈。”然后转头对着总是打断他的贺青柳,淡然而坚定地说:“贺青柳先生,我知道你对我们两个有偏见。但是别忘了,让你们过来好好听我讲故事,是我们答应救贺青杨先生的前提条件。所以,从现在开始,您能不能先闭嘴,听我把故事讲完了以后再评论?” 嚯,还有点江湖骗子那不怒自威的人渣样儿。没白当个天人。久天心想。 沈君驰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怕得不敢看贺青柳的眼睛。他刚才那番话,不过是想给贺青柳个下马威,省着他以后一直叨叨,弄得自己装个13都困难。 “没有意见的话,我就接着讲故事。 我从章子晨女士那里得到了一个情报,那就是你们的祖母项雪华女士,还有个前夫——一个叫李伟民的人。并且,你们的父亲——贺林的生父,并不是贺森,而是李伟民。” 如章子晨所说,贺家人确实是不知道原来他们的祖母还有个前夫。他们更不知道,贺森并不是他们的亲爷爷。 当下,贺家人面面相觑,一屋子“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的嘴脸。 贺青柳又想说些什么,沈君驰瞪了他一眼,他咬了咬牙,还是忍了。 “没错,”沈君驰继续讲故事,“项雪华女士先认识了贺森,然后才认识了你们的亲爷爷李伟民,并且,还曾嫁给过李伟民。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所以,这就回答了贺青杨先生的问题,为什么贺森是妖怪,而你们不是。因为你们和贺森压根就没有关系。 精怪多相貌好看。这个贺森,也一样。 他看中了项雪华这个女人,决定利用她。于是幻化成一个英俊的男人来接近项雪华。 普通人,不论男女,是很难不着精怪的道的。项雪华也一样,她被这个贺森给迷得死去活来,于是答应了他一件丧心病狂的事儿。” 贺青杨听了一惊,也差不多猜出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什……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项雪华答应,将自己所有后代的命全部交给贺森。当然了,”沈君驰话锋一转,“也许项雪华把你们的命交给贺森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她很可能只是被鬼迷了心窍。”沈君驰这话多少有点安慰他们。 “所以,项雪华后来嫁给了你们的亲祖父,为的就是需要一些后代。 但是事情却没有项雪华想象得那么顺利。她在和贺森签卖身契的时候,怕事情不顺利,于是从贺林的身上取了过多的血,让李伟民起疑。又因为第一次做法时,买命符被风吹跑找不到了,只能来第二次;而这第一张符,让李伟民彻底发现了她的秘密。 项雪华靠着贺森作祟,对李伟民威逼利诱,最后给了他一笔‘买命钱’,算是得到了李伟民的授权,‘名正言顺’地把自己后代的命全部卖给贺森了。” 说到这里贺家人居然沉默了。不知道他们是对这事情的发展无话可说呢,还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叹了口气,心想,项雪华为了能和贺森多厮守几年连自己孩子的命都可以不要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这几个人了吧。 “这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如你们所见。先是贺林死于非命,等你们的祖母去世以后,贺青栢,赵子桃,贺青榕也相继去世。”然后他看了一眼贺青杨,装腔作势地说:“要不是因为我们最后出手,恐怕有一个人今天我们就见不到了。” 贺青杨楞了一下,把头低了下去。 “第一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那么就产生了一个问题——这棵树有什么非要留在人间的理由呢? 这就是我要讲的第二个故事。” 14.【树篇】十四·缘 “这第二个故事发生的时间更为久远,基本上来讲,已经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了。甚至可以说,跟项雪华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们和这件事情唯一的联系就是,你们都是项家的后人,身体里留着项家的血液。” 沈君驰停下来,看了看他们的表情,感觉心情还挺不错的。沈君驰从小就怕老师,从不敢跟老师当面做对,见到老师都是绕道的,而自己现在跟老师一样趾高气昂。成了众人的焦点,这感觉居然有点爽。 “项家从清朝起,就是望族了。那时候项家的主人在朝里当了大官。年老辞官还乡,在项家老宅现在的地方建造了家业。 但是俗话说,富不过三代。项家的命运完全应验了这句话。 项家祖上有一位公子,名叫项文。项家到了他的时代,已经开始没落了。 这个叫项文的公子哥也不是什么能人志士,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每天就是逗弄逗弄家里的花鸟鱼虫,谈谈情说说爱。 那时候他有一个叫凤儿的青梅竹马。这个凤儿是当地地主家的千金,长相甜美,又温柔贤惠知书达理,让项文特别喜欢。而凤儿看项文,也是仪表堂堂名家之后,自然倾心相许。于是两人早早就私定终身了。因为两人年龄还小,都不懂事,又都抵抗不住诱惑,在结婚之前,凤儿就是项文的人了。 然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狗血剧情了。凤儿未婚先孕,来向项家逼婚。而项家人为了飞黄腾达,要娶官员的千金。那千金非常强势,连个小妾都不让项文纳。 当年女人地位低下,凤儿未婚先孕,等于毁了一生。她要面对来自多方面的压力。她的父母骂她贱,让她冒死打掉孩子;项家人驱赶她;而她的肚子却一天天变大。她还年轻,对于这个世道一直猜不透。她一直以为是两方长辈单方面的棒打鸳鸯,项文还是要娶她的。她一直想要和项文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但是这一切在项文的眼里,就是逼婚。 在项文娶妻的前一天晚上,怀有身孕的凤儿,穿着一身新娘的红袍找到他,说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只要他们两个当晚背着两家长辈,把这婚结了,凤儿就是项文明媒正娶的大老婆了。那官员的千金肯定不愿意做小,一定会提出退婚的。 项文并不想放弃这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但是胆小懦弱的他,居然连亲口告诉凤儿‘你已经被抛弃了’都做不到。他还在搪塞。凤儿多少也看出来项文自己也不想娶她,但还是不甘心,于是威胁他,说如果当晚不娶她,第二天她就要穿着这身衣服大闹婚礼现场。 项文没办法,假说自己再考虑一下,就离开了。他当即把这番话告诉了父母。等项文再出来的时候,身边跟了两个壮汉。 她见到这个阵势,终于是死心了。她知道,自己不闹还没事儿,可是威胁的话已经说出去了,项家人就再不会放过她。她转头就往项家祖坟跑。她想,生不能是项文的人,死了也要埋在项家的祖坟里。 那丫头还真是泼辣,真的跑到了祖坟才被那两个壮汉抓到。 那两个壮汉先奸后杀,弄死她后,就把她埋在了一棵大树底下。 对,就是那棵被砍掉的树。” 贺青杨思考了一下,说:“那……树精不得不留在人间的理由,难不成是凤儿?” “没错。 凤儿一尸两命,是带着非常强大的怨气死去的。她死后灵魂拒绝离世,却又没有地方可去,于是就变成了地缚灵,留在了那棵树下。可是那棵树上居住着一只树精。树精看她天天想着复仇,怕她变成厉鬼,以后要下地狱受苦,却又不能说服她离开,于是就收留了她,与她一起修行。 虽然她没有肉体,但树精允许她和自己使用同一棵树作为灵魂的载体。这样,虽然凤儿还有很强的执念不肯投胎,但她和树精一起,也算是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项家的一个不肖子,把这棵树也给砍掉了。他们没有了肉体,都应该直接去冥府的。然而凤儿却不答应。眼看着凤儿又要变成厉鬼,树精为了不让凤儿作祟,情急之下,想出了自己亲自出手,去买项家后人性命的主意。 那棵树精,毁了上千年的修行,就是为了他喜欢的人不用去下地狱。” 贺青杨低下了头,沉默不语。贺青柳则拍了下桌子,冷笑一声,问:“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贺家人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们咎由自取吗?” 沈君驰赶紧摆手:“我可没有那么说。我只是说,这是你们家和凤儿的渊源而已。” 贺青杨闻到火药味,截住了话头,问:“那,现在那个树精,也就是我爷爷,在哪里?” “他买的命不够两个人花,前几天已经去地府报道了。” 贺青杨叹了口气,问:“其实,他可以不去地府的,对不对?他还可以帮着凤儿买更多的命,不是吗?” 沈君驰点点头,“没错,他的确可以。可是他不想这么做了。植物是非常温和的生物,修成精怪也不喜作祟。” 贺青杨闭上了眼睛,仿佛内心正在挣扎着什么,终于说话了:“说吧,你想让我们怎么做?” 沈君驰从兜里掏出一个玉佩:“这是项文给凤儿的定情信物。把它放在你奶奶项雪华的牌位旁边,每日膜拜供养。”他把玉佩放到贺青杨的手里,“现在就去给它磕头赔罪。你们全家都要。” 贺青柳终于忍无可忍,站起来就给了沈君驰一个耳光。看来他天天拍桌子还真拍出了铁砂掌,扇得沈君驰幻觉都出来了。 “你妈了个逼的,老子早就想打你个小杂种了。骗钱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这里侮辱我们家的老人。谁给你的胆子?破石头还让我们跪?”说着抢过贺青杨手里的玉佩就往地上砸。玉佩摔在地上,却像皮球一样,高高弹起来,竟然把屋顶磕出了个小坑。 贺青杨赶紧过去拦住他小弟,可贺青柳还是不依不饶,没打够的样子。 沈君驰用手背抹了抹火辣辣的脸颊,看着贺青柳说:“你问我谁给的胆子?”然后指了指他的身后,“她。” 贺青柳回过头,却看到一个穿着满清新娘礼服的姑娘,腹部微微隆起,脸色惨白,只有两片嘴唇红得出血。 “她就是凤儿。” 凤儿平静地看着暴躁的贺青柳。贺青柳指着她:“你!你是个什么东西?”然后看了看沈君驰,说:“你不是大师吗?赶紧驱魔啊!把她赶走啊!” 凤儿那平静的脸突然变化,指甲和头发飞速生长出来。眼睛变得漆黑,嘴里长出獠牙。 贺青柳吓得一把拉过沈君驰挡在身前。 沈君驰回头看了看贺青柳,说:“还不赶紧把石头捡起来去磕头?!” 贺青柳浑身像触电了一样,立马弹出去,捡玉佩、供奉、磕头,一气呵成。 不过凤儿的这般景象只有贺青柳一个人能看到,在别人眼里,他的后面不过是一个盆栽罢了。 沈君驰看诸君愣着不动,说:“你们也得拜。也许这件事情里,你们都是无辜的,但这就是凤儿的条件。归根结底,还是项家欠凤儿太多。如果各位不能满足的话,我就没办法送她走。” 本来在座的人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看到连贺青柳都跟中了魔障一样跪拜,他们也过去给凤儿磕头。 ——————————————————————————————————————— 事情办完了,两人回到了店里。 久天拿出一颗墨绿色的玉珠。 沈君驰认了出来:“你的分身!” “这个叫做聚灵珠。既可以聚集气,也可以让灵魂附着。” 说着,聚灵珠闪了一下,出来了一个人。 “凤儿!”沈君驰叫出了声。 凤儿打量着久天的店:“这里阴森森的,比贺青杨家舒服多了。” 久天握紧了手里的珠子:“好了,我们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办完了,现在你该给我老老实实地投胎去了吧?” 凤儿捂着嘴笑了笑:“就算你办不完,我不是也得老老实实地去投胎吗?跟你邪神久天签的,可都是不平等条约啊。” 久天嘴角上挑,笑了一声:“多嘴。” “我说久天,我投胎之前,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 15.【树篇】十五·灭(树篇完结) “你是想问那棵树精吧?”久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是肯定要下地狱的。” “可是,害人不是他的本意啊!你们不是也说过,植物幻化的精怪不喜作祟吗。” “对,但是他还是作祟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要下地狱也应该是我去下!你们能不能——” “不能。”久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首先,他下不下地狱,我们说了不算,冥王说了都不算,自己造了什么业就得去什么地方,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其次,就算我说了算,他还是得下地狱。每一个作祟的鬼都有理由,但没人逼着他们作祟。不管项文多么亏欠你,贺家人都是无辜的。而那树精却害了这么多人,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凤儿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满脸的委屈。 好半天,她才说:“那……我能不能——” “可以。”久天依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不过语气柔软了很多,“就在你身后。” 凤儿转过身。只见一个英俊的青年,穿着长袍,正微笑地望着她,如同那天,在那棵参天大树下,他第一次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来了!”凤儿走过去,伸出手,终于抱住了他。 “满意了吗?”久天踹翻这碗狗粮。 凤儿不好意思地和那树精分开。 “你还有什么遗愿吗?要不要我把你从那树底下挖出来,葬在项家祖坟。也算了了你生前的一个愿望——虽然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个。” 凤儿微微一笑:“就把我葬在那树底下吧,那是我和他的坟墓。” “好吧。”久天又想了想,“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凤儿的两颊笑出了小酒窝,哪像是个女鬼啊,分明是邻家可爱的小妹妹:“邪神大人,您问吧。” “你还爱着项文吗?” “爱哪能持续那么久,”凤儿叹了口气,“支撑我的,是仇恨啊。” “那项家人砍了树,你为什么不跟树精一起投胎?” “因为我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我的命就那么苦。好不容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却又不能长相守。跟着爱的人在一起,我就算是变成厉鬼都在所不辞。可惜,怨恨迷惑了双眼,让我变得贪婪。” 久天点点头,“我先送谁走?” 树精走上前,“我本来就决定要走了,不劳邪神大人远送。”然后转过身,狠狠地抱住了凤儿,说:“凤,我走了。以后我就记不得你了。你下世好好做人,不要再做傻事了。我如若有被从地狱释放的一天,还愿变成一棵树,让你依靠。” 说完,树精散掉了所有的修为,变作一颗小指盖大小的水珠。那就是他的灵魂。 他绕着凤儿转了三圈,对他的女神进行了最后一次膜拜,然后消失了。 “他好小啊。”凤儿呆呆地望着水珠消失的地方感叹道。 “树精本来就是植物。植物的灵魂都很微小。” “他不叫树精,”凤儿说,“他有名字的。他叫白鹤主,是那一带树木的主人。” 久天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我会记住的,他的名字叫白鹤主。你准备好了吗?” 凤儿点点头。久天念起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那声音仿佛不是久天的,那么洪亮,那么悠远,仿佛来自天边,却又与大地共鸣。这是沈君驰第一次亲眼见到久天超度亡灵。 一边念,凤儿的身体一边变得透明。她的脸上滑下两行泪。 不是血泪,是清泪。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下世不愿他们大富大贵,惟愿他们再度相知相遇。 ——《树篇》完结 ——————————————————————————————————————— “唉——”沈君驰长长叹息一声,眼圈居然有点泛红。 “怎么?我们家小鬼还挺多愁善感。” “谁是小鬼啊!?谁又是你们家的!?”好好的气氛都被你给毁了你个老鬼。沈君驰抹抹眼睛。他本以为这么震撼的场面,久天多少也会感动到,谁知那老矮子,用那么洪亮悠远的声音念完咒以后跟没事儿人一样。活得久了,果然会变得冷血吗? 沈君驰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久天,突然“砰砰砰”响起了敲门声。 沈君驰看看久天,久天也一脸疑惑。 久天这家店,没有固定的地址,所以也没有固定的客源。客人来不来,全看久天怎样引导。他勾引的客人一定会来,不勾引的客人也不会自动找上门来。 没等久天来得及开门,整个门,连同门框一起飞了进来。 沈君驰吓得蹲在了椅子上,紧紧抱着椅背儿,久天则跳上了桌子,取出一串佛珠缠绕在手上。 尘埃落定,门口显现出一个修长的剪影。 一个皮肤黝黑,蜂腰的姑娘,伸出一根食指,张着嘴惊讶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仿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嘴里还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久天看清了来人,语气略为惊讶:“赑屃?” 16.【首塚篇】第一回 老坛 “你这家伙怎么来了?”久天跳下食言桌,走上前去。 那姑娘这才回过神儿来,低头看着久天:“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怎么,你这邪神跟冥王签约了,我就不能来看看我的老朋友了?” 久天眯起眼睛:“龙家公子,我一个邪神,怎入得了您的法(狗)眼啊,什么时候跟您做朋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千年前您可是在天神那里参了我一本,害得我差点就被神风刮没了,这事儿您是不记得了吧?” 那姑娘手一挥,捂着嘴笑:“此一时彼一时嘛,现在你可是冥府的签约邪神啊,等于半个正神了。咱俩也算有缘分,不如今天就来联络联络感情?”说着她一把抱起了久天,摁在那对大波上揉来揉去,“啊啊啊~~~久天,好久没见你,你还是那么可爱~~~~” 久天拼命挣扎,缠着佛珠的右手一个劲儿地捶打她。然而佛珠与之接触之处只是不断地闪光,那姑娘岿然不动。 看来,是有能制住久天的人啊,沈君驰点点头。 那姑娘揉弄了半天,才发现屋子里还有沈君驰这么一号人物,吓了一跳,立马扔掉手中的久天,向他走来。 那姑娘越走越近,但沈君驰仿佛什么也看不到了,满屏幕都是波。 她走过来围着沈君驰转了几圈,然后低下头对着沈君驰闻来闻去。沈君驰心想,我记得赑屃是龟啊,不是狗啊。 闻了几下,她突然抱住了沈君驰,说:“我要把他给老五。” “那可不行!”久天大叫,“给了你家五爷我还得替他收尸。” “老五早就不吃人了!” “那也不行!你们龙家一个比一个霸道难缠,我拜托你放过我们好不好?”久天过去就想把沈君驰拽过来。可无奈那姑娘力气太大,这么下去,就算把沈君驰扯碎了也拽出不来。 “额……我能说两句话吗?”沈君驰看着两人拉拉扯扯,自己像个布娃娃一样,满脸黑线,“请问这位姑娘,你是谁啊?赑屃?姓毕名细吗?” 久天看抢也抢不过这怪力女,只好后退,下巴颏往上一抬,“这位有女装癖的小哥,就是赑屃,是龙家的大公子。” “你等会儿,”沈君驰有点乱,“这……这闺女是男的?” “怎么?龙生九子,你听说过有女儿吗?” 赑屃放开沈君驰:“谁有女装癖啦!我幻化成人时,就是女性的形态。” “是是是,”久天一边扣着耳屎一边说,“一只公龟,加一个母人,就是龙家大公子赑屃了。” 哇,说得还真难听。看来仇还挺大的。这老乌龟今天遇上了只真的老乌龟,好戏来了。 “我说你有没有文化?我是赑屃,才不是龟,有很大的区别好吗?公龟,那说的是玄武。” “呵,”久天嘴一咧,眉毛挤成八字形,刻薄地一笑,“说不说你和玄武长得还挺像的,双胞胎吗?” 这让沈君驰发现了另一个八卦,就是很可能这个赑屃跟玄武的关系也不好。他看两个老乌龟要狗咬狗一嘴毛了,赶紧打住他们两个,上下打量了一下赑屃,也不知道该称呼他先生还是小姐:“我说这位……赑屃,你来店里找久天有什么事吗?” 赑屃一拍手,“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 —————————————————————————————————————————— 三个人围着食言桌。赑屃取出一个坛子放在桌子上。这个坛子看上去有年头了,暗紫色的釉面上结了不少细细的网状物,上面落满了灰尘,还有些发霉。 “这是什么?”沈君驰问,“老坛酸菜?” “久天,你看这坛子是什么时候的?”赑屃问。 “貌似是清初民间用来酿酒的坛子。” “说得不错。” “你是找我品酒的?”久天嘴角上挑。 “前些时候,安徽一个小村落地下挖出来一只石赑屃。村民看到这个石赑屃,觉得是个稀罕玩意儿,搞不好是国宝,于是上报给了文物单位。之后政府派来了一只考古队。一般出土赑屃的地方,也会有石碑。因为赑屃力大,又被赋予了‘吉祥长寿’的意义,所以雕刻赑屃是用来托举石碑的。” 久天冷笑,“说白了不就是只牲口吗。一只吉祥的牲口。” 额……拌嘴的方式还真不成熟。沈君驰心想。 然而赑屃并没有理他,“那个石碑上记载,这里原来是一座祠堂,但是因为石碑破损严重,到底是个什么祠堂也没有写清楚。然后再继续往下挖,祠堂是没挖出来,倒挖出了这坛酒。” “你是龙家的大公子,你的石像到处都是。找我就是为了这么一坛破酒?” “本来这坛酒也没什么。挖掘石像的工作人员直接搬走了。然而之后我就被天神通报了,说冥府告状,挖出来的石赑屃作祟。你知道我们这些神差,人类以我们为原型建造的偶像,我们是有责任保证它不作祟的。我亲自去查看了那个石赑屃,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只有这一坛酒。” “你是说作祟的是这酒?”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但当时接触这坛酒的人,现在没有一个活口。我去查了生死簿,和天机簿对不上。确实有妖物作祟。” “你是说,喝了这坛酒的人都死了吗?”久天问。 “喝没喝不清楚,但接触过的都死了。” 久天凑近那个老坛,仔细的看了看,问赑屃:“这坛子看上去挺干净的啊,没什么妖物。你怎么知道是这酒的问题,不是你那个石赑屃的问题呢?毕竟,接触过这酒的人,也应该接触过你那出土的石赑屃吧。” “你说过,那老坛子是清初的吧。可是那石赑屃却是明朝的东西。” “朝代不一样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啊,可能是后来人一起埋的。” 赑屃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那赑屃也没有什么问题。”然后站了起来,“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找你的原因。” “不是吧龙老大,”久天也站起来,“天神怪罪你,你却把这烂摊子甩给我?我不管,我手里还有好几个案子呢,你找别人去吧。”久天一挥手,就想要送客了。 “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的闲人了啊。你看,不管是神差还是鬼差,都有自己的管辖范围,工作量也很大;正神们一个个又无情无义。有权并且有闲能插手这档事儿的,只有你这冥府的合同工了。” “滚犊子!”久天张口就骂,一点不顾及形象,“去死吧老乌龟!谁闲啊!你以为合同工很好过是不是?冥王这老油条,抓到了把柄使劲儿欺压。我这里一个案子接着一个案子。你们这些神差不来帮忙也就算了,还给我添乱!再说了你个老王八,脸皮还挺厚。一千多年前那场‘驱邪立正’的事儿,你们龙家没少兴风作浪吧!多少邪神死在你们手里,你现在还敢腆着个老脸来找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办,啊。滚滚滚,滚回你们天界去!”说着就把赑屃往门外推,忙着送客。 久天说翻脸就翻脸,也是有自己的苦衷。这龙家人就这德行,又自私又难缠还霸道,要是这时候不严词拒绝,怕是之后这事儿就推不掉了。 沈君驰看着这俩人在那推推搡搡,心想你们两个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么大岁数了不嫌丢人呐。也不理他们,兀自去研究那老坛子。 他看这坛子貌似被人打开过,于是想都没想,上来就揭开了老坛的盖子。 一阵奇异的酒香扑鼻,两人回头看气味的源头时,只见沈君驰端起老坛就要把这酒一饮而尽。 久天反应快,跳起来踢翻了酒坛。老坛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酒水撒了一地。而且,这酒水甚是奇怪,是黑紫色的,洒在地上不到几秒钟,便化成一股黑烟消失了。 再看看沈君驰,双眼通红,额头汗如雨下,眼神迷离地看了久天十几秒钟后晕了过去。 久天跳过去接住倒下的沈君驰。因为沈君驰比久天高太多,让这个动作有些难度。 久天扒开沈君驰的嘴,只见一股清澈之气从他嘴里溢出。久天大叫:“不好,他要死了!” ? 17.【首塚篇】第二回 毒酒 当务之急是千万不能让沈君驰的灵魂离开身体。这孩子为人平和性情忠厚,年纪轻涉世不深,所以没有任何积怨或欲望,他死以后灵魂会自动进入冥府,一秒钟都不会耽搁。灵魂进了冥府的话,冥王都不能让他复活了。 久天捏住沈君驰的脸颊,令他张开嘴,然后把聚灵珠塞到了他嘴里。沈君驰已经失去了意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在他嘴里他竟然含不住。 “不行,得让他吞下去!”他转头命令赑屃,“你把他扶起来。” 久天再次捏住沈君驰的两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将珠子向深处顶,一直到指肚触碰到了沈君驰的喉咙,听到他嗓子里“咳”的一声,久天才把手拔出来。 “快给他拍背,让他咽下去。”赑屃在给他拍背,久天站起来走到沈君驰的身后,将他的头扬起靠在自己胸前,顺着喉咙向下推。终于,沈君驰喉结一动,那颗大珠子总算被吞了下去。 久天不放心,又在他的脖子后面印了一个定尸印,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儿?”久天生气地看着赑屃,一切都是这臭乌龟搞的鬼。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酒你打开过吗?” 赑屃摇摇头,“没有。” 久天气得真想揍这大胸女一顿。但真打起来,自己也不是龙家大公子的对手,只能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赑屃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久天:“这下,我看你不想管也得管了。” 久天恨得牙痒痒,自己手里那个财神的事情要是再不处理,恐怕当事人要凶多吉少了。可是这边沈君驰也濒临死亡。这龙家人,真是会给别人找事儿! 久天看看沈君驰,聚灵珠也吃了,定尸印也按了,问题应该不大。但灵魂是被强制留在体内的,他现在应该算半个死人了,这事儿要不赶紧解决的话,他的身子怕是要烂了。好在聚灵珠属玉石,有防腐功能,放在身体里还能顶一段时间。 “我可以管,但这事儿是你引起的,你必须给我帮忙!” 赑屃一脸冷漠,“不然呢?” “不然的话,我会到冥王那里告状,让他参你一本。” “我说久天,你也三千多岁了,考虑问题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告老师。我是天人,天神钦封的神官,龙的长子,冥王怎么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人类招惹我?我告诉你,石赑屃作祟这个事情,冥王不过是抱怨两句,天神也只是让我尽快处理,并没有降罪。我找你是给你面子,不找你又如何?况且我是天界的,你们冥王参我,是不是管得太宽啊?” 看吧看吧,久天心想,龙家人就是这德行,翻脸比翻书快。求你的时候和你热络亲近,用上你了以后把你视如草戒。 久天冷笑一声,“说龙家人无情无义还真是不亏待了你们。没错,如果沈君驰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冥王也不会参你。但是呢,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冥王签的这个约,是个三方协议。龙王和邪神,为什么会硬拉一个人类签三方协议,这个问题你想过么?” 赑屃皱起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别给我装傻,沈君驰身子里装的是个什么灵魂你不知道?这家伙牵扯的事情太多,是冥王手里的重点保护对象,他这一生必须要按天机簿所载安稳度过;他横死了,牵连出多少麻烦事儿谁也不知道。以冥王那怕麻烦的性格,能放过你? 再说,你们当年‘驱邪立正’的时候,弄死多少冥王手下的邪神?冥王早就看不顺眼你们这些神差了,没跟你们计较才是给你们面子。你们仗着自己是天神直辖,把人界和冥界不放在眼里,居然有时还对冥王不敬。你忘了冥王是天神的钦差大臣,见冥王如见天神了吗?小小一只龙崽子,别说冥王参你了,就是冥王现在让你立马下地狱你也得给他老人家去死!” 久天连蒙带吓,说得气势磅礴,义正言辞,就是传达一个中心思想——赑屃得帮忙。这事情才是个开头,沈君驰就变成了个活死人,要是接着发展,恐怕久天这个失掉一半修行的邪神没办法应付。而且赑屃和沈君驰不同,是真正的天人,用起来会比沈君驰顺手很多。 另外一点就是,久天真的挺生气的。这龙崽子,自私自利,把我家拉磨的驴搞成这样,居然拍拍屁股想走,门儿也没有啊! 赑屃眯起眼睛看着久天,似乎在斟酌久天的话里有多少含义。然后露出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和一对小虎牙,跑过去抱住久天蹭人家的脸撒娇:“讨厌啦久天~~~干嘛这么严肃啊~~我又没说真不帮忙,跟你开玩笑呢~~你长得这么可爱,生起气来简直英俊得不要不要的~~~我们不要说这个啦,看看这个小朋友怎么样了~~” 哼,龙犊子,变脸变得这么好你怎么不去演川剧? 店里没有沙发之类能让人卧趟的地方,两人只得把沈君驰抱上食言桌。透过食言桌黑色的桌布,桌面与沈君驰肉体接触的地方闪着红光,将他的身体轮廓勾勒了出来。 久天蹲下捡起那老坛的碎片。那坛子现在干燥得好似从没盛过任何液体。 “紫黑色液体,有酒香味,遇空气立马化作烟雾飘走。这是什么东西呢?” 久天仔细观察这些碎片,发现上面有一根黑色的丝线。久天拿到面前一闻,一股恶臭。 “这是什么东西啊?”赑屃凑过去问。 “我也不知道。”他取过一个小瓶,将这黑色丝线放到了瓶里。 这时食言桌上的沈君驰哼哼唧唧,看来是要醒了。 “你喝酒的记忆还有吗?”久天面无表情地问他。 沈君驰满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懵圈表情,半天没反应过来久天在问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坐了起来。刚想说话,就觉得嗓子里堵着个石头,弄得他要吐,于是弯着身子咳嗽干呕。 久天赶紧上去捂住他的嘴,因为个子矮,只能拽着他的头发强制让他把头抬起来:“别吐。你现在已经死了,嘴里含着聚灵珠,你要吐出来,可就连回魂都不行了。” 沈君驰一听吓了一跳,信息量太大,他一时无措,只能仰着头“咕咚”一声咽下了喉咙里的石疙瘩。 “怎么样,你还有关于喝酒的记忆吗?” 沈君驰说:“我不记得我喝酒了。只记得我打开那老坛的盖子,然后一股勾魂儿的异香扑鼻,当时就有个冲动想要把那坛子酒全部喝掉。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这酒难不成能让人产生幻觉?”久天暗自思忖道。 “可是看样子对咱俩不管用呢。”赑屃说。 久天点点头,这事儿看来得认真处理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沈君驰看着久天问道。 “先收集情报吧。明天咱就出发,会会那只考古队。” 18.【首塚篇】第三回 尸体 “你是记者?”考古队的李队长怀疑地上下打量着赑屃,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胸部。 “是的,这是我的名片。”赑屃赶紧掏出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刘笔熙,某报社的记者。然后他指指身边的沈君驰和久天,“这是我的助手沈君驰,和我儿子谢久天——学校放假,没人看,我带他两天,您别介意。” 妈的,成龙孙子了。久天骂了一句。 李队长做了很多努力,但是眼睛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赑屃的胸。他把名片又还给了赑屃,说:“这事儿没什么好说的。说了你们也不信。现在警方已经立案侦查了,我们相信警方的办案水平。” “哎呀,”赑屃挥了一下手,把两个波夹得更紧了,“我们当然也相信警方的办案能力啦,只是有些时候,那些最令人无法相信的,反而是事情的真相。我们记者就是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该不该信,就交给读者去评判吧。” 李队长表情还是略显为难,看了看赑屃的胸,一咬牙一跺脚,说:“我不能接受你们的采访,但我可以作为‘朋友’跟你们聊聊这个事情。” 赑屃一拍手:“太好了李队长,我们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还有,现在刑警队的正在调查取证,你们做事要守规矩。” “没问题的李队长~” 李队长看看表,说:“那行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舟车劳顿,休息一下。5点左右食堂开饭。”说完李队长就匆匆走了,似乎是为终于逃离了赑屃的海波而松了一口气。 “哎我说久天,我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只是一个活死人,你带着我干嘛?”三人走回下榻之处,沈君驰问久天。 久天看了他一眼,说:“怎么,又想偷懒?” “我来都来了,偷什么懒?” 久天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说:“我不带你来,你死在家里可怎么办?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照应一下。再说,你这个样子能去哪?还想上学?浑身冰凉,又不能吃喝拉撒,你不怕吓着你同学啊?” “喲,没想到久天大人还挺关心草民性命的。小的感激不尽。”沈君驰戏谑地说。 久天冷哼一声:“别忘了你可是我家拉磨的驴,老重要了。也许之后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呢。” 三人走到考古队安排的招待所,沈君驰看着这破旧的楼道,撇撇嘴:“这也太破了。久天,你挣这么多钱,也不租个好一点的宾馆,还来这么一破招待所,太吝啬了吧。” “你少来,”久天指着他,“三人之中就你事儿最多!没你的话我们两个连宾馆都不用住。给你个窝你就该给我磕头谢恩了,还敢挑三拣四?” “呵呵,君驰不敢。”唉,看来邪神大人今天心情不好。 久天说是这么说,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这个招待所里住的都是考古队的人。因为考古队的临时驻扎点就是这个招待所。这两天发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们正在犹豫是继续发掘还是打道回府。 “……不好说。昨天那个刑警队的廖警官跟验尸官嘀嘀咕咕,看样子死的很蹊跷,据说死亡时间与证词不符。而且那坛子酒也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两个考古队的队员走过他们身边。 沈君驰看看赑屃:“你把人家的证物说拿走就拿走,难道不是作祟吗?” 赑屃尴尬地笑了笑,他本来是想把坛子拿给久天看看,看完了就还回去。结果被久天给一脚踢碎了。这时候也只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鬼怪和邪神施法才叫做作祟呢,我们天人和正神那叫显灵。”又想了想,指着沈君驰说:“那还不是因为你?你擅自打开酒坛才酿成大祸,你现在还敢来质问我?” 沈君驰一想他说得也对,于是也就不再说话。 久天对赑屃说:“看来你的反映还挺快。案件发生的时间还不长,尸体应该还没有运出县城。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沈君驰张嘴就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课也翘了,这么破的招待所呆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跟着久天他们,消磨一下时光。 “你去干嘛?”久天当即否决了他,“你一个人类,移动又不方便。到时候被抓到,我可不替你擦屁股。” “啊?”沈君驰脸一瘪,“那我在房间干嘛呀?” “我管你?”久天甩了这么一句,就和赑屃走了。 沈君驰一人回到房间,闲着无聊,躺在床上玩手机。手机那头,杨羽给他发来微信。一整天没看到沈君驰,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情,杨羽表达了一下关心之情。 沈君驰看着屏幕笑了,回信说自己生病了,不能来上课。 “对了,你知道吗,出大事儿了。”杨羽在微信中说,“今天早上在南路那边,挖到了一个死尸。” 沈君驰一看,“噌”就坐起来了。他慌忙打字道:“南路?死尸?”久天的店现在就在南路啊。 “是啊。而且神着呢,据说那尸体被埋得那叫一个深。那尸体新鲜得如同刚死一样,可是那土瓷实得却像没被挖过,平平整整的。最匪夷所思的是” “是什么?”杨羽这混蛋,分段分得这么有戏剧性。 “是那尸体居然是被活埋的。肺里全是沙子。” 沈君驰看着手机,感觉头皮发麻。这事儿怎么会发生在南路?他们昨天刚出发,今天早上就出事儿,难不成跟那坛酒有关系? 沈君驰在这边胡思乱想,久天和赑屃已经到了镇上的停尸房。 久天看了看冷冻柜上的标签:“应该就是这几个人了。” 他拉开冷冻柜,里面是一具男性尸体。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看来警察还没来得及尸检。 那男子表情自然,眼睛笑吟吟的,双唇微张,嘴角上扬,好像在和别人谈论;除了面色惨白以外,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一张惨白的脸配上这么一个鲜活的表情,这种违和感显得格外诡异。 赑屃这边也拉出来一个冷冻柜,与久天看到的情况一样,也是一个活人表情配个死人脸。两人连看了好几个,都是一样的情况。 “这些人应该是瞬间死亡吧。”赑屃说。 久天点点头,“你说这些人是因为接触了那个老坛子才死亡的,没错吧。” 赑屃点点头。 “你所谓的‘接触’,是怎么定义的呢?是碰到了,还是打开了?” “唉,我不是跟你说了,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嘛。” “你把那老坛拿给我看的时候,那老坛的外面干干净净,不像是附着着妖物。所以,碰到老坛要死,这样的说法比较牵强。退一步说,如果说打开老坛才会死人的话,也不成立啊。” “怎么不成立啦?沈君驰不是差点就死了吗?” “可是你看看这些人。他们的脸上带着生前的音容笑貌,这很明显是瞬间死亡啊。你再回忆一下沈君驰是怎么死的?沈君驰打开了酒坛,然后他双目通红,要是我不阻止的话,他会把坛子里的毒酒一饮而尽。沈君驰的死法和这些人完全不一样啊。”久天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沈君驰已经死了。确实,现在说沈君驰死了也不全错。 赑屃觉得久天说的有道理,点点头陷入了思考。突然抬起头,说:“会不会,这些人诡异的表情,不是死亡瞬间的表情,而是死亡以后出现的表情?” 19.【首塚篇】第四回 阴宅地 “死亡以后出现的表情?” 赑屃点点头,“也许他们的死法和沈君驰一样,都是中毒以后迷离癫狂,最后失去意识。然后他们死亡以后,脸上却出现了这些诡异的表情?” 久天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然而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这些人有没有喝掉毒酒。”久天看着赑屃不解的眼神,继续说,“沈君驰死的时候,可并没有喝掉那坛毒酒啊。” 赑屃明白了久天的意思:“如果那妖孽不用受害人喝掉毒酒就能致人死地,那它为什么还要特地让受害人死之前再喝一遍毒酒呢?” 久天陷入了沉思,悠悠地说,“是不是我们先入为主了呢?” 赑屃忙问:“怎么个先入为主法?” “我们一开始就认为那坛酒有问题,所以一直把沈君驰的死归因于那坛子酒。可是换一种想法,也许那坛酒根本就不是毒酒,而是解药呢?” “解药?” “我们认为喝掉那坛酒就会死;可是事实上不喝也会死。那会不会喝了那坛酒,反而不会死了呢?” “对啊。也许沈君驰中毒了,本能地找到了解药,想要喝了那坛酒。而你却直接踢翻了酒坛,陷沈君驰于死地。你好狠毒啊!” 久天满脸黑线,懒得和他计较。 “那么另一个问题又来了,沈君驰中毒,是不是因为那坛酒?打开就会中毒,喝掉就会解毒,请问这种设定有什么意义吗?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假设我们是正确的,那么其他考古队也应该和沈君驰的死亡是一个流程啊?他们应该和沈君驰一样,打开了这坛酒,然后中毒,然后本能地找到解药,喝了这坛酒,然后解毒。可是事实上他们全死了。” “是啊,”赑屃也陷入了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要是能知道那坛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就好了。” “可惜,被一个冒失鬼一脚给踢没了。”赑屃斜眼看看久天,“说来说去罪魁祸首是你啊。你不仅害死了沈君驰,还毁掉了最重要的线索。你啊你啊!”赑屃一脸愤恨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久天好久。 久天抬头看着他,心里恨,也无话可说。打又打不过,人家说的话还都在理。 好在也不是一无所有,久天掏出那个小瓶子——起码还有这根冒着臭气的丝线。 两人又回到了下榻的房间。沈君驰一见到久天,就忙着跟他讲杨羽提起的那件事情,他怕这和那坛酒有什么联系。 久天听了沈君驰的叙述,觉得确实匪夷所思,但是又不知道跟酒坛子是不是真有关系。 “我们去停尸房看了那些因为老坛子‘作祟’而死的尸体。可是你说的这个埋在地下的尸体,和我们看到的尸体,死亡方式完全不一样啊。” “可是这也太凑巧了吧。我们打开那老坛子没多久,咱们店附近就死了个人,死法还如此超自然,你要说跟那老坛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让我怎么相信啊?” “确实挺奇怪的。但是我现在也没办法确定是不是真有关系,我得看看那尸体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然后跟沈君驰说,“这样吧,明天我们跟考古队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有用的情报。”然后跟赑屃说:“你上次讲,你检查过那个石赑屃,没发现什么问题,是不是。” 赑屃点点头。 “你去过发掘现场吗?” 赑屃摇摇头,说:“这倒还没有。” “好,我们明天还要去一趟发掘现场。也许这件事情的根源,根本不是那坛酒,而是那个石赑屃,或者是那个石赑屃所在的祠堂呢。”然后又转回头,跟沈君驰说:“所以,咱们明天还是很忙的。你好好休息吧,别累坏了你自己的尸体。我去一趟冥府,帮你看看能不能问出那具尸体的情况。” 赑屃忙说:“那我也去一趟天界,看看能不能找到关于那个活埋尸的天机簿。”说着就要走。 久天赶紧叫住他:“别走!你走了小鬼怎么办?” 赑屃一脸关我屁事的表情:“我在有用吗?你们邪神的那些‘还魂术’我是一样也不会,他真死了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别让他死不就得了吗。别告诉我你龙家的大公子除了力气大以外一无是处。” 赑屃一听急了,谁一无是处了?我一钦点的神官我又不是黄巾力士。 久天一看激将法管用了,拍拍屁股就走了。 第二天,沈君驰洗漱的时候久天回来了。 久天不满地问沈君驰:“杨羽跟你说的那个事儿,靠谱吗?” “肿么噜?”沈君驰一边“噌噌”刷牙一边说。 “我昨天晚上去冥府,查了一夜生死簿,方圆好几里,没有报告死了这么一人啊。是不是又是朋友圈瞎掰,或者网络小说里的桥段,被杨羽那傻帽儿信以为真了?” 沈君驰吐了一口嘴里的牙膏沫,“那这么说没这事儿啊?有图有真相,说得跟真的似的,我差点信了。” “你根本就已经信了吧,蠢货。”久天气得半死。为了杨羽说的这个破尸体,久天去冥府求爷爷告奶奶地查找生死簿,结果闹了半天是这两个蠢货人类在那自欺欺人。 “你不是也信了。”沈君驰轻描淡写地噎了久天一句,漱了漱口走了,留下久天一个人生闷气。 几个人准备停当,正准备去找李队长。可是李队长好像有事,没工夫招待他们,几个人只好改了计划,改道去看那发掘现场。 —————————————————————————————————————————— 这发掘现场当真是荒郊野外,与最近的村子还存在着很远的距离,难怪这么久才会发掘出那个石赑屃。 这四周杂草丛生,只有一块场地被打理出来。可以看出,考古人员在这里作业了有一段时间,现场还有一些工具。场地中间有个坑,可能是石赑屃和老坛子出土的地方。 几个人跳了下去。 久天看了看四周:“挺干净的,没有邪祟。风水上来讲,此地属阴,适合做阴宅。” 等一下,久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赑屃说那块石碑上记载,这里是个祠堂啊?祠堂讲究阴阳相济,虚实相生。因为建祠堂祭祀的根本目的是要满足活人的愿望,所以肯定是不会在纯阴之地建立。祠堂盖在阴宅地上,不怕闹鬼吗? 久天赶紧蹲下身,右手摁在地上,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什么。 沈君驰和赑屃看着久天,觉得他可能知道什么,这事儿有门儿,所以两人也没有说话,不想打扰他。 一片寂静之后,久天站了起来。 沈君驰凑过去:“怎么样,你发现什么了?” 久天拍拍手上的土,“怪了,什么都没有啊。” “你找什么呢?”沈君驰问他。 “我刚才话说到一半,就觉得很奇怪。这个地方明明是阴宅地,为什么会盖祠堂。后来就想到,也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祠堂,是一个墓地;那石赑屃也许驮着的是一个墓碑。但是奇怪的是,这地底下什么都没有啊。” “说到墓地,我昨天倒是听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沈君驰说。 20.【首塚篇】第五回 人头塚 “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昨天跟杨羽聊完天以后,觉得那个活埋的尸体挺诡异的,一个人在房间有点不自在,就想出去转移一下注意力。正好遇到几个考古队的,就上去跟他们搭话。我想我要是问他们那几个人怎么死的,李队长不在,他们肯定也不肯多说什么,就问了点关于考古的事情。 他们说,那个损坏严重的石碑,上面提到了刑天。” “刑天?”久天想了想,“上古战神——刑天?” “对,是个什么战神……好像。说这个祠堂好像是祭祀刑天的。” 久天和沈君驰面面相觑。久天说:“这……祭祀刑天的祠堂,我还真没听说过啊。刑天在中国,只是个神话人物,有很多人歌颂过他那锲而不舍的精神,但没听说过有这种崇拜啊。话说,刑天如果是战神的话,那应该是天人了吧。”然后问赑屃,“你没见过他吗?” 赑屃摇摇头,“你也知道,天界这边做事情挺神经的,大家只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尽量不接触别的神官;这已经成为了天界的风气。所以就算刑天真的在天界,我也不一定能见到他。” 久天点点头:“嗯。那先抛开这个不说。这里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祭奠刑天呢?” “额……我能问个问题吗?”沈君驰不好意思地举起了手,像要回答问题的小学生,“刑天是谁啊?” “刑天是传说中的上古战神。他是炎帝的手下,在与黄帝作战的时候,被黄帝砍下了头颅,并埋在了常羊山。刑天不甘心,于是化为目,肚脐化为口,手舞干戚,继续与黄帝作战。后世称赞其精神,封他为战神。” “哦~~”沈君驰一脸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夸张表情,接着说:“然后他们还说,这石赑屃虽然是明朝的东西,但是却不是明朝时候就埋到这里的。看土质,应该是清末的时候才被人为掩埋于此。他们说,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地方,要特意埋一块石碑。” “在阴宅地,给一块石碑挖了一座墓?”赑屃问,“那,那个老坛是陪葬用的酒吗?” 久天摇摇头,“这事儿不好办呐。一个老坛子,一堆奇怪的尸体,一座石碑墓。这到底是什么呢?” 几个人查看完发掘现场,没搞清楚什么事情,反而又增加了一大堆疑惑。 他们回到房间,发现李队长依然没有忙完。三个人无聊,打开电视看新闻。 “……据报道,昨日清晨有居民闻到恶臭味,随后报警。警方于臭味源两米深的地方,挖掘出一具男性尸体。尸体没有衣物,面容完好,未发现挣扎痕迹;肺部有大量沙土,初步判断是活埋所致……”电视里传来女新闻播报员的声音。 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一愣。 没想到这事儿不是杨羽胡编的,是真的。难道,这确实和那老坛子有什么关系? “这……这怎么可能!这个地方没有死人啊。” 沈君驰听到这里也头皮发麻,说:“会不会是人死了,怨念太大,没有直接去冥府,而是去了别的地方。” “不可能的。冥府也许会跟丢死者的灵魂,但是在死亡之前,一秒钟都不差,全部记录在生死簿上。” 新闻里,放了一张经过马赛克处理的照片。死者的脸和身体都被处理了。基本上,整张图片,死者就只是一个轮廓而已。然而即便如此,久天看到这张图片的时候,还是惊讶地站了起来。 “怎么,这样你也能看出死者是谁?”沈君驰略带嘲讽地问了一句。 “不……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久天没有理他:“赑屃,我们马上回去,去看看那个尸体。” 赑屃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还是点了点头,说:“唔……可以是可以——”还没等说完,就被久天拉跑了。 —————————————————————————————————————————— 趁着停尸房没有人,两个人现了身。 久天看了看标签,拉出了一个停放尸体的抽屉。 “就是他。”久天说。 赑屃也凑过去看那具尸体。 这是一个男性的尸体,一丝不挂。死者表情自然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但是奇怪的是,头发和胡须却很长,仿佛从来没有被打理过一样。 “哇……这出土了一个原始人啊。”赑屃打趣到。 久天也没有理他,而是抓起了死者的头发,闻了闻。 一股尸体的恶臭味。 赑屃看着这尸体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去问久天:“你这又闻又看的,你认识他啊。” 久天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怎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久天取出了那个小瓶子,说:“你还记得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赑屃愣了一下,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很不好看:“酒坛子里发现的黑丝线?”然后看了看尸体,惊讶地说:“是头发!” “没错。看到新闻的照片时,我就觉得很奇怪。那尸体的头发,也太软太细太黑了,根本不像是人类的头发,反而像是丝线。而且,杨羽说,那尸体看上去像是刚死的。刚死的尸体怎么会这么臭?于是我就想起了这根在老坛碎片上发现的丝线。” “难道说……那老坛子里,装的是人头酿的酒?” “你想想那个挖掘现场。你说过,石赑屃和石碑是先出土的,老坛子是在更深更远一点的地方,没错吧。” “确实没错。” “咱们当时说,这是一个石碑墓,而老坛酒是陪葬品。实际上咱们弄反了。那不是个石碑墓,那是个人头墓啊!陪葬的不是老坛酒,而是石碑!” 赑屃一拍大腿:“我明白了!那块祭奠刑天的明朝石碑,在清末的时候被人挪了出来,然后在发掘现场,和人头酒葬在了一起。这么说来,那老坛里的人头是——” “刑……刑天?” 赑屃转过头来看了看这具尸体,疑惑地说:“老坛子里的人头是刑天的话,那这个人又是谁啊?他跟刑天有什么关系?” 久天摇摇头,说:“不知道。刑天,无名尸,人头塚,还有那一大堆表情诡异的考古队员尸体,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啊?” “话说这尸体干嘛在你家店附近被发现啊?” 久天抬起头看着问话的赑屃,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这刑天的脑袋,作的是哪门子的祟呢?”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久天问思考中的赑屃,“刑天的头颅被埋于常羊山,也就是今天的gs而且,据神话所记,那常羊山被黄帝劈开一条裂缝,待到刑天的首级落入,裂缝又合上了。且不说这地方离常羊山十万八千里,做人头塚的人,是怎么把山打开,得到刑天的首级的呢?” 赑屃点点头,“先不说这个,那颗头哪里去了。” 21.【首塚篇】第六回 秽物 “这个问题应该这样问:那颗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在考古队发掘之前就不见了,还是发掘出来以后才不见的。” 赑屃点点头:“沈君驰说,他打开老坛子之前,那坛子已经被打开过了。可以想见,那颗头很可能在沈君驰开坛之前就不见了。只是不知道,这颗头是被考古队的给拿走了,还是本身就不存在。” 久天手指轻轻敲打着冷藏抽屉的边缘,叹息道:“有太多的问题。想要找李队长聊聊,可是约他真难啊,总是有事儿。”一边说,一边心不在焉地瞟了那“原始人”尸体一眼。 “诶?”久天惊讶道。不瞟不要紧,一瞟让久天发现了个大问题。 他两只手指抚上了尸体的脖子。 赑屃看久天脸色有变,也凑过去查看那尸体。 “颜色不一样啊。”久天兀自嘟囔着。 “什么颜色不一样?” 久天没有回答赑屃的问题,又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这尸体,据说发现的时候跟新死的一样。” “是啊。” “现在也跟新死的一样啊。” “多新鲜啊,停尸房这么冷,且烂不了呢。” “你再想想那些死掉的考古队员,他们脸色惨白。而这个尸体呢,面色红润,仿佛过了多久都像刚死的一样。” “你……你什么意思啊?” 久天没有说话,依然看着尸体思考,然后突然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赑屃赶快问:“你知道什么了?” “第一,我查了事发地死亡时间带中所有的生死簿,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死亡,对不对?” 赑屃点点头。 “第二,尸体被推断死于活埋,因为其肺部全是沙子;而死亡时间却永远是‘刚死’,对不对?” 赑屃依然点点头。 “第三,我们在老坛碎片上发现的带有恶臭味的丝线,就是这尸体的头发;并且尸体发现在我家店铺附近,距离沈君驰打开坛盖时间非常短,对不对?” “对对对,”赑屃被问得不耐烦了,“你倒是说说你知道什么了?” “好,你来看看这‘尸体’的脖子。” 赑屃这回仔细地观察了下久天所指之处,发现在脖子上有一条模糊的分界线,以上颜色略深,以下略浅。虽然不很很明显,但细看之下仍然能发现这之间的区别。 “可是一般人也确实是脸比身上黑啊。”赑屃说。 “我告诉你这是个什么吧。”久天得意地看着赑屃,“这根本就不是个尸体。” “这活生生的死人,你怎么说他不是尸体呢?” 久天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会讲中文吗?”,然后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我们刚才还在讨论,那颗头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现在可以肯定,那颗头在沈君驰打开盖子之前,都在那个坛子里。” “你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呀,我完全听不明白。” “哼,肌肉发达头脑简单。说得明白一点,那个老坛子里装的‘人头’,根本就不是人头,而是一种叫‘尸面薯’的东西。” “尸面薯?” “对。那尸面薯落地便土遁了。而且,那尸面薯现在就在你的眼前。”说着,久天指了指这具“尸体”。 “你……你是说这脑袋?” “尸面薯是一种尸气所化的秽物,根须——也就是毛发——带有尸臭味。尸气也是邪气的一种成色,所以这玩意儿可以说是单细胞的邪神。 一般来讲,条件有限的话,它们只会幻化成一颗死人头;而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这颗头就会像一颗土豆一样,越长越大,然后长出身体和四肢,变成一具尸体。如果条件更好的话,身上就会长出很多头,揪掉的头埋在合适的‘土壤’里,还会长出新的‘尸体’。正因为这样,它才被称为尸面薯。” 赑屃沉默半响,略带忧虑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还挺好吃的。” “不是吧老大,”久天大惊,“你是赑屃啊还是饕餮啊?” “总跟老五那家伙在一起,弄得我也成吃货了。” 久天现在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理他。 —————————————————————————————————————————— 沈君驰一人被晾在房间里,觉得无聊,就出去看看能不能找个考古队的搭搭讪。 只见李队长一个人在外面抽烟。 李队长看沈君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沈君驰心想,难不成没见到赑屃的海咪咪他很失望?就说:“李队长一直忙,我们也没时间跟您搭上话。笔熙他们两人说出去逛逛。人家母子二人享受天伦之乐,我就不便和他们混在一起了吧。” 李队长点点头,也没想说话。 沈君驰观察了一下这个李队长。他看样子四十出头,因为常年在考古发掘现场,风吹日晒,导致皮肤黝黑粗糙。眼睛又短又细,眼梢向上挑;头发挺长的,看上去连剪个头发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日常打理了。头发上全是油,都打缕儿了,一看就好多天没洗。 沈君驰闲的没事的时候,出去偷听过考古队员们的谈话。虽然队员们没有直接表明,但看样子这李队长应该是个办事很认真——或者说过于较真的人。他性格乖僻,独来独往;为人顽固,不知变通,不讲人情;脾气好像也不太好,经常是手下出了一点小错误他就大发雷霆、骂骂咧咧。私生活的话,貌似这个人还没有结婚,队员们都说大概没有女人能忍受得了他。 因为知道了李队长的这种性格,所以沈君驰说话也格外小心。他想,贸然问关于那些考古队员的死,李队长估计什么都不肯说。 “李队长,你们这个队伍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我听大家说,这该发掘的都已经发掘完了,怎么大家还不回去?” 李队长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得含含糊糊:“啊……是啊……都发掘完了。……就要回去了,就要回去了。” 沈君驰看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不知道自己是说了哪句话才让他有这个反应的,有点尴尬,于是想着赶紧转移话题,说点别的:“哎呀,这考古也真不容易是吧。这荒山野岭的,多辛苦啊。” 李队长也没理他,接着抽烟。 沈君驰想,那要不就说说他感兴趣的考古? “你说这墓,哈,你们来了这么一大波人,结果就挖出了个石碑和一个破坛子,也太简陋了,跟什么《鬼吹灯》、《盗墓笔记》里的墓比起来,简直寒酸得不行。” 李队长警惕地看了沈君驰一眼,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思考的结果就是,继续把沈君驰的话当放屁。 沈君驰这个傻帽儿,一看李队长又沉默了,心想,怎么,不感兴趣?这还得继续挑逗啊。 “唉,李队长,你说那坛子里装得是什么酒啊?干嘛埋在墓地里?” 李队长听到这,终于有了反应。他掐掉了手里的香烟,站了起来,眼里闪着寒光,直勾勾地看着沈君驰,问:“你怎么知道那坛子里装的是酒?” 22.【首塚篇】第七回 李队长 这下沈君驰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他要是没碰过那老坛,怎么会知道里面是酒呢? 不过沈君驰不死心,感觉还能再补救一下:“额……我……我看那坛子是清初时民间酿酒用的,所以就推测——”说到一半沈君驰心里大喊不好,又说错话了。 李队长眯起眼睛步步逼近:“你见过那坛子?那坛子长什么样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听队员们的描述像是个酒坛子……”沈君驰啊沈君驰,想你一世英名怎么到这个节骨眼上如何编谎话都给忘了? 李队长冷笑一声:“那我来问你,清朝民间酿酒的坛子和腌咸菜的坛子有什么区别?” “区……区别……”李队长步步逼近,沈君驰只能步步后退,“大……大概是酒香味……出土的坛子里有酒香味……”完了,脑子down机了,这下死定了。 李队长一把抓住沈君驰的领子,双目圆瞪:“酒香味?闻到过酒香味的全死了,你听哪个队员说里面有酒香味?” 沈君驰被拽着领子,挺难受,就想劝李队长冷静一下。李队长嘴角抽搐,居然笑了:“哼,我就知道,那东西绝不会自己凭空消失。看来还有别人打它的主意啊。”说着一把推倒沈君驰,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地问:“早就觉得你们三个人不对劲儿了。说,在哪?!你把刑天的脑袋藏哪里了?!” 李队长的手掐到沈君驰脖子上时就感觉有什么不对,他突然想起什么,放开了沈君驰,然后手伸向了他的胸膛。 这一摸李队长吓了一跳,本能地坐倒在地面上向后退了几步,惊讶地看着沈君驰。 “你……你是个死人?” 沈君驰坐起来,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虽然他不会喘气,不存在窒息的风险,但李队长还是把他掐得挺疼的。 李队长蒙了半响,突然脸上露出狞笑:“那颗刑天头果然不简单啊,死人都能变活了?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人?来无影去无踪,你告诉我那个大胸女和她儿子出去逛逛?放你娘的屁!监视你们的人说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出过房间,现在也不在房间里!” 李队长又爬了起来,靠近沈君驰:“你们到底是谁?刑天的脑袋你们藏到哪里去了?” 沈君驰看着李队长扭曲的脸,居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在这时两个考古队的小伙子凑巧经过,看到沈君驰和李队长在那诡异地四目相对,忙过来问两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着就要扶沈君驰起来。 沈君驰忙自己站起来,说:“没事儿,没事儿,摔了一跤,李队长来扶我。你们是去食堂吧,走吧,我也一起去。” —————————— “这‘尸面薯’是个新鲜玩意儿吗?” 久天摇摇头:“其实这东西并不新奇,只是一般人很难发现它罢了。这种东西对环境有一定要求。首先得是个积尸地,有足够的尸气,又得是纯阴之地,使尸气聚集,再有就是那地方不能‘通风’。邪神最怕的‘神风’会把尸气刮走的。 其实符合这几项要求的地点并不少见,只是这尸面薯以假乱真,很难在一堆尸体里发现它。”然后看着躺在冰柜里的这颗尸面薯,感叹道:“说实话,这么大的尸面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多少尸气才能幻化出一颗脑袋啊。” “所以说那个造人头塚的人,是错把这秽物当成了刑天的脑袋了?”赑屃问道。 “看样子也只能有这么一种解释了。”久天说。 “嗯。”赑屃点头道,也低头看这尸面薯,然后发现了什么,“唉,久天,你看这尸面薯的脖子,怎么隆起来一块?” 久天凑近一看,这‘尸体’的后脖颈处有个肉瘤,把它的脖子微微顶了起来。 久天抬起了尸面薯的头,只见这“尸体”的脖子上,居然长出了个鸡蛋大小的脑袋。脑袋的长相和这“尸体”的脸一样。 赑屃指着这小脑袋,惊讶道:“这东西增殖了?!” 久天看看四周:“这里是停尸房,尸气那么重,可把这家伙给养肥了。” 两人正要再说些什么,听到廊道里有脚步声。久天伸出右手,手指头生长出了七八厘米的金属指甲,上面貌似还镶嵌着不少美玉,闪闪发光。 赑屃看着他,不解地问:“你要干嘛?” 久天把那指甲抠进尸面薯的脖颈,挖出那个鸡蛋大小的脑袋,创口流出了紫红色的粘稠液体。 久天取出手绢把这小尸面薯包好,冲着赑屃挤眉弄眼:“这尸面薯可是好东西,不拿走一块可惜了。” 说完两人便消失在这房间。 两人一回到招待所,沈君驰就给他们讲了和李队长的遭遇。 久天听完了两手抱肩,自言自语道:“这事儿难道和李队长有关系吗?”然后振作精神,“好,我们现在把知道的内容整理一下。 首先,小鬼打开酒坛,放出了尸气所化的秽物——尸面薯。尸面薯入土,长成了新闻里的尸体。一般来讲,尸面薯这东西在条件不充分的情况下,别说长成这么大一个尸体,很有可能随着尸气消散而消散。那么能让这东西长这么快的秘诀,应该就是那坛化作烟雾的酒。这酒里肯定是有大量的尸气,只不过因为酒的香气太浓,我们才没有发现。这样尸面薯被腌在这营养液里养精蓄锐;而随着老坛的打翻,酒水挥发入土,变成了尸面薯的养分。这尸气也是沈君驰中毒身亡的最大原因。 其次,这个李队长很有问题。他对小鬼说,‘闻过酒香味的都死了’,那么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也闻过酒香味,并且活了下来。再有一点,他对于‘刑天的头’异常的执着,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不仅知道队员们是怎么死的,并且队员们的死还和他有关系。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这个头被认为是‘刑天的头’?” 久天说完看着沈君驰和赑屃。俩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其实这一点也不难解释。这就要从尸面薯的性质说起了。” 23.【首塚篇】第八回 相貌 “这尸面薯除了和马铃薯那些酷似的设定以外还有什么性质。” “你也知道,尸气是邪气的一种成色。尸气属阴,所以这尸面薯也是极阴之物。在需要阴气的情况下,可以把尸面薯用药化开——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东西对人间道的众生是有一定影响的。 首先这是个秽物,不是个干净东西。之所以叫它秽物,是因为这东西能够作祟,并且喜好作祟。” 赑屃咋舌:“这尸面薯听起来像个植物,我还以为它没什么心智呢。” “不是没什么心智,而是根本没有心智。我之前就说过,这东西等于单细胞的邪神。它的一切行动,只凭邪气成色的本能。而尸气是和死亡沾边儿的气,当然不是一种好的成色,导致这玩意儿本能就喜欢作祟。” “我看它躺在停尸间老老实实的,不像那么好动的玩意儿啊。” “它根本不会动,不过因为属阴,所以有的时候会落地土遁。 尸面薯是不会像一般妖孽一样主动出击的。但是另一方面,和它接触的人就很有可能会被它伤害。如果在不‘通风’的情况下贸然接触,尸气会引起活人尸变——” “这活人还能尸变呢?你别告诉我,尸变就是变成尸体。” “其实说是尸变也不准确。尸变的尸体没有了心智,而和尸面薯接触过的尸体和活人无异。只是他们不是死了以后变成尸体,而是活着的时候就变成了尸体。 你记不记得那天那几个考古队员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说了句什么?他们说‘尸体的死亡时间与证词不符’。现在想想,如果是尸面薯作祟的话就很容易理解了。死者在接触到尸面薯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灵魂也没有离世,挂在了死尸上;直到尸体的腐烂达到某一个界限,灵魂再不走就要作祟之时,被冥府收编。