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殇之山河破碎》 第一章 欢聚 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者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孙子兵法》 故乡不可见兮,永不能忘。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于右任 谨以此文献给抗战中牺牲的364万中人 并以此文纪念我难忘的大学时代 第一章 欢聚 民国二十八年十月的重庆,傍晚时分,一间卖香烟、沱茶、米花糖的小杂货铺的后身,仅能容一人侧身而过的短短的过道尽头,是一间用竹子搭建,木板隔开的不到十坪的小房间,里面围着唯一的一张横茶几,勉强挤坐着四五个青年人,这几个人都是军统的基层人员,一年多以前毕业于青浦训练班的同学。茶几上放着一盘泡椒豆腐干、两个生地梨(一种块茎植物,价廉,可以当水果食用,多汁干脆,但有浓重的土腥味),一包粗糙的旧报纸包着的五香花生米。其中两个人穿着黑色的再生布中山装,敞着怀没有扣扣子。再生布印染的很粗糙,几经洗涤,颜色退得深浅不一。另外几个人只穿着制式统一的白布衬衣,他们的外衣搭在进门处一架竹制衣帽钩上。一扇不足一尺见方的窗户,只镶着三块玻璃,一扇也应该是玻璃的地方糊着一张旧报纸。窗下一张木塌,被褥卷放在一头。床板上一个煤油炉上正炖着萝卜豆腐。这几名年轻人一边喝着酒一边聊着天:“泽之,这酒不错,要不是还有这口老窖,重庆这个地方待着真没劲。我还以为是你打的散装劣酒,没想到还是正宗的泸州老窖。” 刘泽之,这间房子的主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消瘦却很结实,细长的眼睛,俊朗的脸上架了一付无框眼镜,似刻意模糊了眉目之间的深邃和精明,整齐头发剪得很随意,简单的半旧白衬衫,整个人干净清爽。他掀开锅盖翻了一下菜,答道:“嘘,小点声,这房间不隔音。唉,重庆这个地方的房子,让我们上海人看起来,整个就是笑话。一整栋的房子,不仅没用一块砖,就连铁钉都没有几根,全是竹子绑绑,再用泥巴糊上,就算是建成了。这酒,是上次有人送毛先生的,顺便给了我两斤,我怕招眼,把瓶子扔了,找了两个散装酒的坛子换上。乐奕,你喜欢就多喝点。老孔,你也喝。” “泽之,你也太小心了。菜好了吧?给你个盘子盛出来。哎,你这间房子还租着干嘛?不是有宿舍吗?按家法,咱们连婚都不能结,你还想金屋藏娇啊?” 刘泽之答道:“你盼我点好!藏娇?等吃‘花生米’哪?这是我刚来重庆的第二天租的,别看房子不怎么样,位置好啊,离咱们上班的地方不远,离渝园也近。再说没有这么个地方,宿舍四到六人一间,咱们老同学连个聚一聚的地方都没有。” 乐奕插话道:“老孔,你真是咸吃罗卜淡操心!泽之和咱们几个穷鬼不一样,在外国留过学,家里又给他留的有钱。有这么间房子,也有个放松的地方。你们没听说在重庆,三天能找个女人,三个月能找份工作,三年那,也找不到一间房子!” 那个被称作老孔的名叫孔文清的人点头道:“是啊,全国沦陷区的人都往重庆涌,女人好找,房子难觅啊。” 几个人哄堂大笑,单身的男人们聚在一起,无论说什么,最后都会拐到女人身上,几个人有的说起了办公室里为数不多的女同事,捕风捉影的点了几桩鸳鸯谱;有的聊起了以前在训练班唯一的女同学向秋燕,半真半假的起哄说老孔一定是起了贼心,可惜没贼胆……酒助谈兴,越说越热闹。刘泽之叹道:“一晃毕业一年多了,咱们军统青浦训练班的同期同学有的去了沦陷区,有的去了昆明、贵州,前几天听说小胡……我还以为是讹传,没想到……重庆就剩下咱们几个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国土光复的那一天。” 几个人的神色都黯淡起来,乐奕问道:“泽之,胡军到底是怎么回事……算了,干我们这行的,什么都是秘密,你不方便说我们就不问了。唉,听说胡军是结过婚的……这一下……” 刘泽之答道:“不是不方便说,我是真的不知道。算了,等……将来,我们谁还活着,别忘了找找小胡的家眷……” “泽之,这事恐怕还要着落在你身上,我们都是一线的行动人员……活一天算一天吧。你不一样,你是毛先生的秘书,不会上第一线的。泽之,我在山西老家还有个守寡的老娘和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不说这个了,喝酒!没了?你们坐着,我去前面酒店买点。” 刘泽之一把拽住孔文清:“别买了,说好就这两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明天还要上班。还有你老乐,别忘了明天你一定替我把你们李组长约出来,下班后七点在曾家岩咱们去过的那家茶馆里,我有事找他。” “好说,包在我身上。你是毛先生身边的红人,我们李组长是有点清高不合群,但也不会不给你面子。” !! 第二章 试探 第二章   试探 第二天刘泽之提前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重庆曾家岩附近一家半露天的茶馆里,时值仲秋,重庆的傍晚却秋老虎当道,溽热难耐,蚊虫肆虐,刘泽之点了茶馆里最贵的云南一级普洱,又买了两盒小大英香烟,零头赏给了伙计,乐的伙计合不拢嘴,主动说服里面的两桌客人拼桌,腾出一个单间。没过十分钟,乐奕陪着李士群来了。李士群喘了口气,笑道:“泽之,找我什么事?怎么约到了这个地方?重庆这个山城就是这点不好,平路太少,这一百多级石阶爬的我喘不上气来。” “李组长请坐,喝茶,乐奕,你自己坐啊。我今天下午去给红岩办事处送文件,图个方便,再说这个地方不是离您的办公室也近吗。伙计,再来盘五香瓜子。” 李士群随手抓了把瓜子,看着伙计虚掩上门走出去,这才笑道:“我似乎看你经常来这里,给gcd送文件也由你负责?” “不是,那是秘书处的事。毛先生那里有些他自己经手的两党合作的一些文件,由我来送。来的也不多,一个月几趟吧。我和乐奕是老同学,来了这里只要时间来得及就会去你们组里看老乐,蹭饭聊天,所以赶巧了李组长有的时候能看到我。” 李士群似乎很悠闲无事,品着茶闲聊:“泽之,我早就想问问你,我给你们上过课,很赏识你和乐奕,想让你跟着我干,怎么一毕业就让毛先生看上你要走了?是不是以前有什么渊源啊?听说令尊以前也是黄埔的?几期的?在哪里高就啊?” “家父是黄埔四期的,死在追随校长东征的路上。和毛先生以前没有任何渊源,您知道我留过两年学,正好毛先生需要一个懂点英文的秘书,就这么着要了我去。” “对不起,令尊的事……我不知道。泽之,对gcd你怎么看?” 刘泽之答道:“没关系,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十岁。gcd吗,我看两党目的都差不多,国父孙总理说:天下为公;gcd说:天下为共。公、共,一个意思吧?不过他们的手段我不太赞成。好在都是中国人,现在民族危亡,有些分歧搁置了也好。有句不知深浅的话,李组长不要见怪,听说李组长以前也是gcd的人……而且位置还挺高?” 李士群并不讳言:“是的,我以前是gcd,七年前脱党。泽之,对gcd,你的了解太浅薄。对汪精卫的曲线救国,你怎么看?” 对这些卖祖求荣、认贼作父的汉奸,刘泽之深恶痛绝,正欲出声谴责,转念一想,自己身负试探监视李士群的使命,如果李士群真的有意叛逃,何必让他先起了戒心?笑道:“您不问我还不好说,听这些大人物们说起来总是头头是道,似乎谁的话都有道理,我都糊涂了,曲线救国听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李组长,您是怎么看的?。” 李士群笑笑,岔开了话题:“不说这些了。泽之,找我什么事啊?” 终于说到了正题,刘泽之的脸上依然淡淡的没有任何变化:“听说李组长要请假去桂林省亲?我有些私事想麻烦李组长。从英国回国后我才知道家姐也从上海逃出来了,却一直音信杳然。我就这么一个亲人,隐约听说有人在桂林见过她,桂林有我们家一个远方舅舅,也许家姐去投奔舅舅了?我想拜托您替我打听一下。” “我要去桂林省亲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似是毫无心机,坦然相告:“我看见您的请假报告了。” “毛先生批准我的报告了吗?” “这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小英文秘书,又不是负责的机要秘书。但我想没问题吧?您请假省亲,这不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吗?没有不批准的道理啊。” 李士群心知肚明,刘泽之一定是奉命而来,什么寻人,根本就是托词。却装作毫不知情,叹道:“省什么亲?那不过是我的托词!一天到晚受不完的气,想撂挑子不干了!你和乐奕是老同学,我们之间还有师生之份,也曾合伙做过私活,我就不藏着掖着的了,桂林白长官有意延揽,我想去看看。” 刘泽之笑着劝道:“俗话说量大福大,咱们军统是有些人,干什么什么不行,就会整人,您别和这些小人一般见识。戴老板还是很器重您的。什么合伙?还不就是您挑着我发点小财吗?李组长对我的关照,我心里有数。” “言重言重,你是毛先生的人,毛先生春风得意,位高权重,我那,时运不济,哪里用得着我关照?” “李组长太客气了,实不相瞒,毛先生身边负实际责任的机要秘书就好几个,我军衔低、资历浅,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出头之日。我们同期的同学都很羡慕乐奕,跟着您,升了上尉,而且也能干点实事。是不是,乐奕?” 乐奕笑着凑趣:“这都是李组长的栽培,我跟着李组长学了很多东西。” 李士群笑笑,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气头上的话,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泽之,如果你能走得开,不如和我一起去趟桂林吧?桂林我还是有些关系的,这个乱世,令姊一个人流落在外,你一定很担心吧?听说桂林市场上的西药比重庆便宜得多,我们也去看看能不能捡几个小钱花花。” 刘泽之很爽快地答道:“好啊,只要李组长不嫌麻烦,我是求之不得,明天我就去请假,请好假去找您。” 这个回答看似爽快,其实却模棱两可,请好假就一起去,假请不下来,自然就是一句空话。李士群心下了然,暗道“这个小滑头!”,脸色却丝毫不见变化,笑道:“好,那我明天听你的信。伙计,再来十个芝麻烧饼,咱们把晚饭一起解决了吧。” 三人聊着天吃完了烧饼,临分手前,李士群叫过乐奕吩咐道:“那笔款子明天一定要转到香港,记住用联大以前用过,现在废置不用的那个账号,对所有的人都要保密。” 乐奕点头答应,做这行的,长官吩咐下来了,照办就是,乐奕也自然不会追问其中的原由。 !! 第三章 受命 第三章   受命 当天晚上,刘泽之回到渝园,这座别墅本来是四川军阀扬森的产业,借给了毛人凤使用。书房里,刘泽之端来一杯新沏好的茶,换下凉茶。搭话道:“毛先生还没有休息?” 毛人凤,军统总局主任秘书,中国最大的特工组织的二号人物,放下手里的文件,问道:“见到李士群了?怎么样?” “见到了,聊了一个晚上,刚分手。还是那套说辞:明天想去桂林省亲。不过他对我说那仅仅是托词,其实是去找桂林的白长官,想另谋高就。对了,他听说我编的那套说法:拜托他到桂林替我找家姐,他就约我一起去一趟桂林。我答复他说也很想去,这就找您请假,只要您准假,就和他一起去。” “你看他是真的要去桂林,还是……有意叛逃南京?事关者大,你想好了再说!” “是。我想——李士群不会那么糊涂吧?叛逃南京当汉奸?那不是贻羞祖宗吗?毛先生,既然您怀疑他,为什么不直接抓起来讯问?” 毛人凤沉下脸训道:“你懂什么?李士群可不是你们这些热血的毛头小伙子,他是有奶就是娘的政客!讯问他?证据哪?没有证据,如果他真有心叛逃,岂不是打草惊蛇?如果不是,怎么收场?如果他要是真的离开局本部去了什么桂林等等别的地方,对我来说,走了这么个人,未必是件坏事。可是……如果他叛逃南京,那可就另外一回事了……” 刘泽之不敢再说话,静等毛人凤指示。在大多数时间里总是和颜悦色的毛人凤面前,刘泽之总有一点挥之不去的恐惧和不自在,这倒不是因为毛人凤时不时的教训。对这位长官,刘泽之已经摸透了脾气,教训调教几句说明他没把你当外人。这种恐惧也许是因为看见了太多那张和气平和的脸孔后面的阴冷和谋略算计,以及对人命的草菅。毛人凤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走到窗边凝望夜色,过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他约你一同走,要不是自明心迹,以示无他想;要不……就是怕我找借口不放行,利用你掩护他的行踪……既然这样,你就说我准假了,和他去一趟桂林。记住:如果他有叛逃的迹象,你有权击毙他!”看刘泽之露出了犹豫为难的神色,毛人凤的脸板了起来:“怎么了?害怕有危险?” “回毛先生的话:不是。只是属下区区一个中尉,李组长可是中校组长,就算是军衔在军统算不了什么,可是他是军统的元老,戴老板的干将,我击毙他……这……” “荒唐!如果李士群胆敢叛逃,他就是党国的罪人,人人得而诛之!你尽管放开手去办,凡事有我。” 第二天上午,刘泽之打电话告诉李士群可以同行的消息,约定了出发的时间,临行前打开办公室里自己使用的铁制文件柜,右侧抽屉里是几件私人物品:四根金条、一个五福捧寿的翡翠玉牌,还有一张发黄的全家福。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得都有些拘谨,站在前排的那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子梳着锅盖头,缺了两颗门牙。刘泽之小心翼翼拿起照片,端详许久,无声地笑了,随即心中一酸,他仰起头,不让泪水流淌下来,他——没有哭的权利!往事如烟…… 四年前的上海,弄堂里的三间陋室。“小弟,除了这房子,爸爸妈妈还留有四根金条和这两样首饰,你带到伦敦去吧。还有这张全家福,你也带走。” “姐,金条我拿走两根,汤姆逊先生说会安排我勤工俭学。这两根金条和首饰留给你。六年后,我一定拿个医学博士的文凭回来,这是我的责任。你的责任也别忘了——把自己嫁出去。六年后我们一起开一家医院,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小弟,六年,好长的时间,姐不在你身边,要照顾好自己。” “姐,别哭,你放心吧,我都二十了,是男子汉了。” 上海码头。“小弟,这是姐姐亲手给你做的双麻烧饼,带到路上吃。” 远洋客轮的仓房里,打开油纸包着的烧饼,两根金条和五福捧寿的翡翠玉牌赫然在目!姐姐,那个只大他两岁的姐姐,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只留下了一双母亲遗留的玉镯…… 两年后的伦敦,噩耗传来,南京屠城,姐姐恰逢岂会……刘泽之在泰晤士河边站了一夜,没有一滴眼泪,此时此刻他没有哭的权利……第二天,中断学业,踏上归程…… !! 第四章 突变 第四章  突变 傍晚时分,刘泽之来到朝天码头,看见李士群的妻子也在,心下一沉却不露声色上前招呼:“李组长、李太太,对不起啊,来晚了。把行李给我吧。” 二人笑笑也打着招呼,三人上了客轮的二等包厢,刘泽之放好行李,去茶水间沏好茶,夕阳西斜照进客舱,拉上窗帘后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来卷起窗帘,刘泽之又找了一本书压住窗帘,随手用旧报纸擦擦仓房里的小茶几,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包五香豆干、一包瓜子放在上面。笑道:“李组长,我这个副官当的不错吧?” 李士群也笑道:“好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副官,那可是求之不得。”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相对而笑,似乎毫无芥蒂。一夜无话,抵达桂林。下车前李士群笑道:“泽之,一会下了船我先打个电话给桂林市警署,那里有个姓陈的警长是我的学生,你先去查查人口档案看能不能找到令姊的消息。我去趟白长官公署。晚上在光明旅社见面。” “好啊。如果事情顺利,也许我会去市场上转转,您不是说这里的西药便宜吗?嫂夫人那?怎么安排?” “你没见你嫂子一路上都晕船吗?女人那,麻烦死了,还非要缠着一起来。我先送她去旅社休息,等我们晚上回去。” 刘泽之笑笑不语,目送李士群夫妇离去。如果李士群从桂林叛逃南京,只有一条线路:乘火车假道越南,转道香港。临行之时,刘泽之已经查到三天后才有开往越南河内的火车,也就是说最起码这三天之内不会出事,唯一的危险是三天后,而那一天也是他们预订返回重庆的日子。 来到桂林市警署,很顺利的找到了身材魁梧,笑起来像弥勒佛似的陈凤山警长,已经接到李士群电话的陈警长很客气的接待了刘泽之。刘泽之煞有其事的调阅了很多本户籍档案。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当然一无所获。时值中午,陈凤山执意邀请刘泽之共进午餐,盛情难却,二人来到一家不大的桂林米粉店里坐定。陈凤山笑道:“刘先生请坐,不成敬意,不过您别看这家米粉店小,却很有名气,是我们这里的百年老店。本来应该陪您喝几杯,可惜下午要加班。” 对于喜欢或者用得上的人,刘泽之与生俱来有自然熟的本事,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陈凤山笑着致歉:“失礼,我要去车站上岗了。本来今天我正好轮休,谁知道自今天起每星期突然加了两趟国际列车,检查来往人员、查走私毒品军火的,乱世嘛,忙的不可开交,警署所有人员自今日起休息全部取消了,命苦啊。” 刘泽之心里咯噔一下,加了两趟列车?!是在今天?“每星期两趟?那一天?去哪的?” “还能去哪?当然还是去越南的。原来是周五一趟,现在周二、周日各加了一趟临时列车。怎么了您?” 刘泽之挤出一丝笑意:“没事,顺便问问。李组长知道吗?”看陈凤山还有点惊讶于自己反应如此之强,他转身取过外套,好整以暇的故意压低声音笑道:“原来听李组长说想麻烦您带我们去黑市转转,没想到您这么忙。” 陈凤山释然,也笑道:“李组长贵人多忘事,我和他说过啊,后来他还特意核实过一次,我当时还以为他想通过这两趟临时列车走私点什么。没关系,明天周三,我到警署点个卯,就溜出来陪着二位转转。” 刘泽之面上依然笑着,心里却知不好,李士群叛逃恐怕不是杞人忧天!三点的列车,现在已经两点十分了!怎么办?李士群早有预谋,而自己孤身一人,加之人生地不熟,军统桂林站在哪里?离这里多远?电话号码是多少?不行!即使找到桂林站,自己也没有资格下命令。桂林站自然会向重庆请示后再做决定,来不及了!如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李士群从容叛逃,会不会成为替罪羊受到惩处?何况即使可以侥幸逃过一劫,不受株连,但他深知李士群能力超群,机敏干练、心机深沉阴骘,在军统系统有很深的根基,他叛逃南京成为汉奸,且不说军统损失惨重,对整个中国的情报系统也是一劫!决不能袖手听之任之…… 刘泽之心急如焚,却不露声色地笑道:“不用了,您忙您的,这就够麻烦的了。看了一上午档案,头昏眼花。再说一客不烦二主,您老兄不在,我在你们局里也不好再麻烦别人。下午我想去转转。咱们这就走吧,别耽误了您老兄的公事。” 告别了陈凤山,刘泽之一刻也不敢耽误,拦住一辆人力车:“去电报局!快!” 车夫还要借机抬价,刘泽之已经塞过来几张钞票,又掏出封面上印着青天白日徽的证件晃了晃:“我是警署的,快点!耽误了公事唯你是问!” 车夫贪欲已足,又被威胁,拔腿如飞一般跑了起来。十分钟后,停在一座二层楼房面前,大门口挂着“桂林市电报长话局”几个大字。刘泽之松了一口气,桂林市只有一家对外营业的电报局,如果距离太远那才是叫天天不应。长途电话叫通不知道需要多长的时间,叫通了也未必找得到毛人凤,不如直接发个密电,按照规矩,密电会即刻送到毛人凤手里。他跳下车,快步跑进电报局。一名女职员笑着迎了上来:“先生,您是发电报还是打长途?发电报请到这边购买电报纸,填写单子,然后去那边那个窗口排队缴费……” 刘泽之拿出证件又是一晃,扯虎皮做大旗,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厉声命令道:“我是重庆军统局本部特工,正在执行秘密任务,叫你们的负责人来!” 这一招还真管用,女职员不敢要求仔细检查证件,小跑着叫来了电报局的主任。“敝姓颜,我是这里的主任,先生贵姓?证件我能看一眼吗?” 刘泽之递过证件,那名主任双手接过,打开一看,神色之间不由得有几分不在意,刘泽之知道军统的确声名赫赫,可惜自己区区一个中尉,唬不住这个主任,他掏出了手枪,那名姓颜的主任吓了一跳,脸色大变,就要翻脸!刘泽之啪的一声把手枪拍在柜台上:“我是军统戴老板秘书处的机要秘书,正在执行绝密紧急公务!你别误会,我要借用你的电报机给重庆军统局本部发报!” 颜主任心下一松,不是杀人越货就好商量。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军统的人,不能用军衔来衡量,秘书副官这类人,权利也是可大可小。私自借出电报设备固然有渎职之过,不过万一耽误了公事,惹恼了军统这些魔头后患无穷,两害相权取其轻,让他发吧。 !! 第五章 阴错阳差 第五章  阴错阳差 二点二十五分,重庆军统局本部,接到密电,机要秘书几步并做一步,找到毛人凤,毛人凤一看,虽然早有疑惑还是吃了一惊,数年来对李士群一直排挤打压,终于酿成此祸!他严令:“急电桂林站熊站长,赶往车站拦截,死的活的都可以!如果李士群成功叛逃,他难辞其咎!!” 两点半,李士群上了火车,这是一间最靠近三等车厢的二等包厢。距离开车只剩半个小时,旅客来的差不多了,车厢里拥挤不堪,几名警察艰难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检查着证件和行李。李士群留心观察似乎没有军统的人跟踪,几名警察他并不在意,他自信伪造的证件可以骗过这些人。但是他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此时被捕,从身上搜出假证件、目的地是河内的车票、随身携带的密电码和绝密文件,等待他的将会是生不如死。他对妻子低语:“你不要出车厢,我去去就来。四名来接应的特工我带走两个。”下车前他对两名前来接应的南京特工使了个眼色,两名特工会意,不远不近的尾随保护。 李士群走后,他的太太叶吉卿还是不放心,又命令另外两名保镖:“我不放心,你们也去跟着李先生。”五分钟后,李士群来到火车站旁半公开的黑市一条街闲逛着,他准备距离开车五分钟时再赶回火车。 拍完密电,刘泽之又拦了一辆人力车赶往车站,途径黑市一条街,突然,他看见李士群,而李士群也看见了他!陡然四目相对,都有一瞬间的惊愕。刘泽之四周一看,已经确定了另外两名特工的身份,明白敌众我寡。形格势禁,他只有硬着头皮跳下车迎上前去,含笑问道:“李组长怎么也来了?那边有个茶馆,我们过去坐坐,我看了几样东西,正想和你商量。”他希望稍加缓颊,也许形势会有变化,虽然这种希冀微乎其微。 李士群顺着刘泽之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街角拐弯处不大的书茶馆,这样的书茶馆只有傍晚时分说书的开场了才会热闹起来,此时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坐在柜台里打盹。这是一家很有些年头的旧式茶馆,大门是拼装型的旧式商用木门,四扇门板,每一扇上写着一个字,凑起来就是茶馆的名字:和顺茶馆。开门时四扇门板合起来,关门时四扇门板拉开,插上门闩。此时没有客人,四扇门板合成两扇,半开半掩。李士群杀机顿起,刘泽之,你可别怪我,是你自己赶上门”来的。我不管你是有意为之,还是恰逢其会,今天不下杀手,难以脱身!“好啊,我也逛累了,走吧。 李士群步伐稍缓,目光一扫,余光看见两名保镖已经跟了过来。刘泽之走到茶馆门口,站住脚敲了敲门板:“伙计,醒醒,别睡了!” 二点三十分,桂林军统站接到局本部的命令,仅有的三辆车立即全体出动,分头直奔火车站,二点四十五分,熊站长亲自带队的一辆载着三个人的美式吉普率先抵达。风驰电掣般驶过李士群身边五六十米,熊站长突然喝道:“停车!”他回头打量,李士群心知不好,记忆力超群的他也已经认出这个人正是有过区区两面之缘军统桂林站熊站长!他低头急走两步,想避进茶馆躲开熊站长的打量。如果迫不得已交锋,也有个闪转腾挪的余地。熊站长跳下车,猛喝一声:“李士群!”带着两名手下掏出枪来鸣枪示警,向这边跑来! 李士群一个箭步想冲进茶馆,恰在此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刘泽之掏出配枪,打开枪栓,拉开半掩的门板,想以此为掩护参加枪战!沉重的实木木板门的重量超出刘泽之的预料,打开的速度比他预想的慢了一秒钟。无巧不巧,几乎同时李士群冲进茶馆,一闪身,准备躲进柜台,两发子弹呼啸而至,正中刘泽之拉开的门板!李士群躲过一劫。刘泽之心中怒骂:“,姓李的命还真大,冥冥之中居然是我帮他捡回了一条命!” 李士群的两名保镖也加入了枪战,和桂林站的两名行动人员在街头激战!街上的行人小贩有的尖叫,有的狂奔,有的瑟瑟发抖,瘫在地上不知所措,乱成一团! 不过一两分钟,一名桂林站的行动人员被乱枪打死,横尸街头!两名南京前来接应的保镖也都受了枪伤。子弹不停地从打开的窗户、半掩的大门向茶馆内射来,一时敌我难分。茶馆的伙计不知是受伤了,还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早已昏厥在地。李士群躲在没有上漆的坚固的实木做的柜台里,毫发未伤。一直在寻找战机的刘泽之一咬牙,准备冒险冲进柜台拼个鱼死网破!他刚一现身,熊站长终于击毙了两名在外狙击的保镖,冲了进来,就在刚才,他亲眼见刘泽之拉开门板,李士群这才躲过一劫,认定刘泽之是敌非友,一枪射来,刘泽之中枪倒地! 李士群一愣,这是怎么回事?千钧一发之际未容他多想,和熊站长近身枪战!这时,李士群留在火车上的两名保镖也赶了过来,加入枪战。很快,桂林站仅剩的那名行动人员中枪倒地。熊站长审时度势,只好边战边向后门退去。李士群不敢恋战,命令道:“倪新,抢占那辆吉普,把车开过来,你,断后掩护!” 李士群跑过刘泽之身边,倒地不起的刘泽之强撑着举起枪来,却无力开枪,那只点三八手枪滑落在地,昏了过去,手依然微微举着,似是在向李士群求救,李士群微一犹豫,扶起刘泽之上了吉普车,断后的那名保镖也冲了出来跳上车,扔出一枚手雷,顿时硝烟弥漫,吉普车借机消失在烟尘里…… 凄厉的警笛声此起彼伏,熊站长布置的另外几路阻截的人马也闻声而来,可惜一切都晚了,整个枪战过程只持续了三四分钟。惊魂未定的熊站长当即集合人手,控制现场,又派出了追兵…… !! 第六章 无助 第六章 无助 桂林火车站闹市区公然枪战,己方二死一伤还是没有拦截住目标,李士群居然冲出重围,下落不明!消息传来,重庆军统局本部震动。民国21年李士群就加入了军统,不仅是行动干将,还曾涉足过人事、机要、培训等部门,门生遍布,掌握着大量核心机密。熊站长第一时间发来密电,详细叙说了事情经过,而后自承办事不力,请求处分。随即话题一转,述说了种种困难。看到密电中报告说李逆士群本可成擒,被同伙刘泽之舍命救走云云这一段,毛人凤惊愕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刘泽之真的唱了一出身在曹营心在汉,和李士群沆瀣一气,早有勾结,那么事先何必急电李士群叛逃,要求增援拦截?事态紧急,不容多想,毛人凤当即连下五道命令:马上查封李士群和刘泽之的公私物品;扣押李士群的属下展开甄别;通知所有李士群可能了解的内线卧底紧急转移;马上停用所有密电码,启动备用密码;悬赏通缉追杀李逆士群和其同伙刘逆泽之。 凌晨时分,种种应急措施才算布置完毕。一夜未能成眠的毛人凤毫无睡意,他看着办公桌上从刘泽之文件柜里抄来的几件物品:两根金条、、一个翡翠玉牌、一张全家福,若有所思。许久独自走到凉台上,秋风袭来,寒意阵阵,重庆的秋天虽然步履姗姗但还是来了。一年多以前破格提拔刚刚毕业的刘泽之担任自己的秘书,一是身边恰好需要一个懂英文、精力好的年轻人,再者想着刘泽之不惜放弃英国医学院的学业归国抗日,应该还是信得过的。还有一个很隐秘的原因,那就是刘泽之的父亲是黄埔四期的,虽然阵亡,但是很多父执身居高位,这些关系平日看起来不算什么,关键的时候也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搞情报的职业习惯就是比常人多想几步棋,这是成功的保障,也是保命的法宝之一。一年多来刘泽之知情识趣、敬业恭顺,用起来总算得心应手,原来下点功夫栽培调教,没想到…… 这几件东西应该是刘泽之最珍贵的私人物品了,如果他真的叛逃,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是不会抛弃这些东西不顾的。如此看来,刘泽之还是值得信任的?心中一个本来模模糊糊的念头突然清晰起来…… 李士群抢夺的这辆吉普是最新式的美制军用吉普,速度快、越野性能好。桂林军政各界很难找出能与之媲美的交通工具。他决定放弃火车,乘坐吉普直接强行突围,到了中越边境后,自有人接应,换船由水路前往河内。至于在火车上的妻子,军统全力追捕的是自己一个人,绝不会想到火车上还有需要被追捕的对象。只要自己放弃乘坐火车,妻子就是安全的。火车抵达河内后,自会有事先安排好的人接应。随行的随员之一倪新检查了一下刘泽之的伤势,说道:“您放心,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我给他初步处理了一个。边境线上接应我们的联络站恰好是家诊所,到了那里再说吧。” 刘泽之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有限清醒的时候他先是感觉到车辆剧烈的颠簸,而后似乎又在一艘船上,水声中小船来回晃悠,他很快又陷入了昏迷。再次醒来,置身于一间不大的病房里,昏迷中那模糊的雨声原来是注射点滴的嘀嗒声。虽然全身剧痛,头也抬不起来,但是特工的职业习惯让他艰难的四处打量着。病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日历,上面有些陌生的文字,还有世界通用的阿拉伯数字,表明离开桂林已经三天了。他试着动了动受伤的右胸,两年医学院的学习让他知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他松了一口气。半开的门外不停地有穿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过。这些人身材不高,皮肤黝黑,眼窝深陷,好像是东南亚一带的人种,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里应该是越南吧? 半掩的门开了,李士群走了进来。刘泽之挣扎着想起身,无奈力不从心,这一动又是虚汗淋漓。李士群摆摆手:“起来干什么?好好躺着吧。” “谢谢李组长的救命之恩……” 李士群不咸不淡的一笑:“没这个必要,你救过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命,扯平了。千钧一发之际,没想到你会出手相救,我很意外。” 话说至此,刘泽之不得不小心应对,要是让李士群知道自己奉有毛人凤的密令,一旦发现异常可以当场击毙李士群。而李士群借临时加开的列车要逃往越南的消息是自己密电告知毛人凤的,即刻就有性命之忧。刘泽之苦笑了一下:“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平日里组长对我不薄,那个时候,我不了解情况……自然不会坐视。” “你不会没有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吧?” “当然听说过,可是也许我太天真……真的以为那些都只是流言蜚语……”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确要去南京,参与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曲线救国,你很后悔吧?” 刘泽之又是一声苦笑:“……也无所谓后悔不后悔,我说过,那些大人物的说法,我听着似乎都有道理……再说,后悔又能怎么样?我这条命也是李组长您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 李士群叹了口气,说道:“这里的住院费我交了半个月的,还有……这是你随身带着的两根金条。今天我就要走了,你多保重。” 刘泽之一愣,没等他开口,一名从南京来接应的保镖走了进来:“李先生,这是您要的《中央日报》。” 李士群翻看了几下,微微一愣,旋即笑道:“你也看看吧。” 刘泽之接了过来,惊讶的看到报纸第二版头条的位置两张照片并排,其中一张居然是自己!他忍住身心双方面的剧痛,一字一字看了起来:……李逆士群数典忘祖,民族败类;刘逆泽之,寡廉鲜耻,助纣为虐!背叛国家,甘为日寇鹰犬……人人得而诛之!现通缉在案,悬赏追杀。擒获李逆士群者,奖赏金条五十根,擒获刘逆泽之者,奖赏金条十根…… 报纸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渐渐地糊成一片,再也无法辨认……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一步?一阵悸痛袭来,他几乎不能呼吸,回国仅仅两年,难道就这么背着汉奸败类的恶名去见九泉下的父母胞姊?随即一想在军统这也算是很正常的处理,毕竟熊站长亲眼目睹李士群因为自己才逃过一劫?死于国法家法也不算冤!唉,唯一的希望就是逃回重庆,自辩清白,纵然被疑而死,也算是埋骨故乡。阴错阳差,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可是这不共戴天的国仇家恨,又该如何?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刘泽之突然打定了主意,与其不明不白的死去,何如放手一搏? 李士群看着刘泽之脸色大变,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想想也有些不忍,毕竟是被自己牵连到了这个地步,起身走到门口,转身说道:“你不必太担心,虽然失血过多,很虚弱,但是没有伤到要害,半个月后应该就没有大碍,你就可以离开回去了。” 刘泽之凄然一笑:“回去……我还回得去吗?孤身一人,重伤在身,又被通缉追杀……李组长……您带我一起走吧,我只能跟着您了……” 李士群毫不犹豫地回绝道:“不行,我必须马上动身,你这个样子……这样吧,我走之后这里还留有一个人办点别的事,大概也需要十天半个月。倪新,进来,泽之伤好了和你们一起来南京。一路上多加小心。那个时候你也考虑成熟,我们再谈。” 刘泽之明白这仅是一句模棱两可的活话,看来取得李士群的信任绝非易事,“狡如狐,狠如虎”,果然名不虚传。 !! 第七章 追杀 第七章  追杀 李士群走了,刘泽之身心交瘁,另一个隐忧他该如何面对?能逃得过军统的通缉追杀吗?即使安全抵达南京被李士群收入帐下,毛人凤岂不更加认定自己是铁了心背叛国家、组织,他能放得过自己吗?终于他再也无力负荷这一切,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又是夕阳西斜,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坐在病房窗边的一张藤椅上翻看着报纸。刘泽之认出他正是李士群临走之时留下的那名叫倪新的部下,也是桂林枪战第二批赶来的二个人之一。他笑笑:“倪先生,对吧?我睡了一天一夜?” “可不是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刚才医生来过,说你的热度退了一点。” “谢谢你,以后的几天都要麻烦倪先生您了。” “好说。” 倪新比刘泽之大几岁,会一些越南话,不太爱说话,脾气很好。自己说是李士群的学生,专业学的是电讯。这让刘泽之有些奇怪,李士群并不是电讯专家,怎么会有学电讯的学生?如果倪新曾在李士群担任过教务主任的几个培训班里受训,并不是及门弟子,那双方也仅仅只是有个师生的名义而已,哪里会为李士群出生入死?何况刘泽之是亲眼见过倪新身手的,矫捷凶猛,这样的人应该是久经战阵的一线优秀行动人员才合情理,怎么又会是学电讯的?当然双方还只是泛泛之交,这些疑问绝不会行诸与口。二人很快熟稔起来,很自然的彼此直呼其名。刘泽之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目前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听天由命,以待来日,担心焦虑亦是无用,索性放下了心事,养伤之余,百无聊赖的他只能和倪新聊天闲谈,下棋消磨时间。有时和倪新学几句越南话消遣。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伤势也渐渐好转,这天,在病房里待的气闷,刘泽之和倪新在医院院子里的一张石桌边对弈。双方的棋力都不很高明却又旗鼓相当,一盘棋下完天色已晚,正准备回房用餐。一名杂役模样的人送来了一张便笺:“倪先生,有人在门房等您。” 倪新看了一眼便笺,笑道:“泽之,我去去就来。” “那我先回房间,等你一起吃饭。” “不用,你自己先吃。” 刘泽之回到病房还没有坐定,一名护工端来了晚餐。刘泽之用生硬的越语说道:“谢谢,放那里吧。” 那名护工慢慢的摘掉口罩,刘泽之浑身一凉,打了个寒战。眼前的这个人,他不仅久闻其名且也有过数面之缘——军统王牌杀手之一周成斌!一支安有消音器的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额头,该来的终于来了!黑暗中凛冽的杀气笼罩了他,身材魁梧几乎比他高出一头的周成斌如同一座死亡之神,他绝望的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刘泽之,胆敢背叛党国,背叛组织,你的死期到了!” 周成斌的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的雪水,刘泽之闻言心如死灰,军统的规矩历来是宁可错杀,不能错放,心有不甘却只能闭目等死!却没有等来预想中扣动扳机的声音。几秒种后冷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说什么,还有人信吗?”刘泽之愕然,心里却燃起渺茫的一丝希望。 “的确是铁证如山,死有余辜!没想到毛先生却亲自在戴老板面前说项,让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刘泽之心下一松,毛人凤半信半疑!这一半的信任总算给了他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他稳稳心神,简单的说起了事情的经过:“……当时我想隐蔽自己,加入枪战,没想到阴差阳错,无意中反倒是救了李士群一命。随后我冲出来想拼个鱼死网破,造化弄人,熊站长又正好冲进来,给了我一枪。” “你觉得这番话我会相信吗?” “不会,这些都是我的一面之词。军统的规矩只有错杀,没有错放!我不怪戴老板。但是如果能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愿效死命,自证清白。” “如果我没有出现,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李士群是在我手上跑的,我原本打算跟他去南京,如果组织信任我,我想卧底在李士群身边,将来也许能够发挥作用,亡羊补牢。” “……” “这几天我打定主意,如果此路不通,我也许回重庆向毛先生请罪,也许加入友军,想杀鬼子总有机会。” 周成斌没有说话,那一刻他能感到刘泽之的决心,或许是因为他也抱着同样的决心。 刘泽之不再看面前的杀手,仿佛生死已不在考量之中,他静静地望向窗外:“李士群背叛国家,甘为民族之罪人,人人得而诛之!国仇家恨,国仇家恨……” 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向周成斌,“实不相瞒,年少时父母双亡,我和姐姐相依为命,我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我跟日本人不共戴天!” “这件事没听你说起过。” “这是我的私事。” 又是几秒钟的沉默,终于,周成斌冷笑一声:“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凌晨两点我在医院太平间里等你。这期间如果你轻举妄动,哼!” 午夜黝黑的寂静中,一直未能成眠的刘泽之悄然起身,一件外套经过简单的伪装,黑暗中似乎床上的人犹在熟睡。事先已经看好了路线,几分钟后刘泽之置身于空荡荡的太平间里,进口一侧一名看守趴在桌上,不知是熟睡还是中了迷药。这家河内唯一的法国教会医院太平间里的尸体,虽然都安置在一格一格的冰柜里,但是尸体特有的尸臭夹杂着医院里无所不在的消毒水混合而成的味道,四处弥漫,周围是毛骨悚然的寂静。刘泽之心下凄然,自己随时有可能成为占据一格冰柜的异乡冤魂! 几分钟后,没有人到来,刘泽之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依然万籁俱寂。即使这是自己唯一自辩的机会,特工的职业素养也让他不能再等下去,转身离去。回到病房,黑暗中门边一个身影猝然飘出。“对不起,性命攸关,我不能不谨慎。”再次出现的周成斌对刘泽之的信任增加了几分,他的属下一直在监视那个叫倪新的李士群的人,后者似乎对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这至少说明刘泽之和倪新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周成斌也并不隐瞒这一点:“我和我的属下一直在监视你和倪新。我也电告了毛先生你的自辩,毛先生选择信任你。” “谢谢。” “……临行时,毛先生召见,他命令你卧底在李士群身边。” 起伏多日没有找落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请转告毛先生,属下为国尽忠,赴汤蹈火,不敢有违!”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在李士群身边生存下来,等待组织唤醒。”周成斌递过窄窄的一张纸条:“这是第一次联络的地址和备用地址、暗号、密电频率,密电母本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圣经——创世纪》。你的代号:八十六号。每当逢三的日子,午夜十二点,总部有可能通过短波和你联系。记住了吗?你的身份目前只有我和毛先生知道。” 刘泽之看了两遍记在心上。周成斌把纸条放进口中吞了下去:“我走了——保重。” 刘泽之习惯的回了一句:“谢谢。” 周成斌却又停住了脚步:“不用谢我,这句保重——是毛先生令我转达的。” 一阵暖意袭来,虽然稀薄,却也真实。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第八章 株连 第八章 株连 天刚朦朦亮,身后跟着两个陌生人的倪新叫醒了刘泽之:“泽之,你收拾一下,带点药品,十分钟后我们出发。”动身前,倪新递给刘泽之一支点三八手枪:“你的枪丢在桂林了,一路上也许会有危险,拿着防身。” 一行四人先是乘船,而后换车,一路风尘,五天后终于抵达上海。后来来的那两个男人中高个子、平头,一脸横肉的那个自称原来叫赵敬宗,现在改名赵敬东,以示参加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决心。乍听此说,刘泽之心底深处一阵厌恶,这是个什么人?数典忘祖,不以为耻反而为荣。偏偏赵敬东爱喝两口,倪新和另外一个叫张克清的都说自己向来滴酒不沾。赵敬东就沾上了刘泽之,不管是名酒还是劣质的白干,每顿必要喝几口,说是没有酒,吃什么都无法下咽。略微多喝几口,就吹嘘起跑江湖过五关斩六将的往事,说自己是大名鼎鼎的神枪手。刘泽之只好推托有伤在身,只能陪着意思意思。张克清岁数不小了,光绪二十年生人,快五十岁了,四方脸,唇厚鼻直,看起来很忠厚,鬓边已现几茎白发,搞电讯的,话很少,穿着不便行动的灰色长衫,倒像个小城市的教书先生。 听倪新说李士群要到第二天才能从南京回上海,他也不知道李组长会如何安排,今天晚上只能找家旅社暂住。刘泽之笑道:“你们知道我就是上海人,在苏州河边那里还有间房子,两年前听说是两个族弟住着,一起去我那里认认门吧。大家虽然萍水相逢,也算是患难之交,以后还要在一起共事,别和我客气了,请吧。” 离家四年了,弄堂口那家纸烟店还是旧日模样,自己却已经历过多少沧桑?刘泽之心下唏嘘,梁园归来不是家,想起姐弟厮守的时光,每每放学时分,姐姐总是在门口眺望的模样……还有那父母去世后一直照顾自己的老娘姨,屈指算来去世已经六年了。他按捺住千回百转的心思,笑着速客前行:“就是前面那个铁门,寒舍简陋,别见笑。” 一名十岁,初初成年,尚带几分青涩的的年轻人打开门,愣住了,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刘泽之在他们刘家这一代的兄弟中大排行第四,他叫道:“四哥?你不是在英国留学吗?对了,我听哥哥说你好像回国了,我们给你写的几封信都退回来了,又没有地方打听你的消息,你去哪里了?快,快进来,哥哥也快回来了。” 刘泽之亲密的拍拍弟弟的头:“你是刘林?还是刘无?” “我是刘林,刘无是我哥哥,他在一家汽车行当学徒,已经出师当伙计了,我在邮局,是投递员。” “几年不见,你们都长大了。臭小子,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了,去给我们沏壶茶,整点吃的,然后安顿一下,我们几个今天都要住在这里。你们大家坐啊,倪新,坐这里,老赵、老张,你们也坐。这兄弟两是我的族弟,从小跟着我爷爷长大,我去英国那一年,他们来上海学徒,家里就剩下我姐姐一个人,他们就住到家里来了。” 倪新四处打量了一下,一楼三间早期石库门的正房,带着个小院子,院中一颗石榴树果实累累,一扇后门通向另外一个弄堂:“泽之,在上海有这么一处房子,很不错了。厨房浴室都有,还有煤卫设备。” 这时,刘无也回到家中,他看起来大几岁,成熟得多,穿着一身半旧却很干净的工装。眉眼之中全然没有刘泽之的机敏干练,一派憨厚。三兄弟相见,自不免一番欷歔感慨,只是碍于生客在场,不便多说,叙过离情,刘无他很有眼色的让弟弟去买点现成的卤味,再带两瓶酒。自己张罗茶水后笑道:“四哥,您先凑合几天,我搬到车行里,刘林也可以去邮政局的宿舍住,把房子给您腾出来,后天我休息,好好打扫一下。” 刘泽之笑笑:“不必,我就一个人,我们兄弟三个还是住一起,有个照应。你们两个住东屋那间大间,我就住自己原来那间房,这几个朋友就住一两个晚上。” “那太好了,您的房间还是老样子,您来看看。” “是吗?果然,就连我这台收音机都还在。臭小子,我一直以为我不在家,你们指不定把这里糟蹋成什么样子了那。” 刘泽之不知道就在他们四人抵达上海的这一天,乐奕也到了上海。重庆军统局本部,自李士群叛逃事发的那一天起,对李士群直属部下的甄别工作当即展开,所有相关人员都被临时拘押。三天后,有重大嫌疑的十来个人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其中,乐奕是嫌疑最大的两个人之一。这也难怪,此次叛逃的两名当事人都和他关系密切。乐奕不仅是李士群的小同乡,也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一毕业就被李士群留在了身边,加意栽培,一年多下来,数次跟着李士群参加行动,升职上尉,是同期学员中军衔最高的。和刘泽之更是无人不知的同窗密友。何况李士群从越南转道香港使用的资金就是乐奕私下秘密汇出重庆的,更让他百口莫辩。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乐奕白天接受审讯,晚上写材料近乎无望的自辩。消息一天比一天严峻,很多和李士群素无私人来往,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仅仅是因为工作上有过合作关系,都受了株连。降职、调离、内控监督使用。稍微关系密切的无一幸免,十余人被判处不同的刑期失去了自由。乐奕已经可以预知自己和另外一名最大的嫌犯——李士群副手的悲惨命运。他感叹着命运的捉弄,空有满腔热血立志报国,身为军人却不能战死疆场,这是最大的悲哀!涉世不深的他不知道处置如此严厉,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毛人凤借此清洗异己,立威自重,不幸的他恰逢其会! 该来的终于来了,乐奕带着手铐被押进稽查处,稽查专员向他宣布:“……与李逆士群、刘逆泽之关系密切,无法找到确切证据证明清白,开除军籍,判处有期徒刑十年……乐奕,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十年!人生有几个十年?乐奕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稽查专员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胡茬、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的不幸的人,见惯了这一切的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十多天以来加起来的睡眠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身心两方面都濒临崩溃,有些不忍,没有开口催促。许久乐奕终于找回了思绪,初入培训班,听教官们说起“只有错杀没有错放”这八个字,当时的他没有太深的感触,现在他才算明白这八个字真正含义……他低声道:“我想见见毛先生。” 稽查专员面无表情地答道:“不可能。” 乐奕做着最后的抗争:“我……有机密情报要汇报,只能对毛先生一个人讲。否则,即使受尽酷刑也绝不吐露。”他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为自己争取一个军人体面死于疆场的机会。 “……好吧,我替你请示毛先生。” 第二天上午,戴着脚镣手铐的乐奕被押进了毛人凤的办公室。“我给你五分钟,有什么话说吧。” “毛先生,属下真的是清白的,请您务必要相信我!如果属下和李士群沆瀣一气,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叛逃?要留在重庆等死?” “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就不必再说了。来人——” 乐奕急切的喊了一句:“毛先生,我……属下还有话要说!属下愿意追杀李士群和刘泽之,自证清白!请您给属下一个战死疆场的机会!求您了!” “……你是想借机投奔李士群,对不对?” “毛先生,请你相信我,属下家中老母在堂,可以作为人质,如果属下叛逃……” 毛人凤犹豫了一下:“你可要想清楚,你判刑入狱,家中不会受到株连。可是你胆敢借此叛逃,哼!” “属下不敢背叛国家,甘为汉奸走狗!如果属下侥幸成功,请毛先生还属下一个清白,如果……请毛先生对家母稍加关照,不要让她饿死沟壑……属下九泉之下,也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毛人凤犹豫了一下,被株连的这些人参与叛逃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心知肚明,这个人倒是一腔热血,可以利用。“你先下去吧,我会给你一个答复。”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 第九章 相残 第九章 相残 午夜十二点,按照约定,正逢三日一次的总部有可能下指令的日子。夜深人静,在客厅里打地铺的两个弟弟、借宿在东屋的倪新等人都没有了声响,刘泽之打开家中原有的短波收音机,他并没有指望重庆会这么快和自己联系,没想到电波钟传来了呼叫声:“鹰巢呼叫86号,鹰巢呼叫86号,3178、4266、2347……本呼叫再重复一次……”。自小就在教会学校接受教育的刘泽之家中自然有各种版本的《圣经》,他很快译出了电文,短短的几句话,让他的心一阵阵发紧。唉,接受的第一个命令居然会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仅仅是开始,更残酷的真相还在等着他…… 第二天一大早,倪新说自己要先去筹建中的办公楼看一看,让其他人在家中等着他回来。刘泽之笑道:“上海你不熟,我和你一起去吧。”看到倪新有些犹豫,刘泽之又道:“到了那里如果不方便,你去办事,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你。” 倪新笑着点头答应,二人来到了筹建中的位于上海极斯菲尔路76号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倪新一个人登记后走了进去,刘泽之在街角不远处找了一家咖啡馆等候。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刘泽之几次去门口打听,都没有倪新的消息。直到过了午餐的时间,刘泽之再次来到门口,这才看见倪新陪着李士群走出了办公楼,他对门卫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倪新。倪新也看到了他,遥遥回了个手势。看到这一幕,门卫不再阻拦,刘泽之小跑几步,到了李士群面前:“李组长,可算是见到您了……” 李士群笑笑不语,准备上车。倪新笑道:“泽之,以后要改叫李主任了。” “是吗?都定下来了?那真是太好了。李主任,我……” 一辆黑色汽车撞破路障,冲进院内,直冲李士群等人撞过来,车上两名杀手同时开火!身手敏捷的倪新上前掩护住李士群,拔枪还击。楼门口的四名卫兵同时开火,杀手袭击用的车辆被击中瘫痪。李士群镇定的躲在汽车一侧。刘泽之持枪在手,做出一边护卫李士群,一边寻找战机的样子。一声凄厉清脆的狙击步枪的枪声响起,击中李士群身边的汽车前玻璃,玻璃的破碎声夹杂在纷乱的枪声中听在耳中有说不出的恐怖!溅起的碎玻璃划伤了刘泽之的额头,顿时血流满面。刘泽之顾不得自己,喊道:“有狙击手,保护李主任!” 很快,两名刺客毙命!狙击手只击伤了两个卫兵,几名侍卫确定了狙击手的位置冲了过去。李士群命令道:“泽之,这里有倪新,你也过去看看。尽量留活口!” 刘泽之应声冲了过去。狂奔了近二百米,几个人包围了一座小教堂,侍卫们已经和冲下教堂顶楼逃离的两名蒙面杀手在教堂门口展开枪战。刘泽之暗自诧异,杀手怎么会选择了这个地点?这里分明已经超出了狙击步枪的有效射程。短短的两三分钟,寡不敌众的杀手一名横尸当场,一名负伤被围。众人举着枪相互掩护慢慢上前准备生擒。那名杀手左腿、腹部两处枪伤都在咕咕冒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狙击步枪抛在一旁。突然,那名杀手用尽最后的气力从怀中掏出手枪,冲着刘泽之连开两枪!无奈重伤之下失去了准头,近在咫尺却一枪未中。刘泽之似乎被激怒了,一枪打在杀手的左胸!那名杀手怒目圆睁,眼角近裂,骂道:“……认贼作父的人渣!可惜……没能要了你和李士群的性命……我就是变做厉鬼……也要索命……”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就此一瞑不视…… 闻听此言,刘泽之心里扑腾腾跳了几下,脸色变得煞白,他挥手拦住了准备上前的几名侍卫,俯身拉下杀手的面具…… 面具下正是乐奕那张熟悉的面孔……死不瞑目……刘泽之的手轻轻颤抖,他抚上乐奕余温犹在的脸,却怎么也合不上乐奕的眼睛…… 当天下午李士群的办公室里,倪新汇报着:“……埋伏在教堂顶楼的那名杀手就是乐奕,距离这里所有的有效狙击地点我们都已经事先控制,有的安排的有人警戒,有的封死了出入口,所以可供他选择的地点不多。那里已经超出了最佳狙击距离,据现场调查他应该是今天凌晨就埋伏在那里了,一直等着您和刘泽之出现。是刘泽之亲手杀了他,泽之好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也被吓坏了。我听说他不敢在自己家里住了,想搬到您家里去住一段时间,我劝他等几天他也不肯,说是自己去和您太太商量。您是知道的我们的宿舍还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入住。这是具体的书面报告。” 李士群默默叹息,杀手居然会是乐奕……“好,你放在这里吧。” 李士群回到家中,太太叶吉卿正和几个密友打牌,果见刘泽之带着一个娘姨在帮忙挂着厚重的砖红色凤尾竹图案的整幅窗帘,看见他忙上前招呼。李士群不悦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感觉到了李士群的不悦和疏离,刘泽之嗫喏着不敢回答。叶吉卿打着圆场:“刘先生是我叫来帮忙的。” 几位贵妇人也赶紧结束了牌局,搭讪着告辞,刘泽之借着送客的机会溜了出去。叶吉卿问道:“今天可把我吓坏了,本来想去看你的,可是又走不开。” “不用大惊小怪,重庆做初一,等腾出手来,我也可以做十五。这几个太太都是我们用得着的人,你应酬他们是应该的。你怎么让刘泽之住到我们家里来了?” “那有什么?你的副官、保镖、司机、秘书不都住在家里吗?” “这怎么能比?这些都是我身边的人。” 叶吉卿撇撇嘴:“你给小刘安插个你身边的位置,他不也就变成自己人了吗?我看这个刘泽之不错,知情识趣,有眼力劲,又和你共过患难,重庆不也在追杀他吗?哎,我听说杀手居然会是乐奕?这个没良心的混账!毛人凤派乐奕来暗杀你,你用了他原来的秘书刘泽之,也算是报复了他。” 李士群摇头苦笑:“你们女人懂什么?军国大事到了你嘴里,变成小孩子赌气过家家了。” “我不懂,就你懂,这总行了吧?反正我已经答应让小刘住在咱们家里了,你可不能下我的面子。你这个人那,就是太多疑!这个样子,谁还会为你效死命?” 一向有些惧内的李士群没有办法,笑道:“好吧,那就让他先住几天吧。看样子也是真吓坏了,没出息的东西!” !! 第十章 兄弟 第十章 兄弟 刘泽之回到临时借居的李公馆的一间空房里,一个下午过去了,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能力在人前做到若无其事的。乐奕,自己最好的朋友,死于己手……这是怎样的悲哀。“我变成厉鬼,也要索命!”,乐奕,你知不知道不用你追索,我这条命真的是心甘情愿的还给你!求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做完能做的一切,我一定下去陪你,任你千刀万剐…… 当他接到重庆的密电,得知即将有刺客行动,命令他见机行事,如果刺杀不成,就借此机会争取手刃刺客取得李士群的信任。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刺客会是乐奕!现在回过头想想也并不奇怪。李士群叛逃,作为他的秘书和小同乡,又是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乐奕不受牵连是不可能的。乐奕的为人自己最清楚,表面上谦和知礼,实则内心敏感骄傲,嫉恶如仇。怎么能受的了这样的不白之冤?又怎么能不切齿痛恨李士群和自己?只能以这种决绝的近乎送死的方式自证清白!乐奕,你知道吗?也许我刘泽之还没有你可以自证清白的福气,有朝一日,会顶着汉奸国贼之名死于非命。 毛人凤,你这是一招一箭三雕啊,既做足了追杀叛徒的文章,而让和李士群关系密切的乐奕刺杀李士群,岂不是明着告诉李士群你这个汉奸已经众叛亲离了!又给了自己一个取信李士群的机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这个刺客,居然是乐奕!转念至此,刘泽之打了个寒战,这一刻,他突然想到:即使毛人凤告诉他来人就是乐奕,又能如何……还是只能有一种结局!这就是命运吧?只是……已经没有了退路,何况,国仇家恨,也不容他退缩!而李士群命令他参与追杀刺客,用意不言自明,自己到底怎么办,才能让李士群放下戒心?如果不能在76号立足,乐奕——岂不白死了? 轻轻的两下敲门声,刘泽之赶紧强打精神,现在的他,放声恸哭是太奢侈的一件事。看到刘泽之毫无血色的一张脸,李士群叹道:“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看。” “我……没事,我就是……李主任,如果您……不愿意,我可以搬走,不会给您添麻烦……” “哦,先不提这件事。乐奕的事让你心里很不好受吧?也许你不信,我也很难过。”李士群掏出几张钞票:“这点钱你拿去安葬了乐奕,对行动处的人说是我同意的。” “李主任……” “泽之,事情到了这一步,都是命中注定,你自宽自解吧。是不是还想跟着我啊?” “是的,而且……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李士群笑了一下:“这话说得很实在,是实话,那就跟着我干吧。总务处行政科少个上尉科长,这个位置没有什么风险,就是草创阶段杂七杂八的事情多,忙一点,你来干吧。” 这个位置油水很足,但是却不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刘泽之做出大喜过望的样子:“真的?谢谢李主任,属下一定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您放心,属下明白应该怎么做。” “我明白什么?你少给我说那套千里做官只为财的歪理,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这几句话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刘泽之笑笑不语。李士群板起脸正色又道:“泽之,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自然会护着你,我要交代的只有两个字:忠心。否则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好了,你休息吧,想在这里住就住着吧,等宿舍修好了,想搬走也随你。” 李士群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还有件事,你在毛人凤身边一年多,多少总知道点什么,写出来,我参考一下。” 这才是关键,刘泽之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主任,您放心,我马上动笔。既然追随主任,属下自会尽忠效命。” 一个晚上,刘泽之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多字,事无巨细,似乎倾囊所出,无奈以前知道的、听说的事虽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道听途说的一鳞半爪,没有经手,所以大多都是泛泛而谈的皮毛,而比较详实有价值的情报又都是李士群早已掌握的。这份自诉除了验证刘泽之的“忠诚”之外,没有太多的价值。 经过半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位于上海极斯菲尔路76号的“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正式成立,下设三处一队一室,行动队、情报处、电讯处、总务处、机要室。其中总务处设有财务、人事、技术鉴定、行政四个科室。李士群在官场倾轧中占得头筹,担任主任,大权在握。刘泽之忙了个不亦乐乎,机构初建,采购设备、装修房间、定做制服……私囊大有斩获,很自然其中一部分落入了李士群太太叶吉卿之手。记得在培训班李士群曾说过:作为一个特工,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把你要扮演的角色当做你自己。你不是在扮演角色,因为再好的表演都是有破绽的,只有当那个角色就是你的本色的时候,才能天衣无缝。刘泽之记住了这番话,转而用来对付李士群。 两三个月过后,先是蜚短流长,随后就是各种举报检举纷纷传入李士群等人耳中。上司查问起来,刘泽之一概不认帐。最初百忙之中李士群装聋作哑,听到了只当听不到。后来事情渐渐闹得日本人也听说了风声,不得不亲自查问,刘泽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李士群先是苦口婆心的让刘泽之收敛,言者谆谆,听者藐藐,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动了怒火的李士群训斥、禁闭、处分,刘泽之当时陈恳认错,保证绝不再犯,事后一如既往。而且还一边私下满处查问到底是谁和自己过不去,扬言报复;一边和管得着自己的那些上峰们分肥,和用得上的、自己相处好的同仁留恋酒肆茶楼,甚至秦楼楚馆。时间一长,不了了之。 76号宿舍建好以后,刘泽之搬了进去,怎么也是一科之长,而且宿舍还正归行政科管辖,近水楼台,刘泽之给自己留了三楼东侧走廊尽头很清净宽敞的套间一个人住。他也有意保留了李公馆住过的那间房,每个星期住个一两天,并且邀请担任李士群机要秘书的倪新在需要留宿李公馆时同住。渐渐地刘泽之在76号里,李士群的亲信,但是又是个二线闲人且操守不高,凭着过去的交情混饭吃的角色就此确立。重庆军统局本部自从和刘泽之联系过一次之后,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杳无音信。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民国29年仲春的上海,草长莺飞。除了日本人和在上海网罗的三教九流、地痞流氓,76号真正的职业特工人数并不多,很快,专业人员捉襟见肘。随着日本人在华战事的推进,中国的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阶段,国土一片又一片的陆续沦丧,太阳旗在越来越多的中国土地上飘扬……76号权势日重,薪酬待遇也比重庆军统中统好很多,李士群加意网罗人才,许多原来不得志的军统中统特工纷纷来投。而刘泽之,依然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天是星期日,刘泽之给李公馆送来了一些缉私缴获的从香港来的化妆品,叶吉卿留他品尝新来的一个粤菜厨子的手艺。饭后,倪新也来了:“你也在?省的我再去找你一趟了。兄弟,你的悠闲日子过到头了。你知道以前招来的人出过两个奸细,好在发现得早,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最近招募的新人不少,很多又是原来重庆的人,李主任交给我一项任务:临时成立了个甄别办公室,专门负责新来人员的甄别。人手不够,我提议让你来帮忙,主任同意了。明天就准备走马上任吧。” “不行啊,老兄,不是我不识抬举,我手头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抽不开身。再说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看是不是找找别人……” “行了行了,别偷懒了,又不是正式调任,就是个兼差,顶多一两个月。说定啦啊。” 倪新急匆匆走了。刘泽之思忖再三,这倒是一个机会,对那些为了一己私利甘为鹰犬的汉奸,刘泽之深恶痛绝!可是没有接到重庆的指令,根本没有行动的权利……何况,这焉知不是李士群的又一次考验?一旦行差踏错,且不说前功尽弃,李士群绝对会让自己生不如死!他决定回一趟家。家中刘无、刘林两兄弟都在。见到一个来月没有回家的兄长,刘无赶紧招呼。弟弟刘林却冷着一张脸说道:“你回来了?很忙吧?来的正好,我给你说一声,我要走了。” 刘无斥道:“不准这么对四哥说话,没规矩!四哥,你别理他。” 刘泽之笑笑:“走?去哪?” “去哪不行?!中国还没有亡!,反正我不会再在日本人手下讨饭吃了!” “这是上海,是中国的上海,不是日本的东京。再说你一个小老百姓,干活吃饭,想那么多没用的,吃饱了撑的!” 刘林更激动了:“你还知道这是中国人的上海啊?我以为你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了!我以前的那个四哥哪里去了?那个全族人的骄傲,善良正直,留学英国的四哥哪里去了?” 刘无训道:“你小点声!有话好好说,咱们刘家耕读传家,长幼有序,你就是这么对兄长说话的?让族里的父老们听见,打不死你这个没家教的!再说四哥一家对我们家是有恩的,父母去世后,是伯祖父养大了我们。” 刘泽之淡然道:“什么哪里去了?我不就在你面前吗?” 刘林恨恨的哼了一声:“可是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既然不认识了,那你就慢慢看,直到你再次认识我。阿林,好好地干你的邮递员,哪都不能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去了国统区,万一出点什么事,我在76号就没法待下去了。” 刘无也劝道:“四哥说的对,再说你今年还没满二十,这么小的年纪,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那我就回家去种地,清清白白的吃碗饭!在76号没法待?我看你还挺舍不得……” 刘泽之笑了一下,说道:“你在上海不也是凭自己的劳动吃饭?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阿无,上次我回来听你说你的汽车驾照考下来了,到76号司机队跟着我干吧。我都安排好了,明天是周一,你去辞职,后天来上班。” 刘林一旁冷笑:“一个人当了汉奸还不够,还要拉上一个!我……” “闭嘴!”刘泽之喝道:“我是不是汉奸你说了不算……” 刘无赶紧打圆场:“四哥,你别生气。阿林,不准冲动!我们刘家家世清白,伯父生前是北伐英雄,刘家不会出汉奸!” “不会出汉奸?哼!76号……那是什么地方?大汉奸……你知道上海人都是怎么说的吗?” 刘泽之淡然笑道:“别人说别人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随即他板起了脸,正色道:“回你自己房间去!” 午夜,刘无推门进来:“四哥,还没睡?我看到你还没有熄灯。” “阿无,为什么相信我?” “因为——死于南京的三姐,是四哥你的亲姐姐!我得到消息后,当时战争还在继续,苏北老家音讯不同,只写信告诉了四哥您一个人,后来接到您的吩咐,就没有告诉家里人这件事……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刘泽之拍了拍刘无的头:“你还小,以后就会明白。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看好阿林,跟着我好好干。你去吧,把灯替我关上,我也要睡了。” 黑暗中冷泪一滴滴落在胸前,那从未愈合的伤口又一次彻底撕裂……位于苏北山区的家乡民风淳朴却蔽塞,刘家世代清白,族中父老们总以“家无不孝之子,族无再醮之妇”为荣……先奸后杀……即使是畜生们丧尽天良,又怎么能见容于列祖列宗?只有等到杀光这些禽兽强盗,复我中华河山,一雪前耻,也才有脸面在姐姐坟前恸哭失声! !! 第十一章 甄别 第十一章  甄别 临时成立的“新招募人员甄别办公室”由倪新负责,成员有刘泽之和行动二组组长赵敬东。出身江湖帮会的赵敬东毫不隐晦他的铁血手段:“甄别什么?这些都是墙头草随风倒,靠不住的。依我说,级别高的榨出点油水后枪决;级别低的留下来打杂或者轰走得了。”刘泽之心道这个赵敬东倒是军统“只有错杀没有错放”方针的拥趸者。 倪新劝道:“话不能这么说,这些人都是咱们急需的职业特工,如果真心实意参与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以后就是朝夕共处的同事,要力争做到勿枉勿纵。” 刘泽之似乎不太在意这些事情,一方面很愿意做个好好先生,不和任何人为难,另一方面又很少坚持自己的意见,主动把所有的后勤、档案、文书等辅助工作承担起来。李士群似乎完全放手了甄别工作,整天神出鬼没见不到人。一个星期过去,被甄别的人员被分为了两部分,有嫌疑需要进一步甄别的六个人由赵敬东负责,其余十五个人由倪新负责安排。这一天刘泽之先去审讯室参加赵敬东主持的审讯工作,他没想到这六个人刚交到赵敬东手里不到一天,就都被用了刑。审讯室里血肉横飞,看了一会,刘泽之感觉胃里很不舒服,搭讪道:“赵组长,偏劳了,我还有两份给李主任的报告要草拟,先走一步。” 来到甄别办公室,倪新笑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你,这十五个人的宿舍你先别忙着安排。今天面见李主任,主任交代这十五个人还需要进一步甄别。” “不是我背后说怪话,还有完没完?主任忙的我们都见不到人,听说常驻76号的日本宪兵队、特务组这两天也要进驻了,这明显的是要摘桃分权,主任还不在局里盯着。这十五个人咱们不是都过了好几遍了吗?有嫌疑的都交给老赵了。又怎么了?” 倪新笑笑:“什么摘桃分权?这话你就当着我的面说说,可别出去满世界胡说。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李主任抽空见了我,说是据可靠情报,这一批人里有重庆军统派来的两个奸细……” “李主任是怎么知道的……哦,我明白了,重庆有我们的卧底,对不对?” “聪明,我就说吗,你干后勤,屈才了。” “得了吧你,还是让我过两天悠闲日子吧。那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李主任可是说过,甄别以后留用的人员出了事,我们三个要负连带责任的,咱们可别唱一出《窦娥冤》。我觉得……这两个奸细也许就在有嫌疑的那六个人里面。” “这种可能性很大,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此前重庆军统上海站全军覆灭,戴笠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据情报得知此次派来的两个奸细是由毛人凤亲自安排挑选的,大意不得啊,咱们再过一遍筛子吧。主任的意思是那六个有嫌疑的一律枪决,留下的十五个人二次甄别。” 刘泽之吓了一跳:“六个人全杀了?这也太……得,我不说了。” “你呀,就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干后勤的时间太长了,以后多上一线练练见惯了就好了。” “那倒是,现在不说了,我以前在重庆也就是个跑腿打杂的英文秘书。我得先回去一趟,我弟弟刘无,被我安排到咱们车队当司机,第一天上班必须安顿一下。还有,要给底下人交代一声这十五个人的宿舍、制服、办公设备什么的都暂缓安排,提前安排好了人又去见了阎王爷,很容易把冤死鬼招来。” 倪新苦笑道:“没正经,你去去就回来工作啊,别借这个机会又找不到你人了。” 回到科里,刘泽之对下属交代了几句,派人去车队安顿刘无。关上了科长室的门,他需要梳理一下思绪。新招募的人里面有重庆派来的自己人!这应该不会是一个考察自己的骗局,六条人命,代价太大,虽然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刘泽之担心焦虑之余,又有几分惊喜。半年了,身边全是敌人,周旋其中,与魔鬼共舞,其艰辛一言难尽。如果能有自己的战友在身边,该有多好。为什么重庆似乎遗忘了自己?毛人凤知不知道此次甄别工作自己身处其中,为什么不命令他设法联络掩护?重庆有76号的奸细,这不奇怪。倪新知道这个奸细是谁吗?有没有可能挖出这个奸细?没有重庆的命令,自己该怎么办?是继续保持静默?还是伺机而动?李士群这两天神出鬼没,很少露面,他在忙些什么?日本人一改过去的遥控方式,直接把手伸到76号,对李士群而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日本人直接进驻76号,局势会怎么发展?自己行走在刀尖上,把族弟刘无安排进76号车队,会不会让他有朝一日也受到牵连?可是他又不能不事先埋下这么一步闲棋。半年了,自己一事无成,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他还要静默到什么时候? 当天下午,刘泽陪同倪新继续讯问,当讯问到一个叫游汉波的人的时候,很平常的一句话引起了刘泽之的注意:“我和李明华是三个月前被派到陕西去的,我们都不愿意去,于是一起离职来了上海,本想做点小生意,没想到上司认定我们是弃守职责……” 刘泽之随口问道:“李明华?没有这个人哪?” 倪新咳嗽了一声:“游汉波,说你自己的事。” 刘泽之很奇怪,游汉波,原来的军衔仅仅是上尉,职务也就是个很普通的行动教员,派到陕西,为什么就要潜逃?难道他们不知道战争年代,想从军统离职,是触犯家法,要掉脑袋的?李明华是谁?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为什么倪新讳莫如深?游汉波继续说道:“把我们和其他人分出来单独派到陕西,完全是上司打击报复,我和他有私人恩怨。因为李……那个,我知道那个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的情况,所以我们就想带着见面礼来上海投奔李主任。以前在临汾培训班任教的时候,李主任是我们的上司。倪秘书,我是真心实意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曲线救国的。我能不能见见李主任?我和李主任,也算是旧相识了。” 刘泽之越听越觉得内有玄机,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什么意思?一个教员,能知道些什么?和他一起来的,也是一个教员?为期一个月的训练班,不会有两个行动教员吧?我们带着见面礼,就是说见面礼应该是李明华带来的,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入得了李士群的法眼?陕西?上海?完全风马牛不相及啊。单独去陕西,那其他人去哪里了?李明华,到底是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这一刻刘泽之充满了无力感,如果能主动和重庆联系就好了,那怕是间接地和军统上海站的地下特工取得联系,也不至于雾里看花,不知道该怎样做。 倪新又问了几句,游汉波再也没有说出什么,一个劲的提和李士群的旧关系。刘泽之决定试一试他。他笑着插话:“游先生,我们聊两句,李主任太忙,估计没有时间见你,以前你在军统见过我吗?” 游汉波病急乱投医,这种处境下,能和负责甄别自己的人搭上关系自是求之不得:“刘科长,我也一直看着您眼熟,您以前也是军统的?” “是啊,我毕业于青浦训练班,来上海前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任职。” 游汉波思索着尽力想找到和刘泽之有关系的人:“青浦培训班?我没有在那里任过教,不过我们有一个同事给你们上过课,他是电讯班的老师,和李……” 倪新敲了敲桌子:“废话少说,说你自己的事。” 突然一刹那灵光一现,刘泽之想起来了,李明华,临汾训练班的电讯教员,性格乖戾,人缘极差,却是电讯奇才,因为涉嫌调戏女学员被关押过,后来戴笠念在人才难得的份上,撤职留任,以观后效。青浦培训班的电讯老师提起过他,很不以为然,说这个人是个偏执狂。他也来了上海?怕倪新起疑,刘泽之不敢再多问,东拉西扯了几句,结束了谈话。 敏感的刘泽之从游汉波的只言片语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本能的认为李明华有大问题,应该已经被李士群收入麾下,雪藏起来,而倪新是知道部分内情的,才会尽量遮掩。能让李士群放下争权夺利全身心投入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可是从何入手才能搞清楚哪?情报都是零散破碎的,缺乏串联起来的纽带。刘泽之决定去找李士群,理由是现成的:日本宪兵队和特工组即将入住,后勤工作如何安排,他必须请示。还有件小事,也必须闹大了才有托词。他叫来了部下:“库房的老王哪里怎么说?拿出李主任的手谕了吗?” “没有,但是一直咬得死死的,说是李主任当面交代的。” “这个王八蛋!我问过了,咱们的顶头上司总务处的高处长也说不知道,李主任会当面交代他?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就不知道锅是铁打的!两部最新型的电台,价值几千美元,别是这个老小子偷偷给卖了,想跑又没有来得及吧?先给他给我关进禁闭室,万一他跑了,可就糟了。等我面见主任再处置他!” !! 第十二章 无计可施 第十二章 无计可施 李士群的办公室不大,外间是倪新和另外一个日籍机要秘书三浦仁和的办公场所,里间大约二十来平米,除了办公桌、文件柜、两张单人沙发,再无他物。唯一稍显独特是大白天也拉着厚厚的黑色窗帘,开着灯。李士群从文件堆里抬起头:“什么事?我只能给你十分钟。” 刘泽之陪笑道:“主任您的气色不太好,注意身体啊。也没别的事,后天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进驻76号,除了那栋新建的二号楼房归他们使用外,其他后勤怎么安排,您还没有指示。还有……日本人来了,夫人……我手里那批查扣的粮食,是不是要出手?现在市场上粮价不高,出手会受点损失。” “你只要把办公家具配齐了就行了,车辆、电台、武器他们都会带过来。”李士群皱了皱眉头:“那批粮食赶紧出手,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属下知道了。主任,后天是周五,上次您交代日本人搬完家要举办个欢迎晚宴,是不是就定在周六?搞得隆重一点,有职务的都请来。地点就设在六国饭店大宴会厅,好不好?” 李士群一口回绝:“周六?不行!周日也不行。” 刘泽之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既然是欢迎晚宴,太晚了是不是对友邦不太尊重啊?那您看定在哪一天好?周一各个部门都有例会……”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这两天顾不上了,再说吧。还有事吗?” “还有件小事,电讯处去库房领取最新型的那两部电台,库房里说是暂时不能给他们了,至于电台给了谁,不能说。这是电讯处打报告审批后特意从欧洲采购的,双方起了冲突,差点动手,电讯处找到我一定让我给个交代。我去库房查问,库房里的老王先是不说,我威胁要开除他,逼急了他说是您批准拿走了,可是又拿不出您的手谕……我先把他扣在禁闭室了。” 李士群拍了拍额头:“忙起来忘了这件事了,倪新不在也没人提醒我,是我的命令,把人放了,你下去吧。” 刘泽之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心乱如麻,事情渐渐清晰起来,李明华,重庆军统电讯怪才,被李士群秘密收入麾下,还越过自己的行政科和总务处,直接命令配给他两台最新式的电台,只能是针对重庆的。军统上海站两个月前几乎全军覆灭,难道是重庆又派出了特工试图重建在上海的地下秘密组织?应该是的,上海,这座远东最大的城市,世界金融经济中心之一,自来就是情报战的主战场。为期一个月的特别训练班?是不是这些特工出发前进行的紧急培训?李明华和游汉波不仅仅是培训的教员,也是原定派到上海来的特工之一。临行前不知道为什么又被改派到陕西,不愿意去而潜逃,难道是被派往共党所在地延安卧底,所以才冒死潜逃到了上海。如果自己没有估计错,李士群已经得到了他想得到的,重庆军统和上海特工之间联系的密电码已经被破译!周六就是行动的日期,所以他宁可推迟邀买博取日本主子欢心的机会也要对重庆特工一网打尽。怎么样才能把这个事关许多战友性命的情报送出去哪?刘泽之一筹莫展!除非他放弃卧底,逃出76号,想办法找到电台直接和重庆军统局本部联系送出情报。可是卧底76号是毛人凤交给自己唯一的任务,而乐奕——很大程度上也是为此才送的命!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素未谋面的战友们前来送死吗?唯一渺茫的希望就是在两天之内找出重庆新派来的两个卧底之一,把情报泄露给他们,通过他们和重庆间接联系。可是这两个人还活着吗?会不会在那六个被处决的人里面?即使活着,他们又是谁哪?这是一道比天书还要难猜的谜题。 面见李士群后,刘泽之安排了一下接待日本人入驻的工作,没等他忙完手里的活,就被赵敬东拉着一同去了刑场,早他几分钟到达的倪新没有说话,只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刑场上,六名即将被处决的嫌疑人五花大绑,一字排开。其中的两名已经魂飞魄散,瘫软成一摊烂泥。其他三个人一直在喊冤,有的破口大骂自己瞎了眼,认错了李士群这个忠奸不分、有眼无珠的枭雄;有的把目标对着了倪新,骂他嫉贤妒能、陷害忠良。刘泽之心中苦笑,你们这些人算什么忠良?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自甘落水当汉奸,有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只有一个人似乎了悟了生死,闭目等死。 刘泽之走近倪新,倪新似乎在自言自语:“面对生死,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会彻底暴露,一个人如此,一个民族也是如此,对死亡的态度,决定了一个民族的优劣。日本人面对生死,犹如那绚烂一时却很快凋零的樱花。” 此话听起来说不出的别扭,刘泽之无暇深究,笑着应付:“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也有例外,你看那个人,他就是一个例外。既然命运早已注定,除了接受,怨天尤人又有何用?” “你指的是哪个?是一言不发却还能站得笔直的那个?” “是啊,中国人是个两级分化的民族。优秀的有,太少,大部分人蠢如鹿彘。” 刘泽之落寞一笑:“你今天的话有点高深莫测。我没有你那么多的感慨,就是觉得乱世中——命如草芥。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死亡会随时降临。” 倪新笑道:“你恐惧死亡吗?” “当然,对死亡的恐惧是所有人的天性。” “你说的不错。可是日本人恐惧死亡,是让自己强大起来,把死亡的阴影强加到别人身上,而中国人,只会抱怨命运不公,似乎这样就可以死的没有遗憾。” 寒意袭来,这个倪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而温润如玉,时而诡秘莫测。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一切归于沉寂,六个76号的过客命入黄泉,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又是一个午夜,刘泽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也许最后一刻重庆会和自己联系,他守着短波收音机,一直到天色微明,还是杳无音信……刘泽之再也无力控制情绪,重重的一拳砸在收音机上,伏案落泪! 第二天,民国29年四月二十四号,武藤正男任队长的日本宪兵队、山木龙三任组长的日本特务组正式进驻76号,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李士群亲自下令所有行动人员进入紧急待命状态,倪新也被临时指派带领一个行动小组参与行动,包括后勤人员在内任何人不得外出,切断对外电讯电话等一切联络。天罗地网已经张开,战友们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而刘泽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下午,倪新来了:“泽之,我有个想法已经向李主任汇报了,你不是闲着吗?主任让你带着十五个被甄别的人参与此次行动。文字档案自述,甚至刑讯,其实都是隔靴挠痒,在行动中甄别才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式。” 刘泽之心中升起渺茫的希望,置身其中,也许会有机会?他瞪了倪新一眼:“看见我闲着你就不好受是吧?这些人的嫌疑都没有搞清,我带着他们参加行动,出了事算谁的?被打了黑枪又算谁的?” 倪新展开地图:“自然不会让你们参与核心行动。你看这是由我和另外一个行动组共同负责的包围圈,是四个包围圈中最重要的一个,不能不慎之又慎。这里,苏州河的一段,在包围圈的外围,这一带地形太复杂,都是河汊、棚户区,人口密度大,包围圈很难做到万无一失,你带人守在这里,这个地方你应该很熟悉,离你家不远。如果有对手侥幸逃出包围圈的,你们负责二次围堵抓捕。” 刘泽之想了想笑道:“还是换成赵敬东去吧,他是专业行动人员,这样的事他最擅长,也是他的本职工作,我一个干后勤的……” 倪新劝道:“放心吧,他闲不住,他和一些人负责事后的突击审讯,二次抓捕。” 刘泽之无可奈何的问道:“这是命令吗?” “当然,我请示李主任后,主任首肯的。你放心吧,我都想好了,漏网的不会很多,也就一个半个的,再给你配四个持枪的助手。除了这个任务外,最重要的是在行动中考察这些人,这十五个人不能配枪,只发给他们匕首等冷兵器,而且里面最多也就两个潜在的敌人,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明白吗?” !! 第十三章 邂逅相救 第十三章 救助 夜色降临,76号行动人员早已陆续就位,刘泽之带人最后离开76号到达指定地点,他让分派给他的四名特务每人带领几名新招募正处在甄别期的人,各自负责一段,要求这些人事后提供书面报告。他自己在苏州河边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石凳,坐下来静静的等待。他估计行动的时间就要到了,自己带的这一批人是最后一批就位的。今天晚上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重庆军统站尚未完成组建又会遭受第二次灭顶之灾!对阵的双方一方是甫抵上海,立足未稳,完全没有准备的战友;他们的对手是破译了密码,掌握了一切情报,重兵埋伏的有备之师。而自己不过是李士群行动中最不重要的备用的一环,无所作为也是早就注定的。二十二点四十分钟,远处传来骚动声,枪声响起,先是越来越密集,很快又沉寂下去,几分钟后,警笛声大做,隐约又一次传来几声枪响,似乎距离苏州河不远。刘泽之警觉起来,拔出配枪,向着枪声传来的方向靠近,百余米后,见没有什么异动,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想应该到事先安排好的四个设伏点分头看看其他人各自的表现,这样回去了也好交代,然后就收队回去。沿着苏州河一路走去,前两个设伏点一切正常。第三个点距离稍远,这时,附近上海最大的棉纱厂光明纺织厂夜班的工人下班,深夜的街道突然热闹起来,近千名女工和为数不多的男工涌出工厂大门,人头攒动。刘泽之闪在路边等候。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刘泽之!是你?” 刘泽之吃了一惊,来人居然是周成斌!那个在越南要取他性命的王牌杀手。他心下一喜,随即心又悬了起来,四周一望,毅然道:“跟我来!” 周成斌有伤在身,行走极为不便,一刹那刘泽之打定了主意,二人借着人群的掩护,二十余米后,在夜色中走进一条黑暗的死巷,刘泽之俯身在地,拉起一个井盖:“你先在这里躲一躲。我会来接你。” 刘泽之很快回到苏州河边,刚才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又到另外两个设伏点看了看,正要命令收队。倪新带人跑了过来:“泽之,这里有异动吗?” “我安排了四个设伏点,刚转了一遍,没有发现,怎么了?” “发生枪战,有两个人逃跑了。” 刘泽之故作一惊:“如此严密的布防,还真的有人能逃出来?逃到哪里了?赶紧追捕吧。” 倪新疲惫的说道:“要是知道逃到哪里了,那还叫逃跑了?李主任亲自坐镇指挥,刚才下了命令一部分人押解抓住的人犯回76号突击审讯,另外一部分继续全面搜捕。” “那我和我带的这些人被分到哪一组了?” “我就是来通知你的,李主任让你带人收队回去。” 刘泽之浑身一凉,76号的职业特工搜捕,周成斌躲不了多久的,该怎么办?他笑道:“那太好了,倪秘书偏劳了。”他回转身对一个特务命令道:“你去通知咱们这一组另外三个设伏点,都到这里集合。” “老倪,来,抽根烟,喘口气。你继续抓人,我回去听新招募的人报告情况,估计今天晚上都要熬通宵了。哎呀,你怎么了?我才看见,你受伤啦?我看看。来来,我扶你,先到这里坐下。” 倪新坐在河岸边,刘泽之看了看他的伤:“看着不重,其实不轻啊,不是枪伤,我摸摸,肩胛骨骨折了!初次包扎的也不好,现在手头没有条件,也不能再动了,必须赶紧治疗,万一伤到了神经,你的左臂就有可能残废。” 倪新吓了一跳:“骨折了?我怎么感觉胳膊可以动啊?听你说的很内行啊,你可别吓唬我。” “你忘了?我在伦敦英国皇家医学院上过两年学,学的还就是外科。你现在能动,是因为你的臂骨没有骨折,骨折的是肩胛骨,你有没有感觉越来越疼了?” “哎呦,你一说还真是越来越疼了。刚才抓人的时候,被一个人用椅子砸了一下。那怎么办?泽之,要不这样,我带你的人回去,你替我带队搜捕,行不行?” 真是天助我也,这半年一直是怎么倒霉怎么来,原来老天爷也有开眼相助的时候。刘泽之故作沉吟:“你的伤是不能拖,而且搜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帮兄弟的忙到也是应该的,可是最好还是和李主任请示一下。” “嗯……不用了吧?这么点小事,还打扰主任?不就是换个班吗?现在李主任应该忙的不可开交,别碰钉子了。这样吧,我带队回去,抽空面见主任汇报,李主任不同意,我再找别的人换你。” 倪新带人走了,刘泽之命令道:“我们先仔细搜查这一带,十分钟后集合,转到河对岸继续搜查。开始吧。”他随手一指身边最近的两个特工:“你们两个跟着我。” 三人来到周成斌藏身的那条死巷,刘泽之命令一个特工:“这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你去向那边的几个人把手电要过来。” 那人跑步借来了手电,刘泽之又命令他在巷口警戒,带着另一名特工打着手电进了死巷,刘泽之仔细搜查了一遍,兵行险招,说道:“这里有个下水井,你去找根木棍,撬开看看。” 那名特工跑着去找木棍,刘泽之俯身又一次拉开井盖,周成斌贴着井壁,举枪待发,四目相对,瞬间默契于心,刘泽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合上了井盖。对匆匆赶回来的那名特工说道:“这个井盖不严,用手就能打开,走吧,继续搜查。” 带队来到河对岸,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打捞上来初步检查,尸体上的两处枪伤都是76号配发的点四五手枪造成的,这应该是逃出重围的一名重庆特工。刘泽之暗暗叹气幸运之神没有二次眷顾,逃出生天的只有周成斌一个。作势继续搜寻直至天色微明,方才传来李士群下达的收队的命令。 回到76号,只见人来人往,个个步履匆匆,一派紧张繁忙。刘泽之惊讶的看到左肩包扎着的倪新,问道:“你怎么没去医院?干嘛哪?” “泽之,回来了,辛苦。你还真算得上是半个外科大夫,让你说对了,肩胛骨骨折,好在是左肩,不影响写字,我写个简单的报告就去医院,咱们两个中途换岗,前半部汇报我写,然后你来继续。我的伤咱们医务室初步处理了一下,现在指望不上他们了,忙乎着抢救刑讯的人都忙不过来。刚才面见主任,他也让我赶紧去医院看看。” 刘泽之在倪新面前似乎一向是“直言不讳”的:“是啊,老赵负责审讯,唉,他那个人那,不是我在背后说他,干咱们这行的,酷刑审讯虽然是平常事,可是像他那样,把酷刑作为乐趣的,也少。” 倪新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笑笑不语。 刘泽之牵挂受伤的周成斌,心急如焚,天很快就要亮了,万一节外生枝被人发现了踪迹,麻烦就大了,自己也有可能被卷进漩涡。必须马上把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可是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又如何才能脱身哪?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对倪新说道:“早知道你还能起草报告,我就不急着赶回来了。有件事想托你遮掩,今天还处在紧急状态,主任有令不得随意外出,可是我必须马上出去一趟,你知道……那批粮食,主任命令我赶紧脱手,也不知道今天有行动,几天前就和一个粮商约好今天交易。一会就说我送你去医院,你拉着我陪了你一个上午,行不行?” 倪新笑笑:“没问题。这就对了,趁着这阵忙乱赶紧卖了,最近别再干这些事了,现在是特别时期,让日本人发现了,也许主任都护不了你。” “得了吧你,我的事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你也不是没有花过我搞来的钱。” 对刘泽之在钱财上搞的把戏,倪新并不太在意,笑道:“我算是被你拉上贼船了,事不宜迟,走吧。” !! 第十四章 相知 第十四章 相知 送倪新到了附近的医院,刘泽之顺手偷走了一些药品,匆匆赶往周成斌的藏身之所,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三轮车,车夫在排队买粢饭,刘泽之又偷走了搭放在三轮车扶手上的号坎。在阴冷潮湿的下水井里躲藏了五六个小时的周成斌脸色苍白的吓人。“换上这件号坎,你能自己走二三百米吗?”上海凌晨一个疲惫的三轮车夫,是最不起眼的。 周成斌咬牙道:“能。” “好。从这里直走一百米,见路口就左拐,一百来米后右拐,再走百来米路西有一扇铁皮镶嵌的深红色木门,我在那里等你。我先走了。” 已在76号车队上班的刘无处在紧急状态中不能回家,恰好刘林夜班未归,家中无人。刘泽之顾不上多问,简单检查了伤势,说道:“你腿上的伤不要紧,是贯穿伤,只削掉了一块肉,失血虽多,子弹却没有留在体内,你自己也做了简单的处理。右臂的伤必须取出子弹,不能去医院,只能我自己来。我在医学院解剖过尸体,也给动物做过手术,观摩过外科手术,还给医生做过几次助手,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动手给人做手术,而且没有偷到麻药和消炎药、止血钳,就连纱布都没有,只有一把手术刀、缝合伤口的线和止血药。你咬着这条毛巾,忍一忍。” “别婆婆妈妈的,来吧!” 没有消毒设备,刘泽之用火烤了烤手术刀,心一横开始手术,周成斌的肌肉下意识地抖动着,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刘泽之不看他,切了一个十字刀口,划开肌肉,血喷溅出来,刘泽之散了一点止血药也不见效,索性不管不顾的用手术刀剥开伤口的肌肉,近乎强行挖出子弹!周成斌疼的昏了过去。刘泽之缝好伤口,把剩下的止血药全部用上,用事先准备好的替代纱布的撕成条状的白床单包扎。做好这一切,他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已经汗湿重衣。整个卧室里随处都是鲜血,充满血腥味,正要收拾,刘林回来了。 刘泽之快步走出卧室,掩上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什么都不要问,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等着我,不准出房门一步,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去!?”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刘林顺从的答道:“哦,那我回房等着你。” 周成斌还处在昏迷中,不知何时才能醒来,刘泽之换下血衣,反锁上卧室门,先去找相熟的那家粮商。两个小时后赶了回来,刘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圈却不敢出房门一步,这个弟弟,虽然对“汉奸哥哥”极为不满,却还是很敬畏兄长的。看到这一切,刘泽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阿林,时间太紧,我只能和你说几句,这个人是我救的一个被抓后又逃出来的抗日战士——不准插话!你听着,除了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也不准多问,更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除非你想害死我们兄弟三个,还有这个抗日战士。”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这个弟弟,太稚嫩了,可是事到临头,又能如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林这个还差一个月才满二十的热血青年措手不及,兴奋不已,抗日战士?这么说自己的哥哥不是汉奸?对,对,哥哥说了,不能问。他能做的就是郑重的承诺:“四哥放心,我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也会和你一起保住这个人的命!哥——” “怎么哭了?没出息!记住,最近这几天你的日常生活作息不能有任何改变,正常上下班,我尽量早点回来安排一切。记住了吗?” 刘林重重的点了几下头:“记住了。” “好,来帮我,去打盆水,再去烧点开水,熬点粥。” 快到中午,昏迷了六个多小时的周成斌苏醒过来,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还能呆多久?” “半个小时。我先说,子弹取出来了,那个男孩是我族弟,这是我在上海的家,仓促之中我只能冒险把你安排在这里。平日我住在宿舍,而现在76号又处在紧急状态中,三天内我不能回来,他会照顾你。我会尽快派另外一个弟弟给你送药,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他们只知道你是我救的一个因为抗日被抓,而后逃跑的忠义救的士兵。” 周成斌点点头:“我知道了。给我准备点点三八口径的手枪子弹,其他的不需要。你听我说。我受命重组军统上海站,昨天是和上次幸存的上海站特工接头的日子,没想到……我躲在井里的时候,枪里还有一发子弹,已经打定主意,如果被发现会自杀保护你。” 刘泽之叹道:“昨天是统一行动,76号所有行动人员全部出动,应该是等着你开始接头才同时动手的,你先期建立的在上海不同地点的几个联络站也早就被控制了,不会有人幸免。除了你,只有一个人逃出了包围圈,可惜功亏一篑,沉尸在苏州河里。” 周成斌沉重的呼吸声充满了愤慨和不甘!李士群组建76号短短的七个月,军统在上海又一次全军覆灭!如果说南京屠城是国耻,军统两次完败于李士群之手,是军统之耻!只要自己活一天,这笔账就不会忘记。一定要讨回这一笔笔的血债!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问道:“你在76号怎么样?李士群信任你吗?” “我现在是行政科科长,接触不到核心机密。李士群对我七分信任,三分存疑。” 周成斌叹道:“干我们这行的,信任是相对的,不信任才是绝对的。能有七分信任很不容易了,李士群这个人,狡诈如狐,凶残如虎。” “还有一件事,重庆有个叫李明华的电讯怪才,不愿意去陕西gcd的地方卧底,叛逃到了上海,被李士群收归麾下。他破译了你们的联络密码。” “李明华?这个人我知道。临行的时候,我请示毛先生是否需要唤醒你,毛先生考虑了很久,回绝了。能在李士群身边安插一个我们自己的人,不容易。后来我们又几次派人卧底,都失败了。” 刘泽之看了看手表:“必须抓紧时间了。有一个重要情报:重庆局本部有李士群的卧底。他送出了很多情报,这一次76号招募的新人里有两个重庆军统派来的特工是其中之一。但是这个人的情况我完全不清楚,我会设法打听。现在我临时参与负责甄别,你知道重庆派来的人是谁吗?” 周成斌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叫着刘泽之的名字:“泽之,你知道按规矩这是不能说的,但是戴老板给了我便宜行事之权。这两个人是为了配合我重组军统上海站,才去卧底76号的,他们叫王文辉、孙鹏,情况怎么样了?” 刘泽之扼腕叹息,最坏的结果!“都死了,昨天我亲眼看着他们被处决。成斌,怎么了?你的气色更差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你的错,李士群外有卧底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奸细配合,内有我们叛逃的电讯怪才相助,你输给他,不奇怪。” 周成斌无言的叹息,说道:“你不用安慰我,只要不死这笔账我迟早会算。泽之,毛先生的顾虑也有道理,你的地位太重要了,我不能连累你。我在这里休息两天一夜,明天晚上我会离开,你不必知道我的行踪。但是我会征得毛先生允许,尽快建立一个只有你我知道的一次性紧急联络通道,通过密电告知你。泽之,你走吧,多保重。” 周成斌和刘泽之,第一次打交道一个是追杀叛徒的杀手,一个是被怀疑投敌的叛将;第二次又在生死一瞬间不期而遇,却已经成为惺惺相惜的兄弟。这份相惜让他们彼此温暖着面对一直徘徊不曾远离的死神时的那份孤独无助,即使以后无缘再见,有这样一个兄弟也是幸运的。男人之间的生死承诺有的时候只需要短短的一瞬。刘泽之答道:“好,我走了,也不强留你。76号正在刑讯被抓捕的人,估计会有人叛变,还会有搜捕,你也保重。” !! 第十五章 远走 第十五章 远走 刘泽之若无其事的回到依然处在紧张繁忙中的76号,迎面被医务室的郭军医逮个正着:“刘科长,可找到您了。现在需要治疗的受了刑讯伤的二十来个,其中重伤的……这帮孙子下手太狠了,一共三个医生两个护士,一人八只手也忙不过来。咱们总务处的高处长说就您那里人手还富裕一点,让您借给我几个人。刘科长,您可不能站干岸看兄弟我的笑话。” 正想着怎么搞点药品,机会就来了,刘泽之很爽快的答应:“没问题,别说咱们处长还发了话,自家兄弟好说,五个人够不够……那就七个,这总行了吧?你老兄是知道的,我们科加上司机、库管一共不到二十个人。我这就给你找人去。” 来到司机班,看到顶头上司驾临,随时待命出发的司机们赶紧起身迎接。刘泽之摆手道:“你们几个忙你们的,我找刘无说句话。我这才抽有时间来看你,你刚一上班就赶上紧急状态,记着一定要少说少动,严守纪律,别给我添麻烦。” “四哥,我记着了。” 刘泽之脸一板训道:“什么四哥?我给你说的你都忘了?你脖子上长的是人脑子还是猪头?” 被当众呵斥的刘无涨红了脸:“对不起,刘科长,属下记住了。” “二十多岁的人了,什么规矩都不懂。这两天不用你出车,跟我来,医务室人手不够,我答应借给他们七个人,帮点忙跑跑腿,算你一个,你也就能干干伺候病人的事。我可告诉你,到了那听医生护士的话,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不该问的不准问,不该说的更不准说。” 刘无被带往医务室帮忙,走廊里,刘泽之似乎还是不放心,低声嘱咐着,刘无频频点头答应。 会议室中李士群正在召开行动组长会议,六名参加行动的组长中倪新住院未归,刘泽之第一次有幸列席。行动队的田成羙队长第一个发言:“主任,按照您提供的名单,我们近乎完胜,只有一个漏网的。这下子让日本友邦看看咱们的实力,76号不是吃素的!戴笠,哼,派再多的人来也让他有去无回……” 李士群摆手制止了亢奋的田成羙:“你别忘了漏网的这个是周成斌!我们的首要目标,皇军占领上海后第二任军统站站长。你和倪新是怎么搞的?给你们的人手是最精锐充足的,两个特工组一起行动,哦,对了,还有刘泽之带人在外围二次包围,居然还让他跑了!” 田成羙的脸色变得很颓丧,解释道:“那个姓周的被称为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有两把刷子,兄弟们四死六伤。现在我们全城搜索,他应该跑不了……本来主任的计划天衣无缝,姓周的十点半接头,我们十分钟后动手,一刻钟内结束行动。没想到应该十一点下晚班的光明纺织厂提前十分钟响起了下班铃,九百多名工人一窝蜂涌出工厂,姓周的才有机会脱身。” 李士群哼了一声:“我只要结果,不需要解释。”他转头问赵敬东:“让你调查光明纺织厂,怎么样了?” “回主任的话,从老板到看门打铃的,一共抓了几十个人,也动了酷刑,那个打铃的门房腿都被打断了,昏过去两次,一口咬定说是不知道为什么睡过去了,下班铃不是他拉响的。属下奉命追查,除了我们六个组长行动前二十分钟得知准确的动手时间外,只有六个人也知道这个情况,这是名单。” 李士群摇摇头:“这件事先放一下。被捕人员的审讯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知道危机情况下周成斌事先安排好的备用藏身之地?” 赵敬东起身汇报:“除了几个死硬的,招供的人不少,按照口供我们马上抄查了军统备用的两个联络站,实施了成功的抓捕,但是没有发现周成斌的下落。” 表面上列席悠闲旁听的刘泽之紧张的思索着,他从不相信巧合,是谁提前拉响了光明纺织厂的下班铃帮了军统一把?周成斌说76号除了自己没有军统的人,那么军统欠了谁这么大的一个人情?事先一无所知,临时被派去执行任务,最后出发的自己,没有任何嫌疑。他很想回家再见一见周成斌,告诉他有人援手,但是马上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从现在起最好不再离开76号一步。突然他听到李士群问话:“泽之,那十五个被甄别的人有异动吗?” “哦,没有,都很正常。” “倪新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最起码要三天,他现在高烧不退。完全康复需要三个月。” 李士群命令道:“现在急需人手,把那十五个人安排到各个部门去吧,内部监控使用,先不要让他们接触任何机密。散会,都去忙各自的事吧。” 众人散去,李士群闭目沉思,难道在76号高层有一个卧底存在?如果有,会是谁哪?是军统的?为什么不送出情报而只是设法预警掩护,是送不出去?还是这个卧底不是军统的,只想加以援手而不愿冒着暴露的危险孤注一掷?同为行动人员出身的李士群对周成斌很熟悉,这是让他重视恐惧的为数不多的对手之一,原以为此次可以杀之而后快,没想到功亏一篑。周成斌,你究竟在哪里?我一定要让你死在我手里,否则你会成为我的噩梦! 刘泽之回到办公室分头叫来十多天一直处在高度紧张、患得患失中的那十五个人,先是严厉的宣讲纪律和对他们各自的怀疑点在哪里,在这些人几近绝望后,话锋一转:“李主任说过人才难得,而且这些疑点都不能落实,所以我和倪秘书、赵组长力保你过关,从明天起你通过甄别上班了。你被分在……部门,找你们长官报到去吧。我们对你是负有连带责任的,我希望没有看错人。好了,以后我们就是朝夕相处的同事了,大家相互关照。” 这些人如同意料中的那样,大喜大悲,感恩戴德,刘泽之的目的达到了,他深知对于一个行走在刀尖上的卧底,良好的人际关系圈,有的时候可以起到关键性的作用。同样的事做了一十五遍后,疲惫不堪的刘泽之在沙发上睡着了,76号里,办公时间半公开的睡觉,有这个胆子,有这个闲情逸致的人并不多见。他这么做有点刻意为之,特殊时期最好的自我保护就是保持静默。平日对钱财的贪婪、对任何事都漫不经心的态度,也是刘泽之用来保护自己的手段之一。 紧急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的上午,72个小时后才解除。刘泽之奉命筹办即将于一天后召开的欢迎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入驻76号的晚宴,这同时也是此次行动的庆功会。下班后,刘无和许多人一样匆匆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还有的人三三两两的相约喝酒冶游,这几天所有的人就是都处在高度紧张之中,太需要放松一下了。回到家中,刘林迎了上来:“哥,你回来了。”这个半大的孩子太需要有人分享自己的亢奋了。 刘无一愣:“你怎么没去上班?这个月你都是夜班,四哥是怎么交代你的?” “他让我一切都和平常一样,你别生气,我照办了,你忘了今天是星期一,我轮休。哥,四哥告诉你了吧?” 刘无正色道:“隔墙有耳,少说少错。我去看看。”说着,进了周成斌住的西屋。刘林想了想也跟了进来。 周成斌正在埋头吃饭,一盆一斤米蒸的饭,刘林只吃一碗,其它的他全吃完了,虽然高烧不退没有一点胃口,但是他必须强迫自己尽快恢复体力。“你是泽之说的他的另外一个弟弟,叫刘无?阿林,再去给我找点吃的。” 刘无低声道:“是的,我是刘无,这是消炎药、两针盘尼西林针剂,你要的二十发子弹。还有,四哥让我把这个带给您,警署的警官证。” 周成斌打开一看,这个警官证是真的,只是上面原有的照片被换了,换上的照片是一个脸型很大众化的人,红色的图章又正好压在人脸上,看不清五官长相。这应该是刘泽之早准备好,备而未用的。周成斌超剂量的服下消炎药,给自己注射了一针盘尼西林。刘无只是静静的看着,再无别话。周成斌有些奇怪:“你没有别的话问我吗?” “我想问得太多了,但是我不会问,四哥说知道的越少越安全。如果需要我知道,您会主动告诉我的。” 周成斌一愣,刚过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假以时日,必是一个最好的特工。刘林又端来一大碗面,周成斌吃面时,刘林不错眼珠的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这个年轻人,两天了,还处在亢奋之中。同是兄弟,真是天差地别。如果涉世未深、性格外向的刘林泄露了秘密,给刘泽之带来麻烦,岂不是千里长堤毁于蚁穴?周成斌打定了主意,决定带着这个孩子一同去找活动在江北的忠义救,军统的家法规定对那支部队,做为上海站的站长,他有最高指挥权,而且现在的队长还是他的老部下。“阿林,你下午说想跟着我抗日,我想好了,今天就跟我走,我带你去找自己的队伍。阿无,回去找个机会告诉你四哥我带走了阿林,他知道该怎么善后。” 刘无马上点头答应:“好的,四哥说让我们一切都听您的。” “现在是晚上七点,五个小时后出发,我要睡一会。” !! 第十六章 重整旗鼓 第十六章 重整旗鼓 密电传来,军统重组的上海站未及开展任何行动,又一次全军覆灭!盛怒中的戴笠拍了桌子,上至毛人凤郑介民,下至身边的秘书副官,个个被牵连波及,人人碰壁,无一幸免。毛人凤扣准时间,请求觐见,劝道:“戴老板息怒,我们也不是一败涂地,周成斌脱险,而且还侦知了在我们局本部有一个能够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奸细。还有,八十六号第一次出手,就有上佳表现,更是意外之喜。” “唉,上海站必须马上重组,这件事由你亲自安排。把家底都用上去。局本部居然有奸细,还是可以接触到核心机密的高级特工,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尽快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恐怕不容易,我尽力想办法。” 戴笠又道:“还有一件事,更棘手,也更急迫。这是校长的手谕,你看看吧。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晚上毛人凤办公室的灯光一直亮着。 五月一日,上海,刘泽之终于盼来了苏醒的指令,他接受了第一个任务:启动联络站,参加“逐日行动”。这个为他特设的联络站直属军统局本部,不归上海站管辖,是半年前特意派人来到上海设置的,一直处于静默状态,所以逃过了两次灭顶之灾。 第二天上午,一家小学校的后门,挂着一个很不起眼的三寸宽、半尺长的木牌:一对一日语培训。刘泽之敲了敲门,许久没有人应门,他稍稍加大了力度再次敲门,一个身穿黑色香云纱中式裤褂、挽着横爱斯发髻的中年妇女打开了半扇门:“您找谁?” “我是从《申报》上的广告看到这里教授日语的,刚才打过电话,敝姓刘。” “刘先生请进。” 三间日式平房,一座小小的院落,通往前院的月亮门被封死了,坐北朝南,里面铺着榻榻米。刘泽之很不习惯的脱鞋进门,那个女人闪进屏风后沏茶。刘泽之打量着象征性隔开的房间,西侧墙上挂着一幅后人临摹的《芙蓉锦鸡图》。东间一个跪坐在榻榻米上的二十多岁的女子正在给一个半大的男孩授课。看到又有客来,微微一笑算是招呼。刘泽之回了一个笑容。转身细看那幅宋徽宗的传世名画。不大一会,那名半大的男孩子起身鞠了一躬,告辞离去。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请坐,请用茶。” 这名女子的声音糯糯的,听起来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半长的西式卷发,浅蓝色七分新旧阴丹士林旗袍,不镶不滚,腋下掖着白色麻纱手帕。整个人看起来清爽适宜,如同这江南五月的仲春时节。“刘先生是吗?您似乎很喜欢这幅画?这是前清一个进士临摹的。很有几分道宗皇帝的神韵。” 刘泽之笑道:“徐小姐吧?刚才是我打的电话。恕我直言您猜错了,我不喜欢宋徽宗的画,哪怕是他的真迹。” “为什么?赵佶的瘦金体和他的画,是北宋书画的巅峰之作。” “是的。可惜赵佶首先是一个皇帝,靖康之耻贻羞千古,妻子儿女,沦为奴囚。如果我是徐小姐,我宁可选一幅文天祥或者岳武穆的字。” 暗号对完,那名女子敛起笑容,正色道:“刘长官,军统特工徐建雪向您报到,请长官指示,从现在起,我是您的助手和电报员。我们每星期都在《申报》刊登广告,等了您整整半年。毛先生密电:周成斌重返上海,主持逐日计划。” “是吗?太好了。”听说周成斌回来了,不知为什么,刘泽之心里突然有了底,虽然他还不知道“逐日计划”的具体内容,可是能和周成斌并肩作战,是他心之所向。同时他还有几分兴奋,一个军人,即使知道冲上战场就会马革裹尸,也总是值得期许和骄傲的。 开门的那名中年女子也走了过来:“刘长官,军统特工纪群向您报到,我是您的通讯员。” 刘泽之点了点头:“好。介绍一下你们的对外身份。” 徐建雪答道:“这是一家教授日语的一对一家教,我对外的身份是日本一名中尉军官的遗孀,原籍台湾,一年半以前不顾家人反对,私奔嫁给一名姓仓田的日本中尉,八个月前仓田中尉及其所部死在长沙,我不被夫家仓田家承认,只能滞留上海以教授日语为生。纪群是我在上海雇佣的娘姨。真正的徐建雪已经死在从长沙来上海的途中。” 刘泽之很满意:“这样的身份是最适合隐蔽的。我们统一一下口径,六年前为了去日本的医学院留学,我学了一年的日语,后来改变计划去了英国。现在为了在76号工作方便,又把日语捡了起来,请你做家教,每周两次,每次两个小时。由于我的时间不固定,授课时间只能提前一天电话预约。你们的任务就是为我服务,和军统的任何组织不交叉、不来往、不联络。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请长官放心。” “从现在起,叫我刘先生,我们开始上课吧。我的日语有一点基础,能应付日常对话,就有困难,动笔写点东西更是不行。” 联络站成功启动后,他等待着周成斌的召唤。 同一天,周成斌带着刘林找到苏北忠义救第三纵队,洪泽湖一个小岛上,零零散散坐落着十来组茅草屋,纵队长李智勇带队亲自迎接长官:“周站长,我们这里条件很艰苦,鱼虾倒是多得吃不完,凑了几个菜,给你接风。” “罢罢,什么时候,还来这一套?不知为什么这几天一直高烧不退,想办法给我找个医生,药品我带的有。还有,他叫刘林,我受伤后一直是他在照顾,和他两个哥哥不一样,是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你安排一下,让他加入纵队抗日。刘林,你先出去转转,熟悉一个环境。”刘林答应着离开房间。周成斌又道:“把这个人安排在你身边,别让他出危险。特别是不能让他落入日伪手中,如果有被俘的可能——你可以击毙他。我教给你一套说辞……你现在有多少人?” 职业特工出身的李智勇自然不会打听刘林的来历,他答道:“长官高明,我知道该怎么办。我手下这支队伍最多的时候有四五百,这个月打了两次仗,连损失带走散的,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不过能打仗的老兵不少。站长,属下想多挑选一批人跟您去上海。” “智勇啊,你做过特工,现在又带兵,应该清楚搞特工和打仗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搞情报不是打群架,人多未必一定好。我这次亲自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你找十来个可靠的人,组建三个小组,每组四人,携带电台、轻武器,组长最好由军统的老人担任。明天就出发先行去上海设法潜伏下来。而后和你取得联系。这三个行动小组以后我会通过你启动。你记住,这三个小组的存在是绝密,就是和重庆通过电台联系时也不能提及。” 李智勇立正行礼:“请长官放心,属下马上就办。可是有一个困难:电台不足。现在只有两部。” “那就先派遣他们出发,提前商定好接头地点,我几天后就回上海,想办法解决。第二件事我需要有个身份在上海潜伏。” 李智勇也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并不需要周成斌过多的解释,他想了想答道:“恰好有这么一个人,是个乡绅,名叫文宣。为避战乱,本来做好安排要去上海租界暂住,没想到上个月妻儿死于日本人之手。他和我中学同窗过两年,自此之后一直向我申请要加入军统抗日。” 周成斌点头道:“我想你的安排一定不会错。把这个文宣尽可能多的资料交给我,安排他去重庆更名换姓加入军统。转告局本部人事处,不要让他离开重庆。” “是,属下明白。您什么时候回上海?多住些日子养好伤再走吧。” 周成斌摇头道:“没有时间了。你再给我配一名身手好一点的助手。” “我让我的副队长李立和您一起去上海。” 刘林在驻地转了一圈,心情大好。众人都知道他是跟着长官从上海来的,争着和他嘘寒问暖。一路上冷峻的周成斌沉默寡言,刘林虽然好奇却没敢打听他的来历,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周成斌居然是这支抗日队伍的上司。在这个年轻人的心中,周成斌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崇拜、仰慕到了极点,而这个天神是自己哥哥的朋友,那么自己的哥哥又是什么样的人那?正在此时,李智勇派人叫他过去,刘林兴冲冲地来了。“你叫刘林?你哥哥虽然是个汉奸,到底还是良知未泯,又慑于周长官的威名,不得已做了一次好事,所以周长官饶了他一命。”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刘林愣住了。李智勇看在眼里,心如明镜,知道刘林深受打击,继续说道:“不过听周长官说你倒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他不忍心让你跟着做汉奸的两个哥哥误入歧途,所以带你来抗日。你也不必有心理包袱,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我不会歧视你的。从现在起,你就给我当个通讯员吧。我这里都是铁了心抗日的热血汉子,你哥哥不光彩的事我不会对别人讲,否则你就混不下去了。好好干,多杀几个鬼子,替你两个哥哥赎罪。” 这番破绽很多的话,唬住涉世未深的刘林却绰绰有余,他心乱如麻,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哥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的人?是被迫救的周成斌?哥哥还是个汉奸?那周成斌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呢?真的不想让自己跟着做汉奸?还是另有目的?难道周成斌带自己来是为了找个人质,让两个哥哥不敢铁了心做汉奸?也罢,只要能有机会抗日就好,多杀几个鬼子,也让别人看看刘家虽然有汉奸,可也有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汉! !! 第十七章 交锋 第十七章 交锋 刘泽之回到76号,没等他坐稳,电讯处有人先来找他:“你就是行政科的刘科长?我这是第三趟来找你。” “是的,您是哪位?请坐。”来人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消瘦的像个瘾君子,头发很硬。一根根直立着,剑拔弩张。双颊深陷越发显得眼睛大的出奇,总像是在抬头望天,偶尔扫来一眼,让人很不舒服。 那人笑笑,刘泽觉得他还是不笑的好,这一笑更让人觉得另类。“我需要一间办公室,最好在顶楼,面积不需要太大,但是要进行全方位电波屏蔽,和李主任的办公室一个规格。越快越好,你需要几天?还有这是我需要的设备,库房里没有的你尽快采购。” 对这个连名字都没有告知的不速之客,刘泽之怒极反笑。“先生贵姓?在哪里高就啊?电讯处的处长换人了?不过以前的温处长也没有提出过这种过分的要求。” 那人似乎没有听出刘泽之的嘲讽,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这是李主任交代的,你可以去核实。告辞。” 刘泽之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李明华,一定是他!电讯人才和搞行动、情报的特工不同,后者只要油水被榨干就变成了鸡肋,而前者的价值却不会随着一次行动的结束贬值。他佯作不知,来到电讯处一组,在76号,刘泽之人缘很好,特别是和当初一同从越南来上海的倪新、张克清、赵敬东,四个人来往一直很密切。“张组长,你在就好了,你们这里是不是来了一个神经病?连名字都不说,打着主任的旗号就让我办差,还要越过你们温处长,你老兄就更别提了,和李主任的办公室一个规格!什么东西!” “消消气,什么张组长、刘科长,不是和你说了吗?叫我老张。泽之,来,先坐下。那个人我估计是李明华。” “李明华?李明华是谁啊?没听说过。” 张克清笑笑:“你没听说过就对了,我们处的办公会议刚结束不到半个小时,李主任也参加了。新成立了一个特别电讯组,组长就是这个李明华。说是归属电讯处,可是主任亲代业务由他亲自指挥。办公室的全方位电波屏蔽、设备都是主任点了头的。” “哎,这人是哪来的?这么神气。” 张克清起身把虚掩着的房门关好,低声道:“听说是重庆来的,这次行动立了首功。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谢谢你老兄提醒。这个王八蛋,故意不说他是谁,想激怒我,然后在主任面前告我一状。没错,他就是安得这个心!其心可诛。唉,他有尚方宝剑,我还真得伺候。哼!君子报仇,总有一天……” “你想多了吧?”张克清息事宁人的劝道:“我看他没那么多的心眼,搞技术的和你们不一样,很多人都是一根筋,除了自己的专业,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 刘泽之放低声音问道:“你真是个好好先生,都像你这样与人为善,天下就太平了。张哥,恕我多嘴问一句,他会不会抢了你的位置?分你的权,抢你的人,你可是电讯处的第二把交椅。我看他向我要的设备,什么大功率的电台、天线、监控仪,对了,他还要一辆最新式的流动电台监控车,其志不小。” “都是吃粮当差,无所谓抢不抢的。他要出风头,多干点,我不就清闲了吗,求之不得。他的人不用咱们管——除了他自己找的,都是日本人直接派来的,业务也是日本人移交的。” 刘泽之点了点头:“噢,原来是这样,谢谢张大哥,这个姓李的,给我挖坑,我要是和他冲突起来,岂不连日本人也得罪了?好在来日方长,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算了吧,何必认真。对了,倪新出院了,下班后我们一起去宿舍看看他。” 刘泽之带人先把库房里现成的东西送给了李明华,当着行政科下属的面,答应符合他要求的办公室一定在半个月内抢工完成。这之前请他们先在另外两间办公室里临时凑合一下。又向财务科打了个报告申请资金购置设备、装修办公室。李明华听完刘泽之的这番话,点了点头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你去忙吧。”,再无别话。这让和他平级的刘泽之大失颜面,也让在场的其他下属愤愤然大感不平。 当天晚上,刘泽之和张克清、赵敬东一同探视刚出院的倪新。赵敬东提到了这件事:“泽之,别忙了,搞太多的菜也吃不了,过来陪我喝酒。老张和倪秘书还是滴酒不沾,你们说大男人不喝点抽点,活个什么劲?泽之,听说下午被人当众搞了个下不来台?” 刘泽之端出一盆鱼汤:“这是最后一个,没菜了。老倪,特意给你炖的,枸杞洋参鲫鱼汤。唉,老赵,你的消息还挺灵通,少给我倒点,我烦着哪。” “那就是个神经病!你别理他。”赵敬东一口喝干,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老哥我陪你喝一杯,干。我听说那个人连他的顶头上司,电讯处的温处长也不放在眼里。温处长问了问他的工作进展,又说了他几句,让他注意同事间的关系,他当众就敢反驳。老温气的面红脖子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憋死过去。” 倪新笑道:“泽之,谢谢你还特意为我炖汤。老赵,你说话太夸张,一个大活人哪至于几句话就气死。泽之,那个人就那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刘泽之笑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合群的,清高孤傲,想来有点真本事,不像我是混饭吃的。我没事,以后少来往就行了。张大哥和他一个部门,以后有的气受了。” 张克清笑笑没有说话,低头吃饭。刘泽之又对倪新说道:“我现在开始学日语了,我看你这有本日文原版的书,《今夕物语》,借给我看看。” “这本书对你来说程度太深,我还有本原版的《源氏物语》,送给你吧。你的日语原本就有基础,捡起来不会很困难。其实日本的这些文化归根结底,源头都是中国,可惜我们这些不肖子孙……” “亏得有你这个留学日本五年的内行,否则我搞本啃不动的书,有的罪受了。倪新,你又买了一套《全宋词》,你以前不是有一套吗?版本不一样?你看看你这间宿舍,哪像个职业特工的住处,整个一个老学究的书房。” 一顿饭吃到快九点,张克清提议道:“倪新,你还在养伤,早点休息。老赵,别喝了,我们一起收拾一下,就回去吧。” 刘泽之落后几步:“不用,你们先走,我和老倪都住这栋楼,帮着收拾就行了。” 二人走后,倪新笑道:“泽之,有件事,我想私下找你帮个忙。” “什么事,说吧,干嘛吞吞吐吐的。” 倪新想了想说道:“听说李明华要你对他的办公室实施全面的电波屏蔽。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能让我监控到他的对外联络。” 刘泽之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他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老倪,你想干什么?这是主任的意思,还是……” 倪新答道:”你就当不是李主任的意思。“ 这话,真的是高深莫测,什么叫‘就当不是李士群的意思’?到底是不是?谁想知道李明华的对外联络情况?或者说倪新是奉的谁的命令?李士群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李明华。那么是日本人吗?日本人想知道为什么不和李士群打招呼?又为什么命令李士群的亲信倪新?刘泽之脑中飞快地分析着这错综复杂的局势,判断着自己该采取何种态度,他挠了挠头:“我没听懂。不是李主任的意思,那我可不敢干,我劝你也要三思。” “泽之,你信不信我不会害你?” “这我当然相信,可是……你等我想想。这样吧,工期紧、资金不足,难免有屏蔽不到位的地方,再说天外有天,电讯高手也不是他李明华一个人,这个王八蛋又得罪过我,我监工也不会太上心。温处长验收也不会为了李明华吹毛求疵,你说是不是?” 倪新拍拍刘泽之的肩膀:“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刚才我们说的话……” “除了吃饭,我们什么也没说过,对不对?” 二人相视一笑。 刘泽之打定主意,要为倪新办这件事,倪新的目的对他也是大有好用的。但是必须找一个人顶缸。一旦事发自己可不能被抛出来做替罪羊。 第二天一上班,走廊里,刘泽之好像是无意中和游汉波走了个对脸,游汉波叫了一声“刘科长”,侧身让路,刘泽之走过他身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道:“游汉波?对吧?我正要找你,跟我来,到我办公室。”二人前后进屋,刘泽之笑道:“游先生,别客气,请坐,这两天忙吗?” “刚到行动一组报到,还没有安排具体工作。” “那就先帮我个忙,行吗?” “请刘科长吩咐。” “是这样,今天施工队已经来了,给李明华组长装修办公室。你和李组长是老熟人了,他这个人,有点不太好……再说我和他不熟,也怕交流起来有困难,想借你过来帮着监工。你们赵敬东赵组长那里我去说。” 李明华居然被重用当了特别电讯组的组长,游汉波当然愿意攀附,何况对刘泽之,他不愿也不敢得罪。赶紧起身笑道:“游某当然愿意尽力,就怕我才疏学浅,误了事。” “施工队那里我都谈好了,都是经常给咱们干活的老关系了。主要是派个人在现场盯着,有什么事好尽快安排,误了李组长的事,他那个脾气……你去监工,估计李组长还会留几分老朋友的情面。那就这么说定啦,你现在就去吧。” !! 第十八章 归来 第十八章 归来 三天后,民国29年五月2日,周成斌接到了毛人凤的密电,命令他即刻重返上海,不得有误。密电中告诉他军统派遣的特工已经分头出发前往上海。第三次重组的军统上海站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执行“逐日计划”,密电中命令周成斌不惜一切代价,在一个月之内完成该计划,否则军法从事!为此,毛人凤指示他唤醒八十六号协助行动。周成斌喜出望外,终于有了兄弟携手、并肩战斗的机会。他遵照命令当即离开驻地,五日抵达上海。当晚,他要和重庆派来的电讯专家,他的助手,军统上海站副站长在第比利斯咖啡厅接头,逐日计划的详情会由来人给他做详细的介绍。在《夏天最后一支玫瑰》的乐曲中,周成斌见到了来人——稳坐重庆军统电讯界第一把交椅,自己亲如手足的好友,李明华唯一看在眼里的师长,郭烜。直到此刻,周成斌才相信重庆此次真的是不惜血本,精锐尽出,下定决心要和李士群周旋到底。郭烜笑道:“我们就不需要对暗号了吧?成斌,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助手。戴老板交给我们的第一个任务——逐日行动。” 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英国文学专业的郭烜,与其说像一个特工,不如说更像一个文质彬彬的教授,他是军统唯一在休息日穿着一袭毛蓝布长衫的特工,军统,甚至中统几乎所有的电讯人员都直接间接的受教于他。的文人朋友比特工朋友还多,与西南联大的很多教授大师相交莫逆。他出生定居于香港,九一八事变后回国。从小唯一的爱好就是无线电通讯,七岁的时候成功组装了平生第一个作品:一架能收到两个台的矿石收音机。战争让他的爱好变成了职业,曾先后在美国和苏联受训。而儒雅的外表下掩藏着的是一个冷面杀手。八年前民国21年淞沪抗战,周成斌初遇郭烜,一言不合,酒后交起手来。当然,对手是自己人,又是个技术人员,周成斌不敢出全力,没想到被郭烜一个过肩摔,当众败得狼狈不堪。不打不相识,就此订交。此刻久别重逢,二人相视一笑,当年的年少轻狂,如今想起来全是温暖。 郭烜低声说道:“我比你早来两天,按照毛先生的指示,接手了我们在上海唯一仅存的联络站:康慈教会医院,孟霄杰院长是我们的人。那家医院里有很多日本医生。其他的就要靠我们白手起家了。成斌,我在上海熟人太多,所以把电台建在了医院地下室的密室里,密室的外面是太平间的停尸房,估计要过很长一段不见天日的生活了。” 周成斌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你的行踪我会严密控制在只有我和孟院长知道的范畴里。有日本医生是好事,可以起到掩护作用,也是坏事,你要格外小心。现在说说逐日行动吧。” 郭烜拿出一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一座滑雪度假屋,穿着厚厚冬装的三男一女带着雪镜、手持雪橇。“这是挪威的一个滑雪度假胜地,左边第二个男人就是我们此次行动的目标。他叫威廉史密斯,是德籍犹太人,核物理学家。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上海数百万的人海中把他找出来,安全护送到重庆。” 周成斌言简意赅的问道:“这个人现在肯定在上海吗?” “希特勒开始排犹的时候,史密斯先生一家是有机会全家出逃的,因为他不忍心中断在波恩大学的研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只送走了妻子和儿子。等到发现德国纳粹对犹太人要赶尽杀绝的时候,他紧急向美国大使馆求救,美国人冒着很大的风险,辗转护送他到了挪威。这张照片就是他在挪威和几个朋友拍摄的。德国占领挪威后,史密斯先生就此失去了下落。他的妻子,伊莉莎史密斯现在在美国人手里。据伊莉莎太太说他和史密斯先生曾有过约定,要来上海会和。美国中情局在德国的间谍得到情报,德国人也在找史密斯先生。德国政府曾经照会日本政府,请求帮助寻找。有一段时间催得很急,但是半个月前突然不再催促了。这让美国中情局更加疑心,他们全力以赴,终于破译出了德日两国情报系统的两封密电,日本人答应在六月五日将威廉史密斯移交给德国政府。也就是说目前这个人应该是在日本人手里。” 周成斌很疑惑:“这么多国家都在找这个人,什么人这么重要?核物理?什么是核物理?” 郭烜答道:“我接到担任上海站副站长委任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了西南联大物理学系的所有教授,没有一个说得清楚什么是核物理,只言片语的拼凑起来,似乎和一种威力很大的武器有关联。时间太紧,没有办法进一步了解,从受命到出发,不到四十八个小时。” “一个月内,上海,数百万人口,找出一个人,而且是日本人极力掩饰其行踪的一个人,比登天还难……我们还有什么线索吗?” “目前除了这张照片,没有任何线索。毛先生说他正在派人寻找史密斯先生的妻子和儿子,已经打听到他们的行踪,正在核实。” 二人面面相觑,想着同一个问题:从何入手? 许久,郭烜打破沉默:“成斌,我多嘴问一句,76号,或者是日本人的特务机关,有没有我们卧底?” “……没有……几次试图卧底都失败了。” 郭烜默然。又是一阵相对无言,周成斌方才开口道:“让我好好想想究竟该如何下手。老郭,我们先说点别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的高足李明华投靠了76号,我上次失败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你先设法监听到他的讯号。后天下午我去医院和你联络。从现在起,除非我亲自面命,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你不能外出。以后你我二人之间只能面对面联系,再紧急的情况也不要使用电报、电话。你这次来带来些什么装备?” “两部电台,还有一个助手杨爽,你认识他的,以前是你带的行动组的,后来去了长沙,前些日子撤回重庆。一笔二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随后来的人还携带有两部电台、防身武器和数量有限的重武器。” “把杨爽这个人交给我,我另有安排。至于你的助手,过些日子我再安排。” 上次惨败于李士群之手,周成斌痛定思痛,考虑成熟,决定用一个全新的模式第三次重建军统上海站,前两次的教训太惨重了。他计划由他自己亲自掌握郭烜的电台和康慈医院这个联络点。郭烜是他的备用人员,除了刘泽之的存在是个秘密,其他所有关系郭烜也会掌握,如果自己出了意外,郭烜就可以马上出山按照事先的约定接手领导上海站,不至于再次瘫痪任人宰割。再选派两名助手,一名就是他刚带到上海的李立,担任他从李智勇那里要来的人新建的三个行动组的联络。另外一名杨爽负责随后从重庆来的所有特工的联络,切断自己和这些行动小组的直接联系。这两名助手之间也不发生任何横向关系,从而确保不会第三次全军覆灭。 他把这个想法对郭烜和盘托出:“……杨爽是你带来的人,自不必说。我会让李立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不会告诉他你所在的具体地点。如果我出了意外,你马上持我的信物,用暗号和他联系。李立联络的这三个小组即使是重庆,我也想瞒着。上次失败就是因为李明华破译了我们和重庆之间、我们几个联络站彼此之间的密码。” 郭烜正色答道:“你这个想法很好,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临别之时,戴老板召见,老板说如果你我联手还是不能在上海立足,他从此就对李士群甘拜下风。成斌,你是知道的,戴老板一向自视甚高,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很少如此伤怀。作为下属,我很惭愧。成斌,我当面向戴老板保证:即使赴汤蹈火,也要协助你完成逐日计划!不成功,便成仁!”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十九章 奇计百出 第十九章 奇计百出 当天午夜,周成斌向刘泽之发出了紧急召唤的信号。五月六日的上海,早晨八点,雾霾满天。上班的人陆陆续续走进76号。刘泽之逆着人流走出楼门,他算准时机,“巧遇”倪新:“倪秘书,上班啊。” “是啊,你干吗去?” “去医院看病。” 倪新奇道:“怎么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什么啊,你看看——”刘泽之卷起衣袖,胳膊上全是红斑,一片一片的,“全身都这样,痒得一夜睡不着,越挠越多。六点多就来找值班的郭大夫,老郭看了看说他也不明白,有可能是过敏了,咱们这治不了。也是,咱们唯一能治的就是刑讯伤,熟能生巧嘛。建议我去康慈医院,那里有几个日本大夫,治疗内分泌系统的疑难病症是专家。” 倪新笑道:“哪来的这么多牢骚?对了,那家医院的骨伤科也不错,就是太难挂号,你去了也替我预约一下,我想去看看我肩胛骨的骨伤什么时候可以拆石膏。” “放心吧,没问题,那我走了。” 康慈医院花园内,清晨的薄雾中,刘泽之见到了周成斌,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次会面,彼此之间却已相识多年相交的知己。周成斌介绍了逐日计划,刘泽之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蹙的眉峰出卖了他的心情:和周成斌、郭烜一样,一筹莫展。 周成斌心中暗暗叹息,本来还抱着一丝的期望:也许身在龙潭虎穴中的刘泽之,由于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会有意想不到的想法,看来……他转移了话题:“重庆派遣郭烜来给我当副手,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刘泽之苦笑了一下:“当然,那谁不知道啊,戴老板的王牌,军统的骄傲,电讯奇才,听说还是李明华的老师。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碰过他一个大钉子。那是去年七月份,在总部会议室碰到了刚开完会的郭大主任,顺便问了他两个电讯方面的问题。没想他人家眼皮都没抬,自顾自收拾手头的文件。弄得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极了。临走时撂下一句:这些入门级的问题,你去问电讯处任意一个实习生吧。总部怎么把他给派来了?” 周成斌笑着解释:“他那个人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搞技术的,都有点清高孤傲,八年前淞沪抗战,我和他初次见面,就干过一仗。” “你误会了,我是说在上海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总部怎么会让他来冒险?万一……损失太大了。” “我想是因为逐日计划太重要了吧?而且上一次全军覆灭,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李明华,而对付李明华,郭烜无疑是最佳人选。泽之,郭烜不会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如果我……你主动和他联系,继续执行逐日计划。” 淡淡的话语中,却有着无限的沧桑。刘泽之拍了拍周成斌的肩膀:“这句没有下半句的如果,请你收回去。有些话其实不用我提醒你,做特工的,衡量胜败的标准不在于谁杀了谁。除非为了完成逐日计划,否则……你没有死亡的权力。” 周成斌无奈的一笑:“泽之,上海太大了,可以藏人的地方也太多了,日军司令部、宪兵队、各大警署、各个日本的特务机关……我们那有能力一处一处的寻找?再说时间也不允许。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对手动起来,他们动起来了,我们才有机会。我想……是不是把动静闹的大一点,逼着对手转移威廉史密斯。可是我们如何才能让对手觉得我们已经掌握了藏人的地点哪?” “是啊,我想日本人应该也很重视这个人,难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们能不能利用这种心态?让他们知道我们在寻找这个人,而且已经有了眉目。 这种情况下,日本人肯定会有动作,比如转移威廉史密斯,或者是加强警戒等等……” 周成斌点头道:“打草惊蛇?这倒是一个办法……应该怎么做才能在短期内生效哪……” 刘泽之灵光一闪,他低头思忖,片刻之后,有了主意:“成斌,我听过李士群的课,他说一个优秀的特工,想法要和正常人不一样。你看这样好不好……” 周成斌仔细想了想,突然笑了:“听起来匪夷所思,可行性却很强。李士群有你这么一个高足,也是他命中的劫数。我今天就着手去办,你的任务就是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是记住要保护好你自己。” “放心吧,我会找一个人替我出面闹事的。成斌,那我走了。” “哎,刚才你说是以来这里看病为名和我见面的。怎么了你?什么病?要紧吗?” 刘泽之笑笑:“不要紧,接到联络站传达给我的你约在医院接头的指令,我找的幌子,我本来对磺胺过敏,少量服了一点,引发的过敏。” 第三天,五月八日,大上海几乎人手一份的《申报》,在头版报名下方的醒目位置,一则中英文对照的寻人启事赫然在目:《寻人启事》 威廉史密斯,德籍犹太人,45岁,身高五英尺九英寸,体重约一百六十磅,灰蓝色眼珠,棕红色头发,微秃顶,连鬓胡须。左手腕处有一处近二寸长旧伤痕,讲英语、德语。 有知其下落者,请在每日下午四时——五时到火车北站出站口,与周先生联系。酬谢美金1000元。 76号,赵敬东来到刘泽之的办公室:“泽之,听说你找我?” 正在翻阅报纸的刘泽之放下报纸笑道:“一大早你去哪了?我都找你两趟了。别忙忙叨叨的,坐下聊。上次我听你说你带的行动二组想换一批装备,正好,库房里新来了一批德国产的武器,我先告诉你一声,想要什么,赶紧找主任报批。” “泽之,还是你够朋友。来,抽根烟。我能去哪?出去执行任务了,昨天又是一个通宵,哪像你这么清闲。哎,这批装备有清单吗?我看看。” "我去库房给你抄一份,你坐着歇会,喝杯茶,看看报纸,等我回来。"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回到办公室:“老赵,给你清单……干嘛那?发什么呆?” “哦,谢谢。泽之,你看看这则寻人启事。” “什么启示?我看看,哇,大上海真的是满地黄金啊,1000美元,银行高级职员三年的薪水,我要是知道这个叫什么来着,哦,这里,威廉史密斯的下落,就好了。你怎么了?莫非你知道这个人?” 赵敬东笑笑:“一天到晚,尽想着钱。你不觉得这则寻人启事很奇怪吗?你看啊,悬赏金额如此之大,这且不说,联系的地点更是奇怪,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的人,会连个固定的办公室或者住址都没有吗?怎么会把联络地点设到火车站去?再说到了火车站,又怎么找这个姓周的?” “噢,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难道是有人恶作剧?不会吧?这个位置的广告费应该挺贵的……你怎么了?想干什么?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吧?” 赵敬东答道:“我想去报社看看,泽之,你和我一起去吧。” “你啊,真多事,有清闲日子不过。我不去,这样吧,你把你想要的装备勾出来,我替你向李主任打申请报告。报社你自己去。” “也好,谢谢你了。”赵敬东用笔在清单上画了几笔:“就要这些吧,一次要的太多,容易让别人眼红。对了,我先给你在这张空白公函上签个字。那我先走了。” 目送赵敬东离去,刘泽之又拿出一张空白公函,耐心临摹着赵敬东的签名。而后收起了原件。 《申报》对这些来自76号的特工不敢怠慢,广告部的宋雪飞女士,一名三十岁出头,机敏干练的职业女性亲自出面接待。“前天下午,一名自称姓周的先生拿着现金来刊登这则《寻人启事》,他一次性支付了两次的费用,明天还有一次,内容一样。” 赵敬东板着脸:“把这个人办手续时的签名拿来我看看。” “在这里。不过那人来的时候,右手吊着,似乎受了伤,他请我帮着他填写一下。” “你确定是右手?!” 宋雪飞吓了一跳,被他这么一逼问,也不那么确定了,仔细回想了一下才说道:“是的,是右手。” 赵敬东一拍桌子怒道:“谁让你帮着他填写的?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多大岁数?什么地方的口音?有什么特征?你和他是不是一伙的?!” 宋雪飞又气又怕:“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什么一伙的?你说话要有证据!帮着客户填写一下单子,是很平常的事,何况那个人的右手又不方便。您听我说,您办公事,我们一定尽力配合,但是您这种态度……” 赵敬东勃然大怒:“什么?你嫌我态度不好?到了76号你就知道什么叫态度了!来人那,把这个女的给我押走!” 宋雪飞吓坏了:“我抗议,我是《申报》的工作人员,你们不能乱抓人!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们这是枉法!你们两个,快去找总编——赵先生,您听我说,你给我点时间,等我慢慢回忆一下……” “到了76号你再慢慢想吧!带走!” 几名荷枪实弹的特务推推搡搡的抓走了宋雪飞。 !! 第二十章 首战 第二十章 首战 赵敬东直接把宋雪飞押入了刑讯室,“刊登寻人启事的人,以前你到底认不认识?” “他还给你说了些什么?他的联络地点,别用什么火车站糊弄我!” “你是收了他的好处被他利用?还是和他一伙的?” “我警告你最好老实交代!这里的每一件刑具都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同样的问题赵敬东问了一遍又一遍,看着刑讯室里一件又一件的刑具,身边站着几名凶神恶煞般的打手跃跃欲试,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惨叫声,宋雪飞吓坏了,面对飞来横祸完全崩溃,一直哭个不停,前言不搭后语,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敬东怒道:“好!敬酒不吃你要吃罚酒!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来人那,先给她灌点辣椒水解解渴!” 这时一名下属急急忙忙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组长,《申报》总编陈彬龢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十来个记者,有《申报》的,也有电台的等其他媒体的。李主任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陈彬龢,《申报》总编,汪伪集团的红人,很多日本达官显宦的座上宾,上海滩文化大佬,细论起来,陈彬龢对76号固然得罪不起,而陈彬龢也不是区区一个赵敬东能惹得起的。赵敬东声色俱厉的指着宋雪飞训道:“你好好想想,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别不见棺材不落泪!一会再来收拾你这个臭娘们!” 赵敬东来到李士群的办公事,没等他说话,倪新匆匆而来:“主任,上海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长小野平一郎来了,说是有急事,必须马上见您。” 官拜少将的小野平一郎,是日军在上海情治系统的最高长官,虽然名义上和76号互不统属,其实却是李士群等汉奸的主子。李士群不敢怠慢,起身道:“快请小野将军进来。倪新,你先去安抚一下《申报》的人,就说我有紧急公务,请他们稍等一会。” 赵敬东不敢插嘴,李士群摆摆手:“你先出去在门口待命。” 四十岁刚过,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并不魁梧,还略微有些病弱的小野平一郎彬彬有礼:“李桑,久违了。寒暄客套的话咱们就免了吧,我有件事情想核实一下:刚才我派人去过《申报》,有点小事咨询宋雪飞女士,没想到李主任的人捷足先登了。《申报》广告部的宋雪飞女士是否还在贵处?如果在,请将她移交给我。失礼了,请李主任见谅。” “好说好说,还麻烦小野将军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就足以了。来人那,叫赵敬东进来——赵组长,马上把宋雪飞女士移交给小野将军。将军,需要我派人护送吗?” 小野礼貌周全的起身微微鞠躬:“不敢劳烦李主任了,感谢李主任的全力协助,告辞了。请李主任留步。” 办公室内,刘泽之临窗望去,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日军司令部的一辆轿车、一辆吉普来去匆匆,他心里有了底。不出意外的话,威廉史密斯应该被关在日军司令部。那则《寻人启事》小野的人也看到了,觉得可疑,循迹找到《申报》想一探究竟,没想到76号早了一步。