在他们的身体死亡但是灵魂还没有离世的这段时间,有人和他们交谈过,这样的证词就会与尸体的死亡时间产生冲突。” 听完,沈君驰和赑屃皆是“原来如此”的表情。 “我明白了,”赑屃说,“肯定是有人发现了这颗头,或许还用在了战场上,屡战不败,误以为这是上古战神刑天的头颅,所以埋到这里祭奠。” 久天摇摇头说:“我倒觉得不用过早下结论。停尸间里那尸面薯能长这么大,十有八九是那老坛子里的酒。那酒里面全是尸气,等尸面薯一出坛,立马生长。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个把尸面薯装在坛子里的人,根本就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绝不会把它误认为是刑天。” 两人点头,也是。 久天接着说:“但是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几个考古队员是怎么死的?尸面薯这种东西并不是百发百中,不一定碰到就会死;一般来讲,尸面薯的杀伤力能达到百分之三十左右就很高了。而听李队长的意思,所有碰过那老坛子的人都死了。而且那些尸体,表情非常怪异,貌似是瞬间死亡。 还有,你们看看这个。”久天说着取出那个包好的小尸面薯,把它打开。 两人凑了上去仔细查看。赑屃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沈君驰眼睛尖:“我说久天,这东西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是吗?我看它也很眼熟啊。”久天引导性地附和。 沈君驰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小尸面薯闭着眼睛,虽然毛发不如那个大的多,但也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可是这张脸,总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想了一想,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这不是李队长吗?!” 赑屃也大惊:“你别说,还真像。” 久天笑了一下,“见到那‘尸体’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只是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刚才听小鬼说起了他和李队长的遭遇,就想起来了。只是那‘尸体’毛发太旺盛,让我一时没看出来而已。所以说发型有多么地重要。” 沈君驰感到有点头皮发麻:“这……这李队长的脸怎么会长在这个玩意儿上?” “不是李队长的脸长在这玩意儿上,而是这玩意儿长了个李队长的脸。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君驰摇摇头。 久天把那小尸面薯包好:“尸面薯的长相,一般和积尸地的尸体有挺大关系的。基本上来讲,就是尸体的平均长相;性别么,什么性别的尸体多,尸面薯幻化的尸体也就是什么性别的——不过一般的积尸地根本幻化不出来一整个尸体。” “那……那照你这么个说法,这得死了多少李队长啊?” “一个都没死。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一般尸面薯和某一个人长得像,有两个条件,一个是那个人身上有很重的尸气,另一个是这尸面薯在一段时间之内要常和这个人在一起。不是我说,这个李队长有很大问题。” “可是说实话,我并没有感到李队长身上的尸气啊?”赑屃不解地问。 久天点点头:“我也没感到他身上有尸气。不过除了这个解释,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我们假设,李队长身上有尸气,并且很精妙地掩藏了起来。你们想想,活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尸气?” 赑屃也点点头:“一般来讲,活人身上是没有尸气的。不过有些时候,从事了接触大量尸体的工作,也会暂时沾染尸气。” 沈君驰听得懵懵懂懂,问:“比如说……什么工作?” “比如法医、战场上的士兵、火葬场的入殓师、墓地的守陵人。但是很奇怪,这李队长也没从事这种工作啊。” “怎么没从事,”久天说,“你想想,他是一个考古人员,在什么情况下他会接触尸体?” “你是说他发掘古墓的时候遇到的尸体?”然后赑屃摇摇头,“那不会。古墓里的尸体不成气候,沾上点尸气在‘通风’处一吹就没了。而且,大家都是考古的,怎么会只有他有这么多尸气?” “你说的这些,是在一个前提下,就是——李队长是个正常人,他也没有故意让自己沾染尸气。但真实的情况可能不是这样的。首先,李队长可能并不想要自己身上的尸气消散;其二,这李队长也许根本不是个正常的考古队员。他可能比一般的考古队员能接触到更多的墓葬,而他又希望自己身上沾染尸气。你说,什么人符合这个描述啊?” 沈君驰一听,眼睛“唰”地放出了光芒,整个人直挺挺坐起来,大叫:“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吧,叫什么来着——摸金校尉!这小子是个盗墓贼!” 24.【首塚篇】第九回 烂尾 这可把沈君驰给乐坏了。盗墓贼啊!看了那么多盗墓小说,什么南派的北派的,吹灯的淘沙的,一个活的盗墓贼他还没见过呢。 久天看他兴奋的样子颇为不屑:“你得意什么?你以为这盗墓贼是什么好东西?别盗墓小说看多了就对这个行业产生什么美好的幻想。我告诉你,盗墓是损阴德的事儿,倒一次斗就得下地狱。” “嚯,你还知道倒斗呢?那盗墓小说你也没少看吧?”沈君驰当下就呛了回去。 确实,前一段时间没事儿干,久天看了不少闲书,只是看了什么书也不好告诉沈君驰,毕竟他还要在这小鬼面前保持光辉形象呢。被沈君驰一下揭穿,面子上略微挂不住,咳了一声:“别净扯这些没用的。咱说到哪了——” 沈君驰马上兴奋地接话:“说到李队长是个盗墓贼。唉我说久天,这墓葬是不是真像那些小说里写的——” “你闭嘴!”久天看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你死都死了,还想着盗墓?我告诉你沈君驰,你这事情要是不赶紧解决,你就自己研究自己的坟墓吧。” 沈君驰一看这老矮子真生气了,立马收了声。 “不过既然知道了沈君驰是为什么死,问题也就不大了。”赑屃在一旁插话,“他不就是尸气中毒吗?逼出他体内的尸气不就好了。” 其实久天也知道,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不然正事儿都说不下去。 “如果说李队长是个盗墓贼,那么也许他这次来考古的目的就不怎么单纯了;更有可能,那些死掉的考古队员也和他有直接关系。” “对啊,”赑屃说,“听那意思,李队长对那尸面薯异常感兴趣,他也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那个坛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所有接触过坛子内部的,除了李队长以外也都死了。看来,罪魁祸首很有可能是李队长。” 久天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们查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然后对赑屃说,“你去上报天神吧,就说作祟的东西已经找到,让他老人家刮神风吧。”然后又转头对沈君驰说:“你赶紧收拾东西,明天咱们打道回府。” 事情发展太快,沈君驰都听愣了:“这就完事儿了?没头没尾这件事儿就完了?你们这些个神祗天官太没责任感了吧?” “这事儿我们还能怎么办?”久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沈君驰,“作祟的元凶已经找到,就是那个尸面薯。赑屃会上报天神,让天神处理这秽物的。” “那李队长呢?”沈君驰不解地问,“他有可能是盗墓贼啊!而且说来说去,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吧?搞不好是他杀了那些队员!” 久天依然面无表情地盯着沈君驰:“是又怎么样?” “那你们难道不处理他吗?” “我们怎么处理他?现在还有很多细节我们不明白,凶手是不是他根本不知道。再说,就算凶手真是他,我们也拿他没办法。”久天指了指自己和赑屃,“我们是邪神和天官,我们不管你们活人的事情。等李队长死了以后再找我吧,剩下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 “这种人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 久天冒出一声冷笑打断了他:“你让我怎么管?把他扭送到冥府?就是冥王也管不了活人的事情,到时候算我一个作祟,散掉我所有修行,你觉得就合适了吗?现在作祟之物已经详细查清楚了,赑屃可以去跟天神交代,我可以帮你复活回魂,至于李队长究竟做了什么生死簿上都记录在案,他自会承担因果报应,还有什么不妥吗?” 沈君驰瞪着双大眼睛:“可……可是真相呢?” 久天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真相?真相有那么重要吗?知道了真相又能怎么样?你们人类就是想太多,有些事情知道结果就行了,揪着真相不放,你们又不能改变什么,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沈君驰被他说得老大不高兴,但是一想自己只是打工的,对所有事情都没有决定权,只能听从久天的安排,丧眉耷眼地“哦”了一声。然后感觉还是不能释怀,说:“既然李队长的生死簿上都有记载,要不久天你辛苦一趟,查查生死簿。都到这份儿上了,不清不楚的多糟心呐。” “你真以为我那么好查生死簿啊?我一个小小的邪神,不过是冥府的合同工——哦,我还忘了告诉你,我连冥界都去不了。每次查生死簿都是求爷爷告奶奶,要不是我和几个鬼差关系不错,按照程序,我且得等呢。有些道行不深的邪神,等着查生死簿等了一百多年,你可知道我们的辛酸?” 沈君驰看久天铁了心地不想再管这个事情了,只能瘪着个老脸,准备和久天回去。 赑屃向天界送了一封简短的报告信,准备回天界归位,详细陈述此事;久天这里正要帮沈君驰逼出尸气。 沈君驰靠在床头,久天坐在旁边和他面对面。沈君驰扭扭捏捏,说:“唉,久天,你说尸气被逼出了以后,我就算是真正的活过来了吧。” 久天举着手,正要施法,看着沈君驰喋喋不休,颇为不耐烦:“对,活过来了。你先别说话——” “那我是不是就不需要你的那颗分身了。”沈君驰怕久天不让他说话,慌忙插嘴。 久天啧了一声,嫌他话多:“你活了就不需要了,到时候还给我就行——” 沈君驰马上打断他:“我怎么还?” 他说完这话久天也愣了一下。 沈君驰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久天,你说我要是把这颗珠子给你拉出来了,你下次还会——” 久天大怒:“你敢!我告诉你沈君驰,你要敢让我的宝珠从你屁股里出来,你就给我舔干净了再吞回去!” 沈君驰委屈地看着他:“那……那我怎么还你啊?要不我给你呕出来?” 久天一想就受不了了,呕吐物和屎,他一个都不想选。久天想,早知道我管沈君驰去死,反正到时候作祟的是尸面薯,惹麻烦的是赑屃,给人擦屁股的是冥王,管我什么事儿?我不就死了个拉磨的驴吗?现在可好了,我还赔了颗珠子!要是让久天在聚灵珠和沈君驰的小命之间做选择的话,久天会毫不犹豫的选珠子——虽然这种珠子他有的是。 不过到这份儿上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久天大手一挥:“算了,不用还了!就放在你身体里吧。到时候我钻进去也方便。” 沈君驰大惊:“那可不行!这么块儿石头在我胃里,我不得生病吗?” 久天恨恨地看着他:“你不就是生个病吗?我那颗珠子啊,你们人类一百条命都换不来。除非我能在你身上开一刀,否则它别想出来。” 沈君驰委屈是委屈,但是在久天真生气的时候他可是大气都不敢出。 久天狠狠地在他胸口拍了一下,然后把手死死摁在他胸膛上。沈君驰被拍得差点真吐出来。要不是他怕跟久天面对面,这一吐肯定要吐在久天脸上,他真能直接喷出来。 “我这颗珠子可不是个普通的石头,养人的。得病?吃了我这颗珠子你能多活10年!”看沈君驰还要说话,久天立马打住:“你现在给我闭嘴,两天之内不要再跟我讲话!”久天没好气地说道。 沈君驰撇撇嘴,啥也不敢说。他知道久天还对自己肚子里的那颗珠子耿耿于怀。他有时候觉得,久天一修行了三千年的邪神,在一些事情上跟个小孩子一样。 久天发力,给沈君驰驱逐尸气,却感到背后一阵阴风飘来。 赑屃也察觉出了这股格格不入的阴气,马上做好了对抗的准备。 可那股阴气既没有发动进攻,也没有继续逼近,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 久天和赑屃警惕地静观其变,沈君驰则是一脸蒙圈儿。 半响,门“吱呀”一声打开,飘进来一个白影。来“人”高高瘦瘦,背微驼,带着一顶高高的帽子,通体洁白透明,闪着阴光,两只眼睛没有瞳孔,又细又长,向上弯曲,似笑非笑。进屋以后四下打量,在看到久天之后,眼睛变得更加弯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笑了。 那“人”没说话,一张嘴,一条半米长的血红色舌头像红毯一样卷落出口。 25.【首塚篇】第十回 无常爷 沈君驰这一吓可是不轻啊。虽然说目睹了凤儿黑化了以后的芳容,多少有点抵抗力,但也耐不住眼前这“人”长相太可怕。他那条长舌头立马让沈君驰想起《倩女幽魂》里的姥姥,他真怕这东西把舌头伸到他嘴里,按这个长度,沈君驰估算,都能掏到十二指肠。 谁知道久天看清来人以后松了一口气,居然面带喜悦。赑屃虽然面带不悦,但也收起了架势。 久天走上前,打了声招呼:“七爷。” 那赑屃也走上前去,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白无常,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无常看了他一眼,嘴巴没有动,却传出了说话声:“喲,这不是天界龙家的大公子赑屃吗?失敬失敬。” 白无常看上去对赑屃是尊敬有加,但那语气里全是嘲讽。 沈君驰一看这架势,敢情儿来得是个自己人,暗暗松口气,但也略为不满:不管是神差还是鬼差,干嘛每次出场都闹得那么惊悚悬疑? 沈君驰算是整明白了这之间的道道儿。赑屃是天界的人,久天和白无常是冥府的人。冥王是天神的钦差大臣,替天掌管冥界,而赑屃这帮天人,仗着在天神脚下,觉得自己老高贵了,颇有些看不上冥界中人的样子。你瞧他现在那表情,鼻子底下好像有颗大便,肯定是嫌弃白无常身上的阴气太臭,一股子地府的土腥味儿。 久天看到白无常倒是很高兴,沈君驰想,这么说这白无常肯定也是久天嘴里“关系好的鬼差”之一了吧。 “七爷,怪了,平常都是我去找您,哪阵神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么长一条大舌头,沈君驰也不知道七爷是不是在笑:“我这次是为了公事而来。” “为公事?您又到哪里勾魂儿去了?”久天笑着说,然后看了看白无常的身后,“怎么,八爷没跟着一起来?” “他还在路上。” “那您这是来……” “我来找你。”说着那白无常凑近了久天的耳朵说了些什么,红红的长舌头就在久天耳旁。 久天听了白无常的话显然大惊。白无常倒是话也不多,说完了就告辞了。 走之前居然还把舌头卷起来又吞回了嘴里。 赑屃其实真是一点都不想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他现在就想赶紧回天界。刚才白无常身上的阴气简直要熏死他了。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说走就走,于是想,不然给点爱心,假装关怀一下,就假模假式地跟着沈君驰询问久天出了什么事儿。 久天看着沈君驰说:“你知道黑白无常二位爷是干嘛的吧?” 沈君驰点点头,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这黑白无常不就是勾魂鬼吗? “刚才七爷跟我说,他是执行公务,来勾魂儿的。你可知道,勾的是谁的魂儿?” 沈君驰摇摇头。 “李队长。” 沈君驰和赑屃听后皆是大惊。 沈君驰忙问:“那李队长已经死了吗?” “七爷的意思是,现在还没死。” “那可奇了。”赑屃冷笑一声,“你们冥府向来是按着生死簿走的,生死簿上说他死,他才真的死。你们的生死簿难不成也跟天机簿一样,还能预测死亡了?” “问题是,天机簿上,他已经死了。” 赑屃一听,脸色就变了:“你是说他本该死了,现在还活着?” “没错,这样冥王才会让二位无常爷前去勾魂。” 赑屃只想着赶紧回天庭,对久天敷衍了事道:“要我看这事儿也没什么奇怪的。作祟的是尸面薯。你之前不是也说了吗?中了尸面薯毒的人,是在活着的时候就死了。也许现在的李队长也是这种情况啊。” “灵魂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不会在身体里停留太久;因为身体死了会立马腐烂。而你知道李队长已经‘死了’多久了吗?他都‘死’一个月了。他要真死了,考古现场这么风吹日晒,他早就烂得毛儿都不剩了。再说了,如果他死了,生死簿就会终止记录,而实际上生死簿还在继续记录,这就说明他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沈君驰想起来个事儿,他说:“你看,久天,咱们上个案子不就是个买命的案子吗?这李队长是个盗墓贼,花花肠子多了,搞不其也买了几条命呢?” “那可就麻烦了,”久天说,“上次之所以那妖孽能被我们逮到,是因为她的那些树跑不了。这李队长要是真买命去了,我们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啊。”不过久天还是比较乐观,“现在下结论也为时过早。七爷说了,李队长及其队友的生死簿任我查看,我现在就去冥府。” “你不是说你去不了冥界吗?”沈君驰不解地问。 “我又没去冥界,我说的冥府只是个‘驻人间办事处’而已。我查看一次生死簿我容易吗我?” 久天说走就走,留下沈君驰和赑屃面面相觑。 沈君驰问赑屃:“你说这久天,见谁都一副混不吝的恶毒模样,连你这天官都不放在眼里,怎么见到那白无常就毕恭毕敬的?” 赑屃笑了:“那白无常可是冥府的十大阴帅之一,细算的话是久天的领导,他能不毕恭毕敬?” 沈君驰嘲讽地叹了口气:“哎呀,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就算是久天也得把尾巴夹起来。” 赑屃意味深长地说:“久天和那白无常可不是这么单纯的关系。”不过一看沈君驰要细问,马上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你走哪去啊?” “我去隔壁房间。咱俩孤男寡女的在一起不合适。” 沈君驰不屑地笑了一声:“你又不是女的。我对人妖可没兴趣啊。” “行了吧,没兴趣你净看我胸。”说着他还真走了。 切,看个胸怎么了,又没摸。沈君驰无聊,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在那欣赏天花板。看着看着晕晕乎乎睡着了,一觉睡到天都擦黑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沈君驰把门打开一条缝,一惊,来人正是李队长。 26.【首塚篇】第十一回 厉鬼 沈君驰见到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经过了白天和他的那一场正面冲突,沈君驰现在居然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人。他合计着,这李队长找他,是想干嘛呀?是想知道尸面薯的下落?还是想知道我们几个的身份? 李队长眼神躲闪,语气异常客气:“小沈啊,你现在没在忙吧?” 沈君驰摇了摇头:“有什么事情吗?” “啊,是这样,今天白天……咱俩……那可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太失礼了。” 沈君驰眯起眼睛心里合计着,这人突然这种态度,难道是有事儿有求于他? 李队长见沈君驰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介意白天发生的事情,连忙道歉:“小沈啊,我这两天压力有点大,白天做出那种事情,真是不好意思,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 沈君驰马上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李队长,哪里的话。您找我有什么需要吗?” 李队长搓搓手:“哎呀,你们一行人来这里也有几天了,找我我总是忙,也没时间跟你们细说一下当时的事情。要不这样,你要是有时间,咱现在就可以聊聊。” 沈君驰没多想,就说:“可以。” 李队长脸上立马露出喜悦之色:“那我可以进去吗?” 沈君驰“嗯”了一声。 说着就想把门开大一些,好让让李队长进来。 “别开门,”沈君驰一个寒颤,一股凉气进入腹中,脑海里传来久天的声音,“这家伙不是活人。” 沈君驰一愣,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不由得仔细观察了一下李队长。 细看之下发现这李队长确实有点怪异。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印堂发黑,脸颊闪着青光,眼睛无神空洞,嘴角的笑容牵强僵硬。 沈君驰心里马上大叫不好,就想把门关上。 谁知手一抖,李队长居然抓住了门框,力气之大令沈君驰震惊。 眼看李队长的手就来掐沈君驰的脖子,沈君驰只感到腹中的凉气从胸口冒出,直拍向李队长。 李队长显然是没料到沈君驰会有这一手,整个人被弹开半米。虽然不远,但够让沈君驰迅速逃离这个房间了。 “快,去找赑屃!”久天的声音又传入了沈君驰的脑海中。 赑屃就在沈君驰的隔壁,沈君驰刚跑到门前要敲门,李队长就从后面扑了过来。他力气奇大,捂住沈君驰的嘴,让他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沈君驰被李队长缠着向后拖,脑袋顶在他的胸膛上。他抬头看,李队长面无表情,嘴巴没有动,却有个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传来:“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这时沈君驰又感受到一股凉气从腹部引入,那李队长顿时又被炸开半米。 沈君驰逮到机会,立马狠狠地敲了赑屃的门。 赑屃大概已经感到了事情不对,没等沈君驰敲两下就开门了,上来就给了李队长印堂一记重拳。沈君驰看到那被击打的地方闪了一下青光。 赑屃的这一下对于李队长是个很大的打击,是久天的那两下隔空打牛所不能比拟的。那可是天界龙家大公子的一记神拳啊。不说他是个天官,就说他是一个凡人,以那一身怪力都能把人脑袋开票喽。李队长顿时被打得向后弹去,抱着脑袋撞在了墙上。他可能觉得好汉不吃眼前亏,瞟了眼沈君驰,瞟了眼赑屃,突然一个转身,飞也似的逃掉了。 沈君驰喘着粗气。这时久天回来了,就飘在沈君驰的脑后。 “看来把聚灵珠放在你身体里还是有点用的。”久天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君驰,嘴角上挑,“那颗珠子就送给你吧。” “怎么回事儿?那李队长突然怎么了?”赑屃不解地问久天。 久天“啪”就拍了一下赑屃的额头,气哼哼地说:“那么大一个厉鬼来了你都发现不了,你当什么天官?” 赑屃捂着头说:“我哪知道区区一个李队长有这么大本事?再说了,”他指着沈君驰,“这是你家拉磨的驴,又不是我家的!贵重物品请自己保管好,丢失死亡一概不负责!” 沈君驰自己都惊讶,对于“拉磨的驴”这种“昵称”他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他见俩人现在又要开始狗咬狗,马上打住:“你俩够了没有?这么大人了吵什么?”然后问久天:“李队长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凶狠?” 久天双脚落地,说:“十五分钟之前,七爷告诉我,他们把李队长的魂儿勾走了。”然后抬眼冷冷地看着沈君驰,“那你说他是谁?” 沈君驰听了,后背一凉:“你什么意思啊?是说李队长已经死了?” “他不仅死了,魂儿都不在人世了。刚才来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李队长。” 赑屃问:“那是谁啊?难不成那尸面薯成精了?” 久天背着手叹了口气:“哎呀,这个李队长,可真不简单呐。他可是带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大麻烦。” “什么麻烦?” 久天示意大家回房间,然后对赑屃说:“不瞒你说,你要是不来帮忙,我还真没办法。这次来得可是个厉鬼。” 赑屃问:“你刚才说那个人不是李队长,又说他是个厉鬼,你神神叨叨的倒是解释解释啊。” “一会儿我再给你们解释。我总算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这家伙现在没了李队长的制约,怕是要疯狂作祟了,不赶紧处理了整个考古队的人都得死。”然后指着沈君驰,“你也会死。” 沈君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久天跟赑屃说:“这是一个被闷了两千多年的厉鬼,法力高积怨深。不过他现在借着李队长的肉体,应该不会跑太远。我去找他,你待在这小鬼的身边,找到了会通知你们。你现在立马张开结界,千万不要让它跑了。” 赑屃答应了一声,久天就又走了。 赑屃双手结印,张开了一个结界。大概过了两分钟,久天的声音传入脑海:“找到了,在西门门口。” 顾不了那么多了,赑屃一下子就闪人了,留下沈君驰一个人在那空空的房间里。 他还寻思着赑屃能带他走呢。 沈君驰只好自己往西门跑。 赑屃看到李队长,上去就是一拳,正中他的后脑。 这一击直打得他脑浆迸裂,整个脑袋被打下去一半。脑浆子血花子,溅了飘在旁边的久天一脸。 久天瞟了一眼赑屃,用袖子擦了擦脸,然后“呸”一声吐了口嘴里的血星子,差点吐到赑屃脸上。 赑屃不高兴了:“唉,你往哪吐呢?!” 久天更不高兴:“那你往哪儿打呢?你不知道他是血肉之躯啊?你看你弄得这乱糟糟的,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啊?亏得天黑没什么人,不然让人家看见报警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赑屃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拳头,皱了皱眉头,也是颇为不解:“他不是个厉鬼吗?这一下怎么会打在他的肉体上啊?” “他是厉鬼,但他没有头啊!你刚才在楼道之所以能打中,是因为他对你存有戒备,现在他在完全松懈的状态下,脑袋空空如也。这可好了,一地的脑浆,咱怎么收拾啊。” 赑屃啧了一声,说:“你也别担心这个了。你看我那一拳也没把他怎么样,他又站起来了。” “那是,他又不靠脑子活着。” 赑屃看着“李队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看样子认出了赑屃,不敢贸然行事,正在琢磨着是逃啊还是硬上。 虽然那厉鬼是肯定打不过赑屃的,但赑屃除了揍他几拳也没什么别的法子,就问久天:“你说这厉鬼可怎么打死啊?” “鬼已经死了,还能怎么打死。那叫超度。说话有点水平,别净给咱们屯子丢人。”久天呛了他一句,不过自己也挺头疼,“这厉鬼怨气太深,恐怕念念往生咒没多大用处。这家伙被困在了那种鬼地方两千多年,要不是李队长不小心把它给带出来了,他还得一直被困。现在他已经被折磨得没什么心智了,只会凭着本能作祟。” “那咱们怎么办啊?打也打不死。要不我把这厉鬼的魂魄打成小块,你再一块一块超度。” 久天大惊:“万万不可!那他怕是几百世几千世都做不了人了!” “哼,”赑屃冷哼,“这种孽障,做人也是祸害,不如让他下辈子做狗。” 久天喝道:“不许胡说!”然后发觉自己有一些失态,说:“我先把他打出肉体,你先帮我把他制服了,咱们从长计议。” 说干就干,久天取出一张黄符捏在掌心,然后缠了一串佛珠在外,他飞过去摁住“李队长”的胸膛。李队长的胸膛,青光一现。和胸膛被打击的部位对称,在他的后背,也出现了一道青光,那是被久天推出来的魂魄。 赑屃的右手闪着金光,一把扯住李队长的鬼魂,甩在了地上。 赑屃看了一眼,嫌弃地说:“还真是个无头鬼啊。” 27.【首塚篇】第十二回 鬼上身 那厉鬼被久天推出李队长的尸体,又被赑屃一招打出原型。 赑屃一看,这是个穿着汉代战甲的无头鬼。脖颈处血肉模糊,似被利刃所砍。 这鬼没有嘴,但是依然能听到他腹腔深处传来的哀怨呐喊:“我的头呢……我的头呢……” 久天看着他这个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唉,可怜啊。” 赑屃看久天还挺悲天悯人的,也搞不清这无头鬼到底什么身份,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家伙怎么会在李队长的身体里。” “他本来可以是英灵的。现在,唉,变成了厉鬼,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超度他了。” 这时沈君驰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的无头鬼吓得一蹦三尺高。 “妈呀!我还想这厉鬼的脸得多可怕呢,他却根本没有脸!”然后问九天,“这就是作祟的鬼魂?” 久天点点头。 沈君驰一脸错过好戏感到遗憾万分的表情。 赑屃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把他封印住吧。我去问问冥王怎么处置他。” 赑屃也点点头,想要抓住那无头鬼。那无头鬼却突然战起,冲着沈君驰扑了过去。 沈君驰吓一跳,立马退后两步。可无奈那厉鬼道行太高,一闪就钻进了沈君驰的身体里。 “坏了!”久天大叫,“这鬼要上身了!” 就在沈君驰呆愣的一瞬间,一股恶寒涌入身体,这和久天凉爽的邪气完全不是一个套路。沈君驰只觉得手脚冰凉不受控制,身体一个劲儿地痉挛,然后翻了个白眼儿,失去了意识。 他虽然失去了意识,那鬼还在,他控制住了沈君驰的身体。 赑屃看久天呆愣在旁边,喝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把那厉鬼打出你家小牲口的身体啊!” 久天有点慌:“这可麻烦了,沈君驰现在身体里有聚灵珠,怕是不那么好打出来。发力太大的话,连他自己的灵魂也会一起出窍。” “那怎么办?” “沈君驰”见状,转身就跑了,速度极快。 赑屃下意识就想出拳打他,却被久天拦住了:“他可是血肉之躯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上身?” 久天想,就算自己要进到沈君驰身体里,也不是那厉鬼的对手,肯定被赶出来。就跟赑屃说:“要不然你钻进他的身体,落在聚灵珠上,然后把那厉鬼打出来?” 赑屃大骂:“你老糊涂了吧!我是欲界天的天人!我有色身的!灵魂出窍的话我也得死啊!” 久天也暗骂自己糊涂,但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只好说:“先追上去吧。沈君驰是那厉鬼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地逃离那肉体。我们制住沈君驰以后再说吧。” 赑屃等的就是这句话,急忙往上追。 久天忙喊:“你下手轻点,别伤了那小鬼!” 赑屃也没理他,看见沈君驰就追了上去。谁知沈君驰腿一软,居然自己摔倒了。赑屃上去反手扭住了他,将他压下,跪在了地上。 久天赶来,看到沈君驰有点不正常。只见他汗如泉涌,身体拼命地颤抖,嘴里念念叨叨。 被厉鬼上身好像也不是这种反应。 赑屃知道沈君驰是血肉之躯,下手不能太狠。他抽出沈君驰的皮带,把他的双手绑在身后。 久天走过去观察沈君驰,发现他的状况非常不好。脸部抽搐,舌头不受控制地耷拉出嘴角,口水流了一地,两只眼睛的瞳孔向不同的方向散去。 赑屃一看,也大惊:“这……这不是要死了吧?!” 久天赶忙把他翻过来,拍着他的脸呼唤:“小鬼!小鬼!你还有意识吗?沈君驰!” 沈君驰口齿不清,还在说什么。久天仔细一听,这小鬼说的是:“放我走……求求你放我走……” 久天和赑屃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完全不明白,这句话是以沈君驰的名义说的,还是以那个厉鬼的名义说的。这是沈君驰的肉体,他自己干嘛要说“放我走”?而那厉鬼一直喊的都是“我的头呢”,还主动钻进了沈君驰的身体里,这时候怎么突然想走了? “怎么办啊?”赑屃焦急地问久天,“你是邪神,你想想办法。” 久天心想,这光景我也没见过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说着久天亲自钻入沈君驰的身体。 令久天奇怪的是,他本以为那厉鬼一定不会让他进入,可是久天这回钻进去却非常容易,好像那鬼根本就不介意他的闯入。 但久天进去了以后,居然找不到那厉鬼了。仔细一看,那鬼魂儿根本就不在聚灵珠上。那灵魂与其说想要控制沈君驰的身体,不如说是拼命地想要逃离他的身体。可沈君驰的灵魂却缠着他不放。 久天赶忙退出来,道:“这可奇怪了。” 赑屃看他回来了,忙问:“怎么回事儿?” “沈君驰的灵魂现在正缠着那厉鬼不放。” “啊?”赑屃大惊,“两个灵魂已经黏在一起了?” “不科学啊,怎么会这么快?” “你个牛鬼蛇神你谈什么科学!”赑屃命令道,“你赶快进去,斩断他俩的联系,我怕那厉鬼把你家沈君驰给同化了。” 这也是久天担心的事情,于是他慌忙又钻了进入。 进去一看,好家伙,两人正打得欢实。那厉鬼被缠得苦不堪言,想走走不了,和沈君驰灵魂碰触的时候还很痛苦的样子。 久天没多思考,上来就打了沈君驰的灵魂一下。那灵魂一缩,无头鬼趁这个机会一溜烟儿钻出了沈君驰的身体。 久天也跟着钻出了沈君驰的肉体。 出来的时候发现那无头鬼已经被赑屃制服,跪在地上给赑屃“磕头”呢。 久天没工夫搭理那厉鬼,蹲下来查看沈君驰。翻了翻他的眼睛,松了口气,说:“晕过去了,没什么大事儿。” 赑屃也没搭理这茬儿,指着那跪在地上的无头鬼,问久天:“这怎么回事儿啊?” 久天一看,也吓了一跳,望向赑屃:“你……” “不是我,他出来的时候就这样。” 久天又看向那厉鬼。这厉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净了? 28.【首塚篇】第十三回 往生(首塚篇完结) 久天赶紧跟赑屃说:“别让他跪着,看着心里头难受。” 赑屃让那无头鬼站了起来。 赑屃说:“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鬼被净化了呢?” “不是你的错觉,他确实被净化了。”然后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君驰,说:“你可看清楚了老乌龟。你龙家大公子也尚且只能制服这厉鬼,并不能超度他;而那厉鬼进了一次沈君驰的身子,居然被净化得这么干净。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赑屃道:“这沈君驰的灵魂,难不成是个大人物?” “你们龙,再高贵,在欲界六天中不过第二天到第四天。可是能净化灵魂的天人,至少是欲界天之主的水平。” “规格这么高啊。”赑屃感叹道,“怪不得这厉鬼钻进去就出不来,敢情儿惹了个大人物。” “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角儿,怎么跑人间来了。”久天不解地说。 赑屃拍拍他说:“行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咱先把该干的给干了吧。” 久天指了指沈君驰,“把他抬回房间。我去把这周围清理一下。到时候咱俩没事儿,被发现跟沈君驰有关系,他一个人类可说不清楚。” 赑屃点点头,把沈君驰扛在肩上就消失了。久天取出一颗聚灵珠,对那无头鬼说:“吕将军,请吧。” —————————— 他们回到房间,把沈君驰放在了床上。 沈君驰脸上汗水、口水、泪水混成一团,别提多膈应人了。赑屃把毛巾投了投水,过来给沈君驰擦脸。沈君驰慢慢醒过来,就看见赑屃的那两颗篮球在眼前晃来晃去。 沈君驰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定了定神,问:“那无头鬼呢?” “在聚灵珠里。” 沈君驰听说事情差不多解决了,才松了口气。他对被无头鬼附身以后的事情没什么记忆了,问:“后来你们怎么把那无头鬼制服的?” 久天嘿嘿一笑,说:“那无头鬼本来上了你的身,刚一进去就发现你的灵魂奇臭无比,给熏出来了。他还说你这什么破灵魂啊,上辈子难不成是个屁神?” 沈君驰就知道他在胡编乱造,皱了皱眉头。但看样子他也不想说。跟了久天这些时日,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活得越久的玩意儿,秘密就越多。自己一个凡夫俗子,知道那么多干嘛呢? “那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这厉鬼和那李队长什么关系啊?” 久天开始从头说起: “我去查李队长的生死簿,发现他确实如我们所说,是个盗墓贼。他利用专业知识,外加懂一些阴阳秘术,经常偷偷摸摸地去盗墓。他故意让身上有很重的尸气,是因为他怕到墓地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会阻碍他,身上沾点尸气可以误导那些冤魂让他们别来缠上自己。当然,他有些法子可以控制这些尸气。 五年以前李队长盗了一个汉代的古墓。那是一个将军墓,看规格应该是身居高位。 这个墓本没什么稀奇,李队长不过是拿了点冥器。然而他当时手贱,动了一个盒子。那盒子本来就是用黄色符纸封印的,李队长查看那盒子的时候手一滑掉了,里面摔出了颗珠子。是一颗聚灵珠。 聚灵珠可是通灵宝玉所制,李队长一看这东西稀罕,居然不记得那珠子曾经被符纸封印过,就这么带出了墓地。 你们也想到了,封印在珠子里的就是这个无头鬼了。 他在漫长的两千多年里,被困在了那个地下的墓室,不能投胎不能转世,再加上他是冤死,可想而知那得有多大的怨气。当即就缠上了李队长。李队长那段时间,祸事连连。那无头鬼每天一整晚一整晚站在李队长的床前管他要头。 他终于觉得,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必须除掉那只厉鬼。李队长找了不少和尚道士,可惜厉鬼道行太高,没一个能制住的。 他最后想,要让鬼投胎,就要满足鬼的愿望。这鬼没了头,自然就要找他的头。李队长以为,只要给他找颗头,他就会乖乖投胎。 这李队长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曾经为了满足无头鬼的愿望,杀过人。但是无头鬼对死人头并不满意。于是李队长费尽心力,什么金头、佛头、龙头、水晶头,能找的都给他找了。可是无头鬼还是不满足。当然不满足了,这些都不是他的头。 这次整个考古队为了这个人头墓而来,李队长看到石碑上说这是刑天的头,当真了。其实那个人头塚,不过是清代一些民间的邪教团体,弄了个尸面薯当做战神刑天在那祭祀,还弄了个不伦不类的人头墓,收点教徒骗钱而已。李队长当时想着,这是上古战神刑天的脑袋,人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珍贵的头了,这头那无头鬼再不要,就没有任何头他能要了。 开坛的时候,确实有些队员中了尸面薯的毒,活着死掉了,所以有了后面的一些证言混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李队长告诉那无头鬼,坛子里就是他的头,可是那些考古队员不肯给他,要上交国家。这无头厉鬼就守在坛子边,见一个杀一个,所有接触过那坛子的人都被无头鬼瞬间弄死。 这无头鬼看着挺中意这脑袋的,但他戴不上,李队长正要想办法的时候,坛子却被赑屃给偷走了,这可把李队长急坏了。后来因为咱们在查李队长的案子,鬼差例行公事核对了一下当事人的两簿,结果发现李队长应该早死了,这无头鬼的事才暴露。 这就是这件事情的始末。” 沈君驰和赑屃点点头,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 “那这个无头鬼为什么会在墓地里呢?” 久天叹了口气,说:“这无头鬼的名字叫做吕阔,是汉代一员抗击匈奴的大将。他一生戎马,屡建奇功,可惜却没有死在战场上。 李队长盗挖的那个汉代将军墓,墓主人姓窦,原先是吕阔的一名手下。这个人为了一己私利,串通匈奴人使反间计,让吕阔背上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连同十几个亲信,全部在军营前被斩首示众。 吕阔一生忠烈勇猛,就算是被推上了断头台也威武不屈,以至于行刑的刽子手砍了三刀都没能把吕阔的头颅给砍下来。吕阔在刑场上大笑,说邪不压正,老天都不让他死;还说做鬼也要变成阴兵,惩戒那些奸妄之徒。那姓窦的吓坏了,自知理亏,怕吕阔死了真化成厉鬼缠上他,于是找道士做法,以致于刽子手那一刀,不仅砍下了他的肉身,还把他的灵魂一分为二。 那姓窦的还不放过他,命人把他的魂魄封印在聚灵珠里,最后带入了墓地,当成了祭品。两千多年,吕阔就这样被囚困在那窄小的盒子里,成了一个人渣的陪葬品。 一代英灵啊,就这么被活生生地给折腾成了一个厉鬼。” 沈君驰和赑屃点点头,明白了原来这“石赑屃作祟案”竟然是这么一个故事。 久天取出聚灵珠,红光一闪,钻出了吕将军的灵魂。 久天对那无头将军说:“吕将军,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你不能再在这个人世间停留了,我恐怕不得不把你送入地府。” 吕将军一拱手:“吕阔明白。只是在下现在没办法投胎,在下的头颅……” 久天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摇摇头,说:“吕将军,不是我们不帮你,是我们帮不了你。你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你的头颅早就自己投胎去了。 当年你过世,只有头颅的灵魂去冥府报道了,冥府一直在等你的身体,可是等了一两百年还没有等到。后来就只能让那头颅自己去投胎了。只不过那头颅灵魂太小,投不成人胎,只能……” “只能做了畜生对吗?”吕将军没有头,沈君驰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知道,听到这吕将军的心里得有多难受啊。 “虽然这也不能算是安慰的话……我给你查过了,这一世它是一只宠物犬,命很好。” 无头将军沉默了好久,终于说:“也罢。我被放出墓地,失去心智变成厉鬼,害死了不少人,自知是肯定要下地狱的。可那颗头没有作过祟,让它留在人世也好。” 久天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吕将军拱手,说:“想必您一定是个神灵,是要送我走的吧。我跟您走。” 久天点点头:“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随后整个房间里充盈着久天的诵经声:“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这声音还是如同沈君驰第一次听到的那样,悠远而又厚重。 一世为人,几世为鬼。吕将军那被困了两千多年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解脱。 愿他有朝一日,仍自由为人。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首塚篇》完 —————————— 沈君驰叹了口气,表现得比上次淡定得多。 事情处理完了,沈君驰在那收拾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赑屃松了口气,说:“总算可以回天界了。” 久天早就看出他不耐烦了。人家是谁啊,天人多高贵啊,让他接触人类已经很委屈了,让人家跟阴气那么重的鬼打交道更是太勉强,于是笑骂:“行了行了,赶紧走吧,滚回你们天界去。” 赑屃转头就走,走了一半,又回过头来,跟久天说:“我知道你一直不能原谅天庭。但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天庭也在反省,我觉得你也差不多该释怀了。”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久天的火“蹭”就上来了。死王八!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这么厚的!特么你说原谅就原谅?!你是加害人你有资格谈释怀?! 人在真气急的时候居然不是发火。久天拉过一把椅子,往上一坐,右手勾住椅背,左脚翘起打了个二郎腿,冷笑一声:“你让我释怀?你们逼死了庆鸾师傅,把二位无常爷逼上了天牢;远的不说,一百多年前,你们逼走了段娘娘,打得靖天‘魂飞魄散’;这些都是我的什么人你不知道?你让我释怀?!你对他们的迫害可以说是亲力亲为亲杀亲埋啊,你还好意思跟我讲释怀?我真是想吐。” 赑屃脸色不好看,但并没有说话。 “呵。我知道,现在是太平盛世,你们放下屠刀了,开始追求心灵的平和了。滚!滚犊子!滚回你们天界。我生而在人界就是比你们劣等,但我也绝不会原谅你们!” 赑屃知道,多说也无益,转身要走。 “不过,还是谢谢你救过沈君驰的命。” 赑屃叹了口气,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君驰在旁边看得有点傻,这怎么回事儿啊,久天怎么说发火就发火了?他一看久天那脸色比大便还要臭,吓得一句话不敢说。沈君驰回想起来,他对久天知道得实在太少,他甚至不知道久天是哪种成色的邪气所化。可是这些东西,就算问久天,他也不会说吧。 正寻思着,沈君驰手机响了。 是微信,发信人是丽花儿。 久天这才想起来,手里还有个财神的案子没结,再拖下去这赵丽花可能凶多吉少了。 29.【财神篇】第一回 赵丽花 路,无论走多远,都走不到尽头。白天到黑夜,星辰到曙光,远处的房舍盖了一间又一间,门前的马路修了一条又一条;而路,却怎么走都走不完。 封美菱回头看看那变得陌生的校舍,叹了口气。 今天,又没有走出去。 —————————— 财神的这件事情,还得追溯到2个月之前。 —2个月前— “久天久天,她她她给我回信了!”沈君驰兴奋地大叫,“小丽花儿给我回信了!” 发情期的少年啊,就是这么一惊一乍。久天抢过他的手机,骂道:“你有点儿志气行不行,别一脸没见过女人的样子,说出去给我久天丢人。” 说完就去看那微信的内容。大意就是周日拉拉队排练完,就和沈君驰去吃饭。 沈君驰看那老鬼擅自偷窥自己的微信,大大地不高兴,一把又把手机抢了回来:“你瞎看什么呀,懂不懂这叫个人隐私啊?这么大邪神怎么一点家教都没有?” “我没妈,要什么家教?”久天指着他的手机:“你别高兴太早了。人家拉拉队队长能跟你区区沈君驰单独吃饭吗?我看肯定是一票人裹挟着你去饭店买单。你长点儿心吧,当了这么久冤大头没见哪个妹子跟你好上啊。” “我乐意!”沈君驰捂着手机后退一步,“你们邪神懂个屁,男人把钱砸在喜欢的妹子身上那是天经地义!我告诉你,我把所有钱砸在她身上,她就算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也爽着呢。” “呸!”久天啐了一口,“喝醉酒了和杨羽抱怨女人都没有心的是哪个傻叉儿啊?你是狗吗,记吃不记打?” “你!你怎么偷听我和杨羽谈话呢?我那是喝醉酒了胡说的,我喜欢丽花儿着呢,给她花多少钱都行,这就是爱。” “别吹了,你们人类我太了解了。哪有那么大爱无私啊,我看是放长线钓大鱼,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到时候陪得血本无归泡不着妹子只能泡方便面,你可不要跪着求我预支工资。” 沈君驰一撇嘴,懒得跟他吵。这老东西就这样,专门挑你心情大好的时候泼冷水。切,不就是花几个钱吗?老子特么有的是钱!区区一个星期方便面,多大一事儿啊,老子一咬牙一跺脚,一星期就过去了。 沈君驰只知道和久天斗嘴,却不知道这个赵丽花已经被久天盯上了。 久天之所以盯上赵丽花,当然是因为她牵扯到了作祟。 前几天冥府来消息,说发现这个赵丽花天机簿和生死簿不符,一定有妖孽从中作梗。可奇怪的是,这赵丽花与其说被作祟,不如说被保佑了。她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喜事连连啊;比如说她突然晋升为拉拉队队长,又比如说她一元购竟然中了个单反,再比如说她最不擅长的微积分居然期中拿了个全班第一。这些喜事儿没有一件记载在她的天机簿里。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这其中的意义可就耐人寻味了。 久天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一般当事人碰到作祟之物,轻则祸事连连,重则家破人亡,可这赵丽花怎么只见好运不见祸事呢。久天怕这孩子和妖孽签了什么契约——或许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般签契约都是等价交换,结果越好代价越高。有些人没有充分理解契约的条款,贸然签署,结果是极其惨痛的。而且这种契约一旦生效了非常麻烦,就算邪祟之物被除,契约也不会终止。 —————————— 到了周末,拉拉队排练完,沈君驰就屁颠屁颠过去跟人家赵丽花去吃饭了。久天这时候就有点庆幸当初把那颗聚灵珠埋在了沈君驰的身体里。有这颗珠子在,他监视沈君驰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跟踪了。那颗珠子是属于他的,他想什么时候钻进去就什么时候钻进去。 久天趁着沈君驰不注意,偷偷在珠子里灌了一些气,沈君驰就这样把久天的分身也带去了。 果然不出久天所料,这赵丽花前拥后簇,带了整整一队人,其中还有两三个男拉拉队队员,一起赴了沈君驰的约。沈君驰心里暗暗叫苦,刚从久天那里领了工资,在手里还没捂热呢,这下全都得搭进去。 久天冷笑,说你是冤大头你还不信。 大家找了一家自助烤肉店,一窝蜂挤了进去。其实沈君驰不想请自助烤肉的,太贵了也没必要。拉拉队里大部分都是女孩子,又都很在意身材,根本吃不了那么多,不如去个饭馆包个大桌子点几盘菜划算。可是女神不干啊。赵丽花说饿了,感觉酒池肉林她都能吃光喝净,非要去吃烤肉自助。沈君驰一心想着妹子,根本不能计较票子;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太贵了我付不起咱吃点别的”还不如让他去死,只能牙齿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不过赵丽花也算是给面子,挨着沈君驰坐下了。这一刻,沈君驰觉得这钱也不算百花。仔细想想,久天说的话也不算错。是啊,哪有那么多不求回报的爱呢?我花钱难道不是为了和她关系更亲近吗?不是为了让她觉得我可靠吗?不是为了最终能得到她吗?花出去的钱,总希望换来某种形式的回报。但是所谓的爱,就是哪怕那些回报微不足道,只要知道对方有这颗心,一切就都变得值得。 沈君驰坐在赵丽花的身边,小鹿怦怦乱跳。他侧过头去观察赵丽花的脸,心里怦然一动。 你说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啊。你看她脸上,别说什么痘印雀斑粉刺,连个毛孔都没有,真真儿跟那剥了皮的鸡蛋清一样白细。还有那眉眼,大眼睛双眼皮,眼里一汪春水,睫毛忽闪忽闪,那楚楚可怜样儿就别提了。再看那小蛮腰大白腿,修长的脖子性感的锁骨,鹅蛋小脸儿一笑还有两个酒窝。 妈的,为了这种女人,老子倾家荡产都值! 赵丽花注意到了沈君驰炽热的目光,也侧过头来,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脸颊红红的,说:“怎么了,是不是我的吃相吓到你了?” 沈君驰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连忙道:“哪有,我看你吃这么少,怕你吃不饱。” 当然这话是胡说的。她哪里吃得少啊,烤肉一盘接一盘,就看她一个劲儿往嘴里塞肉,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沈君驰心里笑道,怪不得要来吃自助,我看她一个人能吃回三个人的本儿。 坐在旁边的一个男队员听沈君驰这么说,哈哈大笑:“哥们儿,你是不是瞎?你看她吃得少?你知道她英文名叫什么吗?david,大胃!我给你讲,我们这位队长,嘿,我不是跟你吹,给她一头牛,她连骨头都不吐还告诉你她饿。” 赵丽花抬起无辜的大眼睛,皱着眉头嘟着嘴:“真的饿呀!不是我吃得多,是你们吃得太少了。” 旁边一个女生插话:“唉同学我跟你说啊,我们队长老牛了。我每天就看见她吃,嘴没停过,但还是这么瘦!瘦也就罢了,特么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你说她妈怎么给她生了个这么好的体质啊。” 沈君驰笑笑。唉,现在的女孩子讲话还真是直白。 “对啊对啊,”另一个白白嫩嫩的女生也过来插嘴,“老天爷也太特么不公平了!你说我哈,天天早睡早起,不吃油炸不吃辛辣,每天八杯水,白天脸上抹六层化妆品,晚上还要敷个面膜,每个月还得省吃俭用去趟美容院;我的皮肤也就这样。她呢!”说着愤恨地指着赵丽花,“妈的,她特么每天晚上作到两三点才睡觉,不是撸串儿就炸鸡啤酒,早上起来清水洗把脸连特么洗面奶都不用,她皮肤长那样。你说你找谁说理去啊!” 赵丽花边吃边笑,小嘴上油油的,反而显得很性感。 一堆人吵吵闹闹,吃了个酒足饭饱在那聊天。队员们跟他也逐渐熟络起来。有个人说:“哎呀,追我们队长的人这么多,就你是最有诚意的。有前途,我看好你。” 沈君驰心想,我这可是下了血本儿了,能没诚意吗? 要结账了,沈君驰转身去掏钱包。这时对面桌子站起来一个女孩子,冲着沈君驰走过来。沈君驰把钱包掏了出来,却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啤酒杯。啤酒杯翻滚下桌面,正好落在女孩子的手里,好像那女孩的手就是为了这个翻落的酒杯而来。 在座的各位一看,都愣了一下。 那女孩把酒杯放回了桌子上,看了一眼赵丽花,又看了一眼沈君驰,没说话,就是冷笑了一声,然后又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难道她过来,就是为了接这个酒杯? 30.【财神篇】第二回 叶秋 沈君驰感到莫名其妙被人鄙视了,心里非常不舒服,说:“那女的怎么回事儿啊?” 一个女队员小声说:“她叫叶秋,跟我一个专业的,也是一年级。挺神经的一个人。经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吓大家一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然后小心地回头看了叶秋一眼,“你看她,一个人来吃自助。她没有朋友的。” 沈君驰也偷偷看了叶秋一眼。不认识。 久天叫沈君驰“沈公关”是没错的,因为他确实很喜欢热闹,大大小小的聚会都有他的影子。在学校里面他自然是八面玲珑,有点存在感的他都认识,却是没见过这个叫叶秋的女孩子。看来说这女孩子不爱社交可能不假。 沈君驰又偷偷观察她。那女孩子很清瘦,梳着学生头,肤色偏黄,穿着个蓝绿色的长裙子,一双白色帆布鞋。要说风格嘛,森系?女孩子长相算不上漂亮,但很秀气。眼睛细长上挑,是丹凤眼。虽然没有赵丽花那么引人注目,但也是个很耐看的女孩子。 可她确实挺奇怪的。刚才她走过来的时机刚刚好,一把就接住了那酒杯,这是巧合吗?可是她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以后就又走了,看样子她就是为了这酒杯来的。她怎么知道酒杯会被我撞落? 这一点也是久天奇怪的。他本来是来跟踪赵丽花的,结果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这个叶秋。 久天断定,这个女孩子有一定的预测能力,而且非常精准。 一般预测能力分两种,一种是天生的,一种是修行得来的。天生的预测能力属于被动技能,这些人眼里的世界和真实的世界不太一样。他们能看到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现在发生的,一个世界是将来发生的。 而修行来的却不一样。修行而来的预测能力,叫做开天眼,就是通过观察或运用一些卜算的工具,能像计算天机簿一样计算出未来。 就效果来讲,天生预言家的预言几乎百发百中;但是缺点是预言的时间跨度非常短。久天活了三千年,他知道的跨度时间最长的天生预言家能预言十分钟以内的事情。有很多天生预言家的预言时间只有几秒钟;甚至有些预言家只能预言不到一秒钟的事情,这些人对于突发状况的处理非常快,只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那是因为他们有预言能力,还以为那是他们的本能反应。 而开了天眼的人预言的时间跨度非常长,有的竟然能达到两百年。不过他们的预言更像是计算确率,所以和天机簿一样,预测出来的是一组可能发生事件,而不是一个单独准确的事件。 还有一点不同就是,天生预言家的预言里包含作祟;而开天眼的人的预测里,是没有任何非自然力量的。 虽然都是预言家,但是他们的命运却不尽相同。比如说天生的预言家,因为预言时间跨度较短,所以就算有预言能力也不会对他们的一生造成太大影响,他们还是会按照天机簿的记录生活,所以这类人天庭一般不予理睬。但是开了天眼的人,天庭会比较忌惮,因为他们很可能会改写自己和他人的命运,这就如同作祟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泄露天机的人一般寿命都不会太长。 为什么人界会有天生预言家现在还是个谜,天庭也不知道这些预言家是怎么形成的。 这个叫叶秋的孩子,久天推断,可能属于前者,是个天生的预言家。只是能预言到什么地步就不好说了。 沈君驰虽然对那女孩子的事情兀自奇怪,但也没想细细追究。毕竟这个女孩子既不是他的菜,也和他没有交集,想那么多干什么。 一行人挨个给沈君驰放血。结完账,队员们都识趣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想要为赵丽花和沈君驰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毕竟人家花了那么多钱请客,大家也得给点面子。 沈君驰在心里谢过各位,就想跟着赵丽花压压马路,联络一下感情。可是赵丽花却看了看表,说:“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走了。” 沈君驰心里焦急,都到这份儿上了,肉你也吃了,怎么说走就走呢,忙道:“一会儿还有事儿吗?去哪里,我陪你?” 赵丽花妩媚地一笑,说:“那不方便吧,我的朋友马上就到了。” 沈君驰一听,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这个可得看清楚了。 “没事儿,你们要去哪里,我送你们去。” 久天听到这里“噗嗤”就是一笑。还我送你们,说得跟你有车似的。大家都是坐公车挤地铁,你送有什么意义吗?就这水平是撩不到赵丽花这级别的妹子的。 赵丽花倒也没拒绝,说:“那好吧。你要是没事儿大家一起去也可以。” 两个人往车站走。沈君驰想要跟她多聊聊,可是赵丽花举着个手机忙着打字。沈君驰说什么,这赵丽花回答的时候头都不抬一下。沈君驰心里着急,心想这女孩子怎么这么难追啊。你盯着手机我怎么撩你呢。 正着急呢,赵丽花把手机往裤兜里一踹。沈君驰大喜,刚要说话,赵丽花就冲着马路对面挥了挥手,然后对沈君驰说:“我朋友来了。” 沈君驰合计着,如果赵丽花的朋友是女的,一般来讲漂亮的女孩子,身边的朋友也会是漂亮的女孩子。沈君驰立马春心荡漾,心想我沈君驰也有今天啊,带着两个大美女在街上溜达,气死风流鬼啊。 可谁知赵丽花那朋友一过来,沈君驰立马瘪了。 也是,也有不少漂亮女孩子专门跟丑女做朋友来衬托自己。 赵丽花这个朋友啊,怎么讲,胖得五官都快看不出来了。满脸的青春痘,远处一看跟带了个面具一样。 沈君驰就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女孩子会想跟赵丽花做朋友呢?两人站在一起,都是女生,对比这么明显,多伤自尊啊。 赵丽花给两个人做介绍:“这是我的闺蜜,孙畅。”然后指了指沈君驰:“这是我朋友沈君驰。” 你们听见了吗?我!我变成赵丽花的朋友了!沈君驰听得心花怒放。 孙畅打量了沈君驰一眼,仿佛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样,笑了一声。沈君驰怎么听怎么觉得这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好像在说“这次追你的就是这个货色啊”。 一天连着被两个女人嘲笑,也是没谁了,什么事儿啊这。 赵丽花和孙畅两人是要逛街的。 赵丽花是个购物狂,她身材好长得又漂亮,这种女孩子穿什么都好看,见什么都想买。而孙畅太胖了,一般商场是没有她的尺码的,店员一看她进店都懒得招呼她。要说俩人一起逛街,基本上是赵丽花在那买衣服试衣服被店员狂赞;孙畅一个人坐在旁边说是给点意见,其实给什么意见啊,人家长那么好看,同一个款式,红得也好看白的也好看,穿什么都是好看,总之就是好看。赵丽花的颜值如同孙畅的体重一样,爆表,没法量。最后赵丽花陪着孙畅买个钱包小物,喝个咖啡红茶,就算是两人都有所收获了。 沈君驰怪自己没问清楚。陪女人逛街最麻烦了。去商场看看,哪个店不是女人兴高采烈地试衣服,男人在旁边哈气连天看微信刷微博打发时间。再说,要是沈君驰和赵丽花两个人单独来,沈君驰心里还舒服点,起码可以欣赏一下赵丽花的身材,给她提提不疼不痒的意见,比如说:“红得看上去靓丽一些,白的看上去性感一些”。可是现在跟着一个孙畅,赵丽花试衣服,成了沈君驰和孙畅独处了。 沈君驰觉得这次出来失算,也没什么兴致了,摊在那百无聊赖地数行人。 眼睛一瞟,在对面店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叶秋吗? 31.【财神篇】第三回 预言家 沈君驰看了看叶秋走进去的那家店,确实是满森系的,符合她风格。 看来拉拉队那个女孩子说得很对,叶秋没什么朋友,逛街都是一个人。 沈君驰看着这边赵丽花的试衣遥遥无期,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就直奔对面那家森系衣店去了。 叶秋随手扒拉着架子上的衣服,沈君驰走到她的身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知道他要来似的。 “你是不是在烤肉店里接住我酒杯的人啊?” 叶秋依然没抬头:“是啊。” “嗯……谢谢你……” “不会。” 沈君驰感觉对话有点难进行下去。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女孩叫什么了,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能问一下你叫什么吗?” “叶秋。” 沈君驰用食指敲着嘴唇:“让我想想,你是不是秋天生的。” 叶秋“噗嗤”一笑:“每个人都这么说。”然后正色道:“不是。是取‘一叶知秋’的意思。” 沈君驰一脸恍然大悟,然后问:“你……一个人来逛街啊?” 叶秋低着头扒拉衣服,轻轻地说:“加上你不就是两个人了么。” 沈君驰听了居然心里一动。心说这一天总算有个把我当人看的了。但他还是实话实说,表明自己是来陪赵丽花的。 “赵丽花用你陪?她有孙畅就够了。” 沈君驰心说,看不出来啊,你这闺女这么独来独往,知道的事情倒是不少,问:“赵丽花和孙畅关系那么好?” “好啊。”叶秋意味深长地说,“好得跟连体婴儿一样。” “哎,这种事儿你怎么知道?赵丽花是三年级的吧,你一……” “个一年级的新生为什么会知道?对不对?” 沈君驰想,我心里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差。 “其实啊,我不认识赵丽花,我认识孙畅。我俩原来一个高中的,她跟我同一年级。” “啊?孙畅大一啊?那她怎么会跟赵丽花搭股上?” 叶秋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们两个认识的时间好像并不太长。” 沈君驰好奇地问:“你说孙畅怎么会跟赵丽花这种美……”他想了想,又觉得这么说不妥,忙闭上了嘴。 反正叶秋是明白他的意思了,说:“你想说孙畅这样的女孩子,干嘛要跟赵丽花这种大美女当朋友,对不对?”叶秋说着叹了口气,说:“其实以前孙畅不这样的。她原来吧,虽然也不是长得多漂亮,但条也挺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上了大学就发胖,脸上还开始长痘。现在都长飞了,快认不出来了。” 沈君驰看着她,觉得这女孩儿也挺好说话的啊。虽说没有赵丽花的性格那么活泼,但是也不像是个和别人交流有障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孤单。 “因为他们怕我。” 这话一出,沈君驰心里也有点怵。 “你是有读心术吗?我刚想问的话你就知道。” 叶秋低头笑了笑:“我没有读心术。但是我知道很多你不知道得事情。这就是他们怕我的原因。” 要说沈君驰也在这怪力乱神的圈子里呆了一段时间了,对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居然非常好奇,便问:“你都知道什么事情啊?” “我说出来你信吗?” “你敢说我就敢信。” 叶秋悄悄告诉他:“我能预知未来。” “啊?”沈君驰大惊,心想别逗了,但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便问:“真的假的呀?” 叶秋伸出两根食指交叉在一起:“十秒钟。未来十秒钟以内的事情我都可以预测。” 久天听到这里点点头,看来自己想得没错。十秒钟,可不算短了。 可沈君驰听了这话却颇为不屑:“嗨,才十秒钟,有什么意义吗?” “有意义啊,”叶秋咧嘴一笑,“你看,要不是我那十秒钟的预测,你就把酒杯打碎了,你还得赔钱啊。你可能看不上这十秒钟,但是在这十秒钟之内,我可是王。” 沈君驰看她笑,自己也笑了笑:“对,你是王。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叶秋又开始低头扒拉衣服:“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 “嗯。他们都管你叫沈公关。” 沈君驰一脸黑线,心说你们留点儿口德吧,这以后让我怎么跟妹子打交道啊。 叶秋看沈君驰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她们两个可要走了,没有等你的意思,你还不跟过去?” 沈君驰回头看看那家店,几秒钟以后赵丽花和孙畅出来了。沈君驰看着她们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就对叶秋说:“你不是说没有我你就只能一个人逛街了吗?我就勉为其难陪你逛吧。” 久天嘴角往上一挑,可以啊,一天勾搭俩妹子。 结果就是沈君驰挖空了一个钱包,最后陪叶秋逛了一晚上街。 久天偷窥了沈君驰一天,也没什么进展,除了发现赵丽花特别能吃以外也没发现什么别的。久天想,老这么跟着肯定不行,得制造机会贴近她才能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这个机会不用争取,自己就来了。 一个星期以后,一位学长组织了个城郊温泉周末行。这种事情当然要有美女陪伴啊,所以赵丽花自然也在被邀请之列。并且学长说了,她的钱自己掏了。一般来讲这种场合沈君驰是很愿意参一脚的,但无奈上次失血过多,现在还没有满血复活,挤不出经费来社交。 久天就知道这废物真正要他冲锋陷阵的时候他就开始掉链子。只好说,这次就当是任务经费,由久天给报销,但这辈子沈君驰得给他当牛做马。 周五下午,大家下课后在学校正门集合。学长是个办事能力很强的人,已经租好了车,是一辆小型巴士。久天这次当然不能明目张胆地跟随沈君驰,只能勉为其难,钻入他腹中的那颗聚灵珠里。 这一行一共是十二个人。本来沈君驰想把杨羽也拉来,可是那小子哭穷不来。沈君驰心想爱来不爱,有大美女陪着泡温泉你还嫌花钱多? 除了赵丽花,久天还发现了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孔——叶秋。 这个不爱交际的叶秋怎么也被学长请来了? 沈君驰见到叶秋也颇为吃惊。 没等沈君驰多想,叶秋就不客气地坐在了沈君驰的身边。 “你……你怎么坐在我旁边?”沈君驰问她。 “不然谁坐你旁边?”然后在他的耳边悄悄说:“这次是别人花钱请你的女神,她是万万落不到你的座位上的。” 沈君驰皱了皱眉头,这女孩干嘛讲那么直接啦。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赵丽花很自然地坐在了请客的学长身边。 沈君驰问叶秋:“她怎么没带着闺蜜孙畅一起来?” “学长没请她呗。” 沈君驰奇怪道:“那学长怎么会请你?” 32.【财神篇】第四回 怪事 叶秋斜着眼睛看着沈君驰:“你啥意思啊,学长不能请我吗?” 沈君驰赶快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孤僻是不是?” 沈君驰觉得有点尴尬,只能笑笑,不说话。 “不瞒你说,我跟梁学长是朋友哦。” 梁学长就是组织这次温泉旅行的人。他的名字叫做梁水,既是学生会的秘书,也是羽毛球社的社长;而之所以梁学长会是叶秋的朋友,是因为——虽然有点出乎沈君驰的意料——叶秋是羽毛球队的主将,校队的头号种子选手。 “哇塞,看不出来啊,你还这么有运动天赋。”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多了。我高中的时候还是校女子足球队的门将呢。不瞒你说,我一次都没有失手过。” 沈君驰震惊:“这么厉害?!” 叶秋趴到他耳边悄悄说:“你不记得了吗,我可是有预测能力的。” 沈君驰恍然大悟,坏笑道:“我说你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怎么还那么有运动天赋,原来开挂了啊。” 叶秋也嘿嘿笑,说:“人要做适合自己的事情嘛。”然后认真地说:“你别看我这样,我训练很卖力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然后都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又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车到站了。 一行十几个人下来,看到眼前的是一栋两层联排小别墅。这栋联排小别墅一共有七八个门,每一个门一进去就是一套独立的房子。梁学长租下了其中的两个门,也就是两套房子,每套房子3个房间,二楼两个房间,一楼一个房间外加一个客厅和厨房。两套房子是挨在一起的。 现在不是温泉的旺季,又没有任何节假日,所以温泉酒店里面略显冷清。他们下榻的这栋联排别墅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当然,这温泉酒店非常大,整个产业分为好几个区,有普通的酒店客房区,高档别墅区,还有就是他们这个联排别墅区了。 他们两个人一个房间。沈君驰刚好和梁水分在了一起。 沈君驰稍微有点不自在。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梁学长已经变成了他的假想敌了,他请赵丽花肯定不是因为纯洁的同学之情吧。 两个人在房间整理行李,谁也没说话。那边赵丽花和叶秋也被分在了一个房间里。 赵丽花性格开朗,所以跟谁都想找话聊。其实叶秋这个人也不能说性格内向,只是没人跟她交流罢了。按照平时,赵丽花是绝对不可能和叶秋这样的女孩子走到一起的。但无奈,她是梁学长请来的人,又是整个群体除她以外唯一的女孩子,只能硬着头皮跟她打交道。不过两个人交谈下来倒也顺畅,没有什么不适。 到了下晚,一行人决定出去觅食。梁学长提议去附近的农家乐,大家都赞同。喝了点酒,男孩子们吹了吹牛皮,两个女生时而附和几声。 吃完了饭,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决定晚上就不泡温泉了,不如聚在一起,打会儿牌,玩儿会儿游戏,今天就到此为止了。结果几个人兴致很高,一直玩儿到一两点钟才各自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晨,赵丽花起床的时候,叶秋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梳妆镜前梳头呢。 “哈……”赵丽花打了个哈气,看着镜子里的叶秋,说:“几点了?” 叶秋瞟了一眼手机,没有回头,对着镜子里的赵丽花说:“已经9点了。昨天还说要早上起来泡最干净的温泉呢,结果玩儿high了。咱们晚上回来以后,男生们又喝了点酒,估计且起不来呢。” 赵丽花仰起头,呆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说:“那咱们吃什么啊?” 叶秋一听就笑了。我们这位大美女还真是如传闻一样,是个吃货。她转过头,对赵丽花说:“估计这个点酒店的早餐是没有了,外面的餐馆又没到开门时间,我看——” 话说了一半,当叶秋看到了赵丽花的脸以后突然停了下来。叶秋愣了一下,又转回头看了看镜子,过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赵丽花。 赵丽花被她的这个举动弄得莫名其妙的。她想,以前就听说这叶秋神神叨叨的,刚开始接触还不信,看来这女孩脑子还真有点问题。 叶秋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知道的事情太多也不好。尤其是叶秋的这种能力还是个被动技能,总是让她无意识地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举动。她赶紧说:“没……没有……我是说咱们两个要不要先去小商店买点零食垫一下……” 赵丽花还是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点了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路上两人无话,气氛似乎有点奇怪。走到一半遇到了同样出来觅食的沈君驰和梁学长。 沈君驰虽然开始对这个梁水抱有敌意,但是男生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比女生之间的友情还来得奇妙。就昨天晚上这么一喝一玩儿,俩人竟然有说有笑互称哥们儿。 这梁水也挺有意思的。他对沈君驰说,哥们儿当然喜欢赵丽花,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看见喜欢的就去追,这才是男人。但是也不能太认真。尽人事听天命,能追到就追到,追不到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再说追这样的女人,竞争对手太多,咱们不过是个分母而已。但好歹咱努力过是吧,追不到也不叫丢人,叫做为爱疯狂过。 沈君驰也不知道这话里有几个意思,但是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不把梁学长当情敌了,反而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两个人又喝了不少酒,直到断片儿。不是有人说吗,男生的友谊是从喝断片儿开始的。 赵丽花见梁学长来了,自然是要上去嘘寒问暖。毕竟,这次是人家花钱请客,这一点上赵丽花还是非常会做人的。 沈君驰只能跟着叶秋走在后面。 沈君驰看叶秋皱着眉头,心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事情,又看出两个女孩子之间气氛奇怪,就问她:“怎么,跟丽花处不好?” 叶秋啧了一声,说:“你真以为我这么不会与人相处吗?我们本来相处得挺好的,只是今天早上起来……”叶秋想说,又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就说:“算了,是我不好。唉,我也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句话同时勾起了久天和沈君驰两个人的好奇心,沈君驰忙问:“今天早上起来怎么了?” 叶秋想说,但是她一想沈君驰那么喜欢赵丽花,自己也不确定就瞎说会遭人恨的,就说:“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你就别问了。” 沈君驰看出了叶秋的为难,本不想再追问;但久天感觉这是一个大情报。他正愁看不出破绽呢,命令沈君驰道:“问!追根挖底地给我问!” 沈君驰只好厚着脸皮说:“说吧,什么事儿啊。咱俩谁跟谁啊你还有事儿瞒着我?” 叶秋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叹了口气,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早上起来我跟她聊天,我对着镜子跟她聊了几句,又转过头来看她。发现她……眼角跳了一下。” “眼……眼角跳?”沈君驰一脸黑线,“那有什么呀?”美女不能跳眼皮吗? “不是啊,问题是镜子里的她,眼皮没有跳啊。” 33.【财神篇】第五回 化 沈君驰惊讶:“啊?是你看错了吧,你又不能同时看到镜子和她本人……” “我能看到呀!这里面有十秒的时间差啊。” 沈君驰想了想,觉得她还真有可能看到,就问:“那你怎么看到的呢?” 叶秋纠结要不要把细节说给沈君驰听。她纠结的原因是,从小到大,她说的话没人相信过,都把她当怪胎。虽然至今为止沈君驰没有说过不信叶秋的话,但是叶秋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成分是出于礼貌。况且,赵丽花是沈君驰的女神,叶秋还挺喜欢沈君驰的,不想被他讨厌。 沈君驰见她不说话,催促道:“哎呀你快点说吧,我又没说不信。” “那好。我可告诉你,我对我看到的事情一点把握都没有;要是我看错了,你可不要怪我。” “行行行,你快说吧。” “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眼中的世界和别人的不一样。我的眼中一直有两个世界,一个世界是现在发生的,另一个世界是10秒钟以后即将发生的。这两个世界并不重合,我也很难给你描述我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总之这两个世界是分别进行的,并且我可以同时看得清清楚楚。 当我看着镜子的时候,是可以看到镜子中赵丽花10秒钟以后的脸的;而当我看着赵丽花的时候,同样也能看到10秒钟以后她真实的脸。然而,不管是预言还是现实发生,她在镜中和本人都是一个眼睛跳了一下,另一个没有变化。我来来回回确认了几次,搞得赵丽花都被我看毛了。” 沈君驰细想,她确实有可能看到,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叶秋看他不说话,撇撇嘴,说:“唉,估计是我看错了。肯定是昨天熬夜脑子糊涂了。早上起来我吓了一跳,盯着人家看了半天。你看,现在她也把我当神经病了。老实讲我和她还挺聊得来的。”叶秋可惜地摇摇头。 沈君驰本来也没把这当回事儿,却听到久天在他脑海里说:“如果她没看错呢?” 没看错?沈君驰想,难道那……那镜中之人不是赵丽花? “赵丽花可能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但是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 会不会是某种附着在镜子里的鬼?我们去她房间的镜子里看看,说不定能把那个鬼揪出来。 “可能性不大。”久天在沈君驰的脑海里说,“这玩意儿应该不是特意附着在某一面镜子上的,而是应该跟着赵丽花来的。如果真的是镜子里的鬼怪,那镜子里的叶秋也不是叶秋了。” 丽花儿怎么会带了这么个东西? “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呢。既不知道这个跟着她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也不知道这东西跟着她有什么目的。” 她会不会有危险? 久天啧了一声,“现在看上去也没什么危险;岂止没有危险,她的日子简直是蒸蒸日上啊。 但是这反而让我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人的命运和业力有关。造了什么业就有什么命,这是本来就决定好了的事情。天机簿的计算数据里面,业力占了很大因素。而有些人没有这个命,却享了这个福,只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付出了代价与别人等价交换,一种是自己以后的福报提前享用了,最后一种是把自己的灾祸转嫁给别人,把别人的福报据为己有。” 那你推测小丽花现在是哪种情况啊?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着急啊。” 沈君驰就顾着跟久天脑电波传情,忘了身边还有叶秋呢。叶秋看他兀自在那思考不说话挺奇怪的,但是也没有要打扰的意思。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沈君驰问久天,那你说镜子里的那个人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估计有关系。” 沈君驰觉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叹了口气。 叶秋还以为他叹气是因为赵丽花和梁学长在一起,他心里难受了呢,想安慰他,又不知道怎么说。 几个人走到他们租住的联排小别墅,就要分手回房间。赵丽花看到沈君驰和叶秋走得很近,有点奇怪,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她走到沈君驰的身边,踮起脚往他的身上贴。沈君驰愣了一下,就见赵丽花仰起头,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的脸,说:“昨天是不是玩得太晚了,你看你都出黑眼圈啦。” 沈君驰被她这么一盯,心简直要跳出来了。这小脸儿也太好看了。赵丽花不止长得好看,最重要的是有一种风情,一种抓得男生心里痒痒的惹人怜爱的气质。 这特么哪个男人受得了啊,沈君驰想,忍不住也盯了回去。 这么一看,沈君驰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嗯?”了一声。 赵丽花没想到沈君驰是这种反应,马上后退了两步。 沈君驰甚是尴尬,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连忙说:“对啊,昨天睡太晚了。我好久没熬夜了,你看我这黑眼圈……哈哈……” 叶秋和梁学长也奇怪。大家都知道他是喜欢赵丽花的,赵丽花这么勾引,他怎么是这种反应啊? 久天也不明白他看到了什么,就问:“你怎么回事儿?” 沈君驰挠挠头,啧了一声。 “你看到什么了?” 我上次请她吃饭的时候,特意狠狠地欣赏了她的脸好久,怎么记得她的脸上连个毛孔都没有啊。我刚才看到她的右眼眼角下有一颗挺大的痣。 “你是说比上次看到的时候多了一颗痣?” 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也许她上次化妆了,给遮住了。 “那拉拉队的女队员不是说你的小丽花连洗面奶都不用吗?” 那就是我看走眼了呗。不说这个了,唉你说我刚才抽什么风啊,我“嗯?”什么呀,真是有病。 沈君驰一边懊恼一边回到了房间。梁学长有点事情,在外面打电话。大家约好了一会儿去泡温泉。 沈君驰枕着胳膊在床上躺着,回味自己傻帽儿一样的表现。 久天也在那寻思。假如叶秋没和沈君驰没有看错的话,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吗?怎么解释呢?赵丽花的身边跟着一个人,并且赵丽花的身体在逐渐发生变化? 久天突然想到个事儿,就问沈君驰:“你什么时候知道赵丽花这个人的?” 沈君驰想了想,说,得有几个月了吧。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 沈君驰抿着嘴思考,好像是哪一次有校际的篮球联赛,我去给我哥们儿加油,然后看到他们拉拉队,觉得这女孩子长得不错。 “你经常看比赛?” 是啊。 “比赛的时候经常能看到拉拉队?” 每次都有他们啊。 久天沉默了一下,问:“那赵丽花是什么时候参加拉拉队的?” 这可就久远了,沈君驰说,她大一就参加拉拉队了。 “那你为什么几个月前才注意到她?” 久天这么一问,沈君驰也觉得奇怪,不由得坐了起来。 是啊,赵丽花长得这么好看,自己总见到这些拉拉队的,不可能一直注意不到啊。 而且这已经不是注意到不注意到的问题,他根本对这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34.【财神篇】第六回 出发 “这个赵丽花现在可是你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吧?那她是从什么时候开?33??被大家关注的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几个月前。这之前没听说有人追捧赵丽花啊。 久天想,这不符合大学男生的生理习惯啊。一般大学男生,开学第一周脑子里就基本有了个概念,哪个女孩子好看,哪个专业的,几年级的。尤其赵丽花又是拉拉队的,就算她刚入学不会打扮也不可能掩饰得了这么高的颜值啊,居然到了大三才有人注意到她。 久天说:“你看,假如你没看错,赵丽花的脸上确实莫名其妙多了颗痣,那么也许说明这个赵丽花的身体现在正在发生某些微妙的变化,是吧。” 可以这么想。 久天接着说:“那会不会这个变化从很久以前就发生了呢?” 你啥意思啊? “就是说,是不是她以前并不长这个样子,而是慢慢地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她就算变也不能变得太离谱吧,不然人家都认不出来她了。 “不不不,人对于长相的认知是很奇妙的。基本上就算长得像的人,也分美版和丑版。两个人长得像不像主要是一些大的特征,比如说颧骨的高低,眼睛的大小形状,双眼皮还是单眼皮;而一个人好不好看则取决于这些大的特征和一些小的特征是怎么搭配的。 而且你看,现在网上不是经常有人把两个长相完全不一样,甚至性别都不一样的人用电脑合成成为一个人吗?这个合成的人和素材用的两个人都很像,但是作为素材的两个人却可以长得完全不一样。也就是说,赵丽花很可能发生了一些变化,只是大家都没有留意到,或只是找一些诸如‘发型变了’,‘化妆了’,‘瘦了’,‘换风格了’这种外在因素。” 沈君驰一想,也有道理啊。这个赵丽花在几个月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现在却是校花级的大美女,沈君驰就好奇了,那她以前长什么样子呢?沈君驰一想,又觉得不对,就问久天:可是有一个问题啊,如果一个人变漂亮了,那皮肤变得白皙,眼睛变大,睫毛变长,这些都能理解,但是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变得多了一颗痣啊。痣有什么好看的。 “你说的很对。所以那颗痣绝对不是无缘无故变出来的。这可能说明一个问题,也许这个赵丽花并不是变得越来越好看,而是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特定的人。” 沈君驰听了,背后一凉。 变……变成了一个特定的人? “我觉得有这种可能啊。而且你想想,假设我们推断得没有错,这个赵丽花长得越来越像一个人,而恰巧叶秋在镜子里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么你说赵丽花最有可能变成谁啊?” 变成……镜子里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人?那她有什么目的啊? 久天没理他,暗自琢磨,“几个月之前……几个月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要不你去翻翻生死簿? “这工作量也太大了。几个月前?那到底是几个月啊?我总不能把她一年以前所有的生死簿都查了吧?……为什么是几个月前?几个月前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沈君驰扭扭捏捏地说:“几个月前孙畅越吃越胖算吗?” 久天愣了一下,说:“谈点儿和赵丽花有关的事情行吗?” 那就没有了。唉久天,你说赵丽花长得越来越像一个特定的人?这是个什么人啊,肯定长得也特好看。 “你想看看?” 美女谁不想看。 “别做梦了。我估计早死了。活人哪有这本事。” 正脑电波交流呢,梁学长走了进来了,和他说,差不多可以去泡温泉了。等女孩子们准备好就出发。 这个温泉旅馆每一个房间都有温泉。虽然只有高档别墅区有自己独立的温泉泡池,但别的客房也通了温泉水。不过当然还是去宾馆自己搭建的露天温泉池泡最舒服。那里不仅地方大,更有各种不同的药浴可供选择,还有凉水池,桑拿房,岩盘浴,水疗等等。最重要的是,这次旅行名义上是泡温泉,但归根结底是个社交活动,各泡各的多无聊啊。 男生换好泳裤,裹着宾馆的浴衣坐在门口等两个女孩子。女孩子准备时间比较长,于是男生们就开始胡扯了。 “唉,一会儿赵丽花可就要出来了,你们期待不?”说话的男生叫做周宪,是学生会的一个成员。梳着一头不知道多久没剪的板儿寸。眼睛细小上挑,颧骨颇高,皮肤发黑,脸上还有很多雀斑,整个人看上去有点贼眉鼠眼。 男生们听了这话安静了那么几秒钟,大概都不知道接什么。要说这个群体也是七拼八凑的,并不是什么亲友团,所以各位说话多少有些保留。赵丽花长得好看是不假,可是毕竟是同学,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几个男生,尤其是梁水和沈君驰都觉得有点不合适。 周宪看没人说话,一拍桌子,说:“装他妈什么装!都是男生,你们那些龌龊的小心思谁不知道啊?她又没在,你们蔫儿什么?唉,赵丽花那身材可真不是盖的,那两颗大奶……卧槽……”说着还自己双手在胸前笔画了两下。 沈君驰皱着眉头,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周宪看着沈君驰这样,下巴颏往上一抬,说:“别告诉我你没想过她不穿衣服什么样儿?在座的谁不知道你想和她那什么啊。” 沈君驰听不下去了,看了看表,说:“别说了,女孩子们快出来了。” 周宪一听还乐了,笑得那叫一猥琐,指着沈君驰的脸说:“哎哟哎哟,还他妈不好意思了!” 梁学长也很受不了周宪这个样子。这个周宪是他全学生会最讨厌的人。这个人办事能力倒是没问题,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欠抽的气场。梁学长呛他:“我说周宪,你他妈积点口德吧。怪不得你丫找不着女朋友,谁他妈愿意跟你这种猥琐男谈朋友啊。” 几个人正骂呢,赵丽花和叶秋出来了。 这浴衣对赵丽花来讲略显宽大,但反而更加衬托出了她的玲珑可人。 周宪偷偷摸摸看了眼赵丽花的屁股,拍了一下沈君驰的肩膀,冲着她的屁股抬了抬眉毛。 沈君驰翻了个白眼儿,赶紧离他越远越好。 35.【财神篇】第七回 泡汤 几个人来到泡汤处一看,美得花儿都开了。 泡汤处一片水气氤氲33,朦朦胧胧。池子的花样挺多,有花瓣汤、有中药汤、有牛奶浴;有的池子里面有小鱼,还有的池子里有水疗仪。 周宪走到牛奶浴的泡池,摸摸水温,对那俩女生说:“这是牛奶浴嘿。你们女生不是要美容吗?来泡牛奶浴啊。” 赵丽花脱掉浴衣,只见她穿着露背低胸粉色分身泳衣,胸前还有一朵黄色的小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迷你小格子裙下一双细腻修长的大白腿,中间露着一截小蛮腰,居然还有马甲线。 几个男生觉得这个场面过于震撼,全都不好意思说话。赵丽花把头发向耳后一缕,看了眼大家,说:“那我就下去了。” 赵丽花用小巧的脚趾碰了碰水面,觉得温度非常满意,就一气走了下去。雪白的牛奶浴上飘着些许玫瑰花瓣,衬托着赵丽花粉嫩的肌肤,居然让几个男生看得不好意思了。 梁水看了看旁边的药浴,指着上面的说明牌说:“这个保健药浴不错啊,强身健体,滋阴壮阳。” 沈君驰也走过去,试了试水温,走了下去。 男生们各自找了自己有兴趣的温泉池子下去泡。叶秋也脱掉浴衣,和赵丽花一起走入了牛奶浴。 叶秋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连身泳衣。她身材很消瘦,说得好听叫“骨感”,说得难听叫“平板儿”。叶秋看着赵丽花的身材也是非常羡慕。两个人坐在汤池里聊天。 周宪在泡汤处走了一圈,最后又走回了牛奶浴,挨着赵丽花坐了下来。 叶秋问周宪:“你怎么也来泡牛奶浴?你一个男生也要美容?” 周宪说:“哎呀,别的浴池水温都太高了。我细皮嫩肉的,怕烫。” 叶秋看了看周围,说:“那个大汤池的温度最低,泡起来更舒服?” 周宪看了她一眼,啧了一声,说:“就我一个人泡多无聊啊。” 叶秋指了指沈君驰和梁水,说:“他们泡的那个药浴温度适中啊。不想跟你们会长联络一下感情吗?” 周宪看了一眼叶秋,颇为不耐烦。心想这女的怎么这么烦人啊,我又不是来找她说话的,她偏偏还那么多说辞。 叶秋当然知道为什么周宪要来牛奶浴,不就是想占占赵丽花的便宜,或者跟她套套近乎吗?叶秋虽然说不上是赵丽花的朋友,也不是个特别有正义感的人,但她就是看不上周宪这个鸟样子。就算以后赵丽花被哪个男生追到了,那个人也一定不能是周宪,不然还真是好白菜都被猪拱了。 周宪看旁边没有人,马上就对叶秋换了副嘴脸,瞪着叶秋说:“唉我说管你什么事儿啊?我跟你说话了吗?没跟你说话就别瞎搭茬儿,招人烦。” 叶秋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周宪见叶秋不说话了,心想小妮子还敢跟老子在这里嚣张,老子让你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叶秋在那安静地泡澡。周宪屁股往赵丽花的身边挪了挪,大腿贴着赵丽花的大腿,把水往自己身上撩,若无其事地说:“哎呀,这牛奶浴也挺舒服的。你说哥们儿我这么泡一泡会不会也变得和你一样细皮嫩肉的?”说着把自己长满汗毛的大黑腿抬出了水面在赵丽花面前晃了晃。 黑毛陪着白奶,还真是有点恶心。 赵丽花被他贴的时候就皱了一下眉,看到他这样更不舒服,看了他一眼,说:“你一个男的,要那么细皮嫩肉有啥用?” 周宪嘿嘿一笑,说:“怎么,你不喜欢细皮嫩肉的小白脸?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肌肉男?” 赵丽花不想跟他聊这个话题,敷衍说:“没有特定喜欢的类型,温柔就行。” 周宪看看周围除了叶秋没别人了,又往赵丽花旁边凑了凑,说:“哥们儿我就特温柔,人家都管我叫暖男。难道你喜欢我这个类型的?” 赵丽花看他又贴上来了,不露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好离他远点。 周宪倒也没继续往上贴,就是一直打量着人家姑娘的脖子和锁骨,还有水下时隐时现的两颗北半球。赵丽花看着他这个样子非常尴尬,自己捂着也不是,一直让他盯着也不是。 叶秋是真看不下去了,她突然双手支撑着泡池里的石头,让屁股悬空,把两只脚抬出水面,然后“砰砰砰”地开始踩水。 因为离得很近,池水喷了周宪和赵丽花一脸;尤其周宪,刚才还直勾勾盯着人家赵丽花,现在水直接打在他的眼睛里。 赵丽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站起来,走出了浴池。周宪一看这情形,大怒,冲着叶秋大吼:“你妈!” 几个男生各自泡着澡,都没发现周宪去哪里了,水气氤氲也没有人注意到牛奶浴的情形,这时候突然听到周宪大吼,大家都站起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宪一看大家都围过来了,又不能对叶秋说话太过分,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眼前的事情,只能憋红了脸瞪着叶秋。叶秋没说话,站起来,也得意洋洋地走出了牛奶浴池。 所有男生都围着周宪,想也明白周宪跑牛奶浴池里是干嘛来的,只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别人不知道。周宪看着大家都盯着他,很是尴尬羞耻,又恨叶秋让他出这种洋相,骂了声“操”,转头走出了牛奶浴池。走过沈君驰的身边,沈君驰还听到他骂了句“妈的没人c的臭”。 沈君驰一听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想占赵丽花便宜被叶秋给打扰了,这才骂了人家叶秋一句。 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能猜出个大概,但是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要怎么插手,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又各自泡汤去了。 周宪可能自己也觉得挺尴尬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意思再跟着大家一起,只得找了一个什么提神健脑的温泉单独泡,泡汤处又恢复了平静。 可还没等安静多一会儿,就听到周宪一声怪叫。大家不耐烦,心想这孙子又在搞什么鬼,纷纷站起来观望,却见周宪在池子里一通挣扎,发出痛苦的呼喊声。 梁水看了看觉得有点不对劲,说:“这孙子不会是溺水了吧?” 36.【财神篇】第八回 玉 大家觉得挺可笑的,这怎么可能嘛,这里是温泉池又不是游泳池,站起来水到腰,得傻缺到什么地步才能在温泉池里溺水?大家觉得估计这小子又在哗众取宠,所以只是观望没有上去搭救的意思。 几个人看周宪的挣扎持续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停,想到可能是真出问题了。 梁水看看大家,说:“要不咱去看看?” 赵丽花和叶秋也跟着一众人去查看情况。几个人走过去的时候,周宪已经很难把脑袋露出水面了,嘴里呜呜咽咽,貌似在喊着“救命”。 看样子不像是假的。梁学长和沈君驰率先走下去,两个人拉住周宪。 人家说溺水的人最是难搭救,因为人在求生的本能下根本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等待救援,而是一直挣扎到把别人也拖下水。所以就算是沈君驰和梁学长两个人合力拉拽,还是差点被他拉个跟头。 周宪看着像是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给拽住了,沈君驰以为把他拉起来会很困难。可是两个人一咬牙一跺脚居然几下就给他拉起来了。 周宪站在齐腰的温泉池里剧烈咳嗽,满脸通红,温泉水、汗水、口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大家也下到池子里来围着他,问他怎么回事。 周宪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说:“赵……赵……” 梁水问他:“照什么啊?” 这时周宪猛地看见了赵丽花,吓得魂儿都飞了,指着赵丽花要喊什么,却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大家看看他,又看看赵丽花,完全摸不着头脑;赵丽花也是一脸懵圈。这人怎么回事儿,刚骚扰完赵丽花,现在见了人家跟见鬼了一样。自己在温泉池子里都能溺水,弄得好像还是人家赵丽花的责任。 可是沈君驰觉得这事儿有点意思,就在脑中呼唤久天,想问问元芳你怎么看。 谁知呼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心想,这老玩意儿哪去了? 出了这么个事儿,大家算是彻底没那个心情接着泡了。各位收拾收拾就出来了。几个男生之后还想从周宪嘴里问问到底在浴池里发生了什么,可周宪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不仅如此,他之后见了赵丽花都跟见了鬼一样。 大家各自回了房间。沈君驰把湿了的浴衣往凳子上一扔,就走去浴室冲澡去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沈君驰正在洗头,一头的香波,听到说话声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久天正飘在面前,那张阴森森的娃娃脸正好对着自己,于是“嗷~”一声就叫了出来。 久天一把捂住沈君驰的嘴:“嘘!叫唤什么!” 沈君驰瞪着他,嘴里发出呜呜呜地声音。 梁学长正好在房间里,听见沈君驰这么一嗓子,以为沈君驰也出事儿了呢,忙敲门问怎么回事儿。 久天松开手,沈君驰冲着门外喊:“没事儿,刚才摔了一跤。”然后看着久天,不满地说:“你吓死我了!你在浴室干什么?”然后一看自己一丝不挂,赶紧跟个小媳妇儿一样捂着重要部位:“我说你这家伙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吧,怎么跑到浴室来偷窥。” 久天抬手就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去你的!什么玩意儿我就对你有想法?你自己照照镜子,你从上到下哪一个部位能让我有想法?” 沈君驰捂着额头,心想这老玩意儿下手还真狠,噘着嘴小声问:“你跑哪里去了?” “去赵丽花房间了啊。” “啊!你去小丽花房间干嘛去了?!” “这不是正好你们都不在吗。不然我去她房间翻东西还不把两个女孩子吓疯了。” 沈君驰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你去翻人家东西——” 久天赶紧用一根手指头摁住沈君驰嘴唇:“你小点声!”久天听梁学长没什么反应,才跟沈君驰小声说:“老实讲,我之前不仅不知道缠上赵丽花的是什么,我连她怎么把那玩意儿带来的都不知道。你看她浑身干净,没有被怨灵纠缠的迹象,我就想,她肯定是用了什么媒介或者什么容器把那东西给带过来了,而且还是带在了身边;这才去她房间翻看。” “那你翻到什么了吗?” “那个我晚上再跟你说。她们现在回来了,那东西我拿不出来。话说,你们不是去泡温泉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沈君驰一听,气得翻了个白眼,说:“嗨,别提了。”接着就把今天在泡汤处,周宪和两个女生发生的那点事情给久天讲了一遍。 沈君驰没觉得这是个事儿,只是觉得周宪是个大傻13,肯定是自作自受遭了现世报;久天却冷笑,说:“没想到这鬼还挺记仇的。” 沈君驰奇道:“怎么,这事儿跟那鬼有关系吗?” 久天嘴角一个勾起,没回答,说:“今天晚上,就把这个鬼解决了。” 沈君驰道:“真能解决啊?” “八九不离十。” —————————— 半夜十一点左右,久天扇了沈君驰一个耳光。 睡梦中的沈君驰吓得立马从床上弹起来,面前还是久天那张要死不活的脸。 沈君驰气得大骂:“你他妈有——”突然想起旁边还有梁学长,立马放低声音:“——病吧?!大半夜你打我干嘛?!” 久天面无表情地说:“说好了晚上捉鬼,你睡得跟死猪一样,不该打吗?” 沈君驰捂着脸恨得牙痒痒,心想这老东西真是可恶,睡得正香呢给人叫起来,还打脸啪啪啪,嘿我这小暴脾气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早动手了。 其实这事儿是久天的失误。他点了两盘儿蝶小路以后才想起沈君驰来,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睡得人事不省了。这蝶小路是久天亲手调配的,无毒无公害,立竿见影效果一流。要不是久天抡圆了胳膊狠狠抽了沈君驰俩耳光,他能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 此时沈君驰左脸比右脸大了一圈,感觉牙都要被抽掉了,揉着脸心想你妈的你不能下手轻点啊。 沈君驰下了床,指着旁边的梁水说:“他怎么办?你就不怕他醒啊?” “他醒不了。确切地说这整栋联排别墅的人都醒不了。” 沈君驰奇道:“怎么回事儿?” “你就别管了。”久天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玉佩给沈君驰看。 沈君驰从久天的手里接过那枚玉佩。房间里没有开灯,月光透过窗户打在这青绿色的玉佩上,闪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37.【财神篇】第九回 镜中人 沈君驰打量着这块玉佩。 这只玉佩上雕的是个人像。只见这玉雕怒目圆瞪,剑眉上挑,脸颊周围一圈环形的络腮胡须;袒胸露乳,左手抱着一个老鼠模样的动物。 “这……这雕的是个啥?” 久天从沈君驰手里接过玉佩,用手搓弄着:“这个是‘黄财神’,藏文叫做‘诺拉’,是密宗的护法神祗,古象雄臃肿苯教的五色财神之一。他左手抱着的这个是个大猫鼬,也叫吐宝鼠。因为他的皮肤是黄色的,所以叫做黄财神。既然叫做‘财神’,自然是司掌钱财的。据说修持黄财神法,可得到黄财神的庇护,能增长福德、智慧;提高物质以及精神水平,使修持者不为生活所迫,安心向道。” 沈君驰不明觉厉,问:“这跟我有毛关系?” “作祟的就是这个。”久天依然面无表情。 沈君驰惊讶:“这么神圣的东西也能作祟?话说,这是你从小丽花那里翻出来的?” “这玩意儿没开光,现在不过是块玉石而已,没有任何法力。” “没有法力怎么作祟?” “虽然没有法力,但这块玉石料子是块灵玉,可以做聚灵珠的。而且这块料子可是邪门儿得很,恐怕不是一般的灵玉。” 沈君驰点点头,说:“我明白了。你是说那缠上赵丽花的东西是附着在这黄财神身上,被赵丽花给带来的?” “差不多应该是这样。这个东西不仅是让灵魂附着了,还做出了一个结界。我没什么把握,咱先试试。” 沈君驰一听,气得想打人:“你没把握啊?那咱怎么试啊?” 两个人走到梳妆镜前,久天指着镜子说:“镜子其实是非常有灵力的一种东西,它是很多平行世界或者结界的边缘;跨过了镜子就可以进入另一个空间。我想叶秋看到的那个东西,应该就是在另一个空间里存在的鬼。” “那它为什么要缠着赵丽花?” 久天耸耸肩:“我哪知道?我只管超度,不问理由。” 沈君驰一听就不能苟同了:“你不知道理由你就超度,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能出什么问题?我超度的时候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出什么问题我也得把鬼怪们给带走。作祟了都得给我乖乖下地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沈君驰没办法反驳,但是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事情可能不像久天说得那么简单。 如果说镜子是世界的边缘,那么镜子里的赵丽花就是在另一个世界边缘里的鬼。请问这个鬼如能作祟的话,它为什么要在镜子里遥望着赵丽花,而不是直接把她拉入镜子里,或者那鬼怪直接从镜子里出来? 久天说:“你知道那个周宪为什么那么怕赵丽花吗?他在泡温泉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沈君驰摇摇头。 “他在水中看见了‘赵丽花’。不只是镜子,所有可以映射出人影的东西都能通灵,都可以作为世界的边缘。我们之前就说了,赵丽花很可能越长越像镜子里的那个东西。周宪一定是在池水的倒映中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赵丽花的人并且还被它拖入了水里。” 沈君驰说:“那这么说,那个东西是有作祟的本领的?如果它想害赵丽花,在赵丽花泡澡或者游泳的时候就能害死她呀?她为什么没有出手?” 久天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去追根溯源也许会对事情的进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是我现在已经知道作祟之物是什么了,就不需要刨根问底了。我现在要做的,”久天转过头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表情邪恶凶狠,“就是把那个妖孽揪出来。” 说着久天抬起了右手,手指突然长出银色带有金属光泽的指甲,上面还零星闪耀着宝石珠玉的光芒。 他的手伸向镜子,然而在他的手快要贴到镜面的时候,怪异的事情发生了。 镜中的久天并没有像本尊一样继续把手向前伸,反而把手缩了回去,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眼见着就要转身逃走。 久天却没有给它那样的时间,手一下子伸进了镜子里。镜面仿佛水波涟漪,荡了两下,包裹住了久天的手。久天速度极其快,并且毫不留情,指甲一下子扎进了镜中久天的脖子里,那假久天立马被抓得鲜血淋淋。 久天一鼓作气,像拎着一只鸡脖子一样把那假久天往外拖。 沈君驰多想拿出手机把这珍贵的一幕给拍下来啊。尤其是镜中久天的那个狼悲惨样,这场面他能玩儿一年,做梦都希望能有这么一天。 那假久天就这么被这凶残的真久天给活生生拖了出来。可是那妖孽一出镜子,却变成了另一个人。那是个女孩子,别说,长得还真像赵丽花——或者说赵丽花长得还真像她?她的眼角,确实有一颗痣。 久天把那女鬼的上半身拖了出来。那女鬼痛苦地扭动着。久天觉得这样不好发力,于是拔出插入脖颈的指甲,想要两只手一起把那女鬼拉出来。 谁知久天的指甲一拔出去,那女鬼居然笑了。那是种掺杂着喜悦和成功的笑容,令沈君驰和久天一愣。趁着俩人愣神,那女鬼一个鲤鱼打挺,镜子“哗啦”一声碎了个金玉满堂,在月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那叫一个美。就在沈君驰和久天抬手挡碎玻璃的当儿,那女鬼刺溜一下钻了出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坏了!”久天大叫,锤了一下桌子,“让那女鬼给溜了。” 沈君驰翻了个白眼儿:“你可真够笨的,抓都抓住了,怎么还溜了啊?煮熟的鸭子还能放生了?这下可好了,咱么去哪找她去啊。” “你闭嘴!”久天没好气地说。想了想觉得不对,说:“这个事情好像还真没那么简单。”他问沈君驰:“刚才把她拖出镜子的时候,你看到没有,她笑了。她居然笑了!” 沈君驰点点头:“我看到了,我也吓了一跳。” “我现在知道她为什么笑了。” 38.【财神篇】第十回 破绽 “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破绽,能从你手里逃脱所以才笑吗?” “不仅仅是这样。她不仅仅从我的手里逃脱了,还从那个结界里面逃脱了。” 沈君驰奇怪道:“从结界里逃脱?那结界不就是她制造的吗?” “为什么赵丽花会长得越来越像她,你知道吗?” 沈君驰摇摇头。 “我不知道赵丽花是怎么被选中的,但我想那女鬼之所以让赵丽花和她长得越来越像,大概是想通过赵丽花逃脱那个结界。两个人越来越像的话,会产生极大的共鸣;当有一天两个人相像到分不出彼此的时候,这女鬼就会替代她活在人世间。变成一个活人大概是她能想到逃脱那个结界的唯一方法。只是事情还没有成功,咱们就把她给揪出了结界。呵,不过这样她也算是逃出了那个地方,当然要笑。” “那……她是怎么被困在那结界里的呢?” 久天摇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她给带走去冥界。” “可是她已经逃走了啊,咱们去哪里抓她?” “我想她不会逃太远的。她现在没有肉体,如果不想变成孤魂野鬼的话,大概就只有一个去处了。”说着久天带着沈君驰走出了房间。 两人来到女孩子们的房门前。 沈君驰一看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指着门问:“你你你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久天满脸的不耐烦,说:“你说呢?不是找鬼吗?哪儿那么多废话啊,快进去!” “我……我先进去吗?”沈君驰小脸儿通红,小心肝儿噗噗跳。哎呀,长这么大还没看到过妙龄女郎香甜的睡颜呢。 两个人推门走进去,感叹这俩女孩子也太没有防备意识了,这么多野狼在外面,她们晚上还敢不锁门。 虽然知道她们两个人不会醒来,但沈君驰还是忍不住蹑手蹑脚,生怕吵醒别人。要知道大半夜一个成年雄性两脚兽偷偷跑到女孩子闺房,如果被发现了可是要被打死的。 两人走到赵丽花的床边。赵丽花仰躺在床上,没有什么异样。 久天发话了:“欢迎你来到真实的世界,可惜你呆不了多久,我现在就得把你送入冥府。” 沈君驰看看赵丽花,依然在睡觉,没有任何反应。沈君驰想,会不会久天搞错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给面子,也别怪我下手狠毒了。”久天在手上缠了串佛珠,抬手就要把赵丽花身体里的女鬼推出来。 赵丽花突然睁开眼睛,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青光。 她坐了起来,没说话,而是指了指桌子底下。 两个人一回头,都是吓了一大跳。只见那桌子底下闪着幽兰色的黯淡光芒,却是蹲坐着一个鬼魂儿。那鬼魂抱着腿,抬头看着他俩,眼神仿佛受惊了的母鹿一样委屈,脚腕上还拴着一根丝线。 沈君驰和久天定睛一看,那蹲坐着的鬼魂不是赵丽花是谁。 久天回过头来看着那被女鬼占有的肉身:“你上身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挤走她的灵魂?!” “赵丽花”冷笑一声:“我就算上了她的身,最后还不是要被你推出来!我知道你是什么,你和它一样身上冒着瘴气!” 久天眯起眼睛:“我和它?‘它’是指谁?” 假赵丽花没有搭这个茬,抬了抬手,让久天看清楚拴在自己手腕上的丝线,说:“现在我和赵丽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把我推出去,她也得死!” 久天暗叫不好,现在这女鬼把赵丽花的灵魂挤了出去,拿她当人质。那女鬼要是切断手腕上的线,赵丽花可就算是灵魂出窍了,那她不死也得死。 硬碰硬肯定是不行了,久天问:“你现在上她的身,有什么目的吗?” “赵丽花”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要活着。” 久天明白了,这个女鬼一定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执念非要待在人间,只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 久天点点头,说:“好,我可以让你活着。你想活多久都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赵丽花”看久天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你想要知道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赵丽花了。” “不能告诉我你以前的名字吗?” “赵丽花”没说话。 久天又接着问:“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那个结界里吗?” “赵丽花”警惕地看着他,说:“你想从我嘴里套情报?门儿也没有。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让我活着!你们都想让我死!”,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不过我会活下去,哈哈,永远地活下去。” 久天沉默了一下,说:“你是从那块玉里面逃出来的?” “赵丽花”面带不解:“玉?什么玉?” “你不知道结界是什么?” “赵丽花”显得有点慌乱无措。 久天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了。你不是不想告诉我们你是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吗?” “赵丽花”惊讶地看着她,权衡着到底能对这个人说多少,毕竟这个阴森森的小鬼身上和那个东西一样,冒着一股“瘴气”。 久天走过去,摸着“赵丽花”的脸,真诚地看着她,语气温柔,说:“我说过,我会让你活下去的,你想活多久都可以。你现在手里有赵丽花的命,你可以随时用她来要挟我们。你到底还怕什么?” “赵丽花”走下床,向着屋里的梳妆镜走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浑身一颤。 久天看她还在那犹豫,立马摆出一副冷酷的嘴脸:“老实讲我们对赵丽花的死活并不感兴趣。我让你活下去的条件是你要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你现在什么都不说,赵丽花活着死了都一样,让你活着还可能危害到别人,不如我把你和赵丽花一起超度得了。” 沈君驰一听要超度他的小丽花当时就不干了,张嘴刚要抗议,久天就狠狠地踩了一下他的脚。 沈君驰疼得叫都叫不出来。打完脸踩脚,老王八你不弄得我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你誓不罢休是不是?!他在心里把久天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虽然这老玩意儿根本就没有祖宗。 “赵丽花”回过头,怀疑地看着久天,问:“你说话算话吗?” 久天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要不要跟我签个合同?” 39.【财神篇】第十一回 无限循环 来了,久天的不平等条约。 这老东西也不知道就这么连蒙带骗达到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目的,假赵丽花要是签了估计可能得后悔几辈子,在这里心疼假赵丽花三秒钟。沈君驰就奇怪了,久天到底是什么邪气幻化成的邪神啊?估计是奸诈暴力之气吧,有空一定要打探清楚。 “赵丽花”在久天的威逼利诱之下,总算是决定合作了。 久天让她把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出来。 “赵丽花”点点头,开始讲她的故事。 “每天下午2点43分,他都会来图书馆,向我借一本叫做《宏观经济与动态模型》的书。每次,他都会把书放在台子上,左手拍拍书,说‘美女,我要借这本’。我在qq对话框里输入‘他来了,一会儿再跟你说’,然后点击‘发送’。之后我抬起头看着他。这时他就会把脑袋向左歪一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在电脑中登记,输入信息,然后把书还回去。他慌乱地抓起一直在震动的手机放在耳边,说‘喂,宝宝,你要的书我给你借到了哦’。他还没说完,一个漂亮的女人就会举着电话跟他招手,他晃晃手里的书,然后两个人手牵手地走掉。 到了晚上10点56分的时候,我就会抱着镜子哭。可镜子中……并没有我的脸。” 沈君驰听糊涂了,说:“你是说……每天?” “赵丽花”点点头:“对,每天。每一天。无论我做什么,到了2点43分我就是会在那样的场景中遇到他;到了晚上10点56分我就是会抱着镜子哭。” 沈君驰问:“那他是谁啊?” “赵丽花”痛苦地抱着头,说:“我不记得了。”她抬起头,一脸无措地说:“我不知道为什么,每天这两个场景都会重复。而随着重复的次数增加,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个傀儡。我记不起他是谁,也记不得我是谁。而且,我的感情也在一点点被抽掉,就算是哭,也感受不到悲伤。” 久天问:“就你的记忆来讲,是一开始就这样吗?” “嗯,一开始……”,赵丽花——姑且管她叫赵丽花吧——闭着眼睛皱着眉,努力地回想着:“一开始……好像,好像看到他会心跳很快……然后晚上,晚上就会很伤心……”她抬起头,叹了口气:“这是我仅有的一点记忆了,我根本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重复发生这两个场景,所以更不可能记得这两个场景开始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 久天又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赵丽花愣了一下,说:“我果然已经死了吗?” 沈君驰奇怪道:“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吗?” 赵丽花摇摇头,说:“我多少能感觉到,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或者说,我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但是,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死过,我也不记得……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有记忆的时候,那两个场景已经开始无限循环了。” 久天思考了一下,说:“你曾经说我和‘它’一样,身上冒着‘瘴气’。那个‘它’是谁啊?” “就是那个向我借书的男生!”赵丽花左手扶着额头,还在努力的回忆着,“我想我大概在一开始对那两个场景是非常有感情的。我感觉我可能喜欢那个男生……大概他有女朋友我很难过……晚上看到镜子——唉,这也是我的猜测——我应该是因为自卑才哭的。 我一开始并没有察觉每天会重复同样的场景,我觉得这很自然。就像做梦一样,在梦中再离奇的事情你也不会怀疑,只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梦。但是随着这些场景的无限循环,我感觉越来越置身事外——或者该说,梦醒了? 当我渐渐醒悟过来,发现身边的一切都不正常的时候,我就明白了,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每天向我借书的男生。他的身上有种——虽然我描述不出来,但我能感觉到——污秽的气息。” 沈君驰问:“你每天在电脑里输入信息的时候,看到他的名字了吗?” “没有……我感觉这些东西好像都是一笔带过的。那种感觉就是我不记得有那种体验,只知道我做过那件事情。唉,我也说不清楚……” 久天继续问:“你还说,‘你们都想让我死’。‘你们’是指谁?” “那个借书的男生和他的女朋友……还有好多……”赵丽花捂着头,“不太记得具体是谁……但是这些场景中所有的人都要我死……” 沈君驰看着久天,问:“怎么样,有什么眉目没有。” 久天低头思考,又问赵丽花:“你是怎么发现逃脱的方法的?” 赵丽花说:“大概几年前吧,我开始对这个世界感到怀疑。我感觉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或者说,我不是真实存在的。我开始考虑,我在同一个地方呆了多久呢?我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离开过学校?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走不出去了。 我发现逃脱的方法,是几个月前。有一天晚上抱着镜子哭的时候,那个镜子里,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脸。” “赵丽花的脸?” “确切地来说,是另一个世界。 我听不到声音,也不认识那个世界的人,但我觉得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要比我的世界合理太多。我的那个世界太过光怪陆离,我每天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你知道,那个世界的镜子从来映射不出我的脸,不光是我的脸,那镜子就像是磨砂玻璃一样,什么都映射不出来。直到我看到了赵丽花的脸,我明白了,也许那面镜子是我能从这无限循环中解脱出去的唯一方法。 老实讲,我也分不清哪个世界是真实的,哪个世界是虚幻的。我不知道我是逃出了一个虚幻的世界,还是进入了一个虚幻的世界。我也不知道你和那个向我借书的男孩是什么关系。我到现在都在想,你该不会就是他换了个身体来缠住我吧?还是说我在做一个醒不来的梦?”赵丽花捂住了脸,无助地蹲了下去,“世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扭曲的?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久天问:“那些想要你死的人——就是你无限循环的场景里出现的人,你能描述一下他们吗?” 赵丽花惊恐地抬起头,说:“他们很凶!” 久天奇怪道:“他们有伤害过你吗?” 赵丽花摇摇头:“没有。但,他们很不对劲。他们身上也有很污秽的气息。他们一直那样看着我,面目狰狞,好像已经疯了,一个一个像张着嘴的怪兽……”说着又低下了头,显然受到了很大惊吓。 “除了那两个场景以外,你每天都在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时间非常混乱,一会儿是现在,一会儿是过去。记忆也支离破碎,你问我太具体的事情,我回答不了。而且……我感觉我也要疯了……早晚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些张着嘴的怪兽一样狰狞……” 久天叹了口气,说:“看来,被困住的不止你一个。”他看了看沈君驰,说:“这下咱可有的忙了。” 40.【财神篇】第十二回 金福满堂 沈君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赵丽花,问久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久天说:“老实讲,我也不明白她的世界为什么会没完没了重复同样的场景,但有一点我知道——她的人性在一点一滴丧失。人的人性,很大程度依靠于对别人感情的理解,也就是共情。别人的苦,别人的难,别人的感情,可以感同身受,方才能起恻隐之心、慈悲之怀。这个就是慧根。但是这个前提是,自己要有感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场景重复中,她已经变得越来越空洞,没有记忆没有情感,如同行尸走肉。好在她以仅剩的一点人性逃了出来,不然就会像那些‘张着嘴的怪兽’一样,变成厉鬼。” “啊?”沈君驰大惊,“那些人已经变成厉鬼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那妖孽只是想制造出来一个幻象,它根本不需要设定那么多路人。制造幻象就像写小说一样,人物越多,越分散精力。只要赵丽花能领会精神就行,安插这么多路人根本就是多此一举。而且,就算真要制造出这么多人,普通的路人不是应该面无表情或者面带微笑吗?哪有面目狰狞的?这些人应该是早就被囚禁在那结界里,陪着妖孽玩游戏的冤魂厉鬼。” “那这样讲岂不是很糟糕?” “是啊。”久天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心情却沉重了起来,“这下麻烦可大了。轻易打破那个结界,很可能把那些厉鬼给放出来。不光是对现世的人很危险,那些厉鬼也很可怜。他们肯定和这个假赵丽花一样,被困在了那个结界里,最后丧失了人性。趁着他们没有作祟赶紧超度,他们就不会下地狱,不然他们可惨喽。” 久天想,可能这假赵丽花知道的事情,就这么多。但真赵丽花应该也知道一些事情,于是想到了那块玉。一摸口袋,却啥也没有,才想起来刚才跟假赵丽花打架的时候,那块玉不知道崩到哪里去了,现在肯定还在沈君驰和梁水的房间里。 几个人回到沈君驰的房间里。梁水依然在那里熟睡。沈君驰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片头都大了,明天要怎么混过梁学长这一关啊。要是装作不知道梁学长会不会报警啊,唉。 可是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几个人把房间翻了个底儿朝天,居然就没找到那块玉。 奇怪了呀,这房间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能蹦到哪儿去? “不会是有人拿走了吧?”沈君驰问道。 “不是我吹,这楼塌了都不会有人醒来,能有谁拿走?” “难……难不成那财神会自己动?” 久天听了也一愣。确实,那块玉佩非常奇怪,让人有种不祥的感觉,难不成真是长脚了? 又翻找了一会,久天把手里的不知道啥玩意儿往地上一摔:“算了,别找了。”久天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上面,说:“它要跑早跑了,这么找肯定找不着。” “那咱们怎么办啊?”沈君驰焦急地问。 “什么怎么办?这天都快亮了,再折腾也没用。这事儿先放放,洗洗睡吧。剩下的事儿明儿再说。”然后看向“赵丽花”,她身边的真赵丽花一脸无所适从地看着大家,久天“唉”了一声,对假赵丽花说:“这闺女我可就交给你了。我让你活着,但是你得照顾她。”假赵丽花点点头,随后赵丽花的灵魂消失了,只剩下假赵丽花手腕上的那一条线还能被看到,以一个怪异的角度飘起。 —————————— 周日,是温泉行的最后一天。 早上起来,梁水看到一地的玻璃果然吓得不轻,沈君驰扯不出来太好的谎言,只好说昨天晚上进来只猫,他捉猫的时候打碎的。也不知道梁水能信多少。 温泉还是要泡的,但是得趁早。他们下午4点左右就要出发回学校了。 有了昨天那不愉快的经历,这些孩子们兴致大跌,再也没有第一夜那么兴奋了。赵丽花和沈君驰两人单独在一个偏僻的汤池里,别人看不到的是,久天正在给他们两个开会。 久天说:“我昨天晚上去查了生死簿。几个月前,赵丽花是从网友的手中购入那个玉佩的。” 沈君驰奇道:“从网友手中吗?怎么听着这么邪乎啊。” 久天说:“正如我们所料,赵丽花在几个月前确实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她在网上抱怨拉拉队里所有的女生长得都比她漂亮。” 于是,久天开始讲述了赵丽花所经历的一切。 赵丽花从小就身体柔韧,小的时候还练过一段时间体操,但是后来因为学习的原因放弃了,转而学习了舞蹈,最后还是以舞蹈特长生的身份考入了这所大学。 从小到大,她都是很努力很认真的孩子。但是和她一起学习舞蹈的女生,长得都很漂亮,自己就算努力,也没有什么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往往没有太好的表现机会。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进入大学。 大学开始,孩子们的生活就不再只围绕着考学了。女孩子逐渐懂得了怎样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然而就是这样,在拉拉队这样的一个群体里,赵丽花依然是最平庸的。可能正是因为她外贸平庸,要想得到更多的关注,必须要变得比别人还要活泼开朗。 对她刺激比较大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拉拉队队长的选举吧。 按照他们学校拉拉队的规矩,一般大二就选好了下届的队长,本届队长在大三结束以后就会退出拉拉队,然后由早就内定好的队长直接接管。可是赵丽花却不是这样,她是刚刚才被任命的。 赵丽花在队里一直是训练最认真的,性格也是最好的。不止如此,她还想尽办法讨好教练。比如去他家给他带孙子,给他整理家务,或者无偿为他跑路办事。然而最后队长的职务还是落在了另外一个长得漂亮的孩子手里。这个打击对她来讲是沉重的。不管真实情况是不是如此,总之赵丽花把责任都归结为自己不够漂亮。 她在网上大发牢骚,这才引来了一个叫“金福满堂”的网友的关心。这个网友就好像邪教的托儿一样,吹嘘自己手里的这个黄财神有多么多么神奇,有了这财神,不光钱会大把大把来,而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然后把那玉佩卖给了她。 沈君驰想了想,问:“为什么是黄财神呢?” “一般要是卖给你个关公或者观音之类的,你会买吗?这种东西带有强烈的神秘主义色彩,所以名号太大的神灵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但是随随便便请个鬼神也不行。其一,无名无号的鬼神很多人是不敢乱请的;其二,太过冷门的鬼神也不能让人信服。而黄财神这种藏传佛教密宗的神祗就变成了很好的幌子。其一他是名门正派,再来多少有些神秘感,更能令人信服。这是我的推断。 其实是什么鬼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块玉。有问题的是那块玉本身。” 沈君驰说:“卖那块玉的那个什么‘金福满堂’最有问题。应该好好找他来问问。” 久天摇摇头,说:“问题是全网络都找遍了,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41.【财神篇】第十三回 怪谈 沈君驰心想也是,听说过金玉满堂,没听说过什么金福满堂。他问久天:“所以你认为,作祟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不然还有什么解释?” 几个人蜜汁沉默。 久天又想起一个事儿,问赵丽花:“你说你走不出学校?这次你走出来了吗?” “我这不是出来了吗。大概是跟着你们说的那块玉出来的。” “也就是说,你是被禁锢在了学校?” “看样子是这样。” “是说,你生前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并且死了以后也一直在学校里。要是这样讲的话,岂不是那块玉也从来没有走出过学校?” 沈君驰奇道:“难不成是我们学校的鬼?” “嘿嘿。”久天突然笑了,问沈君驰:“你这么八面玲珑,知不知道什么校园怪谈之类的东西?比如说楼梯多一个台阶啊,肖像的眼睛盯着你啊,晚上厕所有哭声之类的?” 沈君驰吐槽他:“你当我们是小学生吗?这种东西怎么会在大学里面流传!不过……”沈君驰想了想,“你这么一说,我们学校好像还真有个奇怪的案子。 我是大一的时候听好事者说的。 十几年前,大概90年代末00年代初的时候,我们大学的话剧团还是相当有名的。那时候排了一部什么戏来着,好像是都市情感话题的舞台剧。那个舞台剧挺正能量的,迎合大学生心理又反应了一些社会问题。本来只是新年联欢晚会的一个一次性表演,口碑传出去了以后,很多学生要求加演。他们不仅自己来看,还带着一些校外的朋友或者家人一起看。于是那个舞台剧便成了公演,整个演出持续了一个多月。 当时那个舞台剧的女主演——好像姓冯还是姓什么的,她得到了很多人的追捧。 要说这个学姐也是个人物。她是第一次演女主角,等于这部舞台剧是她的处女秀。一炮而红。然而刚开始她并不是主角。别说主角了,她连个配角都不是——只是个场务或者灯光舞美之类的工作人员。她能出演,是基于男主角的推荐。 当时那个男主角不惜和女朋友闹翻,力荐冯学姐,使得她一举成名。从那以后,这个冯学姐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两个人可谓是校园里的明星情侣,走到哪里都吸睛。 但是从那时候开始,大家却都远离了他们。” “为什么呀?”赵丽花问。 “他们两个——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冯学姐,好像被什么东西诅咒了一样,谁碰到她都会倒霉。小则生活费无缘无故从银行卡里消失,大则出车祸摔断腿。 当时她的朋友们虽有所察觉,但是本着科学治国的信念,摒弃迷信,只当成是运气不好。她的那位男朋友,倒是没遇到什么倒霉事儿,依然深爱着自己的女朋友,对此不曾怀疑。但是冯学姐却越来越奇怪,有的时候看着她男朋友就跟没见过一样;又有的时候抱着她男朋友哭。医生说得了躁郁症还是抑郁症啥的,反正精神出了问题,间歇性的。时而正常,时而疯得连妈都不认得。有次她男朋友来女生宿舍找她,她身上裹了一个大黑垃圾袋儿,问她男朋友她的晚礼服好看吗。 按说这种情况应该立刻休学赶紧治疗,但也不知道她父母怎么想的,愣是不干。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了,怎么能得精神病呢,说出去丢死人了,说什么也得把这学期读完了才能接回家养病。室友们知道她有病,只能忍让。 结果最后还是出事儿了。 那天她心情特别好,要在宿舍开联欢会。没事儿开什么联欢会……她室友都知道她有病,也不能刺激她,就敷衍她,买点水果瓜子之类的,当做女生之夜呗。 冯学姐的这个男朋友,在她发疯以后,对她越来越失去耐心——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何况个女朋友;但是又不能落井下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分手,那不是得被别人骂死吗。她男朋友也是出名的帅哥,很多女孩子们看着眼馋。一个在宿舍很照顾冯学姐的女生那时候就跟她男朋友搭股上了。 冯学姐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突然说她想飞。然后就爬出了窗户,站在窗台上。那个跟她男朋友眉来眼去的室友就去拉她,想让她回来。结果这冯学姐突然把那女孩拽了出来,力气奇大。宿舍7楼啊,当场摔死。冯学姐一边喊着‘飞啊’一边也跳了下去。” 久天道:“后来呢?那冯学姐的遗物呢?” “唉,我跟你讲,那学姐的父母也真是奇葩。就一个孩子,还死了,按说一般父母得多伤心啊。结果人家却嫌丢人。说我花这么多钱,居然培养出了个神经病,还敢自杀,不孝。学姐的遗物人家碰都不碰。哪有这样子的父母。” “所以那些遗物呢?” “这就不知道了。早扔了吧,谁还留着它啊。”沈君驰感叹道:“唉,教育的失败啊!” 久天没说话,琢磨着这个冯学姐和这整件事情有多大关系。不过这个事情很好查,十几年前,时间不算很长。 叶秋从后面走来,看到沈君驰,以为他是一个人,就要过去跟他搭话,走进一看赵丽花还坐在他身边,很是惊讶。叶秋想,这对于沈君驰来讲这肯定是个千载难逢的独处机会,现在去破坏,是不是有点太没眼力见儿了呢?叶秋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转头走去了别的汤池。 大家陆续泡完,有些人早上没起来就不泡了。梁学长约好了集合的时间,结了房钱,上车要走。一点人数,少了一个。 会计专业的小吴没到。 大家想可能是动作太慢,再等等就行了。可是又在车上等了一刻钟,人还是没到。梁学长老大不高兴,心说这小吴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啊,于是给他打电话。打了好几次,就是没人接。又问小吴的室友,他室友说不知道,他就泡温泉的时候见过小吴,之后一直也没见过他。 