上海滩还真的找不出比日军司令部戒备更森严的地方。日军司令部?怎么办?别说区区一个军统上海站,就是的一个整编师打回来,也未必能从日军司令部里把人抢出来,何况——不仅要毫发无伤的救出人,还要平平安安的送出上海。怎么办?逐日计划,难道真的没有成功的可能吗?逐日,谁是那个盗火的普罗米修斯哪? 敲门声打断了刘泽之的思绪,他赶紧收回心神:“请进。老赵,是你啊,怎么了?一脸的不情愿。去报社的情况怎么样,不顺利啊?” 赵敬东长叹了一声:“我可能放过了一条大鱼。泽之,咱们是自己人,不瞒你说,刚才我把《申报》广告部一个姓宋的娘们抓回来了,还没等我审问,你猜怎么着?”赵敬东卖了个关子,话到嘴边留了半句。 刘泽之附身靠近,似乎很感兴趣:“怎么了?我猜不出,也不想费这个脑子,你快说。” 赵敬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猜谁来把人要走了?小野平一郎!日军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长,小野少将!你说这个姓宋的是不是一条大鱼?唉,命中只有八升米,不敢妄想凑一斗啊,多好的一个立功的机会,眼睁睁的溜走了。我告诉你啊,那个姓宋的说刊登那则启事的是一个右臂受伤的姓周的——你知道是谁了吧?” “谁啊?右臂受伤的姓周的?哦——是上次逃跑的那个叫周……什么的,就是那个,重庆军统上海站的,叫什么来着……” “周成斌!瞧你这记性,年纪轻轻地,你啊,不是做哥哥的说你,就是正事上不上心!你听我说啊……” 倪新推门而入:“老赵,你在这里干什么哪?我满世界找你。李主任交代,说是小野平一郎将军命令你马上去一趟。快去吧。” 赵敬东又惊又喜,难道可以借此攀援上小野平一郎这棵大树?果然如此,岂不飞黄腾达就在眼前;还是……得罪了小野,无妄之灾就在眼前?他不敢耽搁,惴惴不安的匆匆离去。 淞沪日军司令部,小野平一郎笑道:“赵组长,请坐。有些事情想和你核实一下。” 赵敬东刚刚落座,闻听此言,腾地一下又站了起来:“请机关长吩咐。” “赵桑,今天上午你是怎么想起来去《申报》的?” 赵敬东很有几分自得:“回机关长的话,属下在报纸上看到那则《寻人启事》,职业敏感让卑职觉得事有蹊跷,于是前去一探究竟。” 小野笑道:“赵桑很敬业啊,而且是个很优秀很有潜质的特工,居然走在了我手下的人的前头。这么说你不是有备而去,只是想循迹看一看有没有有价值的情报?” 赵敬东陪笑道:“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尽职尽力是卑职的本分。”赵敬东略微带点得意地说,他从小野的话中猜到自己做的这件事可能入了小野的眼了。” 小野拿出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这是根据宋雪飞女士的描述画的去《申报》刊登寻人启事的那个人的画像,赵桑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认识。这是重庆军统上海站的站长,戴笠手下三大王牌杀手之一的周成斌,上次围剿军统上海站之前,李主任让我们参与具体行动的几名组长看过照片。” 小野平一郎笑道:“赵桑,辛苦了。可能还会有些事情要麻烦你,请你暂时不要离开这里。来人,请赵组长下去休息。” 小野平一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独自沉思。四月二十日,德国政府照会日本大使,请求协助寻找可能逃到了上海的核物理学家威廉史密斯。据说是德国在美国的间谍得知美国人已经在动手研制一种威力巨大的原子武器,这种武器可以左右战争的结局。明眼人都知道美国参加战争只是迟早的事情,对于国土狭小、资源贫乏、战线拉得过长的德国,抢先研制出这种武器,也许攸关帝国的存亡绝续。而世界上有能力研制出这种武器的核物理学家不过区区数人而已,威廉史密斯正是其中一个。得知这一情报,日本政府也动了心思。国土狭小,资源贫乏、战线拉得过长?这说的不也正是日本吗?小野接到日本大本营的命令,找到这个人,五月底再移交给德国。威廉史密斯四月二十五号刚一登岸,就被守株待兔的小野平一郎“请”到了日军司令部。在这随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小野的任务就是和几个物理学家一起合作,不惜一切手段,搞清楚这种武器究竟存不存在,是不是有如此大威力,如果是真的,宁可失信于德国,也要捷足先登。万一威廉史密斯从自己手里被重庆抢走,而后被美国人得到,大本营的计划落空,又被德国人知道此人早已找到而日本政府秘而不宣,两国再起了交涉,自己即使剖腹自裁也难赎其罪!重庆真的已经知道了威廉史密斯被软禁在淞沪驻军司令部里吗?需要转移吗?如果转移,转移到哪里去哪? !! 第二十一章 突袭 第二十一章 突袭 周成斌来到医院见到郭烜:“老郭,和毛先生派来的特使接头还顺利吧?威廉斯密斯的太太写给他的信拿到了吗?我们搞的这一招打草惊蛇,收到了预期的效果,现已查明:威廉史密斯被关押软禁在日军淞沪驻军司令部里。从那里毫发无伤的把人抢出来是不可能的,下一步就是要逼的小野转移人质。我们双管齐下,你给重庆拟个电报,就是已经查明威廉史密斯的下落,请示毛先生,启动军统在日军司令部里的‘内线’,里应外合救人。老郭,过犹不及,这份密电的难度你要设计的恰当好处,既不能让李明华轻易破译,又不能让他无法破译。” 郭烜交给周成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接头很顺利,信也拿到了。特使接头后马上按照命令返回了重庆。这是中文译文,毛先生命令知情范围一定要控制在你我两个人之内,而且特意提醒阅后即焚。原文因为没有封口,我看了看,像天书一样,完全看不懂。密电的事,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但是我估计只凭这份所谓的密电,未必能让小野平一郎这个老狐狸下定决心转移人质。毕竟在上海比日军司令部更安全的地方不多。”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所以要双管齐下,我准备在今晚七点整,亲自带人武装强行抢人!老郭,你说如果小野要转移人质,他会选择哪里?” 郭烜忧心忡忡:“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威廉斯密斯是个特征很显著的犹太人,警署什么的地方,人来人往,应该不会在小野的考虑范畴之内,最有可能的是76号,还有有数的几个日本特务机关。这些地方除了76号人手众多,戒备森严,其他的要关押威廉史密斯,都需要加派警卫人员,也许我们还有机可趁。我担心的是如果小野选择了76号,我们还是没有能力救人那。成斌,在日军司令部和76号里,如果真的有我们自己的人,那就好了。成斌,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算了,我也是异想天开,就算马上动手安排,也是缓不济急。取得小野或者李士群的信任,坐到一定的位置上,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事情?” 周成斌做了决定:“如果小野真的把人转移到了76号,我们再想办法。事不宜迟,今晚七点开始行动,八点整袭击日军司令部,你马上密电毛先生,汇报我们的计划。” 机敏干练的郭烜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76号里……他并不追问:“好,我这就去拟密电。成斌,你的伤还没有好,晚上的行动我来带队吧。” 周成斌一口回绝:“不行,我准备启用的人手是李立负责联络的三个行动小组,你和他们还没有建立直接联络,不便于指挥。而且……我也不想让你冒险。记住:如果我回不来了,马上按照既定程序接替我。这是命令。你马上发报,我走了。” 当天晚上七点整,暮色初临,一辆挂着军车牌照、装满粮食的卡车行驶在荒僻无人的简易公路上,这里是通往日军一座粮仓的近路,比走大路近五六公里,许多老司机都知道这条路。突然前方弯道处路面上两块大石头挡住去路。司机赶紧一个急刹车,目测了一下,路两边似乎都不足以通过。坐在副驾驶的押运人员只好骂骂咧咧的下车准备设法搬走巨石。没等他动手,周成斌一发子弹射来正中眉心,当即扑倒在地,死于非命。司机掏枪还击,狙击枪再次发威,又是一枪毙命!路边的树林里冲出十来个人,有的搬走巨石,有的把轻重武器、两个炸药包搬上车厢,有的扒下尸体的军装换上,最后尸体被扔进车厢,众人上车后急速离去。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一辆军用卡车驶了过来,在门口减速停下,卫兵上前查验证件。忽然,卡车再次启动,全速冲了进去!车上数人同时开火,八名门卫几乎在一刹那同时见了阎王!一枚德制手雷扔了进去,办公大楼门前广场上顿时火光冲天,卡车冲到办公楼门口,几名全副武装的死士跳下车,有的冲进办公楼,有的依托卡车和如梦方醒的办公楼的警卫交起火来。此时,司令部的后门同时响起了枪声,策应行动的第二小组也开火了,枪声里居然有捷克式轻机枪的声音,又是一枚手雷在后门爆炸起火!日本人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袭击重兵防守的日军司令部,顿时乱了阵脚,一时间居然是袭击者占了上风!楼前广场停着的几辆汽车同时着火,爆炸声此起彼伏,满眼都是尸体!冲进楼内的袭击者越战越勇,两枚手雷在楼内爆炸,黑烟滚滚,枪声、呼叫声、临死前的哀嚎声、凄厉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片。袭击者的目标很明确,并不恋战,直奔地下室冲去。 司令部的警卫团在数分钟后才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又过了几分钟,夺回主动权。大楼门口的袭击者很快全部牺牲,那名伪装的司机临死前一枪引爆了车上的炸药,蘑菇云升起,膏药旗下硝烟阵阵…… 冲进楼里的袭击者早已抱定了牺牲的决心,不要命的猛冲猛打,一直打到了地下室,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冲到最后一道铁栅栏前面,打开这道铁栅栏就是关押人犯的监狱。小野平一郎带着看守人犯的十余名警卫亲自阻击,袭击者寡不敌众,终于倒了下去…… 后门策应的袭击者看大势已去,边打边撤。小野等在楼内的十多名日军军官冲出办公楼,现场军衔最高的小野平一郎正要命令继续围剿后门幸存的袭击者,一发狙击枪的子弹射来,军统王牌杀手周成斌名不虚传,高高飘扬的膏药旗应声落地!不知道对手实力的小野赶紧隐蔽,他生怕有失,命令停止追击,所有人员全部参与警戒。 发生在日军司令部的袭击震动了整个上海,在日本人的心脏里,居然发生如此恶件,包括一名大佐、两名少佐在内,死亡十五人,受伤更是多达六十余人,其中重伤十余人!而更让知情的小野平一郎坐立不安的是袭击者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威廉史密斯,差一点就让对手得手了!他越想越后怕。袭击者是谁?是军统吗?重庆军统上海站不是在上个月又一次全军覆灭了吗?该怎么办?看来威廉史密斯被关押在这里的秘密已经泄露,重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抢出去。 上海各界市民更是暗地里欢呼雀跃,我们的人,中国人的军队回来了!各种消息不胫而走,越传越神,日军死亡的人数也越传越多,高达千八百人。看你们这些强盗鬼子能横行到几时! 消息传到76号,李士群也被震惊了!是上海军统站的行动吗?距离上次围剿刚刚过去一个月,上海军统站就又有了如此的实力?可是,有实力是一回事,组织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情报战不是这个打法啊。这是裸的武力对抗,拼死一搏,是拿宝贵的职业特工当普通一兵用,周成斌能犯这样的错误?想来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这个苦衷又是什么哪? 时近午夜,急匆匆赶来的李明华打断了李士群的苦思冥想。李明华颇有几分自得:“李主任,有一个重要情报,我破译了两份电文,一份是上海站发给重庆毛人凤的,另外一份是毛人凤的回电。” 李士群接过来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原来如此!逐日计划,威廉史密斯,就是这一切逼的周成斌铤而走险。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来日军司令部里居然有重庆的卧底。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小野得知后一定会感念76号的相助之恩。至于这个卧底是谁,李士群并不关心,小野自会通过南极星追查。唉,可惜卧底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南极星是日本人安插的,不是自己的人。自己想方设法安排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几个人,要么被追查出来丢了性命,要么就是打不进核心圈,接触不到任何机密,形同虚设。取悦日本主子是李士群很看重的一项工作,他马上动身亲自赶往日军司令部求见小野平一郎。 小野平一郎听了李士群的汇报,沉默良久,方才淡淡的笑道:“谢谢李主任,我知道了。辛苦了。” 碰了个软钉子的李士群只好悻悻然打道回府。小野马上命令南极星:追查日军司令部是否真的有重庆军统的卧底,如果有,尽可能详细提供这个人的所有情况以备追查。 南极星是个很优秀的特工,办不到的事情绝对不会耽搁,不足一天,就有了回复:所嘱事项无法办到,据悉,该人有可能存在,是归属戴笠直接掌握的几名特工之一。请相机酌情办理,以免贻误军机。见谅为盼。 接到回电,小野终于下了决心!他约见李士群,二人商议后,决定由武藤正男、赵敬东、李明华组成特别行动组,直属小野管辖。驻扎在76号的日本宪兵队暂停其他一切工作,全力协助小野关押审讯威廉史密斯。在此人被移交给德国人之前,小野常驻76号,而包括武藤正男等三人在内,宪兵队所有成员均须切断对外一切联络,不得外出。 !! 第二十二章 再出奇谋 第二十二章 再出奇谋 常驻76号的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所在的二号楼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城堡,即使是送蔬菜粮食等给养和日用品的杂役,按照小野平一郎的规定,也不能靠近二号楼一步,只能把东西送到门口后马上离去,而后由里面的人出来接收。刘泽之不知道该怎么办?连靠近二号楼都做不到,更遑论从里面救人了。难道要半途而废吗? 三天后的五月十日,周成斌从郊区潜回上海,来到慈济医院地下室,几天来不眠不休的郭烜,对着手里那封史密斯太太写给丈夫的信发呆。“老郭,看出什么眉目了吗?” “哦,你回来了?怎么样?损失大吗?” 周成斌叹道:“损失很大,参与行动的十三个人连我在内只有三个人脱险。李智勇交给我的三个小组除了李立和一个组长,全军覆灭。眼看着这些战友慷慨赴死……”说到这里,周成斌压抑不住内心的悲愤重重一拳砸在墙上,他深吸了几口气,控制住情绪,继续说道:“好在威廉史密斯已经被转移到了76号,我们的第一阶段行动成功了。” 郭烜拍拍周成斌的肩膀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伤怀,为国死难,是军人的本分。干这一行的,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唉,也许我们所有的人在这场战争中都会为中国而死,唯一不死的,只有中国!” “你说得对,唯一不死的——只有中国!”二人对视,明了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周成斌继续说道:“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行动。老郭,你见多识广,这封信的中文译文你我看后当即就销毁了,应该是美国中情局的特工制定了这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计划,说服了史密斯太太,她才给丈夫写了这封信。如果这封信安全交到威廉史密斯先生手中,只要他按照信中所嘱咐的行动,计划就成功了七成。可是……” “是啊,关键是这封信如何交给史密斯?成斌,76号里……”说到这里,郭烜欲言又止。 周成斌犹豫片刻,答道:“我不说估计你也猜出来了,是的,76号里有我们的人,代号八十六号,一个很优秀的特工。但是请你理解,我不能告诉你他的情况。来这里之前,我在为他专设的联络站里和他碰过面。我们的对手,小野平一郎这个谍战之王也不是浪得虚名。八十六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把这封信交到史密斯先生手中。” 内敛自持的郭烜难得的喜形于色:“这真是太好了,成斌,你还记得吗?戴老板说过,一个优秀的卧底,特定情况下的作用可以胜过一个整编师。”他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精神好似一下子缓了过来:“成斌,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毛先生千叮万嘱这封信的中文译文的知情范围一定要控制在你我两个人之内,而且严令阅后即焚!我问过送信的特使,就连他也不敢拆阅。可是这封原文连封口都没有,似乎并不怕人看见。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么一说,周成斌也觉出了异常,他拿过信看了又看:“既不是德文,更不是英文,难道是拉丁文?还是什么小语种?” “不是拉丁文,拉丁文我认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语言史密斯夫妇使用起来没有任何障碍,但是其他懂得这种文字的人,一定很少。史密斯先生是个物理学家,他太太是家庭主妇,都不是语言学家,应该也不懂密码,他们彼此之间可以熟练使用,而外人几乎没有人看的懂的文字……能是什么哪?” 周成斌正要开口,郭烜摆了摆手:“你先别说话,这种文字我似乎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等我想想,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在哪里见过?史密斯,核物理学家,犹太人……成斌!!” 周成斌吓了一跳,责备道:“老郭!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郭烜歉然一笑:“对不起。成斌,你信教吗?” “什么教?佛教道教?还是基督教?我都不信,我只相信实力,对待魔鬼,必须除恶务尽。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成斌,你把这封信的文字拓下来一部分,设想找到各种版本的《圣经》,有一个版本最后的几页上有一段谁也看不懂的天书,用的就是这种文字!那个神父好像说这是古希伯来文写的《旧约》中的一段,这种犹太人的古文字早已失传,世界上没有人能看得懂了。当时我还想如果有人认识,用这种文字当密码,那绝对是上帝赐予的、无法破译的最高等级的密码。当时不过是好奇,异想天开,有过这么一闪念的想法,事后就抛开了。没想到今天又见到这种文字了。史密斯夫妇是又怎么会使用这种文字哪?不是失传了吗?” 周成斌眉峰深簇,苦思冥想了很久,开口说道:“时间太紧,不容我们四处寻找。而且——我想找到那个版本的《圣经》也不是关键,毕竟我们不需要学会使用这种文字。这封信甚至不必交到史密斯手中,只要他能看到信的内容,他一定会明白这是妻子写给他的。老郭,上次我听八十六号……李士群在培训班的时候教导过他的学生:一个优秀的特工,想法要和正常人不一样。也就是说这封信即使摆到小野和李士群面前,他们也不会明白这种天书中的玄机。我想这么办……你看行吗?” 从第二天的五月十三号起,《申报》副刊上刊出了一篇文章,文中说发现了当年太平天国藏宝的秘密,说的煞有其事,而且还故意卖关子,搞成了连载,每日一段,吊人胃口。这样的传言在上海滩无日无之,却偏偏一直很有市场。这一次说得更是活灵活现,连藏宝图都刊登出来了。只是所谓的藏宝图不是一张图纸,而是弯弯曲曲的天书一样的文字,有几分像红崖天书,又有几分像贵州女书。据说只要能破译出来,就能找到价值连城的宝藏。一时间连续几日,有人投稿说是可以破译,有人揭发说是骗局,还有人信以为真,悄悄拓写下来苦思冥想。 刘泽之例行公事的检查着每日送进二号楼的物资:两筐各式蔬菜、两袋船牌面粉、十来斤肉、四条鱼、各式杂货、当天的《申报》等报刊杂志等等。最后这一项是为小野特意准备的,作为一个职业特工,一个中国通,浏览每日的报刊杂志是小野平一郎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行了,送进去吧。还是那句话,我再说一遍:在楼门口放下物资马上离开,不准窥视,不得停留,否则格杀勿论。” 此后的几日,天天如此。 五月十八日,二号楼内,小野平一郎和两个来自日本的物理学家正在谈话,小野问道:“这些日子二位每天都和威廉史密斯谈话,我还是要请教那个老问题:那种所谓的威力巨大的武器,是否真的有可能制造出来?还是天方夜谭?” 两名物理学家对视了一眼,说道:“虽然史密斯很不配合,但是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可以断定这种原子武器,原理上是讲得通的,是一种科学。但是也是一种很尖端的高科技,史密斯不诚心诚意的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我们完全没有掌握的可能。” “确定吗?二位不是说史密斯很不配合吗?” 一名物理学家笑道:“听说小野君投笔从戎之前是东京大学的文学硕士。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打个比方:《红楼梦》未完是整个人类的遗憾,如果现在机缘巧合,后四十回的原文放在小野君的面前,您不需要全部看完,只需要翻阅其中的某些章节,就可以判断出真的是曹公的轶文,还是赝品。” 另外一名物理学家也笑道:“小野君的策略是对的,我们不是要打垮消灭史密斯,而是需要他真心为帝国效忠,所以怀柔才是上策。但是,我们应该给他他最需要的东西,才能收到奇效。金钱、美女、权利,对一个清高的物理学家,都不足以打动他的心。”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第二十三章 逐日 第二十三章 逐日 只要不出二号楼这个笼子,威廉史密斯表面上是自由的,这天他终于决定和小野平一郎聊聊,史密斯完全不懂中文和日文,只会讲英文和德文,但是小野除了母语,还精通英文和中文,这些日子二人一直用英文交流。小野客气的寒暄中暗藏锋芒:“史密斯先生,请坐,请品尝一下我的茶道手艺。我很遗憾,估计要在近日把您移交给德国人了,虽然我个人很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可是作为一个军人,大本营的命令,我实在无法抗令。” 威廉史密斯固执地摇头:“虽然科学没有国界,可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不能为之效力的就是纳粹,哪怕是我死。我的亲人,十一个人,被纳粹送进了集中营!” 小野微微鞠躬,叹道:“您的心情我很明白,但是也请体谅我的难处,军人,特别是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服从不仅是天职,也是美德。除非……您肯为大日本帝国效力。” “不,我已经回答过您很多次了,德日两国是盟国,在没有确实的保证,确保我的科研成果不会被德国人窃取,或者共享之前,我也不会为日本做事。” “那我只能表示遗憾了,虽然我个人是很敬重史密斯先生您的为人和学识的。您再好好考虑考虑,时间不多了。纳粹的手段您是知道的,落入德国人手中,恐怕……请相信我,我是真的不想让那样可怕的事情发生。”看到史密斯陷入了沉思,小野起身说道:“请宽坐,有点琐事,失陪片刻。” 史密斯独自呆坐了很久,夕阳西下,初夏的斜阳映照,晃得他睁不开眼,他起身想要离去,突然,办公桌上的一张报纸映入眼帘:他看不懂中文,可是……密密麻麻的中文中一段熟悉的文字……这是怎么回事?古希伯来文?这里也有人懂希伯来文? 作为一个失去了家国,在世界各地流浪数千年的犹太人,史密斯夫妇饱尝没有祖国的的心酸,从他父亲一代起,全家都是狂热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梦寐以求的是重返中东故地,重建犹太国。这些犹太复国主义者认为没有文字的民族是没有灵魂的,所以他们想要复活早已失传的古希伯来文字。数十年下来,这种古老的文字终于整理的可以使用了,他们艰难的传播着,希望有一日可以重温大卫王的辉煌。史密斯知道懂得这种文字的人全世界加起来也不过区区百余人,而且全部是在英美的犹太人。他和他的妻子就是其中的两个。怎么中国上海的报纸上会有古希伯来文?他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扫了一眼,这段文字好像是一封书信其中的一段,他再一细看,差点落泪,原来,居然是妻子写给他的!伊莉莎史密斯,昵称伊莎,这个昵称只有夫妇二人之间使用!他的心狂跳起来,妻子,还活着!许久,史密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随后的几个小时,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有时又漫无目的出入小野的办公室,翻看着自己看不懂的报刊杂志,对一些《良友》之类的连环画看得仔细一点,其它的报刊无非是借此发泄心里的抑郁,似乎心事重重。在另外一间房间监视着史密斯一举一动的小野平一郎看出了史密斯情绪的波动,他以为自己下午的话触动了这个除了自己的专业,对其他的一切都很单纯的科学家,内心深处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小野乐观其成,嘱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晚上二十一点,史密斯终于开口发话说想和小野谈谈。小野做出一副刚从外面赶回来的样子:“失礼了,听说您还没有用晚饭,我们一起用餐吧,请您品尝我们日本的生鱼片和寿司。” 史密斯似乎终于下了决心:“我答应为日本效力,但是我有个条件:和我的妻子儿子一起去日本,马上。临分手的时候,我和妻子有过约定,如果都能活着抵达中国,就在上海一家意大利教堂里会面。那里的神父是我们的朋友。这是教堂的地址,请帮我寻找他们母子的下落。” 小野马上点头答应:“请史密斯先生放心,我一定尽力,在这个乱世里,能帮助您,我的好友,举家团圆共享天伦,一直是我的心愿。” 小野马上布置,派遣宪兵队队长武藤正男去了教堂,不料马丁神父说史密斯太太三个月前的确来过教堂等待丈夫,而且不止一次,但是半个月前最后一次露面后,彻底绝望了,说是要离开上海前往美国。现在是否已经成行,还是依然滞留在上海,就不得而知了。武藤不敢怠慢,一边向小野平一郎汇报,一边命令部下分头去找出入境管理处、美国驻沪领事馆等处查询伊莉莎史密斯和其子约翰史密斯的下落,并行文各区警署帮助查找。经过两天马不停蹄的奔波,终于得知当天上午十时,伊莉莎史密斯母子即将乘坐维多利亚女王号客轮离开上海前往美国。武藤正男松了一口气,太幸运了,如果再晚一步,就麻烦了,还要惊动帝国海军在公海上拦截,即使拦截成功,也可能会酿成日美之间的外交冲突。他带人马上赶到码头,找到了伊莉莎史密斯母子,把威廉史密斯的亲笔英文信交给了史密斯太太。乱世之中突然得到丈夫的确切消息,史密斯太太既惊又喜,马上答应和武藤正男一同去见丈夫。 76号二号楼三楼办公室窗口,小野平一郎凭窗打量着史密斯母子。史密斯太太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纤弱消瘦,是一个标准的欧美中年家庭主妇。她的儿子约翰史密斯十七八岁,脸上长满青春痘,身材看起来比父亲还高一两英寸,只是还未长成,青涩稚嫩。礼貌周全的小野会见了史密斯太太母子二人:“史密斯太太,尊夫一切都好,请放心。不过如果尊夫看到您风尘仆仆、历尽艰辛,如此憔悴,一定会……忝在知己,请太太容在下略尽地主之谊,向您推荐敝国特有的温泉,一洗征尘,再与尊夫团聚,可好?” 史密斯太太急于和丈夫团聚,但又不好回绝眼前这个掌握着自己一家人生死的陌生人的“关怀备至”,只好勉为其难的点头答应,武藤正男亲自带人开车招呼贵宾。这母子俩一去就是两个多小时,武藤正男先行赶了回来:“将军,按照您的吩咐,伪装成侍浴下女的特工仔细检查了这母子二人的衣服、身体,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将军,恕属下冒犯,您是不是过于小心了?” 小野淡淡一笑:“中国有句古话:多算胜少算,况与无算乎?大本营来了密电,二十日,就是明日一早送史密斯一家三口去日本。武藤君,为了掩人耳目,避免德国人得到消息,我决定由你带三名特工,乘坐民用客轮旭日号前往东京。今晚设宴庆祝史密斯一家团聚。” 武藤敬了个军礼:“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所托。属下现在马上命令76号为今天的晚宴提供最丰盛的美酒佳肴。” 大功即将告成,得意非常的赵敬东亲自带着几名日本宪兵查验着刘泽之送来的日式清酒、美国威士忌、法国蜗牛等等。这时,一辆黑色轿车载着史密斯太太母子回到了二号楼,见到久别的丈夫,史密斯太太主动扑到丈夫怀里,夫妇二人乱世重逢,无限感慨,史密斯不停的吻着爱妻。半响,史密斯又吻了吻儿子的前额,一家三口再次相拥而泣。小野殷勤备至的笑道:“洗尘的晚宴准备好了,不成敬意,请吧。” 欧美夫妇之间表达感情一向外露,宴会上,史密斯太太亲自为丈夫斟酒,史密斯先生不住的轻抚妻子的秀发。小野善解人意的早早结束了宴会,史密斯夫妇相拥离开去了卧室。第二天清晨,武藤正男整装待发。小野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吗?昨天晚上的监听有异常吗?” 武藤不由自主的暧昧笑道:“很正常,久别胜新婚,一个晚上没消停,古人诚不予欺也。欧美人,真给劲……” 小野平一郎也不由得一笑:“酸文假醋。好了,武藤君,出发吧。” 为了万无一失,武藤正男一行七人包下了位于旭日号客轮最高一层,三楼右侧的四间客房,两头的两间分别住着两名特工,史密斯夫妇住在第三间,约翰史密斯单独住在第二间里。客轮行驶了一整天之后,驶出中国海进入公海。夜幕降临。武藤带着一名助手来到史密斯夫妇的客房,邀请二位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史密斯夫妇自然很高兴的接受了邀请。作为唯一的女士,史密斯太太当仁不让的担当起女主人的角色,招呼宾主用餐。酒过三巡,史密斯太太低头看了看手表,扣准时间,莞尔一笑:“武藤君,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武藤正男笑道:“夫人有话请讲,武藤洗耳恭听。” 史密斯太太低头莞尔:“武藤君,我不是史密斯太太,我是美国中情局特工——劳拉克瑞斯。他不是我的儿子,而是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爱德华理查德” “什么?!”武藤正男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拔枪!一阵眩晕,他极力挣扎着,却还是眼冒金星,倒地死去!另外一名特工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酒中的剧毒已经发挥了作用,浑浑噩噩的见了阎王。 劳拉克瑞斯“母子”搜出武藤正男二人的配枪,走出舱房,来到最边上的客房门前,此时此刻,那个温婉瘦弱的家庭主妇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名身手敏捷的职业特工!她身后那个大男孩似乎也一下子长成了。她敲了两下门:“我是史密斯太太。给你们送点蛋糕。” 房间里两名日本特工没有起疑,打开了房门:“谢谢史密斯太太……” 劳拉克瑞斯突然出手,拿起一个椅垫,隔着椅垫就是一枪,沉闷的枪声之后,那名特工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几乎同时,约翰史密斯右手一闪,全身发力,扭断了最后一名日本特工的颈骨!“母子”二人对视,点了点头。 劳拉克瑞斯二人回到舱房,正色说道:“史密斯先生,您受惊了。我代表美利坚政府欢迎您。您的太太和儿子三天前已经安全抵达华盛顿,正在等待和您一家团聚。理查德先生,十分钟后接应我们的快艇就将抵达,如何从旭日号上脱身,全看你这位海军陆战队队员的了。” “请放心,昨天一上船,我就看好了脱身路线,旭日号是一艘民用客轮,对我来说,他是不设防的。” 威廉史密斯至此才算放下了一半的心::“谢谢贵国政府援手,也请替我向中国国民政府军统局转达我衷心的谢意。”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 第二十四章 猎狼 第二十四章 猎狼 五月二十一日凌晨三点,近一个月来未尝安枕的小野平一郎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睡梦中却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日军驻76号特务组组长山木龙三满脸忧色:“打扰了,将军。旭日号船长来电,船上巡夜的保安一个小时前,也就是凌晨四点,发现武藤君等四人死在舱房里,而同行的史密斯一家三口失踪!” “什么?!”小野顿时睡意全无:“你再说一遍!” “陪同史密斯先生一家三口前往日本的武藤君一行四人全部玉碎!初步鉴定,其中武藤和一名特工死于剧毒,根据他们死后的表情,可以推断出事先一无所知,没有挣扎抵抗过的痕迹。随船的医生检查了剩余的毒酒,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无色无味的毒药。初步推断是一种新研制出来的高纯度毒品。另外一名特工被枪杀,还有一个被扭断了颈骨。凶手的行凶手段干净利落,两个人全是一招致命。船长说发生了这样骇人听闻的巨案,他也很震惊,马上全船搜查,史密斯一家三口好像是人间蒸发了,踪迹全无。” 小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他起身倒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慢慢找回了思绪。史密斯一家去了哪里?人间蒸发是不可能的,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神的存在。可是一个文弱的书呆子、一个家庭主妇、一个半大的孩子,是如何从武藤正男等四个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手下逃脱的?毒药又是哪里来的? 一转念间,彻骨的寒意袭来,他预见到了更大的麻烦即将来临。昨天送史密斯一行上船后,他已经密电大本营,大本营随即照见德国驻日使馆,通报说虽经多方查找,却还是没有找到威廉史密斯这个人。如果史密斯一家落入美国人手中,公开亮相,说出在上海曾被日本人软禁,胁迫他为大日本帝国效劳一事,必将引发日德之间的外交纠纷!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不能崩溃! 敏锐的小野不愧是间谍之王,逐渐理清了思路,终于意识到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自己一直被别人牵着鼻子。《申报》上那则诡异的寻人启事就是阴谋的开始,由于太想保守威廉史密斯已经落入自己手中这个秘密,他草率出手,等于向茫然无措、不知从何入手的对手说明:你们要找的这个人在我手里。这是第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一招打草惊蛇不仅高明,而且大胆。 日军司令部遇袭是对手的第二个圈套,对手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只是想传递一个信息:日军司令部里已经不安全了。迫使多疑的自己准备转移威廉史密斯。而76号李明华“恰当好处”的截获破译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之间联络的密电,告诉自己日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卧底,于是,自己下了决心把威廉史密斯转移到了76号……等等,难道真正有军统卧底的是76号?是的,肯定是这样!否则为什么军统上海站的周成斌机关算尽也要让威廉史密斯被转移到76号?!唉,这一招瞒天过海实在漂亮,即使是不共戴天的对手,也不能不起了惺惺相惜之感,军统这个对手不容小觑。小野又一次想起日军司令部门前那惊心动魄一幕:高高飘扬的日军军旗,大日本帝人的骄傲,被对手一枪击碎旗杆,颓然落地!也许就是这一幕击碎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从那以后,焦躁的情绪一直笼罩着自己的身心。 唉,曾听李士群感慨上次76号的围剿行动没有毕其功于一役,周成斌侥幸逃出生天,李士群说他预感到这个姓周的会成为76号的噩梦。当时并不以为然。一向自视甚高,就连戴笠也没放在眼里,区区一个连续两次全军覆灭的军统上海站,能奈我何?没想到对对手的轻视居然会让大日本帝国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李士群不幸言中,最了解支那人的还是支那人,噩梦这么快就来临了…… 可是小野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威廉史密斯这个书呆子一直处在最严密的监视中,军统是怎么和他取得联系的?动手杀死武藤等四人的凶手又是谁?威廉史密斯显然是不具备这个能力的。76号的卧底又是谁?这个人和周成斌里应外合,居然能和自己过招而丝毫不落下风,这样的对手不能让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否则从此后再也没有安枕的一刻!是整个事件的启动者,首先去《申报》发难的赵敬东?是那个“适时”破译密电,误导自己走入歧途的李明华?还是另有其人? 小野命令山木龙三:“备车,去司令部。马上请李士群主任也到那里。还有,立即扣押76号里参与此次行动的李明华和赵敬东,听候处置。从现在起,76号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在岗待命,没有我和李主任联名签署的文件,不得离开76号一步。” 凌晨睡梦中被惊醒的李士群匆匆赶到了日军司令部,这个时候小野紧急召见,不用说一定出了大事。那天晚上恰好一同下榻李公馆的倪新和刘泽之建议陪同前往被李士群拒绝:“你们按照小野将军的命令回76号待命。倪新,你负责暂时看管赵敬东和李明华。泽之,你通知所有的人必须在二个小时内上岗待命。” 李士群听说史密斯一家三口神秘失踪,武藤正男四人毙命的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听着小野平一郎的分析。而后许久没有开口,直到小野出口询问:“李主任有什么看法?” “将军的分析很有道理。现在的关键是两个问题:一是既然事先将军已经做了防范,变相彻底搜查了史密斯太太母子二人,毒药是如何传递进去的。二是史密斯是如何和军统取得默契的。” 小野奇道:“李桑,你不觉得有一个问题不是更奇怪吗?那就是谁是凶手?史密斯显然是不具备这个实力的。” 李士群淡然一笑,答道:“这个问题并不奇怪,答案很明显,将军您是身在庐山,不识真面目。” “此话怎讲?愿闻其详。” “把所有不可能的都排除,剩下的就是真相。船长说旭日号上除了史密斯一家三口失踪、武藤君四人死于非命之外,经过核实其他的人都在船上。凶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史密斯太太和他的儿子约翰史密斯。” 小野一愣:“可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家庭主妇,一个半大的男孩子……对啊,谁能证明这母子二人真的就是史密斯的太太和儿子?难道是我先入为主了?成为优秀的特工的先天条件之一就是大众化的外表和最不起眼的举止。这还是我在东京陆军学院上学时教官的教导……可是武藤君监听了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的一举一动,没有任何破绽哪?” 李士群笑道:“将军,不要说是欧美特工,就是传统保守的中国和日本特工,为了执行任务,在床上做出点出格的行为,不很正常嘛?而且,恕我直言,史密斯夫妇年过四十,乱世重逢,夫妇敦伦本属正常,可是您不觉得一夜数次……似乎有点刻意为之吗?” 此时此刻的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对李士群刮目相看,这个人,还真有自己所不能企及的地方。支那人也不全是草包饭桶。他起身踱了几步,长叹一声,颓然坐在沙发上,按摩了几下太阳穴。李士群安慰道:“将军,一时的成败说明不了什么。这个周成斌,是戴笠手下三大王牌杀手之一,有个外号:独狼。为人心狠胆大,狡诈多谋,身手尤为出色。” 小野平一郎走到窗口,一把推开窗户,晨曦映照进来,照的身心俱疲的小野灰白的脸色更加憔悴,他切齿冷笑道:“李主任,我要猎杀这条恶狼,一雪前耻!我要用他的血来祭奠武藤君!76号里居然有奸细,你难辞其咎!将功折罪为时未晚。” 李士群心中一寒,赶紧答道:“是我办事不利,我一定协助将军找出这个坏了大日本帝国大事的卧底,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 !! 第二十五章 对垒 第二十五章       对垒 与上海日军司令部愁云惨雾、彷徨无助的小野平一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重庆军统局本部,戴笠难得春风满面:“齐五啊,干得不错!居然提前八天完成了难同登天的逐日计划。校长听了我的汇报,连说了三声:好,好,好!上海站在美国盟友和校长面前给我长了脸。通令嘉奖。周成斌、郭烜升为上校,八十六号破格晋升为中校。” 毛人凤笑道:“有戴老板您这几句夸奖,比什么嘉奖都更宝贵。周成斌、郭烜各晋升一级是应该的。刘泽之以前在我身边的时候只是个中尉,命令他参与执行逐日计划时,刚晋升为上尉,是不是先晋升为少校?还有,您看用不用把郭烜撤回来?这个人是军统最宝贵的财富,万一出了事……”毛人凤话里暗点了一句刘泽之以前是自己身边的人。 “哎,齐五,做大事要有大胸襟,不拘一格降人才。这个刘泽之,你调教的不错。不要计较一个中校的位置,重奖之下才有勇夫,就这么定了。至于郭烜……你还记不记得我交给你的另外一个任务?” “当然记得,要尽快查处日本人安插在重庆局本部的奸细。” “记得就好,这个人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命令上海站追查。等查出这个奸细,再让郭烜撤回重庆参与中美特种工作室的筹建。” 再次进入紧急状态中的76号人心惶惶,怎么回事?刚立下大功,春风得意的赵敬东和李明华被扣押进了禁闭室?发布了紧急状态,任何部门又都没有接到准备行动的命令。大家不约而同的想打听消息。从李公馆直接来到76号,并负责扣押赵敬东和李明华的倪新成了大家的目标。虽然不便明着问出口,旁敲侧击、迂回打听却是难免的。倪新应付了几个人,烦不胜烦,托词说是有紧急公文要起草,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没等他喝完一杯茶,刘泽之神神秘秘的的推门而入:“倪秘书,我……” 倪新抢着开口:“你就别凑热闹了,你是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一起从李公馆里来的。” “我知道,我不是来打听消息的。我是有两件棘手的事拿不定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件是我那个小弟弟刘林,你见过的,一个月前突然跑了,说是不能跟着我和刘无当汉奸,这个小王八蛋,气死我了,现在我都没打听出来他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心里不踏实,会不会有人借此做文章打击我?还有一件事,刚才禁闭室的卫兵悄悄和我说,老赵想见见咱们,我想着这不是什么大事,平日老赵和咱们关系不错,他现在落难……” 倪新摇头道:“说你什么好哪?轻重缓急就是分不清!你弟弟的事,算什么大事?别说不是你的亲弟弟,这个世道,亲兄弟各有各的阵营,太平常了,亏你还当回事来和我商量。老赵的事,可是大事。你想啊,老赵和李明华刚立了大功,李主任接到小野将军的电话,马上命令我扣押他们两个,明显是小野将军的命令啊。你可别犯糊涂……”电话铃打断了倪新没有说完的话,倪新接完电话,说道:“泽之,主任命令十分钟后召开处长办公会议,除了几个处长,行动队、电讯处的几名组长也都列席参加,还有你我,也要参会。赶紧帮我通知下去。” 小野平一郎亲自出席了76号的处长办公会议,他并不讳言自己的失败:“威廉史密斯一家三口在公海上神秘失踪,武藤君等四人为大日本帝国捐躯。上次围剿军统上海站,放虎归山铸成大错!当务之急是亡羊补牢,76号全体人员要全力以赴,协同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缉捕追杀周成斌这条恶狼!我宣布有击毙该敌酋者,赏黄金一百两;有知其下落举报者,赏黄金五十两。这则《悬赏缉拿》的通缉令,今天就会陆续刊发在《申报》和其它各大报刊上,一定要把周成斌的嚣张气焰打压下去!要让他知道:大上海是大日本皇军的大上海!猎狼计划由我和李主任亲自负责。” 众人面面相觑,原来前些日子二号楼戒备森严是因为这个叫威廉史密斯的德国人,这个人是何方神圣?神秘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听小野话里的意思,杀死武藤四人的凶手就是上海军统站站长周成斌,在座的很多人都和武藤正男相熟,深知此人不容小觑,四人丧命?周成斌难道是天兵天将不成?这一百两黄金看来是有命拿也没命花。 小野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继续说道:“据我推断76号里有重庆派来的奸细,而且身居高位,很可能就在在座的诸位之中!我希望他能主动站出来悔过,日本是个高度文明的国家,我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不会受到伤害。想离开上海,可以送他去瑞士等一切国家;想幡然悔悟参加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我代表大日本帝国表示热忱的欢迎。” 如果说刚才众人只是震惊的话,此时此刻心情顿时都变得沉重起来。76号里有重庆派来的奸细?这个人是谁?能甄别出来吗?自己会受到牵连波及吗?与会的都是心思敏锐的职业特工们,许多人都在猜测难道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已经被关押起来的赵敬东、李明华?嗯,应该不会错,这两个人都参加了在二号楼里的行动。 与表面上还算平静的小野平一郎相比,李士群的脸阴冷的可怕:“76号里居然有重庆奸细,给大日本帝国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失,我深感内疚,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要查出这个奸细!会后诸位马上把最近二十天内的行踪书面报给我,不仅要说清楚自己的行踪,也要检举揭发其他人的可疑行径!举报有赏,包庇者同罪!田队长——” 行动队的田成羙队长赶紧起身:“在,请主任吩咐。” “你和倪秘书会后马上随我提审赵敬东和李明华。赵敬东负责的行动队二组暂时由你亲自指挥。刘泽之——” 刘泽之一愣,似乎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活,赶紧也起身站了起来:“请主任吩咐。” “你陪同山木龙三组长全面搜查二号楼。搜查范围由山木龙三组长决定,你协同执行。还有,以前特意为二号楼准备的物资,剩余部分全部封存,你们带着鉴定科的人仔细检查。其他的人可以走了,温处长,你留一下。” 电讯处的处长温桂胜,李明华名义上的上司,自李明华被扣押后,一直惴惴不安的怕波及到自己,此时也赶紧起身应了一声:“是。” 被李士群委任做这项工作,看来目前自己没有受到怀疑。刘泽之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会后刘泽之和那些被分派了任务的人一起,开始忙碌起来。山木龙三和武藤正男的不一样,投笔从戎之前是一家医院的外科医生,性情温和,做事细致。除了从那一副近视镜中偶尔折射出的阴骘冷酷之外,这个人从里到外永远是一副学者的温和儒雅。他仔细检查了剩余物资,甚至把剩下的大米倒出来,分成一分一分的分别化验。刘泽之心中有底,并不慌张。他事先和伪装成史密斯太太的美国中情局特工劳拉克瑞斯约定好,毒药藏在了一个壳上做了暗记的法国蜗牛体内。由于“史密斯”太太是宴会上唯一的女宾,顺理成章的由她先动菜肴,毒药早就用来送武藤正男上西天了。剩下的食物残渣垃圾也查不出任何眉目。 果然,忙碌了一天一夜毫无收获,第二天凌晨天快亮了的时候,山木叹道:“算了,看样子任何有价值的都查不出,起草个报告交差吧。” 刘泽之写好报告,,对山木龙三笑道:“日文文本的还要辛苦山木组长,我那点日文底子就不再显眼了。” 在山木龙三心中,刘泽之是个标准的中国人,当然,是比较优秀的中国人,可是归根结底,还是中国人,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挺讨人喜欢,也有一定的能力却没有风骨。他笑着答道:“没问题,交给我吧。来,刘桑,喝杯咖啡。二个月前我们初次在欢迎会上相识,你的日文比那个时候强多了。” 刘泽之嘿嘿一笑:“一是和大日本皇军接触的多了;再则我有个好老师,越学越有兴趣。” 此话倒让山木想了起来:“噢,对了,听说你拜了个小孤孀当老师学日语,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哎,山木君,嘴下积德,我的老师可是大日本皇军的遗孀。我可是听说山木君是有家眷的,而且夫妇恩爱逾衡。” “玩笑了,老夫老妻了。对了,拙荆过几日抵达上海,安顿下来了请刘桑来寒舍坐坐,尝尝内子的日式料理……” 一语未了,原来武藤正男的手下,暂归山木龙三指挥的一名日本宪兵快步跑了进来:“组长,天一亮就有人看到闹市区、车站、码头等地方都是这些传单,电线杆上、公交车站站牌上、房子的墙壁上……张贴的到处都是。您看看吧。” 山木龙三接过来一看,不由得怒道:“八嘎!太猖狂了!” 刘泽之侧头扫了一眼,只见传单上数行大字:“告上海市民:有擒获小野平一郎者,赏黄金一钱;擒获李士群者,赏白银一钱!上海军统站周成斌敬告。” 他心中先是一阵冷笑,痛快极了,这一招,等于彻底撕了小野和李士群的面子!随之是深深的担忧:这个周成斌,风口浪尖上,何必做这种意气之争?有机会一定要当面提醒他,小野和李士群都不是好对付的,要慎之又慎,万不能因一时一刻的胜利而昏了头。 山木龙三命令:“宪兵队全体出动,搜查这些传单,务必要在天光大亮之前全部收缴销毁!” !! 第二十六章 受挫 第二十六章   受挫 同一天的凌晨,周成斌和郭烜会面,对好友讲话,郭烜毫不隐晦:“成斌,这件事做的固然痛快,可是你不觉得太冲动了吗?何必刺激小野那个老鬼子和李士群?这不像你平日的为人。我建议你最好撤回重庆休整一段时间,或者静默。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请将76号里我方内线的关系交给我,我保证和他配合,挖出隐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 闻听此言,周成斌也有点后悔,但是他又信心满满:“你别担心。现在除了杨爽负责的从重庆潜入上海的四个小组之外,李智勇又给我们派遣了三个小组,补充了袭击日军司令部受损的人手。何况小野和76号新遭重创,他们自顾不暇。这个时候也应该给鬼子汉奸们一点颜色看看。老郭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谨慎从事。别说这个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才能找出这个奸细,完成戴老板交给我们的任务。” 郭烜还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何必打击周成斌的信心和士气?他答道:“你似乎已经有了初步计划,说来听听。” “你是知道的,我和李士群同属行动人员,曾数次一同执行过任务,虽然彼此之间性格并不相投,没有私交,但是我还是了解他的。以他的能力和敏锐,事先可能被蒙在鼓里,事后不可能不明白过来:76号里有我们的人。这一点一定让他如芒刺在背,难以安枕。我想利用这一点。” 郭烜一边思忖一边答道:“具体计划?” 周成斌冷笑道:“上次我全军覆灭,自己也几乎做了76号枪下冤魂,有一大半是拜贵高足李明华所赐。这笔账我一直记在心上。此次我要让他做八十六号的替死鬼,我要一箭双雕,既挖出潜伏在重庆的那个奸细,又要保护八十六号,借李士群的刀,杀了李明华!我计划密电毛先生,让他放风说李明华被收买做了双面间谍。潜伏在重庆局本部的那个奸细一定会电告李士群,我们不仅可以栽赃李明华借刀杀人,而且顺藤摸瓜,也许能够挖出这个奸细。” 郭烜犹豫道:“这个计划不是不行,可是我总觉得……我们再好好想想吧,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日本王牌间谍小野平一郎和狡诈如狐的李士群。” 与此同时,山木龙三决定赶在小野和李士群上班之前,先去查访那个敢于冒犯大日本帝国尊严的对手。他命令日本宪兵分头到发现传单的地方调查,自己也带着十来个部下来到一处发现传单的现场,这个不大的小广场是通往一个客货两用码头的必经之地,每日天一亮到上午,是一天之内最忙碌的时刻。卸货装货的码头苦力、上船下船的客轮顾客,川流不息。位于广场一侧有一家纸烟店、一家小酒馆和一个临时的早点摊子,摆早点摊子的看起来像是两口子,正在收摊。山木叫来几个宪兵:“你去把早点摊的那个男的给我叫过来。你们几个把纸烟店的老板和开酒馆的也给我叫过来。” 摆早点摊的男人战战兢兢的来到山木龙三面前:“长官有何吩咐?” 山木温和的笑笑:“别害怕,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你每天几点出摊?这些传单你看见过吗?” “我们两口子每天四点多一点就出摊了,长官您知道照顾我生意的主要是码头的搬运工人,他们五点不到就有干活的。今天有雾,我也不认字,没太注意这些东西,好像看到电线杆上、墙壁上贴的有东西,因为一直忙着也没过去看。不到六点,就看见有警察带人来把这些纸都拿走了,贴到电线杆、船上、墙上的都被揭掉了。” 酒馆的的老板说道:“我的酒馆每天要到中午才开门,午夜没有客人了才关门,关门之前收拾露天摆放的两张桌子,确定没有这些东西。我和一个小伙计一直在睡觉,直到刚才宪兵来了才被吵醒。刚上床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些装卸工人路过的声音,这很平常,这里经常有码头装卸工天不亮就来赶工,有时还砸门要买酒喝,这一次倒没人闹事,也没在意,就睡着了。” 纸烟店的店主说:“长官,我也不识字,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因为我们的主顾主要是一大早就上工的码头工人,所以我开门很早,和这位卖早点的大哥一样,直到警察来了清理,才注意到这里张贴的有东西。” 闻听此言,山木确定这里虽然人来人往,但是这些传单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午夜酒馆关门之后,早点摊摆出来之前这段时间散发张贴的。而这个时间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就是那些码头赶工的装卸工人。他和颜悦色的笑道:“给几位添麻烦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是非之地,三人不敢久留,赔笑鞠了一躬,赶紧离开。山木龙三命令部下:“你们都去,去查,看看今天凌晨五点以前,都有哪些船装货,装卸的是哪些工人?这些工人里凡是今年四月份之后来码头干活的,都给我带回76号。” 二个小时之后,被押到76号的七名码头工人站在了山木龙三面前,山木问道:“你们几个有谁是今年四月份之后来的上海,站出来。别抱侥幸心理,以为可以蒙混过关,我这里有警署提供的你们的户籍材料,按照皇军占领上海后的规定,没有经过警署的登记,不得在上海居住和寻找职业,而且你们彼此之间也可以相互证明是何时来的上海码头当装卸工。” 其中三个人惴惴不安的站了出来,山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他们。这时76号总务处技术鉴定科的一名特工奉命而来,山木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连声应了几句:“是,是,请山木组长放心。交给我了。”随即上前拉起三个码头工人的手,仔细摸索起来。许久,又回转身对山木龙三低语了几句。 山木笑道:“辛苦了,你去忙吧。”又回头命令宪兵:“把其他六个人先找个地方关起来,等候处置。这个人——”他一指唯一要求被留下来的那个男人:“给他照几张相片,马上洗印出来交给我。” 又进来了一名拿着相机的鉴定科的工作人员,前后左右的给山木留下来的那个男人拍了几张照片。 山木龙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识字吗?什么时候来的上海?以前是干什么的?” 那个看起来憨厚的近似木讷的男人答道:“韦富贵,一个月前来的上海。小时候上过几天私塾,认识字。一直在家种地。” 山木心中冷笑,从此人手上的手茧的位置和厚度分析,绝不仅仅是认识几个字那么简单。他并不揭穿,又问道:“今天凌晨你都干了些什么?” “三点钟上工卸货,干到八点钟回码头睡觉,然后被长官叫到了这里。” “干活期间你可曾单独活动过?” “干到一半,肚子不舒服,去了趟厕所,前后也就不到半个小时。” 此人话不多,但是应对的滴水不漏,似乎早有腹稿。而且似在无意之中把时间交代得很清楚,这绝不是一个半文盲的庄稼汉在这种地方、这种关头所能做到的。上厕所?一个粗俗的码头工人,按照装卸货物的件数计件拿钱,难道不会就地解决,而要浪费时间很“文明”的寻找几百米外的厕所吗?山木心中已经基本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暗自欣喜运气眷顾,本来只是判断码头搬运工人的嫌疑最大,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摆摆手命令道:“先把他带下去。” 山木拿到照片,立即求见李士群:“李主任,碰上一点运气,这个人是今天凌晨张贴散发那些诽谤小野将军和您的传单的嫌犯,你看看——” 李士群拿起照片仔细打量着,又用放大镜看了很久,命令他的日籍秘书三浦仁和去叫倪新,然后对山木龙三说道:“这个人我好像见过,似乎是和周成斌在一起参见过一次我主持的行动,叫……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应该是姓李,隐约听说去年去了江北参加了忠义救第三纵队。按照军统的家规,这支队伍虽然有队长副队长,但是却归属军统上海站领导,也就是说周成斌是其最高长官。” 倪新奉命而来,李士群命令道:“你来得正好,你曾参与整理过我们掌握的军统的工作人员资料,按照这个条件:姓李,和周成斌相熟,应该是他的部下,大约在忠义救第三纵队任过职,文化程度不会很低,拿着这几张照片去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的资料。我估计会有,因为只要是我见过一面的行动人员,我都给他们建了档案。” 一个小时后,倪新就有了回复,他找到正和小野亲自审讯赵敬东的李士群,递过去一份档案,李士群没有接,用目光示意倪新先给小野审阅,已经听过山木汇报情况的小野平一郎接过来扫了一眼,转手又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山木龙三,山木打开一看,只有区区几行字的资料和一张模糊不清的翻拍的照片。资料上写着:姓名:李立 年龄:30——35 参加军统的时间:民国26年 经历:警校培训班二期毕业(该训练班学员最低文化程度为高小,周成斌是该期训练班教官之一) 职务:有可能是苏北忠义救第三纵队的副队长(存疑) 括号里的文字是倪新临时加的备注。 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相视一笑,喜出望外,被以为只是抓住了一个小脚色,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周成斌的学生,忠义救第三纵队的副队长,那么通过这个人缉捕周成斌是大有可能的!猎物终于有了踪迹!小野笑道:“噢,干得不错。山木君,辛苦了。李主任,必须尽快撬开李立的嘴,抓捕周成斌归案。时间一长,周成斌发现李立被捕,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山木君,你协助李主任马上开始审讯李立。” 刑讯室中,山木龙三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张照片:资料里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制服的浓眉大眼、长得很周正男人。刚刚拍摄的照片上的男人秃头、稀疏的眉毛,局促不安的眼神,蓬乱长短不样的胡茬……他略去可以改变的东西,以一个曾经的外科医生的目光仔细研究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的骨骼形状、五官位置。那个男人似乎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干咳了两声,双手紧紧攥着一顶飞边脱线的旧毡帽来回搓着。许久,山木终于开口:“李队长,军统忠义救第三纵队李立副队长,幸会。鄙人日军驻沪司令部驻76号特别特务组组长山木龙三,久仰李队长的大名。” 那人似乎吓了一跳,前言不搭后语的答道:“李立?什么?李立是谁?太君,我是今年四月份来的,家里闹鬼子……不是……闹兵灾,几方面拉锯,种地活不下去了……我叫韦富贵……” 山木起身来到李立面前拉起他的右手:“李队长,这只手拿过笔,也拿过枪,就是没有种过地。李队长可能有所不知,我以前是个外科医生,有个职业习惯,看人不看外表,喜欢一眼看透人的骨骼。外表可以变,骨骼却是变不了的。告诉我周成斌在哪里?还有忠义救第三纵队的驻地在哪里?” !! 第二十七章 背叛 第二十七章 背叛 刑讯室中,对李立的审讯已经持续了三个小时,酷刑之下,却没有任何进展。接到消息,小野平一郎皱眉思忖了片刻,暂停对李明华和赵敬东的审问,叫来山木龙三,嘱咐了几句,来到审讯室,李士群起身让座,小野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制止住正在行刑的打手,亲手倒了一杯水放在了李立的面前,笑道:“我是个军人,此次与军统上海站交手,虽然接连败北,却顿生英雄相惜之感,所以嘱咐手下在刑讯时留有余地。但是我有我必须履行的职责,如果被逼到了绝路上……我可真的不想走到哪一步啊。李桑是个职业特工,自然深知其中的厉害,所以很多做特工的身上随时都备着用于自我了断的剧毒药品。只要你是一个人,是血肉之躯,严酷的刑讯是所有的人都不能承受的。中国有句古话流传了一千多年: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何况现在科技的发展,各式各样的酷刑花样翻新。正因为有效,各国的间谍机关才对酷刑一直是情有独钟。李桑想一一试试吗?” 李立艰难的一笑:“落到你们鬼子汉奸手里,我就没打算活着。” 小野不以为杵,还是笑着说:“对于李桑这样值得尊敬的对手而言,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战前山木君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外科大夫,他跟我说中国有一种刑罚,叫做千刀万剐,要把一个人割九千九百九十九刀,而受刑的人不能提前死去。从医学上说这是一个奇迹,一个解剖学上的奇迹。试想一个被割了一万刀的人,基本上已经成了一具人体骨骼标本,却还活着!山木君,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你施展一下。不过我很想交李桑这样朋友,如果李桑改变了主意,你要随时住手。开始吧。” 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身医用白大褂的山木龙三煞有其事的走了进来,把李立绑在了手术台上,剥去了在刑讯后已经褴褛不堪的衬衣,熟练地拿起了手术刀,毫不犹豫的在李立的前胸上划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马上又用刀平着切了过去,随即轻轻的一挑,一挑如手指粗细,近十公分长的人肉就被取了下来!李立大喊一声,全身颤抖,咬牙强忍,豆大的汗珠淌了下来……山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继续着第二轮的操作,一旁打手手中的托盘里,一条条的人肉落了下来,被提前打了强心剂的李立连昏厥过去的福分都没有……静坐在一旁的小野饶有趣味的旁观者,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日本歌舞伎表演。 李士群的日籍秘书三浦仁和轻手轻脚的推门而入:“将军、李主任,李明华说他有一个想法,不仅能够自证清白,而且可以一举消灭上海军统站,但是他提出只能对您二位讲。” 小野和李士群对视了一眼,正要开口,突然,李立喊道:“我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你们这帮畜生!” 山木龙三问道:“忠义救第三纵队的驻地在哪里?” “驻地经常变换,我离开部队一个多月了,现在的驻地真的不清楚。梅龙镇设有一个交通站,是一家阳春面馆,直接归李智勇队长负责。我就知道这些。” “纵队是如何和周成斌联系的?” “通过电台,特殊情况下周成斌也会通过梅龙镇的交通站和李智勇联系。” “这些传单是谁张贴的?” “是我奉周成斌的命令,带着我手下的第二行动小组张贴的。” 山木龙三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周成斌?” “我只能等他和我联络。” “军统上海站一共有几个行动小组?你负责其中的几个?” “一共有七个,我负责其中的三个,另外四个小组的情况我不了解。” 小野平一郎对周成斌这个不共戴天的对手,心下也不由得不暗生钦佩之意,这一招保证了军统站再也不会重蹈全军覆灭的覆徹。山木龙三继续问道:“说出你负责的三个小组成员的真名、化名、联络地址、掩护身份。” “……我只能找到这三个行动组的组长,他们的组员我联系不上……” “好,马上交代这三个组长的情况。” 站在悬崖边上的李立犹豫了:“……” 小野笑道 :“山木君,看来还的麻烦你开导李队长。”他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山木狞笑道:“是,将军。”他拿起手术刀在手中把玩着,随即轻轻地在李立的身体上虚划而过,似乎在研究从哪里下刀最合适。 李立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他嚎啕大哭:“不要……求你了……我说……” 一声巨雷响起,暴风雨终于来了!倾盆大雨笼罩了上海,大上海在狂风暴雨中战栗颤抖。李士群拿着口供,对小野平一郎说道:“我们是先行抓捕这三个组长,进而扩大战果,挖出他们的组员,还是按兵不动,静等周成斌落网?请将军指示。” 小野举棋不定:“如果我们马上开始抓捕,周成斌也许会望风而逃,我们就会功亏一篑。可是如果按兵不动,别忘了,李桑,76号里有重庆军统的卧底,一旦消息走漏,也许会一无所获……李桑,我有个隐忧:我们用这个李立来吊周成斌上钩,李立会不会临阵倒戈?李桑,你意下如何?” “临阵倒戈是不可能的,这是一条不归路。李立写了悔过书,出卖了上级和自己的下属,即使他悬崖勒马,军统的家法也不会放过他。这一点他知道的很清楚。 “事关者大。山木君,请你去转告李立,抓住周成斌后,一百两黄金的悬赏金立即兑现。他可以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也可以就此隐姓埋名。如果他想离开中国,全世界各地由他选择。” 李士群讨好的捧了小野平一郎一句:“还是将军您想得周到,恩威并用,李立焉能不入将军彀中?” 小野平一郎淡然一笑:“李桑过誉了。” “下一步如何进行,请将军指示。” “马上放了李立,布置人手严密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静等周成斌和他联系。其他被供出来的人全部按兵不动,派人暗地里监控即可,以免打草惊蛇。李桑,猎狼计划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不仅要对所有不参与行动的人严守机密,而且对参与监视李立的人,也要做到让他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能让他们知道行动的目标就是周成斌。为了保证此次猎狼计划的成功,取消76号的紧急状态,停止其他一切非常规的行动,要让一切都显得很平静正常。我提议此事由倪秘书和山木君共同负责。” “将军高明。” !! 第二十八章 冲动 第二十八章 冲动 瓢泼大雨中,刘泽之打着伞从外面回来。门口一辆三轮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少妇,那名少妇拎着一个不小的行李箱,很狼狈的拿着一张打开的报纸象征性的避雨,走到门卫那里,叽叽呱呱的说着些什么。大雨中门卫越听越不明白,不耐烦的挥手示意赶这个女人离开。那个少妇看看黑漆漆的天色,进退失据。看到刘泽之走近,试着开口求助,刘泽之仔细一听,才明白难怪门卫听不懂,这名少妇是个日本人,说着一口很生硬、半通不通的中国话,还夹杂着一些日语单词。“我,山木,丈夫,来接我,没有来,我坐车来,下雨了,山木,你的,认识?” 刘泽之略一思索,马上明白过来:“你是山木龙三的太太吧?早听山木君说你这两天要来。我叫刘泽之,是山木君的同事。来,这把伞给你,拿着……” 那个少妇客气地婉拒:“不,你用,自己。谢谢。” 刘泽之一边为她遮雨,一边笑道:“那我们一起走,把箱子给我吧,先去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刘泽之礼貌周全的招呼客人:“我已经派人去找山木君了,他这两天太忙。先喝杯热茶。我这里也没有换洗的衣服,你先用毛巾擦擦吧,当心着凉。怎么称呼您啊?” 那名少妇深深的一鞠躬:“山木惠子,添麻烦,给您。” 山木惠子用刘泽之递给她的一个新毛巾擦着头上脸上的雨水,抬手间,一双翡翠玉镯时隐时现。刘泽之微微一愣,看住了。山木惠子把毛巾递回来,又是一鞠躬:“谢谢的,刘桑。”她感觉到刘泽之的目光所在,客气道:“刘桑也喜欢,这个东西?女人的东西,翡翠,送给我,山木三年前。礼品,不是的,是,战利品,他说的。” 刘泽之回过神来,强笑道:“挺好看的。嫂夫人宽坐,我去找找山木君。” 刘泽之掩上门走出办公室,来到卫生间里,反锁上门。那个东西,他太清楚了!刘家三代祖传的珍饰,五年前分别的姐姐唯一的遗物,怎么会在这个日本女人手上?怎么会?!是啊,怎么会?一个军人,丧土辱民!一个国家的男人,无力保护自己的妻儿姊妹,任由强盗杀烧抢掠!他突然剧烈的呕吐起来,直到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跪了下去,一拳又一拳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这一刻,他没有了理智,没有了信仰,更忘记了责任,他唯一要做的、唯一想做的就是要杀了这个日本女人和她的那个强盗男人!他不再是一个身负重任的特工,而只是一个被仇恨吞噬了的男人,那放不下、抛不开、隐忍了三年之久的仇恨和耻辱,刺激的他的心一阵阵绞痛,无力负荷…… 似是过了很久,也许仅是一刻,刘泽之强撑着站起来,走到窗边,乌云笼罩,下午的天色漆黑的像是午夜,狂风夹杂着暴雨、落叶、砂石打在玻璃窗上,振振有声。一道闪电划过天边,一霎那的光亮照的76号这座魔窟更似地狱,闷雷随即炸响,唤起了他仅有的一点理智。这一点理智仅仅能控制住他不至于当场发难,在见到山木龙三的时候,当即拔枪毙了这个畜生,而后同归于尽! 刘泽之用冷水洗了洗脸,走回办公室,山木龙三已经来了:“刘桑,给你添麻烦了。我这一忙,忘了接内子的事,好在碰到了你。这是内人,山木惠子。等过两天安顿下来,请赏光到寒舍尝尝内人的日式料理。刘桑,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噢,山木君您太客气了。”刘泽之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喝了几口热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吃坏了什么东西,胃很不舒服,刚才去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 山木关心的笑道:“盛夏之际,肠胃最容易闹病。记着不要贪凉,少吃凉的、生的食品,瓜果也要用温开水清洗。”刘泽之从来没有痛恨一个人,如同痛恨厌恶此时真诚关心着自己身体,温和儒雅的山木龙三。 刘泽之笑笑:“谢谢山木君。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每次吐了就好了。” “那就不再打扰了,刘桑,再次感谢对内人的关照。惠子,我们走吧。” 当天晚上二十一点,骤雨初歇,阳历五月底仲夏的大上海迎来了难得的片刻凉爽。码头工人、人力车夫等出苦力的粗工租住的棚户区一家杂货铺内,倪新和山木龙三对着一张地图做着最后的检查。许久,倪新放下手中的铅笔开口道:“一切妥当,除非周成斌不来,否则他插翅难飞。” 山木又仔细想了想所有的环节,点头道:“倪桑说得对,应该没有什么漏洞了。从这里看过去,李立住的地方一目了解。周围的三重包围圈也都布好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听李立说周成斌大约三到五天和他联系一次,猎物随时有可能出现,我们两个就在这里静等周成斌掉入陷阱吧。倪桑,这个地方环境这么差,住的人档次又不高,没想到酒馆饭铺倒是不少。哎,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 “山木君有所不知,这些苦力的收入并不算低,而且大多没有家眷,干完了活,除了喝点吃点,还能有什么消遣?这个味道好像是沿街叫卖的,刚出锅的上海特有的生煎馒头的味道。怎么?山木君饿了?我派人去买点。” 山木龙三想起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妻子,被自己草草安顿在宿舍里,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吃没吃晚饭,心下歉然。叫来一名部下,他的北海道同乡,妻子惠子的晚辈远房表亲,酒井雄,说道:“酒井,你是不是该换班了?去给我们买点生煎包子,再多买一点带给你表姑惠子,告诉她我这两天都有可能回不去,有事让她先找你。” 倪新拦住了酒井雄:“酒井君,请等一下。山木君,尊夫人初到,你还是回去安顿一下,这里有我那。买东西的事让我手下的中国人去吧,棚户区里,突然出现一个日本人,岂不显得很突兀?” 山木龙三略一犹豫,笑道:“谢谢倪桑的关心,你的谨慎值得钦佩。酒井,你等一下,等倪秘书派人买好生煎包,你带回去。倪桑,我还是在这里盯着吧,回去了也放心不下,万一出了差错,你我难逃干系。” 山木龙三的宿舍恰好和刘泽之同在三层,楼梯口右手第一间就是,中间隔着四个其他人住的单间,最里侧住着刘泽之,规制一样,都是里外两间,另附设一个不大的简易厨房和洗手间。是处级以上的员工和几个日军军官才有资格入住的,严格说来,只是一个科长的刘泽之并不具备资格,但是他借着宿舍归行政科管辖的机会,给自己安排了一套。好在这样的事情他一向没少做,李士群视而未见,大家也只好见惯不怪。刘泽之虚掩着门,耐心倾听者楼梯口的动静。终于,传来了有人开门进屋的声音。这个时候来到刚到上海的山木惠子所在的宿舍的人,当然是她的丈夫——山木龙三。刘泽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他的心如同被烈火煎炙着,他的行动却本能的保持着冷静,他决不允许自己出错,一定要一击即中,要了仇人的性命!至于以后的事,他无暇,也不想多想!他掏出手枪安上消音器,再三仔细检查,而后放入怀中,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床薄被,来到山木龙三的宿舍前,敲响了门。惠子应声开门,见是刘泽之,笑道:“刘桑,您来了,请进。” 刘泽之关切好友的周到笑容无懈可击:“刚下过雨,天气转凉,我怕你们没有准备,给你们送床被子。还缺点什么?别客气。” 此时厨房里有一个男人的背影,正在俯身找着什么东西。惠子深鞠一躬:“谢谢。坐坐,请进来。” 刘泽之递过被子,回身关上门,走到厨房边,惠子跟了过来,刘泽之突然出手,转身掏枪顶着惠子的太阳穴就是一枪!山木惠子当即软软的倒在地上,一声未出当即糊里糊涂见了阎王。刘泽之出手如电,再度回身冲着厨房里那个男人的后脑再一次扣动扳机,没等那个男人转过身来,一枪毙命! 那个男人侧倒在地上,鲜血和着脑浆汩汩流出,浸湿了厨房的地面,刘泽之大吃一惊,这个男人——不是山木龙三! 刘泽之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死不瞑目的山木惠子瞪的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恐惧,刘泽之突然对上了这双死神刚刚降临的眼睛,那目光一刹那又幻化成了乐奕临死前无比伤心痛恨、不甘、不忿的目光!他全身一凛,如同从噩梦中醒来,冷汗透衣……他不是快意恩仇的侠客,而是生活在万丈悬崖边上,如履薄冰、身负重任的卧底!他下意识地收拾现场,抹去枪上的指纹,把枪扔到山木惠子身上,那双手镯再次跳入眼帘,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取回。抱着那床薄被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再也无力前行一步,虚脱跌坐在门后,……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刘泽之啊,你这条命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死于南京屠城的不是只有姐姐一个人,而是几十万中国同胞,这些人,哪一个不是血肉之躯,哪一个没有父母妻儿? 他恨死了自己的冲动!狠狠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一次又一次……肉身的剧痛缓解了精神上已经无力负荷的压力,他渐渐找回了理智。仔细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到底有没有人看见自己?有没有人留心到自己有一只从黑市上购置用来以策万全的点三八手枪?那只枪留在了现场是对是错?现场还遗有蛛丝马迹吗?东窗事发后,究竟有多大的嫌疑会落到身上?能安全脱身吗?又应该如何应对脱身? 他强撑着站起身洗了个冷水澡,彻底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自己忽略了很多更重要的问题。惨败之后,小野对军统上海站的切齿痛恨可想而知,所以亲自策划实施了猎狼计划,刚刚过去一天,毫无进展,为什么76号就取消了紧急状态?就连对赵敬东、李明华这两个最大嫌犯的审问似乎也停止了。傍晚下班的时候赵敬东居然有机会、有可能第二次拜托看守的警卫来找自己打听情况,当时一心复仇,只应付了几句无暇深究。这时他想起了那个警卫的话:“刘科长,您和我们组长一向关系不错,可不能袖手旁观那。我以前就和我们赵组长一起混江湖。来了76号还是赵组长推荐我进的待遇好、危险小的内卫组。赵组长说昨天下午刑讯室里鬼哭狼嚎的,小野将军和李主任亲自主持刑讯,别看赵组长平常天不怕地不怕,昨天可真是吓着了。”什么样的犯人,能让小野和李士群暂时抛下赵敬东和李明华,一同出马刑讯? 山木龙三的妻子甫来上海,这个时候山木又去了哪里?76号的风平浪静显得如此的诡异而不寻常!猛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难道小野和李士群已经找到了突破口?他的心一下子揪紧,恐惧袭上心头,周成斌也许已经处在危险边缘!如果上海军统站第三次全军覆灭,刘泽之啊刘泽之,你死十次也难赎其罪! !! 第二十九章 代价 第二十九章  代价 第二天,民国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宿舍楼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由此可知山木龙三还未归来,而且也没有打过电话关照过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的妻子。事情越发不妙,山木龙三执行的任务一定非同小可。一夜未眠的刘泽之如常上班,走廊里“碰巧”遇到了弟弟刘无。刘无吃了一惊,关切的问道:“四哥……刘科长,您的气色很不好,怎么了?额头上还有伤?” 刘泽之的声音不高不低:“昨天中午吃坏了肚子,下午吐了个一塌糊涂,又连着两顿没有吃饭,刚才脚下发虚,撞在宿舍卫生间的门上了。中医不是有个说法吗,吃坏了东西,净饿几顿就好了。现在没事了,就是全身乏力。你来得正好,替我跑一趟,本来约好下午补休要去学日语的,我刚打了几遍徐小姐的电话都没有打通,你转告她我去不了了,下午要到康慈医院看病。” 兄弟之间闲话,刘泽之的话说的很随意,但是刘无从他的眼睛里却看出了郑重。而且哥哥的话听起来不合情理且很啰嗦,既然相信中医的说法,净饿了两顿,没有大事了,为什么还要去看病?特别是“康慈医院”四个字,哥哥似乎有特意强调的意思。去那里看病有必要告诉一个日语家教吗?吃坏了肚子这样的小病,对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男人,根本算不上一回事,即使注重保养,去医务室看看,不就行了吗?刘无笑道:“我知道了,一定原话带到,你自己多注意身体。” 听到弟弟说出“原话带到”四个字,刘泽之明白兄弟之间已有默契,点了点头自行离去。刘泽之的助手徐建雪听完刘无转述的话,心下了然。“去康慈医院”是事先刘泽之约好的一级危险信号,只要发出这个信号,说明军统站已经处在危险之中,而刘泽之本人暂时也不能离开76号。她并不多言,送走了刘无,匆匆叮嘱了纪群几句,径直前往康慈医院。 不巧,由于孟霄杰是上海知名的心脑血管专家,慕名而来、排在前面的患者已有十来位。徐建雪毫不犹豫地塞给叫号的护士一笔不菲的小费。护士笑笑把她的名字悄悄提到第一位。孟院长一眼看见来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这枚白金戒指形状特别,一只展翅的苍鹰双翅衔接变成了一个圈,嘴里衔着一枚透彻夺目的蓝宝石,硕大的戒指戴在手指修长纤细的徐建雪手上格外显眼,很不协调。听病人述说不明原因的心痛已有多日,孟院长让旁边的护士准备抽血化验:“你先去看看化验室里今天仪器修好了没有?如果没有修好,催一下,看什么时候能修好,回来告诉我。” 打发走了护士,孟霄杰院长敛起医生的职业笑容:“太太,您这枚戒指很别致啊。有诗云苍鹰:何当击倭酋,毛血洒平芜。” 徐建雪笑道:“孟院长你错了,这两句诗应该是:何当击凡鸟,毛血洒平芜。不过你该得很贴切。” “我知道了,你先去医院门口那家咖啡馆里等着,苍鹰马上就到。” 十余分钟后,郭烜来到咖啡馆雅座包厢,一见徐建雪,他愣住了,徐建雪也是一愣,四目相对,皆都无言……徐建雪双唇微微发抖,正要开口,郭烜急走两步,一把握住徐建雪的手,他抓的是那么的紧,一枚同样规制,只是蓝宝石换成了红宝石的苍鹰戒指咯的徐建雪痛苦的蹙起了修眉:“郭烜,你弄疼我了……”一语未了,泪水已然滑落。又一次听到了这句新婚之夜夫妻燕尔时的呢喃软语,恍如隔世,三年了,新婚不到百日就分别,自此杳无音讯的夫妻终于重逢……伊人如旧,却已虚度了多少时光? “越男……越男……真的是你吗?”郭烜亲吻着自己手中握着的那双温暖的小手,不忍放开。 徐建雪克制住自己的情感,生逢乱世,相拥而泣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太奢望的妄想……“郭烜,我现在化名徐建雪,是八十六号的助手。八十六号发出了一级危险信号,该怎么处置,你应该明白。八十六号以前做过应变安排,只要他发出危险信号,我就来康慈医院接头,并且告知来接头的人:如果上海站再次覆灭,接替周站长职务的新任负责人可以在这个地址和他取得联系。这个联系站是我负责的。我……走了……” 不敢奢望一吐衷肠,一了相思,只求能问一问她是否安好?身在何处?可是严格的纪律让这样的话不能出口,身负的责任也让这样的话无暇出口,郭烜目送伊人离去,刚才的一幕是如此的不真实,似乎还是那个无数次重温的迷梦,可是自己的手中分明遗留着爱人的体温,这一刻,郭烜,这个铁汉眼中有泪…… 回到康慈医院,郭烜命令孟霄杰紧急联络杨爽负责的四个行动小组转移,设在这里的电台保持静默。布置好了这一切,他一刻不敢耽搁,简单易容化装后带上武器和几件必须的工具,当即出发,他必须马上和周成斌取得联系,随后安排李立负责的另外三个行动组转移,并通知苏北的忠义救第三纵队做好应变准备。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周成斌会不会……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光大亮时才和衣稍憩的倪新被山木龙三叫醒:“倪桑,醒醒,快看,有动静了。你看——李立发出了信号。” 一向寡言持重的山木龙三少有的兴奋,倪新定睛一看,果然,李立窗口晾着的一件半旧灰色上衣不见了。倪新稳了稳神,披上早已准备好的七分旧三轮车夫号衣,换上双筋百纳布鞋,不紧不慢的出了房门。巷口一家卖兰花豆、纸烟、火柴的小杂货铺里,李立没有看倪新,低声说道:“周成斌刚通过公用电话用暗语和我联系,通知我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上午十一点,外白渡桥街心公园东门会面。”说完,拿着两包劣质香烟走了。随后,倪新买了一包火柴,也若无其事的离开。 一进监视点,倪新两步迈到摊开的地图前,说道:“山木君,狡诈的周成斌改变往常的习惯,不来这里而是另外安排了会面地点,你看——在这里,十一点钟,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行动吧。”两日两夜未曾合眼的山木龙三如同一名伏击多日,看到猎物终于进入了瞄准镜里的猎人,没有丝毫倦意,两眼放光、精神抖擞。他命令倪新带人在李立出发后跟踪其后,两个特工留守,带着其他人分头分批先行出发赶往距离这里三四公里的周成斌指定的见面地点。并派人通知小野和李士群,恶狼离巢,可以动手了! 接到山木龙三的通知,李士群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可以收网了。您看行动队是不是马上出动,抓捕李立供出来的他手下的三个行动组长?” 小野摇了摇头:“李主任,沉住气,等周成斌落网后再行动不迟。我宁可放过这些小虾小鱼,也要万无一失,抓着周成斌这条恶狼!” “将军高明。” 郭烜找到法租界一栋分租给了四五户人家的两上两下石库门洋房,这里是很多在租界里暂避战火的小康之家们集中租住的地方。和周成斌的对外公开身份——苏北、日伪、土匪三方拉锯地区不大不小的士绅,很相合。已是人去屋空,一个正在准备午饭在上海雇佣的住家娘姨说主人刚离家不到二十分钟,走前交代午餐回家里吃。郭烜知道这个娘姨并不是自己人,不知内情,他含笑道谢后离开。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一向谨慎过人的郭烜信步当车,把等待的地点选在了距离周成斌住所二百余米的一家茶楼三层天台上的露天茶座,这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周围方圆一公里之内的一切。要了一壶茶和两样茶点,一边喝茶,一边极目远眺,习惯性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个多月关在不见天日的医院地下室中,雨后仲夏的阳光,是如此的让人舒适眷恋。他心下暗道爱妻原来也在上海,和自己同在这片阳光之下,真是太好了,也许会有机会再度见面,即使没有这样的机会,同在上海,也是温暖…… 目光所及,一家街心公园引起了郭烜的注意。临近正午,那里原本人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此时,却有三三两两的人从各个方向走进公园。有人来公园不奇怪,偶尔人多一点也正常,奇怪的是离开公园的人几乎没有。新进入公园的人并不想惯常所见的那样有人扎推聊天,有人唱戏,有人散步,各干各的事,而是好像大家都在散步。郭烜再一留意,更觉怪异,这家公园四周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还有几辆车不远不近的停在了四周,让郭烜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这几辆车的停泊位置很不寻常,不仅对公园形成了包围之势,而且毫无顾忌,并不考虑阻碍了交通、影响了其他人的生意、挡住了其他车辆行人的去路等问题。车子停下来后,也不见车上的人下车。那些车辆的档次、号牌都极普通,不像达官显宦的专车,谁的车这么大的威风? 茶楼的伙计来续水,郭烜很随意的问道:“借问一句,我想在法租界租间房,那个公园还法租界管辖吗?” “不是的,先生,那个桥的西边还是法租界,过了桥就不是了,一桥之隔,房租差着两倍多。” “噢,谢谢。” 没等郭烜进一步梳理思路,数声枪响,公园东门处发生枪战!一个熟悉的身影且战且退,郭烜的心猛地一痛,周成斌!只见三三两两的便衣分头向公园跑去,几辆事先停泊的车上冲下来几十名荷枪实弹的特工,包围了公园。被围在中心的周成斌明知不敌,却拼死抵抗,撂倒数名对手!围捕的一方虽然占据优势,因着小野下了死令必须要留活口而畏手畏脚,双方一时激战相持不下。无奈寡不敌众,周成斌中枪受伤,倒在地上,举枪就要自戕!一名狙击手及时开枪,命中他旧伤未愈的右臂,对手蜂拥而上,周成斌终被生擒! 郭烜闭上了眼睛,心如刀绞,晚了一步,就晚了这么一步! !! 第三十章 大厦将倾 第三十章 大厦将倾 赶回康慈医院,郭烜找来了孟霄杰:“老孟,周成斌被捕了。” 孟霄杰大吃一惊,面色突变,他深知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确实吗?” “我亲眼看到的。” “那你要赶紧转移,还有这个联络站……” 郭烜面色沉寂决绝,回来的路上他衡量了一切,决定拼死一搏,营救周成斌:“按规矩应该按你说的办。但是我想破坏一次纪律……老孟,你别拦我,周成斌可以抗住酷刑——这一点我有七成把握,值得一试。杨爽那里怎么样?” “他让我向你汇报:一个小时之内安排手下四个行动组完成转移,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想必已经安全转移。他自己也会马上转移到备用的联络点,这是地址。”孟霄杰用手指蘸着水在桌面上写了一行字,随即抹去。 “好。老孟,马上密电重庆,向毛先生汇报。提请毛先生联系归我们上海站指挥的忠义救第三纵队,让他们立即转移驻地,讯问李智勇队长是否可以和李立负责的那三个行动组联系上,由李智勇那里通知转移,目前我不能和李立直接联系,我怀疑周成斌的被捕是因为……电告毛先生:我已决意策划营救。这份密电发出后,暂时切断重庆和上海站之间的一切电报联系,等待下一步的行动。做完这一切,你找个理由,先避一避,到这个地址等我。” 对于毛人凤。郭烜有很深的了解,接到上海站的密电,毛人凤的第一反应必是命令他撤回重庆。这一点倒不是因为对郭烜这个人有多么特殊的感情,只是因为自己还有用。所以为了安全必须切断和重庆局本部的联系;为了营救周成斌,也必须切断联系不能给毛人凤下命令的机会。毕竟没有命令擅自行事的罪过,比起抗命,要轻得多。 旁观者清,孟霄杰点头答应,并说出了他自己的看法:“明白,我马上就办。原来我们还有三个行动组,我估计这么一耽误,这三个组……凶多吉少,尽人事听天命吧。而且……您的顾虑不无道理,周站长被捕的原因……杨爽手下的四个小组应该是没出状况,否则,我们这里也会被查获。” 郭烜无奈的叹道:“你的话——也许就是真相。执行命令吧。” 郭烜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没想到刚过半天就又有了见面的机会,可是这种机会也许会让他们一起走上断头台。没有时间寒暄,郭烜开门见山:“周成斌被捕,马上设法与八十六号联系。我要在这里暂留一天。” 徐建雪吃了一惊,最坏的结果又一次发生了!“你必须立即撤回重庆,八十六号也要转移……” 郭烜打断了徐建雪的话:“越男……” “叫我徐建雪。” “建雪,其他的事我自有安排,你的任务就是马上联系八十六号,通知他周成斌被捕,李立有可能叛变,让他设法和我联系。这是命令!” 当天下午,还沉浸在“逐日计划”的胜利中的毛人凤接到密电,暗暗心惊,这是怎么回事?周成斌被捕?!怎么可能?“逐日行动”取得胜利才四天,峰回路转,敌我形势又一次翻盘! 对周成斌,他知之甚深,此人对戴笠忠心耿耿,为人胆大心细,多谋善断,身手在军统之中更是首屈一指。可是对周成斌能否扛得住日伪的酷刑他依然心存疑虑。怎么办?戴老板出巡在外,只能由他来拿主意。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驳回郭烜的营救计划,命令他撤回重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成立在即,这个时候,军统不能失去郭烜。 那么……刘泽之哪?也撤回来?一个卧底,只有没有暴露才有价值,离开76号的刘泽之一文不值……牺牲刘泽之营救周成斌?可这无异于天方夜谭。有没有办法保住刘泽之不暴露身份哪?如果命令刘泽之伺机在周成斌叛变之前除掉他,行不行?也不行,惨败之后的小野平一郎费尽周折抓住了周成斌,一定严密看管。他很快否决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只有一个期盼:但愿周成斌抗住酷刑没有叛变,就可以保住刘泽之这颗楔在李士群身边的钉子! 没有时间容他深思熟虑,毛人凤对侍立待命的机要秘书连下三道命令:“马上回电,驳回营救计划,命令郭烜撤回重庆;命令八十六号静默待命;按照郭烜的建议,联系忠义救第三纵队第一时间转移驻地待命。” “毛先生,您的第一条命令无法立即执行,发出这道密电后,上海站已经暂时切断了和总部的联系。” 什么?!混账!如此不识大体。毛人凤心中大怒,却并不流露:“你先去执行另外两个命令命令。还有,叫人事处的龚处长来见我。” 小野和李士群得到倪新和山木龙三的回报:周成斌被生擒。大喜。马上命令行动队队长田成羙收网,追捕李立供出来的军统上海站下属三个行动组的组长,由他负责审讯,争取扩大战果。而后二人简单商议了一下,来到会议室中,戴着手铐的周成斌被押了上来,会议室内警卫林立、剑拔弩张,便装的小野平一郎却做出一副温文儒雅、很逍遥闲适的姿态笑着起身相迎:“周站长,鄙人小野平一郎,仰慕已久,今日方有幸晤面,幸何如哉。”又回过头来教训山木龙三:“怎么回事?不是一再叮嘱你不准怠慢贵客吗?还不把手铐打开?周站长的伤势怎么样?处理过了吗?” 山木龙三赶紧上前打开手铐:“将军息怒,是属下处置不当。周站长的伤是贯穿伤,已经处理过了。” 周成斌活动了一下双手,哈哈一笑:“小野,我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威廉史密斯从你手中大摇大摆的去了美国,你还没有剖腹自裁啊?” 小野也呵呵笑道:“此生未见周站长一面,我岂能就这么甘心离去?再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以一时的失败论英雄。周站长你看,这不没过几天,我就把您请到76号了吗?” 李士群推门而入,向周成斌点头致意:“周站长,久违了。上次李某诚心诚意的邀请您光临76号,没想到周站长执意不肯赏光。唉,李某不得不又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终于一尝夙愿。哦,对了,周站长手下的李立副队长和他负责的三个行动组的组长李某也都一并请来了。” 从李士群的话里周成斌推断出李立已经叛变,证实了他的猜测,他默默盘算着损失究竟会有多大?李立不知道刘泽之的存在,知道郭烜在上海却不知道他的具体藏身之处。第三纵队最长半个月就会依惯例转移一次驻地,而李立离开队伍已经一个多月了。但是第三纵队在日伪占领区设置的联络站、交通点、给养仓库恐难保全。而他手下三个行动组的所有人员也都凶多吉少。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刘泽之的安全。面上却依然笑着:“如此大费周章,二位必有意教我?” 小野点头赞道:“周站长快人快语,痛快。周站长,其实鄙人也没有奢望您能倾囊所授,只需回答我两个问题,我就很满足了。第一;谁是重庆安插在76号里的奸细?第二:您手下另外四个行动组的下落。这有一张照片,请周站长过目。如果您同意合作,皇军对您的回报决不是区区一个李立所能比拟的。”话说到此,小野和李士群相视一笑,又道:“可惜在周站长心目中,在下和李主任却只值一钱黄金和一钱白银。哈哈。”小野放出了一个诱饵,只要周成斌踏上这条不归路,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他自会一点点榨干周成斌的所有价值。 对小野的用心,周成斌洞若观火。他很后悔不该一时被胜利冲昏头脑,和小野、李士群做无谓的意气之争,致有此败。却不肯输了口舌,反唇相讥:“品人轮值,以人品来衡量,周某开出的价值自认恰当好处。” 小野不愿继续做口舌之争,拿起照片递到周成斌面前:“周站长请看。” 刚冲洗出来的照片上赫然摆着十根金条,每根十两,面对金条的是笑容尴尬生硬的李立。周成斌失笑道:“没想到我周成斌还挺值钱。小野,刚才你说的两件事都不难,不过我觉得何必如此吞吞吐吐的不痛快,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说出我掌握的一切,而且你要取周某的性命,我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你不为己甚,愿意放我一马,周某马上解甲归田,从此不问世事。” 心知不会有这样轻而易举的好事,小野还是抱着一线希冀问道:“愿闻其详,鄙人能力所及,一定效力。” 周成斌敛起笑容,正色说道:“这个条件就是日本人回到你们的岛国去,还我中华河山! ” 小野一愣,心中怒极,干笑几声:“嘿,嘿,原来周站长是和我说笑来着。你别忘了中国有句古话:在人屋檐下焉敢不低头!你可别逼我,杖下无好汉,这句话虽然粗俗却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李立也是见惯了枪林弹雨的一员猛将,结果如何?从他被捕到现在还没到七十二小时,而让他同意合作不过用了不到十个小时。” 周成斌坦然无惧的和小野对视,淡然笑道:“国土沦丧,山河破碎,我哪有和你这样的强盗说笑的闲情逸致?李立是我看走了眼,至于我本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请便。”话说至此,周成斌微微提高了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小野,我奉告你:以区区日本四岛,断无亡我中华之理!日本若不悬崖勒马,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 第三十一章 乌云蔽日 第三十一章 乌云蔽日 小野平一郎命人带走了周成斌,严密看管起来。不敢耽搁,马上和李士群商议如何审讯周成斌。二人都很清楚越早啃下这块硬骨头,价值越大。稍有延误,军统上海站闻风而逃岂不误了大事?只是他们不知道,机缘巧合,郭烜目睹了周成斌被捕的一幕。李士群提议道:“山木君对李立的审讯,卓有成效,何不依然画葫芦?” 小野正要回答,山木龙三拿着一份密电走了进来:“将军,大本营给您的密电。” 小野接过密电,吩咐道:“山木君,给李主任解释一下你对付李立的办法,为什么很难用在周成斌身上。” “是。李主任,您有所不知,我说的那些把一个活人活剐九千千百刀,还必须保证最后一刀结束之前,人犯必须活着,从而会变成一具活着的骨骼标本云云,是道听途说的危言耸听。其实对李立用刑时,他再不招供,我也不敢下手了,因为再割几刀,李立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于非命,而一个死去的李立是毫无价值的。同一个道理,一个死去的周成斌也是毫无价值的。虽然我们还没有开始刑讯,可是李主任您也说过周成斌的意志力绝非李立可比。所以我没有把握可以让他屈服,而一旦他闯过了这一关,且不说他复原之前,其他的酷刑还敢不敢用在他身上,就是敢用,您觉得他还会恐惧吗?” 李士群想了想,正要说话,却发现看完密电的小野平一郎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没敢开口询问,小野却主动把密电递过来:“李主任,你看看吧。” 李士群接过密电,是日军本土参谋本部大本营发给小野的,密电中严厉斥责了小野等人办事不力,以致如此重要的人物威廉史密斯得而复失,让帝国为之蒙羞。密电中警告道:如果威廉史密斯在美国公开露面,引发日德两国间的外交纠纷,唯小野平一郎是问! 李士群心道小野平一郎有日本谍王之称,中日战事全面爆发后更是顺风顺水,屡建奇功,没想到此次在周成斌手下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他干笑了几下,勉强劝道:“将军不必介意,这些参谋本部的人,看看地图动动嘴皮子容易,他们哪里知道将军您这样身负重任的将士们的辛苦……”话说至此又觉不妥,怎么可以妄自非议日军大本营里的“主子”们?他赶紧换了个话题:“将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小野突然很不耐烦,一摆手打断了李士群的话:“别说这样没用的,怎么亡羊补牢?戴笠那个人你比我更清楚,在美国主子面前讨好表功的事,他还能不做?威廉史密斯失踪已经第四天了,你看着吧,史密斯一家三口马上就会在华盛顿露面。唉……即使拿下周成斌,剿灭军统上海站,也是功不抵罪。” 李士群尴尬的陪笑道:“将军稍安勿躁,您还记得我们审讯李明华的时候他说过的一句话吗?” 小野一愣,疑惑的问道:“你是说当我们问到何以在我犹豫不决是否要从司令部里转移威廉史密斯之时,他‘恰当好处’的破译出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之间的密电,误导我认定司令部里有重庆安插的奸细,从而下决心转移了威廉史密斯。质疑他是不是被军统收买,背叛了皇军之时,他回答的那句话吗?” “是的,我记得李明华是这么回答的:我没有背叛皇军,我是被人有意误导了,而能让我掉进陷阱里的人并不多,从密码的设置、密电的格式、发报的习惯等我猜测,郭烜有可能也来了上海。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诱捕他证明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 “郭烜?这个人我有所耳闻,南极星的情报,说戴笠和美国人要设立一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对付大日本皇军,中方技术总监首选就是这个郭烜。”小野平一郎思忖片刻,叹道:“抓住这个姓郭的,也难赎我犯下的大错。不过既然戴笠如此看得起我,派出了一个王牌杀手周成斌不算,又派来了一个电讯奇才郭烜一起对付我,这番‘好意’倒是不能辜负了。李主任,这样吧,现在是下午五点,我们先再次提审李明华。山木君,你和倪新先下去待命,二个小时后听候命令。” 李士群想了一下,提议道:“将军,是不是先派个人和周成斌谈谈?行动队的田成羙队长和周成斌以前是同期训练班的同学,我先派他去应付一下,给我们争取一点制定审讯计划的时间,以求一击即中。” “也好,让田队长先去探探周成斌到底有没有弱点命门。顺便也让田队长过来利用这个空档汇报他那里的情况。” 田成羙奉命赶来:“将军,李主任,属下奉命追捕,其中一人自杀了,两外两个人都被生擒,正在审讯。” “干得不错,记住,审讯一旦有了收获,马上派出人手追捕,扩大战果。下面的审讯交给你手下的人去办,你去劝劝周成斌,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收获,先摸摸他的情况。” 刘泽之的办公室位于76号一楼进门处右手第一间,又是他自己一个人用的单间,他的工作也不涉及机密,平日关系比较密切的几个人习惯性的来这里聚会聊天,尤其是在李士群办公室外间办公的倪新,来的更多。这一天,疲惫不堪的倪新拉了山木龙三一起来找刘泽之,刘泽之正在往茶几上摆着饭菜:“老倪,你可来了,你让我给你准备吃的,又不露面,我左等右等,等不及了,就和老张先吃了。这是又让食堂给你新做的,来的正好,趁热吃吧。我还说你再不来,我就去找找你,看你到底去哪了。” 倪新笑道:“我倒是想来,也得来的了啊。山木君,别客气,一起吃吧。一天没吃饭了。泽之,你也再吃点?” “你自己吃吧,我刚吃过了,再说这两天我肠胃不好,不敢多吃……谁啊?进来。” 门卫报告说:“刘科长,门口有位徐小姐找您,说是您的日语家教。知道您吃坏了肚子,特意顺路给你送蜂蜜桂圆汤的。” 和徐建雪建立联系一个多月了,彼此之间除了工作和学习日语,从无一言半句涉及私事,这个时候,徐建雪来76号找他,自然不是为了送滋补的汤品。刘泽之笑的两眼眯成了缝:“老倪,山木君,你们吃饭,我去去就来。” 门口,徐建雪递过一个保温桶:“泽之,你是怎么回事?就是不知道爱惜你自己,听你弟弟一说,我急坏了,早想来看你,偏偏今天预约的课特别多,直到现在才抽出时间。好点没有?我让纪姐给你煲的汤。” 刘泽之抚了抚徐建雪的头发:“没事了,看你,还特意给我送汤来。我们这里上班时间不允许会客,要不我先送你到我宿舍看看?” 徐建雪斜睨了刘泽之一眼:“你宿舍?我才不去那。给你汤,拿好了,记着一定要喝完啊。明天你不是约我看美国电影《红菱艳》吗?到时候别忘了把保温桶还给我。我走了。” “也好,我送送你。” 二人相携离开76号,刘泽之一直送了一二百米,又站住脚,低头并肩说了些什么,替徐建雪雇好三轮看着他走远,这才哼着小曲回来。 一边吃饭一边从窗口看见这一幕的倪新开着玩笑:“泽之,这就是你说的心无旁骛的日语学习?我看你啊,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哈哈。” 刘泽之笑的很舒畅,且带着点暧昧:“老倪,嘴下积德,徐小姐……老师,可是大日本皇军军官的遗孀。” “遗孀遗孀,那又怎么了?也是名花无主啊。” 吃饭速度很快的山木龙三在一旁无聊的喝着一杯茶,有点心不在焉。倪新不再和刘泽之开玩笑,对山木龙三笑道:“山木君,这才五点半,我看你回家看看吧,嫂夫人一个人刚来,你回去安顿一下。” 山木有点动心,又有点犹豫:“这好吗?将军命令我们待命……” “待命,坐在这里,和回宿舍看看,不都是待命吗?这样吧,我也要回去换身衣裳洗个澡,一起回去吧,一个小时后再回来。走吧,山木君,别那么固执了。泽之,替我们留点心,如果将军找我们,马上到宿舍叫我们。” 刘泽之笑着答应,目送二人离去。闲适的外表下,他忧心如焚,徐建雪带来了最坏的消息:周成斌被捕,李立叛变!尚未谋面的郭烜决意营救,而徐建雪同时也传来了毛人凤的指示:静默待命。郭烜说让刘泽之选择到底应该怎么办,明天晚上在电影院接头商议。 该怎么办?毛人凤的心思刘泽之很明白,他寄希望于周成斌能抗住酷刑,甚至死于酷刑,从而保住自己不暴露身份。如果周成斌没有抗住酷刑,自己也只好自生自灭。毛人凤不会命令自己为了安全撤回,因为一个暴露了身份的卧底一文不值,只要有一线可以坚持下去的希望就值得冒险。对毛人凤的这个心思,刘泽之并没有怨言,这是一个特工头子必然的正常选择。自己也并不惧死亡,只是那面象征着全体中国人耻辱的太阳旗还在大上海飘扬,这个时候,又怎能轻言赴死?可是为了自保不参与营救计划,郭烜的营救无异于以身饲虎,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周成斌走上不归路吗?别忘了周成斌之所以被捕,自己是有责任的。如果不是被一己的私仇冲昏了头脑,是有可能提前侦知李立被捕叛变的消息,从而更早的发出预警信号,悲剧也许就可以避免。参与营救,周成斌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参与营救的最大可能却是全军覆灭!如果说以前他只是站在悬崖边上,现在的他已经掉了下去,他拼尽全力抓住了悬崖边的一颗救命稻草做着最后的挣扎…… 他摇了摇头,告诫自己:必须暂时搁置这个头疼的问题,因为另一个危机即将爆发,山木回到家中,发现山木惠子死于非命,立时就会有一场轩然大波,他必须全力以赴先应付这个危机! !! 第三十二章 危机重重 第三十二章 危机重重 倪新住在二层,和山木龙三点头告别后,回到宿舍正要洗澡,刚脱完衣服,忽听楼上传来一声野兽受伤后悲鸣般的长啸,他一愣,又是几声悲嚎传来,细听似是山木龙三的声音。倪新赶紧又穿上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还未到下班时间的宿舍走廊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倪新重重地敲了几下门:“山木君,你在里面吗?发生什么事请了?” 里面传来山木无法抑制的恸哭,夹杂着“惠子——惠子”、“酒井雄”、“这是为什么”等等听不出含义的叫声。倪新重重砸门:“山木君,山木,你没事吧?开门!你再不开门,我就撞门了!”倪新试着撞了几下,坚固的实木门纹丝未动。 闻声而来的门卫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倪秘书,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拿备用钥匙来,快!” “倪秘书,你有所不知,我们手里只有普通员工住的单间和三人两人间的备用钥匙,高级员工住的套间没有备用钥匙,这是因为刘科长说需要保密,我看您是不是再敲门,或者是想办法从窗户……” 门卫的喋喋不休让烦躁的倪新火冒三丈,以他对山木龙三的了解,如此失态一定是出了大事,他怒道:“闭嘴!闪开!” 倪新掏出佩枪冲着门锁连开两枪,随后拼尽全力踹开门,冲了进去,枪声惊动了宿舍里为数不多的夜班后轮休的特工们,纷纷走出房间,循着枪声来到山木龙三宿舍门口张望。 山木龙三半跪在地上,抱着身体早已僵硬的妻子,恸哭失声,山木龙三怀里的惠子太阳穴被击穿了一个枪洞,血糊住大半张脸,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清晰地遗留着死亡降临那一刻的恐惧!一旁是酒井雄的尸体,流出的血和脑浆已经干涸凝固在地上,倪新大吃一惊,76号里发生了凶杀案,被杀的居然是初到上海的山木惠子和酒井雄!真是咄咄怪事。他俯下身,试着安慰:“山木君,山木,听到我说话吗?你……你听我说,先放下嫂夫人,好不好?” 山木龙三恍若未闻,虽然止住了哭声,却紧紧地抱着妻子,身体一阵阵的打着寒战。倪新起身对张望的几个人说道:“你,去叫郭军医马上过来;你去请行政科的刘科长;你去看看鉴定科谁在,先叫一个人过来。还有你,去把这两天的门卫值班登记本给我拿过来。你留一下帮我个忙。” 众人领命散去,倪新再次俯身说道:“山木,你别这样,先把人放下,不要破坏了现场,听到了没有……” 不大一会,刘泽之和郭军医前后脚匆匆赶来:“倪秘书,我听说了几句,怎么回事?”一眼看见房间里的情况,刘泽之也愣住了。片刻之后,对倪新低语道:“鉴定科几个技术人员都不在,说是被李主任叫去了。郭军医也接到了李主任的命令,让他去刑讯室,我听说这里出了大事,强行先把他拉来了,其他两个军医的水平你也是知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新愁眉深锁:“我也不知道,刚脱了衣服要洗澡,就听见山木的声音,觉得不对,跑上来一看,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那现在该怎么办?” 没等倪新回答,一名特工急匆匆跑来:“倪秘书,我到处找您和山木组长,李主任叫你们马上过去。” 倪新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抱着妻子发呆的山木龙三,叹道:“泽之,你照顾一下。郭大夫,辛苦你先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去向李主任汇报,听候指示。” 倪新向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山木君一时半会来不了了。刚才我和山木君回宿舍换衣服,没想到山木君的妻子山木惠子被人枪杀,宪兵队的酒井雄也死在了山木君的宿舍里。属下让行政科的刘泽之在那里看守现场。” 什么?小野和李士群君大吃一惊,面面相觑,76号里发生了恶性凶杀案件,这是怎么回事?谁敢来这里杀人?和周成斌的被捕有关系?是那个重庆军统的卧底干的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要杀一个家庭主妇和一个普通的宪兵哪?李士群问道:“山木龙三现在怎么样了?能参加商讨如何对周成斌的审讯吗?” “肯定不行,山木君已经崩溃,最初的宣泄过后,他抱着妻子的尸体不言不语。” “没出息的东西!大日本武士的脸都让他丢尽了!难成大器。”小野极为不满,厉声谴责。 没想到人前对下属一贯温和儒雅的小野平一郎说出了这番话,倪新不敢再置一词,看了一眼李士群。侍立一旁听候指示。李士群也觉得自从小野平一郎接到那封斥责他的密电后大失常态,只好陪笑劝道:“将军,事出突然,也难怪山木君一时失去了常态,等时过境迁,将军再调教训诲不迟。倪新,命令三浦仁和和刘泽之一同查办此案。将军,事不宜迟,我们开会吧。我建议会后马上开始刑讯。” 小野摇了摇头:“李主任,我从大日本帝国运来了一种最新式的刑讯工具——电椅。刚才派人联系上了运输的军舰,每日上午就可抵达上海,我希望刑讯开始后不要中断,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举打垮周成斌,所以审讯必须延后十来个小时。我们先商量一下对策吧。” 李士群的日籍机要秘书三浦仁和受命和刘泽之一起调查这起诡异的凶杀案,二人带着郭军医、技术科的鉴定人员毛骏在现场一通忙乎,一直忙到午夜时分,对小野平一郎、李士群、周成斌、刘泽之、郭烜等人,同样显得如此漫长的五月二十五号终于过去了,五月二十六日的凌晨,三浦提议道:“刘科长,我们到你办公室里开个会研究一下案情,顺便吃饭。郭大夫,你和老毛也一起来。”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是得休息一下,否则我就成为这起凶杀案的第三个死者了。哎呀,腰都直不起来了。” 三浦摇头,极为不屑,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个刘泽之还有心情开玩笑,玩世不恭。唉,就这样的人,在支那人里还算是不错的那,这个民族,真是劣等民族。 办公室里疲惫不堪的刘泽之不肯将就,现用电炉烧水烹茶,郭军医和毛骏从食堂打来夜宵摆在茶几上。刘泽之又从文件柜的最下层拿出一瓶喝了一半的酒:“边吃边说吧,喝点酒解乏。三浦君,这酒还不错,你也喝点。” 三浦仁和摇头拒绝。李士群的两个机要秘书性格迥然不同,倪新温和脾气好,人缘也好。三浦仁和却沉默寡言、落落寡合,除了工作,几乎不与人任何人来往。见他拒绝,刘泽之也不勉强。 三浦匆匆夹了几筷子菜,埋头吃饭,很快放下碗。其他三个人不好再喝酒闲聊,也只好扒了几口饭,填饱肚子了事。刘泽之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凶杀案无外乎为了钱财、感情纠纷、私人恩怨这些原因,再或者就是一时冲动发生争执,失手杀人。这件案子,我看要先搞清杀人动机,才能说得上找出凶手。三浦君,你说哪?” 三浦仁和点头道:“有道理。山木宿舍里钱财没有丢失,山木惠子身上的首饰也都在,可见不是为了钱财。惠子夫人刚到上海,应该也不和人结怨。一时冲动吗?原因哪?何况如果发生了冲突,为什么周围住的人都说没有听到山木的宿舍曾经发生过激烈冲突的声音。一个女人在家,人生地不熟,又怎么可能和人发生冲突?酒井雄是个宪兵,从现场可以看出他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突然袭击打死的,所以事前发生过激烈冲突的情况可以排除。” 刘泽之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地说:“那就只能是因为感情纠纷了,山木君……男人嘛,我曾和他一起去酒吧喝过酒,他和酒吧的女招待似乎很熟捻……我是说……是不是惠子发现了什么,还是什么别的女人不甘心,于是……我也只是猜测。” “不可能。”三浦仁和当即提出异议:“刘科长你不明白,我们大日本的女人是很温柔的,丈夫在外面逢场作戏,妻子绝不会因此吵闹不休。而大日本的男人,在外面玩女人,也不证明和妻子的感情不够深。特别是一时兴起,玩弄那种下贱的支那女人,和玩弄猫儿、狗儿,没有什么区别。” 刘泽之心中的怒火再一次升腾,灼烧的他五内绞痛,这一刻,他不再后悔一时冲动杀死了那个日本女人和酒井雄那个强盗畜生,如果不是因为身负重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眼前这个信口雌黄的人渣! 三浦仁和问道:“郭大夫,死亡时间能不能再精确一点?五月二十四日下午五点——五月二十五日早晨五点,十二个小时,太长了,这个时间段里几乎所有住宿的人都回过宿舍,嫌疑面太大。需不需要行文警署要求提供帮助?” 郭军医答道:“我估计警署的人来了也无能无力,两个人死亡时间太长了,目前的技术手段只能做到这一步。” “毛骏,能通过现场发现的那支手枪追查凶手吗?现场还有什么有价值的蛛丝马迹吗?” 毛骏答道:“那只枪是德制点三八口径的手枪,这种枪黑市上太多了,而且经过鉴定,只开过两枪,就是杀死山木惠子和酒井雄的那两枪,指纹也被凶手抹去了。不是不能追查,但是工作量太大,而且多半会无功而返。除此之外,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况。” 众人一时皆都默然,半响,三浦仁和做了决定:“既然如此,就查到这里吧,我给李主任写个报告,作为一桩悬案,先挂起来,以后有了新线索再追查。” 刘泽之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三浦君,这样不好吧?山木君平日和我们关系都不错,他痛失爱妻,我们查了不到半天的工夫,没有任何结果,就此结案,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也不好向山木君交代。查得出来查不出来是一个问题,是否尽力去查,又是另外一个问题,我看还是再想想办法吧,反正李主任命令我们几个查案,其他的工作就可以放一放,或者让别人去干。” 三浦嗤之以鼻:“刘科长,你是没事,在下可是忙得很呐。你知道76号现在发生了多大的事吗?把我拴在这里,也许会误了大事。既然追查下去,抓获凶手的希望也很渺茫,何必做无用功?至于如何向山木君交代,我相信山木君是不会不分轻重缓急的,否则他就不配做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 现场调查之前被刘泽之强行劝到医务室接收输液治疗的山木龙三,从安眠药的药力中醒来,发了一会呆,起身向宿舍楼走去,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只有大门口刘泽之的那间办公室里还亮着灯,他走到门口,恰好听到刘泽之和三浦仁和的对话,一股无名怒火腾地升起,他一脚踹开门,怒骂道:“三浦,你说的还是人话吗?!”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 第三十三章 背水一战 三浦仁和吃了一惊,随即沉下脸:“山木君,请注意你的言行。简直是斯文扫地!” 刘泽之劝道:“山木君,医生不是说了你最好卧床休息吗?是不是啊,郭大夫?怎么起来了?有话好好说,来,坐下来歇会,喝杯茶,我刚沏的。” 山木龙三怒气不止:“言行,我的言行怎么了?死得不明不白的是我的妻子!你就这么糊弄我?让你调查是李主任的命令,你不愿意当初就当面抗命啊。误了你的大事?什么大事?76号发生凶杀案件,这还不是大事吗?是,你三浦君最重要,没有了你太阳就升不起来了!哼!” “胡说八道!作为一个大日本帝国的武士,面对的情况越艰险越要冷静自持,你要是连这点都不明白,就不配穿这身军装!简直和下等的支那人一样……我并没有不用心调查,但是查不出来,又能怎么办?就为了安慰你,继续做无用功?感情用事!你的理智那?” “理智?你的意思是因为你的无能,查不出凶手,我应该很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并且对你感恩戴德,是吗?” 刘泽之劝道:“一人少说一句吧,我想三浦君也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话说的不太合适……何况,三浦君也许真的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山木龙三嘲讽道:“什么重要的事?一个秘书,抄抄写写的。哼!他还说支那人下贱,都是秘书,我看倪桑就比某些人好得多,那次不是人家冲在第一线,不像某些人,说得好听,做过些什么?” 三浦仁和大怒:“我做过什么,用不着向你汇报!你觉得我不称职,可以向李主任建议撤了我!倪新?哼,你和支那人称兄道弟,也不怕失了身份……” 刘泽之尴尬的笑了笑:“我还是别说话,和我说话,都会失了身份。那又何必和我合作查案?三浦君接受命令的时候就应该向李主任说清楚不愿意和我一起工作,以免有损您高贵的身份。噢,对了,我忘了,李主任也是支那人,原来三浦君给李主任当这个机要秘书,一直深受委屈。” 平日也很看不起中国人,只不过因为学识修养和个性的关系,把这一点掩饰得比较好的山木龙三此时却和刘泽之站在了一起,冷笑道:“泽之,别理他。三浦,我不指望你,离了你我自己查,你看我能不能找出凶手!” 山木龙三扬长而去,刘泽之也懒得搭理三浦仁和,对郭军医和毛骏说道:“我回宿舍睡觉了,替我收拾好办公室,锁好门。你们也回去休息,主任问起来,有我那。” 五月二十六日上午十点,76号会议室中,76号行动队队长田成羙犹在奉命劝降,此人是赵敬东等六名行动组长的顶头上司,76号的实权人物。以前是军统陕西站的副站长,和周成斌同是军统最早开办的训练班: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训练班的同期学员,因贪污被戴笠撤职查办,在息烽集中营里坐过一年大牢。他和郭烜是姻亲,郭烜的堂姐嫁给他的弟弟。后因郭烜找了个机会在戴笠面前力保被释放。他叛逃76号后,时任局本部电讯处副处长的郭烜被关押审查了半个多月,直到戴笠亲自发了话,才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到底还是为此还背了个处分。 “成斌啊,我们同窗一场,没想到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心里……真的很难过。刚才我已经反复和你谈过了:中国只能走汪兆铭主席倡议的和平建国、曲线救国之路,在亚洲最优秀的国家大日本帝国的领导之下共同建设大东亚共荣圈。不计国力、不计后果、不自量力的和大日本帝国作对,是自取灭亡。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小野将军和李主任爱才惜才,愿意不计前嫌,宽恕你犯下的重罪,延揽重用你,这是多么难的的天大的好事啊。看在我们同窗、多年共事的份上,我愿意以身家性命给你作保,只要你同意合作加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小野将军定不食言,你一定可以大展身手,前途不可限量。” “田成羙,需要幡然悔悟的是你。中华大好男儿,敢为倭寇鹰犬,贻羞祖宗,活着你不配为人;死了之后你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 田成羙长叹一声,对于周成斌这个同窗,他还是了解的,也不想再做无用功:“你还是如此固执,成斌,你……唉……那我只能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了,你自求多福吧。” 电椅运到了,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商议后,制定了分成三步走的审讯计划。听完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命令把周成斌押解到刑讯室,亲自出马主持审讯,小野在一墙之隔的监听室里遥控。走进刑讯室,李士群冷厉的说道:“周站长,既然你执迷不悟,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职责所在,李某别无选择。” 李士群一声令下,两名打手上前剥去周成斌的衣服,把他绑在了刑架上。打手拿起两把细密的钢针做成的铁刷子,蘸足盐水,先重重地摁在周成斌身上,而后用力刷下去,一道又一道宽血痕顿时出现在周成斌裸露的身躯上,伤口的肌肉翻卷着,铁刷过处,血肉模糊,行刑的部位从前胸开始,蔓延到四肢、后背…… 周成斌一言不发,咬牙忍受着酷刑。他的身体不受意志力的控制颤抖着……他很清楚这只是开始,还有无数的磨难等着他。从接手上海站站长委任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拼尽全力,尽可能忍受更多的酷刑,直到死神降临……而死去之前,他还要完成最后的任务,假意受刑不过招供:李明华就是潜伏在76号里,戴老板亲自掌握的卧底,从而保护刘泽之,做完这一切才有权利立即死去,去见那些先死的烈士们,不给小野和李士群反应过来进一步核实的机会,多疑猜忌,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李士群就会替自己除去李明华,这个导致上一次军统上海站全军覆灭的罪魁祸首…… 不是不知道这样的死法有多痛苦,这种痛苦不仅仅是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为了把戏做足,让这一切显得真实可信,仅仅承受酷刑是远远不够的,军统会以出卖同志的名义,将他定性为叛将汉奸,从而声名狼藉,为国人所不齿,而远在万里之外,青年守寡含辛茹苦养大了独子的高堂老母,那个一直以自己为骄傲的母亲,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一变成为汉奸卖国贼的家属备受歧视艰辛……可是,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当天下午三点。刘泽之拿着徐建雪给他送汤用的那个保温桶来到电影院,观看下午场的美国好莱坞新片《红菱艳》,在门口等了半天,直到电影开场,徐建雪才来,和一般刚开始约会相恋的男人一样,刘泽之好脾气的笑笑,二人相携走了进去。电影院里黑洞洞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幕上。服务生借着手中不太亮的手电筒的光线,把二人送到了座位边。他们的电影票编号是三号、五号,是两个位于中间走廊一侧向左数第二第三个相连的位置,右手边只有一个编号是一号的位置,已经有人在座。刘泽之很自然的礼让徐建雪坐在了里侧。一号位置的那个男人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我就是郭烜。” “我知道,成斌介绍过你的情况。这是你要的日本占领军军医院的平面图的微型交卷。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拿到,我本来设计的是把提前留下备而未用的76号一个叫赵敬东的行动组长的签名交给你,让你冒用他的名义公开借阅,没想到碰上了一点运气,这家医院最近的一次修缮就是负责76号装修的那个公司承揽的。今天中午我去那家公司的文件柜里把这份图纸偷拍下来了。我决定参与营救,说说你的计划,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是在黑暗中,郭烜还是认出了刘泽之:“你……以前是毛先生的秘书?在重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周成斌说过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特工。” 刘泽之无声的笑了:“成斌的话我不敢当,但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靠溜须拍马吃饭的清客帮闲一类的人。” 郭烜还是一贯的冷峻:“闲话少说,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请用行动证明给我看。这是一粒药片,氯化钾,你想办法让周成斌服下,并转告他服下药片后两个小时,让他佯装出受刑不过准备招供,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挣扎的样子。而后如果不出我的意料,他会被转到驻淞沪日本占领军的军医院接受治疗,后面的事我来做。记住这一切任务都必须在保证你的身份不因此暴露的情况下,二十四小时之内完成。如果你办不到,现在就可以回绝我。” 刘泽之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一着不慎,搭上的不仅仅是他和周成斌的性命,上海站更有可能第三次重蹈全军覆灭的厄运。他一面思索着手里的底牌,为了掩人耳目,一边故作和徐建雪亲密耳语。郭烜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银幕上一幕幕鹣鲽情深,自己的爱妻就在身边,二人中间却坐着另外一个男人,和妻子耳鬓厮磨。 过了一会,传来刘泽之低沉却坚定的声音:“你放心吧。我们约定一个暗号:等周成斌被如愿转移出76号,我会用电话通知徐建雪,以商定下回上课时间为名通知你。这片药片服用后没有生命危险吧?” “没有,不是剧毒的氰化钾,而是可以诱发心肌梗塞的氯化钾。” 正事谈完,三人一时却都没有离开,《红菱艳》是轰动上海滩的当红电影,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完全掩去大上海的灯红酒绿,一票难求,影片刚开始没多久就无缘无故离去,难免引人注意。身旁的“恋人”时而低声细语,时而相视会心一笑。刘泽之带来的保温桶里装满了冰豆沙,刘泽之邀请徐建雪多吃一点解暑,不知为什么徐建雪却显得有点神不守舍,一再推辞不吃。刘泽之殷勤的再三请求,搞出的动静越来越大,惹得四周专心看电影的人侧目而视,刘泽之这才稍作收敛。郭烜盯着银幕,似乎全神贯注在影片上,却一点也没有看进去。没过一会,刘泽之又起身去买了一趟咖啡,郭烜还得起身让刘泽之出去进来,烦不胜烦,到后排偏远处找了个空位。影片中间休息时,趁着观众出出入入的机会,郭烜悄然离去。 !! 第三十四章 绝地反击 五月二十六日下午五点,对周成斌的刑讯进行了六个多小时了,铁刷的酷刑不见效果之后,换用了老虎凳,他的左腿腿骨被压断了,自始至终,周成斌一声未出,更别说招供了。李士群端起茶品了一口,示意一旁协助的田成羙按照商量好的程序,开始第二部计划。 走廊里,田成羙命人叫来了李立,眼前的李立让他吃了一惊,只见他脸色灰白,精神萎靡,不到三天的功夫,似乎老了不止十岁。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一件崭新的西服套在身上,却如同穿着寿衣的死人,怎么看怎么别扭,走起路也直打晃。特别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活人应有的光彩。“李立,这条命你也保住了,金条你也拿了,有件事还需要你效劳:周成斌就在里面,你要用现身说法,协助李主任劝降他。如能成功,记你大功一件,如果不能……山木君今天可是还闲着那,别惹得他不痛快了,又想着怎么在你身上下刀子……”看李立还是痴痴呆呆的没有任何反应,田成羙提高了声音,呵斥道:“听到了没有?!” “听……听到了,田队长。” “听到了还不快进去?打起精神来!瞧你这副熊样。” 田成羙带着李立向刑讯室走去,路上,两个打手架着浑身是血的侯鑫——李立所辖的第二行动小组组长。看到李立,侯鑫鄙夷而愤恨的狠唾了一口。李立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看见,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反应。 李立走进刑讯室,看到李士群,鞠了一躬,李士群一扬下颌,示意他去劝降周成斌。李立懵懂不知所措的立在当地,田成羙上前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看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只得连着推了几把,把他推到了绑在老虎凳上的周成斌面前。 眼前,一个上身的男人被绑在老虎凳上,身上全是一道道宽宽的血痕,纵横交错,旧的血痕血迹未干,翻卷着肌肉的新血痕又压在了上面……看着这个血肉模糊的男人,李立愣了十几秒钟,就在田成羙忍不住又要出言呵斥的时候,突然找回了意识:这个男人是他的恩师,是他的长官,更是他心目中神一样崇拜着的偶像——而这个被折磨的体无完肤的男人是他李立出卖的! 李立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向前爬了两步,扑在周成斌身上,放声恸哭:“站长,站长!我是李立,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了?站长,我对不起你……畜生……我是个畜生……站长,他们要剐了我……我没有办法,我没脸,我再也没脸见你了……站长,你说话啊,你骂我、打我、杀了我吧……站长,我没脸见你啊……” 田成羙正要上前拖走良心发现突然爆发的李立,李士群示意他稍安勿躁,静待其变。 一直没有开口的周成斌艰难的睁开眼睛,看着李立,这个曾经的得力门生、左右手,他的目光里并没有愤慨和鄙视,而是悲悯,说了两句话:“有没有脸见我,没关系。只要你有脸去见你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好。” 跪在地上的李立浑身一凛,心中大恸,扑在老虎凳上痛哭!边哭边用头狠狠的撞击着老虎凳,周成斌却再也不说话了。李士群心中怒道:这个李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好示意田成羙把李立带下去。 76号的地下室漫长的走廊里警卫林立,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似有无数个冤魂在此徘徊不去,夏日里也让人不寒而栗。走到一半,李立突然停住了脚,田成羙怒道:“还不快走?等着领赏哪?!你他妈是劝降还是捣乱?一会有你好看的!” 突然,李立一头撞在了墙上!其力道之大,求死之决绝,田成羙和警卫居然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鲜血和着脑浆溅在田成羙身上,他愣了一下,心知没有任何希望,却还是习惯性的俯身摸了摸李立的颈动脉:“这下李主任的一百两黄金省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是何苦?你们几个,把尸体拖下去。” 听了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默默的叹息,心中五味杂陈,这声叹息不是因为李立之死,钓出周成斌,李立就沦为废子了,即使还有点残存的价值也有限得很。而是因为周成斌,这个人与自己可算是棋逢对手了。身陷绝地,区区两三句话,却能要了叛将的性命。可惜啊,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也幸亏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否则,在日本人面前、在76号谁主沉浮尚未可知。他命令暂停刑讯,来监听室和小野平一郎商量。 听李士群说了李立自戕的事,小野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李主任,看样子这第二步是适得其反了。田队长,你派人去把电椅安装调试好。倪秘书,你让郭军医给周成斌处理一下,让他吃点饭,如果周成斌不肯吃就给他输点葡萄糖,打针大剂量的强心剂,不仅仅是做到让他不死,而是一定要让他的神经也保持清醒。我们也休息一会,晚上九点开始第三步审讯。” 看完下午三点的电影,刘泽之回到76号已经过了六点,技术科的鉴定员毛骏一眼看见他就开始诉苦:“刘科长,你可回来了。”他看了看周围,故作神秘的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您看电影去了?您别急,这件事我没敢让山木组长和三浦秘书知道。” “谢谢你啊,老毛,我其实也就是借机出去躲躲。” 毛骏牢骚满腹:“您算是躲出去,清闲了,我可惨了。山木君和三浦秘书吵了两架了,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谁也得罪不起啊。山木组长要自己调查凶杀案,先是从警署借来了法医要尸检,三浦秘书就是不答应。郭大夫也不敢让借来的法医碰尸体,正闹的不可开交,李主任派人叫走了郭军医,他可算也是逃出是非之地了。刚才,山木组长又问我要咱们的调查报告,您是知道的,报告压根就没写完,写了的那一点,什么来往出入人员登记、现场勘测什么的,也在老郭手里,原来不是说好让他把尸检情况加上,然后交给三浦秘书汇总成文后,再交给李主任的吗……” 刘泽之打断了毛骏的话:“行了行了,别啰嗦了,你告诉山木让他去找郭军医,不就行了吗?” “我说了,您想我能不说吗?老郭忙着那,一直在刑讯室和李主任在一起,听说小野将军也在,山木敢去吗?刚才倒是看见老郭和一大群人回医务室了。” 刘泽之拍拍毛骏的肩膀:“受委屈了,快七点了,你回宿舍休息,剩下的事交给我。哎,对了,回宿舍之前你去找一趟山木龙三组长,告诉他我和郭军医都在医务室,有事让他来找我。” 毛骏但求脱身,并不多问,也不敢深问,长出口气,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您找到老郭,最好让他把尸检报告写出来,如果没时间,也让他自己向山木组长面对面交代一声。” 刘泽之向医务室走去,路上,食堂的杂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一小盆白米粥、一盘什锦咸菜、一小碗肉松。看见刘泽之打了个招呼:“刘科长。” “这是病号饭吧?给谁送的?” “给医务室一个犯人送的。” “哦,我也去医务室,一起走吧。” 医务室外,戒备森严,刘泽之和送饭的杂役都被拦在了外面,刘泽之笑道:“呵,这个大阵仗,这里谁负责?郭军医在不在?我有急事找他。” 一名警卫低声道:“刘科长,不是我们驳您面子,里面有大人物。由田队长和倪秘书负责,您要找郭大夫,必须要征得他们二位的同意。” 医务室外间,倪新已经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和刘泽之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先对送饭的杂役说:“把饭放下。”又挥手叫来一个卫兵:“进去把郭军医叫出来,让他检查饭菜是否安全后,再给人犯食用。” 刘泽之大为不满,声音也高了几度:“食堂是我们行政科负责的,你还信不过我?饭菜里有毒?亏你怎么想的!不吃算了!” 倪新苦笑道:“小点声,过来,到这边来说。你这臭小子,就是爱激动,这是例行公事,不是针对你的。你干嘛来了?” “我找老郭,我们一起负责调查山木惠子和酒井雄被杀的案件,找他商量点事,把他手里的尸检报告什么的拿回去。山木龙三一天三催,急得火上房,死的是他老婆,也难怪。看这样子指望不上老郭,报告只能我自己写了。对了,你是第一个听到声音,也是第一个冲进现场的,我还缺一份你的口供,什么时候可以接受问询?” 倪新无奈的笑道:“我?那你可有的等了……等我完了事,去找你。” 警卫叫出了郭军医,他向刘泽之笑道:“刘科长,我在里面都听见了。您也看见了,我这实在是走不开,辛苦您和毛骏了。您等会,我先检查一下饭菜,然后就去给你拿前半部的报告和尸检结果,拜托您替我写成文。” “那你快点啊。” 郭军医用银针仔细检查着饭菜,又分别亲口尝了尝,等他快查完的时候,刘泽之不耐烦的催促道:“老郭,山木那里都快要动枪杀人了,你还不急不慢的!去给我拿报告,回来再检查饭菜!否则我不管了,让山木来找你。” 忙的不可开交的郭军医被催的六神无主:“好,好,饭菜已经检查完了,我这就去。您等会,就在里面的文件柜里,我马上就来。” 郭军医跑进去,很快又拿着没写完的报告跑了出来,还想交代几句,铁青着脸、两眼喷火的山木龙三大步赶了过来:“刘科长,郭军医,你们在就好了!好,好,全给我玩起失踪来了!看我山木龙三好欺负是吧?” 刘泽之慌了:“山木君息怒,我就是出去找警署的职业探长请教案件……老郭,别愣着了,快接一把,把饭菜端进去!”刘泽之端起托盘,急急忙忙递给郭军医:“你快去忙吧,这里有我。”忙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刘泽之指间滑入白米粥里的那粒药片。 郭军医如蒙大赦,赶忙点头,端起托盘,躲进医务室。刘泽之继续赔笑解释:“山木君,你听我说,给我两个小时时间,再给我两个小时,我已经找到嫌犯了,两个小时候一定让他招供,他不招供,你来找我,我负全责,就两个小时,从现在算起,倪秘书作证,是吧,老倪?” 倪新也硬着头皮笑着解释:“是,山木君,你没来的时候泽之就和我说了,两个小时就能找到嫌犯,你就放心吧。山木君,泽之,你们忙吧,我还有事,失陪了。” “老倪,你忙吧,山木君,我们去你个办公室吧,走吧,我有新线索要和你商量。” !! 第三十五章 默契 医务室内,接受过初步治疗的周成斌正在输液,被打断了的左腿也打上了石膏,他知道这不是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能说明更大的考验就要来了。突然刘泽之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对外界事物的高度敏感一直是周成斌引以为傲的本能,也是他多次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性命的法宝。“食堂是我们行政科负责的,你还信不过我?饭菜里有毒?亏你怎么想的!不吃算了!”这句话的含义不难明白,分明是告诉他尽管放心吃下送来的饭菜。 “……两个小时……一定让他招供……他不招供,你来找我,我负全责。”这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个职业特工,刘泽之不会感情用事,毫无目的的跑来特意说这两句话给他听。何况要找到机会让众人毫不起疑的,来说这几句话给他听,刘泽之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机。“两个小时……招供……”这是刘泽之那几句话里反复重复的……难道是提醒他吃完这顿饭,两个小时后,佯装招供? 对于刘泽之这个只见过数面的战友,周成斌深信他们二人之间是有默契的,那是兄弟之间特有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信任,是在战场上可以放心托付后路的信任,是在死亡来临的一刹那可以为对方挡住飞来的子弹的手足情谊。 如此看来,刘泽之是有意营救自己?刘泽之的身份除了毛人凤只有自己掌握,那么一定是郭烜已经得知了自己被捕的消息,按照事先安排的程序联络上了刘泽之。周成斌一则以喜,郭烜得知自己被捕,肯定做了安排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一则以忧,郭烜和刘泽之联手营救,万一失手,郭烜被捕,刘泽之暴露,自己再死十次也难辞其咎!不是不渴望自由,那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发慈母还在倚门盼归,太阳旗还在中国人的国土上飘扬,出卖了灵魂的李士群、李明华之流还没有受到制裁……可是,让郭烜和刘泽之涉险营救,这个代价岂是他周成斌能承受得起的? 郭军医端来了饭菜:“周……先生,吃饭吧,不管怎么样,饭总是要吃的。” 周成斌没有说话,也没有回绝,更没有像郭军医担心的那样勃然大怒,打翻碗盏,而是一言不发的拿起了筷子。郭军医暗暗松了口气,准备好的一番冗长的劝说可以省了。周成斌仔细辨认着吃到嘴里的饭菜,咸菜和肉松没有异常,白米粥却微有苦味,印证了他的猜测。 饭后,郭军医又给周成斌量血压测心率,最后还做了心电图、注射了强心剂和消炎药。做完这一切之后,周成斌又被押回了刑讯室。这一回小野平一郎亲自出面了:“周站长,唉,事情到了这一步,非我所愿,我看你就别再固执己见了。这样吧,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满足我的好奇心,我们就化敌为友,如何?” 周成斌没有说话。李士群自然不会让小野尴尬的冷场,接着小野的话茬说道:“老周啊,小野将军惺惺相惜,起了爱才惜才之念,做了最大的让步,不瞒你说这种诚意出乎我的意料,你不愿意出卖同伙、部下,人各有志,算了,不勉强了。难道你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吗?” “说来听听。” 小野大喜,笑道:“好,周站长终于开金口了。在下一直很好奇,威廉史密斯所在的76号二号楼的安保措施密不透风,史密斯又是个不懂中文的书呆子,一举一动全在我和武藤君的视线里,周站长是如何和他取得联系的?不仅取得了联系,还让他同意认下了冒充的太太和儿子,给我唱了一出《偷龙转凤》的好戏。” 周成斌无声地笑了,这个老鬼子和自己玩这一套,千里长提毁于蚁穴,只要自己开口招供,哪怕招供的是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防线自然就会土崩瓦解,小野有的是办法让他停不下来,全面招供。这一招“欲擒故纵”周成斌也曾数次用在那些宁死也不肯合作的对手身上,且屡见奇效。 见周成斌没有说话,劝将不如激将,小野决定再加一把火,笑着催促:“周站长必有意教我?说实话,在下虚长十余岁,做特工也有二十余年了,想不通的问题,特别是事后还想不通的问题,寥寥无几。周站长,你计谋之奇、手段之高,小野佩服。” 李士群恰当好处的接了一句:“能让小野将军说出这番话的对手,天下之大,能有几人?李某望尘莫及。” “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告诉你这个秘密,但不是现在。” 小野心中一喜,笑道:“周站长要让在下等到何时啊?” “等到我有空闲了,回重庆给某期学员班当教员,小野你报名被录取,成了我的学生,周某一定知无不言,加意栽培。” 心中的怒火再也克制不住,小野终于失态,怒骂道:“八嘎!混账!败军之将,你还敢戏弄我?!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能扛得住大日本帝国最新式的电椅!来人,用刑!” !! 第三十六章 酷刑 周成斌被电椅附设的四只铁环牢牢拷住,四肢接上了电流。第一次使用电椅这种最新式的刑具,田成羙带着打手先把电流调到了低档。周成斌浑身一凛,整个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五脏六腑像是有无数只蚂蚁爬过、撕啃着……这是一种似类于重度毒品依赖者得不到满足后的痛苦,让人忍不住自残自伤,撕碎自己的身体减轻无法缓解的痛苦。 十五分钟过后,李士群示意打手关闭电源。李士群对这种新式的电椅抱着极大的期望,果不其然,效果很好,看着周成斌在电椅上剧烈地颤抖着,死咬着嘴唇,冷汗不停地涌出,嗜血的本能得到了满足,再也没有比亲眼看着对手生不如死更让他有快感的了。他冷冷一笑问道:“周成斌,你这是何苦啊?我告诉你,刚才是我手下留情了,电流的强度是最低级的。你也是个中行家,在你手里受审的人不计其数,硬汉子多了,有几个最后抗住酷刑的?更别说这种最新型的电椅了。怎么样,你再考虑考虑。” 半响,周成斌缓过一口气,他重重的深吸了几口气,闭目不言。李士群微微颔首示意打手调高电流,再一次接通电源。一阵剧烈的痛楚袭来,周成斌眼前金星乱冒,心脏剧烈的跳动,似乎要跃出胸膛,五脏六腑如同被一只大手粗暴的搅动、揉搓、撕裂……他已经意识不到痛楚的来源和部位,这种痛楚让受刑者后悔自己居然生而为人,只求速死……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传来: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你是撑不住的,说了吧,说了吧…… 远处也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不,不行,周成斌啊,你一定要坚持住,后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李士群目不转睛的地盯着周成斌的反应,看他全身由颤抖变成了剧烈抽搐,浑身上下被汗水湿透,嘴中甚至冒出了白沫,他命令打手调低电流…… 似乎过了很久,周成斌找回了意识。眼前从一片漆黑中慢慢的透来一丝光亮,这丝光亮越来越清晰,李士群那张脸晃来晃去,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格外让人心悸不安,随着这张脸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刑讯室里的一切慢慢清晰固定下来。李士群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想不想试试更强的电流?” 周成斌艰难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来吧。” 李士群被激怒了,他不给周成斌缓一口气的机会,喝道:“好,我成全你!来人,把电流调到最高一档!我就不信了,你姓周的不是血肉之躯!”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周成斌感觉到整体身体都在膨胀、膨胀、膨胀……终于,撕裂成了碎片!他忍不住痛苦终于喊出声来:“啊——啊……” 这一声痛苦的惨叫给了同样处在崩溃边缘的李士群一丝希望,示意打手让电椅继续保持在最高一档的电流状态,这一刻,他不再顾忌会不会要了周成斌的性命,他要压垮这个山一样的男人,他要打败这个让他噩梦连连的对手! 周成斌终于失去了意识,这对他也许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一旁的田成羙赶紧命令打手关掉电源,低声对李士群说道:“他昏过去了,必须停下来,给他时间缓解,否则……主任,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这条命在您手心里,我们有的是时间。” 李士群这才意识到差点犯了大错,长出了口气,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拿冰水来,泼醒他!” 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周成斌的身体有了反应,但他的意识却不愿意清醒,不愿意再面对这无力承受的一切,半昏半醒之间,他的意识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一片一片的拼接着破碎不堪的身躯,却怎么也拼不完整……田成羙命令打手打开四盏强光灯,数千瓦的大功率强光灯照射着周成斌的脸,唤回了他的意识…… 李士群问道:“怎么样?感觉不错吧?说吧,说出你知道的,和我感兴趣的,你马上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周成斌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似在犹豫,也像是无力开口,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李士群敏锐的感觉到了周成斌细微的变化,微微放缓了语气,又道:“或者我们做个交易,你总得告诉我点什么吧?小野将军答应过你,只要你开口,说出威廉史密斯是如何失踪的,就可以放了你。威廉史密斯已经去了美国,你说出这个秘密,无伤大雅,对不对?也不会伤害任何人,是不是?你总得给我一个台阶吧?别逼我再动手!” 周成斌似有所动,李士群命令打手:“去给周站长倒杯水。成斌,你听我说……” 突然,周成斌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痛苦地大口呼吸着,想要用手去抓胸口,电椅的铁拷被他拉的扎喳喳作响,片刻之间,他的脸色变得灰白,额头上刚刚消失的冷汗再一次渗出,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李士群吃了一惊,急道:“郭军医,老郭,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旁待命的郭军医带着一名护士赶紧跑过来,手忙脚乱:“心脏骤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主任……” “赶紧想办法,他要是死了,我拿你陪葬!