沈君驰坐在叶秋的旁边,看了看表,嘟囔了句:“这得几点才能到家啊?”然后掏出手机开始刷朋友圈。 久天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 42.【财神篇】第十四回 小吴 梁学长正在发愁小吴哪里去了的时候,温泉宾馆的工作人员引着一个警察过来了。 久天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不成还真出事儿了。 沈君驰好奇,伸着头从车窗里遥望。 显然梁学长也是吓了一跳,心想惹什么事儿了把警察叔叔都给招来了。 在大家好奇的眼光中,这位警察叔叔走上了车,亮了一下证件,说:“同学们,我是咱们s县刑侦队的,我姓李。我来呢,是想问大家一些关于吴小利的情况。” 梁水就奇怪了,说:“小吴?小吴犯什么事儿了?”是不是强掠了谁家的民女,还是斗殴打伤人了,怎么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李警官没有回答,问梁水:“你是这次活动的组织人吗?我能不能先单独跟你谈谈?” 梁水点点头,跟着警察走了。 沈君驰在这边甚是奇怪,心想这怎么怪事一个接一个的。但也没在意,翻出一个好玩儿的视频和叶秋一起看。 “出大事儿了。”看得正乐呵,久天的声音像个炸雷一样出现在沈君驰的耳眼儿里,仿佛拿着喇叭在他耳边喊似的,把沈君驰惊得“哎呀”一声大叫。 于是全车人都像看傻13一样看着他。 我靠你喊什么?! “不喊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沈君驰气得翻了个白眼,摘下耳机递给叶秋,跟她说:“你一个人看吧,我先歇一会儿。” 叶秋看着沈君驰表情怪异,也不好多问什么,接过耳机一个人看起来了。 “你知道出什么事儿了吗?你们那个同行的小吴——吴小利,死了。” 沈君驰一听,马上脸色就变了,又不能喊又不能叫。叶秋见他哆嗦了一下,回过头来好奇地看着他。沈君驰尴尬得老脸一红,别开头看着窗外。 小吴死了?怎么死的? “煮死的。” 什么煮死的? “你们那个泡汤处,进门左拐走到最里面,有一个泉眼,你知道吧?那个泉眼的周围用石头砌起来,做成了个直径一米五左右的池子。这个池子在外围还被铁栅栏围了起来,以防游客不慎走入。” 沈君驰想了想,说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 “那个泉眼的水温是90度,没有经过凉水稀释。你们的那个吴小利同学,被发现的时候,正在里面泡澡呢。” 沈君驰吓得捂住了嘴,90度,温泉鸡蛋80度也差不多了,90度还不把人煮熟了?! “是啊,吴小利真熟了,肉都煮成了灰色的了。捞出来的时候,有些肉都跟骨头都分开了。” 沈君驰一阵作呕。他虽然跟吴小利不熟,但好歹大家同学一场。那孩子人还是不错的,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暴死。心里奇怪,就算再怎么不小心,也不会掉到那个里面去吧,他怎么会在那里? 久天说:“他在那里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泡温泉。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吴小利平静地闭着眼睛,表情祥和幸福,两个手张开搭在池壁上,看上去好像依然在享受着温泉。他是被活活烫死的。一般人别说走到里面去泡,就算是碰一下也要用凉水冲半天。而他就那么翻过栅栏,走了进去,还当做一般的温泉给泡了,不奇怪吗?”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那块玉又开始作祟了吗? “恐怕没那么简单。那块玉看着作祟时间应该不短,也许有十多年了,跟赵丽花也有段时间了,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候杀人?而且,你看看假赵丽花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那个妖孽的作祟应该是一个挺复杂的过程,显然带有强烈的目的性——就算没有目的也该有一定规律啊。妖精鬼怪的作祟,是有章法可循的。吴小利死得这么随便,我感觉不是那块玉的风格。” 沈君驰说去去去,作祟还有什么风格,那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那可不一定。你知道系列杀人犯吧?系列杀人犯一般会有一个‘签名’。说白了就是凶手的作案特征。比如有些凶手喜欢给死人化妆,有些喜欢挖眼睛,有些是砍下手脚。鬼怪作祟也有规律,一般会用相似的手法作祟,跟签名一样。比如说被害者死状相同,或者被害者在被作祟后有同一种反应。而吴小利和赵丽花,完全两个不一样的画风。” 那你说是什么在作祟? “我猜,那假赵丽花逃出来的时候,估计放出来了个厉鬼。” 假赵丽花放出来的? “不一定是故意的,很可能是在赵丽花不知情的情况下,那厉鬼跟着她出来了。” 那你现在能感知到那厉鬼在哪里吗? “感觉不到。感觉妖孽是需要条件的。厉鬼不是傻子,他们是会伪装的,比如说上身,比如说附着于物体之上。有的时候能感知到,有的时候感知不到。就像有东西接近我们,我们也不一定全能感觉到。除非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不然很难判断。 要想在一个范围内给妖孽准确定位,至少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是我得接触过它,比如说跟它交手过;第二个就是我要知道它的隐藏方法,比如说上了谁的身,附着在哪里。 对于那个厉鬼,我基本上一无所知,肯定是找不到的。” 那既然这样,你既接触过那个玉,也知道那个玉上面有结界,你岂不是能找到那块玉? “找不到。严格来讲我并没有接触过牵扯上那块玉的妖孽;我只接触过假赵丽花,而她是个受害者;再有我并不确定那块玉的隐藏方法。我的假设是,那块玉上面附着着一个妖孽,并且那妖孽还在那块玉上面制作出来了个结界。然而这不是唯一解释,如果我猜错了,依然不能感知。” 沈君驰摊坐在车座上,仰天叹气:那这么说咱什么线索都断了?玉也没了,小吴死了,厉鬼也不见了。现在一车人要回城里,这事儿还能怎么下手?哦对,现在还有个从结界里逃出来的女鬼要挟着小丽花。哎呀久天,我说你行不行啊,果然你干这个活是不是太缺乏斗争经验了? 久天也没说话,苦恼得紧。 沈君驰看他没说话,心想难不成羞辱起效果了?马上落井下石,表情轻蔑道:当初自己跟冥王吹得跟神探狄仁杰似的,这下可好,第一个案子下来就走进死胡同了,这不丢人吗? 久天就算不服气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能力,气得想发火。心想区区人类,你等着吧,早晚玩儿死你,让你跪在食言桌下面给我现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看看沈君驰的校园怪谈是不是能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 43.【财神篇】第十五回 感动冥府年度人物 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久天和沈君驰只能先把这件事情放一放。这个时候冥王又给他找事儿了,就是白鹤主的那个事情。白鹤主的事情刚处理完,赑屃这老王八又来给他找事儿,以至于财神的事情拖了这么久。 给沈君驰来信息的是假赵丽花。 久天真是邪神里的劳模,任劳任怨的小蜜蜂,在这么多事情堆在一起的情况下,还心系赵丽花的死活,挤出时间调查财神案的资料。这不,那边石赑屃作祟案还没结束,这边就已经张罗着沈君驰联系赵丽花了,约她周六下午来店。假赵丽花倒也是同意得快。这么长时间下来,沈君驰觉得她还是挺配合的。 此时,周六下午3点,这位2016感动冥府年度人物谢久天,正坐在他的食言桌前,翻看着一本叫做《thesociopathnextdoor》的洋文书。 沈君驰趴在他对面看着他,问:“你难不成还会讲洋文?” 久天没有抬头,说:“东洋文和西洋文都会一点。” 沈君驰惊讶道:“哇塞,没想到啊,你个中国妖怪还会说外语?” 久天依然没有抬头,说:“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三千多岁了,会个几门语言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们区区人类,几十年的寿命,还有人精通八国语言呢,何况是我——我再警告你一遍,我不是妖怪,我是邪神。”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沈君驰,面带鄙夷地说:“不过,像你这种连中文都说不清楚的蠢货,大概是不能理解这种境界吧。” 说完又低头读书,羞辱了沈君驰以后显得洋洋得意。 沈君驰撇撇嘴,谁说我说不清楚中文?我这么口若悬河不着四六的人,怎么可能说不清楚中文? 沈君驰接着问:“这本书讲什么的?” 久天大概是嫌他烦,敷衍说:“讲的是一群没有慧根的人的精神世界。” 沈君驰眯着眼睛表示不信,这一本洋书咋会讲什么慧根不慧根的东西?掏出手机百度,原来是本犯罪心理学的书。能把犯罪心理用慧根解释的,大概只有久天一个人了吧。 沈君驰看着读书的久天琢磨,邪神到底是什么啊?按照久天的说法,邪神乃邪气所化,邪气乃世间顺应变化之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们跟正神——那些浩然正气幻化的神祗,有什么区别吗? 又想,虽然说久天是邪神,但相处下来觉得他更像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耍起脾气来跟个小孩子一样。那这么说人跟邪神除了寿命长短,又有什么区别?接着开始寻思,邪神也跟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吗?不知道久天在他漫长的人生——哦不,神生里面,有没有过女朋友之类的。那个女朋友是人类还是也是个牛鬼蛇神?他这个正太的外表,难不成前女友会是个小萝莉?不不不,久天这么大岁数了,搞不好喜欢的是熟女呢?会不会是赑屃那种蜂腰身材的人妻?久天看着道貌岸然,搞不好在那方面很不检点,涉猎范围出奇地广也有可能。毕竟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成色的邪气所化,万一是个什么色·情·之气所化岂不是嘿嘿嘿,沈君驰猥琐地笑了起来。 久天也懒得理他那副恶心嘴脸,依然专心看书。 沈君驰想,这屋子里空空荡荡就两个人,还面对面(虽然那老矮子眼中根本就没有我),不聊点什么多尴尬啊,就问:“久天,说真的,毕竟你也是个雄性邪神,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啊?” 久天翻了一页书,说:“死了以后老老实实投胎转世的女孩子。” 倒。 沈君驰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是心动的女孩子。就是你想要‘托付终身’的那种。” “我不需要繁衍,体会不了你说的那种心动,当然也不用‘托付终身’。” 沈君驰一想,也对。那人生得缺少多少乐趣。又问:“那你喜欢什么动物啊?猫派还是狗派?” “不修炼成精的动物都可以。”久天淡然地说。 这谈话真是没法进行下去了:“你怎么这么无聊啊?那你喜欢什么啊?” “没什么喜欢的。” “那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久天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沈君驰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没有意义。老实讲,有的时候我还满羡慕那些贪婪歹毒的邪神的,起码他们还有活着的欲望。我是既不想死,也没多想活着。” 说完了又低下了头看书。 沈君驰想起有一天半夜他起来上厕所,发现久天坐在马桶上看一本叫做《高级能源经济学》的书。沈君驰早就发现,久天对读书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上到学术论文下到色///情漫画,他都看。他以前以为久天是喜欢看书,直到那一天他才明白,久天不是爱看书,是没事儿干。那么漫长的时间,没有一个人能陪在他的身边,尤其是那一个一个磨人的黑夜,对于不用睡觉的他来讲,简直是一种折磨。 想到这,他突然心疼起了久天。 “久天,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久天被沈君驰搞得不耐烦,本来想凶他,但是看沈君驰眼神真诚,无奈地叹了口气:“讲。” “咱俩呆这么久了,你连我的小黄书藏在哪里都知道,你对于我的前世今生比我自己都了解,我能不能也知道些你的事情啊?” 久天皱了皱眉头,犹疑了一下,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什么成色的邪气幻化的?” 久天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你问它做什么?” “你不孤独吗?” 久天愣了一下,有点生气,问:“这和我邪气的成色有关系吗?” 沈君驰刚要说什么,赵丽花推开店门进来了。沈君驰看了看赵丽花,有些失望,只得终止了这个话题。 44.【财神篇】第十六回 超度 久天让她坐下,然后给她倒了杯茶。 假赵丽花喝了一口,不禁赞叹:“这是什么茶呀?味道这么清爽!” 久天莞尔一笑,没有作答。沈君驰一听是好茶,也要尝尝,却被久天一把pia飞:“这么名贵的茶,是你一个当牛做马的喝的吗?!” 沈君驰瞪了他一眼,凶什么凶嘛,不就是一杯茶,这么小气。 假赵丽花靠在椅背上,问久天:“你今天找我干什么?” 久天说:“你现在在赵丽花的身体里,还习惯吗?” 假赵丽花冷笑一声:“我跟着赵丽花有几个月了,她差点就变成了我。她的身体我太习惯了,不劳你担心。” 久天点点头,说:“这就好。唉,我问这个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的近况。”久天看赵丽花依然十分戒备他,就又给她续满了茶水,示意她放松。 赵丽花又喝了几口茶水,心想,这个小怪物找我,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不由得更警戒了起来。这假赵丽花最近是如鱼得水,活得那个潇洒,完全融入了现实生活之中,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假的了。但她知道,这帮人早晚会把她赶出赵丽花的肉体。想让她拱手让出这么美的日子,门儿也没有啊! “别假模假式的了。说吧,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久天也收起来那副殷勤的嘴脸,变得严峻起来:“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聊聊你的生平。封美菱。” 久天特意强调了后三个字。 那假赵丽花听到那个名字,浑身一震。顿时,脑海里涌出了无数的片段。虽然不连贯,但是历历在目,真实无比。封美菱显然没办法承受这么大的信息量,抱着头痛苦地趴在了桌子上。 “你叫封美菱,我说的没错吧。你就是沈君驰校园传说里的‘冯学姐’。这一点,你记起来了吗?” 封美菱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久天。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这个名字,还有那段校园传说,突然变得熟悉起来。一切仿佛离她那么遥远,现在却又近在咫尺。 沈君驰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事件是真的。只不过事件的主角姓“封”,不姓“冯”。 久天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说:“看来你并没有完全想起来呢。那我就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话剧团的场务,这一点不假。你姿色平庸,却热爱表演。可惜,话剧团里比你美的,演技比你好的人比比皆是。你不要说是主角了,连个配角都得不到。而你把这个境遇归咎于长得不够好看。 但是在你的心灵里留下的最大阴影却是来自于一个男生。这个男孩子就是那个曾经在图书馆向你借书的人。他是话剧团的人气主演,并且有一个叫小琳的漂亮女朋友,她是那部让你一炮而红的舞台剧的元女主演;不过后来被你挤掉了。 你在图书馆帮忙,挣一些外快。你们在一个剧团,他经常来图书馆,见面无数次,可是他居然认不出来你。你本以为他会跟你打个招呼,你们能聊上两句,可是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不仅不知道你叫什么,甚至都不知道你们是在一个社团活动的。我想,这个场景,大概对你的打击是致命的。 而另一个场景里,你抱着镜子哭,那大概是让你感情爆发到最大值的时刻。嫉妒,不甘,自卑……这种种的感情在爆发的一瞬,引来了一个叫做‘金福满堂’的‘人’。 他给你发了第一封信,声称是你的粉丝。虽然你从没有上场表演过,但他知道你有多刻苦,所以一直在信中鼓励你。从此,你们便变成了笔友。在得到了你的信任之后,他送了你一块玉佩。我说得没错吧? 从那以后,你的日子步步高升,长得越来越漂亮,并且成功让你暗恋的那个男生迷上了你,甩掉了他的前女友。他还力荐你为女主角。这些,你还记得起来吗?” 封美菱感到不好,她虽然不明发生了什么,但她本能地感觉到如果再在这个地方听久天讲下去,自己可能就要精神崩溃了,于是跌跌撞撞站了起来转身要跑。 然而她刚一站起来腿就一软,跪倒在地。她的大脑忽然一阵晕眩,耳边嘈杂声四起,父母的奚落声,台下的鼓掌声,亲戚的嘲笑声,还有小琳那刺耳的嬉闹声。记忆像洪水一样,翻滚挤入封美菱纤细的神经,她感觉手脚无力发凉。 久天走过去扶起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还要固执地留在这个世界吗?还有什么没有完成的愿望吗?赵丽花的世界你就这么中意吗?”久天一边说,一边生长出银色的指甲。他说完突然手里一使劲,“呼啦”一下就把封美菱的灵魂给拽了出来。 封美菱大惊,立马想要切断自己和赵丽花相连的那条线,让赵丽花灵魂出窍。但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力气。她看了一眼摔碎在地上的茶杯,顿时醒悟过来,愤恨地看着久天。 封美菱的灵魂一出来,赵丽花的灵魂立马顶了进去。整个人一下子就晕倒了。沈君驰赶紧跑过去扶起赵丽花,拍了拍她的脸,看她没反应,就把她抱上了食言桌。食言桌在和赵丽花接触的地方,没有一点反应。 久天看赵丽花已经安全,抬手就切断了她和封美菱相连的那条线。 封美菱一看自己与人世最后的一丝联系也被切断了,放声大哭。 久天俯身把封美菱的头搂在怀里,轻柔地说:“一定很辛苦吧。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真的很棒。从现在开始,你不需要再努力了,也不需要再痛苦了。”久天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你需要留恋的地方了,去别处好不好?” 封美菱一边流泪一边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久天依然安慰她:“你已经不需要再证明自己了。你会幸福,也会摆脱孤独,不要再留恋这里了好不好?” 封美菱依然摇头:“不要!我还没有!我还没有活够啊!” 虽然封美菱一直在抗拒,但是内心已经动摇不止,终于不再摇头,只是不停流泪。 久天搂着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念出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 封美菱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久天念完,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把她送走了。拖得越久她的罪孽越深重。” 沈君驰愣愣地看着久天,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45.【财神篇】第十七回 副产品 久天看着沈君驰一脸懵逼,说:“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她死了,我送她走而已。” 沈君驰断定,久天那茶肯定有问题,问:“你给她喝的什么茶啊,她怎么那样?”说着就要翻开茶壶的盖子。 久天两只手指按住盖子,问:“你确定你想看吗?”他知道他这么一问,沈君驰肯定更想看了,然后放开了手。 沈君驰果然翻开了茶壶的盖子,兴冲冲地凑过去看。 听封美菱说味道清香,他想肯定是花茶。这花茶出自老贼久天之手,原料肯定是些个仙草灵花之类的。 谁知茶盖一掀开,一股酸腐之味涌入鼻腔,呛得沈君驰直咳嗽。他一看,那里面哪里是什么花花草草,全是一些灰了吧唧的东西,烂歪歪缠缴在一起。 沈君驰捂着鼻子把盖子盖上,厌恶地说:“这都是什么啊?” 久天呵呵一笑,笑容那个天真烂漫,说:“你让我想想都有什么啊。”然后掰着手指头开始算,“嗯……有荫尸的指甲、鬼马的肉干儿、桂花精的腋毛、九头鸟的喙——” “行了行了别说了!”沈君驰打断他,“多亏我没喝,喝了我现在吐得姥姥都不认识了。” “吐都是轻的。这是堕魂药,喝了你的灵魂跟裹了肥皂水一样,‘呲溜’就从肉体里滑出来了,塞进去滑出来塞进去滑出来。而且,我加了一些摄魂香,动都动不了。” 沈君驰摇摇头,痛心疾首:“你也太狠了。你就这么对付我们学姐的?我们学姐可是跟你签了契约,你就是这么遵守的?” 久天理直气壮:“签契约我也没保证不使用肮脏卑鄙的手段啊?再说了,她作祟在前。不顾天地之理,不肯离世,还拖住赵丽花,不义在先;我使点手段不过是为民除害。” 沈君驰挠挠头,说:“你说得挺有道理,我好像反驳不了,但我还是觉得你比较无耻。” “滚。我超度的时候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然后指指赵丽花,“你现在知道心疼封美菱了,你就不管赵丽花的死活了吗?她不是你朝思暮想的小丽花吗?” 沈君驰听这么一说,想起来赵丽花还晕在桌子上呢,赶紧过去查看她的状态。 久天说,灵魂出窍再回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儿,她得缓好几天呢。沈君驰想到自己当时也是恢复了挺长时间,看着多少有点心疼。 沈君驰觉得久天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突然对封美菱下手,就问:“你是不是已经找到那块玉的下落了?” 久天说:“没有,在逃中。” “在逃中?什么叫在逃中啊?难不成那玉真的长脚了不成?” 久天顿了顿,说:“孙畅自杀这件事儿你知道吧?” 没错,在沈君驰他们温泉周末行结束之后,突然就得到了孙畅自杀未遂的消息。这个事件让整个学校都震惊了,一时间成为了话题。 要说这事儿挺奇怪的。孙畅看起来是个性格外向的女孩;虽然外形不好看,但是又有朋友,学习也不错,人还算比较阳光,为什么要自杀呢?而且,她自杀未遂以后,不见任何熟人,也拒绝透露自杀的原因。现在被父母接回家修养。 沈君驰一个机灵:“难道是玉里面逃出来的那个厉鬼?” 久天摇摇头,说:“她的自杀和吴小利的死有任何相似之处吗?” 沈君驰想了想,确实没有。那难道是那块玉作的祟?可是想想也不是啊。如若是那块玉作祟,肯定会像赵丽花或者封美菱那样,让孙畅的人生越来越美满才对啊?可是孙畅的人生,跟封美菱和赵丽花比起来可就差得太远了。 沈君驰只能投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副产品。” “啊?” “你记不记得封美菱的故事是怎么发展的?她在人生的巅峰曾经出现过一个现象,那就是她周围的人祸事连连。人的好运绝对不是无中生有。封美菱走向人生的巅峰,那是用她身边之人的好运换来的。不过这些人到后来全部离她而去——可以说,她朋友的离去导致了那妖孽对她下了杀心。所以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来,那个妖孽作祟,一定会让目标周围的人遭殃。 当那块玉选中了赵丽花,替赵丽花承担厄运的就是她最亲近的朋友,孙畅。 你可能不知道孙畅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知道她曾经得过奥数冠军吗?你知道她钢琴八级吗?你知道她高二给杂志社投稿被收纳进文集吗?你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人是一种视觉动物,视觉上让你难过的人,你也很难和他在心灵上建立联系。 但是你要是觉得她不在意外表怨天尤人那就错了。她上了大学,越来越胖,这让她一个女孩子很难接受。虽然她没有张扬过,但她曾经试过很多办法减肥。节食,运动,针灸。但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越来越胖,脸上的痘也越来越多。看了多少中医西医,没人治得好。 不管是减肥还是护肤,需要的都是坚持不懈,只要你天天健康饮食,适量运动,达到目标指日可待。可是对于她来讲,这几个月,她的努力连希望都看不到。别说是减肥了,三天不吃饭都能长三斤。她一个女孩子,你能想象她的绝望吗?这就是她自杀的原因。 不过现在,赵丽花应该算是脱离了那玉财神的魔爪了,孙畅也应该会恢复原状了吧。” 沈君驰感叹不已。不过他还是有疑问:“说来说去,作祟的那块玉到底是什么啊?” “你看,它在封美菱和赵丽花最绝望的时候找到她们两个,一定是有目的的。包括后来封美菱已经死去,它还要囚禁她的灵魂,让封美菱最痛苦的两个场景无限循环,你说它为的是什么?它为什么要囚禁那么多人,直到他们变成厉鬼?” 沈君驰摇摇头。 “我想,它之所以这么做,大概是想从这些受害人身上榨取一些东西。” 46.【财神篇】第十八回 邪玉 “榨取?这些人身上有什么好榨取的?” “虽然我没有接触到所有的受害者,但是就赵丽花和封美菱两个人而言,这两个人是有共同点的。首先是郁郁不得志。赵丽花想当拉拉队队长,封美菱想当话剧团的主演,她们都没有得到。第二个共同点是,她们两个都把自己不成功的原因归结于长得不够漂亮。 她们两个原先的样子我看过,确实只能说是普通。但是普通又怎么样?大部分的人不是都是姿色平庸吗?这个世界,不是姿色平庸的人运行的吗?其实归咎于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当境况不如人意之时,人们总喜欢找一些客观原因,而不是主观原因。想想你们学生,每次考试成绩发下来,考不好的人永远把责任归咎于考题太难,或者运气太差考得都是自己不会的,你们就忘了你们多少次上课的时候偷偷给女朋友发短信,趁父母不在家打游戏,补习班翘课去k歌。你们永远不会把你们的成绩归咎于不学无术。 这是人类的通性。 我想那块玉,就是榨取人的这种负面情绪:欲求不满,自卑,不甘,迁怒……等等。” 沈君驰就不明白了:“那块玉榨取这些东西做什么呀?” 久天一笑,说:“我要是这样讲,你可能就明白了。这些负面的情绪,也是邪气的一种成色。什么人需要气呢?” 沈君驰恍然大悟:“难不成那块玉是一个邪神?” 久天点点头:“确切地来讲,那块玉,是邪神的本体。邪神乃邪气所化。在‘通风’情况下,邪气不易聚集,除非遇到了有通灵聚灵属性的物体或者气氛,邪气才会被吸引过来。当然,有时灵魂也能聚集邪气,比如说冤死之人容易聚集怨气。这些聚集灵气的物体,就是邪神的本体。 不过,邪神一般会隐藏本体。因为本体如若被毁,很可能邪气就会消散。这块玉居然靠着本体去招摇撞骗,想必是个很年轻的邪神,我估计也就两三百岁。” 沈君驰突然来了兴致,问:“那你的本体是什么啊?” 久天瞪了他一眼,心想我才不告诉你呢。我怎么能把我的命根儿让你攥着。 久天说:“现在玉石文玩的价值,基本上都是世人炒出来的。再稀有的玉石,再华美的色泽,只要世人不认,就是一块石头而已。那块妖玉如若没人追捧,也没有了宿主的来源。为了聚集更多的邪气,那块妖玉把自己改头换面,变成了黄财神保佑的护身符,盯准了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缠上他们。为了更长久地从他的宿主身上榨取邪气,妖玉靠着作祟,尽量满足宿主的愿望。 但是因为作祟是要盗取身边之人的好运的,所以时而也会出现封美菱这样的情况,被众叛亲离。这个时候那块玉会杀死受害者,把他的灵魂囚禁起来。灵魂依然有利用价值。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场景重现,把被害人的不甘和贪婪情绪重新激励起来,继续榨取。这些灵魂,会慢慢变得冷漠呆滞,失去人性和心智,最后变成厉鬼。封美菱就差点变成那样。 当那种情况出现以后,妖玉就会选中另一个目标。这次被选中的就是赵丽花了。” 沈君驰想了想,说:“那这样的话,你不是就能知道那块玉在哪里了吗?你看你也算跟它打过交道,也明白了它是怎么作祟隐藏的,这样不就能找到它了吗?” “我现在努把力,可能还真能找到那块邪玉。可问题是我怎么对付它呢?它要是个恶灵或厉鬼,我还能想想办法给它超度了;就算超度不了我也知道怎么下手。邪神……老实讲,邪神这事儿不归我管。我们邪神对邪神,只能硬碰硬,最后落个两败俱伤。所以一般来讲邪神是不会跟另一个邪神动手的。” 沈君驰就奇了,说:“那一般这事儿怎么办啊?遇到作祟的邪神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老实讲,现在作祟的邪神已经很少了。从一千年前开始,天庭就大量绞杀邪神,一直绞杀到一百年前。像我这样幸存下来的邪神真是少之又少。现在三界的新政策已经不再无缘无故绞杀邪神了,幸存下来的邪神们只想好好过日子,谁会冒险作祟啊。那邪玉应该是太年轻了,不知道怎么逃过了那次浩劫,却没长记性。估计当时可能还小,连心智都没有。 一般来讲如果幻化成了尸面薯之类的低等邪神,只要上报天庭,天庭刮‘神风’,吹散邪气,问题都不大。但是这个邪神,经过几百年的作祟道行大涨,看来已经略有心智。这种就需要天兵天将了。我是管不了了。” 沈君驰问:“那你有报告天兵天将吗?” 久天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很不情愿的样子,说:“我是真不想跟这帮天人打交道。但是这么点儿事儿也不能麻烦冥王。而且找谁啊?我们邪神跟天人势同水火,想找人也找不到能说上话的。” 沈君驰不假思索地说:“找赑屃不就得了。自己人,合作过。” 久天听了大怒:“谁跟他是自己人啊!我才不是跟他合作!我是被他逼迫的!”然后指着沈君驰大骂:“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小畜生!要不是你我能被他威胁吗?” 沈君驰嘿嘿一笑:“是是是。我难不成现在已经变成你的软肋了?那我是不是应该稍微表现出来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啊?” 久天真想打死他。 一想,如果这事儿要找天庭,他能说得上话的,还真就只有赑屃了。但能说上话也不代表关系好啊,上次见面把话都说得那么狠了,现在还怎么拉下脸来找人家。转念一想,这关我什么事儿啊?冥府交给我的任务是超度缠上赵丽花的妖孽,这既然不能超度,我直接跟冥王说不就得了,让冥王自己想办法去,是上天调天兵还是怎么着,我就不管了。又转念一想,一群邪神调天兵也就罢了,一个邪神找个天人不就得了。冥王一看,我闲啊,我又认识赑屃,行了,让我去找赑屃去吧,这事儿就又落我身上了。 久天生闷气,合着怎么想都是我得去找赑屃。 47.【财神篇】第十九回 准备就绪 沈君驰来到久天店里的时候,久天的店里空空如也。【零↑九△小↓說△網】地上除了两三把椅子,什么都没有了。 沈君驰奇怪,就问久天:“这店里怎么都搬空了,你的那张桌子呢?” 久天轻描淡写地回答:“碍事儿,挪走了。”然后看了看表,说:“快到点了,做准备吧。” 沈君驰挠挠头:“做什么准备啊?” 久天没说话,拿起一只大号毛笔,跪在地上画阵法。他用的颜料很特别,看上去是荧光紫色,画在地上却是白色。沈君驰看看他画的那个阵法,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要说是中国古代的阵法,什么八卦阵之类的又不像,倒像是西洋的魔法阵。 沈君驰问久天:“你这画的是什么啊?” 久天从提笔开始就没有跟沈君驰说过一句话,这时候当然也没有理他。沈君驰想,可能画这个不画完是不能说话的吧,就没有继续询问。 久天收笔,看样子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沈君驰也很惊讶,这画得跟电脑打出来的一样,看来久天的画工不错啊。 沈君驰看久天忙活完了,心想这下就能说话了吧,赶紧蹲下去把脑袋凑近,问:“你画的到底是什么啊?” 谁知久天一点先兆都没有,突然用另一只手掐住了沈君驰的脸颊,然后把笔又蘸了点颜料,狠狠戳进沈君驰的嘴里。【零↑九△小↓說△網】沈君驰吓了一大跳,嘴里“呜呜咽咽”以示抗议,脑袋左摇右晃想要躲开。哪知久天那老贼力气奇大,揪住沈君驰就不放了,大毛笔还在嘴里面搅动了几下,确定上下左右都沾上了颜料才拔出来。 见沈君驰要说话,久天把毛笔顶在他嘴唇上,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一个字不要讲,我保你性命。” 沈君驰一看久天是认真的,又生气又无奈。给了自己这么一下,连骂街的机会都没有,这老家伙可真是会治弄人。没办法,只能点了点头。 久天把剩下的半碗颜料放到图阵的中央,并在碗中放了一根筷子。要说也真奇怪,那筷子居然垂直地立在了碗里。 “这是个魔法阵,”久天终于发话了,“参考的是西洋的召唤阵,不过我做了点改动。”然后看了一眼沈君驰,灿烂一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画,能不能成功我也说不准。【零↑九△小↓說△網】” 沈君驰翻了个白眼,心想,失败了丢人的是你。 久天又看了眼表,表情冷峻起来,说:“来了。” 听久天这么说,沈君驰汗毛都竖起来了,顿时紧张感袭来。来了?什么来了?难不成现在那妖孽就要来和我们当面对峙了吗?虽然紧张,但是沈君驰想,不管来的是什么,久天那老妖怪既然敢召唤,就一定有把握能收拾它。要相信他。 屋子里安静得掉一根头发都能听得见;沈君驰心脏噗噗跳。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沈君驰盯着久天,谁知久天大惊,并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坏了,看来情况出乎久天意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 还没等沈君驰多想,一股劲风吹过脸颊,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却吓了一跳。 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掐住久天的脖子,并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久天好像挺怕那年轻人的,但眼神中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厌恶。 沈君驰又去打量那个年轻人。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带着一副黑色的大口罩,口罩上画了一张血盆大口,非常逼真。奇怪的是,这口罩上还贴着两个咒符一样的封条。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那双眼睛。那一看就是食肉动物的眼睛,凶残,贪婪。 沈君驰想,如果仅仅是力气大掐住了久天可能还没什么,他是邪神,能应付。可久天的脖子在那人的手里却冒着青烟。难不成这是那块邪玉幻化的邪神? 久天强忍痛苦,看着那男人,居然冷笑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五公子……别来无恙啊?” 那年轻人听了这话,倒像是气急败坏,直接就把久天摔在地上了。他的鼻子凑近久天闻了闻,说:“好久不见,你倒是越来越美味啊。” 沈君驰感觉气氛不对,这俩人认识啊。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久天现在可是冥府的人,您下口之前还是三思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 沈君驰一愣,回头一看,来人不是别人,不就那白无常吗? 白无常伸着个半米长的舌头,直勾勾地看着那五公子。五公子冷哼一声,放开了久天。 久天立马站起来退开两三米。 五公子冷冷地看着久天,说:“我倒是想下口。没人成全我。” 久天捂着脖子,恨恨地说:“为什么是你来?你大哥赑屃呢?” 沈君驰一想,五公子,大哥赑屃?这人是龙五子啊,那不是饕餮吗? 饕餮阴险地看着久天,道:“听说我的老朋友有难,我当然要来了。久天,自从上次分别,我可是没有一天不想着你,没有一刻不盼望着生啖尔肉。这次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久天也不甘示弱:“看来五公子倒是不挑食。我这样的货色能满足您吗?可惜啊,您空有一个好胃口,却开不了荤。” 饕餮一听简直恼羞成怒,眼看着又要过来撕巴久天。 白无常一把把饕餮推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舌头根儿深处传来说话声:“既然大家是合作,就和气一点。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一笑泯恩仇。” 饕餮“切”了一声,说:“就知道拉偏架。” 久天见势,立马躲到了白无常的身后。 沈君驰分析,久天和饕餮的关系可能比他和赑屃的关系还要复杂一些。虽然久天也打不过赑屃,但瞧那老矮子不可一世的样子,俨然一副占领道德制高点的架势。可是跟这个饕餮就不一样了。沈君驰能明显地感受到饕餮对久天的愤怒,还有久天那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心虚。 看来饕餮是吃过久天的亏啊。 48.【财神篇】第二十回 召唤 白无常拉开了久天和饕餮,饕餮显然十分不满,心想吃不了他我也得把他弄个半死才能解心头只恨。 沈君驰想,白无常不知道跟久天是什么关系,但显然很护久天的短。那久天又是怎么惹到饕餮了呢?话说他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呢?久天在地上画了这么个魔法阵,不会只是为了召唤饕餮和白无常吧? 不知道是因为久天看沈君驰的神色不对呢还是沈君驰脑中的呼唤太大声,久天居然对着沈君驰发话了。他说:“显然这个魔法阵不是招呼他们的。这玩意儿要是能把龙子和阴兵招来,岂不是就要天下大乱了?” 沈君驰就是烦久天这点,想侵入他的大脑就随便侵入进来,搞得沈君驰连一点肮脏龌龊的小想法都不能有。 饕餮这时候好像才刚注意到沈君驰,跳过来。饕餮比他矮,看样子身高还没有赑屃高,只能仰着脖子打量他。饕餮绕着沈君驰走了几圈,边走边闻。沈君驰一脸黑线,看来龙家人都这臭毛病,喜欢用闻的。 饕餮眼神带着一丝警惕,轻蔑地问:“你就是久天的奴隶?” 沈君驰狠狠瞪了久天一眼,你这老家伙怎么对外宣传的?我怎么就成奴隶了? 久天白了他一眼:“你还不高兴?那我怎么介绍你?我的牲口吗?” 沈君驰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理他。【零↑九△小↓說△網】 饕餮揪住沈君驰的领子,沈君驰一低头就被饕餮掐住脸颊,被迫张开了嘴。 饕餮看了看,说:“邪气封嘴,气不散。看来你还真是久天的人啊?没想到你闻起来还挺好吃的,怪不得赑屃说我会喜欢你。你是什么?天人吗?” 久天在沈君驰嘴里抹的“颜料”,其实就是久天的邪气。召唤阵是要用鲜血来画的,久天并无血肉,只有用融入邪气的人油作画。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人油,久天加了不少好作料,精心熬制,方便储存,可大量稀释,而且质地清淡没有异味。沈君驰要是知道他现在一嘴的人油,估计把前天的晚饭都能吐出来。 沈君驰当然也不能说话。他见这龙五子可不像赑屃那么好打交道,而且很粗暴,还和久天有梁子。自己又是久天这波儿的,所以有点怕饕餮,不敢动,只能去看久天。 久天得意地看着饕餮,说:“五公子啊,你可别自作聪明。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天人,是个能净化灵魂的天人。你看这样的天人,在你栖息的欲界六天中,该属于第几天啊?” 饕餮听完愣了一下,对沈君驰的来历很是奇怪,突然觉得不可小视,就松了手。 久天看到饕餮那震惊的样子,心里一阵痛快。他接回前面的话题,对沈君驰说:“我要召唤的是那妖玉。” 沈君驰奇了,说我玩儿游戏看动漫,听说过召唤精灵的,召唤天使的,召唤魔鬼的,还真没听说过召唤邪神的。 久天说:“这你就不懂了吧。 虽然说世界上那么多的文明,宗教信仰遍地开花,但是基本上都有一个共识,就是上有天堂,下有地狱。天堂就是天界,而天庭只是一个朝廷,或者说一个政权,就像地府一样。所谓的天堂,就是天神呆的地方。天神有很多化身,他的真身没人见过——或者说,没人能证明他存在着一个固定的真身。 基本上我们都觉得天神是没有灵魂的,但他具体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和天神一样,冥王也有很多化身,也有很多府邸;但是冥王有没有灵魂就不知道了。人界呢,就是天神创造的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不仅包括地球,还包括宇宙。人界有三种材质:物质、灵魂、气。只有灵魂能通达三界,气和物质只能在人界。” 沈君驰一听就明白了,合着你还不如我们人类呢,我们人类都能上天入地,你一修炼了三千年的邪神,只能待在人界这个小地方坐井观天,你一天到晚瞎牛b什么呀。 久天觉得讲这么多沈君驰也不见得能理解,就说:“简单来讲就是,精灵属于精怪,有灵魂;天使属于天人,也有灵魂。恶魔的成分就比较复杂了,按照西方神话的观点,恶魔有在地狱折磨死人的,也有在现世为祸一方的。不过很多恶魔的属性说白了就是邪神,他们只在现世。 这魔法阵既然能召唤恶魔,恶魔和邪神同属,你说会不会也能召唤邪神啊?” 沈君驰彻底无语,你问我,我问谁啊?你说得这么不着四六还搞得跟真的一样,你现在心里打鼓了?晚了。 久天虽然不知道该真么办,但看样子饕餮和白无常爷没有异议。据沈君驰的观察,神差一般天生神力,鬼差一般地赋鬼权。他们解决现世的问题,一般就是发神力、用鬼权;但真要是遇到一些现世不好处理的事情,就只能指着邪神们的这些个歪门邪道了。天人不管死人的事儿,只管定规矩,所以不知道邪神的好处,绞杀掉他们也不心疼;地府就不一样了,靠着邪神能办很多不好办的事情呢,属于珍贵的人力资源。 不过逃亡中的邪神一般会织结界并躲藏在里面,久天就算能找到也不见得能闯进去。破结界是个细致活,硬拼蛮力——反正久天也没什么蛮力。 不过久天既然能找到它,如果召唤成功了,把它揪出来也不是不可能。就是不知道这中国的恶魔吃不吃这一套。好在久天还留着一手,实在叫不出来就把沈君驰扔到结界里,直捣黄龙。 久天走到图阵中央,一脚踩住了竖在碗中的筷子,然后脚一踮,竟然单腿站在了筷子上。他倒是平衡很好啊,筷子也是真结实。然后慢慢合拢双腿,最后两只脚的脚尖顶在了筷子上。 久天闭眼,双手合十,整个房间安静下来。沈君驰可以看到久天的身体闪出一身薄光,和地上的图阵呼应着。 魔法阵闪着荧光,其中有一个光点,仿佛是一个指示灯,顺着阵法的纹理快速移动,好像在侦查着什么。 就这么过了两三分钟,那个光点突然停在一个地方不动了;久天虽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是他脚底下的筷子却突然倒了。 49.【财神篇】第二十一回 二度 沈君驰不知道久天脚底下的筷子倒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召唤失败了?或者是什么更严重的后果,比如说召唤人会遇到危险?虽然沈君驰知道久天是邪神,没有灵魂不入六道,所以也不会死。但是久天要是灭了的话可就是连魂儿都没有了。 沈君驰从久天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转而把目光投向在一旁观看的白无常和饕餮。 饕餮睁圆了眼睛,就算是带着口罩,沈君驰也能看得出他贪婪的表情,好像见到了猎物,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了一样。转过头再看白无常。白无常眼睛眯得更细了,仿佛是战场上静观其变的将军。 筷子倒了以后久天并没有动,但他脚底下的碗突然发出一阵红色的光芒,仿佛融化的铁水一般。 随后,液面上开始冒青烟。开始像是炊烟一眼没有规律,慢慢的,烟雾聚集起来,渐渐显现出了人形。沈君驰一看,难不成这是要成功了?真的把那个妖孽给召唤出来了吗? 烟雾渐渐显示出人形,但形体还透明,看来还没有完全成功。饕餮像一只耐心的老虎,并不急于动手;白无常可能也感觉时机还不成熟,没有贸然行动。 随着形体的清晰,沈君驰渐渐能看出这个邪神的样子。零九小說網看上去是个中年男性。想必年轻邪神道行还不太深,没能完全幻化成人形。 但是还没等看清楚,白无常突然一声令下:“就是现在!”,然后伸出细长枯瘦的手指,揭下了封印在饕餮口罩上的咒符,口罩也随之脱落。 令沈君驰大吃一惊的是饕餮的下半张脸。那张脸简直和口罩上那血盆大口一模一样。那根本不是人的嘴,那是一只猛兽的嘴。 饕餮弹跳力极好,一下子就蹦到了那邪神的头顶,还没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饕餮一口就咬住了那妖玉邪神的脖颈。 那邪神显然没想到有这么一手留在这里等他,发出了凄惨的叫声。那叫声很难形容,仿佛把两块金属裹在布里面摩擦,听上去异常刺耳。 饕餮的血盆大口仿佛咬在了果冻上,那玩意儿荡了荡,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饕餮居然想吸溜果冻一样,眼见着就要把那邪神给吸食干净。 白无常看饕餮这边没什么问题了,走进了魔法阵里。他此次来有两个任务,一个是解开饕餮嘴上的封印,另一个目的就是带走妖玉结界里的那些厉鬼。既然久天的阵法已经指明了方向,他跟着去找就可以。 白无常顺着久天排布的蛛网般的邪气,去找那邪玉结界的下落。久天看饕餮已经咬住那妖玉,白无常也会顺利找到那些被囚禁的厉鬼们,这个事情解决掉应该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所以有点掉以轻心了。 其实把饕餮带来吃邪神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饕餮现在身上有限制令,不能随便开荤,必须有冥府鬼差的同意才能张嘴。吃东西对他来讲是极大的乐趣,甚至可以说是他活着的目的,现在却被无情地剥夺了。这次终于让他有机会,让他大开杀戒,他吃得这叫一个美。 但就在饕餮吸食得起劲儿的时候,那邪玉突然自断脖颈,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邪神是邪气,就算脖子断了也没关系,只是折些修行而已。然而他这一跑可就坏事儿了。 因为久天的业务水平不到家,并不太会使用魔法阵,所以那邪玉是一点一点被召唤过来的,就像是一碗水,没直接给你一碗,而是碗里插了跟管子一点一点留进来的。白无常看时机成熟了,让饕餮去啃他,但实际上那个时候它还没有完全被召唤过来,所以久天也就没有关闭召唤通道。这时候那妖玉邪神吃了饕餮的亏,自然就要原路返回,逃回老窝。 它走了,逃到哪里久天都能找到。可是找到不见得能抓到。邪气之所以为气,就是不为物理屏障所阻碍——你找到它的瞬间它就能逃走。而且你别想着还用同一个魔法阵把它再召唤出来。 本来久天就是半吊子,能招来妖玉百分之八十是运气。这东西就跟魔术一样,同样的骗术不能在同一个人面前表演两次,不然就会被识破。第一次那妖玉吃了亏,同样的当也不会上第二次。 跑它是跑得了,但是折了这么大修行,就算久天跟它硬碰硬英没什么不可。好在久天还留着一手。妖玉邪神是通过融入自己邪气的人油召唤而来,它来了,再一走,等于把久天的邪气也带走了。邪气就是邪神的一部分啊,多小都是一部分,这时候久天要和他的邪气汇合那是一拍即合的。 久天琢磨着,虽然找它是没问题,但是找到了以后怎么办?真硬碰硬可能还是有点困难,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它再逼回来,原路返回,让饕餮吃。 但是魔法阵是他的阵法,他走了这个阵就摆不下去了。好在他也早有准备,于是就跟沈君驰说:“过来,站在碗上。”沈君驰的嘴里也抹了人油,能假装久天一会儿。 沈君驰一听,站在筷子上?这事儿你能干得来不见得我也能啊! 久天看出来沈君驰有疑虑,也不想跟他多解释,手一勾,沈君驰一个趔趄,往前走了几步,踏入了久天的魔法阵。 沈君驰来到魔法阵,立马觉得气氛变得不一样了起来。自己周身好像充满了能量。那是他身体里埋着久天的聚灵珠,嘴里抹了久天的人油,他在这个魔法阵中,如同半个久天。 沈君驰好像自己也有了底气,走到了久天面前。他思忖着,我们两个怎么换位置呢?他不得先从碗上面下来吗? 谁知久天说:“直接站在碗上啊。” 你在这碍事我怎么站啊? 久天嫌他太愚钝,拽着他的领子。沈君驰一个重心不稳,眼见着就要贴到脸对脸的久天身上,脚下无意识地迈了一步,正好踩在那碗上。 沈君驰愣了一下,居然没有踩到碗,而且整个人飘在了碗上,身体和久天重叠。 还没等沈君驰反应过来,久天就化为一股气,钻进了碗里。 50.【财神篇】第二十二回 结束 (《财神篇》完结) 沈君驰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拉来当替身了,无助地站在久天那碗颜料之上。这时候他感觉自己周身血液沸腾,一股奇异的能量充斥着全身。 沈君驰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他不仅能看到这个房间,还能感知这个房间。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好像这个世界散发的每一个粒子,怎样流动的,沈君驰都能感觉到。他眼里的饕餮,不仅仅是个人形野兽,他的体内还存有一股粘稠的能量,沈君驰想,那就是灵魂吗? 这就是久天的世界吗?久天就是如此感知四周的? 不过沈还没等沈君驰来得及多想,感觉一种难以理解的气从脚底下涌上来,直接给沈君驰顶了个跟头。 沈君驰摔了个四脚朝天,坐起来,呆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没等看清楚就发现一个白乎乎的大影子冲了过来,一下子又给他撞到了,还滚了两圈。 这时饕餮一个健步冲上去,一口咬住了那白色的鬼影,贪婪地吸食起来。那个未成形的年轻邪神就被饕餮吸了个干净,最后就剩下一块玉,打在了沈君驰的脑门上。 沈君驰站了起来,再低头一看,发现地上的颜料已经化成烟雾飘散而去。 沈君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块玉,却发现这块玉已经变得颜色暗淡毫无光泽,上面雕刻的黄财神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吗?” 一边久天也虚弱地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倒了下去。看来久天真的去和那妖玉硬碰硬去了。 沈君驰刚要过去扶起久天,就对上了饕餮那凶残的眼神。他想起来了,饕餮什么都吃,吃得自己就剩下个头还在吃。沈君驰心想,难不成这饕餮要把我也吃掉?他想了想,确实很多影视作品里,饕餮异常凶残,是吃人的。又想起赑屃说过的话,他说“老五现在不吃人了”,那这么说他以前是吃人的。他现在不吃人很可能是他嘴上面有封条,吃不了人。他现在张着大嘴,万一能吃人了呢?那我怎么办? 沈君驰想着后退了几步。谁知那饕餮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沈君驰。 他一下扑到久天的身边,张开大嘴,咬住了久天的脖子。 饕餮的嘴脸极其凶残,沈君驰吓了一跳,随机反应过来,他是要像吸食那妖玉一样把久天也吸食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速来和久天有仇,这下子正好是公报私仇的好机会,他岂会放过。沈君驰愣了一下,就立马跑过去想要救出久天。 饕餮显然没有把沈君驰放在眼里,看了他一眼,咬得更狠了。久天睁大了眼睛好像死了一样。沈君驰没有别的好办法,居然抄起了一把椅子,直接砸向饕餮的脑袋。 沈君驰是肉体凡胎,饕餮是天神龙子,那一椅子怎么会伤到他。 正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白无常回来了。他干枯细长的手指就像蜘蛛腿一样,掐住了饕餮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说:“五公子,还是口下留人吧。” 饕餮“呸”一口吐掉嘴里的久天,道:“我也没想吃他!我要吃他他早死了,还能撑到你回来?” 白无常也知道,虽然久天和饕餮积怨已久,但饕餮是不敢真吃掉他的。饕餮当初因为久天的算计,差点没被贬入地府,要不是天庭念他是龙五子饶他一命,他早就被处死重新投胎了。现在久天和冥府正式签订了契约,饕餮虽然愤恨,但是断不敢贸然动手。看来饕餮只是想咬久天两口泄泄愤而已。 自此,财神的事情就告了一个段落。 51.【蛛网篇】第一回 开端 处理完赵丽花的事情以后,生活又步入了正轨。沈君驰上课打工社交,久天看书骗钱抓鬼。久天的店铺因为三个事件的连续发生,所以闭店了一段时间。这个店就是这样,想要营业的话,自然有冤大头来送钱,不想营业的话,就算店门大开也不会有人来光顾。 沈君驰持续着他屈辱的打工生涯。他和久天的关系并没有因为几次合作而变得更为亲近。沈君驰总结原因,应该是那老家伙太不识好歹,只顾自己托大,根本不顾团队精神。 不过沈君驰撞了几次邪以后,倒是对于久天的营生见怪不怪了。无非是些个倒霉人类,来买点转运符、法器;或者妖魔鬼怪界的良民们找他来配个药水,回收个二手式神,买点什么河童手、水晶球之类的洋货;又或者有的时候冥府给他一点小任务,抓个小鬼监视个邪神什么的。 沈君驰看着久天跟一个光头哥们儿说得头头是道,一会卖萌一会儿恐吓,最后脱手了个八百年都卖不出去的手串儿,就问久天:“人家遇到倒霉事儿了,向你求助,你坑蒙拐骗就知道挣钱,你这不算作祟啊?” 久天瞪了他一眼,说:“我帮他才叫作祟呢,懂吗?命该如此,我一个邪神我多大本事我能给他转运?再说谁就坑蒙拐骗了?我可告诉你,我这东西都是正规渠道进来的,我说开光的就真的是开光的,我说是蜜蜡它就真的是蜜蜡,童叟无欺。” 沈君驰哼了一声,并不想和他斗嘴。 可是久天还不干了呢,指着他大骂:“一上午了,你除了拖了把地,你干什么了?进来的货没有清点,账也不会算,让你当个导购你都笨嘴拙舌两天卖不出去一个塑料的护身符,我要你有什么用啊?拜托你敬业一点,你看看对门的狗都比你能揽生意。” 沈君驰嘟囔一句,丧眉耷眼地去摆货。看到刚邮寄过来的箱子,就蹲下来打开。一打开箱子差点吓晕过去,箱子里齐刷刷摆了六颗人头,当即“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给久天气够呛:“喊什么,你喊什么?”转头看到了沈君驰打开的箱子,乐坏了,“两年前下的订单,这么快就到了。” 沈君驰一听,一脸黑线,心想人邪神对时间的概念到底跟吾辈不一样,就说:“久天,你终于杀人了吗?磨磨蹭蹭两年才杀了六个。” 久天没好气地把他赶到一旁,说:“去去去,谁杀人了。懂个毛啊,这是赤鱬头。花了我不少钱。你别动它了,抬到后面我自己来整理。” 沈君驰小牲口,把六颗脑袋抬到里屋,出来的时候一愣。 只见同一个专业的陈文越正在走入店中。 陈文越是沈君驰同一个专业的朋友,性格比较外向,很好交往。只是这一段时间心事重重,下了课总是立马走掉,搞得也没有机会说话。 此时他面容憔悴,两颊凹陷,眼神涣散;看到沈君驰,萎靡的神经为之稍微一振。 沈君驰走过去,问:“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陈文越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说过你在卖香火的地方打工。我想也许你能帮帮我,所以就来了。地址是咱么上次喝酒你告诉我的。” 沈君驰“哦”了一声。他认为在久天这老骗子的店里打工到底是一件和跌份的事情,所以基本上也没有告诉过别人。准是那天喝高了,自己顺嘴说了出去。 不过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就问:“我能帮你什么呢?” 陈文越好像已经精疲力竭,看了看椅子,可能想坐下来。沈君驰赶紧说:“坐吧坐吧,我给你倒点水。” 久天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茶罐,小声说:“沏那个茶吧,宁神又廉价。” 沈君驰翻了个白眼,心想我的朋友来了你就不能说话稍微有点水平。 茶端了上来,陈文越喝了两口,似乎稍微打起了点精神,说:“不瞒你说,我可能要死了。” —————————— —数月前— 陈文越住了两年宿舍,最近要搬家了。原因是宿舍条件太差,然后就是陈文越打工挣了些钱,最后是他找到了一个很划算的公寓。 他从小学开始就过着住宿的生活,宿舍里七八个人挤在一起,虽说同窗情谊美好,但想想日子过得也挺辛苦。他在家要和弟弟挤一个房间,出来上学要和同学挤宿舍,他做梦都希望能自己住一段时间,体验一下隐私不被侵犯,安安静静完全放松的生活。所以,当他拿到房间钥匙的时候简直高兴得要在地上打滚。他想,虽然只是租了一间房子,但以后就算买了新房也不一定能有今天这么兴奋了。 他租的这个房子,是个小型单身公寓。有多小呢,整个公寓只有八间房,上面四户,下面四户。房间也不大,就是一居室加一个厕所。但是有冰箱有洗衣机有床。房子又很新,价钱也很公道。这么好的房子,陈文越想,他一定是走了运才能租到。 陈文越住在二楼,打开窗户,虽然外面的景色算不上心旷神怡,但结合着他愉悦的心情,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初来乍到,他除了房东和廖雨婷以外谁都不认识,只知道房东住在他隔壁,廖雨婷住他楼下。至于廖雨婷嘛,是他的社团同学,性格特别开朗,甚至有点女汉子,社团里都管她叫雨哥。这个房子就是她介绍的。把这么好的公寓介绍给我,看来要好好感谢她呀,陈文越心想。 陈文越给廖雨婷发微信,说房子特别好,他特别满意。廖雨婷马上就回话了,说大家现在都在吴艳家,一层最靠北的那一户,让他也过来。陈文越一看,正好是个认识大家的好机会,于是穿上鞋就走到了楼下。 一推门,屋子里坐着六个人。廖雨婷马上招呼他坐在自己的旁边,然后跟大家做介绍。 “这个有点害羞的小美女就是吴艳,也是咱们学校的学生,金融专业。”陈文越跟她打了个招呼。 吴艳戴着副细边眼睛,梳着马尾辫,很有一副学霸的做派。后来接触下来,发现吴艳确实还是挺内向害羞的,这一点廖雨婷没有说错。 廖雨婷陆续介绍,其他的住户包括同一个学校法律专业的王显,附近小公司的职员袁大哥,一对研究生小情侣周欣和许伦——这俩人住一起。廖雨婷还把陈文越拉入了微信群。可能因为都是年轻人,聊得很投机。 聊着聊着陈文越想起来一个事儿,就问大家:“应该还有一户人呢?怎么没来?” 大家一听,突然沉默了,炒热的气氛突然冷了下去。 52.【蛛网篇】第二回 飞财 陈文越一看大家脸色都有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有点手足无措,问:“怎怎么了吗?” 在座的各位欲言又止,不知道从何说起。廖雨婷看气氛有些尴尬,马上挽尊,说:“其实也没什么。最后剩下的那户人家是一个孤寡老人,住一楼。我们听房东管她叫李老太,但是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我们平时很少见到她。那个老太太神神秘秘的,见面也不打招呼。而且特别凶,家里声音稍微大一点,她就会来‘咚咚咚’敲门,来骂我们一通。” “骂什么?” “就是什么有没有公德心啊,有没有家教啊。可凶呢。有一次她出来扔垃圾,门没有关,我路过,往里瞅了一眼,下意识的动作,也不是故意的,再说黑乎乎的什么也没看到。她就不干了,过来骂我说我怎么不懂得尊重隐私,问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不怕瞎眼睛吗?我天!揪着我骂了好久。莫名其妙!” 陈文越点点头,心想哪里都有恶邻啊,说:“孤寡老人?是怎么个孤寡法?是没有亲人,还是没有亲人要她?” 大家听了哈哈哈笑,说估计是后一种吧,脾气这么臭,谁受得了她啊。 一直沉默的周欣突然“嘘”了一声,说:“不要说了,被她听见就不好了。” 袁大哥摆摆手,说:“咱们这么多人,她来了又能怎么样?说实话,咱是看她岁数大了,让着她。真要讲起理来,嘴皮子难道还不如个没牙老太太利索吗?怕她干嘛。” “不是的呀,”周欣推推眼镜,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讲,我在她扔的垃圾里看到过黄表纸。你知道那是干嘛用的吗?那是画咒符用的。那老太太阴森森的,每天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万一她会下咒可怎么办呀?唉,我给你讲,有一次我俩因为什么事儿吵起来了,离她那么老远她跑过来说我们声音大。我们两个吵架正在气头上,就一起顶了她几句。结果当天做实验就出问题了,把我们两个都烫伤了。” 袁大哥说:“那能说明什么呀,只能说明你俩不小心。你们两个研究生,还信这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 “哎呀,这根我们是研究生有啥关系。袁大哥,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为妙啊。” 袁大哥当然不信服。大家互相插科打诨,聊了聊就各自回家了。 陈文越很感谢大家,萍水相逢,还愿意为他开一次欢迎会。其实他们也不是特地给陈文越开的欢迎会,他们几个关系本来就很好,常常喜欢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陈文越也渐渐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一切相安无事——直到暑假结束后,开学的第一个月。 —————————— 陈文越开着窗户在窗口吸烟。他吐出最后一口,低下头,把烟屁掐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正在这时,陈文越“哎哟”一声,一个纸飞机从窗外飞了进来,打在了他手上,掉落在地。 他探出头,心想是不是楼下有小孩子恶作剧扔上来的。低头一看,楼下什么人都没有。心想这可怪了。 陈文越租住的这个公寓,虽然是新建的,但是所在地却是老城区,四周都是平房。所以也不太可能是从上面飘进来的。他脑袋探出窗户,四下张望了半天,没思路;但随即一想,保不齐怎么吹进来的呢,纠结它干嘛。搞不好是小孩子扔进来以后怕挨说,躲起来了。 他走过去捡起那个飞机,发现飞机里面有东西,打开一看,这里面居然折着二十块钱。 陈文越甚是奇怪,怎么会有人扔来个纸飞机,里面还夹着钱呢?这个恶作剧成本是不是有点大啊。 陈文越掏出手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在群里面,问:“谁扔的?” 底下一串回复:“不是我”“我母鸡”“哇,这么早就开始给压岁钱了”“这发红包的方式可有点新颖哈” “别闹了,到底谁扔的?” 底下有人回复:“这可有点偏心啊,也给我扔一个”,“我我我,我也要” 陈文越满脸黑线,接着发:“你说无缘无故给我二十块钱,我是花呢,还是不花呢?无功不受禄,你们谁看上我了,给我打的赏啊?” 廖雨婷回复:“唉,我可跟你讲,无缘无故得来的钱是不能乱花的。这是买命钱,你收了你的命别人可就给买走了。” 大家一通损,胡说什么呀,这都啥年代了。 袁大哥回复廖雨婷:“妞妞,我给你讲,我刚搬来的时候也莫名其妙收到过钱,也是二十块钱。哥们儿当时就给买烟了,你看哥哥现在有事儿吗?” 陈文越马上回复:“袁大哥,你也收到过钱?” “收到过呀,不过是夹门缝里的。” 廖雨婷说:“你这么一说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吧,我也收到过。还是张红色的。不过我当天就给烧了,嘿嘿。” “哇,大款!” “壕” 群里瞎聊之间,陈文越明白了,原来大家都收到过,只不过收到的方式千奇百怪,有发邮箱的,有贴门上的,有插在门眼儿里的。而且数目也各不相同,一块的十块的,一百的,多少的都有。 看来啊,这附近住着个活菩萨,没事儿给我们塞钱玩儿。 陈文越没有再进一步去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从那以后也没什么异常的情况发生。 直到有一天晚上,陈文越登录了自己的微博。 他的这个微博,知道账号的只有他自己。有些话,有些事情,不说心里憋屈,说了又显得矫情。尤其是有一些很私人的事情,为一件小事儿而骄傲,为一句话语而伤心,这些事情你发在朋友圈,只是别人的谈资——喲,这孙子还挺多情。但是总想找一个地方诉说发泄一下。他开这个微博号就是为了这个。微博上认识的人,生活中都不认识,反而更能引起共鸣。 登录进去以后页面显示有未读信息,是一条留言。陈文越粉丝寥寥,大部分还都是僵尸,看到有人评论,兴奋地点进去一看,整个人愣在那。 在他最近发布的一条微博底下写着一行评论:钱有没有收到? 53.【蛛网篇】第三回 拆迁地 陈文越早把纸飞机里折的那二十块钱的事情给忘了,看到这么一条留言,莫名其妙。什么钱不钱的,我认识你吗?陈文越看了看那账号的昵称:柳喵喵。 “柳喵喵”陈文越嘟囔着,“谁是柳喵喵啊” 陈文越想了半天想不出这个人,心想,估计是谁认错人了,这种事情还满常见的,之前自己还干过这么一件事儿呢。搜索名字打错了一个字,然后跟人家臭贫了半天,结果发现认错人了,那叫一个尴尬。 陈文越没有回复她,该干嘛干嘛去了。 第二天陈文越登录微博的时候,又显示有一条未读信息。他点开一看,脑袋“嗡”一声。 在陈文越最近的一条微博底下有一条带着图片的评论,评论的账号还是那个“柳喵喵”,而那张照片,是一张二十块钱的钞票。 陈文越马上想起了之前莫名其妙飞进来的那二十块钱,心想不是这么巧吧? 因为这张钱是莫名其妙飞进来的,陈文越没有花掉,找了出来,把那钱号和电脑屏幕上的钱号一对,瞬间感觉后背发凉。 这怎么可能呢?这个账号连他的父母亲友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人能这么精准地找到他?不仅知道他的微博账号,还知道他的住址?!这根本不科学啊! 陈文越思来想去,只有两个结论,要么被奇怪的人跟踪了,不仅物理上跟踪了他,还黑了他的手机;要么就是这个人根本就认识他,跟他玩儿的恶作剧。至于微博账号,可能是他手机放在课桌上或者什么时候被别人拿去看了。毕竟,他不是个隐私很多的人,手机连解锁密码都没有。 这要是第二种人还好办,早晚会露出幸灾乐祸的嘴脸,到时候暴打他一顿就好;但这第一种人你说报警吧,不够条件立案,毕竟也没有损失什么,但多少心里还是有点瘆得慌。 陈文越点开柳喵喵的微博账号,想通过她的微博来查找一些蛛丝马迹,起码心里有个底儿。但奇怪的是,他点开以后,页面显示的却是“您所访问的账号不存在”。 陈文越要疯了。这是回复,不是转发,无论如何都不会显示“不存在”啊。 他咬了下嘴唇,回复:“你是谁?”然后发送。 然而页面却显示:回复失败。用户不存在。 “妈的,这是什么吓人的bg!”陈文越狠狠骂了一句。 他折腾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反而脑袋更乱。心想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后小心一点为妙。 陈文越祈祷这件事情赶紧过去。虽然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总归让人心里不舒服。然而这件事情却阴魂不散了起来。 过了两天,陈文越回家,在地板上发现两百块钱,是从门缝里面塞进来的。 陈文越一看到钱,整个人都不好了,立马就去开电脑。果不其然,柳喵喵依然在在评论区发了一张照片。 接下来的时间,他还是接二连三地接到钱。 陈文越把这些钱拿出来,两张一百的,一张五十的,一张二十的,和三张一块的。钱给的还有零有整的。陈文越开开窗户,点了根烟,看着手里的钱在那思索着。突然他发现这些钱除了都很老旧以外还有一个共同点。 所有钱的右上角,纸票的边缘处,都有一个形状类似的殷红色斑点,看上去像是血迹。 “擦,谁他妈这么缺德!”陈文越骂了一句,给钱也就算了,钱上还有血,你妈的吓人不吓人啊。 陈文越掏出手机,“咔嚓”又是一张照片,然后发在群里,问:“给钱给上瘾了啊?你们也收到过这么多钱吗?” 廖雨婷:没有,就收到过一次。 袁大哥:卧槽,怎么给你这么多,我就只有二十块! 周欣:收到过两次 吴艳:2 王显:1,100,当天充话费了 陈文越越看头越大。别人也就收到过一两次,为毛我没完没了地收啊?难不成真就这么偏爱我吗?长得帅是罪吗? 陈文越:“为什么你们就收到过两次钱,我的钱就一直来啊?这不公平嘛!” 袁大哥:是啊,太不公平了!居然给你这么多! 陈文越又接着问:“你们有听过‘柳喵喵’这个名字吗?” 廖文婷、袁大哥和王显表示没听过。 周欣:我看到过的!手机短信!问我钱到没到!来电显示就是柳喵喵!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柳喵喵,也不可能存她电话啊!!! 