快!” 小野平一郎也从监听室里走了过来。郭军医头大如斗,自己这走的是什么霉运,你们下这么重的手,折磨死了人让我陪葬?他不敢多说,喊道:“拿硝酸甘油来!注射强心剂!” 一阵手忙脚乱后,不见效果,郭军医请示道:“主任,必须电击他的心脏急救!” “该怎么办,你自己拿主意,我只要这个人活着!” 又是一阵忙乱,电击心脏后,周成斌恢复了微弱的心跳,却陷入了深度昏迷,无论郭军医想什么办法也回天无力。郭军医说道:“将军、李主任,属下无能为力了,咱们这里的设备太简陋。如果想要争取到一线生机,比如马上转到专业医院抢救。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即使侥幸不死,也会变成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李士群不敢做主,看着小野平一郎,小野命令道:“来人,去叫山木龙三组长过来。” 很快,胡子拉碴、憔悴不堪、军容不整的山木龙三赶了过来,小野顾不上责备训斥,命令道:“你去看看周成斌的情况。” “是。” 几分钟后,山木龙三汇报道:“心脏骤停,估计是突发心肌梗塞,现在虽然有了心跳,却陷入了深度昏迷。必须马上转往专业医院抢救。” 山木龙三印证了郭军医的话,小野心下揣度:皇军住淞沪占领军军医院的心内科是上海技术最全面、设备最完备的医院,又是军医院,医生护士都是军人,其中一半以上是日本人。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小野点了点头:“山木君,你先下去待命。倪秘书,马上命令皇军淞沪占领军军医院做好接收病人的准备。田队长,备车,用我们的车送周成斌过去以免耽搁。周成斌转院后的警卫由你负全责,郭军医,你带着76号的三名医生一起前往,协助田队长。如果出了纰漏,后果你们是知道的。李主任,借一步说话。” 李士群办公室里,山木龙三和倪新被叫了过来,看着眼前变了个人似的山木龙三,小野平一郎狠狠给了他两记耳光,用日语怒斥道:“八嘎!混账,大日本帝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没有你这样的部下,也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小野一向以“儒将”自居,很少疾言厉色,这两记耳光打得山木龙三眼前直冒金星,不敢再置一词。小野放缓了语气教训道:“你和惠子结婚是我证婚主持的,惠子的死我也很难过,可是你别忘了你是个身负重任的特工!从现在起,打起精神来,个人的事情先搁置一边,全力协助我对付周成斌,听到了没有?唉,我答应你,忙过了这几天,惠子的事我替你做主,一定查出真凶,还惠子一个公道。” “是,属下辜负了将军的厚望,属下该死,请将军吩咐。” 小野转而向李士群说道:“李主任,周成斌被捕,但是郭烜还在,我们一定要慎之又慎。我有个提议:找个罹患心脏的病人,冒充周成斌,由田队长带人一级警备,掩人耳目。把周成斌送到普通病房,山木,76号有卧底,我不敢再冒险,从司令部给你抽调十名特工,由你和倪秘书带队,全部设为暗哨,暗地里警戒保卫,确保万无一失。听明白了吗?” 说是提议,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李士群哪敢违逆?答道:“将军高明。既然如此,周成斌在我们手里这个秘密似乎也不必继续严守,那个该死的卧底也许会闻风而动,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李士群心中闪过一丝疑虑,小野对倪新的信任似乎出乎常态?当然无论是对76号,还是对他个人,这都是好事。 小野无奈的苦笑道:“根本也瞒不住,李桑,你想想,周成斌被捕的消息,参与行动的三四十名行动人员、医生护士、电讯处负责监听的、内卫组的警卫……知情的范畴不算小了,假如这个卧底真的存在,他的级别一定不会太低,如果到了现在他连周成斌被捕的消息还未能探知,这样迟钝的嗅觉,在76号一天也生存不下去。与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李代桃僵,也许可以如李主任之愿,找出那个卧底,诱捕郭烜。” “将军说的有道理,如果军统上海站放弃了周成斌,我们虽然白白做好了布置,但是我已经看出周成斌有所动摇,很可能招供合作,等他身体稍有好转,就可再接再厉继续审讯;如果郭烜冒险营救,他只能冲着假目标动手,即使会受点损失,也很可能顺便拿下郭烜。而被放在了暗处的周成斌不会有被劫走的危险,也不会影响我们接下来的审讯。这个计划左右逢源,高明。” !! 第三十七章 李代桃僵 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一点,周成斌还在急救室里,倪新看了看手表,有些担心,四五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急救室,难道……唉,这个周成斌,也是个难得的硬骨头,可惜这个人是自己的敌人。他又想到如果看守周成斌出了任何纰漏,别说山木龙三抓住李立,审讯逼供成功,又和自己合作带人缉捕周成斌等等功劳会化为乌有,还会被当做替罪羊和出气筒,吃不了兜着走。他看了看身心交瘁的山木龙三,叹道还是别指靠他了,自己做了决定:“山木君,一会周成斌出了手术室,我已经命令院方腾出了四间留院观察室,小野将军配给我们的十名特工,其中三名化装成病人一同入住。另外两名伪装成护工,除了配合医生的治疗,必须保证最少有一人也守在病房里。再安排三个在了一间房子里24小时守卫监听。我们两个带着剩下的两个人在对面的病房里指挥。你看这样行吗?” 被小野平一郎教训了一顿的山木龙三强打精神:“很好,就按你说的办吧。” 倪新点头自去布置一切,两个多小时以后,又赶了回来,说道:“都安排好了,急救还没有结束?” 没等山木龙三回答,急救室的绿灯亮了,军医院心内科主任,日本医生福冈俊雄走了出来:“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24小时之内,也就是二十八日凌晨四点之前绝对不能移动。此人是不是还受过很重的刑讯伤?二位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是说是除了心脏方面的问题,他还随时有可能罹患败血症、破伤风等综合症,这些也很可能夺取他的性命。我虽然给他做了治疗,无奈伤势过重,只能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倪新致谢道:“福冈君辛苦,拜托了。” 山木龙三的话却隐含威胁:“福冈君,此人之重要,我不说你也知道,如果他死在你手里,小野将军追查下来……哼!你好自为之。” 福冈俊雄一愣,这是什么话?死在我手里?讲不讲理啊,这个病人送来的时候分明就处在危险之中,好不好?唉,没办法,招惹不起啊,他强笑道:“是,我知道了。为了确保病人的安慰,我想请康慈医院的孟霄杰院长来一同会诊,他是我东京医科大学的同窗,可以吗?” 心绪一直极差的山木龙三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不行。” 倪新笑道:“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福冈君体谅。对福冈君的医术,我们是很有信心的,请多辛苦。” 二十六号晚上十点,目睹周成斌被抬上汽车后,刘泽之马上按照事先的约定给徐建雪打了个电话,通知郭烜周成斌已被转走。 第二天上班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泽之感觉到了异常。两三天来一直在小范围里私下议论的小道消息:猎狼行动成功,周成斌被捕。自二十七日上午,似乎不胫而走,变成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田成羙行动队下辖的六个行动组有四个被外派到军医院担任警戒任务。医务室里的三名医生也都去了医院。这种做法和职业特工惯常的做法大相径庭,即使保密工作不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是对周成斌这样重要的人物,对他的行踪也应尽可能保密,76号这一次如此异乎寻常,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 难道这是一个障眼法,周成斌没有被转移走?这是不太可能的,别说他亲眼看到周成斌被抬上汽车,他深信和自己周成斌之间是有默契的,周成斌吃下他放入白米粥里的药片后,不可能没有效果。而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也绝对不会在周成斌开口招供之前,让他死去。为了万无一失,刘泽之亲自带着电工以检查刑讯室里电路为名一探究竟。占据了大半个地下室的好几间刑讯室除了几间还有人在受刑之外,那间刚安装好电椅、唯一附设有监听室的最大的刑讯室已经人去屋空。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敢再抱任何侥幸心理,现在周成斌被捕,李立叛变,侯鑫和另外一个行动组长也被抓获,上海军统站、自己和郭烜都处在生死边缘,这个时候,任何微小的错误都将导致万劫不复。 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上午为了写那份《凶杀案现场勘测、技术鉴定、侦查进展报告》,四处找倪新和山木龙三也不见踪影。问了几个人都说不知道。他们两个去了哪里?是帮着田成羙一起执行警戒任务去了?不对啊,田成羙带队看守周成斌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倪新和山木龙三如果也去了军医院,何必讳莫如深?整个下午他细细留心,除了参加田成羙负责的任务之外,也没有发现行动队、情报处、内卫组的行动特工少了什么人,难道倪新和山木龙三没有带人,单刀赴会去了?那又是去了哪里?两个人参加的行动,想来不是很重要,怎么保密规格如此之高?再说什么样的行动需要李士群的亲信机要秘书、丧妻未久的特务组长不带下属,一同出马?目前76号难道还有比对付周成斌更重要、更机密的事吗? 晚上七点,刘泽之来到毛俊住的二人一间的宿舍,毛俊正和同宿舍的一个人,还有技术鉴定科的另外一个同事喝酒闲聊:“老毛,你们可够自在的。” “刘科长,您怎么来了?快请坐。我这里乱的很,您找我有事?要不去办公室谈?” “得了吧,自家兄弟,别来这虚的,客气啥,给我也倒杯酒。我找你能有什么事?还是那个报告的事。下班前我去找了三浦仁和,他晾了我半天,冷冷的说让我看着办。听说郭大夫去了军医院,只能咱们两个把这个报告写完交差了。” 毛俊笑着给刘泽之倒了杯酒:“不是什么好酒,您凑合着喝。怎么写,需要我做什么,您吩咐。” “老毛,这方面你是行家,动笔写起来很快,可是现在的问题是缺一份倪秘书的证词,还有,我想山木龙三也应该有一份证词,你说哪?” 毛俊点头道:“是啊,按规矩应该是这样,倪秘书是一个撞门进去的,山木组长虽然是家属,可也是他第一个发现现场的。” “就是啊,我去找他们两个,那都找遍了,没见人影。你说他们两去哪了?” 毛俊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 刘泽之做出一副猜测的样子:“你说他们会不会也去了医院?”刘泽之故意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说周成斌被抓住了,受刑后,被转到日军军医院急救。” 毛俊干笑道:“这……我怎么知道……就算真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刘泽之沉吟了一会,说道:“老毛,你陪我去医院走一趟,找找他们,完事了好交差。” “这……” “别这个那个了,出了事算我的,走吧,早去早完事。” 刘泽之在76号时不时做出一些不大不小的离经叛道、不和规矩的事,李士群一向装作看不到,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毛俊也想早一点交差,别再夹在山木龙三和三浦仁和中间受夹板气,既然有刘泽之担待,也就答应了:“行吧,那就去一趟。现在有点太晚了吧?要不明天上午再去?” “晚什么啊,大夏天的,天还亮着那。再说如果他们真的去医院执行任务,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肯定是夜班,正好。” 八点整,刘泽之和毛骏来到军医院,出示证件后,很顺利的找到了周成斌所在的病房。这是一套位与医院住院部五层顶楼里的高档单间病房,田成羙包下了西侧的四间病房,周成斌住在第二间,其他三间里住着负责警戒的特务。住院部大门口、五楼楼梯口、西侧通道门、周成斌所在的病房门口设了四道双岗,警卫人员个个荷枪实弹。刘泽之粗粗一算,不计暗哨,明着的警卫就有四五十人之多。而刚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门口那些蹬三轮的、卖纸烟的、擦皮鞋的等等,也很有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人应该都是田成羙设置的暗哨。看起来如此严密的警卫设施,却没有给人震慑、肃杀之感,落到刘泽之眼里,反而有那么一点故作姿态的感觉。 听说刘泽之二人来了,田成羙从最里侧的一间病房里走了出来,刘泽之笑着招呼:“田队长,辛苦了。” “刘科长,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李主任找我有事?” “不是,我有点急事找倪秘书和山木君,他们在不在?” 田成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在。” 刘泽之故作误解:“噢,那他们什么时候上岗?” 田成羙笑了一下,答道:“你误会了,他们不是现在不在,而是没有参加执行此次任务。” 刘泽之递过来一根烟:“抽根烟,是这样啊,他们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田成羙接过烟,刘泽之为他点着了,田成羙虽然笑着,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不清楚。” 刘泽之叹了口气:“我还以为能找到他们,没想到白跑了,得了,田队长您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第二间病房的门开了,走出一名特工,刘泽之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头用纱布一层层裹着,看不清长相。他低声问道:“田队长,躺着的那个人,那间病房的,就是周成斌?” 田成羙不置可否的笑笑:“泽之,好奇心是必须的,但是更重要的是要把你的好奇心掩盖起来,这可是李主任坚持教导我们的一句话。” “得,那我不问了,走了。” 离开医院。刘泽之疑虑重重,周成斌被抬上车的时候,上车的地方距离刘泽之的办公室并不远,借口加班的他从窗口看到虽然周成斌全身是血,但是脸部却没有被用过刑的,这也许是小野想着如果周成斌答应合作,好让他体面的在公开场所露面从而达到羞辱重庆军统的目的。既然并没有对周成斌的脸部用刑,这个人的头脸被纱布重重裹着,什么意思?难道……倪新和山木……脸被裹起来……田成羙如此大的声势……他打定主意,必须马上找到郭烜,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他。可是怎么样才能找到郭烜哪? !! 第三十八章 将计就计 路过一处夜市,刘泽之下了三轮:“老毛,你等我会,我去买点起士林的点心,你要点什么?我一起买给你。” “我和你一起去吧。” 买好点心,二人站在路边雇车,右边一辆汽车驶了过来,刘泽之喊了一句:“老毛,看车!”说着拉了他一把。 毛骏吓了一跳,赶紧往左边躲,正好被左边跑的很快的一辆三轮撞个正着,毛骏哎呀一声,刘泽之忙扶住了他:“我让你躲左边的三轮,你怎么回事,偏又往左边躲,要不要紧?三轮,别跑!站住!”惹祸的三轮一溜烟的跑了。 毛俊试着走了两步,痛苦的坐在了路边。刘泽之卷起他的裤腿看了看:“伤的不轻,也不知道碰没碰到骨头,真倒霉……这么着吧,这里离我女朋……我的日语老师家不远,我扶你过去上点药,给你好好看看,别忘了,我是半个外科大夫,如果碰到了骨头,再去医院。” “这么晚了,冒昧上门打扰……” “好了,这么生分就见外了。你现在回单位,单位医务室也没有医生,去了医院也只能挂急诊,能不去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了。” 刘泽之这么晚来访,不问可知是有急事。徐建雪带着纪群先给毛骏上药,刘泽之又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势,说道:“万幸,应该没有碰到骨头。建雪……徐老师,麻烦你给我们找点喝的,再让纪姐给我们雇两辆三轮。对了,这是给你买的起士林的奶油蛋糕和玫瑰饼。” 徐建雪笑道:“好的,毛先生,你宽坐,我去去就来。” 过了一会,刘泽之笑道:“老毛,你坐,我过去看看。” 毛骏早就看出这两个人的关系绝不仅是学日语和教日语那么简单,笑道:“去吧去吧,你们聊,别急着走,我多歇一会。” 隔着日式屏风,只见刘泽之和徐建雪并头私语的影子时隐时现,还时不时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十多分钟后,徐建雪端来了咖啡,二人喝完,又聊了几分钟,纪群雇好了车,这才告辞离去。 二十一点半,上海外滩日本正金银行对边一家书店内,郭烜正和杨爽、孟霄杰对着那张刘泽之搞来的日军军医院的平面图,核实着即将开始的行动的细节,徐建雪的来访让他吃了一惊,旋即冷静下来:“老孟,你和杨爽去外屋等我。”他沉下脸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不该这么晚出来,这不和你的身份,你也不应该来这里。特别是不该和他们两个照面,你知不知道你的安全就是八十六号的安全?我不是告诉过你,只能在明天早晨过来看这里我留下的信号,根据信号判断你以后应该怎么办吗?你怎么直接就闯来了?我要处分你!” “我知道,可是事态紧急,刚才八十六号来了,他说小野那个老鬼子和李士群很可能在军医院里布下了陷阱……”徐建雪言简意赅的讲述了刘泽之的疑虑。 郭烜听完,闭目思索了片刻:“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 “噢,那我走了。” 徐建雪走到门口,郭烜却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的吻着她的秀发,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徐建雪挣开了丈夫的怀抱,低声说了两个字:“保重。”随即离去。 郭烜叫来杨爽:“杨爽,你马上联络参与行动的人员,计划推迟,让他们原地待命。传达完了命令马上回来。”杨爽领命匆匆而去。“郭烜又道:“老孟,有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核实。当初我们策划的时候,考虑到如果让周成斌罹患心脏病,他最有可能被转到心内科最专业的日军军医院,而那里的心脑血管权威福冈俊雄是你的同窗。” “是的。” “你现在给他打个电话。我教给你,你这么说……” “明白了。”孟霄杰拿起电话,先拨给福冈俊雄家,果不其然,得到的答复是在医院没有回来。再打给福冈俊雄的办公室,找到了他:“福冈君,我是霄杰。你怎么还没有回家?上午你说有事可能要找我,说是再给我来电话,怎么回事,一直也没见你来电话。我忙到现在刚想起来,打个电话问问。” 福冈俊雄答道:“我只是想核实一下你是否在上海,我们这里有个危重病人可能需要你帮着看看。一旦事发,找不到你,麻烦就大了。” “哦,这样啊,这个病人很重要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福冈俊雄叹道:“他的身份你就别问了。情况吗,还没有过24小时的危险期。” 孟霄杰笑道:“我就说你别在军医院干了,什么都是秘密。还有多久才能判断病人是否脱离危险?” “还得四五个小时。你能给我留个能找到你的电话吗?” “我一会就回家,你打我家里的电话。这个病人让你这么上心,身份不低吧?如果你找我去医院帮忙,是不是还是按照以前替你们帮忙给达官显宦看病的先例,直接去住院部五楼的高档病房?” “不是,在一楼门诊观察室东边的第二……到时候,我派人在门口等你。” “好吧,但愿没事。我听你的声音很疲惫,一个医生自己先要有个好身体才能为病人提供最好的服务,这不是你常说的话吗?早点休息。晚安。” 放下电话,孟霄杰看着郭烜等候指示,杨爽也回来了,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候下一步指示。郭烜自言自语道:“一楼?以前的计划是从天台突袭……这果然是个陷阱,人在门诊一楼,却在住院部的顶楼布好了罗网……”他低头仔细看着那张平面图,时不时在纸上画着草图,计算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焦急万分的杨爽和孟霄杰却不敢开口打扰。一个小时后,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型。郭烜拿过一张纸下了几行字交给杨爽,命令道:“小野和李士群既然愿意和我过招,不奉陪岂不失礼?别让他们笑话军统上海站离了周站长,就没有人才了。杨爽,今天晚上的行动不需要那么多人参加了,你遣散队伍,只留下这三个人和我们两个一起行动。按照这个单子准备工具。现在是十二点,凌晨二点到指定位置和我回合。” 杨爽仔细看完清单,随手点燃烧毁。“我知道了,走了。” 郭烜又命令道:“老孟,今天的行动你不要参加了,把我让你准备好的日军军医院的制服和证件交给我。你这就打两个电话,找两个身份比较高的病人,装作无意之中把周成斌在军医院留院观察室室的消息泄露一句半句,也许将来对付76号的讯问会用得上。然后带着事先备好的药品,按照预定计划,到船上等我们,一旦得手我会送周成斌上船,你马上护送周成斌离开上海把他交给李智勇队长,而后必须在明日中午之前赶回康慈医院继续潜伏。如果行动失败,你马上离开,去和李智勇会和,不准再回来了。电告重庆,如果出了意外,我不会让自己落入日本人手中,一定自杀成仁殉国,所以八十六号是安全的,让他们再派人来。”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孟霄杰既不会打听刚才的不速之客是谁,也不会打听八十六号的身份,但是有句话他不能不说:“老郭,今天晚上的行动我来带队吧,一旦失手,你……我们损失不起啊。” “不行!这活你干不了。别忘了,我不仅仅是个电讯专家,在西伯利亚还坐过俄国人的牢,干过越狱的活,从苏俄肃反的炼狱里逃出生天。服从命令,行动吧。” !! 第三十九章 营救 五月二十八日凌晨两点,郭烜和杨爽的四人汇合后,五个人谨慎的前后拉开数十米的距离,先后来到黄浦江畔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子里,郭烜事先从地图上得知,这里距离此次行动的目标:日军军医院大概有一千二百米。找到一处污水井,借着朦胧的月光郭烜仔细看了看井盖上的编号,确认无误后轻手轻脚的撬开井盖,钻了进去,沿着焊死在井壁边的铁质梯子下到井里。他挑选的三名参与行动的身手很好的组员也陆续钻了进来。断后的杨爽站在梯子上,盖好井盖,跳了下来。 五月底的上海天气炎热,密不通风的井下更是闷热不堪,各种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令人掩鼻。没过一会,几个人都大汗淋漓。郭烜命令道:“杨爽,把你带来的装备分给大家拿着,打开手电照明,时间很紧,注意脚下,行动开始之前务必保护自己不能受伤,跟上我的步伐,走吧。” 德国人建的下水道除了特别窄的拐弯处,足以容纳一个人通过,郭烜拿着一个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拿着设备的三个组员,杨爽打着电筒断后。下水道里污秽不堪,大大小小的水洼一个接着一个,随处可见小猫般大的老鼠,也不怕人,瞪着在黑暗中发红的眼睛,挑衅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嘴里还发出“吱吱”的声音以示威胁。不时出现的蛇、壁虎和各种不知名的生活在地下的动物,暂住在这里或是来此觅食的野狗、流浪猫也来凑热闹。 每个拐弯处,郭烜都要停下来看看地图。这条下水道是负责76号二号楼改建的那家建筑公司最近扩展疏通过的,刘泽之偷来的地图很详细,让郭烜省了不少心思。走了大概二三百米,一扇铁箅子拦住了去路,这扇铁篦子的下半部是由半米高的水泥砌成,上面一直到顶,全部由成人小拇指粗细的钢筋焊成,中间的间隔隔离只有十余公分,别说是成年人,就是孩子也绝对钻不过去。虽然建成未久,上面也沾满了污秽的油脂和各式垃圾。郭烜知道上海的污水管道每隔几百米就有这样一扇铁篦子,工人施工维修污水管道的时候,是从地面不同的污水井进入,一段一段的施工,并不受影响。这些铁篦子是为了防止野猫野狗大规模的进入,更是为了防止流浪汉在冬天的时候以这个地下空间为家,到处流窜。 杨爽用手电筒照着上下打量,心中为难,没有带切割用的机械设备,就算现去找,且不说时间不允许,找到了这里也没有电源那,怎么办? 郭烜说道:“把我让你准备的棉花拿出来。” 杨爽赶紧应了一声,把电筒交给身边的下属,从两个大包里拿出两种加工过的棉花:一种量很大,涂满了松香;另外一种只有七八缕,掺杂着许多洗衣粉。郭烜拿过一缕搀着洗衣粉的棉花,放在地上,用脚踩着来回搓了十几下,捡起来一撕两半,用嘴一吹,“腾”的一下火苗燃起,差点烧到毫无准备的杨爽。郭烜点燃涂满松香的棉花,和着两缕掺杂洗衣粉的棉花,一起烤着铁篦子,又命令一个下属:“找出两条大毛巾,用道边水洼里的水浸透。” 涂满松香的棉花如同一个火把,火力旺盛且持久,铁篦子上的油脂被火烤的吱吱作响,几分钟过后,郭烜拿过用水浸透的毛巾,勒住两条钢筋,用力扭着毛巾,随着这种又长又大又厚的质量很好的新毛巾越搅越紧,被火烤过的钢筋居然变形弯曲。郭烜又如法操作了一次,终于,变形的铁篦子中间的空挡可以容纳一个人通过了。“收拾好东西,我们走。” 杨爽很惊奇,这个郭烜,看来绝不仅仅是电讯专家,谜一样的人物。又用同样的办法穿过两道铁篦子。好在是盛夏季节,流浪汉和流浪的儿童都不愿意待在这个污秽憋屈的空间里,而是宁可过着“天当被子地当床”的逍遥时日,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如果是寒冷的冬季,就不会有这种好运气了。 一行人走了五十多分钟,郭烜停住脚步,看了看地图,又拿出两张倪新和山木龙三的画像,招呼道:“大家听着,地面上就是日军军医院,关押着我们营救目标的留院观察室离这口污水井的准确距离是直线十二米。为了掩人耳目,对手应该不会在这片楼后空地突兀的设置明岗。如果我估计错了,这个明岗必须干掉!杨爽,你去看看情况,记住发现岗哨一定不能动枪,下来告诉我,由我动手,你来配合。” 杨爽点头领命,他爬上去将井盖顶开一条缝隙,观察后又跳了下来:“郭站长,您估计的没错,这里没有设置岗哨。” 郭烜命令道:“好。我们四个人暂时隐蔽在这里。杨爽,换上这件制服,拿上这个值夜班人员的证件,化装成夜班清洁工先去门诊观察室侦查,你的侦查目标不是地形,而是要找到这两个人。无论找到与否,都要按照事先的约定给我发出暗号。如果找不到,行动取消,你就不用回这里了,分头撤退。找到了你发出暗号后回到井里待命。” 杨爽接过画像,仔细端详之后交还给郭烜,换好衣服,戴上口罩,爬上井壁,轻轻顶开井盖爬上地面,回身盖好井盖,悄悄离去。 凌晨的医院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急诊室,门诊留院观察室和急诊室都在门诊部一楼,一个在西侧,一个在东侧。拿着扫把和簸箕的杨爽在急诊室里转了一圈,清扫出小半簸箕的垃圾,装出很随意的样子推开留院观察室那扇装着纱帘的玻璃门,走廊里一个穿着灰色衬衣的男子正在抽烟踱步,杨爽的到来让他微微吃了一惊,看清楚了杨爽的打扮和他手里的扫把、簸箕,那人说道:“这里不必要清洁,不准进来。” “哎,你是干什么的?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干活,让我们头知道了,开除我,你管我一家大小的饭啊?” 那人皱起了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犹豫,一个穿着护工衣服的人走了出来,劝道:“大哥,他是这里的病人家属。这里挺干净的,你去别处忙吧。” 杨爽一眼看出这个人虽然穿着护工的制服,别着护工的胸牌,却怎么看也不像是护工,决定诈他一诈:“病人家属?管的还挺宽。你又是谁?我怎么看着眼生?我在这干了快两年了,你们护工我都见过啊。” 那人一愣,笑道:“我刚来没几天。再说怎么没见过,大哥,我可见过你,可能你没留心我吧。” 杨爽暗笑你见过我?那可是见了鬼了。“是吗?我还是去房间里看看有没有需要打扫的地方。活没干好,砸饭碗的是我。” 那名护工一伸手拦住了他:“你还是别……” 一个人从最外侧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你不能进去,赶紧离开。这里有个病人是福冈俊雄主任安排的,特别交代要静养。” 杨爽一看,来人正是山木龙三,似乎被山木龙三的气势镇住了,也有可能是被福冈俊雄的名字吓住了,他鞠了一躬,唯唯诺诺的走了。 三点十五分,三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声传来,接着又是两声更长的叫声。这种俗称夜猫子,被民间视为不祥的动物在医院周围尤其多,可能是因为医院是死人或将要死去的人集中的地方吧?听到这三短两长猫头鹰叫,已经换好了黑衣、戴着特制口罩的郭烜最后检查了一下装备,命令道:“你在这里留守,你们两个带好口罩跟我来。切记行动时不能发出发出任何声响,我估计会有监听。” 跃出污水井,右前方十来米的地方就是关押着周成斌的那间留院观察室。郭烜命令两名部下分头警戒,自己伏低身体,摸至窗边,掏出一管松香,挤在玻璃窗上,摸出一把玻璃刀,慢慢的划了几刀,回手用刀柄轻敲几下,蘸着松香,悄无声息地拿掉了碎玻璃,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竹管,伸进这个一公分见方的小口里。竹管外面的一头接上一个皮囊,郭烜慢慢的按压着皮囊,一股高纯度乙醚气体逐渐在病房里蔓延。五分钟后,郭烜扣准时间,拿回竹管。又掏出一柄宽不足一公分的细长薄刃,伸进玻璃窗的小口里,挑开里面的插销,打开了窗户。 郭烜向一名部下招手,二人撩开窗帘,跳进屋内,仔细去除掉沉沉昏睡的周成斌身上的呼吸机、血压器,抱起他递给外面接应的那名下属。二人随即跳出窗户,两名部下抬着周成斌下了污水井。郭烜跳出房间,回手整理好窗帘、关上窗户,也进了污水井。从划破玻璃窗,到救出周成斌,这一切都发生在不足一刻钟的时间里。 污水井里,在等待杨爽发出信号的空档里,郭烜已经用几根绳子和两张床单做了一个简易担架,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带走了所有有可能追踪到他们行踪的物品,几人抬起周成斌匆匆按原路撤退。 四点正,值班室里一夜似睡非睡的福冈俊雄看了看表,索性起身向留院观察室走去,算起来急救后的周成斌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过去看看情况,如无意外,再做一遍出院前的全面检查,而后早点送走这些瘟神早点清净。 走廊里一名特工还在来回巡视,看到福冈俊雄,点点头招呼了一声,叫醒了打盹的倪新和坐着发呆的山木龙三。福冈俊雄陪笑道:“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危险期了,看样子这个人闯过了生死关。唉,他的生命力之旺盛,体格之健硕,常人是不能比的。我们去看看吧。” 倪新笑道:“好的,福冈君辛苦了,给您添麻烦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三人来到周成斌所在的那间观察室,推开了门,大吃一惊:只见三名化装成病人的特工犹在昏睡,那名伪装成护工的特工也坐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唯独……周成斌不见了踪影! !! 第四十章 前赴后继 倪新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平和,不敢置信的跑到床边,暴躁的拉开被褥扔到地下,喊道:“人哪?去哪里了?怎么会这样?醒醒,你们几个混蛋!” 山木龙三在最初的惊诧盛怒后,却比倪新更快的冷静下来,眼前发生的突变终于让他找回了冷静和理智,他看了看虽然挣开了眼睛却还是浑浑噩噩的四名下属,空气中尚未散去的乙醚气体的味道自然也没有逃过他的嗅觉。他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厚厚的窗帘,果然不出他的意料,玻璃上那个一公分见方的的破洞赫然在目。联想起不久之前出现的那个清洁工,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另一间观察室里的三名特工也闻声跑了过来,一眼看见眼前的情景,个个目瞪口呆。如此重要的人犯,在如此严密的警卫看管之下,人间蒸发了?这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办?这条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山木龙三命令道:“你去前面住院部请田成羙队长过来。福冈君,对不起,我要暂时扣押你,协助调查。请你仔细回忆一下自周成斌进入这家军医院之后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都写成书面文字交给我,越快越好。倪秘书——” 倪新尽力克制着心里的恐惧和愤怒,答道:“山木君,这件事必须马上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你看……”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唉,这个大钉子我来碰,我马上汇报。倪桑,据我初步估计是有人侦知了周成斌真正的关押地点,使用乙醚气体迷昏了他们四个,而后劫走了周成斌。可是……院门口、大门口都设有明哨暗哨,医院里还布满了我们的人化装成的医生、护士,他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又是从哪里逃出去的?就算是侥幸混进来了,别忘了周成斌同样也被乙醚迷昏了,又有重伤在身,抬着这么大一个人又是怎么人不知鬼不觉的逃出去的?莫非这些人有隐身术?” 闻听突变,田成羙匆匆赶了过来:”倪秘书,山木君,怎么回事?” 山木龙三答道:“具体情况由倪秘书向你介绍,我先去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你们最好先勘测一下现场。” 听完倪新述说的事情经过,田成羙命令道:“你们几个去住院部那里通知都撤到这边来,人都跑了,那个假目标再摆着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倪秘书,我们带人分头勘察现场。一会上峰追查下来,总要有个初步的说法,再弄个一问三不知,这颗脑袋还能不能保得住,都成问题。” 接到山木龙三的汇报,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分头赶到了日军军医院。倪新赶紧跑上前去汇报:“将军、李主任,属下办事不利,以致如此重要的人犯不翼而飞,自请处分……” 李士群一张脸铁青:“什么?!不翼而飞?你再说一遍!”倪新不敢再说话,立正不语,静待处置。 小野平一郎劝道:“李主任,先听听他们怎么说吧。倪秘书,事情的简单经过山木已经说过了,你们勘察的情况如何?” 倪新字斟句酌的答道:“经过初步勘察,有人从这里划破了玻璃,用高纯度的乙醚气体迷昏了室内的看守,而后从窗户进入室内,劫走了人犯。“倪新指着窗外的脚印继续说道:”据我们估计,这伙人一共有四到五人,是从污水管道里潜入医院的,而后也是从那里逃跑的。属下已经派出田队长手下的所有的人手,三人一组,沿着地下污水管线追查。” 田成羙补充道:“昨天晚上属下那里没有任何动静,一个小时前接到倪秘书的通知,带着所有的人赶了过来。对了,山木君已经扣押了知道内情的军医院心内科主任福冈俊雄,他正在写事情经过。” 山木龙三也汇报道:“据属下根据乙醚气体在室内的残留推测,人犯被劫走应该发生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这之前曾有一个医院的清洁工来过,被我赶了出去。可是刚才讯问福冈俊雄,他说早就向医院后勤处交代过这一侧的四间留院观察室不允许医生、护士、护工、清洁工等人靠近。这一点得到了刚被我抓来的后勤处夜班负责人的证实。” 小野闭目不语,身边的几个人谁也不敢再说话。这时,三浦仁和推门而入,看到这幅场景,也静候在一边没敢开口。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寂后,小野开口说道:“田队长、山木组长、倪秘书,除了福冈俊雄,知道周成斌真正所在的只有你们三个。我要禁闭你们三个审讯。调查工作从现在起由三浦仁和协助李主任负责。你们向三浦君交接一下吧。”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提出异议,却各有心思。田成羙暗道难道小野想找个替罪羊?自己不过是负责摆阵的,责任最轻,可是山木龙三是日本人,又是小野的学生和直属部下,对倪新,小野似乎信任的异乎寻常,都有点不和他多疑猜忌的个性了,这个替罪羊可别落到自己身上。 山木龙三的歉疚和悔恨超过了对自身命运的患得患失,也许就是因为自己陷入丧妻之痛不能自拔,心不在焉,才让对手有了可乘之机。从现在起一定要全力以赴,彻底摧毁该死的军统上海站,挽回大日本帝国的损失,也才能告慰死的不明不白的爱妻。 倪新的心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除了对自身命运的担忧,更有着切齿的痛恨。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是他认定这一切和军统那个潜伏在76 号里的奸细脱不了干系,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奸细的痛恨,超过了对周成斌和郭烜,此人不除,76号永无宁日! 周成斌醒来的时候,已是五月二十八日的下午五点,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艘渔船上,一个人推门而入,居然是李智勇:“周站长,你可醒了。凌晨有个医生给您检查过,说没有生命危险了,只需静养,留下药品走了。郭副站长让我转告您:此次损失虽然不小,可是他和他所在的联络站,还有那四个行动组都是安全的。李立下辖的三个组一个组的组长叛变,全部损失了,侯鑫死于酷刑也没招供,他那个组保住了。另外一个组被抓捕的时候正在开会,组长自杀,组员也……好在八十六号是安全的。这是他的原话,郭副站长交代我不明白不要紧,只需一字不差的转诉给您。他带人回上海继续潜伏,设法完成重庆交办的找出潜藏在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的任务,请您放心养伤。”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苏北洪泽湖湖里的一个小渔村,只有四五户人家,还都是夏季临时来捕鱼的。距离我们三纵现在的驻地水路有三公里,既可以相互照应,出了状况也不会影响到您的安全。我派刘林,就是上次您交给我的那个小伙子照顾您的生活,还有一个叫谢承新的,是三纵二队的支队长,他入伍前是一家医院里的一个实习医生,也是咱们军统的老人了,电讯技术也过得去,再给您留一部电台随时和我联系。一个船老大老赵,三个人陪您养伤。李立……的事我听说了,这个软骨头,死得好!不死我也不会放过他!属下一会还要赶回部队。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成斌无声地叹息,李立,这个曾经的学生,得力的左右手,曾经在两年的一次行动中舍命救过自己,今天又出卖了他,八名部下也因为他的背叛死于日本人之手,而这个背叛者又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羞愧自裁……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好说道:“李立的事……不能全怪他,以后别再提了。这个谢承新……也许我会带他回上海。你再挑个人,简单的培训一个月,第三次重建此次被摧毁的那两个行动组。国家不幸蒙难,作为军人,我们只能前赴后继……” 接到郭烜发来的密电,毛人凤悬了几日的心才放了下来,总算没有越陷越深,一发不可收拾。周成斌居然被成功营救,可喜可贺。欣慰之余,他又有一点愤懑:郭烜自作主张,冒险营救,八十六号在收到自己明令静默待变之后,抗命参与郭烜的行动,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他,估计也会受到处分。看来不加以节制,还真是不行。可是鞭长莫及啊……郭烜在密电中虽然口口声声自请处分,自己又能如何?他打定主意,不管为公为私,等郭烜配合八十六号,完成戴笠亲自交办的,挖出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的任务后,马上严令他撤回重庆,参与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的筹建。 !! 第四十一章 迷失 成功营救出周成斌,让刘泽之对郭烜刮目相看,同时心里的一块巨石也终于落地。他知道在这一次的行动中,一些做法失去了一贯的谨慎,很有些冒险。且不说冲动杀人事件至今仍是悬在他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一柄利剑,就是去日军军医院找倪新和山木的事,也很容易让人起疑。虽然找了毛骏这么个挡箭牌,还是无法做到无懈可击。现在倪新、山木被扣押禁闭,接受讯问,这把火随时有可能蔓延到自己身上。但是如果再让他做一次选择,他还是会选择参与营救。不知不觉中,那个很少见面,见了面也不过寥寥数语的周成斌,在他心目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他,已经把那个人当做了自己亲如手足的长兄…… 安顿好周成斌,匆匆赶回上海的郭烜又给刘泽之出了个难题,还是在正金银行对面的那家书店里,二人见了面。郭烜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戴老板密令尽快找出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且此次代号为‘芒刺’的行动将以你为主导,上海站会全力配合。说说你的想法。” “截至目前,没想法。只知道那个卧底代号‘南极星’。老周情况怎么样?” 郭烜的话还是那么简单直接:“这不是你该问的……”停了几秒钟,说了三个字:“他还好。” 想起除了第一次奉命追杀叛将,周成斌和自己不多的几次见面,彼此之间无声却能清楚感受到的关怀,刘泽之知趣的不再说话。一样的沉默少语,周成斌给人的感觉是稳重可以依靠,这个郭烜给人的感觉却是无趣孤傲。刘泽之随意拿了两本书,走到柜台让小伙计结账。又装作挑选别的书籍,走回郭烜身边。 郭烜问道:“76号有什么情况吗?” 刘泽之知道郭烜此话问的是营救周成斌后76号的对策和现状,低声答道:“人心惶惶,倪新、山木龙三、田成羙被禁闭接受讯问,之前的李明华,还有一个叫赵敬东的,还没有放出来。”又说了一句:“我……目前还好,不过留下的疑点……”他突然不愿意再说下去,也许郭烜并不在意他是否安好吧? 没听到刘泽之的下文,郭烜挑了挑眉毛,无声地催促刘泽之说下去。刘泽之换了个话题:“我会尽快想办法完成‘芒刺’计划,以后怎么和你联系?” 郭烜答道:“你专用的那家联络站不能再用了,会马上以房租到期为名安排新的地址,为防万一,新地址还是只有你知道,不必告诉我和任何人。这家书店是我的一个联络站,但是你不能直接使用,从这里望过去,路东三层阁楼窗台上有一盆文竹,这是安全信号,看到这个信号,你可以命令你的通讯员去那里找设在一楼的死信箱和我取得联系。”交代完这些,再无多余的话,转身离去。伙计将包装好的书递了过来,刘泽之掏出钱结账,示意零钱不用找了。也离开了书店。 刘泽之的处境之艰辛不宣之于口郭烜也能体会的到。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到彼此之间的生疏,但是他相信作为职业特工,双方都不会因此影响到并肩作战履行职责。其实在心里他早就承认了周成斌说过的一句话:八十六号是个很优秀的特工。他更不承认这份生疏是因为化名“徐建雪”的爱妻文越男的关系。三年前经戴笠特别批准允许成婚,随后台儿庄会战爆发,新婚三个月的夫妻并肩上了战场,奉命撤回重庆后得知妻子被派到日占区潜伏,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三年,更没想到的是竟然在上海意外重逢。他深信妻子对自己是忠诚的,但是不知内情的刘泽之有没有可能假戏真做,他甚至想到如果刘泽之逾矩,毛人凤会不会默许甚至为了更好地潜伏纵容刘泽之?他知道这种想法是荒唐,更是不应该的,但是说到底他郭烜也是个人,有着一般男人都有的七情六欲。 该如何找出这个就连李士群也只知其名未知其人究竟是谁的日本奸细哪?刘泽之又一次陷入了无从着手的困境里。 五月三十一日傍晚,刘泽之买了两根猪肋骨和半个嫩冬瓜,在厨房里煲汤。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从十四五岁起,半是生活的不得已,半是因为兴趣,闲暇的时候给自己和姐姐做几个小菜是他与众不同的松弛身心的一种方式。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倪新,倪新对生活自有一份精致的追求,也懂得很多,只要有条件,喝的茶、酒、抽的烟、喜欢吃的点心等等虽然不一定是最贵的,但是都是最适合他自己的,当然这不影响没有条件的时候倪新也可以一声不出的忍受最艰苦的生活。自从来到76号,刘泽之经常邀请关系比较密切的单身同事小聚,倪新算是来的次数最多的几个人之一。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如果没有这场日本强盗强加给中国的战争,与其和郭烜这样呆板无趣的人相处,他宁愿有倪新这样一个朋友,闲来喝喝茶聊聊天,吃点家常菜,不也很好? 刘泽之甩了甩头,责怪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无稽的想法,这些整日在一起周旋谈笑的“朋友”,其实是最危险的敌人。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敌人,更是中华民族的败类!这样的迷失,也许有一天会把他送上黄泉路…… 门口传来敲门声,开门一开,来人是张克清。刘泽之笑道:“张大哥,快进来,你来得正好,我煲了一锅冬瓜排骨汤,再炒个青菜,蒸点腊鱼,一起吃点。” 张克清也不客气:“好啊,这个时候,冬瓜可不好找。我也想和你聊聊。” 不到半个小时,饭菜上桌,刘泽之给张克清倒了杯酒:“张大哥,喝点。这半瓶酒还是上次老赵和咱们一起吃饭,你怕他喝多了硬从他手里抢下来的。” 张克清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老赵被关禁闭快十天了,他还没出来,倪秘书又给关起来了,也有两三天了吧?多事之秋啊。” “一说老赵,我就想起那个大仙李明华了,听说他被关起来后,他那个特别电讯组暂时由你负责?” 张克清似是无意的发着牢骚:“也就这么一说,我可负不了这个责。” “怎么说?噢,李明华神气,他的兵也跟着神气,还敢不听调度啊?这是哪家的规矩?再说李明华人都进了禁闭室,他还神气什么?” “倒也不是这么说,我特意请示李主任,得到许可后见了一次李明华,让他交接一下,人家根本不买账,李主任听了我的汇报,也没有追究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乐得清闲。何况——泽之,行了,我的酒量你知道,少给我倒点——我不懂日语,李明华来往的密电很多都是日语。” 刘泽之一愣,笑道:“如果我没记错,李明华也不懂日语啊,更别说用日语编辑密电码了。总不会神到一个来月他就精通日语了?” 张克清笑着调侃:“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我的日语除了数字,就认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李明华留下来的电报,有些不是机密一级的,我也翻了翻,像看天书,就认识这几个字。这汤做的不错,泽之啊,将来谁嫁给你,有福了。” 76号里年轻人多,纯粹按着年龄排辈,四十余岁的张克清比刘泽之、倪新这些人大了十几二十岁,几乎长着一辈,平日很有一点长者的风范,难得开几句玩笑。刘泽之笑道:“生逢乱世,又是干咱们这行的,没准什么时候阎王爷就下了帖子,结婚?算了吧,别害人害己了。” “看你说的,你又不是一线的行动人员,没那么大的危险,别杞人忧天了。对了,有件事想找你忙个忙,听说你的日语突飞猛进?有几个李明华留下来的便笺,都很短,也不是他的笔迹,不知道是谁手写在白纸上的,估计不会是什么机密,但是李明华收藏的很严密,放在他办公桌抽屉的夹层里,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本来没当回事,但是有一张上面有倪新这两个汉字,唉,日语里总是参杂着似是而非的中国字,你明天替我看看是什么东西。现在倪新被禁闭,能不给他添麻烦最好。” 今天晚上张克清的话,总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刘泽之心存疑惑,却丝毫不形诸于色,笑道:“好啊,那我去看看,但愿帮得上忙。来,再喝一杯。” 张克清用手掩住杯口:“行了,你也别喝了。这几天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我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四十二章 是敌是友 刘泽之默默想着心事,“芒刺”计划,他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中日鏖战,烽火遍地,情报战也越来越激烈,敌我双方互派卧底司空见怪,那个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卧底的确是心腹之患,可是也没听说过他有多大的建树,给军统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怎么就重要到了戴老板亲自过问,不顾上海军统站和自己尚未脱离险境,一再严令限期查找的地步?如果这么做的人换了李士群,倒可以理解,毕竟威廉史密斯得而复失,周成斌被成功救出,76号在这两件事里,可谓惨败。此其一。不过自己是个军人,职责所在,上峰有令,只能想办法完成任务。至于这个命令是为了什么,合不合理,没有质询的权利。 张克清一向与人为善,最不喜多事,下了班几乎每没听他议论过工作上的事,是个出了名的忠厚长者,好好先生。今天晚上怎么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一般人自谦自己不识字常用的话无非是“只认识十个数字”、“连十个数目字都认不全”等等此类的话,张克清为什么又画蛇添足的加上了一句“除了数字,就认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对一个半文盲,或者说对一个不懂日语的“日语文盲”,东南西北这个字不认识,不奇怪啊,用得着特意强调吗?此其二。 张克清不懂日语,电讯处有的是人懂日语,如果那几张便笺不涉及机密,何必找自己?如果涉及机密,找自己去看,就更让人匪夷所思。就算自己和张克清来往的比较密切,可彼此之间远远没有好到张克清只信任自己一个人的地步啊?此其三。 东南西北……代号南极星……便笺上有倪新的名字,倪新是知道南极星的,李士群让李明华办交接,李明华不买账,张克清汇报,李士群没有追究……李明华被禁闭,他依仗的是什么?会是日本人吗?如果是,日本人为什么要替李明华做主?倪新曾要求自己在为李明华的办公室做电波屏蔽的时候做手脚,又是为什么?这会是张克清给自己设下的一个陷阱吗?张克清……最后,刘泽之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小心应对,走一步看一步吧。唉,如果可以见一见周成斌,就好了。 六月一日早晨,刚上班的天气就热得让人烦躁,还没等刘泽之去张克清的办公室,三浦仁和通知他半个小时后赶往刑场观刑。等他到了刑场,很多人已经先他一步来了,留心一看,各个处室都有人在,总务处除了他,处长高宏勋和技术鉴定科的组长毛骏也来了。行动队来的人最多,除了队长田成羙、第二组组长赵敬东还在禁闭室,其他五个组长全体出席。负责行刑的内卫组十余名内卫也都荷枪实弹做好了准备。 十来分钟后,被先后关进了禁闭室的田成羙、倪新、山木龙三、李明华、赵敬东五个人也出现在刑场,其他观刑的人面北朝南,站在收敛尸体的濠沟的对面。这五个人却是面对西方,和其他人成九十度角单独站成一排。刘泽之有些心惊,难道……观刑的人群也微微有些骚动,许多人猜测今天的行刑对象不会就是这五个人吧?大家低声窃语着,有人答道:穿着便装,也没有戴刑具,站的地方也不对,应该不会吧? 又过了几分钟,三名五花大绑、带着手铐脚镣、嘴里塞着毛巾的人被押了上来,站在了行刑的内卫组对面。李士群带着三浦仁和和几名保镖,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身体很健硕,脸色却灰败无光,而且明显带着刑讯伤的陌生男子来到刑场。李士群冷肃的目光扫过人群,众人都不由自主心中一寒。李士群开口道:“今日请诸位来此观刑,杀的是军统上海站三名反日分子。这三个人是周成斌的部下,也是这位——”他指了指身后的那名陌生男子:“原军统上海站第二行动组段文涛先生的下属,执迷不悟,拒不悔过,所以执行枪决,以儆效尤!行刑吧!” 一排密集的枪声响过,三名人犯倒在了壕沟里。不是第一次看着自己的战友倒在面前,刘泽之还是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心中绞痛,盛夏里感觉到了阵阵寒意。那名叫段文涛的男子浑身一颤,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这三个被杀的人都是他的组员。李立手下三个行动小组,一个被抓捕时正在开会,发生枪战中全部殉国;一个组长侯鑫宁死不屈,死于酷刑保护了自己的组员;只有他——出卖了自己的战友。 李士群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可能也都听说了,周成斌潜逃!76号再度蒙羞!76号里有奸细,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最大的嫌疑犯——”他用手一指倪新等五个人:“就在他们之中!小野将军严令从此刻起,七十二个小时内破案,否则……”他停顿了一下,提高了声音:“五个人一律格杀!” 众人都是一惊,这五个人……其中有日本人山木龙三,有李士群的亲信机要秘书倪新,有76号实际上的第二号人物田成羙,怎么可能?李士群继续说道:“军统有个家法:宁可错杀不可错放,虽然我和戴笠不共戴天,对此话却深以为然,治乱世用重典,不得不这么做!当然,我也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五个也会在剩下的时间里,竭尽所能找出那个奸细,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这个奸细将会无所遁形!我希望他可以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只要他真心悔过,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而且一定会得到皇军和我的重用。我的话说完了,解散!” 兔死狐悲,众人皆都心悸,默默地走回办公楼。刘泽之坐在办公室里发呆,过了半个来小时,想着张克清那里还是要去一趟的。 张克清的办公室里,张克清递给他三张便笺:“你看看吧,写的是什么?泽之,你脸色不太好。刚才我虽然没去刑场,可我们电讯处的温处长也带着另外两个组长奉命观刑,听他们说了。” 刘泽之接过便笺看了看,上面的日文字体很生疏,英文倒像是李明华的字迹。“上面记的是几次发密电和某个不知名的人联系时用的密码编号,没什么要紧的,没有密码本,这就是几张废纸。这方面你这个电讯组长是行家。提到倪新名字的这张说的是下次联系用倪新事先设定的第三套密电码,升位,加减。至于怎么升位,怎么加减,就不清楚了。唉——” 张克清接过便笺收了起来:“噢,那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唉,看到倪新和老赵他们……还不知道三天后会怎么样,感觉干这行真没意思,可惜啊,上了贼船容易……” 张克清赶紧打断他的话头:“别胡说!什么贼船?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加油添醋的一传,不定惹来什么麻烦那。你这牢骚满腹的,我不留你了。” 记忆力很好的刘泽之照猫画虎的写出了那三张便笺的内容,电讯方面的理论和实践,他懂得都不多,看来还必须向郭烜请教,这一回,郭烜总不至于再给他个钉子碰吧?可是如果这是一个陷阱,贸然约见,郭烜会不会因此出危险?看来这一次李士群不抓到这个卧底,是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那些疑点会不会把这把火引到自己身上?该怎么办? 中午食堂里用餐的人明显比平日少了很多,由于近日风波不断,人心惶惶,许多人要么没有胃口省了这顿中饭,要么不愿意生事,怕祸从口出,买了饭菜回办公室里用餐。刘泽之吃了几口,刘无坐在了他对面,兄弟俩聊了几句。刘泽之叹道:“我不吃了,没胃口,上次你给我喝的那个山楂茶不错,开胃解腻,还有吗?你吃完了给我送点过来。” “还有,就是不多了,我一会就给您送去,如果不够,我再去买。” “不用买了,够喝一两天的就行。” 喝完一杯刘无送来沏好的山楂茶,交代了几句,刘泽之求见李士群。 李士群的心绪坏到了极点,一连串的变故让他几乎没有喘气的机会。这些日子一直留住在76号小野平一郎早晨还商定一起去刑场,杀鸡儆猴。接到日本本土大本营的电报后,却改变了主意,这一年来,小野在表面上给自己和76号尚算留足了面子,此次却几乎当场撕破了脸。小野冷着铁青着脸训道:“李桑,你太让我失望了,76号也太让我失望了,我怀疑你和你的部下是否有足够的能力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特别是有没有足够的忠诚和诚意!区区一个周成斌和上海站,搅得大上海鸡犬不宁!从现在起,你上报的在各个皇军占领区设置分支机构的计划无限期搁置,先把大上海的事情给我做好,再到处伸手不迟!我给你三天时间,找出这个奸细,缉捕郭烜,你好自为之吧!备车,回司令部。” 被训得灰头土脸之后,派三浦仁和去日军司令部打听,才知道威廉史密斯一家三口在美国纽约公开露面,接受了各国记者的采访,宣布加入美国国籍。对日本微词颇多,以个人的身份感谢中国国民政府所做的一切,呼吁世界各国警惕日本政府的野心,关注并尽可能援助中国正在进行的反法西斯战争。记者招待会结束不到一个小时,德国紧急召见日本驻德大使:向日本政府提出严正交涉,抗议找到威廉史密斯后对德隐瞒真相的不当行为,希望日本政府给与解释,并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小野平一郎也因此事被处分降职,要求将功赎罪,否则将有更严厉的处分。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事到临头,小野还是恼羞成怒。也许,是周成斌的逃跑又一次刺激了他。唉,也难怪小野大发雷霆,李士群担心再这样无所作为,极有可能被小野当做替罪羊背这口黑锅,那时候,这条命能不能保住……无计可施之下,他这才痛下决心,命令倪新等五人法场陪绑,宁可自断臂膀,丢卒保车,也要全力一搏,将功赎罪,度过这个险关。 从法场回来,翻看了倪新五人写的情况陈述,每个人都是洋洋几大篇,却没有有价值的线索,正在苦思冥想何处入手方能见效,这个时候,刘泽之居然来了。 !! 第四十三章 割肉饲虎 这个时候李士群本不想见任何人,正要回绝,刘泽之已经从外屋走了进来:“主任,您看起来很疲倦,要注意身体。” 像这样秘书通报后还没有经过许可就自说自话的进来,刘泽之不是第一次了。李士群皱了皱眉,懒得教训。“你有事吗?” 刘泽之说了几件不大不小的公事,却都是不急之物,显然只是觐见的托词。李士群更加不悦:“没别的事了?这些事你看着办,用不着和我汇报,下去吧。”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终于下了决心开口:“主任,还有件事……就是倪新,噢,倪秘书,我……属下觉得您也太……倪新怎么可能是卧底?就说秉公执法,你也不能自断臂……是吧?” “你想说什么?说我是非不分,冷酷无情?是吗?” 刘泽之吓了一跳,似乎这才看出李士群脸色很难看,嗫喏道:“主任息怒,属下不敢……” 李士群冷笑道:“你怎么可以保证倪新不是卧底?他不是,谁是那个卧底?” 刘泽之尴尬的赔笑道:“谁是卧底,属下怎么可能知道,但是倪新……” “不知道你就给我闭嘴!一天到晚,无事生非,拉帮结派,我要你有什么用?出去!” 刘泽之吓了一跳,却还是辩解道:“主任责备的是。但是倪新……他奉命去看管周成斌,连我都瞒得滴水不漏,他是您的机要秘书,您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总不能……” “总不能什么?你把话说完!” “……” “说啊!” 刘泽之偷觑李士群的脸色,鼓足勇气答道:“总不能因为要向上峰交代,就枉杀……其他的人属下不知道也不敢多嘴……可是倪新他……再说了,怎么就能肯定消息是他们五个人泄露的?医院的医生护士,小野将军的随从,也有可能啊。上次威廉史密斯失踪的事,倪新全程都没有参与,总不能说咱们76号有好几个卧底吧……我去医院找倪新和山木,让他们写凶杀现场的报告,倪新都不见我,可见他已经很小心……” 李士群勃然大怒:“什么?你去医院?!军医院?找过倪新?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谁让你去的?说!” “我……我自己,您让我负责凶杀案调查,三浦秘书说查不下去,不查了,我觉得不合适,想再查下去……”刘泽之有点慌了,解释道:“主任,属下没有找到倪新和山木龙三,只见到了田队长。” 李士群问道:“你见到了田队长,还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田队长也没告诉我倪新他们两个在哪,就聊了两句天。” “聊了什么?” “……看见病床上躺着一个人,当时属下以为是周成斌,聊了几句关于周成斌的事……” “你还见到了周成斌?好,好,来人!”三浦仁和带着两名保镖走进办公室:“扣押刘泽之,送进禁闭室!” 刘泽之大吃一惊:“主任,我……属下……主任息怒,属下该死!” “押走!” 接到刘泽之的通讯员纪群留在死信箱里的的约见暗号,郭烜很奇怪想见他的为什么会是刘泽之的弟弟刘无,而不是刘泽之本人?他倒不是怀疑刘无的身份,纪群是徐建雪的助手,由她出面送这封约见信,本身就证明刘无是靠得住的。难道刘泽之出了什么事? 郭烜烧毁约见信,如约来到约定地点。这是一家兼营汽车维修的出租车行,刘无当司机的一辆吉普正在此检修。客户休息室一身工装的刘无见到了来这里打听租车行情的郭烜,留心打量,确定此人左手戴着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苍鹰戒指,低声说道:“我是刘泽之的弟弟刘无,四哥让我来找你,把这个交给你。”刘无递过来三张抬头空白处写着日语的报纸:“报纸里有一封四哥的亲笔信。四哥说这些东西请你看完后马上销毁。” 郭烜卷起报纸,刘泽之的信不长,写在一张白纸上,郭烜看完后,起身去了车行的洗手间,出来后路过刘无身边,低声说了一句:“留心李明华的行踪,只要他出了禁闭室,第一时间给纪群送信,内容是:毒蛇出洞。”戴上礼帽,径直离去。 回到租住的三层阁楼,郭烜心事重重。那封信上刘泽之告诉了他三个情况,第一这三篇日语短文是在李明华办公桌的夹层里发现的,据字迹可以看出文中的日语和英语出自不同的两个人之手。交给他的是一个叫张克清的人,此人是接替李明华工作的后任,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也有可能是个陷阱,请他见机行事。第二周成斌被营救,李士群恼羞成怒,下决心要找出76号里的卧底,在配合营救的过程中,他留下了疑点,只能割肉饲虎,自投罗网,主动惹怒李士群,作为嫌疑人被禁闭讯问。兵行险招,身处其中,制造一个“卧底”——李明华交给李士群。请他不必为自己担心。李士群出言恫吓:七十二小时查不出卧底嫌疑人一概格杀,其实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反而如果不能尽快制造出一个卧底,而被其他嫌疑人检举出疑点,到了那个时候,处境就会很危险。第三制造“卧底”的工作需要他配合,请他见机行事…… 对刘泽之,郭烜不由得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这个小着自己十来岁的年轻人,胆大心细,屡出奇招,在76号那个魔窟里孤身一人,与魔鬼周旋,几次出手,屡建奇功,周成斌眼力不差,“是个很优秀的特工”的评价,并不为过。更让他抱歉于心的是他和刘泽之重庆邂逅,不欢而散;上海重逢,他又是冷漠相待。没想到刘泽之对他还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以性命相托。这份胸襟,实在让他既感且佩。随着而来的是深深的担忧,他很清楚稍有行差踏错,等待着刘泽之的将会是什么。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刘泽之发出的配合行动的信号,全力配合。 收回思绪,郭烜凭着记忆写出了刘无送来的三篇日文短文,用心揣摩。这是三段很简单的日文夹杂着英文的文字,有点备忘录的性质,除了电报频率、密电使用的密码编号,升位等资料外,两篇抬头表有“nan,s”,用英文写着一句:此人知道m的反应,应是身边人。另外一篇标着“nan,f”,这一篇里出现了“倪新”的名字,还有一句没头没尾的“倪知道此人?”的疑问句,用的文字也是英文。郭烜一头雾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只好暂时搁置。 76号禁闭室设下地下室走廊一侧,与走廊另一侧的几间刑讯室、关押犯人的监狱只一墙之隔,分别设有两扇相同的铁质大栅栏门,大门口一样警卫森严。不同的是刑讯室监狱加起来将近二十间,禁闭室只有四间,其中两间是相连的套间,另外两间是单间。里面的设备也大不相同,禁闭室里有床有桌有椅子,每间还都有西式卫生间。 最初李明华和赵敬东被关押在两个单间里,倪新等三人来了以后,不知李士群出于什么考虑,五个人被一起关押在套间里。此时,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在埋头写着行踪交代。看到刘泽之也被押了进来,都吃了一惊,却没有人开口,只抬头看着。负责押解的保镖也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倪新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还是奉命来讯问我们的?” “我讯问你们?我还不知道谁讯问我那!没有你,我也倒不了这么大的霉!” 两名保镖很快又抱着一堆日用品回来,把被褥铺在外间门边唯一的一张空床上,洗漱用品放在床头柜上。倪新走到门边,用目光询问着。 李士群的保镖平日都归倪新调遣,其中一个保镖压低了声音说道:“刘科长为你讲情,惹恼了主任,一气之下把他也关进来了。倪秘书,您多保重,我们必须走了。”、 倪新没想到刘泽之居然会为他求情,还因此惹怒了李士群也被关了进来。他想说点什么,可是房间里还有其他四个人,只得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刘泽之皱眉道:“别碰我,烦着哪,你倒是闯了多大的祸,主任要杀你,我就说了一句话,也吃了挂落。唉,早知如此,我多哪门子嘴啊。” 虽然刘泽之这么说,倪新心中还是起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干他们这行的,冷漠无情、决不能感情用事是本能的生存之道,难道不是吗? !! 第四十四章 周旋(上) 几分钟后,之前被关进来的五个人继续埋头写自己的交代,毕竟性命攸关不敢大意。刘泽之躺在床上发呆,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很快,半盒烟就剩下两根了。赵敬东走了过来:“泽之,给根烟。” “你自己没有啊?”说是这么说,刘泽之还是给了他一根。 赵敬东点燃香烟,狠抽了两口,这才答道:“唉,关在这个鬼地方十天了,从第二天起就没烟抽了。” “你不会向卫兵要啊?” “我要了,人家也得给啊,你以为被关在这里是干嘛哪?度假?唉,这条小命阎王爷相上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拿走了。” 刘泽之一愣,也叹了口气,想了想把仅剩下的一根烟也扔给了赵敬东。赵敬东说道:“你自己抽吧,我过过瘾就行了。” “得了吧,给你你就拿着,你的烟瘾我还不知道。老赵,事情真的这么严重?” 赵敬东哭笑不得:“我平常总说你正事不上心,你还不服气,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先别说别的,就看看关进来的这几个人,你说严重不严重?你不说躲得远点,还往枪口上撞,你啊,自找!唉,我还是去写行踪交代,你继续发呆吧。” 刘泽之的脸色也逐渐沉重下来,过了一会,悄悄走到赵敬东旁边,低声说道:“既然事态这么严重,你还托人找我,噢,前后还找了我两次,你就不怕把我也牵连进来?” 赵敬东脸色微微一滞,这话他有点不好对答,难道直接说为了我自己,没考虑你的安危?强笑着解释:“当时我没想到这么严重,直到老倪他们三个也被关了进来……再说,我找你,你也没来啊?” 刘泽之撇了一眼中间隔着李明华,也在埋头写材料的倪新,倪新好像没有看到,埋头疾书。刘泽之没提倪新劝他不要多事的话,答道:“其实接到你的传话,当时我是想来的,可是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 自刘泽之进来后一直没有开口的李明华悠悠插话:“原来赵组长人被关在这里,却能毫不费力的和外界联系沟通,这个情况怎么没听你向李主任汇报?既然如此,隔离审查还有何意义?” 赵敬东沉下了脸,马上反唇相讥:“我们说话,有你什么事?我没汇报,怎么了?你汇报了?我不过是托人传话,你哪?张克清来看你,游汉波私下也来找过你,你向李主任汇报了吗?” 李明华、赵敬东二人被关起来十来天了,一直在相互揭发推诿责任,心里早就憋着一腔怒火。张克清来找李明华是奉命而来,游汉波却的的确确是私下疏通后溜进来的,李明华不想解释,不屑的笑道:“我的事你少管!也用不着给你解释,我自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 “你清白?哼!76号创办之初我们几个都来了,一直太太平平的,自从某些身份不清不楚的来了,这才热闹起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李明华火了,站起身来,指着赵敬东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身份不清不楚?你把话说清楚!” “说就说,我说的就是……” 禁闭室的门砰的一下打开,三浦仁和带着几名保镖走了进来,三浦仁和扫了群人一眼,说道:“吵什么那?行踪报告都写完了吗?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李主任吩咐,半个小时后开会。” 禁闭室靠近走廊的那个单间被布置成了临时会议室,李士群坐在长桌的一头,三浦仁和正在汇报:“日军军医院福冈俊雄写的行踪报告属下看过了,李主任您看,这里,他交代说:知道周成斌真正关押地点的,估计还有一名助手,一名麻醉师,另外他只告诉了康慈医院的院长孟霄杰和他自己的老婆。属下已经讯问了孟霄杰,孟霄杰承认听福冈俊雄提过一句,而且福冈并没有交代他不能对外泄露,所以那天晚上他和两个病人通电话推荐医院,为了证明军医院心血管专科的权威,提到了这件事。但是由于福冈只说了抢救周成斌的情况,关押地点只顺便提了一句,所以孟霄杰说他也只是说了一句:有个还在留院观察室的病人,如果不是送到军医院,绝对捡不回命了什么的话。” “这两个病人是谁?调查了吗?” “这两个病人一个是法租界的华人探长,一个是路过上海的牧师,第二天就离开了上海。那名探长那里属下已经派人去了,还没有回信。牧师还没有找到。” 李士群的眉头越皱越紧:“福冈俊雄的老婆哪?都和什么人说了?” “福冈俊雄的这个老婆是个长舌妇,为人嫉妒凶悍,那天福冈不能回家,她打了好几个电话追问行踪,惧内没出息的福冈烦不胜烦,一个医生,又不识轻重,只好和她说了有一个重要人犯被关在医院里,这个人重要到关押地点都不能对外泄露,还设了个阵,所以不能回家等等。没想到这个长舌妇晚上闲得无聊,来上海后又学会了打麻将,兴趣正浓,约人打麻将,在牌桌上说了。属下也派人去问了同桌打牌的,那几个妇人大呼冤枉,都说仔细想想是有这么回事,但是压根没留心。主任您看用不用把这几个人都抓起来?” “那两个福冈俊雄估计也知情的助手和麻醉师哪?他们都告诉了谁?” “可能是听说了福冈俊雄被我们扣押的消息,这两个人觉得大事不妙,坚决不肯开口,依属下看来,要撬开他们的口,必须要用刑。” 李士群无奈的叹道:“知情人居然如此之多,这保密工作是这么做的?简直是千疮百孔,惨不忍睹。” 三浦仁和答道:“主任息怒,这些人很多都是知道一鳞半爪,能不能从那些知道全部实情的人下手……” “糊涂!76号里的那个卧底和郭烜那个是易与之辈?一鳞半爪,对他们来说足够了。看来此路不通。” 三浦仁和又道:“主任,还有件事,您先听听这段监听录音。”说着,打开监听仪器。刘泽之、赵敬东、李明华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完录音,三浦仁和继续说道:“李主任,这些警卫如此大胆包天,不严惩不足以正军法!还有件事,听说刘泽之被您关了禁闭,毛骏,鉴定科的那个组长,吓坏了,可能是想着与其被别人交代出来,不如主动坦白,找到属下说刘泽之去军医院的时候,他也一起去了。属下把他暂时扣押在办公室里了,用不用也关进禁闭室隔离审查?” 李士群摆摆手:“警卫的整顿,那是另外一回事。毛骏……也先放一放吧。这么说……虽然李明华和赵敬东早就被关起来了,但是他们和外界的联系,一直没有切断?所以也就不能排除这两个人在周成斌潜逃事件里的嫌疑。何况……还有一种可能,配合劫走威廉史密斯的是一个人,而配合营救周成斌的又是一个人,也就是说,周成斌的真正关押地点,郭烜也有可能不是从潜伏在我们76号的卧底那里得知的。” 李士群闭目不语,三浦仁和提醒道:“主任,召集五个……对了,现在是六个了,被关禁闭的人开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 “那就把他们带过来吧。” !! 第四十五章 周旋(下) 刘泽之等六个人被带了上来,李士群示意他们分两边坐下。问道:“你们写的行踪报告都补充修改好了吗?” 其他五个人都说写完了,纷纷起身交给了三浦仁和。只有刘泽之说道:“主任没交代,还没写。” 三浦仁和把收好的一沓报告递给李士群,李士群没有接:“你先替我收着。今天我想分别听听你们每个人的看法,两个问题:一你自己不是卧底的理由;二谁是卧底,只能在其他五个人里选择一个人,理由是什么。必须选,也必须给我一个理由。从赵敬东开始吧,顺时针。刘泽之,你来得晚,最后一个说。” 赵敬东说道:“我不是卧底的理由说过好多遍了,的确,那则寻人启事是我首先发现的,《申报》也是我第一个去的,打草惊蛇,好心办了坏事,但是属下的出发点是好的。周成斌潜逃之前好几天,我已经被关起来了。我是找过刘泽之,可是他没有来。我也托过关系比较好的警卫打听情况,不过这些人的级别不够,他们是不可能知道周成斌在军医院被关押的警卫措施的。至于谁是卧底……”赵敬东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另外五个人,说道:“我怀疑是李明华。理由吗,山木君进驻76号晚,可他是大日本帝国的人,我们四个从76号创建就跟着主任,76号一直太太平平,直到李明华来了,才变得又是泄密,又是潜逃。而且当初我和倪秘书、刘科长奉命甄别原军统、中统弃暗投明的人员,李明华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经过甄别,就进入76号的。他投奔76号的原因也值得深思,既不是被戴笠派人追杀,又不是有什么旧日恩怨,他自己也说过对政治没有兴趣,可见也不是因为真正赞同汪主席和平救国、中日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理念,而仅仅是不愿意去陕西,太牵强了。” 第二个轮着山木龙三发言:“我是大日本帝国的特工,不可能是卧底。再说如果我是卧底,肯定会想法设法介入周成斌的审讯关押,而不会因为妻子的死,失去了工作的兴趣,被小野将军教训责罚。还有大家不要忘了,周成斌之所以被捕,完全是因为我找出了李立,又参与审讯后让李立招供。我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士群格外给山木龙三面子:“说的有道理。那你说说你怀疑谁是卧底。” “我怀疑……李明华。理由吗,他和郭烜有师生之谊,郭烜只是上海站的副站长,周成斌被捕的很突然,郭烜未必知道76号里的卧底是谁,这样的绝密知道的人少一个,这个卧底就安全一分。周成斌没有必要让郭烜事先知道这个人是谁,除非这个人和郭烜有特殊的关系,周成斌没有隐瞒的必要。” 轮着倪新发言,他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卧底的理由和山木君有一点是一致的:周成斌是我们两个带人抓捕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威廉史密斯在76号的事情我毫不知情,不可能泄密。谁才是这个卧底……如果把怀疑的对象局限在我们六个中间,我也怀疑李明华。理由吗,和山木君的理由差不多。主任,属下有一个想法,想单独向你汇报。” 李士群不置可否,说道:“你说完了?田队长,你接着说。” 深思熟虑的田成羙一上来就主动撇清了自己和郭烜的关系:“我虽然和郭烜有那么一点姻亲关系,却数年没有来往了。我不是卧底的理由:一是我对威廉史密斯的情况完全不知情,更谈不上泄密;二是我虽然负责摆了个阵,但是周成斌被关押在哪里,我其实是不知情的,只知道也在军医院,直到山木君来找我说周成斌不见了,让我带人过去帮忙,我才知道了具体地点。谁是卧底吗,没考虑好,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李明华的可能性大一点。毕竟没有他‘恰当好处’的破译出密电,小野将军也不会受到误导,把威廉史密斯转到了76号。由此证明这很有可能是郭烜和他师生二人唱的一出戏。郭烜在军统的位置之重要,李主任您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周成斌当站长,再派郭烜冒险来上海,戴笠一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接连被四个人指证,李明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轮到他发言了:“我不是卧底的理由,周成斌潜逃,我被关押没有办法介入。密电破译失误是上了郭烜的当。我是他的学生不假,可是他的学生多了,说明不了什么。谁是卧底……第一个怀疑是赵敬东,他平日很少看报,怎么那么巧一眼就看到了那则《寻人启示》?后来只有他和我一起参与了关押威廉史密斯的行动。被李主任关了禁闭后,他显得很着急上火,不停地托人打听情况,很可疑。第二个怀疑的是田成羙,如果说我和郭烜有师生的名分,就被怀疑,那么他和郭烜可是有姻亲关系,而且大家别忘了,李立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杀的,是真的无法阻止?还是杀人灭口……” 众人听到李明华还有怀疑对象,大为不满,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李士群只让提出一个嫌疑人,这又是何必?这时李士群打断了李明华的话:“你只能有一个怀疑对象。对你的怀疑对象赵敬东,如果没有新的疑点,就不必说了。刘泽之,轮到你了。” 李明华只好点了点头,意犹未尽但是李士群已经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样子,只好不再说话。刘泽之一看就剩下自己了,开口说道:“我刚被关进来,很多事还没有想清楚,主任让我说那我就说吧。威廉史密斯的事情,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只知道二号楼在执行一项绝密任务。出了事,才好奇的打听过。周成斌的事,我听说他被抓了,也知道被送到了日军军医院,但是什么阵,什么真正的关押地点,截止到刚才他们几个说话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去军医院是因为奉命调查山木君夫人的凶杀案,三浦秘书不管……太忙,我就想自己找倪秘书和山木君了解情况。谁是卧底……我还是觉得倪新不……别的人吗,必须选一个,那就选……李明华,理由吗,大家都选他……” 虽然谈论的话题很沉重,气氛一直很紧张,听刘泽之说出这么个不着调的理由,除了李明华,大家还是都忍不住莞尔。刘泽之看了看李士群,没敢再说下去。 李士群瞪了刘泽之一眼,说道:“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刘泽之,给你两个小时,马上写出这一个月来你的行踪汇报,交给三浦秘书。倪新,你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 第四十六章 舍卒保車 第四十六章  舍卒保車 临时会议室里,只剩下倪新和李士群,李士群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活动了几下脖颈,倪新起身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着肩背。李士群问道:“刚才你发言的时候,只是说赞同山木龙三的意见,你自己究竟怎么看?想单独和我谈什么?说吧。” “主任,属下身为嫌疑人之一,有些话本来没有资格说……”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只不过你身处其中,表面上不得不一视同仁。可是查到现在,知情人……越来越多,头疼啊。” 闻听此言,倪新心中一宽,赔笑答道:“谢谢主任信任,那属下就斗胆直言了。小野将军给您三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有确切的证据找出这个奸细的。属下认为以后我们的工作方式需要改进,一些机密的行动只要在76号执行,绝对的保密是不可能的。我们可以设置一些安全房,组织临时特别小组,进入全封闭状态,确保不会泄密。” 李士群点了点头:“这个建议很好,马上着手,就由你负责,让刘泽之的行政科配合,先把安全房建立起来备用。这是后话。眼前的事怎么办?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显然早就考虑成熟了,答道:“既然小野将军急着要找出这个卧底,那我们就交给他一个。过了这一关,如果这个卧底还在,他也会放松警惕,我们再慢慢查找。” “交人?谁啊?李明华?理由哪?” “主任,虽然属下不敢确定李明华就是这个卧底,但是他的嫌疑最大。至于其他人,虽然也都有嫌疑,不过这些人是您的左臂右膀,全杀了,我们损失不起,更会寒了许多人的心。何况卧底也未必一定在这些人中间。” 李士群不置可否,闭目沉思了片刻,对一直没停手为他按摩的倪新说道:“行了,好多了,坐下说话吧。李明华?这也是个人才,再说日本人很器重他,小野能相信吗?” “主任,李明华的办公室虽然做了电波屏蔽,但是按照您的吩咐,施工的时候留有漏洞,也的确是监听到了一些可疑信号,属下想把这些可疑信号交给小野将军,当然这是不够的,以此为由头……属下认为像周成斌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倪新吞吞吐吐,李士群却把话挑明:“你是说屈打成招?” “……是……再说他也未必是冤枉的,至于其他的人,主任恕属下无知妄言,赵敬东首先中计,罪无可绾,撤职送进监狱关个一年半载。属下和山木龙三看管周成斌不利,记大过,田成羙和刘泽之,记过处分。主任,属下揣度您的意思,按照知情人顺藤摸瓜这条路,枝蔓太多,查起来不太现实,所以想从别的地方着手?” “不错,你觉得应该从何着手?” “……主任,属下总觉得周成斌突发心肌梗塞很诡异,据我们所知他身体一向很好,会不会其中有人做了手脚?当然,心肌梗塞肯定是真的,可是诱发心肌梗塞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电刑吗?” 李士群闭目不语,倪新也不敢再说话。过了一会,李士群说道:“这个调查方向是对的,可惜缓不济急。三天,已经快过去一天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李明华和小野将军说过,他有办法钓出郭烜。” 倪新一愣,旋即明白李士群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建议,只是有些细节问题正在考虑。笑道:“这更好了,那就先把李明华放出来,限他两天之内钓出郭烜。成功了,抓住郭炫,也是您的功劳,至于那个卧底,可以让赵敬东顶缸;失败了,正好有借口刑讯李明华。” 李士群终于点头答应:“就这么办。你现在不能出面,由三浦仁和负责。你先回禁闭室。” 禁闭室里,四个人坐在自己的床上发呆,换了刘泽之一个人奋笔疾书。身后跟着两个警卫的倪新走了进来,坐在床上的四个人谁也没动地方,却都留心看着。警卫说道:“李明华,出来。” 李明华走出门,大门咣当一声又上了锁。倪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也坐在了床边。刚才在李士群面前,有句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对刘泽之带着毛骏去军医院找他一事,倪新总觉得不合刘泽之一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做派,而周成斌在医务室接受治疗的时候,刘泽之也曾出现在医务室外面,难道……唉,这几天有点神经过敏,邻人偷斧,越看越像,看谁都像是卧底。如果刘泽之真的有问题,他应该躲是非,哪还敢为自己求情,主动搅到是非圈里来的?怎么说卧底的最大嫌疑也还是李明华。以后有机会提醒一下那个臭小子,别想起一出是一处。数年后,倪新知道实情的那一刻,不得不承认这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刘泽之,对人性的把握,自己不能望其项背。 李明华被放出了禁闭室,他虽然不擅长人情世故的应酬,却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诱捕郭烜成功,从此就是76号的功臣,又得了小野平一郎的青睐,前途不可限量;一旦失手……他心中一寒,不愿再想下去,随即又安慰自己,郭烜潜入上海不久,周成斌看样子一时不会也没有可能伤愈归队,孤掌难鸣,持才傲物的他自觉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 六月二号,也就是李明华被放出禁闭室的当天下午四点,重庆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监听室监听到一个电文,是由76号发出,接收方好像是在南中国海。这样的电文每天成千上万,一般的处置方式是监听到之后,登记在册,感觉有价值的送到破译室试着破译,当然能被成功破译的一百封密电也未必有一封。这天也不例外,破译人员拿到密电后,例行公事的的试着破译,没想到没费太大的劲,就破译出了其中的两段文字,“一百二十件盘尼西林”、“四日抵沪”。一百二十件盘尼西林,一般最常见的包装是每件二十四盒,每盒十二支,共计三万四千五百六十支。这种消炎退烧的良药民用市场早就见不到了,黑市的价格一年前就超过了一支盘尼西林一两黄金,如今更是有价无市。中日激战正酣,盘尼西林是战场上的救命药,有的时候一支就是一条将士的性命。 按照惯例,这样有价值的情报会和被截获的密电频率一起,马上报给当地的地下谍报组织,请他们见机行事。这一次当然也照老规矩办理。 当天晚上七点,郭烜收到纪群转来的刘无的情报:毒蛇出洞。 两个小时后,杨爽亲自送来了重庆发来的被截获的密电。郭烜仔细打量着这封密电,若有所思,许久才开口说道:“我去一趟,亲自监听,看能不能再截获这个频率发出的电报。” 为了安全,周成斌被救出后,郭烜转移了电台,和自己分开,设在了杨爽负责的那家书店的库房里。 闷热不通风的书店库房里,郭烜独自监听了一个晚上,直至六月三日黎明,才摘下耳机,长出了口气。叫来了外面负责警戒的杨爽:“你看看,这个频率又联系了三次,能看出点什么门道吗?” 杨爽拿过四份电报,看了又看,笑道:“没看出什么。能破译吗?” 郭烜指点道:“你先别管破译的事,我不是教过你吗,一份密电拿到手里,先看他的发报时间、文字长短有没有异常,从这里面可以发现很多情报,为下一步的破译提供条件。” 杨爽又仔细看了看,惭愧的摇了摇头。郭烜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脑:“你脖子上长的是脑袋,还是榆木疙瘩?就差明着告诉你了,还不明白。这也就是在上海,要是回了重庆,就你这个素质,还想程门立雪,给我当学生?你就是被大雪埋了,我也不能收你这样的笨学生砸招牌。” 杨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郭烜指着几封电报说道:“这四封电报都不长,三封里却都提到了盘尼西林,两封提到了数量,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一再强调。按照常理来说,第一封电报里已经提过货物名称和数量了,何必一再重复?你再看,重庆截获密电后,破译出来的两个地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盘尼西林不是一个常用词,而数字一般来说是密电码里最难破译的。这说明什么?” 杨爽有点开窍:“您是说……故意为之?难道是个陷阱?” “你总算开窍了。如果确有此事,这么大的一批救命的西药,应该是最高机密吧?我记得教过你,密电最忌讳的是什么?是用相同的密码频繁联络,给对手提供过多的资料。从昨天下午四点到现在,正好十二个小时,连续四次频频联络,正常吗?货物还在海上,有这个必要吗?” 杨爽深深的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怎么就想不到那?” 郭烜笑了,自从李明华叛逃,军统上海站第二次全军覆灭,那个时候他还在重庆,就下了决心,有朝一日,如果有机会,一定要除掉这个逆徒败类!从那时起,一有空闲,他就揣摩李明华的发报习惯、密码编程,甚至所拟密电习惯性的遣词造句。可以说对任何一个学生,他都没有下过这样的工夫。他看了看杨爽,笑道:“我还没有开始破译,你的破译能力我多少也了解一下,我和你打个赌:你用点心,一定能在六个小时之内破译出来。如果你做到了,我就正式收下你这个学生。” 杨爽喜出望外,作为一个电讯技术人员,能得到郭烜偶尔的指点,已是幸事,如果能被收入门下,不知道会被多少人羡慕,他郑重保证:“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我出去安排一点事,上午十点回来。在我回来之前,这里的电台一定要继续保持静默。” !! 第四十七章 师徒过招 上午十点,郭烜开着一辆车,如期回到了书店,杨爽几乎没有认出来,郭烜去掉化妆用的小胡子和假发,笑道:“怎么,不认识了?” 杨爽心下感叹难怪郭烜历经百战却很少有失手的时候,这个人,究竟有多少种能耐?但愿自己可以拜入门墙。他面带几分得色把一张纸交给郭烜:“站长,您看看,我破译出来了。有了您事先的提醒,快多了,否则还真是不行。对了,还有您写的电报原件我销毁了,我破译时用的是我自己誊写的抄件。” 看到杨爽两眼通红,却神采奕奕,郭烜夸了一句,没有接杨爽破译的密电,:“很细心。我先不看了。”拿过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你看看和你破译的一样吗?” 杨爽仔细一看,不由得有点沮丧:“完全一样,站长,您走的时候,最后一份密电刚被截获两个小时,您就破译出来了?这……和您相比,我的功力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杨爽,喜怒不行于色是一个特工最基本的素质,你看看你,喜怒哀乐全在脸上,这怎么能行?” 杨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这不是生怕您嫌我笨,不肯收我这个徒弟吗。” 郭烜笑了笑:“杨爽,虽然很多特工直接间接的受过我的指点,我也给多期训练班上过课,承蒙不弃,很多人叫我一声老师,可是真正下功夫调教、收入门墙的弟子不过七八个人。今天我正式收你入门,至于你能领悟多少,要看你的天分和努力。我会尽心教你,只怕时间不多,有心无力。” 杨爽大喜,搓了搓手,突然跪下来要行拜师之礼,郭烜训道:“起来,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尊师重道不在于这些形式。我是为国储才。带你来上海本想作为我的助手,等我离开后,你可以独当一面,把大上海的电讯工作做好。没想到周站长要走了你,我知道在行动上,你的能力也不容小觑,也曾参与过周站长组织的行动,但是你的兴趣还在电讯。戴老板说过:电讯是情报工作的重中之重。” “我知道,我一定努力,不会辜负您的栽培。” 郭烜敛起笑容,正色道:“这不仅仅是你我师徒之间的事,国家蒙难,有句话你要听清楚:民族大义,不容丝毫苟且,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杨爽郑重承诺:“明白,也许我资质不高,不会为师门增光,但是也绝不会让您因我蒙羞。” “好,我先拍份电报,你收拾一下,销毁所有有关资料,换身看起来像是银行中级职员的西服,带上电台,我们出去一趟。” 一刻钟后,郭烜带着杨爽上了门口的一辆汽车,杨爽留心观察这辆车并不是从出租车辆租来的,而是一辆私家车。车子开出市区,在一家垂钓园的门口停了下来,郭烜吩咐道:“你进去定一桌饭,就说中午有七八个人在这里吃饭,饭后垂钓,交点定金,然后步行出后门,我在那里等你。” 垂钓园里只有一个土里土气的服务生和一个胖厨子,垂钓的人也很少。杨爽定好座位,横穿垂钓园,向后门走去。这一走就是三四公里,四周全是菜地,原来越荒凉,原来这是郊区一家菜场,几百多亩菜地,垂钓只不过是兼营。每天只有凌晨菜贩子来的时候最热闹,垂钓园也只有休息日才有人来,这一天的中午自然看不见几个人,后门更是荒凉无人。在一株浓荫蔽日的大槐树后面郭烜架好天线,调试好电台,递给他一张写好的不长的电文,杨爽按照吩咐很快拍发完毕。二人收拾好电台,开车转回前门,郭烜嘱咐杨爽:“你进去退订,要回定金,厨子肯定不愿意,你和他争吵几句,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让他记住你就行了。然后放弃定金,出门向右二百米,我在那里等着你。” 离开垂钓园,开车向远郊走了十来公里,二人又来到前清一个巡抚的阴宅,下车前,郭烜扔给杨爽一个干面包,自己也吃了一个。随后下车架好天线,又拿出一张白纸,这一回他亲自拍发电报,电文也比上一次杨爽拍发的长了一些。而杨爽装作观赏阴宅里的一株很少见的百年紫藤,闯进享堂,直到被看坟人不客气的出言喝止,才悻悻然离去。 二人回到上海,把电台放回书店库房,又开着车出来,郭烜把车乘人不备扔在了一栋小楼后门处,拎着一个手提箱下了车。杨爽想抹去车里的指纹,郭烜示意不必。带着杨爽来到距离和平码头九号装卸处三四百米的一栋小楼前。九号装卸口是和平码头最靠西侧的专门装卸小件贵重保价物资的,一栋高墙之外,就是居民区,码头的中高级职员、远洋客轮上大副、轮机长等专业人员、各个运输公司的写字楼、宿舍、外轮上各国水手的临时落脚点等等各色人等,汇集于此。这栋二层小楼刚换了主人,装饰一新,正在开窗通风,门房里除了一个看门的老头再无旁人。 二人避开看门老头的目光,潜入小楼,上了天台。郭烜打开手提箱,利落的装好了一支德制狙击步枪。此时恰好到了晚饭时间,看门老头锁上大门,拎着酒瓶子不知去了哪里。郭烜指着不远处一个酒店嘱咐道:“还记得我让你破译的那四封电报吗?第四封的内容是什么?” “记得:绝密,四日凌晨一点,120件货物抵沪,和平码头八号,望带人便装取货为盼,切切为要。” “不错,看见那家酒店了吗?你现在过去,随便找几个里面喝酒的人搭讪聊几句,人数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三四个为宜。自己也喝点酒,做出一副有要事在身,心不在焉的样子,把握好分寸,要给店主人留有印象,却不能做得太过,然后离开,回书店等我。我大概明日凌晨三点前赶回去,如果超时未归,你马上撤退。” “是。站长,可这里是九号装卸口,不是八号啊……” 郭烜笑道:“不错,但是你看,这里距离八号装卸口有多远?不要被这些七拐八歪的巷道迷惑,只看直线距离,不足三百米,还在这支狙击枪的有效射程之内。我的远程狙击能力虽然远不能和周站长相提并论,可是在这个距离,一样可以一枪要了现场指挥官的性命。而从八号装卸口赶过来,两条直线道路都是死巷,只能从两边绕行,无论从哪边绕过来,都需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足够我安全撤退。而你出现在八号装卸口,随即失去踪迹,对手一定会认为我得到了你的汇报,会去那里自投罗网,所以会布有重兵等待我落网。” 76号电讯处监听室内,六月三号,下午一点,李明华终于有了收获。他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三浦君,有消息了,郭烜上钩了!您看,我刚截获的密电。应该是郭烜发给他手下行动人员联络用的,拍发电报的不是郭烜本人。地点应该在——拿地图来——这里,不会超过周围两平方公里。我马上破译,最多需要二个小时,其实除了几个关键词,已经破译出来了。这个密码就是以前用的那套密码的简单变种。” 三浦仁和看了看说道:“你继续监听、破译,来人,你带一个行动组化装在指定区域侦查,看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两个小时后,李明华截获了第二封密电,这一回破译时不太顺利,他苦苦思索,直到快六点了,才有了十足的把握:“三浦君,又截获到一份密电,我敢肯定是郭烜亲自拍发的,我太熟悉他的指法了。这是一封命令杨爽等人参与明日凌晨行动的密电,有几个地方一直无法破译,不过对大局影响不大。拍发电报的地点在这里——”他用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子,“更值得欣喜的是此次行动郭烜会亲自担任现场指挥,他落网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李明华面有喜色,跃跃欲试,三浦仁和打心里越发鄙视这个欺师灭祖的支那人,身处两个阵营,就说不得已只能你死我活的拼杀,可是总应该有点不忍,最起码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怜悯吧?他可是亲耳听李明华说过郭烜惜才,不仅倾囊相授,而且对家庭贫寒的这个弟子多有资助。唉,支那人,真是个垃圾民族,周成斌这样的,太少了。他笑了笑对几个日本宪兵命令道:“你们几个去李组长画出的区域看一看。李组长,和平码头那里我早就提前布置了一些人手,等这两个地方有了进一步的消息,我们两个亲自带队增援。去的太早了,郭烜等人尚未入瓮,万一打草惊蛇,就会功亏一篑。” 晚上九点钟刚过,派出去的两路人手同时有了回信,一路说指定区域里有一家垂钓园很可疑,档次不高的垂钓园中午来了一辆很豪华的私家车,车上一个穿西服的付定金订了一桌八个人的午餐,不到一个小时又取消了,还和厨子发生了争吵。厨子描述了这个人的长相。车上有个司机没有下车,沿着坑坑洼洼的土路去了后门,在后门那里我们找到了曾经架设过电台天线的痕迹。 另一路人报告说根据李明华划定的区域,找到了一家阴宅,在那里也发现了曾有人架设天线发报的痕迹。三浦仁和听完汇报,从看坟的对不速之客的描述和厨子的描述可以肯定,二者是一个人。 李明华有点疑惑:“这个人不是郭烜,那是谁哪?对啊,郭烜会开车,那个司机会不会就是郭烜?他的指法我不会搞错的……” 三浦仁和说道:“这很正常,既然带着人,郭烜不可能公开露面。李组长……” 没等他说完,提前在和平码头八号装卸口警戒的宪兵回来了:“三浦君,有个情况,八号装卸口一家酒馆里六点多钟出现了可疑目标,这个人和那里几个人都过了话,却又都装作彼此不认识。给老板一笔不少的小费,还要了好几个菜,却只吃了两口就匆匆走了。可惜当时酒店里只有一个眼线,跟踪他失败了,主要是没敢跟得太紧。这个人的外貌……” 三浦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么做是对的,跟踪,宁可跟丢,也不能被跟踪者发现异常。你看看另外两处对一个嫌疑目标的外貌描述,和你手下眼线看见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名宪兵拿起三浦写的情报汇总草稿一看,心中一喜:“对,就是这个人。原来三浦君早就盯上他了。” 李明华插话道:“三浦君,这个计划我在禁闭室里就筹划很久了,大功即将告成,郭烜成擒在即。” 三浦却有些疑惑,是不是太顺利了?是李明华真的技高一筹,还是……也许上海站除了周成斌,其他人真的都无足为虑?也对,支那人,哪来这么多的优秀人才。他下了决心:“好,我这就去向李主任汇报。李组长,我们化整为零,三人一组,潜入和平码头八号装卸口,静待郭烜落网!” !! 第四十八章 借刀除奸 时针滑过十二点,白日的燥热终于散去,六月四日的凌晨来了。八号装卸口依然灯火通明,一派繁忙气象,三四十个搬运工出出入入。一身码头搬运工小工头打扮的三浦仁和一边做着指挥工人搬运货物的样子,一边等待着凌晨一点钟的到来,等待着郭烜现身。他的身边是三三两两化装成搬运工人的特工,八号装卸口已经被全部控制。三浦仁和望着相邻的九号、七号装卸口,揣测着同样忙碌的那些工人里面,究竟那些是军统上海站的特工?他越看心越宽,七号、九号的搬运工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人,即使全是对手也不堪一击。他越发肯定自己的策略是对的:不监视、排查这些工人,听之任之,决不能让郭烜闻到一丝一毫危险的气味,擒贼擒王,这才是高手过招。 李明华穿着一件长度只到膝盖,半长不短的夏蓝布长衫,耳朵上夹着一只笔,戴着一副老式金丝边眼镜,想扮作码头的账房先生却总会让人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十二点半,郭烜埋伏在那栋小楼的天台上,看门老头一直没有归来,不知是晚上本就不需要值班,还是擅离职守。瞄准镜里出现了李明华的影子,几秒钟后郭烜移开了枪口,这个民族败类、师门逆徒,自有人替他清理门户,不劳他郭烜脏了自己的手。他注意到了一旁的三浦仁和,他虽然不认识这个人是谁,但是此人身材挺拔,举止有度,就连步伐也与群不同,每一步都匀称一致,每个转弯处都习惯性地成九十度直角,码头工人的灰蓝色短衫也掩饰不住他的军人风骨。郭烜判断此人一定出身于军人世家,受过良好的教育。他冷静的瞄准着,三浦仁和出现在瞄准镜的十字交叉星上,郭烜扳动了扳机……一发子弹挟着风声,正中三浦仁和的眉心!三浦仁和应声倒地。 郭烜微微冷笑,几秒钟后狙击步枪被重新装回了手提箱,他跃下天台,跳到二楼的阳台上,身躯微蹲,又跳到一楼,助跑几步,抓住雕花大门,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里。 八号装卸口登时大乱,伪装成装卸工人的特工们扔下货物,有的围住三浦仁和徒劳的抢救着,有的掏枪警戒,机敏的几个根据射来的子弹的方向,冲出去缉拿凶手。刚升职的日本宪兵队副队长浅野一健命令道:“你们几个,封锁现场,七号、九号的所有人一概不准离开!还有,再去几个人,一同去狙击步枪子弹射来的方向缉捕凶手。来人,把三浦君抬回76号。电告李主任这里出了大事,请主任派人增援!” 噩耗传来,一直在76号等待郭烜落网的消息,没有回公馆的李士群大吃一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命令道:“备车,我亲自过去。来人,通知内卫组,把倪秘书放出禁闭室,让他和我一起去现场。通知电讯处温处长,这里暂时由他主持一切。” 和平码头,浅野一健汇报道:“找到狙击手的藏身位置了,可惜人跑了。李主任,属下刚刚听三浦君说他们已经追踪到郭烜昨日下午使用的汽车了,据查是意大利驻上海领事馆领事的车,昨日上午被盗,已经在警署备案了。三浦君还说他派鉴定科按照郭烜营救周成斌时留在污水道理的几个指纹指纹,对照汽车里的指纹,有一个对上了,盗车的不出意料就是郭烜。唉,他还说这个郭烜连现场都没有清理干净,可见是浪得虚名,今日一定能成擒,谁知……三浦君轻敌了。” “确定是郭烜下的手吗?” “是的,你看看这个。这是在狙击手藏身的天台上发现的。” 浅野一健递过来一张一尺长三寸宽的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大字:一俟闲暇,必将问候小野平一郎、李士群二君,领取周成斌站长悬赏之黄金一钱、白银一钱。郭烜敬启。 李士群闭上了双眼,切齿痛恨!该死的郭烜,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千刀万刮!他默默的告诫自己:冷静,必须要冷静,来日方长。 李士群来回走了几步,回头问身后的倪新:“你怎么看?是李明华中了圈套,还是他和郭烜里应外合,设下此局,诱我们上钩?” 倪新很中肯平和地答道:“前者的可能性更大,李明华立功心切,变得毛躁大意,被郭烜玩弄于掌中。可是……主任,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小野将军那里……必须要有个说法了。对上对下都要有个交代……” 李士群沉吟不语,倪新又道:“虽说人才难得,可是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只要有郭烜在,李明华……等同废子。” 李士群还是没有说话,倪新不敢再催促,侍立待命。浅野一健走过来说道:“李主任,属下扣押了七号、九号装卸口的一共十五名装卸工和两名码头职员,您看怎么处置?是带回去审讯,还是移交警署调查?” “带回去吧,交给行动队问个口供,有嫌疑的继续审讯,没有问题的放了算了。浅野君,扣押李明华,倪秘书,你协助浅野君一同审讯李明华。” 倪新暗暗松了口气,等拿到李明华的口供交给小野,过了眼前这一关,一定要暗中重新启动对那个该死的卧底的调查,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一再坏了大事。“是,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配合浅野队长。” 回到76号,浅野一健和倪新马上开始审讯李明华。李明华先是大呼冤枉,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切齿冷笑:“倪秘书,你不就是想找个替罪羊,好向小野将军交代吗?你做梦!我李明华也不是吃素的。好,想让我说什么,我签字画押,等我见到了小野将军,哼!想陷害忠良,没那么容易?” 李明华的话倒是提醒了倪新,他暗自决定:绝不能让这个人在小野面前胡说八道坏了大事。他冷笑道:“小野将军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审讯你这样两面三刀的人渣!我和浅野君也不敢用这样的小事去烦渎将军。我奉劝你如实招供,否则……76号的手段你不会陌生吧?” “小事?哼,事关76号卧底,事关是谁和周成斌里应外合放走了威廉史密斯,事关能否抓捕郭烜,摧毁军统上海站,你居然说是小事?这且不提,我李明华是军统公认的电讯专家,周成斌曾在我手下一败涂地,小野将军爱才惜才……” 倪新鄙夷的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啊,且不说你被郭烜玩弄于掌中而不自知,小野将军的大事之所以一再受阻,全是因为你——这个不学无术、自以为是的蠢才。我懒得和你废话,说,是谁命令你到76号卧底的?是戴笠还是毛人凤?你和周成斌是如何勾结劫走了威廉史密斯的?又是如何和郭烜勾结,放跑了周成斌,又导致三浦君死于非命的?你说不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这全是栽赃陷害。倪新,你也是卧底的嫌疑人之一,李士群让你来审讯我,这分明就是枉法!我要向小野将军申诉!” “什么?!你还敢对李主任口出不逊!来人那,把他绑上老虎凳!” 李明华大喊:“我抗议!倪新,你这是栽赃,你想屈打成招……浅野君!” 浅野一健坐在一旁,还是没有开口,倪新对打手吩咐道:“用刑!” 打手狠狠甩了几记耳光,李明华口鼻流血,痛苦的呻吟着吐出两颗牙齿,随即被拖到老虎凳上绑了起来,另外一名打手开始用刑!只听一声惨叫——,李明华破口大骂:“李士群,老子瞎了眼,跟了你这个是非不分的奸臣,你纵容姓倪的,你不得好死……” “放肆!居然敢对李主任不敬?!堵上他的嘴,我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 第三名打手赶紧冲上前去,用一块破布堵住李明华的嘴。半个多小时过后,只听咔嚓一声,腿下已经垫了三块方砖的李明华左腿骨折,浑身颤抖,昏死过去。 倪新恰好抽完了一根烟,命令道:“泼醒他,取出嘴里的布,问他愿不愿意招供?如果还死扛着,继续用刑,把他那条腿也打断!” 从昏迷中被泼醒,听说还要继续用刑,李明华颓然失去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有气无力的说道:“别……求你了,倪秘书……你让我说什么……我招,我签字画押……别再打了……”他这才意识到倪新是铁了心要他的命啊,再不识好歹就会死于当场,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能见到小野,就还有一线生机…… 倪新冷笑道:“不识抬举,自找苦吃。” 倪新问什么,李明华答什么,“是谁派你来卧底的?是不是戴笠?” “是,是戴笠。” “威廉史密斯是不是你勾结周成斌放走的?” “是,是我奉周成斌的命令,私下和威廉史密斯说好,做了安排。” 倪新也不追问细节,又问道:“周成斌被捕的消息是不是你告诉郭烜的?” “是的,是我在禁闭室里打听到消息,想办法告诉郭烜的。” 倪新根本不问他是如何有能力身在禁闭室,还能泄露消息,直接跳到了下一个问题:“三浦仁和的死,是不是你和郭烜阴谋串通好的?” “是,我觉得自己就要暴露了,想最后做点事情。” 很快,招供书就写好了,倪新叫过一名打手,:“拿去给他看,如果没有异议,让他签字画押。” 李明华欲哭无泪,欲抗无力,只好草草看了一遍,画押签字。他认定只要招供,不给倪新用刑打死自己的机会,倪新就不敢不把他送交小野平一郎处置,等见到小野平一郎,他就有救了。 打手转身走过来递给倪新,倪新接过招供书,说道:“放下人犯,关进监狱,等我们向李主任请示后再做处置。浅野君,我们去向主任汇报吧?” “好,走吧。” 二人走出地下室,浅野一健突然放慢了脚步,笑道:“倪桑,我三天前初到76号,不过……我和山木龙三不仅是自小的好朋友,从军后多次并肩作战,更是过命的交情。现在他作为嫌疑人之一,也被关进了禁闭室。我深信山木君是无辜的,你说哪?所以能找出卧底还山木君一个清白,我乐观其成,但是76号的情况我并不清楚,如果审讯中出了什么问题……” 倪新会心一笑:“那当然,李明华就是这个卧底,这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虽是你我共同审讯的,但是浅野君初来乍到,这件事我会负全责。” “那就好,走吧,李主任一定在等我们的消息。” 听完汇报,李士群说道:“浅野君,辛苦了,请你去传我的命令,卧底已经甄别出来,并且供认不讳。禁闭室的人除了赵敬东,其他人都放了吧。赵敬东无能渎职,关进提篮桥监狱接受审讯。” “是,属下这就去办。”浅野一健答应着告退。 电话铃响起,李士群示意倪新接听,简单说了几句,倪新放下电话汇报道:“主任,内卫组负责看管李明华的警卫来电,李明华在监狱里还不老实,袭击警卫,警卫自卫的时候伤到了他的喉咙,估计短期内不能说话了。” 李士群看了倪新一眼,又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你去把他押解出来,交给小野将军处置。记住,一定要让小野看到活着的李明华,而后……你堵得住他的嘴,总不能砍了他的手,唉,听天由命吧。” “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办好,不会留下后遗症。” 李士群无奈的一笑:“你倒是信心满满,也好,你去吧。” !! 第四十九章 暗涌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刚开完会的小野平一郎接到秘书的报告:“将军,76号的倪新奉李士群的命令,把人犯李明华押解过来了。” “哦,这个李士群办事还挺有章法,说三天就是三天。让倪新来这里见我。” 倪新奉命来到会议室:“属下和浅野君共同审讯,李明华供认不讳,这是他签字画押的供状。将军还需要见他吗?” “不必了……”倪新心中一宽,没想到小野很快又改变了主意:“也好,见一见吧,带上来。” 倪新不敢违逆,只好遵照命令押着李明华进了会议室。 被用心整理过一番仪表的李明华除了拖着一条断腿,脸上有两处青紫色的伤痕之外,看起来还不显得太狼狈。看到小野平一郎,李明华如同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居然甩开扶掖着他的日本宪兵,连爬带滚的冲了过来,嘴里发出不明含义的“荷荷”声,押解的两名宪兵、小野的秘书等众人都愣住了,倪新暗道大事不好!原本想着和小野将军私下密谈,取得谅解,而后……如今众目睽睽之下,李明华势如拼命…… 倪新心一横,上前一步挡在小野面前,大喝一声:“李明华!你要干什么?狗急跳墙,居然敢对将军不利!”同时一把薅住李明华的衣领,发力就是一个过肩摔,李明华被狠狠的摔倒在地上,头颈先着地,坚硬的乳白色天然大理石地面上顿时鲜血四溅,如同数朵艳丽夺人魂魄的罂粟……李明华挣扎抽搐了几下,当场死亡。 众人反应过来,赶紧过来七手八脚的收拾现场,拖走尸体,清洗地面。小野平一郎坐在沙发上没动声色,示意众人离开,他看着倪新,倪新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慌张起来,低下了头,低声嗫喏:“将军,这个李明华也许不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您看,和郭烜过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而且,属下在将军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军,此人是个枭雄,这条狗一旦稍不顺心,会反噬主人……大本营也一直在催……当初不是这个人‘恰到好处’的破译了郭烜的密电,误导您……威廉史密斯也不会被转到76号,才让您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的嫌疑最大总是不争的事实……” 许久,小野平一郎站起身来,走到倪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倪桑……这件事就此为止,你去吧。” 倪新当着小野的面出手结果了李明华,李士群闻讯大吃一惊!倪新居然如此大胆妄为,这可如何是好?平日自己的这个表弟做事周全,进退有度,今天是怎么了?这还了得,别说小野不会放过倪新,76号也必将受到牵连,再一次陷入险境?怎么办?舍卒保車?多年来苦心栽培,可惜啊…… 倪新是李士群的姑表弟弟,自小家境中落,母亲死后继母不贤备受虐待,七八岁时投奔了外家,没承想舅舅,也就是李士群的父亲,一个中学国文教员,几年后也因病离世,孤苦无依,当时年长他十余岁的表兄李士群很喜欢这个小弟弟,不顾父亲死后家境窘迫,节食缩食供他读书。倪新聪慧肯下苦工,十五岁即考取留日的公费生去了日本留学。六年后毕业于日本东京大学文学系,在李士群的建议下,进了士官学校学习军事,三年后归来,李士群安排他进了南京警署,干了不足一年,民国二十六年,李士群费尽心机安排他再度东渡进入日本情报机关,两年后回国,直到今日。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外一直是个秘密。由于倪新在日本期间一直隐姓埋名,加之去国十二年,李士群又刻意隐瞒,就连李士群的太太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弟弟。 思来想去,李士群还是不忍任由倪新自生自灭,他命人叫来山木龙三:“山木君,你去一趟小野将军那里,倪秘书押解人犯迟迟未归,你去看看……” 犹未说完,传来两下敲门声:“主任,属下倪新,前来复命。” 李士群一喜复又一愣,听倪新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是出了大事。说道:“进来。山木君,你先下去吧。事情怎么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倪新答道:“李明华居然出手袭击小野将军,属下失手……不过将军并没有过多的责备,毕竟有李明华的亲笔供词,铁证如山。” 李士群很明白以小野平一郎的精明和阅历,这样的“铁证”未必经得住推敲,本以为小野即使有所怀疑,为了向大本营交差,也许会网开一面。可是……倪新当着小野的面,杀了李明华灭口,虽说一了百了,绝了后患,但是以小野的为人,怎么可能放过倪新这样明显的犯上不敬?别说对倪新这样的中国人,即使是对山木龙三、武藤正男等亲信部下,也绝不会如此纵容。难道……倪新信心满满,似乎也是有恃无恐……自己的这个亲信左右手,嫡亲表弟……不可能。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怀疑,自己在倪新心中,可谓亦父亦兄……也许小野太想交出一个人搪塞大本营的质询,太想有个台阶让自己体面下台。倪新的做法,反而正是小野需要却不好行诸与口的,自己身在庐山,患得患失,太多心了,还不如倪新这样的局外人看得明白。唉,如此了结,总算是面面俱到,罢了,也难为倪新了,还被自己关了好几天。 转念至此,李士群责备教训道:“二十岁的人了,做事还是如此莽撞,这一次侥幸过关,以后哪?我教过你多少次了,凡事都要过过脑子。” “是,主任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好了。三浦仁和死于非命,以后你要多辛苦一点了。首要的任务还是要找出那个卧底,是李明华,给我证据;不是他,那是谁?我不能让这个人活着!” “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此事急不得,你放在心上就行了。上次你提议建立安全房的主意很好,不过你就别管了,去把山木和刘泽之给我找来,由他们两个负责办吧。以后绝不能再重蹈一再泄密的覆徹。还有,传我的命令,李立手下三个行动组长,一个死于刑讯,一个自杀,唯一答应和我们合作,出卖了他三个组员的段文涛,担任行动队第二组组长,接替赵敬东的位置。” 沸沸扬扬的二号楼神秘人物人间蒸发、宿舍发现离奇命案、周成斌被捕又逃走、三浦仁和殒命,这一系列事件终于随着李明华被确认为奸细,赵敬东被捕判刑入狱暂时告一段落。受到记大过处分的山木龙三、倪新没有再说一句话,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已经很满意了。被记过处分的田成羙同样默默接受了处分。也受到记过处分的刘泽之发了几句牢骚就再无下文。侥幸没有受到株连、只被软禁了两日一夜的毛骏暗自里庆幸自己命好八字硬,决心从此后谨慎低调做人。他本来一直暗暗责怪刘泽之多事,说出了邀请自己一起去军医院的事,肯定会被牵连,为了洗清自己,也准备主动说出途中意外受伤,去过刘泽之女友家中停留一事。现在当然没有这个必要了。 一切似乎就此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刘泽之接受重庆的命令:全力查找潜伏在军统局本部的日本奸细,尽可能提供有关这个奸细的一切情报。已过去快十天了,毫无进展,更让他沮丧的是他根本不知从何入手,唯一可以称得上线索的就是倪新似乎知道点什么。刘泽之不敢冒险打听,他知道虽然在各种势力有意为之,或是默然纵容、听之任之的情况之下,李明华顶缸做了替罪羊,但是追查76号里军统卧底的工作一刻也没有停止,这个时候,他不能出任何纰漏。 六月七号,李明华被杀后的第三天傍晚,正在筹备建立安全房,看了一天房子的刘泽之来到一家生煎包子铺吃晚饭,这家不大的饭店很有点名气,又恰逢晚饭时间,客人不少,他买好两客生煎包,和一名教书先生模样的人商量道:“对不起,先生,我能坐在这里吗?” 那名戴着一副茶色近视眼镜,头发花白,穿着一身洗得泛白却很整洁的蓝色夏布长衫的教书先生很客气地点头答应,拿开了放在一边椅子上的公文包。刘泽之暗暗感叹百变神人名不虚传,不是自己这样的职业特工,又事先有约,谁能一眼看出他就是郭烜? “芒刺计划有进展吗?” “没有,更糟糕的是我不知从何入手。” “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没有。不过另外有件事……我闯了一个大祸,留下了隐患。”刘泽之简单扼要的诉说了为了一己私仇,冲动杀人的事。 这时郭烜吃完了饭,只说了一句话:“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办。你全力以赴执行芒刺计划。”起身离去。 刘泽之有些困惑,是郭烜惜言如金,还是对自己的私事,他根本不想管,也不屑于管。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相信郭烜。战场上友军彼此不信任,必将导致两败俱伤。 爱妻离奇被杀,死的不明不白,山木龙三像是换了个人,以前的温文尔雅,书生气质全然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整天很少说话,一张脸总是板的没有一丝笑容,冷峻的让人敬而远之。除了工作他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更别说交际应酬、逢场作戏的买醉寻欢了。他变成了一个工作狂和苦行僧,且再也不愿意回到妻子殒命的宿舍,搬进了办公室里,又固执的不容任何人搬到人去屋空的房间里。负责宿舍分配管理的刘泽之只好暂时把那套宿舍空锁起来。 一个星期的时间一晃而过,多日来总是不能安然入眠的山木龙三又一次被噩梦惊醒,梦中妻子叫着他的名字“龙三”,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北海道,那个青涩少女,被媒人带着来相亲,一直低头不语,直到相亲结束,大局初定,才怯生生偷偷看了一眼将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小鹿一样恐慌、清澈的目光,一刹那击中了山木龙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男儿志在四方,求学报国,伊人苦苦等候,十年后,山木终于返乡迎娶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新娘,洞房里,妻子第一次叫着他的名字“龙三……”还是记忆中的怯生生……突然,怀中的妻子转过头离去,越走越远,龙三紧跑两步,拉住妻子,妻子猛一回头,满脸是血……山木龙三猛然坐起,午夜的76号寂寂如地狱,这个男人,已然泪流满面…… 披衣起身,山木龙三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从妻子到达76号,到死亡,不过区区24小时,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对,如果没有事情发生,谁会冒险在76号里动手杀人,对一个初到上海的弱女子下此毒手?而事情的关键还在自己身上……他想明白了,那个凶手要杀的是不仅仅是惠子,而是自己,否则惠子一个人在宿舍的时候,凶手就应该动手了,凶手是怎么知道有人回到了惠子居住的宿舍?难道凶手一直在留心听着宿舍的动静……天色已晚,出现在一个举目无亲的少妇房中的男人只能是丈夫,没想到酒井雄被派去送晚餐,做了替死鬼!山木龙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随即又问自己:为什么这个凶手早不动手,直到惠子来了才动了杀机?为什么事情过了十多天,这个凶手又销声匿迹,放过了自己这个主要目标?凶手没有看见酒井雄,但是却听到了酒井雄进门的声音……满足这样条件的人…… 刘泽之!!他的宿舍仅仅相隔四个房间,这个名字袭上心头,震得山木龙三的心如同被人猛击了一拳,一阵发紧……是他吗?妻子初到上海,只和他一个人打过交道。惠子的个性自己这个做丈夫最清楚,羞涩娴静,丈夫不在家,是不会轻易和任何陌生男人过话来往的。那不堪回首的一幕重现在山木龙三眼前:妻子死在客厅去往厨房的路上,酒井雄死在厨房里,也就是说门是妻子打开的,而来人一定是妻子和酒井雄都熟悉的一个人,所以妻子不必请教来客姓名,酒井雄也没必要相互介绍,出面替妻子待客。没想到来人是魔鬼的使者…… !! 第五十章 补天 民国二十九年,六月十五日,上班后,山木龙三派人找到刘泽之:“刘科长,我们组长今天有别的机密任务,不能和您一起去验收安全房了,说请您自己辛苦一趟。” “好的,我知道了。” 山木龙三带着两名手下的特工,邀来了宪兵队因为没有队长而实际负责的副队长浅野一健,来到宿舍楼,径直上了三楼,命令两名手下:“你们在这里守着,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上来。浅野君,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浅野一健很疑惑,但还是满口答应:“没问题,我能做点什么?” 山木打开自己以前的宿舍,还不足二十天,所有物品都蒙上了一层尘埃,夏日上午的阳光照射进来,灼热气闷,上海,已经十数日未雨了,那一日,是在一场倾盆大雨之后……看着山木的脸色,浅野一健不放心的问道:“龙三,你脸色不太好,我知道惠子的死……唉,逝者已去,你,节哀顺变吧。我看,我们还是别在这里了,省得你触景生情。” 山木龙三凄然一笑:“浅野,你别担心,我没事。你跟我来。” 二人走过四个房间,来到刘泽之宿舍门前,山木掏出一把小巧的改锥,和一根长而薄的铁片,来回试了几下,轻易撬开了门。刘泽之的宿舍干净舒适却并不整齐,书籍、衣物、小摆设、各种茶具等物品随处可见,和他的主人一样,不拘小节。山木龙三说道:“浅野,你站在门口,留心听着我以前住的那间宿舍的动静。” 浅野仔细倾听者,没过多久,山木龙三回来了:“怎么样?你听见了什么?” “听见了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说话的声音。” “能听出是谁在说话,说的是什么吗?” 浅野一健很认真地答道:“说的是什么……仔细听能听见。这里的房间好像不太隔音。” 山木龙三愣了一下,又道:“浅野,你去那间房子里关上门,随便说几句话,我在这里听。记住,一定要用正常的语速、声高。” 浅野一健点头答应着去了。山木龙三在门口仔细侧耳倾听,果然,浅野的话虽然断断续续有些模糊,还是可以判断出他说的是些什么。 山木龙三困惑了,难道不是刘泽之?如果凶手是刘泽之,他一定会听到酒井雄和惠子的对话,知道来人不是自己,怎么还会下手杀人?他身在局中,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和浅野一健是自小的好友,彼此之间说话的语气、用词、语调早已听惯听熟了,加之说的又是母语,所以不难听懂。而刘泽之的母语不是日语,山木惠子和酒井雄的对话不仅用的是日语,和他之间彼此又都很陌生,自然只能听到有人开门关门,有人在房间里说话,至于说的是什么,就无能为力了。遗憾的是山木龙三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他生命即将终止的那一刻了。 浅野一健跟着山木龙三离开宿舍楼,院子里,浅野一健忍不住问道:“龙三,你能告诉我……” “一键,我只能告诉你对惠子的死,我不会放弃调查。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请你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这件事,好吗?” 浅野一健叹了口气,拍拍山木的肩膀:“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自己也要自宽自解,否则惠子去的也不安心。” 验收完安全房,刘泽之回到宿舍,一进门呆立在了客厅里:有人来过,还不止一个人!门边每次出门有意撒的灰尘上有脚印,来人是谁?干什么来了?他回身试着拉了拉门锁,如果他没有判断错,门也被人撬过。他草草吃了点泡饭,出门下楼,大门口对门卫说道:“这些日子忙,也没顾上宿舍这一摊,我告诫你们,别以为我不问,你们就懈怠偷懒。拿最近十天的出入登记我看看。上次凶杀案的事可还没完那,别往枪口上撞,自找倒霉。” 门卫陪笑道:“刘科长,你放心,不会的。这是登记本,您看吧。” 刘泽之接过来随意翻了翻:“表面看起来做的还不错,收好了。” “科长,您慢走。” 刘泽之以加班赶写验收报告为名回到了办公室。上午自己刚离开,山木和浅野就去了宿舍,还带着两名手下,停留了四十分钟,他们干什么去了?浅野还没有搬进宿舍,自老婆死后,山木龙三更是绕着宿舍走,难道自己杀山木惠子和酒井雄的时候,留下了什么破绽?山木应该没有确切的证据,只是怀疑,否则自己就没有机会安安稳稳坐在这里了。他思前想后,目前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静等山木下一步的行动。可是山木龙三既然起了疑心,一定会严密监视自己的行动,这十多天来,他借故去过机要室查询,也曾两次设法拿到过电讯处按照规定必须马上销毁的密电抄报草稿,试图从中发现日本人卧底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奸细“南极星”的蛛丝马迹,至今一无所获,如果从此保持静默,芒刺计划怎么办? 又是数天过去,山木暗地里窥视监视着刘泽之的一举一动,也是一无所获,刘泽之的举止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上班下班,做饭吃饭,时不时约几个同事朋友喝酒,对负责改建安全房的公司敲敲竹杠,去那个漂亮的小孤孀家教那里学学日文。对山木,也一如既往的尊敬、亲热。即使是用山木“疑人偷斧”的眼光看起来,也没有丝毫可疑。山木也曾试探的问道:“当初你说已经找到了杀我妻子的凶手,两个小时给我答复。泽之,你是不是在骗我?” 刘泽之笑的无懈可击:“山木君,你说话可要凭良心。骗你有什么好处?当初你都失去理智了,只能拉着倪秘书一起先给你个定心丸,拉走你。你想啊,小野将军和李主任忙的焦头烂额,你再往枪口上撞,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好人做不得啊,为了继续调查,我去军医院找你和倪秘书,这才惹上一身的麻烦,也被当做嫌疑人关进了禁闭室,你连个谢字都没有,寒心那。” 山木龙三只好笑笑不语。等到他恍然大悟的那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刘泽之可以安然脱身,那是因为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屏障了他的思维:如果凶手真的是刘泽之,动机哪? 这天,小野平一郎派人命令山木龙三去司令部。一见面,小野递给山木一个档案袋:“你看看吧,市警署昨天送来的。” 这是市警署送来的一套一个七天前被处决了的杀人盗窃犯的整套资料,案情侦查、犯人口供、法院判决一应俱全,这个人犯是个江洋大盗,专偷豪门大户、银行金库、高档办公楼,两个月前在一次偷窃银楼时失手被发现,此人心狠手辣,枪法极准,杀死了两名银楼雇佣的护院保镖,自己也受伤被擒。此案曾经轰动一时。山木龙三自然也听说过,但是这不过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日理万机的小野将军为什么会把这个给自己看。 小野看出了他的疑问,说道:“这里有一个附件,是这个犯人被处决的前夜会见家属后,主动提供的口供。” 山木龙三双手接了过来,原来这个人犯落网后,受尽酷刑,宁死也不肯说出这些年盗窃所得巨款藏在哪里。没想到执行死刑的前夜,按规矩回见家属,妻子向他哭诉说他的师弟卷着巨款跑了,一家人生计无着。此人大怒,主动向警官检举:被抓捕之前,他们师兄弟曾去76号高级职员宿舍踩点,发现那里和办公楼不一样,警卫徒有其表,来来往往检查的并不严,而且大部分时间楼里的人很少,油水却很丰厚,很多住在那里的人薪水不高,外财不少,还都自认为哪个毛贼不开眼,敢来这里作案找死,现款、金条、字画古董,都很随意的放在宿舍的抽屉柜子里,有的人甚至连锁都不锁。于是这两个师兄弟准备大干一场,谁知没等动手,就因在别处作案被抓获了。 在一次家属会见中,此人曾向师弟托孤,师弟用黑话暗语告诉他还是去了76号,但是师兄弟同命,也很不幸,一个女的突然回来了,只好藏在床底下。没想到这个女的并不是中国特工,而是一个日本人,藏了七八个小时后天黑了,想着只有一个女的,实在不行就来硬的打昏她,于是现身。谁知突然又来了个男的,不得已杀了这两个人,才得脱身。杀人和偷窃是不一样的,杀了日本人,总有一天会被缉拿归案,为避风头,马上就要远走他乡,只怕无力照顾师兄的家小。此人无法,只好把收藏赃物的地方告诉了这个师弟,让他拿了钱,花巨资疏通后,带着自己的家小远走高飞。谁知道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居然做出这样没有义气、猪狗不如的事情来。这个江洋大盗很明白,杀了两个日本人,76号绝对不会善摆甘休,上天入地也会找出凶手,自己供出这个凶手,就可以在死后借日本人的刀报复这个畜生师弟。 小野平一郎说道:“事涉76号,市警署把整套资料送了过来,我派秘书去查了,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由于这两个师兄弟在监狱里会面的时候,一直有警察在一旁巡逻,所以不敢深谈,具体的作案细节这个被处决的人也不是很清楚。我已经严令市警署缉拿凶手,相信不久的将来就会落网。惠子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山木龙三虽然仍有疑惑,却不敢再说什么,小野平一郎百忙之中还惦记着这件事,已经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立正致谢:“将军关爱,属下感激不尽,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好了,我答应过的,要给你做主。唉,天有不测风云,惠子……” “将军,拙荆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将军的关怀。” !! 第五十一章 宗籍 六月二十日,刘泽之来到提篮桥监狱,对特意在大门口等着他的王监狱长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了,怎么还敢劳您老兄大驾在大门口等候?” “不晚不晚,是我来早了。我来接你,就不用登记了,省得麻烦。刘科长,我都安排好了,请进吧,先到我办公室里坐会。” 二人来到监狱长办公室,王洪英笑道:“会见的事我都安排好了,有什么话你们随便聊,不过……不能超过半个小时,请您谅解。” 刘泽之满口答应:“放心吧,我就几句话,说完就走,主要是给他送点东西,共事一场,兔死狐悲,唉,这个世道……这些东西托你给存着,别一次给他。”刘泽之递过来一个大手提纸袋。 王洪英监狱长想检查一下,有违禁物品好当面和刘泽之说清楚,又有点不好意思。刘泽之如何看不出来?索性笑着一样一样拿了出来:“这是两条烟,两包奶粉,还有两身换洗的内衣。” “没问题,交给我,刘科长放心吧。” “对了,令尊的病怎么样了?这是两针盘尼西林,不成敬意。这个东西太难搞,以后我再想办法。” 王洪英连连道谢,作势要掏钱,刘泽之摁住他的手:“你老兄还和我客气?多照顾点我那个兄弟就行了。” 王洪英很给刘泽之面子,会见没有在专用的有人监视旁听的会见室进行,赵敬东被带到了看守值班室。一见刘泽之,赵敬东又惊又喜,百感交集:“泽之,没想到你居然还来看我。” “我怎么能不来?前些日子太扎眼,想来没敢来,这不,过去二十来天了,我过来看看你。还好吗?人这一辈子,总有个沟沟坎坎的,走过这个背字就好了。” “唉,说什么好那,得,你能来看看我,总算没有白认识一场。” 刘泽之劝道:“行了,别怨天尤人了,比比李明华,你该知足了。我给你带了两条烟,还有点吃的,王监狱长会陆续交给你。” “谢谢你啊,兄弟。不过你这话我不爱听,我和李明华不一样,他是两面三刀的卧底,死了活该,我是冤枉的。” 刘泽之笑道:“什么卧底?哪来那么多卧底?你是冤枉的我信。李明华也未必不冤,这都是上峰为了交差,找个替罪羊。” 赵敬东叹道:“你啊,在你眼里就没坏人,还敢私下议论长官,唉,以后老哥哥不能护着你了,自己小心一点。你还不知道吧?李明华一直背着主任私下和重庆有联系……” 刘泽之吃了一惊:“是吗?那你不向主任汇报?争取立功走出这个鬼地方。” “唉,怎么说那,一言难尽,我怀疑与李明华背着李主任与重庆联系也未必是他自己的意思,怕弄巧成拙,又得罪了日本人,想私下调查……现在……泽之,求你一件事,我江湖上有个兄弟,叫张小丹,你能不能抽空见见他?当时想着自己人干不方便,就托他替我调查过李明华,调查结果还没来得及交给我,我就被关起来了,也许他那里能有证明我清白的东西。” “你把地址给我,我尽量安排,能去我肯定去找他。老赵,我得走了,你自己保重,过些日子李主任气消了,没准就把你放出去了。” 刘泽之找到这个叫张小丹的江湖包打听,请他喝酒,这个人倒是不见外,一口一个“刘大哥”,说赵敬东曾答应收他进76号,所以他为赵敬东免费做了好多事,没想到瞎子点灯白费蜡。刘泽之笑笑装作没有听懂,问道:“老赵说以前他让你帮着调查过一个人,叫……什么来着,你看我这记性。” “李明华!” “对,就是这个名字。现在老赵蒙冤入狱,想洗清自己,这个人你查出点什么没有?” 张小丹大口喝了两杯酒,顾左右而言他,长吁短叹:“刘大哥,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现在上海滩讨生活越来越不容易了,就快混不下去了……唉——” 刘泽之掏出几张钞票:“你先拿着花吧。” 张小丹攥紧了钱,却又讪笑着假意推辞:“初次见面,这怎么好意思?” “让你拿你就拿着,客气个啥。” 张小丹掏出两张纸,上面写这些七拐八歪的文字:“这是我监视李明华的记录,还没有来得及交给老赵,您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刘泽之半猜半蒙的看完,很失望,全是些流水账,除了证明赵敬东的确调查过李明华之外,没有任何价值。他笑笑:“我拿回去再细看。老张,你先喝着,帐我结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回到宿舍,想到自接受命令,已经过去二十天了,芒刺计划毫无进展,刘泽之心急如焚。他又想起张小丹交给他的那张纸上,记录着有两次李明华居然跟踪监视过倪新,这是怎么回事?倪新和李明华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利害冲突,倪新也不是李明华能得罪的起的,刘泽之暗道张克清故意让自己看的几张李明华藏起来的便笺上的内容似乎也提到了倪新的名字。一个很久以来就有的疑问又一次袭上心头:李士群知道南极星的存在,这不奇怪,但是居然也不知道此人究竟是谁,可见南极星身份的保密程度。可是对南极星,倪新知道的似乎不比李士群少,这就让人想不通了。倪新……他的身份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哪?张克清又有什么目的哪? 洪泽湖里的一个很小的渔村,只有四五户人家,还都有夏季捕鱼旺季船上的渔民,每隔三五日来这里上岸歇歇脚、修补渔船、渔网,然后就又上船离去,除非是湖中起了风浪,不得已来这里简陋的草棚子里避几天,平日就只有周成斌带着谢承新、刘林和船夫老赵四个人。湖里有的是鱼虾,每日里刘林做点简单的饭菜,谢承新给周成斌换药检查,除此之外,四人再无一事可做。数年来周成斌难得如此清闲,人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他给另外三个人讲各地的风土人情、趣闻轶事,讲他少年时代锦衣玉食的生活。一个月过去了,这天老赵抽着旱烟说道:“周站长,您是旗人吧?如果我没有猜错,您还是黄带子。” 刘林奇道:“什么是黄带子?” 周成斌拍了一下他的头:“小孩子家家,别插话。老赵,何以见得?” 老赵呵呵笑道:“提起您的母亲,您总是习惯性的称‘奶奶’,旗人才这么叫,他们叫祖母是‘太太’。还有,您称呼您的奶妈‘嬷嬷’,只有黄带子才有这个叫法。阿林,黄带子就是前清皇室的成员。” 周成斌笑笑:“那老赵你又是什么人哪?对旗人的风俗这么了解。” 刘林又忍不住插嘴:“皇室?就是满洲国溥仪他们家的人。站长,那您怎么会参加抗日?” 周成斌不禁失笑:“旗人不也是中国人吗?不能因为溥仪等少数人当了汉奸,就认为旗人都没骨气吧?” 刘林点头认可:“您说得对。就说我吧,我两个哥哥都是汉奸……赵大叔,你别笑,真的,我以前觉得丢人,没好意思说。但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咱们纵队前些日子路过我家乡,李队长给了我一天的假,我们族里的长辈们都夸我给刘家挣了脸。还说今年中元节族里祭祖,要祭告列祖列宗,公议开除我那两个汉奸哥哥的宗籍。” 周成斌脸色一滞,想说点什么,又习惯性的隐忍不言。刘林又提出一个请求:“站长,您能不能讲讲这几年的事,特别是在上海打鬼子的事,大家把您传的神乎其神的。” 周成斌心道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样的事怎么能说?他教训道:“你都满二十周岁了,也该成熟了,这些事情现在不能讲,泄密,即使是无心的,那也是要人头落地的。等以后吧,国土光复了……如果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活着的话。承新,什么事?” 谢承新过来报告道:“站长,重庆密电。” 周成斌走回船舱,拿出密码本译出密电,这封密电很短,一是问了问周成斌的伤势,二是告诉他芒刺行动尚无任何进展。言外之意很清楚,希望他能尽快重返上海投入工作。周成斌不由得叹了口气。身上的皮外伤因为创面过大,一直在发炎溃烂,左腿的骨折石膏还没有拆除,特别是心脏,心跳过快,打针吃药都控制不住,稍有剧烈运动就气促胸闷,喘不过气来,每天晚上数次被憋醒,必须起身坐着才能稍有缓解。这个状况回了上海,也是力不从心。他个人的安危算不了什么,可是这条命,是郭烜抗命、涉险,刘泽之冒着暴露的危险,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总要死得其所。 这个代号“南极星”的日谍到底是谁?重庆局本部如此催促,又是为了什么?自己的身体状况重庆是知道的,上海站又有郭烜领导,工作并没有瘫痪,重庆这么做,难道有不得已的苦衷? 谢承新走进船舱报告道:“站长,李智勇队长也发来了电报。” 按照规矩,李智勇的电报无需对谢承新保密,周成斌问道:“怎么说?” “李队长说您命令他培训的九名行动人员已经培训完毕,请指示。”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你现在就赶回去安排,带着这批行动人员分批潜入上海。电台设置好后,密电报告李智勇队长,而后静默,等待我或者郭副站长和你们联系。” “是。那我走了,您这里需不需要再派个懂点医学常识的人过来?” “不必,有老赵和阿林两个人就行了。我的伤势主要是恢复,也不需要太多的治疗,能应付。” !! 第五十二章 重庆 六月二十五日,一所设在嘈杂弄堂里,只有三个年级,四间房子的初级小学校,学生不过百余人,老师更是只有三个人,郭烜,化名应耀祖,在这里做代课国文教员半个多月了。他白天教书,晚上寄身在附近一间只有几平米的三层阁楼上。乱世之中,作为一名因避战乱逃往上海,却与家人失散,不得已流落在此的小城市老学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找这么一个勉强糊口的职业已是不易。 这一天午夜,郭烜接到了杨爽转来的重庆毛人凤发来的密电,严厉催问芒刺计划的进展。命令他和他领导的上海站必须全力以赴,尽快查出这个奸细。并对前期工作迟迟未有进展,大为不满,责令他在半个月内必须有所进展,否则军法从事。 郭烜再三思量,刘泽之和自己不一样,在魔窟里生存,稍有不慎,就将万劫不复。何况此次营救周成斌、借刀除掉李明华、刘泽之又犯下大错冲动杀人,这一系列事件能涉险过关已是万幸。一定还会有没有抹干净的蛛丝马迹,时刻威胁着刘泽之的安全。芒刺计划,刘泽之肯定已经尽了全力,再次催促,也许会让他乱了方寸,铸成大错。 对毛人凤这个长官,目无下尘的郭烜颇多腹诽,这也是他初见当时身份是毛人凤秘书的刘泽之,不分青红皂白,当头就给了他一个大钉子碰的原因。对刘泽之,也多少有点心病……可是郭烜深知国家蒙此大难,这场战争,不是他郭烜一个人的战争,个人的喜怒哀乐,面对民族大义,必须让路。 重庆局本部如此急迫催促要找出这个日谍,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该怎么办?最后,一夜未眠的郭烜决定自己冒险动手,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他自己的这条命。 重庆军统局本部,枣宜会战的硝烟散去一个多月了,震动各界的张自忠将军殒命沙场的余波也渐渐平息。戴笠、毛人凤等军统高层面对的困局却越来越无法回避。中日投入重兵的枣宜会战,中方将士虽然顽强抵抗、浴血奋战,却还是以伤亡十一万人、其中阵亡三万七千人、宜昌枣阳陷落的代价处于下风,日军阵亡七千,兵锋直逼陪都重庆。 大战方熄,一封情报摆在了中方最高军事长官的案头:张自忠将军与重庆联络的密电码居然在战前就被日谍破译,致使中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番严查下来,泄密的最大嫌疑居然是随军行动的军统情报机关。而攸关战争胜负的其他情报,例如部队的指挥官、番号、出发时间、给养状况也多有泄露,这让军统情何以堪?如果不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查出潜伏在军统局本部和其他军政机关的日谍情报网,何以对前方阵亡的将士?何以对最高长官的诘责?戴笠震怒之下,颁下严令:命令军统上海站、南京站、武汉工作组、东京站等所有有关机关,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协助总部查获这个心腹大患!这就是紧急程度一再升级的芒刺计划,这个埋藏在陪都的谍报网不除,戴笠如芒在背。 毛人凤最初接受查找日谍南极星的任务,不过是因为军统局本部有一个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卧底,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在枣宜会战中已经发现了泄密事件,所以必须追查。谁料想事情比预想的还要严重,泄密一再发生。在重庆,居然有一个触角已经伸到各个机关、各行各业的日本谍报网,这还了得!一番分析,毛人凤得出了一个结论:既然连李士群也只知道南极星的存在却不知此人是谁,可见南极星在整个日本谍报网中的位置之重要。如果能找出这个人,就可以顺藤摸瓜,摧毁整个谍报网,拔掉这根芒刺,挽回军统的面子。这是目前最有效、也最有可能走通的捷径。因此,毛人凤不顾上海站有可能蒙受巨大损失的风险,一再严令催促。另一方面在重庆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布下多路人马查找侦破。 秘书送来了周成斌发来的密电,得知周成斌最少还需要半个月时间的休养才能重返上海,毛人凤当即决定派遣特派员带人潜入上海,执行芒刺计划。不是对郭烜的能力有所怀疑,而是……郭烜对自己这个长官,一向颇多微词,他焉能不知。只是国难当头,人才难得,为国惜才,他才不得不一再优容。 孙文凯,军统情报二处上校情报专员,一个四十出头的职业军人,黄埔出身,参加过十年内战,在第一线摸爬滚打,从少尉排长一路升至中校团副,江山籍人,戴笠和毛人凤的同乡,五年前被戴笠延揽进入军统,一直奉命执行各种临时紧急任务,人称军统“灭火队员”。奉命来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立正待命。毛人凤问道:“带往上海的队伍组织好了吗?” “回毛先生的话,一个星期前就组建完成,所携物资均已配发到位,一直在等待出发的命令。” “好,两个小时后出发。芒刺计划,拜托了。” “毛先生言重,属下愧不敢当。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完成芒刺计划。不成功便成仁。” 毛人凤拍了拍孙文凯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的心放下了一半。记住,你的任务就是全力执行芒刺计划,上海站其他工作你不必分心。你此次奉命前往上海,是戴老板亲自点的将,这一点你要和郭烜说明白。” 外表看着粗乎豪放、不拘小节的孙文凯实则心细如发,深通人情事故,他很清楚在郭烜心目中戴笠和毛人凤的分量,不啻天壤之别,并不点破,很明了地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一定尊重郭副站长,虽然属下和他素无往来,但绝不会因为个人好恶影响大局。” 毛人凤点头道:“郭烜这个人,恃才傲物,清高,目无下尘,不过民族大义,他不会含糊苟且。还有什么要求?” “是。风闻我们在76号有一个代号八十六号的卧底,属下可否和他取得联系?” 毛人凤答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你不需要直接和他联系,有事通过郭烜联络吧。” 多说无益,孙文凯又行了个军礼:“如果毛先生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去吧,我伫候捷报。” 七月一日午夜,郭烜一连接到了两封密电,一封是周成斌发来的,说是已经派遣受过一个月短期特工训练的三个行动小组潜入上海,联系人是谢承信。对这份密电,郭烜一则以喜:受过培训,即使是短期的,工作起来也比新人强得多。经过前两次抽调人手,李智勇手下的职业特工损失殆尽,他还一直在想第三次重建的这三个行动组能否胜任大上海的谍报工作。没想到周成斌思虑周详,提前做好了安排;一则以忧,芒刺计划如此紧急,周成斌却还是不能重返上海,电报里虽然一字未提,但是可以想见他的伤势仍未好转。唉,洪泽湖的那个孤岛上医疗条件有限,能不能潜入上海接受治疗?郭烜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芒刺计划毫无进展,这个关键时候,周成斌一定不肯因自己的原因再增加上海站的负担。 重庆毛人凤的密电却让郭烜有点不满,派遣特派员来上海,莫非信不过我郭烜?这个特派员还带着七八个人同行,毛人凤难道不清楚情报战不是打群架,人越多越好这个简单的道理?孙文凯,此人虽素未谋面,倒是听说过几次,我倒要看看来人有何过人之处。 接到郭烜的召唤,杨爽打着为自己亲戚的孩子打听入学报名的情况,来到郭烜代课的学校。“应耀祖应先生在吗?” 学校唯一的一名校工用手一指:“那位就是,刚从教室里下课出来的。” 这所小学只有一间兼做传达室的办公室,郭烜和杨爽来到孩子们活动上体育课的所谓操场——三楼天台。郭烜接过杨爽递过来的香烟,借着杨爽给自己点烟的机会,塞给杨爽一张很窄的字条:“为了执行芒刺计划,重庆派了一名特派员,孙文凯。这是联络地点和暗号,今天晚上你和他联络。” 杨爽看完,把字条摁在了烟斗里,点燃烟斗抽了两口答道:“我记住了。您不见见他吗?” “我不见他了,有什么事情让他通过你和我联系。我倒要看看他从何入手完成芒刺计划。” 杨爽深知郭烜这个老师的为人,外冷内热,对看得上眼的,倾心相交,对看不上眼的,从来不屑于虚与委蛇。如果说有缺点,这就是郭烜最大的缺点吧。他劝道:“此人初来乍到,我们不帮着他,他从何入手?芒刺计划事关重大,您看……” 郭烜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先听听他有何高见,然后转告我,再说下一步怎么办。” “您还是见见他吧,时间太紧,万一来的是个庸才,您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让他们呆着去,省的出了事,还得为他们承担责任向上峰交代。如果能帮得上忙,多几个人手也是好的。” 杨爽殷殷相劝,当着学生的面,郭烜也不好固执己见,点头答应下来。 !! 第五十三章 节外生枝 七月二日,书店联络站库房里,杨爽和孙文凯接上了头,郭烜随后才到,见到孙文凯,上下打量了几眼,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杨爽沏好两杯茶,自去外面看守警戒。孙文凯笑道:“久闻郭副站长大名,没想到此次居然有机会能在副站长麾下为国效力,幸何如哉。芒刺计划事关重大,孙某能做些什么,请长官尽管吩咐,只怕属下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能力又有限的很,力有未逮。请郭副站长不弃愚鲁,指教点拨一二。” 孙文凯这番话完全把自己放到了下属的位置,论起来郭烜和孙文凯军衔同为上校,郭烜是上海站的副站长不错,但是孙文凯是重庆派来的特派员,二者身份、地位相当。较起真来,孙文凯代天巡狩,郭烜还稍有不及。郭烜不由得和缓了几分脸色,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好说。” 孙文凯品了口茶,叹了口气,脸上大有忧色,低声说道:“临行之时,戴老板特意拨冗召见,谆谆叮嘱。郭长官您是知道的,此次泄密事件,军统大失颜面尚在其次,潜藏在陪都重庆的这个日本谍报网不除,何以对枣宜会战中为国捐躯的将士?郭长官您是老板手中的王牌,心腹爱将,危难之际,您不为戴老板分忧,谁来分忧?” 孙文凯提到了戴笠,郭烜微微动容,也喝了两口茶,说道:“特派员言重了,郭某办事不力,戴老板虽尚未责罚,可是扪心自问,惭愧难当。特派员受命前来,郭某愿与特派员精诚合作,完成芒刺计划,以解君忧,告慰烈士们的亡灵。我们商量一下从何入手吧。” 孙文凯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君子可欺之以方,古人诚不余欺。“请郭长官说说安排,属下好遵命照办。” 郭烜笑道:“行了,大家虽然萍水相逢,可是从现在起,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就叫我老郭,我也别一口一个特派员了,失礼僭越,称呼您一声‘文凯兄’了。” 二人初步商议后,决定设法让这个南极星动起来,郭烜主动说道:“我们必须搞出点大动静来,日本人在枣宜会战中占了便宜,本月十五号要在上海召开庆功会,炫耀武运长久,枣宜会战的最高指挥官之一山胁正隆也会出席。我准备搅了他们的局。我会亲自指挥,并将有意现身,而后失踪。再一次被羞辱的小野平一郎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抓捕我。而我的下落将会分别透露给毛先生怀疑的十数个嫌疑人,而后要做的就是按图索骥,分别监视。” 孙文凯低头想了片刻答道:“郭长官……老郭,你这个设想不错,只是你的安全如何保证?这个庆功会一定会戒备森严,如果我们不能击毙山胁正隆或者其他日伪重要人物,就起不到激怒小野这个老鬼子的目的。” 郭烜一笑摆手:“我的安全你不用考虑,干我们这行的,又正逢这么个年代,这条命本来就攥在阎王爷手心里。至于击毙山胁正隆的把握,你可能知道,我们在76号有一个卧底,代号八十六号,他将在整个计划中发挥很重要的作用。周站长有句话说的不错:八十六号是个很优秀的特工。我相信他会及时把小鬼子庆功会的警力部署、暗哨的位置等搞清楚的,而且也会搞到入场证件,设法提前把武器带进会场。市警察厅也有我们的人,但是请你谅解,按照纪律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他们是谁。” “这我理解,临行的时候我问过戴老板和毛先生,他们也是这个意思,八十六号只能通过你联系。” 第二天,一上班刘泽之就被李士群叫到了办公室:“这几天忙吧?” 刘泽之答道:“第一批四处安全房验收完毕,移交给倪秘书了。不忙。” “那就好,我交给你个任务,日本盟友召集满洲国和我们南京政府,在新京搞了个情报工作交流会,76号也要去人,你和电讯处的张克清、技术鉴定科的毛骏一起去吧,明天就走,往返估计需要二十多天,去把工作交接一下。你不是懂点日语吗?就由你带队。” 刘泽之一愣,二十多天?芒刺计划怎么办?推辞不去?理由哪?李士群看出了他的情绪,问道:“怎么了?有困难?说来听听。” 刘泽之赶紧掩饰:“没有,这是美差,上海这么热,我这是公费去东北避暑。只是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会落到我头上。我还以为上次惹您生气,把我关进了禁闭室,您以后都不会再……” 李士群不由得笑着训斥:“小混蛋!知道我护着你,就少给我惹点事!” “就怕开的是情报交流会议,我一个后勤人员,去了给您丢人。” “这倒不要紧,一是你懂点日语,日常会话没问题,也省得再带翻译了。再者有张克清这个电讯人员、毛骏这个技术鉴定人员在。而且说白了,什么交流?各有各的道,怎么交流?你趁着个机会多结识一些人,开开眼界,倒是正经。古人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李士群的口吻像是在教育自家亲近的晚辈,刘泽之陪笑道:“谢谢主任错爱关照。请主任放心,属下下次一定不再给您添事,不再胡说八道,也不再到处打听不该打听的事情,更不敢随意乱走胡行了。” “下次?你还想着下次?再有这么一次,直接送上刑场,省的气我。下去准备一下吧。”办完必须的交接,和一同前往满洲的张克清、毛骏会面后,刘泽之才得以从76号里脱身,等他通过死信箱约见,见到郭烜,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二人在一家早点店里见了面,刘泽之要了一碗双浇大排面,而清寒教师身份的郭烜只要了一碗最廉价的阳春面。听刘泽之说了这个意外的变化,郭烜眉峰一蹙,心下焦急,这可如何是好?眼见郭烜低头吃面,没有说话,刘泽之主动说道:“我想过推辞,可是实在找不出交代的过得去的理由。在76号,我有一个弟弟,可是以他的个人能力和地位,完全没有办法胜任。” 既然刘泽之这么说,一定是没有办法挽回,事已至此,多说何益?郭烜几口吃完了面,说了一句:“你去吧。我再想别的办法。”话一说完,即起身离去。 上海市警署的那个卧底是重庆局本部为了加强上海站的力量,特意指示从南京市警署设法平调到上海,地位虽然不低,可是事关山胁正隆亲自出席的日军庆功会的安全保卫,市警署也就是负责外围警戒,所有的警察都进不了现场,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思来想去,郭烜只能决定改变计划,决定待山胁正隆抵达上海后,找准时机,在他下榻的住所或者路上狙击。他想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是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远程狙击能力更是无人能比。这样做,虽然比之在庆功会现场当众击毙山胁正隆,对小野平一郎等人的震撼程度要低得多,可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打定主意后,郭烜和孙文凯二次会面。听完郭烜的想法。孙文凯先是点头同意,又补充道:“老郭,戴老板很少说出‘不计一切代价’这六个字,而总是教导我们不惧牺牲,可是决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因为我们的特工是团体最宝贵的财富。这一次召见我却说出了这六个字,可见芒刺计划的急迫和重要。我知道你和周成斌站长私交甚笃,狙击成功后,周站长有可能……” 郭烜心中一寒,是啊,大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山胁正隆携枣宜会战之大功,风头正盛,警卫措施自然密不透风,周成斌此举,无异以身饲虎,狙击成功,有伤在身的他也很难全身而退,可是……郭烜狠狠心答道:“军人马革裹尸,是天职,也是无上的荣光。我想……以身殉国,周站长想来必不敢后人。” !! 第五十四章 再起波澜 七月五日傍晚,天边最后一抹夕阳渐渐逝去,船舱里,刘林在周成斌的指点下学习发报、收报、入门级的密码破译。刘林兴致勃勃,不肯罢手,天色全黑之后,又点亮了油灯,边学边问。周成斌拍拍他的头,笑道:“行了,一天吃不成个胖子,今天就到这里。听老赵说今天晚上湖里会有大风浪,你收拾一下,我们都到岸边茅屋里住吧。” 刘林答应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崇拜的说道:“周站长,您到底有多少种本事?我真是服您了,电讯技术也如此出神入化,可惜以后未必再有机会指点我,要是能跟在您身边就好了。”有句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哥哥,那就死而无憾了。 周成斌笑道:“天外有天,我这点电讯技术也就是入门级的,你没见过真正的高手。”刘林按照程序,有条不紊的收拾好电台、天线,装入箱子里。周成斌前一天才拆除了左腿的石膏,走路还必须拄拐,刘林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箱子走回茅屋。 午夜时分,刮起了大风,洪泽湖里的浪也越来越大,持续到第二天凌晨,又下起了大雨,风借雨势,天地间一片苍茫,茅屋被飓风吹得咔咔作响,摇曳抖动。周成斌披衣起身,一阕辛弃疾的千古名作突上心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旋风袭来,几簇茅屋上的茅草被卷走,窗棂也折断了两根,如麻的雨点漏进房内,船夫老赵也被惊醒,赶紧起身说道:“周站长,你怎么起来了?你腿不方便,快去躺着,这有我那。阿林,醒醒。” 睡梦中被叫醒的刘林点亮油灯,帮着老赵七手八脚的找东西接水,把室内怕水的东西往不漏雨的地方转移。老赵安慰道:“周站长您别担心,这场风浪虽然来势凶猛,但不会持续很久的。我估摸着天大亮的时候就会减弱。我们住的这座茅屋是今年新盖的,用的是杂着麻刀的土坯,没事的。实在不行,我们就下地道。倒是村里其他几座茅屋,有可能倒塌。”修建这座茅屋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李智勇命人先挖了一个危急情况下可以藏身的地道,地道口巧妙地设计成了供奉着关老爷的佛龛。 周成斌随口问道:“现在村里到底都住了那些人?” 老赵算了算答道:“这场风浪一来,有些人来这里避风,我昨天傍晚转了转,西头那对小两口来了,东面一座茅屋里还是住着裴老大父子,另外一座茅屋里来了以前没见过的兄弟两个,也是打鱼的,我攀谈了几句,没问题。估计天亮了,还会有些受损的渔船靠岸休整。” 忙碌已毕的刘林直了直腰,说道:“周站长,今天这个情景,到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学过的两句诗,说什么下大雨茅屋漏了,茅草被风卷走了,一个老头想盖好多房子什么什么的。” 周成斌哑然失笑:“阿林,你上学的时候一定不是个好学生,经常挨老师的手板吧?胡说些什么哪?那是诗圣杜甫的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聚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什么声音?老赵,你听——” 风雨中隐约传来马达的声响,渔民的渔船大多都是人工摇橹,极少数富裕的也不过是用最简单的柴油马达助力,而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达声却是以汽油为动力的,难道是洪泽湖巡逻的汪伪水上缉私大队的缉私船?缉私大队主要的任务就是敲诈强征渔民的鱼税,这么大的风浪,他们不在岸边码头避风停靠,来这么偏僻的小岛上干什么?还是刚成立的专门对付洪泽湖周围忠义救、新四军游击队等抗日武装的日军巡逻队?周成斌脸色变的凝重起来。他命令道:“老赵,赶紧收拾现场。” 老赵一边动手,一边说道:“周站长,您腿不方便,快下地道。阿林,你陪着周站长下地道,做好战斗准备,这里有我应付。” 周成斌知道身上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刑讯伤,而自己也实在不像是一个洪泽湖里风里来雨里去的渔民,点头答应:“好,把电台和其他所有看着不像是渔民该有的东西都搬进地道。老赵,让阿林陪着你,我们那艘船不是一个人可以打理的。阿林,一切听你赵大叔的。” 一艘铁质巡逻艇停靠在小岛上,艇上下来一个中国人、两个日本人。这是日军新组建的洪泽湖警备巡逻队,在飓风中偏离了航向,艇上发动机的马达又坏了一个,在风浪中漂浮了半夜,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小岛,更让他们欣喜的是岛上居然有人。三人一眼看中了最靠水边、也最牢固的那座茅草屋,冒着大雨走了进来。唯一的那名中国人赵泓说道:“哎,老头,你的好运来了,皇军要在这里避避风雨,给我们烧点热水喝。” 日军少尉久源笑着掏出几张储蓄票:“你的,辛苦了,这是给你的。有吃的没有?” 老赵忙笑着点头:“有的有的,皇军稍等一会。阿林,你去烧水,再搞点吃的。” 刘林答应了一声,不大一会,端出来半盆粗糙的二米饭和一碗咸鱼、一碟虾酱。饿坏了的久源三人也不挑剔食物的粗糙,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喝着粗瓷碗里的开水。赵泓扭脸一看,墙边有一个十斤装的陶制酒坛,问道:“这是酒吗?” 老赵答道:“是的,不过不是好酒,是最便宜的白干。” 嗜酒如命的久源很是高兴,又给了老赵几张储蓄票:“我的,买了你的。” 老赵拿着钱,笑的两眼眯成了缝,赶紧打开坛口的封泥,又让刘林端出一盘子腌莴苣给他们下酒。 大半坛子酒进肚,天色大亮,雨小了一些,风势却没有减轻的兆头。门口传来敲门声:“赵大叔,我是阿牛,我的茅屋半边顶被风刮没了,实在不能住了,我和阿彩到你这里避一避。” 刘林打开门,村西头的一对小夫妻抱着被子和几件衣物急急忙忙闯了进来,阿彩说道:“赵大叔,耐的房子很可以,尴尬的大风,捂得好死,楞是要好看,龌龊得来,侬个短命房子格……”这才看到房间里还坐着两个穿军装的日本人,和一个陌生的中国人。阿彩吓了一跳,躲在丈夫阿牛身后不再说话。 半醉的久源虽然听不懂一口吴侬软语的阿彩说的是什么,却只觉如乳莺初啼,好听得紧。他细细一打量,眼前这个女子肤色微黑,身材苗条健康,一件半旧的青色印栀子花细布短衫被雨水浸的半湿,紧裹在身上……他站起身来,晃了两晃,走了过去。 老赵已知不好,板起脸来说道:“我这里没地方,赶紧走!”边说边用身体挡在阿牛小夫妻和久源中间,用手把阿牛向外推去。 久源拨开老赵的手,狠狠一把推开阿牛,一把抓住阿彩的手:“别怕,我的,好人,陪我喝酒,给你钱。” 阿牛冲上前来拽住久源的胳膊:“你要干什么?放开她!让我们走!” “你的,想走就走吧,我的,和她喝酒,一会喝完了,睡觉,给钱,然后就让她走!” 阿牛气急,就想拼命!赵泓和那名日本兵掏出手枪,威胁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皇军看上了你老婆,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又不是不给你钱?!快滚!” 久源抱住阿彩,阿彩哭着无力的挣扎着,久源一把撕下了半个袖子,把阿彩摁倒在地,阿牛骂道:“畜生!畜生!天打雷劈的畜生!!” 赵泓一脚踹到阿牛,猛踢两脚,那名日本兵倒拖着阿牛的腿,向外拉去! 老赵和刘林对看一眼,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但是他们的武器都藏在地道里,赤手空拳,怎么办? 没等老赵想出主意,久源已经脱去了上衣,阿牛也被拖到了屋外,打昏在地。 刘林再也忍不住了,抄起一个板凳,拼尽全力,狠狠的砸在久源后脑!板凳碎成几块,久源闷哼了一声,回手一摸,一手是血,他怒骂着就要掏枪,刘林飞起一脚,踹中他的面门,赵泓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冲着刘林就是一枪! 老赵一把推开刘林,刘林重重的撞在土墙上,土坯、灰尘飘散而下,土墙晃了两晃,塌了半壁。 那名日本兵也反应过来,来者不善,对手绝对不是普通的渔民,他冲出房间,隐蔽在半截土墙后,瞄准了老赵。 突然之间,佛龛轰然倒地,周成斌手中的枪抢先发言,一枪击毙了这名日本兵。老赵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周成斌喊道:“接枪!” 老赵抬手一抓,一直点四五手枪在手。赵泓看势不妙,连开数枪,击伤刘林,向外逃去,周成斌又是一枪,正中赵泓的后脑,他向前跑了两步,倒地死去。此时,被砸倒在地的久源冲着周成斌开火,重伤之下,三枪都未命中,最后一枪左腿有伤的周成斌没能避过,擦着了他的右臂划过!几乎同时,老赵一枪打穿了久源的眉心,近距离的准确命中,久源半个头盖被掀掉!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 第五十五章 爆炸 老赵查看着刘林的伤势,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伤的不轻。刘林年轻要强,咬牙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老赵又回头问道:“周站长,您怎么样?” “我没事,右臂擦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老赵,去地道里把药拿出来,给阿林初步处理一下。” 在雨中被浇醒了的阿牛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抱住妻子痛哭,夫妻俩哭了一会,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呆呆的不知所措。半响,阿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周成斌答道:“和你一样,中国人。阿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马上去通知岛上所有的人马上离开,近期内不要返回这里。通知完之后,你再回来,帮着你老赵叔把大石头绑在这三个人的身上,沉入湖底。老赵,砍断巡逻艇的缆绳,让它随风飘走。阿牛,千万记住: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要泄露一个字!” 半个多小时后,阿牛等人的三艘渔船冒着大风驶离小岛。周成斌说道:“老赵,阿林的伤需要治疗,我们也走,去找李智勇队长。” 七月六日晚上,郭烜收到李智勇发来的密电,告知谢承新带队的三个行动小组已经顺利潜入上海,随时可以启动。随便也提了一下周成斌三人湖中遇险,周成斌再次伤到右臂,刘林受了重伤一事。销毁密电,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天不佑我,芒刺计划步步受阻。刘泽之被派遣去了东北,不得已改变计划,由现场发难改为远程狙击,谁知尚未告知周成斌,周成斌却又一次意外受伤,而且伤的还是右臂。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冥冥之中,上苍的提示?转念一想,郭烜对自己居然如此患得患失感到可笑,这是怎么了?这不符合自己一贯自信的性格啊。他打定主意,遇到再多的险阻,也要把芒刺计划执行下去。 七月十三日,市警署里的卧底阮波传来消息:山胁正隆即将抵沪,下榻在国际饭店。十五日上午九点的庆功会会场设在海关俱乐部花园。届时,各国驻沪领事、各大机关的头头脑脑、各大媒体记者、富商巨子、所谓的“社会各界”代表、有功将士的代表、殉国将士的遗孀等等都要出席。郭烜知道这个曾掩护过刘泽之,成功遮掩76号离奇命案的战友能做到的仅限于此,剩下的就要全靠他自己了。 三个小时,郭烜对着地图不言不语,直到孙文凯走了进来:“老郭,我手下一个叫孔文清的,混进已经戒严的海关俱乐部花园,现场勘测了一下,那个地方已经不可能再做什么手脚了。看样子只能在路上动手了。” 郭烜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从国际饭店到海关俱乐部花园,安和寺路是必经之路。你看——只有这两个地点可以埋设炸药。唉,红房子百货顶楼有一个很好的狙击点,可惜的是我怎么算,直线距离也超过了六百米,快七百米了。这个距离狙击,我没有把握。” “是啊,以我个人的能力,有效狙击距离也在六百米之内,七百米……除非周站长在上海,由他出手。一百米的差距,也就是王牌杀手和普通特工之间的差距。” 郭烜笑了一下:“六百米,只能算一个普通特工?你要求太高了,起码应该算是一个很优秀的狙击手了,不过要达到周站长的水准,八百米内十拿九稳,那要靠天赋,你我都不具备这种天赋。不说这个了,你看看在哪个地点埋炸药更有把握?” 孙文凯暗道郭烜开这么一句玩笑,对自己应该是逐渐接受认同了。他仔细考虑了一会,答道:“两个地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地点人口密度太大,山胁正隆的车速不会很快,但是全是柏油马路,没办法公然刨开路面,炸药只能埋在这两口污水井里,威力不容易发挥,且很容易伤及无辜。另一个地点倒是僻静,道路也是简易的石子路,可是山胁正隆的车速不会很低,爆炸启动的时机必须分秒不差。而且……地形开阔,没有障碍物,事后的撤离是个很大的问题。” “是啊,这也就是我委决不下的原因。如果我露面后不能安全撤离,后续的行动就根本谈不上了。” 孙文凯仔细看着地图,过了一会说道:“如果你问我的意思,我建议在第一个地点动手。理由吗,这个地点地形复杂,脱身容易。有利于后续计划的执行。而且即使由于威力所限不能炸死山胁正隆,也足以让敌酋胆寒,对您实施追捕。至于伤及无辜……顾不上了。” “也只能如此了。老孙,我们把声势搞的大一点。除了你带来的人,我再交给你三个行动小组,一同出击。目标除了途中袭击山胁正隆,海关俱乐部花园现场也要有动静。” 孙文凯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了海关俱乐部花园四周的地形,说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七月十五日上午八点,三辆汽车停在了国际饭店大门口,一行人走出饭店,几个人径直上了第一辆车,其余几个穿军装的,稍作停留也分别上了第二、第三辆车。马路对面一座银行的办公大楼房顶上,杨爽拿着望远镜望去,三辆车里后两辆拉着窗帘,看不清坐在车里的是什么人。第一辆车里除了司机,前排坐着一名保镖模样的人,后排坐着的应该是两名随从。他对楼下公交站台上一个等车的人发出了暗号。三辆车向海关俱乐部花园方向驶去。 很快,汽车行驶到了安和寺路,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商业区,路面很宽,但是有轨电车占据了近一半的路面,又恰逢工人职员上班、学生上学高峰,人流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为了以示与民同乐,事先并没有进行交通管制,但是各种暗哨、明岗随处可见。车辆不由得放慢了速度。 早已埋伏好的谢承新摁下了开关,引爆了炸弹。随着一声巨响,火光升起,两团黑烟弥漫开来,车队里后两辆车被黑烟笼罩,凄厉的警笛声响起,警察跑向汽车,各个暗哨也掏出佩枪,狂奔警戒。车队里的第一辆车却未做任何停留,加速驶离了现场。 山胁正隆前往庆功会会场途中的的警戒是由军警宪特组成的联合行动小组负责的,这一段76号恰好由以前军统的叛将,现任行动队第二组组长的段文涛带队。他一眼看到一家茶楼上郭烜的影子一晃而过,大喊一声:“郭烜!郭烜在那边!你们几个跟我来!” 闻听上海名列前茅的通缉要犯郭烜出现,现场许多机警的特工、警察反应过来,冲向茶楼。十多人冲进茶楼,吓得本已被爆炸惊着了的茶客们更加慌张,有的瘫坐在座位上不能起身,有的尖叫着想冲出茶楼。段文涛带人一马当先冲上二楼,郭烜却已不见了踪迹。他喝道:“封锁茶楼前后门,谁也不准离开!老板!老板在哪里?” 一名五十来岁,秃顶,穿着长衫的胖男人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长官……我就是掌柜的。” “楼上的人哪?去哪了?说!” 老板吓坏了,一头冷汗,声音发颤:“谁啊?长官您指的是谁啊?” “就是坐在这里的,一个男的,高个子,穿一件灰衬衣!” “来这里喝茶的……都都都是男的,我不知道……” 段文涛用枪顶着老板的头:“你装傻,是吧?” “没有……不不敢不敢……” 一名岁数很大的老警察指着一扇关闭着的门问道:“老板,你别急。说清楚了,就没你的事了。这扇门通到哪里?” 老板惊魂稍定,说道:“我这家茶楼是和旁边的裁缝店合租的房子,那边就是裁缝店。这扇门一般不开。不过,裁缝店的老板前几天老娘死了,奔丧去了……” 已经有人踹开那扇门,楼上楼下一通搜查,哪还有人在?段文涛很沮丧,命令道:“老兄,这里所有的人你都带回警署吧,这个老板我带回76号。” 海关俱乐部花园日军枣宜会战庆功会现场,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作为嘉宾亲临现场,当然李士群此来更是为了现场指挥警戒。听到汇报:山胁正隆的车队途中遇袭。李士群大吃一惊,山胁正隆再有个好歹,他这颗人头真的有搬家的可能。他马上命令倪新、田成羙赶往爆炸现场。自己也匆匆离开庆功会现场指挥办公室,来找小野平一郎。刚走到门外,突见众人一阵欢呼,军乐队开始演奏,记者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几名手持鲜花的中学生跑向主席台方向。一身笔挺戎装、将星闪烁、军功章胸前排列成行、满面笑容的山胁正隆一边向人群招手,一边走向主席台。 !! 第五十六章 南极星 庆功会开始了,各色人物粉墨登场。上海市政府的代表首先讲话,欢迎各位贵宾的光临,随即是各国领事捧场恭贺。而后主角山胁正隆充满激情的登台演讲:“诸位,很高兴有机会和大家在大上海会面。今天看到的一切都让我倍感亲切,上海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和许多来宾一样,我也是喝着黄浦江水长大的,在这里度过了我难忘的少年时代。我很高兴的看到在日中两国各界爱好和平的人民的共同建设中,上海变得越来越繁华,成为大东亚共荣圈建设的楷模和范本……” 一声清脆的枪声击破了虚假的歌舞升平,没等现场警卫做出反应,不同方向的狙击手一同发难,子弹从最少四个不同方位飞来。现场不停的有人受伤倒地,小野平一郎严令数十名警卫掩护强自镇定的山胁正隆退入室内。李士群一方面组织还击,一面命令警卫拉网搜索,看准子弹射来的位置缉捕狙击手。 眼看精心设计的粉饰太平的正剧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山胁正隆大怒,痛斥76号、上海警署、上海警备宪兵团等军警宪特机关首脑颟顸无能,贻误大事!如果天良发现稍有廉耻就应该剖腹谢罪!话里话外还捎带上了小野平一郎。骂的众人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倪新、田成羙回来向李士群复命,山木龙三和浅野一健也来报告现场损失情况,才算是暂时转移了山胁正隆的雷霆之怒。倪新报告道:“二位将军、李主任,爆炸现场搜查完毕,没有抓到活口。据统计,山胁正隆将军车队的成员二人死亡,二人重伤。现场还有一个市民死亡,七八个路人被波及受伤。段文涛看到郭烜出现在现场,这一点得到了另外两名特工的证实。可惜让他跑了。” 山木龙三报告道:“将军,我们生擒了一名狙击手,准备马上审讯。还有一名狙击手逃走,两名被击毙。参加庆功会的贵宾死亡两人,受伤的多达二十多个。也不都是枪伤,人群猝不及防,发生了踩踏。麻烦的是这两名死者一个是意大利驻沪副领事,另外一个是瑞士的银行家。还有几名外国记者也受了重伤。据现场发现的那名死亡的狙击手使用的狙击步枪分析,这支枪和郭烜击毙三浦仁和用的枪属同一型号,这些狙击手应该是军统的人。” 山胁正隆拍案大怒:“这就是你们嘴里说的万无一失的安保措施?途中爆炸还不算,现场居然又发生如此恶件,岂有此理!郭烜?不就是那个通缉犯吗?还没有抓住?前线将士在为大日本帝国流血,你们在干些什么?!看个人看不住,威廉史密斯大摇大摆的从眼皮子底下溜走;好不容易抓了个人也看不住,那个叫什么的军统站长从医院里毫发无伤的跑了!大日本帝国怎么养了你们这么一群废物!真不愧军统给你们定的价格:黄金一钱,白银一钱!我看这个价格都定高了!一文不值的废物!我警告你们:给我把那个现场指挥,和我作对,一天之内两次要取我性命的郭烜抓住!否则我要你们的脑袋!” 被山胁正隆当着许多部下的面大加斥责,小野平一郎极为不满。无奈山胁正隆官拜中将,军衔高着自己一级,枣宜会战又立下大功,风头正劲,只好隐忍不语。郭烜,这个该死的支那人,一定要抓住他,一雪前耻! 庆功会被搅局后,不到一个小时,苏州河一艘木船上,孙文凯和郭烜话别:“老郭,我们该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就要看重庆局本部的了。一路上注意安全。你说南极星会上当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上海这里交给你了,等重庆挖出南极星这个日谍,周站长也就伤愈归队了。你我一起回重庆,到时候再见。唉,此次行动最可惜的是没有趁机要了山胁正隆这个刽子手的姓名。说起来也不能怪杨爽,谁想到这个狡猾的老鬼子,居然在第一辆车上。上海风高浪急,小野、李士群受此挫折,一定会疯狂报复,我们要不停地给对手希望,让小野这个老鬼子无限接近目标,却又总是功亏一篑。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估计我们会受到一定的的损失,这付担子不轻。” 几乎与此同时,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召开联合办公会议,布置抓捕郭烜。小野铁青着脸:“诸位,山胁正隆将军的话大家都听到了!区区一个军统上海站,搅得大上海鸡犬不宁!这是我的耻辱,也是在座诸位的耻辱!我已经立下了军令状,十日内擒获郭烜。请大家齐心协力,精诚合作,抓住这个该死的郭烜,死的活的都行,剿灭军统上海站!否则,我要严肃军法,勿怪言之不预!” 会后,李士群单独留了下来,说道:“将军,虽然山胁正隆将军安然无恙,但是上海站此次行动还是获得了很大的成功。庆功会被搅了局,大日本皇军受到了羞辱。一招得手,郭烜,甚至包括军统上海站的其他主要成员,一定会暂时彻底消失,蛰伏待机,以避锋芒。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他们的行踪。敌在暗,我在明……” 小野平一郎不得不承认李士群的话是对的,他决定先在上海全面搜捕,如果不见效,那就启动南极星,查找郭烜的藏身之地。 对军统的全面反击开始了,军警宪特全体出动,核查户口、抓捕嫌疑人员严刑逼供、悬赏缉拿……一时间鸡飞狗跳,人抓了不少,各个特务机关的刑讯室里整日鬼哭狼嚎。郭烜和上海军统站其他成员的情报也或真或假的得到了不少,按图索骥,不是扑了个空,对手提前安全撤退,就是只抓住了一两个小脚色,或者索性情报有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唐胜荣,军统局本部机要处电讯档案机要组组长,这个职务并不起眼,和他的做人一样低调,却可以接触海量核心机密,当然情报在他这里只是支离破碎的碎片,而这个外表憨厚木讷,看不出什么功利心的日本人的内心深处,却以远东最好的情报分析员自诩。 12年前,民国17年,毕业于帝国东京士官学校,不满三十岁的他来到中国,如此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大陆却被为他不齿的“劣等民族”占据,优秀的大和民族不得不偏居一隅。他感叹上天的不公。日本华族出身,可以称姓带刀的他决定牺牲自己的一生,扭转老天的不公,更名换姓留在东北,进入张学良的东三省保安司令部任职。一年后东北易帜,归顺民国中央政府,他随行入关,辗转进了南京政府,四年后民国22年,一个偶然的机缘被戴笠的特务处选中,直至今日在军统任职,成为小野平一郎手下的王牌间谍,重庆一张巨大的隐形谍报网中神秘而重要的一环。他也为76号效力,那不过只是形格势禁的相互利用,中国人,包括李士群,谁都没有让他效命的资格! 接到小野平一郎的密电,南极星开始行动,很快,他却察觉出了异样。他试着先从外围打听了郭烜的下落,各种传言都有,有的说郭烜回了重庆,有的说去了苏北,更多的人说还在上海……他再一留心,没太费劲很快找出了有关郭烜周成斌下落的两封密电,一封是以特派员孙文凯发给重庆的,汇报了刺杀山胁正隆的经过,请求重庆局本部指示刺杀计划是否还要继续执行。电报中两次提到了郭烜的名字。虽然没有明着说明郭烜的下落,可是不难由此推测出郭烜还在上海待命。 另外一封密电是重庆回复周成斌的,由这封密电似乎可以推断出曾有过一封周成斌发来的密电。重庆这封密电中命令周成斌:知其伤愈,甚慰,接到此令后,立即重返上海,与郭烜联手,继续刺杀计划。这封密电不是发给郭烜的,却也很容易证明郭烜还在上海,同时似乎在告诉对手:只要搞清楚周成斌何时重返上海,就可以分析出二人接头汇合的地点时间等重要情报,从而一网打尽。 这样的做法不合情理啊,重庆与美国人共建的“特种技术合作室”已经开始工作,而中方技术负责人这个时候却冒着很大的风险滞留上海,有这个必要吗?既然周成斌已然伤愈即将归队,而孙文凯也在上海未归,郭烜留在上海更属不智。 南极星唐胜荣又试着监听周成斌养伤最可能去的地方:归属上海站指挥的忠义救第三纵队李智勇部和重庆的联络,果然不出他所料,联络的密码看起来很难破译,实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更换,假如自己出手破译,不是一件难事。 唐胜荣无声的笑了:如果他没有猜错,为了挖出自己这个卧底,更为了从自己这里打开缺口,取得突破,破获潜伏在重庆军政各界的大日本帝国谍报网。军统策划了一个计划:激怒山胁正隆、小野平一郎等人,不惜一切代价缉捕郭烜和周成斌等人。同时,划定了一个嫌疑人的圈子,把郭烜等人下落的“不同版本”分别透露给嫌疑圈子里的人,静待自己掉入陷阱。而自己被分配到的版本是:郭烜还在上海,即将和周成斌接头。当然,更多的细节需要他进一步核实,而这种核实也一定会很快取得进展。即使在核实的过程中没有暴露,如果自己上当,把所谓的“情报”传递出去,小野将军展开行动,无异于亲口告诉军统谁是南极星。 郭烜目前到底藏身何处,唐胜荣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他知道的是这就是“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开始工作,而郭烜却无法投入工作的原因:一旦公开露面,这些所有的版本就将不攻自破。重庆军统在枣宜会战中大失颜面,破获剿灭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向最高军事长官交代,是摆在戴笠案头,比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开展工作更急迫的任务。 这些支那人,固然有点小聪明,想和自己斗,还差得远那。郭烜,这个狡猾的对手,可惜啊,你这一次的对手是我——南极星!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保持绝对的静默。 唐胜荣命令自己的助手辗转去了昆明,给小野平一郎发去了一封密电,说明了自己的隐忧。劝解小野勿以一时的胜败为念。接到这份密电,盛怒焦躁中的小野平一郎顿有醍醐灌顶之感,自己这个学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日中之战速战速决已成梦呓,来日方长,庆功会被搅局已成事实,此时再因为一时的愤怒导致帝国在重庆苦心经营的谍报网崩溃,才真的是百死不足赎其罪。 !! 第五十七章 失败 郭烜走后,孙文凯临时接手上海站,继续执行芒刺计划的第二步。在最初的几天里,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的部下侦缉四出,大上海一片白色恐怖,许多无辜百姓蒙冤入狱。上海站的特工也有数人被捕。好在孙文凯秉承了周成斌的做法,组成了三条互不统属的线型联络机制。其中杨爽负责的四个行动组;谢承新负责第三次从李智勇所部抽调人员组成的三个行动组;他自己从重庆带来的行动人员由他的助手孔文清负责。并且规定只能由上线与下线主动联系。下线并不知道上线的掩护身份、联络地址。行动人员被捕后很难因为个别人员的背叛引发连锁反应,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七八天后,孙文凯却有了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在基本上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对手突然之间收手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受到的刺激不够大,还是对手有了新的计划? 和孙文凯有同感的是远在千里之外重庆的毛人凤,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处在焦虑之中:芒刺计划毫无进展!几个承担这一任务的外勤部门:上海站、武汉工作组、东京站、南京站都是一无所获。一方面是政敌借机诋毁,上峰严厉催促,另一方面却有劲无处使。不管想什么办法,都像一个找不到对手的强健武士,出拳总打在棉花上,对手见首不见尾,自己却被自己的拳力所伤。他安排以接受培训为名,从昆明战、贵阳站调来特工组建行动组,严密监视所有的嫌疑人,却一无所获。毛人凤无奈的意识到:芒刺计划,失败了!该如何向上峰交代哪? 七月二十五日,郭烜接到了重庆的密令:周成斌伤愈即将重返上海,接此令后即刻返回重庆。他踏上了归途,一路上心里沉甸甸的,如同堵了一块棉花,说不出的别扭。芒刺计划,费尽周折却一无所获。那个该死的南极星到底是谁?他似乎听到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向他狞笑:和我斗?哈哈——郭烜,你是找不到我的,永远找不到……那些因为我的存在而下了地狱的支那士兵,他们都在看着你,你这个无用的蠢材……哈哈哈哈…… 郭烜重重一拳砸在包厢船仓的木制隔离板上,他咬牙暗道:南极星!只要我郭烜不死,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船上的服务生听到动静,走进来看了看,搭话道:“郭先生,重庆到了,请您准备下船吧。” 两个陌生的便衣特工已经在朝天码头等候,见到郭烜,其中一人说道:“郭副站长,奉毛先生的命令,跟我们走。” 二人在前带路,并没有接过郭烜手中拎着的一个轻便柳条箱。出了码头,也没有见到任何交通工具。郭烜不问,那二个人也不说话,一个在前带路,另外一个走在最后面,郭烜夹在中间,一副押解人犯的模样。 郭烜知道回重庆后自己会有些麻烦。毛人凤全面负责军统的庶务,二人曾有过一次很不愉快的往事。那还是田成羙因贪污入狱,作为姻亲,郭烜曾在戴笠面前力保并帮助退赃,田成羙因而提前出狱,没想到出狱数月后,怀恨在心的田成羙叛逃76号,郭烜受到牵连,被依照惯例扣押审讯。本以为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毛人凤处处挑剔,大有不把郭烜办成同案犯不肯罢手之势。后来还是戴笠说了话,郭烜才算逃过一劫,但还是被关了半个多月,降级使用,记大过处分。 三人步行了四五公里,来到一处围墙很高的独院大门前,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特工叫开了门,和门卫说了几句,门卫打开铁质大门上面的一个小门,三人被带到一楼一间很小的只有两把椅子、一个小茶几的房间里。又来了一个陌生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交出佩枪和随身物品。” 这个人连称呼也省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郭烜不愿意和这些奉命办事的人发生冲突,徒然失了自己的身份。掏出手枪递了过去,那人又看了一眼郭烜手腕上的手表,没等他开口,郭烜摘下手表也递给了他。那人向送郭烜来的两名特工颔首示意,一名特工拎起郭烜的柳条箱子,三人一同走了出去,哐当一声锁上门锁。 郭烜一个人被晾在了房间里,他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一点的西斜,直至夏日的暮色笼罩山城。郭烜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他的内心却越来越愤怒,四日来,风尘仆仆赶回重庆,征尘未洗,毛人凤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他很清楚毛人凤的用意,芒刺计划失败,需要一个替罪羊承担责任,向最高军事长官和其他各方面交代,而这个替罪羊非自己莫属。他一边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冷静,一定要逆来顺受。即使不为了自己,也不能让上海站其他人遭受池鱼之殃。郭烜,放下你的骄傲和自尊吧,你技不如人,败在南极星手下,夫复何言?当这个替罪羊不冤枉。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已经成立,用人之际,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吧。 晚饭时间过去很久了,别说饭菜,连一口水都没有人送。终于有人来了:“走吧,毛先生在等你。” 郭烜跟着那人来到三楼一间会议室门口,推开门示意郭烜进去。会议室里围着一张西式会议长桌坐着五六个人,毛人凤坐在长桌尽头。众人都穿着军装,郭烜认出其中有两个人是局本部稽查处的稽查员,另外两个人好像是人事处、机要室的。还有两个陌生人。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郭烜本来想着单独面见毛人凤,放下自尊诚恳认错,承担责任。求毛人凤大人大量,看在上海站诸人前赴后继、出生入死为国效命的份上,从轻发落。没想到就连这样的机会,毛人凤也不肯给他。 郭烜向毛人凤行了个军礼,毛人凤摆摆手,没和他说话,用目光示意一名稽查员可以开始了。那名稽查员拿起一份文件,站起身来,念到:“……查郭烜此人目无军纪家法,自行其是,在周成斌站长被捕后,故意中断和总部的电讯联系,置国家大义、团体利益于不顾,呈匹夫之勇,私自动用潜伏特工,擅自营救,虽侥幸未造成更恶劣的后果,然此风实不可长。呈请严肃处理以儆效尤。”这个罪名郭烜是认可的,可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必如此小题大做? 这名稽查员念完,另外一名稽查员也起身拿起一份文件念到:“……经查郭烜该人办事不力,颟顸自负,导致芒刺计划失败,给党国造成巨大损失,特别是因此导致枣宜会战中屡次发生泄密事件。不严肃处理不足以正军法,不足以严家法,何以向枣宜会战中为国捐躯的将士们交代?呈请从严处分以儆效尤。” 郭烜的愤怒再也无法控制!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枣宜会战中泄密在先,自己和上海站奉命执行芒刺计划在后,这不是裸的颠倒黑白吗? 两名稽查员读完文件。坐了下来,毛人凤这才对郭烜说道:“听明白了吗?” 郭烜立正又行了个军礼:“回毛先生的话,属下听明白了。” “好。那你自己先说说,你该当何罪?” 郭烜看着毛人凤一字一顿地说道:“属下以前实在不知身犯何罪,见到毛先生,经过您的开导,这才明白自己罪大恶极。既然您让属下自己说该当何罪,属下只有一个字:死!” 毛人凤勃然大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随即又坐了下去,冷笑道:“好,那我成全你。来人,把他押到息烽集中营关起来,等待定罪上报后处决!” 众人一惊,面面相觑,有的正想如何出言劝解。郭烜又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到门口对卫兵说道:“走吧,去息烽集中营。你们聋了?没听见毛先生的命令?” !! 第五十八章 入狱 郭烜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的消息震惊了很多人,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成立半个多月了,中方技术负责人才赶回来,没等上任却又被抓了起来。等候处决?有这么严重吗?军统局内部有权看到那份处置建议文件的高层,不约而同的把郭烜的罪状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怎么也看不出有取死之道啊,难道是毛人凤挟私报复?可这做的也太明显了,国难当头,人才难得,如何服众? 毛人凤其实是有难言之隐的,他并没有真的想杀了郭烜,甚至连从严处置的念头都没有。只是芒刺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他一手负责的,计划失败,必须找一个人承担主要责任,才能向上峰和其他各个方面交代。郭烜无疑是最佳人选,在逐日行动中甫立大功,下一个职务又是和美国盟友合作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中方副主任。事关和美国人的合作,上峰自会网开一面。何况外勤潜伏人员因为各种原因完不成任务,只能算是能力所限的工作失误,罪名的大小完全看长官如何发落。 原本想着只要郭烜老老实实认罪,自己作为他的长官理所当然出面处置,严厉申饬,撤职查办,实际上继续留任中方副主任一职,戴罪立功,也就罢了。关于颠倒顺序,让郭烜承担枣宜会战中泄密的责任,毛人凤想的是既然已经决定由郭烜承担责任,何必再别生枝节?总不能还要由自己承担一部分责任吧?再说他奉戴笠面命,在枣宜会战之前,的确也是对上海站有过交代:要找出潜伏在军统局本部的日本间谍。也算不上完全是欲加之罪。至于枣宜会战发生泄密后,芒刺计划一再升级,又另当别论了。 毛人凤也不是没有想过事先和郭烜沟通一下,但是考虑到二人之间早有芥蒂,一时拉不下面子。万一郭烜拒不配合,岂不徒然落了个把柄在他手里?更重要的是他低估了郭烜的骄傲和桀骜不驯,以为先给点折辱,郭烜自会低头认罪,不料却被郭烜当众将了一军! 被关进息烽集中营后,第一天郭烜换上号衣,和其他犯人一起挖了一天水渠,他一言未发,埋头干了十四个小时,双手打起了水泡。吃完晚饭,得到消息的看守过来背着其他人问他是否需要给外面的人带个话,送点日用品,他可以效劳。郭烜冷冷的回绝:“不需要,这里很好。” 第二天又开始刨沟,刚干了一个小时,看守让他不要挖沟了,去厨房帮厨。在其他犯人艳羡不已的目光下,郭烜来到厨房,闷头洗了一天的萝卜,两只手被水泡的起皱发白。晚上看守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郭……主任,外面有人来看你。” “我没有亲人,也不想见任何人。我是重犯,请不要耽误我反省。” 第三天看守让他不要再去干活,就在监室里反省,背诵监规。他顺从的背诵了一天,记住了冗长枯燥的六十多条监规。看守却并没有来检查。息烽集中营里的伙食分量不够且不说,质量更差,每天都是一成不变的夹杂着石子、老鼠屎、秕子等杂物的发霉的米饭,菜也只有咸的发苦的腌萝卜。郭烜端起碗就吃,从不说不够,也没有一点难以下咽的表示。 晚上二十二点,到了就寝的时间,郭烜突然被看守叫出去带到了集中营办公楼一间门口站着四名便衣,挂着“监狱长办公室”牌子的房间里,里面空无一人,一名穿着军用衬衣的年轻人端来了一杯茶,也走了出去。房间里有电话、报纸,办公桌上还放着裁纸刀、文件等办公用品,似乎没有人怀疑郭烜这个犯人会偷盗利用这些东西。郭烜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随手翻看了几张报纸,也没有人出言喝止。 墙上的挂钟提醒郭烜马上就要到午夜十二点了,他站起来走了几步,用手晃晃茶几上的暖水瓶,里面装得满满的,就又给自己续了杯茶。没等他喝,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中等偏上身材、容长脸面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郭烜赶紧放下手中的茶杯,立正站好。来人正是军统的当家人——戴笠戴老板。 戴笠摆手命令其他人退了出去。看着郭烜没有说话。郭烜浑身不自在,搭讪笑道:“老板,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属下……” “我不来不行啊,有你这么一个深明大义、任劳任怨部下。” 面对戴笠,郭烜一向如蒙童见严师,不敢有丝毫不敬,“深明大义、任劳任怨”这八个字无论如何不敢默认:“戴老板息怒。” 戴笠叹了口气,说道:“听说你在这里安之若素,大有准备在此长期安居之势。你这是和谁赌气哪?” “没敢赌气,属下……属下……错了”郭烜很艰难的认错。 “错在哪里?” 郭烜偷觑了一眼戴笠的脸色,答道:“属下无能,没有完成芒刺计划,罪该万死。未奉命令,私自决定营救周成斌站长,亦属不当。” “就这些?别避重就轻。” 郭烜只好违心认错道:“还有……当面顶撞长官,更是罪上加罪。” “哼!原来你还知道有上下之分?齐五那,有他的难处,你也有你的委屈。可是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他一军,你想过没有,不严办你,以后他如何节制部下?” 再大的委屈有人知道,这个人还是自己一向敬重的长官,也算不上什么委屈了吧?“是,属下该死,请老板按家法治罪。” 戴笠和缓了几分颜色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孙文凯发来电报,主动提出愿意承担芒刺计划失败的所有责任。其实我知道,不仅是你,包括孙文凯,还有上海站的其他同志,你们都已经尽力了。” 闻听此言,郭烜颇感动容:“戴老板此言,属下无地自容。总是属下等人无能,辜负了老板的信任和栽培。” “唉,郭烜啊,你是我赏识倚重的心腹,有的时候,不仅要替我分劳,更要替我分诽。中日之战是持久战,我不会因为一时的胜败自断臂膀,可是你也不能持才傲物,不敬长官吧?” 郭烜心中暗道:的确如此,毛人凤固然咄咄逼人,但是自己也有错。既然已经准备好了做这个替罪羊,为长官分诽,何必还斤斤计较?诚恳答道:“如果戴老板不弃愚鲁,肯再给属下一个为国效命的机会,属下明日就去给毛先生赔罪。老板,属下以后一定以此为戒,用心做事,低调做人,绝不敢再触犯军法家规。” “好,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中方副主任的位置虚位以待很久了,好好干,别在美国人面前丢我的脸。” 当天晚上,郭烜还是回到了息烽集中营的牢房。第二天,看守主动送来了纸和笔。郭烜盘腿坐在地下,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悔过书》和请求毛人凤接见的求见信,写好后交给了看守。又是一天过去,天刚亮,郭烜被带出集中营,来到军统局本部。院子里,毛人凤的一个秘书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几眼,说道:“我是毛先生的秘书,把手铐给他打开,人交给我,你们可以回去了。” 几名看守赶紧照办,而后离去。那个郭烜不认识的秘书面无表情的直呼其名:“郭烜,毛先生正在参加电讯处的办公会议,你在这里等着。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走动。来人,你们两个看着他。” 穿着囚服的郭烜被晾在院子里示众。郭烜去上海之前,是局本部电讯处的副处长,电讯处的办公会议?参加的人员,要么是他以前的同事,要么就是他以前的部下学生,这分明是有意羞辱。可形势比人强,自己不低这个头,毛人凤没有台阶下,难道真的要老死在监狱里? 在院子里站了两个小时,到了午饭时间,许多人走出办公楼,看到这一幕,相熟的人只好装作看不见,纷纷避道而行。不认识的人奇怪的议论着。郭烜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毛人凤在电讯处七八名处长主任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郭烜上前几步,站在了毛人凤面前,行了个军礼:“毛先生,属下几日来深刻反省,方知罪不容赦。感谢毛先生海量宽宏,今天能给属下一个当面请罪的机会。”众人不愿意搅进这个尴尬的场面里,又不能走远,只好退后几步,默然旁观。 毛人凤冷笑道:“你何错之有?” “毛先生一再严令上海站执行芒刺计划,无奈周站长受伤离职,属下才疏学浅,未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务,致使隐藏在局本部的卧底至今依然逍遥法外,导致枣宜会战一再发生恶性泄密,虽百死不足赎其罪。还狂傲无状,擅自行动,不听号令。返回重庆后,更是言语无状,冲撞长官。这几日反省,深感汗颜,恳请毛先生网开一面,留属下一命,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郭烜主动把枣宜会战泄密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话里却有意摘清了周成斌的责任。 毛人凤长叹一声,摆手命令其他部下后退几步,这才说道:“郭烜,你有意抗命在先,虽成功救出周站长,但此风一开,以后谁还受节制?团体岂不大乱?军国大事,岂容你抱着侥幸心理赌运气?八十六号如果因此暴露,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可谓功不抵过;后又棋错一着,致使芒刺计划失败,未能查出局本部的卧底,后患无穷,两罪并罚,即使处决也不为过,念国难当头,人才难得,你又诚心悔过,以前也不无微劳,暂且放你一马,许你戴罪立功,从此以后,你务必严守军纪家法,如有再犯,定不轻饶!” 郭烜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答道:“谢毛先生宽宏大量,毛先生的教诲属下永不敢忘,日后决不敢再犯,必定兢兢业业,唯毛先生马首是瞻,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毛人凤伸手拍了拍郭烜的肩膀,说道:“郭烜啊,我也不愿意这样,不过军法家法,律有明文,也是不得已。来人那,带郭主任去换身衣服。郭烜,晚上我设家宴给你接风。”又转头对身后电讯处的几个处长主任扬声说道:“我这就算是请到了,诸位一起来替我陪客。” 两天后,芒刺计划失败的处理结果出来了:孙文凯作为特派员负直接责任,记大过处分,军衔由上校降为中校,降职担任忠义救第三纵队队长。原队长李智勇调任上海站副站长。郭烜负有领导责任,从宽全局通报,记大过处分,禁闭反省十天。调任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中方副主任,军衔也由上校降为中校。 !! 第五十九章 王佐断臂 民国二十九年八月一日,刘泽之和张克清、毛骏坐火车返回上海。满洲之行,刘泽之感触颇深,那些熟练说着日语的孩子们,那些随处可见的日文招牌都提醒着他:这一片黑土地沦陷敌手九年了。那个时候走入校门接受日式教育的孩子,已经完成九年制小学和初中教育了。他们还记得曾经的国仇家恨吗?七月四日离开上海,这一去就是将近一个月,芒刺计划执行的怎么样了? 毛骏端着两份火车上提供给头等、二等包厢乘客的午餐走进包厢:“吃饭吧。刘科长,一路上看您情绪不高,怎么了?身体不好啊?” “哦,谢谢。没有,就是东北的饭不太和我的口味,一直没吃好。张大哥,醒醒,吃饭吧,吃完这顿饭,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家了。” 火车正点抵达上海,刘无在站台上向他们招手,刘泽之沉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啊?请假了没有?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坐这趟车的?” 张克清劝道:“行了,知道你有个弟弟,也不用一见面就摆长兄的谱。刘无,来接我们啊?” 刘无陪着笑说道:“张组长、毛组长,您二位一路辛苦了。是倪秘书接到你们的电报,派我来接你们。刘科长,您把行李给我吧。” 张克清出面袒护,刘泽之对弟弟的教育没有机会继续进行下去。开车回到76号,刘泽之意犹未尽,把刘无叫到一边,私下又教训了一番。 当天晚上,倪新为刘泽之等三个人接风,还邀请来了山木龙三和浅野一健作陪。六个人坐在刘泽之推荐的一家法国西餐厅靠窗户的一个包间里。刘泽之对开车送他们来的刘无说道:“把车开回去,然后你回家吧。这样的场合你参加不合适。” 倪新笑着说:“泽之,不认识你的人,看你要求弟弟规行矩步的样子,以为你是哪个乡村私塾里律己甚严的老夫子,其实哪?你自己可是一向不拘小节、为所欲为。” 刘泽之瞪了倪新一眼,没有说话。憨厚寡言的刘无顺从的说道:“几位长官慢用,我先走了。” 六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品尝着法国牛排,聊着满洲之行。刘泽之说到:“怎么样?不错吧?这里的招牌菜黑胡椒牛排……孔文清?” 倪新问道:“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刚从窗外走过去的那个人,好像是我在青浦培训班时的同学孔文清……” 倪新一愣,青浦培训班?军统的青浦培训班?那么,刚才那个人……他起身向外跑去,边跑边掏出了佩枪,山木龙三也紧随其后跑了出去。其他几人也都很快明白过来,先后冲了出去。刘泽之最后一个也想冲出来,被侍应生一把拉住:“先生,你们这桌的帐……您结完再走。” “放手!我有急事,一会回来再结帐……听到没有?还没有吃完,结什么账?放手!” 侍应生死死抓住刘泽之,心道我一放手,你就跑了,还会回来结账?骗谁哪?这样吃白食的我见得多了。也奇了怪了,六个大男人,个个人模人样的,吃白食?怎么想的? 又有两名侍应生跑过来拦住刘泽之的去路,刘泽之急了,掏出手枪:“,放手!再不放手我开枪了!”几名侍应生吓坏了,不约而同的放手让路,总不能为一顿饭钱赔上性命吧?认倒霉吧。刘泽之摆脱纠缠,冲了出去。 倪新一马当先冲出去的时候,只见前面拐弯处有两三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目标。他大喝一声:“孔文清!!” 前方一名男子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一回头,倪新看在眼里,找准目标,又是一声大喝:“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那人不仅没有站住,反而狂奔起来。倪新在后追赶。那名男子身手矫健,纵身一跳,越过一道半人高的栅栏,跑进机动车道,赶在一辆有轨电车前面冲了过去。吓得电车司机出了一身冷汗。 倪新绕过这辆有轨电车,那人的身影在前面一晃,想冲进一家电影院里。倪新知道如果目标混进电影院,再查找就会有困难。他断然开枪!恰好那人被电影院门前检票的拦了一下,速度慢了下来,这一枪虽未命中,却打在电影院门前的水泥地上,溅起的碎石击中目标的左腿。倪新又是两枪,那人隐蔽在一根电线杆后,掏枪还击。 突发的枪战吓得路人有的尖叫,有的狂奔逃离,现场乱成一团。山木龙三和浅野一健也赶了过来,三人呈“品”字型攻防,相互掩护着收缩包围圈。倪新向山木龙三示意尽量留活口。山木龙三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时,张克清和毛骏也赶了过来,毛骏见那人只留心着对面的倪新等对手,他没有掏枪,慢慢的从背后绕了过去,一步步的接近目标。等那人发现身后还有敌人,已经来不及了。毛骏猛扑上前,一把撂倒对手,用枪指着他的头:“不许动!否则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这时,几名巡逻的日本宪兵被枪战惊动,也赶了过来,倪新掏出证件,说了几句,领头的宪兵连连点头,带着手下自去维护现场秩序。山木龙三走过来说道:“我刚给单位打过电话,马上派车过来。倪桑,车来了我和浅野一健先押着人犯坐车回去。你们随后也赶回来吧。李主任那里也由你来汇报。” “好,没问题,回来76号再说……泽之,你怎么才来?” 刘泽之气喘吁吁的说道:“我……我被侍应生抓着不放……没有结账不让走。我看看……老孔,还真的是你……” 被几支枪指着的孔文清狠狠啐道:“刘泽之!你这个汉奸,畜生!你还有脸见我吗?!你杀了乐奕还不够,又来害我?你就不怕死了之后没有脸见列祖列宗吗?我们青浦培训班怎么会出了你这么个人渣!” 刘泽之被骂的脸一红,很是尴尬:“老孔……我……” 孔文清继续骂道:“自来上海的那一天起,我就想杀了你!我们培训班所有的同学没有一个不想杀了你这个败类的!你注定不得好死!” 刘泽之恼羞成怒:“闭嘴!你都落到我们手里了,还敢大言不惭?一会我让你见识见识76号的厉害!” 倪新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安慰道:“你和一个阶下囚呈什么口舌之利?山木君,这里拜托了,我和泽之去那边叫车回去,一会见。泽之,跟我来吧。” 倪新陪着刘泽之走回西餐厅,侍应生吓了一跳,怎么吃白食的还真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否则这桌饭菜就要他们几个掏腰包赔偿了。倪新掏钱结了账,又要了两杯红酒,说道:“泽之,喝杯酒压压惊。这个人是叫孔文清?是你同学啊?那也就是军统的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怎么会也来了上海?” 刘泽之一口喝干了酒,长叹了一声,这才答道:“是的,是我在青浦培训班的同学。那个时候,我和乐奕——就是去年刺杀李主任,被击毙了的那个狙击手,还有这个孔文清,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李主任也认识。毕业后,老孔……孔文清分到了局本部稽查大队。后来……我来了上海,跟了李主任,自然就断了联系。他怎么会在上海,我也不清楚。倪新,你说……主任会不会……算了,我不问了,问了也是白问,你怎么可能知道?” 刘泽之没有说出口的话,倪新却听明白了,他笑着安慰:“这个人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你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如果他一意孤行,那是自寻死路,和你没关系。走吧,我们回去。”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六十章章 双面间谍 听到倪新汇报意外抓住了军统上海站一个成员,李士群很重视,连夜从家中赶来。倪新汇报了前后经过,又说道:“奉您的命令,山木君正在审讯,他决定上来就用电椅。我想尽快撬开这个人的嘴是很必要的,这样的小角色,他的情报稍有延误,就会失效。而且看样子此人也是条硬汉子。” 李士群点了点头:“你和山木龙三的想法是对的。都是谁参与审讯了?” 倪新答道:“张克清和毛骏是技术人员,没必要参加。刘泽之……似乎受了点刺激,情绪很不稳定,我也没让他介入,毕竟被抓住的是他以前的同窗好友。目前是山木君和浅野一健队长在审讯。” “我们过去看看。” 刑讯室里,电椅已经调试安装完毕,山木龙三说道:“孔先生,这是大日本帝国最先进的电椅,从投入使用之后,还没有人能过得了这一关。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我你在上海站的分工,你的直属上级是谁?怎么才能找到他?你的下级是谁?” “呸!该死的日本强盗,总有一天,你们这些强盗会被赶出中国去!” 山木龙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来人,用刑!” 打手上前把孔文清拖到电椅上绑了起来,接通电源,看山木龙三点了点头,拉下了电闸。一阵皮肉被烧焦的糊味传来,孔文清大叫一声,痛苦的呻吟着,整个身体不受意志控制的抖动抽搐。山木龙三双手抱在胸前,似乎在观赏一出精彩的戏剧演出。三分钟后,打手关上电闸。孔文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慢慢找回了知觉。 山木龙三点了根烟,问道:“感觉怎么样?这可是最低一档,想不想试试更高一档电流通过你全身的滋味?” 孔文清垂着头,没有说话。山木龙三也不催促,抽着烟耐心的看着眼前的猎物。 监听室里,李士群说道:“这个人的确是我在青浦培训班教过的一个学生。看样子,他已经动摇了,内心深处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侍立一旁的倪新恭敬的答道:“主任的记性真好,对人内心深处的观察更是入木三分。哪能人人都是周成斌。” 山木龙三抽完一根烟,问道:“孔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孔文清抬起头,看了一眼山木龙三,坚定的摇了摇头:“你别做梦了!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是吗?那咱们就继续玩下去。我有的是耐心和时间。来人,调高电流,继续用刑!” 打手把电流调到中档,又拉下了电闸。孔文清的呻吟变成了惨叫,他口吐白沫,激烈的挣扎着,徒劳的想摆脱绳索的束缚…… 这一次用刑持续了五分钟,接近了人体承受极限。山木龙三示意打手关上电源,冷笑道:“这只是中档电流,孔先生还有兴趣试试高档的吗?”他停顿了一下,兵不厌诈,继续说道:“不瞒你说,高档电流用在人身体上的效果如何,我也没有见过,因为所有的人都没有扛过这第二关,包括周成斌在内。孔先生,你自觉地比周成斌还要死硬吗?我提醒你一句,周成斌有人营救,而你这样的脚色,一旦被我们抓捕,就是废子。你觉得军统上海站会不惜代价营救你吗?” 孔文清垂头不语,山木龙三又说道:“电刑最大的好处就是一天之内可以反复使用,而不用担心受刑的人死去。让我来算算,半个小时一次……一天保守的估计可以使用四十次。我们刚进行了两次。看样子必须抓紧时间了。来人,继续——用刑!” 孔文清突然抬起头喊道:“住手,我说!你们要问什么——”一边喊着,一边失声痛哭。 坐在一旁记录的浅野一健问道:“你的上级是谁?” “局本部特派员孙文凯。” “你来上海的任务是什么?” “协助孙文凯执行芒刺计划。” 山木龙三插话道:“什么是芒刺计划?”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枣宜会战发生泄密事件,孙文凯奉命来上海追查。我就知道这么多。” “孙文凯现在在哪里?” “芒刺计划失败,孙文凯被处分,降职调任担任忠义救第三纵队队长,昨天离开上海去了苏北。” “你的任务?” “孙文凯一共带来了七个人,这次去苏北他带走了四个,我们剩下的三个人分头回重庆,听候新的任命。” 山木龙三冷笑:“说了这么多,一点有用的都没有!你和我玩花样,是吧?来人——” 孔文清大叫:“别……求你了,别再用刑了!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我七月一日才来上海,别的我真的不知道……” 山木龙三问道:“郭烜在那里?” “我没见过他,听说他也被处分,回了重庆。哦,对了,周成斌回来了。孙文凯去了苏北,苏北原来的那个队长也调到上海来了,他们两个一起来的上海。” 监听室里,李士群交代了倪新几句,倪新点头:“主任高见,属下这就去。” 倪新来到刑讯室,示意山木龙三暂停问话。他自己开口说道:“孙文凯带了四个人去苏北,为什么没有带上你?” 孔文清一愣,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倪新讥笑道:“周成斌回了上海,正是用人之际,为什么又让你们三个回重庆?” “我……” “孔先生,我替你说了吧,你在重庆军统混的不怎么样吧?” 孔文清微微叹了口气,低头不语。倪新命令打手:“把孔先生放下电椅,搬个椅子来,再倒杯水。孔先生,李士群李主任,你还记得吗?” 孔文清坐在椅子上,喘了几口长气,点头道:“记得,他给我们上过课。” “孔先生,士为知己者死。既然重庆当局不信任你,你何必为他们卖命?李主任亲口对我说过,他教过的学生不少,你和乐奕是他最中意赏识的门生。可惜啊,造化弄人,乐奕死了。李主任为此很是伤感,自己出钱为乐奕办理了身后事。” 孔文清喝干了满满一杯凉白开,还是没有说话。倪新继续说道:“孔先生,李主任想见见你。你先休息一会,好好想想。来人,带孔先生去隔壁的禁闭室。” 山木龙三和倪新被叫到了李士群的办公室,李士群问道:“这个叫孔文清的,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山木龙三答道:“价值不高,不投诚就杀了他;投诚就留在我们这里,当个一线行动人员。” 倪新想了想说道:“主任一定另有高见。” 李士群点头说道:“不错。76号成立快一年了,我也曾多次设法想在重庆军统里埋钉子,可惜啊,一直没有成效。这个孔文清,现在没有价值,不意味着以后没有价值。” 山木龙三答道:“主任的意思是……收归己用,派他去重庆潜伏?万一这个人……我们放了他,他当面答应为大东亚共荣圈效力,事后反悔,怎么办?” “那也不过是损失一个本来就没有价值的人,又有何碍?可是如果他成功潜伏,又忠心效命,我们的收获就大了。虽然重庆有南极星,可是直接归属我们76号指挥的卧底,也自有他的价值。” 倪新说道:“主任高见。这个孔文清和主任有师生之谊,且不得重庆的重用,正是卧底的最佳人选。我们抓住他只过去了几个小时,而且是意外被捕,用的又是没有明显伤痕的电刑,重庆不会怀疑。不过,山木君的顾虑……也不能不预作打算。” 山木龙三想了一下,说道:“让他写下《悔过书》。” 李士群摇了摇头:“一封《悔过书》,起不到太大作用。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孔文清好像就是苏北一带的人,家中有个守寡的老娘,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人,他曾经因为寡母生病需要医治,向我借过钱。后来因为汇兑不通,又退给了我。” 山木龙三心悦诚服,说道:“主任的见识之高、记忆力之强,不是我们能望其项背的。李主任,属下请命马上带人去把孔文清的老母接到上海‘奉养’起来。” 李士群答道:“好,你找到人后发电报给我。倪新,接到电报后,让孔文清写下《悔过书》,给他一笔活动经费,放了他。我要特别交代一句:这件事情仅限你我三人知道。就是对参与抓捕孔文清的刘泽之、毛骏、张克清、浅野一健,也要严守机密。听明白了吗?倪新,以后与孔文清联系,由你一个人负责。” 山木龙三和倪新对视一眼,立正答道:“是,属下记住了,请主任放心。” “山木君,你这就出发吧。倪秘书,等山木君问明地址出发后,你把孔文清带过来,攻心为上,我和他聊聊。” !! 第六十一章 神针 三天后,刘泽之和倪新在宿舍里下象棋,刘泽之一连输了三盘。倪新笑道:“咱们倆的水平虽然都不高,但是彼此之间差不多啊,你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好几天了一直这样,有心事啊?” 刘泽之苦笑着没有说话。倪新心知肚明:“是不是想问问你那个同学孔文清的下落啊?” 刘泽之被说中了心事,赶紧答道:“是啊是啊,还是你最了解我。我是想问,没好开口。他怎么样了?你不知道吧?昨天在李主任的公馆,我刚提了一句,主任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吓得我没敢说完。唉,上次从禁闭室里出来,就是和你们几个一起关进去那一次,我答应过主任再也不四处好奇打听不该打听的事了。” 倪新笑笑,看着刘泽之充满期待的目光,回答了四个字:“无可奉告。”说完,作势要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老倪,别走啊,我去给你沏杯咖啡。”刘泽之把倪新拽回来,硬按到椅子上,转身去冲咖啡。 倪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拿腔作势的说道:“嗯,不错,正宗的苏门答腊岛咖啡,不过那,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我这是为你好,李主任说的是对的,你这个随心所欲的毛病不改,总有一天要闯下大祸。” “你再坐会。老倪,我就问你一句,孔文清是死是活?” 倪新嘿嘿笑着,喝干咖啡,说道:“我回去睡了。” 刘泽之在后面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走吧走吧,走了以后就别再来了!什么人那。不说算了,有什么了不起?我还不想知道那。” 重庆,郭烜走马上任后,碰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物资短缺。离开技术部门半年多了,这半年多,沿海各大城市纷纷沦陷敌手,各大交通线也大都被日伪控制。原来的储备逐渐耗尽。军统电讯设备的紧缺程度超过了他的预期。就说必不可少的真空管吧,为了减少损耗,军统的家法居然规定烧坏一只真空管,可以处决,而且还真就有过这样的先例!吓得那些基层电讯人员、受训的学员人人自危,几乎无法正常工作。好不容易从驼峰航线空运过来一点物资,必须先紧着前线各大战区的集团正规军使用,分到军统手里的寥寥无几,就这么少的可怜的一点电讯物资还要优先保证日占区潜伏的特工。长此以往,电讯工作有可能全面瘫痪。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郭烜再有本事也造不出电台来。 郭烜无计可施,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总务处打了个要求提供物资的报告。这份例行公事的报告送上去之后,根本没敢报太大的希望,他准备带人先尽力修好库房里推着的报废电台,能修好一台是一台,即使杯水车薪,也总比一点没有强的多啊。没想到第二天总务处通知他毛人凤要见他,准备一揽子解决电讯物资短缺的问题。郭烜将信将疑,有这好事? 一见面,毛人凤就递给他几张清单:“你看看这些物资,够不够?” 郭烜拿过来一看,如同守财奴发现了金矿,两眼不住的放光:各式电台一百二十部、真空管四百只、专用风扇五百个、移动电池三百八十部、专用天线二百四十架……特别是其中还有过郭烜梦寐以求的十台大功率电台和四十个信号放大器。郭烜看了又看,不敢置信的问道:“毛先生,这些物资都是给我的?” “不能都给你,给你一半吧。” 郭烜大喜,眉开眼笑:“一半就够了,这足够两年用的了。我去哪里领取啊?谢谢毛先生。” 毛人凤心道人人都说郭烜自奉甚俭,唯一能让他起了贪欲之心的就是各种电讯物资。他笑了笑说道:“就是这个领取,有点困难。你也不必谢我,这是上海杜月笙老板一年多以前花费巨资囤积的一批物资,没想到没来得及出手,他自己就被迫离开了上海。现在全民抗战,杜老板愿意无偿捐出这批物资。不过如何从上海运出来,就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闻听此言,郭烜的笑容不见了,果然,没有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捐出来?说得好听。可是这么大一批物资,看得见,拿不到……怎么也不甘心。他想了想说道:“毛先生,我们一定要把这批物资弄到手,且不说这一百二十部电台,这些配件也是很珍贵的,我们手里许多部电台。就是一两个配件坏了,就全部报废了。这批物资拿到手,可以修复继续使用的电台数量只会比一百二十部多。属下请命去一趟上海。” 毛人凤不置可否:“嗯。还有件事,我交给你个人。芒刺计划不能就此终止,周成斌提出从长计议,设计了一个局。这个人就是挖出这根‘芒刺’的神针。你看看这个计划,有没有需要修改完善的地方。” 郭烜接过一张便笺,看完后,不由的感叹:抛开王牌杀手的身手不说,即使是作为一个特工,周成斌的确胜过自己一筹。对真心佩服的人,郭烜一向是倾盖相交,他很想有机会重返上海,和周成斌再次并肩作战。他双手交回便笺,答道:“周站长此计甚好,我一定全力配合。毛先生,属下去上海的事……” 毛人凤烧掉便笺,说道:“是需要你再去一趟,但是不是现在。你先把需要受训的人员调集齐了,书面培训马上就可以开始,等设备到了,再进行上机实战训练。” 上海龙华里一家弄堂里,老虎灶原来的老板快七十岁了,回乡养老,换了个四十多岁的老李,据他自己说上了年纪,干不动搬运工了,花了一笔钱盘下这爿店面糊口。这天傍晚,前面书店的掌柜散步到了这里,看了看觉得不错,天气太热,索性在老虎灶后身一个简易木棚里汰浴。洗完澡后沏了壶菊花茶,坐下来摇着蒲扇和老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天:“李老板,你这里不错啊,还能凑合着汰浴。” “周掌柜,老板这两个字可当不起,这里前前后后就我和一个小同乡。你就叫我老李吧。全仗街里街坊的照顾。除了卖开水牌子,还卖点纸烟、火柴,现在天热,傍晚有乘凉的,再卖几壶茶,混口饭吃。” “老李,白天书店开着门,伙计们走不开,麻烦你抽时间每天送点开水,好吗?” 老李爽快的答应:“好唻,那我今天就去认认门。天天算账太麻烦,周掌柜您一个月结算一次就行了。” “这样太好了,我还有家店面,平日不在这里,十天半个月的过来结一次帐。” 二人一边闲聊一边向书店走去。这两个人正是伤愈重返上海的周成斌和他的助手,上海站新任副站长李智勇。周成斌说道:“‘神针’已经安顿好了,找出南极星,顺藤摸瓜,摧毁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我们要有耐心。” “我明白。” “书店里平日有两个伙计照应,有事你去找他们,他们自会和我联系。重庆交给我们一项任务——天使计划,有一批战略物资需要转运出去。转运是很困难,但是最难的是……这批物资存放在爱俪园的一处秘密的地下室里。” 李智勇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微微皱眉:“爱俪园?那不是犹太富翁哈同的旧宅吗?现在前半部分的花园和主宅是淞沪日军高级军官俱乐部,后半部分那两栋楼是日军少佐以上军官的公寓。” “是啊,这批物资数目庞大。我已经派人去找爱俪园的平面图了。你这几天的任务就是和先期抵达上海的谢承新负责的三个行动组取得联系,随时等候命令。” !! 第六十二章 天使计划 在作为联络站的那家“启智书店”的库房里,周成斌对着爱俪园的平面图整整一个晚上,他做了各种测算,终于不得不沮丧的承认:无论是从地下排水管道,还是另外挖地道,想不经过建设这处密室的时候设计的进出口,另辟蹊径进入密室都没有任何可行性。 八月十日凌晨五点,李智勇如约赶了过来。看到周成斌两眼熬得通红,李智勇心中已经感觉出了不妙,但还是问道:“周站长,怎么样,有办法了吗?” 周成斌在地图上指点着:“如果要挖地道,从这里——你看,是最近的,工程量之大不是我们能够完成的,我初步算了一下,用最先进的挖掘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施工,需要十天。如果人工挖掘,铺以简单的工具,还要瞒着日伪的耳目,一年时间也不够。再说挖出的土方数量如此之大,怎么处理?” 李智勇心凉了半截,此路不通。他又问道:“能不能利用地下排水管线?” “也不现实。哈同当年修建爱俪园不计工本,花园的面积太大。这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也是这个犹太富翁炫耀自己财富的一种手段吧。附近一公里之内没有别的建筑,而哈同又自费移走了从他的花园底下通过的各种市政设施。现在这座花园里除了几条排雨水的明沟,没有任何地下管线。” 李智勇凑过来看了一会地图,说道:“这座密室唯一的进出口,被巧妙的设计成了假山的一部分,这座假山是花园的中心景观,众目睽睽之下,搬走这么多的物资……除非我们有隐身术。” 周成斌看着平面图又发了会呆,说道:“五日后是中元节,日本人在爱俪园搞了一个追思会,请了一帮和尚道士为枣宜会战中‘玉碎’的日本鬼子亡魂追荐打醮。你带着谢承新化装混进去,现场观察一下。” 李智勇应了一声,正在想如何才能混进去。周成斌又说道:“你去找城西白云观的主持道衍,就说是康慈医院的孟霄杰院长让你找他的,这个老道欠过孟院长一个人情,又正好承揽下了日本人的这场法事。你们就说想跟着他混口饭吃,他自会去安排。” “明白,我一会就去。” 李智勇回老虎灶换了身七成旧的夏蓝布长衫,路上叫来谢承新,二人一起来到白云观。上海城西这座白云观和大名鼎鼎的北平白云观可是不能相提并论,只有前后两进大殿,前殿供奉着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其他的如铁拐李等八仙、药王孙思邈、斑疹娘娘、文武财神等等神灵都挤在后殿。一座小跨院里住着十来名道士。另外一座小跨院居然还做着烹饪素斋的生意,订餐外卖均可。主持道衍虽然出了家,功利心比凡人还要炽热,周旋在达官显宦之中,乐在其中。 中元节就要到了,乱世中命如草芥,人们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只好把未来托付给冥冥之中的诸方神灵。南京屠城过去快三年了,许多家人离散、自己尚在尘世中挣扎求存的人们也需要在这个日子里,为亲人超度。道衍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何况他又通过关系,财神开路,揽下了淞沪日军在爱俪园打平安醮的差事。 道衍千方百计的揽下这桩差事为的倒不是钱财,他心中早暗暗骂过数次:小日本就是抠门,没见过大世面,给的这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手?他为的是攀援上日本人这棵大树,借此机会结识更多的日本显宦,以后的上海滩,他道衍岂不可以横着走路?遗憾的是白云观实在是人手短缺,每个道士再长出一双手也张罗不过来,急的道衍这两天吃不下睡不着。一着急,心脏剧痛,不得不又找康慈医院的孟院长看了两次病。 好在有个机灵的小徒弟青藤给他出了个主意:花钱雇佣一些人充当临时道士。道衍一拍大腿:真是人头猪脑,这么简单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出主意的那个小徒弟本来想着师傅怎么着也会给自己几个赏钱,没想到道衍笑笑说道:“这个主意为师早就想到了,正准备找几个方外的至交去办。我们师徒真是心有灵犀啊。这件事可不能说出去,传到日本人耳朵里那是要掉脑袋的。为师这就去办。这杯茶赏给你喝吧,今年新下来的正宗杭州龙井旗枪哦。” 道衍大摇大摆的出门去了,青藤气的“呸”了一声,泼了那杯残茶,骂了一会,终究无计可施。 李智勇和谢承新找上门来的时候,道衍刚从外面回来,他找了几个人,有的要价太高,他不想破费;有的尖嘴猴腮,看着都不像是那么回事;有的倒是想去,一听是和日本人打交道,又打了退堂鼓。他正在琢磨着是不是去人市上拉几个人,又怕人市上鱼龙混在,消息泄露,日本人怪罪,吃不了兜着走。 听说二人是孟霄杰院长的远亲,想去爱俪园开开眼界,也想找点外快,再一打量,李智勇虽然衣着寒素,却方面大耳,一脸福相。谢承新也是仪表堂堂。道衍大喜,这真是正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却拿着架子说道:“按说这样的事情我们出家人是不应该干的,但是孟院长的面子……好吧,我就破回戒。至于报酬吗?二位看能不能这样啊,你们再找几个人,一个人我给十元储蓄票做茶钱。” 李智勇突然有个想法,没有马上回答,道衍以为他嫌少,赶紧说道:“至于二位吗,我每个人再加十元,你们买双鞋穿吧。二位是俗家人,不明白,这中元节打醮是莫大的功德,不能全用钱财来衡量。” 李智勇看了看谢承新,点头答应:“我们倒是有几个兄弟,一共需要几个人?” 道衍想着那天还有几场法会也需要人手,日本人的事自己不去盯着又不放心,说道:“你们再找四个人,加上你们两个,一共六个就行了。” “好吧,我们主要是想开开眼界。住持大师,钱可要先付。一共是捌拾元储蓄票。” 道衍大喜:“好,那就说定了。爱俪园这场法事一共需要八个人,你们什么也不懂,我带着徒弟青藤和你们一起去。你们六个人一定要在这个月的十四号晚上过来,换上道袍,梳个假道髻,我再教你们几句经文。钱到了那个时候再给你们。放心吧,我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听了李志勇的汇报,周成斌考虑了一下,问道:“没想到有这么一个意外的机会。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说来听听。” “站长,我想在这个什么狗屁平安醮法会上发难,点一把大火,烧了这座花园。然后小日本肯定会重修,到了那个时候……” 周成斌闭目思索,爱俪园事关日本人的脸面,烧毁后必定重修,负责重建工程的有可能是市警署,也有可能是76号。这两个地方都有办法可想。即使是由其他机关负责,以刘泽之的身份,打个招呼,安插一支施工队,也不算难事。 李智勇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一会,周成斌下了决心:“时间很急,智勇,启用谢承新手下的第一第二行动小组,由你和谢承新指挥。汽油和爆炸物我安排其他人负责带入现场。安排好以后,行动之前我会设法把这些物品所藏的地点告诉你。有三点我要提醒你:假山一定要摧毁,但是不能让密室的暗门暴露。你要掌握好其中的分寸;还有,为了孟院长的安全,这个道衍不能让他活着;最后一点,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除了你其他人不必知道。你只需要告诉大家为了打击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所以上海站决定要搅了这场法会。” “是,属下明白,请站长放心。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周成斌突然又叫住了李智勇:“智勇——”叫了这么一句,再无下文。此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可是一句淡而无味的“保重”,何必说出口? 周成斌没有说出口的话,李智勇却已明了,他没有说话,正色立正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 第六十三章 鬼节惊魂 阮波,上海市警署治安处三室警长,和其他同仁一起负责中元节日本淞沪驻军高级军官俱乐部打平安醮的外围保安。八月十四日午夜,各种法器、鬼神面具、数量惊人的莲花灯、纸钱等陆续到场。日本人对死亡的态度和中国人有所不同,特别是对为国“玉碎”的军人,他们认为在战场上捐躯,死后就成神了。所以这种追荐战死者的水陆事没有过多悲哀的气氛,倒有点类似中国人的庙会,西方国家的嘉年华盛会。 十五日凌晨三点,十六个和尚、八个道士、八个尼姑也到了现场,随着他们来的还有各式木鱼、罗拔等随身法器。阮波和几名警长上前分头搜身,搜到李智勇,低声说了七个字:“十殿阎罗,转轮王。” 李智勇用目光示意明白。另外一名警长打了个哈欠,说道:“行了,别他妈这么认真了,一帮和尚道士,有什么可搜的,再说在里面还有一道日本人负责的管卡那。快进去吧。” 阮波笑道:“老王,别偷懒松懈,这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咱们上峰可是说了:有关皇军的事,没有小事。” 李智勇随着人群走进花园,跟着道衍上了道士负责的祭坛。他放眼望去,没看见什么十殿阎罗的面具、纸扎塑像。正在奇怪,只见十来名青衣白帽的裱糊手工艺人小心翼翼的抬着两人多高、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十殿阎罗纸扎塑像走进花园,安置在花园的四个角落。这些十殿阎罗塑像是用木条先搭起个架子,再用冥纸裱糊的,为了稳定,塑像的脚里面还放有加重分量的砖块。有的面目狰狞,有的长须净面。那具转轮王的塑像被安置在距离道士祭坛五六十米外的尼姑祭坛边上。几名穿着便衣的日本宪兵命令裱糊艺人们退出现场,又分头检查着这些纸扎。无奈塑像手工上乘,天衣无缝,他们也不能现场划开塑像检查,那不成了笑话了?好在负责外围警戒的警察们已经检查过一次了。 道衍指挥着李智勇等人布置好祭坛,已经三点四十五分了,四点钟法事即将开始。和尚道士们都整理衣冠,做好了准备。李智勇放下手里的锣,悄悄从边上溜了出去。身穿玄色绣金八卦道袍、带着高高七叶道冠的道衍皱了皱眉,以为李智勇这个时候去了厕所,暗暗骂了一句:懒驴上磨屎尿多,真是上不了大台面。却又无法可施。好在没过一会,李智勇不引人注目的又悄悄溜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的黄布包裹,包裹外面贴着几个剪纸的寿字,好像是打醮用的道具。道衍有点奇怪:没让这个姓李的拿什么东西啊,难道是顺手牵羊?可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让皇军发现,还了得!一会腾出手来马上问问他。 八月十五日凌晨四点,天色微微放明,平安醮正式开始了。在和尚、道士、尼姑悠扬的诵经声中,主持祭祀的日军军政要员纷纷登场肃立,观礼的嘉宾们也都到齐了。半个多小时之后,首轮诵经结束,开始宣读祭文。一名穿着黑色和服、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日本人登上了中心祭台,掏出祭文准备宣读。此人正是淞沪日本占领军负责人柳川平助。 李智勇做了个手势,示意开始行动。谢承新跳下祭台,打开黄布包裹,冲着主席台扔出一枚手雷!惊天巨响中,硝烟腾起,猝不及防的众人纷纷四散逃命。许多人冲进俱乐部礼堂避难,李智勇一枚手雷出手,扔进礼堂,哭喊声中许多人又逃了出来。 李志勇率领四名部下接枪在手,甩下道袍,拽掉假道髻,里面是和现场便衣警卫同样的灰色衬衣、黑色西裤。分头跑向平等王、泰山王、秦广王等纸扎塑像,冲着这些塑像开枪,塑像里的汽油“轰”的燃起漫天大火!很多人不约而同的逃奔花园中心的假山,谢承新又冲着假山扔出了一枚手雷! 众人有的受伤倒地呻吟,有的哭喊,有的大叫着“卫兵,抓刺客!”,上海站的行动人员瞄准这些想组织抵抗的军人开枪!李智勇一眼看见四肢发抖的道衍抱头正想钻进祭坛底下躲避,他回身就是两枪,道衍四肢蹬踏了几下,糊里糊涂的见了阎罗。 李智勇命令众人撤退,几人边打边撤。现场的卫兵已经反应过来,布置起了抵抗,眼看寡不敌众,众人都无法安全撤离。谢承新瞄准前来观礼的嘉宾们扔出最后一枚手雷,这些嘉宾大都是些文人和妇孺,有的是受祭“玉碎烈士”的家眷遗孤,有的是特邀来粉饰太平的各界名流。这些人本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挤做一团,手雷爆炸后各种残肢断臂触目可见,胆小的已经昏死过去,被狂奔逃命的人践踏而过,九死一生! 李智勇声若洪钟,大喊几声:“不要乱,大家往西门跑!” 部下们纷纷附和:“快,往西门跑啊!那里没有刺客!” 懵懂中的百余人一起奔向西门,警卫阻拦不住,怕伤到了贵宾,又不敢随意开枪,只能徒劳的想徒手拦住众人,一人拼命百夫难当,这岂不是痴心妄想?眼看众人就要安全混出现场,几名精明的宪兵冲到了最前头,想关上铁栅栏门。眼看铁门就要关闭,自己就要被关在花园里无法逃出,四名部下也只跑出去了两个,谢承新更是不见踪影,李智勇无计可施,瞄准关门的宪兵开枪射击!两名宪兵倒在栅栏门旁边,李智勇却也成了众矢之的,数名卫兵找准目标,冲了过来。此时,现场有名军官大喝一声:“抓住他!留活口!” 突然,花园里先前没有爆炸的楚江王、广明王两具塑像里的汽油也被打爆!冲天的蘑菇云中夹杂着:“将军死了!柳川将军被打死了!”的喊声,卫兵大惊,大部分阻截的人又纷纷冲了回去。李智勇闪身藏入人群,借机逃离现场。仓皇之中,他只来得及回头望了一眼,谢承新举枪自戕的一幕映入眼帘…… 爱俪园外,一辆吉普车冲了过来,车速稍稍放缓,李智勇等成功逃离现场的三人纵身跃入吉普车,消失在晨曦里。 震惊上海的中元节袭击事件,日方死亡九人,包括一名中佐在内。受伤人数众多,达三十余人,柳川平助将军也受了轻伤。对手被击毙两人,一人自杀,没有一个活口。 如此恶件在76号反倒没有引起多少震动。李士群有点庆幸,甚至暗暗有些幸灾乐祸。上次庆功会被郭烜为首的军统上海站搅了局,山胁正隆等军方高级将领对以小野平一郎为首的日本特务机关,以李士群为首的南京汪精卫政府特务机关颇多微词,不仅多次加以训斥,此次中元节打醮祭祀,更是索性决定自己负责全部警卫工作,就连外围的警戒配合工作,也交给了市警署,完全排除了特务机关。没想到还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件。怎么样?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上身千斤重。看以后那个军方高官还敢提议缩编特务机关编制,减少经费比例。 上海市民看着曾经金碧辉煌的爱俪园如今一片残垣断壁,更是暗暗偷乐,小鬼子,你们也有今天!祭祀亡魂?这下好,索性一起当了亡魂。有的上海市民还特意装作无心,多路过几次爱俪园,反复观看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李士群奉命善后,他一方面组成特别小组,追查凶手;一方面命人搭起围挡,掩盖了触目惊心的现场。一客不烦二主,为了不影响调查,小野平一郎下拨了一笔经费,由76号李士群负责,准备重修爱俪园。 !! 第六十四章 算计 负责现场调查的山木龙三很快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现已查明城西白云观的主持道衍中元节接了好几场法事,道观里的道士不敷使用,就花钱从外面雇佣了六个假道士。被军统上海站的人钻了空子,混进了法会现场。” “那个道衍哪?好好审审他,查清楚他是军统的人,还是被人利用的,如果是被人利用,中间牵线的是谁?” “回主任的话,道衍死在现场了。据打死道衍的子弹分析,是对手干的,很明显:杀人灭口。” “该死!”李士群骂道:“对手死了几个?尸体哪?有线索可以追查吗?” 山木龙三答道:“击毙两个,一个自杀。三具尸体鉴定科正在尸检,目前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按照我们手里掌握的有限的不完全的军统人事资料,怀疑死者当中有一个人叫谢承新,毕业于军统青浦培训班,比刘泽之高一级。刚才刘泽之已经帮助认尸并确认了这一点。” “刘泽之认识这个人?” “也不能算是认识。谢承新此人是他们那一期培训班结业时的优秀学员,留在培训班帮助做过短期的下一届学员招收入学工作,刘泽之报名、入学考试时,有过几面之缘。” 李士群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搞的,最近没有一刻是太平的。山木君,你觉得此次军统上海站行动的目的何在?” “报复吧?枣宜会战中方吃了亏,军统因为泄密事件跌了面子,千方百计追查南极星又一无所获,所以搅了中元节为枣宜会战玉碎的皇军将士追荐祈福的法事泄愤。” “仅止于此吗?” “主任的意思是……属下没想明白,请主任指教。” “我也仅仅是有种感觉罢了,总觉得这其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山木君,写份报告,上报小野将军。” 外间倪新看到山木龙三走了,赶紧趁着这个空隙来见李士群:“主任,夫人来电话,中午请您到六国饭店中餐厅一起用餐。” 李士群无奈苦笑:“蛮妻孽子,无法可治。我不去了,你替我给夫人打个电话回话,就说何老板托她帮忙的事我答应了。这个老何,走夫人路线。估计又是刘泽之牵的线,等我闲了,再揭他的皮!” 倪新笑着调侃:“那是因为别人知道在你面前,走夫人路线,又快又稳当。其实爱俪园重建的工程,包给谁不是包啊?您说是不是?对了,还有件正事,天狼星孔文清发来了第一次密电,情况不错,他被郭烜要到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担任安保组上尉组长。我按照您的吩咐,命令他保持静默,等待命令。” “进展不错,可是这个位置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啊……一步步来吧,欲速则不达。天狼星的母亲和弟弟你要安顿好,多花一点钱不要紧。” 三鑫建筑公司的何老板如愿以偿的取得了爱俪园花园、俱乐部大堂的重建工程,趁着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用餐中途去洗手间的机会,递给刘泽之两个信封:“刘科长,请转交李太太,还有一个……不成敬意,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 刘泽之把厚的那个信封放进公文包,薄的那个又递了回来:“何老板,李太太的那一份,您放心我一定转交。至于……您收回去,咱们兄弟,来这一套,太见外了。再说我还有件事求你。老家苏北有几个乡亲来上海投奔我找口饭吃,这几个人读书不多,奢望还不小,以为我是多大的官那,还真的不好安插。这些人以前在苏州跟着其他老板干过假山堆砌、整修的活。您看能不能跟着你混口饭吃?” 何老板有点为难,这几个人他没有见过,手艺怎么样?工钱怎么算?怎么管理?轻重掂量不好,得罪了刘泽之,以后76号这条线不就断了? 刘泽之看出了他的难处,笑道:“我这几个乡亲,其他的都不会,我也不敢让他们插手坏事。这样吧,你把爱俪园那座假山私下包给他们。这样何老板会受点损失……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过……有句话,我不能不说,我们76号人多嘴杂,这几个人和我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否则真出点什么事,我反倒不好出面说话了。” 何老板大喜,有了刘泽之这句话,结款会不受盘剥,顺利不少,如果工程有个什么问题,刘泽之也一定会主动出头为自己斡旋。更重要的是重修的假山质量如何也不用自己费心担待。再加上刘泽之退回来的那份贿款,虽然少了假山重修这部分工程,算起来也不会吃多大的亏。何况,来日方长,这条官场的线一日不断,自会财源滚滚。 八月二十二日,重建工程正式开始的第三天。这一天恰好是倪新二十九岁的生日,他邀请了刘泽之、张克清等几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去一家日式餐厅吃饭,行动队长田成羙也来捧场。六个人点了些鱼生、寿司,喝了点清酒。刘泽之笑道:“日本料理最没意思了,每样就这么一点点,又都清淡,看着蛮有情趣,吃起来差不多都是一个味道。” 倪新答道:“日本人对个人的享用有节制,那像我们中国,有钱的时候大鱼大肉,七个盘子八个碗;没钱的时候就啃树皮草根。汉唐文化的精髓已经不在其发源地了……” 刘泽之没心没肺的接了一句:“下文我替你说了吧——子孙不肖啊。你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我听都听熟了。” 倪新好脾气的笑笑不语。几人吃完,又欣赏了两出日本歌舞伎的表演,走出餐厅已经快到午夜时分了。一辆车子坐不下,倪新指着左前方问道:“那是爱俪园吧?泽之,我们两个散步过去看看工程进展。田队长、老张,你们四个坐车回去,一会我和泽之雇黄包车。” 远远望去,爱俪园前停着一辆拉渣土的马车,两名工人正在装车。刘泽之答道:“这么晚了还去看什么啊?明天再说吧。” “走吧,散散步不也挺好。臭小子,别不识好歹,我是陪你。爱俪园的工程是你们总务处的职责所在,你们高处长不是分配由你负责监工吗?” “好吧好吧,那我们去吧。” 二人来到工地,由于后面两栋楼是日军高级军官的公寓,怕噪音影响休息,工地晚上不敢施工。但是上海市政府又有规定,垃圾车白天不准进入市区,所以工地上雇佣了两辆马车每天晚上清运渣土。这处工地数量最多的建筑垃圾就是弃之不用的以前的假山废墟。一名身穿灰布坎肩、一身大汗的工人正在装车。等倪新和刘泽之走到近处,另外一名工人不知为什么不见了踪迹。 刘泽之停在假山十多米远的地方,不再往前走,似是怕工地上的尘土弄脏了皮鞋和衣着。说道:“没看见有人过来啊?过来!叫你那,过来答话。” 现场唯一的那名工人跑了过来:“先生,对不起,灯光太暗,没看到。您是……” “我姓刘,是总务处的,过来看看工程进度。你们何老板哪?” “刘先生,您好。我们何老板只在白天过来看看。晚上他不可能在这里。” 倪新问道:“只有你一个人啊?” 那人答道:“还有两个,一个值夜班的,一个是和我一起清运渣土的。” 倪新有点奇怪:“我说那,刚才远远看看好像不止你一个。那两个人哪?去哪了?” 没等那名工人回答,刘泽之笑道:“你问的真奇怪,还能去哪?人有三急。”他板了板脸,打起了官腔:“你们手脚要利索一点,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影响后面两栋楼里大日本皇军和家眷的休息。还有,运完渣土,这里要打扫赶紧,泼水压尘,这不是你们农村的场院。不能影响到白天住在公寓里的皇军出行。转告何老板,让他有时间多来工地盯着点,给76号办差,出了差错,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名工人赶紧答应。刘泽之迈着四方步踱到马车边上,看了看说道:“装完车,注意遮挡,别搞得漫天灰尘,影响皇军的起居。” “是是,请刘先生放心。” 刘泽之转头对倪新说道:“这清酒喝的时候没事,风一吹有点上头。我们走吧。” 倪新心道这官腔打得,挺熟练的。笑着点了点头:“走吧。” 看着二人走远,化装成马车夫的杨爽长出了一口气,轻轻敲了几下假山,一长两短,示意危险解除。里面两名特工正在往外运东西,没想到一个疏忽,被倪新和刘泽之这两个不速之客堵在假山密室里,没办法出来。杨爽一面从密室里搬出木箱装在渣土下盖好,一面骂道:“汉奸狗腿子!好好的中国人,一口一个大日本皇军的,不要脸!下会撞到我手里,老子要了你们的命!” 一名部下说道:“老杨,别骂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这些败类算账。再有一天,物资就全部搬运完了。我们走吧。” !! 第六十五章 人心 八月二十五日,刘无回到家中意外的看见刘泽之在厨房里忙碌,房间里弥漫着自己最爱吃的糖醋小排的味道,他很高兴的说道:“四哥,今天您怎么有时间回来了?您到客厅坐会,我来吧。” 刘泽之笑道:“回上海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机会给你做顿饭。今天你别管了,小排做好了,汤也煲好温着。我再炒个青菜就开饭。咱们兄弟今天喝一杯。” 兄弟两相对落座,刘泽之说到:“五年多前你来上海,第一顿饭我就给你做了糖醋小排,满满一盘,几乎全让你一个人吃了,阿林抢不过你,还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当时我就答应有机会再给你做一次,过了半个月,就去了英国留学。到现在,才算还上这个心愿。” 想起往事,刘无感慨道:“那个时候我还不满十七岁,阿林刚满十五,不懂事,见了好吃的也不知道让人。三姐又惯着我们……”听刘无提到姐姐,刘泽之神色一黯,刘无马上明白过来,满含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提起……四哥,我敬你。” 刘泽之喝干一杯绍兴黄酒,说道:“阿无,我知道你一直有很多话想问我,今天你问吧。” 刘无很兴奋:“真的?四哥,其实我就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泽之放下酒杯,正色答道:“中华民事委员会军统局中校特工,奉戴局长命令,卧底汪伪76号,代号八十六号。” 虽然早在心中做过无数种猜测,也帮着哥哥做过很多事,这个答案还是让刘无目瞪口呆。他愣了很长时间,轻轻地叫了一句:“四哥……”再也说不出话来。 刘泽之说到:“我已经向重庆军统局本部毛先生申请,并得到批准,从现在起,你是我的助手,军统局上海站中尉特工,和我保持单线联系。我的身份是最高机密,包括戴老板在内,知道的人不足五个。上海站只有现任站长和我专用的电讯员知道。” 刘无兴奋地搓了搓手,又郑重的点头:“四哥,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会付出一切,听从你的命令,保守组织秘密。头可断血可流,此志决不可移!誓死和日本鬼子周旋到底!” “好,国家蒙难,让我们兄弟携手,报效国家,复我中华大好河山!同时洗雪家耻。” 九月一号,郭烜奉命到了苏北,接收上海站通过水路秘密运到第三纵队驻地的电讯物资,并负责安全运回重庆。孙文凯看着郭烜兴冲冲地把所有的物资分为两份,精心包装,又在一张纸上做着记录,事无巨细,一一亲自过问。他笑着走了过了:“老郭,你明天就要走了,我以茶代酒,给你送行。来,到屋里坐吧。” 桌子上除了一壶茶,还摆着一盘盐水河虾、一盘清炒芦蒿,还有一盆鱼头汤。孙文凯说道:“我都安排好了,这批物资分四次分头运走,四批人马到了国统区会和,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听周站长说为了这些东西,我们死了三个人,谢承新也……” “是啊,这是我们的战友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物资,我一定会让他们物有所值。” 孙文凯吃了两口菜,又几口吃掉一粗瓷碗米饭,这才再一次开口问道:“我看你把物资分成两份用不同的方式包装,还做了暗记,又登记在纸上,有什么用嘛?” 郭烜很自然答道:“这批物资里有一半是拨给我的,所以我先挑选出来。对了,怎么还多出十几箱子西药?” 孙文凯笑道“西药的事,上峰没具体说,就是命令一起运回重庆。不过我猜也能猜出几分:杜月笙老板这批西药也陷在了上海拿不出来,他把电讯物资捐给军事委员会,条件就是顺便把这些西药给他运回去。和两年前相比,这些西药的价格翻了好几番,即使不足以弥补他捐献的其他物资的损失,也差不了多少。又得了个急公好义、共赴国难的好名声。这是杜老板的生意经。” 郭烜也吃完了一碗饭,放下筷子,一想孙文凯此言不差,先是有些不满,这个杜月笙门槛也太精了,这些西药和电讯器材本来都是拿不回去的,说是捐赠,也就是顺水人情,不捐出来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军统舍命拿到这批物资,他还要留下西药自己发财。生意人脑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随即释然,自宽自解道:“倒也无所谓,肉烂了在锅里,这批西药杜老板也不会资敌,还是在国统区里流通。人家是做生意的,挣钱是应该的。毕竟把这么大的一批电讯物资捐出来,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已经很不错了。” 孙文凯喝了口汤,笑道:“老郭,再喝碗汤。我有句话不吐不快,交浅言深,你可别介意。” 郭烜一摆手:“文凯兄,你这话交代的多余。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可以你这个人很对我的脾气。此次又主动承担芒刺计划失败的责任,在我郭烜心中,早把你当做兄弟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孙文凯说道:“老郭,这批物资你拿不到一半。你先别急,我知道是毛先生当面答应你的。可是军统的当家人是戴老板。有个问题你想过没有:为什么派你来接收物资?有这个必要吗?” 郭烜一愣,没有说话,是啊,有这个必要吗?孙文凯自会派人护送物资。自己不是行动人员,千里迢迢一个人赶过来,能起多大的作用? 孙文凯继续说道:“这是因为你来了,就会先行扣下一半的物资。毛先生对这批物资的底线就是军统拿到一半,注意啊,不是你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拿到一半,而是整个军统拿到一半。你明白其中的关节了吗?” 郭烜还是没明白:“这批物资就是军统的啊,对了,那些西药不是,但是这些电讯物资是杜月笙全部捐献出来的。” “你错了,杜老板是捐给民国政府,不是捐给军统局的。电讯物资紧缺的,不是军统一家。这批物资各大战区能不伸手?国防部、总参谋部不会打主意吗?中统哪?你军统一家独吞,合适吗?做得到吗?杜老板是个生意人,这批物资安全抵达重庆,他就会大肆宣传这一义举给自己脸上贴金,瞒是瞒不住的。” 郭烜被泼了一盆冷水:“按你的说法,狼多肉少,军统拿一半也不合适。最多只能说我们军统出生入死,转运出来这批物资,多分一份,可也不能太过分。能拿到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就很不错了。” 孙文凯点头感叹:“问题就在这里。老郭,你是个电讯奇才,但是对人心,你了解的太不够。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毛先生怎么甘心?所以就需要有人出面当恶人。物资在你手里,你提前扣下一半,别人拿你没办法,因为你背后有美国人。毛先生最多自承对部下管教不严,出了你这么一个不顾大局、只顾小团体利益、目光短浅的人。而且为了表示自己深明大义,会主动提出其他的物资军统一点都不再要了。” “那……我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物资啊……耽个恶名,也……” 孙文凯有点急了:“老郭,你拿不到的。你听我说,这批物资有一半被你拿走了。你自己亲口说过:够两年用的。有没有这话?” “有,这话是我说的。” “哦,你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库房里放着足够两年用的库存,军统其他机关,二十来个外勤站组,十来个内勤处室,近十家外联单位……大家眼巴巴等米下锅,你觉得合适吗?大家一起投诉你,你受的了吗?你的日子还怎么过?戴老板自会出面命令你把物资交给总务处统一分配。” 郭烜如梦方醒,毛人凤这不是给自己下套吗?恶人让我一个人当,好处却没有多少,怎么会这样?太让人心寒了。 孙文凯看郭烜脸色不好,递过一杯热茶:“喝杯茶。你听我说,你选几样最急需的东西,比如几部大功率电台、信号放大器等等,再挑选一些不引人注目的配件,先扣在自己手里。其他的物资你回去全部上交毛先生,由他处置。你就这么说:你手里扣下的是美国人指明要的。其他的物资,你经过深思熟虑,特别是经过上次毛先生的教诲,觉得自己一个单位拿走一半,是不顾大局的自私行为,请毛先生斟酌各方面的需求,统一分派。态度诚恳一点,别让人看出你在赌气。然后,你近水楼台,第一个打报告申请物资,还能再分一份。” 郭烜想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点头答应。孙文凯如释重负,又道:“还有件事,是周站长特意交代的。他说有机会把我手下一个叫刘林的年轻人送到重庆去。这次我就把这个人交给你了。这个孩子二十刚出头,很聪明,你花点时间调教,也许将来会有点出息。” !! 第六十六章 委屈 九月八号,郭烜一路风尘回到重庆,他没有回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直奔军统局本部而来。戴笠正在主持军统周会,郭烜在走廊里静静地等待会议结束。有消息灵通且和郭烜关系比较密切的数名同仁路过时和他打着招呼,请他去自己的办公室里坐坐,郭烜笑着一一招呼,却婉拒了邀请。只说公事尚未交待,不敢耽搁。 会议一结束,郭烜站在门边等待。戴笠见到他走过来问道:“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吗?” “回戴老板的话,一路上很顺利,孙文凯队长派遣的押运人员很得力。不过为了取得这批物资,上海站损失很大……这是清单。” 戴笠没有接清单,说道:“哦,辛苦了,我还有点别的事。齐五,你安排一下。” 毛人凤眼风一扫,已经看见好几个人站在不远处似有所待。他也没有接清单,笑笑说道:“我有些事想问你,到我办公室谈吧。” 来到毛人凤的办公室,郭烜按照事先和孙文凯商量好的话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货物都在朝天码头,所有押运人员亦不敢擅离职守,该如何分配处置,请毛先生示下。这张申请表,是合作室美方主任梅乐思先生需要的物资:两部大功率电台、五部信号放大器。还有一些配件。这一张是我拟定的物资申请表,请您一并审核。” 毛人凤又是失望又是诧异,失望的是利用郭烜当枪使的计划无法实施了,那么这批物资该怎么办?戴老板已有命令:军统必须拿到一半。自己骑上老虎背,这可怎么办?诧异的是郭烜怎么变化如此之大?可是这番说辞口口声声以大局为重,冠冕堂皇,又不好说什么。而且郭烜要的物资数量并不离谱,两张申请表加起来一共要了六部电台,和一些配件,又打着美国人的招牌,他没有理由不满足。 毛人凤拿过物资清单和两张申请表,看了一遍,收起清单,当即在申请表上签字批准,交还给郭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狮子大张口,没想到士隔三日刮目相看。怎么变得如此深明大义?” 郭烜收起申请表,笑道:“这都是毛先生的教诲,去了一次息烽集中营,总要有点收获。” 此话亦庄亦谐,毛人凤哈哈一笑,不再深究。问道:“此次外出执行任务,见到周成斌站长了吗?” “很遗憾,没有。他没有机会来苏北,我也没有机会去上海。这批物资关系重大,属下不敢稍有怠慢。”郭烜心里明白毛人凤怀疑是周成斌从中作梗,点拨了自己。好在此行的确未和周成斌晤面。至于孙文凯,和自己相识的日子很短,毛人凤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毛人凤拿起电话叫来秘书:“带人去朝天码头接收郭主任运回来的物资。再送两杯咖啡,我和郭主任聊聊。郭烜,别站着了,坐吧。” “是,谢谢毛先生。”郭烜正襟危坐。 “郭烜,周成斌受伤离开上海,你代理站长的时候,和八十六号有过联系,对吗?” “是的,我和他见过数面。” 毛人凤很感兴趣:“八十六号以前是我身边的人,这一去就快一年了,他还好吗?你对这个人看法如何?” “他还好。看法吗,我和他打交道的次数不多,周站长有过一句评价:八十六号是个很优秀的特工。不过,我觉得他到底太年轻,好像还不到三十岁吧?有的时候不够沉稳。” “算起来泽之应该二十六岁了。不够沉稳?何以见得?” 郭烜话到嘴边,想了想又觉不妥,再一想,为刘泽之打掩护善后的上海市警署的阮波,是毛人凤亲自掌握的潜伏特工,瞒是瞒不住的,毛人凤想必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才有此一问。于是就把刘泽之为报私仇,冲动杀人一事合盘说了出来。毛人凤对郭烜知无不言的态度很满意:“这件事我听阮波汇报过。这个刘泽之,难成大器!如果还在我身边,如此不识大体,自行其是,我一定严办!” 郭烜笑笑不答。毛人凤突然问道:“郭烜,见到尊夫人了吗?” 郭烜一愣,答道:“见到了。不过按照潜伏人员的纪律,八十六号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分开有三年了吧?唉,国难当头,你要体谅我的难处。我答应你,有机会一定调她回重庆,让你们夫妻团聚。” “谢谢毛先生体恤。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属下不敢心存怨望。” 毛人凤又道:“我们说点正事吧。‘神针’进展如何?” “李士群素有‘狡诈如狐、凶残如虎’之称,属下只能小心翼翼和他周旋,不敢稍有疏失让他起疑,前功尽弃。而且,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让李士群放心,从而命令孔文清和南极星取得联系,挖出这个奸细,并不完全取决于我们。这必须是李士群有针对重庆的大行动,单独启用南极星和孔文清都力不从心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命令南极星和孔文清建立联系。” 毛人凤点头道:“你的看法不错。” 恰在此时,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外面好几位处长在等您,都说是有急事必须在今天见您。国防部来了两次电话了,请你有时间马上回电。中统局总务处也来电问你何时有时间,说是有事情想找您帮忙。” 毛人凤当即明白过来,苦笑道:“催账的来了,你运回来的物资到朝天码头已经有几个小时了吧?我们的人不愧是做情报工作的,个个消息灵通。这还是第一批催账的,僧多粥少啊。戴老板的身份放在那里,这些打擂台、讨价还价的事还得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出面应付。” 郭烜表示着自己的不满,以示和毛人凤同一立场:“咱们局的自己人也罢了,其他的人,哼!顾全大局总也要有个度吧?中统凑什么热闹?又有他们什么事?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国防部也是,连必要的物资都提供不了。我们流血牺牲,找来这么点东西,他们还好意思伸手?” 郭烜此话很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毛人凤心下暗道去了一趟息烽集中营,真的变得驯顺懂事了?这可能吗?他摆摆手,虽是教训,却带着几分自己人的亲近:“好了,这些牢骚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了可别胡说!这一摊我来应付,你去忙吧。”此时,他已经暗暗打定主意,不管别的,戴笠的命令必须执行,先扣下一半再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军统抢物资、争军需,蛮横霸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郭烜为何突改常态,以后再慢慢调查吧。 “是,属下告退。我这就去朝天码头拿上您划拨给我的物资,夜长梦多,不敢等啊。” 毛人凤笑笑:“看把你急的,去吧去吧。” 走出毛人凤的办公室,郭烜暗暗感叹这些应酬实在累人,他宁可破译十封最难破译的密电,也不愿意时时面对这些人际纠纷。此次自己委曲求全,总算是没有被人当枪使,也得到了急需的物资。唉,他深深的叹息,但愿这场战争早日结束,解甲归田,和妻子朝夕相处,布衣蔬食,共享田园之乐。 同一天的上海,刘泽之没有去吃午饭,对着一封家书发呆。倪新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在食堂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一个人躲在办公室里吃什么好的那。泽之,你这个行政科长一天到晚吃粮不当差,啥事都不管,咱们食堂的伙食,越来越差,比猪食还不如!今天又是肥肉片炖白菜……怎么了你,脸色这么不好看?这是什么?我看看——” 刘泽之本来斜倚在沙发上,他起身抢了一把,想抢回家书,倪新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刘泽之:“我看看,有什么可隐瞒的……呦,对不起啊,泽之……我不知道,其实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倪新突然住口,这么当面说人家的长辈,不太好。虽然这些长辈居然把刘泽之兄弟两个开除出了宗籍。可人家毕竟还是一家人……就算以后不是一家人,可是一笔到底写不出两个刘字。 刘泽之长吁短叹:“唉——老倪,你可别说出去,太丢人了。”刘泽之苦笑着念着家书里的文字:“……家门不幸,出此逆子,无颜对列祖列宗,虽多方去书苦口教训,奈此二逆子为富贵功利蒙蔽,迷失心性,实难望其迷途知返。为正我刘氏一脉数百年之清白家风,恰逢中元,祭告先祖,除逆子之宗籍。而今而后,此二逆子生不得以苏北刘氏一脉自居,死不得归葬祖坟……” “别放在心上,等到大东亚共荣圈建设初见成效的时候,他们会明白你的。你就别叮嘱我了,放心吧,这件事我一定守口如瓶,你当我和你一样没心没肺,我什么时候乱说过话?” 刘泽之心头的抑郁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地方,冷笑道:“是,你不会乱说话,那要看是什么事。比如孔文清的下落,你是绝对不会说的,即使抓住他全是我的功劳。朋友的,你说起来,嘴比谁都快。” 倪新笑道:“臭小子,还记着这一出那。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得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刘泽之哼了一声,说道:“请我吃饭?在哪?在宿舍?我去买菜,然后我做饭,吃完了我收拾,你只负责请陪客,对不对?我敬谢不敏!” 倪新笑的直打跌:“对,对,就这么办。行了,别板着脸了。中午饭我也没吃好,走吧,一起出去吃碗面。” “我不去,一会还要给新来的学员讲课。” 倪新顺口问道:“你这课都讲了一个星期了,都讲了些什么?” “每天上午田队长讲情报收集、整理、分析、跟踪什么的特工常识。下午我讲重庆的地理、风俗,还教他们四川话。” “这是干什么啊?” 刘泽之其实也并不清楚李士群开办这个培训班的目的,他也在打听。但是却板着脸对倪新说道:“也有你想知道的事啊?我偏不告诉你。保密,懂吗?” 倪新笑道:“不告诉我?得了吧,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被说中了的刘泽之给了倪新一拳:“去你的,我要备课了。” !! 第六十七章 池鱼 自民国二十九年九月五号起,76号开办了一个初级特工培训班,这个训练班人数众多,多达七八十个人。而且很多人心理素质既不过关,身体条件也很差,文化水平更是参差不齐,多数人都是市井之徒,略识的几个字。老的老,小的小,明显不适合干特工。李士群招了这么一帮人,意欲何为? 这些人被招到76号之后,开始了为期三十天的短期培训。每天上午由田成羙上课,教这些人怎么看地图、画简易地图、测算目标经纬度。尤为奇怪的是每天下午由刘泽之主讲重庆的风俗民情、地理常识、街道位置,特别是还要学习四川话。除了这些,最后几天还教一点反跟踪和微型相机拍摄。其他有关的特工常识,例如:情报分析、射击、投毒、电讯联络等一点也不学。 每隔两三天,李士群还亲自过问授课进度。难道招来这些人是为了去重庆潜伏?可这些乌合之众去了重庆能干什么? 刘泽之百思不得其解,针对重庆的计划如果重要,就凭这些人,能干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成绩来?如果不重要,何必劳动李士群亲自策划过问?据周成斌从南京汪伪集团高层得到的情报,日本人策划了一个针对重庆的天网计划,这个计划的执行人难道就是李士群招来的这批人? 九月十七日,中秋节到了。李士群命令总务处包下了曹家花园,组织了一个赏月联欢会。由于刘泽之忙着上课,他的行政科奉李士群的命令忙着招收第二批学员,总务处的高宏勋处长亲自带人张罗,请来了市警署、宪兵队等平日合作关系密切的单位。小野平一郎也格外赏脸,答应出席。 安顿完手里的工作,赶到曹家花园已经是晚上八点,宴会早已开始了。刘泽之四下打量找座位,倪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又递给他一杯绍兴状元红:“特意给你留的,说是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坛口的封泥都变黑了,此言非虚。一打开,就剩下半坛酒了,又掺了好些别的酒和苏打水,才能入口。” 刘泽之一口喝干,叹道:“还是你想着我。唉,老赵要是在就好了,他那个人,见了酒没命。老倪,你说主任什么时候会把他放出来?不会真的关他一年两载吧?” “不好说。说起这件事,我一直没顾上和你聊,听说你去提篮桥探视赵敬东了?你啊,这想起一出是一处的毛病,改不了了,是吧?” 刘泽之大为不满,瞪着眼赌气道:“我看看老赵怎么了?我不就想着给他送点东西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放心,有朝一日你被关起来了,我绝对躲得远远的!” 倪新气的没办法,苦笑道:“大过节的,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我是为你着想,狗咬吕洞宾!” 张克清用一个托盘端来了三碗翅捞饭,说道:“泽之,怎么才来?聊什么哪?来,翅捞饭刚上来,先吃一点垫垫再喝酒。” 张克清是老大哥,刘泽之和倪新一起道谢,乘此机会下台,刘泽之有点饿了,几口吃完一碗翅捞饭,又盛了一碗,吃完后,才开始喝酒吃菜。倪新和张克清已经吃了不少别的东西,一人一碗足以,谁都没有再去添饭。 喝了几口酒,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他眼前发黑,腹内剧痛,喘不上气,筷子掉在地下,俯身趴在桌上说不出话来。倪新吓了一跳,站起身来一边拍着他的后背,一边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啊?用不用喝点热水?” 刘泽之冲他摆了摆手,无力开口。突然,倪新腹内也是一阵剧痛,眼冒金星,挣扎着扶着椅子才没有倒下去,朦朦胧胧的向四周看去,只见还有人不停的倒下,心知不好,喉咙嘶哑着喊了一声:“不好,饭菜里有毒!”随即昏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刘泽之觉得自己的意识离开了身体,四面全是一片白,晃来晃去的人影也是白色的,四周嘈杂,却什么也听不见。好像只有一个声音辨别得出含义:这个人要是不行了,就死亡四个了……四个?包括自己在内吗?如果自己不死,那应该是几个?这道题怎么这么难?算了,离开学校好多年了,肯定算不出来……伦敦皇家医学院的老师一直在说:可惜了,为什么要回中国去?可惜了,一个外科大夫的好苗子……当初要是不走,现在已经毕业了,这个题目就不算难了,一定算得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润的手拂过额头,姐姐……是你吗?刘泽之心酸难耐,别走……你听我说,这些年,我一个人,好害怕……别离开我,姐姐,你去哪?别走,我怕……太好了,姐姐没走,你看,我抓住了你的手,我不让你走……姐……谁来了,这个人要抢走姐姐吗? 虚弱的倪新从另外一间病房里来探视刘泽之,推开门就看见了这一幕:徐建雪坐在病床边,一只手被刘泽之紧紧地攥着。倪新有点尬尴:“徐小姐,是吗?上次你来76号,我从办公室窗户里见过你和泽之……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话一出口,倪新觉得此话颇有点暧昧,他和徐建雪以前根本就没有说过话,陌路相逢,怎么言语如此轻薄?不由得微微涨红了脸。 徐建雪稍稍用力,抽回被刘泽之握着的手,也微红了脸颊,答道:“先生,您是……我听刘无说76号出了事,泽之……刘科长情况不太好,过来看看。” 倪新赶紧自我介绍:“敝姓倪,是泽之的同事,也是他的好朋友。泽之还没有脱离危险,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事……我是听医生说的。”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因为泽之吃的比较多,我……的意思是放有砒霜的翅捞饭,泽之吃了两碗,胃里又是空的,所以中毒比较严重。洗了两次胃,生命没有危险了,就怕留下后遗症。我想他这么年轻,平常身体素质又好,不应该有事。徐小姐比泽之大?我听见他叫你姐姐……对不起。”倪新暗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徐建雪温婉一笑,不以为意:“我和刘科长同年。倪先生,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一步。拜托您……”话到嘴边,徐建雪又觉不妥,倪新和刘泽之的关系,哪用得着自己一个外人来拜托他照顾? 倪新心下了然,笑道:“那我送送你吧。” “谢谢,不用了,倪先生脸色也很不好,多注意休息。我走了。”徐建雪走出医院,心道这个男人是谁?刘泽之的同事,那么也是76号的了。这么个会脸红的斯文腼腆的男人居然也是一个特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刘泽之大吃苦头,昏迷了三天后才醒过来,又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体重轻了十多斤,两颊深陷,走路发飘。他心中更是疑惑不解:导致76号和其他军警机关三人死亡、几十人中毒入院的恶性投毒事件是谁干的?听说两个厨子被抓,已经招认了。这其中还有人幕后操纵吗?不可能是周成斌领导的军统上海站,否则自己不会一无所知,差点糊里糊涂送了性命,这样的错误周成斌是不会犯的。这一病就快十天了,那个短期培训的人员走了吗?是去了重庆吗?倪新中毒也不轻,听说他第四天就出院了,后来的几天也只来医院复查过一次,顺便探视自己,在忙些什么?是在忙天网计划吗?他打定主意,出院后一定要尽快和周成斌见一面。 刘泽之向医生提出马上出院。按照他目前的状况:每天只能进食流食;胃部还有两个出血点;体重尚未恢复,必须静脉注射葡萄糖。本来是不符合出院条件的。没想到医生却似乎很理解他的心情,同意当天下午为他体检,然后办理出院手续。 刘泽之很奇怪,打了个电话给倪新,想让倪新接他出院,趁机打听一下情况,却没找到人。只好又给弟弟刘无打了个电话,刘无开着车来医院接他。 !! 第六十八章 调职 刘无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扶着刘泽之上了车。刘泽之问道:“你没事吧?这两天没看到你,去哪了?” “我没事。已经查清楚是砒霜中毒,砒霜混在翅捞饭里。中秋节那天晚上翅捞饭上来后,我们级别低的没敢第一轮上去盛饭。李主任他们自有随从代劳,盛好饭一起端上去,还没来得及吃。所以中毒的都是中层干部和日本人。我这两天被安排每天出车接送倪秘书和山木龙三组长去崇明岛一个基地,一去就是一天,一直不在单位,所以没有机会来看您。今天他们没有去那个基地,而是去了日军司令部小野将军那里。倪秘书说路近,不用送了,他们自己去就行了。鉴定科的毛骏组长今天也要出院,也坐我的车。” 刘无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太多,虚弱的刘泽之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刘无又问道:“您回哪里?回宿舍吗?我看还是回家吧。” 没等刘泽之回答,一名护士陪着毛骏来了,同样虚弱的毛骏冲刘泽之笑笑算是招呼。刘无先扶着毛骏上了车子后座,半躺在那里。刘泽之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回家?你也不在,一个人连口水都喝不上。回宿舍吧?也没有人照顾。你先送毛组长回去吧。我再想想。” 刘无开着车送毛骏回来76号宿舍,刘泽之说到:“去李主任的公馆,我在那里住几天。”时间白白过去十四五天了,他不能再无所作为。 刘无点头答应,说道:“此次中毒事件三人死亡,不仅损失大,而且影响更坏。大家都说吃顿饭都不踏实,这日子怎么过?负责张罗中秋晚会的高处长被扣押审核了。听说总务处将有大的人事变动。这几天有资格替补的都在活动。您和毛组长中毒较深,一直在住院,所以……” 刘泽之这才明白为什么医生不阻拦他出院,原来是以为他利益熏心,不想阻挡了他的仕途之路。毛骏强撑病体急着出院,为的也是这个吧? 总务处的处长高宏勋并不是李士群的人,也不是特工出身。他是周佛海的同窗兼小同乡,来76号完全是周佛海安插私人。此人以前一直在财经系统公干,先后担任过银行的董事,市政府财政厅的处长等等,倒不是个多事的人。76号总务处下辖财务、技术鉴定、行政、人事四个科室,千里做官只为财,高宏勋自己兼任财务科科长,一心抓住财权不放,其他的业务完全放手给几个科长,几乎从不问及。碍着周佛海的面子,一年来,李士群也颇为优容。这一次,可算是栽了个大跟头。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哪?有实力、有可能竞争这个位置吗?刘泽之强打精神思索着。车子到了李公馆,刘无提醒道:“刘科长,到了。” “噢,你先回去吧。见了倪秘书告诉他一声我在这里。”刘泽之打定了主意,这不是有没有实力竞争,而是有没有必要竞争的问题。李士群借机拿下高宏勋,当然为的是自己亲自掌握财政大权,拿掉财务这一块,自己何必做这个有名无实的总务处长,成为众矢之的。再说即使当了这个处长,还是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又有什么必要和其他人竞争,走到所有人的视线之内? 来到李公馆,刘泽之让娘姨炖点西洋参乌鸡汤,喝了之后关上房门闷头大睡。直到倪新叫醒他:“泽之,别睡了,主任叫你。” 见到刘泽之,李士群吓了一跳,只见刘泽之脸色苍白,身上一件半新的浅灰色暗纹衬衣好像大了两号,穿起来很不合身。他说道:“听说你中毒比较深,没想到这么严重。” 刘泽之有气无力的答道:“为嘴伤身,一看翅捞饭挺好的,就一口气吃了两碗,差点成了第四个死者。死了也好,四个人正好凑一桌麻将,现在搞成个三缺一。” 李士群哭笑不得:“你这个臭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泽之,你们总务处的高处长在此次投毒案件中有重大嫌疑,你是怎么看的?别站着了,看你,直打晃,坐下说吧。倪新,你也坐,一起聊聊。” “谢谢主任体恤。属下虽然一直在住院,也听了点在耳朵里。高处长不会是幕后主使,如果这样,他也太傻了。整件事依我看来,就是那两个该死的厨子,受人蛊惑,胆大包天,干出的好事。不过高处长也有失察之罪。” 李士群感慨道:“你这个人哪,小聪明是有的,看问题也很准,就是不求上进。嗯,你的看法是对的。高宏勋渎职失察,撤职查办。泽之,总务处的处长你看谁当合适啊?” “主任抬爱,可是这不是属下该议论的话题。” “权当闲聊,说来听听。” “是,属下觉得总务处最关键的是财权,虽然日常工作有会计、出纳,但是最好由主任自己兼任这个处长,才能更得心应手。” 李士群吃了一惊,原想着刘泽之会毛遂自荐,所以才特意住到这里方便向自己开口,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倒是暗合了自己的心意。他做了决定:“泽之,你跟着我也有一年了,三浦仁和死后,我身边一直少个秘书,你来干吧。” 刘泽之真的大吃一惊,他愣了一会,才说道:“我……属下行吗?” 李士群教训道:“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还是怀疑我的眼光?你跟着倪新好好学,事涉机密的、和日本人打交道的,还由倪新负责。我身边琐事太多,这些都交给你来帮我打理。再说,你以前不是给毛人凤当过秘书吗?” “那不一样……我那个时候,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属下明白了,以后我在主任身边,也是跑腿打杂的,这个我能干。” “没正经。先干着看吧。我看你的身体还得将养几天,下周一办交接上任吧。” 二人回到房间,刘泽之半躺在床上发呆。倪新递给他一杯蜂蜜柚子茶:“喝杯茶,蜂蜜养胃,我这几天一直喝这个。泽之,别发呆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只要你改改你那个随心所欲、信口开河的毛病。” 刘泽之盯着倪新看了一会,问道:“是不是你推荐的我?” “我哪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是主任自己做的决定。我也不瞒你,李主任倒是问过我你能否胜任,我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刘泽之叹道:“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唉,木已成舟,不说了。三天后就上任,我这身体,扛得住吗?” 倪新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想让你多休息几天,但是最近太忙,大日本帝国和德国结成轴心国,排犹成为当务之急。” “排犹?犹太人?这是军方和警方的事,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总不会也建个犹太人集中营,由我们76号负责吧?” “集中营是一定要建的,但不是由我们负责。现在我也说不清。泽之,天网计划,你直接参与其中,中途换人,总是不好。” 夜幕降临,同屋的倪新已经熟睡,刘泽之却辗转难眠:意外调任李士群的秘书是一件好事,即使重要的、机密的工作都由倪新负责,自己打杂打下手,也会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核心机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从此后身处漩涡之中,一举一动必须更加谨慎。听刘无说为了保密,倪新和山木龙三等人参与的行动,基地一直设在远离上海市区的崇明岛上,足见其保密程度之高,他决定第二天以上医院输液为名,见一见周成斌。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天网行动到底是什么?听倪新话里的意思,似乎就是自己参与的那个培训计划。那么倪新和山木龙三参与进行的,和自己承担的情报人员培训,是一个计划中的两个步骤?还是完全不相干的两回事? 第二天一早,刘泽之给徐建雪打了个电话:“徐老师,听说我昏迷的时候你来医院探视我,谢谢你。我这一时半会还不能去上课。不过你别担心,已经渐渐康复了。我下午二点去医院输液。不用,你别来了,这两天入秋,天好像要下雨了,我现在这个身体,又不能接送你。你一个人来回,我不放心。好,我会注意的。你也多保重,等我再好一点,我去看你。” !! 第六十九章 天网(上) 十月二日,医院急诊室里刘泽之正在输液,隔壁病床上来了一个戴眼镜、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手里拿着几张报纸,看起来好像是等待家人手术结束的家属,找个闲着的病床歇歇脚。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报纸,此人正是化装后的周成斌。没过一会,一边盯着刘泽之输液的护士被别的病人叫走了。 刘泽之仔细观察四周确信无人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低声说道:“我调任李士群的秘书,两天后上任。小野平一郎牵头,据说暂时留在上海治疗旧伤的山胁正隆也参与指挥,日伪策划了一个好像和犹太人有关的行动,76号也参加了。行动基地在崇明岛附近,具体位置不详,坐船当天往返,而且还有时间开会工作。目前我就知道这么多。” 周成斌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担忧:“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从报纸上得知76号发生投毒事件,我一直不放心,派徐建雪去看你,当时你还在昏迷。” “我没事,总算捡回来一条命。我想此次投毒事件应该不是上海站策划的吧?” “当然不是。就是两个有爱国心的厨师自己干的,这两个厨师是父子,眼看中华国土沦丧,日伪汉奸倒行逆施,给《申报》提前邮寄了遗书,决心和汉奸鬼子同归于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 刘泽之又是担心又是快慰,担心的是这两个厨师凶多吉少;快慰的是中国人普通市民中也不乏铮铮铁骨的真汉子!他答道:“我不知道,我还没有回76号,无处打听。你想营救他们吗?” 周成斌犹豫了,营救,刘泽之就要冒险,这是犯潜伏纪律的,特别是目前芒刺计划尚无实质性进展,日伪又策划了一个天网行动;放弃,于心何忍?其实他心知肚明,再不忍心也要放弃。只是……这话他实在不愿意说出口。只好叹道:“如果可能,你探听一下情况。以后……我想办法找找他们的遗孤。” 周成斌的不忍,刘泽之了然于心,他答道:“我知道了。还有一件事,76号培训了一批特工,素质不高,课程中有四川话、重庆地理街道情况、风俗民情等,还是我给他们上的课。这些人现在不见了。他们的照片和其他资料我已经拍下来了,会尽快派刘无送到徐建雪那里。” “嗯。泽之,以后你在李士群身边,处境更危险,一定要小心谨慎。” “我知道,你也多保重。天网行动的详情我会继续着手查明。目前我搞不清楚天网行动指的到底是什么,是在崇明岛基地上实施的行动?还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培训计划?估计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自民国二十七年起,日军对重庆开始的狂轰乱炸已经持续二年多了。这些年里,重庆民国政府和国民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完备的防空体系也逐渐建立起来。且不说军事目标真真假假难以判断,民用目标的伪装、轮换使用也让日军防不胜防。重庆市民生活艰苦,很多人被疏散到郊区,住的就是简易的竹子、茅草搭建的房子,这样的目标没有任何价值。而且许多简易的防空洞今天还在使用,明天就有可能被废弃,轰炸这样废弃的防空设施也是得不偿失。每次轰炸收获越来越小,特别是对人心的恐吓作用日渐式微。而日本本土资源匮乏,再生产能力毕竟有限,战争消耗越来越多,承受的战备物资压力与日俱增,从粗放式轰炸向精确式轰炸转型,对特定军事目标、防空洞、学校等人口密集地区进行有针对性的轰炸,显得越来越重要。 潜伏在重庆的日伪谍报网的一个重要工作就是提供这些有价值目标的最新示意图,从而提高轰炸的针对性、有效性。可惜的是随着中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中国人从最初的茫然失措中逐渐找回了对抗强敌的自信,发展高素质的谍报人员越来越难。往往是好不容易发展了一个下线,仅仅提供了一次轰炸目标,即被查获抓捕。这样的损失不仅日军谍报网无法承受,而且也让日本空军精确式轰炸成为空谈。 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困境,小野平一郎提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设想之外的想法:用最低成本解决专业谍报人员的匮乏,以人数的优势抵消素质的劣势。他建议大规模招收中国人,经过最初级的情报人员培训,以难民的身份派往重庆,收集学校、市场、防空洞等有价值的民用轰炸目标的经纬度,每批人员只配备一到两个专业特工充当联络员,将这些人提供的情报整理后提供给日本空军。这些所谓的情报人员即使被捕,损失也是微乎其微,自有源源不断的中国“炮灰”补充。由于这些人以前从未从事过情报工作,身份没有瑕疵,体态外貌等更是与老百姓没有任何两样,重庆军统、中统等情报机关破获起来却不一定没有难度。而人数有限的专业谍报人员就此可以从中脱身,专注于军事目标的收集。这就是所谓的“天网计划”。 为了实施这一计划,小野平一郎命令上海、南京的中国情报机关分别承担培训工作,这样做的好处是其中一个单位发生泄密,并不影响天网计划的实施。反正中国有的是人,这个劣等民族也有的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不惜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聪明人”。 十月五号刘泽之重返76号,调任李士群的秘书。由于天网行动的保密程度并不高,他很快搞清楚了内容。而与此同时,由76号承担的第二批参加天网行动的人员的培训工作也随即展开,有过重庆生活经历的刘泽之依然还是教员之一。 搞清楚了天网行动的内幕,刘泽之马上把消息告知了周成斌。从授课内容中他推断这些被派往重庆的人除了极少数的联络员,其他人并不配备电台。而是提前划分好区域,使用最原始的粉笔、木炭在目标外标注特有标志,联络员或者是组长看到这些经常变换的标志,就会明白哪些目标是有轰炸价值的,整理后使用电台告知上峰。这些人和他们的联络员之间没有定向联系,即使被抓,联络员也不会因此暴露。 他设身处地的为重庆的防空机关做了多种预案,感觉到很棘手。犹如用大炮打蚊子,有力无处使。难怪李士群说过一句话: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地,也是最难防范的。 该如何破解天网行动哪?第一批受训的特工已经离开76号,如果不出意外,近日即可抵达重庆。刘泽之手里掌握的那批人的照片资料虽然已经送往重庆,可是人数如此巨大,不甘心做亡国奴的日本占领区的难民又源源不断逃往国统区,这些人混在其中,甄别也不是轻易能做到的事。何况这一批人抓完了,下一批人又到了,就是有火眼金睛,也难免挂一漏万,这该如何是好? 虽然提供情报是刘泽之的任务,解决问题不是他的事,但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又怎么能漠然视之?还有一个问题他也萦绕于心,倪新说自己会参与天网行动,这一点得到了证实。同时也证明天网行动与倪新和山木龙三承担的机密任务无关,那么他们两个在忙些什么?怎么又会和犹太人有关?他们二人一个是李士群的亲信,一个是日本人,承担的工作肯定比自己负责的人员培训工作,要重要得多。 行动队队长田成羙来找刘泽之:“刘秘书,身体好点了吗?我们商量一下第二期学员培训的课程安排,现在有时间吗?” 刘泽之客气道:“田队长,您是这个培训班的负责人,安排好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了,或者叫我去一趟,怎么还敢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快坐。我听您的,反正我事也不多,不像您日理万机。” “那就还是你我一起先开始授课,我上午,你下午,行吗?这一次李主任吩咐,要加一点情报收集分析的课程,一个月的时间,后十天交给情报处,然后的五天还是由技术鉴定科的人负责,我们两个占用前半个月就行了。” 刘泽之爽快答应:“没问题,听您的。那我就准备每天下午上课。” 田成羙起身走到了门口,突然又说:“对了,我想起点事,以后就按刚才说好的办。明天我们临时换一下课。上午我要布置法场,处决两个犯人。” 刘泽之心一沉,已经猜到了被杀的人是谁。看着田成羙说起杀人,如同说起生活中最常见的事情一样,不见丝毫异常,他心中一阵厌恶。这个刽子手,太冷血了。他佯装不解的皱眉问道:“怎么又杀人?没听说最近有大的行动啊。” 田成羙笑道:“你又来了,兄弟,你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一听杀人,还是不舒服啊?再说杀的这两个人和你也大有关系。”两个人以前关系就不错,现在刘泽之又调任李士群的秘书,田成羙对他越发的客气随和。 “怎么会和我有关系?我刚出院没几天。” “这就对了,你为什么住院?” 刘泽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明白了,杀的是那两个投毒的犯人。我还想有时间去看看这两个差点要了我命的人是何方神圣那。看样子没机会了。”他心里暗叹:可惜了,两个忠义之士。唉,求仁得仁,也算不枉此生。 !! 第七十章 天网(下) 民国二十九年,重庆,公历一九四零年十月二十日,在经过五个小时锲而不舍的狂轰乱炸后,校场口发生惨案,一座规模巨大的民用防空洞在轰炸中倒塌,炸死、窒息、踩踏死亡的人数高达四千余人! 消息传来,举世震惊,日伪弹冠相庆。二十二日徐建雪负责的联络点内,刘泽之如约前来会面商议如何破解天网行动。一见面,早在此等候,两眼深陷、忧心忡忡的周成斌把校场口惨案详情的密电交给了他。 刘泽之看罢,半日无语,一个军人,上不能卫国,下不足与安民,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密电被他狠狠地攥在手中,捏成一团。他把头埋在掌心,不愿意流露出无计可施的窘态。其实,周成斌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情,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二人默然相对,皆都无语。许久,刘泽之开口说道:“参加天网行动的第二批人员即将于下月六号离开上海前往重庆潜伏。我已经打听清楚了,76号只承担了一半人员的培训任务,推算下来第二批人员会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的规模。” 周成斌的声音有些嘶哑:“校场口惨案发生后,重庆人心惶惶。经过四十八小时全城戒严搜捕,抓捕了好几百人,可惜经过审讯甄别,真正落网的汪伪间谍多说点也就二十多个。如果第一批的特工规模和第二批相当,目前尚在重庆潜伏执行天网行动的特工还应该有百余人之多。下月六号离开上海?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十三天的时间。可是该如何着手?” 是啊,十三天的时间,一百五十名特工又将出发前往重庆,怎么办呐?刘泽之突然苦笑道:“说起来我还给这些该死的特工们上过课,他们的四川话,重庆的民俗习惯、街道位置都是我教的……成斌,你说,我手上是不是沾满了同胞的鲜血?” 周成斌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你,自然也会有别人。偌大的一个上海,莫非找不到第二个可以教授四川话的人?泽之,我知道你心里的感觉,但是不要把根本不属于你的责任强揽到身上,这样会压垮你的。” 徐建雪端出两碗酒酿汤圆:“纪姐做了点点心,你们边吃边聊吧。我去外边看着点动静。” 看着刘泽之中毒后一直未能复原的脸色,同样没有食欲的周成斌主动端起了碗:“谢谢。泽之,你还能待多久?来,给你一碗,我们一起吃。”周成斌吃了几口又说道:“纪姐的汤圆做的细腻糯滑,馅子还是玫瑰、桂花两种的。” 刘泽之不忍拂了周成斌的好意,勉强端起碗,答道:“半个小时吧。自从调任当了李士群的秘书,时间没有以前充裕了。” “那我们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吃完汤圆,你先回去。” 刘泽之端起碗,食不知味的吃了两个汤圆,周成斌已经连汤都喝完了,徐建雪过来收拾,刘泽之不愿意让徐建雪看出他的心境,连忙用勺子扒着汤圆,想赶紧吃完。一颗混在酒酿中没有融化的冰糖咯了一下他的牙床,无巧不巧的居然出了一点血。徐建雪赶紧说道:“怎么了?哎呦,这么大一颗冰糖,你没事吧?去漱漱口吧。” 刘泽之走出洗手间,自我解嘲道:“这可真是鱼目混珠。我这些日子运气不好,吃碗翅捞饭,差点见了阎王,还是死在自己国家的义士手里;吃碗汤圆,又被咯的出血。这样下去,我看见什么,都怀疑其中有毛病,长此以往,都不敢下筷子了。成斌,你怎么了?” 周成斌重复着:“鱼目混珠?是吗?鱼目——混珠,泽之,我问你几个问题。” 刘泽之心道也许周成斌有所感悟,想出了破解天网行动的办法?太好了!他答道:“你问吧。” “重庆抓捕了二十来个参加天网行动的特工,日本人知道吗?” “大搜捕的情况是瞒不住人的,当然会知道一点。但是具体被捕的都是谁,被捕人员的准确数量,应该还不知道。小野平一郎策划的天网行动,就是以数量的优势,抵消质量的劣势。这些特工基本上就是一次性的廉价货色。小野也不会命令联络员或者南极星这样的高级特工冒险查清这些人的具体情况。” “那就是目前为止日本人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抓捕了二十几名特工的准确情报。泽之,第二批特工你有没有把握掌握他们更详细的资料?除了照片、年龄、性别、籍贯这些情况之外,这些人出发的准确时间,以前从事的职业,有无明显的外貌、语言特征等等。” 刘泽之考虑了一下,答道:“在76号受训的这一半人,我可以做到。” “好,这就好。一半人,足够了。” 刘泽之抬手看了看手表,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主意?能告诉我吗?” 周成斌笑了笑说道:“如果这些人提供的情报有一半是假的,甚至是有意误导日本空军,轰炸那些毫无价值的废弃的假目标,你觉得会怎么样?” “我明白了!”刘泽之一点即透:“我们手里抓捕了二十来个人,可以秘密关押起来,利用这些人的身份继续提供假情报。第二批潜伏的特工里也可以如法炮制。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日本人摸不清哪些情报是真的,更搞不清哪些特工已经被我们抓获策反。” 周成斌点头道:“时间长了,就像你现在吃东西,看什么都像有危险,于是,真的情报也不敢相信了。泽之,这件事情只能在重庆操作。我会马上把这个建议电告重庆,你的任务就是尽可能了解第二批特工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多抓一个人,我们就多一个筹码。这是一场赌局,拼的主要是心理战。赌徒上了赌场,手里的筹码越多,心里就越有底。” 刘泽之郑重承诺:“请周站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第二批特工下月六号出发,我会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把情报交给你,给重庆留出布置抓捕的时间。” 重庆,毛人凤接到周成斌的密电,心道这真是当局者迷,如此简单的办法怎么就一时没有想出来,还要让部下提醒。他叫来有关部门进行了部署。又一转念,命人召郭烜前来觐见。 自九月初扈从郭烜来到重庆,加入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之后,近两个月以来,刘林如鱼得水,从来没有过的如此舒心充实。文化水平并不高的他似乎对电讯有点天赋,周成斌把他带入门,就着了迷。得遇郭烜这个名师,更是进步神速。刘林白天上班,晚上还去夜校补习文化课,经常忙的寝食俱废却乐在其中。郭烜遇到一个有天赋且又好学的徒弟,也愿意抽空调教。 这天忙到晚上八点多钟,郭烜想起还没有吃晚饭,就让食堂送一份白饭和两个素菜过来。转头看见刘林还在一旁一边修电台,一边等候自己忙完了,好来请教一些疑难问题。郭烜笑道:“今天不谈工作,也不谈业务,你还没吃饭吧?告诉食堂多送一份饭,陪我吃一口。” 刘林赶紧答应,饭送来后,师徒二人一起用餐。刘林很诚恳的说道:“原来我最崇拜周站长,现在是您。我要能学到你的一半本事,死了都甘心。” “什么死啊活啊的,年纪轻轻,信口开河。中国的将来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小家伙,这么快就把周站长忘在了脑后。” 刘林赶紧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的本事比周站长……我不太会说话,反正我要是有你们这样的一个兄长,就好了。” 