吴艳:收到过署名为柳喵喵的邮件,没有打开,直接删除了。 陈文越:“你们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到钱的啊?” 廖文婷:除了袁大哥,大家都是上学期开学就搬来的,搬来就收到了。 袁大哥:我则是比他们还早一点,不过也是一般来就收到了。 周欣:我们都是这栋公寓的第一任住户,都是一般来就收到钱。不知道这有什么说法没有。 廖雨婷:对了,你们听说过吗?其实李老太不能算完全的新人。她以前就是这里的住户。 陈文越:“什么意思?” 廖雨婷可能嫌打字太慢,发来一条语音:“你看这块地方,除了咱这家公寓以外全是老房子,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本来是拆迁区。政府都规划好了,要在这里盖高级写字楼。当时拆迁跟老百姓也闹了一些矛盾。这个李老太就是这里的钉子户,死活不搬走。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政府把地都收上来了,马上就要拆迁了,可是突然又改主意了,于是把地又给低价卖出去了。不过听说没有开发商买,老百姓就低价又把房子买回来了,白捞了一些拆迁费。 但是咱这块地皮——也就是李老太家,被房东给买了,盖了个公寓。本来李老太是坚决不走的,一听说要该公寓,李老太就说搬走也行,但是她得住在里面。房租什么的也照样缴纳。房东一听当然好啊,给了她个大折扣,就让她住在这栋公寓里了。” 陈文越也发了条语音:“这李老太为什么不肯搬走啊?” 廖文婷:谁知道,据她自己的意思是,她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这里是她的家,离开这块地方她没法生活,巴拉巴拉 袁大哥:f怎么会做这种亏本买卖?不可能吧 周欣这时候回了一句话:你们知道吗?据说这一片自从政府决定拆迁以来,每年都会死人。 54.【蛛网篇】第四回 胸针 周欣这么悠悠地回了一句以后,整个群里面顿时安静了十秒钟,然后就炸群了。 袁大哥:别闹了,不要耸人听闻。现在谣言转发500+可要入刑了 廖雨婷:真假的?!搬来时候没人告诉我啊? 许伦:宝贝儿,别胡说,瘆得慌 周欣回嘴:我说的是真的。f一直压着这件事儿才没人知道的 袁大哥:没人知道你咋知道的?别自己吓唬自己,都是些坊间传说不足为信。 大家聊了聊正事儿就开始歪楼,水了起来。陈文越关了手机,叹了口气。 为毛别人的钱就给了一两次,我的钱就一直来啊。奇怪。 会不会是这样,就因为别人把钱烧了或者花了,钱才停止来的呢?廖雨婷当天就把钱给烧了,袁大哥当天把钱买烟了,王显当天充了话费,所以就来了一次。而剩下的人很可能把钱放在钱包里,和自己的钱混在一块了,隔了几天没有花,就来了第二次,花掉了,就不来了。 陈文越这么一寻思,心想,去你妈的,老子花了你,你就不纠缠我了。又一想,不行,这钱这么邪乎,万一真是买我命的钱可怎么办啊,还是烧了吧。于是也学着廖雨婷,一把火给烧了。 果然,一把火,再也没有莫名其妙的飞来横财。 —————————— 十月份,天气转凉,秋高气爽。 在这个好时节,廖雨婷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先发现她失踪的是王显。王显和廖雨婷关系很特别,两人属于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没事儿王显就爱聊骚一下廖雨婷,态度不暧昧,很道貌岸然,但是两人心里都清楚,只是没人挑破这一层窗户纸。 王显周四的最后一节课还见过廖雨婷。她上完课要去打工,说回来给他带他爱吃的蒸饺。然而一去就没有回来。 报警了,家人也赶过来了,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几个人口供都录了好几次。警察说,这么久还找不到,生还的可能性很小了。虽然他们不会放弃搜救,但是也要大家做好最坏的准备。 “女孩子啊,真的要注意安全。”许伦搂着周欣,大家聚在吴艳的家里。 吴艳是个很内向的孩子,她搬来的时候独来独往,根本融不进这个圈子。这不是因为她不喜欢热闹,只是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跟大家交往。于是廖雨婷想了一个办法,就是每次聚会都安排在吴艳家。久而久之,大家成了一种习惯——在吴艳家聚会。 吴艳坐在椅子上抱着腿,眼睛里噙着泪水。其实她很喜欢廖雨婷的。她们的关系倒不是多亲密,但就是这种萍水相逢的友谊,才让人感到心暖。可是这个活泼开朗,喜欢热闹喜欢张罗的廖雨婷,就这样失踪了。 “你们大家别这样,”王显站起来,“别弄得好像雨婷已经死了似的。她现在说不定还活着,还在等待救援。我们还不能放弃!” 大家望着他,心里反而更难受。 陈文越离开了有如追悼会一样的聚会,回到了家中。他衣服都没有脱就倒在了床上。 电视上新闻里经常看到有女孩子失踪,每次都没有放在心里,这次真的有好友失踪了,那种气愤和心痛是那么真实。 陈文越掏出手机,点开了廖雨婷的朋友圈。她是个很爱晒的女孩子,去旅游了要晒,吃到好吃的也要晒。有的时候路边发现一颗奇异的花,朋友顺手给的一个小礼物,她都会晒一晒。看得出来,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陈文越慵懒地划着手机屏幕,无神地望着一条条飘过的朋友圈,直到翻到顶端,廖雨婷最新的那一条朋友圈。 那是一张图片,图片是她捧在手里的一颗胸针。这是一颗蜘蛛的胸针。它的设计很特别。整个胸针是用银打造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蛛身上雕满了细小华丽的花纹,就连蛛腿上都是。但是蜘蛛的那个大肚子上,却镶嵌着一颗说不上是啥的东西。看上去像眼睛,但不是猫眼石一类的宝石;也不是玻璃球做的假眼睛。好像是一颗真的眼睛,但又与一般野兽的眼睛不一样。 陈文越看着那枚胸针心里犯恶心,于是去看图片配的文字。 “捡到了一颗漂亮的胸针。谁掉的呢?这么精美,怎么舍得丢掉你?” —————————— 早上8点,陈文越打着哈气、蓬头垢面地出了家门。 住在宿舍的好处是,可以跟宿舍的人打成一片,然后早课轮流签到。但是鉴于他不住在宿舍,所以早课只好自己想办法。于是每周的这节课,就是陈文越最不堪的时候。大学生,10点以前自然醒的都是以后能做大事情的人。 陈文越锁上门,走过李老太家门的时候她正在浇花。 平常他们是不会跟李老太打招呼的,甚至连对视一眼都做不到。就算你跟她打招呼,她也把你当空气,干嘛要热脸贴冷屁股啊? 然而今天也不知道太阳从哪儿出来了,陈文越路过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叫住了他。 陈文越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干嘛,我怎么惹她了? “最近你最好小心点。”李老太不阴不阳地说完这句话,冷冷一笑,然后就回了房间,留下陈文越一个人在那发愣。然后一股寒流从脚心里往上涌,直涌到后脑勺。 “咦”陈文越厌恶地打了个寒颤。 陈文越下了楼,看见吴艳也出门了,两人就并排走向了学校。 其实陈文越跟吴艳不熟,也不太会应付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吴艳是属于三句话打不出个屁来的类型。两个人在一起,不管气氛多尴尬,她都不会主动搭讪,我自岿然不动。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只有陈文越这里没话找话了。 “你知道吗,刚才李老太居然跟我搭话了!她让我最近小心点!我靠,她说话那眼神,那表情,那语气,”陈文越打了个寒颤,“太恐怖了!” “是呢。李老太没跟大家打过招呼,但是最近却一直让大家小心。她也跟我这么说过,不知道什么意思。” “唉,你说那老太婆是不是知道什么呀?不会是真的担心我们吧?” 吴艳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沉默,气氛一度陷入尴尬,陈文越又得没话找话,说:“唉,你说雨婷这女孩,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儿呢。她平时那么热爱生活的一个人” 吴艳点点头,依然没有说话。 陈文越叹了口气,说:“这人啊,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她失踪前一天晚上还发了个朋友圈,说捡到了个胸针呢。” “胸针?”吴艳似乎对这个话题有兴趣。 “是啊,是个蜘蛛形状的胸针。” 吴艳站住了,犹豫了一下,取下书包,从书包里面掏出来个东西,然后捧在手里让陈文越看。 “是这个吗?” 陈文越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吴艳手里捧着的,正是廖雨婷照片里的那颗胸针。 55.【蛛网篇】第五回 廖雨婷之死 不过仔细看的话,发现还是和廖雨婷捡到的那颗胸针有一定的区别。主要是那颗眼睛,似乎和廖雨婷的那颗颜色不太一样,看样子不是同一颗。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陈文越不解地问。 “不知道,就在我的书包里的,我以为是哪个同学不小心掉到我包里的呢。” 陈文越看着吴艳手里的胸针,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廖雨婷失踪前一天捡到了这个蜘蛛胸针,现在另一个蜘蛛胸针又出现在吴艳的手里。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和之前全公寓的人都收到飞来横财是一样的。这颗胸针和廖雨婷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和之前的钱又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有很多疑问,但是陈文越却不能对吴艳说,怕吓到人家小姑娘。而吴艳似乎也注意到了,事情正在向奇怪的方向发展。两个人到这里都沉默了起来。 他俩沿着旧城区的小路走,路边有很多做小生意的商家,小卖铺、各种早餐摊儿、小药房、洗车店。再往前走就是这一片老城区的边缘了。这里有几个院子已经被推倒,残垣断壁上还画着大大的“拆”字。 陈文越还没有吃饭,两人在路边的煎饼摊各自买了个煎饼。 陈文越和吴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一块地方已经被拆了,但是这么久了也没有个下文,也不知道f怎么想的。” 吴艳说:“我听有人说是因为本身f征地就是违规的,领头人给撤了。” 一边摊煎饼的大妈听到两人谈话,也来插一嘴:“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其实这里真正停工的原因是,”大妈故作神秘,还四下环望了一下,小声说,“这个地方挖出了不干净的东西。从开工开始就一直死人,什么砸死路人了,工人自己摔死了,包工头出车祸死了,最后这一块儿就没人管了。”然后大妈又抬手指了指老区的另一头,说:“那里也有个拆迁场,这周围这样拆了一半的地方有三个。全都是这种情况。官员是最信邪的了,既然知道挖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谁都不想自己接手。于是就想转手卖掉。f的说辞是这里的建设计划改变了,所以要出地;但投资商稍微做点功课就知道这是个凶地,有不干净的东西,谁买砸谁手里。但是说也奇怪,我们这些住户倒是没遇到过什么邪性的事情。我猜,可能是挖到了太岁了。太岁头上动土,能有好果子吗?结果f只能又低价转手给我们这些老住户了。等于我们还白得了些拆迁费。” 陈文越听着心里奇怪,那为什么我们的公寓就可以动工呢? —————————— 过了几天,放学回家的陈文越和吴艳遇到了袁大哥。 因为廖雨婷的失踪,大家一致认为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很危险,所以如果有晚课的话,沈君驰就会陪着吴艳一起回家。他们正好遇到了工作结束了的袁大哥。 三人走了一段路,袁大哥突然开口:“你们听说了吗,廖雨婷的尸体被找到了。” 陈文越和吴艳听了都是一惊。陈文越马上问:“找到了?在哪里?” “就在咱么老城区这一片,北边那个拆迁地里面。昨天做生意的商贩闻到了恶臭味,然后报警了。警察来了,确认了死者。” “她她怎么会死在那种地方?果然是晚上被人拐至那里的吗?警察有没有确定嫌疑犯?”吴艳焦急地问。 袁大哥沉默了一下,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陈文越摇摇头。 “失血过多而死。她的胃里面发现了大量的鲜血——她自己的鲜血。你明白了吗?她是喝光了自己的血死掉的。” 陈文越和吴艳听到这里均是头皮一炸。 “更奇怪的是,她表情淡然,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她的舌头上别着一颗蜘蛛型的胸针,可是那颗胸针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 吴艳听到这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陈文越也是愣在了当场。 袁大哥看两个人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很奇怪,上去询问。吴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坐在当地浑身颤抖。 袁大哥想要扶她起来,谁知吴艳突然大叫:“打火机!!给我打火机!!” 袁大哥不明所以,愣了一下。 “快点给我!!!” 陈文越和袁大哥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吴艳。吴艳在别人的眼里一直都是内向软弱,突然这么大声,想必状况一定很严重,于是袁大哥也赶紧掏出了打火机。 吴艳掏出了那个蜘蛛的胸针,也不怕烧到手,捏着蛛腿就想用打火机点燃。但是也不知道这胸针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怎么点都点不着。 袁大哥看火已经烧到了吴艳的手指,连忙夺过打火机,让吴艳冷静一下。 吴艳这时候哪里还能冷静,狠狠地把那蜘蛛胸针砸在地上,又上去跺了两脚。然后就逃命似的跑掉了。 从此以后吴艳一直战战兢兢,越来越神经质,疑神疑鬼。陈文越想,照这个势头,她自己都能把自己折磨死。 —————————— 早上,陈文越起来上早课,正好碰到老太太浇花。之前李老太曾经提醒过他,要他最近小心一点,陈文越想,要不就跟她打声招呼? 李老太倒也不是不给面子,阴森森地回礼。正在陈文越要走的时候,老太太叫住了他,问:“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啊?要不要找我商量?” 陈文越一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就在这时,袁大哥也出门了,走过陈文越家门口的时候跟李老太对上眼儿了。 李老太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古怪眼神看了袁大哥一眼,然后就回家了。 陈文越追上袁大哥,小声问:“你做什么事儿了,那老太太怎么那样看你?” 袁大哥冷笑了一声,说:“那是因为我无意中知道了她的一个秘密。” 陈文越好奇,问:“什么秘密啊?” “有一天我上班经过她的房间,她正好去倒垃圾。可能是垃圾太多了,走到一半袋子破了,洒了一地,她只好停下来收拾。我看她房门虚掩,心想这糟老太太平时那么刻薄,也不知道她的狗窝长什么样,于是趁她不注意推门看了看。” “然后呢?”陈文越好奇心作祟,此时居然有点兴奋。 “我跟你讲,那老太太绝对是个老妖婆。她家里简直就是个魔窟。到处贴满了黄符,阴森森的也不打开窗帘。最恐怖的是,她还供着一尊奇怪的偶像。” “什么样的偶像?” 袁大哥思考了一下,说:“说不上来。当时房间太暗了,李老太又很快就回来了,所以也没看清楚。不过那偶像特别大,有个十岁小孩那么大。但是不是一般的神像,更像是更像是木乃伊。而且也不像是人——虽然也有五官四肢,但是身上支棱出很多棍子,然后腹部特别大,撅在身后。硬说像什么的话”袁大哥兀自琢磨了一会儿,说:“我觉得像个巨大的蜘蛛。” 56.【蛛网篇】第六回 天珠娘娘 陈文越听着觉得略恶心。他本来就不擅长应对蜘蛛,结果还出来个蜘蛛精。但是又觉得不能自己吓唬自己,就对袁大哥说:“哎呀,老人嘛,迷信一点很正常。” 袁大哥咂了砸嘴,说:“你说她一老太太,无儿无女,她求什么呀?一般这种老人不都应该吃斋念佛吗,谁会家里供奉这种邪神?”然后撇了撇嘴,说:“我看她莫不是在养小鬼吧?” 陈文越一听就笑了:“袁大哥,别胡猜了。” 袁大哥也嘿嘿一笑,说:“对对对,不能胡说!万一我说的话被那老妖婆听去她给我下降头我岂不是就要完蛋了?” 这本来只是袁大哥一句无心的玩笑话,陈文越万万没有想到,真的就应验了。 袁大哥的死相非常难看。他是在老城区的一个公厕里被找到的。当时清晨,有人进来上厕所,发现袁大哥倒在门口肮脏的地上。他裤子褪到膝盖,下身的那个部位穿了一颗蜘蛛型的胸针。死因和廖文婷一样,失血过多。并且胃里面有大量自己的血液。 公寓里的住户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大家均是一愣,同时一股凝重阴郁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公寓。短短数周,就有两个人相继死去,还是同一个公寓的住户,莫不是这个公寓被诅咒了吧? “一定是那老妖婆!”王显说,“那老太太家里供着不知名的邪神,咱们接连死人,一定和她有关系!” 大家又聚集在吴艳家里,但是现在,袁大哥和廖雨婷的位置已经空了出来。大家来不及沉浸在悲伤中,立马化悲痛为恐惧。 陈文越没有表态。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也是所有不合逻辑的解释中比较和逻辑的一个了。但是这事儿怎么处理呢? 这时许伦讲话了:“咱们都是大学生,本不应该去考虑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但是袁大哥和廖雨婷死得实在是太蹊跷。现在断定是李老太下的降头还为时过早,但是我也觉得有必要跟李老太交涉一下了。” 几个人都同意了,于是来到了李老太家门口。 许伦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重重地敲开了李老太的门。 陈文越他们几个是想要进屋商谈的,可是李老太却坚决不同意。本来几个人在心里已经把廖雨婷和袁大哥的死归咎于李老太了,现在李老太一拒绝,他们都觉得是做贼心虚。 王显不想再跟李老太废话了,不由分说推门就进去。李老太毕竟是老太太,哪里拦得住一个大小伙子,当时就被推得差点摔倒。 几个人进了房间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房间里的景象和袁大哥描述的一模一样,阴森恐怖。几个人看到了那个被李老太供奉着的妖像。那个妖像极为恐怖,又像是人干儿,又像是蜘蛛干儿。 看上去这个蜘蛛精已经能幻化成半个人形了,有鼻子有眼的。但是它干瘪的脸上并没有眼睛,只有八个窟窿,空洞地张着。这妖像上半身像是人,但是从腹部一下就更像是蜘蛛了。庞大的腹部撅在身后,还有八只断腿。 没错,手臂粗细的八只蛛腿都是断的,只剩下一半支棱在外。 妖像前面还供奉着一个排位,上书“天珠娘娘牌位”。 几个人看到这么恐怖的妖像,均是浑身鸡皮疙瘩;尤其是两个女孩子,更是看都不敢看。 可是这还不是最让他们感到害怕的,更可怕的是,这妖像的香炉前,居然还摆放着两颗蜘蛛胸针。 陈文越一眼就认出了它们,这就是廖雨婷朋友圈里的那种蜘蛛胸针。每一个胸针那蜘蛛的巨大腹部,都是一颗眼睛。 看来,一定是这老太太做的孽,没跑了。 王显一把揪住老太太的衣领子,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是邻里间有什么矛盾,我们罪不当死!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毒的诅咒?!” 老太太岁数大了,被揪得一个趔趄,站都有点站不稳了,但是还是一脸刻薄的表情:“你们几个后生仔,我这么大岁数需要跟你们过不去吗?我诅咒你们做什么?” “那为什么雨婷和袁大哥会死?!” “我我怎么知道” 王显推了手中的老太太一把:“还嘴硬!我问你,这两颗胸针是哪里来的?” 老太太被甩得差点没摔倒,但站住了以后却依然桀骜不驯:“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你们管得着吗?!” 王显气愤地把手机掏出来,找出廖雨婷失踪前发的那张蜘蛛胸针的照片,然后把手机拍在老太太脸上,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太太狼狈地接过手机,看了看,眼神暗淡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说:“这种胸针我本来有八颗的,丢了六颗。我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 王显觉得这显然是老太太的借口,一听还居然丢了六颗,冷笑地抢过她手中的手机,说:“六颗?!好啊!你是想把我们这帮人全部残杀殆尽是不是?!” 老太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颤颤巍巍,但是依然不改她骄横的嘴脸,说:“我说了,我并没有要害你们。” “那你供奉的这个邪神是什么?!” 李老太仰起头:“这里是我家,我愿意供奉什么神就供奉什么神!信仰自由,与别人无关!我再说一遍,那两个人的死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都给我出去!否则的话我现在立马报警!” 几个人看李老太如此嘴硬,一点办法都没有。而且她年纪大了,也不能使极端的手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几个人气势汹汹地来质问李老太,现在只能空手而归。 一直没有说话的吴艳突然说:“要不咱们报警吧!” 陈文越摇摇头,说:“就算报警了,警察也没法立案啊。警方已经排除了两个人系他杀的可能性。你要说是李老太杀的,证据、动机、凶器,咱什么都没有,怎么报警?咱总不能跟警察叔叔说‘我们怀疑那老太太给我们下了降头,请您严肃处理’吧?现在是21世纪,还没听说过下降头入罪的呢。” 吴艳咬了咬嘴唇,说:“那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呀!不然不然的话”她突然仰起头,表情癫狂地大吼:“——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说着她从兜里又拿出了那个蜘蛛胸针。这个蜘蛛胸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她的书包里。 57.【蛛网篇】第七回 压抑 陈文越周六出门,正好遇到一起出去约会的周欣和许伦。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都觉得这个公寓受到了诅咒,每一个人都在准备着搬家。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甚至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每天都在焦躁和恐惧中度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招的就是自己。周欣和许伦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两人决定出去看场电影,放松下心情。 陈文越走过去跟他们两个打招呼。可陈文越的手举到一半,整个人就愣住了。他走进一看,更是吓得把手缩了回去。 周欣和许伦不知道为什么陈文越见到两个人是这种反应,奇怪地看着他。 陈文越手指有些发抖,向周欣的胸口指了指。 周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马大惊失色,尖叫了起来,撕扯着要脱掉衣服。 周欣的胸口,别了一个胸针,正是那蜘蛛胸针。 看样子周欣和许伦都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这个胸针别在了身上。这么看来的话,下一个中招的人就是周欣了。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吴艳呢? 几个人都立马想到了吴艳。他们已经两三天没有见到她了。陈文越马上掏出手机,拨通了吴艳的电话,可是半天都没人接听。 此时,大家都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愣在原地。 “不管如何,先去她家看看!”许伦说道。 陈文越点了点头,几个人找房东要来了吴艳家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进屋,陈文越的腿就软了。这个屋子里的气氛简直就是犯罪现场的气氛啊。阴暗,空气中漂浮着尘土,屋里时而有苍蝇振翅的声音;最关键的是这股臭味。 几个人看了看吴艳凌乱的房间。这孩子在大家的眼里明明是非常整洁有条理的,看来这件事情对她打击真的很大。他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仿佛是给对方打气。最后,许伦咽了口唾沫,第一个走进了吴艳的房间。 “吴艳,你在吗?”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周欣还是不认命,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没有人回复。几个人又往前走。臭味越来越浓,几个人走到了厕所门前。 许伦因为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握着门把手喘了几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拧开了门。 几个人看到里面的情形,当时腿就软了。周欣更是受不了这种刺激,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呕吐。 在狭小的浴室里,吴艳赤身裸体躺在浴缸里。身体已经被浴缸里的水泡得发白发肿,呈巨人观;右手耷拉在浴缸外面,在地板上滴出了一个不大的血泊。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吴艳双眼圆睁,那个蜘蛛胸针,就别在她的右眼珠子上。 许伦感觉一阵晕眩,马上就要晕倒。他扶着墙站了一下,努力地不让自己晕过去。但随之,这种恐惧便转化成了愤怒。 那个死妖婆!这一切都是那个老妖婆害的!若不除掉她,下一个死的就是周欣了!周欣是和自己谈婚论嫁的女人,怎么能让她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 许伦冲出了房间,跑到李老太家的门口,奋力砸门。陈文越和周欣看到许伦找李老太,也跟了过去。 李老太门刚打开一个缝,许伦就撞了进去。他揪住李老太的领子,大声质问:“为什么要诅咒大家?!” 李老太眼神躲闪,但是理直气壮,说:“我没有诅咒你们!” 许伦在地上吐了口唾沫,说:“少废话!这个诅咒怎么破?!我女朋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他妈非宰了你!” 老太太被揪得很难受,一直在挣扎;然而许伦不依不饶,死揪着不放。 老太太被揪急了,顺手抄起了挂在衣柜上的鞋拔子照着许伦的脑袋来了一下,并大喊:“你们就算杀了我也没用!这里是天珠娘娘的地盘!在天珠娘娘的地盘上动土,惊动了天珠娘娘,所有人都得死!唯一逃脱劫难的方法就是给娘娘上祭品!他们都是祭品!” 许伦被打了一下,依然不肯松手。他听着李老太的话是越听越气愤,终于一怒之下恨恨地踹了那老太太一脚。 李老太倒下,开始四肢抽搐。几个人看情形不对,赶紧打了急救电话。可是李老太年龄大了,身体已经脆弱不堪,终于没有挺过来。 警察来找他们录了口供;许伦因为涉嫌故意伤害而被带走。 两人最后合计,不管如何,都不能让那蜘蛛精再害人了。两人觉得还是把那蜘蛛干儿烧了比较好。一般不都是这样吗,把作祟东西的本尊烧掉,作祟就会停止。 蜘蛛干儿在巨大的铁盆里,被烧得劈啪作响,发出难闻的味道。陈文越和周欣两人的心里都难受极了。等死才是最大的煎熬。 一个热热闹闹的青年公寓,现在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周欣是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从这一天开始就住宾馆不肯回家了;王显搬去跟同学将就一段时间;陈文越没了主意,只能先在这公寓凑合几天。 陈文越怀着忐忑的心情过了好几天,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并且祈祷着烧掉那蜘蛛木乃伊就能解决问题。就在他几乎要相信他躲过这次浩劫的时候,他的死亡通知书寄来了。 陈文越在买烟的时候,掏出了钱包,正要掏钱,手却被什么东西扎出了血。钱包里能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啊。他立马把钱包撑到最大,在放硬币的那一层里看到了一个眼睛——那个蜘蛛胸针的眼睛。 陈文越脑袋“嗡”地响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也在劫难逃了;而且也间接说明,周欣已经遇害了。 他跑到周欣暂时下榻的宾馆,连蒙带哄地让人家开了周欣的房门。果然,周欣已经死了。 开门的服务员吓摊在地上,嘴里嘟囔着说:“这这怎么可能早上还好好的” 周欣趴在床上,两只眼睛空洞地睁着。从耳朵里流出粘稠的液体,混合着血液和脑浆,顺着脸颊,流过鼻子,在雪白的床单上浸出了一片血迹。 陈文越低下头,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那颗胸针,就在周欣的耳朵里。 现在,终于要轮到自己了。 58.【蛛网篇】第八回 第一层关系 在久天的店内,陈文越讲完了他的故事,三个人都沉默了一阵。 陈文越握着手里的茶杯,努力地镇静下来。 “我能看看那个胸针吗?”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久天。 陈文越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蜘蛛胸针。胸针做工精美,风格华丽,而且看样子是古董;整个物件散发着诱人又危险的气息。 久天捧在手里端详了半天,然后又把胸针还给了陈文越。 “这是个信物。”久天说。 沈君驰问:“什么信物?” “这胸针上面残存着一些怨气和一小部分灵魂,应该是胸针真正的主人留下来宣布所有权的。” 陈文越问:“是李老太吗?” 久天摇摇头,说:“我不了解李老太,不好说是不是她的。” 沈君驰说:“这上面既然残存着灵魂,我们就把它超度了吧,这样问题是不是就能够解决?” “就算超度了恐怕也没什么用。这上面附着的灵魂太小了,根本没办法作祟。别说作祟了,这么小的灵魂很可能连心智都没有。我想,作祟的元凶应该不是这些个胸针。它们很可能也是被利用的。” 陈文越握住了胸针,绝望地说:“是吗,那就没办法了啊” “你是说,所有的死者都是自己喝光了自己的血,对吗?而且他们表情淡然?” 陈文越点点头。 “虽然有很多种解释,但是最常见的应该是附身。没别的办法,现在先当成附身处理吧。”久天对陈文越说道。然后把沈君驰叫到一边,说:“要想解决这个事情,还是得从李老太入手。我去查查李老太的生死簿和天机簿。这不是冥王的案子,所以恐怕要耽误些时间,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个月,这次恐还是得麻烦七爷他们。在这期间,妖孽很可能就会作祟害死陈文越。” “那怎么办呀?”沈君驰虽然跟陈文越也谈不上是朋友,但是大家同学一场,陈文越也不是坏人,这么死了真的可惜。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妖孽是怎么作祟的,只能按照附身来处理。我会给他画几张驱鬼的符,让他贴身带着并张贴在家里。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要是咱蒙对了,他就能保命,要是蒙错了,他就得死了。” “没有更保险的办法吗?” 久天摇摇头:“事件不是我亲身经历的,只有那么一个胸针我看得见摸得着。剩下的只能查生死簿了。查生死簿是要花时间的。之前因为都是冥王特许的案子,所以开了绿色通道,这次看来得走一些程序了。” —————————— 久天以最快的速度调查完生死簿,但还是用了半个月的时间。一切问题搞清楚了以后,久天让沈君驰把陈文越叫到了店里。 久天和沈君驰在店里面等陈文越。久天对沈君驰说:“公寓里面所有人的两簿都不一致,包括李老太。确实有妖孽在作祟啊。” 沈君驰问:“那陈文越怎么样了?” “他死了吗?”久天戏谑地问了一句。 沈君驰“哦”了一声。那倒是,至今没有接到陈文越的死讯,看来这次被久天给猜着了,确实是鬼上身。但是什么鬼跟他们公寓的人有这么大仇啊?真是那个天珠娘娘下的咒吗? 陈文越来了,寒暄了一下,就坐在了食言桌前。久天给他倒了杯苦茶。沈君驰看着他,也说不好他的脸色是比之前更好了还是更不好了。也许好的是,这么多天他都没有死,终于熬到久天肯见他,有些庆幸;不好的是,想必这么多天,他也一直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 久天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那我就说说你们公寓惨死事件的真正原因吧。 首先说说这几颗胸针。这些胸针一共有八个,的确是属于李老太的。但是这八颗胸针是李老太从父母手里接管的,也就是说这是他们家的传家宝。至于这八颗胸针是什么,代表什么意思,怎么来的,李老太并不知道。所以把公寓惨死事件怪罪在李老太头上,是有失公允的。 关于那个‘蜘蛛干儿’,也是祖传的。这片地方曾经是李老太家的祖宅。她家是红极一时的望族,只不过后来渐渐衰败。她家的一个家规就是,世世代代要供养‘天珠娘娘’,也就那个蜘蛛木乃伊。并且,要在她家的祖宅上供养。这也就导致李老太不能搬家。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她要以住在这里为条件,答应拆迁。 李老太说你们都是祭品。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祭祀天珠娘娘的规矩。她只是知道这个地方是不能动土的,动土会招致灾祸。招致灾祸确实是真的,但是并没有像坊间传说的那样邪乎。首先因为动土产生的灾祸不是致命的,并没有死人;只是一些小事故,让施工进行不下去。而且后来确实政策上有了一些调整,再加上官员们怕这个地方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这个地区的开发就终止了。真正死人是从两年前——也就是这个公寓动工的时候开始的。 死了人,李老太自然就会认为那是天珠娘娘在发怒,祭品是天珠娘娘自己挑的。可以看出,整个事件李老太是非常无辜的。其实她从开始就反对公寓动土。但是她看到了,老区的拆迁每一次都有事故发生,根本没办法真正施工,所以她当时也不认为这个公寓能盖成。所以她就答应了房东的拆迁请求。可是没想到,不知道什么原因,这栋公寓竟然盖起来了。老太太觉得这下坏了大事儿了。公寓盖起来了,死了人了,天珠娘娘真的发怒了,所以才会一直烧香念咒。 但是烧香也没有用,因为后来事情的发展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她可能自己也发现了。她的胸针一共有八颗,每次死人之前都会丢失几颗。少了几颗,就说明天珠娘娘要了几个人牲。 反正她是这么理解的。 这就是李老太的世界观,和所有她知道的事情。那么真正作祟的是不是天珠娘娘,这就需要知道,天珠娘娘到底是谁,是怎么跟李老太家扯上关系的。” 59.【蛛网篇】第九回 第二层关系 “其实李老太太家的事儿啊,往上查就更好玩儿了。 他们家从民国时候开始就已经两簿不符了,而作祟的就是这个天珠娘娘。也不知道这些个阴差鬼吏们是干什么吃的,居然没有发现。”久天继续说。 “那么这个天珠娘娘到底是谁呢?说白了,就是一个蜘蛛精。这个蜘蛛精修炼成了人形以后,非常向往人类的生活,于是开始频繁化为人形与人类接触。就是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民国的一个教书先生,也就是李老太的祖上。 李先生非常儒雅,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并且为人也十分仁慈厚道。天珠娘娘对李先生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可惜,李先生当时已经有了家室妻儿,根本不可能跟天珠娘娘在一起;无论天珠娘娘怎么诱惑他,他都不为所动。渐渐地天珠娘娘明白了,正是因为李先生是这样的正人君子,她才会如此喜爱他。他抵抗不住诱惑从了她,反而不像是他了。 当时是乱世,政治环境非常动荡,李先生一介文人,如若按照天机簿应该是死于那种环境下的。可是天珠娘娘救了他,并且告诉他,虽然她这一世没办法得到他,但是只要他愿意,天珠可以保他一家世世安稳。李先生就问她怎么保。天珠娘娘不愿意说谎话骗他,就告诉他,自己只能把别人的好运夺走来保他家的兴旺。李先生不想无缘无故让别人承受自己的苦难,拒绝了天珠娘娘的好意。可是天珠娘娘又舍不得眼睁睁看着李先生一家走向灭亡,于是只能散掉自己的修行,好保他们一家人几世安稳。从那以后,李先生的日子蒸蒸日上,还做到过政府的高官。 但是随着天珠娘娘的修行越散越薄,她渐渐已经不能维持自己的人形了。她曾经怕李先生嫌弃自己是个蜘蛛精,骗他说自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可是现在,她连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只能以一个变异的巨型蜘蛛模样示人。她不敢告诉李先生,怕遭到他的厌恶,于是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她直到死想的都是不能让李先生见到这样的自己,于是蛛网缠身,干瘪而死。那个蜘蛛木乃伊,确实是天珠娘娘的遗体。 李先生后来知道了这个事情,非常伤心。他并没有嫌弃她,反而传下家训,要世世代代供养天珠娘娘。不过因为蜘蛛精死了,已经去冥界了,李家再也没有人保佑,家道开始中落。” 久天指了指陈文越手里的那颗胸针,说:“你知道这八颗胸针是什么东西吗?” 陈文越用大拇指搓了一下蜘蛛的肚子,说:“不知道。” “那是天珠娘娘的八颗眼珠子。” 陈文越一听,吓得手一抖,蜘蛛胸针“啪嗒”一生掉在地上。 “这是天珠娘娘临死前,用自己的眼睛做成的信物,并且还倾注了自己的灵魂,留给李先生一家,当做护身符。也许在你看来这很血腥,但是天珠娘娘想的却是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留给李先生。” 沈君驰问:“既然这胸针里面的灵魂是天珠娘娘的,那作祟的难不成真的是天珠娘娘?她又为什么要作祟呢?” 久天摇了摇头,说:“可能性很小。天珠娘娘已经死了,她并没有什么遗憾留在人间,灵魂早就去投胎转世了。而且,陈文越也说过,他收到的货币都是当代货币,和天珠娘娘不是一个朝代。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些胸针上确实残存着灵魂。天珠娘娘去冥界报道的时候,每条腿只有半只。想必,另外半只腿应该是附在了胸针的眼睛上。不过这八颗眼睛上的灵魂过于微小,没有任何心智。就算真是它们作祟,也不是元凶,只能说是被利用了。” 沈君驰和陈文越点点头。 久天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块地方,按照李老太的理解,是不能动土的。谁在这里动土就会发生事故。你看,这片老区,拆了多久了就是拆不动,这就是原因。但是为什么你们那个公寓却盖起来了?” 陈文越说:“我以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时因为还在怀疑作祟的是李老太,所以就认为那片公寓能开工,一定是因为李老太做法。不过照你这么一说,我就又没主意了。” “你对你们房东有多少了解?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陈文越心想,难道这事儿跟房东有关?就问:“难道他不是靠着租公寓来挣钱的吗?” 久天笑了一下,说:“之所以所有人在这个地方动土都不行,只有房东行,那是因为他是带着煞来的。你们的房东啊,远没有看到的那么简单。这么一个老旧不堪的小区,他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买一块地盖公寓呢?而且还是个小公寓,只有八间房子。这种房子能租出什么价钱,值当吗?” 陈文越一想,说得有理。 “其实这个房东也挺好玩儿的。他的两簿也不符,原因就很简单啦,养煞嘛。他表面上经营着一个小公寓,暗地里其实做的是阴阳生意。” 沈君驰问:“房东为什么会挑他们这块地方?” “你知道为什么天珠娘娘已经死了,而这里却依然不能动工吗?李家人又为什么非要在祖宅上祭祀天珠娘娘?” “不知道。” “房东来这里之前就知道这个地方‘闹鬼’,工程进行不下去。他就是冲着这里来的。这个地方可是被天珠娘娘庇护的地方,就算天珠娘娘死了这里的灵力也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换句话说,这一块地是天珠娘娘的巢穴,她在这里织了一张很大的网。而李老太居住的地方,就是这张蜘蛛网的网眼儿——蛛网的中心。 房东在这么一个宝穴盖楼养煞,这张网等于说就是他的大本营了。别看网不大,但是质量非常好。这么多年保佑一方百姓不受侵扰,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呵呵,看来你们房东先生也是做足了功课了。” 陈文越想了想,说:“如果死人是从两年前公寓动土的时候开始的,房东又养了煞,这么说作祟的罪魁祸首难道是房东?” “很可惜,房东虽然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但这次作祟的元凶还真不是他——起码他不是故意。” 60.【蛛网篇】第十回 最后一层关系 沈君驰和陈文越就不明白了,什么叫“不是故意”的?难道还有意外作祟这么一说? 久天说:“七八年前,在还没有拆迁的时候,这里出了一桩命案。这个命案的受害者,是一个叫‘柳苗’的女孩子。” “柳苗?”陈文越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她的昵称叫做‘柳喵喵’。” “啊!”陈文越大惊,“就是那个一直给我钱然后在微博底下评论的人?!” “没错,就是她。那时候她还是一个高一的学生。” 于是久天就开始讲起了柳苗的故事。 那晚她补习班下课,和住得很近的肖同学一起回家。这个肖同学是柳苗高中一个年级的学生,初中的时候两人是同班同学。两个人情窦初开,从初中的时候就很暧昧,按现在的话讲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他们下课以后,可能是想在一起多呆一会儿,于是心照不宣地走了小路。这个时候遇到了三个小流氓。 这三个小流氓曾经是两个人初中同一学校的学生,后来因为结交社会闲杂人等打架斗殴,被开除了。当时这三个小流氓把自行车靠在旁边,在那里闲聊。见到两个人过来,就盯着他们两个看。很快他们就认出了柳苗。 柳苗在初中的时候,是年级里很有名的美女,算是级花吧。那几个小混混互相递了个眼色,许是见着女孩子长得漂亮,就想过去轻薄她。但是他们也没有直接挑明,上来就围住了他们,说要钱。 柳苗胆小,自然是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往肖同学的背后躲了躲。肖同学开始还有一些男子汉气概,想英雄救美一下,于是就开始和他们对质起来,义正言辞地说了半天。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能讲道理的,有些人是不能讲道理的。小流氓哪听得了这么多废话,上去就是几个耳光和拳头。肖同学被打出了鼻血,自己知道肯定是敌不过那些小流氓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两个人凑了些钱给那几个人。这些钱的右上角,滴上了肖同学的鼻血。 肖同学以为这样就可以全身而退了。然而对于那三个小流氓,要钱只是开胃菜;主菜是想要轻薄那个姑娘。 领头的那个小流氓就跟肖同学说:“好了,没你事儿了,你可以走了”,然后另一个人抓住了柳苗。柳苗挣扎,让肖同学救她。肖同学也是想拯救一下的,但一拳就被那个流氓头子打趴下了。当他还想继续反抗的时候,一个小流氓从自行车的后座上‘哗啦’抽出一把砍刀。 肖同学一看,这再接着打就是送死啊。 小流氓对他喝道:“还不快滚!” 肖同学看了一眼柳苗,咬了咬牙,终于头也不回地跑了。一边跑,一边身后就传来了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叫声。 这三个小混混,一个压住她的双手,一个掏出手机拍照,然后他们的流氓头子就qj了她。 那个女孩看到小巷旁边有一户人家点着灯,知道里面有人,于是拼命地呼救。可是那个街坊怕多管闲事招来麻烦,又觉得一定不会只有自己一家听到,肯定还有别人听到,别人会去帮忙的。于是,在本来可以得救的情况下,柳苗被三个小流氓玩弄致死。更令人心寒的是,肖同学回去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要求父母报警。可是父母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他为什么这么晚跟女孩子出去,是不是早恋;并且告诉他不要招惹社会闲杂人等。等第二天被别人发现的时候,她赤身裸体地躺在路中央,身体已经冰凉。 三个小流氓当然一下就被抓到了。 然而柳苗被害死了,抬不起头的却是她的父母。 他们家在那个地方住了十几年,街里街坊全都知根知底。柳苗更是老区里的红人。她发育得比较早,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已经发育出了胸部;再加上人长得漂亮,是很多老少爷们嘴里的谈资。 没出事儿之前,大家的谈论还是比较善意的。都是什么“柳苗这孩子越长越秀气啦”,“亭亭玉立了”,“小小年纪长得这么俊俏”之类的。 可是她一出事儿,大家却都换了一副嘴脸。 有好事儿的大妈就在街坊里说:“哎呀,也怪不得那些男孩子。柳苗那闺女,小小年纪,身体就发育得那么好。大半夜地在街里晃悠,搁哪个男人能忍啊?” 有同校的女孩子也说:“她平常就身边围着一群男生。也不知道她到底跟哪个好,哪一个她都吊着,故意不让那些男生放弃。玩儿火自焚了吧。” 更有流言说:“她本来就喜欢跟男生厮混。原来就认识那个小混混,跟着他。后来那男生被开除了,她就另寻新欢了,跟着别的男孩子跑了,这才导致寻仇。” 这些流言蜚语假假真真。就算是假的,被那么多人说了,都会变成真的。说来说去,明明柳苗是受害者,却好像都是她的过错一样。 —————————— 沈君驰和陈文越大概了解了这件事情的过程。 陈文越问:“那这么说来,作祟的是这个柳苗吗?她为什么在公寓动工的时候开始作祟呢?” 久天说:“柳苗是带着很强烈的怨气死去的。她死了以后,灵魂并没有直接进入冥府,而是在这个地方游荡。她不仅死得如此难看,还被街坊们说得如此难听,她是死不瞑目,所以非常想找那几个小流氓讨回公道。 然而令她没有料到的是,她游荡的时候,却被天珠娘娘的网给粘住了,导致她既不能去报仇,也不能去投胎。 她在世间停留得越久,怨气就越大。她恨那三个小流氓;恨肖同学——老实讲,也不能怪他,他那时还是个孩子;恨那个不肯出手援助的邻居;恨那些不了解事情真相就胡说八道的街坊。总之就是恨,恨得要喝光他们的血才解气。 两年前,你的那个好房东带着煞来动土,撼动了天珠娘娘的蛛网,令柳苗的怨灵得以逃脱。所以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作祟了。” 陈文越说:“我们跟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害我们呀?” 久天说:“因为她认为你们就是那些人。” 61.【蛛网篇】第十一回 往生(蛛网篇完结) 陈文越问久天为什么柳苗要害他们,久天却告诉他因为柳苗以为他们就是凶手。 “当天珠娘娘的网被撼动,柳苗掏了出来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所有的当事人都已经搬离了这里,她找不到路。由于她的怨气太强了,她已经开始渐渐失去人性,只是想单纯地作祟。在她临死之前,那些小混混向她索要过钱财;所以她每年的这个时候,就把被勒索来的钱随机给人。谁花了谁就是那些害死她的人。” 陈文越说:“可是我没有花她的钱啊,我烧了。” 久天无奈地摇摇头,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钱经由你的手变没了,她就认定你是害她的人。”随机话锋一转,说:“不过我猜想她一定也知道你们是无辜的。她偷走了天珠娘娘的信物,把它们别在受害者的眼睛、舌头、耳道、下体、手和脚上——当然你和王显还没死,还没有别在你们二人的手脚上。她这样做没有什么太复杂的目的,不过是做记号。比如别在眼睛上的人,就是拿起手机拍照的人;别在舌头上的人,就是传闲话的人;别在下体的,就是qj她的流氓头子;别在手指的就是压住她的从犯;别在脚上的就是逃跑的肖同学。她这样做无异于在一堆白纸剪成的纸人上面写名字,写的是谁就是谁。你明白了吗,她是在用你们的命,玩儿着复仇的过家家。”久天轻叹了一声,说:“没想到她的灵魂,已经污浊到了这种地步。” 陈文越愣了愣,说:“也就是说,我们只是她的玩具?” “不只是玩具,还是发泄的对象。” 陈文越抱着头趴在桌子上呆了一会儿,然后振作精神揉了揉脸,说:“那我现在怎么办?” “必须超度她。”久天淡然又坚决地说。 —————————— 晚上,久天和沈君驰来到陈文越租住的公寓。沈君驰打下手——显然是被久天逼迫的。 他揭下了之前给陈文越的驱邪咒符,以便柳苗的灵魂可以畅通无阻。然后久天用药酒泡黄符化开让陈文越喝下,在他周围张招魂幡。 久天要来陈文越手里天珠娘娘的那颗信物胸针。这颗胸针本是天珠娘娘的信物,被柳苗盗用以后,便成了她害人时的记号。不过除此之外,它们还有另一个功能,就是监视受害者的一举一动。 久天在那颗蜘蛛眼睛上涂了了闻水,然后开始呜了哇啦地念咒。蜘蛛眼睛因为咒语和了闻水的原因,表面上渐渐起了一层灰气。 没过一会儿,公寓的灯光忽闪了一下。沈君驰知道,这是一个极为不祥的征兆。一般灵体靠近,点灯会忽闪,信号会被干扰,电话打不通wifi上不了。 柳苗的怨灵似乎被招魂幡吸引了过来,但是她本人却不肯现形。不过久天到不担心这个。柳苗的灵魂虽然怨气重,但修行尚浅,不能一招致命。而且她作祟的风格是自己亲自上身去喝受害人的血,这样是很费时间的,会留给久天很大的破绽。 久天感到,柳苗的灵魂靠近了,但是非常犹豫不决。她虽然黑化了,但是并没有弱智化。想必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不肯这么轻易地上钩。 但是没关系,久天知道,她肯定已经进来了。于是反手张开了一个结界,把沈君驰陈文越和那女鬼一锅端,一起关在了公寓里。 这下柳苗知道事情的大条了,开始冲击结界。她虽然没有现形,但是从点灯间歇性地滋滋啦啦怪想,和周围气场的微妙震动,沈君驰和陈文越还是能感觉出来她的不安。 柳苗看出来了,这是行家出手,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她走,于是不再只是悄无声息地反抗了,开始加大力度疯狂撞击。整个屋子里似乎回想着大风刮过破窗子的鬼哭狼嚎声,但是仔细一听却什么都没有。 女鬼撞击了半天,看出不去了,一定是这屋中之人捣的鬼。最有可能的就是久天这个邪神了。于是向着久天冲来。 久天的防御能力是很差的,不过好在女鬼的攻击能力也不算很强。那女鬼冲将过来,带着风声。久天感到她的逼近,一抬手,手戳进了柳苗的胸口,她一下子就现行了。 久天拔出手指,他的指甲已经长成了银镶玉。 柳苗的灵魂挨了一击,趔趄几步,转头看到了陈文越。 陈文越看到柳苗看他心里一惊。还没等他反映过来,柳苗的鬼魂已经冲着他冲了过去,要上他的身。 可是她刚想上他的身,一股电流通过的声音想起,她就被弹出几步远。她再上前,还是被电开。看来,陈文越已经不能上身了。 这个屋子里,久天打不过,陈文越上不了,就只剩下一个沈君驰了。 沈君驰一看女鬼冲着他扑过来了,打呼不好,让久天救他。 久天等的就是这一刻。这女鬼还不知道沈君驰是什么人,进去了有她好受了。 于是在沈君驰哀怨如同遭到背叛的眼神中,柳苗“呲溜”就钻入了沈君驰的身体。 沈君驰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立马脚一软,跪了下去。 久天跑过去接住他。沈君驰的脸痛苦地扭曲抽搐着;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陈文越也走过去看沈君驰,看到这样很担心,问久天:“他没事儿吧?” 久天也没理陈文越,看了看表,嗯,差不多了。久天也“呲溜”一下钻进了沈君驰的身体里。果然,在沈君驰的体内,柳苗的灵魂被纠缠得痛苦扭动,就是挣扎不出来。久天看时机成熟,打了一下沈君驰的灵魂。柳苗趁机钻出了沈君驰。 久天一看,果不其然被净化地干干净净,于是对陈文越说:“去把他抬到床上吧。” 柳苗看着久天,突然就跪下来了。 久天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眼前的女鬼在那哭了十多分钟。 “走吧,离开人间吧。这里已经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了。” 柳苗悔恨地点点头。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阿弥唎哆悉耽婆毗……” 柳苗的不甘和委屈,终于不能伴着她的死化为乌有。但是,该结束的还是要结束。看来她只能伴着这些感情下地狱了。 “……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唎娑婆诃。” ——《蛛网篇》完 —————————— 超读完了以后,久天非常不给面子,匆匆忙忙拉着沈君驰就走了。 “着什么急啊?” 久天瞪了他一眼,说:“明天可是有客人要来的。” 62.【猫男篇】第一回 客人 夏日,黄昏。 久天正坐在食言桌前,沈君驰站在他的身后。静立十几秒钟之后,店门轻启,发出吱呀的声音。 来人并没有急着进入店内,而是犹豫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动静。 久天和沈君驰没有动,耐心地等待着。几秒钟以后,门又打开了一些,伸进来一颗小脑袋,怯生生地问:“请问,这里解决灵异事件吗?” “解决各类疑难杂事儿。”久天笑着说。 小男孩终于下定决心,踏入店中。 当他踏入店中的那一刻,店门突然关闭。幽暗阴冷的店内变得明亮温暖了起来。 沈君驰拉开了桌旁的一把椅子,示意小男孩坐下,说:“等你很久了。” 眼前,茶水和甜点已经备好。小男孩犹疑地看着两个人,有点局促。但是看了看桌上的糖果,还是吃了一颗。 小男孩的身边蹲着一只大花猫,在他的腿边蹭了两下,然后慵懒地打了个哈气,趴在他的脚上休憩。 沈君驰蹲下身,挠了挠猫脖子。花猫非常受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只猫是你的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说:“路上跟着我来的。” 小男孩十岁左右,稍显害羞;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没有那个年龄小孩子的顽劣调皮,反而有些内敛成熟。小孩子虽然明眸皓齿,但是沈君驰总觉得他脸上有一种违和感。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孩子脸上,似乎有一丝妖气。 小男孩看了几眼沈君驰,然而注意力却落在久天身上。大概是因为他觉得久天是他的同龄人吧。 “你叫什么名字啊?”沈君驰问道。 “梁水。”小男孩怯生生地答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呀?”沈君驰依然很温柔地问。 小男孩想了想,说:“不知道,就这么走过来了。” 久天嘴角往上一勾,说:“遇到奇怪的事情才会来找我们,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孩子年龄还小,语言组织能力有限。但是梁水远比同龄孩子成熟,所以他说起话来,条理还算清晰。 “我觉得我可能要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呢?”沈君驰问。 “我不喜欢数学。总是不及格。老师和同学都说我傻、弱智。”小男孩噘着嘴,“但是最近数学总是考满分。” 沈君驰笑了,说:“考满分还不好吗?” 小男孩皱着眉头摇摇脑袋:“可是不是我做的。好像我的脑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我看到那些数学题,就觉得脑袋里装了一个别人的大脑,然后什么都会了。不是我自己想明白的,是……是……” 久天明白了小男孩的话,说:“就当是突然开窍了呗,为什么烦恼呢?” “因为最近有点不正常了。我已经不仅仅是开窍了,我……我根本就是出窍了!”小男孩突然加重了语气,“我经常会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突然失去意识,然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做着莫名其妙的事情。” 沈君驰在旁边嘟囔了一句:“断片儿了?” 久天问:“比如说,你醒来的时候正在做着什么事情呢?” “嗯……”小男孩低下头去想了想,说:“有一次上语文课。铃声响了几分钟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我突然惊醒的时候已经快下课了,我正站在座位上朗读一篇作文。但是那篇作文不是我写的。” 沈君驰和久天互相看了一样。久天又接着问:“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小男孩噘着嘴想了一下,说:“还有就是今天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拍了我好久。然后我就发现我正在盯着一张照片看。我总是盯着那张照片看……” “盯着什么样的照片看呢?”久天问。 “一张合照。几个大哥哥的合照。” 久天问:“那张照片现在在你身上吗?” 小男孩点点头。然后从书包里掏出来递给沈君驰。 沈君驰接到照面以后面露惊讶,看了久天一眼。久天不明所以,接过照片以后也是愣了一下。 这根本就不是一张照片啊,只是一张风景明信片。 久天翻过背面,前前后后查看了一下这张明信片。 沈君驰有一种被小屁孩儿耍了的感觉,语气稍微有点不好,问梁水:“你说这是照片儿?” 梁水认真地点了点头。 沈君驰还想说什么,被久天打住了。久天当做没事儿一样,把明信片又还给了小男孩,说:“那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这张照片呢。” 小男孩噘着嘴挠了挠头,然后把明信片摆在桌子上指给久天和沈君驰看:“这里站着五个人。这里有一棵老树在校门口。” “校门口,”沈君驰问:“什么学校?” 梁水一个字一个字地认读:“南珊中学。校门口写着呢。” “南珊中学?那不就在老城区北边嘛?”沈君驰念叨着。 久天说:“你能给我描述一下这五个人吗?” “嗯……站在中间的这个大哥哥低着头,看上去有点胆怯。把手搭在他左边的这个大哥哥很胖,裤子拉得很低,衣服的拉链打开着——我们学校不让这么穿校服的。然后右边有一个大哥哥搂着胆怯的大哥哥的脖子。那个大哥哥很瘦,长得像……老鼠。他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竖起来。在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非常斯文的大哥哥。他带着眼睛,衣服也很规整,但是表情有点让人害怕。最左边的这个大哥哥手里夹着烟,他的手臂上还画着东西……” “是纹身吗”久天问。 小男孩点点头,说:“他们都穿着校服。” 沈君驰想到了什么,问:“校服是什么颜色的?” “蓝色的。” 沈君驰怀疑地问:“蓝色的?” 久天又问:“你带着那篇在课堂上朗读的作文了吗?” “带了。”小男孩说着去翻书包,然后递给了久天一张纸。 久天接过来一看,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然后又递给了沈君驰。 沈君驰以为是什么呢,接过来一看,嗯?家长会通知单?你确信这小孩子不是在耍我们吗? 久天从沈君驰手里把单子又取了回来,递给梁水,问:“那你能给我读读这篇文章吗?” 小男孩稍微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咿咿呀呀地读起了这篇莫名其妙的作文。 63.【猫男篇】第二回 无中生有 《我的朋友们》 我从小就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孩子,身边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在别人眼里,我是不好接触的,是冷漠的,是除了书本以外什么都没有的书呆子;然而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我也有火一般的热情,我也有如歌的青春,我也愿意在这美好的年华里尽情绽放。然而我却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过来询问,没有人过来关怀。 然而这样的我,遇到了他们——我的朋友们。 最先找到我的是凯哥。凯哥是同学们给他的爱称。因为凯哥总是那么沉着冷静,他深邃的眼神让人难以捉摸,而儒雅淡然的性格又给人以安心感。这样的凯哥跟我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可以说,凯哥把我拉出了自己的世界,让我看到了生活原来还可以如此美妙,让我放弃了做一只井底之蛙。 之后,凯哥把他的朋友们也介绍了给我。 康哥是凯哥这些朋友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人。他的外表虽然有点像不良少年,看上去很可怕,但是对我却很照顾。继宗哥是凯哥朋友里面最精明的,他总是能想到很多好主意。他也是跟凯哥走得最近的人,总是跟在凯哥的身后。凯哥也最喜欢他,总是形影不离。胖哥身材很魁梧,是团队里面的大力士,总是冲在最前锋。 他们四个人虽然性格迥异,但是都是好人。我们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并且相约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出人头地。他们颠覆了我以前以貌取人的想法。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种人,等待着我们了解他们的内心;而我很高兴,有人能抛去对我的偏见,了解了我的内心。 —————————— 梁水读完了。听着像是周记之类练习性质的文章。 沈君驰听完了,也心生疑虑,试探性地问:“小梁水啊,为什么要找我们呢?有没有想过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家长和老师呢?” 小男孩抬起头,说:“我说过的啊。但是他们不相信。他们都认为我有心理问题,我疯了。我去过精神病院的。指导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可能是因为父母工作太忙了,没时间照顾我。而我又太平庸了,得不到老师和家长的关照,所有才以这种方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小男孩说到这里,表情非常委屈,“我才没有疯,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把照片和作文都给他们看了吗?” 小男孩撅起了嘴,说:“给了呀。但是他们说我在说谎。他们说这明明只是普通的明信片和一张家长会通知单。可是这明明就是作文和照片啊!”说着小男孩抬起头,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沈君驰,像是在恳求一样地说:“你们说对不对?你们难道也不相信我吗?” 沈君驰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像他们说得一样,只是在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呢?” 小男孩感到自己不被信任,非常着急,气哼哼地说:“没有!绝对没有!” 沈君驰说:“你说南栅中学的学生校服是蓝色的?他们的校服明明是红色的呀?你是不是看错了?” 小男孩都快急哭了,说:“可是照片上就是蓝色的嘛!我骗你干什么?!” 沈君驰看真快把小男孩惹哭了,便没了主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望着久天。 久天又接着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男孩想了想,说:“就是开学的时候。” “那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小男孩想了想,说没有。 沈君驰叹了一口气。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内心充满了好奇,对任何外界的刺激都会产生反应。对于他们来讲,周围的环境太多精彩,往往令他们粗心大意,忽略掉很多重要的细节。 沈君驰把久天拉到一边,问:“这小孩儿难不成真有心理问题啊?产生幻觉了吧?” 久天摇摇头,说:“我觉得不像。如果那张照片是他胡说的,或者产生幻觉了我还能理解,可是你也听到了。他读得一字一句,语速匀称,不像是现编的。那篇作文的篇幅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讲可不算太短,要让他背诵下来那是需要时间的——况且还要一边背一边演戏。他真有这个必要把一篇作文背下来唬人吗?” 沈君驰反驳:“也不是不可能啊,我上小学的时候,很多这种篇幅的文章需要背诵呢。” “可能性是有的,但是有多大几率?” 久天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小男孩。现在趴在他脚边的那只大花猫已经跳上了桌子,小男孩一边摸它一边跟它讲话。久天显然比较在意那花猫会不会抓破了他的桌布,眼睛一直往那里瞟。 久天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沈君驰的身上,说:“他就是因为两簿不一致,才会被冥府注意到。两簿不一致,肯定是有妖物作祟,这样才找到我们。我倾向于相信他的话,这可能是一种幻术。不过,”久天皱起了眉头,说:“对方好像对他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让他产生一些幻觉。不知道妖物突然对他作祟有什么用意。”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呀?”沈君驰问。 久天盘算了一下,列出了一些指导意见:“首先呢,这个小孩儿提到了南珊中学。你刚才问得那个问题很好,南栅中学现在的校服的确是红色的。但是这几个人却穿着蓝色的校服。其实小男孩没有说谎,也没有看错。只是这张照片不是现在照的——二十年前,南珊中学的校服,就是蓝色的。” “原来是这样。”沈君驰道,“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 “嗯?近五十年我都在这座城市徘徊,知道一些事情。”久天接着说,“所以我会去查一查这座学校历史上出过什么事情没有——尤其是死亡之类的恶性事件,特别是校服是蓝色的期间发生过什么事情没有。还有就是,”久天又去转头看那只花猫,看来真的是很在意他的桌子,“我们要去一趟小男孩的家,了解一下情况。” 久天匆匆说完就去找小男孩了,顺便让那只猫从他的宝贝桌子上下来。 小男孩看两个人走了过来,识趣地把猫抱在了怀里。 这猫好像认识他一样,跟他异常亲昵,又是蹭他又是舔他,呼噜呼噜叫个没完。小孩子都喜欢小动物,梁水也又摸又挠地回应着。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久天店铺的灯光下,小男孩的眼睛如同猫科动物一样,瞳孔变成了一条线。 64.【猫男篇】第三回 梁风 “哪位?” “阿姨,我是梁水的朋友,我叫谢久天。” 看着久天奶声奶气地样子,沈君驰一阵作呕。想不到这老东西还会这一套。 久天看着沈君驰那块笑崩溃的贱样儿就气不打一出来,又不能发作,只好狠狠瞪他一眼。 门开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表情冷漠。她看了看沈君驰,又低头看了看久天。沈君驰见状赶紧介绍自己:“那个,阿姨,我是他的表哥,跟他一起来的。打扰您了。” 那女人倒也没什么不满,直接放两个人进来了,嘴里还嘀咕了句:“居然交到朋友了。” 女人很冷淡,没有打算招待他们,只是指了一下小男孩的房间,然后就匆匆走回书房了。 梁水看到两个人来找他倒是非常高兴,把椅子搬来让沈君驰坐,然后自己和久天坐在了床上。 沈君驰看看周围,没有找到那只花猫,就询问梁水。梁水说他妈妈不让养,所以不能带回家。不过那只猫倒是好像知道一样,并不往家跟,只是经常在院子里徘徊,见到面又会粘过来。梁水会时不时地给它带一些吃的,那猫就更爱跟着他了。 沈君驰点点头,说:“这样啊。话说回来,你妈妈……额……挺忙的吧?” “嗯,挺忙的。周末也会把工作带回家。” “你爸爸呢?” “他经常晚上很晚才回家,我觉得也挺忙的吧。” 沈君驰并不太会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交流,于是就去看久天,看他要怎么办。结果久天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们两个人身上,而是上看下看,翻翻柜子,敲敲桌子。 沈君驰只好接着跟小孩聊天,问:“你现在学习变好了,你妈妈会不会很高兴?” 小男孩撅起嘴,不太想说的样子,不过沉默了一下,还是告诉他:“妈妈没什么表示,看了眼成绩单,说‘小学都应该考双百才对’。” “那如果这件事情解决了,你的成绩又变差了,怎么办呢?” “反正他们已经很失望了,还能怎么失望。” 沈君驰看气氛又趋于尴尬,马上接着问:“在学校跟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小男孩摇摇头,说:“我没什么朋友。他们都不理我,说我心理阴暗,有病。” 看着小男孩的样子,沈君驰有点心疼。常说童言无忌,然而说得百无禁忌,却不见得听者无心。童年时代来自于同龄人的心理创伤往往是一个人一生最大的痛。沈君驰只能转移了话题,问:“那你平常喜欢干什么?有什么爱好?打游戏?” “我喜欢画画。” “哦,喜欢画画啊。你喜欢画什么画?油画?国画?水彩画?漫画?” “什么画我都喜欢,都想学。可是因为我学习不好,我妈不让我学,说玩物丧志。我现在只能自己没事儿的时候画画。” 久天拿起摆在桌子上的一幅画,问那小男孩:“这是你画的吗?” 那是一副风景画。虽然笔法非常稚嫩粗糙,但是可以看出画得很用心。 小男孩点点头。 沈君驰问:“你画的是什么?明信片吗?” “那是珊瑚岭。” “珊瑚岭?”沈君驰小声地重复了一句。珊瑚岭就在本市的郊区。不过这张画的风景,既不是在山顶俯瞰,也不是从远处眺望,反而好像是在一个林子里。于是问:“你去过珊瑚岭吗?” “去过呀。”小男孩理所当然地说,“这就是我去珊瑚岭写生时候画的画呀。这还是我们今年春游的时候我画的呢。大家都想去山顶,可是我却喜欢偏僻的地方。偏僻的地方没有人,我画画就不会被别人嘲笑了。老师还以为我走丢了,后来臭骂了我一顿呢。” 久天举着那幅画,端详了好久。沈君驰就问:“怎么,这幅画有奇怪的地方吗?” 久天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这时小男孩说话了:“不过是挺奇怪的呢。当我说要去春游,我爸居然不让。后来我偷偷藏了零用钱才交了费用。” 久天看着这幅画,沉思了一下,问:“你这幅画能不能先借给我们用用。” 小男孩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久天对沈君驰说:“看来这房子没什么问题,以后再慢慢看吧。”然后给小男孩留了电话,让他想起来什么、或者有新情况就打电话告诉他们。 两个人从小男孩的家出来,他妈妈始终没有再次路面,看来可能是真的挺忙的。 沈君驰就问久天:“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久天摇摇头,说:“一切看着都挺正常的。而且我也查了一下南珊中学,发现在那个时间段里并没有什么意外死亡或者恶性案件发生,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毕业了。所以小男孩说的那几个人,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来路。”久天说这话,又拿出了梁水画的那张画。 沈君驰看久天对这幅画这么感兴趣,就问:“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什么问题。” “那你干嘛把它要来?” “感觉以后会有用。” —————————— ——梁水家—— “本市警方今天清晨接到报案,一男子在家中被谋杀。死者是本市最大上市公司的总裁林某。报案人是林某的妻子。林某妻子清晨出差回家,发现丈夫被头部向下吊死在自家的门框上……” 早间新闻的电视画面中出现一张案发现场的照片。照片虽然被处理过,但是还是可以看出来,穿着红色衣服的受害者,被头朝下吊在了门框上。 梁水的父亲梁风双手颤抖着关掉了电视,随后恐惧地抱着头蜷缩在沙发里。 梁水妈妈此时正在忙着梳妆打扮,她今天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必须要早早过去。但是她却起晚了,导致一家三口包括梁水都没有早饭吃。但是她并不是太在意,把小孩叫起来,塞了他一些钱,让他去小卖部买点吃的。然后转过头来催促着梁风。 梁水妈妈要搭丈夫的车,眼看就要来不及了,一个劲儿地催促着。可是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她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走过去看看他的白痴丈夫在搞什么鬼。 只见梁风在沙发上魂不守舍,嘴里细细念叨着:“来了,他来了,他回来了!” 65.【猫男篇】第四回 请假 教室里,梁水举着明信片呆愣愣地看着。旁边站着老师和家长。 同学们小声地议论着:“又开始装了。”“老师都说了,他这是在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不过他学习突然变好了,够吸引人了,怎么还玩儿这种把戏啊?”“对啊,现在简直是老师的宠物。李老师什么都找他,跟亲儿子似的。明明以前经常说他是弱智。”“对啊,之前班里投票选班长,我票数最高,结果老师一个劲儿地找我茬,说我不如他,言外之意就是想让他当呗。”“他肯定花钱请家教了。我妈说现在重点中学的老师,课时费特别高。一节课就好几百呢。”“哼,败家子。”…… 这边同学们小声议论着,那边老师和梁风却一个劲儿地呼唤他:“——梁水!跟你说话呢!” 小男孩纹丝不动,好像一尊雕像一样。 老师也拍拍他,说:“梁水同学!不要再装模作样了!老师正在问你话!” 两个大人无论说什么,梁水还是我自岿然不动。梁水爸爸气急败坏,居然一巴掌扇了过去。梁水的脸上顿时留下了一个通红清晰的五指印。 然而小男孩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梁风的这一掌好似打在了石头上,结果他自己却跟断腕了似的捂着手腕龇牙咧嘴。 过了有一刻钟左右,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小男孩才突然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梁风和李老师。 “切,装得还真像。”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 梁风拍着桌子问:“我问你,为什么上课期间擅自离校?” “啊?”小男孩依然一脸懵圈。 梁风上去就是一巴掌糊在梁水的额头:“啊什么啊?你胆儿肥了啊,大白天给我翘课?!” “我……我没有出去……” 梁风一听,还在狡辩,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要上拳头了。李老师见状赶紧拦住,说:“梁水爸爸,不要激动。”然后就看向小男孩,道:“梁水同学!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欺骗老师和家长。你实话实说,你出去做什么了?” 小男孩委屈得不敢说话,只能噙着泪水,低头沉默。 “不承认?梁水同学,你不承认也没有用。你可是我们从公交公司给接回来的,这你怎么解释?” 梁水今天课间跑出教室,翻墙离校,然后上了283这趟车。然而要下车的时候他却没有钱。司机让他交钱,他也不说话,不理人。当时司机想,如果他说自己忘带钱了,小孩子嘛,放他一马也行。但是梁水跟块石头一样,硬气得很,问他是那个学校的也不说,问他叫什么也不说。司机一看,这孩子难不成是走失儿童?于是送回了总站。总站的人看小男孩的校服,认出了他的小学,于是打电话,让学校来领人。然而领回来以后,他却是这个样子。 小男孩知道自己可能又失去意识了。但是现在跟他们讲,他们也不相信。 梁水爸爸却不依不饶,他非要问清楚,梁水擅自离校,坐上283这趟车,是要干什么去?为什么他要坐上这趟车?虽然司机不记得小男孩是哪站要求下车的了,但是梁风却心里一紧。 283这趟车,是开往珊瑚岭的啊。 梁风看儿子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突然一颤,想到了什么,居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脸色变得非常不好。然后居然向学校给梁水请了两个星期的假。这两个星期里,小男孩一步都不能走出家门。 梁水自然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给他请假了,想着许是自己怪异的举动让他担心了。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梁风不仅给儿子请了假,自己也请了两个星期的假,这又是什么道理呢? 小男孩想不通,这好像不是在给我治病啊,这是在监视我啊。 梁水的妈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平白无故爷儿俩请什么假啊?小孩子有心理问题可以去治,大老爷们儿不工作,就知道在家一根儿接着一根儿地抽烟,像什么话? 梁水他妈抓着梁风的手,表情严肃地说:“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解雇了?” 梁风也懒得搭理她,抬手把她甩开,接着抽烟。 梁水妈妈也是单位里的狠角色,要不是因为后来生了梁水,没办法事业家庭双照顾,现在早就是部门的一把手了。女强人的她自然是忍不了梁风这样对她,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骂道:“你还来劲了是吧?你是不是被炒鱿鱼了?!” 梁风也没解释,说了她也不会懂。手里的烟被抢了,他只能靠在沙发上,说:“我没被炒鱿鱼,我……我就是歇几天。”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工作歇什么歇?就你工作累啊?再说你都歇了两三天了,还歇?” 梁风扶着头,说:“老婆,就这几天!我真的遇到麻烦事了,你想逼死我吗?” “麻烦事儿?哼,”梁水妈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个社会渣滓!你那工作也是你那群狐朋狗友给你找的吧?怎么了?现在出事儿了?我告诉你梁风,你要是惹上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给我们娘儿俩带来啥麻烦,你现在趁早告诉我,好给我时间跟你一刀两断!老娘为了你,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儿子,操碎了心,你呢?成天就是胡吃海塞,晚上除了喝酒就是打牌。还什么为了工作,我呸!你挣几个钱?还不够你花的。” 梁风也气呢,道:“说得梁水不是你儿子一样!他不争气赖我啊?” “不赖你赖谁?我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尖子,就我这智商,梁水要随了我还能是这个吊儿郎当样儿?一无是处的样子倒是跟你一模一样!” 两个人在客厅口无遮拦地吵架,梁水全部听在耳朵里,但是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在一个草稿本上涂涂抹抹。他已经习惯了。过了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黑猫跃然纸上。 梁水自己都没想到能画得这么逼真,在门外的争吵声中兴奋地看着自己的画。 他歪着头盯着画,眨了眨眼睛,道:“这只猫看着好眼熟啊……” 60.【猫男篇】第五回 小团伙 半夜,梁水躺在床上睡不着。 梁水妈妈和梁风这几天天天吵架。刚才又吵到半宿,梁水妈妈吵不动了,气哼哼地睡觉去了。夫妻二人吵架,其实最痛苦的是孩子。他们吵完了,发泄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然而阴影却在孩子的心里投下了——何况梁氏夫妇吵架还经常裹挟着梁水。 梁水妈睡了,梁风可睡不着。夫妻吵架现在对他来讲就是个屁。大不了离婚,可是命却只有一条。梁风就在客厅一根儿接一根儿抽烟。一边抽烟一边焦躁地走来走去。 突然,一阵吵人的电话铃声想起,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的事情。 梁水妈妈刚入睡就被吵醒,更是生气,暴怒地吼道:“大半夜的谁啊!” 梁风一看来电显示,赶忙和他老婆说:“是粽子。” 梁水妈一听是这个老瘪犊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看着就要发作。梁风赶忙抬手,那意思是你先消停一下,等我接完电话你想怎么发脾气都行。 夜很静,梁风就在梁水的门外。 “卧槽粽子,怎么啦?”梁风连寒暄都顾不上,一下就接起来了。电话里传来说话声,梁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是听对方的语气,好像事情还是比较严重的。 梁风皱着眉头张着嘴听电话里的人说话,时而答复:“听说了……不会吧,这世界上怎么会真有这种事儿啊?……他真的回来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都死二十多年了……不可能!不可能!要不咱亲自去看看?……” 梁水听着他爸爸的谈话,再反思他这些天来奇怪的行为,越想越不对劲。自己越来越奇怪,而在自己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以后,他爸爸也变得越来越奇怪。梁水虽然是小孩子,但是还是很有洞察力的——或者说小孩子的直觉是非常灵敏的。他感到自己的这件事情和他爸爸担心的事情应该在某一方面有一定关联。 他非常想把这个事情告诉久天和沈君驰,可无奈,他爸每天在家,隔几分钟就要确定一下他的状况,好像不盯着他看他就随时能死似的。 第二天,周六。上午来了一个男人。这人骨瘦如柴,看上去干巴巴的,但是眼神却很锐利。梁水想,他应该就是他爸口中的“粽子”。 那人来了以后也不知道寒暄,也不知道问候一下梁水妈妈,直接就坐在沙发上了。梁水妈想说泡点茶招待客人却被他爸赶回去了。他让梁水和他妈都回房间,不能出来打扰他。 梁水妈开始还不干,心说你还敢命令我?但是一看丈夫的表情,那种惊恐焦虑外加疯狂的眼神,他妈就妥协了。 当然了,梁水也被关在了房间里了。他没事儿干,只能竖起耳朵听他爸谈话。 两个人刻意把声音放小,所以梁水也听得不是特别真切,断断续续。 “……你说他妈的林子死了和董呆子有关系吗?”这是他爸的声音。 “操,红衣服,大头朝下,你要说跟他没关系我他妈都不信。董呆子就是这么死的啊,你他妈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这时候回来……”后面梁水听不清楚。 之间有一段也没有听清楚。就听粽子说:“这他妈也不能怪我们呀,这都是林子出的主意……”然后就听梁风说:“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得跟董呆子说去。擦,人都死瓷实了,去他妈哪儿说理去?” 两个人又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后来粽子说:“咱也别在这儿瞎琢磨了。现在就去看看,我还不信了,这世上还真有鬼?再说,这事儿是林子起头的,他死也应该。搞不好他死了这事儿就结束了呢,轮不到咱们。” 两个人说走就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梁水妈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俩,俩人就跑没影儿了。 晚上,梁水妈饭都做好了,两个臭男人还没回来,就她一个人盯着个傻儿子。正想骂几句呢,两人可算回来了。 两个人一回来就坐在沙发上抽烟,面色慌张惊恐。 粽子想不通,就说:“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不见了呢。” 梁风狠狠抽了口烟,说:“也不能这么早下结论。二十年了,也许早被人挖走了呢。再说咱埋得也不深,会不会给野兽调走了。” 粽子摇摇头,说:“那土你他妈也看见了,新的。也就三五天。” 梁风眯起眼睛看着他,说:“你他妈还能认土?” 粽子说:“别他妈废话了。痞子康哪去了?” 梁风又抽了口烟,说:“已经往这边儿赶了。你也知道他现在在南方混。” “赶紧让他过来。你现在就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人在哪呢。” 梁风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痞子康,你他妈到哪了?” 梁风的电话调的声音很大,所以就算旁边的人也能听见电话里的声音。不过电话那头滋滋啦啦,不知道是信号不好还是那边有什么情况。只听痞子康慵懒地说:“别他妈催了,我比你们着急——”然后被一阵很大的杂音打断,之后他的声音就变得断断续续。 梁风在这边“喂!喂!”地呼唤,那边的声音跟切片一样连贯不起来。 过了好一会,只听那边的痞子康突然很惊讶,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之后又是一阵刺耳的杂音。电话突然就被挂断了。 61.【猫男篇】第六回 逃跑 梁水这次听得真真切切,觉得父亲的行为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他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告诉久天和沈君驰。 但是现在自己被“软禁”在家,根本出不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半夜摸黑跑掉。 说干就干,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得把这个事情解决了。 —————————— —半夜— 小区里面异常安静。这个时间,大部分的夜猫子都睡了。 半个小时前,也就是2点半左右,梁风还在客厅里面抽烟。可能这几天也是把他熬得够呛,终于还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然而客厅的灯还开着。不是有一种说法吗,完善城市夜间的照明设施,犯罪率也会随之下降。这话确实没错。梁水就算是知道他爸爸已经睡着了,但是开着灯他也不敢偷偷摸摸出去。 梁水用耳朵贴着门听声音。他爸的呼噜声山响。他想借着上厕所的由头确认一下,后来心想,确认完就直接跑掉得了。 他想想也没有什么需要携带的,披上个外套就走出了房门。 梁风的睡相甚是可怕。他眼睛不能完全闭上,露出两条眼白,好像随时都能睁开似的。小男孩确认了一下他爸,没问题,又听了听卧房的声音,也很安静,看样子梁水妈也睡死了。他轻轻深呼吸了两口,然后走到玄关开始穿鞋。然而慌乱间却踢倒了门口用于浇花的水壶。梁水赶紧伸手去扶,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看那水壶就要倒地发出声响,却好像撞在了一朵无形的棉花上,轻柔而又缓慢地落在了地上。 小男孩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他的心脏“噗噗”直跳,已经到嗓子眼儿了,也不知道是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的还是刚才水壶踢倒了心有余悸。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马上去找久天。他定了定心,轻轻打开了门。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梁水出了家门就一路小跑。 晚上的街道异常安静可怕。好几次年幼的梁水都后悔自己偷跑,想着要不然现在就回家算了。尤其是路上那些神志不清的流浪汉,更让他害怕。他也不是不知道有拐卖小孩的,可是那一刻他就是觉得必须要逃出去,必须要去找到久天。 正当他在那宽慰自己,不会这么倒霉遇见人贩子时,一个醉汉突然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他的身边。嘴里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眼看着伸手就要逮住梁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猫叫如雷鸣一般划过了寂静的夜空。一只花猫扑在那醉汉脸上就是一通挠,直挠了个满脸花才住手。 挠完,猫就向大路跑去。可梁水这时候却有点蒙。那猫看梁水没有跟上来,颇为不满,又气哼哼地叫了一声。 梁水从惊恐中反应过来,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一直喂养的那只花猫吗? 难道它是来救我的? 梁水一阵欣喜,跟了上去,蹲下身来抚摸它。而花猫却并不受用,又往前跑开了。跑了几步还是回头冲他“喵喵”地叫。 梁水想,难不成是要我跟上去的意思?话说这个方向确实是久天店铺的方向。 梁水想到这里,一笑,跟着花猫一起一路小跑了起来。 —————————— 梁水和大花猫跑到久天的店前还在喘着粗气。梁水这时候反而犹豫了。自己大半夜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来了,也不知道久天在不在。他只来过一次,凭常识也知道晚上是不营业的,但万一他住在这里呢? 正胡思乱想呢,屋内居然传来说话声:“门没锁,进来吧。” 小男孩一惊,但是也稍微安心了一点,起码不是白跑一趟。 梁水推开门,闻到屋里有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店内光线昏黄,却找不到光源。久天踩着一个小板凳,在食言桌上搭了个小炉正在熬什么东西。可疑的是点炉子的火。一般的火是橙黄色,异样的也有蓝绿色——无论是多么怪异的颜色,起码都是个颜色。可是久天点炉子的火却是黑的——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旁边的光线都被这火给屏蔽了。 那只大花猫也钻了进去,并且跳到了桌子上,在蹭久天的手,好像在等待着久天的夸奖。 久天挠了挠它的头,说:“挺能干的嘛。”然后把它抱了起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梁水怯生生地走进去。他感觉气氛有点奇怪——难不成久天料定了今晚他会来,在这里等着他。稍微一想他就知道了,久天不止等着他,还帮助他逃出了家门。 两个小盆友都没有说话。梁水看着久天拿着瓶瓶罐罐,往炉子里添加奇怪的成分。有时候还拿出个中药房用的杆秤量一量。那杆秤也很奇怪,好像根本不随着重量的增加而倾斜,但久天好像能感知一样,在上面拨拉着秤砣。梁水再仔细一看,那秤砣也不是个普通的秤砣,而是一个琉璃珠子,随着久天的摆弄,珠子里的颜色也随之变化。 梁水正愣神之间,久天拿出了个马克杯,然后端起了小锅,把里面棕色的液体倒了进去。 这种药水居然用马克杯盛吗? 随后久天把马克杯放在了梁水的面前。杯子里的香味顿时溢了出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闻道香味梁水立马肚子饿了起来。然而一想到这是久天像炼丹一样用奇怪的黑火烹煮的东西,梁水有点犹豫。 “热可可,不喝吗?”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咽了口唾沫,就端起了马克杯。 久天取出一个小瓶子,从里面倒出一些蓝色的粉末在那黑火上,火竟然就灭了。久天收好了炉子,也坐了下来,看着梁水喝热可可。 他看小男孩喝得差不多了,就问:“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小男孩就慢悠悠地把他爸爸的事情给久天说了。 久天没有什么表情,取出一块怀表看了看。然而那块怀表根本就没有时间,打开以后里面只是一团气。 久天盯着表沉默了一会儿,问梁水:“你去珊瑚岭写生的那天,到底做了什么?” 梁水听到这话突然心跳加快,莫名地紧张了起来,说:“我……我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也没做?那它为什么会找到你?” 小男孩的心里涌起了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感情。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委屈,那天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久天就是不相信呢;另一方面他却感到惊恐和紧张。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但是好像就是有那么一根弦让他想要崩溃。 然而,不知道哪里来了一股力量,让梁水开口说话:“我可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要反过来责问我?” 梁水说完了以后自己也愣住了。这种感觉他熟悉,是他断片儿前后的那种感觉。 梁水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只听久天的声音传来:“梁水确实是受害者。那么你呢?” 62.【猫男篇】第七回 猫 “梁水确实是受害者,那么你呢?”久天问。 “你什么意思?我就是梁水啊。” 久天心想,还在给我装。但是他已经没有心思陪这妖孽玩儿了,直截了当地问:“你煞费苦心地把我们引过来到底要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久天悠悠地说,“梁水的生死簿最近很奇怪,总是走走停停,断断续续。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生死簿?” “还不明白?梁水没有死,生死簿却会时不时地停止记载。这是很诡异的情况。很多原因都可以导致这种事情发生,其中之一,就是被上身了。”久天直勾勾地看着小男孩,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 小男孩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瞳孔缩成了一条线,嘴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咧到了耳根。他抬起头,决心不再装蒜了,道:“你其实是个邪神吧?哈哈,怪不得知道的事情这么多。不过老实讲,你问我是谁,我自己也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你是在说,你上了他的身,却并不知道为什么?” “大概是味道吧。那是一种既令人安心又令人恐惧的味道。” 久天挠了挠头,说:“你这是什么矛盾的说法。他到底是害过你还是帮过你?” “我也不知道。我能记住的事情不多了。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是这种样子。看来,只有通过这个小盆友来找答案啊。”然后低头一笑,说:“没想到这小男孩居然找到了你。那好吧,既然这样的话,你就代替他来帮我找回记忆吧。我为什么还留在人间?我又是为什么死的?” “你认为真相很重要吗?” “我不知道。”小男孩无所谓地一笑,“你来告诉我重要还是不重要?” “行,”久天说,“我可以让你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最后还是要靠你自己想起来才可以。” “那你怎么样才能让我想起来呢?”小男孩玩味地看着他。 “你先从梁水的身上下来。” 小男孩一听就笑了,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傻?” 久天想了想,说:“你不出来也可以。那你要告诉我,梁水去写生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男孩低头沉思了一下,说:“我是一只猫。那天,梁水把我埋葬了。我想他一定很伤心吧。他想趁春游的时候把我埋在珊瑚岭。但是他却看到珊瑚岭的景色异常美丽,于是那个小小艺术家就想着要把这个地方画下来。”他沉默了一下,闭着眼睛好像在回想,说:“血。梁水开始削铅笔,却不小心把手给削破了。血滴在了我的身上。这就是我和他之间发生事情。” 久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小男孩以一种挑衅的目光回看着久天。 久天稍稍闭了一下眼睛,说:“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了。猫是非常有灵性的生物,就算死了,灵力一时半会儿也消散不了。所以,当梁水的血滴到你的身上的时候,那无比熟悉的味道唤醒了你。这就是你的记忆吗?” 梁水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气,说:“一半一半吧。”那神态像极了一只大懒猫。 “一半儿是真的,一半儿是你编的?” “不,一半儿是真的,另一半儿是我的感觉。” 久天看着他沉默了一下,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是哪只猫?” “什么我是哪只猫?” “这么说吧,梁水的家里不可能养猫。就算梁水有可能在外面喂食野猫,可是野猫有可能死在他面前吗?自己喂的野猫喂着喂着就死了?你该不是被梁水给毒死的吧?” 小男孩愣了一下,觉得说得有道理。他趴在桌子上,圆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久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犬牙:“对啊,破绽很大呢。那这样就说不通了。”他说这话的语气,好像并没有认真地想要恢复记忆似的。 久天看他那个样子,嘴角一勾,站了起来。他从后面的仓库抱着一个东西出来了。 这是一个坛子,坛口是密封的,可能是放酒的,也可能是装咸菜的。久天把这坛子往桌子上一放,“咚”地一声,在和食言桌接触的地方立马闪现出一片蓝光。 小男孩见到这个坛子,突然大惊失色,整个人震颤了一下。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仿佛那坛子里面封存的是一个恶魔。他指着那坛子,好像一直弓起身子炸了毛的猫,质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哦?”久天看他的反应很有意思,心说有门儿,道:“你认识这东西?” 小男孩立马慌张地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认识。” “不认识?”久天慢条斯理地找了一块抹布,轻轻拂掉坛子上面的灰尘,说:“你是不认识,还是不想认识?” 小男孩冷汗直流,他记不起来这个坛子里装得是什么,只知道一种强烈到窒息的恐惧之感袭来,随之梁水的肉体起了反应,小男孩“哗啦”一声,吐了一地。 久天的脸上一丝涟漪都没有,耐心地等他吐完干呕,说:“告诉我,是不是他们失败了?” 小男孩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呕吐物,突然,他就什么都不想知道了。他抬起眼皮,哀求一样地摇着头,说:“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 “你为什么不想听?”久天冷冰冰地看着他,嘴角还有一丝笑意,“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不要、不要!”小男孩捂着脑袋,“我错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心甘情愿地去投胎呢?”久天的脸在小男孩眼里突然变得畸形,“来,跟着我,一起回忆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好吗?告诉我,他们当时在干什么——” “不要再说了!” “他们把你怎么了?” “不要了!” “他们是不是失败了?所以你才变得这么不伦不类?” 小男孩突然抬起头,冲着久天龇牙咧嘴地大叫:“不是失败了!是我自己逃出来的!!!” 63.【猫男篇】第八回 原形 梁水说:“不是失败了!是我自己逃出来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做梦一样,有些东西不合常理,却和记忆混合在了一起。 久天点点头,不知道是为了让梁水冷静,还是真理解了他说的话,他继续问:“这么多年,你躲在哪里?” 小男孩沉默了一下,道:“你当我是傻子吗?你让我说我就说?”。但是久天也不急于逼问他。久天知道,眼前的这个妖孽,一定也是痛苦迷茫到了极点,才会想要解开自己身上的谜团。所以,就算你不问他,他早晚也会说。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吱呀”一声,店门开了,沈君驰走了进来。小男孩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戒备。沈君驰也怪异地看了梁水一眼,然后走到食言桌前,把一个包裹放在了上面。包裹上面有一些土,里面的东西好像很脏。 “你……你要干什么?”这个时候的梁水,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慵懒,变得警惕又有点神经质。他看着沈君驰放在桌子上的包裹,感觉非常不好。 沈君驰懒得和他说话,白了他一眼,就自己打开了那个包裹。一只高度腐烂的猫的尸体,赫然出现在几个人的面前。是一只黑猫,身体已经干瘪,只剩一层皮毛包住了一把骨头,那扭曲变形的身体让人作呕。 “大半夜的让我去深山老林挖死猫?这什么打工啊?妈的,早知道你这么难伺候,打死杨羽我也不给你工作。”沈君驰愤恨地看着久天说。 久天拿着火钳拨弄了一下那只死猫,啧啧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只猫是在珊瑚岭找到的。他按照小男孩给他的那幅画,找到了当时梁水写生的地方。他让沈君驰去那个地方,把猫骨挖出来。至于为什么要这么晚去挖,当然是因为他要折磨沈君驰一下啊,有问题吗? 小男孩看清了那具尸体以后大惊失色,整个人好像被吓呆了一样。 久天问:“这就是你的藏身之处吗?都烂成这样了,不可能再使用了吧。怎么,你难不成是想要占用梁水的身体,继续活在这人世间?你说是梁水把你埋葬的?” 小男孩眯着眼睛,审视着久天。 久天道:“如果你真的是梁水埋葬的,那这个腐烂程度也太高了一点吧?除非他埋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烂透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是不想告诉我当时——或者说,当年,真正发生了什么吗?” 梁水黑着脸,说:“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根本不记得了。” “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记得?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也可以不让你想起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不管你是什么,你的肉身已死,藏身之地也腐烂不堪灵力尽失,你不应该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你要做什么?”梁水弓起身子,仿佛一只炸毛的猫,恐惧地看着久天和沈君驰。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久天平静地说。 梁水看了他一眼,立马转身向门口跑去。然而久天这时候早已在门上布了结界,梁水一碰到门框,浑身就像过电一样,“刺啦”一声响。梁水试了几次都不行,并且被弄得遍体鳞伤。他回过头来怨恨地看着久天,然后一瞬间,梁水皱起鼻子,呲出两颗虎牙,“嘶嘶”地叫了一声接着就是一跳。 梁水整个人像只猫一样,跳到了食言桌上,四肢着地。然后以食言桌为跳板,一下子蹦到了久天和沈君驰的面前。梁水张开“血盆大口”,嗷嗷“吼”了两声。大概这在他自己眼里已经是非常吓人的了,然而在久天和沈君驰眼里,不过是只生气的猫咪在唬人而已。 不过这只是一个比喻。实际上梁水现在已经是一只猫妖了。猫的灵力非常强,哪怕梁水这只猫咪小妖道行很低,也是只猫妖。黑化了猫妖,还是有点棘手的。不过猫妖不知道的是,久天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给梁水准备的热可可,实际上是堕魂药。吃了这个药,灵魂就会变得异常容易从体内脱落。久天实要小心的,不过是不要把梁水本身的灵魂打出体内而已。 其实这个时候,猫妖已经占据了整个肉体的主导,他自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跳到久天面前,伸出爪子——没错,是爪子,挠向了久天的脸。久天能明显感觉到,那爪子里夹杂着邪气。 久天闪了一下,也伸出了爪子,金属爪子,捅进了梁水的身体;手一勾,就把猫妖的灵魂刮了出来。 梁水翻了个白眼,晕倒在地。沈君驰赶紧过去扶起小男孩,久天的店铺里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沈君驰便把他抱到食言桌上。小男孩身体和食言桌接触的地方闪着红光。 久天把猫妖的灵魂摔在地上。虽然沈君驰的心里有些准备,但是看到这样的猫妖,他还是愣了一下。这是一只半人半猫的东西。浑身上下长满了黑毛,眼睛是亮黄色的,虎牙伸出嘴唇有一厘米,脸上还长着胡子。这只猫妖的身体,与其说像个人,不如说像个站直了的黑豹子。沈君驰看着猫妖这么兽性的身形,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心说我当猫妖都是又萌又妖艳,没想到真正的猫妖这幅德行。 沈君驰问久天:“怎么,这只猫妖还不知道怎么幻化成人形吗?怎么这么不伦不类?” 久天摇了摇头,说:“这就是这只猫妖的原型。他并没有试图幻化成人,本来他的灵魂里就有一部分是人。” “怎么会这样?猫妖怎么会有人的灵魂?” 久天没有理他,问猫妖:“怎样你才肯往生?” 猫妖警惕地看了看两个人,没有说话。 沈君驰小声跟久天说:“管他呢,先念往生咒,直接把他超度了。” “不行,”久天道,“如果当事人不愿意往生,念咒可能达不到效果。” “你道行不够?” 久天看着他沉默了一下,道:“活着不好么?” “……” “超度是个很温和的工作。一般有怨念的灵魂,只要他还有一颗想要解脱的心,念往生咒都多少有点用处。如果执迷不悟,强行留在人世,就要通报鬼差了。鬼差来清扫这些灵魂的话,就是一个比较血腥的过程了。”久天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沈君驰问。 久天掏出一瓶药水,道:“很简单啊。了却他的心愿。” 64.【猫男篇】第九回 恶臭 久天拿着那药水问猫妖:“你到底是谁?”他要用痛苦,把潜藏在猫妖灵魂最深处的记忆拷问出来——那些猫妖不想回忆起的记忆。 猫妖看了看久天,又看了看沈君驰,嘶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久天搓了搓手里的小药瓶,拧开瓶盖,若无其事地跟猫妖讲:“你先试试这个强度合不合适。如果合适的话,就给我好好记住这感觉。”说完,他在那腐烂的猫尸体上倒了两滴瓶里的药水。 药水沾到那尸骨,发出“刺啦”一声好像煎鸡蛋的声音,猫妖应声倒地,痛苦地扭曲起来。 “怎么样?这个强度还合适吗?”久天问,“要不要再多加几滴?” 猫妖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嘴里还骂骂咧咧,道:“你这天杀的小邪神,给你猫爷爷下的什么药?!” “这个么?”久天举起手中的小药瓶,“这个是灼魄水。你和这黑猫的尸体有感应,所以滴在尸体上,就如同滴在你身上。话说,这黑猫腐烂成这样,想必你跟它的感应也越来越弱了,灼魄水不应该有多少威力了。你反应这么大,大概是你道行太浅。请问你凭什么叫我小邪神?叫我邪神爷爷!”说着又往猫尸上滴了两滴灼魄水。 开始猫妖还能顶两句嘴,骂骂久天,骂一句久天就再滴一滴,到后来滴得猫妖一边打滚一边求饶,直叫爷爷。 卑劣的久天被叫了十分钟爷爷,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收了手。他蹲在猫妖身前,问:“疼好了吗?想回忆了吗?这个疼痛就没让你想起来点什么?” 猫妖舌头伸得老长,无助地喘息着,瞳孔也越散越开,道:“我说……我说……我能想得起来的,我都说……” 猫妖咽了咽唾沫,道:“我只记得我是一只猫。我的主人是一个很没用的小男孩,叫……” “叫什么?”久天问。 “叫什么我给忘了。”他怕久天拿灼魄水滴他,赶紧说,“真忘了,我是真给忘了。”他舔了舔嘴,继续说:“小男孩是个性格孤僻的孩子,并且没什么特长,长相也很一般,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可以被迅速忽略掉的存在——除了他是个书呆子这点比较有辨识度。他学习很用功,但是成绩一直上不去。小男孩对我很好。因为觉得玩物丧志,他的父母不让他养猫,小男孩就偷偷养。他家以前住平房,于是在院子里给我偷偷搭窝。因为也没有进过他们家的家门,父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后来他们搬家了,搬去楼房了,就抛弃了我,我变成了野猫。但是小男孩还是会经常来看我,给我带来搭窝的旧衣服旧被子,喂我,并打跑那些欺负我占我窝的野猫野狗。 小男孩是真的很没用,经常被父母嫌弃、同学霸凌,所以总是独来独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找我。可是我老了,不能再照顾他了。我死了,他就把我埋在了珊瑚岭。然而我却很担心他,于是灵魂并没有立即离世,再加上猫的灵力,让我的灵魂在那个地方徘徊了一段时间。 但是毕竟不是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也没什么怨念,过一段时间灵魂就会自己走掉。然而这之中,发生了一件怪事。 我感觉我的身体突然被火烤。火源在离我身体一两厘米的地方,不会烧到我,但是很热。我的身体出了很多汗,到最后又出了很多油……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一种感觉,一种悲伤、凄惨、被人背叛的感觉。然后我的记忆就一直断断续续,非常模糊。之后我就一直沉睡,直到有一天,一个少年在我的身上滴了一滴血,这滴血让我的身体重新燃烧了起来。那种熟悉的骚臭味,仿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同时,那种被背叛的感情再次向我袭来。 后来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附着在了梁水的身上。我曾怀疑他就是我的主人,因为他的经历简直和我的主人——那个没用的男孩一模一样。可是他不是,他的身上,有令我恐惧作呕的味道,那不是我主人的味道。” 久天想了想,说:“好吧,我们来谈谈条件。我让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并且让这之间的关系者们收到应有的对待。但是之后,你就要给我老老实实地往生。这是你必须要跟恶魔签订的契约。” “我要是不签呢?” “你可以不签。我也不会再管你的事。可你却再也不能进入梁水的身体。没有身体可附着的灵魂很快就会作祟,到时候会有阴间的鬼差来收拾你。我还是好心地提醒你一句吧,鬼差来收厉鬼,可是非常血腥暴力的。他们的习惯是把灵魂切分成小块,分别超度。不管你是人是猫,修炼成哺乳动物也不容易,需要几百世几千世的努力,可别就这么白白给毁了。” 猫妖考虑了一下,觉得也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只能答应。 久天取出一颗聚灵珠让它依附。那猫妖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食言桌上的梁水,钻入了聚灵珠。 久天把装有猫妖灵魂的聚灵珠揣入怀中。沈君驰看着久天这老妖怪对猫妖威逼利诱一气呵成,不由得感叹。 沈君驰问久天:“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呀?猫的灵魂里怎么还会有人的灵魂?” “混合了呗。”久天见怪不怪,“灵魂这玩意儿和你们人类想象的稍微有点不一样。说白了就是一种材质。它们像橡皮泥,可以彼此分开,也可以彼此融合。不过灵魂无端融合的话,就不好计算业力了。好在有色身把它们隔开,所以彼此融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猫妖身上发生了两个灵魂相融的现象,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久天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这猫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了看那个吓破猫妖胆儿的咸菜坛,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沈君驰想起了赑屃那个泡尸面薯的酒坛子,道:“不会又是什么人头酒吧?” 久天点点头,说:“你还有点悟性。不过猜错了。”久天说完,搬起坛子就要走。 沈君驰赶忙拦住他,道:“话说一半儿怎么就走了,你还没告诉我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久天白了他一眼,道:“好奇害死猫你不知道啊?” “是你问我这里装什么的,又不是我要问你的。” “对啊,是我问你的。但我没说我要告诉你答案呐。” 沈君驰气得捶地板,道:“行,算我好奇好不好?告诉我,这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你真想知道?” 沈君驰点点头。 久天把坛子忘桌子上一放,道:“那你自己打开吧。”说完捂着鼻子就跑了。 沈君驰好奇心驱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即就打开了坛子。随之,一股恶臭味迎面扑来,沈君驰差点被熏出幻觉,推开店门就在门外呕吐起来,心里把久天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65.【猫男篇】第十回 恶作剧 久天一边喝水一边听沈君驰在他旁边骂骂咧咧。沈君驰被久天哄骗,打开了那个罐子。他本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多么恐怖的东西他也就是一哆嗦;可没想到这罐子里装的既不是人头,也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烂歪歪的一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物体。罐子里面还漂着厚厚一层浑浊骚臭的液体,里面还有蛆虫。 久天放下茶碗,不耐烦地说:“是你非要看,你现在又赖我。” 沈君驰拍桌子:“还不是你引诱我!” 久天白了他一眼:“有病吧你。你有事儿没事儿?大半夜的赖在我这不走,你不回家睡觉啊?明天又翘课是不是?” 沈君驰看着久天那道貌岸然的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我赖在你在这不走!!明明是你大半夜让我去挖猫!” 久天慢悠悠从架子上拿下一本书,读了起来。沈君驰像个白痴一样被无视了。 没辙,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得——吵架人家也得理你啊。久天三千年的修行,人精都赶不上他的脸皮厚。不过沈君驰回家之前,是真的很想知道那坛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内脏。” 这是久天的回答。 “谁的内脏?为什么装在坛子里?” 久天放下书,说:“谁的内脏我是不知道,但这个坛子给人的感觉……怕不是在养小鬼吧?” 沈君驰惊道:“你是说这个坛子里的内脏,是小孩子的?” “我没有那样说。” “可是养小鬼,一般都是字面意义上,真的是‘小鬼’吧?有把成年人当小鬼养的吗?” “养小鬼是东南亚那边的一种巫术。”久天道,“过早夭折或者未能出世的孩子会多多少少存在执念和怨气,灵魂不愿意转世,逗留在人间。养小鬼的人封印住这些灵魂,利用它们控制聚集而来的邪气。因为人不能直接控制邪气,所以就封印住这些婴儿的灵魂,这是有损阴德的,来世会有报应。 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 邪气是一种善变之气,并没有什么章法可言。就算是天神,也不能完全控制世间的邪气,他能做的不过是刮刮神风,吹散聚集在一起的邪气而已。对于普通人来讲,再高的修为也就几十年,怎么可能精准控制善变的邪气呢。所以最危险的是被失控的小鬼反噬,那可是现世报。” 沈君驰插嘴道:“那你这么说,大神都控制不住邪气,婴儿的灵魂却能?” “不是这样的。灵魂和人界存在的物质是一样的,也是一种材质。一般来讲灵魂对于物质的物理特性没有任何影响。所以不管这些游离在人间的灵魂怎么折腾,都不会改变周围的环境;当然,人眼也看不见他们。可是灵魂有一个不好的属性,就是容易聚集邪气。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人类之所以称邪气为邪气,就是因为它善变并且易于受到影响。如果我用更通俗一点的话来解释正气和邪气,就是这两种气其实是两种规则。正气代表法则,它是整个物质界的公理;而邪气的唯一规则就是没有规则。也就是说,理论上邪神可以改变任何物理特性。 所以,与其说婴儿的灵魂控制了邪气,不如说邪气侵入灵魂变成了它‘修为’的一部分了。 至于这个坛子嘛……”久天思考了一下,说,“我只是说它疑似是养小鬼的。因为虽然感觉是在做巫术,可是手法也太不走心了,感受不到养小鬼的诚意。” 沈君驰道:“养小鬼还要什么诚意?” 久天正色说:“当然需要。小鬼这东西是带着怨气的,怨气是一种成色非常不好的邪气。对于这种邪气没有拿出十足的诚意去取悦,很容易触怒这些小鬼的。 养小鬼的方法有很多传说,但是不管用哪种做法,都不是按着程序走就一定能成功的。就这个罐子来讲,里面封存了人的骨血和油脂,看样子是模仿泰国的养法。然而不管是传统做法还是新式做法,随随便便拿个腌咸菜的罐子,地上挖几块泥就把罐子封存了,这也未免太简陋了。”久天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与其说是养小鬼,不如说是恶作剧呢。” “可是那里面真的有人的内脏吧?” 久天点点头。 “也就是说,真的有人因为这个‘恶作剧’而死掉?” 久天依然点点头,没什么表情。 沈君驰听到这里脸色变得非常不好。这人世间怎么会有人做这种事情呢?而这些事情又跟幼小的梁水有什么关系呢? 难不成? 沈君驰猛地看向倒在食言桌上的梁水,嘴比脑子还快,张口就喊:“难不成凶手是梁水?” 话都没说完久天就听不下去了,当场给了他一脚:“说你傻你还流哈喇子。那罐子做成的时候,这小鬼连液体都不是!” 沈君驰捂着被踹的屁股,道:“那为什么找他呀?那猫妖说的话没有一句我能理解。既然它死了好多年了,又为什么会从梁水的身上闻到熟悉又厌恶的味道?” “不是没可能吧。比如说梁水继承了那个猫妖厌恶之人的血脉,之类。” “哦~”沈君驰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怪不得。 这样的话一切都能解释通了。蓝色的校服、高度腐烂的猫咪尸体、以及唤醒猫妖的那一滴血。看来梁水确实是个纯粹的受害者,这一切的缘由都要追溯到他的上一代。二十多年前,他的父母,到底做了什么? 久天看着沈君驰在那愣神吗,站起来,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家吧,我会看着你。”他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却并没有跟着沈君驰一起走的打算。 67.【猫男篇】第十二回 林凯 昏暗的路灯下,林凯坐在一个熟人罩着的饭馆儿外面抽烟。他的几个跟班也在那无所事事地晃悠。董明正在逗弄一只黑猫。他自从跟了林凯以后,慢慢适应了林凯一伙人的生活规律。再加上董明也不想回那个毫无温暖的家,所以有事儿没事儿都粘着林凯他们。 已经过了饭点,客人们都走了,整个大堂只有两个人,喝得五迷三道还在那吹牛逼。 脚步声由远及近,董明抬头看见一个胖子走了过来,他点头跟那胖子打招呼:“胖哥好。” 胖子并不鸟董明,只是把目光投向坐在一边抽烟的林凯:“林……林子……” 胖子有点为难,他似乎很是忌惮林凯。林凯没拿正眼看他,掸了掸烟灰,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胖子歪着头纠结怎么说,还好他脸皮厚,嘴一瘪,仿佛受了多大的冤屈,道:“哎哟喂,还不是我那混账王八蛋老爹!他特么又出去赌!赌输了就喝酒!昨天喝醉了,把我妈打了一顿,这不,连我这个月生活费都抢走了。” 言外之意就是要钱。 其实胖子也没有全说谎。他的那个老爸确实是个赌徒,赌输了也的确会喝点酒。只是打人的不是他,是他老婆。他老婆是有名的泼妇,每次他老爹输得裤衩儿都不剩的时候,就见着他老婆举着个笤帚疙瘩满胡同追着他爸打。他爸打是打不过他妈,但是不耽误他赌。让他干点儿别的他是没那个本事,心思全花在怎么从他老婆眼皮子底下逃跑赌博去了。 胖子确实没钱,但是这事儿也不能全赖他老爸。胖子属于那种精明会算计的死胖子,他最近拿了点钱想倒腾点东西。他想着是挺好,可是一个中学生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阅历,最后被骗得血本无归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好在他穷,投入的少,欠得也少,只要有人接济一把,还是可以走过危机的。 林凯看他那狗德行就知道又是要钱。林凯他们家有钱,拿出点钱给他不是问题。 林凯掐掉烟,站起来,走到胖子面前。他和胖子差不多高,脸贴得很近,近到能从胖子绝望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还没等胖子来得及向后退,林凯一拳捶到了胖子的太阳穴上,胖子应声倒地。 林凯的几个跟班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胖子在地上捂着脑袋疼得龇牙咧嘴。他抬头,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林凯。林凯低头,冷冰冰地看着胖子,揪着他的领子,一拳又打在他的眼睛上。 林凯看外表不像是会打架的人,他体型可比胖子差远了,体能当然也不及胖子。但是胖子却不敢还手。他但凡敢还手,打他的就不是林凯一个人了。 林凯的几个跟班,就这么围着两个人,看着林凯一拳一拳,面无表情地揍胖子。反正胖子也抗揍。 正在逗猫的董明看不下去了,他觉得大家都是朋友,有多大的事儿一定要闹到动手的地步呢?他走上前去,想要劝阻林凯。林凯二话不说,连董明一起揍了一顿。董明是真的打不过林凯。 林凯揍了一会儿,揍累了。他右手的关节已经发红出血,而他似乎到这时候才感觉到疼痛。王继宗递过去一张纸巾,让他擦擦手上渗出来的鲜血。林凯擦干净手,甩了几百块钱到胖子脸上,什么也没说。 他周围的人大概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脾气,也没有多想。可是董明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林凯这样做是不对的。大家都是朋友,就算你有钱,就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能随便对朋友动手吧。这件事情他曾经跟林凯提过,林凯都没有亲自动手,就被一个林凯的小跟班赏了两个耳巴子。 但是董明没有怪过他,他一直认为是自己不够好,不能够想出更好的沟通方式去劝阻林凯这种过激的交往模式。这就是好人和恶人的区别。好人有时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拷问自己的内心,而恶人只会用自己的错误去惩罚别人。 林凯之所以还留着董明在身边的原因,就是他还需要把董明当做戏服穿在身上,在班里演着三好学生的戏码。他知道他可以在外面靠家里的钱为所欲为,但他的父亲却可以随时切断他的生活来源。 林凯从小就看着他爸的脸色生活,因为他知道他的父亲并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不喜欢他的母亲。林凯的父母就是政治联姻,他父亲对他母亲没什么感情,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母亲不顺眼。而他的母亲,一个千金小姐,也不能容忍他父亲的淡漠冷酷,于是习惯性地找茬,吸引他父亲的注意力。作为夹在中间的林凯,日子自然也不好过。他努力学习,跟班里所有人打成一片,变成老师最宠爱的学生,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给他生了孩子。无论和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爱,他的父亲显然喜欢那个女人远远胜过他母亲。他的任何不完美,都会变成父亲更加不喜欢他的借口,而他的母亲也会把自己的不受宠迁怒于儿子的不争气,对他指责谩骂。他不能让他的父母抓到一点把柄,他必须完美。 可林凯终究是个孩子,感情需要有发泄的出口。他在班里装成三好学生,却结交其他班级年级的差生混混生。好在有董明这么一个忠犬,维护着他在班里和蔼善良的形象。 董明被揍了一顿,显然老实多了,看着林凯的眼神中也有了惧怕。这让林凯很满意。曾几何时,他看着父母那鄙夷嘲讽的眼神,内心产生出巨大的恐惧,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仍然能感觉那些眼睛如同巨大的乌云,把他挤压到窒息。而能缓解这压力的,只有让别人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他知道自己可能有一点不正常,但是他没法改变,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改变。因为这种不正常给他带来无限的快乐。 对,他有虐待癖。他喜欢别人的恐惧、绝望以及临死的挣扎。 他记得他小学五年级,考了个全年级第二。那天,他看着一个考了年级一百名左右的孩子,搂着她妈妈索要奖励;而他在公园的台阶上坐了整整两个小时,呆呆地看着泛黄的云朵,不知道怎么回家。年级第二,不是第一。他知道一个第二,会让他忍耐多久的羞辱和漠视。那天,就在那个台阶上,一只四五个月左右的黄狗蹲在了他面前,就那么看着他,对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柔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这个世界上能这样看着他的居然是一只狗。 然而他的心并没有因为狗狗的可爱而变得柔软,他抬起腿狠狠踹了那狗一脚。这只狗狗是这附近居民的新宠,经常被人逗弄,所以很是亲人。尤其是小孩子,因为小孩子尤其喜欢动物,都会给它一些吃的。它大概还没有遇到过抬腿踹他的孩子。 狗狗愣了一下,并没有逃走,只是站起来退了两步,大概在想这孩子是不是在跟它闹着玩。见狗没有走,林凯随手抓住了一根树枝,抽了那狗一下。小狗躲闪不及,脸上挂了彩,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的危险,露出了恐惧的眼神。 这个眼神如同一股电流,直击林凯的内心,他突然就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猛地扑向了那只可爱幼小的生灵。 整整半个小时,夕阳西下,在无人的公园里,幼犬的哀嚎声慢慢衰弱,最后连呻吟也没有了。 幼小的林凯站起来看着地上一滩血肉模糊,他明白,他彻底坏了。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很兴奋。 68.【猫男篇】第十三回 他的友情观 林凯一直心里有个疑问,就是为什么自己的内心总是那么空洞。别人有亲情有友情,会感动也会恐惧,而他的内心就如同一个无底洞,填进去的任何东西最后都会消失殆尽。 鼻青脸肿的胖子拿到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旁边看热闹的跟班也跟着散去,董明头破血流,在地上呆愣了好一会儿。 林凯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半晌,然后蹲下身子,冷淡地看着他,问:“疼吗?” 董明受宠若惊,赶忙说:“也不是很疼。倒是你的手,有没有很严重。” 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症候。 林凯看着董明,觉得他太好玩了,拍拍他的脑袋,就走了。 这个董呆子,简直是个奇葩。林凯的周围,有因为他长得好而接近他的人,有因为他学习好而接近他的人;林凯最喜欢的,是那些因为钱而接近他的人。因为要维系那些喜欢他的人,他必须要伪装成他们喜欢的样子。而对于那些只喜欢他钱的人,这就只是简单的交易了——林凯出钱,买下他们。比如说胖子。胖子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从林凯这里要钱,而林凯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胖子做任何事情,只要最后在他脸上甩一把钱就行。就比如今天,他把胖子揍得五光十色,但胖子依然感恩戴德地拿着钱跑了,一句抱怨也没有。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人围在林凯的周围,他最喜欢的却是胖子。 而现在,在林凯心中,胖子的地位不保了,因为有一个比胖子还好操作的人——董明——出现了。董明连钱都不要,他就是单纯地喜欢林凯,感谢林凯,崇拜林凯而已;就算林凯在他面前表现出了所有的不堪,董明依然不能忘记那天是林凯出手救了他。对于林凯的暴力与不讲道理,他心中只有包容和怜悯。 最近林凯的心里特别不好受,因为他的父母要离婚了。原因是他父亲的情妇直接找上门来要转正,理由是孩子没户口,不能上学。他的父亲顺水推舟,就决定和他母亲离婚了。 林凯的母亲已经跟那个情妇战斗了好久。可是这么多年来,她都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男人想要的是什么。作为曾经的千金小姐,自然是忍受不了自己的老公出轨。然而她既不想离婚丢人现眼,也不想降低身段与情妇一起争宠,于是成为了家里的一片乌云。有事儿没事儿她就要跟她的老公吵一架,还会神经质地没完没了地质问他的老公。久而久之,林凯的父亲就不怎么回家了,一个礼拜回来一两次。为了弥补自己的愧疚感,他只有不停地给他们母子钱而已。 现在他父亲终于再也不想跟他们一起过下去了。他的母亲变得越发神经质,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林凯身上,认为是林凯不够优秀。林凯虽然薄情寡义,但是他对母亲却有一些不一样。他谈不上爱他的母亲,但是他母亲的一言一行却足以影响到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 林凯揍了胖子,又揍了董明,感觉心情好了一些。 —————————— 林凯父母离婚,家里发生的巨大变故,终于再也不能让他一直保持三好学生的表面了。他开始频繁地翘课,不再隐瞒和社会闲杂人等来往的事实,对同学和老师的态度也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这一年来,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从一个人见人爱的天之骄子,变成一个性格暴躁人人唾弃的流氓头子。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他喝了好多酒。他没能持续他的神话,勉勉强强地考上了一个普高。他的妈妈现在像得了精神病一样,天天在家喝酒,喝多了就疯狂给林凯打电话,每天给他打一百多个电话,回到家里不是指责就是谩骂。同学们当然也知道了他家里的变故,有的嘲讽有的怜悯。他唯一还有的就是从父亲那里拿来的钱。 一年间,尽管林凯变了很多,但是在董明眼里,他依然还是那个他崇拜的林凯。他觉得林凯只是遇到了麻烦,他需要帮助。一年前林凯帮助了他,他现在也要帮助林凯。他知道林凯看到中考的成绩以后一定很不顺心,他需要帮助,需要朋友的陪伴,这才是哥们儿。这样的他,想要赶快找到林凯,跑到他的身旁,支持他。 —————————— 胖子和王继宗站在林凯的身后,面面相觑,完全没办法控制现在的事态。 林凯心情失落,找他们过来喝酒,喝多了,边走边吐。电线杆子底下狂吐的林凯,听到角落里传来的说话声:“你这臭小鬼,别在我的地盘吐,真是恶心。” 林凯一回头,发现建筑物的阴暗处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窝棚,里面坐着一个干瘪肮脏的老人。他的周围放着一摞一摞的报纸,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卖出去的啤酒瓶饮料罐。他的全部家当放在一个手推车里,车上拴着一根狗链,那只黄狗还在冲他凶狠地叫。 是一个拾荒老人。明明不过一个捡破烂儿的臭老头儿,居然用如此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这让林凯突然就不能忍受。他回过头去就给了那老头一脚。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开始王继宗和胖子还跟着打一会儿,以为林凯消了气就完了。可是谁知道林凯越打越上瘾,根本不顾自己已经出血红肿的拳头,仿佛没有痛觉一样。 老头被打,开始还在骂骂咧咧,后来扛不住了开始连连求饶。这不仅不能让林凯心软,那恐惧的眼神仿佛更加点燃了林凯的施虐欲。他不止一次虐杀那些幼小的生灵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开始他还能被满足,但是随着次数的增加,光是小动物已经不能够完全满足他了。他,还没杀过人……一想到这,喝醉了林凯突然兽性大发。光靠拳头是很难对人造成致命伤害的。他拎起一个酒瓶子,“啪”就砸在了那老人头上。 胖子和王继宗可吓到了。他们只是狗仗人势,欺负欺负人而已,并没有真想对人造成伤害。可是他们也不敢拦着林凯。其实这时候他们两个人冲上去把林凯从那老头旁边拉开便行,然而他们没有。他们纵使没有杀人的欲望,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林凯给那老人开了瓢,看着他把尖锐的破酒瓶扎入老人的身体里,看着那老头最后丧命。他们可以找很多借口给自己开脱,然而在罪恶面前,他们不可能片叶不沾。 看着那老头丧命的除了林凯他们,还有另外一个人——站在街对面,因为担心林凯,匆匆赶来的董明。 69.【猫男篇】第十四回 最后的愚蠢 “我抽烟、喝酒、纹身、骂脏话,但我知道我是个好女孩。” —————————— 看到这一幕的董明愣住了,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情景。他一直知道林凯狂躁并且有暴力倾向,但是他一直觉得林凯是好人。他认为林凯所有的残暴都是伪装出来的坚硬外壳,只是为了减少外界对他的伤害,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林凯会去杀人。 