郭烜有点奇怪:“你啊,还是太年轻,我怎么能和周站长相提并论。对了,我几次想问你,周站长好像对你这个部下特别关心,特意叮嘱我带你来重庆。你和周站长有渊源?你想有我这样一个兄长,你是不是没有兄弟姊妹啊?” “没有什么渊源,就是周站长两次负伤,我都有幸照顾他。我想主要是周站长不愿意看着我和两个汉奸哥哥个一起沉沦吧?我有一个亲哥哥,还有五个堂兄弟,我和哥哥自小就是伯祖父养大的,所以和四哥,我的一个同曾祖的堂兄,关系很亲密。不过……您可别笑我,我这个堂兄和亲哥哥,都是汉奸。” 看着刘林一脸颓唐,郭烜笑道:“自己的路要自己选,兄弟姊妹之间道路不通,在这个乱世很常见,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郭烜在刘林心目中,不仅是长官,更是严师兼如父长兄,他叹道:“他们不是一般的汉奸,他们是76号的大汉奸。今年中元节,我们刘氏宗族已经开祠堂,把他们两个逐出宗籍了。” 郭轩心中一动,76号?姓刘?他问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刘林面带愧色,答道:“刘泽之,还是76号里一个当官的。” 郭烜恍然大悟,难怪周成斌对刘林如此关怀,百忙之中特意要求自己把他带到重庆来加意栽培。没想到刘泽之的处境如此尴尬艰难。他说道:“重庆是陪都,人人对汉奸都是切齿痛恨,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起了。明白了吗?” 一名部下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郭主任,局本部毛先生召见,请您马上过去。” !! 第七十一章 过招 郭烜来到局本部,毛人凤问道:“最近神针的工作有进展吗?76号和他主动联系过吗?” “没有。” “李士群这个人,我了解。我们必须擦亮这根神针。这是一份情报,你找个适当的时机,命令神针主动发给76号。” 郭烜双手接过,看了看,答道:“周站长这个建议的确是破解天网行动最简单易行的办法。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地,此言不虚。” 从这一天起,潜伏在重庆执行天网行动的日伪特工提供的有关轰炸目标的情报,由几位掌握电台的联络员,从自己所管辖的特工那里拿到情报经过整理汇总后,源源不断的发往南京。日本空军得到这些情报,有的放矢的制定轰炸计划,继续对重庆进行狂轰乱炸。几天下来,发现了异常:有效目标的命中率持续走低,逐渐和天网行动执行之前接近。这是怎么回事?虽然联络员汇报说重庆开展了大搜捕,可是派往重庆的侦查轰炸目标的特工却没有大规模被破获被捕的情况传出来。小野平一郎紧急召见李士群商量对策、 李士群听完情况,淡淡的笑道:“没有特工被破获的消息,这就是最重要的消息。将军请想:我们这批派往重庆的特工,素质很低,只进行了一个月最基本的培训。从事的又是最容易暴露的室外目标侦查、标注等工作。将军原本的设想就是要用数量的优势抵消质量的不足。重庆的情报机关也不是吃素的,校场口惨案,举世震惊,吃了亏之后能不展开大规模的搜捕吗?大量人员的被捕才是正常的。” 小野平一郎深以为然:“李桑说的很对,也就是说有很多人已经被捕,而重庆秘而不宣,利用这些人的身份继续为我们提供假的轰炸目标。戴笠、毛人凤之流也不完全是浪得虚名。” “将军高明。请看,这是我安插在重庆军统内部的卧底‘天狼星’今天刚发来的密电。”李士群递给小野平一郎一张便笺。 便笺上写着两行字:局本部行动处在全城四十八小时的搜捕后,抓获可疑人数百名。据查其中真正有嫌疑的有二十余名。搜捕行动活动仍在继续。这些被捕人员被秘密关押于息烽集中营。 李士群解释道:“天狼星目前是郭烜所在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内保组组长,对军统局本部的情况也只能掌握到这个地步。” 小野平一郎问道:“这就很不错了,能成功的潜伏下来就是胜利。何况,我有种预感:郭烜所在的这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总有一天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能提前埋下一颗钉子,就掌握了先机。这是后话。第二批派往重庆的潜伏人员何时出发?” “原定一星期后,也就是十一月六号出发,将军想调整计划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是的。第一批人员已经被污染,只能弃而不用。十一月二十五日,大日本帝国空军将对重庆展开一轮规模空前的疲劳大轰炸,轰炸将持续七十二小时不间断,一定要击垮重庆抵抗大日本帝国的信心。为了配合这一轰炸,派往重庆的第二批潜伏人员调整为十一月十一号日出发,分头抵达重庆后,潜伏下来,暂时静默,不要开展任何活动。十一月二十一日统一开始行动,带有电台的专业联络员马上把收集到情况发出来。我们要打重庆一个措手不及。” 李士群答道:“我明白了,第一批人员的情报不管是真是假,我们统统弃而不用。第二批人员潜入重庆后暂时不要开展任何活动,自然也就不会大规模被捕。开始行动、收集情报、电告南京、整理确定轰炸目标,这一切都将在三天之内完成。等重庆明白过来,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了。将军高明。” 十月二十五日,田成羙把刘泽之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刘秘书,你现在搬到李主任的外间办公,找你还真不方便。有件事和你商量。” “田队长您太客气了,有事情吩咐吧。” “坐坐,喝点什么?我这里可只有茶。不像你们年轻人赶时髦,什么咖啡、果汁、蔻蔻。” 刘泽之笑道:“您别忙了,我还真坐不住。倪秘书一天到晚不在单位,我虽然没正事吧,可是也得去盯着。” “也没别的事,还是那个培训班的事。临时延长了几天,原定五号结业,顺延到了五天后十号。就这么几天功夫,不值当再找个教员,那些学员都反应你的课讲有意思,你就辛苦一点,再讲几天,好不好?” 刘泽之哑然失笑:“哪里是我的课讲得好?田队长您就别给我带高帽子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您和情报处、鉴证科的给他们上的都是专业课,这些学员不求上进,得过且过,不用心,听了个一知半解。我的课教他们学四川话、听川剧、谈小吃,就像是城隍庙上的滑稽戏,又热闹,又不用费心。就这些人,去重庆潜伏,我就想不通了,他们能干点什么?” 田成羙笑笑不答,只说到:“那就拜托了。其他人的课五号按原定计划结束,你再备备课,六号开始,连续五天,就辛苦你一个人了。” 刘泽之一想,不行,赶紧说道:“每天我只能上半天的课,李主任那里总有些事情需要我跑腿处理。我看这样:每天只上半天课,另外半天放假算了。” 田成羙想了想,答道:“刘秘书,你就讲半天课,另外半天我来想办法。” 刘无奉命把这一最新情况汇报给了周成斌。周成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小野平一郎突然推迟了出发时间?如期结业,早一点抵达重庆,尽早投入工作,不是更好吗?这当然不是因为需要将强培训的力度。如果这样,应该加强专业课的培训,刘泽之担任教员的课可上可不上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小野平一郎不愿意让这些人早一点到达重庆。晚一点抵达重庆,又有什么好处哪? 随着假借第一批特工里被捕人员身份传出的假情报,日本人确定的轰炸目标的准确程度不可能不受到影响。以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的智商,他们也不可能没有意识到第一批特工里有大批人员被捕,而重庆秘而不宣,把假情报混在真情报里传递到了南京。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周成斌有一个习惯,他会把自己的身份转化为对手,设身处地的站在对手的立场上设想:如果自己是小野平一郎,该如何处理这一棘手的新情况?这一次,他的处置也不例外。 很快,周成斌想明白了: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不管真假,弃用第一批人员传回来的情报,完全依靠第二批特工传递回来的情报确定轰炸目标。而最重要的是必须保证第二批人员在传递情报之前,不会发生大规模被捕的情况。那么,怎么才能保证不暴露、不被捕?很简单——不行动,自然就不会有暴露被捕的可能。 这些人员的培训仅仅顺延了五天,难道在随后不远的日子里,日本空军会有一波针对重庆的大规模的行动吗?虽然刘泽之会将第二批人员尽可能多的详细情况报告给重庆,可是按图索骥,在没有任何行动的情况之下,这些人被抓住的可能性有多大?被抓捕的人员足够用来传送假情报吗? 三天后,刘泽之再次派遣刘无送来了第二批即将前往重庆潜伏的人员资料。这些资料有照片有简介,还有籍贯、口音、年龄等等详实的情况,甚至包括这些人的特长、口头禅、习惯用语等。周成斌感叹刘泽之工作之细致,同时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隐忧:重庆一旦开始行动,按照这些资料抓捕,刘泽之脱得了干系吗?可是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只好命令负责电台联络的杨爽把这些资料发往重庆。 !! 第七十二章 峰回路转 倪新和山木龙三结束了两个来月早出晚归的日子,回到了76号,刘泽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两个月他们都干了些什么?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随着肃杀的秋日的来临,一直对犹太人包容接纳的上海开始排犹,所有的在上海避难的犹太人被迫开始登记,许多人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没收财产。 军统在市警署的卧底阮波传出消息:日本人把几艘铁甲登陆艇伪装成普通的渔船,不定期的向崇明岛转运物资和人员。 周成斌很奇怪,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转运物资,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掩人耳目?除非转运的是绝密的用于战争的军事物资。可是这也不对啊,上海市区一没有大型的兵工厂,二没有武器研发基地,哪来的军事物资?如果日本人即将在上海发动大规模战争,那也应该是从别的地方向上海转运军事物资,才合情合理。而不是相反。 他命令阮波继续调查,却发现转运行动突然又停止了。随即阮波又传出了新的消息:日本人在崇明岛上建立了一个工厂,高薪招聘了百余名技术工人。这些工人的工种很杂,有印刷工、雕刻工、造纸工等等。由于薪水标准比正常市场标准高出三倍,所以许多人应聘。没想到这些人被聘用后,送到崇明岛,就和家里人断了音信。焦急万分的家属报警寻找。市警署找到日本人打听情况,出面答复的居然是小野平一郎,说是这些工人从事的工作事涉机密,有一年的时间不能回家。小野平一郎答应工人们每月可以向家中汇款,但对家属提出的通信、探视、休假等要求则一口回绝。 周成斌暂时只能把疑虑放在心上,因为更迫切的问题需要他处理。十一月十一号,小野平一郎派往重庆潜伏的第二批特工从上海、南京两地结束受训,分头出发了。得到消息的重庆也张开了罗网。 十一月二十日,周成斌接到了重庆发来的密电:抓获可疑人员三十四人,这其中从上海出发的有三十人,而从南京出发的只有四个人。所有人员均被秘密关押于息烽集中营。经审讯得知:这些人员被命令将于十一月二十一日统一开始行动,将重庆有价值的轰炸目标用特有的记号标注出来。重庆也会一如既往的利用被抓捕人员的身份发出假情报,把一些毫无价值的假目标伪装成军事目标或者有价值的民用目标,误导日本空军。 由这封密电不难分析出十一月二十一号之后的几天,针对重庆,日本人会有一波大规模的轰炸。第二批特工就是为此特意推迟的出发时间。可是轰炸之后,包括南极星在内的日本谍报网不可能不对轰炸效果进行评估。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些被误导的假目标,绝大多数出于76号培训的特工之手。而76号有重庆军统的卧底,也早就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这一次就可以圈定这个卧底的最大嫌疑人:对这批特工进行培训,因而了解这些人的教员。刘泽之又是这些教员中授课时间最长、最有机会获取学员资料的唯一人选。这无异于亲口把刘泽之的身份告诉了小野平一郎,亲手把他送上了黄泉路!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号了,日本人随时可能开始行动,该怎么办才能掩护刘泽之脱险?刘泽之不可能不知道他自己的处境,但是身负的责任让他别无选择。可是作为他的战友,作为军统上海站的站长,周成斌又如何让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毫无作为?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周成斌只能向重庆作了汇报,建议立即撤回八十六号。 接到周成斌的密电,毛人凤深感遗憾,却不得不按照建议安排八十六号撤回重庆。唉,在李士群身边安插一个人,并得到他的信任,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刘泽之的撤离,必将对军统在上海的情报战产生极为不利的消极影响。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刘泽之不出手破坏天网行动,难道任由日本空军再制造一次校场口惨案?周成斌这么建议,于情于理于军统的家规,都无懈可击。 接到指令,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一年多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天下之大,能称得上家的只有重庆军统局本部了吧?即使那里有龃龉、权争、是非,但是没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死神!他已经很满足了。可惜的是那面象征着中华民族耻辱的膏药旗还在大上海飘扬,76号里还有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这一切,只能期待于后人了。 刘泽之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撤退,恰好南京配给李士群一辆最新式的林肯车作为专车,刘泽之命令刘无以去南京接车的名义离开了76号。自己去银行取出了一年来巧取豪夺的“宦囊”,而后对倪新说道:“上次中毒后,吃的稍有不对,胃部就出血,你既然回来了,我去做个胃镜复查一下。” 倪新关切的说到:“你还没去复查啊?多大的人了,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用不用我陪你?” “我这不是以为养一段日子就好了吗?所以没太当回事。这几天实在扛不住了。你别陪我了,咱们两个都走了,主任有事找不到人。” 倪新笑道:“我也是瞎操心,你是不是有美人相陪啊?” 刘泽之似乎有点抑郁,发着牢骚:“你说的是徐小姐?人家哪有时间管我的闲事?你别乱说了,我们之间就是清清白白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我算什么啊?人家去庙里给前夫仓田中尉做两周年去了。” 倪新调侃道:“原来是吃醋了,我说那,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随即正色劝道:“泽之,你听我的没错,这样的女人才是可以娶回家的好女人。如果薄情寡义,得新忘旧,就没意思了。” 当天午夜,毛人凤忙到这个时候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起身活动了几步,秘书却又进来报告:“毛先生,郭烜郭主任说有要事必须马上见到您。现在就在外面等候。” 郭烜连夜紧急求见,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毛人凤命令道:“请他进来。” 郭烜开门见山:“毛先生,有一个好消息,但是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我们一个坏消息。我刚刚破译了日本人在重庆的特工和小野平一郎联系的密电。这份密电我们一个月来前后截获过三封,密码每次都有所变化。您请看——” 郭烜说的不明不白,毛人凤也无暇追问,先拿过来密电,这封密电不长,只有三行字:二十一日零时统一开始行动,二十三日十二时结束。情报汇总整理后,二十四日零时发往南京。新联系频率为:2378654390。 郭烜解释道:“日本人应该是有个针对重庆的大行动,行动时间在二十四号零时之后。” 郭烜事先并不知道天网行动的具体内容,破译出的这封密电证实了上海站周成斌等人情报的准确。毛人凤问道:“郭烜,我请教一个电讯方面的问题: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们抓捕这个日本人的潜伏电台,而后由你冒充这个电台和日本人联络。被日本人识破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谈到业务问题,郭烜总是很专注,心无旁骛,毛人凤用了“请教”二字,他却没有按照礼节答一句“不敢当、毛先生言重了”这一类的话,而是直接说道:“那要取决于两个因素:谁来做;需要瞒多久?” 此时此刻,毛人凤自是无暇追究这些礼仪细节,说道:“如果你来做,能瞒多久?” “四十八个小时之内,绝无问题,出了事,您杀我的头。” 毛人凤点了点头:“你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还有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抓住这个潜伏的电台?” 郭烜想了一下,答道:“这是行动部门的事。我能做的就是划出一个尽可能小范畴。我保证这家电台就在渝北这个区域里。” 毛人凤命令道:“来人,拿重庆渝北区的地图来,要最详细的军用地图。” 看着郭烜在地图上画出的区域,毛人凤有了信心,他连下两道命令:“叫行动队戴如组长马上过来见我。还有,通知八十六号的联络员:暂缓撤退,等候下一步命令。郭烜,这一次全看你的了,戴组长和他的部下会暂时划归你指挥。拜托了。”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七十三章 道高一丈 戴如,军统局本部行动处一组组长,与周成斌齐名的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连夜奉命前来。毛人凤已经和郭烜商议好了整个行动计划,他指着地图说道:“郭主任,你给戴组长讲解一下。” 郭烜用铅笔画了一个圈:“在这个范围内,有一部日本人的电台,现在已经是二十一号零时,请戴组长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内找出这家电台,并活捉发报员。而且在开始抓捕行动之前,不能惊动他们。” 戴如用放大镜仔细研究了地图,为难的说道:“从地图上的门牌号推测,这个区域应该有不少于二百家住户,但是众所周知重庆居住条件紧张,按我的估计起码挤了有四百户。四十八小时……抓捕之前还不能惊动……属下没把握。” 毛人凤看了一眼郭烜,郭烜正在想着些什么,没有回应。毛人凤只好开口说道:“郭主任,给戴组长一些提示。” 对不熟悉的人,或者看不上眼的人,郭烜的话一向很简短:“几个条件:一此人有一个单间;二此人居住的房间有稳定电源,因为重庆的蓄电池是军用物资,即使黑市上也根本就是有价无市;三此人来重庆不会太久;四此人有同伴,但是同住的不大可能超过三个人,最大的可能性是两个人。” 郭烜提的这几个条件排除了一半以上的人。抗战时期的重庆条件极其艰苦,许多房子都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由住客自行搭建的,这些房间简陋到就是几捆茅草、几根竹竿,用绳子捆捆。数年以来挤进重庆的人口太多,总不能让人睡到大马路上去,市政当局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为了防火,这样的房间是严禁私拉电线的。于是很多房子里出现了这样的怪现象:一大家子租住了几间房,只有一间房间像点样子,也有电灯。其他的房间就是一个窝棚,还点着煤油灯。到了现在,更是出现了后来的人住的就是一间私自搭建的窝棚,眼看着其他邻居有电用,而自己一家人却只能望电兴叹。 此人有同伴,人数不多,但是又有单独的房间,这三个条件就是说最多三个人,居然居住了两间以上的房间,这样的“富翁”更是凤毛麟角。戴如有了信心,向毛人凤立正敬礼,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一定如期完成任务。” 毛人凤摆手道:“你不必向我保证。从现在起你暂时划归郭主任指挥,直到完成任务。郭烜,别忘了你是如何保证的,军中无戏言。” 郭烜很严肃的重复着自己的承诺:“完不成任务,毛先生你杀我的头!但是戴组长,如果你不能如期找出这部电台,我死不要紧,你也难逃军法处置!” 戴如不敢怠慢,从所属的一百余名部下中挑出二十余名精锐,连夜开会布置行动。十一月二十一日凌晨五点,天刚朦朦亮,二人一组,分头化装出发来到郭烜划定的地点。中午十二点,戴如召开会议听取汇报。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符合郭烜提醒的几个必要条件的住户不过区区二十一户。戴如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来到郭烜的办公室,对正在埋头组装一部电台的郭烜说道:“调查有了初步结果,想向您汇报。而且我还有一个新的想法。” 郭烜抬头问道:“说来听听。” “今天上午我派遣了十二个小组在您划定的区域里进行初步调查,得知符合你条件的住户不过二十一家。我想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从现在起就按兵不动,到时全部抄家、抓捕、审讯,确保不会漏网。” 郭烜犹豫着:“二十一家?是不多,可也不少啊,会不会太扰民了?” 戴如心道此人怎么如此妇人之仁?他又说道:“郭主任,如果我们继续调查,难免会闹出些动静,万一惊动了目标,岂不坏了大事?不如从现在起暗地里监视,到时候一网打尽。如果您觉得这样会累及无辜,不妨事后给些钱安抚。如何?” 郭烜摇了摇头,说道:“担心扰民只是其中一个因素。戴组长,这件事情你不了解内情,兹事体大,容不得一点疏忽。你能确保这部电台肯定在这二十一户人家里吗?一个上午的时间,调查的足够详实吗?” 戴如有点犹豫了,他答道:“您的意思是……” “我看这样吧,你派人继续核查这二十一户人家的情况,争取找到准确目标。如果过了一遍筛子,没有发现准确目标,那就要从其他人家中继续查找。我再说一遍:行动的时候动静一定要小一些,千万不能惊动目标。” 戴如只好命令部下继续二人一组,分头监视这二十一户重点住户。又抽调人手,对其他住户进行二次排查。晚上八点,并没有查出新的疑点。不由得对郭烜暗起不满:一个搞技术的,懂什么行动、情报?居然对自己指手画脚的。都说这个人不好相处,果不其然。 忙了一天的戴如坐在一家担担面摊上吃面,饿了一天的他一碗不够吃又要了一碗,吃到碗底,一抬头看见面摊边上有一处人家,看着不大,只有一间房子,拉着窗帘,却能看出房间里点着一盏汽灯。一棵一人抱不过来的大樟树掩住了大半边房子。戴如心道:这间房子够大的啊,从别的角度看不清楚,从这里看最起码房间面积有二十多平米。这算是一间房子还算是两间?这户人家不通电所以不在核查范围之内。他看了看手表,快九点了,约好的九点半钟听取一部分部下的汇报,该回去了。 戴如给了面钱,起身准备离去,就在这一刹那,眼前一花,似乎看见大樟树上有一根黑色的绝缘电线。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又坐了下来:“老板,天有点凉了,再给我盛碗面汤。” 卖担担面的老头脾气很好的搭讪道:“十一月底了,秋风一起,晚上风又大。来,给您,端好了。” 戴如喝了几口面汤,仔细看去,果然,那就是一根黑色的绝缘电线,连接着一盏重庆不多见的路灯,借着大樟树的掩映,从那户人家的房顶上穿进房间!戴如暗道:好险啊,差点酿成大错!这户人家分明通电,却故意使用汽灯,其用心不言自明。戴如和卖面条的老头聊着天:“大叔,你这担担面真不错,生意还好吧?这个地点选的不错,还有盏路灯,怎么不亮?没电啊?” “凑合着混口饭吃,我这面,量大、料足,好多回头客。先生你要是吃着好,就常来,我一直在这里摆摊,快一年了。以前也没有路灯,这个地方好像是防空专用的什么设施,有电,就是平常不开。有了防空警报,才打开给跑警报的人照明。如果天天都亮,我也就没必要点盏汽灯照明了,也能省点,这年头,煤油贵的要命。” “您一个人也够辛苦地,家里人也不来帮您一把?” “我一个孤老头,那来的家人?” 喝完面汤,戴如起身离去。走出五六百米,两名部下正在路口等候。戴如低声交代了几句,随后上了一辆公交车。 摆担担面摊的老头一直卖到晚上十一点才算把面卖完,他挑着空担子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今天的收入。走到嘉陵江边,两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人拦住了去路:“站住!” 老头吓了一跳,这年头,怎么还有人打劫一个卖面条的孤身穷酸老头?“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人冷冷的说道:“别怕,就是想免费给你帮个忙,每天陪你出摊,不要工钱,还倒找你一份钱。” 那老头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见鬼了?还有这样的好事?没等他开口回绝,一把枪顶在了他背后:“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跟我走,我们长官要见你。” 第二天,十一月二十二日下午三点,担担面摊照常出摊,多了一个伙计,摊主说是老家刚来重庆的老乡,没找到工作,先来给他帮忙。 深秋的重庆落叶瑟瑟,夜风卷起残枝败叶,夹杂着嘉陵江的水声,吹得人寒意阵阵。这样的夜晚正是担担面等小吃摊点生意最好的时节,吃面的人来来往往,一直没有断绝,一老一少两个摊主一把一把的把面条下进沸腾的汤锅里。很快,时针指向了一点。已经是二十三日了。所有的面条都卖完了,面摊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戴如带着三名便衣来到面摊,正在收拾的那名部下向他点了点头。戴如一挥手,五人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大樟树下的房子。 一名部下飞起一脚,并不太结实的竹制大门嘎吱一声,里面的插销断成两截,戴如喝道:“谁都不许动!抄!” 房间被隔为里外两间,里间一男一女已经上床,拥着被子发抖,那名男子说道:“你们想干什么?私闯民宅,是犯法的!” 几名部下七手八脚,很快把两间房犯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戴如四处打量了一番,冷笑道:“犯法?很快你就会知道是谁犯了法!你们两个把那个柜子搬开,里面有暗格。我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这两间房子的室内面积明显比室外看起来最少小了一平米,眼都瞎了?” 那名男子闻听此言,一把拉开枕头下一块床板,摸出一把手枪,没等他打开保险,戴如一步蹿到他面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猛一发力,那人手腕咔嚓一声骨折,手一松,枪掉在地上。两名部下移开一个装衣服杂物的旧木柜,一道宽四十公分,长三米的暗道露了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一部电台! 一名部下冲上前去,一把拉开被子,骂道:“,你们这两个狗汉奸,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只穿着一条再生布裤衩、上身的那名女子无助的用手遮挡着自己的身躯。戴如摆手制止:“不准动粗!让她穿件衣服。仔细搜查房间。” 搜查完毕,戴如命令其中两名部下:“你们二个去把车开过来,把人押回去。电台留在这里,房间里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带回去。”部下领命,从远处开过来一辆吉普,用一个手铐把两名人犯拷在一起,押上车离去。 看着人犯被押走,戴如松了口气,点燃了一根烟,抽了几口说道:“你去通知监视其他可疑住户的兄弟们行动结束,可以撤了。省的郭主任说我们扰民。然后在这里留守,记住:不准惊动旁人。”他又转头对煮面的那名部下说道:“此后几天你要寸步不离的陪着摊主,继续在这里卖面,别让他对外人胡说八道。” 走出房门,戴如走到担担面摊前,对尚在发呆的摊主说道:“老人家,给您添麻烦了。今天先收摊吧,以后的几天您的这个小老乡还得陪着您卖面。” 摊主赶紧点头答应,暗自感叹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唉,这个当官得态度还不错,就是他的手下,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不好惹。 !! 第七十四章 击破天网(上) 对人犯的审讯一刻也没敢耽搁,立即开始了。由于现场抄出了电台,两名犯人对自己的身份不再做徒劳的掩饰,但是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打定主意,一言不发。郭烜看到男犯人手腕骨折,略微查看了一下,脸色一沉。把戴如叫到监听室,很不客气的当众责备:“怎么回事?这么多人控制不住两个熟睡中的人?非要给人犯带点幌子?记住,马上开始的刑讯不允许再出现外伤。” 戴如心道不出现外伤,怎么审?当着部下的面又不好争执,只好答道:“我知道了。请郭主任也参加审讯,好不好?” 郭烜很痛快的答应:“我当然要参加。那个男的先放一放,我查看伤情的时候看了他的手,他不会拍发电报。先审那个女的。你把那个男的带到监听室,让他旁观审讯。” 郭烜提审那名女犯人。那个女人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郭烜也不说话,走过去,一把拉起那个女人的右手,摸索了几下她的指尖和指肚。那个女的挣扎了几下,想抽回手来却无能为力,只好由他去了,却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小腹,心细如发的郭烜脸色一变,又强行给她号了号脉,这才说道:“你从事电讯工作有三年了吧?那个男的是你的警卫员和助手,因为我也观察过他的右手,他并不会发报。对不对?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怀孕了,有三个月了吧?孩子是他的?我也是个特工,你们这么做,是违背潜伏纪律的。就是日本人知道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个女人看了一眼郭烜,还是没有说话。郭烜叹道:“我是个技术人员,从小性格温和,悲天悯人。民国二十一年淞沪抗战后,我回国参加抗日,八年多了,到了今天,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有的时候,我干的事,正是我深恶痛绝的事。比如……今天我要用特殊的手段对付你。可是我没有选择,因为如果我不能让你招供,并配合我击破小野平一郎策划的天网行动,我就没有脸去见死在校场口惨案中的四千个中国人的亡魂!” 郭烜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那个女的却还是不开口。郭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有件事你可能很高兴知道,那就是我不能杀了你,因为你对我有用。而且我必须在天亮前想办法征服你。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而且——”郭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冷冷的说道:“还不能让你有外伤!所以我的选择并不多。来人,开导开导这位漂亮的太太!” 两名人高马大的打手早在一旁待命,闻听此言,上前像抓小鸡一样抓起那个女的,扔在刑讯室一块门板上,三下两下扒去了她的衣服……那个女人吓坏了,她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一边挣扎一边骂道:“畜生!你们是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有没有老婆?生不生女儿?放开我,畜生!!” 郭烜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自己都不敢确定那是他在说话:“轮着来!排好队,即使她小产了,也要继续……” 一名打手摁着人犯,另外一名打手脱去了自己的衣服,扑了上去……那个女人还在骂道:“放开我!你们杀了我吧!不要,不要这样……放开我,我怀着孩子!你们这些畜生!放开我!” 监听室里,那个男人终于崩溃,他挣扎着想冲出去拯救自己的女人,却被两名打手死死架住动弹不得,他一边恸哭一边骂道:“不要这样,放开她!你们杀了我吧,有什么招数冲着我来……长官,你们也都有母亲,有姐妹,不要这样!我求你们了!!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戴如心中一喜,却说道:“你配合不行,我们需要她的配合。好吧,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带你过去开导开导她。” 那个男人跌跌撞撞的跑进刑讯室,冲到那个女人面前,拼尽全力拉开正在胡天胡地的打手,抱着自己的女人,放声痛哭! 郭烜示意打手们不要阻止,过了一会,他才开口问道:“怎么样?想通了吗?还需不需要继续开导啊?” 那个女人怒视着郭烜,恨不得一刀杀死眼前这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郭烜神色不动,心中却是一阵反胃,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这一刻,爱妻文越男的笑靥一闪而过…… 那名女子终于低下了头:“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 郭烜示意戴如开始审讯,自己走出刑讯室,靠在走廊的墙上,过了一会,再也无力支撑,顺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下……如果真的有报应,就让天雷劈了我吧,让我下炼狱吧,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和她没有关系,可千万不要报应到……笃信天主教的他感觉到了一阵恐怖,默默的向天主祷告。 半个小时后,戴如也走了出来,说道:“郭主任,你没事吧?” 郭烜站站起身来,答道:“我没事。招了吗?” “是的。这个女的叫郭红梅,那个男的是他的助手,叫王延广。受小野平一郎的派遣潜入重庆,您估计的不差,他们两个就是天网行动的联络员。明天中午,不对,应该是今天中午了,十二点开始,第二批潜入重庆执行天网行动的特工,一百五十人,分成十五个小组。组长统计组员在有价值的轰炸目标外标出的标识,汇总后,分别报给他们,由他们密电上报小野平一郎。这些组长并不直接参与目标的侦察、标注工作,所以我们破获起来有难度。这下好了,郭红梅和王延广的落网,从根上切断了这个笼罩在重庆市民头顶的魔爪。” 郭烜稳了稳心神,说道:“给他们点水和食物,那个王延广的手腕也给他处理一下。过一会让郭红梅用练习机模拟发报,我观摩一下她的指法和习惯,模仿的差不多之后,和他们一起回原来的房间,等待其他特工给他们送情报来。你找两个身手好一点的部下和我一起去。” 戴如点头答应:“好的,郭主任您也先吃点饭喝点水吧,下一步的行动全靠你了。除了给你配备两名助手,房子外面我还会设置暗哨并亲自带队。您放心,我会小心在意,一定不会惊动目标。” 郭烜心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他不愿让戴如看出他的心境,勉强笑了一下,说道:“也好,你向毛先生汇报吧。” 郭烜脸色灰白,戴如如何看不出来?他建议道:“郭主任,我看你还是休息一会吧。给小野平一郎发报,为什么不可以仍旧由郭红梅来干哪?反正她已经彻底屈服了。何必再让您劳心费力捉摸模仿她的指法?” 郭烜答道:“你不是搞技术的,你不懂,人心难测。郭红梅只要稍稍变换一下指法、习惯,接收电报的日本人也许就会起疑心,那就前功尽弃了。我们可以看住郭红梅、王延广,不让他们在取得各个小组长情报的时候动手脚,但是却无法完全杜绝郭红梅在派发电报的时候搞猫腻。小野平一郎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不要低估小看你的对手,否则你付出的往往会是你的生命。” 郭烜语带教训,和他同级的戴如笑笑不语。 两个小时之后,郭烜带着两名部下押着郭红梅、王延广回到了二人租住的房子里。这所房子门前是一个比较开阔的三岔路口,许多做小生意的自发在这里歇脚、揽客。从拉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帘往外望去,郭烜很快认定那个四处溜达叫卖纸烟、洋火的小贩,还有那个卖炒米糖开水的,都应该是戴如安排的暗哨。听说下午还有一个担担面摊,摆摊的也是戴如的人。郭烜命令两名部下躲进柜子后的暗格里。自己坐在床边监视着郭红梅和王延广的一举一动。王延广一直在抽烟,郭红梅两眼发直,呆若木鸡。郭烜心中一动,起身找了个空的大罐头瓶子,倒了杯水,温颜说道:“你气色很不好,喝点水吧。你听我说,你们配合我完成击破天网行动的任务后,我会向上级建议,放你们走,找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更名换姓……” 郭红梅端起罐头瓶,猛地一下全泼在郭烜脸上!水虽然不烫,量却不少,悴不及防的郭烜哎呦一声,满头满脸都是水,一件半旧的灰色中山装也湿了大半。掩饰暗格的木柜本来就故意留下了一条缝隙,两名部下赶紧移开柜子,出来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臭娘们,皮肉又发痒了?!当汉奸你还有理了?” 碰了个大钉子的郭烜长叹了一声,掏出手帕擦脸,并摆手制止部下:“谁让你们出来的?回去待命。我没事。谁有手帕?借给我用用就行了。” 十二点终于到了。郭烜站在窗口观察,只见每隔十来分钟,就有人装作无心到此的样子,把什么东西放入大樟树的一个很不起眼的树洞里。两个小时后,王延广说道:“长官,时间到了,我去把情报取回来。” “你去吧。” 王延广犹豫了一下,说道:“长官,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就是放我们走,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郭烜答道:“是真的,我用人格向你担保。以后好好爱护你的女人,战争,本来就不是女人应该介入的事……唉,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你……不说了。你去吧。”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七十五章 击破天网 (下) 王延广拿回情报,自己没敢看,直接交给郭烜。郭烜一张一张的翻阅着,随后拿出几张白纸,按照重庆防空司令部提供的资料,由毫无轰炸价值的假目标夹杂着一些不会造成巨大人员、经济损失的民用目标,混编成一份假的情报汇总。命令郭红梅:“你把它译成电文。” 郭红梅逐字逐句的写着,写好后交给了郭炫。郭烜已经破译出了郭红梅以前和小野平一郎联系的电文,他仔细看了几遍,确信郭红梅没有玩花样。这才命令一名部下:“出去悄悄把这些王延广上交的情报交给你们戴组长。而后马上回来。” 又说道:“你和小野平一郎约定的联系时间是今天午夜十二点整吧?现在是晚上九点,还有三个小时。我想再看看你的指法。” 郭红梅不得不又模拟发了几份电报,郭烜试了试,说道:“郭小姐,你的电讯技术不错啊。你也是中国人吧?为什么要甘当汉奸,为小日本卖命?可惜了。行了,人各有志,我不问了,今天行动结束后,你还要在这里待到日本空军开始轰炸,以免其他的日本间谍看出破绽。如果日军轰炸了这些假目标,证明你们没有做手脚,而后我会履行我的诺言,给你们一批钱,让你们远走高飞……今天凌晨的事……对不起了。” 郭红梅和王延广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同时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这个不动声色却残忍至极的人居然会道歉?猫哭耗子! 两个小时后,戴如命人回报:已得到上峰许可,郭烜可以行动了。午夜十二点整,郭烜开始拍发电报。郭红梅暗道此人是谁?不仅破译出了密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自己的指法、习惯居然模仿的惟妙惟肖?败给这样的人,实是命运不济,非战之罪。 拍完电报,郭烜熟练地拆开电台,卸下真空管,确保郭红梅二人即使有了机会,也没有办法再次反水和小野平一郎联系。而后对两名部下说道:“你们在这里继续监视,天亮前戴组长会派人来换岗。一旦发现状况,可以和外面的暗哨联系请求增援。我先走一步。” 十一月三十号,刘无从南京开回来一辆崭新的美国最新式黑色林肯轿车,刘泽之等人见了,围着车欣赏评论了一回,刘泽之上车先在76号的院子里兜了两个圈子,又开出大门过了回瘾,这才开了回来,见到倪新步履匆匆的向办公楼走去,刘泽之故意蹭了他一下,吓了倪新一跳。 没等他说话,刘泽之从车上探出头大声问道:“想什么哪?这么大的车都看不见?是不是看着这车好,故意碰一下,想讹诈点钱花花?说你那,那个穿黑西服的!”说完哈哈大笑。 倪新皱着眉头埋怨:“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吓我一跳。” “上来,我带你兜一圈。” 倪新叹道:“你自己过瘾吧,我找李主任有事。” 刘泽之下车把倪新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我刚陪着李主任从小野将军那里回来,不知为什么,主任心情不太好,你说话注意一点。” “我知道了。你也别在这兜圈子玩了,知道主任心情不好,还不老实一点。” 李士群办公室内,倪新汇报道:“天狼星发来了密电,二十五日到二十八日对重庆为期三天的疲劳轰炸结束,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重庆市面平静,从各方面综合分析,此次轰炸时间虽长,效果却不佳。据他分析,联络员的密码有可能被郭烜破译了。天狼星说郭烜在轰炸的前几天,足有四天没有回到办公室,而且他侦知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的戴如,居然临时划归郭烜指挥。他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军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到了一大批急需的电台等物资。这批物资是郭烜押运回重庆的。” 李士群长叹一声:“天狼星所言不差。我刚面见过小野将军,你看看吧,这是一份南极星发来的情况汇报:执行天网行动的联络员失踪,不知下落。你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这并不难判断,这个联络员要么被重庆策反,故意发来了假情报;要么被重庆抓获,郭烜模拟她的指法,冒名发来了假情报。可是重庆是怎么抓到她的?除了组长,所有的组员都不知道这个联络员是谁啊。组长中有人叛变了?也不会啊。这些组长不直接参与行动,和组员也没有直接联系,唯一的工作就是在自己负责的范围里统计组员标出的标记。暴露被捕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啊。难道是联络员和小野将军之间的电台联络出了问题?” 李士群点了点头:“所言不差,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轰炸大日本帝国空军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有两架轰炸机还被重庆的防空部队击落,三架受损。综合评定还不如以前没有开始实施天网行动时的效果。威廉史密斯失踪、山胁正隆将军遇刺、中元节爱俪园被炸……加上这次天网行动失败,大本营已经命令小野将军调离中国,十日内交接工作,回日本接收处分。” 倪新脸色一黯,没有说话。李士群继续说道:“小野平一郎这个人,我了解,表面上温文尔雅,像个学者多过像个军人,实则内心骄傲果毅,桀骜不驯,永不服输。几次败在郭烜手下,他焉能善罢甘休?” 倪新问道:“小野将军怎么能肯定此次又是败于郭烜手下?” 李士群苦笑道:“你刚才也分析了,联络员暴露,应该是电讯联络出了问题。联络员和小野将军联络用的密码是绝密一级的,能破译这样的密码,除了不可多得的好运气之外,还要有过人的技术。事后据小野将军手下负责和这个联络员联系的电报员说:仔细想想,此次发报的人和以前的联络员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当然那个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而能在短时间内模仿联络员的指法、习惯拍发电报,成功瞒过小野将军手下的耳目,这样的人,重庆又能有几个?再加上天狼星发来的这份密电作为佐证,你说除了郭烜,还能是谁?” 倪新感叹道:“唉,百密一疏,这个郭烜,屡次坏了小野将军的大事,实在可恨!” “倪新,小野将军似乎和你很有缘分,对你一向另眼相看,赏识信任,很多事情你出面去办,容易得多。他这一回日本,接替他职务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以后沟通……困难得多。” 倪新陪笑端过来一杯茶,没有正面回答:“主任,你喝杯茶。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主任您和咱们76号,是凭本事吃饭,谁来接替小野将军,也离不开您。中国人的事,还要靠中国人来办。” “唉,刚才我和小野将军深谈,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揣摩他的意思,似乎有孤注一掷的打算。” “孤注一掷?”倪新吓了一跳:“难道小野将军想……这也太冲动了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此人不除,必将一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而且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明显是冲着大东亚共荣圈来的。郭烜一死,这个合作室即使不能就此瘫痪,也会大受打击。” 李士群答道:“你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小野平一郎是马上要离开的人了,真的要能除了郭烜,我们以后的工作就会少了很多麻烦。何况……又不需要我们出手,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倪新脸色一滞,陪笑道:“主任的意思是……并不需要电令天狼星孔文清配合行动?” “那是自然,天狼星是我们自己安插的钉子,以后用处多着那,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即将离职的小野,去冒险?嗯——这样吧,你命令天狼星密切注意事态的发展即可。” “这样好吗?李主任,小野将军只是调职,并不是撤职查办,山不转水转,万一将来再调回中国……何况将军门生故吏遍布日本情报机关……” 李士群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就再跑一趟,把天狼星刚提供的情报和小野共享。我们这么做,总算是仁至义尽了。” 倪新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说出口,只应了一句:“是,主任高见。属下这就去觐见小野将军,把天狼星提供的情报告知将军。然后密电天狼星,把主任您的意思告诉他。” 李士群又问道:“天狼星汇报军统搞到了一大批电讯物资,是吗?” “是的。但是具体是从哪里搞来的,天狼星不清楚,只知道数量不少,而且是郭烜离开重庆押运回去的。” 李士群很不满意:“这个天狼星,提供的情报要么是马后炮,要不就是道听途说。我需要的情报是军统是从哪里搞到这批物资的,更需要的是在军统得手之前提前侦知,从而下手劫夺,或者破坏,而不是事后得知这一切却毫无办法。” 倪新笑着替孔文清说话:“这也不能怪他,天狼星虽然得到了郭烜一定程度的信任,但是他的身份只是个内保组组长,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假以时日,我想,天狼星一定会大放异彩。” 倪新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问道“对了,和联络员联络的那些组长们,怎么样了?郭红梅被捕,这些组长本身没有配备电台,应该失去联络了吧?” 李士群无奈的苦笑:“不仅仅是失去联络,他们不可能不被供出来。天网行动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联络员,一旦出事,满盘皆输。所有的的组长,全部难逃一劫;没有办法直接联系的组员,都成了断线风筝。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们要吸取此次失败的教训。可是谁又能想到郭烜居然能破译出密码?还能正确的划出范围,找到这个联络员,也算是天不佑我。” 倪新很赞同李士群的看法:“主任说的很对,由此可见联络员这一环节也算不上什么弱点。任何军事行动,联络用的密码被破译,都是灭顶之灾。大到枣宜会战,重庆就是吃了这个亏。小到一场情报战,莫不如此。” 李士群答道:“所以戴笠说过:电讯联络是情报站的灵魂。此言不差。好了,你去忙吧。” 倪新密电孔文清:近期内保持静默,无需任何行动,密切关注郭烜的动向即可,如有意外发生,查清郭烜死活后上报。 !! 第七十六章 郭烜 孔文清把这份密电交到郭烜手中,郭烜长出了一口气:鱼儿终于上钩了!即使诱饵是他自己的生命,也是值得期许的。南极星,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你,一雪前耻,那怕是我死!我也要撕下你的伪装,看看你究竟是谁! 兴奋之后,郭烜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他命人叫来了戴如:“戴组长,请你向毛先生汇报:狐狸出洞了,芒刺计划重启!” 戴如也很兴奋:“郭主任,您可能不知道,我唯一的弟弟,张自忠将军警卫营的少校副营长,就是死在枣宜会战中!尸骨都没有找回来……这个该死的南极星!我一定配合您抓住他。说说您的计划。” 郭烜答道:“好,你听我说……” 郭烜说出了早已在心中筹划过无数遍、烂熟于心的计划。戴如仔细倾听者,二人又反复商议了细节,最后,戴如说道:“唉,这个计划唯一的缺点就是您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郭烜坦然一笑:“干我们这行的,哪来的绝对的安全?说实话,能毫发无伤的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天父的眷顾,我已经很知足了。开始行动吧。” 由郭烜押运回重庆、毛人凤负责主持的电讯物资分配搞得沸沸扬扬,不患寡而患不均,许多人愤愤不平,你军统一家凭什么拿走一半?却又毫无办法。这一切,当然瞒不过作为军统局本部机要室电讯组组长的唐胜荣,他很奇怪,这么大的一批军用物资,郭烜是从哪里搞来的?没等他私下调查,杜月笙召开了记者招待会:高调宣扬自己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毁家纾难的决心。得到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评价。纷纷称赞杜老板高风亮节,急国家之所急,共赴国难的感人事迹。 唐胜荣这才知道这批物资是军统从上海秘密运出的。他并不知道转运这批物资的“天使计划”的实际执行人是周成斌,协助执行的是刘泽之和李智勇。而是想当然的认定既然是由郭烜押运回来的,自然也是由曾代理军统上海站站长的郭烜主持的。 有了这批物资,郭烜又精打细算,软磨硬泡的申请了一批配件,带着几名徒弟夜以继日的维修库房里以前坏了的电台,自己也从宿舍搬到办公室居住,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除了军统库房里的,还接“外活”,不管是那家单位,什么组织,只要求到郭烜的门下,他都来者不拒,一口答应帮着维修。当然前提条件是配件由郭烜提供,维修也是免费的,但是修好了的电台二一添作五,一家一半。虽然条件不能说不苛刻,可是坏了的电台不修好就是废品,许多机关慕名而来,两个多月下来,郭烜手里积攒起来一笔“家当”。 与此同时,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工作也走入了正轨。培训教师的教员提高班即将结业,第一期学员训练班已经开课,第二期学员训练班正在各大战区选拔挑选学生。专业电讯人员的高级专业提高班也将在半个月后开课。由美国请来的三名分别负责编程、破译的专家早就投入了工作,在郭烜的坚持之下,又向美情局申请了几名接发电报的专家,业已登程赶往中国。 唐胜荣暗地里感慨:劣等的支那民族怎么配有类似于郭烜这样的人才?难道中国国运未衰?好在这样的人不多。 同样作为一个电讯人员,唐胜荣清楚地知道:攸关战争胜负的除了人,物资因素最重要的当然是武器,下面就要算是通讯、药品等军需物资了。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建立,其目的就是为了大范围提高中队的电讯联络水平。一旦工作进一步展开,对大日本圣战极为不利。 唐胜荣找了个借口想去探听一下郭烜下一步的工作安排。来到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秘书出面接待:“唐组长,抱歉啊,我刚才和郭主任说了,您要来登记我们部门的通讯日志,可是郭主任说他后天就要离开重庆,去昆明?您不知道嘛?” 唐胜荣笑道:“那怎么办?今天郭主任有时间吗?你这话奇了,郭主任的行踪,我怎么会知道?” “今天郭主任下午有五节课,晚上还有三节课,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明天也都排满了。郭主任这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很多非他不可的课只好提前,都挤在这两天了。您可能没留心,郭主任去昆明是公开的,我们单位在那里要建一个分站。” 唐胜荣答道:“唉,我这个人一向糊涂,除了自己的事,其他人的事不怎么关心。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时间太长了,这可怎么办?我只需要两个小时。明天……麻烦你问问郭主任能不能抽出点时间?” 秘书笑道:“恐怕不行。你也许听说了,过些日子要来一批美国盟友,重庆总有轰炸,不安全,所以我们单位有可能整体搬到昆明去。郭主任此次前去,还要运一大批物资过去。明天除了九节课,还要登记出库物资,那都是我们主任的宝贝,不亲自动手不放心。在重庆觊觎的人太多,我们郭主任连觉都睡不着,早点运到昆明就踏实了。” 唐胜荣无奈的一笑:“郭主任真是大忙人,只好等他回来了。那我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唐胜荣查阅了近期的几份文件,从字里行间果然能够推测出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有可能迁往昆明,军统昆明站十来天之前就提供了几处备选的地点。 下班后,唐胜荣来到嘉陵江畔一家中医小诊所内,找到自己的助手董弘毅,简单介绍了一下郭烜近期的情况,然后命令:“老董,你明天去朝天码头看看,有没有军统的专用货轮。如果那里没有找到,就去长途汽车站看看。” 董弘毅答应着:“我明白了。老唐,搞清楚郭烜的路线,你是不是想有行动?比如炸毁这批物资?” 唐胜荣迟疑了一下,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多了解一些情况总是好的。今天是预定的和小野将军联络的日子。你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将军。看看将军有何指示。” “是。老唐,天网行动受挫,小野将军的处境很不妙。上次将军说他有可能被调回本土接收处分,让我转告您多保重,特别提到请您和下一任负责人也要精诚合作,共同为天皇效忠。” 唐胜荣心中一酸,不由的发着牢骚:“大本营那些人哪里知道一线将士的辛苦。唉,小野将军是个中国通,对天皇陛下又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屡立奇功,从哪里再找一个比他更合适的在华情报机关的负责人?岂能以一时的成败论英雄?太让人寒心。如果可能,我们真的应该为将军做点什么。” 第二天,董弘毅打来了电话:“唐组长,你托我找的中药药引子找到了,你什么时候来取啊?如果你太忙,我给你送过去吧。不过您那个单位是保密单位,进去一趟太麻烦。” 唐胜荣答道:“谢谢你,董大夫,给你添麻烦了,今天中午我就去取,顺便请你吃云吞面。” “不用了,唐组长你太客气了。” “贵的我也请不起,就这么说定啦,一会见。” 诊所里,董弘毅交给唐胜荣一包中药,二人走出诊所去云吞面馆,边走边聊:“老唐,将军发了密电:在确保你身份不暴露的情况之下,如果可能,除掉郭烜!将军还给了我们两个也在重庆潜伏的特工的联络办法。这是他们的联络方法。” 唐胜荣想了一下说道:“你看这样行不行……” 董弘毅心中没底,问道:“没问题,不过郭烜虽然是个技术人员,身手不错,我们四个人,行吗?用不用动用其他人手?” 唐胜荣信心满满:“老董,你听我的没错。情报工作斗智不斗力,如果动武,重庆、昆明都还在中国人手里,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就是把重庆所有潜伏的特工都拼光了,也不行。对不对?小野将军思虑周详,他交给我们的这两个人应该和整个谍报系统没有关系,一旦失手,不会造成雪崩的可怕后果。” !! 第七十七章 拔除芒刺(上) 十二月三日凌晨,在办公室里一直看书温习课业的刘林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宿舍睡觉。走廊里发现郭烜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他脑子一转,这不是个很好的机会吗?刘林参加了第一期学员班,他非常想有机会参加半个月后开课的高级专业提高班,进一步深造。但是那个班却有一个硬性标准:从事专业电讯工作三年以上。刘林只能“望班兴叹”。今天郭烜还在加班,私下好好恳求一番,不就有希望了吗? 刘林赶紧跑出去买了一碗酒酿鸡蛋,敲了敲门,郭烜很奇怪:凌晨两点多了,谁来了?开门一看,笑了,这孩子!虽然和刘泽之谈不上投缘,对刘林这个单纯上进的年轻人,郭烜还真有几分喜欢。“这么是你啊?什么事?” 刘林笑道:“郭主任,给您送点夜宵。那个……郭主任……” 郭烜嘿嘿一笑:“放那吧。是不是想和我说说你参加高级班的事啊?” 被说中了心事,刘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点了点头。郭烜笑道:“你的事等我回来,考考你,看看你的水平,再做决定。这么晚了,去睡吧。” 刘林大喜,献着殷勤:“您还没休息,我能帮您做点什么?您在收拾行李啊?” “那好,要带走的东西我都收拾出来了,你帮我装箱子吧。” 刘林很高兴的应了一声,装箱子?太好了,这是被看成自己人了,如果能再进一步,正式拜郭烜为师,就更好了。郭烜的学生,说起来都神气! 郭烜腾出手来,想着秘书告诉他机要室的人昨天来拜访,要登记通讯日志,不如趁现在有空,写好了留给秘书。他拿出几张白纸,想先打个草稿。既然是草稿,自然怎么快怎么来。他先写了一个“f”代表发出的电文,接着一行一行边想边写;写了两篇纸后,他又另起一行,用一个大写的英文字母“s”代表收到的电文……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愣住了…… 刘林把已经放凉了的酒酿鸡蛋端了过来:“郭主任,行李都装好了,你吃点吧。” 郭烜摆摆手,凝神思索,刘林不敢再说话了。郭烜随手拿过一张纸,写了几行字,这是三段很简单的日文夹杂着英文的文字,两篇抬头表有“nan,s”,用英文写着一句:此人知道m的反应,应是身边人?另外一篇标着“nan,f”,这一篇里出现了“倪新”的名字,还有一句没头没尾的“倪知道此人?” 这些文字正是刘泽之交给他的,李明华生前藏在办公桌夹层里的便笺上的内容。当时郭烜一直没有看明白,现在他反应过来了,nan,s:南极星收;nan ,f:南极星发。此人知道m的反应,说的是南极星知道毛人凤的反应,所以李明华怀疑南极星有可能是毛人凤身边的人。 现在看来这个怀疑不成立,理由很简单:毛人凤目前有三个跟了他好几年的秘书,无论身处哪个阵营,这些特工头子都有一个共同的习惯,很少更换身边亲近的人。其中汪秘书负责和八十六号联系,不可能是他。而周成斌说过他被捕后小野平一郎曾对上海站如何劫走威廉史密斯先生颇为好奇。毛人凤另外两个秘书对逐日计划事后是知情的。如果他们是南极星,小野不可能不知道逐日计划的实情。 而毛人凤的司机和侍卫,不太可能抛开本职,接触到枣宜会战的电讯情报工作。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那么只有一种解释:那个时候恰好有一个机会,南极星有机会短期很接近毛人凤,接近的程度到了可以知道毛人凤情绪变化的地步。而这个人也有机会参与或大量接触枣宜会战的电讯工作。 观察到毛人凤的情绪后,南极星密电上海小野平一郎。李明华也许是奉命和南极星联系,也许是私自监听南极星与小野之间的电讯联络,发现了这一点,随手记录下来。应该是奉命联系过南极星,知道频率后又曾私下监听过。李明华,自己曾经的高足,以郭烜对他的了解,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说搞清楚在那个时间段,哪些人有机会临时接近毛人凤,岂不就可以推断出谁是南极星了 这段文字最后一句说的是南极星发的电报里提到过倪新,而倪新是知道南极星这个人的。听刘泽之说过李明华被关了禁闭后,显得有恃无恐,咄咄逼人,而且被倪新酷刑审讯后,见到小野,曾向小野求救。如果毫无渊源,他凭什么认为小野平一郎会出手相救?别忘了,小野这个老鬼子对倪新似乎格外赏识信任。 李明华又为什么提到了倪新哪?听刘泽之说起过他发现李明华居然私下调查过倪新,而76号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李士群不知道南极星是谁,这很正常。但是不寻常的是倪新居然知道南极星!难道李明华也发现了这一反常的现象,想搞清楚要挟倪新,或者挑拨倪新和李士群的关系,从中渔利? 记得这还是周成斌被捕,自己抗命营救成功,毛人凤命令上海站追查南极星这个日谍的时候,刘泽之身处嫌疑之地,不得已以身饲虎,被李士群关禁闭之前,派遣刘无送给自己的。刘泽之说这几行文字是76号电讯处一个叫张克清的组长,接替也被关了禁闭的李明华的工作后发现的,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特意交给了他。 事不宜迟,郭烜决定先搁置倪新身份的问题,马上查出南极星到底是谁!他先命令刘林回宿舍休息,拿起电话找到戴如:“戴组长,我有急事找你,不不,你不用来我这里,我现在马上去渝园找毛先生,我们在那里会面,对,就是现在,一会见。” 难得一天在午夜十二点前入睡的毛人凤被郭烜惊醒,洗了把脸来到书房,郭烜让戴如在外间等候,自己单独做了汇报,毛人凤愣了一下,如果真的如此,那岂不是情报送到门口却白白放过,枣宜会战中的泄密事件难道是可以事先避免的?他命令道:“叫汪秘书马上过来,查一下这个时间段,临时调到我身边工作的人都是那些人?查清楚之后,马上向我汇报。” 郭烜坐在书房毛人凤办公桌后的一把椅子上,静待毛人凤开口。毛人凤起身沏了一杯茶,顺口问道:“你也来一杯?昨天有人送我的君山银针。” 郭烜心思根本没放在喝什么茶上,顺口答道:“好的,谢谢毛先生。” 毛人凤喝了几口茶,问道:“交给八十六号这几张便笺的那个叫……张克清,对吧?此人是谁?他这么做,有何用意?” 郭烜答道:“我也很奇怪,你说过76号里只有一个我们的人。此人会不会是中统安插的?” 毛人凤微微叹了口气:“是啊,不仅仅是76号,上海南京的日伪特务机关里,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卧底。中统?不会。”毛人凤没有解释原因,郭烜也没有追问。 郭烜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向你汇报,八十六号曾经提过一件事:周成斌站长第一次到上海的时候,由于李明华破译了他和重庆之间、他和其他上海站下属之间的联络密码,被76 号围剿。不知道是谁提前拉响了行动地点附近光明纺织厂夜班的下班铃,周站长趁乱才有机会脱险。” 毛人凤很关注:“哦,居然有这样的事?按常理推测,此人是友非敌,帮了我们一个大忙。而且此人应该知道76号的行动详情,在76号里的地位不低。会不会就是这个张克清?此人的身份很可疑。难道他知道八十六号是我们的人,通过泽之,提醒军统局本部有日本人的卧底?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八十六号还是安全的,张克清并没有出卖他……” 汪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那个时间段有两批共计四个人临时有接近您的机会。一个是机要室的两名工作人员,协助您整理编写《军统十年》的宣传材料;还有昆明站的正副站长,来重庆汇报我们新承揽的滇缅公路缉私大队的事,在渝园住过三天。” 毛人凤在一张纸上写了二十余个人名,说道:“这是枣宜会战发生恶性泄密事件后,所有嫌疑人的名单,你看看和这四个人,对了,还有我身边的两名侍卫一名司机,一共是七个人,有没有重合的?” 汪秘书扫了两眼,答道:“有,只有一个人。”他用手在名单上点了一个人名。 毛人凤用红笔把这个人名圈了起来,命令道:“你去吧。五分钟后叫戴组长进来。” “是,属下告退。” 毛人凤又喝了两口茶,说道:“郭烜,我们无意中犯了一个错误。枣宜会战……损失惨重,张自忠将军殉国,唉——” 郭烜心里沉甸甸的,送上门的情报,自己怎么就没有明白过来那?该死!真该死!“毛先生,属下无能……” “也不能怪你,时也运也命也!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追悔莫及。唉,这件事……就此为止吧。现在的首先任务是抓捕这个人,你看是直接抓捕?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引蛇出洞?” 君子可欺之以方,闻听此言,郭烜颇有点感动,实在没想到毛人凤居然不再追究,他很有礼貌的请毛人凤做主:“请毛先生决定,属下遵命照办。” “直接抓捕,你没有危险,可是没有证据,我担心这个南极星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审讯拿不下他,会影响扩大战果,无法做到顺藤摸瓜,一举破获整个日谍网。引蛇出洞吗……落网的不会只有南极星,取得口供扩大战果的把握大一点……不过,你可能会有危险。” 郭烜起身立正,诚恳的说道:“属下贻误战机,毛先生不加责怪,已经铭感五内。至于危险,属下八年前回国抗日,早就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 第七十八章 拔除芒刺(下) 十二月三日早晨七点,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大门前郭烜正在指挥装车,各色包装严密的货物装满了两辆帆布篷的中型卡车。郭烜自己上了第一辆车的驾驶室。车辆出发后,途中一个拐弯处,一辆同样型号的卡车跟了上来,三辆车前后走了几十秒钟,又变成了两辆车。几公里之后,两辆卡车抵达重庆通往昆明的公路出口,车子停了下来,驾驶室里郭烜似乎在看地图决定行程。过了一会,郭烜对司机说了几句,车辆启动。 刚开出一公里,路过车来车往,人流量很大的长途汽车站,车速自然慢了下来,唐胜荣拎着一个棕箱望着卖票的长龙发愁,见到郭烜的车子,很惊喜的打着招呼:“郭主任,停车,您好。您这是去哪?是去昆明吗?” 郭烜佯装愣了一下才想起他是谁,也笑道:“唐组长吧?听说前两天你去找我,也没顾上回你的话,这几天实在是分身乏术。找我有事?” “是啊,不过那件事等您回来再说吧。前两天听说您今天去昆明,正好今天早晨我被派到昆明站公干,本来想挤长途车,实在是买不上票。没想到碰巧遇到了您,能不能搭乘您的顺风车……如果不方便,就算了。” 郭烜答道:“都是军统的人,没有什么不方便,多个人路上还多个伴。不过……拉的货物太多,车厢里都装满了,第二辆车驾驶室里有两个随车押运的。而且入冬了,天也太冷,车厢里挤着也太辛苦,只能和我在第一辆车的驾驶室里挤一挤了。” 唐胜荣满脸陪笑:“这是郭主任您厚道照顾我,车厢里四面透风,我还想着一路上要吃很多苦。您不嫌我挤着您就好。” 郭烜叮嘱道:“这批货物很要紧的军用物资,至于到底是什么,不方便说。为了安全,我伪装成了普通的民用瓷器。你可千万要保密啊。出了重庆二百六十公里,换乘水路,就安全了。” 唐胜荣笑道:“我说那,怎么箱子和车厢上都写着瓷器厂的字号。您也太紧张了,谁敢觊觎军统的货物?” 由于这条公路车流量很大,走走停停,再加上日本人持续不断的轰炸,路况很糟糕。一路上郭烜不厌其烦的提醒司机小心慢行,还几次下车查看路况,检查货物是否捆扎结实。唐胜荣暗暗盘算:看来这两辆车除了司机,就是郭烜一个人和两个押运人员。车上装的应该就是郭烜视如至宝的电讯器材。 行至中午,才出重庆一百多公里。按郭烜的意思是在车上凑合喝点水吃口干粮,继续赶路。唐胜荣脸色发灰,说道:“不好意思,路况太差,我有点不舒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 郭烜只好点头。又走了一会,唐胜荣指着路边一个茶馆说道:“那有家茶馆,我们在那里停车歇会。” 这家茶馆距离公路很近,做的就是公路上司机和长途车乘客的生意,面向公路,只有三间没有隔断的瓦顶竹屋。两个伙计一个揽客,一个下厨。这个时候里面只有一个茶客,要了一壶茶、几个一罗到底的粗面烧饼。郭轩等六个人把车停在院内,二人坐在一个小竹桌边,另外四个人围着一张没有上漆的桌子坐下,郭轩说道:“给我们沏壶茶,有什么吃的?” 一名伙计走过来招呼:“几位老板好。小店除了烧饼,还有榨菜面条、炒米糖开水,茶叶蛋刚出锅。” 郭烜答道:“那就一人来一碗面,再加六个茶叶蛋。快一点。”又对两个司机说道:“你们去看看车用不用加点水?我们吃完就走。入冬了,天短,夜路不好走。” 两名司机点头离去,茶馆伙计也答应了一声:“好唻,老板稍等。” 不大一会,伙计端出六碗面条,又用一个粗瓷小碟装着六个茶鸡蛋。唐胜荣吃了两口面条说道:“可能是有点晕车,鸡蛋我不吃了,面条看起来还不错,伙计,再给我盛碗面汤。” 唐胜荣先给郭烜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喝了几口热茶,郭烜也渴了,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端过一碗面条吃了起来,两个司机给车加完水回来,也端起面条吃了起来。 吃完面条,郭烜拿起茶鸡蛋,一边剥着皮,一边对伙计说道:“伙计,也给我盛碗面汤。老唐,你脸色还是不太好。我想起来了,你到车上,把我脱下的那件外套拿给我,口袋有清凉油、人丹。还有我每天都要吃的治胃病的药。” 郭烜职务、军衔、资历均比唐胜荣高,唐胜荣又是个搭顺风车的,当然只能照办。他小跑几步,从车上找到一件藏青色半旧中山装外套拿了过来,郭烜已经吃完了茶鸡蛋,唐胜荣没有吃的那只茶鸡蛋也被一个司机吃了。郭烜找出清凉油、人丹交给唐胜荣,自己吃了几片胃药。说道:“我怎么也有点不舒服,头昏沉沉的。这几天太累了,走吧,一会车开了睡会。” 郭烜起身,突然身体晃了一下,他用手扶住桌子,唐胜荣露出一抹冷笑,坐在那里没有动,两个司机和两名押运人员已经趴在桌子上人事不醒。郭烜挣扎了几下,终于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那名唯一的茶客跑过来说道:“得手了,老唐,太好了。看样子这个郭烜也是虚有其名。” 唐胜荣命令道:“老董,这里不能动枪,再说我还不想马上杀了郭烜。有些事情需要撬开他的嘴,然后再取他的性命不迟。你去外面看看,别让人闯进来。你们两个把人捆上,抬到车厢里,我们马上开车,带着这批物资转移。” 两名化装成伙计的日本特工熟练的把郭烜等五人五花大绑,先抬起一名司机向卡车走去,拉开帆布车棚,十数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 二人一惊,大事不好!扔下手里的抬着的人就想跑,戴如率领部下冲下车,有的人控制住日本特工,有的人冲进茶馆救下郭烜。 唐胜荣大惊之下,马上做出了反应,他拔枪在手,一枪撂倒一名正在给郭烜松绑的军统特工,想控制郭烜作为人质,侥幸脱险。戴如眼明手快,一枪正打在唐胜荣的右手腕上,唐胜荣手枪落地,戴如冲过来准备生擒唐胜荣,董弘毅冲着戴如连开数枪。戴如就地一滚避过子弹,一枪打在董弘毅的腹部。 得此缓颊,唐胜荣一个纵身,从窗户跳出茶馆,恰好有一辆长途车经过,唐胜荣猛跑几步,扒住长途车后面半开的一扇窗户,一脚踹碎窗户玻璃,想跳进车辆劫持人质。戴如追出来两枪打瘪长途车的轮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长途车扭动了几个,失去平衡,撞在路边一棵大树上! 车厢里唐胜荣站稳脚跟,越过慌成一团的乘客,直奔司机而去,他左手拿着一把匕首,劫持长途车司机作为人质。他喊道:“谁都不准开枪!否则我杀了他!” 郭烜也冲了过来,和戴如交换了一下颜色。戴如冷笑道:“唐胜荣,你知道你做了多大的孽?为了抓住你,毛先生连郭烜的性命都可以当诱饵,区区一个长途车司机,我会顾忌他的性命吗?放下武器,别再做无谓的抗争了!” 郭烜退后几步,悄悄回了茶馆。唐胜荣知道戴如此言有理,可是事到临头,只能拼死一搏,他骂道:“哼!好啊,那就拼个鱼死网破!大家听好了:这个人是军统的,他亲口说过,老百姓的性命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你做了鬼,记着这笔账应该算在他们这些草菅人命的军统特务头上!” 惊魂未定的长途车乘客三五一群躲得远远的旁观着窃窃私语。戴如劝道:“唐胜荣,大家共事一场,只要你弃暗投明,供出一切,未必没有一条生路!” 茶馆里,唐胜荣的三名手下早已就擒,郭烜手中一只狙击步枪已经瞄准,唐胜荣大声说道:“我没时间和你废话!给你五分钟时间,把我的手下放了,否则黄泉路上……” 一声枪响,唐胜荣左臂中枪,在巨大的子弹冲击力下,已经有伤在身的他后退几步,吓坏了的人质跟着他退了两步,摔在地上,二人滚成一团。戴如率先疾奔过去,控制住唐胜荣。那名司机的脖子被唐胜荣的匕首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流淌下来,好在并不致命。只是吓得抖成一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郭烜收起狙击步枪,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个距离用不着周站长出手,我郭烜一样弹无虚发!”他转头命令道:“电告戴老板和毛先生,属下等不辱使命,完成芒刺计划!” 戴如走过来待命,郭烜又对他说道:“你先押解人犯回去交给毛先生,我来善后。” 戴如领命而去,郭烜命令道:“你们几个仔细搜查这家茶馆,看看还有没有可疑的线索。” 十来分钟之后,一名部下跑过来:“报告郭主任,您过去看看吧,这些鬼子汉奸太没有人性了!茶馆真正的老板夫妇两个全都被杀,尸体就扔在后院的一口枯井里。厨房里还有好几只您说的那种放有强效安眠药的茶鸡蛋,两枚手雷,两个炸药包。属下已经捞出尸体,带回去寻找他们的家人,找到后按照您的吩咐,由军统出面抚恤安葬。其他的东西登记后也会作为物证交给鉴定技术人员。” 郭烜“嗯”一声。转身查看几名被迷昏的部下,一名司机中毒较轻,悠悠醒来,问道:“没有您,我们就见了阎王了。郭主任,属下就奇怪了,您是怎么一眼看出茶鸡蛋有问题的?” 郭烜失笑道:“你头上长的两只眼睛是看东西的,不是为了好看,用来做装饰的;你脖子上顶的那个脑袋,是用来想问题的,不是用来戴帽子的。唐胜荣喝了茶、吃了面,也喝了汤,唯独以晕车为名没有吃茶叶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您这么一说我当然明白了,可是事到临头,谁能想到这些。” “想不到啊?那太好办了,就等着当冤死鬼吧。”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七十九章 无间道(上) 接到唐胜荣落网被押回局本部的消息,毛人凤命令戴如马上开始审讯。郭烜终于完成了芒刺计划,了去了一桩心事,出了几个月以来憋闷在胸口的一口怨气。做完善后工作,天色也暗了下来,吃了一顿几个月来胃口最好的晚餐,来到局本部刑讯室外的监听室,正要进门,戴如从里面走了出来:“郭主任,您来了。”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你不是在主持审讯吗?招供了吗?” “毛先生在里面亲自主持。刚接到医院的电话,董弘毅,就是那个茶客,和我枪战的,掩护身份是中医诊所医生的那个人,死了。” 郭烜安慰道:“那也没必要这样啊,不是还有三个活口吗?” “唉,为了多抓几个活口,郭主任您以身涉险,自甘就缚,就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幕后指挥,还是只抓了四个人。刚才审讯,那两个化装成茶馆伙计的两个日本特务,招供了,说是被派到重庆执行临时任务的。和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互不统属。” 郭烜心中一滞:“这么说我们扩大战果唯一的希望就在唐胜荣一个人身上?你看那两个人说的是实话,还是推诿保护自己的谎言?” “据我的经验,应该是真的。” 郭烜若有所失,问道:“南极星唐胜荣表现的怎么样?拿得下来吗?” 戴如苦笑道:“郭主任,你想哪?恐怕不容易,到刚才为止,唐胜荣一个字的口供都没有。刚才我向毛先生汇报说董弘毅死在我枪下,毛先生脸色很不好看。当着监听室几名部下就拉下脸教训我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成大器。” 汪秘书走出监听室,见到郭烜,一喜,说道:“真巧,毛先生命令我请你过来。快进去吧。” 郭烜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进了监听室,毛人凤说道:“来的很快啊。” “我过来看看情况,正碰到汪秘书说你找我。怎么样,招供了吗?” 毛人凤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活动了几下脖颈,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攻心为上,你去和他聊聊,看他的弱点到底在哪里,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郭烜应了一句,走进刑讯室。半天的审讯,除了两处枪伤,唐胜荣浑身布满了鞭痕。他被绑在老虎凳上,腿下垫了三块青砖。看到郭烜,正在刑讯的打手停住手待命。 这番情景让郭烜明白了毛人凤为什么烦躁到当面训斥戴如的地步。老虎凳是酷刑之一,两处枪伤在身的唐胜荣至今保持着“零口供”,再换用别的更严酷的刑法,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而一个死去的南极星是毫无价值的。 郭烜示意打手解下唐胜荣,说道:“给他搬个凳子,倒杯水。唐组……”他笑了一下:“一时还没想起来该怎么称呼你。” 唐胜荣喝干了一杯温开水,第一次开口:“随你便,南极星、老唐都可以,可你就是不能说我是汉奸,我是日本人,优秀的大和民族的传人,天皇陛下的武士。不是低贱、没有素质的支那人。” 郭烜并不动怒,很平和的答道:“原来如此,我说那,军统对你不薄,好好的为什么为日本人效力。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不过老唐,真看不出你是日本人,言语、举止、生活习惯、气质,和中国人没有任何区别。哎,你是怎么到的中国?” 唐胜荣微微一笑:“这个地方不是谈家常的地方。而且说得多了,难免顺嘴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我想这就是你郭主任和我聊天的目的吧?以后有机会……不对,应该是下辈子,如果我们还能碰面,再聊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郭烜也是一笑,却否认了唐胜荣的说法:“你多心了。”而后直入正题:“老唐,我挺佩服你的,能在职业特工云集的军统潜伏如此之久,而我也曾败在你的手下。挺想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你欠下中国人的血债太多。且不说枣宜会战中因为你泄露张自忠将军所部的联络密码,无辜死去的将士们。军统前后数次派人卧底76号都以失败告终的始作俑者也是你吧?上海站第一次全军覆灭同样是你的杰作吧?日本人在重庆建立的谍报网你也出力不少。所谓的天网行动开始之前,提供给日本空军用于轰炸重庆的情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吧。” 唐胜荣淡然一笑:“两国交兵,各为其主。” “可这场战争是日本强加给我们中国人的,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再说下去,发生争执,就有可能落入郭烜的陷阱,唐胜荣转移了话题:“国与国之间争夺生存空间,资源土地,自古如此,优胜劣汰,无可厚非。”说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我就要死了,不过我想对你多说两句: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尊重的对手之一,死于你手,这没什么。是我一时冲动,触犯了潜伏的大忌。技不如人夫复何言?不过如此垃圾的支那人是没有机会战胜优秀的大和民族的!即使支那人中有那么不多的一些像你这样的人,也无非是螳臂挡车无济于事。”说吧,唐胜荣阖上双目,再无一言。 郭烜来找毛人凤:“毛先生,属下无能……” “不能怪你。来人,叫戴组长过来,继续刑讯。” 对唐胜荣的刑讯持续了一天一夜,在他三次昏迷之后,烦躁不堪的戴如拍案而起,孤注一掷,命令道:“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血肉之躯!来人,给我把他的指甲一个一个的拔掉!把竹签子钉进他的十指里!” 刚钉到第三根手指,唐胜荣惨叫一声,陷入了深度昏迷,被紧急注射强心剂后,送往陆军医院急救,而戴如仍然一无所获。无奈之下,毛人凤再一次召见郭烜和戴如:“你们看看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戴组长,医生怎么说?” 刚从医院赶回来的戴如答道:“陆军医院的医生会诊后,让我上报毛先生:此人心率衰竭,全身有大面积不可逆转的创面,能否脱离危险需要四十八个小时才能判断。即使侥幸保住一条命,也必须经过长期调护,好让伤势确实好转,在这之前,绝对不能再用刑了。否则再一次陷入昏迷,就不用再送医院抢救,而可以直接送去火化了。即使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毛人凤迟疑了一会,问道:“戴组长,情况我了解了。我更需要的建议是下一步怎么办,说说你的看法。” 戴如脸带愧色:“属下实在是没有好的办法……” 毛人凤又看向郭烜,郭烜想了想答道:“毛先生,我有个想法想向您单独汇报。” 看毛人凤点头同意,戴如起身离去。 郭烜说道:“此人骨头之硬,意志力之坚定,不亚于周成斌站长……周站长被我救了出来,如果……毛先生,按照周站长之前的设计,是想用神针挖出南极星这颗芒刺,没想到阴差阳错,南极星已然落网,而神针却没有发挥太多的作用……” 郭烜此言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毛人凤不满的说道:“郭烜,您的思维……有的时候和常人不一样,我真的理解不了。他是怎么落网的,很重要吗?莫非事情的发展一定要在周成斌的预料之中?” 郭烜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几次听毛先生说起,总以我们在南京、上海的日伪特务机关里没有自己人而深感遗憾。如果……南极星能帮我们一个忙……您别忘了,南极星是小野平一郎的人,而小野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长。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神针很有可能成功卧底在日军司令部里。那么他的价值比八十六号还要大。” 毛人凤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借助南极星,把神针埋进日本特务机关的心脏里?这个想法倒是别出心裁。可是南极星如此重要的人物,我们故意放走了他,这个责任……也许他马上就会招供……” 郭烜打断了他的话:“是的,也许南极星下一分钟就会招供,也许他永远不会开口,而永远不会开口的南极星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这就需要毛先生做出判断了。” 毛人凤懒得计较郭烜打断他的话的失礼,闭目沉思了几分钟,还是无法马上决断,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待命,我再想想。” !! 第八十章 无间道(下) 十二月五日,76号,倪新向李士群汇报:“主任,天狼星密报:南极星本月三号或者是四号被捕。据说是落入了陷阱,被郭烜设计陷害。” 李士群吃了一惊:“消息准确吗?又是这个郭烜!这个郭烜,真是小野将军上辈子的冤家。南极星招供了吗?” 倪新摇头答道:“密电里天狼星没有提及,应该是他也不清楚详情吧?” 李士群在办公室里来回走了几步,说道:“如果南极星招供,对日本人在重庆的情报网的打击是致命的。你觉得他能扛得住酷刑吗?” 倪新老老实实地答道:“不好判断。” 李士群又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算来小野应该在本月十号离开上海回日本。倪新,你去一趟日军司令部,把天狼星发来的消息转告小野将军,我估计他已经知道了。不过他知道归知道,我们告诉他又是另外一回事,也算是个顺水人情吧。顺便探听一下接替他职务的是谁?何日抵达上海履新?” 倪新见到小野平一郎,有些吃惊:“将军,您气色很不好。” 看到倪新,小野露出一丝笑容:“倪桑,有事找我?来,先别谈工作,陪我坐会,喝杯茶。我们有多久没在一起烹茶闲聊了?一年多了吧?最后一次……还是你离开东京回中国的前夜,恰逢我回本土述职。” 倪新顺从的坐下,端起一个紫砂小茶杯,先嗅了一下茶香,又观赏了一番茶色,而后才一口饮尽,赞道:“好茶。将军的茶道还是如此精纯。数年过去,此茶不变,将军的关怀不变,晚辈对将军的心意也没有丝毫改变。”此刻,小野提起往事,倪新不再自称“属下”,而是很自然换了一种二人最初相识、相处时的称呼。 小野又斟了一杯,双手递了过来,倪新双手接过,举到眉心,略作停留,尽晚辈恭敬之礼数,然后才闭目深深细嗅茶香,一口饮尽。 小野平一郎笑道:“《红楼梦》里的槛外人妙玉云:一杯为品,二杯为饮,三杯就是解渴的蠢驴了。二杯已过,我就不再奉敬了。” 倪新斟了杯茶,双手捧至眉心:“借花献佛,晚辈回敬将军一杯。将军请。” 小野平一郎接过,一口饮尽,说道:“三天后,也就是八号,接替我职务的影佐祯昭少将抵达上海。倪桑,有个好消息,鹤子作为影佐少将的中文翻译,会一同来上海。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倪新心中一喜,随即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微微鞠了一躬:“这一定是将军的安排,谢谢将军。”倪新转入了正题:“将军,李主任命令属下来向你汇报一件事:天狼星发来密报,本月三号或者是四号,南极星被郭烜设计诱捕。” 小野平一郎很后悔的蹙起了眉头,惋惜追悔不已:“我也接到了汇报,刚安排好紧急应对措施。唉,当我向南极星发出除掉郭烜的指令的后,我就一直在后悔,这么做是不是太冲动了?果然……唉,帝国折损了南极星这样一位优秀的特工,此罪在我。” 倪新劝道:“风云变幻,也不是将军能预料的,将军不必自责。作为一个亚洲军人,能为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献出生命,南极星也算是求仁得仁。” “话虽如此,可是……” 倪新又说道:“将军,天狼星情报里提到南极星被转移到了重庆陆军总医院接受治疗。他请示李主任有没有营救的打算?他汇报说有一个远亲是陆军医院警卫连里的一个排长,而且这个排长很贪财。这一情况属下暂时瞒住了李主任。” 小野平一郎吃了一惊:“这个情况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此是为何?倪桑,记得我交代过你:只要李士群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你就必须全力辅佐,不得稍有怠慢。难道你忘了吗?” “属下不敢忘记将军的教导。论公,李主任是属下的长官,属下必须尽忠效命;论私,李主任是属下的至亲,对属下有养育栽培之恩。属下只是想先听听将军的意思,再向李主任汇报。如果李主任事先得知天狼星有意营救,回电拒绝,而且命令属下对您隐瞒,属下总不能明着违背李主任的命令,下面的事就不好办了。” 小野平一郎沉默许久,问道:“天狼星提出营救……倪新,营救南极星,你觉得有多大的把握?” “单凭天狼星一个人,那就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如果将军可以动用在重庆的谍报网……属下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小野平一郎举棋不定,又问道:“营救之后,又该如何?怎么离开重庆?你想过没有?” 倪新也有点犹豫了,是啊,南极星被捕后不可能不受到酷刑审讯,所以才送到了陆军医院急救。即使能把人救出来,怎么离开重庆,是一个大问题。他字斟句酌的答道:“这件事和郭烜营救周成斌有点类似,广东一带有大日本皇军的先头部队在活动……属下想只要先把人救出来,可以在重庆附近某个安全地点养伤,寻找时机,潜回上海。” 小野平一郎从事特工工作二十余年,自视甚高,这半年以来,却屡次败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后辈郭烜手中的,为此大失脸面的离职,他的内心失衡了,最可怕的是这一点他自己却还没有觉察。如果能够成功营救南极星,也算是挽回了一点颜面。他思虑良久,终于下了决心:“好。倪桑,我决定了。对李士群必须有一个说法。我们这么办……” 接到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的电话,刘泽之赶紧向李士群汇报:“主任,日军司令部小野将军的秘书来电,说是倪新被小野将军暂时滞留了,请您去一趟。” “什么?暂时滞留?”李士群大惑不解:“什么叫暂时滞留?抓起来了?不会啊,倪新是给小野送情报去的,即使没有功劳,也不会得罪小野将军吧?再说小野马上就要离职了,他什么意思啊?” 刘泽之陪笑答道:“属下也不清楚,就说是被滞留了。小野将军一日未走,我们就还得敷衍。您看……” “好吧,备车。” 见到李士群,小野冷冷的说道:“李主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了。请坐。” 李士群装作没有看到小野的脸色,笑道:“将军太客气了。倪秘书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失礼的事?唉,最近这个人的确是有点忘乎所以、不知进退,请将军教训责罚。” “不敢当,李主任言重了。我是马上就要离开上海的人了,倪秘书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公然抗命,也是事出有因。” 李士群陪笑道:“将军,您多心了。平日您对倪新赏识栽培,过于宽纵,年轻人嘛,一时得意忘形也是有的。我一定严加管教。” 小野冷笑道:“管教就不必了。我接到重庆潜伏特工的密电,南极星被捕,受尽酷刑仍不肯吐露任何机密,不愧是天皇陛下最忠诚的武士。建议我设法营救。我‘请求’倪秘书,让他联系天狼星配合,倪秘书居然当面拒绝了!”小野的眼神咄咄逼人:“李主任,我请教:上海还是大日本皇军的天下吗?倪秘书如此胆大妄为,是受了谁的指使?” 李士群心头咯噔一下,暗道倪新也太大胆了,这可如何是好?惹恼了小野平一郎,离职之前被借人头泄愤,岂不太冤了?他笑道:“将军言重了,‘请求’二字,倪新怎么当得起?您这么说,是折了他的寿数。请将军下令,天狼星应该如何配合行动,属下马上命令倪新去办。等办完了公事,我一定严加责罚,绝不宽贷!” “哼!那我还要多谢李主任大力协助。这是营救计划中需要天狼星承担的工作,还要借重李主任的面子,命令倪秘书照办才好。” 看小野平一郎还是一脸寒霜,李士群笑道:“我有什么面子?将军的话就是军令。您何必和年轻人一般见识?说句不知深浅的话,倪新如此不识体统,犯上不敬,还不是将军您惯得?等到营救成功,将功折罪,将军就放他一马吧。不过……如果命令天狼星介入到营救南极星的行动中。天狼星的暴露就会成为必然,请将军三思……” 没等李士群说完,小野平一郎站起身来,面沉似水,冷冷的说道:“李主任!我想你误会了,这并不是一个建议,而是军令,你必须执行的命令!” 李士群心有不甘,却也只好起身答道:“是,我这就给倪秘书下达将军的命令,让他马上和天狼星联系。” 孔文清接到倪新发来的密电,马上向郭烜作了汇报。郭烜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文清,你知不知道……这条路你会走的很艰苦。在重庆,除了戴老板和毛先生,刘泽之的身份仅有你我知道。他说过一句话:卧底,行走在刀尖上,隐没在黑暗里。何况,你的寡母幼弟还在李士群手里……” 孔文清神色淡定:“全民共赴国难,文清别无选择。请郭主任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不成功则成仁,不会辱没中人的名誉。” “好。明天晚上开始行动。我只有一句话:过犹不及,一定要恰当好处。我会全力配合你的行动。”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八十一章 劫持 十二月八日晚上六点,孔文清带着两个三十岁上下,身穿军便装、东北口音的高个子男人,在一家川菜馆宴请自己的远方表弟,陆军军医院警卫排长田奇庄。孔文清点了麻婆豆腐、夫妻肺片、水煮肉等几个菜,说道:“天下当兵的是一家,几位都别客气,没什么好菜,饭要吃饱。” 田奇庄上来就发牢骚:“表哥,你知足了,军统算是好的,你还能有钱请客。我们当兵的,一天到晚见不着荤腥,都成和尚了。” 孔文清笑道:“又来了,光发牢骚,有什么用啊?这位是七十七师的老邓和老吴,他们有笔彩喜要送给你,办成了,多了不敢说,三五年的吃喝就都有了。” 田奇庄心中暗喜,却一拍胸脯:“我姓田的讲的是个义字,可不全是为了钱,我这个孔大哥对我不错,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那个姓邓的低声说道:“我们师长年过四旬,膝下无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了这个事,愁得饭都吃不下。偏偏我们师长太太又是个母老虎。前几天啊,师长在外面的一个女人,生了个大胖儿子,高兴的我们师长三天没睡着觉。可就是不敢让太太知道。” 田奇庄很奇怪,问道:“这事,我能帮上啥忙?” “田大哥,你听我说啊。有高人给师长出了个主意,我们太太不是早就说要从孤儿院抱养一个孩子吗?何不就把这个孩子先送到孤儿院去,然后再抱回家,岂不皆大欢喜?谁知道那个女人,就是生儿子的那个女人,也是个难缠的货色,一听这话,寻死觅活的,威胁说要一拍两散!这个老娘们。” 老吴一边插话补充道:“这也难怪,这个老娘们还想着母以子贵,当师长太太那。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难产,现在母子都在你们医院里。那个高人又给我们师长出了个主意:悄悄把孩子偷出来,送到孤儿院去。那个臭娘们手里没了把柄,再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了。” 田奇庄心道这些人可够缺德的,什么东西,出的是什么馊主意?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给自己生儿育女的弱女子。老邓和老吴交换了一个眼色,老邓掏出一根金条,塞了过来。笑道:“不成敬意,田排长先拿着。事成之后,还有一半。今天晚上我们几个兄弟就去办这事。田排长把我们悄悄领进医院妇产科住院部就行了。还有,能不能给我们兄弟搞个医院的证件?” 明晃晃的金条一晃,田奇庄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好吧,孔大哥的朋友,好说。你们是两个人?几点过来?证件吃完饭我就去给你们拿。不过那可是其他人的,用完了一定要还给我。现给你们几个办,来不及了。这样吧,我亲自带人巡逻,万一撞见了,也好放你们走。” 老邓满面陪笑,连声道谢:“多谢多谢,事成之后,我们师长忘不了田大哥的好意,以后还有机会报答。今天晚上三点我们过来。对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抱着个刚出世的孩子,一看就不像那么一回事。师长特意拨了一辆车,请田大哥想办法让车开进医院,停到后门。加上司机,我们一共三个人。” 田奇庄想了想说道:“为人为到家,后门长期锁着不开,索性我再给你们配把钥匙,事成之后,你们自己开门出去。记住声音小一点,别惊动了旁人。” “田大哥放心。来,我们两个敬大哥一杯。” 凌晨三点,冬日的山城重庆,大雾弥漫,阴冷潮湿。空无一人的陆军医院门口,一个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越拉越长,又从长变短,停在医院大门口。在大门内已经抽到第三根烟,等了半个多小时的戴如迎了上来:“郭主任,您可来了。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还麻烦您大冬天半夜里跑一趟?” 郭烜低声说道:“到里面谈吧。你再派个人,一会我的内卫组长孔文清过来给我送东西,带他来见我。” 丝毫不知内情的戴如赶紧照办,命令一名部下继续在门口等候,自己陪着郭烜穿过门诊大厅、急诊室,来到位于医院最后面的住院部一楼。为了安全,戴如包下了一楼最西头的四间病房。二人走进最尽头的一间病房,郭烜关上房门,低声说道:“我有个新的计划,准备给唐胜荣注射高纯度毒品,等他上隐后,用毒品控制他。” 戴如点头道:“这个主意好,不用考虑他的身体承受能力。我见过有深度毒瘾的人,毒瘾一发作,那才是生不如死,任人予取予求。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上瘾?其实您说一句,这里有的是医生护士,都可以给他注射。” “听介绍给我这个办法的美国朋友说大概需要十天左右。这件事说起来不怎么光彩,不好借助与人。我想我会一点肌肉注射,一会我亲自动手,你旁观一下,以后这十天我们两个反正也要轮流负责医院的警卫工作,就你我动手吧。这里现在有几名警卫?” 戴如答道:“明哨六个,暗哨六个。明哨四个在病房里,两个在走廊。暗哨有的在大门口,有的在楼门口。还有两个是流动哨。十天才能上瘾?时间有点长,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郭烜心中苦笑十天真的能上瘾就好了,唉,他请教过美国专家:一般纯度用于肌肉注射的毒品,上瘾时间最少需要一个月,对唐胜荣这样心智坚强的特工,需要的时间更长。那个时候即使唐胜荣抵不住毒瘾招供,重庆潜伏的日本特务,还不早跑光了?而高纯度的毒品,又可能随时要了注射者的性命,特别是对唐胜荣这样被酷刑审讯,徘徊在死亡边缘、身受重伤的人。当然这些内情必须要瞒着戴如。不是对戴如不信任,孔文清的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 过了一会,孔文清带着一个小手提箱跟着戴如手下一名特工到了。郭烜对病房里的四名警卫说道:“你们出去,在门口守着,不叫你们不准进来。文清,把东西给我。” 郭烜拿出注射器,准备注射,突然孔文清拔枪在手,顶在郭烜的太阳穴上,他厉声喝道:“你们全都出去!否则我杀了他!” 事出突然,谁也没有想到郭烜的内卫组长突然翻脸!戴如掏枪在手,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孔文清两眼冒火:“把枪都扔到地上!我数三声,打开走廊大门!一……二……三!” 戴如等人赶紧照办。按照军统家法的规定:如果有敌人劫持人质威胁我方就范,无论人质是谁,一律不必顾忌人质安全,军统不受要挟!唯一的例外就是被胁迫的人质是当时现场的最高指挥官。目前就是这个情况,现场都是戴如的手下,可是毛人凤亲口面谕戴如这个特务组暂时划归郭烜指挥。 两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跑了进来,一个人手持美式微型冲锋枪帮着孔文清对付现场众人,另外一名背起病床上的南极星唐胜荣向外跑去。 郭烜说道:“孔文清,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也是中国人!” “再废话,老子一枪打碎你的头!” “孔文清,即使你出得了医院,能跑出重庆吗?我奉劝你悬崖勒马!” 孔文清冷笑道:“有你护送,我相信我们必定可以安然脱险。”孔文清用枪顶着郭烜边走边说。 很快到了一辆吉普车边上,南极星被安置在车辆最后一个窄窄的铺着军毯的担架上。孔文清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手持冲锋枪开路。两名男子拿着手枪坐在后排,把郭烜夹在中间。一名男子狠狠一掌劈在郭烜后脑上,郭烜头一歪昏了过去。吉普车风驰电掣一般开出了出去,恰好路遇带人巡逻的田奇庄,田奇庄还笑着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吉普车上的人好像没有看见,加大油门,冲出早已打开的后门,消失在漫天大雾里。 戴如马上命令道:“你打电话通知毛先生:人犯被劫走,郭烜也被劫持!请他马上全城戒严搜捕!一定不能让他们逃出重庆城!你们几个跟我来!” “站住!”看到田奇庄和吉普车上的孔文清等人打过招呼的戴如一声怒喝,吓得田奇庄浑身一抖,他一眼看见戴如的中校军衔,比他这个少尉排长高着好几级,赶紧立正敬礼:“长官,有何吩咐?” 戴如问道:“刚才那辆车上的人,你认识?后门是谁打开的?” 戴如的脸色铁青的可怕,田奇庄觉得事情不妙,吞吞吐吐的说道:“认识一个……后门……那个什么,长官,他们说他们是陆军七十七师的,要从后门走……” 戴如懒得和他废话:“下了他的枪,把他抓起来!押回去!”带着人追了出去 孔文清等人开出两三公里后,司机一个急刹车,孔文清跳下车去,一分来钟的功夫,换好了前后车牌,吉普车再一次疾驶而去。 又开出四五公里,一辆军用卡车停在路边,几人配合娴熟的再一次换车,吉普车被丢弃在路边。十多公里后,卡车开出市区,众人弃车换船。一艘很普通的柴油马达助力的渔船上,孔文清长出了口气,说道:“郭烜绑好了吗?对这个人,可一点也大意不得,他是我们的护身符,既不能让他脱离束缚,又不能让他出事。唐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一直在渔船上等候的两名日本特工,一名叫段老四的以前掩护身份就是这艘船的船老大,另外一名是姓张的外科医生。他没有说话,忙着给唐胜荣检查,老邓举着一盏汽灯照明。老吴在一边打着下手。渔船渐渐越走越远。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八十二章 天狼星 郭烜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他算计了一下,昏迷了十来个小时。除了后脑上受到的一掌,对手应该给他服用了镇定剂或者安眠药。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手上拷着一副手铐,除了后脑剧痛,没有别的地方受伤。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三正两厢的农家小院中。从糊着一半防风桑皮纸、一半镶嵌着玻璃的窗口向外望去,虽是隆冬季节,外边依然山色幽静,景色宜人。如果他没有猜错,这里就是有“青城天下幽”之称的青城山了吧? 外间屋子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将军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将军指示,等唐先生伤势好转一点,就想办法离开这里,路上有人接应。” “这个人怎么办?” “将军指示,如果能把他带回上海,记我们大功一件。如果有危险,马上处决!” 郭烜冲着堂屋喊道:“我饿了,要喝水吃饭。” 老邓从堂屋走了进来,嘲笑道:“谱还挺大。得,给你。”老邓很不耐烦的把一大碗冰凉的糙米饭和一瓦盆凉水重重墩到裂开了一条大缝的桌上。 郭烜带着手铐把饭和水都吃完喝完,孔文清走了进来,递给他两片药,冷冷的说道:“把药吃了。老邓,再给他倒点水。”老邓拿着瓦盆走了出去。 郭烜很识时务的没有反抗,把药放入嘴中,接过老邓倒的水,吞了下去。不大一会,又倒在床上,昏昏睡去。 天色暗了下来。郭烜所在的房间里没有点灯,外间堂屋里也只点着一盏只有一个灯芯的煤油灯,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一觉醒来,已是午夜时分。看守他的人换成了老吴,睡眼惺忪的打着盹。郭烜用嘴配合被拷在一起的双手,从衣服领子里抽出一根细细的钢丝,悄悄捅了几下,打开手铐,轻轻走近老吴,突然出手如电,用钢丝勒死了老吴。回身打开窗户,四处看看,悄无声息地跳了出去。 在院子里巡逻的孔文清和郭烜默默对视了一眼,指了指后门,郭烜会意,沿着墙边走到后门,推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二个小时后,老邓和段老四起来换岗,黑暗中睡眼惺忪的段老四推了推老吴,老吴身体一斜,从凳子上倒在地上。段老四大吃一惊,往床上一看,被子虽然还裹成一个人形,郭烜却已不见了踪影!他喊道:“快来人!郭烜不见了,老吴死了!” 众人赶紧跑进来,均大吃一惊,乱成一团,相互抱怨。孔文清首先冷静下来:“别吵了!我们赶紧走!要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是啊,郭烜跑了,一会招来救兵,这里的人个个死无葬身之地!马上七手八脚的收拾,赶紧带着一时昏迷一时清醒的唐胜荣逃离。 早晨六点,在山沟里崴了脚的郭烜带着青城县驻军赶到小院,早已人去屋空。闻讯赶来的戴如也带人赶到,见到郭烜,戴如问候了一句:“没事吧?听说您脱险,我已经向毛先生作了汇报。毛先生指示这里一切还是听您的安排。您看下一步……” 郭烜很疲倦,声音沙哑:“带人搜查这座小院,看看能不能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戴如领命,命令部下展开搜索。然后等着郭烜进一步的指令,郭烜却再无别的吩咐。戴如有点奇怪:救出南极星,逃跑的都是职业特工,不可能在这里留下有用的线索。搜查小院也就是例行公事。而郭烜却和这些人一路在一起。以郭烜的精明强干,观察力之细致,他应该有很多有用的线索提供给大家,以备追踪缉捕。怎么就没有下文? 半个多小时过去,几名负责搜查的部下异口同声地报告说对手离开前处理了现场,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郭烜命令道:“你们几个带人在山里继续搜一搜。如果地形不熟,可以请求当地军警配合。戴组长,我们先回重庆吧。请毛先生下令沿途追捕。” 戴如正在观察正房东里间,似乎有架设过电台天线的痕迹。他本想问问郭烜在被关押的正房西里间,是否留心到了东里间的情况。听到郭烜命令赶回重庆,他又咽下了嘴边的话,心道:以郭烜的能力,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东里间里曾架设过电台,想来是郭烜另有安排,不愿意在人前提起。他应了一声:“那好,你的脚崴伤了,车子又不能开上山,用不用找个担架?” 郭烜摇头道:“不用,我的脚伤不严重,拄个拐杖就行了。走吧。” 十二月十日,下午四点的上海机场。小野平一郎、李士群等在沪日伪情报机关的头头脑脑都到齐了。飞机还在机场上空盘旋准备降落。小野平一郎对李士群说道:“谢谢李主任仗义援手,南极星已经被成功营救。李主任所辖的天狼星在行动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李士群心中有苦说不出来,好不容易在重庆军统内部埋下了一颗钉子,谁知道就这么着牺牲了。小野平一郎,你也是个老特工了,难道不知道再有价值的卧底,一旦身份暴露,马上就会一文不值这个简单的道理吗?暴露了的卧底沦为弃子是必然的,怎么能够意气用事哪?却也只能陪笑答道:“将军的命令,怎么能不执行?南极星一行到了那里?何时可以抵达上海?” 小野笑道:“他们离开四川之后,为了安全,就切断了对外电讯联络。南极星身受酷刑,需要治疗调养,估计没有一个月,是无法抵达上海的。我已经向接替我职务的影佐祯昭少将做了交代,等南极星到了,他会安排好一切。”小野平一郎向迎接影佐祯昭的众人的随从打量了几眼,笑道:“怎么没有见到倪新倪秘书啊?” 李士群怕小野记得倪新抗命的事,有所刁难,事先命令倪新回避了今天这个场合。他笑笑答道:“他有点琐事,脱不开身。” 小野平一郎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那可太遗憾了,影佐祯昭将军到了之后,我会和他简单的交接工作,后天一早就将离开上海返回日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影佐祯昭的专机降落,七八名随从扈从影佐祯昭走下飞机。和儒雅消瘦。文质彬彬的小野平一郎不同,不到四十岁的影佐祯昭虽是便装,高大的身材,不拘言笑的面容,一板一眼的举止,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军人气概。他首先走向小野平一郎,微微鞠了一躬,露出了一丝笑意:“一别三载,晚辈时刻悬念于心,将军风采一如往昔。” “哪里哪里,中国人有句古话: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大日本帝国的希望在你们这些后起之秀身上。淞沪一带是中国大陆的经济中心,大上海更是亚洲金融中心。影佐君是帝界精英,以后的事,全仰仗你了。”年长近二十岁的小野平一郎这番话,既端足了长辈的身份,又给影佐祯昭留足了面子。 影佐祯昭笑道:“将军此言,影佐愧不敢当。鹤子,来见见。” 影佐祯昭身后一名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西式裙装的女人,上前一步,向小野平一郎鞠了一躬,微笑不语。小野也笑了笑,说道:“影佐君,回去再聊吧。寒舍设下便宴,为你洗尘。”说着,他转头对身后其他人说道:“请诸君一同赏光。” 众人自是都含笑答应下来。小野平一郎的私宅是日军司令部旁边不大的数间日式平房,一座小院内,石凳古藤,清雅别致。隆冬季节,两株朱砂金蕊红梅盛开,阵阵幽香,沁人心扉。个贵宾在榻榻米上坐定,李士群看量四周,没有一点主人即将离去的痕迹。暗道难道影佐祯昭没有看中这栋房子?还是小野平一郎要留下房子,以备不久的将来回来继续居住?日式晚餐开始了,喝了几杯清酒的小野平一郎兴致颇高,在两名艺妓献舞的时候,亲自弹着玄鹤琴伴奏。 酒过三巡,小野平一郎拍了两下手,下午机场随侍在影佐祯昭身后的那名西装女子,换了一身和服,走了出来,执壶先为影佐祯昭倒了一杯酒,影佐祯昭双手接过,放在一旁。又为小野平一郎斟满了一杯酒,举到眉心。小野平一郎蹙眉教训:“没规矩,一点礼节都不懂,先敬客。”话语里全是长辈教训自家晚辈的亲密不拘。 众人皆是一惊,此女是谁?只听小野平一郎说道:“小女小野鹤子,以后请多关照。鹤子,敬诸位长官、长辈们一杯。” 众人都是一惊,有的人知道小野平一郎有个女儿,但是他自己都离开上海了,女儿过来干什么?有的则完全不知情。众人礼貌的夸奖道:“将军好福气,女公子秀外慧中。” “是啊是啊,令爱真可谓是一表人才。” 小野谦逊了几句,又拜托众人照顾。大家自是一口允诺。 宴会结束后,刘泽之和司机陪同李士群离开,路上,李士群吩咐道:“回七十六号。” 刘泽之等随从们都已听说了小野鹤子的事,忍不住问道:“主任,没想到小野平一郎的女儿也来了上海,还是影佐祯昭将军的中文翻译。她父亲在的时候,她都没有来。我们私下议论……”说到这里,刘泽之偷觑李士群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李士群反而追问道:“你倒真是自来熟,我看你和那些人聊得很热络。你们私下都说了些什么?” “听几个日本人说影佐祯昭是小野将军的学生,二人还有那么一点远亲关系。您说小野鹤子会不会和影佐祯昭有那么一点瓜葛……” “胡扯!”李士群突然沉下脸,训道:“你这个信口开河的毛病,改不了了,是吗?” 刘泽之吓了一跳,赶紧闭嘴。过了一会,看李士群闭目养神,方才轻轻嘟囔了一句:“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76号,电讯处的温桂胜处长和几名组长已在等候,刘泽之伺候李士群脱下大衣,又沏了一杯茶奉上。李士群说道:“行了,你回去吧。让司机也回去。” 刘泽之应了一声,出来安排好侍卫警戒,回到宿舍,看倪新房间的灯还亮着,敲了敲门没人应声,试着一推,门没有上锁。刘泽之奇道:“干嘛哪?门都不锁。一个人喝酒,怎么了,有心事?” 倪新笑道:“没有,这不是没找到伴吗?你回来了?主任也回来了?” “瞧你问的,主任不回来,我能回来吗?没找到伴?不会吧?我看你还就是有心事,才一个人喝闷酒。” 倪新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笑说道:“你啊,总是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还不懂得藏拙不露的道理。我可告诉你: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会很危险。算了,你来了,就陪我喝两杯。” !! 第八十三章 被疑 十二月十五号的重庆,戴如犹豫了好几天,终于来求见毛人凤。“毛先生,有几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哪有的那么多的废话?不该说,你来找我干什么?” 戴如吓了一跳,毛人凤怎么这么大的脾气?碰了个大钉子的戴如陪笑道:“毛先生教训的是。是有关南极星逃跑的事,属下调查了几天,发现了很多疑点。” “等等。”毛人凤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这件事不是由郭烜主持调查吗?你发现了疑点,和他交流了吗?” 戴如愣了一下,没有答话。毛人凤脸色一沉:“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和郭烜发生矛盾了?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他那个人,清高孤傲,面子上的事你要让他一步,不要因为人际纠纷影响工作。我的话你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没有放在心上。” “属下不敢……属下事先并没有和郭主任交流过。并不是彼此之间有过什么不快,而是……属下知道这种怀疑有点荒唐,可是郭主任的表现,确实有让人费解的地方。而且这几天郭主任一直在忙别的,似乎对调查并不怎么上心。所以属下自己做了一些调查……” “你自己做了调查?好吧,说来听听。” “毛先生,郭烜虽然是个技术人员,但是他的身手您是知道的,怎么就会轻易被孔文清劫持?此其一。郭烜亲口和我说过他准备给南极星注射的高纯度毒品,十天就可以让人染上深度毒瘾。属下经过调查,请教过这方面的专家,此说完全是子虚乌有,此其二。郭烜落入日本人手中,据他自己说被孔文清仔细搜身,又被逼服用安眠药,可是他藏在衣领里的钢丝却没有被发现,而且瞒过孔文清的眼睛成功的藏起了安眠药没有服用,这合理吗?此其三。还有,据郭主任说,对手的确曾经发过电报,但是他没有听清楚,无法提供有效的线索。其他人说这话倒是有可能,可是郭烜是谁?我测量过,两个房间距离不过七点五米。此其四。郭烜逃脱后,将近三个小时才找到青城县驻军,六个小时后才找到事发地点,据他说是摔下山沟崴了脚,后来带人上山的时候又曾迷失了方向。以郭烜的身手和观察力,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是微乎其微……” “行了!”毛人凤拍的一下扔掉手里的笔,不耐烦的训道:“你哪来的这么多的之一、之二、之三……听着似乎头头是道,其实完全是捕风捉影。对郭烜的忠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啊,就是邻人偷斧,越看越像。你这两天没事干了,闲得无聊,是吧?日本人派来的参见天网行动的漏网之鱼,那一百多个汉奸特务,都抓到了吗?我亲代你这个组暂时划过郭烜指挥。你私下调查直属长官,谁给你的权利?” 戴如无缘无故的又碰了一个大钉子,毛人凤这番话,对郭烜的袒护,有点出格了。没道理啊,没听说毛先生对郭烜有过什么特殊的感情,倒是许多人知道二者曾数次发生龃龉。郭烜曾有两次被毛先生关押过。 没等他想出理由说服毛人凤,毛人凤命令道:“南极星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以后不准打听、不准议论、不准对外泄露,当然,更不准再调查。听明白了吗?否则军法从事!你和郭烜的合作也从今天起,就此终结。” 军令难违,戴如满腹委屈,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立正答了一句:“是,属下记住了。” 十二月十八日的上海,刘泽之发现自从影佐祯昭少将来了之后,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一向敬业的倪新数次一个人神秘外出,一去就是大半天,本来以为是在执行李士群交办的什么秘密任务,正想设法探听一下。没想到这天李士群突然问道:“倪新最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总也看不见他?” 刘泽之奇道:“回主任的话,属下不清楚啊。用不用我问问他?”随即又笑道:“其实主任您也不必动气,您不能拿我和倪新相比,像我这样敬业的,真的不多见。” 李士群哭笑不得:“你敬业?你别的优点没有,自我感觉之好,真让人佩服。好了,我懒得和你废话。等我哪天闲了,再揭你的皮!圣诞节影佐祯昭将军举办了一个联欢会,咱们这里少校以上级别的,除了值班的,都要出席。现在总务处的处长是我兼着,行政科的科长也没有补上。还是你张罗一下吧。还有,这两份文件,你马上送到日军司令部去。” 刘泽之送完文件,离开日军司令部,大门处巧遇倪新,他一愣,倪新怎么会在这里?如果倪新来这里,李士群知情,那为什么又派自己来送文件?这么说是瞒着李士群的?和倪新关系非同寻常的小野平一郎已经与十二月十三日离开上海,倪新背着李士群来这里找谁?难不成影佐祯昭对相识没几天的倪新也格外赏识看重?不可能啊,倪新又不是什么有来头、有背景的大人物。 倪新也是一愣,走过来打着招呼:“你怎么来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怎么来了?刚才主任还问起你。你想想怎么应付吧。我是奉主任的命令来送文件的,堂堂正正。” 倪新嗤的一声笑了:“瞧你说的,你堂堂正正,我也不是偷偷摸摸的啊。主任那里,我自有话说。哎,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看你满面红光,心情似乎不错,掐指一算,嗯,是了,莫非走了什么桃花运?”话没说完,刘泽之自己先笑的前仰后合。 刘泽之本来是句玩笑话,倪新脸一红,笑道:“胡说八道。我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就回去,你走不走?” 从那天起,刘泽之留心观察,不知道倪新是怎么交代的,李士群似乎默认了倪新的早出晚归,不再查问。好在没过多少日子,倪新又恢复了常态,守在李士群身边,随叫随到。下班后除了看看书,就是偶尔喝点酒,除非奉李士群的命令外出公干,很少离开76号。 民国三十年终于来了,元月四号,刘泽之奉命去财务室对账,有几笔账很花了一点时间才理清楚,抬头看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办公楼里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都下班走了。从窗口向外望去,李士群那辆黑色林肯专车还停在院子里,他拿着几份财务报表找李士群签字。倪新拦住了他:“别进去,主任有客人。” 刘泽之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那我等会。有几份报表等着找主任签字。” “我看你还是先回去,报表明天签字也不迟。” 刘泽之很奇怪:“为什么?里面来了什么大人物?不会啊,没听说,也没看见别的专车。再说什么大人物我还不能见?李主任还没轰我,你倒来了。” 叮铃——这是李士群呼叫秘书侍卫的铃声,倪新笑笑说了句:“我是为你好。主任叫人,我先进去了。” 很快,倪新又走了出来:“这下你想走也走不了了。主任吩咐,让你先去前面那条街的日式料理定个六个人的包间,一会李主任要宴请两个客人,你我都作陪。山木龙三组长也去。” 刘泽之满心疑惑:真的是什么大人物,怎么会让倪新和自己两个秘书作陪?如果是普通的客人,还用劳动李士群亲自宴客?交代一句,派倪新或者自己,谁代表都可以。 订好包间后,刘泽之要了一壶大麦茶,翻看着菜单。没过多久,门口传来汽车停泊的声音,他赶紧放下菜单,起身迎了出去,一看来人,他愣在了当地:李士群身后,除了倪新和山木龙三,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适中,国字脸,寸头。还有一个,正是因为刘泽之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被抓,事后杳无音信,一直挂念于心却无从打听的孔文清! !! 第八十四章 对峙 看到刘泽之,孔文清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刘泽之不知该打个招呼还是也装作没有看见。只好对李士群勉强一笑:“主任,请吧。”一边说着,一边替李士群宽掉外套,挂在衣架上。 李士群笑道:“老同学见面怎么如此生疏尴尬?难道还要我相互介绍啊?大家都请坐吧。田中君,来,坐这里。” 众人在榻榻米上坐好。李士群指着那名陌生的男子对众人介绍道:“田中胜荣,这个名字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南极星,总有所耳闻吧?田中君从明天起担任76号情报处处长。76号成立一年多了,最重要的情报处连着换了两任处长。一直没有上正规,以后就要借重田中君了。” 田中胜荣微微鞠了一躬:“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关照。” 李士群又对孔文清说道:“孔文清,和我有过一段师生缘分。此次营救田中君,实据首功,本来也想留在我身边,谁知道影佐祯昭少将和我抢人,只好割爱。所以今天这桌便饭,其他的都是咱们76号的人,只有文清,算是客人。泽之,替我们敬你这个老同学一杯。”在座众人都是心机深沉的职业特工,都只是陪笑不语。只有刘泽之微微松了口气,似乎很不愿意和孔文清朝夕相处。 刘泽之倒满一杯清酒递了过去,孔文清没有说话,伸手默默接了过去。刘泽之强笑道:“老孔,我奉主任的命令,敬你一杯,不打不相识,以前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来,我先干为敬。” 山木龙三也举起了酒杯:“孔先生,说起不打不相识这句话,咱们也算……我也敬你一杯。” 倪新插话道:“那我也凑个热闹吧。以前是身处两个阵营,不得不然。以后孔先生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就是一家人了。” 孔文清看着一句话泄露他身份的刘泽之,带头抓捕他的倪新,酷刑审讯他的山木龙三,勉强笑道:“倪秘书的话有道理。我还要多谢我离开上海后,倪秘书对家母和舍弟的照顾。”说罢,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倪新笑笑,话里有话的答道:“孔先生到了上海,可以就近照顾令堂和令弟,从今天起,我这副担子算是放下了。” 山木龙三也说道:“以前我们和孔先生是敌人,以后一同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就是战友,我也敬大家一杯。祝大日本皇军的武运长久。” 众人又干了一杯。一直没有说话的田中胜荣说道:“李主任,诸位,田中初来乍到,本不该多言。但是李主任不弃愚鲁,委以重任,有些话不吐不快。日中之战持续四年多了。日本是个岛国,虽然人种优秀,文明程度在亚洲遥遥领先,但是资源贫乏、人力有限。一旦欧美直接参战,陷入消耗战,则后果不堪设想。在这之前,必须稳定在中国大陆的占领区,为大日本帝国的圣战源源不断的提供补给。” 李士群很感兴趣的问道:“田中君有何高见,愿闻其详。美英参战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为了争夺东南亚的橡胶、石油等资源,和英国在亚洲的殖民地,特别是香港,还有新加坡,国家虽小却遏制着马六甲海峡。恐怕美英迟早会直接卷入战争。所以有识之士早就提出过特种战、细菌战、情报战等设想,当然,还有原子武器,这个我不太懂,也曾被提到日程表上,可惜这方面的人才实在太少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威廉史密斯,又得而复失。其他的和我们关系不大,情报战则是我们的本行。近一年以来,区区一个军统上海站,搅得大上海人仰马翻。李主任,属下请命,我们应该集中精力,一举剿灭上海站。” 李士群并不以田中胜荣的话为忤,反而很感兴趣的问道:“军统上海站也一直是我最大的一块心病。以田中君的看法,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实力?薄弱点又在哪里?” “据我多方面观察,综合分析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上海站人数不会超过五十个。最大的可能性是只有三四十个人。但是周成斌这个人很可怕,他思维敏捷、理路清晰,几乎从不犯错。当然上一次针锋相对悬赏缉拿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是唯一的一次冲动。这一次冲动几乎让他死在李主任手里。可惜啊,又让他跑了。至于大家谈之色变的身手矫健,我倒认为并不重要。因为周成斌不是一个单纯的杀手,而是军统上海站的灵魂。高手过招,斗智不斗力。” 李士群点头道:“此言有理。尤其是他搞的那个互不统属的行动体系,很让我头疼。76号行动队有一个叫段文涛的,以前也是上海站一个行动组的组长,投诚后,出卖了自己手下三个行动人员。而后就再也没有斩获了。今天先不说这些,你们这一路走来,很辛苦吧?” 孔文清叹道:“可谓是九死一生,好几次差点被抓。后来田中君清醒了,行动不用顾忌田中君的伤势,对付军统的追捕,他经验又比我等丰富得多,才稍好一点。” 众人一起感慨,不应该让郭烜再一次溜走,李士群说道:“罢了,不要再提这个人了。消消停停吃顿饭,给田中君和文清洗尘压惊。” 众人都点头称是,杯觥交错,不再谈工作。 刘泽之心下暗道:这个南极星果然名不虚传,居然能准确推断出军统上海站的人数,也许他真的有能力终结上海站?那么放虎归山,岂不酿成大错?军统在上海几次成功的行动,让做了亡国奴的上海市民长出了一口憋闷在心中的怨气。周成斌已经成为很多市民心目中传奇一样的人物。上海站的人数更是越传越多,最保守的版本也有千余人。没想到刚到上海的南极星却如此冷静。他暗下决心,要和田中胜荣一决高下!什么狗屁优等民族,文明程度遥遥领先?你们这些小鬼子杀人放火,禽兽不如! 两天后的星期日,刘泽之在外滩的花市上见到了一身粗蓝布短裤褂,脚蹬一双手纳千层底双脸棉鞋,正在摆摊卖桃花、水仙、梅花等唐花花卉的周成斌。他一边挑选着水仙,一边低声说道:“唐胜荣,也就是田中胜荣,出任76号情报处处长。他上任后高调宣称你是他唯一的对手,要在农历年前一举剿灭上海站。” 周成斌递过几颗刻好了的水仙头:“先生,您听我的没错,这几颗您拿回家,养到春节,正好开花。再挑几个花盆吧,都是景德镇细瓷的,还是老辈传下来的好东西。算不上古董,可也是好物件。他干他的,我们做我们的。不要被他牵着鼻子影响情绪,心境一乱,就容易犯错,没准反而给了对手可乘之机。重庆命令我们刺杀一个日军细菌战专家,福田英夫。该人在进行细菌战研究时,出了事故,自己身患鼠疫,急救后控制住了病情,但是留下了严重的并发症。神经衰弱,脑部出现功能性障碍,不得已来上海治病。”这是刘泽之冲动杀人之后,周成斌第一次提到了一个特工放纵自己情绪会造成的恶果,而且还是侧面提及。刘泽之却已受教,暗暗心服。 刘泽之拿起一个养水仙的瓷盆翻来覆去的看着,答道:“需要我做什么?”又扬声问道:“这个水盆不错,我买了,不过你要送我几颗水仙。还有这两株梅花,你给个实价。” “先生你还和我们这些穷人计较?一看您的面相,就知道你是大户人家出身。我算算,只要不赔本,就卖给你。福田英夫在上海只逗留数天,而且是秘密前来。东北我们的人只知道他三天前离开东北,出发来了上海,何时抵达、住在哪里,一无所知。” 刘泽之心念一动,有了个主意,答道:“我来想办法。一有消息,马上通过徐建雪的联络站告诉你。” 二人又是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刘泽之买了四盆水仙,两棵栽在大花盆里的桃花,还包下了摊上仅有的两株栽在仿元青花花盆里的不大的红梅和白梅。又打电话让弟弟刘无开车来接他。 刘泽之让刘无把车开到李士群的公馆,对叶吉卿说道:“夫人,今天我去逛花市,赶巧碰到有个花农有两盆梅花,虽然不大,花骨朵不少,半个多月后的春节正好盛开,我就买回来了。一盆白梅、一盆红梅,您喜欢哪一种?我给您搬到客厅。” 叶吉卿很高兴:“我还正说想买两盆花,没顾上,也难得碰上好的。红梅吧,大过年的,图个吉利。我去看看……哎呦,还有桃花,也不错,这么两大棵。可惜没有牡丹。” 刘泽之笑道:“这两株桃花也是给公馆里买的,我们那个小宿舍,摆不下,放两盆水仙应个景得了。牡丹花更不好找,慢慢碰吧。”一边说,一边指挥刘无帮着自己把两盆水仙、两棵桃花、一株红梅运进去摆好。 刚想开车离去,倪新恰好走进大门,一眼看见,走过来赞道:“好漂亮的白梅花,怎么不一起搬进去?” “夫人说大过年的,白梅虽好,不对景。正好我要送人。老倪,给你宿舍留了盆水仙,晚上给你送过去。” 倪新谢了一句,正要走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泽之,这株白梅送给我吧。” 刘泽之回绝道:“你有什么用?就咱们那个小宿舍,又整天没人,别糟蹋了花。我准备送徐老师的。” 倪新没等答应,已经动手把梅花搬下汽车:“这你就别管了,你再去找别的送给徐老师,我看这水仙送她就不错。得了,谢谢你了。” “哎,你这不是明抢吗?算了,惹不起。你慢点,别把花摔了。干什么去?用不用让阿无开车送你?” “不用,我自己雇三轮走。” !! 第八十五章 杀手 元月七号,一上班刘泽之就来到机要室,前些日子为了控制上海市场上药品的流通、消费,不让国统区有机会得到这些药品,特别是西药,76号曾对上海市的私人诊所做过一次全面排查登记。 隆冬季节不是鼠疫的高发传染期,在研究鼠疫病菌时意外感染的福田英夫既然是秘密前来上海治疗,为了掩人耳目,一定不会去几家大医院的传染病专科治疗。虽然日本和欧美各国冲突摩擦不断,但是大上海租界尚存,各国领事馆也还都在,事情传杨了出去,一直在国际上矢口否认进行细菌战研究的日本人的脸面实在不好看。为了保密,也为了福田英夫的安全,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个执业医师是传染病专家的高档私人诊所,包下来,供福田英夫一个人使用。这样的私人诊所并不多。 刘泽之签字登记,要了一大推各式各样的文件,有的看得仔细一点,有的草草翻阅几张。两个多小时之后,把文件交还给机要员。离开了机要室。 下班之后,刘泽之抱着一盆配好雨花石的水仙,正要离开,倪新叫住了他:“干什么去?还抱着一盆花?” “我去给建雪……徐老师送过去。我的白梅花哪?” 倪新一笑:“还惦记着你那盆白梅花?小气鬼!我送人了。你先别走,刚才李主任打电话,让你在办公室里等他。我先走了。” 刘泽之想了想,叫来了弟弟刘无叮嘱一番,刘无点头抱着水仙走了。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李士群才从日军司令部赶了回来:“泽之,有件事你去办一下。上次你去满洲国开会,是不是见过一个叫福田英夫的人?” 刘泽之仔细想了想答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每天都来参会,但是从来没有发过言。有一次吃饭我还和他聊过几句,他说他不是情报人员。我还奇怪不是情报人员,瞎参乎个啥。” “人家对你的印象倒是还不错。这个人来上海治病,明天就到,听说是76号负责他在上海期间的警卫,马上就想起了你。明天你去车站接一下。福田君在上海期间的安全由你和山木龙三负责。” 刘泽之心中一滞,这可怎么好?福田英夫出事后,如何摆脱干系?他答道:“是,那我先去和山木君商量一下,再去行动队调几个人。” “调几个人是对的,山木龙三手下都是日本人,目标太大。不过山木龙三去了日军司令部公干,明天才能结束。我已经交代过他,明天中午十一点到了车站你到贵宾室找山木龙三。这是一家诊所的地址,你先去一趟把诊所包下来。让大夫护士做好准备。” “是,属下这就去办。” 刘泽之拿着诊所的地址出了门,唉,本来忙碌了好一阵子,才圈出六个福田英夫有可能落脚的诊所,本以为周成斌还需要跟踪排除,才能确定最终的目标。现在准确的地址有了,福田英夫抵达上海的地点和时间也有了,可以如果福田英夫被杀,自己岂不成了重大嫌犯?怎么办?必须马上再次和周成斌取得联系商议对策。 离开76号前往诊所之前,刘泽之给徐建雪打了个电话:“建雪,水仙收到了吗?好的,那你好好培植,争取春节开花。本来还给你找了一盆白梅花,谁知道让倪新,就是上回你在医院探视我,见到的那个,半道上要走了。想起来了吗?就是那个比我高一点……什么?他哪有你说的那么斯文?你听我说啊,那个花农,那是昨天我买他花的那个,我还找他定了两盆牡丹,等到了,我给你送过去。不过做小买卖的,都有点靠不住,我得看住他,今天本来想去花市找他,太忙了没顾上。我还有点事,不和你聊了,晚上忙完后如果不是太晚,我路过你家,想去吃一碗纪姐做的汤圆。好的,先这样,等我啊。” 晚上九点,刘泽之见到了接到通知,在徐建雪家中等候的,化装成修下水道的工人的周成斌,听完刘泽之介绍的情况,周成斌盘算了一番,说道:“不对啊,由北平开往上海的两趟火车到站的时间,一趟是早晨七点多一点,另外一趟是晚上九点。中午十一点,你们去接车?接谁啊?” 刘泽之奇道:“是吗?不可能吧?建雪,你来一趟,找一张列车时刻表我查查。”刘泽之拿过时刻表一查,还真如周成斌所说,不由得暗暗佩服周成斌的记性。“我和山木龙三去车站接人,扑了个空,这也不礼貌啊。按说李士群不会瞒着我们。福田英夫到了上海,安全都由我们两个负责,坐什么车来,有必要瞒着吗?” 周成斌问道:“刚才你去诊所,情况怎么样?” “很顺利,诊所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一口答应。但是我没有见到章医生,只见到了他的太太兼护士长。说是章医生明天中午十一点从嘉兴赶回上海。” “嘉兴?距离上海一百二十公里,坐火车要三个小时。也是中午十一点?福田英夫五日前就从东北出发了?泽之,你记不记得前两天的报纸上说嘉兴突发肝炎?章大夫是传染病专家,很可能去了嘉兴。” 刘泽之点头道:“很可能。如果福田英夫在嘉兴治病,目标要小得多。应该是在嘉兴见到了章大夫,检查之后,发现由于各种原因,例如:血检、尿检、心电图、化验、会诊的其他大夫等等,嘉兴都没有条件,只好回上海接受治疗。”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而后说道:“泽之,我记得你刚才说你见过福田英夫?能不能画出他的画像?” 刘泽之看了一下表,答道:“只能试试,我马上就得走,而且我不太会画画,除了人体骨骼图。” 十多分钟后,刘泽之画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自己也觉得不像,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此人如果没有化妆,留有两撇小胡子,两只眼睛之间的的距离很宽,中等个子,寸头。对了,他是个左撇子,和我一桌吃饭的时候,很别扭。” 周成斌笑道:“行了,这就不容易。你赶紧回去,明天该去车站去车站,别的事我来想办法。” 周成斌带着杨爽连夜赶到距离上海一百二十公里的嘉兴,先是有意在车站外滞留,直到上午八点开往上海的列车还有五六分钟就要发车了,才紧赶慢赶小跑起来,终于在最后一分钟冲上了火车的第一节车厢。列车员检查了一下二人的车票,说道:“你二位的位置在最后一节车厢,是二等车厢。赶紧过去吧。对了,别走,我想起来了,还没检查二位的行李。例行公事,唉,这个年头。老汪,这还有两个没有检查过的,你过来看看。” 一名四十来岁的老警察拿着警棍,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周成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好不容易总算赶上车了,别急,你慢慢查,也等我们缓口气,一口气跑了三里多地。” 喘了一会粗气,列车员和那名随车的警察也检查完毕,二人拎起行李,向后面的车箱走去。前四节车厢都是硬座三等车厢,快过年了,车辆里挤得满满的,全是人。一身小职员打扮的周成斌不停地点头陪笑:“借光,请让一让,谢谢。” “对不起,我们过一下” “这是您的猪头和腊肉?不好意思,请拿一下,别让我们给您踩了。” “没碰到您吧?不好意思。对不起。” 穿过这四节车厢,是一节餐车,餐车后面就是两节一等车厢。全是四人一间的包厢,说是包厢,却没有门,只挂着白色的门帘,绝大多数门帘都没有拉上,极少数拉上的,也都开着很大的缝隙,风一吹来,门帘卷起,也仅仅是表示请勿打扰的意思。周成斌打起精神,眼观四路,前两个包间都是一家几口,有老有小。后面一个包厢坐着几名女学生,再接着一间的乘客是两个穿着崭新灰鼠摹本缎皮袍的乡下财主,衣服虽新,款式却旧。还有另外两个看着像是服侍的随从。第五间包厢里只坐着三个穿着西服的男子,衣帽钩上挂着一件用衣架撑着的半旧藏青色西服外套,一个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一个翻看着几张报纸,一个趴在茶几上打盹。周成斌似是一失足,差点摔倒,半个身体撞进了这间包厢。他用手一扶包厢墙壁,才勉强站稳,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不好意思。” 包厢里的三个人并没有难为他,也没有理睬他,周成斌赶紧离开。 第六间包厢里门帘低垂,拉得很严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周成斌没有停留,二人一直走回后面的二等车厢,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定。周成斌拿出茶杯,低声说道:“看清楚了吗?那件挂着门帘的包厢里面,就是福田英夫。旁边包厢那两个穿西服的是他的随从,还有一个是医生。” 杨爽很惊奇,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但是周成斌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周成斌低声交代了几句,杨爽点头答应,起身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西服马甲,拿起茶杯去开水间沏茶。 不大一会,从最后面装邮件的小库房,也是列车员的临时休息室里,走出一名列车员,走过周成斌身边十来米后。周成斌也跟了过去,好像是去餐车吃饭。 化装成列车员的杨爽走到周成斌认定的福田英夫随员坐的那个包间,走进去堵在门口说道:“这里还有个空位置?一会我安排过来个人,你们两个都是靠窗户的座位?拿车票我看看。” 里面两名男乘客相对靠窗而坐,另外一名男子仍然趴在茶几上睡觉。一名男子不容置疑的说道:“那可不行,这四个座位都是我们的。”一个身影一闪,似乎有人进了隔壁的包厢。 杨爽很奇怪:“那就是你们的同伴没赶上车?两位先生,快过年了,火车上人不少,很多人没有座位,您就行行好,我让他们给您出一点茶钱。” 那名男子板着脸说:“没商量,我们不缺钱。你赶紧走吧。” 杨爽不死心,试图说服这两个奇怪的客人,挣一笔小费:“钱是一回事,先生您看,有的人老的老小的小,没座位,您看着也不忍心,是吧?一看您二位这面相,就是慈悲为怀的大善人……”隔壁包厢门帘似被风吹起,动了几下,一个身影一闪又不见了。 “行了!少废话,赶紧走!再不走我找你们头说去!” “好好,我走了,好大的脾气。” 不大一会,穿着西服马甲的杨爽端着两杯沏好的热茶,走回座位,周成斌已经在悠闲的翻看报纸。又过了一会,火车到达诸暨车站,停车后再次出发,周成斌和杨爽的座位已经空了。 !! 第八十六章 滥杀无辜 元月八号下午二点半钟,刘泽之和山木龙三在车站贵宾室见了面,山木龙三说道:“人手调集好了吗?” “田队长一共调派了六个人,配备了武器,分两班,一班三个人。我们两个也分为两班轮着带队,好不好?我先让他们六个都去了诊所,一会你先当面布置,然后再让他们上岗执勤。” 山木龙三看了看表:“好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接人。” 刘泽之奇怪地问道:“怎么没听见从北平开来的火车即将到站的消息?” 山木龙三笑了笑,答道:“当然,福田英夫先生是从嘉兴过来的。” 刘泽之“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跟着山木龙三来到站台。火车刚一进站停稳,几名随车的警察神色仓皇,快步跑下车。接站的人问道:“怎么不开门?开门!” 火车上也有人不停地在拍打车门,许多人喊着:“为什么不开门?列车员去哪了?” 接站的人有的已经看见了要接的亲人朋友,一边打招呼一边焦急的询问情况。车上车下乱成一团。山木龙三马上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一名跑过他身边的警察:“火车上是不是出了事?叫你们列车长过来!这是我的证件。” 很快,两名警察陪着列车长和一名身穿西服的男子,四人一同走了过来停在几步远之外,那名西装男子单独上前几步问道:“哪位是山木组长?我是福田英夫教授的随员杨文举。” 山木龙三答道:“我就是,出了什么事?” 杨文举看了刘泽之一眼,山木龙三说道:“这是我的同事,奉李主任的命令,一同负责福田英夫先生在沪期间的安全。有话你尽管说吧。是不是福田英夫先生病情恶化?”山木龙三其实已经猜到事情绝不是病情恶化这么简单,而更大的可能是出了意外。 果然杨文举神色悲仓:“唉,出了大事了。实不相瞒,从嘉兴上车后,福田英夫教授的包间提前被改装成了简易的卧榻,他一直在卧床休息。途中我还两次去探视过,福田教授睡得很熟。谁知道临下车前,我去请福田教授,却发现……教授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割断了咽喉!” 在山木龙三阴骘的目光打量之下,杨文举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这时,随着不能下车的时间越来越长,车站的秩序更乱了。有的人大力拍门,有人打开车窗想跳出来,被警察厉声喝止。有的胆小的看到这么多拿枪的,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妇孺孩童的哭声更是此起彼伏。刘泽之提醒山木龙三:“快过年了,车站不能乱,必须尽管拿出处理意见。” 山木龙三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马上给李主任打电话汇报这里的情况。打完电话在这里等候田队长。还有,你四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有价值的线索。列车长,你过来一下。” 列车长小跑着走到山木龙三面前:“您有什么吩咐?” “调集所有你能找到的人手,分头分车厢登记乘客基本情况,没有嫌疑的放他们出站。有嫌疑的先派人看起来。一会76号宪兵队的人来了,移交接受审讯。” 胖胖的列车长掏出手帕擦了擦冷汗,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杨文举!”山木龙三叫了一句。杨文举赶紧答道:“山木君有何吩咐?” “带我上车,我要勘察现场。” 很快,76号行动队长田成羙带着人赶来了,田中胜荣也跟着来了。二人见了刘泽之,问道:“怎么回事?福田教授死了?”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山木君在车上,你们上去问他吧。” 二人来到车厢,山木龙三正亲自带着手套搜查现场。车辆包间里血渍斑斑,墙上、地下、简单的白色卧具上,都是死者被割喉后喷溅出来的鲜血,触目惊心。看到二人,山木龙三说道:“田队长,我奉李主任的命令前来接人,事情紧急,您二位看这里由谁……” 田成羙答道:“行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出发时主任说了,这里由你全权负责。有什么安排你就直说吧。” “那好,麻烦田队长你叫几个人上来,把尸体送回76号解剖。命令你的人接手乘客登记,有嫌疑的带回76号。田中君,你跟我来。” 杨文举和另外一名同伴被叫了过来:“这位是76号情报处长田中胜荣,你们把具体情况逐一向他汇报。”说到这里,山木龙三板起脸冷冷的威胁道:“作为福田英夫教授的随员,教授死于非命,你们居然毫不知情,这是严重的渎职!能不能保住脑袋,就看你们能不能配合田中君抓到凶手了!好自为之吧。田中君,我必须马上赶回去向李主任汇报,这里就拜托了。” 当天晚上八点,李士群召开会议,布置调查福田英夫遇刺事件。从表面上看刘泽之虽然和福田英夫有过数面之缘,但是事先并不知道福田英夫是从嘉兴乘坐火车来的,所以没有任何嫌疑。其他知情的人,比如山木龙三,和福田英夫更是素昧平生,谈不上嫌疑。 负责审讯乘客的田成羙首先说道:“带回76号的有嫌疑的乘客一共十九人,他们在途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曾路过福田英夫教授的包间。目前正在审讯,还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山木龙三叹道:“又是一桩无头公案,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李主任,属下提议把杨文举和另外一名随员,还有那个医生,先抓起来审一审,看看途中有没有可疑情况……” 因没有介入保护福田英夫的任务,倪新并没有参见此次会议。此时他匆匆推门而去:“主任,影佐祯昭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影佐祯昭军容整肃的出现在会议室中,众人忙起身相迎。影佐祯昭一张脸板得可怕,坐在西式长会议桌另外一头,和李士群相对而坐,冷冷说道:“有什么进展?说来听听。” 众人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继续开会。山木龙三继续说着刚才被打断了他的话题:“不过属下已经初步做了讯问,杨文举虽是中国人,却是福田英夫教授的助手和学生,应该是可靠的。另外一名随员朴文峰,是日本关东军派遣的高丽人,专门负责教授安全的。也曾参与生物武器的研究。二人相互证明没有作案时间。属下更找不出他们的作案动机。” 田中胜荣开口说道:“法医检查了福田教授的尸体,睡梦中,无声无息,一刀毙命。凶手行凶手法干净利落,是个职业杀手。我刚才看了看田队长抓回来的嫌疑人,没有一个有这种能力……” “够了!”影佐祯昭拍案而起:“这些空话说的够多的了!威廉史密斯失踪是悬案;周成斌逃走是悬案;爱俪园爆炸是悬案;天网行动失败也是悬案!大日本帝国再也不能受到这样的羞辱!我命令——” 众人唰的一下,不约而同的起身肃立。影佐祯昭命令道:“从今天起,凶手一日不自首,我们就从嫌疑犯中枪毙一个支那人!直到这些嫌疑犯全部为福田英夫教授殉葬!治乱世用重典,把消息发出去!这些不识抬举的、该死的支那人!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道谁才是大上海的主人!” 与会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说话,都看着李士群,等他的意见。片刻的震惊之后,李士群反应过来,很不以为然,但看影佐祯昭面色不善,只能试着委婉劝解:“难怪将军动怒,不拿出点雷霆手段,宵小之辈也太猖狂了!可是包括章医生在内,很多嫌疑人——这些人大多都是一等车厢的客人——都有头有脸,是不是再慎重一点……” 影佐祯昭丝毫不给李士群留面子:“什么面子?下等的支那人还有什么面子?给脸不要脸。失败者的尊严要靠胜利者施舍!李桑,你知道福田英夫教授对大日本帝国意味着什么?他的死,别说区区十几个支那人的性命,一百个、一千个,也难泄我心头之恨!” 在座的职业特工虽然都不是些心慈面软之辈,但是也都受过相当的教育,表面上还都维持着风度。大家谁也不愿意在影佐祯昭盛怒之时触霉头,都默然不语。影佐祯昭命令道:“就从今天开始吧。李桑,我先告辞了。” 众人起身相送,一直站在门边的倪新突然开口:“将军请留步。福田英夫教授之死,的确是大日本帝国的一大损失。不过福田君虽然是个技术人员,但是他直接参与了军方的生物武器研制,也等同于军人。战争是军人之间的事。不得已的伤及平民固然无法避免。但是怎么能杀人泄愤?这些人不是败亡流窜到重庆的原国民政府的人,而是大东亚共荣圈的一份子。请将军三思。” 闻听此言,众人大吃一惊,倪新这是怎么了?影佐祯昭面如寒霜:“你是谁?是在教训我吗?” “属下倪新,是李主任的机要秘书。属下怎敢对将军不敬?肺腑之言,不吐不快,请将军见谅。中日之间不是敌人而是盟友,是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伙伴。日本文化先进,文明程度高,有责任领导亚洲抗拒欧美殖民,苏俄扩张。中国应该尊重日本在亚洲的领袖地位。但是如果枉杀无辜,甚至杀人泄愤,岂不让大日本帝国因此蒙羞……” 没等倪新说完,李士群狠狠的给了他两记耳光:“你得了失心疯了?!竟敢冒犯将军?来人,把他关进禁闭室!等我腾出手来严办!” !! 第八十七章 冲冠一怒 元月十日早晨,康慈医院地下室的密室里,从诸暨中途下车潜回上海的周成斌、杨爽正在调试电台。杨爽心有不甘的说道:“周站长,您可能还不知道,郭副站长已经正式收我入门为徒了,可惜啊,他那么快就离开上海回重庆了。我这个徒弟成了挂名弟子,一点本事都没有学到。如果郭副站长在,就好了。” 周成斌笑道:“你也不是很差吗,咱们上海站的电台你管理使用的不错。郭烜是军统最宝贵的专业人才,还有大用场。在上海出生入死,太危险了。杨爽,孟霄杰院长这个联络点只有你我知道,李智勇副站长都不知情,这里的电台是紧急情况之下的备用电台,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在这里拍发密电。” “我明白。站长,您今天可神奇了,怎么一眼就找出那个福田英夫藏身的包厢?” 周成斌嘿嘿一笑:“这句话你早就想问了吧?我教过你多少次了,一个好的特工,身手、技术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头脑。你看啊,头等包厢一个里面有四个座位,第五间包厢里只坐着三个人,这只是一个不太重要的疑点。杨爽,现在是冬天,每个人穿的都很多,但是穿的再多,你见过一次性穿两件西服外套的没有?” 