董明还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叫喊着林凯的名字跑到了他的身前。 “你在干什么?!” 林凯的脸上还有喷射状的血迹,却没有任何情绪;他手里的玻璃瓶子又深入了一寸。瓶子扎在老人锁骨和动脉处,血如同喷泉一样汩汩往外流。老人还在做垂死的挣扎,空洞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点,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抓。 那老人仿佛看到了董明,在他死亡的那个瞬间,眼神在董明的脸上聚焦,定格。 林凯感受着老人越来越弱的挣扎,感受着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感受着他的灵魂脱离身体;林凯闭上了眼睛,内心感受到的,只有满足。 董明疯了,仿佛整个世界观都坍塌了。林凯怎么能是那种表情,那是人的表情吗?林凯怎么了?生病了吗?神志不清了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老人会在他的手下死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凯呢?他难道不要解释一下吗?比如说不小心,失手了,或者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然而林凯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来,用袖口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闻了闻那腥膻的味道,厌恶地皱了下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刚才不过是摔了一跤,站起来拍拍屁股还能接着走。 而在董明脸上定格的那个眼神,却是对他内心的拷问,董明不敢就这样算了。他拉住正要走开的林凯,叫到:“林凯!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林凯淡淡地看着他,道:“你喊什么?不怕把警察招来啊?” 董明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说:“林凯!你怎么能这么淡定?!你杀人了呀?你以为这和打架斗殴是一回事儿吗?” 林凯没做声,只是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听董明在那乱喊乱叫。 董明在他面前一直唯唯诺诺,张口闭口都是凯哥,在自己周围狗一样地转来转去崇拜着自己,现在却龇牙咧嘴地高声质问,这让林凯感到相当地不适。 胖子和王继宗走过来把董明从林凯身上拉开,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别管了。其实他俩的心情也非常复杂。他们看到林凯的这副嘴脸,是真的害怕了。这根本不是人,是个纯粹的恶魔。 要是平常,董明肯定也不会多事,只会乖乖地跟在他凯哥的后面。可是他现在,一低头想到的就是那老人临死的眼神。他不能想象老人在那一刻有多么绝望。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在想什么?是在向自己求救吗?或是认为又来了一个帮凶? 一想到这里董明就良心不安。他多么想要告诉那老人,自己是想救他的。 董明觉得不能这样。他身上肩负着两个重担。第一,他作为朋友,不能看着林凯犯这么大的错误;第二,生而为人,他不想那老人临死之时眼睛里装下的是一个杀人共犯。 董明推开胖子和王继宗,拉住林凯,语重心长地说:“凯哥,自首去吧。你还未成年,不会有大问题的!” 林凯听到这里愣了一下,连胖子和王继宗都呆掉了。这个傻子在说啥?他们是什么?是混混诶!怎么可能报警? 林凯冷笑一声,道:“我说董呆子,你是不是被吓傻了?你让我自首?” “凯哥,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是个杀人犯。你只是……只是最近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你需要冷静。我理解,这都是你父母的错,不是你的错。你需要帮助,我相信警察不会为难你……” “哈哈哈哈——”林凯看着他放声大笑了起来。我的天呐!哪来的这么个极品?! 林凯边笑边捡起了扔在一边的碎酒瓶,狠狠怼在了还在狂吠的黄狗头上,并戳瞎了狗的一只眼睛。黄狗愤怒的狂吠立马变成了哀嚎。 林凯突然想到了什么,收住了笑声,站起来,冷冷地看着董明,问:“你可怜我?” 董明被问住了,有点不知所措,道:“不……不是可怜……”他知道林凯内心深处的那个不能碰触的点,“我怎么会可怜你……我比你还可怜……你的父亲好歹还是个精英,我爸不过是个窝囊废,他——” 还没等董明说完,林凯回手就给了董明一酒瓶子。玻璃边缘在董明脸上划出了一道一公分长的深口子,皮开肉绽,血不断地往外流。 胖子走过去拍拍董明的肩,让他适可而止,不要再接着说了。既然所有人对林凯的危险都达成了共识,也没有必要进一步讨论了。大家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该干嘛干嘛。反正这老头不过是个流浪汉,没人会关心他怎么死的。 董明低下了头,他内心纠结着。真的就这么算了吗?作为朋友,作为人,真的就可以这么算了吗? 也不知道他的脑子搭错了哪根筋,也许是还对林凯的人性存有幻想,也许是对于自己的口才有着愚蠢的自信,也许是他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和林凯有心灵的共鸣,他说话了。 他说:“林凯,我从跟着你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一种我们很相像的感觉。我知道,我跟你的优秀相比差得太远,但是我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与我心灵如此相通。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会招来你的嘲笑,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咱们两人的父母都不够好,给我们带来太多的不愉快;你心里的痛,我比任何人都懂。你今天打了我,我不怪你;你杀了那老头,我也不会因此而厌恶你。我是你的朋友,以前是,今生今世都是。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走向深渊。林凯,我会帮助你。” 董呆子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的话,但是这句话林凯听懂了。 董呆子无论如何,都会把这件事捅到警察那里。 林凯静静地看着董明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你刚才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不是个杀人犯。那么,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等董明回答,又看了看胖子和王继宗,道:“你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胖子和王继宗听了这话,腿都软了。 董呆子说的这番话倒是给林凯提了醒。他杀人了,虽然这个行为在他自己的心里无足轻重——跟杀死一条狗也没啥太大区别,但是这个社会可不这样认为。就算自己还没有成年,但少年犯也会去少管所关一阵子;而且自己要一辈子背上杀人犯的骂名,以后生活岂不是很不方便?就算董明不说,那胖子和王继宗呢?他们就一定不会说吗? 林凯是个疯子,但不是个傻子。他太清楚胖子和王继宗根本不是什么忠心耿耿的人,他们哪一天把自己捅出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林凯摸了摸下巴想,要是一下子把董明、胖子、王继宗三个人都杀人灭口,好像不太现实。一个一个来,就算自己计谋再好,剩下的为了保命都会不择手段地把自己捅出去。 怎么办呢? 考虑出解决方案并没有花去林凯太多时间。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和污垢,对胖子和王继宗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跟我过来吧。” 70.【猫男篇】第十五回 杀人夜 林凯路上又买了几瓶酒,然后一行人坐最后一班车,去了珊瑚岭。之间,林凯还叫来了康宇。 董明管康宇叫康哥。这个人老早就在半退学状态了。平时也是穿得和地痞流氓一样,到处晃悠。但是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林凯最信任的人。至于为什么林凯如此信任他,董明不知道。他认识林凯的时候,康宇就已经是林凯最得力的助手了。对于林凯说的任何事情,康宇都是无原则地服从。董明觉得,这一点也许康宇和自己也蛮像的,都是对林凯这个人崇拜极了才会这样。 珊瑚岭是一个特别小的山包,大概也就一两百米的海拔,爬上山顶也不过三四十分钟。这里平常来的人并不多,因为山虽然不高,但是路修得不太好。而且没人管理,杂草丛生。一到夏天,这个地方到处都是蚊子,更没有人会半夜爬山了。 几个人爬到了山顶三分之二处的休息点。这里有一个遮阳的小棚子,比公交车站的遮阳棚大不了多少。棚子底下有一个木头方桌,旁边散落着几个石头墩。这个休息点倒是整理得比较干净,起码附近的土都铺得比较平整,野草也被清理干净,还有个路灯通电。 几个人围着这木头方桌坐了下来。在这个地方理应可以俯瞰城市的夜景。不过杂草树木太多,视线全部被遮挡住了。 一坐下来林凯就开始给大家灌酒。白酒倒入一次性纸杯,分给在座的各位。 林凯是相当会玩弄人心的。他从小善于伪装,善于用自己的任何资源调动人们的情绪。虽然王继宗和胖子不能完全信任林凯,但他们跟着林凯,多少还是崇拜他的吧。 林凯一边和大家喝酒,一边高谈阔论,和大家谈人生谈理想,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像他们这种问题少年,没有一个不是环境造成的,他们承受着这个年龄承受不起的压力,却又没人开导,于是凑在一起互舔伤口。 大家喝着笑着,董明看着林凯,心里十分欣慰。这样热血的林凯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了。他以为这是因为林凯终于卸下了盔甲,其实不过是林凯之前在他面前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一下。 林凯已经喝了很多酒,但是杀了那老头儿以后,他酒就醒了。他现在要干正事儿了。他等着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起身,趁着董明放下戒备,突然拿起了一个酒瓶子,照着董明的后脑勺就是一下。 董明当时就两眼发黑,伴着酒瓶子的破碎声,趴在方桌上晕死过去。 胖子和王继宗愣住了,但是也没有太大的意外。对啊,这才符合林凯做事儿的方式。 林凯握着半个酒瓶,对大家说:“同志们,我们还记不记得我们要干什么?我们已经毕业了,已经接受完了义务教育,以后,没有人再为我们负责。对不对?” 他指了指自己,道:“我,考上了一个破高中,”又指了指胖子和王继宗,“你们俩考上了啥?你们啥也不是!” 王继宗和胖子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崇拜我,”林凯继续开口,“这么个破高中,没办法让我走正道。我们只有一条路!你们说对不对。” 胖子和王继宗不知道说什么,康宇非常有眼力见地倒满了酒,道:“喝!” 此时就算胖子和王继宗再如何动摇,被气氛感染着,他们也越来越兴奋,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他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兴奋与自我认同,还有这幼稚的仪式感,在我们现代社会,大概可以称为“中二病”了。 “《古惑仔》我们都看过,”康宇道,“我们要走的,就是这条道。我们以后要面临的,比起电影中,只有更多,没有更少。” “说得好。”林凯道,“我们这种人,要想创出一番事业,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资历。我现在还可以理直气壮地从我老爹手里拿钱,我还可以请你们胡吃海塞,以后呢?我们不能靠着欺负欺负同级生而立足吧?来,大家都说说,以后要走上这条道,我们有什么资历。” 各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架斗殴都是校级的,偶尔和社会上的哥哥们走得近一点也不过是吃顿便饭,人家也不指望他们真能干什么事儿。 林凯坐下来,淡定地点着了一根烟,推了推眼镜:“这个世界,比的是谁狠。我们走上了这条道,就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懂吗?我们是跟人命打交道了。连个人都没杀过,怎么上道?” 林凯的脸上摆出了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深沉与严肃,显得幼稚又可笑。可是就是这么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子们,在林凯的带领下,做出了一件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多么恐怖的事情。 对,他们决定杀了董明。 林凯说了,没杀人怎么能上道呢?林凯已经杀了一个老头,剩下的几个人,用手无寸铁晕死在一旁的董明练手再合适不过。何况董明可是要报警啊,这种人以后在身边那就是条子的眼线啊。但其实谁都知道林凯的真正用意——他是要拉人下水。他杀了人,胖子和王继宗还亲眼所见。要是不把这两个人拉下水,以后他俩反水怎么办。让他们把董明杀了,大家就是共犯。都是一根绳上面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 当真,邪恶是不分年龄的,也得不到任何救赎。 这几个人里除了林凯,都没有杀过人,面对一个鲜活的生命,自然还是有很大的心理负担。好在酒壮怂人胆,喝了些酒,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也搓着双手跃跃欲试。他们等着林凯做出指示,下达指令。在他们的想象里,大概是一人一刀,最后痛死董明。 林凯眯着双眼看着昏死过去的董明,觉得一点都不好玩。他杀那老头的时候,下手太快,根本就没有完全体验到什么,人就死了。这回可不能让董明死得这么容易,一刀一刀捅死也未免太浪费了。 他让大家把董明绑在了棚柱上,然后底下点火,想像烧死巫女一样活活烧死他。可是烧死一个人哪有那么简单,除非往他身上泼汽油,不然这么点火烧不起来。 大家剪了很多木头枯草之类堆在董明的脚下。火苗烧了起来,感受到疼痛的董明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脚下着火了,不停地惨叫挣扎。可是这是山里,没人听得见。就算真有一两个有些人听到来自山上的叫声,大概也只会认为那是发自心灵的呐喊吧。 火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烧着,董明疼晕过去好几次。而林凯并不着急,他还要慢慢享用董明的痛苦和绝望。董明的下半身已经烧出了烤肉的味道,而火撩拨不到的地方,也因为高温皮肤上渗出了油脂。 几个人折腾了好久,林凯看了看表。 三点多了,差不多该结束了。 71.【猫男篇】第十六回 我们的爱 胖子握着刀,左看右看,最后嘴一瘪,道:“林子……凯哥!这……这我不会啊……” 林凯推了推眼镜,不耐烦地说:“董呆子绑得严严实实,再说都昏过去了,又不会站起来咬你,你怕什么?” “可是……可是,我没捅过人啊。” “谁都有第一次,”林凯淡然地说,“既然咱们做好决定要走这条路,就不能回头。杀人只会让你们身价倍增,到时候上道也容易做大哥。” 胖子难看地笑了一下,把刀子塞给了王继宗,道:“我也不想当什么大哥。我胆小怕事,有人带我当小弟我就很满足了。一辈子当小弟也可以。” 王继宗看了看董明,拿刀笔画了两下,好似在看应该从哪下手,但是真让他捅,他也不敢,回过头来看着林凯,道:“要不,凯哥,你给我们示范一下?” 没用的东西。林凯想。 “继宗啊,在咱们这个群体里,你也算胆子大的了。胖子窝囊,可我看你不像这么窝囊的人啊,别让我失望。” 王继宗眼角抽动了一下。胖子的窝囊人尽皆知,然而胖子不仅窝囊,脸皮也厚,他不怕被人嘲笑。可是王继宗却面儿薄,又正处在青春期,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窝囊,也挂不住脸。当下咬了咬牙,把刀握紧了。 林凯一看这王继宗有戏,立马拍起了手,一边拍手一边喊着:“为继宗鼓掌,这才是以后大哥的样子!” 胖子立马也来劲了,道:“我以后就跟你了,粽子!” 王继宗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刀子,闭着眼“嚓”就扎了董明一下。 王继宗虽然敢动手,但是却不敢使劲,这一刀虽然下了很大决心,但面对一条人命,他还是害怕了。刀子戳进董明左肩三厘米左右。 这一下虽然伤不了董明性命,却成功把董明给疼醒了,嗷嗷叫唤。 本来王继宗就害怕,这么一叫,他更是吓得后退了一步。 对于他们这种不良少年来讲,让他们因为“你瞅啥瞅你咋地”这种事大打出手,甚至把对方毒打致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然而那仅仅是因为年少又缺乏教养再加上睾酮素中毒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现在半夜三更,到了应该洗洗睡了的点,董明已经被烤得半死不活了,谁也没心情再接着折腾了。况且折磨人也不是他们的癖好。 唯到这个时候,才能看出谁是天生的杀人狂。 董明的惊醒让别的人也小小地惊呼了一下。林凯怕众人不敢继续,忙给王继宗鼓起了掌,道:“继宗,厉害啊,真够爷们儿,是当老大的料。” 王继宗本来怕得不行,听到林凯这话,似乎也有了勇气,想想这种感觉还挺刺激的,于是举起刀子又给了董明一下。也不是致命伤。 旁边大家起哄,都让王继宗结束了董明,王继宗听得也肾上腺素激增,喘着粗气还想给董明几刀子。 然而刚要捅他,就对上了董明那双无辜的眼睛,他看着王继宗,疼得整张脸都在扭曲,虚弱地问:“继宗哥,为什么呀?” 王继宗立马就冷了,把刀子塞给了胖子,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你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做吧?” 胖子有了王继宗开的先河,再加上众人的起哄,居然也有了勇气,抓着刀子就扎了一下董明。 这一刀不疼不痒,与其说伤害,不如说只是胖子在宣誓,自己是和他们一伙的,不会变节。 林凯被这帮胆小鬼搞得头都大了,皱着眉头看了康宇一眼,给了他个眼神。康宇是林凯的一条狗,立马领会了精神,从胖子手里拿过了刀。其实他也没杀过人,只是跟在林凯身旁看着他虐虐猫虐虐狗而已,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和董明的感情有些许不同,董明对林凯是崇拜和信任,而康宇却是服从和忠诚。 他拿着刀子狠狠地在董明的肚子上捅了几刀,在哀嚎中,董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肠子在往外流,却死不了。 捅死一个人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也很不容易。人们经常能在新闻上见到身中十几刀的自杀案件,很多人不屑,觉得警方在胡说,自杀怎么可能身中十几刀。实际上,用刀立马杀死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尤其又是自杀,第一刀没死成,当然得多补几刀啊(想想这应该是最惨烈的自杀了吧……)。 董明的鲜血留在了地上,像泉水一样。所有的人都看呆了。他们以为,就算是杀人,也不用这么血腥,电视上不是捅一刀就结束了吗?而董明被捅了那么多刀,内脏都在往外流,可是却还在哀嚎。 胖子一个忍不住,在树下吐了出来。王继宗吓得坐在地上,他完全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康宇毕竟年纪也不大,虽然凭着毅力狠狠给了董明几刀,但也因为兴奋和恐惧,身体微微发抖。他转过头来看着林凯,似乎是在询问下一步怎么样。 林凯看着捶落下来的肠子,兴奋得不得了。他从没有对人干过这种事情。林凯吞了口唾沫,直勾勾地看着董明,他走过去接过康宇手中的刀子,在董明的身体里拨拉了两下。他抬头看董明,那双眼睛里的恐惧、绝望、被背叛了的悔恨、无辜……,这些东西如同饲料一般引诱着林凯,林凯如同一只张着嘴的怪兽,从他的嘴里,只能闻到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腐臭。 他过去抱了抱董明的头,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他看着董明的眼睛,声音里尽是温柔,他道:“你一直认为咱们两个很像。我们有着类似的经历,然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同的。你既然这么喜欢我,那就永远跟着我吧。” 林凯转过身,扔掉了眼镜,脸上挂着变态的兴奋笑容,道:“我们的董明,虽然懦弱无能,但是他有多爱大家,我们心里都清楚吧?他的死,成全了我们;而我们,也不能辜负他对我们的爱呀?” 几个人一头雾水地看着林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啊哈!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林凯脱下了自己红色的t恤,“我们要让我们的董明,永远跟着我们。” 72.【猫男篇】第十七回 始末 董明被套上了林凯的红色t恤,然后大头朝下地被绑住。他已经奄奄一息,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肠子从腹腔里出来,盖住了他的上半身,耷拉到了地上。 这是林凯临时起意的,因为他们捡树枝的时候,在杂草里看到了一个破腌菜坛子。林凯告诉了大家一个炼小鬼的方法。他一直对这种猎奇的事情抱有浓厚的兴趣,他告诉大家,小鬼能帮人转运,养了小鬼,小鬼就会一直听从自己的命令。他们如果走黑道,有的是机会可以死得很难看,有了小鬼,那么死得难看的就只有对手了。 首先,第一步,就是不能让死去的灵魂转生,做法是让董明大头朝下,这样灵魂从头顶出来的时候就不能飞天了。还有,红色属阳,死人不宜穿红色的衣物,会不容易脱离阳间。这也就是林凯为什么要给董明套上红色t恤的原因。 第二步,就是把他的内脏、骨血、油脂储存起来,然后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也混入其中,让小鬼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 胖子问:“真假的,这样真的可以养小鬼?” 其实林凯根本就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对这种东西只有猎奇心,并没有仔细研究过,看过的资料也不过是非法出版物里的那些不着调的奇闻异事。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也不指望董明被自己杀死了以后真还能保佑自己,他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神的话,他这种人早就该下地狱了。他这么做,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只是想体验一把挖肠破肚的感觉。 胖子、王继宗、康宇,站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看着林凯在那津津有味地挖内脏,然后把内脏塞到破罐子里,那血的腥臊味熏得他们连连作呕,都不敢正眼去看林凯。待林凯把董明的内脏都装好,董明也死透了。浑身是血的林凯,抱着那个坛子过来了。他要每个人都奉献一点身上的东西。 康宇、胖子和王继宗,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往里面滴了一些血,他们把坛子还给了林凯。他们以为林凯也会扎破手指放血,谁知林凯把坛子放在地上,拉下裤链在里面撒了泡尿。他说割破手指太疼了,自己伟大的小便也是身体的一部分,董明记得这个味道就可以了。 他们用泥封好了坛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处理了董明的尸体,打扫了现场,然后带着满身的血迹和罪恶,回到了他们那满是问题的生活深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 久天讲完了他的故事。猫男眯着眼睛舔爪子,看不出来他什么表情。 沈君驰问:“这就完了?”然后指指猫男,道:“那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猫男看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十分不爽,张嘴“嘶”了一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铃当仁不让之势,用爪子打了沈君驰的手一下,三道血印立时出现。 沈君驰大怒:“你挠我干嘛?你看都破了!喂,你打没打过狂犬疫苗?” 猫男没有理他,趴在了食言桌上。他这一段时间一直藏在久天的聚灵珠里,难得出来活动筋骨,懒洋洋地享受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光线让他的瞳孔变细,说不出来的诡异。 他打了个哈气,道:“不过那小鬼说得有理,我到底是谁?董明吗?” “董明出事之前曾经喂过一只黑猫。后来那只黑猫死了,董明就把它葬在了珊瑚岭。黑猫因为对董明还有留恋,于是没有立马投胎。董明临死之前流了大量的血,把那只黑猫的灵魂吸引过去了。猫的灵性太强了,立马就上了董明的身。 说来很是巧,阴差阳错之下,林凯炼小鬼的邪术居然产生了一些效力——可能因为里面有猫的灵魂吧,于是真的封住了一部分灵魂。但是却并不成功,于是灵魂处于游离状态。黑猫的尸骨有聚灵的作用,于是余下的灵魂附着在了上面,时间长了,慢慢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他现在这个样子。” 沈君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想了想,又问:“那跟梁水有什么关系?” 久天说:“因为那个胖子的大名,叫梁风。梁水继承了他的血脉,写生削铅笔的时候,手划出了血,唤醒了沉睡在黑猫尸骨上的猫男。” 沈君驰又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了。他捂着自己被挠伤的手,非常不服气,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黑猫男道:“你果然骗了我们!你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看你记得清清楚楚!” 久天摇摇头,说:“他应该没说谎。为了省去麻烦,炼小鬼时都不会让他们有记忆,所以这猫男可能是真的记不得了。” 沈君驰拍了下桌子,道:“他要是什么都记不得,为什么知道跑去找林凯报仇?!你们看新闻了吧,那个大头朝下、穿着红衣服死在门框上的上市公司总裁林某,不是林凯是谁?死得跟董明一模一样。这样子不算作祟吗?” 黑猫男抬起头,无辜地看着沈君驰道:“那不是我干的。我身上是没有怨气的。” “的确。董明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死到临头了还是个老好人。要不是林凯他们非要养什么小鬼,那孩子怕是死了就会去地狱点卯的类型。真是招人喜欢啊,可惜了……”久天惋惜地摇摇头。沈君驰算是看出来了,只要死后好好投胎不惹事儿,在久天眼里都是好孩子。 “那他是怎么死的?” “呵呵,”久天冷笑一声,“真是天道好轮回。我当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猫男虽然不属于现世,但也不算恶灵厉鬼,怎么会去找林凯索命呢?于是我去查了林凯的生死簿。发现居然两簿一致。” 沈君驰不解道:“两簿一致?那不就是没人作祟吗?那他怎么死的?” “那个畜生杀了董明以后一直无所事事。后来因为家里的原因,他的父亲给他断了财路,他只能自己出去糊口。黑白两道都混了,突然发现自己很有‘做生意’的才能。与其说做生意,不如说坑蒙拐骗;但是他脑子好,做得不留痕迹,凸显了他阴险狡诈不要脸的风范。商场如战场,在商场上的拼杀让他得到了比杀死弱者更大的快感,于是成了个工作狂,天天研究怎么获得更多的权利和财富。后来公司做大,还上市了。 可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利益,上了合作伙伴的妻子,然后让那女人反过来举报自己的丈夫。后者气不过,于是找人做掉了他,挂在门框上,属于黑吃黑,也就不算作祟了。大头朝下,还穿着红裙子,这种人不能投胎,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说法。看来对方也真是恨他入骨。看样子死的时候也是受尽了折磨,真是活该。” 正说话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梁水走了进来。 73.【猫男篇】第十八回 结局(猫男篇完结) “哦呀呀~”久天看梁水来了,马上摆出非常好客的姿态请梁水坐下。 梁水一眼看到了那黑猫男,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很害怕。他试探着碰了碰猫男,猫男居然就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看来猫男很喜欢梁水。 久天告诉了梁水一些关于黑猫的事情,没有全说,只是捡着小孩子能消化的重点告诉他。梁水还是明白了,是因为他父亲那一辈做的孽,才让猫男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很怕猫男知道真相以后会怪罪自己。 然而猫男没有。 猫男的灵魂里,到底还混着一部分董明魂魄。那是个和梁水一样人畜无害的善良少年,他怎么舍得伤害同样无辜的梁水呢?这让沈君驰不得不感叹,同样都是不愉快的原生家庭,有些人却依然能保持一颗善良的心,而有些人却不可逆地永久性损坏了。是什么造成了人生的这种无常呢? 跟着他进来的,还有那只花猫。在花猫的眼里,猫男并不奇怪,反而英俊高大,让它有安全感。他跳上食言桌,去蹭猫男的脸。猫男也眯着眼睛跟它蹭。 梁水看到了桌子上的坛子和黑猫的尸骨。他指着它们问:“这个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是啊,”沈君驰摸着下巴问久天,“怎么办?埋回去?” “反正这之中也没有谁真正作祟,咱们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把这黑猫超度了就得了。”久天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沈君驰一个喽啰,也不好多说什么。 梁水咬着嘴唇,沉默了很久,然后下定了决心一样,道:“可是这样对那个叫董明的哥哥很不公平啊。” 久天指了指那黑猫男,道:“你的董明哥哥就坐在这里,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可是他并不想再与往事继续纠缠。该死的人也已经死了,不是挺完美的结局吗?” “但是……”小男孩低着头,嗫嚅着说,“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没有人知道那个叫林凯的人多么凶残,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久天问:“对于谁不公平呢?” 小孩子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思考了好久,道:“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讲,很不公平。” 久天笑了下:“可是,谁在乎?” 小男孩对自己说的话没什么自信,但是也算是顽固。他说:“我,会把这个坛子交给警察叔叔的。” 久天问:“那你要怎么跟警察叔叔讲?” “我……我就偷偷地给警察,不说话……” 久天看着小梁水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可想好了,这事情要是查出来,你爸也有份。还是说你跟你爸关系已经不好到不想管他的死活了?” 小男孩赶紧摇摇头,道:“不是的!”然后又低下了头,道:“可是,做了错事,就是要承认错误啊。这样才公平……” 哎呀,人类,真是麻烦。 “好吧,”久天说,“坛子我们帮你送给警局。你就把这个事情交给我们,然后好好学习,过自己的日子去吧。你,也不好过吧?” 梁水表情很微妙,心事重重的样子。确实,让他这么小的孩子思考这种事情有点难为他了。 梁水走的时候,把黑猫的尸骨也要走了,说是要埋回去。送走了梁水,也该送猫男走了。 他掏出佛珠,张嘴开始念净土陀罗尼。还没念出一个字呢,那花猫突然跳了起来,顺着还没来得及关好的门一溜烟就钻出去了。久天和沈君驰的注意力被花猫吸引,说时迟那时快,猫男趁着两人不注意,在花猫跑出店门的瞬间,上了它的身。 久天大惊,立马追出去,可是那花猫早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沈君驰看愣了,道:“我去,这是串通好了呀。” 久天生气地把佛珠拍在了食言桌上,那桌子发出一阵红光。 沈君驰看久天黑着个脸,也不敢多说话,怕这老鬼把他压在食言桌上泄愤。沈君驰可不敢忘了死在这桌子上的感受。 久天安静地生了一阵闷气,叹息道:“又白折腾了,被它给跑了。” “那怎么办啊?” 久天没好气道:“能怎么办,跑就跑了吧。” 沈君驰惊道:“我噻你这么大方,我记得你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就这么大发慈悲放了那猫男了?” 久天本来就不高兴,指着他道:“你再说一遍!你又找死了是不是?” 沈君驰立马瘪了,道:“我这不是为你担心吗。”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严格来讲,那玩意儿也不能算是人,没作祟又,跑了也没多大危害。” 沈君驰皱着眉头看着他,心想,猫男跑了可能久天本身也没想追。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坛子,道:“那这个呢?” 久天道:“悄悄丢给警察吧。查不查,能不能查出来是他们的事儿,我反正是仁至义尽了。”——可恶那黑猫男跑了,让我白干一场。 沈君驰想,久天这老鬼,就是嘴不够意思,其实还挺靠谱的。 —————————— ——数月后—— 梁水变回了正常的梁水后,生活回到了正轨。他学习依然差,他母亲依然嫌他和他爸窝囊。警察着手调查了神秘出现的坛子,发现了林总裁的过往,并抓捕了梁水的爸爸。不过因为梁风当年未成年,又不是主犯,也就没有追究刑事责任。梁水妈妈终于下定决心和他离婚,带着梁水搬离了这个城市。 猫男和那只花猫从此消失,整个城市又恢复了平静。 沈君驰拄着拖布,在那胡思乱想,久天过来踢了一下他的屁股,让他别偷懒。 有的时候,沈君驰也不知道,遇上久天是幸还是不幸。如果没有久天,也许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过着普普通通、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风调雨顺的生活。又摇摇头,心说也许没有久天,自己早就死了。 想到这,他又回想起自己和久天相遇的那一天。 ——《猫男篇》完 74.【长生篇】一·引 ——1970年代—— “月亮 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 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我们站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站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久天找到了整片坟地里最好的墓碑,坐在了上面,唱起了这首跟小孩子学的歌。 歌还没有唱完,就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偷偷地走了过来。 久天看到有人过来了,立马就隐去了身形。那男孩跪在坟前,给他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来,额头上仍见丝丝血迹。他哭丧着脸,嘴里念念有词。 久天凑过耳朵仔细去听,那男孩说:“妈……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但是你也不能全怪我。你为什么总是跟我作对?为什么总是在给我的信仰挑刺?……我是写了举报信……可我没想杀你呀!我没想到他们把你活活打死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错,只是想让更有觉悟的人,说服你。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承认,你错了。” 说到这男孩呜咽了起来,好半天都抬不起头,不能说出完整的话,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过了好半天,男孩才又张了口。 “妈……我想吃你给我做的酱菜……”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你总给我讲的鬼故事吗?你说鬼会迷人心窍。我啊……就是被鬼迷了心窍……” 男孩在坟前哭了一会儿,忽然警觉地抬起了头,仿佛正在睡觉的羔羊听到了捕食者的脚步声。他收住自己的悲伤,匆忙又给母亲磕了两个头,就鬼鬼祟祟地走掉了,仿佛在做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久天看着那男孩的背影走远,又悠悠地唱起了歌。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他就这样唱着,仿佛这乌烟瘴气的人间与他无关——也确实与他无关。他好像只是一个孩子,没有父母,没有人怜爱,他是大地的孩子。 所谓乱世出邪神。太平盛世、国泰民安,没有什么大的积怨,鬼神各司其职,灵魂有处安放,天地间轻灵澄澈,邪气不会滞留聚集,所以不会出现太多邪神的——就算出了,成色也不会太差。 而现在久天所处的世界,天地间的邪气仿佛有了质感,用手都可以随意拨开——可见这世间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久天感到又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他,立马隐去了身形。那是两个神差在绞杀一只小邪神。 当时久天的修行还没有被强行散去,段位还很高。以至于两个神差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这邪神只有耗子大小,长相怪异令人作呕。看样子岁数并不大,是这两年刚刚形成的。成色嘛……在这乱坟岗里能有什么成色吉祥的邪气吗? 看样子,这里的邪气已经浓重到隔两三年就能成形一只邪神的程度了。不只是这个乱坟岗,整个神州大地都仿佛浸泡在了这无边的邪气里。 两个神差一左一右,对着那老鼠模样的邪神围追堵截,最后用法器一锤子给砸爆了,场面可以说很血腥了。 久天仔细看了看两个神差。一个是土地,一个是城隍。这两个小神听上去好像差不多,其实并不一样。土地是浩然正气凝结而成的正神,他就是天地间的规矩,是天神直辖的。而城隍则是死去的人到了阴间得到的职位,隶属于冥府。说白了,土地管的是这块地上活人的事儿,城隍管的是这块土地上死人的事儿。 绞杀完了那邪神,两个神差放下法器,居然也坐在乱坟岗上聊起了天。 土地叹了口气,道:“这活儿没法干了。现在天下大乱,本来就已经民不聊生了,现在又隔三差五地出现邪神。你说我一个土地,天天上报冤魂野鬼已经够累的了,现在还要捎带着驱赶邪神。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城隍道:“我这不是来帮你了吗?你看,按说阳间的事情我们是不管的,我们城隍只管死人的事情。” “这么说,老夫还得感谢你了?” “我的土地爷!本来你地界上的邪神就是该你管。你没能耐赶走就请高人出面替你赶走啊。我们地府只管能进入地府之物。邪神不属于冥界,本就不是我们分内之事。这不是冥王也派我们来帮忙了吗?” 土地摇摇头,道:“难道天庭就看着人界冥界如此焦头烂额?他们也不知道吹吹神风,给人界通通气!” 城隍瞪着眼睛道:“嚯,清末民初,天庭天天吹神风,好像天上掉下片叶子都能成精,撵得我地界上的那些邪神到处跑。还什么驱邪立正?这都第几茬了?没完没了。有些个邪神成色很好,与世无争,根本不会作祟,甚至还能帮我们好多忙。可是天庭才不管那么多,逮到就打死。你说这都多少年了?” “可不是吗。现在可倒好了,天下大乱,邪风四起,该到天庭刮神风扬正气的时候了,天庭居然沉默了起来!这天庭是要干嘛?!不折腾人界他们就不舒服是不是?” 城隍神秘兮兮地跟土地讲:“别说人界了,我们冥府也乱成了一锅粥。唉,作祟的邪神太多,弄得天下苍生人不人鬼不鬼;我们冥府这里连业力都算不了。你说好好的人,没有那些邪神作祟,本可以继续投胎人间道。结果怎样呢,受了妖物的蛊惑,鬼迷了心窍,干出了下地狱的事情。你说我们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把邪神的影响从业力里面去除?” 土地问:“那你们平常这种事情是怎么做的?” “一般就是按规矩办。邪神不归我们管,我们按着生死簿的走向计算业力。邪神原则上是通报天庭等着神风或者你们正神出面解决。有的时候我们懒得通报,雇佣一些成色不错的邪神当帮手,很方便。可现在,这些个妖魔鬼怪成形的速度比消灭的速度还快。结果多少灵魂被拆卸,打得魂飞魄散。好多修炼成人的灵魂被打回畜生道。” 城隍无奈地摇摇头,接着说:“然而这才只是麻烦的开始。” 75.【长生篇】二·谣 城隍无奈地说:“然而这才只是麻烦的开始。” 土地聚精会神地听着。城隍这时候真的很想念在世时候抽的旱烟。 “你瞧着吧,等神州的这场浩劫结束,你就会发现,大部分的人,不是被邪神害得早死于天机簿,就是被邪神害得做出了下地狱的事情。到时候,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类灵魂可以重新投入人间界使用。那个,才是最麻烦的事情。” 土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人类就是这种东西。当威胁他们生命的东西消失了以后,他们一定会大量繁殖的。他们一个劲儿生孩子,我们这里的业力计算和天机簿脱了轨,人类灵魂的收支没办法平衡。” “那要怎么办呢?” 城隍叹了口气,望着灰蒙蒙的天,道:“能怎么办?畜生的灵魂,修修补补将就着用吧,总不能给他们死胎吧。” 土地惊道:“畜生的灵魂能给人用吗?” “一般来讲啊,天机簿会计算得非常妥当,没有邪神作祟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每年都会有那么些灵魂因为孽障的作祟而变得与天机簿不符,导致出现误差。收支不平衡的时候,也会出现用畜生的灵魂来给人用的。但这都是非常手段,一般不敢用的。” “那畜生的灵魂,你们硬塞进人的肉身,这能行吗?不会出问题吗?” 城隍道:“怎么不会出问题。就这么说吧,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慧根。这个慧根是什么,我小小城隍学问浅薄,现在也闹不明白。总之呢,慧根不仅仅是智力,还是一种理解世间万物真理的能力。人的慧根有多有少,畜生的慧根,基本没有。” 土地点头:“畜生要是有了慧根,也差不多该修炼到人间道了吧。” “是啊。如果用畜生的灵魂来填充人的肉体,这个人有可能会出现非常大的人格问题。我们有的时候会骂一个人,说他是畜生。这也并不无道理。有些人的灵魂就是畜生的灵魂,干出来畜生事儿也不足为怪。 这种人一个两个正常,但要是满世界都是这么禽兽不如的东西,你说这人间界还能好吗?” 土地听了,非常不满,他是管活人的正神,要是他的地界以后都是这种人,这活儿还怎么干啊。道:“那不就乱套了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你以为我们愿意啊?天神是让我们净化灵魂然后把更干净的灵魂投入人间的,我们往人间投了一堆畜生,到时候天界一定会来找麻烦,说我们净化灵魂不利,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不,冥府只能勒紧裤腰带,抽出宝贵的人手帮你们逮邪神。”他边说边气愤地摇头,“天界这帮人真是可恶。当年他们搞驱邪立正,很多和冥府合作过成色不错的邪神、死的死逃的逃,现在人手不够了,他们连屁都不放一个。” 土地说:“也不知道天庭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不来帮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城隍左看看右看看,仿佛是怕有人偷听似的,神秘兮兮地跟土地讲:“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不要跟别人乱讲。我听说啊,天界那里出大乱子了。” “大乱子?” 城隍点点头,郑重地重复了一遍:“大乱子。”他道:“就是因为出了那个事件,天界才没功夫管邪神的事情。” 土地摇头,人类果然就是人类,变成了城隍都藏不住秘密。他无奈地笑着问:“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 城隍道:“我可是两百年的老城隍了,阴曹地府里的风吹草动我还是能感知到的好吧。” “你生前是干什么的?哪那么多门路。” “茶馆店小二啊。” 土地点头:“像。” 城隍听出了土地口气里的嘲笑,但是也没有在意。人生在世的不在世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反正人就是这么八卦,改也改不过来了。他道:“你别说,没有我,这事儿你还真打听不出来。我啊,要是现在还在世,我肯定是个人精。一叶知秋,天上掉下来一片叶子,我观察一下都知道要下什么雨。” “话筒给你,你说你说。” “嘿嘿……”城隍翘起二郎腿,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一个墓碑上,神秘兮兮地说:“有些是我听的,有些是我猜的,整合一下,讲给你听。 本来呢,这个时候是应该要诞生一个正神的。但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这个正神没有诞生。” 土地眯起眼睛,道:“这是你听说的,还是你猜的?” “当然是我听说的了!消息来源可靠。 按说呢,正神没有诞生就没有诞生吧,正气总是还在的吧。可是更奇怪的是,即将变成正神的那股正气,在来到人界以后突然就不见了。” 土地道:“这可奇了。正神的诞生记录在案,生老病死不入六道,一直都是天神直接管辖的,每一缕正气都能追根溯源。正气丢了,这可是头一回听说。” “还有一件奇事。”城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道,“天界管理天机簿的一个神官,突然爆亡了。” 土地大惊:“爆亡?!什么意思?天人在天上突然意外死亡了?这怎么可能呢?这还真是亘古头一遭啊。那……那天机簿呢?” 城隍摇摇头,说:“天机簿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神官。他呀,身上居然长了尸斑。” 76.【长生篇】三·断 土地一听这话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天人的色身和人间界人类的肉身是不一样的,怎么会出尸斑这种东西?难道……?” 土地刚才还把城隍的话给否定得彻彻底底,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倒是想出了一种可能性。城隍立马接住了他的话,道:“就是那个‘难道’。天人身上是不会长尸斑的,除非他去了阴气极重的冥界。” “可是一个天人,没事儿跑冥界干嘛去了?我记得,你们冥界和天界的人向来是势不两立的。难不成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庭的事儿躲去地府了?” 说到这,两个人同时想到了一千年前左右的那个“抗礼天庭”的事件。那个事件直接导致了第一场“驱邪立正”的运动。而抗礼天庭事件的发生,很大程度上和当时人界的生存环境有关。那时也和现在一样,神州处于混乱时期,生灵涂炭邪神四起。而第一场“驱邪立正”运动的兴起,成功破坏了冥府和天界的关系。从那以后,每一次的“驱邪立正”,都让两者关系的裂痕扩大了一些。 如果这个天官,和当时那个抗礼天庭的天官一样背叛了天界,那恐怕人间这里的麻烦还没有完,天界和地府就要闹得不可开交了,这样的话,人间界的这点破事儿就更没人管了。 土地虽然是天界直辖,但他只能停留于物质界,对于天地大战兴趣并不大。他只是为自己繁忙的“神生”而感到苦恼。 两个神又坐在坟头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城隍站起来,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刚才这儿有个被儿子害死的女鬼,一个来月说什么也不愿意投胎。想找她谈话做做思想工作,她看见阴差就躲。这不,她儿子刚才来了,给她磕头道歉。女鬼想通了,要投胎了。我呀,趁着她还没有被邪气祸害,得把她赶紧带走。这事儿得忙到明儿晌午,土地爷爷你就先多担待担待吧。” 土地无奈地冲他挥挥手,两人随后消失无踪。 过了一会,在浓重的空气中,久天慢慢显出了全身。 土地和城隍的对话他全程是听了个遍,也是越听越奇。如果把这个事件串起来,就是一个天人去了地府,然后暴毙了。也许这个故事线索听着很简单,但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让闲得那啥疼的久天充满了好奇。 要想知道详情,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找自己的老熟人——白无常。 “没错,冥界确实有这样的传闻。”白无常认识久天好久了,对他问出这样的事情感到不意外。这孩子自从庆鸾死后,沾染上了越来越多人类的劣根性,对什么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久天问:“仅仅是传闻吗?没有实锤?” “这件事儿也传到冥王耳朵里了。他也想要跟天庭确定一下。毕竟,冥府无缘无故进入了一个天人还不自知,这很丢脸的。抛开这一切,天界和冥界的关系已经够烂了,这个事儿能有多大影响,冥王多少还是得心里有点底儿。” “那最后确认出什么来了吗?”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白无常道,“天庭迟迟不肯开放通道,对于任何投递过去的信息都不予理会。很可疑吧?看来可能是真的出了问题了。”白无常对着久天说,却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 久天问:“那地府呢?天人带着那么大的阳气,总不会一点痕迹也没有吧?有没有天官下来这一点,起码应该是可以确认的吧?” “关于这个,在传言一开始传到我们耳朵里的时候就调查过了。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这个天官一定不会如传闻所言,只是个小小的天机簿司命官,他没有这么浅的道行。他肯定有办法隐藏他的气息。” 久天心说你这句话等于什么都没说。 白无常接着说:“但是要说地府有没有天人进来的蛛丝马迹,我想我们还是有一些的。” “哦?”久天竖起了耳朵。 “我们发现仓库里的一颗聚灵珠,上面沾染了很浓重的阳气。” 聚灵珠是能聚集气和灵魂的一种材质特殊的珠子。这种珠子不一定只存在于物质界,也可能存在于天界和冥府,是管理三界非常有用的道具。人间界众生死了以后投胎以前会有一个“中阴身”的过程。冥府计算业力需要时间,为了不让未处理的中阴身四处乱走造成混乱,冥府在计算业力的这段时间会先把灵魂储存在聚灵珠里,统一收纳到仓库进行管理。 地府的聚灵珠是绝对不能有阳气的,因为这并不利于安抚灵魂。白无常继续说道:“当时清理仓库的小鬼只是觉得可疑,但并没有在意,直到天界的传闻出来以后,才跟我们讲了那颗聚灵珠的事情。现在看来,这个聚灵珠,一定是被什么阳气极重的东西碰过。” 久天接话道:“比如说,天人的手?” “天人可以隐藏住自己的气息,但是只要他们碰聚灵珠,就很难不沾染阳气。” 也就是说,一个天人下到地府,还拿起了一颗聚灵珠?他那么大费周章地下到冥界,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却偏偏要去碰聚灵珠这种对气那么敏感的东西。难道仅仅是个意外吗? “那么,被碰的那颗聚灵珠和别的珠子有什么区别吗?” “那是那个仓库里,唯一一颗可以存放人类灵魂的珠子。” “这珠子除了有阳气,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白无常摇了摇头。 久天想,也就是说,天官碰到这颗珠子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有意的。他碰了这颗珠子,很可能还拿起来看了看,却什么都没做。之所以冒着阳气被沾染的风险拿珠子,大概是因为他需要把这颗珠子拿在手里,确认一样事情——一样对他来讲极其重要的事情。 “七爷,天机簿里能查到这颗珠子以后会被什么人所用吧?” 白无常点头道:“如果没有孽障作祟,这个珠子被谁使用都是能够精准地计算出来的。” 久天想,既然是司管天机簿的神仙,自然是知道这个聚灵珠被什么人所用。那他下来查看什么呢?查看这个珠子能不能装下某个人的灵魂?但是有这个必要吗?这颗珠子自然能装下人的灵魂,冒险下来确认这种事情岂不是多此一举? 除非要用到这颗聚灵珠的,是个不同寻常的灵魂。 77.【长生篇】四·切 天人一般不下人间道。 这一点基本是三界的共识。 从以前到现在总有一些天人下凡的故事,实际上天人除了到人间处理事务以外,是不被允许在人间界过多耽搁的。至于那个什么牛郎织女的故事,更是无中生有。一个仙女跑到人间来洗澡,衣服被偷了就回不去了?不管这个故事寄托了多少diao丝的梦想,它都于情于理不应存在。 至于天人投胎人间,这更是一件手续繁琐的事情。当然,天人也属于六道轮回之内。所谓天人五衰,即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有了这五个征兆,也就代表着这个天人即将逝去。 天道只有享乐没有痛苦,故临死之前很难没有嗔念,所以堕入修罗道为多。天人堕入人间道,一般是要有程序的,基本上只有犯了错误才会有此惩罚,并不会因为业力下凡。 至于这颗被天官触碰过的聚灵珠,久天认为那天官想确认的事情,自然是此珠能不能盛下一个天人的灵魂。看来,这个天人并不是被天庭投放到人间界的,而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因素进入的。 久天到是好奇,这种事情需要偷偷摸摸地干吗?莫不是某个天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连惩罚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可是如何那可怜的司命天官也为此丧命呢? 具体到谁来使用这颗聚灵珠,还是要等到天界和地府的交流通道重新开通才能确认。然而久天的好奇心却并没有等来这样的确认。 天界后来恢复平静,交流通道自然也打开了。可是天界却矢口否认任何异常。否认了那个还来不及降生就不见了的正神,也否认了天官横死事件,表明那是记录在案的正常死亡,因此也否认了他身上的尸斑。 天界可以否认所有事情,然而聚灵珠被天人碰过这件事情,却基本上是实锤了。冥王本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自然是没有过多询问。但他多少对这件事情还抱有好奇心,于是给了白无常对于此事件的永久跟踪权。 白无常算是地府的老鬼了,他才没有那么浓重的好奇心呢。他之所以要一直跟踪这件事情,还不是因为久天那个长不大的小邪神。怎么说庆鸾也算是他亲手杀死的,对于久天的要求,他的原则就是,能办的都给办。 从那以后,有成百上千的人使用过这颗聚灵珠。久天对他们的前世今生都一一查看过——闲得无聊的他这些年就忙乎这个事情了,但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 ——直到遇见了沈君驰。 沈君驰的前世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非常按部就班有板有眼的前世今生。各种渠道打听到了他的天机簿,也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他的前世,没有什么罪孽,而且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植物。尤其是树这种植物,生命周期是非常长的,这让沈君驰没有太多机会修炼成人。 大概是在唐朝的时候,沈君驰作为一个灵魂个体还是植物,作为一颗歪脖树活在乡下。那时候村里考出了一个状元。状元金榜题名以后平步青云,做上了大官,衣锦还乡之后重修了院落。好景不长,很快他就因为与朝臣政见不和而被人迫害,自己被罢官不成,还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官员因为沉重的打击得了抑郁症,在那颗歪脖树上上吊自杀了三次。 然而奇怪的是,每次,不管他挑选多粗多结实的树枝,在他上吊的那一刻,都会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断裂。 当时的人信命,上吊了三次都没死成,说明天不亡我。 那人洗了把脸,穿上了最好的衣服,他决定再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就当自己已经死了,做任何事情都仿佛没有了后顾之忧。他当时想,就再坚持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再死,也不枉自己好好活了这一遭。 谁知这三个月竟然峰回路转,他大胆的言行不仅没有让他陷入地狱,反而让他再次得到了重视。他最后并没有做成太大的官,但是也算是造福了一方百姓。他死的时候,给他送葬的百姓很多。 可惜后来他的家宅起火,这棵歪脖树被烧死了。也是因为这个因缘,沈君驰的灵魂顺利地进入了畜生道。当然,他作为动物的时候也是相当有灵性,看他的生死簿仿佛在看佛的本生故事。终于,他脱离了畜生道,在这一世,进入人道轮回。 久天在沈君驰的生死簿上找不出什么异常,完全没有任何能搅乱天庭的本领。要说他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就是他这一世是进入人道的第一世。 其实久天对沈君驰基本上不抱有太大的期待。这么多年来,用过这颗聚灵珠的人生生死死,沈君驰也不过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个。他试着跟进了沈君驰一段时间,就把他从重点监控人员的名单里面消去了。他只要过一段时间跟进一下他的生死簿,看看和天机簿是否吻合,就不做过多工作了。 然而那一天的到来却让久天对沈君驰灵魂的真实情况有了疑问。 ——201*年—— “就是这儿!”杨羽看了看手机里的地图,确认了地点,冲着沈君驰扬了下下巴。 沈君驰看着眼前的烂尾楼头疼,道:“黑灯瞎火的来这,咱人生过得太无聊了是不是?” “你丫怕了吧?”杨羽贱兮兮地看着沈君驰,眼睛里带着狡黠的嘲笑。 沈君驰白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从兜里掏出手电,上下扫射着眼前的建筑物,寻找入口。 跟在沈君驰身边的这个少年叫做杨羽,他是沈君驰这么多年来最好的朋友。杨羽活到现在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然而和沈君驰不一样的是,杨羽的前世不如沈君驰的前世那么干净,他做过好事儿,也做过一些坏事儿。所以什么时候遭报应,这个久天是算不出来的。 杨羽现在要和沈君驰去做一件极其无聊的事情——探险。 久天不知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大学生在玩探险。 杨羽告诉沈君驰,这种东西在国外,叫做城市寻宝。说实在,在繁华喧闹生机勃勃的城市,找到一处破败黑暗的角落,确实会让这些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的年轻雄性智人感到刺激。而久天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土得一点新意都没有。 眼前两人要寻的宝,是城里有名的一座烂尾楼。老板跑路很久了,楼又太高占地面积太大。有人有钱买下来接盘,却也不见得养得起。这个地段不适合做写字楼,商业不繁华,可是商用改住宅又太花钱,干脆变成了一处腐败的城市景观。 这座摩天大厦的顶还没有封,二十层以下却已经差不多都盖好了,玻璃也好好地装上了。两人进了大门,里面除了灰尘和杂物多了一些,倒也没什么异常。这里既不是阴魂不散的医院,也不是死过人的凶宅,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现代烂尾楼,来这探险怕是找不到什么刺激。 “要不这样,”杨羽道,“咱弄个藏宝比赛之类的怎么样?边边角角放上一些有线索的物品,指引大家找到最后的onepiece?” 沈君驰一咧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往前走去。 “或者多埋点什么玻璃球紫晶石之类的东西,集齐七个可以指定对象真心话大冒险?” 沈君驰看都没看他,说:“你说你这人,都有女朋友了,还这么多玩儿法,变着花样儿地勾搭女生,有完没完啊?” 杨羽痛心疾首,喊道:“你小子真是狼心狗肺!我有妹子了,你有吗?要不是为了你,我干嘛费这么大劲儿,千方百计地凑人数搞社交?我看着你长大的,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的女朋友,就是我……” “去去去,能聊不能聊啊你?有个瞎眼妹子看上你了不起啊?再说谁看着我长大了,你要脸不?就咱俩这关系,我欠的债你可以还,我的马子你还是给我离远点。” “切,瞧你那忘恩负义的嘴脸。你懂个屁,恐惧才是泡妞的杀手锏。你想想哈,在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有个风吹草动,她往你怀里一钻,你往她肩膀上一搂……” 正说着话,电话铃响了。杨羽看了眼来电显示,抬头仰天叹了口气。沈君驰不解,看着他,杨羽给沈君驰使了个眼色,就接起了电话。 “唉,宝贝儿,在这呢。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沈君驰一听是他女朋友打来的,捂着嘴在那笑。杨羽这个女朋友简直绝了,有困难要找杨羽,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找杨羽。平常没事儿见不着她的影儿,有事儿第一时间就得要求杨羽回应。别人家一接女朋友的电话都是甜言蜜语,他每次看到来电显示,心里都要“咯噔”一下。 “不是,宝贝儿别闹,这都十一点了,我到你家得四十分钟以后了,那蟑螂早跑了,轮得到我打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这也不是特别方便。” “没有没有,大半夜找我打蟑螂当然不是无理取闹,但是……啊……嗯……我知道……别别别……行行行……去去去……” 杨羽这边讲话,那边越来越激动,听那意思今天晚上要是不过去,当时就要分手。这个妹子,不是吹,可是杨羽厚着脸皮追了整整两个月才到手的。全系上下都知道杨羽是怎么倒贴的。倒不是杨羽真不要脸,主要是这女孩子到处说。杨羽心说女孩子自尊心强,让她得意一下也就罢了,只要到手了什么都好说。可没想到这妹子追到手了还这么伤脑筋,三天两头闹分手。没按时接她,闹分手;没给她买包,闹分手;没按时把她电脑修好,闹分手。现在半夜不打蟑螂,也要闹分手。 沈君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站在旁边听着。 杨羽心里有点急,边走边给她解释,情绪稍微有点激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说着说着,杨羽失声叫了一声,人就不见了。 78.【长生篇】五·变 原来这个大楼没有修完,到处是没有填上的洞,有留给楼梯的,有留给管道的。他俩刚才边说话已经边上到了三楼,杨羽讲电话,一个不留神掉了下去。 沈君驰也没看清楚杨羽是怎么掉下去的,大喊一声不好就扑到了坑边,想要拽住杨羽的手。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内,事发又突然,怎么可能办得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羽,带着满脸的恐惧与绝望,伸出双手,坠向地面。 久天知道杨羽也许会有一难,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且直直发生在自己和沈君驰的眼前。他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凑上前去看。 这个高度摔下去不死也重伤。沈君驰不忍看到杨羽摔得七荤八素,别过了头去。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房间的时间仿佛停止了。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窗外依然是车水马龙的声音,可是这个空间却静如止水,如同凝固了一样。 久天确定时间还在流转,他能清晰地听见沈君驰那过快的心跳;可是当他看向杨羽的时候,并没有出现任何血腥的画面。 杨羽依旧保持着坠落时候的表情和动作,那惊恐的面容如同雕塑一般,就这样悬浮在了着地的前一秒。 沈君驰整个人肯定是懵的。这什么情况?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 久天同样也觉得很奇怪。这个空间没有任何扭曲,杨羽也没有任何妖气,怎么在杨羽身上,时间突然停止了呢? 沈君驰愣在那里,还没等消化完眼前的景象,就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杨羽整张脸就像拍在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上,眼睛和脑髓仿佛压碎的豆腐,从七窍里面流出来,一时间血肉模糊。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时间又仿佛倒流一般,那些挤出去的血液脑浆,又顺着头部的空洞裂缝缩了回去——杨羽的脸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带着那个惊悚的表情,停在了半空中。 沈君驰是已经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现在已经在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出现了幻觉。他趴在杨羽掉下去的那个坑的边上有一会儿了,大概希望时光能带走一切——起码如果是梦能让他醒醒。 干呆着并不能让事件又任何转机。 他拍了拍脸,也不能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因为紧张和害怕,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擦掉额头的汗水,又往下望了望。杨羽还是那副死不瞑目的鬼德行。 久天悄悄地绕着杨羽转了几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该面对的还是要自己去面对。沈君驰双脚颤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去的。他下到了杨羽落地瞬间的那个楼层。这特么可真是只有电影里才能拍出来的效果。 沈君驰绕着杨羽转了三圈,颤颤巍巍地碰了杨羽一下。