杨爽摇头道:“没有,一次穿两件西服外套,那不是有钱,是有病,神经病。” “可是你看五号包厢里的三个人都穿着西服外套,衣帽钩上却又挂着一件用衣架撑着的外套。说明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对不对?” “对,但是也有可能他们的同伴暂时去了哪里,比如餐车、厕所。” 周成斌点头道:“当然有这种可能。杨爽,有一个细节我们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留心过:人使用右手的频率,比使用左手高得多。所以仔细观察,你右边口袋附近的布料,会比整件衣服的布料,磨损程度高一点。衣服穿的时间越长这一点越明显。在做外套的各种呢绒面料中,这个差别会更明显一点。而第五包厢衣帽钩上挂着的那件半旧的西服外套,恰好相反。左边口袋的磨损比右边要严重一点。” 杨爽不由得连连点头:“您提前告诉过我:福田英夫是个左撇子,让我寻找他的时候留心着一点。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一件事,在五号包厢和六号包厢外面,我好像闻到了淡淡的医用消毒水的味道。福田英夫一直在住院。” “不错。还有一个细节,火车行驶起来是有风的,所有的包厢,不管是拉上了门帘,还是门帘被拉开在一边,都有一个共同的现象:门帘被风一吹,飘摇不定。唯独六号包厢的门帘纹丝不动。” “对啊,这是为什么?” 周成斌拍了拍杨爽的头:“这是因为六号包厢的门帘用的材料,颜色、规格看起来一样,这样可以掩人耳目,其实材料比较厚重。里面的人不愿意让别人窥视。能让列车专门按照自己的要求换用设备,能是一般人吗?这些所有的疑点加起来,我们事先又知道福田英夫坐的就是这趟车。你说六号包厢里会是谁?而且八十六号给我提供过福田英夫的外貌特征,我闯进包厢里又做了核实,确信不会误杀无辜,这才动手。” 杨爽自己也笑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非要让您提醒,郭老师要是在,一定会训我人头猪脑。” 三声敲打墙壁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随后又是两声敲击声,杨爽起身打开暗门,孟霄杰走了进来:“站长,刚接到的八十六号的通讯员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 周成斌打开一看,脸色一变,不由的切齿骂道:“新来的这个叫影佐祯昭的小鬼子,比小野平一郎还要丧心病狂!畜生!不行,有我周成斌在,就决不允许这些畜生为所欲为!” 周成斌烧掉刘泽之手写的情报,又在一张纸上写了几行字,说道:“这就是八十六号送来的情报,你们两个也看看吧。我们商量一下对策。” 杨爽和孟霄杰看完,也很气愤,杨爽首先说道:“小鬼子!有种冲我们来,滥杀无辜,什么玩意?站长,怎么办?” 孟霄杰却说道:“两年前日本人一直在搜刮大上海的黄金白银,运回日本用作军费。为了阻止这一行动,当时军统暗杀了不少日本银行界的经手人。为了报复,日本人还以颜色,我们杀一个日本银行家,他们就杀我们两三个银行职员。一时间大上海银行界、钱庄腥风血雨。后来各国领事出面斡旋,双方达成默契,日本不再转运黄金白银,军统也停止暗杀……” “这是两回事!”愤怒的周成斌打断了孟霄杰的话,少见的失态:“我个人并不赞同任何针对平民的暗杀,那怕是针对血债累累的刽子手的家眷。但是福田英夫是个军人,而且是个没有底线、研制全世界都禁止使用、主要针对平民的生物武器的刽子手,他该死!我们使用任何手段对付他,都无愧于心。影佐祯昭这个畜生如果冲着我来,那怕他手段再残酷,也没什么。因为那是军人之间的拼死搏杀。但是他居然杀害无辜平民泄愤!天理不容!” 孟霄杰不再说话,其实他心里的愤慨一点不比周成斌逊色。他只是怕周成斌气头上做出什么冲动不计后果的事情,让上海站和他自己陷入危险中。周成斌闭目思索了很久,终于他决定启动神针,对付影佐祯昭。他命令道:“杨爽,我先走一步。你调式好电台也马上离开。老孟,你放心,这件事我会通盘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这天下午,李士群命令把倪新从禁闭室里叫过来。路上,刘泽之劝道:“一会见了李主任,可别再犯你的牛脾气了。昨天主任当着众人的面教训你,是为你好,回护你,你可别不识抬举。唉,我真没想到,平日看着你挺通人情世故的,昨天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倪新站住脚答道:“你有完没完?没发现你这么嘴碎啊?我的事我自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心里话。” 看倪新如此不识好歹,刘泽之更生气了:“怎么了?说你两句是为你好——这一句是你经常说我的。算了,你爱干嘛干嘛,谁稀罕管你?实话?还心里话?你傻啊?你是干什么的?干我们这行的如果全说实话,早死了一百八十回了……” 倪新瞪了刘泽之一眼,不再理会他的絮叨,快走几步,甩开刘泽之,来到李士群办公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属下倪新奉命前来。” 李士群应了一句:“进来。”看到刘泽之也跟了进来,李士群用目光示意他出去。 刘泽之沏了杯茶,想过一会以送茶的名义进去看看动静。没过一会,倪新一脸严肃地走出里间办公室,径直向外走去,刘泽之赶紧边追便问:“怎么样了?你干嘛去?” 倪新站住脚,答道:“回禁闭室继续反省,还能干什么去?” 刘泽之叹道:“还要关你啊?你就不能好好认个错……那怕是违心的?” 刘泽之的话里除了关切,还有担心。倪新站住脚说道:“泽之,我没事……”想说句“谢谢”,却觉得实在不好出口,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句:“这两天你多辛苦一点。” 说罢,转身离去。只剩下刘泽之站在走廊里,苦笑着摇头。 元月十一日的《申报》,新闻版,赫然登出公告:“……查该人与反日匪帮头目周成斌等勾结,丧心病狂,无辜杀害前来上海求医的日本友人福田英夫。罪证确凿,手段残忍,判处死刑,立即执行!以儆效尤。——淞沪日军司令部特别法庭” 第二天,元月十二号,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公告,只不过被处决的人犯换了一个人名。 第二天凌晨,大上海各个码头、车站、繁华街市等地出现了大量署名“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成斌”的传单。传单写到:福田英夫,身为教授,心地奸险,不配为人师表,自甘堕落,助纣为虐,研制惨无人道的生化武器:鼠疫、伤寒等病菌,危害中国人民。天怒人怨,上天有眼,未能得逞,反遭天谴。身染鼠疫。不思反躬自省,反而前来上海治病,以求苟延残喘,继续为恶!我辈同仁,替天行道,诛此恶贼!一切后果,成斌一身担之! 日寇无能,株连无辜,伤害百姓,天人共愤!影佐之辈,大言不惭,枉以军人自居,实是宵小之徒!敬告影佐祯昭,尔等累及无辜,成斌身为中人,必将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尔等家人,再无宁日,三日内成斌必亲身前往尔等巢穴,拜访奸佞影佐祯昭,当面面命训示,何为天理人伦。勿谓言之不预! 军统上海站长周成斌 于民国三十年元月十三日 !! 第八十八章 草木皆兵 刘泽之当然也看到了周成斌散发的传单,感动钦佩之余,就是深深的担忧。周成斌啊,你是怎么了?影佐祯昭就是要用枉杀无辜这一招把你逼出来,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你怎么就会上当了那?日军司令部,那是龙潭虎穴,何况你居然还提前约好了时间!是的,现在日军司令部里有我们的人——神针孔文清。可是他单枪匹马,又能如何?再说安排孔文清卧底淞沪日军司令部,我们费了多大的周折?甚至还故意放走了南极星那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如果孔文清因此暴露,就算你周成斌可以全身而退,回到重庆,也难逃军法的处置!难道这些道理你都不明白? 除了担忧,刘泽之其实是能体会到周成斌的苦心的。影佐祯昭丧心病狂,作为一个中人,特别是嫉恶如仇的周成斌,不拼死反击,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影佐祯昭这个畜生每天杀一个无辜的中国人而无动于衷吗? 不管他再着急担忧,很明显,此次行动,周成斌完全没有让自己参与其中的想法。刘泽之只能静观其变。 秘书把传单交给影佐祯昭,影佐祯昭看罢,“拍”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道:“该死的周成斌!大言不惭,他以为他是谁?可以飞檐走壁?还是有隐身遁形之术?三头六臂?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在三日之内潜入司令部。” 秘书劝道:“将军,不可不防啊。这个周成斌,胆大妄为,神出鬼没,不是善于之辈,他曾带人袭击过司令部,一直打到地下室里,导致我们伤亡惨重,还一枪击落了大日本帝国的军旗……” “闭嘴!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嗯——这样吧,传我的命令,警卫营取消轮休,所有岗哨加双岗……还有,你现在就去一趟,把夫人母子接到这里来。上次76号生擒周成斌,是谁带的队?” 秘书应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属下记得好像是驻76号的日本特务组组长山木龙三和那个叫倪新的,就是李士群的秘书,带队抓住的周成斌。” “倪新?哦,想起来了,就是那天在76号当面顶撞我的……小野将军对此人……这样,你去一趟76号,告诉李士群,这两个人我要借用几天。” 秘书明白虽然影佐祯昭表面上对周成斌的警告不屑一顾,内心还是很忌惮这个对手。答道:“是。”想了想又问了一句:“将军,每日处决一名支那人的命令,还需要继续执行吗?” 影佐祯昭微一沉吟,说道:“暂停三天,十六日继续执行。” 两个小时之后,一名三十岁上下,身穿银灰色貂皮领大衣的烫发少妇带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来到影佐祯昭的办公室。一见这个男孩子,影佐祯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太郎,今天很乖啊,不仅抱着自己的小马,还替妈妈拿着丝巾。来,亲亲爸爸。” 那名男孩子扔下手中拿着的丝巾,却还抱着那只红色玩具小马不肯撒手,扑到影佐祯昭怀里扭股糖似的撒娇:“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搬到这里,一直住下去吗?不回家了?你有没有给我买那只绿色的小马?” “太郎不喜欢住在这里吗?在这里可以天天见到爸爸。绿色的小马?哦,想起来了,就是你说的给这只红马找的的妹妹,是吧?快过年了,等过年的时候爸爸送给你做礼物。好不好?” 那名少妇说道:“太郎,没规矩,别缠着你爸爸,到外面等我。你为什么要接我们到这里住?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周围都是当兵的,我不习惯。我们好好的在爱俪园高级公寓里住着,来回折腾什么?” 影佐祯昭劝道:“情况有点特殊,我这两天不能回家,你们暂时在这里住几天。我搬到旁边和秘书一起办公,也免得人来人往的你们母子不方便。” “那好吧。” 元月十三号下午,李士群命令把倪新放出禁闭室,说道:“本想着让你在禁闭室多呆几天,避避风头。你就是读书读多了,有的时候突然就变成书呆子了。算了,这件事以后我再和你算账。影佐祯昭将军指名要你和山木龙三过去协助他对付周成斌。那份传单你看了吗?” “刚才刘泽之奉您的命令,拿给我看了。” “那你觉得是周成斌空言恫吓,还是的确要有所行动?” 倪新想了想答道:“空言恫吓的可能性不大。周成斌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不是满口大话、不着边际之辈。但是日军淞沪驻军司令部戒备森严,影佐祯昭将军又提前做好了准备,属下实在想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李士群摇头道:“对周成斌,你倒是颇有点惺惺相惜啊。看样子这几天的禁闭全白坐了。记住:到了司令部,多看多听少说话。只要把这三天对付过去,就是大功一件。万一出了事……影佐祯昭迁怒于你们,我都庇护不了。” “主任的关怀,属下铭感于心,一定尽力而为,绝不会以私废公。再说属下和周成斌,是不共戴天的对手,私交二字,无从谈起。如果主任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倪新和山木龙三来到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当即照见:“二位请坐。对今后几日司令部的警戒,二位有何高见?” 倪新和山木龙三事先已经做了商议,倪新认为他们协助影佐祯昭对付周成斌,只是个短期任务,犯不上兴师动众从76号调集人手,且不说76号的人对司令部的一切都不了解,临时接手,有力无处使。而且一旦出事,摘不清干系。所以建议要求影佐祯昭临时组建一个行动组,交由二人指挥。人数也不必很多,三四十人足矣。 山木龙三深以为然,并补充说既然周成斌要主动对付影佐祯昭,必然要有所行动。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能再次被周成斌牵着鼻子掉入陷阱。不管周成斌使出什么花招,影佐祯昭将军万变不离其宗,决不离开司令部一步。同时也不允许以前没有来过司令部的陌生人,以任何名义在此期间进入司令部,接近影佐祯昭。 二人对视了一眼,由倪新出面把这些看法向影佐祯昭作了汇报。影佐祯昭听完,哼了一声,说道:“草木皆兵!区区一个周成斌,看把你们折腾的!好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按你们说的办。好在只有三天的时间。来人——”秘书应声而入,影佐祯昭命令道:“马上从行动队、警卫营抽调人手,重建一个四十人的临时安全保障组,交由倪秘书和山木组长负责。” 影佐祯昭的手下雷厉风行,这个临时警卫组从提议到组成前后不过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四十名日本精壮武士荷枪实弹,在操场列队等候长官发布命令。此时倪新这个的中国人自然要让山木龙三一步。 山木龙三行了个军礼,众人还礼已毕。山木龙三说道:“承蒙影佐祯昭将军信任,命令我暂时带领大家负责此后几天之内司令部办公楼内的安全。我深感责任重大,不敢稍有疏失,辜负了将军的期许。现在,我命令——” 众人立正待命,“警卫组分为四班,每六个小时一班,在办公楼内持枪执勤。你们有权利讯问任何人,检查任何人带进司令部里的物品。我和倪秘书也将二十四小时在岗待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答道:“听明白了。” “好,那就开始执行命令吧。”山木龙三又现场任命了四个副组长,分别带队。众人领命散去。 倪新和山木龙三回到影佐祯昭临时拨给他们使用的一间位于一楼进门处的办公室,倪新说道:“这些都是常规措施,我还是不放心。你别忘了,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而是周成斌。我建议封锁所有可以进攻司令部的有效狙击点,不给周成斌可乘之机。” 对周成斌,山木龙三也很忌惮,点头说道:“倪桑说的很对,看这份传单表明的态度,周成斌的主要目标就是影佐祯昭将军,我也一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倪新听罢,点头答应:“多算胜少算,况与无算乎?备而未用,总胜过用而未备。” 过了一会,快到下班时间了,影佐祯昭的专车停在大门口,一名少妇带着一个男孩子来到车边,对身后送他们母子上车的影佐祯昭说了几句什么,影佐祯昭笑笑,抚摸了一下少妇的秀发,回答了几句,亲自打开车门,让母子两个上了车,目送轿车离去。 !! 第八十九章 勇者无敌 元月十四日凌晨的上海,冬日的寒风中,东方刚泛出鱼肚白,李智勇开设的那家老虎灶开门了。这家老虎灶位于一条居住者收入不高、职业不太“体面”的下只角弄堂里,许多人为了生计,天还不亮就离开了家,有的做走做娘姨的,去小菜场买菜,有的家庭主妇在倒马桶,有的干苦力的扒拉几口隔夜的泡饭,就要为一天的生计奔波。这个时候的老虎灶是一天之内最热闹的两个时辰之一。许多人家中的劈柴、煤球炉子火还没有上来,或者为了省点燃料,干脆早晨不生火,都到老虎灶里拎几壶开水回家,洗脸泡饭。李智勇和一个十岁的小伙计,一个添柴、看火、加水,一个卖水牌,灌开水,忙的不可开交。 李智勇掏出一个怀表,看了一眼,哎呦一声说道:“这可坏了,忘了给前面书店送水。大弟,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罢,拎着一白铁皮桶开水,急匆匆向书店走去。书店还没有开门,李智勇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句,门开了半扇,李智勇陪着笑脸说几句什么,拎着开水桶进了书店。库房里周成斌正在等候。二人见面,周成斌说道:“怎么样?散发传单过程中没有出危险吧?” “没有,这一次我们汲取了上一次散发传单的教训,各方面都无懈可击。还有个好消息,孙文凯发来密电,第三纵队和日本人干了两场,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而且抢占了日本人的一个军用仓库。利用这些物资,正好重庆又送来了一批给养,队伍扩大到了四百多人。” 周成斌点头说道:“这倒确实是一个好消息。智勇,忠义救第三纵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队伍,你功不可没。先不说这个了。神针传出情报,山木龙三和倪新给我下了一个套,找了两个人冒充影佐祯昭的老婆孩子,在爱俪园日军高级军官公寓给我挖了一个陷阱。我想将计就计,你看这样……” 李智勇频频点头:“好主意,这个计划的前半程我来完成。不过,站长……” “有话就说吧?为什么吞吞吐吐?” “神针有能力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吗?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万一他因此暴露……重庆局本部怪罪下来,您的处境……唉,想想郭烜和孙文凯的遭遇,有的时候不能不感到寒心。站长,我们在一线为国家出生入死,可是……站长,神针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军统,对国防部的意义更大。万一他因此暴露,我怕你……” “行了!这些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是。” 周成斌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芒刺计划一时受挫,郭烜和孙文凯被降职处分,特别是郭烜还曾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最后还是不能不低头屈服,当了替罪羊,就算郭烜桀骜不驯,做上峰的也的确让人齿冷……可是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心里承认李智勇的话有道理。在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埋下神针这样一枚闲棋冷子,对国防部的意义,要远远大于对军统的作用。这也就是当初为什么军统宁可放了南极星,也要把神针埋入日军司令部的原因。此次行动如果失手,即是军统不追究,国防部也不会听之任之。可是如果不能阻止影佐祯昭的丧心病狂,自己还有何脸面自称是黄埔军人,中华男儿? 周成斌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温和的说到:“智勇,我并不是责怪你,可是你要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我们的忠诚,不是针对任何人的,包括戴老板在内。而只能是针对中华民国的。至于神针……这也是我第一次和他合作,但是我相信孙文凯的眼力。智勇,一旦上了战场,我们的战友就是我们的手足兄弟,对兄弟,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无条件的信任。否则,你根本就没必要打这场仗,因为你必败无疑。” 十三日的日军司令部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动静。 十四日的日军司令部依然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动静。 十五日来临,倪新和山木龙三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几乎要崩溃了。 十五日下班后,在司令部里来回巡视的倪新远远看见大门处孔文清费力的拎着两个大箱子向里走来,他紧走两步,笑道:“需要我帮忙吗?” 孔文清放下手里的箱子,答道:“不用,我歇会,慢慢往里搬吧。这些东西你们在门口新设立的检查哨已经检查过了。倪秘书用不用再搜检一遍?” “言重了,既然都检查过了,我还看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有心病……一时半会放不下,这很正常。可是,从你接受李主任的命令,离开76号,回重庆潜伏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不再是敌人了。孔先生……我们也别这么生分了,我和泽之之间,一向都是题名道姓的。我就叫你一声文清吧。你就叫我老倪,或者倪新。” 孔文清只好笑着说道:“心病那是没有的事。只不过……算了,我也不说了。” 倪新很关切的问道:“你这是去哪?对了,你现在在司令部里哪个部门工作?” “我搬到宿舍里来住,这是我的行李。家母和舍弟,我送他们回老家了。上海的生活水准太高,我一个人养家,还要租房,很拮据。本来影佐将军有意让田中君出任司令部特务机关行动队的队长,我跟着他干。谁知田中君一再要求去76 号。于是影佐将军就任命我担任行动队一组组长,本月二十号上任。” 倪新暗道此人话不多,理路却很清晰,和性情外向、不拘小节的刘泽之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对钱财的态度更是天壤之别,孔文清虽然清贫却很清高,到了上海第一件事就是主动向76号提出不再接受以前发给他母亲弟弟的生活费。 他笑道:“也好,那你就休息几天再上任。其实你没必要……以前令堂住的房子是76号安排的,你完全可以继续住下去,算了,人各有志,我想你自有你的道理。来,我帮你拿一个箱子,送你去宿舍,正好认认门。” 孔文清不好拒绝,只好由着倪新替他拎着一个箱子,来到宿舍。这间宿舍虽是一个单间,但是没有厨房、卫生间。里面只有一张半旧的单人铁床、一把椅子、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看就是统一配给的。倪新放下箱子,笑道:“我帮你收拾吧。” 孔文清知道倪新对自己还是不放心,他的这片“好心”不容回绝,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说道:“好吧,那就谢谢你了。” 孔文清打开箱子,一个箱子里面是简单的被褥,另一个箱子里面是现买的两身冬装,一身咖啡色的中山装,还有一身藏蓝色西服。都算不上高档。换洗的内衣裤、十来本书、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 二人简单的收拾完毕,倪新拿出一沓钞票,笑道:“这是李主任以前按季度拨付的令堂、令弟的生活费,你到了上海,说是不需要了,但是一季度的我已经领了,放在我这里,或者退回去都不合适,就算是一点安家费吧。”孔文清推辞不收,倪新摁住他的手:“如果你不收,就是还在怪我。自家兄弟,以后有的是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拿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孔文清拿着钱,愣了一会,只好收了起来。晚上十点,孔文清熄灭房间里的灯,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拿出一把小剪子,小心的剪开西服的衬里,掏出伪装成垫肩的几样东西,飞针走线缝制起来。拿枪的手干起针线活来居然也并不显得笨拙。一个多小时之后,一个产品基本成型。 而后他又剪开中山装的衬里,仔细的拆下来一幅用很薄的绸子制成,一米宽、三米长的白色空白条幅。又把早已准备好的暖水瓶里的液体倒在条幅上,几分钟过后,空白的条幅上渐渐地显示出了字迹:影佐祯昭,幼犯天谴,不自殒灭,祸及其父,少年失恃。子曰: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更兼倭帮属国小民,偏处一隅,性本顽劣,未闻圣贤之教诲。今代尔父教训:君子不迁怒不贰过,不凌弱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不幡然悔悟,必将追悔莫及! !! 第九十章 奇袭 十五日晚上十点,爱俪园日军高级军官宿舍楼下,一辆汽车停在这里已经三天了。一名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两名警察制服的警察悄悄从三个方向靠近汽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突然,那名便衣掏钱在手,指着汽车里的人厉声喝道:“出来!双手抱头!蹲下,否则我开枪了!” 车里的三名男子吓了一跳,只好打开车门,照办。两名警察分别掏出手铐,熟练地把其中两个人拷在一起,另外一个人面朝后单独拷在汽车后面的牵引钩上。被铐起来的其中一个人低声说道:“你们是谁?别误会,自己人。” 那名穿风衣的男子骂道谁“谁和你们是自己人?有人举报你们贩毒。搜!” 两名警察开始搜检车内物品。车上被抓下来的一个人只好说道:“我们是大日本皇军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在这里执行秘密任务,为了保密,我们没有带着证件。这是电话号码,请您给司令部打个电话,找山木龙三队长,把车号报给他,就明白了。” 现场虽然是一条很幽静的林荫小道,但是还是有人不停的路过,好奇的还停留驻步看热闹。两名警察从车里搜出了三只手枪、一只军用望远镜等东西,低声说道:“阮警官,没发现毒品。” 看着这些东西,阮波也有点犹豫:“我知道了。要不他们几个说的是实话;要不就是发现大鱼了:武装贩毒的要犯。我先按他们说的核实一下。你们两个一定要小心,别让他们有机会逃跑。”阮波又对两三个看热闹训道:“赶紧走!有什么好看的?莫非你们是他们的同伙?” 一个站的最近,贴着车另外半边,看起来很爱看热闹的中年男子嘟囔了一句:“走就走,凶什么凶。”此人正是李智勇。 轰走了围观的人,阮波向不远处一处公用电话亭走去。二十多分钟后,阮波才回来,脸上换成了笑容:“对不起啊,一场误会。你们两个快把手铐打开。我就不耽误兄弟们执行任务了。我是市警署治安处的阮波,等你们忙完了,我请兄弟几个喝酒赔罪。” 那几个人身负重任,也不愿意多事,只好说道:“不打不相识,你们也是在执行公务,阮警官你太客气了。走好。” 午夜十二点整,日军司令部停车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震得远在五百多米外的宿舍的玻璃窗刷拉拉作响,地板也在战栗!孔文清冲了出去,随着人群向外跑,一边穿衣服一边喊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周成斌打来了?” 数日来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一听此言,有人惊恐的问道:“周成斌来了?他真的来了?!不好!” 很快,一传十,十传百,周成斌打进来的消息飞快的扩散开来。恰在此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远处升起一片火光!漫天大火映照的半边天都红了,在隆冬午夜的黑暗中,格外惊心怵目!孔文清看方向,这次爆炸发生在距离此地两公里的爱俪园,知道李智勇已经得手。他随着众人冲向办公楼方向。 办公楼里已经乱成一团,人来人往,有的人在找负责警卫的山木龙三和倪新打听消息;有的人想冲进去保护长官以表忠心;有的人就是看见别人在跑,自己也跟着跑了起来。 第一次爆炸发生的时候,一直正襟危坐在办公室里的影佐祯昭很快从震惊中反映过来,“终于来了!”,此时此刻,等待了三天三夜的他反倒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他命人马上叫来山木龙三和倪新。 几天来,一直住在办公室里间的影佐祯昭的妻子和儿子从睡梦中惊醒,不到五岁的影佐太郎光着脚跳下地,向外跑去,影佐祯昭一把没拉住,赶紧喊道:“太郎,回来,不准出去!” 被娇惯坏了的太郎根本不怕父亲,继续兴奋的向外跑去,差点撞在进来的倪新身上。倪新赶忙抱住孩子,影佐祯昭对急匆匆赶来的秘书说道:“把他带到你的办公室去,你要寸步不离地看着他。拜托了。” 秘书领命而去。影佐祯昭对倪新和山木龙三说道:“怎么回事?两次爆炸都发生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人员伤亡?” 山木龙三答道:“还不清楚,发生爆炸后,担心将军的安全,我们马上就过来了。” 影佐祯昭命令道:“我这里没事,你们去外面看看,搞清楚后再来向我汇报。外面怎么这么乱?倪新,传我的话,执勤的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不准擅离职守;没有任务的该去哪里去哪里,不准在办公楼里喧哗。” 二人赶紧应了一声,急走几步离开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倪新对临时警卫组的一名副组长命令道:“除了以前的警卫,你也带人在这里保护将军。将军如果要离开办公室,务必暂时劝阻。然后马上告知我或者山木队长。” 山木龙三带人去发生爆炸的停车场调查。走廊里很多人和倪新打着招呼,询问状况:“倪秘书,将军没事吧?” “倪秘书,是不是周成斌带人打进来了?抓住没有?” “倪秘书,我能帮你做点什么?这个周成斌,去年他突袭司令部,我还因此受伤。做梦都想有机会抓住它。” “倪秘书……” “……” 倪新笑着说道:“没事,将军很安全。将军有令,执勤的各就各位,没有任务的都回去吧。周成斌没有打过来。这里戒备森严,他焉能自投罗网?是停车场发生爆炸,很可能只是意外。” “可是我们分明听到了好几次爆炸声,最起码两次,唉,你们说是不是?” 这里不是76号,倪新无法拉下脸发作,只好还是笑着,眼神里却已经带了几分凌厉:“是吗?这么说你对发生了什么了解很清楚啊?你是哪个部门的?跟我来,做个笔录!” 说话的人赶紧笑着分辨:“我怎么会清楚?我也就是一说,那什么。倪秘书,你忙吧,我先走了。” 众人一看,都怕也碰钉子,纷纷散去。倪新一眼看见孔文清也在,叫住了他:“文清,76号的人只有我和山木组长两个,这里的人我都不熟,我怕李主任也被惊动了。麻烦你给主任打个电话。向主任汇报一下这里一切还好,将军安然无恙。” 孔文清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的,我这就去办。” 倪新来到停车站,山木龙三正在讯问爆炸发生时门口执勤的卫兵。一辆被炸得只剩下黑色架子的吉普车停在那里,周围的几辆车也遭池鱼之殃,玻璃被炸得粉碎。倪新对山木龙三说道:“别的我不敢说,技术鉴定能力76号首屈一指。我看从我们那里调几个技术人员过来,协助勘察现场。” “你说得对,那就办吧。还是麻烦你去给鉴定科联系一下,请他们派人来……倪桑,你看,那是什么?” 倪新顺着山木龙三所指的方向看去:司令部办公大楼三楼走廊的大窗户外面,和那面高高飘扬的日本军旗相对,有一幅白色的条幅在风中飘扬。楼下还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倪新也很奇怪,对山木龙三说道:“山木君,我过去看看。你先和鉴定科联系。”转身对身边两个临时部下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解下条幅,倪新看了看内容,心里一阵发紧,这个条幅是什么时候挂上的?这岂不说明只要周成斌愿意,随时可以出入日军司令部?明知道要碰个大钉子,却不能隐瞒不报,倪新硬着头皮求见影佐祯昭。 影佐祯昭对着条幅足足两分钟没有说话,内心愤慨已极:该死的周成斌,什么东西!居然俨然以长辈、天朝上国自居,出言羞辱!我一定要杀了你!影佐祯昭的脸色狰狞的可怕,难堪的沉寂让倪新心里一阵发毛。没等影佐祯昭站发作,门砰的一下打开,全神贯注的倪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就要拔枪。再一看,又松了口气,原来是影佐太郎跑了进来:“爸爸,我困了,我要睡觉。” 影佐祯昭放缓了神情说道:“好,我带你去里面找妈妈,乖乖的睡觉……”突然,影佐祯昭看见儿子怀里抱住一个绿色玩具小马,他吃一惊,声音陡然拔高:“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一个绿色的玩具绒布小马抱在影佐太郎怀中!影佐太郎从来没有见过爸爸这么严肃的语气,也有点害怕,老老实实地答道:“小绿马,小红马的妹妹。” 影佐祯昭厉声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 太郎吓得有点结巴:“我不……知道……” 影佐祯昭的声音不由得又高了几度:“不知道?!怎么可能?好好想想!还有,你想要只小绿马的事,都和谁说过?” 影佐太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更说不出话来。影佐祯昭被儿子的哭声提醒,赶紧和缓了语气,哄到:“没事没事,太郎别哭了。爸爸也没有说你什么啊,乖,别哭了,再哭,这个叔叔会笑话你不像个男子汉的……”倪新两眼望向窗外,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影佐祯昭的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极为不满:“你和孩子发什么脾气?看我们母子不顺眼,我们回日本去!不就是一个玩具小马吗?你还有脸问孩子都和谁说过?你在圣诞节前就答应给孩子一个绿马作为礼物,孩子高兴的逢人就说,说他有个天下最好的爸爸,前后两栋公寓楼谁不知道?现在圣诞节过了,元旦也过了,春节都要到了!你答应好的小绿马哪?” 影佐祯昭看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气的脸都变了颜色的妻子,当着倪新的面又不好怎么样。只好说道:“你不明白……好了,你先带孩子去睡吧。倪秘书,我们到旁边的秘书室。”倪新这才明白原来影佐祯昭答应过给儿子买一个小绿马作为礼物,一直没有兑现。那么,现在影佐太郎抱着的小绿马是哪里来的? 影佐祯昭还没有在秘书室里坐定,山木龙三进来汇报:“将军,爱俪园也是停车厂发生爆炸,炸毁的就是我们派去的监视假目标、诱捕周成斌的车……很不幸,车上当时有三个人,遇难了。现场发现了这个,将军请看——” 一张白纸上几行大字刺得影佐祯昭一阵眩晕:影佐小辈,设此奸计,贻笑大方!上天有好生之德,念汝假妻伪子,实属妇孺,留尔一命!尔妻尔子,命在我手,随时取之,易如反掌!然成斌堂堂男儿,不屑行此下作龌龊之事,好自为之! 影佐祯昭深吸了几口气,勉强镇定下来,说道:“那个条幅,还有这张传单,对了,还有那个小绿马……我会尽快交给你们。小野将军曾向我说过:76号的技术鉴定能力在上海首屈一指。你们鉴定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 倪新和山木龙三被特意调来负责司令部的安全,却发生了爆炸及条幅事件,原以为会受到到最严厉的处分,没想到影佐祯昭话里话外却没有追究严办的意思,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倪新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那么属下等明日就回76号?” 影佐祯昭疲惫且不耐烦:“行了,回去吧,这几天辛苦了。” 站在一旁的秘书也赶紧借机问道:“那么,将军一天杀一个支那人逼迫周成斌现身的命令,是不是从十六号起继续执行?” 影佐祯昭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说道:“算了,一并交给76号,由李主任全权处理吧。你们都出去吧。” !! 第九十一章 意诚商贸 十六号中午,76号,倪新向李士群汇报着:“那只玩具小绿马,影佐帧昭将军费了很大力气,从他儿子手里骗出来。经过鉴定,应该是先把成品拆散了,然后再用手工缝制起来的。据影佐太郎说是一个不认识的叔叔交给他的。这个孩子还不到五岁,什么也问不出来。” “是啊,这么大的孩子,又是影佐将军的独生爱子,总不能训斥吓唬,也用刑审问吧?再说交给孩子这个玩具绿马的人是有意为之,而孩子是无心的,根本不会让孩子有机会认出他来。那个挂在办公楼的白色条幅,有什么可以追查的线索吗?” “鉴定科给出了结论,说是用一种特制的颜料写的,遇水后才能显示出来。据田中胜荣说条幅、爱俪园爆炸现场传单上笔迹就是周成斌本人的。田中君说他可以分辨出军统近百人的笔迹,包括戴笠、毛人凤在内。” 李士群沉吟片刻,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很明显,日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人。田中君也说军统一直有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卧底。这个传言他细细想来,第一次听见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当时小野将军还曾密电他调查传言的真假。周成斌就是想告诉影佐帧昭这样一个事实:你再敢滥杀无辜,我就以其人之道反施其身,杀了你的妻儿。甚至你自己的性命也在我的掌握之中。” 李士群突然一笑,说道:“提起小野将军,有个好消息,小野将军春节后会重返上海。具体做什么,现在还不清楚——进来!” 山木龙三走了进来:“李主任,属下刚从爱俪园调查回来。倪秘书也在,正好。” “说来听听。” “爆炸发生时,由于离周成斌自己设定的三天期限只剩最后几个小时了,我和倪秘书安排监视假目标,诱捕周成斌的三个人神经都处在高度紧张中,所以都在车上监视,一同毙命。这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炸弹是如何安在车上的,无从追查。属下问了两栋日军高级军官公寓楼里的住户,证实了的确有很多人知道影佐帧昭将军答应给儿子买一个绿色玩具马作为礼物的事。人数太多,又都是日军高级军官的家眷,也没办法查下去。” 李士群叹道:“唉,这个周成斌,的确是心腹大患。上午田成羙队长带人复检了福田英夫的尸体,证实了先前的结论:死因是咽喉一刀毙命,凶手行凶手法干净利落,一刀准确割断了颈动脉,绝对是职业杀手所为。那些被抓起来的嫌疑人谁也不具备这个能力。” 倪新插话道:“既然如此,主任何不做主放了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好吧。章医生是上海知名的传染病专家,满洲关东军也来了电报,力保杨文举等两名随员的清白。再说那十几个嫌疑人里面也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都放了吧。至于已经处决的两个……就把罪名推到他们身上,对上对下,总要有个交代,你们去安排吧。对了,倪新,叫刘泽之进来。” 刘泽之奉命觐见,本以为李士群也会问他有关日军司令部发生的事件,没想到李士群却换来个他意想不到的话题:“泽之,听说你去过提篮桥监狱,探视过赵敬东,可有此事啊?” 刘泽之的心虚明明白白摆在脸上,他偷觑了一下李士群的脸色,答道:“就去过两次……给他送点东西。主任,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士群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怪你。你说……赵敬东到底是不是军统的卧底?” “当然不是,卧底不是李明华吗?赵敬东就是好心办了坏事,枪打出头鸟,倒霉赶上了。” “卧底真的是李明华吗?” 刘泽之很不解的问道:“不是他吗?他不是都被处决了吗?听倪新说有他亲笔画押的口供。再说自从李明华被处决,76号再也没有发生过泄密事件,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士群笑笑,换了个话题:“泽之,对中日之战,你有何看法?” 刘泽之想了想说道:“我看不太清楚,不过我觉得以前日本人说的速战速决,现在看来是不太可能了。目前看已经陷入了胶着状态。”他心中暗暗思忖,李士群突然和他说这些,意欲何为? “嗯,此话说的有道理。泽之,这一年多来,你是不是搞了不少钱啊?” 李士群直截了当的问了这么一句,刘泽之脸一红,很不好意思,又不敢不答,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什么……没有……也不多了……主任,我是说……” 李士群笑笑,突然说了一句:“既然你说赵敬东不是军统的卧底,那你就出面把他保出来。” “真的?主任,这可太好了,老赵都被关了半年多了……主任,你别拿我开心了,我保他?属下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是主任您体恤下属。还让他回来,当行动队二组的组长?那现在的组长段文涛……” “想什么那?你没长耳朵?不是无罪释放,是让你把他保出来,保外就医啊,监外执行,什么污点证人,你自己想个名目。”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属下明白了。保出来之后,让他干点什么?请主任指示。”他已经猜到了李士群的用意。 果不其然,李士群说道:“赵敬东这个人,一直是在淞沪一带混江湖的,以前我在南京的时候,帮过我一些忙。性情直,一根直肠子偏偏还没有自知之明,自觉的心机深沉。好胜心强,讲江湖义气,市面上关系多。这样的人,做特工未必合适,但是在这个乱世里搞点钱,以他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泽之称赞道:“主任您看人就是准,老赵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您的意思是……” “我给你一笔钱,你找个什么人,以他的名义开家公司,让赵敬东负责,以后有机会做点生意。” “是。”刘泽之很高兴的点头答应:“请主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公司的名字……以前夫人说过,三鑫商贸公司,怎么样?” “俗不可耐!”李士群想了一下,在办公桌一张白纸上写下“意诚商贸”四个字,说道:“《大学》有云: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刘泽之再次称赞道:“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主任您博览群书,属下望尘莫及。” 有钱好办事,有权事情更好办。众人都知道刘泽之是李士群的秘书,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瞒着李主任,完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意思,但是谁也不敢把这话当真。三日后,赵敬东走出提篮桥监狱的大门。元月二十七日,农历除夕之夜,“意诚商贸公司”正式挂牌。由赵敬东出面,请来了76号一些同仁,共度除夕。 这是一栋刚装修好的两层石库门小楼,楼上楼下,厢房正房,一共十来间房子,由于还没有正式开业,整栋房子里除了赵敬东,只有一个看门的,和赵敬东一个叫张小丹的小兄弟。出狱不过数日的赵敬东换了一身黑色高档西服,精神焕发。他对那个叫杨君的看门人说道:“老杨,再打个电话,催催送酒的。菜都来了,一会放凉了。来,我们先入座吧。” 众人入座,张克清笑道:“老赵,你这可真应了一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看着人都年轻了。” 倪新也说道:“是啊,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你是因祸得福了。” 蹲了大半年的班房,赵敬东沉稳收敛了不少,他笑着一一给客人倒上酒,赔笑说道:“这还不是托你们几个好兄弟的福吗,这一劫可算是满了。以后全要仰仗诸位大力帮忙。唉,这半年,在牢里倒也没受什么罪,一是泽之花钱托人,监狱长王洪英的关照;再说咱们兄弟到哪都不能任人欺负。就是想这口酒,馋的我啊,五脊六兽的不自在。来,我先干为敬。泽之,你怎么不喝?” 刘泽之笑笑,叹道:“自从上次中秋节中毒后,一直没有缓过来,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必须戒酒。老杨,麻烦你给我倒杯茶。” 那个看门的四十来岁,身材很高很瘦的男子拿来一杯茶壶,给刘泽之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茶壶放到桌上,又出去张罗。 “我以茶代酒,也敬老赵一杯。老赵,什么时候正式开业?得过了正月十五吧?” 赵敬东答道;“可不是吗,怎么也得过了十五。泽之,我知道你的胃还没有好,吃不了凉的冷的,特意让老杨去饭馆定了个火锅,一会就送来。泽之,我要特别谢谢你。” 刘泽之笑道:“谢我干什么?在座的都是自己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这都是李主任的意思,我不过是个跑腿的。” “那是,李主任的恩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倪新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问道:“泽之,过年这几天假期,有什么安排吗?” “我准备去杭州玩两天。和徐……我自己一个人。” 大家都笑了,倪新开着玩笑:“放心,我们不会要求同行的,就你一个人,和徐……泽之,你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吗?” 刘泽之瞪了倪新一眼,这时,杨君带着饭馆伙计,端进来一个热气腾腾的什锦火锅。赵敬东招呼道:“来来,大家都动筷子,泽之,我先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来,你先给张大哥盛,毛俊,你自己也吃啊。” !! 第九十二章 西湖之夜 正月初一的杭州,游人如织,微风拂面,冬日暖阳,照的人熏然欲醉。刘泽之和徐建雪,携手游湖。四周不时传来苏州评弹的吴侬软语之声。西湖边上的饭馆酒肆,人来人往,一片歌舞升平。 刘泽之叹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徐建雪嫣然一笑:“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你不是答应陪我坐画舫游湖吗?时间不早了,我们去码头吧。” 二人相携来到码头,上了一艘中型画舫,船上除了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家四口,和一名身穿灰色印度绸长衫、蓝缎紫羔皮马褂,一看就是苏杭乡下殷实人家的男子。此人正是周成斌。七个人包下这艘由一对中年船家夫妇经营的画舫,说好在湖上过一夜。那名男船工摇着撸,画舫摇摇晃晃离开码头,进入西湖。不大一会功夫,岸边的人就消失在地平线上,天地之间只剩下这艘画舫。刘泽之徐建雪二人很自然的和那名单身男子聊到了一处。刘泽之笑道:“人家一家四口用餐,这位先生不嫌弃,就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敝姓刘,这是我的……表妹。先生贵姓?” “免贵姓周。只要二位不嫌打扰,太好了。” “周先生这话太客气了,相逢就是缘分。”刘泽之让船家拿来一碟糯米藕、一盘酱牛肉,又点了一个莼菜汤,和两个蔬菜。又要了一小壶绍兴黄酒。三人坐在船尾一个小桌子上边聊边吃。太阳快落山了,湖上风大,刘泽之很自然的脱下西服外套,披在徐建雪身上。周成斌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另外一家人也在船头坐定,开始用餐。船尾只剩下他们三个人。过了一会,刘泽之笑道:“想起来这好像是你我相识以来,相处时间最充裕的一次。” “是啊,总算有机会聊聊天。你怎么不喝酒?是不是上次中毒后,还没有康复?” 刘泽之关切的问道:“我没事,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康复了。倒是你,上次电刑之后,有没有留下后遗症?你的心脏怎么样了?” 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他的身体……恐怕康复无望。只是何必说出来让刘泽之跟着担心?笑道:“我没事,多少有一点后遗症,慢慢调理吧。泽之,说点正事。重庆局本部从南京汪伪集团高层得到消息,日本人在崇明岛上修建了一个大仓库,近期准备投入使用。奇怪的是这个仓库既不归属军方管辖,也不归上海市政府管辖。你觉得这个仓库,和你以前提到过的倪新和山木龙三参与建设的那个基地,是不是一回事?” 刘泽之自是明白周成斌的身体,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乐观。但是多问何益?只好不再提及这个话题。他想了想答道:“我想应该是一个项目。崇明岛并不大,不可能同时修建两个大型基地。还有件事,小野平一郎农历正月十五后会重返上海。我留心观察,他应该不会回日军司令部。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特务机关长还是由影佐祯昭担任。” “你有没有机会上崇明岛上看看?” “嗯——正月初七,李士群上岛视察,他应该会带倪新去,我可以想办法让倪新去不成,但是倪新去不了,他会不会带我去……我不敢肯定。”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那就先别着急,等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再找机会。我怀疑小野平一郎重返上海和崇明岛这个基地有关系。你还记得吗?那些失踪的技术工人,当时是小野平一郎出面答复市警署的。对了,李士群搞得那个‘意诚商贸’是怎么回事?杨君安排进去了吗?” “已经安排进去了。这个商贸公司就是李士群为了敛财成立的。这家公司李士群本人不便管的太多,我们可以好好的利用。前几天我听李士群的太太说要挣钱,还是药品、军火利润大。杨君是咱们的人吧?” “是的,但是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药品、军火?李士群有什么反应?” 刘泽之答道:“当时李士群不在场。不过……有的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打着叶吉卿的名义,先斩后奏。” 周成斌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别大意了。这家公司实际上是由你在操盘,出了事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何况公司刚办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买卖。万一你因此暴露,得不偿失。你先好好的把公司的经营搞上去,规模搞的大一点,经营的种类杂一点,以后才好有机可乘。” 刘泽之点头称是:“我明白,要先让李士群挣到钱。再出点什么事,他就脱不了干系了。” 周成斌说道:“前几天毛先生派遣一个特使去了孙文凯那里。这个特使带来了一个消息。你知道南极星是如何被甄别出来的吗?说起来你应算头功。” “哦,是吗?这话不知从何说起?”刘泽之很奇怪:“我一直在寻找谁是南极星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还记得在你主动找茬被李士群关禁闭之前,派你弟弟刘无送给郭烜的那张张克清交给你的纸条吗?” 刘泽之想起来了:“记得,张克清说是从李明华办公桌抽屉的夹层里发现的,请我替他翻译。” “郭烜偶尔触动灵机,从里面发现了重要线索,推断出来南极星的身份,设下了陷阱。具体情况那名特使也不清楚。” 刘泽之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这么说这个张克清帮了我们一个大忙。他到底是敌是友?会是中统的人吗?” 周成斌很肯定地答道:“不是。” “为什么如此肯定?” “因为毛先生就是这么答复我的。我也不知道理由,但是我相信毛先生不会信口开河。我最担心的是从这件事情看起来,张克清似乎知道你的身份,你会不会有危险?”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应该不会。如果他要出卖我,早就可以动手了。我从来不相信巧合,现在看起来张克清一定是有意把‘南极星是谁’这个重要情报泄露给了我们。只可惜我们明白过来太晚了。你放心,以后我会多留心这个人。” 正事谈完,周成斌站起身来,走到船边,极目远眺。刘泽之和徐建雪有说有笑的和船家商量,说是要自己动手做几个鱼鲜菜做夜宵。周成斌看见这一幕,突然走过来笑道:“问个题外话,你们……相处的还好吗?” 徐建雪笑了笑没有说话,刘泽之很意外,周成斌怎么问起这个问题?也没多想,顺口呵呵一笑,答道:“挺好。你看我们是不是很般配?哎,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 周成斌不好再说什么。刘泽之又说道:“成斌,影佐祯昭让你搞得灰头土脸,大失颜面。现在你是他的头号敌人。我想如果最近没有紧急任务,你最好在苏杭多待几天,避避风头。” 周成斌淡淡一笑,答道:“我是军统上海站的站长,现在是战时,一个军人,怎么可以擅离职守?” 这艘画舫上只有很小三间客房,由于刘泽之和徐建雪是以表兄妹的身份一同游湖。船主很自然的把一家四口安排在一间房子里,让刘泽之和周成斌住一间,徐建雪单独一间。 夜幕降临,周成斌和刘泽之聊了一会天,很快睡着了。半夜又被心口阵阵隐痛憋醒,他赶紧起身坐起,大口喘气,稍有缓解,却发现一旁刘泽之的床空了。凝神细听,隔壁房间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这个时候,刘泽之怎么去了徐建雪的房间里? 周成斌披衣起身走到门边,想拉开门过去看个究竟,转念一想,又收回了已经放到门把手上的手。这个时候他过去,也许会很尴尬。他回到床边坐下,三年前的一幕闪现在眼前…… 民国二十五年八月的南京,骄阳似火,奉命外出公干的周成斌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天,没赶上好友郭烜的婚礼。他一下火车就直接来到郭烜租住的小院,门口贴着大红双喜,鞭炮屑犹在。门却关的严严的。他用力砸着门,高声叫道:“老郭,开门!什么时候,还在高卧?你可真是快活不知时日过,太阳都要下山了!再不开门我就……” 院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身穿正红织锦缎旗袍、烫着齐肩长发的淡妆少妇站在他面前。周成斌只觉眼前一亮,一下子愣住了,暗道郭烜这小子眼力不差,别看他又古板又不通人情,居然娶了如此漂亮的一个太太,艳福不浅。他语无伦次的寒暄道:“郭烜哪?怎么是你……你是……我那个,是郭烜的兄弟,我叫周成斌,比老郭小两岁。我是说应该叫你一声嫂子。我们在一起随便惯了。你可别介意。” 那名少妇低头莞尔:“请进吧。郭烜一大早六点多钟就被叫走了,说是局里的电台监听到一个可疑信号。他说去去就回来的。进来喝杯茶。” 唉,三年的岁月逝去,那个兄弟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重庆,而当初那名艳绝人寰的少妇就在旁边的房间里…… 又过了没多久,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周成斌赶紧脱下外套,回身躺在床上。刘泽之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悄悄上床睡去。 第二天天大亮后,画舫返程,刘泽之和徐建雪在船尾低声聊着天,基本上都是刘泽之在说,徐建雪偶尔插两句话,时不时被逗得展颜一笑 !! 第九十三章 假钞 二月一日,正月初七,李士群带着倪新前往崇明岛视察。临走前对刘泽之说到:“你在办公室等我回来。” 刘泽之应了一句,打开车门,目送李士群的专车远去。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下班后,李士群还是没有回来。刘泽之百无聊赖,外间办公室里只有两个单人沙发,他拉过倪新办公桌后放着的椅子垫脚,半躺在单人沙发上,准备小憩片刻。躺了一会,又觉得有点冷,顺手拉了一件倪新的外套盖脚。 一张照片从倪新外套里侧的暗兜里掉了出来。刘泽之捡起来一看,是两个人的合影,坐着的是一个穿着和服的妙龄女子,有点似曾相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站着的正是穿着一件立领衬衣的倪新。 照片上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倪新的手还搭在那名女子的肩膀上。没听说倪新有过什么过往密切的异性朋友啊。而且看照片上二人的神态,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异性朋友那么简单。看照片边缘的磨损程度,应该是几年之前照的。这个女子是谁?是日本人吗?倪新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倪新不会也是日本人吧?不可能啊,怎么看都不像。再说如果他真是日本人,上海沦陷日寇之手,倪新又不像田中胜荣那样,化名在国统区潜伏,他有什么必要隐瞒自己日本人的身份? 刘泽之又想起自从和倪新相识以后,这个人的种种令人费解之处,认定在倪新身上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放回倪新衣服的暗兜里,又挂回原处。 晚上十点多钟,李士群终于回来了。刘泽之赶紧迎上前去,替李士群宽衣:“主任,您辛苦了。我替您沏杯茶吧。” “不用了,我马上还要走。泽之,你先看看这个。”李士群递过来一沓十美元面值的钞票。然后去了洗手间。 刘泽之拿起钞票看了又看,这些钞票都不是全新的,也不连号,李士群给他看这些干什么? 没过一会,洗漱完毕的李士群回到办公桌后坐下,又递给他一沓法币。刘泽之看了看,还是半旧的钞票,也不连号。不同的是各种面值的都有。“主任,您给我这些干什么?” 李士群笑了笑说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和赵敬东找一些跑江湖的,在一星期之内在上海市面上把这些钞票兑换出去,或者花出去。看看有多少人能鉴别出来。” 刘泽之马上反应过来:“这么说这些钞票都是假钞?”他拿起几张仔细打量,又对着灯光照了半天,说道:“反正我是看不出来。这是哪来的?” “不该问的不要问!记住,你自己不要出面,只需要记下来兑换、花出去的成功率有多高,如果被发现了,原因是什么,就行了。倪新——把箱子里的东西交给泽之。” 倪新拎过来两个小帆布箱子。李士群又说道:“不要告诉赵敬东这些货币的来源。” 刘泽之点头应了一句:“是,请主任放心。有件事想向您请示:如果出了事,是否需要出面捞人?” “不要打着我的名义,出了事你自己和警察交涉。” “明白。” 二月六日,康慈医院化验处,刘泽之来做胃部复查,抽血化验后,坐在医院大堂里等结果。一名医生模样的人叫住了他:“刘先生是吧?你的化验结果出来,有点问题,跟我来一趟。” 化验室里,周成斌摘下口罩,问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你看看这个。”刘泽之递给周成斌几张钞票。 “法币和美元,有什么不对吗?” 刘泽之答道:“这是李士群几天前给我的。都是些假钞,数量不少。让我找人在市面上兑换,或者花出去。本来我以为是他从哪里没收来的,想发笔小财。几天下来,才明白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周成斌翻来覆去的仔细看着这些钞票,无奈他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看不出什么眉目,只得说道:“怎么了?上海市面上经常有假钞出现,这并不稀奇。哦,美元防伪措施严密,假钞少一点,也一直无法完全杜绝。” “你听我说,赵敬东找了十来个小混混拿着这些法币,在市面上兑换、花费,居然没有一个人被发现。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跑到银楼去买金银首饰,居然也得手了。你知道虽然民国政府的法币在市面上早就禁止流通了,但是很多商人需要和国统区做生意,暗地里法币还是有一定的市场的。” 周成斌还是不明白:“是啊,那又怎么了?” “你看看这些法币,如果是私人暗地里悄悄伪造的,一个人,就算是几个人的一个小组织吧,能力资源都有限,肯定不会伪造这么多面值的法币,你说对不对?” “对啊,一样的时间精力,只伪造一种面值的,要省事得多。你的意思是这批法币是有组织的大规模伪造的,准备在国统区使用,扰乱我们的金融市场。第一批成品伪造出来之后,先在上海市场上试试水。” 刘泽之点头答道:“只有这一种答案。李士群说过:一件事情你拿不准,或者找不到真相,有一个简单的办法,把所有不可能的、不合逻辑的排除,剩下的就是真相。” 周成斌又拿起十美元面值的假美钞看了又看,说道:“这些美元只有一种面值,应该是技术条件所限。其他面值的防伪暂时还无法破解。上次失踪的一百多个技术工人,包括印刷工、雕版工,是不是就是被弄到哪里,伪造货币去了?泽之,你说日本人在崇明岛上修建的那个基地有没有可能就是伪钞印刷、制造的工厂?而整个事件的幕后主持就是76号?”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不是,最起码不完全是。你想啊,你曾说过从南京汪伪集团高层得知,那个基地规模不小。伪造假钞用不了那么大的地方。再说刘无曾在十多天的时间里,每天接送倪新和山木龙三往返码头。据刘无说和他们两个一同去崇明岛的有市警署、日军司令部、特高课、宪兵团、市政府等等其他机关的人。76号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调动这些人。” 周成斌的眉毛簇成一个“川”字,他忧心忡忡的说道:“伪造法币有可能,伪造美元……金融战从来都是战争的一部分。上次你说日本人在崇明岛搞的这个基地好像和犹太人有关。犹太人,这个民族人不多,可是聪明人不少,上次我们从小野平一郎手里‘偷走’的威廉史密斯不也是犹太人吗?日本人是不是从他们之间找到了仿制美金的专家,所以才造出了这足以乱真的面值十美元的伪钞。尤其是这做旧的技术,真是天衣无缝。这些美元兑换、花费的时候,有没有被人发现?” 刘泽之答道:“只有一次。有个胆大妄为的青帮徒弟,居然跑到汇丰银行要存这些假美元,被银行看出来,通知了市警署,还是我把这个人给保出来的。” “必须马上向重庆汇报,并把这些假钞送回重庆请金融专家鉴定。” !! 第九十四章 财神 派遣到苏北孙文凯所辖的忠义救第三纵队公干的军统特使,带着周成斌通过交通站送来的伪钞样品,出发赶回重庆。二月十六日上午,这些伪钞放到了戴老板的办公桌上。很快,又送到了几名专家那里,拿到技术鉴定报告后,当天傍晚,紧急召开了由中华民国行政院、财政部、军统局、四大银行参加的联席会议。 财政部首先宣读了专家的鉴定报告:送检样品一确系伪造法币。所用纸张、油墨等与真品无异。印刷用雕版系自行伪造。防伪措施可以乱真。用肉眼无法辨别。专家使用特制仪器方可分出真假。 送检样品二,非我国产品,经初步鉴定,确系伪造美元。所用纸张与真品相同。油墨、雕版系自行伪造。防伪措施可以乱真。普通人用肉眼辨别。专家用肉眼偶尔可以分辨,普通人辨别真假使用特制仪器。建议送制造地(美国)进一步鉴定。 财政部代表首先发言:“这些假币几可乱真,而且涵盖了几乎所有的面值。如果流通到国统区,必将给我们本就不堪重负的战时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 与会的军统代表毛人凤心道:“这不是废话吗?”,他发言道:“财政部有何具体的应对措施?” “除非我们紧急宣布现在市场上流通的原有法币废止,立即重新设置图案、采取新的防伪措施,发行新货币替代它。不过这只是一个天方夜谭,因为这需要的资金是个天文数字,而且需要时间。特别是……发行新货币的准备金根本就不足。” 又有四大行之一的交通银行的代表提出:“能否在国统区各大城市设置货币监管局,发放专业仪器,查抄假币。” 马上有人反问:“资金哪?少了不管用,多了还不如从新印制发行货币。” 会议一直开到午夜,还是没有任何可以付诸实践的有效办法,只达成了一个共识:从今以后,再印刷正常更新的钞票时,增加防伪措施。逐渐替代以前在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但是这需要两到三年的时间。这期间假币会给国统区的经济造成多大的损失,与会众人个个心知肚明,却都无法可施。 终于,毛人凤觉得到了自己说话的时候,他笑了笑说道:“在座的都是金融专家,财神爷。只有我们军统一家是搞情报行动的。既然无法从技术层面想办法,只能来硬的。我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手的这批假币半年后才有机会出现在市面上,这之后,诸位采用新的防伪措施的真法币应该也在市面上流通了。” 众人心中都有些疑惑:如果这样,那真是大功一件,可是军统有这个能力吗?却又无法追问。因为军统的一切,似乎都是机密。 会议上毛人凤主动揽下了任务,因为他知道这批假钞是军统发现的,即使自己不出面,最后任务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何不主动一点?连夜回到办公室,他思忖道:摧毁崇明岛上日本人建立的假钞基地,不是上海站一家可以完成的任务。他决定派遣戴如带领十二名专业爆破手携带重武器前往上海参与行动。 二月十八日,周成斌接到密电,他首先来到康慈医院找到孟霄杰:“老孟,重庆局本部策划了一个代号‘财神’的行动,需要从苏北调些人手,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安顿这些人才能万无一失?” 孟院长的话还是不多:“什么时候到?多少人?在上海停留几天?是分批来,还是一次性到达?” “分两批赶来。本月二十二日第一批三十人抵达上海,二十三日第二批,这一批人准确数字我还没有搞清楚,应该在十五人左右。加起来一共四十到五十个人,停留三天。要想办法让他们安全进入医院,还要保证他们安全离去。而且这些人都带有武器。” 孟霄杰半天没有说话。康慈医院是一家档次很高,面积却不大的高档医院。心脑血管科、骨科在上海滩有一定的知名度。医生和护士加起来不过二十余人,住院的病人经常在十个左右。突然涌进来这么一大批人,很难掩人耳目。 周成斌也知道很困难,,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孟霄杰开口。过了一会,孟霄杰问道:“不太好办。周站长,能不能化整为零,让这些人分头藏匿起来。” “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是这批人大多不是专业特工,而是一线战士。他们对上海完全不熟悉,很多人甚至没有过城市生活的经历。突然来到大上海,很容易暴露。而且虽然调集了这么多的人手,这次行动我们的实力还是处在绝对的下风,只有趁对手不备,突如其来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有一线成功的可能。如果事先有人被捕……整个行动都无从谈起。” 孟霄杰更为难了:“周站长,您的意思是这些人在康慈医院期间,最好还不要与外人接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大老爷们,大部分人还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康慈医院是一家大都市里的高档医院,不是这些人该来,或者来得起的地方啊。” 孟霄杰这个人周成斌很了解,说的少做得多,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开口诉苦。但是这里不行,其他两家联络点,一家老虎灶,还有一家是小书店,更无法落脚。至于徐建雪负责的联络点,既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也不是他有权利指挥的。他只能硬其心肠说道:“老孟,我还有点急事,必须马上离开。刚才说的事我知道你有困难,但是此次行动事关重大,我已经向重庆军本部立下军令状:不成功则成仁。请你务必想办法完成。” 孟霄杰并不想讨价还价,可是完不成任务,他自己的生死是小事,整个财神行动怎么办?只好又说道:“站长,先请留步。您也是知道的,康慈医院和别的医院构建不同,一共十二名医生,七个稍有名气的都是合作关系,在医院里挂牌经营出诊。我虽然是院长,其实和他们之间没有统属、雇佣关系。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按期交纳费用,我指挥不动他们。” 周成斌看了看手表:“以前李智勇副站长并不知道你这家联络点。从今天起,你由他指挥,和他直接联系。至于杨爽负责的电台,会马上撤离并切断和你之间的联系。确保此次行动即使失败也不会连累他手下的行动组一同暴露。李智勇副站长化名李大壮下午会以应聘看门工友的名义到医院找你。暗号是他填表的时候写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写成:李达壮。而最后签名的地方则会改成:李大壮。人员接待、隐蔽、装备都由你们二位负责。我要的就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你们必须交给我一支装备好了武器、简单培训后的队伍。我将亲自带队完成此次行动。拜托了。”话一说完,周成斌起身径直离去。只留下孟霄杰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下午,意诚商贸公司,刘泽之来找赵敬东:“老赵,主任让你晚上去一趟他的公馆。把这些日子我们兑换、以一半的价钱批发给别人的那些‘特殊货物’的收入送过去。”刘泽之开门看看走廊,确定没有人,这才又神神秘秘的说道:“主任交代,你先送过去七成,其他的是我们两个的。” 赵敬东很兴奋:“泽之,这生意太好做了。这么下去,我们就发财了。还有没有第二批?” 刘泽之轻敲了一下赵敬东的头,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第一批刚干完,又想着第二批?” 赵敬东离开他刚买的豪华型红木办公桌,也坐到沙发上,凑近刘泽之,低声说道:“谁能和钱有仇啊。再说我们现在路子也铺开了,人手心里也有谱了。真的有第二批,绝对比第一批出手快、挣得多。” 刘泽之笑笑:“这我哪做的了主啊。要看李主任的意思。反正我们哥两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听我说啊,有了好处要想着其他人。明天是周末,我出面替你请请大家。特别是你以前的顶头上司田成羙队长。还有倪秘书他们几个。对了,我上次让你收集整理的兑换经过,发现的问题,你给我,我给李主任起草一份报告。” “都在这里,早就写好了。泽之,请客的事,我都听你的。” 当天下午,李智勇来到康慈医院,对护士说:“听人说你们这里要招一个门卫,我来应征。” 那名护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智勇:四十来岁,个子高大,身体健硕,憨厚朴实。答道:“是的,你等一会,我去看看院长有没有时间。” 不大一会,孟霄杰走了出来,看了几眼,问道:“认识字吗?” “上过几年私塾,认识的不多。” “填个表吧。” 李智勇填完表,双手交给孟霄杰,孟霄杰看了一眼说道:“字写得很工整。还需要找个铺保。这样吧,医院里面死人是难免的事,太平间有尸体的时候,两个门卫需要轮着去值班。你害怕吗?” 李智勇憨厚的笑道:“老辈子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有啥可怕的?” 孟霄杰不相信的摇头道:“都这么说,一到了太平间,多少人腿肚子直打软?好吧,今天你先去太平间里试试工。如果不怕,找到铺保,我就雇用你。如果害怕,我给你三天的工钱,你也别费事找铺保了。跟我来吧。” 李智勇跟着孟霄杰来到太平间,二人来不及寒暄,马上介入正题,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办法。孟霄杰说道:“李副站长,我必须走了。明天上我还在这里见。” “好。记住:以后叫我老李。 二月十九日,孟霄杰正式聘用了李大壮。二人借着安排工作、交代上岗等机会又见了两次面,还是没有想出如果才能合理安排四十到五十人进驻医院的办法。 突然,李智勇一拍大腿,说道:“何必让这些人聚集到上海来?让重庆来的人也到苏北,和第三纵队抽调出来的人聚齐后,从那里出发前往崇明岛,岂不又安全又方便?”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要冒险从上海出发?但是另外一个问题又冒了出来:“那里距离崇明岛太远,我们没有交通工具。” 李智勇想了想答道:“即使从上海出发,交通工具的事情也要解决。去的时候需要,撤离的时候更需要。我们总不能让这么多的兄弟,都有去无回吧?我马上去找周站长汇报。”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九十五章 争执(上) 十九日下午,星期天,刘泽之和平常一样去上每周两次的日语课。宿舍门口,碰上了一个人,似曾相识,刘泽之点头招呼了一下就要离去。那人忙陪笑拦着他的去路:“刘秘书,太巧了,我正要去宿舍找您。” “你是……” “您忘了?我姓吴,是内卫组的。以前我找过您一次,就是赵敬东组长被关禁闭那一次,他让我找您想办法……” 刘泽之想了想笑道:“想起来了,你是老赵的小兄弟。最近很少见到你。找我有事?” “我被派到崇明岛去了。这不,我们赵大哥出来了,我想跟着他去意诚商贸公司……”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是内卫组的,这事你应该去找田队长。或者直接找赵经理。我能帮上什么忙?你说是不是?” “我找了赵经理,他说去意诚商贸可以。76号必须放人,他已经不在76号了,他做不了主。我是想找田队长,一想……万一田队长不同意……再把我当成卧底嫌疑……” 刘泽之笑了:“卧底不是李明华吗?再说你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就算这个所谓的卧底不是李明华,那也不是一般人物,最起码有个一官半职,谁会怀疑你?” 老吴陪笑道:“您就别损我了。刘秘书,您帮忙给田队长提一句,行不行?” “没问题,你是老赵的小兄弟,这个帮我不能不帮。哎,对了,你说你去了崇明岛,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田队长要重用你?如果这样,我就不好去对他说了。” “什么重用?”老吴发着牢骚:“就是用船接送倪秘书和山木组长,当个船夫。” 刘泽之又问道:“接送他们去哪?” “那个地方说起来您也知道,就是去年先拨给76号,您带人都整修好了,突然又拨给了日军司令部的那个小岛。”老吴压低了声音说道:“您经手的那批‘钱’,就是那个小岛上造的。我不能离船,这个秘密,我也是察言观色,才得出来的。您没听说过‘光棍眼赛夹剪’这句话吗?” “好了,别胡说了。等我见了田队长,替你说说。” 在徐建雪的联络店里,和周成斌再一次见面。刘泽之说道:“晚上赵敬东要请客,我今天不能停留很久。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么急?” 周成斌介绍道:“毛先生策划了一个代号‘财神’的行动,炸毁崇明岛上日军的假钞制造工厂,延缓迟滞对手的行动,尽可能保护国统区的金融秩序。” “我也接到了毛先生的密令,命令我全力配合你的行动。我今天下午已经把第一批假钞使用后,市场的反馈情况报告,交给李士群了。为了避免嫌疑,我特意提到似乎有人不惜花大价钱,在收集这些假钞。目的也许是为了仿制,也许是重庆无意中看到了,收集后想研究对策。我估计大批量的假钞生产马上就会开始。” “所以毛先生就给了我们半个月的时间,到本月二十八号必须完成任务。” 刘泽之摇头道:“成斌,崇明岛戒备森严,靠上海站一家的力量,绝对是以卵击石。” “这一点也在毛先生的预料之中,所以他给我们调派来了十余名专业爆破手,还有一批重武器。这些人员会协同第三纵队选出的精干人员一起参与行动。而且特别严令不准启用上海站原有的行动人员。李副站长建议这些人先在苏北孙文凯部聚集,而后前往崇明岛。我已经驳回了他的建议。还有,你能找到假钞工厂的具体地址和示意图嘛?” “巧了,本来我还以为会费一番周折,没想到一个无意中的机会得到了具体地址。送倪新、山木龙三他们上船往返的那个76号内卫组的人告诉我的,这是我换算出来的经纬度。但是他被要求不准离船登岸,所以工厂的示意图……那个地方以前是盐业银行的仓库,76号曾接手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做过简单的整理修补。我只能凭着以前的记忆力给你画一张草图。现在的情况怎么样,我没有办法探听到。四五十个人,还要撤离……最好有一艘航速快的大船……” 周成斌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的设想是在上海聚齐,然后从陆路抵达码头,分乘渔船,六七十公里的距离,四个小时抵达,凌晨突袭。这一切都可以借着夜色的掩护完成。如果从苏北出发,距离太远,最少需要十艘渔船,十个小时才能抵达。再加上行动所需的时间,必须在白天就出发开始行动。这么大的目标,中途不被发现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从上海出发。” 刘泽之突然心里一动,从哪里出发,都需要考虑撤离的问题,不是吗?从上海出发距离短,也仅是途中被发现的可能性小一点而已。难道……他盯着周成斌,很久没有说话。周成斌被他看得心里不自在,回避了他的目光,搭讪道:“泽之,你中毒后,胃一直没有完全康复,我给你换杯热茶。” 刘泽之冷冷的问道:“按照你的设想,即使行动成功,我没有看出来你准备如何全身而退。你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完成任务,就让这些战士全体死在大海里的打算?你打算坐着渔船去,再坐着渔船撤退,这样能撤回来几个人?你等于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泽之,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你怎么可以这样?” 周成斌喝道:“刘泽之!冷静!我们是军人……” “我没法冷静!我们是军人,可我们不是炮灰!”刘泽之拿起杯子,又狠狠地墩在桌上,杯中的茶水溅出来,浸湿了桌上的镂花桌布。“作为军人,国难当头,随时抱定为国牺牲,是我们的本分。但这不是一个长官,可以草菅人命的理由!” “刘泽之,你必须冷静!”周成斌起身走了几步,转回身站在刘泽之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已电告重庆:此次行动将由我亲自带队执行!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安排,把康慈医院这个联络点交给了李智勇……我不是不想撤退,可是茫茫大海中,爆炸后,我们乘坐的渔船,又是大白天,能逃过追捕吗?只能听天由命。所以我想自己带队去。” 刘泽之愣了一下,马上恶狠狠地说道:“那也不行!你以为你的命,只是你一个人的?别忘了你这条命是我和郭烜从鬼子汉奸手里抢回来的!赶不走日本鬼子,你不准死!再说你自己愿意找死,别的人为什么要陪葬?!” 周成斌无言以对:“……” 刘泽之拿起茶杯,一口喝干,叹了口气,说道:“你听我说,今天是十九号,给我三天时间,我来想办法找一艘足够大,航速快的船。如果三天后……我不拦你。” !! 第九十六章 争执(下) 刘泽之和赵敬东抛售的这一批假钞数量并不多,质量却很高。为了尽快抛售,取得第一手反馈情报提供给李士群。刘泽之制定了一个很低的价格:用一半面值的真钞即可兑换。许多人都看到这是快肥肉,而且这些跑江湖的混混,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第六感觉,这也是他们纵横江湖,保命的法宝之一。虽然赵敬东等经手人对假钞的来历守口如瓶,有些人却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幕后水很深,不是一般人操纵的,绝对有不可明言的官方背景。一些有实力、有野心的跃跃欲试,想再次分肥,甚至垄断这笔大生意。刘泽之和其中几个人见了面,双方或真或假的相互试探过。 第二天,二月二十号,刘泽之先去找了一个新结识的在帮的包打听,探听谁手里有可以出海的船只,这个包打听提供了好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而后捏着几张钞票心满意足的离去。刘泽之叹道这些人说话谁也摸不清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必须另外找渠道核实。 快到中午,刘泽之才来上班,倪新一见他就把他拉出办公室:“你怎么才来?主任找了你两次,我说你去医院了。” “昨天晚上去老赵的公司吃饭,不是喝多了吗?你在场的啊。今天头疼,胃也不舒服,一大早就去看中医了。主任找我什么事?” “臭小子,昨天晚上怎么拦都拦不住。你这一开戒,马上就没谱,现在好点了吗?主任那里我替你遮掩过去了。记着别说漏了,是去医院看病,你快进去吧。” 刘泽之笑笑说道:“多谢多谢。”而后整理了一下仪表,走进李士群的办公室。 李士群并没有追问刘泽之上午的行踪,只是命令道:“我记得去年我们调查过黑市上假钞生意情况。你去机要室找找,然后再核实一下,给我重做一个最新情况的报告。” 刘泽之答应着出来,来到机要室,要了一大推各式各样的文件,这是他的习惯,目的是不让机要员知道他真正要找的文件。机要员也都明白,并不多问,按他的要求找齐了文件。刘泽之一份一份的翻查着。他真正要找的是上海滩谁手里有他急需的可以远航的私人船只。 两个多小时后,他找到了目标。 黄金龙,与杜月笙齐名的上海滩大亨之一,上海沦陷后没有离开。此人八面玲珑,和日本人、南京汪伪政府都有来往。在江湖上更是一言九鼎,和国统区暗地里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次刘泽之在市面上悄悄抛售假钞,作为青帮大佬“大”字辈的黄老板的很多徒子徒孙,都从中分过一杯羹。 刘泽之找来刘无,交代了几句。回到办公室起草李士群要的报告。等他干完手头的工作,交给李士群,离开办公室,已是华灯初上。他邀请还在埋头工作的倪新:“这个点食堂肯定没饭了,我也懒得做了。我们一起出去吃西餐吧。” 倪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叹道:“没看见我还忙着吗?是不是明知道我去不了,故意做个假人情?今天估计要忙一个通宵。你自己去吧。西餐?你凑合吃点得了,知道你有钱,也不能这么奢侈。” 一听倪新又开始说教,刘泽之撇了撇嘴,穿上外套向外走去。倪新又加了一句:“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点吃的。” 刘泽之边走边答:“不管,自己想办法!从现在起,听你的话,节俭过日子。” 倪新摇头说了一句:“臭小子!不识好歹。”继续埋头干活。 苏州河畔一家法式西餐厅里,刘泽之又一次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已经给他要了一杯热牛奶:“听阿无说你昨天喝多了?喝杯牛奶。” “没事,你别担心。昨天晚上赵敬东请客,这几个月第一次喝酒,没喝多少,胃又不行了。我找到了一艘船,是黄金龙黄老板的私家游艇,不出海的时候,这艘游艇一直停泊在距离上海五海里之外的一个无名小岛上。排水量二百吨,核定载客一百个人。听他的徒弟说黄老板正月十五之后一直住在苏州一个清倌人那里,要到农历二月二,也就是三月一号才回上海。” 周成斌犹豫道:“黄老板这个人……和日伪都有来往,他能把他的游艇借给我们吗?提起这个黄老板,我倒想起一件事。听孙文凯说他上次从重庆来上海,协助郭烜执行芒刺计划,毛先生交给了他几样东西。毛先生交代说如果有必要,可以凭借这些东西要挟黄老板帮忙。” “那太好了,这个人我虽然不认识,听的传闻可太多了。他只有一个信仰:钱。只有一件事能胁迫他:利害。我们可以强行把船借出来。听说这艘船名义上是游艇,其实大部分时间是黄金龙用来走私的,花大价钱改装过,船速快,质量好。” 周成斌再一次闭目思索,终于,他下了决心:“好!‘财神行动’的时间定在本月二十七号凌晨二点。我会亲自赶到苏州,二十四号出面向黄老板‘借船’。二十五号,孙文凯,还有重庆派来的行动人员,会和后配发武器,二十六日上船前往崇明岛。” “成斌,你自己出面去找黄老板……” “你不用劝我,只有我出面,才有分量。” 刘泽之不再相劝,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提醒了一句:“好,我不拦你。在上海等着你们凯旋。黄金龙这个人,除了利害,不认别的,事后一定要马上切断和他之间的任何联系。” 周成斌笑着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杞人忧天。只要能把船借出来,其他的事都不是大事。事后我也没必要再和他联系。即使联系,他已经被我们拉上了这条‘贼’船,又能如何?” !! 第九十七章 单刀赴会 二月二十四日傍晚,苏州,一家前清盐商的私宅,现在是黄金龙金屋藏娇的地方。走进一扇黑漆大门,里面是一个占地面积不大,只有二亩多地,但是很花费了一点心血和财力,修建的别具一格的小花园。花木扶疏、假山矗立、古树参天。弯弯曲曲的小路都用石子铺成喜上眉梢、玉堂富贵等各种图案。位于假山后的正房是一座三开间、纯用楠木建造的敞厅。走过这座敞厅,后院又是三间正房,挂着一块明代书法家文征明手书的黑漆金字匾:听雨轩。 正房西间,电唱机里播放着苏州评弹《玉蜻蜓》,烟榻上,躺着一个五十来岁,身穿月白色对襟绸衫的微胖男人,一头花白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拢着,除了那双眼睛里偶尔流落出的戾气,看上去就像苏杭一带鱼米之乡的富家翁。 隔着螺钿描金炕桌,另外一侧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长得肌肤胜雪,眼若秋水、眉似春山。如果不是那一脸的浓妆艳抹,和那身过于艳俗的粉色织锦旗袍,可说得上很有几分姿色。这名少女熟练地烧着鸦片烟。 一名徒弟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回禀道:“师傅,有人在外面求见。” 黄金龙不耐烦的皱眉摆手:“不见不见。你们就不能让我清净几天?谁这么神通广大,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 “师傅,我是回了那人您老不见客。可是那人说请您看看这个,就一定会见他。” 黄老板只好放下烟枪,接过了徒弟递过来的便笺,便笺上只有一首杜甫《登岳阳楼》的五言律诗的后四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他吃了一惊,这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写给远在重庆的杜月笙密信中一首诗的后四句,当时自己只引用了前四句。来人是谁?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命令道:“你把客人请到前面的敞厅,说我马上就去。” 周成斌平静的随着迎客的那名徒弟走进花园里的三间敞厅,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神态从容悠闲。 徒弟献茶,请周成斌客座入座。周成斌端起清康熙年间的景泰蓝盖盅,似有似无的品了一口。不大一会,换了一身灰色贡缎长衫、黑色团花摹本缎马褂的黄老板踱着四方步走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下来客:三十岁出头,国字脸,身材高大,一身高档西服,英傥不俗。温文有礼的外表下,阅人无数的黄金龙看到了来客眼中掩饰不住的犀利和决绝。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先生贵姓?我们好像素未谋面吧?” 周成斌迎着他的目光,淡然一笑,答道:“免贵姓周,周成斌,国民政府军统局上海站站长。” 周成斌?!就是那个淞沪一带皇军的头号通缉犯,上海市民口口相传的传奇人物周成斌!虽早知来者不善,黄老板还是大吃一惊! 气定神闲的周成斌,和乍闻来客身份,略显惊慌失措黄金龙相比,大有喧宾夺主之势。黄老板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冷笑道:“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苏杭扬嘉一带也是,你既然到了这里,还想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吗?现在军警宪特都在追捕你,你自投罗网,意欲何为?别忘了,我是冈村宁次将军亲自任命的日中亲善大使,是皇军的好朋友。” 周成斌的笑容依然波澜不惊:“寒夜客来,亦是乐事。黄老板的待客之道,实在是不敢恭维。面见黄老板这样的江湖前辈,成斌不敢空手而来,有两份见面礼相送。黄老板可愿一观?” 黄老板略一愣神,只好说道:“也好,我就看看你带来了什么?谅你也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周成斌不紧不慢的递过来一张宣纸和一张白书报纸,还有两张照片。宣纸上面写着几行行楷,一笔苏体字,妩媚中不失刚劲。黄老板顾不上欣赏,仔细一看大吃一惊。 去年七月,黄金龙通过一个徒弟牵线,高价卖出了一批数目很大的西药,买主是一个自称从满洲国来的高丽人。这几行字正是这笔生意的价格、数目、交货地点、付款方式等等,不是经手人绝对不会知道的如此详细。那张白色书报纸上是一个人叫程波的人写的证词,证明这笔生意的确是自己经手的。 黄老板拿起照片,一张照片是自己和程波的合影。二人相对而坐,地点正是眼下这座藏娇的金屋——听雨轩! 另外一张照片上是一个身穿中华民国中校制服的男子,此人就是程波。 周成斌说道:“第五战区阎司令长官托我替他转达对黄老板的谢意。您通过程中校提供的这批西药,已经用在太原会战中了。” 黄老板心中一阵发紧,如果这些东西放到日本人面前,就是不折不扣的资敌!其实在做这笔生意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程波的身份,只是姓程的出手大方,开的价格比当时市面上高着两成。自古富贵险中救。他也就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任由手下的大徒弟成交了这笔生意。事后还颇有点担心。事情过去半年多了,当他终于以为这笔可观的利润可以平安落袋时,周成斌——这个瘟神却找上门来了! 黄老板不甘示弱,冷冷的说道:“你想胁迫我?!我姓黄的这辈子从不受人胁迫!你打听打听。哼!我跑江湖、打码头的时候,你还吃奶那!年轻人,江湖人讲的是个‘义’字,黄某不想把事情做绝了。你走吧,今天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这番话软中带硬,周成斌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黄老板言重了。成斌此来,是素闻黄老板义气过人,特来登门求教的。怎么提的上‘胁迫’二字?黄老板以民族大义为重,协助程中校为抗日提供药品,是大仁大智之举。成斌佩服。” “你少拿话挤兑我!大不了我向皇军承认被人利用,不查之下,犯下大错。凭我黄某人和皇军的交情,未必就会掉脑袋!而你,哼!就将死无藏身之地!别以为自己有两下子就了不起。我也不怕和你明说:这座听雨轩,看起来是富贵温柔之乡,实则是虎狼之地!多了不敢说,二十几个高手还是有的。只怕你来的去不得!再说我把你交给皇军,岂不是大功一件?区区一笔西药生意,还怕皇军不谅解吗?” 周成斌敛起笑容,正色答道:“黄老板你别忘了:中国并没有亡!” “那又如何?我只知道现在的淞沪杭,是日本人的天下!” “民国二十一年淞沪抗战,日本鬼子叫嚣三个月灭亡中国,九年过去了,中国没有亡;七七事变后,日本鬼子大言不惭,再次叫嚣一年之内灭亡中国,到现在快四年了,中国依然没有亡!我奉劝你给自己,给自己、你的家人、徒子徒孙留条后路!” 中日之战陷入了胶着的持久战,究竟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黄老板不是不担心自己将来的命运,否则他也不会给重庆的杜月笙写信试探。可是眼前这个人究竟干什么?他有能力给自己保障吗?他要如何才能相信这个人的诚意哪? 周成斌看出了黄金龙的犹疑,放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戴老板听说黄老板信中引用了这几句诗,大为感慨。对杜老板言道:故人之思,谁能免俗?只要黄老板心里还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我们也不会忘了当年初到上海,黄老板的照应提携。戴老板命令成斌把这个交给你。”周成斌吟诵的四句诗正是黄老板写给杜月笙信中表达自己追念故人、心境颓唐的诗圣杜甫的诗。 周成斌从西服内兜中掏出一张双折的证书放在了茶几上。黄老板欠身拿了过去,打开一看,不由心中一喜,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一张特赦令,签发人居然是中国战区最高司令长官蒋中正,副署的是自己很熟悉的三个字的手书:戴雨农。 拿着这张特赦令,黄金龙一再犹豫,周成斌如何看不出来?并不催促,好整以暇的端起盖盅品茶。终于黄老板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成斌想借黄老板的远东号游轮一用。周某素来仰慕黄老板,绝对不会置朋友于险地。我保证这件事情绝不会让日本人知道。事后完璧归赵。这是我预付的船费。”周成斌拿出五根金条。 区区数根金条,黄金龙并不放在眼里,他需要的是自己的安全,眼下的,将来的,他都需要。他沉思许久,问道:“我如何才能相信你的诚意?” 周成斌一字一顿的正色说道:“我的诚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戴老板的诚意。” 黄金龙犹豫再三,乱世之中,左右逢源才是生存之道,终于点头答应:“好,我黄某人交了周站长这个朋友。” !! 第九十八章 突击队 二月二十五日,周成斌抵达忠义救第三纵队驻地。孙文凯迎了上来:“周站长,您终于来了,这几天我一直捏着一把汗,就怕那个姓黄的不上路。” “黄老板派了两个徒弟,李智勇副站长已经和他们一起去了游艇上。文凯,下午重庆派来增援的人就要到了。都安排好了吗?” 孙文凯答道:“我已经派人去南浔镇的交通站接他们了。估计不出意外,晚饭前可以抵达这里。明日下午六点出发。九点抵达客轮所在的小岛,十点从小岛换乘客轮,赶往崇明岛,凌晨一点开始行动,一个小时后撤离。” “好,这个计划一环套一环,出不得一点差错。文凯,我负责全面指挥,你带人突袭。重庆派来的人,你应该听说过:局本部行动处一组组长戴如。他负责另一条线路的突袭。” 孙文凯笑笑答道:“认识,和您齐名的军统三大王牌杀手之一。不过这三大杀手,大家一致公认您居首位。派他前来助阵,可见局本部对财神行动的重视。” 周成斌笑道:“那是兄弟们抬爱,更是以讹传讹,天外有天,军统人才济济,哪就轮上我了。戴老板派遣他来,一是为了财神行动,还有一个原因……还是事后等他来了,我们一起聊吧。” 晚上,戴如带着五六个人抵达驻地不久,第二批八个人也到了。这批人全是专业爆破手,还带来了第三纵队急需的五十枚手雷和被拆成零件的两挺捷克式机关枪。春节后,第三纵队转移到苏北一片沼泽湿地的北边,散落在附近的两三个村庄里,纵队队部设在一座不大的寺庙里,孙文凯让部下熬了几大锅杂鱼贴饼子,又拼凑了几个菜,邀请周成斌和戴如来到自己的卧室,三人坐定,说道:“明天有行动,今天不敢放量。只有一斤酒。为戴组长接风洗尘。也预祝财神行动成功。我先干为敬。” 戴如一口喝干,问道:“周站长,我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周成斌笑笑,说道:“戴组长客气了,有什么话请说。” 戴如想了想,说道:“我在重庆的时候,曾被暂时划归郭烜指挥……南极星逃回上海的事,周站长想必已经知道了吧?目前此人对上海站可有威胁?” 虽然戴如没有明说,周成斌已知他和郭烜之间,一定有过什么不太愉快的经历。他答道:“郭烜是我的好朋友,但是我也不想替他隐晦,此人为人清高,目无下尘,不太懂人情世故。也只有戴组长这样为人忠厚、进退有度的人才能和他合作。至于南极星,此人现在是76号的情报处处长。目前为止,倒也没见到什么大的作为。一个潜伏的卧底,未必会是一个优秀的情报处长。” 周成斌这番话,明面上褒扬,其实等于是堵住了戴如的嘴,戴如如何不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周站长您误会了。我个人和郭主任没什么。戴某不才,但是做为一个军人,绝不会以私害公。我的意思是在南极星逃跑这件事的过程中,郭烜的所作所为,有许多让我不解的地方。” 有意纵放南极星,从而达到让神针孔文清卧底淞沪日军司令部的计划,周成斌知情却不能讲出来。郭烜被孔文清“劫持”的计划应该不会有太多的破绽,戴如却能看出里面的漏洞。周成斌暗道此人也算是眼光准、心思细了。 随着战争的持续,日本人和欧美彻底翻脸,侵入上海天津等地的租界、香港澳门等殖民地已不可避免。在此之前在租界、港澳提前布局已成为摆在军统戴老板桌面上的当务之急。戴笠有意调任周成斌为军统香港站站长。并且把上海站扩大规模,一分为二,由戴如、孙文凯分别负责。所以此次特意派遣戴如前来执行财神行动。并电告周成斌,行动完成后,由他决定是否留下戴如,接手上海站的工作。 最初得知戴老板有这个打算,周成斌还心存疑虑:戴如一个行动人员,能否胜任?可见戴老板眼力不差,看人很准。 周成斌笑笑:“明天就上战场了,其他的事都往后放一放。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回来,再畅谈吧。” 身为上海站站长的周成斌不仅是孙文凯的直属长官,也是临时划归他指挥的戴如的上司。他不愿意深聊,孙文凯、戴如自是不会再有异议。 饭后,周成斌拿出一张画在白纸上的简易地图,说道:“时间太紧,而且崇明岛上制造假钞的工人谁也不准回家。我们在日伪集团的几名卧底都没有机会上岛实地侦察。只有八十六号提供了一张简易地图。你们看:据推测,最前面这一排六间房子是警卫部队驻地。因为这里有一扇独立的大铁门。这中间就是假钞生产车间,一共六间厂房。旁边这三间是按照库房的用途装修的。西边三间独立的房子想必是雕板车间等保密程度最高的地方。最后面这四排房子最简陋,距离厂区也最远,每排六间,应该是工人宿舍区。” 野战部队出身的孙文凯问道:“厂区有多少警卫?配备什么武器?距离其他警卫部队有多远?工人都是临时雇佣的,还是日伪军人?” 周成斌答道:“不清楚。” 戴如也问道:“据推测?那么这张地图的正确性有多高?” 周成斌叹道:“你提的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你。这个假钞制造工厂以前是盐业银行的仓库,去年六月份移交给了76号。76号曾做过简单的修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崇明岛这一带的所有地皮、建筑物等又被命令统一交给了小野平一郎。” 戴如和孙文凯相对无语。 周成斌布置着:“文凯,你出身野战部队,此次行动担任主攻。你带着八名突击队员和十二名爆破手先登岸。戴组长带着二十名突击队员第二批登岸。会和后发起进攻。文凯,你的任务是率领八名突击队员封锁住工人宿舍区通往工厂区的道路。掩护爆破手爆破生产车间、雕版车间、仓库。尤其是仓库,一定要彻底炸毁。” 孙文凯郑重承诺:“请周站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好。戴组长,你带着二十名突击队员对付岛上的警卫部队。你看——这里有一条通道,一定要死死封住这条通道,给爆破手留出半个小时的时间。爆破得手后,打出两发信号弹,马上撤退。” 二十六日傍晚六点,突然下起了大雨,气温骤降。周成斌带队出发,三个小时后,如期抵达黄老板的远东号停泊的无名小岛。李智勇迎了上来:“站长,都准备好了。按照黄老板的要求,客轮做了伪装。目前客轮上黄老板的两个徒弟都会驾驶,他们本来就是轮机长和大副。这艘客轮上原本有两艘小快艇,一艘可以乘坐六个人。黄老板又派人找了两艘。” 周成斌盘算着六艘快艇一次可以运送二十四人上岛,这么说必须分两批才能把参加行动的人运上去。撤回来的时候……一次就足够了,因为那个时候,突击队的很多人应该已经不在了……哎,这场战争,中国人付出的实在是太多。财神行动,等于是拿中人的性命,换取了半年的时间。但愿这半年里,财政部、四大银行的高官显宦们,可以拿出确实有效的对付日本人金融战的办法。 不到两天的时间,远东号已经变了模样,硕大的“远东号”三个字不见了踪迹,蓝白色船身变成了纯白色。让周成斌微微吃了一惊的是原来甲板上的二层小楼变成了三层。走近一看,原来是用木板和竹竿搭了一个假三层。这个黄老板手下做事还是有几分板眼的。这样一改装,即使被人发现,也很难认出是远东号。这艘船说是私家游艇,其实主要是黄金龙用来走私的,原本设计时速就不低,又经过改装,速度更快,。除了军舰,很少有船能追上。 周成斌命令李智勇叫来两个负责开船的黄老板的徒弟,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二位是汤先生,亲兄弟,对吗?周某久仰。青帮弟子大部分都是爱国的。二位更不例外。此次贵昆仲和周某共患难为国效力,这份情谊我记下了。智勇,拿来——” 李智勇递过来两根金条,周成斌双手递到汤老大手中:“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乍听周成斌准确道出自己的姓名身份,汤氏兄弟吃了一惊,见到两根金条,又是一喜:“周站长客气了。却不说师傅有令,做弟子的不敢有违。身为中国人,为国效力也是应该的。怎么敢接受这样的厚赏?” 周成斌一摆手:“应该的,你们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周某人了,或者是嫌少?” 汤老大忙说:“周站长言重了,那我们就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周成斌命令道:“智勇,把人员重新编组,六人一组,每组配备一挺机关枪、六枚手雷。出发吧。” !! 第九十九章 牺牲 远东号在大雨中出发,淞沪一带的冬春之交,很少下这样的暴雨。风浪越来越大,影响了船速。抵达距离崇明岛一公里的海面时,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二十多分钟。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命令道:“文凯、戴组长,我们三个对一下表。现在已经是二月二十七日凌晨零点半,文凯,你先带二十人上岛,埋伏待命。快艇返回后,第二次出发,戴组长,你带其余的二十个人出发,和文凯会齐后,一点半准时开始行动。记住:现在虽然雨小了一点,可是天气潮湿,要多带汽油。两翼包抄,中心开花。我再重申一遍:一定要彻底炸毁假钞生产车间和所有机器、库房、模板等设施。不必计较是否会伤及无辜,可是也不准以杀伤敌人为目的。要杀鬼子以后有的是机会。更不准恋战!半个小时后必须乘坐快艇撤回来。听明白了吗?” 孙文凯和戴如异口同声的答道:“是,请周站长放心。” “行动吧。” 大雨中,孙文凯带着二十四名突击队员摸上崇明岛,距离岸边一百米处搁浅,突击队队员悄悄下艇。四名队员驾驶小艇离开去接第二批参加行动的兄弟。孙文凯带人淌水上了岸,观察四周,没有发现哨兵,在几块大礁石后埋伏下来。 半个小时后,戴如率领另外二十名突击队员也上了快艇,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周成斌身边只剩下李智勇。他静静的伫立在风雨里,等待着…… 戴如带着二十人的突击队一点十五分上了崇明岛,四名队员在快艇上留守,其他人淌水上岸后和孙文凯会师,二人分头带人从左右两翼包抄过去。戴如带人直扑警卫部队的营房。 孙文凯带人悄悄接近了厂房。两名突击队员摸上去干掉了哨兵。他微微一摆手,六名队员接近厂房,三名突击队员俯身向库房摸去。另外三名队员慢慢地接近雕版车间。这十二名队员达到目标后,熟练地安装着炸药。同时出发的八名队员悄悄跑向最后面的工人宿舍区,战斗打响后,他们负责控制住一百余名工人,不能让他们增援警卫部队,也最大限度的争取不株连无辜。 时针指向一点半,随着几声轰天巨响,战斗开始了!突击队员的捷克式机关枪死死的封住了警卫部队通向厂区的通道。值夜上岗的警卫很快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送了性命。看守这家假钞制造厂的是日军精锐宪兵团的一个加强中队,满员编制五十人。在最初的惊慌失措之后,很快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和戴如手下的突击队员形成对攻之势,日军冲不过来,突击队员也无法脱身增援孙文凯手下的行动。 孙文凯带领的突击队员的行动却遇到了麻烦,除了厂房的大门按计划被炸毁之外,三间库房、三间雕版车间的特别加固的铁质大门在巨大的爆炸力之下,居然毫发无伤!最糟糕的是位于最后面的工人宿舍里突然冲出来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原来由于警卫排的宿舍不够用,新的宿舍修建又需要时间,这些宪兵挤在了工人宿舍区里。 寡不敌众,八名突击队员无法抵挡二十余名日本宪兵的猛冲猛打,很快损失殆尽,这八名队员中的最后一名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苏北小伙子,也被打断了左腿。他扔下手里打光了子弹的二十响驳壳枪,一手拿着一枚手雷,等待着…… 这一批日本宪兵也死伤了十多人,剩下的个人看到对手再也没有子弹射出,相互掩护着冲出隐蔽地点,想冲到工厂区继续战斗!突然,随着一声嚎叫:“小日本,去死吧!!”两枚手雷同时爆炸!四五名日本宪兵被炸飞上天,那名突击队员也尸骨无存…… 前后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八名突击队员为国捐躯。在这宝贵的两三分钟里,负责爆炸的队员又一次安装好了炸药,进行二次爆破。又是六声轰天巨响,雕版车间的大门终于倒地!突击队员冲进去泼上汽油,又连开十余枪。三间房子里燃起大火! 此前,六间厂房里已经燃起大火,只有最重要的库房的大门仍然纹丝未动! 从最后面工人宿舍区冲出来幸存的五名日本宪兵已经冲到了工厂区,这几名宪兵训练有素,突遭大难却不急不躁,呈“品”字型相互掩护,搜索负责爆炸的突击队员。很快,三名爆破手死在他们的枪下! 孙文凯审时度势,毅然出手,一枚手雷扔了过去,炸死了一个宪兵!左右手同时开枪,又撂倒了一个!剩下的三名宪兵顾不上搜索其他的爆破手,直扑孙文凯而来。孙文凯隐身在半截断墙之后,以一对三却不落下风。很快,又击伤了一名宪兵。 三名宪兵里的一个老兵对其他两个人交代了一句:“你们压住他的火力,吸引他的注意,我从后面摸过去!” 一分多钟之后,那名宪兵摸到孙文凯的侧后翼,他冷静的举枪瞄准,扳动了扳机!正中孙文凯的太阳穴…… 已经完成各自任务的六名爆破手冲了出来,和三名宪兵展开枪战。 三名负责库房爆破的爆破手得此缓颊,第三次安装炸药,终于,厚重的大铁门被炸开了!打红了眼的三人冲了进去,库房里全是印制好的成品假钞、印钞用纸、油墨等易燃易爆物品。三个人把剩下的所有汽油都泼了上去,漫天大火中,午夜的半边天映的通红! 枪战中,又有一名爆破手为国捐躯,其他人也终于打死了三名宪兵! 戴如看到爆破手得手,对着天边打出两颗信号弹!命令道:“你们三个掩护,其他人撤退!” 战斗中幸存的八名突击队员、八名爆破手撤到了快艇上,负责掩护的三名突击队员扔出最后的几枚手雷,借着弥漫的烟火也冲上了快艇。一名爆破手喊道:“戴组长,我们队长,孙队长不见了!” 戴如一咬牙,命令道:“开船,撤离!” 为了保密,这座小岛上并没有可以离岛的船只,送给养、物资的船舶来岛后,必须马上离开。等宪兵通过电台呼叫,叫来援兵,袭击者早已消失在茫茫大海里。 远东号上,周成斌检点伤亡情况:戴如手下的二十名突击队员回来了十一个;十二名爆破手回来了八个;八名负责阻击工人宿舍的突击队员全部阵亡!二十一名下属,二十一条年轻的生命死在了日本人手里……而孙文凯,那个自己只见过数面,并不熟悉的部下,那个主动出面替郭烜承担责任的兄弟,那个被派到上海执行芒刺计划的特派员,却被降职处分的兄弟……再也回不来了……兄弟,我居然没有时间和你好好的聊一次天,吃一顿饭,喝一次酒,放纵自己醉一回,醉后说点兄弟间的胡话……借着风雨的掩饰,周成斌终于悄然泪下…… 戴如撑起一把伞,站到周成斌的身后:“周站长,我……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周成斌的声音在雨中显得苍凉而遥远:“郭烜说过一句话: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那还是在执行逐日计划的时候,我带人袭击日军司令部之后,郭烜说的……” 突然,戴如感觉到自己对郭烜的疑虑消失了,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么会……他不由得重复了一句:“是啊,只有中国,是不死的!” 精明的汤老大一看回来的人,心里大吃一惊:这些人干什么去了?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笔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他凑上来说道:“周站长,你全身都淋湿,没事吧?我汤老大最佩服的就是您这样的大英雄。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兄弟能效劳的,您就说句话。不瞒您说,我们兄弟手上还有些私货,是一批西药……和我师父没关系。就怕我们找不到您。” 周成斌收回思绪,答道:“谢谢贵昆仲大力协助。智勇——”李智勇又塞给汤老大一沓美钞。周成斌继续说道:“这些美钞是仿制的,你们花的时候小心一点。以后有事找我,可以通过这个死信箱。”此时此刻,他心乱如麻,虽然听到了汤老大说的西药,但是实在没有心情和他具体谈下去。 汤老大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是去抢劫了一大批假美钞,我的乖乖,岂不是发了大财?死信箱?什么是死信箱? 看出了他的疑惑,李智勇解释道:“死信箱就是没有在邮局登记,也没有启用的假信箱。看起来和真的信箱一样。你如果有事找周站长,就把见面的地点放进去,我们看见后会向周站长汇报,站长觉得有必要见面,就会派人和你们联系。” !! 第一百章 追查 二月二十七日凌晨四点,李士群被从睡梦中叫醒,影佐祯昭在电话里说道:“李桑,崇明岛zc岛发生武装冲突,请你马上带人赶过去。” 闻听此言,李士群睡意全消,zc岛,那不是假币制造厂吗?武装冲突?怎么回事?他叫来当天晚上下榻李公馆的倪新:“倪新,马上通知田成羙队长,还有山木龙三,陪我去zc岛。你和刘泽之也陪我过去。再叫上鉴定科的技术人员。” 一行人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冒雨来到zc岛,影佐祯昭也刚刚上岸。李士群紧走几步,问道:“将军,发生了什么事?” 左手吊着绷带,头上也包扎着的日本宪兵中尉队长森本矢口行了个军礼,报告道:“将军,李主任,今日凌晨一点半,来历不明的土匪乘坐四艘快艇突袭了工厂,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生产车间、雕版车间、库房全被放火烧毁。对手留下了二十一具尸体,我已经派人收集起来堆在被烧毁的车间里。据初步统计,这些土匪一共应该有四十到五十人。” 虽然早有准备,影佐祯昭还是吃了一惊,快艇是没有办法在风浪中长距离航行的,对手是从哪里来的?土匪?没听说崇明岛附近有这么一支规模的土匪队伍啊?他对李士群说道:“李桑,请你命令你的部下先去勘察现场。” 李士群点头答应,对田成羙等几名部下说道:“你们先去勘查一下现场,一个小时后回来向将军和我汇报。”田成羙和山木龙三、倪新领命前去。刘泽之却没有动地方,一直跟在李士群身后待命。 影佐祯昭问道:“森本中尉,我方的损失哪?” 森本矢口神色黯淡:“报告将军,我方战死二十七人,八人受伤。” 李士群插话问道:“有没有活口?” “只有一个受重伤的,刚才审问,他抵死不说,几个兄弟火了,打了几下……”森本矢口不敢再说下去。 影佐祯昭脸往下沉,厉声喝道:“唯一的俘虏死了?!混账!森本君,我要送你上军事法庭!” 李士群劝道:“影佐将军息怒,森本君也是一时考虑不周。雨越下越大了,我们先去屋里避一避,等他们的调查结果。” 一个小时之后,田成羙等人回来报告道:“据初步调查,这些人全部是便衣,不过从他们使用的手雷、炸药包、机关枪、驳壳枪等武器推测,不会是什么土匪等乌合之群,而是正规军。” 山木龙三插话道:“我补充一点:对手训练有素,彼此之间配合很娴熟,战斗力很强。雕版车间、库房的大门都是特制的加厚双层铁门,居然被炸飞了。放火之前,对手浇了很多汽油,所以也不能责备森本君没有扑灭大火。” 影佐祯昭问道:“李桑,你觉得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是我们的特殊产品加工厂所在地?这些人又是怎么来的?” 李士群淡然一笑,答道:“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人还是军统上海站的。至于他们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要到另外一个问题解决的时候,就迎刃而解了。” 影佐祯昭一时没有转过弯来,不解的问道:“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将军您说的:他们是怎么来的。” “是啊,他们是怎么来的?小型快挺明显不适合长途航行,尤其是在这样的大风大浪里航行。四五十个人,难道是乘坐渔船来的?那他们又是从哪里出发的?” 李士群答道:“渔船航速太慢,在目前这种风浪里航行,很难保障安全。将军,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他们是乘坐一艘排水量在二百吨以上的大船来的。因为只有这样的船只,才能保证他们的行动。而上海,除了各大军政机关,拥有这种远洋船只的,据我所知,不会超过十个人。” 李士群的话点醒了盛怒中的影佐祯昭,他点头道:“李桑所言不错。十来艘船,一艘一艘的查,也不难找出来。” 李士群又道:“调查的时候,要从本月二十五号到二十八日,这些客轮在哪里?这一点着手。而不要纠缠于目击者人提供的客轮的外形什么的细枝末节。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他不会不对客轮的外观进行伪装。” 影佐祯昭点头称是。刘泽之暗暗心惊,李士群果然狡诈如狐,这么查下去,船只的来源恐怕瞒不住。那么从船只的来源追查下去,周成斌有没有被缉捕的危险?他们已经安全撤离了吗? 自从去年十二月接任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机关长以来,短短的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一再受挫于军统上海站,影佐祯昭胸口一直憋着一口恶气。他马上调动人手,十几个调查组同时出击,展开调查。两天后的三月一日,远东号暴露在他眼前:这艘船自从去年一月十五号,从香港返回上海后的第三天,驶离和平码头,就再也没有在上海露面。下属报告说这艘客轮和往常一样,一直停留在苏北和上海之间的一处无名小岛上。 黄金龙这个人,影佐祯昭久闻其名。此人的很多生意都是见不得光的黑道买卖,所以远东号也神出鬼没,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很少在上海各大码头停泊。部下请示道:“将军,您看需不需要‘请’黄老板来协助调查?” 影佐祯昭摇了摇头,命令道:“先不用惊动姓黄的。直接抓捕他船上的所有留守人员。黄金龙……是冈村宁次将军亲自任命的日中友好亲善大使……让76号出面,严刑审讯!” 汤老大兄弟被秘密抓捕。连夜押回上海。 三月二日凌晨,76号刑讯室内,李士群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说你们也知道。说吧,别让我的手下动粗。他们那些人,下手没分寸。” 汤老大装糊涂:“李主任,我们兄弟是黄老板的人。黄老板和您,也算的上是朋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黄老板现在就在苏州。您可以派人去问问,我们兄弟可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大日本皇军的事。” 李士群笑了,田成羙也陪笑凑趣:“汤老大,没有证据我们能把你抓进来吗?上海滩这么多人,怎么不去抓别人?我奉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运气好,今天是我们李主任在,他是个慈悲心肠的人,还愿意劝你几句。如果换了我,哼!你以为你们把船改装了,我们就认不出来了?” 李士群品了口茶,说道:“田队长,看样子这兄弟两个不听劝啊。还是你来吧。” “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好好开导他们。” 汤老大心里直打鼓,却还勉强笑道:“田队长,我们以前也打过交道,您总不能屈打成招,让人说您不仗义……” 田成羙一拍桌子:“少废话,给脸不要脸!来人,上刑!让他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两名打手把五大三粗的汤老大架上老虎凳,绑了起来,开始用刑。刚往他腿下垫了两块青砖,汤老大惨叫一声,喊道:“田队长,我……说!让他们住手,求你了!” 田成羙一根烟还没有抽完,冷笑道:“想说了?我还不想听了。”他转头问汤老二:“怎么样?你哥哥想说了,他说了,他立功,你可就死定了……”他提高了声音对几名助手说道:“刑场布置好了吗?” 一名打手赶紧回话:“回队长的话,早就布置好了。立功的释放!没立功的……枪毙!” 汤老二吓坏了,扑通一下跪在田成羙面前:“我说,我说……是军统的人,叫周成斌,他们坐我们的船……田队长,都是我师父干的,我就是听喝的碎催……田队长,那个姓周的还给了两根金条,在我哥那里,我没有要啊,我是无辜的,我是皇军的朋友……” 汤老大赶紧补充:“他们一共有四十多个人,对了,那伙人死了一个当官的,叫什么孙队长……他们还教给我什么叫死信箱,说是以后有事可以通过死信箱和他们联系。” “我哥哥想把私自扣下的黄老板的一箱西药高价卖给周成斌,和我没关系……” “怎么和你没关系,那箱药是咱们两个一起做的手脚……” 兄弟两个争先恐后的抢着招供,说出了所有知道的情况。 田成羙冷冷一笑,有点意犹未尽,这么快就招了?暗暗叹道如果所有的人都像这对草包兄弟一样好对付,那就好了。他冷笑道:“好吧,我替你们兄弟在李主任面前求个情。我这个人,就是心肠太软、来人,让他们签字画押。” !! 第一百零一章 诱捕 田成羙把汤氏兄弟的供词交给李士群,李士群仔细看了几遍,指着几行字说道:“田队长,你看这里:我哥哥想把私自扣下的黄老板的一箱西药高价卖给周成斌;你再看这里:他们还教给我什么叫死信箱,说是以后有事可以通过死信箱和他们联系。看出点什么名堂没有?” 田成羙答道:“汤氏兄弟是财迷心窍。周成斌性格沉稳机警,他以后应该不会再和汤氏兄弟有来往才对。您的意思是……他对这批药,有兴趣?可是您看,汤氏兄弟的供词里,提到这批药的数量,不过一箱西药麻醉剂,还有区区四盒盘尼西林,四十八支而已。” “可是周成斌不知道啊。他起了贪念。有了贪念,就有了弱点。田队长,汤氏兄弟被我们抓捕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就是几个打手和参与抓捕的四名兄弟。” 李士群命令道:“找处安全房,把这些知情人和汤氏兄弟都关到里面去,没有我的话,不准任何人和他们接触。田队长,你马上带人跑一趟,把黄金龙给我‘请’过来。” 田成羙问道:“然后应该怎么办?请主任指示。” “你现在不需要知道,去执行命令吧。” 三月三号上午,忠义救第三纵队驻地,周成斌对李智勇说道:“智勇,孙文凯为国捐躯,第三纵队这里的事情还是有你暂时代管。我看必须马上转移。” 刚接受完电报的李智勇答道:“您放心吧。站长,重庆局本部接到您的电报,得知孙队长的事,也很难过。戴老板下令开复一切处分,恢复上校军衔,按照最高标准抚恤家属,入军统烈士堂纪念。” 周成斌叹道:“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只能为他们做这些了。好在财神行动成功完成,日伪想要再度制造出高仿真度的伪钞,最少需要半年的时间。” “还有一件事,杨爽来电,说是在死信箱里接到了汤老大替黄老板传递的消息,说是有一批西药,麻醉剂、盘尼西林等紧俏药品都有,数量不小,想和您见面谈谈。” 在残酷的战争中,有的时候一支盘尼西林,就是一个将士的性命。黄金龙以前在曾和第五战区潜来上海的程波中校做过西药生意,周成斌并没有起疑,他问道:“他约的是在哪里见面?” “说是上海苏州都可以,听您的。你定好了,在《申报》上发个寻人启事,用暗语告诉他。只要你署名周斌,寻人金龙,领取赏金的地址就是见面的地点。” 周成斌有点奇怪:“这些江湖上的帮派老大,居然也知道利用报纸发寻人启事联系。我还以为就是我们这些干特工的才明白这些伎俩。智勇,你看哪?我们要不要和他见面?” 戴如插话道:“按照潜伏纪律,当然不应该。” 周成斌犹豫了;“可是他手里有我们急缺的西药啊……我想再冒一次险。” 和周成斌并不相熟的戴如不好再劝阻。李智勇说道:“我有个主意,就说您不在淞沪一带,由我出面和他联系。我是上海站的副站长,这么做也在情理之中。” 周成斌动心了,他闭目思索,终于下了决心:“好,那就答应和他见面。智勇,今天是二号,戴组长七号返回重庆。争取在这四天之内完成交易。由戴组长押送回重庆,也免得再派人押运。” 戴如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又说不出什么具体的理由,只好说道:“事缓则圆,我晚一两天出发不要紧。再说转移驻地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三月五日,田成羙把一份《申报》放到李士群的办公桌上:“主任,您看看,鱼儿上钩了。为了怕打草惊蛇,《申报》那里属下没有派人监视。” 李士群看完寻人启事,答道:“三月六日,苏州拙政园,嗯,地点选的很好。初春的拙政园,人多热闹。而知味观这家素菜馆档次很高,闹中取静。你做的对,刊登寻人启事的不会是什么大人物。周成斌,哼!我看着一次你往哪里跑。这件事由你和倪秘书全权负责,在周成斌落网之前,其他人,包括影佐祯昭将军,都要保密。上次日军司令部里发生的事情,让我不能不怀疑军统在那里有卧底。” “主任高明。目前黄金龙被我扣在另外一处安全房里,和汤老大兄弟完全隔绝,负责看押的警卫在任务完成之前不得外出,更不准和任何人联系。” 从三月一号起,刘泽之感觉到了异常。崇明岛假钞制造厂被袭击,损失惨重。从那座小岛上回来,李士群并没有安排大批人手追查,而是一切如常的上班下班。唯一的异常是一同去岛上调查的田成羙和倪新从76号里彻底消失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如此恶件,不追查到底是不可能的。难道李士群已经有了对策,田成羙和倪新正在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远东号被查获了吗?周成斌还在苏北,他安全吗? 三号,他找了几份由倪新经手承办的工作,去找李士群:“主任,您看看这几份文件,底下人一直在催。倪秘书也没有交代。您看该怎么办?” 李士群没有看,答道:“先放在那里吧,等倪新回来再说。” 刘泽之索性直接问道:“倪新去哪了?晚上都不回宿舍。” 刘泽之一向是以这种不拘小节、想起什么说什么的形象示人,李士群并没有起疑,只是教训道:“又来了。这也是你该打听的事?说你多少次了,这个毛病改不了,是不是?” 经常被李士群教训,刘泽之也不在意,按照习惯赶紧认错:“属下错了,我就是随口一问。那什么,我先出去了。” 三月五日,刘泽之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来找徐建雪:“建雪,这里有四个地址,是76 号的四处安全房。你和纪姐想个办法,每个地方都去看看。找找倪新是不是在哪里。无论找到与否,都给我一个消息。明天上午给我打个电话。” 徐建雪答应道:“我知道了,现在已经是下午了,我们现在就分头去,一人两家。如果时间太晚了,纪群还好说,像我这样身份的女人,天晚了单身在外面,不太好。如果碰到倪新,就说我们再找房子,好不好?” “好,你去吧。建雪,天还冷,披上披肩。注意安全。” 离开家门,徐建雪叫了一辆三轮,和车夫说了地址。上车后默默的想着心事。郭烜一去就没有了音信,按照纪律,她不能向任何人打听。至于刘泽之,和他联络上马上就一年了,这些日子以来,二人配合默契。而彼此又是可以时时相见的唯一的自己人,那种可以相互交托性命的感觉,让他们之间有了一种天生的亲切感。在她心目中,同岁的刘泽之,与其说是长官,不如说是手足兄弟更准确。可是,刘泽之也这么想吗? 郭烜,你在哪里?你还好吗?你也会时时想起我吗?我们何时才能团聚? 徐建雪按照两个地址分别找过去,一处是一间贴着“店面招租”红纸广告的门脸房,门前空无一人,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另外一处是位于一家三层楼的中档饭店顶层的长包房。徐建雪以找人的名义问伙计:“三楼的赵先生约我来的,怎么没人?” 伙计答道:“小姐,您一定是记错了,这间房空了快十天了。临走时也没留话,这间房的客人经常这样。要么来好多人,要么就是十天半个月一个人也没有。” 徐建雪回到家,纪群却有了发现:“建雪,这两个地方都有人,而且人还不少,我想凑近看看,一旁坐着喝茶的人居然对我起了兴趣。我赶紧离开了。看来这些人很有可能是暗哨。” 徐建雪一愣,有暗哨?难道76号有大行动,而且还是绝密行动?她决定不等明天,马上找刘泽之。她打通了刘泽之打电话:“泽之,你能来一趟吗?我突然很不舒服。” 刘泽之一听急了,顾不上多问:“你不要紧吧?你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刘泽之急急忙忙的雇了一辆三轮,赶了过来。一进门,急急问道:“建雪,你没事吧?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徐建雪责备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怎么了?我有事找你,只能这么说。看你急的。”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转念一想,不是大事,徐建雪不会连第二天都等不到,刚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怎么样了?四个地址都跑遍了?” “让纪姐给你说吧。” 纪群说道:“我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一家仓库,大门关着,可是里面亮着灯,而且一个没有多少人路过的仓库,门口却有一个修鞋的、一个卖纸烟洋火的、他们在哪里做谁的生意?第二个地方是个独院。天井里有人在做饭,看那个架势吃饭的人不少。奇怪的是做饭的穿着一件很整齐的中山装。我想凑近看看,门口有一家茶馆,好几个人盯着我,我只好赶紧走了。” 刘泽之沉思片刻,说道:“这么说是启用了两处安全房?那家仓库是76号堆放暂时用不着的不值钱的办公家具的地方,只有三间闲房……建雪,你陪我出去一趟,我们去那家独院看看。” !! 第一百零二章 狭路相逢 刘泽之带着徐建雪来到与四马路一条弄堂之隔的一栋四层楼的客栈门口,四马路是上海高级娼寮集中的地方,许多流莺艳女在这家客栈里出出入入招揽客人、幽会恩客。徐建雪低声说道:“泽之,地址不对啊。再说这个地方……” “我知道。你跟我来吧。” 见到挽着胳膊进来的这对璧人,服务生心知肚明,满脸推笑的招呼道:“先生开房?” “是的,给我一间朝阳的,四楼的客房。”刘泽之没有询问价格,掏出两张钞票付了帐。说道:“剩下的是给你的小费。” 服务生心道看来此人绝不是第一次来此寻欢作乐了。他笑着点头谢道:“谢谢先生。您放心,巧了,406房间还空着,那里最清净,被褥都是全新的……” 徐建雪微微红了脸,这个服务生,想到哪里去了?刘泽之一板脸,训道:“你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把钥匙给我。不叫你们不准打扰。”转头换上一副温柔的笑颜:“走吧,建雪。” 来到房间,刘泽之反锁上门,打开窗户,对徐建雪说道:“你看,从这里看下去,那个独门小院,76号的一处安全房,清清楚楚,尽收眼底。设置这处安全房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家客栈。” 徐建雪向楼下看去,果然,只隔着两条弄堂,又居高临下,那座小院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她说道:“可是都晚上十点了,院里没人啊。” “三间房子里都亮着灯,这座小院里最少应该有十来个人。可惜我们来的太晚了,搞不清楚在这里的都是谁?田成羙和倪新在不在?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在这里观察那里的动静。建雪,你先睡吧。” 就一间房,徐建雪怎么好意思当着刘泽之的面上床高卧?她笑笑答道:“我不困,我陪你一起等,两个人还能聊聊天。” “不用,你睡你的……”话没说完,刘泽之突然明白过来,忙改口道:“也好,那你等会,楼下大堂有卖食品的,我去买点。” 刘泽之下楼去了,徐建雪脱下外套,对着一面大穿衣镜整理仪容,暗道这家客栈条件还真不错,设备挺全的……突然,两辆黑色汽车停在了76号的安全房大门口,七八个人匆匆出门,钻进汽车,前后不过几十秒钟,很快离去。 过了一会,刘泽之用一个托盘端着两杯咖啡和两个三明治回了房间。徐建雪还在窗口发愣。刘泽之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情况吗?” “泽之,他们刚刚全部离开了。” “什么?”刘泽之放下手里的托盘,走到窗口,果然,小院里人去屋空。他连忙问道:“告诉我你都看到什么了?越详细越好。” “门口来了两辆车,黑色的轿车,车牌号我看不清楚,里面的人好像早有准备,车子刚停下来,就都穿戴整齐的出来上了车。一共有八个人,我只认识其中的一个好像是倪新。然后车子马上就开走了。” 刘泽之问道:“你认识的只有倪新一个人,你再想想,别急,还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嗯……没有了,除了一个穿着长衫,其他的人他们都穿着风衣,我和76号里的人并不熟悉。” 刘泽之很沮丧,怎么就这么巧?就离开了这么一会功夫……穿着长衫?这个人是谁?晚上十点多了,倪新带着人干什么去了?徐建雪说道:“泽之,你觉得会有什么问题吗?” 崇明岛上的假钞制造厂被炸毁,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76号从表面上看却风平浪静,一定是孕育着大的风暴。参与调查的田成羙和倪新失去踪迹好几天了,他们两个是在一起执行秘密任务,还是各干各的?这些情况他无法和徐建雪交流,只好答道:“没事,现在离开太突然了,你先吃点东西,一个小时后我送你回去。” 徐建雪没有明白过来,随口问道:“已经很晚了,为什么还要等一个小时?既然那座安全房里的人都走了,我们也……”突然她明白过来了,脸一红,低下了头,螓首蛾眉。 刘泽之心中一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低的叫了一声:“建雪……” 徐建雪赶紧话左右而言他:“这三明治还不错,你也吃一点吧。咖啡还是热的。” 刘泽之低头一笑,收敛起自己一时放纵的心绪,答道:“好,我也吃一个。” 三月六日凌晨,两辆黑色轿车抵达苏州警备司令部,田成羙迎了出来:“倪秘书,路上没事吧?” “没事,你这里都安排好了?黄老板,下车吧,休息一刻钟,我送你回听雨轩。” 衣着整齐却神情颓唐的黄金龙下了车走了进去。田成羙说道:“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还是兵分两路,你陪着姓黄的回听雨轩,中午从那里赴约。我已经把拙政园控制起来了,知味观里面从厨师到跑堂的,全换上了我们的人。我就不相信周成斌还有本事,能逃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倪新答道:“我们都和周成斌照过面,李主任吩咐谁也不能露面。那个姓黄的不敢搞什么花样,淞沪杭是皇军的天下,他的家人、弟子、财产都在我们手里。一会我送他回去,在听雨轩等着他替我们钓上周成斌这条大鱼。” 中午十一点,拙政园知味观,黄金龙带着两个徒弟,拄着一根文明棍,迈着四方步,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跑堂的伙计忙上前招呼:“黄老板,您来了。快请进,雅间都给你留好了。您常用的四碟压桌小菜也摆好了。” 黄金龙鼻子里哼了一句,算是答应,走进了包间。几分钟之后,头戴礼帽,身穿着灰蓝色大缎长衫、玄色实地沙马褂的李智勇也走了进来,对跑堂的说道:“黄老板的包间在哪里?” 伙计热情招呼道:“在这边,黄老板也刚到,您请进。” 见到李智勇,黄金龙一愣,随机不满的说道:“先生走错门了吧?”转身骂两个徒弟:“怎么搞的?连个门都看不住?” 李智勇笑道:“黄老板吧?我是李智勇,军统上海站副站长。周站长临时有急事离开苏州了,他托我转达他的歉意。黄老板有何指教,和我说是一样的。” 黄金龙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周成斌啊周成斌,你不露面,我这条老命,我这份身家就全完了。 拙政园外,一家客栈的二楼,客房里,田成羙和倪新正在监听。田成羙脸色一黯,周成斌没来?这可如何是好?倪新示意他稍安勿躁。 黄金龙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掏出手帕象征性的擦擦嘴角,这才说道:“我看不一样吧?黄某和周站长虽然也只打过一次交道,深信这双老眼不花,认定周站长是个英雄。这才不揣冒昧,愿意和周站长再做笔生意。没想到周站长却不肯赏光。” 李智勇此时还没有起疑,笑着解释道:“黄老板对我们周站长的美意,李某一定转达。好在来日方长,今后有的是机会回报黄老板的盛情。请黄老板不要多心,实在是事情紧急,周站长不得不失约。好在李某忝为周站长的副手,军统上海站的副站长,大事小情的,也能做几分主。” 监听的倪新和田成羙这时已经得出了结论:今天周成斌无论如何是不会露面了。二人对视,下了决心。倪新拉开门对守在门口的下属交代了几句。下属领命跑了出去。 黄金龙又喝了口茶,说道:“既然周站长看不起我黄某人,执意不肯赏光,我也不想强人所难。以前说过的话一笔勾销。李先生请便吧。” 李智勇很诧异,自己一再道歉,黄金龙这又何必?生意人只要把生意做成了也就是了,何必计较对手是谁?再说以自己上海站副站长的身份,也不算辱没了黄金龙,不给他面子啊?他定睛打量,黄金龙虽然口气很硬,已经下了逐客令,却并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反而眼神躲躲闪闪的,似是心事满怀。再看他的脸色,疲惫中带着几分惊惧无奈,全然没有一点一代枭雄纵横睥睨的气概。 李智勇起了疑心,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必须抓住一切机会摆脱险境,他起身道:“既然如此,李某回去向周站长汇报,请他再和黄老板约定会面时间。告辞。” 一听李智勇要走,黄金龙急了,诱捕周成斌失败,再让李智勇溜走,他这条老命就真的要断送了。他赶紧起身拦住去路,一时未及细想,脱口而出:“李先生留步。这样吧,我们先协商好了价格,等周站长拨冗相见,再商量具体细节不迟。” 闻听此言,李智勇已知事情不妙,价格是这笔生意中最重要的关键因素,岂有和自己先商量好了价格,再和周成斌见面商谈其他细节末节的道理?如果自己能做主定下价格,又何必一定要见周成斌?他心如电转,借着黄金龙阻拦的机会,退后两步,到了窗户边,转身推开窗户,纵身跳了下去! 稳稳落地的同时,李智勇已经看见有几个便衣正朝自己跑来,他拔枪在手,几步跑到一处假山后面,掖起长衫下摆,准备强行突围。 放眼看去,四面八方全是敌人,拙政园北门有事先布置好准备接应的两名部下。李智勇一刹那间打定主意,放弃北门,向西门冲去。眼见脱险勿忘,他不能连累自己的战友。 枪声从几个方向同时响起,李智勇一边还击,一边向人群密集处跑去。明知道对手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脱身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不到最后关头,决不放弃! 李智勇撂倒两个便衣,跑到了拙政园西门,从这里出去,就是苏州最大的花鸟鱼虫市场,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四面八方的敌人边打收缩着包围圈,李智勇知道对手这是要留活口,否则他早就死在乱枪之下了!李智勇躲在一棵古树下,又打到了两名便衣,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 包围圈越来越小,李智勇扔下手里那把跟了他五年的德制左轮手枪,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朝自己的胸膛插去! !! 第一百零三章 追悔莫及 几乎与此同时,带人围捕的倪新手里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李智勇右臂飞过,匕首稍稍偏了几分。倪新跑到李智勇身边,匕首深深的插在李志勇的左胸,外面只露着刀柄,可见李智勇求死之决绝!好在倪新的一枪给李智勇留下了一线生机。倪新喊道:“把车直接开进来,马上送医院抢救。” 接到消息,李士群马上赶往苏州,教会医院里,一级警戒。见到李士群,倪新赶紧上前迎接:“主任,您来了。属下无能……” “废话少说。周成斌这个狡诈的独狼,他不上钩不是你们的错。李智勇身为上海站的副站长,忠义救第三纵队的前任队长,分量也不轻。我估计他知道的也不少。可是周成斌是知道他代替自己赴约的,所以现在应该已经做好了应变准备。” “是啊。”田成羙插话道:“但是属下觉得即便如此,李智勇的价值也不容低估,他数年以来一直追随周成斌,如果反戈一击,对周成斌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再者说忠义救第三纵队是他一手组建带出来的队伍,他能投诚,这支队伍都极有可能归顺大日本帝国。还有,属下怀疑李智勇可能知道我们内部的卧底是谁。周成斌总不能命令这个卧底也撤退吧?” 李士群点头称是:“此话不错。无论是李智勇供出这个卧底是谁,还是周成斌命令这个卧底撤退,对我们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李智勇何时才能接受审讯?” 倪新苦笑道:“主任,现在不是他何时才能接受审讯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保住他性命的问题。医生正在抢救,手术已经进行了六个小时了。” 田成羙说道:“李主任,刚才影佐祯昭将军来电话讯问情况,将军说他会马上派人来,带来一种叫什么‘致幻剂’的新东西,据说可以用在审讯上。” 致幻剂?这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啊。李士群答道:“好吧,等来了再说。” 三月七日凌晨,苏北,第三纵队新转移的驻地。布置在拙政园北门负责接应的两名部下,虽然没有目睹李智勇被捕的现场,但是事后拙政园里军警宪特遍布,全园搜查戒严这一系列举动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李智勇出事了!两人冷静的随着人群接受完检查,没有漏出任何破绽。后又混入人群,打听当时现场情况,而后才连夜离开苏州,返回驻地向周成斌汇报。 接到汇报,一直在担心李智勇安全的周成斌心往下沉,继孙文凯战死,这是几天之内他受到的第二次打击!孙文凯是为国捐躯,不得不然,周成斌有的只是惋惜和悲痛。而李智勇,则是因为他的一时贪心,违背潜伏纪律,没有和黄金龙断绝关系造成的!他怎么原谅自己的失误和蛮干?李智勇,是为他去冒险的! 遭受残酷的电刑审讯后一直未能复原痊愈的心脏无法承受这一打击,周成斌胸口憋闷,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却怎么也缓不上这一口气了。他脸色发青,身体无力的瘫坐在凳子上,右手无力的捶打着左胸,想减轻一点痛苦…… 戴如吓坏了,一边帮忙捶着他的后背,一边说道:“周站长,你没事吧?这不是你的错……来人,快倒杯水……你身上有急救药品吗?” 周成斌已经说不出话了,艰难的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挂在门背后的外套。戴如赶紧跑过去翻出硝酸甘油,周成斌含了一片,半日方才能开口说话:“戴组长,请你按这个频率联系杨爽,命令他按照纪律安排人员转移。再有电告重庆局本部:成斌颟顸愚昧,酿成大错,自请处分。” “好,我这就去办。什么都不要想了,您先躺一会。” 周成斌半躺在简易的木板床上,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应付当前的局面:接到电报后,杨爽自会安排上海站下辖的行动小组、孟霄杰的医院、启智、启贤两间书店其中李志勇知道的启智书店、老虎灶等联络点转移。李智勇并不知道八十六号和神针是谁,但是他是知道阮波的存在的。不是不相信李智勇,但是酷刑之下……必须冒险告诉杨爽阮波的身份,让他命令阮波撤离。 唉,上海站的基本结构全被打乱,对今后的工作必将造成重大损失,这全是他的过错。还有李智勇……自己的兄弟,你现在怎么样了?你在哪里?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逃离魔爪? 戴如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周站长,事情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完了。我想向局本部申请暂时留在这里,帮助您度过这段特殊时期,等局本部派来新的副站长和纵队长后,再撤回重庆。您看可以嘛?” 周成斌无力的点了点头:“好,戴组长,谢谢你的盛情,愿意和我共患难。还有一件事,上海市市警署治安处警长阮波,是我们的人。你马上再次电令杨爽,联系协助他撤离。”说到这里,周成斌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让自己平躺下,深吸了几口气,又含了一片硝酸甘油,这才又强打精神说道:“戴组长,这里的事情拜托了,我必须马上回上海。”说完,挣扎着起身。 戴如看了看周成斌青灰的脸色,叹了口气,阻拦道:“这个样子你回了上海,能干什么?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代劳。” 周成斌力不从心,又跌坐在床上,只好说道:“有件事事关八十六号的安全。我想拜托你……” 听完周成斌的话,戴如答道:“请周站长放心,我这就出发潜进上海,执行任务。” 七日下午,苏州警备司令部里,影佐祯昭派遣四名武装特工陪同一位五十岁出头,文质彬彬的医生模样的人来见李士群。那人自我介绍道:“鄙人川岛重明,大日本帝国东京医学院神经科教授,奉影佐将军的命令前来协助李主任审讯。请多关照。” 李士群不由得苦笑:“审讯?现在还谈什么审讯?手术是结束了,匕首也拔出来了,人犯还没有苏醒。唉,也许永远不会苏醒了。即使侥幸醒过来,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敢用刑。这些情况影佐将军没有和你说吗?” 川岛重明微微鞠了一躬,答道:“情况我已经听影佐祯昭将军简单介绍了。如果人犯从此不再醒来,那是天意。只要他能苏醒过来,请李主任放心,我就有办法让他招供。” 这番话李士群并不相信,但也没有反驳,姑妄听之。笑了笑说道:“好吧,但愿他能醒过来,也让我等有机会看看川岛君有何过人之处,能在不用刑的情况下让他招供。” 与此同时,刘泽之接到了徐建雪转来的周成斌发来的电报。他恍然大悟,原来那天在那家客栈四楼,徐建雪看见的那个穿长衫,和倪新在一起的人,就是黄金龙! 这并不是很难想通的问题,假钞制造厂被炸毁,日本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最容易入手查找的线索就是交通工具。上海不在日伪各个机关掌控之中,能满足条件的私人船舶并不多,一艘一艘的查,总会查到黄金龙的远东号。制定计划的时候,自己和周成斌商定一旦得手,马上切断和黄金龙的任何联系,从而保证上海站的安全。万万没有想到周成斌大意失荆州,被这批子虚乌有的西药诱惑,铸成大错! 如果说周成斌是工作失误,情有可原,那么刘泽之你就是以私害公,罪无可恕!你都干了些什么啊?作为一个和魔鬼打交道的卧底,你怎么可以放纵自己的感情,陷入个人情感之中不能自拔,而昏了头,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 刘泽之,你是个军人,是个身负重任的卧底,国难当头,军统安排你来76号,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如此玩忽职守,对得起惨死在日本畜生手里的姐姐吗?更对不起乐奕、谢承新这些先去的战友们……刘泽之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要怎样才能弥补这一切哪?李智勇被关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徐建雪看他脸色不好,问道:“泽之,你没事吧?” “你听我说,最近你一定要保持静默,安全了我会亲自去找你,或者派阿无去。没有见到我们两个,即使发生了天大的事,你也不准有任何行动。” “好的,我记住了,那你哪?” “你不用管我。我接受的任务就是在76号里卧底。除非重庆局本部命令我撤离,否则我死也要死在76号。”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一百零四章 噩梦 三月八日上午九点半,苏州警备司令部,倪新报告说:“主任,医生说李智勇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李士群看了一眼川岛重明,问道:“川岛君,说说你的看法。” 川岛重明点了点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请允许我先问两个问题:一人犯是否恢复了语言能力;二人犯是否恢复了思维能力。” 倪新想了想答道:“说话吗,只要不是说太多,没问题,关键是他愿不愿意说出我们感兴趣的情报。至于思维能力吗,应该没问题了。” 川岛重明似乎很满意,继续说道:“李主任,有几个情况我必须事先说明,请您做出判断。” 李士群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川岛重明说道:“给人犯使用这种最新研制成功的‘致幻剂’之前,必须注射大计量的强心针,而这个人犯的情况我已经亲自看过了。这会导致他心率过快、血脉运行旺盛,换句话说会导致他死亡。以我的经验估计:他能清醒回答问题的时间在三分钟——五分钟之间。” 李士群犹豫不决,李智勇是他唯一的突破口,许多事情都要找落在他身上。留着他的性命,总还不至于完全绝望。可是不用刑,李智勇绝不会招供。而用刑,就李智勇现在的身体,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不敢动手。看这个日本人似乎胸有成竹,要不就让他试一试?他问道:“三分钟到五分钟……川岛君,你能保证这期间他会按照你的设计回答问题吗?” 川岛重明答道:“这一点我当然可以保证。请允许我解释一下:人犯被注射‘致幻剂’后,会丧失主动思维能力。而他的记忆力里印象最深的那部分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会下意识地认定提问人自行设定的身份,跟着提问人的问话回答问题。” 李士群没太明白,示意倪新出面问清楚。倪新心领神会,问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你告诉他你是谁,他就会相信你的话。而这个人的身份如果我们设定为人犯的长官或者至爱亲朋,你问他什么,他就会回答什么。” “是的。” 李士群将信将疑,有这样的好事?他问道:“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是好……川岛君,兹事体大……” 川岛重明很平和但却很清楚的答道:“请李主任放心,川岛已经向影佐祯昭将军立下了军令状。” 李士群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倪秘书,你和川岛君仔细商议一下,该如何设定身份,问话的程序怎么安排。我现在最感兴趣的问题有:谁是76号里的军统卧底;周成斌在哪里;上海站有哪几个联络点,都在哪里;他们的电台设在什么地方;郭烜从淞沪地区押运回去的电讯设备是从哪里来的;威廉史密斯是如何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上海站有几个行动小组,怎么才能找到……” 川岛重明微笑着打断了李士群的话:“李主任,请恕川岛失礼,我们只有三到五分钟的时间,而且这种审讯必须按部就班,不能上来就直接问他,要像平日说话一样慢慢切入正题。。” 李士群再三犹豫,终于首肯。倪新和川岛重明仔细商量后,拟定了问话的程序,报请李士群批准后,来到医院。在医院负责看守警戒的田成羙迎了上来,李士群说到:“田队长,我们在一旁监听,也顺便学习一下这种最先进的审讯方式。倪秘书,你陪着川岛君开始吧。” 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被要求离开病房。倪新坐在病床边上。李智勇着上身,胸口层层包裹着纱布,身上到处插着管子。不知是仍处在昏迷中还是睡着了,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动静。病床一侧立着心电图监护仪,另外一侧是呼吸机。川岛重明亲自动手,把一个黑色的眼罩罩在李智勇头上,注射了两针大剂量的强心剂。一旁的心电图监护仪上的图案渐渐起了变化。川岛重明镇定的观察着。 十来分钟后,川岛重明打开随身带着的公文包,拿出一只针剂,推进了李智勇的静脉。几分钟后,李智勇慢慢有了反应,他的身体动了动。川岛重明示意倪新可以开始了。倪新的声音不高,温和中带着几分关切:“智勇,是我。我是周成斌,你好点了吗?” 漫天大雾中,周成斌走了过来,李智勇松了口气,说道:“站长?这是在哪?我这是怎么了?” 倪新拍了拍李智勇的胳膊:“别动,你受伤啦……现在安全了,凡事有我,你别担心。” 是啊,凡事有周成斌,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李智勇松了口气:“我不担心……有你在……站长,我看不到你……这里好黑,站长,你还好吗?” “我没事。智勇,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别管了。电台那里……有我那。” 李智勇很安心,他想笑一笑,却笑不出来,胸口好疼啊……“我不担心,有杨爽在,两部电台……” “是啊,郭烜搞了好多电台,立了大功……我们的电台也多了,我还真的比不了,没有郭烜的本事……” “那是我们帮他……站长,爱俪园,我很难过,谢承新的死,我一直想和你说……可是我没脸说出口……那些电台是用承新他们的三条命换来的……” 在外监听的李士群顿时提起了兴趣,爱俪园?谢承新死于爱俪园中元节爆炸,和郭烜弄走的电台有什么关系? 倪新继续问道:“智勇,你受伤啦,杨爽一个人顾不过来,我想暂时停用一部电台,你看停用那一部好一点?” 李智勇胸口憋闷,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倪新不敢催问,耐着性子静静的等待着。终于,李智勇缓过一口气说道:“……我想……停……用康慈医院……本来就是备用的……孟院长……站长……我好难受,站长,你还在吗?启……书店……” 倪新握住李智勇的手:“我在,你看,我就在你身边,智勇,最近情况不太好,需要让敌人内部的卧底打听一些情况,我们好对症下药。”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越来越黑?李智勇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断断续续的说道:“好,站长,阮波那里我去……其他的……我不知……八十六号……八十……” 李智勇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倪新急了,催问道:“八十六号是谁?智勇……李智勇!你说啊!!” 心电图扫描仪上的图案变成了一条直线…… 倪新和川岛重明走出病房,来到监听室,李士群命令道:“川岛君,辛苦了。请你稍等一会,半个小时后和我们一起回上海向影佐将军复命田队长,倪秘书、田队长,我们三个商议一下下一步行动。” 川岛重明点头离去。李士群问道:“倪新,李智勇的话里,你能分析出几条有价值的情报?说来听听。” 倪新答道:“是。康慈医院是军统的一家联络站,里面还有一部电台。院长孟霄杰是军统的人。这个人我记得,周成斌在淞沪日本占领军军医院失踪后,曾被福冈俊雄列入从他那里知道周成斌真正藏身地的嫌疑人之一。后来由于知情的嫌疑人范围过大,让他侥幸逃过了一劫。” 李士群难得的夸奖了一句:“不错,分析的很有道理。田队长,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田成羙也赶紧说道:“郭烜从淞沪一带弄走的电讯设备是军统上海站搞到的,和爱俪园中元节爆炸案有关系。那个叫谢承新的就是死于那次事件中。” “还有吗?” 倪新很遗憾的说道:“只差一点,他就说出八十六号是谁了,可惜,太可惜了!” “不对!”李士群否决了他的话:“李智勇并不知道八十六号是谁。但是他告诉了我们另外一个卧底:阮波。此人是谁?追查起来应该并不困难。” 倪新仔细回想李智勇说过的话,答道:“主任高明。” 李士群命令道:“田队长,你留在这里善后。并上报影佐祯昭将军,请他下令查找谁是阮波,一旦找到,马上逮捕。同时电告田中胜荣马上派出人手抓捕孟霄杰,要快!我怀疑已经来不及了。命令刘泽之,让他通知76号所有人员在岗待命。尤其是他自己,不准离开76号一步。倪秘书,我们马上赶回上海。” !! 第一百零五章 灭口 三月八日中午十一点半,一家咖啡厅里,戴如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终于,对面写字楼的大门里走出一个身穿银灰色高档西服的中年人,那人挽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走进了不远处一家苏州姑姑宴酒楼。 戴如喊了一句:“结账。”扔下两张钞票,穿上外套,戴上礼帽,戴上一副浅茶色的眼镜,又说了一句:“不用找了。” 苏州姑姑宴是一家很高档私密的素菜馆,服务生挡住了戴如,很有礼貌的问道:“先生有预定吗?” “我是永信建筑何老板的朋友。” “请这边来。” 包厢里,何永信正抚摸着身边女人的头发,暧昧的低语:“一会好好疼你。” 门开了,戴如走了进来。被打断了兴致的何永信怒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服务生——” 戴如摘下礼帽,笑道:“我姓戴,私家侦探,尊夫人是我的客户。” 何永信吃了一惊,对已经站在门口的服务生摆了摆手:“没事了,你们去吧。” 戴如坐在何永信对面,笑道:“这位美丽的小姐……也请回避一下。” 那名女子撅起了小嘴,推了一下何永信,撒娇道:“永信——” 何永信劝道:“你先在外面坐会,我和这位先生聊几句……这样吧,你先点菜,点几个你喜欢吃的,好了,听话,去吧。” 那名女子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包间门口不远处,两名服务生正窃窃私语的打量着这边的情况,看到有人出来,赶紧分头散去。那名女子找了个相隔不远的散座坐下,打开手包,百无聊赖的化着妆。 十几分钟后,戴如走了出来,戴上礼帽,似乎还冲这名女子微微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离去。 这名女子哼了一声,收拾好手包,走回包厢。突然,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啊——来人那——快来人啊,有人死了!” 几名服务生赶紧从不同的方向跑来,包间里,何永信咽喉被割断,鲜血喷溅的四处都是!那名女子已经瘫软在地上…… 中午一点, 田中胜荣接到电话,立即带人直扑康慈医院。他一马当先首先赶到,一下子闯进来十来个人,还都荷枪实弹,前台分诊的护士吓了一跳:“先生,你们挂号了吗?有什么事吗?” “你们几个守住前门,你们两个看住其他人不许走动。孟霄杰在哪里?” 护士吓坏了,偷眼向外看去,门口也被包围了。她赶紧答道:“不知道,孟院长今天没来。” 田中胜荣冷笑道:“你可知道对我撒谎的下场?” 护士被吓的声音发抖:“孟院长真的没来,不信你可以问其他人。今天应该是他出门诊的日子,很多病人也在等他。我……给他家里打过电话,也没有人接。” 闻讯而来的几个医生护士纷纷证明此言不虚。 跑了?田中胜荣很沮丧。这时,又有两辆吉普车赶到医院,上面跳下来十几个便衣,田中胜荣命令道:“全面搜查,有嫌疑的都带回去!” 影佐祯昭接到田成羙的电报,马上命令上海各大机关追查阮波其人是谁。他的秘书答道:“将军,不用查了,这个人我认识,是市警署治安处的警长,一年前为了加强上海的治安,市警署特意从南京市警署请来的,此人素有‘神探’之称,很多人都认识他。将军,您这么急找这个人,有什么事吗?” “马上逮捕他!记住一定要留活口。抓到后押到76号。来人,备车,去76号。” 下午四点,76号大门口,李士群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正碰到田中胜荣也在门口下车,看到李士群,田中胜荣紧走几步,报告道:“李主任,孟霄杰跑了,家里医院都搜遍了,连电台都没搜出来,估计是藏起来了。我把医院有嫌疑的人都带回来了。” 没等李士群开口,刘泽之迎了出来:“主任,您回来了。影佐将军来了,在办公室等您。” 李士群命令道:“田中君,你也到我办公室来。倪新——” 倪新答道:“请主任吩咐。” “扣押刘泽之,关进禁闭室,等待命令。” 倪新一愣:“主任,这是为什么?” 李士群不容分说,冷冷答道:“执行命令。再去调查一下刘泽之最近的行踪,特别是二十四小时之内都见过些什么人,和什么人联系过。田中君,你带人立即逮捕永信建筑的老板何永信……先不要开始审讯。听候我的命令。”何永信是李士群的太太极力推荐的人,李士群很担心有什么蛛丝马迹落到日本人手里,审讯,必须在他自己在场的时候进行,才能掌控局面。 李士群办公室里,影佐祯昭首先说道:“李主任,听田队长说李智勇死了?” “是的,川岛重明的新式审讯办法很见效,可惜大剂量的强心剂要了李智勇的性命。而且我刚知道,李智勇交代出来的孟霄杰也不见了踪影。” “事情总是有得有失。我想……” 电话铃响起,李士群拿起电话,听了两句,交给了影佐祯昭:“将军,您的秘书有急事找您。” 影佐祯昭接完电话,说到:“阮波,市警署治安处三室警长,去年四月从南京调到上海市警署,已经证明是军统的卧底。可惜晚了一步,让他跑了。李主任,你觉得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卧底是不是就是这个阮波?” 李士群很肯定的答道:“不是,最起码不仅仅是他。他来上海不足一年,76号发生泄密的时间比这个时间更早。而且市警署没有权利和机会过问、接近司令部里的任何机密。” 影佐祯找点头称是,又恨恨的说道:“李主任此话不错。日军司令部里一定有一个重庆的奸细,不久之前发生的事就是这个该死的卧底和周成斌里应外合,干的好事!我一定要把他查出来,一雪前耻!可惜啊,阮波跑了,否则就可以顺藤摸瓜。” 李士群劝道:“将军息怒,阮波跑了,孟霄杰也不见了踪迹,但是我们手里还有一条线索。” “哦,说来听听。” 李士群条理清晰的分析着:“那就是去年的中元节爱俪园爆炸,事后我总觉得周成斌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要搅了皇军中元节追荐祈福的平安醮。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我们一直搞不清楚的郭烜押送到重庆的一大批电讯器材的来源,就是中元节军统行动的主要目的。” 影佐祯昭没有听明白:“愿闻其详。” “李智勇说的很清楚:这批电讯器材是用谢承新他们三个的命换来的。谢承信,就是那天死在爱俪园的军统行动人员之一。毕业于青浦培训班,比刘泽之、孔文清高一届。” 影佐祯昭仍然没有想通:“李桑,爱俪园爆炸,和电讯器材能有什么关系?” 李士群暗道此人比小野平一郎的直觉、观察力、分析力都差的太远,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却丝毫不露声色,笑道:“当时将军还没有来上海,难怪一时想不明白。田中君是知道的,这批电讯器材是杜月笙捐出来的。也就是说杜月笙有一批物资陷在了上海,运不出去,只好捐给了军统,条件是军统自己想办法运出去。这批物资就在爱俪园的某个地方。将军您想:爱俪园是什么地方,这么大的一批物资,要运出上海,谈何容易?” 影佐祯昭有点明白了:“李桑的意思是他们在爱俪园制造爆炸,除了搅局,更大的原因是制造机会运走这批物资。事后爱俪园的花园、大堂进行了修整,难道这批物资就在爱俪园的花园或者大堂的密室暗道里?” 李士群捧了影佐祯昭一句:“将军高明。我认为……进来。” 田中胜荣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属下带人拘捕何永信,没想到永信建筑公司乱成一团,正在办丧事,何太太和一个女的打的不亦乐乎。那个女的说是何太太雇人害死亲夫。市警署的人也在办案。何永信今天中午被人杀死在姑姑宴酒楼。属下已经把市警署经办此案的警官带回来了。据他们说已经做了初步尸检:咽喉动脉被割断,一刀毙命,行凶手法干净利落。” 影佐祯昭大吃一惊:“什么?!死了?一刀毙命,割断咽喉,会不会又是周成斌干的?” 田中胜荣答道:“巧合的是上次检验福田英夫教授尸体的法医,也正是此次验尸的法医。据他说虽然手法很相似,但是从刀口的深度和用刀的习惯分析,绝不是一个人所为。属下把他也带回来了。” 影佐祯昭看了看表,说道:“李桑,一个小时后小野将军重返上海,我要去机场迎接。这里的事拜托了。明天下午请到我办公室来,一起商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 第一百零六章 涉险 三月八日晚上九点多钟,禁闭室里,刘泽之一个人默默的发呆。倪新走了进来:“为什么不吃饭?我给你买了点生煎馒头,吃点吧。” 刘泽之无精打采的吃了一个,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你调查我了?” 倪新笑笑,答道:“我看你这两天挺老实的,从七号下午到现在大门都没出,也没有人找过你。” “你还真的调查我了?” “臭小子,是主任让我调查你的。你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事,把主任惹急了?” 刘泽之又吃了两个生煎馒头,答道:“没有啊,这次我可真的是冤枉。主任这两天不在,你也不在,上班的时候我守着办公室就没敢离开。四天了吧?就去学了一次日语。其他的时候大门都没出过。你知道主任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倪新答道:“我也不明白……什么事?” 两名全部武装的卫兵进来对刘泽之说到:“刘秘书,李主任命令我们把你押到审讯室。走吧。倪秘书,正好你在这里,主任吩咐请你一同参与审讯。” 刘泽之看了倪新一眼,倪新安慰道:“主任问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是去审讯室吗,说明不是要刑讯你,别担心,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审讯室,山木龙三也在座。李士群示意倪新坐在记录的位置上。刘泽之偷觑了一眼李士群的脸色,没敢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听候命令。 李士群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淡淡说道:“给他搬张凳子,让他坐下回话。” 刘泽之规规矩矩的坐下,等待问话。李士群很平和的开口问道:“市警署有个阮波的,你认识吗?” “不认识。” “何永信你认识吗?” “永信建筑的何老板?认识。” “怎么认识的?”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何老板承揽过咱们这里的很多工程。我……属下以前是行政科的科长……” 李士群打断了他的话:“我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刘泽之愣了一下:“……就是他主动来承揽工程,请我吃饭,还给过我一些……那个什么……就这么认识的。”他没有说出来何老板太太的一个姑妈,是李士群太太的牌友这层关系。 李士群哼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个什么,是什么?说清楚!何老板这个人,你了解多少?爱俪园的工程是你在我面前保举的他吧?” 李士群一下子问了这么多,刘泽之想了想,答道:“那个什么……就是钱,属下该死。何老板这个人,挺色的,也挺有钱的,朋友特别多,三教九流的都有。其他的我不了解。爱俪园的工程……” 爱俪园的工程是刘泽之先在何老板面前透漏了口风,并提醒他去找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疏通,拿到手的。从表面上看,是叶吉卿保荐的他。此时此刻,刘泽之已经清楚地知道李士群一定是从李智勇那里得到了有价值的情报,追查到了何永信头上,爱俪园爆炸案的真相瞒不住了,他并不知道何老板已被灭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担心的是何永信被捕后,一定会供出自己从他手里分走了假山的整修重建工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子虚乌有的所谓刘泽之家乡的施工队的真相,就会不攻自破。 李士群这么问,是要把何永信的事情栽倒自己头上,保护自己的妻子。刘泽之心一横,决定配合他。他想得很清楚,如果事情没有完全暴露,自己出面承担责任,保护叶吉卿,李士群也自会保自己过关;如果何永信说出了一切,自己暴露,也不是李士群能做主处置的,日本人肯定会插手,到时候再把李士群夫妇拉下水也不迟。 刘泽之久久没有继续说下去,李士群脸色一沉,冷冷说道:“爱俪园工程是怎么一回事,说!” 刘泽之佯装吓了一跳,不得不开口说道:“是他……何老板给了我一笔钱,我在您面前替他说了话……” 李士群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来他打定主意,如果刘泽之不肯承担责任,甚至说出妻子的事来,他就用讯逼问,无论如何也要让刘泽之把责任承担起来。事后怎么办,看日本人的反应再说吧。没想到刘泽之很上路,不该说的一句也没说。 李士群面无表情的换了一个话题:“康慈医院的孟霄杰,你认识吗?” “康慈医院知道,我去那里看过病。孟霄杰,不认识。” “除了你,还有谁和这家医院有过来往?” 刘泽之看了一眼倪新,倪新曾去康慈医院看过骨科。然后答道:“应该有很多人,我没留心,不太清楚。” 李士群命令道:“来人,把他押回禁闭室。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探视。听明白了吗?倪新——你听明白了吗?” 倪新明白这句话是说给他听的,赶紧应道:“听明白了。” 三月九日上午九点,会议室中,田中胜荣汇报道:“李主任,属下带人查看了爱俪园花园里的假山,从表面上看,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不得已只好拆毁了一部分,这才看出以前假山下面应该有一个面积不小的密室。现在被填埋废弃了。” 李士群问道:“这么说何永信是串通军统上海站做了手脚,从那个密室里转运出一大批他们急需的电讯器材。刘泽之是被人利用,还是有问题,你们怎么看?倪新,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答道:“应该是被人利用。他当时是行政科的科长,何永信找到他疏通承揽工程,是很当然的事。他这个人,唉,不拘小节,又爱贪点小财,被人利用一点也不稀奇。属下认为事情大致是这样的:军统用钱收买或者是胁迫何永信帮忙,就像周成斌胁迫黄金龙合作一样。何永信找到了刘泽之,拿到了工程。黄金龙和军统合作是不久之前的事,彼此之间应该只有这么一次关系。爱俪园爆炸发生在去年八月,何永信和军统上海站应该不止合作过这一次,李智勇被捕,军统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何永信,查到别的线索,于是就杀了他灭口。” 李士群又问道:“田中君,说说你的看法。” 田中胜荣答道:“我刚来没多久,不太了解刘泽之这个人。不过戴笠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宁可错杀,绝不错放。主任可以把他交给影佐将军审讯。” 刚从苏州赶回来的田成羙反对:“这是我们76号的事,为什么要交给影佐将军审讯?田中君是不信任我们,还是信不过李主任?” “田队长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刘泽之和在座的关系都不错,谁负责审讯,都难免……” 田成羙冷笑这打断了他的话:“田中君还是不信任我们。戴笠?田中君,请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里是76号,戴笠的话不是圣旨。” 李士群当然不能把刘泽之交给日本人审问。他又问道:“温处长,说说你的看法。山木君,你也说说。” 电讯处长温桂胜答道:“别的我不太懂,奉主任的命令,我调出了以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监听过他的通讯联络,也没有发现过问题。” 山木龙三自从认定刘泽之和妻子的死无关,和他之间关系也算不错,想了想说道:“我同意倪秘书的看法。其实当时无论谁是行政科的科长,何永信都会找谁,这不能作为刘泽之不可靠,是卧底的证据。 田成羙补充了一句:“安全房是刘泽之一手建立的。我们此次在安全房里扣押黄金龙、汤老大兄弟,一直没有泄密。军统杀何永信灭口,不会是为了掩护刘泽之,因为刘泽之和何永信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何永信死了,也无从掩饰。应该是军统和何永信之间有我们不知道的其他秘密关系。” 李士群暗道这个刘泽之,人缘还真不错。想了想说道:“先这样吧,散会。” 众人起身离去,倪新陪笑问道:“主任,您看是不是把刘泽之放出来……” “放出来?胡闹!放他出来干什么?气我?” 闻听此言,倪新以为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想来再关几天,也就罢了。不料却见李士群正色说道:“倪新,你可别打错了主意。爱俪园事件,这么大的事,就算他是被人利用,渎职失察之罪,轻则丢官坐牢,重则掉脑袋!” 倪新吓了一跳:“您不会让他当替罪……” “走吧,陪我去日军司令部。” !! 第一百零七章 抽丝剥茧 李士群来到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办公室里,小野平一郎也在座。李士群寒暄道:“一别数月,将军风采一如往昔。幸何如哉。” 小野哈哈一笑,转入了正题:“李桑也是清健如昔。此次我重返上海,是担任新成立的‘特别经济工作处’主任。今天我冒昧介入二位的公事,实在是有些浅见,不吐不快,李桑不要介意。” “将军言重了,正要请教将军的高见。” 小野平一郎笑道:“高见谈不上,旁观者清。李智勇被捕,李桑使用大日本帝国最新研制的‘致幻剂’得到了他三分多钟的口供。有价值的除了挖出阮波这个卧底、破获了康慈医院这家联络站,搞清楚了爱俪园爆炸案的真实目的之外,还有一点李主任你疏忽了。” 小野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品茶,卖了个关子。李士群仔细回忆李智勇的口供,还是没有想明白,只好出言请教:“李某愚鲁,请小野将军指教。” 小野笑笑说道:“这份口供里,李智勇还提到了一个人名:杨爽。倪秘书假冒周成斌说:‘……智勇,你好好养伤,别的什么都别管了。电台那里……有我那。’李智勇答道:‘我不担心,有杨爽在’。证明上海站的电台是杨爽这个人在负责,而且此人的地位应该和李智勇在伯仲之间。还提到了一句:康慈医院的电台是备用的。可以证明由杨爽负责的另外一部电台是常用的。” 影佐祯昭插话道:“自从南极星田中胜荣被迫离开重庆,我们的情报网大不如前,可是由于田中君宁死不屈,表现出一个天皇陛下武士应有的高贵品质,并没有完全瘫痪。就在昨天,我收到密电。李主任请看。” 李士群接过一封密电:“据查军统上海站炸毁伪钞制造厂的行动代号为:财神行动。孙文凯在此次行动中死亡,由军统上海站提议,局本部报军事委员会批准,被追授为陆军上校,入军统忠烈堂受祭。” 这份情报不过是陈诉了一个只要在军统任职,有心人人人尽知的事实,价值并不高。小野平一郎看出了李士群的疑惑,说道:”财神行动发生在二月二十七日凌晨,这份密电是我们的人本月七号发来的,军统对孙文凯的追授发生在五号。孙文凯的死讯一定是由周成斌汇报的。只有他才有资格代表军统上海站提出建议。汤老大兄弟招供说财神行动是周成斌亲自指挥的,这份情报又证明善后工作也是他在做。周成斌应该还在第三纵队的驻地,而上海站目前的工作应该是由杨爽在主持。” 李士群点头称是:“小野将军高明。” 小野平一郎继续说道:“李桑,你看李智勇的这句话:启……书店。” 李士群明白了:“在一家叫什么启……的书店里,有军统的一部电台。找到这个电台,就能抓住目前主持军统上海站工作的杨爽。此人在上海站的地位应该仅次于周成斌和李智勇。” 影佐祯昭拿出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 : 周成斌(站长)           不在上海 李智勇(副站长)          死了 孙文凯(追授上校,身前应该是中校, 地位不低)          死了 郭烜               早回了重庆 孟霄杰              潜逃无法露面 阮波               潜逃无法露面 然后说道:“李桑此言不差。目前上海站最重要的,也可以说唯一的的工作。就是安排人员转移。而负责这项工作的很有可能就是他——杨爽!抓住他,彻底摧毁上海站!” 影佐祯昭的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经过调查,属下得知上海全市有三十一家名字里带‘启、起、齐、期等字’的书店。” 影佐祯昭命令道:“李主任,把76号所有中国籍的行动人员都调来,分成三十一个小组,先包围各自目标,晚上八点统一行动。九点钟我到76号参与审讯。” 李士群不由得暗自佩服小野平一郎的情报分析能力,他说的那个“特别经济工作处”是干什么的?和情报特工这一行还有关系吗?以后倒要想办法打听一下。他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杨爽奉命暂时接管上海站的工作,周成斌要求很简单:非常时期,不要采取任何行动,只要安排转移人员安全撤离,就是大功一件。 当初周成斌从一个移居香港的上海市民手中盘下启智、启贤两间书店,为了不引人注目没有去市政厅重新登记改名。启智书店就在李智勇开设的老虎灶相邻的弄堂。为了安全,已经撤离了。启贤书店是周成斌个人专用的藏身地。李智勇并不知情,所以周成斌和杨爽都认为暂时是安全的。何况也必须保留一家联络站,用来组织撤退。所以杨爽带着电台转移到了这里。没想到李智勇临死前只说出了“启……书店”几个字,阴差阳错的让76号查到了启贤书店。 三月九日这一天的下午,带人从水路送走了孟霄杰。杨爽松了口气,现在所有该转移的都走了,只剩下阮波一个人了。午夜十一点他将和阮波一起去苏北第三纵队的驻地。唉,此次上海站结构全被打乱了,要恢复元气恐怕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阮波、孟霄杰那里事后他曾派人去打听过,果然只差一步,两个人就都走不了了!好悬那。杨爽的心里沉甸甸的,难道李智勇真的投降了日本人?从阮波和孟霄杰的暴露看,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按照潜伏纪律,这一点必须上报总部。 杨爽架设好天线,准备最后一次发报。电告重庆局本部上海站完成撤离,李智勇叛变。再给周成斌发报。接到他的电报后,周成斌会命令南浔镇的联络点,做好接应准备。第三纵队的驻地肯定已经转移了,如果南浔镇上的联络站不接应,他和阮波根本就找不到。 发完第一封电报,杨爽呼叫第三纵队的频率,没等他叫通,门口传来轻轻地敲门声:“老板,里面有人吗?老板——”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书店里原有的两个伙计也都是上海站的行动人员,在下午和孟霄杰一起转移走了。书店里只剩下杨爽一个人。他本想不搭理敲门人。没想到那个中年妇女很执着的敲了又敲:“老板,我家孩子的书丢了,明天还要上课,请您开门,让我买一本。老板,麻烦您了。” 书店的大门是从里面上了门闩的,想装成没人在里面也不行,再敲下去没准反而引发别人的怀疑。杨爽只好走到门边上答道:“几年级的?什么书?我们这里只有小学三四年级的《国语》,其他的没有。” 那名妇女很高兴的答道:“我是你们书店的常客,我知道你们书店里有三年级的《国语》,我要买的就是这一本。” 杨爽只好先找好一本小学三年级的《国语》,打开门闩,想打开半扇门递出去,打发掉这个多事添乱的女人。 门闩刚一拉开,木质大门被从外面大力踹开,门板重重的撞在杨爽脸上,当时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四五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不许动!” 一名便衣上前来铐住杨爽,另外两名冲进屋里搜查。摆在库房还没有收起来的电台一目了然。 杨爽被押回了76号。李士群松了口气,断了的线终于又接上了。这一次他要好好的利用这个杨爽。田中胜荣说道:“李主任,杨爽的被捕很突然,听说当时电台还摆在库房里没有来得及收起来。我想亲自带人在启智书店里蹲守,看看能不能再有意外的收获。” “好,还是田中君考虑周到。那里有留守的两个便衣,你再带几个人去。” 田中胜荣答道:“不必了,人太多了也许会打草惊蛇。我和两个便衣,三个人足够了。” 九点整,影佐祯昭果然如约前来。李士群请影佐祯昭主持,召开工作会议,商议如何审讯才能拿下杨爽。 刘泽之被关在禁闭室里两天了。他好像想开了,该吃吃,该喝喝,到点睡觉,没事就发发呆。内卫组的警卫也没有太难为他的意思,还给他找了好几份报纸打发时间。这倒不全是因为刘泽之人缘好。谁知道李士群会如何处置?被关过禁闭的人多了,有的固然是见了阎王,比如李明华;有的像倪新、田成羙、山木龙三,过几天出去了还是高高在上的长官。这年头没个准谱。只要不逃走,在禁闭室里爱干嘛干嘛。 反而是刘无,急坏了。先后找了好几个人打听消息,大家一是确实不清楚,再就是谁都怕受牵连,都只说了几句泛泛不着痛痒的安慰的话。刘无又两次要求探视兄长,也均被警卫虽不严厉却不留丝毫余地的拒绝了。最后,刘无只得又一次来找倪新:“倪秘书,我……实在放心不下。我哥哥他……” 看着刘无两三天之内人瘦了一圈,两眼熬得通红,正要去会议室参加研究“如何审讯杨爽”会议的倪新心有不忍,拉了他一把:“到这边来。你听我说:你别再四处打听了,这样对泽之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我估计没什么大事,否则你也不会到现在还平安无事,对不对?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这番话,倪新匆匆离去。只剩下刘无站在那里发呆。他四处打听,其实并不仅仅是担心兄长的处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利用兄弟间相互关心,出面打听奔走不会引人怀疑这层关系,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上海站是不是处在危险中?从刘泽之告诉他他已经是军统中尉特工的那一天起,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职责。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第一百零八章 雪崩 三月九日晚上十点,76号会议室中,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众人意见不一,李士群说道:“不能再耽误了,请影佐将军决定吧。” 影佐祯昭说道:“马上开始刑讯,直接使用电椅,早一分钟撬开他的嘴,我们就多一分收获。倪秘书,你和川岛重明先生配合过,他马上到76号,你留一下,和他商议如果电椅失效,能不能再次使用‘致幻剂’。李主任,麻烦你亲自主持审讯。我马上也会去监听室旁听。开始吧。” 半个小时后,川岛重明到了。倪新简单的向他介绍了情况。川岛重明说道:“影佐将军,倪秘书,致幻剂用于审讯中的研制并不成熟。且不说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第一犯人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主动意识不清,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唤醒他的被动思维;第二使用时必须以大剂量的强心剂做配合,唤醒犯人内心深处最强的一部分记忆力。最严重的副作用是犯人会因为血流旺盛、心脏受到强刺激而很快死亡。请将军考虑成熟,如果这样还决定使用的话,川岛自当奉命。” 影佐祯昭犹豫了,他想了一下说道:“请川岛教授在此稍等,我和倪秘书先去监听室看看审讯进行的情况,再做决定。” “将军请便。” 刑讯室中,对杨爽的电刑已经用到了中档电流。李士群劝道:“杨先生,你这又是何必那?李智勇,你们的副站长都和皇军合作了,你又何必自讨苦吃?你觉得你的骨头比他还硬吗?” 看着李士群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四肢被拷在电椅上的杨爽说不出的厌恶烦躁。听他提到李智勇,杨爽心里一阵悲凉:李智勇,你怎么会是一个软骨头?我看错你了! 看出杨爽似有所动,李士群兵行险招:“用不用我叫李副站长来,给你做个现场示范?杨先生,李智勇投降了,周成斌跑了,你何不给自己也找条出路?” 杨爽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的说道:“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招你尽管使。李士群,我在奈何桥等你……不过,可能等不到啊,因为你注定不得好死!死了之后会直接下地狱!” 李士群怒道:“好,骂得好!来人,用最高档的电流!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打手把电流调到了最高一档。杨爽浑身剧烈颤抖,口吐白沫,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膨胀膨胀再膨胀……就要爆炸了!他的脸色由灰白变为铁青,又变成了青紫色!最后的意识里郭烜居然出现在面前:……这不仅仅是你我师徒之间的事,国家蒙难,有句话你要听清楚:民族大义,不容丝毫苟且,否则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我记住了,我不敢忘!杨爽想对郭烜表明心迹,郭烜却消失了……一片无尽的白雾中,他突然感觉到了解脱,身体发飘,飘向冥冥之中…… 打手感觉到了异常,却不敢自作主张关闭电源,喊道:“李主任!人犯不行了!” 李士群站在一旁欣赏杨爽受刑,看着对手生不如死,而自己一言可以决定他们的祸福,是李士群最享受的一刻。闻听此言,他猛然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自己目前手里唯一有价值的筹码,他现在还不能死!马上命令道:“关上电源!叫郭军医来,快!” 一直在监听室里待命的郭军医冲了进来,一摸杨爽的颈动脉,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他赶紧让打手解下杨爽,平放在地上,命令助手注射强心剂,自己动手做了十几下人工呼吸,没有一点效果,不得已准备电击杨爽的心脏急救! 一番手忙脚乱的急救后,郭军医停了下来,报告道:“李主任,属下无能,犯人死了。” 影佐祯昭也走了进来,不顾众多下属在场,怒道:“李桑,没想到你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太让我失望了!” 每个人对酷刑的承受力是不同的,刑讯中失手也是难免的事,何况这是在76号,当着众多下属的面。再说这个影佐祯昭当面让自己下不来台,也不是第一回了。李士群的脸上挂不住了,出言反击道:“智者千虑总有一失,这也是难免的事。比如将军一天杀一个无辜者逼周成斌自首的计划,不是也无疾而终了吗?” 影佐祯昭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失言,但是听到李士群揭自己的疮疤,还是大为不悦,正要反唇相讥,倪新从监听室走了进来:“将军、主任,田中君让属下向您二位报告:阮波被生擒。他自己也受了伤,不过伤势不重,马上押解人犯回来。” 阮波被生擒?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大喜,顾不上刚才的龃龉,相视一笑,李士群说到:“太好了,田中君果然出手不凡。” 在76号审讯杨爽的同时,田中胜荣来到启智书店,初春的上海,夜来风凉,街上行人寥寥。田中胜荣看准四周无人,敲开门进了书店。两名在此蹲守的部下迎了上来:“处长,您来了。” “你们搜查过了吗?” “都仔细搜查过了,除了已经带回76号的那部电台,没有发现其他可疑情况。对了,这里有一堆纸灰。”一名下属端来半脸盆烧透了的灰烬。 田中胜荣看了看纸灰的数量,心知杨爽已经做好了撤退的装备,书店里应该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他还想碰一碰运气,对两名下属说道:“我来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一下地形,这家书店位于两条弄堂的交叉口。你们一个人在这里留守,另外一个和我分头看住这两条弄堂。只要有人向书店走来,哪怕不进来,只要在门口停留,也先抓起来。” 十一点五十五分,化妆后的阮波拎着一个小柳条箱向书店走来。夜色漆黑,直到走到大门前,才发现大门一侧的门墩上,没有看到那盆表示安全的栀子花。 阮波脚步微微一滞,随即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他这一看一停,没有逃出心思细腻、眼光敏锐的田中胜荣的注意。田中胜荣紧走两步,在阮波身后突然出声问道:“先生是来找杨爽的吧?” 阮波头也不回的接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你说什么?听不懂。”快步离去。 田中胜荣拔枪在手,喝道:“站住!” 阮波抡起手中的柳条箱砸向田中胜荣,田中胜荣向左一避,躲过箱子,抬手冲阮波就是一枪! 阮波借着弄堂口一家卖混沌的摊子避过子弹,端起沸腾的混沌锅泼向田中胜荣。田中胜荣躲避不及,滚烫的热汤泼的他一头一脸全是!他睁不开眼睛,顺手漫无目的地连开了两枪。 枪声引来了两名部下,田中胜荣喊道:“不要管我,抓住他!” 阮波的右小腿被田中胜荣的子弹擦伤,伤虽不重却无力再逃离,两名部下很快追上了他,一前一后包抄过来。为了安全,阮波身上没有携带武器,赤手空拳的他只能束手就擒。 影佐祯昭看了看杨爽的尸体,心有余悸的说道:“电椅这东西,不好控制。上苍又给了我们一次机会,如果再错过,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李桑,我建议还是采取常规的审讯办法,你意下如何?” 李士群心知影佐祯昭不是他能得罪的起了,顺势捧了一句:“将军此言有理。此人是我们手里最后的一张牌,审讯还是由将军亲自主持吧,我在一旁观摩学习。” 以华制华,影佐祯昭也不愿意和李士群发生矛盾,笑道:“哪里哪里,李桑才是情报界的前辈精英。请李主任和我一起主持吧。” 山木龙三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将军、李主任,有一个好消息。南京市警署来电话:阮波的家人找到了。他有一个四岁多的女儿,一直是一个老保姆照顾着。前几天一起失踪了。没想到那个老保姆没有按阮波的交代,找联络站回重庆。而是悄悄回老家探视儿子一家人。被正奉命寻找阮波家人的南京市警署的人抓了个正着。” 李士群很兴奋:“天助我也。山木君,电告南京市警署把人押过来。你带人去中途迎一迎。” 影佐祯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也休息一下,南京到这里不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等人到了再开始审讯。”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 第一百零九章 泥足深陷 三月十日凌晨五点,审讯开始了。戴着手铐的阮波被带到了刑讯室中。杨爽的尸体还躺在地上,他双目圆睁、七窍流血、脸色青紫,阮波走到杨爽面前,俯身用手轻轻抹上他的双眼。 李士群叹道:“阮警官,看到了吗?这就是不识时务的下场。唉,何必那。死者已矣,生者何堪?你就这么去了,两眼一闭,什么也看不到了。你的家人怎么办?为国尽忠,那只是说来听听的场面话。一个男人,为人子,为人父,你连自己对家庭的责任,都尽不了,还谈什么民族国家?岂不令人齿冷?” 阮波冷笑道:“我倒觉得为虎作伥、数典忘祖的人渣才令人齿冷!李士群,废话少说!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你需要的,那是白日做梦!我劝你省省精神吧。” 李士群哈哈一笑:“是吗?阮警官,你刚过三十,就身为上海市警署一级警官,前途不可限量。又有‘神探’之称,我李某人还是很敬重你的。并不想对你动粗。咱们都是文明人吗,对不对?” 阮波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李士群胸有成竹,笑着提高了声音:“来人——把人带上来!” 清脆的童音响起:“叔叔,我爸爸在哪里?你真的带我来找爸爸?” 一个四五岁,留着短发,穿着一件呢制花格子裙子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阮波的脸刷的一下变了颜色,他跳起身来骂道:“薇薇,别怕,爸爸在这里——李士群,你这个畜生!有种你冲我来,欺负一个小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几名打手七手八脚的把阮波摁到了凳子上,李士群微笑着不说话。那个小女孩一眼看见父亲,正要欢呼着跑过来。突然看到刑讯室里的一切:各式各样的刑具、地上直挺挺躺着不动的人、凶神恶煞般的打手,吓坏了,慢慢放慢了脚步,怯生生叫了一声:“爸爸——” 阮波心如刀绞,茫然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瞪着李士群,恨不得杀死这个魔鬼!影佐祯昭起身蹲到女孩身前,笑道:“小朋友长得真可爱。你叫薇薇?告诉叔叔你几岁了?” 影佐祯昭的笑容无懈可击,小姑娘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一点,开口答道:“四岁半。” “和我儿子太郎同岁。不过女孩子就是可爱。我们家那个淘气儿子可不如你讨人喜欢。”影佐祯昭拉起小姑娘的手:“看着双手多可爱。我一直想有你这样一个女儿。可惜啊,这双手就要残废了!” 影佐祯昭突然变脸,把薇薇的手摁在审讯桌上,喝道:“来人——” 打手用一把锋利的军刀压在孩子纤弱修长、花瓣一样的的手指上:“阮警官,你到底愿不愿和大日本皇军合作?!” 薇薇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爸爸——爸爸——爸爸救我……” 女儿的哭声像重锤一样重重的击打在阮波的心头!他浑身颤抖,泣不成声:“放了我女儿!她还是个孩子!畜生,畜生,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影佐祯昭狞笑道:“我数三声:一……二……三!动手!!” 打手举起了刀,就要剁下去!阮波大喊一声:“住手!我……” 影佐祯昭制止住了打手,问道:“你怎么样?” “……我愿意……” 影佐祯昭步步紧逼:“愿意怎么样?” 阮波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濒死的饿狼独啸:“和你们合作——放了我的女儿!” 影佐祯昭得意的一笑,他也是个父亲,他知道孩子对一个父亲意味着什么。他俯身亲了薇薇一口:“宝贝,别怕,有你爸爸在,没人会伤害你的。” 薇薇一边哭一边用手打影佐祯昭:“你坏,你是坏人……爸爸——” 阮波挣开打手的束缚,冲过去抱住女儿,父女俩抱头痛哭。影佐祯昭示意打手不必阻拦。过了一会,影佐祯昭笑道:“薇薇乖,别哭了,这只是一个游戏,爸爸和叔叔们逗你玩的。你不信可以问你爸爸。” 薇薇不管不顾的哭着,阮波哄着女儿:“薇薇乖,这真的是个游戏……别哭了,乖,爸爸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影佐祯昭说道:“好了,薇薇,爸爸和叔叔们有正事。叔叔家里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哥哥,叔叔派人带你去找他玩。明天你爸爸会去叔叔家里接你。阮警官,是不是这样?” 阮波不敢违拗,强装笑颜哄着女儿:“叔叔说的是真的。薇薇,你先去找哥哥玩,爸爸明天去接你。乖,听话。”薇薇抱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撒手。 李士群示意一路上一直耐心哄着薇薇的山木龙三出面。山木龙三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来,薇薇,和叔叔走吧,乖乖的睡一觉,天亮了叔叔带你去大世界玩,看滑稽戏。玩完了,你爸爸就来接你了。” 对这个“叔叔”,薇薇有一点点的好感,终于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阮波恋恋不舍的把女儿交给山木龙三,看着女儿的身影消失……他知道自己必将万劫不复,可是,他不仅是一个特工,还是一个父亲……杨爽的尸体突兀的再一次跳入眼帘,不知什么时候,那双阖上的双眼又睁圆了!阮波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李士群看出了他的自惭形秽,说道:“来人,把杨爽先生的遗体运下去,好生安葬。阮警官,你满意了吗?那我们开始吧。”阮波眼睛里全是绝望和恨意,李士群不敢逼得太急,怕到手的鸭子又飞了。“老阮,我需要你做的不多,也不需要你讲出你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我刚才说的:我李某人很敬重你。这句话是真心话。我现在急需要知道两个问题,你挑一个回答我。” 此时的阮波如同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李士群这几句话像是几根救命稻草,明知道无济于事,却还是紧紧抓住不放。他说道:“好,我可以和你们合作,但是就这一次!以后请你放我走,我保证从此后隐姓埋名,不再介入任何纷争。” 李士群胸有成竹,这条路是一条不归路,难道阮波你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求得一时的心理安慰?只要你上了船,就没有机会再抽身了。“我答应你。两个问题:第一76号或者日军司令部里是否有军统的人?如果有,这个人是谁?第二个问题如何才能找到周成斌。” 阮波自欺欺人的想着76号或者日军司令部里的卧底是谁,他并不清楚。周成斌现在在第三纵队的驻地,如果自己带日本人找到那里,也许周成斌已经跑了。即使没有跑,一场仗打下来,第三纵队战斗力本就不弱,地形又熟,日本人也未必一定能占到便宜。他说道:“李士……李主任,你也是职业特工,按照潜伏纪律,其他的卧底是谁,我不可能知道。周成斌在忠义救第三纵队驻地。我不知道他们的具体位置。但是我可以找到南浔镇的联络站,按照原定计划,我和杨爽今天赶到南浔镇,那里会有人送我去驻地。” 影佐祯昭对消灭第三纵队的兴趣超过了找到卧底,卧底一时半会跑不了,只要阮波开始合作,总会说出他知道的的全部情况。可是稍有耽搁,第三纵队也许就会望风而逃。他答道:“很好。请阮警……先生带我们先找到这家联络站,而后顺藤摸瓜,找到第三纵队的驻地。之后的事,就不劳烦阮先生了。只要你带我们找到驻地,无论是否能找到周成斌,是否能消灭第三纵队,我以大日本武士的名誉保证:让你和你的女儿团聚,并且给你们自由。” 影佐祯昭起身,并示意李士群一同出去,回到监听室,影佐祯昭说道:“李桑,你领导有方,76号的能力让影佐刮目相看。我马上回司令部调集围剿第三纵队的部队。李桑,这里拜托你了。记住:宜速不宜迟,迟则生变。如果今天不赶到南浔镇,以周成斌的谨慎,一定会起疑。找到周成斌,一定要留活口。” 李士群答道:“谢谢将军的夸奖,这都是将军和小野将军的指点之功,李某愧不敢当。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三个小时后我会组队出发。请将军放心,这支小分队76号将精锐尽出,决不负将军所望。” “电讯联络一定要保证畅通无阻,否则有可能功亏一篑。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行动不需要通知当地军警机关配合。” 田中胜荣在抓捕杨爽时受伤,李士群决定由田成羙带队,倪新和山木龙三协助,组织一个二十人的精干小组,全部由田成羙手下的中国籍行动人员组成,多携带几部电台以免分头行动时电台不敷使用。随同阮波出发。出发前他对田成羙等三人叮嘱道:“对阮波,不用盯得太紧,攻心为上,他女儿在我们手里,他不敢玩花样。记住:战斗打响后,一定要想法设法保证阮波的安全。这个人还有秘密没有榨干净。” 众人领命。他又单独留下倪新说道:“如果能找到周成斌,不用顾忌影佐祯昭将军留活口的命令。想那周成斌位居军统三大王牌杀手首位,岂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当场击毙!此人是我的一个噩梦。”李士群早就彻底放弃了周成斌会投诚合作的幻想。 “是,属下明白。主任,属下有一句不该说的话……” 李士群哼了一声:“你是想替刘泽之求情吧?你们两个倒是难兄难弟。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说这些不急之务?好了,等过了这一阵子,我会放了他。多关他几天,给他点教训,只有好处。” !! 第一百一十章 身后清誉 三月十日,刘泽之被管在禁闭室里已经第四天了,听天由命、无所谓的外表下,他忧心如焚。上海站副站长李智勇被捕,李士群等人不可能不想尽办法打开缺口对付上海站。李智勇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唯一的交集点就是天使行动。爱俪园爆炸是李智勇现场指挥的,而何永信的永信建筑承揽爱俪园花园、大堂重建工程,是自己牵的线。这一点刘泽之并不担心,别说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也牵扯其中,为了避嫌,不授政敌与把柄,李士群一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自己的责任充其量也就是个渎职失察。 渎职失察这个罪名的处分因人而异,有的顺势被安上别的罪名丢了性命,比如李明华;有的坐牢,比如赵敬东;因为中秋节投毒事件,高宏勋丢官;但是更多的人无非就是给个处分,关几天禁闭,比如让周成斌被劫走的倪新和山木龙三。这其中的分别要看李士群究竟准备如何发落。刘泽之相信自己暂时还是安全的,李士群不会因此大动干戈。这一点从截止到目前自己只是被关了禁闭,没有再次被提审,也没有被关进监狱,而刘无也没听说出了什么事,都可以得到证明。但是重庆军统局本部派自己来76号卧底,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为了工作,为了赶走日本强盗。上海站正处在危机中,他不能无所作为。可是他被关在这里与世隔绝,又能做些什么? 上午八点,倪新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刘无又来了:“倪秘书,我知道您很忙,但是我哥哥……刘秘书被关了四五天了,我真的很担心他,我只想看他一眼,给他送点胃药。求你了。” 看见憨厚质朴的刘无几天来消瘦了不少,倪新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再加上不久之前听李士群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没打算深究。他低声说道:“这样吧,你去禁闭室,和警卫说说……你明白了吗?” 刘无有点犹豫:“我……明白,可是我就怕办不好。” 倪新不由的笑道:“傻孩子,你要有你哥哥一半的聪明机变,就好了。你们哥俩,真应该中和一下,一个太老实,一个太滑头。你尽管去,出了事有我兜着。” 刘无拿着两条烟和一瓶胃药,来到禁闭室,按照倪新教给他的话说道:“我来看我哥哥刘泽之,已经问过倪新倪秘书了。” 探视被关禁闭的人这样的事,需要取得被关人直属长官的首肯。具体到刘泽之,就是李士群的同意。刘无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警卫问道:“倪秘书是怎么告诉你的?李主任同意了吗?” “昨天我找过倪秘书,他让我听他的消息,刚才我又去找他,他说:去吧去吧,我忙着那。” 这话模棱两可,警卫想了想,还是理解成倪新回答刘无可以探视了。说道:“那你就进去吧,记住不要超过三十分钟。”又检查了一下刘无要带进去的东西,这才放行。 见到刘无,刘泽之心中一喜:“你怎么来了?” “请示了倪秘书,他答应我来的。我给你送两条烟,还有你的胃药。你还好吧?” 刘泽之叹道:“我没事,就是一个人有点无聊。你没受连累吧?倪新?这个家伙,这几天也不说来看看我。” 刘无拆开一包烟,给刘泽之点上一根,答道:“你放心,我怎么会受连累?又没有什么大事,听说你这个事,最多算是个渎职失察。你也别怪倪秘书,他们几个这几天都特别忙,整天见不到人影。为了看你,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想办法找到他,再晚一步,他就又走了。” 刘无这番话,证明了刘泽之的判断。他抽了几口烟,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倪秘书不在,有事你去找张大哥,电讯处的,你认识吧?还有,有时间你替我去趟徐老师那里,我怕这么长时间没有我的消息,她会担心。你告诉她我没事。”刘泽之不知道张克清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张克清愿不愿意帮他,但是身处牢笼的他只能冒险一试。 刘无深深地看了刘泽之一眼,表示明白。又问道:“四哥,你还需要什么?” 刘泽之笑道:“这里有吃有喝,又不用干活,歇几天挺好的。你去吧,别再来了。”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 走出禁闭室,刘无一刻也没敢耽误,径直来找张克清。“张组长,我哥哥让我来找你,说他的事……” 见到刘无,正在忙碌着的张克清一愣,随即打断了刘无的话:“是想找我打听打听你哥哥的事要不要紧吧?刘无,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说不上话啊。再说你看我这里忙的,马上要出发去苏北……” 果然,几名电讯人员不停的来请示这个需不需要带,武器领回来了给您放在哪里什么的,没一刻安静。刘无问道:“您也要去苏北?和倪秘书一起?” 张克清正色说道:“不该打听的不准打听!别学你哥哥的坏毛病。行了,我实在是顾不上,有事以后再说,别耽误我的正事,你赶紧走吧。” 刘无被轰了出来,他很沮丧,张克清为人一向温和,很少疾言厉色,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看自己哥哥被关起来了,马上就划清界限了?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上午十点半,76号特别行动小组组建完毕,行动前的会议也开完了,二十人分头离开了上海。 三月十日中午一点,苏北第三纵队刚刚转移的新驻地,周成斌和戴如商议着这两天发生的的一个奇怪现象:昨天晚上八点,杨爽呼叫第三纵队的电台,等这边接收到,回叫杨爽,却再也没有了下落。二人都很担心杨爽是不是出了危险。 戴如汇报道:“周站长,和重庆局本部联系上了,汇报了我们这里的情况。他们说昨天晚上七点半钟接到了杨爽的电报,从电报联络的情况看杨爽那里一切正常。杨爽向总部汇报了上海站转移的进展,并报告了李智勇叛变的情报。” 周成斌极为不悦:“这个杨爽,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那。” 戴如劝道:“现在您不在上海,杨爽暂时主持上海站的工作,由他出面向重庆局本部汇报,以便局本部掌握最新情况,这是符合工作程序的。” “我不是指这个。我说的是李智勇的叛变,我总觉得智勇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再说你还记得吗?奉命接应李智勇的两名战士回来说:他们没在现场,但是当时拙政园里游客很多。事发现场有很多人看到了。事后他们两个特意留心打听了一下,众人议论纷纷,都说被抓起来的那个人举枪自裁,受了重伤。如果此话不假,76号应该暂时没有办法刑讯。李智勇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变节了?智勇的家人都在重庆,如此轻率的下结论……” 戴如却不这么想:“周站长,我知道李智勇跟了你很多年,可是不面临生死考验,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做到宁死不屈,包括你我在内,毕竟大家都是血肉之躯。这种考验包括酷刑,但不仅仅是酷刑,也许是诱以金钱美女,更可能是以死亡相威胁……从上海站发生的情况:孟院长、阮波暴露。而李智勇不知情的另外的卧底却是安全的。不难推测出李智勇的确辜负了您的期许。至于李智勇的家人……自求多福吧,虽然难免会株连九族,不过我想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对了,局本部已经同意我留下,命令我和我从重庆带来的爆破手暂时划归您指挥。” 周成斌无奈的先放下了这个问题,说道:“这样吧,戴组长,你电告南浔镇的交通站,如果杨爽没有出危险,或者是摆脱了危险,他和另外一名同志将于今日抵达南浔镇,让他们留心。并告知他们由于此前联络出现了不正常的情况,必须先请示后,再决定是否送他们到这里。” “我这就去办。”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孔文清担任特务机关行动队一组组长已经快三个月了,自从配合周成斌大闹日军司令部后,他就奉命进入了静默状态。他感觉到这两天司令部的动态很不寻常。淞沪占领军除了在淞沪杭等大城市设防外,另外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清剿这一带的各种抗日武装,保证交通线的畅通,从而保证长江三角区这个中国最重要的赋税地区的稳定。和76号不同的是,除了参与淞沪杭的情报站,稳定上海市秩序,司令部特务机关还要负责这些清剿行动的情报工作。 从三月九日开始,日军又在调动准备清剿,孔文清私下估计调动的规模在两个步兵团之内,证明并不是大规模的作战行动。奇怪的是特务机关没有接到任何指令,而身为特务机关长的影佐祯昭反而忙的不亦乐乎。孔文清很无奈,快三个月了,自己的工作基本上没有任何进展,重庆也没有启动自己的计划,连助手和交通站都没有为他配备。他决定尽自己的能力调查,但是即使有所收获,一直保持静默的他,也只能等待,等待重庆局本部主动和他联系。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归路 三月十日下午三点,南浔镇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时疏时密,雨水在屋檐上汇成一道道流水,顺着滴水檐落在墙角。整个水乡小镇的景色模糊在春雨里。田成羙率领的特别行动小组提前到达指定位置,在小镇的各个地方隐蔽起来。田成羙把临时指挥部和一部电台设在了距离第三纵队联络站五百多米远的一家旧式客栈的二楼。南浔镇镇和繁华的大上海一样,这座水乡小镇大部分都是青砖白墙灰瓦的民居,这座二层楼就算是鹤立鸡群了。 四点半钟,田成羙看见阮波拎着一个小柳条箱,撑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街角。他身后几十米的地方,是头戴礼帽,身穿一身半旧蓝布长衫的倪新。倪新身后百余米处,是两名打扮成菜贩子的76号行动队的便衣。 第三纵队的联络站是一家兼卖各种茶叶、茶点的茶馆,此时,每天请来助兴的评弹艺人正在演出著名的《庵堂认子》一段,茶馆里的十来张桌子几乎坐满来茶客。阮波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一条万劫不复的不归路…… 一名肩膀上搭着毛巾的伙计迎了出来,招徕着生意:“老板好,把伞给我吧。请进。你喝点什么?我先给您找个座位。” 阮波走到柜台边,对掌柜的说道:“我是来买茶叶的。双薰茉莉花茶,多少钱一两?” 掌柜的答道:“听先生的口音,不像是北方人。北方,特别是北平,水质不好,所以才喝花茶。咱们这里都是喝龙井的。小店有狮跑的龙井。今年的新茶就要下来了,去年的茶五折,您不来点?” 阮波答道:“我是福建人,虽然不是北方人,但是就喜欢喝花茶。如果你这里没有就算了。” 暗号对上了。掌柜的笑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雨,先生即使没有中意的茶叶,也请进来避避雨,歇歇脚再走。” 阮波看了看天色,说道:“好吧。不过我听不懂评弹。麻烦你给我找个雅座,顺便有什么吃的,给我上点。” 茶馆一角,一个用木板隔起来的半隔断单间里,掌柜的亲自端来了两样茶点:孙春阳的粽子糖、苏州的烫干丝,还有一碗阳春面。低声问道:“您是……怎么就您一个人来了?” 阮波答道:“我是阮波。昨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分,按原定计划去找杨爽,没有看到表示安全的栀子花,所以我就一个人离开了。我在离启贤书店两站地的备用地方等了两个小时,没有见到杨爽,只好一个人先离开。杨爽现在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这里我没有来过,又不敢问路,只好一路上找过来。所以耽误但现在。” 茶馆的掌柜的正是以前陪周成斌在孤岛养病的船夫老赵。他答道:“我姓赵,周站长命令:必须先请示他,再决定是否去驻地,还是另作安排。” 阮波答道:“我明白,周站长一向谨慎,这是对的。” 不大一会,倪新也走了茶馆,他似乎对评弹很有兴趣,站在那里听了起来。伙计忙上前招呼:“先生,你喝点什么?” “给我找个座位,沏一杯普通的龙井。伙计,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你们这里有没有卖伞的?” 伙计很热情:“先生,你来这边,和这二位老板拼个桌,一起坐。我这就去给你买伞。不过先生,我们茶馆下午茶资翻倍,这不是因为有评弹吗?先生您也不在乎这几个小钱,是吧?” 一听茶资翻倍倪新似乎犹豫了一下,看看天色,那雨下的正紧,只好说道:“好吧,那你先去给我买伞,再给我上盘玫瑰南瓜子。” 茶馆外面,两名菜贩子打扮的便衣借着茶馆的房檐,摆摊卖着新鲜的荠菜和荸荠。 接到联络站发来的电报,周成斌和戴如商量,戴如说道:“杨爽是不是出事了?上海目前情况究竟如何?我们能不能设法打听一下?” 目前上海站除了孔文清和刘泽之单独的那两条线,其他的人撤离的撤离,隐蔽的隐蔽。孔文清没有电台,重庆局本部也没有发出可以启用的命令。上次周成斌私自联系,对付影佐祯昭,已被上峰严厉斥责。如果要打听,只能通过刘泽之。 自去年四月份被刘泽之意外营救,算起来二人合作马上就一年了。虽然见面不多,但是二人之间是有默契的。周成斌知道如果刘泽之觉得有必要和自己联系,只要有一点可能,就会通过徐建雪的电台和重庆局本部联系,甚至会冒险和自己直接联系。 他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打听,只能我们自己做出判断。阮波其人我不熟,但是他加入军统有六年了吧?南京陷落后,他通过关系打入汪伪集团,在南京市警署卧底,应该是信得过的。” 戴如答道:“那就致电联络站,送他来驻地。现在下着雨,路上不好走,估计今天晚上十一二点能到。” “好吧,你去办吧。” 傍晚六点多钟,老赵来到雅座,低声说道:“周站长回电: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七点半出发,赶往驻地。” 阮波微微点头,一阵苦涩涌上心头。他怕自己在茶馆里失态,让老赵看出破绽,说道:“我在这里待得时间太长了不好,也许会引人怀疑。我出去走走,一个小时后天黑了再回来。” 此时,恰好评弹《庵堂认子》演完了,也到了晚饭的时间,茶客们七嘴八舌的聊着刚才的剧情,纷纷向外走去。阮波随着人群走出茶馆,初春的寒风挟裹着雨丝打在他脸上,向外望去,视线一片模糊,也许这一刻,模糊了他视线的不仅仅是雨丝,还有那酸楚无奈的泪水吧? 倪新算了茶资,也走出了茶馆,撑着伙计新买来的黑色布伞,在雨中向前走去。在一条窄窄的青石板铺路的小巷里,和阮波走到了一起。阮波低声说了几句。倪新没有说话,二人擦身而过。 倪新来到客栈二楼,田成羙正在等他,倪新说道:“田队长,阮波报告:周成斌回电,让联络站七点半钟出发,送他去第三总队的驻地。鱼儿上钩了。” 田成羙也很兴奋,答道:“刚才影佐祯昭将军来电,部队已经布置完毕,到达距离这里二十公里之外的地点。将军交代先不要动这家联络站,以免让周成斌警觉。将军还命令我们用最精锐的四五个人,携带一部电台,跟踪阮波等一行人,摸清第三纵队驻地的具体位置后,直接给将军发报,然后马上撤离。接到电报后。将军将于两个小时之内完成包围,彻底剿灭这支敢于对抗大日本帝国的军统武装。” 倪新点头说道:“从这里出发,我估计他们会走水路。南浔有两个码头。这样,马上命人在这两个码头都安排好船只。” “你说得对,两艘伪装好的铁质快艇早就在待命。我马上命人去办,两条船里事先各设一部电台,省的到时候措手不及。他们也有可能走陆路。我们两个人和山木龙三各带一个小组,提前在两个码头、镇子出口的大路口埋伏好。不管他们走哪条路,都躲不开我们的跟踪。开始行动吧。” 十号下班后,离开76号回到家中,刘无心情极度郁闷。自从刘泽之被关了起来,这个年轻人觉得失去了主心骨。上午好不容易和哥哥见了一面,听从哥哥的暗示,去找张克清,没想到却碰了一个大钉子。难道是哥哥的判断出现了失误?还是自己意会错了哥哥的意思?不会吧?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忆和哥哥的对话,自信兄弟间不会没有默契。那是怎么回事? 刘无又想起刘泽之还嘱咐他去找徐建雪,当然是让他去送情报,可是自己两手空空,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啊。整整一天,他留心观察,只发觉田成羙、山木龙三也不在76号,难道是和倪新、张克清一起去了苏北? 刘无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做点饭吃了,想等晚一点,办公楼里能做主的走得差不多了,再想办法,找个什么借口去见见哥哥。可是,找个什么借口哪?那些人会买账吗?估计够呛,和各个关系比较好的,倪新不在,赵敬东已经不算是76号的人了,也帮不上忙。其他的人……唉,就连平日和哥哥来往很密切的张克清,也变得这么势力,别的人谁敢淌这趟浑水? 晚饭后,刘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几个小时过去了,一筹莫展。天色已晚,只好铺床睡觉。等等,刘无突然想起倪新说哥哥不会有什么大事,看他说话的表情和态度,以及愿意帮忙让自己兄弟相见的做法,此话绝不是为了安慰自己信口说说的。既然如此,张克清何必急着划清界限,拒人于千里之外?自己去找他,除了赶自己走的那句话,只说了一句话……他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刘无想起来了:是想找我打听打听你哥哥的事要不要紧吧?刘无,不是我不想帮你,我说不上话啊。再说你看我这里忙的,马上要出发去苏北…… 马上要出发去苏北……倪新也去……苏北,苏北是第三纵队的游击区啊!而且这话是不该问的,那就是机密啊。我真笨!刘无明白过来了,76号这么多人匆匆赶往苏北,这就是情报!至于这个情报说明了什么,他不需要知道,他要做的就是马上找到徐建雪,把这个情报告诉她!唉,已经过去十多个小时了,但愿自己没有误了大事。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腥风血雨 十日晚上七点半钟,南浔镇码头,停了几艘船,一艘是在江南小镇乡村之间摆渡载人的白蓬客船,一艘是水乡殷实人家自用的乌蓬船。还有两艘小渔船,雨夜在码头避雨歇脚。白蓬客船上只有寥寥三四名搭船的客人,船主还在招揽生意。 老赵陪着阮波上了乌蓬船,船工解开缆绳,乌蓬船很快不见了踪迹。这时,白蓬客船也驶离了码头。出了南浔镇,倪新从白蓬船舱中走了出来,拿出一个高倍军事望远镜,向前看去。片刻之后命令道:“不要跟得太近,以免对手起疑。这场雨帮了我们的大忙,前方只有阮波他们坐的这艘船。” 就这样倪新等人乘坐着伪装成旧式白蓬客船的铁质快艇,一路跟踪而去。 上海,刘无走出家门,弄堂口装有公用电话的纸烟店已经关门了,刘无不轻不重的敲开了门。老板一看是刘无,没敢发牢骚。自从左邻右舍知道刘泽之、刘无都是76号的人,众人对这兄弟两的态度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虽然心里很鄙视,却也不敢招惹。 刘无笑笑算是招呼,他拨通了徐建雪的电话,响了两声又挂断了。再次拔打,又响了一声,马上挂断。然后自言自语说了一句:“难道号码记错了?”转身离开。 老板在他身后不满的撇了撇嘴,快十一点了,折腾人。原来挺老实的一个小伙子,越来越让人讨厌。 刘无回到家中,锁上前门,关上所有的灯。然后打开后门,从僻静的后巷离开了家。 接到暗号,徐建雪知道这么晚了,刘泽之紧急联系她,一定是有急事。她告诉纪群悄悄把门打开,虚掩着等待刘泽之。一个小时后,刘无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入。正在院子里焦急等待的徐建雪很诧异:“怎么是你?泽之哪?我们到房间里说吧。” 走进房间,刘无说道:“我四哥还被关在禁闭室,不过你别担心,我估计他不会有太大的事。如果时间超过晚上九点,有急事需要见面,通过电话先联络的方式是四哥交给我的。事不宜迟,今天上午,76号很多人去了苏北,这其中包括倪新、张克清等人,应该还有山木龙三和行动队长田成羙。” 徐建雪问道:“苏北?那是第三纵队的游击区啊。你还知道些什么?先喝口水,慢慢说,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刘无一口喝干一杯白开水,说道:“是临时组成的行动组,去得很急,而且携带有电台和武器。一般来说像这样的情况都是有紧急重要的任务,需要76号各个部门合作完成,才会临时组建行动组。告诉我这个情报的人,也是四哥暗示我和他联系的。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四哥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上午你就得到了这个情报,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刘无惭愧的答道:“我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我实在是太笨了。徐老师,我必须要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我也没有主意。” 徐建雪点头道:“好,你去吧,注意安全。” 送走刘无,徐建雪命令道:“纪姐,准备电台,马上把这一情况电告重庆局本部,请他们和第三纵队联系。” 十日晚十一点半钟,老赵带着阮波在距离南浔镇六十余公里处的一个河汊里停下了船,弃舟登岸,消失在夜色中。 四百余米之后,倪新也命令船停止前进。他摊开军用地图,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片刻,说道:“给影佐祯昭将军发报,告诉将军这里的经纬度。并转告将军从这里向西五公里,有一片沼泽湿地,不仅车辆开不进去,就连行人也很难深入。但是从地图上看:这片沼泽湿地中心地势较高,我怀疑第三纵队的秘密营地就设在那里。” 部下答道:“是。倪秘书,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是撤回南浔镇,还是在这里等候?” 倪新又看了看地图,心中暗道如果周成斌能够组织起突围,这里是他撤退的两条线路之一。他答道:“我们先在这里等一等,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十二点整,第三纵队驻地,除了值勤的卫兵,整个营地熄灭了灯火,所有队员都已进入了梦乡。已经上床休息的周成斌刚刚入睡,就被戴如叫了起来:“周站长,您醒醒,可能出了大事。这是重庆局本部发来的电报。您看看。” 从睡梦中惊醒的周成斌看完电报,心往下沉,他问道:“老赵和阮波他们到了吗?” 戴如抬手看了看手表,答道:“还没有,不过按照他们出发的时间推测,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抵达营地。站长,哪怕是虚惊一场,我们也要马上安排转移驻地。李智勇叛变,阮波耽搁了将近十个小时才抵达南浔镇……杨爽又没有露面……再加上八十六号送出的这份情报……” 周成斌点头道:“你马上去集合部队,带上电台和武器,还有两天的干粮,其他的物资全部放弃。一刻钟后,准备转移。” 戴如领命跑了出去,很快,营地上喧闹起来,周成斌一边做出发前的准备,一边想着撤退路线。十分钟后,戴如报告道:“站长,都准备好了。” 周成斌命令道:“目前三中队不在这里,你带领一中队向东撤到河道纵横的七都镇一带。我带领二中队向北撤到太湖一带。你从重庆带来的剩下的爆破手分别编入两个中队。出发吧。” 戴如带着第一中队一百多名队员向东撤退,离开驻地所在的高坡,就是沼泽地。戴如命令道;“成多路纵队,拉开距离,刚下过雨,沼泽水深,一定要小心。” 大队小心翼翼在沼泽地行进,不时有队员失足陷进沼泽,同伴们赶紧抛出绳子救援。大大影响了行进速度。一个小时过去了,只走出了三公里多一点。戴如心道这片沼泽地给自己的队伍带来了麻烦,同时,如果日本人真的发起围剿,他们会遇到更多的麻烦。这片沼泽也很有可能变成救命的砝码。 突然,身后响起密集枪声,根据声音戴如判断出发生枪战的位置就是周成斌带队撤退的地方。日本人果然来了!两条撤退的路线各有利弊,往北向太湖一带撤离的路好走,但是距离长,和敌人迎面相撞的危险大。向东撤往河汊区的这条路必须通过这片长方圆一百多公里的沼泽区。围剿的敌人即使全是陆军,也必有车辆等装备,一旦陷入沼泽区,进退不得,就会不战自败。 队员们请示道:“戴组长,我们这么办?是不是回去增援?听枪声敌人来的人数不少,周站长他们寡不敌众。” 戴如冷静的答道:“胡闹!你们想让第三纵队全军覆灭吗?继续前进。” 周成斌带队走出六七公里后,与前来围剿的一个日军大队、一个汪伪集团的“和平救”一个团,一千五百余人狭路相逢,双方交起火来。周成斌审时度势:这样打下去,用不了一个小时,自己手下这不到二百人的队伍就会全军覆灭。他拿起望远镜向后望去,戴如撤退必经的沼泽区没有发现敌人。他叫来了四名爆破手,对他们的组长宋子明说道:“子明,十分钟内你带人在这里埋设炸药,阻击敌人的进攻推进速度。我再给你一个小队,所有的四挺机枪也留给你。你带人掩护。我带其他的人退回去,也从沼泽区撤退。” 宋子明明白这个时候担任掩护,必死无疑,可是身为一个军人,军令如山,何况马革裹尸,与日本强盗拼个你死我活,也算死得其所。他行了军礼,应道:“请周站长放心,子明一定带人和日本人誓死周旋,掩护队伍撤退!” 周成斌命令部队把所有的手雷都扔向敌人的阵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漫天大火,敌人的火力被暂时压制住了。爆破手们埋好了炸药,周成斌命令部队从阵地撤离。 亲自到了前线指挥的影佐祯昭看到对面阵地上的枪声变得零零星星,他冷笑道:“周成斌啊,你以为这么几十枚手雷就能消灭我的正规军?哼!想跑?没那么容易!”他命令道:“传我的命令:阵地向前推进五百米。” 宋子明耐心的等待着战机,看着伪军在前、日军在后,慢慢进入了他埋下的六处炸药组成的包围圈里,他一挥手,四名爆破手引爆了炸药!听着耳边日本强盗、汉奸帮凶的哀嚎声,宋子明微微一笑,带着一同担任掩护任务的二十来名兄弟向后撤了一百米。 影佐祯昭冷静的命令部队继续推进,第二次落入了宋子明布下的陷阱里。第二批炸药再次炸响!宋子明惋惜道:“可惜啊,炸药没有了,否则还能送更多的畜生们上西天!” 连吃了两次亏的影佐祯昭不知道敌人还设置了几道这样的“炸药阵”,不敢再次冒险,派出先头部队边打边侦查。 宋子明等人埋伏在一道浅沟里,静静地等待着,他要尽可能的为大部队的撤离多争取一点时间。 几支先头部队前进中没有遇到狙击,影佐祯昭再次命令大部队推进阵地。宋子明手下的四挺机关枪同时开火,敌人又被压制住了,停止了前进,就地构筑简易工事,组织反击。 一个多小时过去,宋子明身边只剩下两个战士,弹尽粮绝!他命令两名部下先行撤退,不必跟着他送死。敌人遭受重创,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慢慢的围了上来。宋子明身受重伤,无数只枪口瞄准了他,他微微一笑,拉响了最后一个炸药包……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濒临绝境 周成斌带人撤回高岗,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不能和戴如一同向东撤离,虽然东边是沼泽地里相对而言最安全、最干燥的一个方向,但是这样会引的日伪军队向东追赶,自己和戴如谁也跑不了。他决定向条件最恶劣的南边继续走下去。一天一夜没有放晴的雨后,那里有大自然设下的无数陷阱,在给自己带来死神阴影的同时,也会暂时拖住日伪大部队的推进,也许自己手下这一百多名兄弟还有一线生机。 两个小时后的十一日凌晨四点,影佐祯昭带着部队上了高岗,一名部下报告道:“将军,这里就是原来第三纵队的驻地。” 影佐祯昭四处打量着,从茅草屋的数量他推断出这里应该驻有三百多个人。据他所知第三纵队应该有三个中队,四百多人。难道还有一批人不在这个驻地?又有一名部下报告道:“将军,阮波和那个叫老赵的,军统南浔镇联络站的人,他们还没有到达这里,就遇上了我们的先头部队。现在被押到了这里,听候将军处置。” 影佐祯昭说道:“让他们先等一等。”他转身问一名手持望远镜的军官:“敌人向哪个方向撤退啦?” “报告将军,先头侦察部队回报:应该是继续向南撤退了。”这时,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才停,风雨抹去了戴如率领的第一中队撤离的脚印,战事正酣,又没有办法进行细致的勘察。误导了敌人忽视了戴如这一支部队的踪迹。 影佐祯昭对汪伪和平救四十七师的廖涛和团长命令道:“好,廖团长,你继续带人追击,除恶务尽,不能让第三纵队一人漏网。” 廖涛和领命而去,影佐祯昭又对日军大队队长松冈次郎中佐说道:“给76号的田队长发报,让他带着他的特工组赶过来和大部队会和。来人,请阮先生。” 不到两天的时间,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的阮波和老赵一起被几名日军押了上来。影佐祯昭正色训道:“放肆!阮先生是大日本皇军的客人,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不敬?松绑!阮先生,影佐约束属下无方,让你受委屈了。我向你道歉。” 阮波苦笑着没有说话,如梦方醒的老赵怒骂道:“原来是你这个没骨头的畜生,投靠了日本人,出卖了自己的战友!呸,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白披了这张人皮!” 几名日军士兵上来就给了老赵几枪托,老赵被打翻在地。阮波想上前劝阻,转念一想,长叹一声站在当地没有动。影佐祯昭摆手制止:“行了,先把他看押起来,等76号的田队长来了,交给他处置。阮先生,从现在起,你跟在我身边助我一臂之力,这样也可以确保你的安全。请放心,等剿灭第三纵队,影佐一定会兑现诺言,让你们父女团聚。” 十一日凌晨四点,戴如率领部队加快行军速度,很快就到了沼泽地的边缘,他连下几道命令:“原地休整。你们两个带几个人去前面侦查,看看有没有埋伏。架设电台,给重庆局本部发报:第三纵队遇袭,虽然事先接到了八十六号的预警情报,可惜晚了一步,第三纵队分头撤退不及。周站长所率二中队突围方向有激烈战事,情况不明,三中队在其他驻地,我带领第一中队正在突围,目前还没有突出敌人的包围圈。 戴如仔细考虑了目前的处境:敌人没有追上来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周成斌的掩护,敌人有可能还在追杀周成斌所部,也有可能误以为第三纵队只有周成斌率领的第二中队那么多的人。此次日伪联手围剿,外围不可能没有部队阻击。他对几名骨干命令道:“马上重新编队,十人一组,化整为零,从各个方向突围。争取在天亮前突出包围圈。十天后在驻有三中队兄弟的赵家浜、茶山坳子会和。” 显而易见,大部队进剿后,出了沼泽地,方圆数十公里之内必有负责搜索围剿的多股日伪军。第二中队如果继续集体行动,无异于自投罗网。周成斌和戴如同时想到了化整为零这一招。他命令部队分散突围,自己身边只带着了一支八名战士组成的小分队。 天很快亮了,初春的阳光照在沼泽地上,表面的一层泥水很快被晒干了。周成斌曾有过在东北的沼泽地里求生的经历,他知道这个时候的沼泽地是最危险的,因为你无法辨别出哪个地方可以通过,哪个地方承载不了一个人的重量,会让你掉入陷阱。而目前陷阱里泥沙的比例比雨中沼泽地要大,一旦人陷进去,很难单凭人力救出同伴。最悲惨的结局往往是陷阱里的人没有救出来,救人的人由于过度使力,也陷了进去,同归于尽。 他们出不去,敌人也很难进来。他决定原地休整,自己带了一个队员在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树木。他想着如果能找到树枝,编成几个垫脚的平面垫子,通过沼泽地的时候会安全得多。草编的垫子承载力太弱,基本上没有作用。 四处转了转,除了草还是草,就连最矮的灌木也没有发现一株。只能放弃了这个打算。回到小分队修整的一处稍稍干燥的草地里,一名队员递过来一个用草编成的垫子,周成斌坐在地上,他默默的思忖着目前的处境。 小分队的成员谁也不想开口说话,四周是如此的寂静,时不时有不知名的飞虫飞来。偶尔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那是战友们和敌人遭遇了。终于周成斌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外援,自己和已经分散突围的部下基本上没有脱离险境的可能。 可是,外援在哪里?三中队本就是忠义救第三纵队下辖三个中队中战斗力最弱的,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又与日本人的一个中队不期而遇,损失巨大。所以此次转移驻地,周成斌在抽调了为数不多的四五十名精兵后,命令第三中队其他成员六十余人化整为零,隐蔽在周围十来个村庄里修整。且不说自己陷在这里,前后两任纵队长孙文凯殒命,李智勇下落不明,就是能把三中队召集起来,也无非是多送给日本人一些战功而已。 周成斌望着雨后天边美不胜收的朝霞,响起了一句谚语:朝霞不出门。说的是雨后如果天边出现朝霞,则预示着更大的风雨将要来临。如果今天再下起大雨,敌人是进不了,可是小分队只携带了的两天干粮,而这片大沼泽里除了野草还是野草。粮食的问题怎么办? 何况再大的雨也终有放晴的时候,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了,江南的三月和风暖阳,用不了两三天,沼泽就会变得干燥起来,敌人的大队人马可以长驱直入,还是死路一条。 难道第三纵队这支抗日武装真的要在自己手里覆灭吗?他又想起了上海站……周成斌隐约感觉到一定是出了大事。杨爽肯定是出事了,而阮波……也许投靠了日本人。八十六号和神针是安全的吗?从重庆转来的八十六号昨天发来的情报看,语焉不详,看来也是处境堪忧。何永信虽被灭口,阮波却在日本人手里……如果顺藤摸瓜,八十六号未必能逃过一劫。他不敢再想下去,周成斌啊周成斌,你一念之差,酿成大错,再死十次也难赎其罪! 思来想去,他唯一希望的就是从东面突围的戴如能带着一部分队员突出重围,找到三中队分散修整的队员,带着他们逃过日伪的大搜捕,为第三纵队保留一点东山再起的种子。而他自己,只能和日本人拼了这条性命,多杀一个赚一个! 周成斌架设好电台,给重庆局本部发了最后一封密电,命令部下拆掉电台,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调虎离山 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连遭打击,上海军统站再次败于李士群之手!前两次全军覆灭,第三纵队一直没有遭到大的损失,可以随时为上海站补充人员,提供后勤物资支持。而此次第三纵队损失过半,剩下的残部也是凶多吉少! 周成斌命在旦夕,孙文凯战死,孟霄杰等人被迫撤离,杨爽被捕下落不明,李智勇、阮波叛变,八十六号、神针音讯全无。上海站全面瘫痪涣散。周成斌啊周成斌,你太让我失望了。 大上海是情报战的必争之地,绝不能就此放弃。他交代汪秘书马上去国防部要求协助,并命令:“叫郭烜马上来见我。” 正在给电讯高级专业班上课的郭烜接到命令,临时中断授课,匆匆赶来。毛人凤把戴如和周成斌先后发来的两份密电交给了他,郭烜看罢,神色一变,情况怎么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毛人凤对郭烜并不隐瞒:“前些日子上海站成功刺杀福田英夫、圆满完成财神行动,没想到形式在几天之内急转直下,直至今日的不可收拾。周成斌难辞其咎!不过要处分他,也要放在第二步,目前最紧迫的任务是想办法给第三纵队一些实质的支持。” 对毛人凤先救人再处置的说法,郭烜很认可,连连点头:“是啊,先把人救出来,以后的事再说。可是远水难解近渴……我们鞭长莫及。” 汪秘书也从国防部赶了回来:“毛先生,国防部已经得知日本人出动了一个大队,协助日本人围剿的是汪伪的和平救四十七师七十九团,这个团是一个整编团,也是汪伪四十七师的主力。还有该师九十三团的一部分。距离这个四十七师最近的是韩长官所部的八十九军。国防部顾长官说需要他们做什么,一定鼎力支持。” 毛人凤很满意,他明白顾长官如此给军统面子,还是因为不久之前的财神计划在校长面前为军统长了脸。他继续:“从周成斌最后发来的这封密电可以得知:阮波叛变,76号参与了此次围剿。作为一个情报部门,既然参与野战部队的围剿,那就不会是为了凑个数。日本人不缺人手,不需要把76号的职业特工做普通士兵使用。” 得知周成斌和上海站的困境,郭烜忧心忡忡,他问道:“毛先生的意思是通过76号,设法调虎离山?” “郭烜,你啊,最大的好处就是聪明,最大的缺点也是聪明。76号和你是老对手了,怎样才能误导汪伪的四十七师,让他们以为韩长官的八十九军已经出发准备消灭他们,就看你的了。只要把四十七师七十九团、九十三团调回来,日本人的一个大队,兵力有限,而我们军统的第三纵队地形熟、游击战有经验,也许就能逃过一劫。” 郭烜答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做到误导影佐祯昭,让他以为韩长官的八十九军一天前已经出发,准备偷袭四十七师,汪伪的四十七师如果不急调所部七十九团、九十三团回防,不仅这个师的师部和另外一个团有可能被消灭,而且日伪苏杭嘉湖一代的防卫体系也会受到沉重打击。日本人也许就会中计,调虎离山。” 毛人凤又对汪秘书说道:“你理解的的不错。汪秘书,你再去趟国防部,请顾长官务必帮忙,命令韩长官所属的八十九军派出小股部队佯攻。” 汪秘书领命而去。郭烜低头思索,毛人凤耐心的等待着。几分钟后,郭烜答道:“我没有把握,只能尽力一试。” 毛人凤对这个答复并不意外,也不失望。以他对郭烜的了解,只要同意试一试,应该有五成的希望。再说此人和周成斌私交颇密,自会全力以赴。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周成斌电报中说阮波叛变,上次我听你汇报:八十六号冲动杀人之后,你命令阮波善后掩护,了结了这件事,八十六号会不会有危险?” 郭烜很笃定的答道:“不会,按照潜伏纪律,事涉卧底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对阮波的说法是因为山木龙三抓捕周成斌,所以我自行做主要除掉他,没想到错杀了山木龙三的妻子和一个不认识的日本宪兵。不愿意让76号追查此事,请他设法掩护。” 毛人凤放下了一半的心:“这样就好。你去忙吧。” 三月十一日下午六时,一直在密切监听军统第三纵队电讯联络的76号电讯处截获了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第三纵队的密电,密电的前半段无法破译,后半段也只破译出了几个词:八十九军、突袭、廖。 这份密电转到李士群手中,他没看出什么,影佐祯昭出发进剿前的要求有关第三纵队的任何动向都必须在第一时间里马上转给他。李士群命令电讯处温处长:“转给影佐将军,继续监听。” 影佐祯昭的临时指挥部里,廖涛和团长正向他汇报战况:“企图从南边突围的军统第三纵队成员被打死打伤的有近百人,被俘十二人,加上昨天的战绩,一共击毙击伤敌人有一百二三十人。其他的漏网之鱼我怀疑躲在沼泽地里。现在又下起了大雨,暂时还不能进去搜索。” “对战俘的审讯进行得如何?” 廖涛和遗憾的叹道:“审讯还在进行中。不过战俘供出三中队并没有随周成斌一同行动。转移到这个驻地之前,周成斌遣散了三中队。重庆派来的一个姓戴的,带着一中队从东边跑了。百密一疏,我们没有估计到这一点。目前松岗次郎中佐正在追击向东逃窜的戴如一部。” 下属进来报告:“将军,76号转来的截获的密电,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的。76号的田队长和山木龙三组长赶来了。” 影佐祯昭接过密电,边看边命令道:“请田队长和山木君进来。”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风尘仆仆的奉命赶来,大雨中,二人几乎浑身透湿。影佐祯昭递过电报,说道:“来的正好,76号李主任命人转来的,你们也看看吧。倪秘书没有一起来吗?” 田成羙双手接过电报,山木龙三答道:“属下和倪秘书联系上了,他说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从这里突围出去的敌人有可能途经的地点,他决定在那里带着两名部下拦截。如果将军有事需要他办,属下马上命令他赶过来。” 影佐祯昭对这个小野平一郎极力向自己推荐的倪新,观感还是不错的,虽然当面顶撞过自己,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此次倪新跟踪阮波,找到第三纵队的驻地,也让他很满意。既然倪新说要在那里拦截,想来也有他的理由,由他去吧。他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这里也不缺他那几个人。这封电报你们怎么看?” 田成羙看完电报,又递给了山木龙三。二人看罢,田成羙答道:“属下一直是做情报工作的,对野战部队了解甚少,不敢妄言。而且这份电报被破译的地方太少。从这有限的几个词看似乎是重庆在苏北的军队有所行动。苏北各种势力犬牙交错,这并不奇怪,我们能进剿第三纵队,对手当然也会有行动。不过属下想不通的是这样的电报应该由重庆的国防部发给八十九军就可以了,怎么会由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所辖的第三纵队?难道是告诉他援兵来了?” 田成羙所说也正是影佐祯昭心里的疑虑,没等他说话,廖涛和又进来报告道:“将军,我们四十七师的陈师长给您发来了电报。” 影佐祯昭拿过来一看,电报上写到:“影佐将军钧鉴:职部驻地附近近日来发现重庆八十九军小股部队游弋,综合分析各方面情报,疑为大部队突袭前的先头侦查部队。将军亲帅职部所辖七十九团、九十三团进剿,兵锋所指,想必已荡平区区敌寇。为避免敌人趁职部空虚之际,突袭得手。请将军饬令职部七十九团、九十三团回师为盼。” 影佐祯昭没有说话,他心里盘算着:周成斌遣散了三中队,另外两个中队的人数应该在三百人左右,打死打伤再加上被俘的,是一百五十人。再加上下落不明的、伤亡没有找到尸体无法统计的、逃散开小差的,军统的这支部队算是基本上没有战斗力了。此时退兵也算得上功德圆满,如果四十七师被乘机偷袭,岂不是有损于自己的赫赫战功?可是那个叫什么戴如的尚且罢了,周成斌还没有落网,此人是大日本皇军的心腹大患,也是自己最危险的对手,想起被周成斌一再羞辱,影佐祯昭切齿痛恨,不除掉他,实在是不甘心!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事不关己,静立在一旁待命。廖涛和说道:“将军,外面的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等雨停了,也要再等两天大部队才能沼泽地搜寻。属下的愚见:执行搜查残敌任务,人数在精不在多。不如先把这片沼泽围起来,组建几十只小分队,等雨停了,实行篦子式搜索。周成斌和其他残敌一定可以成擒。” 影佐祯昭被说动了,下了决心:“也好,廖团长,你抽调一个加强连的精兵留给我,交给田队长和山木组长,由他们马上着手组建小分队,等这场雨停了,沼泽地稍稍干燥后,执行搜索任务。你带着其他的人回归四十七师的建制,也通知九十三团一并回去吧,那里有松岗次郎带领的一个大队,应该够用了。此次进剿行动廖团长出力甚多,影佐事后会为你请功。” 廖团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军礼,立正答道:“谢谢将军的提携栽培,属下铭感五内,愿为大日本帝国效犬马之劳。属下这就把团警卫连交由田队长指挥。属下相信将军必能完成心愿,生擒匪首周成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围 三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周成斌被困在沼泽地里三天了,几日来小分队的战士露宿在雨地里,和着雨水,吃着又冷又硬的干粮,还不能管饱,人困马乏。前两日连绵不断的风雨今天变得时疏时密,根据经验,周成斌判断天很快就会放晴。他决定趁着天还没有黑,冒险突围。此时突围,小分队的主要敌人不是围剿的日伪军,而是变幻莫测的大自然。几天来,找遍了方圆一公里的所有地方,只找到几根比成年人拇指粗不了多少的灌木枝条。除此之外,他们唯一用得上的工具就是周成斌手表上附带的一个指南针。 周成斌对小分队成员命令道:“检查武器,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两人一组,彼此之间用木棍相连,各个小组之间拉开十到十五米的距离。记住:一定要避开寸草不生的黑色地带,那里是泥潭。一步踏实,再走下一步。遇到拿不准的情况,先用木棍试探。如果掉进陷阱里,不要大声呼救,以免引来敌人。更不能慌张,要尽量放平身躯,增大身体的浮力,等待同伴救援。记住了吗?” 战士们异口同声的答道:“记住了。” 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憔悴消瘦,却个个意志坚定。周成斌暗暗祷告但愿自己能带着这些兄弟们走出绝境。“出发吧。” 小分队小心翼翼的在沼泽地里行进着,一个小时后,周成斌估计了一下,已经顺利的走出了三公里有余。他计划如果在天黑之前能够走到沼泽边缘,潜伏下来,几个小时后,午夜时分在夜色的掩护下,也许就有机会避开围剿的日伪军,进入有村庄住户的河汊地区。 又走出一千多米,雨终于停了,漫天的云霾却未散去,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走在周成斌左侧二十余米的两名战士其中的一个失足,掉进了陷阱里,他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陷得更深了。他的同伴伸出棍子想把他拉出来,没想到陷阱里吸力超过了他的预料,人没有救出来,自己也被拉到了陷阱边缘。 周成斌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喝道:“放手!” 那名拉人的战士无奈的放手,周成斌观察了一下,只见泥潭里那名士兵身边冒着一连串水泡,心知没有幸免的可能了…… 陷阱里的那名战士越陷越深,泥浆很快淹没到了他的胸口,又淹到了他的脖子,他低低的喊了一句:“别管我,你们快走!站长,替我多杀几个汉奸鬼子……我是苏北黄桥人,家里有个老娘,等打走了日本人,替我去看看他,告诉我娘我没给她丢脸……” 周成斌心一横,命令道:“继续前进。” 小分队继续前进,一路上又有几名战士先后遇险,好在掉进去的泥潭都不是深潭,战士们按照周成斌嘱咐的不要慌张,尽可能放平四肢,加大浮力。同行的伙伴又应对即时,总算没有再度减员。 晚上九点,在艰难的行进了四个多小时后,又饥又饿的小分队抵达沼泽地边缘。周成斌命令:“就地分散隐蔽。” 周成斌拿出望远镜,观察着远处敌人的动静。只见数百米开外,篝火点点。他目测了一下,两堆篝火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三百米。要在这三百米的空隙里带着八个人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溜出去,无异于天方夜谭,只能再次化整为零,单兵突围。可是这样的封锁线会有几重?单兵突围等于是彻底放弃了抵抗,只求脱身。 他反复权衡利弊,终于下了决心: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设法谋求脱身的机会。他叫来剩下的战士:“兄弟们,敌人的营地就在前方五百米处,一个小时后,我们分散突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暴露自己。如果能侥幸活着出去,别忘了想法设法归队,第三纵队还在。如果落入日本人手里,设法拖延到十二点后可以交代行踪,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我周成斌给你们作保:这样做不算变节投敌。”除了自己的行踪,这些士兵并不知道其它有价值的情报。而自己一旦开始突围,以前的行踪自然也就无关紧要了。但愿日本人不要丧尽天良,虐杀战俘。那么这些年轻的战士落入敌手,供出自己以前的行踪,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一个小时后,小分队成员埋起被拆散的电台,从几个方向同时单兵突围。只有一个叫翟岩民的士兵死活不肯离开:“周站长,还是让我跟着你吧,关键时候还能为你挡子弹。” 周成斌只好答应。天公作美,停了大半天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周成斌子弹上膛,他暗暗打定主意,如果和敌人遭遇,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他又从腰间摸出一把片刻不离身的锋利的半寸宽、四寸长的匕首,应对突发状况。 营地临时指挥部里,田成羙正在向影佐祯昭汇报工作:“将军,廖团长留给我们的警卫连一共有一百九十名士兵,加上松冈中佐留在这里的一个皇军小队,和您身边的警卫人员,一共三百五十二个人。按照将军的吩咐,属下编了三十个搜查组,每组八至十人,除了随身武器,每个搜查组均配备轻机关枪一挺。外围的包围圈还是由松本次郎中佐下辖的两个小队的皇军,带领九十三团留下助剿的一个连的兄弟们负责。” 影佐祯昭点头道:“很好。虽然包围圈只有两层,对于败军之将的周成斌,已经足够了。就是这天公不作美啊,这雨刚停了大半天,又下起来了。” 山木龙三安慰道:“将军不必为此忧心,现在雨越下越小,明天一定会放晴。看样子会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就可以进入沼泽地里搜索了。何况周成斌的人没吃没喝没住的地方,这几天雨下起来,沼泽地更是泥泞不堪,处处陷阱,没准不等我们搜索,已经掉入泥潭死掉了。外围设置的包围圈很有可能备而未用,属下觉得也没必要太高看周成斌,他插翅也难飞出这片大沼泽。” 影佐祯昭笑了:“山木君,不要宽我的心了,哪有这样的好事?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看你的对手,否则你必将遭到意想不到的挫折。周成斌岂是善于之辈?换了别人,早在迎面撞上我们大部队的时候,就全军覆灭了。他居然能撑到现在,我和他,也算是棋逢对手了。如果他能识时务,投诚大日本皇军,我一定不计前嫌,倾心相交。好了,传令下去,明天天亮后,再等半天,正午十二点进入沼泽,全面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三月十四日凌晨一点,周成斌带着翟岩民终于走出沼泽,又向前走了没多远,撞上了一个在僻静出擅自脱岗解手的哨兵。那名哨兵吓了一跳,这两个人是谁?没等他反应过来,周成斌抢先问道:“口令!” 那名哨兵稍稍放心,问口令的应该是自己人吧?他回了一句:“武运长久。” 周成斌一边靠近他,一边故意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也是四个字的话。那名哨兵没有听清楚,也靠了过来,边走边说:“什么?你说清楚一点。” 这时,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十米了,周成斌突然抢步上前,左手堵住他的嘴,一直藏在右手里的锋利的匕首飞快的从他颈间划过!那名哨兵只觉得吼间一凉,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见了阎王。 周成斌没有放手,把这个冤死鬼拖到了僻静处。翟岩民这才反应过来,也悄悄跑了过来。周成斌脱下哨兵的衣服,递给他:“穿上,拿着他的三八大盖,跟在我背后。” 翟岩民赶紧照办。二人一前一后的继续前行,此时如果不知情的人看见他们,会很自然地认为是一名便衣特工带着哨兵在巡视执勤。 周成斌加快了行进步伐,半个多小时之后,又一次遇险。这一次周成斌等待对方首先开口问他口令。他很镇定的答了一句:“武运长久。” 两名哨兵接了一句:“共存共荣。”周成斌扬长而去。 此后一个半小时再无状况,三点整,周成斌感觉到应该是走出了包围圈。他有些不放心。十一日凌晨和围剿的日伪军正面对峙的时候,他估计不算预备队和在其他方向围堵的敌人,进剿的主力也最少有一个团的伪军和一个大队的日军。为什么包围圈的封锁线只有两层?难道这其中有诈?可是如果自己已经安然脱身,日本人又有什么诡计可施?此时此刻,他当然不知道是郭烜的调虎离山之计帮了他的大忙。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冤家路窄 倪新在那艘白蓬船里守了四天,也没拦截到一个从这里逃出来的第三纵队的士兵。他想要不就是周成斌所部被困在几天几夜的雨后更加危险的沼泽里,还没有出来;要不就是一部分人逃出来了,恰好没有走这条路。四天了,每天无所事事精神却又高度紧张,吃不好睡不好,怕出危险又不敢离船太远。且不说三名部下精神萎靡不振,倪新自己也是心情焦躁。 十四日天亮后,倪新决定和田成羙、山木龙三联系一下,了解一下前线的情况,再决定是否继续在此守株待兔。没想到呼叫许久,好不容易联系上了,得到的答复依然是老生常谈的两句话:正在进剿,是否留在原地,请自行斟酌办理。 倪新拿着电报,苦笑了一下,命令道:“收拾一下,准备回去吧。” 闻听此言,三名早就待得不耐烦的部下相视而笑,一名部下小郑请示道:“倪秘书,既然是返程,也不执行任务了,那我们也没必要伪装了,索性把两个马达都启动起来,走得快一点。” 倪新摆摆手,习惯性的谨慎让他拒绝了这个建议:“算了,还是伪装成民船,慢慢走吧,省的节外生枝。小郑,你们一个开船,一个警戒,老钱,你陪我一起回舱里睡会,两个小时后你再来替换他们。” 白蓬船慢慢的沿着雨后的河道前行,碧空如洗,岸边杨柳依依,江南的仲春,如同一幅天然生成的山水国画,人在其中,随处都是风景。微风袭来,吹面不寒,熏然欲醉。返程途中,倪新身心都松懈下来。狭小的船舱里只有两张相对的单人卧榻,同舱的老钱很快酣睡,一阵阵鼾声吵得倪新睡意全无。他推窗观景,不能尽兴,索性走出船舱,立在船头。一袭合体的半旧灰蓝色长衫,衬的他整个人不见丝毫军人的戾气,儒雅平淡中书卷气十足。 船行至一座青石拱桥边,岸边几阶石阶,通到河里,石阶上一个双辫垂肩的少女,身着月白色洋布裤掛,叫卖着栀子花、珠兰,还有一名少妇兜售着雨后新鲜的荠菜和蘑菇。倪新一时来了兴致,命令船靠岸停泊,买下了荠菜和半竹篮蘑菇。又想买些栀子花挂在船舱里。 那名少女伶牙俐齿,和倪新讨价还价,偏偏倪新觉得她的声音犹若黄鹂欢鸣,清婉动听,有意逗着她多说几句,故意不肯让步。那名少女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有了主意,夹杂着苏白说道:“先生,耐这个大男人,真真勿爽气,侬倒不耐烦格。岸上还有一篮子,也给耐拿去好了。一共二十元。” 倪新笑道:“我买几支花,你倒好,卖了我两篮子。好,给你十八元,你都拿来吧。” 那名少女大喜,笑的双颊生漩,回身欢快的去拿寄存在别处的花。倪新拿起一朵栀子花把玩着。 周成斌突出两重封锁线,又向上海方向走了三十几公里。他决定重返上海,找到刘泽之,利用他的电台和重庆联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他是上海站的站长,一息尚存,就不能擅离职守。 天亮的时候,二人到达一个邻水的小村庄,村里只有四五户人家。周成斌找到村子里唯一有船的父子二人,说是前面不远处正在打仗,原来搭乘的船被日本人征用了,步行了一天一夜才算绕过战区,想雇他们的船去诸暨。杨氏父子当然也知道打仗的事,看周成斌穿戴不像有钱人,出手却挺大方,人看起来也忠厚老实,一口答应下来。 船行至距离诸暨五公里的一个不大的小镇上,周成斌付了余下的一半船钱,对杨老大说道:“大叔,我想起点事,要提前在这里下船,谢谢你。” 能少走十来里路,钱却照拿,杨老大父子自是没有异议。还主动给了周成斌一把半旧的油纸伞:“好,路上小心。这把伞拿着,别看现在大太阳照着,没准晚上还有雨。” 周成斌谢过杨老大父子,下了船。带着翟岩民来到小镇唯一的一家成衣店里,买了两身衣服。又去杂货铺买了一个旧的小棕箱和几件洗漱用品。然后找了个小饭馆吃了顿热饭热菜。翟岩民问道:“站长……文老板,我们为什么不坐船直接到诸暨?我看您这两天脸色一直不好。少走点路不好吗?” 周成斌看了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下午两点有一趟去上海的火车路过诸暨,我们步行赶过去,坐火车去上海。记住:我们是开洋货铺子的,去上海租房子,准备把一家大小搬过去躲避战乱。你是我们家的伙计。别忘了以后都叫我文老板。民子,我们必须在这里买一些东西,这既是日用品,也是对我们身份的掩护。以后你慢慢的就明白了,现在你只需要做到一路上多看多听少开口就行了。” 二人离开饭馆,步行前往诸暨,刚走了几分钟,路过倪新停泊的那座青石拱桥。周成斌一眼看见正在低头悠闲把玩着栀子花的倪新,他的心猛然“咯噔”一下,想避开,已经来不及了。倪新无意中抬眼望去,恰和周成斌四目相对! 二人都有一刹那的愕然!周成斌首先反应过来,低低的喝道:“民子,有敌人,扔下箱子!” 倪新大喝一声:“周成斌,站住!”他刷的一下拔出了手枪。 周成斌却比他快了一步,一枪打来!正中船头负责驾船的还在发呆小郑,小郑噗通一下跪坐在船上,痛苦的挣扎着。 倪新一撩长衫的下摆,跳上岸来,冲着周成斌连开两枪。周成斌借着青石桥栏杆的掩护,避过子弹,抬手还了两枪!那名卖花的少女已经走到了距离船边四五米的地方,事发突然,她吓坏了,拿着花篮站在那簌簌发抖,双腿不听使唤,一步也挪动不了。倪新恰好跑到了她身边,眼看少女就要中弹,顺手一推,那名少女身体一软,被推出了三米多远,“啊”的一声瘫坐在石阶上。 船上另外两名便衣也举枪跳上岸,加入枪战。周成斌一枪撂倒一个!同时就地一滚,避过倪新的子弹。翟岩民也反应过来,加入了战团。 周成斌低声命令道:“你钉在这里,拦住他们,给我两分钟时间。” 话音未落,一个闪身消失在岸边一栋民宅后。倪新带着剩下的一名叫“老钱”的便衣从两个方向向翟岩民射击,翟岩民依托青石桥栏杆,死死地守住桥口,不让对手通过。 周成斌一步跳上民宅的窗户,一扒房檐,上了屋顶,他俯身在屋瓦上,从屋脊探身瞄准,一枪正中倪新!倪新中枪倒地,老钱却并不救援,依然和翟岩民激战。周成斌不敢恋战,这座小镇上一定有敌人的武装。他一枪打在距离翟岩民一米远的青石桥板上,子弹溅起的碎石屑打在翟岩民脸上,他抬头一看,周成斌给他做了个撤退的手势,这才明白过来,冲着对手连开数枪,趁对手躲避的机会,脱离现场,和周成斌会和。向着镇外急奔而去。 老钱眼看对手逃跑,不敢追击,且不说以一敌二,没有取胜的把握,倪新如果丢了性命,他该怎么交代?他跑到倪新身边,俯身扶起倪新,子弹击中了倪新的右腹部,伤的不轻。好在周成斌使用的是一支威力不大的点三八手枪,射击的距离又在三十余米开外,应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他半扶半抱着倪新走回船舱,转身又扶起船头另外一名左膝被打碎了的同伴小郑,请示道:“倪秘书,负责电报联系的小芮被周成斌打死了。我不会发报,您这个样子也不能发报,这个小镇应该没有医院,好在咱们船上有药品。您看该怎么办?” 倪新挣扎着说道:“启动两个马达……赶到五公里外诸暨,那里有皇军的一个小队。把药,拿给我……我自己……处理一下。”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脱险 十四日正午十二点,周成斌于倪新狭路相逢的同时,影佐祯昭命令三十个搜索小组进入沼泽。部队出发后,田成羙进来报告道:“将军,第一道封锁线发现了一名哨兵的尸体,经初步检验,应该是死于昨天晚上到今日凌晨。这并不奇怪,这几天不停地有少数第三纵队的士兵试图突围,虽然大部分被生擒,或者被杀,也有几个侥幸逃出了包围圈。我们的哨兵先后有四个死于这些亡命之徒手里。奇怪的是……” 说到这里,田成羙犹豫着不再说下去,影佐祯昭追问道:“怎么不说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田成羙只好说道:“这个哨兵的死因是喉部动脉被割断,一刀毙命。行凶手法干净利落,不由得让属下想起了……福田英夫教授……” 影佐祯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杀死这名哨兵的有可能是周成斌?如此说来……周成斌已经突出了第一道封锁线,而目前并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难道他逃出去了……田队长,昨天不是抓到了几个俘虏吗?你去审审,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周成斌的下落。影佐祯昭来回踱步,恨恨不已:“如果让姓周的漏网,即使消灭了第三纵队其他所有的成员,此次围剿行动也只能说成功了一半。” 一个多小时之后,审讯俘虏的田成羙还没有收获,山木龙三带来了确切的消息:“将军,76号发来电报:接诸暨镇皇军电告,倪新在距诸暨五公里处和周成斌不期而遇,我方一死二伤,倪秘书也受了重伤。周成斌带着一名手下逃窜,不知下落。” 虽然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影佐祯昭还是吃一惊,他又是失望又是不解:“我方一死两伤对手却毫发无伤?倪秘书的身手不错啊。周成斌,被困数日,强弩之末,尚且有这种战斗力,此人名列军统三大杀手之首,看起来不是浪得虚名。他去诸暨干什么?” 山木龙三对周成斌出现在诸暨,也很不解。按照常理此刻的周成斌应该找个偏僻的地方躲起来,想办法收拢残部;或者是设法返回重庆才对。难道他想返回上海?可是军统上海站已经瘫痪了,阮波又在影佐祯昭手里,单凭周成斌一个人,能有什么作为?难道他是想和还没有暴露的卧底联系,有所图谋? 山木龙三把自己的想法想影佐祯昭做了汇报,影佐祯昭点头道:“这种可能性很大。穿我的命令,封锁上海的车站、码头,全力缉捕周成斌。通缉令要贴到每一节车厢、每辆长途汽车车厢、每个船舱里,特别的火车站,一定要严防死守。” 周成斌的想法与山木龙三居然不谋而合,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很快就会知道在诸暨镇和倪新遭遇的消息,从而推断出自己有可能重返上海。如果不改变计划,就是自投罗网,权衡再三,他只好决定马上返回重庆,再作打算。 三月十五日一上班,在被关押了七天之后,终于,刘泽之被释放出了禁闭室。他没敢打听任何事,去见任何人,径直去见李士群。李士群上下打量了他两眼,问道:“这些日子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挺好的,有吃有喝……”话刚出口,就觉不妥,听起来像是在赌气,刘泽之赶紧换了一种说法:“趁着这个机会,深刻反省,深感罪孽深重,受此薄惩,实属应该应分,请主任从严从重惩处……”这话也别扭,似乎很不服气。 李士群看着他,没有说话,刘泽之说道:“主任,我说实话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想找倪新问问,他就给我送过一次水煎包,就再没见人;想找我弟弟刘无探听探听吧,他好不容易来了,却什么都不知道。你提审我那一次,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您就让人把我押下去了。” 李士群冷笑道:“你弟弟刘无还私下去看过你?我不是命令过任何人不能探视吗?” “我……那个什么……主任——我到底怎么了?” 李士群说道:“爱俪园大堂、花园重建工程,被军统上海站利用,他们通过何永信秘密转运走了假山底下密室中的大批电讯器材。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刘泽之佯装大吃一惊:“啊?还有这事?!这个何永信,可把我坑苦了。我说那,我平日兢兢业业,小心谨慎,没犯什么大错啊,原来是被他牵连的。主任,我事先可是一点也不知情,您一定要相信我,是夫人把他……” 刘泽之不敢再说下去,李士群哼了一声,问道:“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夫人?夫人怎么了?” 刘泽之看了看李士群的脸色,改口答道:“都是属下一时不察,被人利用,无可推诿,请主任处置。” 李士群这才放缓了神色说道:“关了你几天,再给个处分,这事就算了。以后要引以为戒,如果再糊里糊涂的被人利用,我也懒得关你,直接送进监狱。” “是,谢谢主任回护关照。这个何永信,我和他没完,看我怎么和他算账……” 李士群不由的苦笑:“坐了几天禁闭,你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找何永信算账?唉,那你只能到阎王爷那里去找他了。” “他死了?谁审的?下手这么重?”刘泽之暗暗松了一口气,何永信死了,不管他是怎么死的,总之死无对证。 李士群摆摆手:“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既然放你出来了,就得当差干活。你先替我去趟军医院,看看倪新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这有批东西,找几个懂行的,先估估价。”说着,递给他一本附有照片的物品清单。 刘泽之这一次是真的大吃一惊:“倪新怎么了?受伤了?要不要紧?怎么回事?我就在禁闭室里呆了几天,出了这么多的事……主任,属下错了,我不问了,这就去看他。” 来到军医院倪新的病房外面,恰好赵敬东也来探视,被门卫拦在门外不让进去。看见刘泽之,赵敬东一喜:“你出来了?太好了。没事了吧?来,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楼梯口,刘泽之答道:“一个小后前刚被放出来,应该没事了。你听我说:警卫不让你进去,你就别为难他们了。非常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一本物品清单,还有照片,是李主任交给我的。你找人估一下价。越快越好。倪新那里我替你问候。还有,你想个办法,通知我弟弟刘无来医院见我。” 赵敬东接过清单,心放了下来,既然李士群还让刘泽之和自己替他干活,说明就没有大事。他答应道:“我听你的,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病床上的倪新,穿着病号服,显得格外的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上衬托的几日未刮的胡茬格外清晰。他的眉毛紧蹙,额头布满冷汗,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在熟睡,对有人进入病房毫无反应。一床很厚的白色被子下,身体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伸出被外的左手青筋毕露,插着针管,正在输液。 刘泽之不由的叹了口气,用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还发着高烧。他找了条干净毛巾,拭去倪新额头的冷汗,出门去找护士:“小姐,请你换一床薄一点的被子。病房里空气也不太好,能打开窗户换换气吗?” 护士答道:“这两样都不行。病人腹部中枪,胃被打穿,不能进食,只能靠输葡萄糖提供营养。所以身体会越来越虚弱,怕冷怕风。” “那何时才能痊愈康复?” “不好说,要看病人恢复的状况,起码需要两到三个月。” “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病房,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倪新,刘泽之无声的叹息,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他找了把椅子,坐在病房的窗户边,一边守着倪新,一边等着弟弟刘无。 刘无很快来了,兄弟两个来到医院后院一个花坛边上,聊了十来分钟。最后刘无说道:“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周站长。而且田成羙和山木龙三明天,也就是十六号,就要回来了,明天76号有一个表彰仪式。从这些情况看,第三纵队凶多吉少。都怨我,太笨了。四哥,你说张克清到底是什么人?” 刘泽之拍拍刘无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周成斌被通缉,从另外一个角度想是好事,说明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安全的。至于张克清的身份,他自己不愿意说,我们也只能继续装糊涂。现在你和我都必要保持静默,等待重庆的下一步指示。” 刘无答道:“我知道。四哥,还有一件事,你可能想不到明天的表彰会还有两个特殊人物:李智勇和阮波。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没骨气,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昨天这个消息公开后,很多人纷纷出言讥讽,说什么军统,前有李立、段文涛,现在又有这两个人,全是软骨头怕死鬼,我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刘泽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回答了一句:“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也许事情到了你我身上,也未必能过去这一关。你先回去吧。” 刘无平静却很坚定地说道:“四哥,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我不能让我们刘家因为我而蒙羞受辱。我先走了。您和我一起回去吗?”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上去陪陪倪新。”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求情 三月十九号傍晚,经过五天多的奔波,周成斌返回重庆。由于没有电台,他此次回重庆事先任何人都不知道。一年前,也是这个季节,他受命担任军统上海站站长。这一年经历了多少沧桑,想到过马革裹尸,更想到过凯旋而归。就是没有想到会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回来。近乡情怯,他不敢直接去见戴笠,先来到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找郭烜。 门禁出乎意料的森严,“你找郭主任?我不能告诉你他是否在,先登个记,留下个联络方式,回去等着。” 周成斌问道:“那您估计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消息?” “不好说,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个月。” 周成斌放下手中填了一半的登记表,快则三五天?他哪有时间等?算了,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直接去局本部吧。 翟岩民问道:“站长,这个郭主任是什么人?见他这么难?” 周成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道:“走吧。”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周站长,是你吗?怎么会是你?我是阿林!你怎么回来了?” 从外面拎着两个蓄电池的刘林放下蓄电池,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抢过周成斌手里的箱子:“来来,把行李给我。做梦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我们李队长,李智勇队长还好吗?谢承新中队长也还好吧?赵大叔哪?” 周成斌拍了拍刘林的头,没有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这个兴奋不已的大男孩心心念念惦记不已的长官战友,都已经牺牲了,这话,他实在是不忍说出口。“你们郭主任在吗?” 刘林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笑道:“看我,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在重庆,可是不在这里。等我想想,现在这个点,郭主任应该在国防部上课。您要是不着急,就去办公室等他;如果着急,我去替您找他。”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我不等他了,你带着这个兄弟先进去。等你们郭主任回来了,告诉他我在局本部,最好让他到那里找我。具体情况民子会和他说的。” 刘林知道周成斌是个大忙人,没有多想,答应道:“好,那您忙。这位大哥,我是刘林,你可以叫我阿林,我就叫你民子哥。跟我来吧。” 重庆局本部,戴笠召开高层工作会议,结束前的最后一个议题恰好提到了上海站。毛人凤说道:“戴如来电,周成斌依然下落不明。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命令他暂时代理第三纵队的纵队长,设法召集收拢部队。据戴如估计,第三纵队损失过半。四百多人,剩下的也就一百四五十人。更大的损失还是上海站,目前全面瘫痪,所有成员有的撤离,有的被捕,有的牺牲,有的叛变。覆巢之下,完卵寥寥无几。唉,算来这是第三次败于李士群之手了。” 戴笠的秘书进来,在戴笠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戴笠微微一惊,旋即笑道:“来了个大家意想不到的不速之客,嗯——让他进来吧。” 征尘未洗的周成斌出现在会议室,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开口。戴笠淡淡的说了一句:“真没想到是你回来了。” 周成斌立正敬礼,答道:“属下周成斌觐见各位长官。败军之将,惭愧难当,请戴老板处置。” 戴笠摆摆手:“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你们都下去吧。齐五,你留一下。” 众人散去,会议室里只剩下戴笠、毛人凤和周成斌三个人。戴笠的脸色还是淡淡的:“说说吧。” 周成斌并不推卸责任:“是。财神行动完成后,属下一时贪念,违反潜伏纪律,没有和黄金龙切断联系,派李智勇出面和他联络商议购买西药一事,掉入了76号的陷阱里,直接导致李智勇被捕。而后又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没有及时返回上海主持撤离。杨爽奉命组织撤离,被76号抓获,下落不明。阮波被捕后叛变,属下不查,被他蒙蔽,让联络站带他来第三纵队驻地。日伪军尾随而来,导致第三纵队驻地被袭击,损失惨重。” 戴笠教训道:“周成斌啊周成斌,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把上海站交给你,你哪?却如此的不争气!别的不说,就说你用人的眼光吧。上一次你的助手,第三纵队的副队长李立叛变,导致你自己也被76号抓获。还是郭烜和八十六号抗命营救的你。如果他们因此牺牲,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你居然还不吸取教训,又用了个李智勇!直接导致第三纵队几乎全军覆灭,上海站全面瘫痪!你说说你该当何罪?” 周成斌立正答道:“属下罪该万死,无论戴老板您如何处置,属下都心服口服。只是有一句话不吐不快:阮波叛变,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李智勇是否叛变,属下总觉得事有可疑。听现场回来的人报告说:李智勇举枪自裁殉国未果,被捕时身受重伤。这种情况下76号一时半会不可能用刑审讯,怎么可能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李智勇就全招……” 戴笠勃然大怒:“你说什么?!这个时候了,还敢文过饰非,替李智勇开脱,等于是变相替你自己开脱!你是不是以为曾为党国屡立战功,我就会网开一面,任由你无法无天?” “属下不敢。可是事关一名战友的名节,请戴老板三思……” 脾气暴躁的戴笠随手把会议桌上的文件狠狠拽在周成斌脸上,拍案而起:“放肆!来人,把他押下去,关入息烽集中营,等待上军事法庭!” 毛人凤只好硬着头皮劝道:“戴老板息怒。周成斌固然冥顽不灵,罪不容诛,您也别气坏了身子。我看还是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吧,让我先审审他,看他的认罪态度,再决定如何发落也还不迟。” “不行!”盛怒中的戴笠断然拒绝:“我把军统的庶务交给你,你却心慈面软,一再纵容!酿出这些无法无天的骄兵悍将!如果不严办几个,军法家法岂不沦为一张废纸?治乱世用重典!再敢有人求情,一律同罪!” 晚上八点,得知消息的郭烜急匆匆赶到局本部。有很多事翟岩民并不清楚内幕,但是就他知道的那些,郭烜听完,也不由得不替周成斌捏了一把冷汗。这些罪状,真的追究起来,丢官罢职算是最轻的,被送上军事法庭,入狱坐个几年的牢也是极有可能的。他不由得抱怨:周成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不先回上海,收拾局面,等大局初定,好歹算是个戴罪立功,再回来请罪也不迟啊。再一细想,唉,经此一役,周成斌手下职业特工损失殆尽,回重庆补充人手、申请活动经费,这一趟重庆之行也是必不可少的。 局本部大门口,郭烜迎面撞上了戴笠和毛人凤,赶紧行礼:“戴老板,毛先生。” “嗯。”戴笠应了一声,准备上车离去。 毛人凤对周成斌一直很看重,再说目前上海站也离不开这么一个人。戴笠盛怒之下,把人关了起来,还得他出面善后,物色新的人选。于是笑道:“郭烜,你这么匆匆赶来,是不是听说周成斌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为他求情来了?” 郭烜吓了一跳,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他想当然的以为又是毛人凤苛责,脱口而出:“啊,已经被关起来了?毛先生,周成斌是有失误,可是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失败乃兵家常事,您总不能……” 郭烜如此不上路,毛人凤只好把话挑明:“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吧,刚才我为他讲情,也碰了个大钉子。戴老板执意杀一儆百,他只能自求多福。也难怪戴老板动怒,这个周成斌,实在是不争气!” 郭烜这才明白过来,紧走两步,走到戴笠的专车边上,叫了一声:“戴老板……”却不知如何讲下去。不知为什么,面对毛人凤,他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侃侃而谈。换了戴笠,却总是很不自在,变得笨嘴拙舌。 戴笠看着郭烜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措词的尴尬模样,问道:“有话就说吧。” “我……那个什么……周成斌的确是该死……那个,他……”积威之下,郭烜语无伦次。 戴笠的气已经消了几分,看郭烜这个样子,不由得一笑,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干好你自己的工作。” 毛人凤插话道:“郭烜,你来得正好,赶紧把手头的事结一结,准备去上海赴任吧。给你三天时间准备,够吗?我知道你手头的事多,可是上海站如果想尽快重建,你是唯一的人选。好在八十六号、神针还是安全的。总算是没有全军覆灭。” 郭烜心中一寒,让自己去上海?那么周成斌怎么办?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而后被关进监狱? 毛人凤的这几句话其实是讲给戴笠听的。是啊,重建上海站是目前当务之急,除了周成斌,手头一时还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如果慢慢物色,且不说缓不济急,八十六号和神针与新去的站长合作总还需要一段磨合期。难道真的把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工作停下来,让郭烜去上海吗?戴笠冷冷的哼了一声,上车离去。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奉命锄奸 三月二十日,郭烜带着翟岩民来到息烽集中营,大门口,一天来一直没有多说什么的翟岩民终于忍不住了,说道:“从日伪手里侥幸逃出一条命,一路上又历经千难万险,以为回到重庆就算是回到家里。谁知道……我就是搞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早知道……” 郭烜拉下脸来训道:“早知道?早知道了,你想干什么?投降日本人?这话就此为止,不准再说了。否则……你也进去和周站长作伴去!”翟岩民心中不满,却不敢再说。 办理了探视手续,郭烜被警卫带到一件简陋的接见室里,看守公事公办的说道:“你带来的物品有些不合格,尤其是食品,不能往里面送。念你是初犯,就不没收了,一会你去门口领回去。探视时间十五分钟。” 阎王好见小鬼难求,郭烜不愿多事,答了一句:“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半个小时之后,只听有人在门口喊道:“报告长官,75491号到!” 看守说道:“进来。” 周成斌带着手铐,穿着一身半旧的土灰色再生布囚服,走了进来。不到十五平米的接见室被一道铁栅栏从中间一分为二,探视的人这一边还有两张木凳子,犯人待的那边空空如也。郭烜从木凳上起身走到铁栅栏前边,问道:“你还好吧?你的手怎么了?”周成斌的双手布满了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周成斌很平静的答道:“我还好,你怎么来了?听阿林说你最近特别忙,这里又这么远,没必要来看我。你说我这手啊?没事,集中营里分配我和其他犯人一起劈竹子,我以前没干过这活,估计过几天习惯了就好了。这样也好,万一从轻发落,关几年出去了,可以做个篾匠,多了一门谋生的手艺,” 翟岩民侧身悄悄拭泪。郭烜瞪了他一眼,没功夫搭理他。又对周成斌说道:“你要想开一点,戴老板也是在气头上。本想和监狱长。看守长说说,毛先生说还是算了,你受点罪,没准戴老板这口气消的就快点。你也是,李智勇的事,你就不该提,最起码不应该那个时候提。” “我知道,军法无情,我有思想准备,但是该说的话,我还得说,否则我的良心不安。” 郭烜长叹一声,看了看表,抓紧时间捡要紧的话说:“你最好写份认罪书,越诚恳越好,李智勇的事……千万别提了。毛先生答应后天派他的秘书来探视,你交给他,他替你转呈。你自己多保重,别惦记民子,我会安顿照顾他。想给你送点吃的,这里有规矩不接受外面的食品。” 周成斌安慰道:“我知道了,你别担心,这里吃的饱……”本想说吃得饱,住的也还好这样的话安慰郭烜,又想起郭烜也曾被关在这里,里面是一种什么状况瞒得了别人瞒不住郭烜,就住了口。 郭烜无奈的苦笑:“好,我先走了。” 两天后,认罪悔过书交了上去,又过了一天,三月二十四日下午,戴笠的侍卫从集中营里提走了周成斌,临出门前,周成斌要求道:“能不能让我换身衣服?整理一下军容?这个样子,去见戴老板,似乎不太好吧?” 那名侍卫和周成斌是旧识,曾经跟过他两年,很敬重佩服周成斌的身手人品,看四下无人,低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你现在的模样越落魄,老板的气消得越快。不是我说你:老板的脾气别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的最清楚。最恨叛徒。就说你吧,执行过多少次锄奸任务?你也别抱怨了,这也就是你,老板再动怒,也留着几分情面,加上毛先生为你说请,上海站又亟需重建。换了别人,三五年的牢狱之灾,那是板上钉钉,跑不了的事。” 周成斌一直想重返上海,听了这番话,心里大概有了底。他答道:“谢谢你,兄弟。” 军统局本部,看着衣冠不整、形容憔悴的周成斌规规矩矩的站在面前听候发落,带着手铐的双手全是一道道的血痕,新伤压着旧伤。戴笠不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天想通了吗?” “是,属下罪该该死,辜负了老板您的期许和栽培。请您法外开恩,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命令属下重返上海,亲手制裁胆敢背叛国家、叛变组织的叛徒,重建上海站。若能侥幸活着回来,成斌待罪狱门,听凭军法家法制裁。” 戴笠点了点头:“这才是,我知道李智勇是你一手提携起来的,可是他没有经受住考验,出卖了组织,就是军统不共戴天的敌人。你袒护他,对得起因他变节死去的烈士们吗?八十六号发来密电,李智勇下落不明,阮波加入了影佐祯昭为首的特务机关,杨爽死于酷刑。今天是三月二十四日,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除掉阮波,以儆效尤。并查找李智勇的下落,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是,请戴老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你记住:治乱世需用重典,对敌人绝不能心慈手软。我命令你暂时以特派员的身份重返上海,执行锄奸任务,更重要的是重组上海站。明白了吗?” “是。谢谢戴老板的回护栽培,属下马上出发。” 戴笠起身走到周成斌面前,拍拍他的肩膀:“成斌啊,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心腹,责己严,待人宽,方能服众。你要竭力奉公、谨慎从事,不要给我丢脸。去吧,自己也要多保重。先去见见齐五,具体工作他会安排。” 周成斌见到毛人凤,接受完任务。毛人凤说道:“二十四名派遣去上海的特工已于两日前分两批出发了。其中一批带队的叫陈劲松,是你原来的部下,也是你目前的助手。我已经严令他们必须无条件服从你的领导。你去总务处领取二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明日凌晨就出发吧。” 说到这里,毛人凤突然笑道:“郭烜还破天荒的主动支援了一部大功率电台。他和任何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偏偏和你交情不错。你可能还不知道,知道你被围,郭烜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设计了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听完前因后果,周成斌感念于心,却不敢将调虎离山的功劳归于郭烜,立正答道:“这都是毛先生对属下的爱护,要感谢也要首先感谢您。属下还有一件事需要请示:是否可以启动神针?” 毛人凤很痛快的答应:“可以,但是要再等一个月。五月一日,我会命令神针主动和你联系。还有,我命令戴如重建第三纵队,有一笔经费,也是二十根金条,你带给他。他会去上海主动和你联系。” “是,请毛先生放心,属下已经不再是上海站的站长了,不会插手干涉第三纵队的工作。” 毛人凤笑道:“成斌啊,你误会了。我已经电告戴如继续接受你的领导。放开手干吧。我对你有信心。” 晚上,郭烜为他送行:“成斌,你的行踪是机密,也没法请别人,就咱们兄弟两个,来,喝杯酒。下次见面不定是什么时候了。最后到底是怎么处理你的?” 周成斌一口喝干,咳嗽了几下:“这四川大曲还是这么难以入口。暂停军籍、职务,以戴老板特派员的身份去上海执行任务,以观后效。也不知道我们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更不知道回来后会不会继续坐牢。不过我还是很感激戴老板,给我这么一个机会。再一次败于李士群之手,我实在是不甘心。” 郭烜安慰道:“什么军衔职务,等你完成任务,凯旋归来,戴老板一句话,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了。特派员?这个身份不错,只要有权调遣上海站的人,就行了。毛先生给你派人了吗?” “安排了,六个小组二十四个人,已经于二十二日提前出发潜往上海。如果路上不出意外,会和我同时达到。戴如被任命为新的第三纵队队长,留在苏北了。文凯的死,我很难过。” 郭烜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的朋友不多,你我兄弟就不用说了。我和文凯相识未久,可是我们也算是好朋友。他那个人,厚道、义气。唉,有数的几次见面都是来去匆匆,没想到我们之间连好好相处几天都是奢望。知道他殉国,我心里……你就要走了,不说这个了,来,喝酒,为你壮行。” 几杯酒下肚,周成斌提到了一个郭烜没有想到的话题:“老郭,你找机会,和戴老板说说,把嫂夫人调回来,夫妻分开的时间太长了,不好。再说看你忙得,也需要有个人照顾。上海……也太危险。” 郭烜一愣,笑道:“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国家多难,个人的事,往后放放吧。越男现在是八十六号的助手。上海站风雨飘摇,这个时候再换人,等于是又给你增加负担。我再忙,也是在后方,总比你轻松得多。不说这个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杨爽……死了,你把刘林带走吧,这孩子电讯方面有点天赋,这半年长进不少。” 周成斌无法再说下去,听郭烜提到刘林,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泽之兄弟两个都身处龙潭虎穴,刘林还是让他在重庆跟着你吧,你多费点心调教栽培。老郭,我今天听毛先生说了才知道,是你用调虎离山之计,调开了汪伪七十九团、九十三团,给了我们一线生机。我应该……” 没等周成斌这个“谢”字说出口,郭烜打断了他:“自家兄弟,一客气就显得生分了。何况我是为国效力,不是为了你,换了别人,我一样会这么做。来,我再敬你一杯。” !! 第一百二十章 永不言败 民国三十年四月一号,周成斌回到上海,当天晚上,和唯一留在上海的原军统上海站的杨君接上了头。黄浦江畔一家阳春面馆里,杨君正在吃面,他原来是周成斌临时从第三纵队调来的,和上海站其他各条线没有交叉。赵敬东负责的意诚商贸公司开业的时候,周成斌通过刘泽之把他安排进去做了一名打杂的职员。 杨君低声说道:“这些日子赵敬东的生意做的不错,前些日子又搞了一批欧美的古董文物。数量还不少,而且品种很杂,为此他特意建了一个仓库。这个仓库由我负责。平日除了赵敬东,只有76号一个叫刘泽之的偶尔来一趟。” 杨君不知道刘泽之的身份,周成斌当然不能说破,他想了想,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目前联络站还没有建立起来,我想暂时就用你那个仓库。” 杨君点头道:“这个想法很大胆,可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士群做幕后老板的公司仓库,谁敢来查?恰好赵敬东前天去了北平,好像是和那里的一个文物贩子谈什么生意。这一来一回最起码半个月。只要76号那个叫刘泽之的不来,就没事。” 闻听此言,周成斌一喜,说道:“老杨,明天重庆会来一批人,你负责和他们接头,用这些人组建三个行动组,每组四人,暂时由你来负责联络。今天是四月一号,这个月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安排这三个行动组的成员在上海潜伏下来。记住:这三个行动组彼此之间不要交叉,他们都只和你保持联系。电台也暂时设在你那里。今天午夜我派人送电台过去。那个人你也留几天,让他帮你做点事。” “我知道了,请您放心。” 周成斌低声说道:“我座位旁边这个旧公文包里,有两根金条,是给你的活动经费。一会我走了你收起来。三天后我去你说的那家仓库和你联系。联络暗号也在公文包里面,看完记住后焚毁。” 回到一家很小的客栈里,周成斌对翟岩民说到:“这是地址,你去一趟康慈医院,从这个污水管道进去,从这里出来就是医院的太平间。里面编号零一七的冰柜里,有一具因为和医院发生纠纷,而迟迟不能处理的尸体,在这具尸体下面,有一部电台,你把它取出来。按照这个地址送给一名叫老杨的人。然后他会安排你的工作。” 翟岩民领命而去。孟霄杰撤离的时候,仓促之间,电台已经转移不出去了,放弃了又舍不得,只好临时找了这么个万无一失的地点藏起来。76号的庆功会后,刘泽之向重庆汇报,提到了没有从康慈医院搜出电台,可见这部电台还在那里。此次重庆派来的人携带了一部郭烜支援的大功率电台,既然如此,周成斌决定此次重建的上海站依然设置两部电台。 四月二日凌晨,和平码头,周成斌与陈劲松接上了头。周成斌说道:“你带着十二名属下暂时在码头安身。上海的码头工人来来往往,不容易盘查。劲松,此次重组上海站,是第四回了,你要做好随时为国捐躯的准备。” “请周站长放心,劲松一直有个愿望,就是重回您的麾下,和您并肩战斗。” 对这个老部下,周成斌还是很赏识的,沉默寡言,心思细腻,电讯技术马马虎虎过得去。身手虽然不怎么样,跟踪技术却属一流。他决定上海站沿用之前的两条不相互交叉的单独联络线的办法,把最精锐的十二名行动人员也分成三组,交由陈劲松负责。交代完毕后周成斌又说道:“劲松,我们在76号和日军司令部有两个卧底,按照纪律,我目前不能告诉你他们是谁。如果我出了危险,你可以在《申报》上刊登一则寻人启事,和他们取得联系。这是上海站最大的机密,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陈劲松点头,用心记下了寻人启事的内容和格式。周成斌命令道:“从现在起,这之后的一个月,除非我当面命令,你不得采取任何行动。先在上海站住脚。还有,这是一根金条的活动经费,这根金条足够你你租一间房子,开一个纸烟店作为联络点,电台也设在那里,这个联络点设好后,由你负责,未经我的允许,暂时不要使用。 四月二日中午,一艘渔船上,周成斌终于见到了戴如,二人相见,恍如隔世。戴如说道:“接到毛先生的密电,我在这里等了你一天了。” 周成斌叹了口气,顾不上感慨,说道:“这是给你的二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说说第三纵队目前的情况吧。” “我带着突围的一中队在日伪随后的围剿中死伤五十余人,突围的有十来个。您带领的二中队目前归队的只有二十多人,再加上分散修整的三中队的一部分,现在总兵力不到一百五十人,其中伤员二十三个,重伤五人。目前日伪仍然在继续围剿,我把部队转移到了韩长官的八十九军游击区里。韩长官给我们补充了不少武器弹药。” 周成斌重重一拳砸在船舱隔板上,小船晃了几晃。四百六十余人,仅仅剩下一百四十余人,损失超过了三分之二,他如果能不痛心疾首? 戴如劝道:“中日之战是旷日持久的两个国家之间的生存战,我们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财神行动炸毁了日伪给予厚望的伪钞加工厂,腾出手来,他们进行报复性的围剿,也是必然的。这些牺牲的战士是为国捐躯的,周站长不必自责。” 周成斌摇头道:“你别安慰我,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我实在是罪不容诛!如果不是要留下这条命,和日本鬼子继续周旋,我真的没脸活在这个世上。老戴,第三纵队的任务是配合上海站,在淞沪杭嘉一带抗击日寇。八十九军的游击区虽然安全,可不是我们应该久待之地。再过一个月,还是要把部队带回来。” 戴如答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一个军人不能擅离职守,放弃阵地。我这次来挑选了三名身手很好,也靠得住的士兵,他们都是上海人,人头熟,对上海的大街小巷也都了如指掌。还有两个人会驾船,这艘小渔船就是他们开过来的。我把他们交给你安排。本想多挑几名,实在是找不出来了。” “很好,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二中队有个战士叫翟岩民,突围时一直跟在我身边,又跟我一起回重庆、来上海。我想派他带着这三名战士组建一个直属我指挥的行动小组。这艘船你也留给我,这个行动组暂时就设在这艘船上。” 戴如走了。做完了重建上海站的一切筹备工作,周成斌还有一项最重要的工作:联系刘泽之,追杀阮波。这是戴笠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必须马上着手。而且,还有一个人,李智勇,到底去了那里?他也必须要搞清楚。如果李智勇真的如其他人所言,变节投敌,他决不允许他继续活着!如果……他是冤枉的,或者已经死于敌手,那么他就要还他一个清白,哪怕是为此再度入狱,这是他的责任。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走向深渊 通过徐建雪的联络店,周成斌向刘泽之发出了约见的指令。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一个月啦,他一直担心着周成斌的安危。虽然76号的庆功会上没有提及生擒或者击毙周成斌,让他知道周成斌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是这种没有消息、推测出来的安全更让他揪心:不知什么时候,随时可能有坏消息传来。 四月三日傍晚,第比利斯咖啡厅里,二人终于见了面。顾不上寒暄,周成斌直接问道:“有阮波的消息吗?还有李智勇的下落。” “有,阮波现在被影佐祯昭暂时收入麾下,好像暂时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他叛变的确切原因我已经查清楚了:李士群找到了他的女儿。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李智勇仍然下落不明。对外的说法是他配合了皇军的围剿行动,并且弃暗投明,在破获军统上海站的行动中立有大功,所以李士群兑现诺言:给了他一大笔钱,他隐姓埋名,过好日子去了。” 周成斌心里沉甸甸的,很不是滋味。他问道:“李智勇的事,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吗?” “不好说,也许是被雪藏起来了,留待以后有机会用他来对付我们;也可能死了;也许真的如李士群对外宣称的那样。关于阮波,重庆有什么指令?” 周成斌答道:“戴老板亲自面命:除掉阮波。泽之,这件事我需要你的配合。” “除掉他?”刘泽之有些不忍:“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是个父亲……” 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我不敢苟同!被他出卖,因他而牺牲的战友也都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两国交战,与敌人合作就是叛国,叛国就是死罪!别说他是一个军人,老百姓胆敢勾结敌人,杀害同胞,也是罪无可赦!” 刘泽之默然。这一刹那,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当初奉命除掉自己的杀手,感受到了他的凌厉杀气!周成斌喝了一口咖啡,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这是戴老板的命令,我们必须执行。我需要你做的是搞清阮波的行踪,而后我自己动手。杨君负责看守的那个仓库我暂时用来做联络点,你这几天不要去那里了。还有什么需要对我说的吗?” “我知道了,那个仓库是保密的,除了我和赵敬东,没有人知道。赵敬东回来之前我会设法通知你。仓库是特意用来放置李士群交给我们在市场上出售的一批欧美文物的。我很奇怪这些文物他是从哪里搞来的。你此次重返上海,一旦消息泄露,我很担心你的安全。我知道按照纪律,我不该问你的藏身之地,但是我还是想向你推荐一个地方。” 如何才能找到一个合适安全,却又便于联络的藏身地点,是摆在周成斌面前最急迫的问题。他问道:“说来听听。” 刘泽之低声说道:“上海郊区的普济寺你应该知道吧?这个乱世别的行业不景气,宗教却很时髦,人们纷纷向虚无缥缈的宗教中寻求安慰。主持无尘禅师募化了一笔钱,重修了普济寺的下院。前几天我陪着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去还愿。打听到他那里正需要和尚。无尘以前和杜月笙是好友。你不妨伪造一份度牒和杜老板的推荐信,去那里藏身。” 刘泽之的这个建议初听匪夷所思,其实却很有道理。谁能想得到杀人不眨眼、军警宪特各机关的头号通缉犯会藏身佛门?何况入了佛门,换上袈裟,只要不是观察力超人的职业特工,或者是至爱亲朋,泛泛之交的普通人恐怕对面不相识。再说周成斌虽有杜月笙的介绍,却总不是庙里原有的元老,无尘最多也就会给他安置一个闲差,不需要他抛头露面,暴露的危险可说是微乎其微。而需要和他联系的下属不需要找任何理由,扮成香客就可随意出入。 周成斌略一考虑,说道:“这个建议不错,我会认真考虑。戴老板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泽之,你需要多长时间能搞清阮波的行踪。” “三天吧。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还是这个时间,你把情报放到徐建雪的联络站,我会设法去取。泽之,你多保重。” 过去的一个月,是阮波三十多岁的生命里最短的一个月,行尸走肉的他不知道这一个月是怎么过去的;这一个月又是他有生以来最长的一个月,他夜夜不能入眠,不知道饥寒。只有看到女儿的笑靥,才知道他还是活人。四月五日,李士群又找他“闲聊”。 一家高档中式茶馆里,李士群的秘书刘泽之已经在等候:“阮先生,李主任有点事情耽搁了,他让我转告你稍等,半个小时后他就赶过来。阮先生,喝杯茶吧,今年新下来的明前龙井。您的两名保镖我也给他们在隔壁要了个包间。” 阮波连着喝了几杯茶,刘泽之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笑笑不语,又要了四盘茶食,坐在一旁的中式红木太师椅上翻着报纸。 果然半个小时后,李士群如约赶来,刘泽之起身斟了一杯茶,又给阮波续满了茶,想转身离开房间。李士群说道:“陪我们一起坐坐吧。” “是。”刘泽之应了一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坐在了下手。 李士群笑道:“阮先生,几日不见了。上次我听你说周成斌命令你在爱俪园制造爆炸,目标是针对影佐祯昭将军假的妻子儿子。你说那个提前安装在监视人员使用的汽车上的炸弹,是李智勇利用你查“毒贩”为名,趁乱安装的,对不对?” 阮波答道:“是的。李主任,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现在就想带着我的女儿离开,这也是您事先答应的。” 李士群微微一笑,说道:“阮先生,你太天真了。你以为戴笠会放过你吗?泽之,说说你的遭遇,泽之跟着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什么事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军统是怎么对付他的?” 这种时候,刘泽之只能赶紧证明李士群的话。“主任说的不错,军统一再派人追杀,杀手还就是我原来的好友同窗乐奕。唉,要不是托庇于主任麾下,我早就见阎王爷了。” 李士群点头道:“是啊,阮先生,你总不希望令爱成为孤儿吧?我是想让你离开,可是军统的势力盘根错节,你逃得出他们的手心吗?所以我劝你还是一不做二不休,竭诚和大日本帝国合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那么你的安全,我可以负责。” 阮波不甘心:“可是李主任你亲口说到:李智勇拿着五十根金条,远走他国了。他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李士群的脸微微一沉:“哼!李智勇?阮先生,我和你说实话吧,李智勇已经死了,他敬酒不吃吃罚酒,刚开始执意不肯合作,一再考验我的耐心。不得已我只好使用了电椅,他这才招供。可惜啊,招供后终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所谓的名节也没了,性命也丢了。这是何苦?阮先生,电椅是种什么样的刑罚你可能并不清楚,可是杨爽之死你是亲眼目睹的,他就是死于电刑。” 李士群又对刘泽之使了个眼色,刘泽之故意问道:“哦,我这才知道杨爽是死于电刑。主任,上次周成斌因为电刑九死一生,您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以后不再使用电刑了吗?” 李士群冷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不见棺材不落泪,对这些人,不能有一点怜悯之心!阮先生——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既然你和李智勇是负责爱俪园行动的,那么日军司令部里的行动是谁负责的?那个诡异的绿色玩具马是怎么到了影佐太郎手里的?还有那天侮辱影佐祯昭将军的白色条幅是谁挂上去的?” 阮波仔细思索着,刘泽之的心也提了起来。李士群好整以暇的品着茶。片刻之后,阮波说道:“李智勇来找我交代任务的时候,我问过他一句:日军司令部的行动不是由你指挥,难道周站长真的要亲自面见影佐祯昭吗?他回答我说:周站长不会露面,司令部里现在是真的有我们的人了。” 李士群点头说道:“很好,继续说下去。” 阮波苦思冥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李主任,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您想我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回头无路,不可能再有隐瞒。不过我还知道其他两件事。