杨羽的身体瞬间像一个抱枕,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他伸了个懒腰,冲着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沈君驰眨了下眼睛。 “你你你——”沈君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喊。 “我怎么了?”杨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以为你要摔死了呢!” “哈?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不是……你刚才……然后……怎么就?……” 杨羽表现得一脸蒙圈,道:“沈君驰,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不小心摔一跤而已。” “啊?”沈君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三层的天坑,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杨羽疯了。 沈君驰张牙舞爪,正不知道怎么跟杨羽解释刚才的变故时,两个人置身的空间突然改变了。 光线开始变得明亮,室内开始有了陈设,沙发茶几小餐桌,俨然一副民国公馆的装潢。 杨羽看着沈君驰,问:“怎么回事儿?” 沈君驰摇摇头。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他现在都在状况外。 “难不成这里是个鬼屋?之所以烂尾是因为总是有灵异事件?” 沈君驰还是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摇了摇头。 他们往里间走了走,这时电话铃响起,门内突然走出来一老太太,正要和两人撞个满怀。他俩正想躲呢,老太太从他们身上穿过去了。 久天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二人只是这个空间的看客,并不能影响这个空间的物理特征。是某个事件的残留影像吗?在一个烂尾楼里会有民国时期的残影? 老太太接起电话道:“您好这里是林公馆,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窗外光影斑驳,鸟儿鸣叫了几声,夕阳的余光让屋子里显得有些昏黄,静谧中透着丝丝诡异。 沈君驰和杨羽走入里屋。里屋窗子旁边摆了一个小茶桌,茶桌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金发碧眼的小洋人,一个是穿着旗袍的清秀少女。 小洋人十七八岁的样子,旗袍少女比她看上去稍微小一些,两人长得都甚是好看。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茶具,两人面对面坐着,都低头搅动着杯里的红茶,谁也没有说话。这景象,好看得仿佛一幅画一样。 杨羽捅了捅沈君驰,道:“咱俩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啊?” 沈君驰伸手拉了拉小洋人头上的蝴蝶结,却摸了个空:“你看,咱想跟二位美女打招呼,也没那能力啊。这可是民国时候的人,说不定死好久了。” “那……”杨羽挠挠头,道:“咱就这么看着?”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个小洋人。她用流利的书(当然口音还是比较重的)道:“林小姐,我也就跟你直说了。我们美国人是不接受纳妾的,所以你的这个要求,我们家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林小姐咬了咬下唇,有些羞耻,但还是要硬着头皮说:“我……我父亲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未婚先孕肯定是不行的。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也没少被父亲打骂教训,我家已经妥协,允许我做小,约翰也说,只要你能同意就办喜酒。爱丽丝,我们的要求真的不多,我不要求他能为我负什么责,我们只要他,在中国,承认我是他的女人,仅此而已。到时候你和约翰回国,我就告诉我的孩子,他的父亲已经死了。” 林小姐说着,两行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79.【长生篇】六·惊 “哈哈哈……”爱丽丝的笑声很是突兀,“林小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约翰是我的未婚夫,他出轨我还没来得及惩罚他的,怎么可能同意他娶你?我和你是……那个什么,叫情敌对吧?约翰这是把皮球往我这里踢。他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林小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屈辱,道:“既然,你们还没有结婚,那就不能说他是出轨。他现在和你也没有任何名分。我……我和约翰是真爱,他说见过这么多女孩子,我是最令他喜爱的。我和他都有孩子了,说到底我们才是一家人。我和他都能容忍你插足,难道你就不能妥协吗?” 笑容在爱丽丝脸上消失,她的脸突然变得凶狠扭曲:“约翰这个无耻的败家子!每次都和姑娘这样讲,到最后又把烂摊子推给我,让我给他擦屁股!”一瞬间,她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和,望着林小姐,道:“林姑娘,你知道这种话我跟别的女孩子说过多少次了吗?我也觉得很麻烦,但我还是要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们真相。” 林小姐攥紧拳头,她作为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和尊严。 爱丽丝继续说道:“我和约翰之间是达成了共识的。我可以有我的男朋友,他也可以有他的女朋友。所以他和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不在乎。只是,我也是有底线的。我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你。你们中国的女人要脸,我们外国的女人就不要脸吗?” “可是爱丽丝,有魅力的男人当然惹人喜爱,周围会围过来很多女孩子。我认为,这些男人有资格娶个三妻四妾。” “哼。”爱丽丝冷笑一声,“我们不讲这一套。婚姻,对于我们来讲,是神圣的。重婚是要下地狱的。” “那你们还讲自由恋爱呢,怎么也来包办婚姻这一套?我和约翰你情我愿,从相知到相守,都是我们的权利。你和你家人没有权利干涉。” “啊哈哈哈哈……”爱丽丝又开始了那刺耳的笑声,“林小姐,你不要搞错了。你怎么知道我和约翰就不是自由恋爱?结婚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的选择。你只见过花天酒地的约翰,却没有见过手捧鲜花和钻戒,跪在我面前求婚的约翰。我还要告诉你,我是他的初恋。他十四岁那年就是我的人了,我们两个才是真爱。” 爱丽丝还嫌不够,做作地叫了声:“哦,对了,忘了说了呢。”她继续刺激着这个可怜的民国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允许约翰偷腥吗?因为我真的不甘心只有他一个人。要不是我,他也不会玩了你。某种意义上来讲,我要给你赔礼道歉呢。” 此时的林小姐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双拳紧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呀哎呀,约翰只有十八岁,正是爱玩的年龄。男人嘛,你懂的,和几个女人搞过也很正常。毕竟还年轻不是?但是啊,林小姐,你必须得明白,是他求着我结婚,不是我死赖着他不放。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他求你不过是为了钱!” “对呀,就是为了钱呀。”爱丽丝轻蔑地笑了一声,“然而你养得起他吗?他有多奢侈你不是不知道吧?他要是还想过这种糜烂的生活,就要继承家业,然后依靠我父亲手里的政治资源,去榨取更多的钱财。 林小姐,约翰不是只向你一个人发过山盟海誓。他也曾向我许诺,二十岁以后便只会爱我一个人。约翰是个好人,我从不怀疑他对我的许诺。和你不一样的是,他对我许过的誓言,都实现了了。” 爱丽丝站起身,拎起了精致的手提包,整了整衣衫:“他还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发泄他那无处安放的青春。你若是不逼他,还可以再跟他玩两年。好好珍惜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林小姐急了,旋即也拍案而起,大喊:“你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家有势力!我们林家是约翰家里在中国最大的合作伙伴!我爸说的话也很有分量!你就不怕我们家——” “no no no no no,”爱丽丝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林家,是下家,不是合作伙伴。你们国家的人和我们根本不存在合作关系,是我们赏你们饭吃。林小姐,这一点,还请你不要搞错。” 林小姐被堵得彻底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那里愤怒地喘着粗气。 整个空间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几声刺耳的蝉鸣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林小姐在喘息间,两腿之间的裙子突然湿了,出现了一片殷红,而这姑娘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 随着她的喘息,血流得越来越多。她的脸色煞白,仿佛被吸干了血,表情慢慢变得痛苦万分。女孩捂着肚子,呻·吟着弯下了腰。 爱丽丝大笑,尖锐的笑声如同一把锥子,刺得房间里所有人的耳朵发疼:“你不是刚才还在说有了约翰的孩子让你没法做人吗?这下可好了。孩子流产了,你也不用被家里人说三道四。好好表现的话,约翰还是愿意睡你的。毕竟你这么划算。” 林小姐的脸因疼痛而扭曲着。她蹲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桌布,狠狠地说道:“谁稀罕那个什么狗屁约翰!要不是我爸为了做生意让我勾引他,你们这种长得像夜叉一样的鬼佬我看都不愿意看!你们这些蛮夷!又没文化又爱炫耀!我没想到,你们还这么无情无义!你们简直畜生不如!” 林小姐说着艰难地站了起来,歪歪斜斜地向着爱丽丝走了几步,突然扑过去揪住爱丽丝的衣领,大叫:“你对我做了什么?!告诉我!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肚子——” 爱丽丝甩开她,冷冷地说道:“你又不能证明小孩是约翰的,你对我们构不成威胁。如果我现在让你的孩子流产,那岂不是谋杀?那可是要下地狱地呀林小姐。 与其怀疑我,不如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流产了谁的利益最大?”爱丽丝故作努力地在思考,道:“让我想想啊,好像是你父亲吧?既钓不到约翰又搞大了肚子,这赔钱货岂不是砸在自己手里了。现在孩子也没了,努力一下还能接着用,你说是吧。” “不……不可能!”林小姐的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我的父亲不会这样害我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啊!” “不是还有个儿子吗?”爱丽丝落井下石。 林小姐抓起一只茶杯砸向爱丽丝。这一使劲,鲜血裹挟着一团暗黑色的异物,如同闸口一般倾斜而出,从林小姐的双腿之间喷涌而出。 林小姐吓坏了,惊慌失措地捂着那里,想要接住掉出来的那团肉瘤。可那东西太大,抓了两下,“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圈鲜血。 那东西还连着林小姐,拽得她一个趔趄跪在了地上,颤抖地问:“不是你是谁!是谁!” 爱丽丝意味深长地说:“对啊,是谁呢?” 话音一落,两个女孩突然齐刷刷回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沈君驰和杨羽。 80.【长生篇】七·显 话音一落,两个女孩突然齐刷刷回过头来,眼睛直勾勾地望向站在一边看热闹的沈君驰和杨羽。 几个人,包括久天,皆是吓了一跳。 他们本来和这个空间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看了一场幻影。谁知看着看着,“梦想照进现实”,这特么两个女人居然活在当下了。 林小姐的脸抽搐着,身下的血越来越多。一条脐带连着她的下半身,坠得她行动迟缓。脐带另一头的肉瘤跳动着,散发着连活人都能闻到的腐臭味。 “是谁……”空洞的眼神却锁定了杨羽和沈君驰两个活人。她身后爱丽丝,阴森森地笑着,眼睛上方投下一片阴影。 沈君驰吓得后退,那杨羽更是吓得丢了魂,胡乱推了一把趔趄着过来的林小姐就躲在了沈君驰的身后,叫喊着:“杀了她!杀了她!” 沈君驰当然也被吓得不轻,但还没到杨羽那魂飞魄散的狗德行。他护在杨羽前面,扶着他慢慢向后退,心里想着你说跟鬼谈判能不能行。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杨羽腿吓得直哆嗦,嘴巴却一刻不松软,没完没了地喊着,如同一只聒噪的大癞蛤蟆,激得沈君驰想揍他。 “你特么安静点儿行不行!别特么嚷嚷了!”沈君驰心话,真没想到杨羽面对危险是这副傻·逼嘴脸。 杨羽也急了:“那你倒是杀了她呀!快!她要是不死,咱们全得完!全他妈得完!” 沈君驰看着杨羽磕了药似的样子,厌恶地咧了咧嘴。 他们后退着,杨羽叫嚣着,很快就无路可逃了。林小姐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撞过来要掐住沈君驰的脖子,喊着“是谁!是谁!”。整个空间热闹非凡,沈君驰心想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那女孩离沈君驰如此之近,她手上的鲜血滴落在他的脚上,在白色的帆布鞋上形成两滴殷红。然而就当林小姐要掐住他的时候,画面突然定格了。 沈君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愣在那里不动。 他和林小姐对了15秒钟眼儿,那姑娘突然莞尔一笑,然后就消失了。 沈君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发现上面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茫然,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爱丽丝。爱丽丝用很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也莞尔一笑,消失了。 随后,整个房间的光线变得稀薄,最后消失。 然而房间并没有恢复成原状,而是变换成了另一个场景。 场景切换到一个运动员的更衣室。光线很暗,似是夕阳的最后一缕残光。更衣室空空如也,只看到一个男生坐在凳子上。他年龄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低着头,双手攥紧长椅的边缘,两腿还在发抖。 久天觉得很不可思议。跟踪了那么多使用过那聚灵珠的人,果然沈君驰的遭遇是最特殊的——虽然他现在还看不出来这个人身上有什么名堂。 尖叫着的杨羽现在安静了不少。起码眼前的威胁是没了。很快他们也注意到了坐在长椅上的男生。 他俩最先做的事情,还是确定一下,这个男孩能不能看见他们。沈君驰和杨羽交换了一下眼神,就看出来杨羽个怂货肯定是不敢。 沈君驰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那男孩。男孩子缓缓抬起头,看着他们。 看到男孩的脸,沈君驰吓了一跳,头皮一阵发麻。 这个男孩子嘴上贴了个黑色的胶带,脸色青紫,不似活人,眼睛里还有泪痕,眼神无助绝望。很快他们就注意到,这个男孩身上有大块的尸斑,身上还有捆绑过的痕迹,有些地方皮开肉绽,挂着黑色的粘稠液体。应该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可是他看上去却是“活的”。 两人不知道这男孩会不会像林小姐一样对他们充满恶意,慢慢向后退着。 男孩却并没有要冲过来攻击他们的样子,嘴里哼哼唧唧呜呜咽咽,像是要说什么。 杨羽用胳膊肘顶了沈君驰一下,眼神示意他行动起来。沈君驰咽了口唾沫,伸手揭开了男孩嘴上的黑色胶带。谁知胶带早已连着那男孩的皮肉,沈君驰这么一揭,把男孩整张嘴都揭了下来。 沈君驰差点吓断片,惊叫了一声赶紧扔掉手中的胶带。那胶带带着粘性,黏在沈君驰的手上,甩了四五下才甩开,尸液溅得到处都是。 沈君驰的小心肝,怕是裂开了。 两个人尖叫着找门,想要逃出那个更衣室。可是就怪了,这硕大的一间更衣室,连个门都没有——别说门了,窗户也没有——通风窗也没有。 两个人叮了咣啷连喊带叫,跑了三圈儿以后,坐在长凳上的男孩突然说话了:“别费劲儿了,出不去的。咱们都出不去。” 沈君驰和杨羽瞬间安静下来。沈君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已经死了?” 男孩儿点点头。 沈君驰继续颤颤巍巍地问:“那……那你是怎么死的?” 男孩伸出右手,指了指杨羽身边的衣柜。 衣柜的门没有锁,嵌着一条细缝儿。沈君驰打开那衣柜,一股恶臭之味立马扑面而来。他强忍住呕吐感,向里面望了两眼。 里面的东西乱成一团,门上有指甲抓挠的划痕和血迹,掉落下来的衣服上面沾着汗水、排泄物和尸液,总之除了恶心没别的形容词了。 显然,这个柜子就是第一现场。男孩生前被捆绑着扔到了这个柜子里,可能是恶作剧或者报复。也许凶手当时并没有真的打算杀他,只是想给他个教训。但不管如何,后来男孩在这个柜子里死去了,并且直到臭了才被发现。 这个男孩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但是谁也说不好他会不会突然发狂过来攻击杨羽和沈君驰,毕竟这男孩看上去死得凄惨,怕是有变成厉鬼的潜质。 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推动故事的发展,俩活人加一个死人就这么呆愣愣地互相看对眼儿。 杨羽用胳膊肘戳了戳沈君驰,小声说:“我告诉你啊,这个烂尾楼之所以烂尾,可能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一直出事情,工程才进行不下去。你看刚才那个旗袍女,现在这个胶带男,估摸着都是这里的冤魂野鬼。出现在这烂尾楼里的人来一个宰一个,我看咱俩也凶多吉少。” 沈君驰想了想,说:“可是你看,咱俩不是活得还好好的?刚才那旗袍女掐我脖子的时候我可真是吓坏了。但是也没有置我于死地啊。要杀死咱俩,好像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你知不知道,鬼魂如果生前的愿望得不到满足,就会一直作祟下去?我是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我觉得如果能满足这些活鬼的愿望,也许咱还有回到现实世界的可能。这恐怖剧情一个接一个,如果这一幕我们依然没办法解决的话,搞不好这种凶残的戏码会一场接一场,到时候杀不死咱也饿死咱。” 沈君驰一把推开他,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出戏呢?和着这野鬼也没啥本事,杀死俩活人还要靠饿死?” 杨羽看着他,认真地说:“刚开始那些东西还只是幻象,而现在发生在这里的事情却越来越真实。说不好,我们已经陷进了孤魂野鬼的时空里了。” 81.【长生篇】八·隐 沈君驰一阵耳鸣,心里立马没了主意,问:“什么叫做孤魂野鬼的时空?” 杨羽一改之前遇到危险就嗷嗷乱叫的弱鸡样,严肃地说道:“就是,他们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聚在一起,不能投胎,也不能离开。我们不知道触动了什么,闯了进来。他们虽然死了,但日子照样过。有些鬼陷入了无限的死循环,有些鬼被束缚在那里不得动弹,只能等时间一点一点流过。” 杨羽说得认真,沈君驰有点不知所措,问:“那你说,咱怎么脱身啊?” “如果能超度这个男生让他投胎,也许我们就能走出困境。” 沈君驰挠了挠头,说:“你说的貌似有点道理,但咱怎么才能超度他啊?我又不是和尚,不擅长啊。” “你,去问他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去投胎。” 沈君驰白了他一眼,道:“你丫怎么自己不去问?” “你看看他,”杨羽又表现出了弱鸡的样子,“他都没有嘴。我可不跟他说话。” 沈君驰看着那男生的嘴。肉已经被撕掉了,只剩下一排牙齿。要说不怕,那是骗人的。 沈君驰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呆在这个地方不走呢?” “不知道。” 沈君驰又问:“那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男孩想了想,问:“你们俩是来帮我了却心愿的神灵吗?” 沈君驰马上推托道:“不是不是,我俩就是两个误闯到这里的活人而已。” 男孩立马表现出了失望的神情。 “不过,你可以姑且说来听听嘛。我们俩要是能帮忙,一定会帮你的。” “真的吗?” “那当然了。” “那……我就说了。”男孩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还没得过冠军呢。” 沈君驰一听,心就凉了。这特么怎么给你实现呢?你说有人欠你钱,我们可以给你去收账;惦记女朋友,我们可以帮你照顾;家里遗产没人继承,我们可以帮你继承……不是——但你没得冠军那是你能力的问题,我们又不是教练,也没钱帮你买通裁判呐。 两人只能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告诉他,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在生死面前就不要在乎这种小事了好伐。 男孩非常听话,说:“你们两个讲得有道理。”说完以后三个人又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这也不是个事儿,沈君驰又问:“那还有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可以帮助。或者说,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愿望?” 男孩想了想,又说:“我还很爱我女朋友,想和她结婚。” 沈君驰寻思着,这个看情况我倒可以帮忙但是呸呸呸,想什么呢。道:“这个怕是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杨羽道:“但是你也不要太担心,说不定她能找到比你更好的男人嫁了——” 沈君驰一脚踩住杨羽的帆布鞋,疼得他直咧嘴,打住了话头。 沈君驰咳嗽一声,说:“他的意思啊,是不要挂念她。个人有个人的福气,她没有嫁给你可能是她没这个福气,你也要往生极乐世界才好。”沈君驰感觉自己说话像个方丈。 男孩非常听话,说:“你们两个讲得有道理。”说完以后仨人又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这也不是个事儿,沈君驰接着问:“这样吧,要不要你给我们介绍一下你自己?我们帮你分析下,好不好?” 男孩点点头,说:“我的名字……”想了想,突然眯起了眼睛,“我忘了。”然后就那样眼含笑意地看着沈君驰和杨羽两人。 他的嘴没有了,很难讲是什么表情,但沈君驰总觉得那里面透着一股子奸诈,好像在说,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过,敷衍一下好了。 沈君驰很无奈,只得又问:“那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啊?” 他摇摇头,说:“我自认为性格不错,不属于那种锋芒毕露或自私自利阴险狡诈的人,想不出跟谁结过梁子。” “那……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这里,是球队的更衣室啊。”男孩好像突然找到了谈话的方向,“我呀,是大学足球队的,凭借着体育特长考了进来。我们学校是个不错的大学,毕业以后会很有出息。但是你知道,我们体育特长生,文化课没有那么在行,所以我能以特长生进入,非常幸运。我从小打比赛,也是二级运动员,却踢不进职业联赛。上大学找工作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这里是你们学校球队的更衣室?你们学校的足球队,很厉害吗?” “很厉害哦。而且队长更厉害。每年,学校都会给队里踢得最好的人发奖学金。这两年一直是我们队长拿。” 杨羽立马说:“哎呀,那队长,是不是就是害你的人啊?” 沈君驰不知道杨羽怎么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话。 男孩摇头:“不会的,我们队长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不会害我。” 杨羽坐在那男孩的身边,仿佛突然就不怕他了,拍着他的肩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要好的朋友越是要提防。” 沈君驰不知道杨羽是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总之他听到这句话心里是挺别扭的,脸色也随之变得难看。 可是杨羽好像根本看不出来沈君驰的不高兴,还在那兴致勃勃地跟男孩讨论,问他:“那你是怎么和你队长认识的呢?” 男孩也来了兴致,道:“我俩从小的时候就在一个俱乐部踢球,关系很好的。他进足球俱乐部,还是我引荐的呢。小时候一直是很要好的队友,合作特别默契。连双方的家长关系都很好。只是……” 杨羽好似听到了八卦的小女生,兴奋地催促:“只是什么?” “只是有点可惜。后来,我和大学班里的一个同学谈恋爱了。” 82.【长生篇】九·承 沈君驰问:“谈恋爱是什么问题吗?” “我谈恋爱的时候,我的女朋友经常来看比赛,给我加油。队长是我的朋友,和我要好。一来二去,我女朋友和队长就熟了。我和我女朋友当时的关系,就隔着一层纸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队长不知道。队长从小到大一直都比我优秀。他长得比我好看,学习比我用功,连球踢得都比我好,所以他一直比我自信。他看我女朋友总是来看比赛,就认定了我女朋友是去看他的。 我很想告诉他真相,可是我也怕我女朋友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因为……我在他面前真的没有什么自信的。再说我和女朋友当时八字还没有一撇,也不好意思多说。 有次我喝醉酒,就把真相告诉了他。从那以后,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很微妙了——” “就是你的那个好队长!”杨羽打断了男生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 沈君驰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你知道什么就瞎说。” 杨羽也没有理沈君驰这个茬,一直在那说服男孩,说凶手就是那个队长。他嫉妒你有这么好的女朋友,所以杀了你。还苦口婆心地劝导,说:“饭可以乱吃,朋友不可以乱交。你看看我,再好的朋友我都会留一个心眼儿的。” 沈君驰听到这话更觉得杨羽陌生。虽然杨羽这人不怎么靠谱,但是可能就是因为呆傻缺蠢各占一点儿,才显得他没什么心机。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杨羽会连连说出这种冷漠的话。 沈君驰听不下去他说的话了,打断了杨羽,问那男生:“那你知道你死了多久了吗?” 男孩说:“大概跟队长挑明了以后我就死了。” “那你死之前跟你女朋友确定关系了吗?” 那男孩想了想,说:“对哦。这个事情我怎么没想好呢?”男孩说完,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身上发出一层微弱的光,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这道光并没有因为男生的消失而不见,反而一点点向他们移动。过了那么几秒钟,沈君驰才反应过来,那光是来自于手电筒的。有人拿着手电筒从远处过来。 沈君驰和杨羽打量着四周,发现景物已经恢复了原状,他们又身处在烂尾楼之中了,还是在杨羽掉下去之前的那一层。 沈君驰和杨羽看着四周的景物,松了一口气,心说终于摆脱了梦魇,回到了现实世界,只有久天一个人在暗处称奇。 他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一行人在一开始仿佛看到了一段幻觉,让久天认为那是一段幻影。可是随着幻觉的越来越深入,幻化出的人物开始和沈君驰、杨羽产生了互动。就算可以用幻术来解释,那杨羽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从这里掉了下去是真真切切的,掉到一半又复活了也是真真切切的。又或者真的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可是久天实在是感觉不出来这周围有什么邪气。他一路跟着沈君驰来到这里,如果真有什么东西上身,一定是比较高级的邪神或聚集邪气比较多的怨灵,那样的话这两个人的周围气场也一定会被搅动,久天在上身的一刹那就能抓到那孽障。 最让久天感到奇怪的是,抛开是什么东西在作怪这一点不管,就问这东西在沈君驰和杨羽面前演了两场戏,目的是什么呢?他们也没受什么伤,难道就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们? 再看看杨羽和沈君驰。这俩小土鳖显然是被吓坏了,脸上都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样子。 “卧槽,咱俩中的什么邪?产生幻觉了?我怎么看见你掉下去了,然后……”沈君驰说着,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杨羽。 杨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道:“谁掉下去了?掉哪去了?” 沈君驰指着那个坑,道:“就……从这里掉下去了啊。” “啊?”杨羽震惊,“我从这里掉下去那还不得摔死!你开什么玩笑?” “可是我真的,眼睁睁看着你掉下去的啊。” “我掉下去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再说,”杨羽想起了什么一样,踹了沈君驰一脚,“我掉下去了,你也不知道拉我一把。” “你真不记得了?” 杨羽扬起右手:“再说我打你了啊!” 两个人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互相开着玩笑。 久天就想不通了。这个烂尾楼到底是何方妖孽的地盘,之前发生过什么,如何沈君驰和杨羽触动了机关让他俩看了两场“别开生面”的恐怖片,这幻觉又是怎么破解的呢? 而且,这两幕剧情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刚开始久天以为真的如同杨羽所说,是什么孤魂野鬼的怨气创造的时空。尤其死于非命的鬼魂,他们的邪气是很重的,也是对生前所发生之事最不能释怀的一类妖孽。所以,一遍一遍重复着生前或临死前的剧情是可能的,保持着死后的状态迟迟不肯投胎也是可能的。 但是久天想起了第二幕情景剧里,那男生说的两句话。第一句,沈君驰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忘了;第二句,沈君驰问他什么时候和女朋友确认关系的,他说他怎么没想好这个。 久天总觉得这两句话很违和,不像是真的孤魂野鬼所说,具体问题在哪里,他也说不出来。 总之这楼里可能有什么,又或者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让它变得特殊 久天在默默地思考着,那束手电筒的光,随着脚步声慢慢走近。 久天看着那束光,突然觉得不对劲。 也许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是这栋烂尾楼! 83.【长生篇】十·央 久天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是幻觉的话,这个幻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杨羽掉下楼梯的时候开始的呢,还是从他掉下去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杨羽。为什么所有的起源都要以杨羽掉下楼梯开始呢? 久天拍着大腿,心想,问题的关键很可能不是别人,就是杨羽啊! 久天对杨羽的了解基本上等同于不了解。他的重点观察对象是沈君驰,以至于对杨羽草草查了查生死簿就没有管了。看来这个杨羽的身上,还隐藏着一些猫腻儿。久天现在特别后悔,小看了杨羽,没有对他了解清楚。 手电筒的灯光晃了晃,随着脚步声的走进,杨羽和沈君驰看到一个带着头盔的工人。 那工人吹着口哨,用手电筒的灯光一圈圈扫射着四周,仿佛在查看着什么。手电筒晃着晃着,就射到了杨羽和沈君驰的身上,然后那人“嗷”地叫了一声:“我却,吓我一大跳!怎么这里还有人呢?” 沈君驰本来没事儿,被他那一嗓子也吓得不轻,道:“您这一叫也吓我一跳。” 工人用手电筒扫了扫沈君驰的脸,道:“大半夜你俩在这干嘛呢?” 那工人说完了有用手电筒扫杨羽的脸。 沈君驰刚要答话,那工人又“嗷嗷”两嗓子,指着杨羽向后退。 沈君驰急了,不耐烦地说:“喊什么喊?又怎么了?你又是干嘛的,大半夜在这做什么?” 那男人惊恐地看着杨羽,半天说不出话来,直到沈君驰催促,才颤颤巍巍地解释:“这……这个烂尾楼半年前被我们老板买了。老板决定继续施工,完成它。我是工程师,这两天要对这座楼进行一个基础勘探。我别的工地的活儿干完了,刚好路过这里,又带着行头,就想先来看看。” 那工人说完了,又问:“那……你们两个,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沈君驰也不知道这个工人怎么这么怕他们两个,连忙解释:“我说老铁,你这么怕我们作甚。我们俩又不是什么坏人。我们是大学生,最近想给同学们办个探宝活动,选中这烂尾楼了,今天先来探探风。” 工人奇怪地问:“就你们两个人?” “可不就我们两个人吗?” 你工人显然不信,怀疑地看着他俩。一边看他俩,一边看那个天坑。尤其每次眼神掠过杨羽,就显得很惊悚。 沈君驰不知道这有什么不信的,难不成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回见……”那工人说完就溜了,留下杨羽和沈君驰站在那里一头雾水。 沈君驰觉得莫名其妙,道:“唉你别走啊。”说着还追了两步。谁知那人比兔子还快,一眨眼的功夫,连影儿都没了。 沈君驰没追上,回过头来冲着杨羽耸了耸肩。 他突然浑身一颤,就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那个工人为什么如此害怕他们。 沈君驰头皮一阵发麻,看着杨羽,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杨羽见他不过来,奇道:“怎么了吗?” 沈君驰想了想,终于开口问道:“你是谁?” “哈哈。”杨羽干笑了两声,“别闹了,我是谁你不知道吗?杨羽,你的好朋友。不记得了?” 沈君驰看他还在那里演戏觉得后脊背发凉,指着那个坑,问:“如果你是杨羽,那这个人是谁?” 走进一看,天坑下,杨羽已经被摔得七窍流血,浑身扭曲。 杨羽说他不记得自己踩空,摔到了坑里。实际上,他已经被摔死了! 这一幕对沈君驰来讲很恐怖,但是对久天来讲却很奇怪。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具尸体。这个东西骗得了别人骗不了久天。那东西是幻术。 从刚才开始久天就在想,幻术的使用者是谁呢?这个幻术里的人物可以跟两个人互动,那穿旗袍的女人可以过来掐沈君驰的脖子;那更衣室的男生可以给杨羽讲故事。这说明施展幻术的人一定可以看到这里的实况转播。 也就是说,如果沈君驰没有问题,最有问题的就是杨羽。但奇怪的是,久天看不出任何问题。他既没有被上身,也没有被控制,更没有被调换,但显然他不是真正的杨羽。 退一步来说,他又为什么要让沈君驰见到自己的尸体呢?现在想想,那拿着手电筒的工人也是幻术。那个工人看到了杨羽摔死在地上,还吹着口哨上楼来勘探,不合常理吧? 沈君驰向后退缩,躲避着这个假杨羽。 “杨羽”觉得没必要再装下去了。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冷笑了一声,嘴角随着笑容越咧越大,直咧到耳根。那嘴巴慢慢伸长,好像一只大乌鸦一样。 沈君驰骂了一句,心说我就知道你不是杨羽。他大声质问:“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老鸹精吗?你把杨羽弄哪儿去了?!” 那“杨羽”阴森森地笑着,说:“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不就没有这个事儿了吗?嘿嘿嘿嘿……”说着,就冲沈君驰扑了过去。 两个人抱在一起扭打了起来,一时间竟然难舍难分。 但“杨羽”显然不是吃素的,几秒钟以后就以压倒性的力量钳制住了沈君驰,让他动弹不得。 沈君驰奋力挣扎着,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光怪陆离的事情。恐惧和慌乱蔓延开来,剩下的就是纯粹的求生欲。 “杨羽”把他摁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好像在感受着什么一样。他嘴角抽搐,呼吸急促,那变态丑陋的嘴脸令人作呕。半晌才恢复了正常,道:“没想到,你这种灵魂,也可以恐惧。人类的肉胎,真是太美好了。” 84.【长生篇】十一·诡 , 沈君驰慌乱之间,手里突然摸到一根带钉子的木棍,抓起来就要爆杨羽的狗头。 沈君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久天知道。他突然就反应过来,杨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怕他再不出手沈君驰日后会后悔。 就在那木棍快要击打到杨羽太阳穴的时候,久天突然出现,握住了那尖锐的棍子,然后一脚踢开了“杨羽”。 沈君驰杀红了眼儿,挥舞着棍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他不知道久天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在空中突然出现,他只道两人是一伙的。 沈君驰挥着木棒乱甩,久天也不躲,一下子就击中了。木棒上的钉子深深地陷入了久天的身体里。 这点东西对久天来讲毛儿也不是。他根本没有肉身,这些东西伤不了他,却因为钉子嵌在了身体里,沈君驰拔不出来而成功阻止了他的攻击。 还没等沈君驰质问久天是个什么东西呢,杨羽却大骂起来:“狗奴才!要尔多管闲事!” 久天听着他那高高在上的语调,道:“听您的口气,莫不是冥府中人?还请赐教,您是哪位大人。” 那假杨羽本来也没想跟久天计较,但久天不仅出来阻止他,还把他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懒得理久天,既不想跟他解释,也不想跟他过招。至于沈君驰这个小鬼嘛——哼,该得到的,刚才已经得到了。 他的脸不再是那只大乌鸦,而是恢复了原状。沈君驰眼睁睁看着杨羽从窗户爬走了,跟个大蜥蜴似的。 久天嘴角带笑,轻声说:“这可有意思了。” 沈君驰听到说话声哆嗦了一下,觉得这小鬼可太可怕了。说出现就出现,假杨羽那么大力气,他一脚就给踢开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救自己。 沈君驰试探地问:“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久天瞟了他一眼,不屑地说:“小小年纪,怎么不会讲人话?” 沈君驰觉得这小孩儿太怪了,说话跟个老大爷似的。便问:“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跟着那个假杨羽来一起害我的?” 久天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说:“我怎么就没注意到杨羽呢。” 沈君驰拍了他一下,道:“这位小盆友,哥哥问你话呢。” 久天根本懒得理他。他现在不知道那杨羽到底什么目的,所以也不能跟沈君驰说得太多。沈君驰正拍着他呢,谁知久天一溜烟儿,冲着杨羽跑的方向消失了。 沈君驰一拍脑门,心说卧槽,把杨羽给忘了。不管如何,杨羽是他朋友,他不能眼看着杨羽就这么跟条大虫子似的跑了。 沈君驰瞧了瞧杨羽的位置,马上跑下了楼。 刚一出大门,就看久天已经把“杨羽”给堵住了。沈君驰想冒头,后来又一想,这俩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既然都在这呢,不如先看看什么情况。 那假杨羽趾高气昂,道:“尔区区一介邪神,为何跟我过不去?” 久天恭敬地行了个礼,回话:“我仅仅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这件事儿我也跟了几十年了,您是唯一的异常,也是唯一的线索。” “尔想怎样?” 久天到是不卑不亢:“对癸大人早有耳闻,果然名不虚传,还是那么爱‘恶作剧’呀。我是不能把您怎样。但是……恕我直言,当初您可就是因为太皮了,才转世到冥界当了鬼马。您都这个年龄了,怎么还不知悔改。也不要太看不起冥王吧,毕竟他老人家活的岁数,比你妈妈都长。” “无礼!不敬!尔什么时候有资格教训起地府的阴差了?是不是驱邪立正的力度不够大,让尔祸害遗千年?我看地府真的是太偏爱尔等邪神,竟如此恃宠而骄。” 久天没说话。 那个杨羽长相的癸大人用眼神扫了扫久天,声音变得慵懒:“尔是邪神久天吧?如果我没记错,白无常就是为了尔进的天牢吧?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段娘娘,她可是天界的通缉犯,天神都抓不到她。据说尔跟她也有一腿?”说完眉毛一立,训斥道:“我看不知悔改的是尔!尔等邪神不过为地府的筹码!” 久天并没有接着反驳,也没有生气,说:“还请癸大人高抬贵手,不要搞沈君驰。他只是想在这人间混吃等死而已。” 癸大笑两声,问:“尔还有心情管他?” 久天鞠了个躬:“癸大人,人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如果我没记错,鬼马是不能入阳间的。” 癸一咧嘴:“尔可确定?如若我现下回去,那个叫杨羽的小鬼,恐死矣。”说完,头也没回就跑掉了。他身体异常灵活敏捷,三下两下就没影了。 沈君驰一看就急了,忙跑过去追,却被久天一把拽住。 沈君驰想甩掉久天的手,谁知这久天也力大无穷,怎么甩也甩不脱。他怒道:“小孩儿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杨羽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出事父母要疯掉的!” 久天既不松手,也不说话,若有所思。 他在想这个事情到底和沈君驰有多大关系。用了那颗聚灵珠的是沈君驰,不是杨羽,可为什么出事的是杨羽呢?难道沈君驰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和杨羽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沈君驰看久天久久不肯行动,又拉着他不放,甚是生气,喊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这孩子,要么放开我,要么让我去追杨羽!杨羽是跟着我出来才有事儿的,他要真有什么意外,你让我跟他父母怎么解释?!” 久天说:“你追过去也没有用。杨羽已经死了。” 沈君驰大惊,像看傻逼一样看了久天一会儿,道:“死了?” 久天点点头:“理论上。” “他刚从你鼻毛儿前面跑过去你说他死了?!” 久天双手抱胸,仰着头看着他,也不打算说话。 沈君驰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想了想,忽然脸一白,惨叫道:“卧槽!对啊!那杨羽的尸体还在楼里呢!我特么追着个假的跑了这么远!”沈君驰扭头就往回跑,拦都拦不住。 他跑回杨羽坠楼的地方,发现那里哪还有什么尸体,干净得没留下一丝血迹。沈君驰整个人都崩溃了,抱着头蹲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为什么要害他!仅仅因为我们来到了这个烂尾楼,侵占了你的领地?杨羽啊杨羽,我现在连你的尸体都给弄丢了。” 久天站在一旁,冷冷地说:“你看到的尸体其实不是尸体,是幻术。就和你看到的爱丽丝、林小姐以及踢足球的男孩一样,是幻觉。杨羽真正的尸体,是刚才跑掉的癸。” 杨羽一听,欣喜若狂:“那这么说杨羽现在还活着?” “也不能算活着。他意外坠楼,再多给他一秒钟,肯定得摔死。严格来说,他已经不能叫苟延残喘了。只是临死前他的身体还有点用,让癸玩一玩而已。”久天无奈地摇摇头,道:“这个癸大人啊,浑身上下还是天庭老人的那套臭毛病。他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我才不在乎他遭不遭报应,我就想知道现在杨羽在哪!”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等到时候癸玩儿腻了,从他的身体里撤出去,杨羽的尸体就会被找到。” 沈君驰愣了愣,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杨羽被上身了?”然后他一把拉住久天的手,说:“你知道怎么办对不对?你有办法让他活回来!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有那种……把上身的鬼魂打跑,人就能恢复原状?” 久天沉默着。 这事情可有点玄妙了。一般来讲,灵魂出窍以后有两个出路,一是滞留在人间变成孤魂野鬼,二是没有任何留恋,直接去阎王爷那点卯。总之,理论上来讲,只要灵魂一出窍,人的色身就会立马死亡,回天无术。电视里演的那些个什么回魂之术,都是治标不治本,早晚得出事。肉体是要遵从物质界的规律的,“复活”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但是杨羽的情况和这些还不太一样。硬说的话,他不能算灵魂出窍。 久天移开沈君驰的手,开口问:“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癸大人,为什么会选中杨羽?而不是你?” 85.【长生篇】十二·缘 ,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癸大人,为什么会选中杨羽?而不是你?” 沈君驰崩溃了:“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老鸹精,理解不了!” “那如果我告诉你,不是癸选中了杨羽,而是杨羽选中了癸呢?” 沈君驰蹲在地上,抬起脑袋仰视着面前的小鬼:“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都是杨羽自己找的不痛快,让那老鸹精附身了?” 久天摇摇头:“杨羽现在的情况,并不能叫做‘附身’。附身,一般是说,一个人的灵魂尚且在他自己的肉体里时,有别的灵魂或邪气进入的情况。可是现在,杨羽的灵魂并不在他的身体里。” “灵魂出窍了?” “……怎么说呢,也不能说是出窍。因为杨羽现在的灵魂,在别的身体里。” “哈?” “这么跟你讲吧。杨羽与其说是灵魂出窍,不如说是灵魂置换。他从那个烂尾楼的天坑里摔了下去,临死前和另一个身体里的灵魂发生了置换反应。” 沈君驰猛地站了起来,喊道:“置换反应!我靠我不是在做梦吧,怎么感觉高中化学的噩梦又回来了。” 久天无语:“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么?”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就是,癸的灵魂现在占有了杨羽的肉身,杨羽的灵魂在癸的色身里。很难理解吗?” “那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呢?” 久天说:“这叫做萨满体质。萨满,知道的吧,就是跳大神的。电影里不是老有那种,口吐白沫说自己被圣贤附体了,然后以圣贤的名义说话做事的那种人。” 沈君驰看着久天若有所思。 久天接着说:“其实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真正的萨满,并不是被圣贤的灵魂‘附体’,而是置换了。也就是说,如果圣贤还没有转世,那么萨满就可以和天界以及冥界的灵魂产生置换。 当然了,大部分的萨满都是假的,装神弄鬼。有萨满体质的人,是非常少见的。 而且,萨满的灵魂置换,是需要满足条件的。但是每个萨满置换的条件也有所不同。”久天摸了摸下巴,“我猜,杨羽触发萨满体质的条件,应该就是濒临死亡吧。看来,杨羽这个人还真是很有意思,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他的前世今生。这种灵魂曾经是萨满,生生世世都是萨满。天庭地府没人知道这种灵魂是怎么形成的。” 沈君驰拎住久天的胳膊,又找回了希望:“那也就是说,只要让那个什么癸大人,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杨羽就会回来的,对不对?” “对也不对。确实,癸如果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那么杨羽的灵魂也会回来,可是,杨羽发生灵魂置换的先决条件,是临死状态。也就是说,他命中注定要有此一劫。你看,电话是他自己接的,也是他自己踩空才会坠楼,而从这个高度坠落,没有不死的理由。所以他的天机簿上,应该早就死在了那个烂尾楼里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必须得死了,毕竟,天机簿和生死簿必须一致。” 沈君驰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癸可以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但是杨羽的灵魂回不来了,因为他的肉身应该已经死了。” 沈君驰急了,道:“那你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久天摊了摊手:“反正我拿癸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沈君驰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弃,他问:“那个癸大人,到底是干嘛的?” “癸这个人啊,说来可话长了。天儿也不早了,我给你送回家吧。” 久天怕癸会折回来,又折腾沈君驰,于是一边和沈君驰朝家走,一边讲述着癸的前世今生。 “癸呢,是太阳神的儿子。” 沈君驰想到了什么,道:“刚才我就想问你了。你说那个癸大人,是阴曹的鬼马,但是又说他有天庭老人的坏毛病。他到底是天人还是阴差啊?” “嗯……怎么讲呢,简单来说,以前是天人,现在是阴差。 你听说过后羿射日的神话吧。这个神话是不是真实发生过没有经过考证,但太阳神当年确实有十个儿子。” 沈君驰点点头:“也就是说,后羿射日的故事,是根据他们家改编的?” 久天接着说:“在天界,太阳神家和龙家,都是有名的望族。但是太阳神家虽然历史更长,但家教却似乎不太好。如果说龙家的人都是蛮横不讲理,那太阳神家的十个儿子只能说是混不吝了。 唉,不过说起太阳神家的历史,那话就更多了。我们先别管这些,就先说说太阳神家的这十个儿子。 太阳神真是生了十个好儿子,一出生就干尽了坏事,连天神这种甩手掌柜都看不下去了……” “你等等。”沈君驰突然打断他,“天神是什么?玉皇大帝吗?” 久天斜了他一眼,道:“你也就知道个玉皇大帝。 天神到底是什么,没人能知道,也没人见过。他是三界之主,早在物质界——也就是人界,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我们现在能知道的是,天神是主导和创造一切的神,而冥王是和天神唯一有联系的人……” “你再等一下……”沈君驰又打断了久天的话,“这冥王又是什么,阎王老儿吗?” 久天又斜了他一眼:“你也就知道个阎王老儿。 其实冥王这个人,大家也没有人真正见过。但是他存在的时间也相当长久,理应存在于物质界出现之前。我们现在能知道的,大概就是,冥王是一块很大很大的灵魂。这块灵魂之大,接近于无限。 他和天神,一起管理着三界,主导着灵魂的轮回往生。那些个后来出现的神祗天人,阴差鬼马,包括龙家那几个崽子,不过是协助天神和冥王工作的人。要知道,天神和冥王,他们存在于物质界形成之前,那时候别说是人了,连个细胞都没有;别说细胞了,连个原子都没有。所以他们不可能真如神话故事所说,有个人形——或者说有个任何什么形态。” “嗯,”沈君驰表示同意,“也就是说,就因为他们是人类的神,所以人类才会把他们想象成人形。对哦,母牛也许会把他们的神想象成母牛呢。” 86.【长生篇】十三·瑞 久天把话题又拽了回来:“当时天神实在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于是便下令,令人处理了那九个儿子,只留一个保有仙籍。 有神话说,那九个儿子后来转世成为了龙的九子。呵呵,这样讲龙家的人肯定要气疯了,毕竟,不管怎么说,龙家人还是有基本教养的。 实际上,太阳神的这九个儿子,犯下了很大的罪行,后来被贬入凡间做了三足金乌。说白了,就是三只脚的乌鸦。听上去挺奇幻的,其实本事跟真正的乌鸦没什么区别,用现代话来讲,那叫做残疾、畸形。不过三足金乌怎么着也是个吉祥物,在人界的一辈子,起码应该衣食无忧。这是天神对他们最大的恩惠了。 但是乌鸦这种东西啊——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动物世界,有个很大的毛病,就是喜爱恶作剧。拽拽别的动物的尾巴之类的。 ‘恶作剧’这个词,听上去可能无伤大雅。但当一个个体强大到一定程度并且一点道德心都没有的时候,‘恶作剧’就是所有人的灾难。他们为了让自己开心,可以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 其实太阳神的儿子,变成乌鸦之前就已经很有恶作剧的天赋了。他们捣乱作祟,危害三界。天神让他们做了三足金乌,可能是希望他们多少能有一些人性,以便后世可以重新进入轮回,不给三界惹麻烦。太阳神被贬入人间的九个儿子中,八个都本本分分重新入了人间道的轮回,好好做人,好好积德,在人间也算是有福报——毕竟是太阳神的儿子,谁还不照顾照顾。 唯独这个小儿子,癸,做完了三足金乌以后,居然再也做不成人了。他那爱恶作剧,或者说变态的施虐欲,不仅没有因为来到人间界而减弱,当看到了人间的疾苦,他的虐待欲反而增加了。他好像天生反骨,就是愿意跟别人作对,每次转世投胎都搅得人界鸡犬不宁。 可是看在太阳神的面子上,又不能真的把他打入饿鬼道。他不能留在人间,天庭又驱逐了他,只好把他打入冥界做鬼马。 癸是太阳神的儿子,非常强悍,所以他处理的一般都是为害一方的厉鬼。虽然在冥界给他安排了个差事,但狗改不了吃屎,只要一有机会,他就想着回到人界祸害苍生。” 沈君驰大致了解了,问:“你不是说他不能来阳间吗?” “理论上是如此。但是连你们人类都知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可是太阳神的儿子,真要是想,让他得手几次,也不是不可能吧。 我跟着你们进入那个烂尾楼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要特意给你演三场好戏。后来知道杨羽已经被癸‘掉包’了以后,我大概明白了。那个穿着旗袍的林小姐,也许真的在一念之间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那个被关在更衣室柜子里的男孩,也可能就是他们队长的杰作。 这些悲剧,并没有什么不得不发生的理由,却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你是说,癸真的杀了这些人?” “我开始也没摸到门道,直到他扑向你,还往你手里送了一根带着铁钉的木棍时,我才想到:他其实是想要你杀死杨羽——你最好的朋友。 我想,这些杀死亲近之人的案件,就是癸的战利品。他喜欢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这些杰作。然后篡改剧情,煽风点火,演给你看,让你也深陷其中,变成他下一个牺牲品。” 沈君驰想了想,觉得久天说得貌似有道理,但实际上也没什么道理,就问:“那你说他做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吗?就算我的罪行加重,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吧?” 久天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也是蛮奇怪这一点的。虽然说确实,不管是人类,还是天官鬼差,有灵魂的东西并不都是理性的,他们会做一些完全没有意义,只是自己开心的事情。比如说整蛊。但按说天下那么多苍生,萨满体质的人凤毛麟角,癸大费周折找到他,然后就只是为了个恶作剧?” “你不是说是杨羽选的他吗?” “呵呵,杨羽有的选吗?癸让他不得不选了自己呗。” 沈君驰点点头,道:“也是。”又说:“那这样放着那个假杨羽不管,他是不是还会祸害别人啊?” 久天撇撇嘴,说:“可是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邪神。虽说名号里有个‘神’字,但那也是你们这些无能的人类起的。我既不是天官也不是鬼差,手里可是半点神权都没有。我想帮,又能怎么帮呢?” 沈君驰不太理解他们几个人都是什么关系。反正现在看来,久天这小鬼可能也没有加害他的想法,更多的事情——今天这一天真的是太刺激心脏了,沈君驰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沈君驰已经走到了他家的楼底下,刚想进门,又想起来了什么,问:“我之前有偷听你和癸的谈话,你说有件事情你跟了十几年。是什么事儿?” 久天指指楼上,说:“你该回家了。” 就是不想说呗,沈君驰懂。但他还是坚持要问:“我知道你能让杨羽复活,对不对?你一定可以。只要你能让杨羽平安,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久天不耐烦地挥挥手,说:“你能为我做的事情非常有限,不值得。你走吧。” 沈君驰回到家中,整个人都是萎靡不振的,并且推开了关心他的父母,把自己独自锁在了房间中。 他洗了个澡睡觉,想着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再考虑该怎么办。他想过报警,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警察说,才能显得自己不是个傻比。思来想去的,就越发睡不着了。 不过最让他分神的就是久天说的话。他说他跟了一件事情几十年了。那这么说那小鬼最少也得几十岁了。 这个都不重要,反正他也不像个正常人——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一件正常的,以至于久天的年龄是他最不感到惊讶的。可是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一句让沈君驰非常介意的话。那个久天,当时在让癸不要搞他。沈君驰心想,杨羽就那么死了,这小鬼都没变个脸,却去请求让癸对自己高抬贵手,这是为何?他跟自己很熟吗? 久天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他跟着一个事情,而这个事情自己可能也是其中的一部分。难不成这小鬼早就跟踪过他? 突然灵光一现,沈君驰想起了一件令他头皮发麻的事情。 87.【长生篇】十四·域 那一年沈君驰可能只有七八岁。 那天天气很热。他同往常一样从学校走回家。那时候他们家住在老城区,老巷子深深浅浅曲了拐弯,若不是从小生活在那里,很容易走丢。 那一天,他就走丢了。 按说大白天,怎么会就走丢了呢?可他就仿佛遇到了鬼打墙,拐弯走入一个里巷以后,怎么走都走不出来,怎么拐弯都好像在原地打转。当他终于发觉自己是迷路了,想要找个人问问时,才发现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到后来,他的身边竟然一个路人都没有了。整个街道静谧得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开始慌了,哭了起来。可是奇怪的是,就算他如何声嘶力竭,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是真空的,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没有人,没有声音,烈日之下,他无助地哭了好久,直到体力不支,仰面倒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看着血红色的太阳。明明是正午阳光,却一点都不刺眼,反而感觉很阴冷。 就在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接近于窒息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岁数比他稍微大一点,唇红齿白,向他走来。 那男孩就站在他的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任何事情,就那么冷冰冰地看了他好久。然后转过头去也看了看那血红色的日头。 沈君驰一阵晕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这种状态持续了五六分钟,随后,周围渐渐人声鼎沸,太阳又变得刺眼起来。 他发现自己被围了起来。有人在掐他的人中,有人在给他扇扇子,还有人在试图喂他喝水,最后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抬上了救护车。 现在想想,那个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男孩,眉眼之间还真有点像久天。 不过那真的是太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沈君驰没办法肯定那个男孩到底是谁。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事件是不是真实发生过。因为后来他跟他们家人讲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家长只是觉得他当时中暑,头脑混乱,出现了幻觉——这倒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虽然记忆模糊,但后来在医院醒来,手里确实却攥着一颗佛珠。不知道这跟那男孩有没有什么关系。 想想这事儿还挺诡异的,如果那个小男孩真的是久天,那这小鬼就已经阴魂不散地跟了他十年左右了。 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令人浑身发冷。他不知道久天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显然不是个正常的玩意儿。那他要是个鬼呢?哇,被他跟了十年耶,好怕怕。 沈君驰胡思乱想着,开始眼皮打架,沉睡了起来。这么光怪陆离的一晚上,沈君驰居然一个噩梦都没做。 这厢久天离开沈君驰以后就一直在想一个事情。为了不让杨羽的灵魂在自己的色身里为非作歹,癸很可能把他的色身保持在不能随意活动的状态。不说别的,癸这个人,虽然脑子有问题,但他并不是傻子。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到人界,就为了捉弄一下沈君驰? 久天记得癸掐住沈君驰脖子的时候说过:“你这样的灵魂居然也能感受到恐惧,人类的肉体真的是太美好了。”显然,沈君驰是什么人,癸可能比谁都知道得清楚。沈君驰很可能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恶作剧只是一个副产品,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他真正不得不完成的事情是另一件。而且要完成这个事情,他必须既计算到了沈君驰也计算到了杨羽。 在一些比较复杂的宗教——比如佛教、基督教,它们的偶像,往往是完美无瑕的。他们慈爱、守规矩、肯牺牲,他们是爱是光明是人类的救赎。可是再原始一点的宗教,比如希腊神话里的诸神、日本本土宗教神道教、风行各地的萨满教,这些宗教不仅多神,这些“神”的身上往往有很多人性。它不仅体现在行事作风,还体现在他们有人类的一些缺点。比如说宙斯吧,按现代人的观点就是个渣男,到处留情。又或者日本神道教里面的天照大神,居然会因为厌恶自己的兄弟而躲在山洞里,导致人间连太阳都没有了。 这些神话故事非常质朴,透露出来当时人类对超自然力量的看法。 其实这些说法也并非空穴来风。不说别的,就说这些天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什么真正的神。他们也有灵魂,有灵魂就有很多奇怪的欲望。比如说饕餮那不可救药的食欲和貔貅那令人发指的贪欲。这些欲望是非常古老的存在。古老到久天都闹不明白,这些欲望是否在物质界形成之前就已经根植于这些灵魂当中了。 久天可以肯定的是,癸的欲望就是作恶。只是抛开他的本性和目的不谈,他是怎么知道杨羽遭劫的呢? 能预知人类命运的方法非常有限。人间偶尔有能知天命的人,但他们都不能随便泄露天机。因为所有预言者都是短命的。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路边的算命先生有多么地不可靠。因为真正能算出未来的人,都不会为了那几个小钱去折损自己的寿命。 地府是记录生死簿的地方。天机簿是预言,生死簿是清算,一个写在发生之前,一个写在发生之后。一般来讲,如果人还活着,地府的人是没什么权限查找天机簿的,想要查看或检查都需要特别上报。癸是无权查看天机簿的——他已经列在了天庭的黑名单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癸是通过什么——或者说谁,知道了杨羽的天命呢? 理所当然地,久天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急忙忙地跑去参见白无常。 “七爷,您说,我们现在能查看沈君驰的天机簿吗?” 白无常面带为难,说:“你也不是不知道,且不说你能不能查看活人的天机簿,就说这天机簿真的给你了,你也看不懂啊。你想,天机簿算出来的是一组数据,这里包含很多的随机事件。有些事件虽然微小,但是却能影响人的一生。随机事件的发生不受天庭和正气控制,只受邪气控制。所以说这一组数据,最后哪一条数据链真正能发生在人类的身上,咱也不知道。 白无常看着久天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七爷,我是在想,地府的人是没办法读懂天机簿的,能读懂天机簿的只有司命官。那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知识。 可是你看,如果癸的目标就是沈君驰的灵魂,而他的旁边恰好有一个在大学期间可以通过非正常死亡发生灵魂置换的萨满,这样的情报,他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白无常眯起了他的小眼睛,半米长的舌头显得晶莹剔透,笑容看上去有些滑稽:“他当然推测不出来,是有人告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