一件事是去年中元节爱俪园皇军追荐平安醮法会,李智勇和谢承新他们使用的枪支、手雷,是由我出面找了一家纸扎铺子配合完成的。那家纸扎铺不是军统的,但是老板很激进,经常辱骂大日本皇军。应该算是一家军统的外围组织吧。” 李士群对这样一家军统的外围组织的兴趣不高,但也算是聊胜于无,他示意刘泽之记下地址。静等阮波继续说下去。阮波只好又说道:“也是去年,郭烜在上海的时候,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来得很急,说是他要刺杀76号山木龙三组长,没想到误杀了山木龙三的太太和一名不知名宪兵。让我设法找个替罪羊,把这事遮掩过去。当时我就很奇怪:既然没有暴露,何必大费周章的遮掩此事?就算76号知道是你郭烜杀的,又能如何?想来这其中必有蹊跷。但是按照纪律,我无法追问。李主任,其他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士群笑道:“阮先生言重了,我当然是相信你的。阮先生,还有件事想征求一下你个人的意见:你现在暂时是在日军司令部里,不过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你是愿意在76号帮我的忙,还是就此正式在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将军手下高就啊?” 事到如今,阮波只好答道:“我没有什么意见,请李主任安排吧。”既然走不了,在哪待着又有何区别?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棋逢对手 喝完茶,李士群私下命令刘泽之:“通知田队长和山木组长、浅野一健,一个小时后在我办公室开会。”又邀请阮波一起用餐:“阮先生,我们一起用点便饭吧。” 通知完山木龙三和田成羙,三人来到一家本帮菜馆共进晚餐。用餐期间,满腹心事的阮波郁郁寡欢。李士群的话一向不是很多,和阮波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话题可聊。刘泽之除了张罗斟酒布菜,也不好多说。三人没再谈什么正事。 回到76号,除了田成羙和山木龙三,倪新意外的也在办公室里。李士群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下午听泽之说他问医生,医生说你还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出院。” 倪新陪笑道:“医院里呆着太闷了,今天想回来看看,恰好遇到田队长,说您这就回来。我想见一见您,再回医院。快一个月了,总没有见到您。” 李士群很难得的开着玩笑:“你这是拐着弯说我不体恤下属,就去医院探视了你一次;还是说你久不见我,惦记着,所以特意留在这里等着见我一面?” “当然是后一种情况。主任您日理万机,属下怎么敢抱怨您不去探视?” 李士群笑道:“你啊,和刘泽之相处的时间长了,一点好没学会,近墨者黑,学会了他的溜须拍马。不过这也不奇怪,他那个人,也没有什么优点可以供你学习。我看你气色还好,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一起参加会议。” 这么晚了,李士群召开工作会议,除了电讯处的温处长,其他几个部门的处长队长都来齐了,而且这个会议是临时起意召开的,自然和刚才阮波提供的情报有关。刘泽之不知道李士群从阮波的那番话里分析出了多少情报。但是他清楚的了解李士群的能力,此人绝不能小觑,他能分析出来的疑点,也逃不出李士群的眼光。 李士群首先命令道:“泽之,把刚才阮波提供的那个军统外围组织的地址,告诉浅野君。浅野君,你马上带人抓捕所有人员,查封店面。” 浅野一健答应着离开了办公室。李士群理路清晰的把方才阮波的一番话说了出来,问道:“从他的这番话里,你们能得到些什么?除了我命令浅野君查封的那家纸扎店之外。泽之,你刚才也在现场,就由你先说吧。” 刘泽之没想到李士群第一个点了他的名字,小心的应对:“除了那家纸扎店,山木君的夫人和酒井君的死亡,也很可疑。就像阮波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是郭烜所为,事后他已经安然脱身了,何必要命令阮波设法遮掩?对一个卧底来说,有行动,就有暴露的可能。郭烜的所作所为,属下实在想不通。” 李士群点头说道:“能看出这一点,长进不少。” 事关妻子的死因,山木龙三正想说话,李士群摆手制止了她:“山木君,稍安勿躁。倪新,你说说。” 倪新答道:“郭烜这么做,自然不会是心血来潮,闲得无聊。他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他要掩护凶手,不让我们再追查下去。而这个凶手,能让郭烜命令阮波为他遮掩,身份一定不一般,地位很重要。” “是啊,只有这么一种解释。泽之,我记得当时是由你和三浦秘书负责调查的,你们查出了什么?或者说你们查出了疑点,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好好想想。” 刘泽之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答道:“当时出了很多大事……周成斌从医院里跑了,许多人都被关了禁闭……后来三浦仁和秘书又死于非命,调查一直是断断续续的……再后来就是有人出面坦承他就是凶手,调查自然也就结束了……没发现有什么疑点啊……主任,如果凶手不是郭烜,也不是所谓的江洋大盗,那么问题就回到了起点: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山木太太一个弱女子,刚到上海,为什么会成为目标?郭烜对阮波说他原来的暗杀目标是山木君,一时错杀了人。这倒是一个合理的说法。不过……不管谁是凶手,能让郭烜出面善后掩护,一定不是凡人,怎么又会如此粗心,杀错了人?” 李士群想了想说道:“这是个问题,我现在也想不通。这样吧:重新调查这起凶杀案。医者不自医,山木君不要介入了。泽之你也难免有先入为主的地方。倪秘书,就由你来负责吧。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倪新赶紧答道:“没问题,请主任放心。” 李士群又问道:“从阮波的这番话里,你们还看出什么了?谁看出来了谁先讲,” 刘泽之看了看倪新,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别的收获。山木龙三有点心不在焉,也没有说话。田成羙说道:“皇军淞沪驻军司令部里有一个卧底,这一点我们早就有所怀疑。最关键的是:这个卧底来的时间不长。应该不到半年,否则就谈不上李智勇说的所谓的:现在是真的有我们的人了这样的话。而此人在日军司令部和爱俪园同时发生爆炸时出手,当然是在这之前来的。在司令部中的地位还不会很低。” 李士群点头称赞:“田队长的眼光很敏锐。你们看这句话:李智勇来找我交代任务的时候,我问过他一句:日军司令部的行动不是由你指挥,难道周站长真的要亲自面见影佐祯昭吗?他回答我说:周站长不会露面,司令部里现在是真的有我们的人了。” 田成羙说道:“从这句话里分析得知:以前日军司令部里有军统卧底的说法很可能是谣言。而从那以后,军统的确在司令部里安排了一个卧底。李主任,此人能配合周成斌大闹司令部,身份不会太低,去的时间也大致可以确定。符合这样条件的人数量不会太多。我们可以按图索骥,一个一个的排查。” 李士群命令山木龙三:“山木君,上次为了防范对付周成斌,影佐祯昭就是点的你和倪秘书的将,这件事还是交给你。你先把这个情报汇报给影佐祯昭将军,而后开始排查。还有一件事,通报给大家知道:潜伏在重庆的特工发来密电:我们的老对手,周成斌回来了。可惜啊,此次围剿功亏一篑,又让他跑了。” 倪新问道:“又回来了?此人可说是阴魂不散。还是担任军统上海站的站长?” 李士群叹道:“这就搞不清楚了。自从南极星暴露逃走,我们在军统其余的卧底都无法接触到核心机密。你们凭直觉回答我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周成斌,回上海的第一件事,会干什么?” 刘泽之脱口而出:“当然是重建上海站,或者说是重建忠义救第三纵队。” 倪新接着说道:“你这话不能算错,但是重建上海站是一个大的任务,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主任的意思是他准备从何入手。属下觉得他第一件事就是要除掉阮波!别忘了周成斌是军统三大杀手之一,在担任上海站站长之前,军统有很大一部分锄奸暗杀任务是由他来完成的。”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山木龙三补充道:“倪秘书此言不差。周成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即使他可以咽下这口气,军统的纪律也不能不制裁阮波。” 李士群笑道:“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大家按照刚才的分工,开始着手工作。泽之,你现在就去叫田中处长来我这里。通知到了你也不必回来了,去休息吧。” 通知了田中胜荣,走廊里刘泽之碰到了一脸沮丧的浅野一健,不问也知道他一定是扑了个空。可见杨爽主持军统上海站的转移,还是成功的。可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兄弟,自己却死在了76号的刑讯室里…… 回到宿舍,刘泽之暗道今天晚上李士群临时起意召开的工作会议没有通知田中胜荣参加,会议结束了,却又单独召见田中胜荣。看李士群的意思,已经猜测出周成斌准备对阮波动手,不可能不予做防范。难道是让田中胜荣负责保护阮波的人身安全?不对,真有此意,加派几名保镖也就是了,这就是李士群一句话的事,何必还劳田中胜荣亲自出马?一定是另有阴谋。而周成斌又下定决心必要杀阮波而后快。自己必须查清田中胜荣到底要干什么,才能避免周成斌掉入陷阱。 周成斌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四月七日前必须搞到准确情报。可是即使搞到了情报,李士群已经猜到了周成斌的行动目标,这种状况下,一意孤行的采取行动,周成斌岂不很危险?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处决(上) 四月七日傍晚,周成斌化妆后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徐建雪却说道:“泽之说他有紧急情况,必须面见你。他半个小时后就来。您先喝杯咖啡。” 周成斌答应了一声,摘下礼帽,喝了一口咖啡,随口说道:“这咖啡不错,苏门答腊岛的正宗货,没想到打了几年的仗,上海还能找到。” 徐建雪笑道:“您真是内行,我还是喜欢中国的茶,对咖啡一窍不通,觉得都是苦的。这还是泽之拿来的,拿来的那天他喝了一杯,从此后放在那里一直没人喝。”徐建雪这才看见周成斌剃光了头,头顶上还烧了两排戒疤,奇道:“您这么这个打扮?难道看透尘世,想悬崖撒手,出家为僧了?” 周成斌笑笑不语。无意中一转头,靠墙一个五斗衣橱上摆着一个镀银相框,里面是刘泽之四寸便装照片。他想说点什么,没等想好措辞,刘泽之来了,手里还抱着一盆珠兰。徐建雪接过珠兰,走出房间,让他们两个单谈。 刘泽之说到:“四月五日李士群约见阮波‘闲聊’,我也在场。从阮波的话里,李士群分析出两个重要情报。我担心神针会有危险,山木龙三受命排查。而且以前我冲动杀死山木龙三老婆的事,是郭烜命令阮波设法掩饰善后的,现在也被翻了出来,倪新接手继续调查。” 周成斌心情沉重,如果神针孔文清和刘泽之同时暴露,对军统在上海的情报战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他详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说道:“离开重庆的时候,毛先生答应五月一日正式启动神针。等和他联系上之后,我会设法掩护他。目前你也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小心应对。” 刘泽之叹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的安全,李士群已经猜到了你下一步的行动。我怀疑他和田中胜荣会给你设局,阮波的保卫措施也会加强,除了明面上的保镖,也许还有暗哨。而你又不能放弃除掉阮波的计划。目前这种情况,我和神针又很难出手相助。” 周成斌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重组上海站的工作刚刚启动,千头万绪,这个时候自己出了事,前功尽弃。可是除掉阮波是戴老板亲自下的命令,作为下属,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何况阮波存在一天就是个巨大的威胁。不难看出在李士群软硬兼施的手腕之下,阮波已经由不得已的变节渐渐演变成半主动的合作,距离主动作恶也就是一步之遥。 刘泽之又说道:“别急,戴老板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李士群常说:当你打不定主意的时候,不妨先缓一缓,干点别的,回过头来也许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周成斌不由得笑了:“常听你说起李士群的话。我虽是一个旁观着,也觉得很有道理。这个人,能力超群,一代枭雄,可惜啊,操守太差,走错了路。好吧,听你的,先搁置几天,看看76号的动向再说。查到李智勇的消息了吗?” 刘泽之叹道:“查到了。他……已经死了。李士群的说法是对他使用了电刑,他扛不住酷刑,招供后,多方抢救无效,导致死亡。我不知道李士群说的是真是假。有句话,我想问你,在重庆,你是不是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 周成斌很奇怪:“是的。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答道:“当然是毛先生在密电里告知的。也没多说,就提了一句:周成斌违背潜伏纪律,擅自行动,造成极为恶劣的后果,停职后关入息烽集中营。用人之际不能不格外从宽,许其戴罪立功。你要以此为戒。我想可能是杀鸡儆猴吧,不对,这个词不恰当,你比我重要,你才是猴,我应该是鸡。应该说是取瑟而歌。” 周成不由得一笑,问道:“泽之,我也问你一个题外话:你跟了毛先生一年多,现在又在李士群身边一年多,还都是秘书。抛开阵营和信仰,这两个人——你怎么看?” 面对周成斌,城府颇深的刘泽之一向是有话直说,无所顾忌。他马上答了一句:“都挺难伺候的。” 周成斌莞尔,刘泽之紧接着又说道:“不过——我所做的一切不是因为某一个人,全是为了国家。现在毛先生是我的长官,而李士群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易地而处,假设与日本人狼狈为奸、出卖国家利益的是毛人凤,我也会和他誓死周旋到底。” 刘泽之的这番话,也正是周成斌内心深处的看法。没等他说话,刘泽之却又说出了一番他意想不到的话:“再多说一句,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那么我很可能不会干这一行,而是一个合格的外科大夫。如果因为种种机缘,我还是要做一名特工,我希望有一个像你一样的长官。” 周成斌一愣,心中一暖,随即笑道:“扯远了。还是说正经的吧。我已经接受了你的建议,和普济寺的主持无尘联系了。他看了杜月笙的‘亲笔信’,一口答应我去普济寺,而且还给了我一个执事:下院素斋馆的菜头,就是素斋馆的主管。四月九号上任,我的法号是空度。目前除了你,我的助手陈劲松、联络员翟岩民也知道我的这个假身份。” 刘泽之低头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将计就计。” “说来听听。” “估计田中胜荣会设一个局,引你现身。我们何不让他们唱独角戏,等到他们以为你不敢露面,或者是你根本没有除掉阮波的计划,是他们估计错了。这个时候,我们再动手?虽然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设了怎样的一个局,我们不妨以静制动,等他们出手,后发制人。” 周成斌犹豫不决:“你的意思是此次不管田中胜荣有何举动,我们都不出手,等他以为行动失败的时候,我们出其不意的动手。如果这样,就需要很正确的情报,而且我们之间要保持联系畅通,这个时候,倪新在重新调查山木龙三老婆之死的真相,你会不会有危险?” 刘泽之笑了笑说道:“干我们这行的,危险就是影子,死亡是宿命。你别担心,我自己会小心在意的。” 四月八日,《申报》新闻版头条,特别开设了一个专栏,表彰与大日本帝国合作的优秀亲善大使,六个人的名单里,阮波排在第三位。这些人有的得到了数目不菲的物资奖励,有的被授予一定的官职,而阮波得到的奖励除了一笔现金,还将于四月十二日前往日本东京警官大学,进行为期二年的深造。 由于阮波的身份尚未确定,76号和日军司令部都说要为他送行。李士群命令刘泽之:“泽之,这一次阮波帮了我们的大忙,他这一走就是二年,回来后肯定要受重用,也未必能到76号任职了。你订两桌酒席,人也别太多了,请个十来个人,为他饯行。对了,先去查查司令部影佐祯昭将军的饯行酒安排在哪一天了,日子不要重了,免得说我们没有诚意,只是做个空头人情。” “是。主任你亲自参加吗?” “看情况吧,最近太忙,有时间我一定去,就怕临时抽不开身。” 刘泽之与日军司令部的总务处长商量后,把饯行酒定在了十号晚上的锦江饭店。76号的处长组长们和阮波都素不相识,谈不上交情,刘泽之生怕无人捧场,办砸了差事,不厌其烦的打着李士群的旗号一一通知,最后确定了十六个人的名单,加上阮波和他自己,一共十八个人出席晚宴。 李士群临时有事未能出席,宴会上大家一圈酒敬下来,祝阮波一路顺风之外,就再无别的话可说。为了怕冷场,张罗践行晚宴的刘泽之只好插科打诨,使出浑身解数调动气氛。总算是把一顿饭应付下来了。 第二天,四月十一号,日军司令部的十来名影佐祯昭的部下也设宴为阮波饯行。影佐祯昭很给面子,到场后,喝了一杯酒,坐了一会,才以有事为名告辞离去。 四月十二日上午,田中胜荣求见李士群。他说道:“李主任,这两场晚宴我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只要周成斌露面,他就插翅难飞,可惜啊,完全没有动静。难道是我们猜错了周成斌下一步行动的目标?还说他没有得到阮波即将离开上海去日本的情报?” “没有得到情报是不可能的。日军司令部里有军统的卧底,这是不会错的。我们76号……虽然说确定了李明华的身份,但是也……”李明华的事情发生在田中胜荣来76号之前,李士群不愿再说下去。 田中胜荣问道:“李主任,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对外故意泄露的情报是阮波将乘坐今天晚上的客轮前往东京。是继续把戏演下去,还是再想别的办法?” 李士群来回踱步,一时举棋不定。真的让阮波走吧,这个人的价值应该还没有被榨干,暂时还有用处。不让他走吧,如何自圆其说?记得当初那个犹太人威廉史密斯就是人已经上了船,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以为大功告成,周成斌却出人意料的在海上动手。前车之鉴,不可不防。他说道:“找个地方,把阮波父女藏起来。再找个正好要去日本的替身,动静搞得大一点,联络几个人一起去码头,送这个替身上船。”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处决(下) 四月十二日晚上八点,是阮波父女乘坐的客轮出发的时间。田中胜荣出面邀请众人去码头送行,一些人是真的走不开,也有人委婉的拒绝了,一些人看在田中胜荣的面子上,答应一同前往。田成羙、刘泽之、山木龙三、张克清等人,以及日军司令部的几个人,一共十二三个人去码头为阮波父女送行。众人虽然和阮波没有交情,但是既然答应了,也都在七点半左右都陆陆续续来了。 田中胜荣看了看表,说道:“上海这个春天,就没有一连晴过三天,又要下雨了。大家到那边的咖啡厅坐坐吧。阮先生怎么还没有来?我去打个电话。” 被送行的阮波父女一直到了七点五十才匆匆赶来,穿着风衣、戴着礼帽的阮波急着上船,只和在船边上站着的田中胜荣打了个招呼,又远远的向众人挥了挥手,就上了船。许多人都极为不满,你阮波算是什么东西?刚刚投诚,论资排辈,且轮不到你猖狂!不过是看在影佐将军和李主任对你还算看重的面子上,田中处长又亲自邀请前来送行,这才给你个面子,你也太不识抬举了!来的这么晚,连句话都不说,就上船走了。 田中胜荣笑道:“阮先生让我替他和大家道个歉。他去领奖金的时候,手续出了点问题,一直耽搁到现在。大家的好意他也都知道了,再说影佐将军和李主任命令咱们来送行,咱们也照办了。看样子这雨要下起来了,我们先回去吧。” 刘泽之跟着众人发了几句牢骚,上了田成羙的车。田中胜荣的伎俩瞒不过他的眼睛,登上了客轮的那个一定是替身。田中胜荣高调邀请众人来码头送行,不过是希望周成斌得到消息,在客轮上动手。到了那个时候,田中胜荣事先安排的人瓮中捉鳖,周成斌插翅难飞!这就像几日前李士群让自己出面张罗送行的晚宴,目的都是一样的。阮波一定还在上海,关键的问题是上海如此之大,他到底藏在哪里?除了李士群和影佐祯昭,确定知道他下落的只有田中胜荣。身边带着个女儿的阮波会在哪里? 四月十五日,烦躁不堪的田中胜荣只能又来向李士群汇报:“李主任,客轮离开上海三天了,船上提前布置的人每天都和我保持联系,至今那个替身安然无恙。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对田中胜荣,李士群并不看好,一个成功的卧底,未必会是一个好的情报处长。何况此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条心,也在两可之间。没准田中胜荣坚决要求来76号,也有觉得在影佐祯昭手下出头不易,又不甘久居人下,仗着自己是个日本人,觊觎76号当家人位置的私心。他借机敲打:“田中君现在知道周成斌不好对付了吧?曾听小野将军介绍:田中君是最能沉得住气的,怎么离开了重庆,就变得如此浮躁?这可是特工之大忌。别忘了当初就是你一时心浮气躁,才上了郭烜欲擒故纵的当。如果抛开电讯技术不谈,郭烜此人比周成斌差的太远。难怪你应付周成斌更是力不从心。你应该吸取教训,有所长进,才不枉我牺牲天狼星,营救你回来的苦心。” 一番话说得田中胜荣又是惭愧,又是不满,却不能直接顶撞长官,只好忍气吞声的答道:“李主任教训的是,属下无能。现在应该怎么办?” 李士群淡然一笑,说道:“急什么?阮波不是好好的在你手里吗?以我对戴笠的了解,他不会放过阮波的。我估计此次周成斌败的如此之惨,也一定会受到很严厉的处置,所以除掉阮波,就是周成斌洗刷耻辱的第一步。两次饯行晚宴,一次码头送别,周成斌都没有上当,但是我还是认为不是我们猜错了他下一步的行动,而是他耐着性子再和我们周旋。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耐心了。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待周成斌犯错。 田中胜荣将信将疑,问道:“李主任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待?” 李士群谆谆告诫:“高手过招,有的时候较量的不是力量,甚至也不是智慧,而是看谁能够少犯错误。周成斌此人我还是了解的,他和我有相同的地方。如果我们把这场情报战比作狩猎,田中君,你的手段是主动出击,追击猎物;而我们,擅长的则是伏杀!你现在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好阮波。一则他还有用,二则要想钓出周成斌,他是最好的鱼饵。这样吧,也别让他闲着,这段时间让他写出自加入军统后历年的行踪和工作情报,越详细越好。” “您的意思是目前也不需要对阮波重兵保护,以免泄露他没有去日本,还在上海的消息。” 李士群答道:“是的,只需要做好保密工作即可。等他写完这份报告,一两个月后,再安排他‘由日本返回上海’,高调亮相,那个时候我们可以把一些功劳归功到他头上,他的功劳越大,没有完成‘锄奸’任务的周成斌罪过越深。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越有利,也许我们有机会借助戴老板之手除掉周成斌,也许来自重庆的压力会让他乱了方寸,铤而走险。” 随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刘泽之私下了解了76号所有的四处安全房,均没有发现异样。他知道留给自己和周成斌的时间不多了。四月二十三日,倪新来找他:“泽之,我受命接手调查去年发生的凶杀案,这都过去一年了,现场就不用提了,找了几个人询问,全说时间相隔太长,记不清楚当时的事情了。只能从你和三浦仁和以前做的笔录、报告里入手。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没法交差啊。只好和你聊聊,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细节,或者是线索,当时没有想起来的。”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你这话问的奇怪,我要有线索,当时自己就追查下去了。我再想想……实在是没有……哎,对了,郭烜命令阮波掩盖此事,郭烜一定是知情的。如果搞清楚真相,没准还能捞上条大鱼。” 倪新哭笑不得:“你这不是废话吗?郭烜在重庆,我怎么去找他?就算他来了上海,他能和我说实话吗?” 刘泽之笑道:“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不过我劝你多少找出点线索搪塞。你又不是不知道山木君平日斯斯文文的,就是这件事他放不下,当心他对你有成见,以后还要共事那。唉,你也是倒霉催的,好好的在医院养伤,非要回来,赶上这么件苦差事。要是阮波没去日本就好了,我总觉得他那里还有线索。得了,你自己慢慢发愁吧,我有事先走了。” 刘泽之悠悠闲闲的走了,倪新坐在那里一个人发了会呆。调查没有进展,他最大的担心倒不是以后和山木龙三相处的问题,而是他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郭烜此人虽未谋面,可他们是对手,有的时候最了解你的,或者说你最了解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因为你一直在琢磨他。他和李士群、田成羙的看法是一样的,既然郭烜命令阮波出面善后遮掩,这个凶手的身份一定不同寻常,会不会就是76号里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军统卧底?虽然李明华是他亲自送上黄泉路的,但是李明华真的是那个卧底吗? 对阮波是否去了日本,倪新也是有所怀疑的。他来找李士群:“主任,您命令我接手调查去年发生的命案,毫无进展,我想……” “有话就说吧,你想怎么样?” 倪新陪笑道:“属下想找阮波详细问问。”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文件,抬头看了倪新一眼,说道:“阮波?你想讯问他?去哪里讯问?” 倪新笑道:“当然是等他抵达东京,通过信函或者是电报讯问。如果……属下想当面讯问,效果最好。” 李士群哼了一声:“这么说你怀疑他没有去东京,而是还在上海。有这种怀疑的除了你,还有谁?” 倪新很坦率的答道:“稍微有点心机的都知道,最起码是有所怀疑,甚至包括刘泽之那样万事不上心的。您别忘了,强将手下无弱兵,,您调教出来的部下个个深藏不露。再说田中君的计策并不这么高明,他可能是一个很优秀的卧底却未必是一个优秀的情报处长。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愿明说罢了。 倪新对田中胜荣的评价和李士群不谋而合,李士群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既然大家都不说,你为什么又说出来了?” 倪新说道:“我是为了工作,不得不然。再说我是您兄弟,关系不同嘛。主任,您看我能不能和阮波……” 李士群没有说话,低头继续看文件,倪新不敢催促,默默的站在那里等候。过了一会,李士群递给他一张便笺,说道:“这是地址,你去找他吧。如果能从这个命案打开缺口,追查卧底,也是一件好事。这个卧底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 四月二十五号上午,陈劲松到普济寺上香礼佛后,中午来到下院斋菜馆喝茶歇脚。后院一片竹林里,见到了穿着一件灰布直裰的周成斌。“我按照您的命令一直在跟踪田中胜荣,可惜两次都跟丢了,此人的反跟踪意识很强。不过我昨天跟踪倪新却有收获。晚上他去过这艘停在旭日码头的货力神号,两个小时后离开。今日凌晨我上船侦查:阮波带着女儿就藏身在这艘船上。” 带着女儿?周成斌犹豫了,即使他是一个冷血杀手,当着无辜稚子的面,杀死一个父亲,他不忍……可是军令如山,戴笠给他的最后期限是四月底,还剩下五天,这也许是他最后的机会。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宿命 四月二十六日清晨六点,换了一身中山装、戴着一顶礼帽的周成斌带着翟岩民来到旭日码头,货力神号在这里停泊了快半个月了。田中胜荣安排了四名从南京借调来的便衣警察轮值,这几个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警卫对象是谁。这个藏身地点除了他,只有李士群知道。 周成斌上了客轮,没等值班的警察开口询问,主动递过去证件和一张便笺,说道:“奉田中处长的命令前来公干,这是我的证件,还有田中处长的亲笔公函。” 证件本来就是真的,赵敬东入狱后,搬腾他的宿舍,刘泽之顺手留下的。便笺上的公章也是如假包换的76号的公章,只有田中胜荣的签名是刘泽之伪造的。这两名轮值的警察和田中胜荣并不相熟,也没有火眼金睛,当然看不出任何破绽。算是很负责任的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递了回去。 周成斌镇定的嘱咐道:“你们在这里守着,不准任何人打扰。”又对翟岩民说道:“你也在这里警戒。” 船舱里,阮波又一次在凌晨醒来,再也无法入眠。他轻轻地替女儿盖好被子,坐在黑暗里发呆。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又来临了。突然,一个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心中一寒,凛冽的杀气笼罩了他。那个男人声音很低却不容拒绝:“跟我出来!” 该来的终于来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阮波居然感觉到了一阵轻松。他贪婪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女儿,放弃了抵抗。让他放弃抵抗的除了周成斌手中那支安装了消音器的点三八手枪外,还有无尽的追悔和纠结。最后一刻来临之前,求生的本能让他逃避、恐惧。这一刻真的来了,除了对女儿的愧疚和不舍,恐惧没有了,死亡对他来说是另一种解脱。他顺从地来到外间。 “我是周成斌,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阮波苦笑道:“你终于来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对不起……虽然我知道这三个字现在说出来太滑稽可笑,但是请相信我,我是逼不得已……因为我是一个父亲。” “……如果有可能,你的女儿我会想办法照顾,把对这个孩子的伤害减少到最低程度。” 阮波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周成斌递过来一粒红色胶囊:“高纯度氰化钾,十秒钟,没痛苦。” 十几分钟后,周成斌走出船舱,对守在门口的警察说道:“辛苦了。田中处长特意交代此人很重要,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等任务完成后,田中处长自会为你们几个向南京市警署请功。” 两名警察很高兴,觉得这个人比前两天来的那个也是76号的,要好的多,最起码知道别人的辛苦,不像那个人,除了必要的交代,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唉,要说这个差事,也算省心,就是看守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那个男人整日很少说话,基本不出船舱。就是太冷清了,如果真的捞个表彰,得点好处,就更好了。 二十六日刚一上班,得到了消息的田中胜荣一下跌坐在办公桌前,怎么回事,阮波被毒杀?他愣了一会,硬着头皮去找李士群汇报:“李主任,有个重要情报需要向你汇报……” 李士群摆手制止了他,沉着脸问道:“我已经得到消息了。田中君,阮波的行踪只有你和倪秘书知情,按照纪律,我要暂时扣押你们俩个人。来人——把田中处长和倪秘书关进禁闭室。” 行动队长田成羙受命调查,半天后,就基本上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李主任,今天清晨六点来钟,两个自称是76号的人拿着田中处长的亲笔公函去大力神号,说有事需要调查,由于倪秘书拿着田中君的公函刚去过没多久,并不知道阮波身份的警卫也没太在意,检查了这两个人的证件后就放行了。对了,那个证件居然是赵敬东的。公函上写着的名字也是赵敬东。来人在货轮上只停留了半个来小时,就离开了。八点多钟,阮波的女儿薇薇睡醒后发现父亲死在外面的房间里,孩子吓坏了,嚎啕大哭,这才惊动了警卫。这是那封公函,请您过目。那两名值班的警察属下已经暂时扣押了。” 李士群拿起公函看了看,用纸是76号特制的公函用纸,上面写着:兹派遣我处赵敬东组长前往面见尔等负责安全警卫的特殊人员,请配合办理为盼。署名是田中胜荣, 问道:“死因查清了吗?这封公函鉴定过了吗?赵敬东?他应该在北平吧?你核实一下他的行踪。” “核实过了,赵敬东的确是在北平。至于他的证件是如何到了凶手手里,只能等他回来再查问。初步尸检的结果也出来了,确认死于中毒,致命的毒品是一种高纯度的氰化钾。现场没有挣扎打斗过的痕迹。凶手也没有留下有价值的线索。这份公函也鉴定过了,上面的公章是真的,田中君的签名是伪造的。主任,属下命令那两个见过凶手的警察描述了凶手的相貌,并命令鉴证科画了两幅画像,您请看——” 田成羙打开文件夹,两幅画像并排呈现在李士群面前:其中的一幅画像上的人是一张生面孔;另外一张画像却是李士群再熟悉不过的对手——周成斌! 果然是他!一阵难言的疲惫袭来,噩梦又一次开始了……李士群揉了揉太阳穴,闭上双眼,半日没有开口。 田成羙等了一会,只好又问道:“李主任,按照程序,需要马上讯问田中处长和倪秘书。您看是您亲自出面,还是由属下代劳?” 李士群强打精神答道:“你先去给他们两个做个笔录,然后再来向我汇报。去吧,告诉刘泽之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 “是,属下告退,主任你休息一会吧。” 田成羙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刘泽之赶紧起身迎着他低声说道:“听说出大事了?那个叫阮波的死了。上午主任把倪新和田中处长关了禁闭……” 田成羙想说一句:你这个四处打听消息的毛病还能不能改了?又怕话说的太直接,得罪了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无奈的一笑说道:“李主任很疲倦,要休息一会,嘱咐我转告你不准任何人打扰……” 刘泽之点头应了一句:“我知道了。”还想说点什么,只听李士群在里间办公室叫了一句:“刘泽之,你进来。” 刘泽之赶紧答应了一句,边走边说:“主任叫我,我先去了,一会再找你聊。” 李士群问道:“我听倪新说他讯问阮波后,还要和你聊聊山木龙三妻子遇害的事,他和你都说些什么?” 刘泽之答道:“倪新没找我啊,应该是还没有来得及吧?我说那,阮波被杀,田中君当然是第一嫌疑人,他负责看守警卫嘛,和倪新有什么关系?原来倪新去找过阮波,讯问他负责接手重新调查的凶杀案。唉,这个倒霉鬼,这一下子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只有他和田中君知道阮波没有去日本的事,嫌疑面太小了。” 李士群又问道:“这么说你真的认为阮波滞留上海没有去日本的实情,76号的知情人范围只有田中胜荣和倪新这两个人?”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陪笑道:“不敢欺瞒主任,其实属下之前就有所怀疑,但是和我不相干的事,我没敢打听,更没敢扩散。不过……属下想除了像我这样思维敏锐、观察力强的个别人之外,别人不可能知道吧?田中君的藏人地点、保密工作做的还是无懈可击的。我也只是怀疑人没走,但是绝对想不到阮波会藏在那个地方。” 李士群打量着刘泽之,没有说话。刘泽之有点摸不着头脑,赶紧又接了一句:“这都是主任的栽培,毕竟在您身边,耳提面命,长进的比别的人要快的多。” 想起倪新说过的一句话:稍微有点心机的都知道,最起码是有所怀疑,甚至包括刘泽之那样万事不上心的。看着刘泽之自信满满的样子,李士群真是哭笑不得:“刘泽之啊刘泽之,你的自我感觉之好,实在是让我惊讶。好了好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赵敬东去年被关进提篮桥监狱后,他的宿舍是你带人腾空的吧?他的私人物品是怎么处理的?你去查查工作日志,特别是各种证件、配枪、文件,都是谁经手的,现在这些东西在哪里。给我一份报告。赵敬东原定何时从北平回来?” “五月一号,用不用属下发个电报催他提前回来?” “不急在一两天,让他按照原来的计划办吧。等他回来了,你带他来找我一趟。给影佐祯昭将军去个电话,就说我想见见他,看将军何时有空。” 刘泽之领命而去。李士群思索着:倪新所言果然不差,就连刘泽之也看出了破绽。这么说76号里的知情人虽然不会很多,但是绝不仅仅是田中胜荣、倪新等有数的几个。那个神秘的卧底,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几番交手,心思细腻、处事不惊,特别是心里素质之强大,不在周成斌之下。而田中胜荣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徒有其表罢了。这个田中胜荣会不会真有问题?落入重庆军统手里,是那么容易跑出来的?挟持郭烜,郭烜是那么容易被挟持的?怀疑一切的李士群心底深处原有的一丝疑惑被渐渐放大了。 很快,刘泽之进来报告道:“影佐将军说他也正想约见您,请您现在就过去。将军还说小野将军也在。” “备车,你陪我一起去。”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审查 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小野平一郎果然也在。李士群寒暄道:“小野将军也在,真是太好了。影佐将军将军,您也知道了,阮波被毒杀,根据现场警卫对凶手相貌的描诉,鉴证科画出了模拟画像凶手,就是周成斌!” 影佐祯昭似乎并没有李士群想象中的愤怒和震惊,答道:“我也得到消息了。听说李桑扣押了田中胜荣和倪新,开始审讯了吗?有何进展?李桑你是真的觉得二人有可疑,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是知情人,按照程序,例行审讯?” 李士群有点为难,找不到合适的话对答。对倪新,他从未有过怀疑,的确只是因为知情,所以按照程序例行审讯;对田中胜荣,却非如此。可以田中胜荣是日本人,又是小野平一郎的高足。实话实说,也许会惹的小野平一郎不悦。 影佐祯昭看出了他的为难,一副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样子开导着:“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二人都是你的部下,当然由你全权处置。今天请你来,不是为了阮波之死。这个人,也算是物尽其用,有价值的情报也榨的差不多了。如果能通过他钓出周成斌,那可说是物超所值,办不到也没什么。我们和军统上海站的博弈,还将持续下去,最终鹿死谁手,也不在一两次的成败。何况此次围剿第三纵队,还有对上海站的破获、打击,大体上都是成功的。这一局戴笠没占到便宜。” 李士群这才放下了心,日本主子不责怪,那当然是最好。他笑道:“影佐将军对属下果然体恤有加,属下铭感于心。” 影佐祯昭笑道:“我们两个机关互不统属,李桑所说的‘属下’二字,影佐当不起。此次请李主任过来,是有件事需要协同配合。” 影佐祯昭客气,李士群却不敢当真,很恭敬的答道:“请将军言明,李某好遵命照办。” 小野平一郎说道:“我此次重返上海,建立了一个机关:特种经济工作处。大日本帝国和欧美进入战争状态指日可待。到时租界必将不复存在,大上海将完全掌握在帝国手中。自第二次中英战争开始算起,租界存在快一百年了。不仅藏龙卧虎、风云际会,而且也是财富集中之地。战争,特别是现代战争,比拼的除了军队、士气、谋略等等因素之外,其实也是金钱的比拼。这一点正是大日本帝国的劣势。” 对租界的废除,李士群早有预感,只是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听小野平一郎的意思,是要“以战养战”。不管他需要76号做什么,能够涉足其中,不仅足以说明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和看重,更有机会上下其手,发一笔国难财。“将军高瞻远瞩,实非属下等人可及。不过李某虽然愚钝,也愿在将军麾下效犬马之劳,为大东亚共荣共存尽一份微薄之力。” 小野平一郎笑道:“中国人事还需要中国人来办。我领导的这个工作处人员由三部分组成:我直属的经济学家、银行家;安全警卫、物资转运由影佐君抽调人手协助。李桑,你抽调一批人手,大概需要五十人左右,成立一个部门,划归我指挥。主要任务是调查租界里到底有多少硬通货,都在谁手里。这是一项很庞大繁复的任务,一言以蔽之:就是盘点。不过我们盘点的对象不是一家店铺,一个公司,而是上海的租界。必须马上着手,所有参与的人员还需要经过为期一个月的培训。” 李士群想了一下答道:“请小野将军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将军。将在十天之内完成人员调配。一个月前影佐将军命令我暗地里调查在沪犹太人的资产,是否也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影佐祯昭点头道:“李桑果然一点就透,大日本帝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从现在起,这两个计划正式合并,由小野将军全面负责。” 李士群很清楚的知道如果想要调查田中胜荣,必须提前和影佐祯昭打招呼,今天恰巧小野平一郎也在,机不可失。于是他说道:“有件事需要和二位将军请示:我对田中胜荣从重庆军统手里顺利脱逃,一直有所怀疑。此次他奉命安排阮波的安全警卫,又出了意外。按照程序,被捕人员,特别是卧底潜伏的特工被捕后回归,都需要全面审查。田中胜荣身份不同一般,所以前段日子我忽略了这个步骤。我想该做的工作不能省。想借着这个机会对他进行审查。审查完毕后,没有问题,也可以放手使用。二位将军意下如何?” 李士群的话在情在理,田中胜荣目前又是76号的人,虽然小野平一郎不相信田中胜荣会有问题,也无法反驳。何况也没有反对的必要,他相信李士群不会,也不敢故意针对田中胜荣,栽赃陷害。 影佐祯昭更是认为李士群此话有理,而且还认定审查没有按照惯例在田中胜荣刚返回上海,出任任何职务前进行,是工作失误。亡羊补牢,已是很不应该。二人相视,取得了默契,由影佐祯昭出面答道:“这是应该的,早就该办。请李桑做主就是,审查结束之前,暂停一切职务。以后工作必须按照程序进行,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李士群借机把这件事定了下来:“影佐将军责备的是,是我疏忽了。既然这样,和田中君一起回来的那几个人也必须一同接受审查。这件事……就由我和山木龙三组长负责吧。山木君这些日子本来就在调查上次周成斌和司令部里的卧底里应外合的事件。那个该死的卧底,居然干出炸汽车、挂条幅、送绿马等等骇人听闻的恶性。” 想起周成斌对自己的羞辱,特别是爱子影佐太郎从那以后,一直郁郁寡欢,影佐祯昭怒气油然而生,点头道:“李桑说的有道理,调查就从今天开始吧。我会马上把需要接受审查的人员调集齐,交给李桑。拜托了。” 山木龙三恰好在司令部里翻查档案,李士群命令刘泽之找到他,一同回到76号,对刘泽之说道:“叫倪新来见我。山木君,传我的话,让田队长派车去司令部里把影佐祯昭将军移交给我们的人接回来,直接关进禁闭室。记住:田中胜荣和孔文清一人一个单间,单独关押,其他三个人集中关到套间里。” 刘泽之吓了一跳,孔文清怎么会被关进76号的禁闭室?他看了看李士群的脸色,没敢多问。来到禁闭室,和警卫交代了几句。警卫打开了禁闭室套间的大铁门。 房间里,倪新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田中胜荣却一本正经的坐在桌子前,写着些什么。看到他进来,二人同时望向他。刘泽之公事公办的说道:“倪秘书,主任命我来通知你马上去见他。走吧。” 倪新应了一句,起身整装着履。田中胜荣看着刘泽之,没等他出言询问,刘泽之笑道:“田中君,主任没交代,你还得待在这里。对了,给您换间房子,换到旁边的单间去。”他掏出一盒只抽了两根的三五香烟,递了过去。 田中胜荣却摇了摇头,没有伸手来接:“刘秘书的观察力不够好啊,我从来不抽烟。” 刘泽之噢了一声,不再多说,带着倪新向外走去。 见到倪新,李士群示意他坐下,说道:“你身上有伤,别站着了。重新调查山木龙三妻子的凶杀案,有进展了吗?” 倪新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和阮波谈了谈,没找到新线索。现在他又死了,更是无从查起。” 李士群叹道:“这真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无头公案,还是暂时作为悬案挂起来吧。找你来是有件事交代:田中胜荣按照惯例接受审查。你暂时代理情报处长一职。就从今天开始吧。” 倪新一愣,李士群对他的信任,他是知道的。但是单独释放自己出了禁闭室,而田中胜荣不仅没有被放出来,还被停职了。自己又代理了他的职务,这样好吗?李士群没让他说话,继续命令道:“除了情报处的工作,还有一件事:给你一星期的时间,抽调五十名,不,是四十五名熟悉上海情况、文化程度比较高的特工,组织一个工作组,我有用。赵敬东五月一日前回上海,让他帮着你筹备,嗯——给他留出五六个名额,这几个人员,你就别管了,我来交代他。”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暴露(上) 四月二十七日,孔文清被关进了76号禁闭室,这个消息必须马上告知周成斌。刘泽之来到情报处处长办公室找倪新:“老倪,你说最近是怎么了?我去年中毒,你今年受伤。这就罢了,我刚出禁闭室,你又进去了。唉,昨天夫人说农历四月初八是佛诞日,要去普济寺上香吃素。让我提前去安排一下。我也想去上香求个签,四月初八那天估计善男信女还不得挤破了庙门?明天订完素斋,先去给菩萨添点香油钱,你也一起去吧?明天周末,反正也是闲着。”他知道倪新素来不信这些,请他也不会去。 果然,倪新摇头道:“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处?好歹也是个读书人,不是村夫愚妇,又相信起这个来了。你闲着我没闲着,再说我也没钱,你自己去吧。” 刘泽之坏笑道:“村夫愚妇?村夫指的是我,那个愚妇,说得好像是夫人吧?” 倪新无可奈何的笑道:“得得,算我说错话了,我就这么信口一说,没针对任何人,您就别挑理了。对了,老赵特相信这个,过两天是五月一号,他就回来了,你和他一起去吧。” “算了吧,他五月一号才回来。听夫人说普济寺的素斋馆生意好极了,我明天去,还怕订不上。再过几天,肯定没戏。”刘泽之很奇怪,倪新刚出禁闭室一天,有伤在身,又暂时代理情报处长,公务繁忙,此人又一贯沉稳内敛,不喜四处打听消息。怎么对赵敬东的行踪知道的这么清楚? “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个素菜吗?豆腐白菜的,有什么好吃的?再说吃素,哪一天不可以?中国人那,就是喜欢凑热闹……算了我还是不说了,省的你这个臭小子又给我上眼药。” 刘泽之看了看表,快下班了,说道:“我提前下班了,今天主任去市警署开会,这点还没回来。估计开完会就直接回公馆了。正好瞒着主任去趟禁闭室。你可能还不知道,上次你抓的那个人,就是我们那个同学,孔文清,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关到咱们这里来了。我去看看他。” 倪新吃了一惊,孔文清被关起来了?而且是被关到了76号,这是怎么回事?要关押他,应该关进日军司令部才对啊。算了,事不关己。他劝道:“泽之,你提前下班,出去玩玩,都没什么。可是不该问的少问,不该管的少管,禁闭室更是不能去。你就听我一句,好不好?” 刘泽之想了想,很难得的点头答应了:“好,我听你的。那我先去买点菜,等你忙完了,到我宿舍吃饭。你的胃必须好好调养,我给你炖点花生猪脚汤。”明天去见周成斌,今天晚上请几个人一起吃饭,看看有没有机会打听点情况。 倪新谢了一句埋头继续工作,突然想了起来:“你别走!我差点忘了,刚才主任从市警署打来电话,说是晚上要加班,你和我都不能走,在办公室等他回来。。” 刘泽之很失望:“是吗?那还走不了了。哎,主任说在办公室里开会,你陪我回去一起等吧,走吧,我替你收拾,拿着这些东西回去看,一样的。” 不等倪新答应,刘泽之自说自话的替他收拾办公桌上的文件,倪新只好站起身来,说道:“行,我陪你回去。我自己来,你别给我弄乱了。你看你,都弄到地上了,真添乱。” 刘泽之俯身捡起来,拍打了几下,理顺了交给倪新:“我又不是有意的,好心没好报。我那里有人送了二两今年的特级狮峰龙井,说是以前是贡品。一会我沏一杯,你尝尝。” 倪新忍不住又说道:“贡品?这一定又是那些无聊文人编纂出来的。皇帝用的东西就一定好?吃的用的,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回到李士群办公室外间的秘书室,倪新继续埋头工作,刘泽之在旁边忙着沏茶。刚才他借着替倪新整理文件的机会,看了几眼,倪新整理的是一份人员名单。上面的名字虽然没有看全,但是看到的几个都是76号的人。他又在干什么? 李士群回到76号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刘泽之去食堂端来了晚餐:“主任,我让食堂给您煮了一碗面,您随便用一点吧。”说着把一碗排骨汤面和两个清淡小菜摆到桌子上。鸡汤里整齐的手擀面上铺着几片香菇和碧绿的油菜,几块小排。给李士群准备的晚餐当然是食堂能拿出来的最好的。 李士群坐下来拿起筷子,突然问道:“这面看起来还不错,你去看看还有没有,给禁闭室的田中处长送一碗,别忘了还有孔文清。告诉他们,我马上过去。” 76号的牢饭和其他军警宪特机关一样,粗鄙不堪。禁闭室里的人吃的虽然要好一些,也就是一菜一饭的规格。刘泽之让食堂送来两碗面,李士群的为人刘泽之了解的很清楚,这么晚了让自己的秘书给两名被关禁闭的嫌疑人送夜宵,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对警卫说道:“五个人关在这里,面却只有两碗。你给田中处长送餐的时候,注意一点,别让套间里的那三个人看见。” 没想到警卫答道:“套间里没有人,昨天关进来的那三个人今天上午让山木组长提出去了。” 刘泽之也没当一回事,山木龙三负责追查日军司令部里的卧底是谁,提人审讯,很平常。他让警卫送给田中胜荣。自己亲自端着一碗面来到孔文清的房间。 孔文清看了看他,还是没有主动和他说话。刘泽之笑道:“老孔,晚上没吃好吧?我给你送点夜宵。我记得你喜欢喝两口,不过这个地方不让送酒,等你出去了,我再请你。来,尝尝,这面还不错。” 孔文清不冷不热的答道:“我吃饱了。”他看了一眼刘泽之,在桌子上写下了一行字:毛先生命令我五月一日和周特派员联系,请告诉他我目前的情况,暂缓联络。随即抹去。 刘泽之叹道:“唉,老孔,咱们老同学一场,你总不肯谅解我。我当时在吃西餐,一看见你,就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你后来的事我是真的不知情,我也曾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一点收获都没有。我在76号就是跑腿打杂的。”刘泽之也写了几个字:我知道,我会设法通知他。 “说这些干什么?”孔文清也写了两行字:联络用的一本文心雕龙在我宿舍,能不能混进去毁掉它。 刘泽之陪笑道:“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没用,后来你回来了,我才知道你居然也跟了李主任,以后就是一个阵营的了。我真的挺开心,在76号我虽然也有几个朋友,但是咱们是老同学,交情不一样啊。你却总是这样爱搭不理的。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你投诚,参与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不是真心的。我说这些可全是为你好。”刘泽之微微点头示意明白,用手抹去了桌子上的痕迹。 孔文清也叹了口气,坐下来吃面。刘泽之很殷勤的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说道:“主任说他马上就过来。我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被关到这里来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们李主任最体恤下属,你就实话实说,没过不去的坎。什么事?” 门口的卫兵进来报告道:“刘秘书,李主任命令你把孔文清带到审讯室。” 孔文清推开吃了一半的面,说道:“走吧。”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暴露(下) 审讯室里,倪新和山木龙三也在坐。刘泽之本想着站在一旁待一会,然后乘人不备,以回宿舍为名悄悄离开,看能不能亲自赶去孔文清的宿舍。如果不能脱身,即使有危险,也要让刘无赶过去。刚才在禁闭室孔文清托付他办的事一刻也不能再等了。没想到李士群颔首示意他也坐下参与问询。 李士群亲自开口问道:“孔文清,今天有些事情需要找你核实,我希望你实话实说。劫持郭烜,营救田中胜荣,这个想法是你自行决定的吗?” “是的。我当时接到了我的助手老吴转来的倪秘书的密电,命令我参与营救田中君。我苦思冥想,设了这么一个局。” 倪新在一旁负责记录。李士群继续问道:“其他三个参与行动的段老四、张世伟医生、老邓他们三个是主动和你联系的,还是你找的他们?”刘泽之心往下沉,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这些小角色,李士群居然能叫上名字,而且也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见李士群对此事很重视,提前做了预案。山木龙三提审过这几个人,是不是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孔文清答道:“倪秘书把我的联络方式给了段老四,是他们两个主动找的我,我们一起商量的营救方案。张世伟医生是我在重庆的时候自行发展的下线。这些我已经都提前向倪秘书汇报过的。” 李士群追问道:“也就是说被郭烜杀死的老吴是倪秘书奉我的命令配给你的助手和电讯联络员。张世伟是你自行发展的下线。段老四、老邓是小野将军布置在重庆的谍报网中的成员。你和他们三个见面的时候,已经决定要挟持郭烜了吗?” 和刘泽之不一样,生性质朴的孔文清从青浦培训班一毕业,就分到了行动部门,而天性机变敏锐的刘泽之直接去了毛人凤身边,一天到晚和官场上的人打交道。毛人凤心机深沉、多谋善断、内敛阴骘。短短的一年多,刘泽之受益良多。所以和李士群打交道,勉强不落下风。在76号这一年多,更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察言观色、伪装自己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相比而言孔文清却差得太远。尤其是当他已经进入李士群的视线里,而李士群又起了疑心的情况下,孔文清捉襟见肘、应对失据是必然的。孔文清想了想答道:“是我们见面的时候,我提起戴如负责安排的警卫措施很严密,直接营救的难度很大。实在不行,就劫持人质。最后我们决定这个人质必须要有分量才能胁迫军统就范,大家都同意选择郭烜。” 刘泽之的心一下凉了,完了!负责警戒的是戴如,而不是郭烜。郭烜有可能马上在医院露面,也有可能数日甚至永远不去医院。孔文清等人商量劫持人质的唯一人选只能是戴如。这场局如果是真的,只能设计成本来的目标是戴如,而郭烜恰好又因为什么事,碰上了,于是孔文清临时起意,认为郭烜的价值更大,换了目标。只有这样才合情合理。 李士群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们商议的时候,你已经知道郭烜会去医院吗?” 孔文清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刘泽之明白回天无力了。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犹豫,如果怕说错话,哪怕是东拉西扯几句不相干的,给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就是不能不马上回答。李士群一字未改的又问了一遍:“你们商议的时候,你已经知道郭烜会去医院吗?” 孔文清答道:“还不知道,就是决定了劫持的目标是他。回到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郭烜来找我,说是因为田中君不愿意招供,要去医院给他注射高纯度的毒品,等他上瘾后逼他就范。命令我陪他一起去。” 郭烜有可能命令当时身为内卫组组长的孔文清陪他去医院,但是绝不会告诉他去医院的目的。且不说郭烜性格内向、寡言持重,除了面对至爱亲朋,有的时候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就是换成其他性格的长官,只要他是一个合格的特工,也不会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这些没用的。 刘泽之暗道该怎么办?怎么通知周成斌?孔文清刚才托付的事情,还办吗?可是自己根本脱不了身。如果不办,会不会再一次诱发连锁反应,导致重建中的上海站再一次崩盘?距离五月一号只有短短的几天了,孔文清和周成斌是相识的,联络中却要使用《文心雕龙》,想必是孔文清已经启动了重庆为他安排的助手和联络站。他们之间的联络会通过联络站进行。以孔文清的学识和身份,《文心雕龙》太过深奥了,只要搜查他的宿舍一定会引起怀疑。 等等,孔文清的宿舍还没有被搜查过吗?今天上午李士群带着山木龙三去警署开会,一开就是一整天。市警署和76号的确经常有合作,但是都是保密程度不高的治安案件、缉毒、追查走私、管理打击黑市这样的事情。按惯例这样的会议往往都会派倪新或者自己出面代表76号参加。如果此次市警署召开的会议真的重要到了必须李士群亲自参加的地步,绝不会事先没有任何消息,事后也不见安排。 李士群和山木龙三应该是在调查孔文清,所以山木龙三提走了另外三个人审讯,取得了收获!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好悬,如果自己贸贸然去了日军司令部孔文清的宿舍,等于是送羊入虎口,而且是自己送货上门。 李士群又问道:“你们劫持郭烜,逃离重庆后,在青城山那个农家小院里,我记得你说过,警卫每班是两个人,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就在郭烜的房间里,对不对?郭烜半夜杀了老吴潜逃,当时老吴应该是在房间里,和他一同值班的,在院子里警戒的是谁?” 孔文清答道:“是我。张世伟医生一直在陪伴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田中君。我和老吴一班,段老四和老邓一班。” “值班的安排是由你还是由田中君决定的?” “是我。” 刘泽之暗暗叹道,“狡诈如狐凶残如虎”,李士群果然名不虚传。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实则暗含机锋。营救田中胜荣的这批人以孔文清为主,除了不省人事的田中胜荣,他的地位最高。甫离重庆,尚未脱离险境,两个人值班,自然应该是由孔文清负责比较重要的房间,看守郭烜。老吴在院子里负责外围警戒才合情合理。而孔文清和老吴却恰好相反,自然为的是郭烜便于行事,动手除掉老吴,在院子里的孔文清自会装作视而不见,甚至会提前安排好退路,掩护郭烜逃离。 李士群的脸上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他说道:“先到这里吧。来人,送孔组长回禁闭室休息。” 刘泽之原本以为李士群还要继续提审田中胜荣,没想到李士群说到:“今天就这样吧。泽之,你和孔文清是老同学,你觉得他今天的话是真是假?有没有保留?” 刘泽之挠了挠头,笑道:“回主任的话,老孔说的是真是假,我一时还分辨不出来,不敢妄言。不过我倒一个别的感觉:属下觉得郭烜不像倪秘书和山木君……那个,就是其他和郭烜打过交道的人,吹得那么神乎其神。什么电讯怪才、行动高手、文武双全,全是以讹传讹,自己吓唬自己。” “这话从何讲起?” “郭烜我没打过交道,老孔我还是了解的,虽然是个行动人员,身手也就那么回事,和我差不多。在青浦培训班,主任您给我们上过课,是知道的,格斗搏击我稍差一点,射击成绩我比他好。老孔轻易就能劫持他。而郭烜事先没有起疑,现场又无法反击,事后追踪好像也没有见效。他要是高手,那老孔岂不是高手里的高手?那我不也是高……所以我说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郭烜,一个搞电讯的,技术应该还不错,身手还能怎么样?” 一番话说的李士群也是一笑:“你说的没错,这个郭烜,就是浪得虚名。” 随即,李士群敛起笑容,命令道:“倪秘书,通知下去:从现在起,76号只许进,不许出。切断对外电讯、电话联络,只保留一个电台由温处长亲自值守。特别是你暂时代理处长的情报处,马上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连夜到岗,不得外出。山木君,启用三号安全房,一级警备。把孔文清和田中胜荣押到那里去。泽之,备车,陪我去安全房。” !! 第一百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四月二十七日,李士群留宿在76号的三号安全房内。刘泽之和山木龙三等带着几名警卫在此陪同。这处安全房是76号四处安全房里最大的一处,就是以前刘泽之带着徐建雪监视过的那栋独栋石库门院落,三上三下。厢房、灶披间、晒台、前后天井一应俱全。一楼正房是三间相通的房间,中间一间用来办公,东侧一间布置成卧室,供李士群临时休息。西侧是山木龙三和刘泽之的卧室兼办公室。 二十八日上午,孔文清、田中胜荣被押了过来,分别关押在二楼,二楼另外一间房子里是四名荷枪实弹的警卫。一间厢房是审讯室,还有一间住着另外四名警卫。 布置安全房的时候,刘泽之在灶披间里搞了一套很齐全的厨卫设备。刘泽之叫来一名警卫:“小姚,李主任恐怕要在这里待几天,别的事你就别管了,就在这里负责烧水做饭。忙不过来找我。”他必须赶紧想办法,找个理由摆脱李士群和山木龙三,那怕十分钟也好,他需要和周成斌联系。除了孔文清的事,赵敬东就要回来了,周成斌临时用来做联络点的那个杨君负责的仓库,必须马上停用。 那名叫小姚的警卫很为难,陪笑道:“刘秘书,烧水没问题,可是我不会做饭,连米饭都不会蒸。” 刘泽之不轻不重的给了他头上一巴掌:“除了吃,你还会什么?笨死你!算了,你去对面那两家酒楼要个菜谱,还是点菜吧。嗯——只有主任房间里有部电话……你就来回跑腿吧。记住,别只顾着跑腿,就忘了烧水。如果主任那里缺了开水,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有,不准让饭店的伙计来这个地方。记住了吗?” 没过一会,田成羙来了:“刘秘书,李主任在吗?” “在,在里间午睡。” 田成羙笑道:“那我去你房间等会。警卫都是你负责吧?你找几个人,让他们替我卸车。” 刘泽之答道:“好,车子在外边?我给你说啊,按照安全房的规矩,你来了就不能走了,你车上的人当然更是如此。这样也好,晚上没什么事,咱们三个加上主任,可以凑一桌小麻将。” 田成羙忍俊不住的笑了:“你想什么哪?主任不回家,带着我们三个来安全房打麻将?亏你想得出来。对了,有吃的没有?还有,我也住在你们这里吧。” “吃的有,你等会,我让小姚到对面酒楼给你买两菜。住可不行,这间房只有两张床,睡不下三个人。” 山木龙三说道:“没问题,刘秘书,我们三个要轮流值班,两张床正合适。” 不大一会,小姚端来了两样菜:炸响铃、八宝鸭。还有一盆蜂蜜桂花糯米饭。田成羙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吃了几口就说饱了,放下筷子。 刘泽之看了一眼,叫来小姚板着脸训道:“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一点心眼都没有。田队长是四川人,你要的这两个菜价钱贵不说,全是上海菜。再说你不知道田队长有消渴症,不能吃甜的?故意捣乱,是不是?” 小姚被训得涨红了一张脸,手足无措。田成羙劝道:“算了算了,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懂什么?故意捣乱是没有的事,他也不敢。就是凡事不上心。泽之,你干嘛去?” “我再去给你要两个菜。” 田成羙客气道:“算了算了,怎么还能麻烦你跑一趟?我也吃饱了,等晚上一起吃吧。” “这才刚一点,晚饭还早着那,再说午饭主任也没有吃好,午睡醒了最好也再用点点心。我去去就来。”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用一个竹制的食盒端来了两盘菜:水煮牛肉、宫保鸡丁。两样点心:酒酿汤圆、清蒸叶儿耙。还有半盆米饭。“田队长,对面那家饭馆也没什么看得上眼的菜,你将就着吃一点。晚上大家吃的我也提前订好了。六点钟我派两个人去取。你慢用,我去请主任起床,失陪了。” 刘泽之刚走到东屋门口,李士群已经洗漱完毕,走出了房间,命令道:“你去把田中胜荣叫过来。” “是。主任,给你准备了两样点心,您先用一点吧。” 田中胜荣先是因为阮波之死被关了禁闭,他起初倒也没太在意,以为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一同接受审查的倪新很快就被放了出去,而自己这个日本人,却继续被关押。这让他极为不悦。后来的几天李士群一直也没有见他,今天上午,突然被山木龙三带到了这里继续关押。他实在搞不清李士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真的对自己这个大和民族的精英、天皇陛下的武士有所怀疑? 刘泽之进来说道:“李主任让我叫你过去。” 刘泽之没有用押送、命令等词,可是也没说‘请’字,而且连个称呼也没有。田中胜荣更为不悦,76号的几名处长队长、李士群的两位秘书,他最看不上的就是口无遮拦、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刘泽之。这个时候,他无暇争执,跟着刘泽之来到楼下。 客厅里,李士群坐在一张圆桌边吃点心。和毛人凤不同的是除了工作时间,李士群对身边的亲信下属、级别高的左右手们,倒也不太讲究礼仪规矩,平常这种状况,总要让一句:一起用点?或者放下碗,开始工作。今天却有点异常,他没有说话,自顾用餐,田中胜荣只好在一旁侍立。 过了一会,刘泽之奉上一杯新茶,李士群放下筷子,示意他收拾碗筷。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山木君——” 山木龙三应声而入。李士群命令道:“你来记录。田中胜荣,有几个问题我想向你核实,希望你能配合。听明白了吗?” 李士群直呼其名,田中胜荣感觉很别扭,难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谅你李士群也不敢栽赃陷害。再说自己也没得罪李士群啊,难道是有什么误会?他只好答道:“听明白了,请李主任问吧。” “你逃出重庆后,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离开青城山之后的第三天,在昆明的一家诊所里。之前一直断断续续的昏迷。从那以后,基本上都处在清醒状态中了。”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一行人离开重庆,到抵达上海,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么说绝大部分时间你的意识都是清醒的。” “对。” “你和郭烜相熟吗?他这个人你怎么看?” 田中胜荣更加困惑,难道是郭烜又来了上海,采取了什么行动,对大日本帝国造成了损失,所以李士群要对付他?那完全就可以和自己实话实说啊,有必要摆出这样一副审讯要犯的架势吗? 李士群也不催促,静等田中胜荣开口。田中胜荣想了想答道:“我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三年多,没有和郭烜打过太多的交道,不过我一直在关注这个人。他是支那人中难得的优秀人才,敬业、聪明、耿直、清廉,不仅电讯技术超常,难得的是身手也很不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李士群笑了一下,继续问道:“听你说过,那还是郭烜在上海担任上海站代理站长的时候,毛人凤命令他执行‘芒刺计划’,这个计划就是破坏我们在重庆潜伏的谍报网。郭烜一再失手,曾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要从严惩处。此事当真?” 想起往事,田中胜荣不由得有些骄傲:“当然是真的。郭烜很少这么狼狈,栽了大跟头。可惜我后来一时冲动给了他可乘之机,落入他的彀中。唉,可惜啊。”田中胜荣很奇怪,为什么李士群问的不是刚刚发生的阮波之死,而是以前这些问题? “这么说郭烜好不容易抓住了你,应该出了一口闷气,挣回了面子。没想到严密看守之下,却又让你跑了,而且还是他手下的内卫组长作了的内应,劫持了他。这个跟头栽的可不算小啊。后来倒也没听说郭烜因此被戴笠、毛人凤追究责任。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田中胜荣也是一愣,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答道:“我想是因为郭烜主持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的工作,用人之际,戴笠不得不格外宽容吧。”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一种可能。你们逃离重庆后,军统一路上的的追捕,你觉得成功吗?” 很平常的一句话,田中胜荣却很难回答。说追捕是不成功的吧,他们一行人也曾两次遇险;如果说是成功的,他们五个人毫发无伤的回了上海。他只好答道:“军统的确下令在国统区拦截,在我方占领区追杀,但是……由于我和孔文清就是军统的人,熟悉他们的行动步骤,再加上运气好,所以有惊无险。” 李士群紧接着问了一句:“对孔文清这个人,你怎么看?我知道你们两个都说过:以前素不相识。但是一个月出逃的过程中,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再说你们抵达上海也已经四个多月了。” 田中胜荣答道:“是的,以前素不相识。一路上……此人还好吧?观察力、身手都还不错。”田中胜荣在长期的潜伏生涯中,养成了一种习惯:和所有的人都是既不交恶,也不交心。这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你在重庆潜伏多年,回到上海,可是说是人生地不熟,私人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中,孔文清应该算是其中之一。这四个多月以来,你们之间关系如何?” 田中胜荣越来越奇怪,李士群还是没有一句话涉及阮波之死。他答道:“这几个月,有过两三次来往。除了工作,业余时间我喜欢一个人独处。所以来往不多。李主任,有关阮波之死,我想突破口还应该选在究竟有哪些知情人这个环节上……” “好了,今天我不想谈这个问题。”李士群打断了他的话:“来人,带他下去。” 刘泽之应声而入,示意田中胜荣跟他下去。田中胜荣大为不满:李士群,我是你的部下,可我也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想了想又没有办法,只好悻悻然跟着刘泽之回了关押自己的那间房里。 !! 第一百三十章 坚持 看到田中胜荣被押走,田成羙进来汇报道:“李主任,我已经奉您的命令把所需的东西运来了。调查孔文清家眷情况的两名属下也有了确切的消息:孔文清的母亲和弟弟返乡后,一直很低调。那一带本来就处在几方势力争取的‘拉锯地区’,上个月被重庆政府的八十九军占领了。经过调查,孔文清一家没有受到敌视、整治,也没有得到额外的照顾。” 李士群说道:“我知道了。你和刘泽之带人布置一下。先等一等倪秘书的消息,晚餐后开始吧。” 厢房里,刘泽之对着田成羙运来的的东西发呆,一见他进来,马上问道:“田队长,我还以为你运来的是什么好东西,你把76号的刑讯室搬过来了?何必大费周章?要审什么人,押回去审不是一样吗?” “什么都搬过来了?不就挑了几样常用吗?这可是李主任的命令。主任说了让你帮着我赶紧组装好,说不准马上就要用。” 刘泽之的心沉甸甸的,这当然是为孔文清准备的。中午他以订餐为名和徐建雪取得了联系。如果没出意外,这个时候周成斌应该已经得到了他传递出去的两条消息:孔文清暴露在即;赵敬东即将由北平返回上海。 孔文清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最后徐建雪说了一句:如果你觉得工作忒累,想来我这里歇歇脚,我随时等你。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提醒他考虑是否需要撤退。徐建雪提出这个建议在他预料之中。此时撤退回重庆,无论是军法家法,还是于情于理,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自从李士群审讯,孔文清露出种种破绽那一刻开始,撤退,这个词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李立、李智勇、阮波、段文涛的叛变,教训太深刻了。一旦知道你身份的人落入对手手中,不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第一时间撤离。这是一个潜伏的卧底最基本的常识。他如何能不知道? 一年前周成斌被捕,他已经违背过一次潜伏纪律,不仅没有撤离,甚至连保持静默都没有做到。反而和郭烜一起冒险抗命营救。那是因为他估算周成斌能抗住酷刑的的概率在七成以上。那一次也是冒险,用他自己的生命在冒险,他和郭烜,侥幸成功了。这一次,上苍是否会继续眷顾,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上海站第三次重建刚刚开始,这一次周成斌失去了第三纵队这个后援和基地,处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如果他此时撤离,周成斌等于完全陷入了孤军奋战的不利局面。刘泽之横下一颗心:对于一个卧底,撤退后的价值等于零。杨爽、谢承新、侯鑫等人为国捐躯,他怎敢后人?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不就是一条命吗?这条命,没有周成斌在越南时因信任而高抬贵手;没有在犯下冲动杀人后的错误后,郭烜命令阮波善后掩护;没有在危机重重自顾不暇之时,周成斌派遣戴如杀了何永信灭口,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条命,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看着几名警卫安装刑具,刘泽之看四周无人,对田成羙说道:“这些刑具是不是为了审讯孔文清准备的?” 田成羙笑道:“又来了,你管这么多干嘛?主任让咱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刘泽之长叹一声:“他是我的同班同学,虽然……那以后,不怎么搭理我……可是……算了,不说了。” 徐建雪和纪群来到普济寺,徐建雪笑道:“这么多的石阶,走累了。这里还有家素斋馆,纪姐,我们先喝杯茶再去找无尘大师商量做法事的事情吧。” 纪群答道:“小姐,您在这里歇着,我先去买点香烛,来了这里总要给菩萨上香才是。我一会回来找您。” 周成斌亲自奉茶,徐建雪起身双手接过:“罪过罪过,有劳大师。”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把刘泽之让他转告的情报说了出来。 周成斌微微吃了一惊,问道:“孔文清暴露?这是怎么回事?刘泽之应该马上撤离!他为什么只派你转送情报,自己却还逗留在76号? 徐建雪说道:“我已经在电话里提醒过他,但是泽之拒绝了。我想他有他的考虑吧?他曾经说过:他接受的命令就是卧底76号,死也要死在那里。” 周成斌叹道自己的这个兄弟,外表看起来温和儒雅,在大是大非面前,却固执地让人头疼。他问道:“你是以什么借口来的?还能回去吗?” “真正的徐建雪的前夫仓田中尉二十七个月丧期下个月就满了。我是以来普济寺预定法事为名来找你的。能不能回去我也不清楚,听你的安排吧。” 如果刘泽之被捕,徐建雪必须撤离,就连自己和在意诚商贸公司卧底的杨君也必须撤离。刘无现在也无法主动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该怎么办?目前根本没有办法再次联系刘泽之,说服他改变观点。可是撤离……就意味着刚刚重建的上海站再一次瘫痪。 他习惯性的闭目思索,终于下了决心:“建雪,从这里向东三公里,有一个尼姑庵,你带着纪群去那里借住两天。对外就说普济寺最近的法事都排满了,推荐你去那里。庵里的老尼姑静无很贪财,你多给她几个钱,告诉她你们两个借住几天斋戒吃素,为亡夫祈福,她一定会答应。如果泽之没有危险,四天后我会让他亲自去接你。如果四天之后我和他都没有露面,你和纪群马上离开上海,返回重庆。其他的事我来办。” 徐建雪点头答应:“我知道了,那你怎么办?” 周成斌温和地笑道:“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别忘了郭烜还在重庆等着你团聚。” 听周成斌提到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丈夫,徐建雪感动之余,一阵心酸。郭烜,你的心里,除了家国天下,兄弟情义?有我的位置吗?你回去那么久了,有没有想过让我设法回到你的身边? 二十八日晚上六点,76号安全房内,刘泽之等人陪李士群用餐。警卫进来报告:“李主任,倪秘书来了。说是奉了您的命令。” “让他进来。” 倪新拿着一卷画轴走了进来:“主任,我奉您的命令,得到了影佐祯昭将军的许可,让影佐太郎看了这幅画像。这孩子刚开始很不愿意配合,我哄了半天,想方设法才套出了他的话。可是孩子太小,事情又过去这么久了,太郎只说和我比起来,画上的叔叔更像是送给他玩具绿马的叔叔。本来还想再套套孩子的话。影佐将军的夫人直接下了逐客令。属下没有办法……” 李士群放下筷子,揉了揉太阳穴,说道:“这已经足够了。你辛苦了。” 倪新请示道:“主任,76号目前还处在紧急状态,所有的人都在岗待命。温处长一个人……属下怕他顾不过来。特别是情报处,田中处长被关禁闭好几天了,属下也没有来得及办完交接。您看属下是不是先回去?” “不行!安全房的规矩你都忘了?” 倪新不敢坚持,应了一声:“是。” 李士群起身说道:“今天晚上就可以了结这里的事。你们吃完了吗?吃完了就开始工作吧。” 众人赶紧放下碗筷,一同起身答道:“吃完了。请主任吩咐。” 李士群留下田成羙在身边,命令警卫押来了孔文清。刘泽之和倪新对望了一眼,悄悄回了西屋。山木龙三却转身离开了安全房。 李士群问道:“孔文清,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在西餐厅外‘巧遇’刘泽之、倪新等人,是不是76号里的军统卧底提前告诉了你他们的行踪,周成斌设计的苦肉计?” 孔文清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微变,随即答道:“李主任的话,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好,那我们继续说下去。倪秘书密电你传达我的命令,命令你参与营救田中胜荣。后来的事情是不是郭烜请示戴笠或者毛人凤后设的局,让你将计就计,有机会以营救功臣的身份,回上海卧底在皇军占领军司令部里?” 这时,孔文清已经勉强平静下来,答道:“李主任您怎么会这么想?!什么局?我听不明白!” “那我就再说的清楚一点:毛人凤故意放了田中胜荣,就为的是你可以凭借营救他的功劳来上海皇军司令部里卧底,对不对?” “这怎么可能?我就算能进司令部,也是个小脚色。而田中君却是一条大鱼,放了他,就为了我可以潜伏。这是个赔本买卖,重庆军统局本部的人又不傻,不会连这个轻重都掂量不出来。” 李士群冷笑道:“那是因为田中胜荣酷刑之下,已经变节,投降了军统,对不对?”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暴露了的卧底,其价值马上归零。田中胜荣这样的人也不例外。但是李士群已经对田中胜荣起了疑心,自动排除了这种可能。 在场的田成羙吃了一惊。事先他想到了孔文清也许会有问题,但是没有联想到田中胜荣身上。 西侧房间里,隐约听到的倪新也愣住了:有这种可能吗?他回头想看看刘泽之的反应 ,只见刘泽之斜倚在床头,一边吃着兰花豆,一边翻着报纸。显然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 闻听此言,孔文清大吃一惊,赶紧分辨:“李主任,您的联想力也太丰……怎么可能?田中君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武士。您位高权重,怎么误解冤枉我,都可以,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这么揣测田中君,似有不妥吧?李主任,我不是76号的人,你要是觉得我有问题,也请您把我交给影佐将军处置,才合规矩。” 孔文清这话,极为不敬。李士群并不动怒,冷笑道:“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今天你不说实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师生一场,我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给你提个醒:一影佐太郎已经认出你就是周成斌大闹司令部时,趁乱交给他那个玩具绿马的人。二你一到上海就匆忙送走了你的家人。而他们并没有因为汉奸家属的身份,在重庆政府的八十九军驻地受到苛责。你是军统的叛将,这合理吗?三以你的身手,如果郭烜不配合,你能劫持他吗?如果军统真的追杀,你和重伤在身的田中胜荣毫发无伤逃回来的可能性基本为零。四阮波的藏身地点只有田中胜荣和倪新知道,周成斌是从何得知的?还用我继续说下去吗?” 孔文清答道:“李主任知识渊博,总听说过邻人偷斧的故事吧?您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无论文清做了什么,在您眼里都是可疑的。文清问心无愧。”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死间(上) 没等李士群说话,田成羙一拍桌子,怒道:“放肆!你就是这么和李主任回话的?别的先不说,先办你一个顶撞长官之罪!” 孔文清语气很平和,却针锋相对地答道:“田队长,我并不是76号的人。李主任,刚才你说的除了影佐太郎的指证,其他的全是推测,没有任何证据。至于阮波之死,是不是田中君做的,那是你们76号内部的事,和我无关。我要求和影佐太郎对质。否则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不服。” 影佐太郎是个五岁的孩子,他的证词没有说服力,而且影佐祯昭也不可能同意爱子出面对质。 李士群之所以从孔文清开刀,是因为田中胜荣虽然是他的部下,但是他是日本人,又是小野平一郎的亲信,没有切实的证词,李士群不敢刑讯。他的想法是先拿下孔文清,孔文清指证田中胜荣酷刑之下,背叛了大日本帝国。再回过头来收拾田中胜荣。那个时候,有孔文清的口供在手,田中胜荣再敢嘴硬,扛着不招,用刑审讯,就顺理成章了。 山木龙三搬着一个纸箱回来了,在李士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士群翻了翻里面的东西,然后冷笑道:“说得好,那我就给你个证据。”从盒子里拿出一本书出来扔到孔文清面。孔文清看了一眼,说道:“《文心雕龙》,好像是我放在宿舍的那一本。你们搜查我的宿舍了?” 李士群问道:“《文心雕龙》,南北朝刘勰的书,商务印书馆出版,你看的懂吗?” “正因为看不懂,才买来看的。” 李士群微微一笑:“山木君,你看到了吧?我的学生心理素质都不错。再让他看看其他的证据。” 山木龙三一挥手,一名卫兵搬来了一台收音机。李士群说道:“这是一台最新式的带短波的收音机,市场价格是你三个月的薪水。而你来上海也不过四个月。你购置这台收音机,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用来收听重庆给你的指令的?” 孔文清答道:“我觉得做一个特工,很有必要了解世界各地的局势。所以购置了这台收音机。至于费用,倪新倪秘书给过我一笔钱,说是他提前领出的76号为我的母亲弟弟提供的今年第一季度的生活费。我推辞不过,就收下了。” 胸有成竹的李士群哈哈一笑,对山木龙三说道:“把人带上来吧。”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两名卫兵半拖半拉的拖了上来,扔在地下。那名男子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站起来。李士群皱眉教训道:“山木君,你是怎么回事?张先生既然已经答应合作,就是我们的朋友。这样的待客之道,太不像话了!” 山木龙三赶紧答道:“李主任息怒,是属下的错。”亲自扶起地上的人,帮着他坐在沙发上。回身又端来了一杯白开水。 孔文清定睛一看,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张世伟是军统的人,当初郭烜征得毛人凤的同意,配给孔文清当助手,以备不时之需。并且让孔文清主动向倪新做了汇报,说是这个人为了行医执照的事被重庆市政府搞得境况很惨,辗转托人找到孔文清。孔文清顺势发展了他作为自己的下线。 当时倪新曾向李士群做过汇报。李士群觉得孔文清在重庆孤身一人,力量有限,如果能够建立一支小团队,为自己提供情报,何乐而不为?不仅立即同意了孔文清的要求,还利用一个香港的账号给孔文清汇去了一笔数目不菲的活动经费,命令他在保障自身安全的情况下继续发展下线。 孔文清接到李士群的命令,营救田中胜荣,利用这个机会返回上海,打入日军司令部或者是76号卧底。这个计划启动时,郭烜命令孔文清以途中田中胜荣需要医生的名义带上了张世伟。 回到上海,张世伟的身份明着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军医院的外科大夫,实则是孔文清的助手。因为重庆一直没有唤醒启用孔文清,张世伟自然也一直保持静默。 李士群问道:“张先生,把你在刑讯室里对山木君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吧。” 张世伟看了一眼孔文清,惭愧的移开了目光,低头半日不语。山木龙三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吓得张世伟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 西侧屋里,刘泽之一脸惊讶,侧耳听了一会,对倪新说道:“老倪,你听到吗?好像主任怀疑孔文清有问题,这是怎么回事?而且田中胜荣也有嫌疑。你听啊。”倪新坐在床边,一言不发。刘泽之又道:“你这个人,真是的,像个榆木脑袋。” 外间屋里的情况,倪新其实听的一清二楚。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李士群不让他参与审讯:田中胜荣是日本人,不管嫌疑是否能落实,李士群是不敢自行处置的。必须要上报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由后者处分。而小野平一郎对自己的另眼相看,李士群心知肚明。李士群是希望自己能置身事外,保留在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面前说项的余地。唉,说起来,李士群和现在的影佐祯昭,以前的小野平一郎互不统属,其实却处处仰人鼻息。但愿中国能在日本的引领之下,尽快结束战争,走向统一,迎来国家昌盛、人民富裕的那一天。 张世伟无力的抬起头,嗫喏道:“我和孔文清都是……受军统指派,利用营救田中胜荣的机会,卧底……你们杀了我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求你们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孔文清知道大势已去。他不甘心,局本部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甚至纵虎归山,放了血债累累的南极星田中胜荣,安排自己卧底日军司令部,没想到还没等到被唤醒,正式走向战场,就……难道真的就只能壮志未酬身先死,抱憾九泉了吗? 自己是知道刘泽之的身份的,而刘泽之却没有撤离,这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他下定了决心:不能辜负了刘泽之的信任,也不能放过田中胜荣!他要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和李士群再赌一局! 孔文清冷冷的看了一眼张世伟,说道:“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软骨头!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何必腼颜事仇?向这些认贼作父的人渣乞怜?” 张世伟痛苦的叫道:“我真的受不了了,他们打断了我的腿,让我上电椅……”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牙关打颤,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李士群微微一笑,吩咐山木龙三:“山木君,把张先生带下去,好好医治。给他使用吗啡等最好的镇定止痛针。既然是朋友,我们就不会亏待他。” 山木龙三领命,带着一名警卫一左一右扶着张世伟走了出去。李士群继续笑道:“孔文清,你也是干这一行的,见多识广,有多少人能扛过这一关?你心知肚明。别看你现在嘴硬,也许动了真格的,你还不如张世伟。李立、段文涛、李智勇、阮波……刚开始那个不是铁嘴钢牙。看在师生一场的情分上,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实话告诉你:即使你抗过了酷刑,我们有一种最先进的‘致幻剂’,用到你身上,还是可以予取予求。” 孔文清低头默然,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李士群看出了他的犹豫,示意田成羙开口。田成羙踱到孔文清面前,哼了一声,威胁道:“李主任最讲旧情,所以才一再好言相劝,如果你不识好歹,可别怪我下手没分寸。你可别考验我的耐心!” 西侧屋里刘泽之突然问了一句:“老倪,什么是‘致幻剂’,你知道吗?” 正在想着心事的倪新顺口答了一句:“就是一种用在有伤在身不便审讯的犯人身上的药品,比如李智……我也不清楚。” 孔文清静静的看着田成羙,田成羙觉得有希望了,走到了孔文清面前,继续劝道:“孔文清,我们李主任很赏识你,几次私下说起来,都说你是他最得意的……” 孔文清突然出手,从田成羙的腰间拔出了手枪,一手推开保险,另一只手一把扣住田成羙的脖子,喝道:“谁都不许动!”不是不知道外面还有警卫,他根本没打算脱身,他只需要很短的一段时间,他要借李士群之手杀了田中胜荣!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死间(下) 祸起仓促,李士群只喊了一声:“来人——”随即顾忌田成羙的生死,不敢再说话。 此时正房里原有的两名警卫中的一名跟着山木龙三送张世伟离开,田成羙被挟持,仅剩的一名警卫上前挡在李士群面前,用枪指着孔文清,不知所措。 倪新和刘泽之从西屋冲了出来,倪新站在那里没敢动,刘泽之劝道:“老孔,有话好好说——” 孔文清冲着刘泽之就是一枪,倪新推了刘泽之一把,刘泽之中枪,倒在地上。孔文清喝道:“刘泽之,你这个汉奸!青浦培训班的败类,去死吧!谁敢再动,我就打死这个姓田的!”他又朝那名警卫喊了一句:“扔下枪!” 李士群赶紧命令警卫照办。他挤出一丝笑意,劝道:“文清,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都好商量。” “好,我给你五分钟,你让他们马上给我准备一辆加满油的汽车。还有,把田中胜荣带到这里来。”孔文清看了一眼倪新,对李士群说道:“你不准动!让他去办!” 李士群连忙点头:“没问题,你别冲动。倪新,先别管刘泽之,还不快去按孔先生说的办?” 倪新只好点头应了一句:“是,我这就去办,一定在五分钟之内办妥。” 倪新走出正房,外面已经被闻讯而来的七八名警卫包围。山木龙三也跑了过来。倪新命令道:“你们两个去把田中胜荣带进去。你去准备汽车。你跟我来。” 山木龙三说道:“倪秘书,现在怎么办?” 倪新从一名警卫手中接过一支三八大盖,说道:“你在这里指挥,一定要拖住孔文清,尽量保证人质的安全。”说罢,一纵身上了楼顶晒台。四周一看,跳进后面的天井。 不到三分钟,警卫押着田中胜荣来到正房。孔文清对卫兵喝道:“你们两个出去!” 李士群示意警卫照办。孔文清对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李士群要网罗罪名,杀了你我,准备一下,一会我们一起走。” 房间里李士群站在一边,刘泽之倒在地上,田成羙被孔文清劫持,只有一名警卫空手挡在李士群面前。田中胜荣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孔文清答道:“先别问了,这是李士群的地盘,没有我们说理的余地,我们先杀出去再说!李士群,你这个党同伐异的小人,嫉贤妒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那配做76号的机关长?” 李士群说道:“孔文清,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田中君,有话好好说,别听他挑拨。难道你真的要和他同流合污,背叛大日本帝国?别忘了你可是日本……” “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一枪打爆他的头!车子准备好了吗?!” 田中胜荣正想问:“是去司令部吗?”又觉得不妥,还是先问问李士群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李士群想屈打成招,利用孔文清栽赃陷害自己? 没等他开口,李士群眼前一晃,似有一个人影在窗外一闪而过。他赶紧说道:“别冲动,再给我几分钟,汽车去加油了。来人,你们去催催,赶紧把车开过来!” 孔文清骂道:“我量你也不敢耍花招!田中君,准备一下,让姓田的陪着我们,一起去……” 一发子弹挟着风声穿过窗户,命中孔文清的太阳穴!田成羙只觉得勒着他脖子的手臂猛地一松,他身子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山木龙三带着数名警卫冲了进来。 李士群松了一口气,命令道:“山木君,给田中胜荣带上手铐,关起来!来人,送刘秘书去医院。” 田中胜荣怒道:“李主任,我不明白到底了发生什么?难道你真的怀疑我有不臣之心,所以才……” “住口!”李士群勃然大怒,少见的失态,顺手抓起桌上的茶杯掷了过去!“有什么话你到影佐祯昭将军面前去说吧!临死前我一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说为什么要背叛大日本帝国!押下去!”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李士群独自待在东侧屋里,一直没有出来。倪新端着一杯新砌的茶,轻轻走了进去,房间里没有开灯,李士群坐在窗前,在黑暗中闭目养神。倪新低声叫道:“主任,您用茶。” 李士群睁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几点了?” “过了十二点了。您看我们是在这里住一宿,还是回去?” 李士群想了想,说道:“回去吧。让山木龙三把田中胜荣押回76号,关进牢房里。没有我的话,不准任何人去见他。你整理一下事情的经过,明天上午,你和山木龙三一起去找影佐将军汇报。对了,刘泽之的伤怎么样?” 倪新答道:“田队长说刚才……他也想去医院检查一下,顺便看看泽之的伤势。泽之在去医院的途中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让他去吧。全都撤吧。” 黑暗中渐渐传来光亮,刘泽之定睛一看,原来还是在重庆那间小房子里,他长出了一口气,刚才的事是一场梦啊,太好了,吓死我了。乐奕、老孔,你们倒是也搭把手,真的就坐在那里等着吃现成的?什么?老孔,不就是一顿饭吗?什么最后一次?想吃就来呗,管饱不管好,自带酒水,老规矩了……老孔,你去哪……乐奕,你别走啊……别留下我一个人……你们去哪了?带上我,回来…… 刘泽之猛地惊醒!四周全是白色的,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原来这不是一场梦!乐奕、孔文清,已经不在了…… 护士赶紧过来说道:“刘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起来的这么猛,输液的管子都弄歪了,我看看,针头果然跑偏了。我再给你扎一针。” 田成羙走了进来:“泽之,你醒了?放心吧,亏得倪新推了你一把,孔文清只击中了你的右肩,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你好好养着,单位还有事,我回去了。对了,我已经给你弟弟刘无打电话了,他一会就来。” 刘泽之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了一句:“几点了?” “上午九点。你管这些干什么,好好养伤。” 四月二十九号上午,76号,山木龙三向李士群报告:“属下已经给影佐将军打来电话,将军问了问大致情况,说不用把人押过去了,他和小野将军马上过来,请您在此等候。” 李士群点头道:“这样也好,昨天审讯室的录音整理好了吗?你去通知倪秘书和田队长,一会一起参与对二位将军的汇报。” 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很快来到76号会议室。小野平一郎首先问道:“李桑,上次商议好的参与特种经济工作室的人选,有眉目了吗?” 李士群这两天还真没顾上过问这件事,他看了一眼倪新,倪新起身答道:“按照李主任的吩咐,已经圈定了一个大概五十人的名单,几位长官审阅批准后,就可接受培训。请过目。” 李士群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他不愿意让小野平一郎对自己有任何不满。小野平一郎接过名单,并没有马上翻看,顺手放到一边。影佐祯昭说道:“听了山木君在电话里介绍的情况,说实话,我很震惊。田中胜荣出身大日本华族,十年前来到支那,满洲易帜后,随同入关,辗转进入军统潜伏。这些年屡立战功,且不说在枣宜会战中立下的奇勋,不久之前,也是他带人生擒的阮波。” 李士群答道:“将军此言不差,虽然我早有怀疑,但是也一直不敢相信,直到昨天晚上孔文清狗急跳墙,劫持田队长,和田中胜荣一同妄想脱逃,才不得不相信。这里是昨天审讯全过程的录音,请二位将军明鉴。” 山木龙三起身打开了录音,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听罢,李士群说道:“将军,我并不否认田中胜荣以前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他的功绩是谁也抹杀不了的。但是将军请想:军统的李立是周成斌的助手,第三纵队的副队长,也不是凭空做到那个位置的。我们在他手下也曾吃过大亏。最后还不是逃不过山木君的威胁,出卖了他自己敬重的长官周成斌?阮波不也是如此吗?中元节爱俪园爆炸,搅了为皇军祈福追荐的平安醮;袭击影佐将军安排的假目标,配合周成斌大闹皇军司令部;和郭烜里应外合,掩护76号的军统卧底,那个时候,他就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 影佐祯昭也觉得李士群的话有几分道理,答道:“唉,的确如此,人人都是血肉之躯,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不到了生死关头,谁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可以做到威武不能屈。小野将军,您的意思哪?” 小野平一郎不置可否,追问了一句:“那么田中胜荣主动要求去启贤书店蹲守,因此抓获了阮波,这又如何解释?” 田成羙看了一眼李士群,得到默许,出面答道:“二位将军,在田中胜荣提出他亲自去启贤书店蹲守之前,属下已经留有两名特工在那里执行任务。据这二人报告:田中胜荣当时命令不要在书店内蹲守,而是分头在路口拦截。焉知他不是有心要放走阮波?后来阮波出现后,两名我留在那里的下属听到枪声赶了过去,阮波这才成擒。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田中胜荣有意放走阮波,但是二人素不相识,起了误会?否则有备而来、持枪在手的田中胜荣何以抓不到仓皇出逃的、赤手空拳的阮波?反而是田中胜荣受了伤,阮波毫发无伤?” 田成羙的话是诛心之论,但是阮波已死,死无对证。 李士群又说道:“据阮波供称:杨爽通知他转移的时候,才告诉了他第三纵队联络站的地址。也就是说田中胜荣不可能知道通过阮波,我们可以追查到第三纵队的驻地,从而展开围剿。我想这也是阮波被捕后,田中胜荣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的原因吧。好险那,如果不是因为田中胜荣受伤,我也许会派遣他跟踪阮波。如果这样,影佐将军围剿第三纵队,必将无功而返。” 小野平一郎对倪新说道:“昨天现场是你开枪击毙的孔文清?为什么不留活口?别站起来了,坐着说吧。” 倪新答道:“是。为了保密,李主任命令审讯工作在安全房里进行。这两个人都是被关了禁闭接受审查的自己人,并没有定性为犯人,所以都没有带诫具。安全房的警戒措施和76号不能相提并论。当时田中胜荣已经出了禁闭室,如果让这两个人开车挟持田队长,逃出安全房,进入闹市区,也许就有可能功亏一篑,放虎归山。所以属下情急之下,出手击毙了孔文清。属下处置不当,请二位将军责罚。” 田成羙出面替倪新说话:“二位将军,当时孔文清的情绪已经失控,他一枪击伤了刘泽之。如果不是倪新推了刘泽之一把,刘泽之就死在他枪下了。万般无奈倪新这才出此下策,从后面的天井里,狙击了孔文清。” 小野平一郎略一思忖,答道:“这么做,也不算错。影佐君,我们也听听田中胜荣的说法吧?” “那是当然,总要给他一个替自己申辩的机会。李桑,把田中胜荣带到这里来。”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百口莫辩 自从昨天午夜被押回76号,直接关进牢房,连禁闭室都没能回去,田中胜荣先是气愤难耐,随即又冷静下来。仔细考虑着自己的处境。 看来李士群早就对自己起了疑心。难道仅仅是因为阮波之死吗?不应该啊,工作失误人人难免。那么是李士群误会自己有取而代之之心,从而公报私仇吗?说实话,自己还真的没这个心思。初来大上海,人地两疏,自己坐到李士群那个位置上,对大日本帝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支那地大人多,虽然是一盘散沙,但是‘以华制华’才是正办,许多事还要中国人自己来办。只不过对李士群的很多做法,颇有腹诽,也曾毫不客气的当面指出来过。本来就是。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大日本武士,难道还需要对李士群低声下气?看来因为惹恼了城府颇深的李士群也是极有可能的。他平日隐忍不发,现在有了机会,想要除掉自己而后快。哼!别做梦了,别忘了,大上海是我们日本人的天下。 孔文清又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以前自己素不相识。自从在重庆军医院被他带人营救出来之后,一路同行,先是一直处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中,伤势好转后,倒也没发现此人有何可疑之处。发现他和自己一同被李士群关了禁闭后,还吓了一跳:孔文清是日军司令部的人,李士群管不到他啊。昨天他劫持田成羙,和自己说的那番话,似乎处处有把自己拉做同伙之嫌,难道他真的是重庆军统的卧底?暴露后拼死一搏,拉人下水,借李士群之手除掉自己? 这可如何是好?想来李士群并不敢自行处置,必定要上报影佐祯昭,对了,小野平一郎将军也在上海,自己是什么人,小野将军是了解的,一定会出面主持公道。可是俗话说贼咬一口入木三分,要如何才能洗清孔文清泼向自己的脏水哪?说起来孔文清也算是条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在四面楚歌之时,尚能咬死自己是同谋,心机智谋也不能小觑。支那人也不是个个草包。 田中胜荣又想到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解释清楚阮波之死。阮波的藏身之地是自己一手安排的,除了李士群和倪新,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经过现场执勤的两名警察确认:动手杀死阮波的是周成斌无疑。这就排除了李士群为了栽赃陷害,故意杀死阮波嫁祸的可能。那么周成斌是如何得知阮波的藏身之地的哪? 自从把阮波父女安置在那里,自己只去过两趟,路上一再留心,就怕有人跟踪。田中胜荣自信没有人在他如此警觉在意的情况下,可以跟踪他。那么是倪新被人跟踪了吗?倪新去见阮波是个突发事件,谁事先知情?如果真的有这个知情人,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李士群一直在苦苦寻找的76号里的军统卧底?还是倪新本人就有问题? 没等田中胜荣理出头绪,田成羙命令警卫打开牢房的铁门,面无表情的说道:“把犯人押出来,给他戴上手铐。安全房里的一幕决不能重演。”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田中胜荣想争辩,又自知处境不佳,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好哼了一句,忍气吞声的伸出了双手。 带着手铐的田中胜荣被带到了会议室,小野平一郎没有说话,李士群皱了皱眉头,说道:“打开手铐。田中胜荣,今天当着二位将军的面,我给你一个机会替自己申辩。二位将军日理万机,拨冗听你的申辩,多余的话不必多讲。主要讲讲阮波的藏身地是如何泄露的,还有你是如何从重庆军统手里脱身的、孔文清和你是什么关系。开始吧。” 田中胜荣心机虽深,却一向不太善于言谈。众目睽睽之下,又涉及自己的名节,甚至生命,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理了理思路,这才说道:“阮波的藏身之地是我经过深思熟虑后安排的,安排好之后我也只去过两次,而且我很小心,确信不会有人跟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倪新去找阮波的时候,被人跟踪了。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倪新去那里是临时决定的,知情人的范围很小,属下觉得这个很小的范围里,就有一个人应该是李主任苦苦查找的76号里的军统卧底。” 小野平一郎问倪新:“你去找阮波,事先有谁知情。” 倪新答道:“除了我,只有李主任一个人知情。” “不可能!”田中胜荣脱口而出:“倪新,你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当时我奉命调查山木君夫人无辜被杀一事,没有任何头绪,只好想再去找阮波问问,当时郭烜是如何命令他善后的,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刚有这么一个想法,就马上去找李主任请示,主任批准后,我当天就去了。既然没有人知道我的行踪,当然不会有人跟踪我。” 小野平一郎困惑了,倪新,他是信得过的,不可能对他撒谎,那么田中胜荣…… 李士群说道:“我可以作证倪新说的是实话。特意从南京市警署借来的警卫并不知道阮波的真实身份。事后为了谨慎,我命令田队长做了调查,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影佐祯昭只好说道:“这个问题先放一放吧。田中胜荣,说说你是如何从军统脱身的吧。” 田中胜荣本来还想和倪新争辩几句,听到影佐祯照这么说,不敢违拗,只好说道:“我以前已经说过了:被郭烜诱捕后,毛人凤亲自主持审讯,对我使用了酷刑。我宁死不肯屈服,昏迷了数次后被送入了军医院抢救。后来被孔文清带人营救。现在看起来,孔文清真的是军统的人,这就是一招反间计。” 李士群微微笑道:“是啊,孔文清被击毙,这个时候你当然要和他划清界限;如果他成功地再一次把你营救出去,又另当别论了。” 李士群的话皮里阳秋,田中胜荣不由得反击道:“李主任这话什么意思?孔文清分明就是狗急跳墙,使用的反间计,这是三岁孩子都能看明白的……” 影佐祯昭训斥道:“住口!不准对李主任不敬。”影佐祯昭对李士群还是比较满意的,不管怎么说,替他挖出了孔文清这颗定时炸弹。而且当着李士群好几名下属的面,田中胜荣这么做,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礼节规矩上也说不过去,不像话! 李士群笑道:“没关系。田中胜荣,你去年十二月三日被捕,酷刑后身受重伤,入院治疗,八日被‘救出’。对不对?既然你的伤势已经到了不得不暂停审讯,入院治疗的地步,数日后被救出,一路上跋山涉水,一个月后就痊愈了,这可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郭烜和毛人凤不和,这是你以前提供的情报吧?你成功潜逃,主谋还是郭烜手下的内卫组组长,事后郭烜居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真是咄咄怪事!”e 田中胜荣反驳道:“我以前认为是用人之际,戴笠不得不格外从宽。现在想起来是因为毛人凤和郭烜设局,让孔文清利用营救我的机会,卧底在司令部里,毛人凤当然不会追究了。” “原来你这么明白,为什么以前不说?反而告诉影佐将军和我:孔文清的营救,一路上的逃亡,都没有问题。为什么要到了孔文清被击毙后,才说出来?” “我……”田中胜荣不知道该如何辩解,口不择言:“我是天皇陛下的武士,不是下等的支那人,可以置民族大义于不顾,认贼作父、腼颜事仇,我怎么会投降军统?” 这番话无意中暗含嘲讽,在座的李士群、倪新、田成羙等人心中都是一刺,极为不悦,却又不能对号入座、自取其辱。 李士群冷笑道:“田中胜荣,我并不怀疑你以前的忠诚,就像我也不怀疑酷刑之下,你已经背叛了大日本帝国!” 田中胜荣大怒,喊道:“我没做过!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不能冤枉我!请二位将军为我做主。” 李士群冷冷一笑:“既然田中胜荣认为李某人不配处置他,那我现在就将他移交给二位将军。” 影佐祯昭强颜一笑:“呵呵,李主任言重了。何必和底下人赌气?这样吧,我先把人带回去,继续调查,等有了确实的结果,再交由李主任,请您拿出处置的意见。小野将军,您看这样可好?” 小野平一郎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件事在您二位职责范畴里。我今天来是拿李桑给我圈定的名单的,那件事才是我和李桑合作范围里的事。不过恰好赶上了,列席旁听罢了。那就这样吧,影佐君把人带回去继续审讯。我和李桑要好好谈谈下一步合作的事。”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既袒护了田中胜荣,又给足了李士群面子。 李士群并没有指望能当场给田中胜荣定罪,毕竟田中胜荣是日本人,而大上海又是日本人的天下。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风云再起 影佐祯昭命人押解着田中胜荣离开了76号。小野平一郎拿起那份名单,说道:“李主任已经过目了吗?” 李士群不知道这份名单倪新是否和赵敬东商量过,想了一下问倪新:“这是你拟定的初稿,还是修改后的定稿?” 倪新答道:“是修改后的定稿,修改前征求过主任您吩咐的那几个人的意见。” 李士群明白了,今天上午七点刚刚赶回上海的赵敬东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将来自己要用的私人加进名单里了。他笑道:“初稿我过目了。这是按照我的意思修改后的人员名单。将军您对76号的人不熟,只看名单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合适,用不用集合起来,请将军训话?” 小野平一郎摆摆手:“没这个必要,李桑觉得合适就好。我也要告辞了,走之前有件事需要征得李桑的许可:影佐祯昭将军审讯田中胜荣,由于不了解情况,免不得要从头开始,太浪费时间。能不能请倪秘书和山木君和我一同回司令部参与审讯?以求早日结案。” “当然可以,这是将军对他们的信任。”李士群马上命令道:“将军的吩咐听到了吗?你们这就随将军去吧。” 五月一日,刘无来到普济寺下院,找到周成斌,先定了一桌四月初八中午的上等素斋。然后和周成斌商议菜谱。周成斌问道:“你怎么来了?泽之哪?他没事吧?” 刘无低声说道:“我哥哥在医院,他让我来以替李士群的太太定素斋的名义,来向你汇报:孔文清牺牲了。临死前他设计拉田中胜荣下水,田中胜荣被李士群认定投降了军统,现在被关进了日军司令部。孔文清给了我哥哥一枪,不过你别担心,他下手有分寸,没有生命危险。” 周成斌心中一凉,孔文清牺牲,上海站再遭重创!他仔细问了当时发生的一切,刘无尽自己知道的做了汇报,然后说道:“我四哥还说李智勇的事,他有点眉目了,好像是76号对他使用了一种叫‘致幻剂’的东西,这个药品可以使人在不知不觉中说出一切,而且使用后会很快导致犯人死亡。” 周成斌感到了一阵欣慰,自己没有看错李智勇这个兄弟。他问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医院里,赵敬东笨手笨脚的削着一个苹果,刘泽之看了他一眼,说道:“让护士来吧,等你削好了,就剩下苹果核了。” 赵敬东哈哈一笑:“你看你,脾气这么大,我这不也是心疼你吗?你说说,倪新中枪,还没好利落,你又中枪进了医院。唉。” “你唉声叹气的干什么?被人打了一枪,躺在床上快要死了的又不是你。你老人家现在过得那个滋润。哎,我说你这趟北平之行,怎么样?” 赵敬东很兴奋:“收获不错。手里的货基本上都有了买家。还有人订货。泽之,你知不知道有没有第二批货?” “我哪知道。这批货都是欧美的古董,在中国市场上不多见,自然价格不会太低。本来吗,中国是文明古国,是出古董的地方。要我说啊,你先踏踏实实把这批货出手,把款收齐了,再说下一笔也不迟。” 赵敬东很痛快的答应道:“我听你的。你还不知道吧,主任让我找了五个人,交给倪新,说是和其他四十多个人一起借调给小野平一郎。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刘泽之答道:“你知道那么早干什么?等到主任觉得有必要了,自然会让你我知道。行了,我的伤口又开始疼了,不和你聊了。你让护士给我一片安眠药,我吃了睡一会。” 这一天的傍晚,对田中胜荣的审讯已经进行了三天,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田中胜荣坚决不承认自己曾屈服于军统的酷刑之下,背叛了大日本帝国。无奈,影佐祯昭下令用刑。几个小时后,小野平一郎闻讯而来,看到刑讯室里浑身是血的田中胜荣,愣了一会,径直来找影佐祯昭。“影佐君,你怎么可以这样?田中君的嫌疑并没有落实!” 影佐祯昭笑道:“可是他也无法自证清白啊。将军,这是76号办的案子,对上对下总要有个交代。总不能让支那人笑话我们徇私枉法吧?将军,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从重庆回来后,田中胜荣不愿意留在司令部,却坚决要求去76号任职?” 小野平一郎答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答复我说这些年和中国人打交道,有经验了,去76号更容易发挥作用。怎么,你觉得他另有企图?” “是的。李明华暴露被杀,76号里面没有了军统的人,所以田中胜荣和孔文清才决定分头卧底。这个解释您觉不觉得更合理一些?” 小野平一郎半信半疑:“你的怀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这些都是推测之词。” 影佐祯昭说道:“那您说该怎么办?我遵命就是。” 小野平一郎长叹了一声,答道:“并不是我袒护他,我也没说田中胜荣就一定是清白的。影佐君,我替他求个情,即使他真的扛不住酷刑,屈服于军统,人人都是血肉之躯……再说他回来这几个月,并没有造成什么具体的损失。至于阮波之死……阮波的价值也被榨的差不多了。就留下他一条命吧,送他回日本,上军事法庭,关个几年,也算是有个交代,可好?毕竟他曾为大日本帝国屡立战功。” 影佐祯昭答道:“既然小野将军做了决定,我还能有什么异议?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倪新和山木龙三带回了日军司令部的公函,李士群看了看,哼了一声,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是叫倪新交给机要室归档。随即命令道:“山木君,你去忙吧。倪新,情报处的处长你先兼着吧。以后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安排。” 倪新答道:“主任,现在刘泽之在医院养病,属下如果去了情报处,您身边不就没有人了吗?” 李士群冷笑道:“刘泽之?他就是不住院,我能指望得上吗?” 倪新陪笑替刘泽之说话:“主任,其实泽之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您每次交办的事,他也能守职不坠的完成,没出过什么大的漏子。就是有的时候有点不拘小节。” 李士群想想也觉得倪新的话说得不错,问道:“他的伤势怎么样?” “子弹击中了他的右肩,虽不致命可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前几天他还说要拉上我一起陪夫人去普济寺吃素上香,说是这些日子太背,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去,他又中枪了。” 李士群叹了口气,说道:“倪新,咱们是自己人,我也不想瞒你,当初三浦仁和死后,匆忙之间让刘泽之担任我的秘书,就是不想让日本人再给我安排一个。这一次恐怕……影佐祯昭将军已经和我打招呼了,说是要给我安排一个日籍秘书。所以这个情报处长你就干着吧。” 倪新答道:“是,我明白了。反正我们也没打算和日本人离心离德,影佐祯昭将军愿意安排,就让他安排吧,他安排的人,有的时候用起来还方便一点。嗯——如果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主任吩咐我去办。”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也只好这样了。小野平一郎负责的那个‘特种经济工作处’,你要多上点心。过几天人员培训就开始了,你来带队吧。对了,你看我这个记性,提起四月初八浴佛节去普济寺吃斋烧香,你可一定要去。你先不用问为什么,到时候你就清楚了。” 民国三十年五月五日,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接到周成斌发来的密电:孔文清暴露牺牲,张世伟叛变。田中胜荣被押送回日本,准备接受 审判。据八十六号报告,日本人组建了一个特种经济工作处,由小野平一郎负责,正在暗地里全面盘查上海租界里的黄金白银等贵金属、美元等储备。 仔细完这封密电,毛人凤深深的叹息,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孔文清安插进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卧底,没等他发挥应有的作用,就这么折戟沉沙,实在是不甘心。即使孔文清用性命做筹码,拉田中胜荣下水,也是得不偿失。 又是李士群,这个人,在与他数年来的交锋中,军统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在大部分时间里,周成斌只有被动应付局面的份。可是如果走马换将,又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周成斌尚能苦苦支撑危局,换个人,恐怕连这个也做不到。 中日之战进入了胶着状态,国土面积狭小、资源贫乏的日本觊觎东南亚的橡胶、石油、殖民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与欧美彻底翻脸,兵戎相见,不可避免。上海、天津的租界、香港成为摆在日本砧板上的肉,迟早逃不过一劫。占据着大上海的日本人已经开始动手了。中国国民政府在上海处在地下状态,是劣势的一方,马上着手已是迟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让毛人凤忧心忡忡的还有一个更急迫的问题:昨日军统接受了一个很棘手的任务:战争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国统区的药品供给体系全面崩溃,特别是盘尼西林等消炎用的西药更是有价无市,一两黄金一支也难觅踪迹。民用的自不必说了,军用的也早就无法保障供给了,严重影响了官兵们的士气。前些日子自己得了肺炎,急需两支消炎药,居然也费了一番周折才弄到手,让人哭笑不得。这也就是为什么谨慎如周成斌,也会被一批子虚乌有的西药所诱惑,明知和黄金龙保持联系是违反潜伏纪律的,也忍不住要铤而走险的原因。 无奈外交部只能花费了一笔宝贵的外汇,以私人名义在美国购置了原材料。并且游说了一个急于转移在上海资产的犹太商人,这个犹太人同意出让一条原本设在上海的二手盘尼西林生产设备。但是条件非常苛刻:全额款项必须先行支付,转运问题自行解决。按照双方私下达成的协议:这条生产线必须在六月十日前运出。 看来第一步要做的就是派遣人手,加强上海站的力量。选兵必先选将,谁才是上海站副站长的合适人选哪?熟悉上海情况,曾担任上海站代理站长,和周成斌私交颇密的郭烜无疑是可以胜任的。可是 他离得开吗?想起前两天收到外交部转来的一个消息,最终他决定派郭烜前往上海。 毛人凤命令秘书:“叫郭烜马上来。还有,把孟霄杰也找来见我。” !! 第一百三十五章 舍我其谁(上) 局本部大门口,郭烜碰上了孟霄杰:“老孟,你怎么也来了?你最近还好吗?“ “毛先生叫我来的。上个月刚回来,又休息了一个星期,现在在军医院当医生。和以前潜伏的时候不一样,没危险了,终于有时间研究自己的专业了。过两天准备带几个实习生。你哪?怎么总也见不到你?” 郭烜答道:“对了,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听说你要升官了?是当军医院的院长还是副院长,你瞧我这记性。我也是被毛先生叫来的。最近忙得一塌糊涂,听说你回来了,想找你聊聊天,都没时间。那我们一起去吧。” 孟霄杰好脾气的开着玩笑:“你哪能记住我的事?如果我是一部电台,你肯定就记住了。等你找我聊天?那我可有的等了。” 郭烜也笑了:“是啊,那不是我的专业吗。我这个人,不是病得起不了床,是不会想起医生的。等我求到你门上,就是病的快要死了。”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走进了办公楼。 毛人凤首先见了郭烜:“郭烜,英国的乔治英格尔斯先生是你的老师吧?我收到消息,他本月底抵达上海。你能不能请他来一趟重庆?” “是吗?这个老头子在密码破译上有一手,我不如他。请他来重庆?恐怕办不到。他一直是大英帝国‘光荣孤立’原则的忠实信徒,我曾给他写信请教一些问题。没想到这个倔老头子说我现在是军人,而中日两国都是英国的邦交国,所以他无法给我提供任何帮助。如果战争结束了,他欢迎我去他的农场做客。再说即使我有心游说,他远在上海,我也见不到他啊。听说他的独子是上海一家教堂的牧师,不到二十岁就来中国传教。父子俩反目十多年了,不来往不说话。他此次去上海,应该是找他的儿子吧?” 毛人凤答道:“我已经派周成斌在了解情况。外交部驻英国使馆的进一步回复这一两天也应该到了。郭烜,上海站接到了一个临时性的任务:在六月十日前转运出一条生产线。唉,有些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此次上海站的重组很不顺利。神针被捕牺牲,他的助手张世伟投敌。八十六号中枪住院。我想派你去协助周成斌。顺便见一见英格尔斯先生。” 郭烜听到神针牺牲,脸色一黯,又一个战友离自己而去了。他默默的盘算着:自己主持的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刚刚见了一点成效,目前还有四个培训班在同时上课。戴老板还答应了两个战区司令长官的要求,准备派遣自己带领专业小组,上门指点培训电讯人员。这一切毛人凤都是知道的。却不顾一切还要派遣自己前往上海,不用说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手头的工作该如何安排,才能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哪? 看到郭烜没有回答,毛人凤误会了,如果郭烜不愿意去,搬出美国人做挡箭牌,他还真的不好强人所难。继续劝说道:“我知道此次行动很危险,而你手头的工作也很繁忙,我这么安排也是不得已。这条生产线必须在一个月内转运出来。这是戴老板在校长面前立了军令状的。我们不替老板分忧,谁来分忧?其他的人去了上海,人生地不熟,不可能很快上手。想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答应你:完成任务后,重新为八十六号配备助手,让尊夫人撤回重庆,你们也好夫妻团聚。” 郭烜讲话还是直来直去:“毛先生你误会了,我是个军人,国家多难,哪有我讨价还价的余地?如果你用把拙荆调回来,作为我服从命令的交换,那也太小看我了。何况你是我的长官,服从你的命令,是我的职责。什么时候走?” 这番话分明是好话,毛人凤的心里却很不舒服,听起来似乎说自己对指挥这个部下力不从心,不得已玩手段,又被这个不领情的部下当面揭穿了。这个时候也不愿计较,只好装糊涂,笑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具体出发时间由你自己定。你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这是个临时性的安排,你和孟霄杰一起去,他是医生,此次转运的就是一条盘尼西林的生产线。我请示了戴老板,他同意恢复周成斌上海站站长的职务。你就作为戴老板的特使,辛苦一趟吧。任务完成后,你和孟霄杰再一起撤回来。” 郭烜合计了一下,答道:“今天是五月五号,八号出发。” 虽然毛人凤有言在先,让郭烜自行决定出发的时间,可是郭烜也应该礼貌上说一句:属下准备八号出发,是否可行,请毛先生示下云云。唉,毛人凤暗暗叹了口气:这个郭烜,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看不起自己?如果说真的不懂这些,在戴笠面前,他可是礼貌周全的很。 毛人凤不露声色,很诚恳地说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归来。除了预先谈定的购置这条生产线的资金,你再去总务处领取二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带给周成斌,我已经交代过了。还给你配备了四名行动人员,一是途中保护你的安全;二也是充实上海站的力量。还需要什么?” “我想找毛先生借一个人:叶君远。” 叶君远是军统和郭烜齐名的另外一名奇才,擅长伪造各色各样的笔迹、证件、印章、文件、照片……可以乱真。毛人凤毫不犹豫的答道:“没问题,他现在在北平,我命令他直接从北平赶去上海。” 离开毛人凤的办公室,找到孟霄杰,交代了几句,约好八日清晨会和的时间,回到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郭烜连夜安排工作。忙碌到第二天上班,还没有理出个头绪。刘林悄悄的来看了几次,都没敢打扰。中午的时候,又来了一趟。郭烜笑道:“你干嘛哪?来来去去的,是不是有事找我?说吧。” 刘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答道:“听说你要离开一段时间,我……想跟你一起去。”刘林打得如意算盘是郭烜平日太忙,想多学点东西,总不好意思常常要求开小灶。如果能跟着郭烜一起出去,岂不是有的是机会慢慢请教? 郭烜知道刘林误会他要出差去给哪个战区做现场培训,这个计划许多员工都知道,而他突然被派遣去上海却是机密。他想了想,刘林是上海人,比别人有优势,这孩子的电讯技术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再说如果出现紧急情况,需要和刘泽之联系,让别的下属出面有泄密之嫌,而刘泽之也未必会信任来人。刘林就不一样了。当然,刘林去上海,会有危险。但是其他的人不也在九死一生的为国效力吗?刘林凭什么可以特殊?想到这里,郭烜点头答应:“我是要离开一个月,可是并不是去做现场指导,而是去完成一项很机密、也很危险的任务。如果这样你还是想和我一起去,我就带上你。” “愿意愿意。”刘林很兴奋,这不仅仅是因为有机会和郭烜单独相处,自从去年九月他跟着郭烜来了重庆,一晃半年多了,早就希望有机会重返前线。刘林越想越兴奋,自己真是跟对人了,郭烜,多好的长官,不仅手把手的栽培,还这么信任自己,丝毫不因为两个汉奸哥哥的存在而心存疑虑。唉,如果郭烜是自己的亲哥哥,该有多好。 “好,那你准备一下,八号出发。记住:我们的行程是绝对机密。” 五月六日,农历四月初八,浴佛节。清晨,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去普济寺吃斋烧香。病病歪歪的刘泽之也要同行,在门口看到匆匆忙忙赶来的倪新,二人相互吓了一跳,几乎同时说道:“你也去?” 倪新说道:“你最少应该在医院躺一个月,这才不到十天,捣什么乱?吃斋上香又不是什么正事,至于你强撑着一定要同行吗?” 刘泽之很不服气:“听说你还兼着情报处处长的职务,大忙人,起什么哄?我前些日子就说要去,你偏不让我去。你看看,差点把命丢了。都怨你!今天如果我还不去,指不定还要到什么大霉。” 倪新很不以为然:“你讲理不讲理?受伤也要算在我头上?你以为我愿意去啊?主任不知道为什么,特意嘱咐我陪着夫人去——夫人,您好。” 叶吉卿走出公馆的大门,笑道:“吵什么哪?走吧,去晚了显得不虔诚。倪新,泽之的伤还没有好利落,你开车吧。” 这可怎么办?本来趁着这个机会和周成斌见面,没想到倪新也去。叶吉卿不认识周成斌,倪新和周成斌却是老对手了。 车子停在了普济寺山门前,倪新下车替叶吉卿打开车门,刘泽之也下了车。倪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看看你,一头的冷汗,脸色苍白。我看你不是来祈福,是玩命来了。夫人,让泽之先去素斋馆等我们吧。” 叶吉卿答道:“倪秘书说的对,泽之,你先去喝茶休息吧。十一点我们两个,还有几个朋友一同过去。” 刘泽之强撑着说道:“来都来了,我还是去吧,要是不去不虔诚……” “行了行了,我一会替你上柱香。你说你这个样子,我们是陪同夫人来的,总不能让夫人反过来照顾你吧?你这不是添事吗?” 普济寺下院素斋馆里,刘泽之躺在包间里的一张罗汉榻上,周成斌端着一壶茶推门进来,看刘泽之准备起身,他连忙说道:“老老实实躺着。我这么急找你,是因为重庆交给了我们一个新的任务:在六月十日前从上海转移出去一条生产线。” 刘泽之答道:“你先听我说,倪新突然来了,中午十一点他也要过来用餐,你必须要提前找个借口避开他。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一条生产线?有多少东西?” “目前我还没有看到实物。估计不会太容易,因为局本部派遣郭烜来了上海,协助我完成任务。如果不是困难重重,时间又紧,毛先生不会出此下策。” 刘泽之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尽可能多的了解情况,如果76号等日伪的军警特务机关没有注意到这条生产线,我们的困难就会小得多。等我和郭烜联系上了,有新的消息再通知你。你的身体没问题吧?我看你伤的不轻。” 刘泽之苦笑道:“我没事。老孔当然不会下杀手,是倪新推了我一把,这一把很可能帮了倒忙,反而受伤不轻。” 周成斌哦了一声,顺口问道:“倪新推了你一把?看来你和他关系不错啊。” 在周成斌面前,刘泽之不想隐瞒任何想法,他答道:“是的,我和76号的很多人关系都不错,也不完全是虚情假意,如果没有这场战争,不是身处不同的阵营,我会有很多朋友。不过你放心: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职责,没有忘记他们是我最危险的敌人。” “我当然知道,你勿需解释。”自己的这个兄弟真是不容易,长期扮演着两个不同的角色,需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刘泽之也觉的自己的解释有点多余,兄弟之间不需要这些。他看了看表,说道:“你赶紧离开这里避一避,万一倪新提前来了,撞见了麻烦就大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舍我其谁(下) 果然不出刘泽之所料,倪新十点刚过就来了。他让小沙弥拿来一床薄被给刘泽之盖上,说道:“这是郊区,人少风大,你睡着了容易着凉。” “什么人少?今天这里人山人海,热闹的快赶上城隍庙了。哎,你怎么了,满脸通红?夫人哪?” 倪新愣了愣说道:“夫人和几个太太小姐们在前殿找人解签,我对这些没兴趣,就先过来了。你不躺着了?那我陪你喝茶,庙里的素茶果还不错。” 倪新一向不是任性妄为的人,陪着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来了,再不情愿,也会善始善终,殷勤招呼。即使不放心刘泽之,也无非是过来看看,再过去,哪有自顾自喝茶的道理? 刘泽之也不追问,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十一点来钟,倪新去了一趟庙里的积香厨。回来后碰上了来用餐的叶吉卿等五个人。 倪新陪笑招呼,一行人进了包间,叶吉卿说道:“我们几个靠窗户坐,让他们年轻人坐到一起,也好聊天。倪秘书,招呼莫小姐落座。” 倪新的脸微微一红,笑道:“莫小姐请坐,请用茶。” 刘泽之心下明白,打量了一下这位莫小姐,只见她个头不高,一张圆脸,笑起来很甜。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件淡蓝色杭罗印大朵白色牡丹的七分袖旗袍。刘泽之促狭的笑着瞟了倪新一眼。倪新装作没有看见。 普济寺下院素斋馆的手艺不错,尤其是一道发菜扒双菇,一尺二的盘子里,冬菇和香菇摆成了太极八卦,众人交口称赞,都说味道不错,创意也好。倪新斟酒布菜,殷勤招呼,对莫小姐更是极为周到。几位太太话里话外拿他们两个开着些不太明显的暧昧玩笑,倪新也装作听不懂。不知情的人谁能看得出眼前这个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特工? 一顿素斋吃得宾主尽欢,临分手前,因为今天的聚会是叶吉卿出面张罗的,倪新尽待客之道,为那四位坐一辆车来的太太小姐们拉开车门,一位太太开玩笑说道:“倪秘书,你准备什么时候单请莫小姐?我们是否可以出席作陪啊?” 倪新的脸又是一红。不知该如何回答,又不好就这么傻站着,想了想搬出了李士群当挡箭牌:“这个……要听我们李主任的。” 那名太太偏偏不依不饶,笑道:“这话说的不对,工作上的事听你们李主任的。你自己的事,哪有也听长官话的道理?再说了,李太太可是乐观其成的,李主任不会违背‘太座’的命令吧?” 倪新挠了挠头,答道:“请上车吧,莫小姐,招呼不周,以后……过几天,等我有时间了,再会。” 回到李公馆,刘泽之拿倪新开了一会玩笑,自觉身体不支,只好又回了医院。 五月十号,在医院里实在是呆不住了,找来医生交代了几句就说要出院。刘泽之所在的医院是距离76号三号安全房最近的一家教会医院。76号的人,行踪神秘,医生不敢多问,说实话,也懒得多问,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谁愿意伺候这些认贼作父的败类?例行公事的交代了几句,要求刘泽之最少每隔两天复查一次,很痛快的给他办理了出院手续。 76号大门口,倪新带着一个年轻的姑娘正向外走去,看到刘泽之,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刘泽之猛一下没认出来,看了看背影,才肯定就是几天前一起吃过饭的那位莫小姐。他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呆,不知道倪新是真的有心成家,还是敷衍叶吉卿的面子?随即他又暗暗自责,倪新的私生活,干卿底事?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要了解76号有没有人注意到军统要转运到重庆的那条生产线。 五月十二日,苏州河戴如送来的那条渔船上,周成斌和郭烜见了面。周成斌感慨道:“毛先生把你派过来,可见此次转运任务困难重重。这艘渔船目前是我们的一个联络站,负责人叫翟岩民,他手下有一个上海站目前最精锐的行动小组。我准备以这个小组为主,完成转运任务。” “毛先生为此次行动起了一个代号:盗火计划。我觉得其难度真的不下于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而且我还有个任务,要面见乔治英格尔斯先生。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我离开重庆的时候接到一个消息:前来上海寻找独子的英格尔斯先生和日本特务头子影佐祯昭有旧,是影佐的座上宾。影佐祯昭在英国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校学习的时候,英格尔斯先生是他的授业恩师。如果这么算起来,我和影佐祯昭也算是同门的师兄弟。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周成斌答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你们都是搞电讯的出身。英国又是仅次于美国的老牌军事科技强国。为了安全,你面见英格尔斯先生的计划还是取消了吧。” 郭烜摇了摇头:“你不必为我担心。英格尔斯先生奉行‘光荣孤立’,固然很难说服他为我们提供帮助,但是他也不会为日本人作事。只要安排得当,不让日本人发现蛛丝马迹,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我的行程是绝对机密。对了,我把刘林带来了,有事情我会通过他和你联络。” 听郭烜说把刘林带来了,周成斌有点不悦:郭烜你是怎么搞的?难道你不知道这么做也许会给刘泽之带来危险?转念一想,来都来了,算了吧,自己留心一点就是了。“也好。你的行踪上海站除了我,只有翟岩民知道。我们分头行动,你去见你的老师英格尔斯先生,我这两天还要去和生产线的主人鲁道夫先生见面。至于如何见面才能保证安全,必须好好合计一下。孟霄杰不是也和你一起来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郭烜又说道:“你说的不错。上海在日伪手里,我们处在地下,硬拼是下下之策。我想不管这条生产线如何运出去,只靠上海站的人手是绝对不行的。所以我让老孟去了韩长官八十九军的驻地,和戴如见面,等待我们的消息。” 周成斌点头说道:“这样安排很好。你和老孟都是76号那里挂了名的,少一个人出现在上海,就少一份风险。毛先生电令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英格尔斯先生的独子查尔斯英格尔斯目前是圣玛丽教堂的牧师。他的父亲老英格尔斯先生就是委托的影佐祯昭寻找到儿子的下落,这才来了中国上海。” 郭烜笑道:“还有个好消息,你听了一定也会高兴地,毛先生把叶君远派来了。这个人你总听说过吧?” “毛先生在密电里已经告诉我了。叶君远,军统的人谁没听说过?和你齐名的两大怪才之一。我一直在等待他主动和我联系。估计这一两天就应该到了。” 郭烜又道:“我带来了四个人,都是不错的行动人员,一起交给你。你看着安排。” 圣玛丽教堂,悠扬的风琴声中,唱诗班的孩子们高唱赞美诗,查尔斯牧师布道后,教徒们做主日祈祷。一身笔挺高档西装,一副初到上海的欧美银行高级主管派头的郭烜扣准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到了教堂。 教堂里,十字架高悬,怀抱着圣婴的圣母玛利亚悲悯的看着浮世中沉浮起落的芸芸众生……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教信徒,郭烜不由得深感惭愧,自己有多少日子不曾亲近主的怀抱了?他找了一个角落,诚心诚意的随着信徒们一起向天父祷告: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仪式结束后,信徒们纷纷向外走去。郭烜还在忏悔自己的过失。到中国传播福音十余年、通晓中文查尔斯牧师走过来说道:“这位兄弟,你是不是有话想对天父诉说?” 郭烜停止祷告,微微笑道:“查尔斯牧师,你不认识我了吗?”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话不投机 查尔斯牧师仔细打量着来人,终于笑道:“原来是郭烜。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一晃十多年了。你还在香港?你的中国人自己的电讯公司办起来了吗?我们到里面聊,我给你尝尝我自己做的烟熏火腿。” 郭烜心道查尔斯还是一门心思的供奉天父,不问世事。他拍了拍身边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的头。“小家伙,别乱跑了。查尔斯,教堂里的这四五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不是四五个,是六个。他们都是中国的孤儿,父母被撒旦附体的恶魔,那些可恶的日本人杀死了。我收养了他们,和他们一起供奉天父。” 郭烜从小家境富裕,去英国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校留学后,得遇老牌英国贵族,勋爵乔治英格尔斯,后者很欣赏大英帝国殖民地香港来的这个学生,经常请他来家中小聚。清教徒查尔斯却和父亲截然相反,传播上帝的福音是他一生的追求。查尔斯和郭烜也很投缘,认为这个人不留恋世俗的富贵,一门心思钻研技术,不俗。一直想说服他捐出所有家产,去中国最偏远的地方一同传教。 郭烜虽然也信奉天主教,却认为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尘世间的事情还需要俗人们自行来解决。三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观,只能分道扬镳。为了进一步深造,郭烜又辗转去了苏俄,老英格尔斯留在英国任教,查尔斯和父亲大吵一架后,去了中国。 二人走进教堂里的餐厅,查尔斯拿出烟熏火腿、面包、牛奶,说道:“中国有句古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很高兴能见到你。你怎么来了上海?” 郭烜坐下来,围上餐巾,一边在面包上抹着黄油,一边答道:“战争打乱了我创办中国人自己的电讯公司的打算。民国二十一年,我回国参加淞沪会战。快十年了,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的迹象。你怎么来了上海?我记得分别的时候,你说你要去中国云贵的山区,传播上帝的福音。” “一言难尽。对了,有件事情要告诉你,我父亲要来了,今天晚上就到。我想你也一定想见一见他,你们的专业是一样的,和我相比,你和他更有共同语言。” “我知道。乔治爵士就是通过他的另外一名学生影佐祯昭找到你的。” 查尔斯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和影佐祯昭那个日本人也认识吗?” 郭烜淡淡一笑:“不认识。不过我们彼此很了解,因为我们是对手,他一直在琢磨我,我也一直在研究他。可以说是神交已久。” 正切着烟熏火腿的查尔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手?日本人的对手?郭烜,那你是什么人?” “很奇怪吗?中日正在激战,所有的中国人都是影佐祯昭这个特务头子的对手。至于我是什么人——”郭烜停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刀叉,正色说道:“中国国民政府军统局上校特工,戴老板的特使,前任上海站副站长,虽然离开上海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的名字仍然在影佐祯昭通缉名单的前三位。前有小野平一郎,后又影佐祯昭,要花五十根金条买我的头颅。现在这个机会就放在你面前,你大可以发一笔横财。” 查尔斯很生气:“郭烜,你这么说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我是上帝的羔羊,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郭烜,我对你很失望,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让我们把一切都托付给天父吧,上帝无所不能无所不在,最后的审判会来临的,恶人如果不悔改,必会下地狱。我们不能代替上帝做出惩罚。” 郭烜答道:“我不这么想。的确,宽不宽恕刽子手是上帝的事。但是我要做的是必须先送他们去见上帝!” “我说服不了你,我也说服不了我父亲。我想还是让我们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先吃饭,一会等我父亲来了,你们再聊吧。” 傍晚,乔治英格尔斯爵士果然来了。父子相见,在最初的激动和生疏之后,二人聊了很久,最终还是谁也说服不了谁。看着年过六旬的老父亲须发斑白,查尔斯也动了感情,虽然还是不肯答应结婚成家,继承家业,但是总算答应十天后随父亲回英国探亲,再决定以后的生活。有了这么个差强人意的结果,乔治爵士很满意,不敢再做进一步的要求。查尔斯这才说道:“郭烜,你还记得吗?他就在这里,等着想见一见你。不过我有句话要说明白,郭烜现在是中国重庆政府军统局的人。见不见他,你自己决定吧。” 乔治爵士很高兴:“好啊,我也有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了。请他过来一起喝杯茶。他是什么人和我们没有关系,就像中日之间的这场战争,和大英帝国也没有关系一样。我们是师生,见面叙旧而已。” 查尔斯叫来了正在教几个孩子学书法的郭烜。郭烜笑道:“乔治爵士,见到你我很高兴。不瞒你说,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乔治英格尔斯笑道:“中国人说话喜欢拐弯抹角,可是你不一样,总是这么直来直去的,这么年没见,一点没变。有什么事,说吧,如果是你自己的事,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们中国有句古语: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辈子我这个脾气恐怕是改不了了。我没有什么私事。我想求你的是如果可能,请你去一趟重庆,给军统电讯培训班的学员上几堂课。如果办不到,请爵士先生指点我,我有些问题一直搞不明白。就像以前在学校时那样。” 乔治摇头道:“郭烜,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如果现在中国是和平年代,作为你曾经的老师,我们切磋一下专业知识,没什么。但是中日处在战争状态,大英帝国和中国、日本都是正常的邦交国家,这个时候,我们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郭烜答道:“您说的话我都我明白。但是这场战争是日本人强加给中国的侵略战争。除了外交、利益、礼仪,我想最重要的是正义,这一点乔治爵士您也不能否认吧?” “我明白,我也很同情中国人。但是这是你们和日本之间的事,我爱莫能助。” 郭烜劝道:“乔治爵士,恕我直言,大英帝国在欧洲奉行的绥靖政策,已经吃了纳粹德国的大亏。现在欧洲大部都在纳粹的铁蹄之下,英国和德国正式开战。如果不改弦更张,在亚洲对日本人继续执行绥靖政策,必将重蹈覆徹。且不说大英帝国的在华利益,香港、新加坡等殖民地也会拱手让给日本人。” “你危言耸听了,郭烜,日本人是不敢招惹日不落帝国的。虽然英日之间摩擦不断,但是日本人不至于狂妄到两线作战的地步。别忘了,我是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校的教官,比你看得远。说实话正因为欧洲形势危急,英国在亚洲更不能和日本翻脸。这不是示弱,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叫识时务。” 师生长谈了两个多小时,话不投机,没有任何结果。郭烜只能放弃,他说道:“乔治爵士,您真的很固执。好吧,我不强人所难。那我先告辞了。有句话,必须要说在前头:您见了影佐祯昭,请千万不要说见过我。” 乔治英格尔斯笑道:“我想他也不会问的。你多保重,等你以私人身份来英国的时候,一定要来看我,尝一尝我庄园里自酿的葡萄酒。” 郭烜连夜来到普济寺,和周成斌说了面见乔治爵士一无所获的事。周成斌叹道:“这也不能怪你,我们总不能强人所难。我会向毛先生如实汇报。老郭,我今天看到了那条生产线,要全部转运出去,需要一条载重量二百吨以上的大船。盗火计划比我们预想的更困难。估计这一两天叶君远就来了,我们三个再商量吧。” 第二天,五月十四日,影佐祯昭夫妇设下晚宴,为乔治爵士接风,并祝贺他们父子团聚。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应邀携眷作陪。小野平一郎五年前中年丧妻,他的女儿小野鹤子陪着他出席晚宴。顺便给不懂英文的李士群夫妇和影佐祯昭的太太客串翻译。影佐祯昭起身说道:“在英国求学的时候,多蒙乔治爵士传道授业解惑,影佐家境贫寒,在生活上也蒙恩师多方照应。影佐敬你一杯。” 酒过三巡,影佐祯昭问道:“不知乔治爵士何时离开上海?需要影佐做点什么,尽管开口。这些年一直想找个机会回报师恩于万一。以前并不知道查尔斯牧师是您的公子,失于照应。现在知道了,你二位却又要离开上海了。” 乔治爵士答道:“我是随时可以走,不过查尔斯这些年收集了很多中国的人文资料,别人看着一文不值,他自己倒是当成了无价之宝。还有几个孩子也想一同带到英国去。教会派来接替查尔斯位置的牧师也要到半个月后才能抵达上海。所以初步定在五月二十九日启程。我已经和维多利亚女王号远洋客轮的大副说好了,包了一个船舱。” “太好了。爵士在上海多盘桓几天,影佐也有机会聆听教诲。”影佐祯昭转头对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说道:“不怕二位见笑,影佐是乔治爵士最不成器的一个学生,加之这些年官场俗务缠身,原来学的那一点也都还给老师了。如今天赐良缘,又有机会向老师请教,幸何如哉。我再敬恩师一杯。” 乔治爵士以为影佐祯昭和郭烜的想法一样,想向自己讨教最新的密码编程破译心得,正想托辞拒绝。没想到小野平一郎开口说道:“我也敬爵士一杯。乔治爵士,小野有个不情之请:在您指点影佐君的时候,能不能允许几个电讯方面的专业人员列席旁听,一同受教?” 乔治英格尔斯一愣,这不是等于让自己开个短期的专业培训班吗?这比郭烜的要求还要过分得多。当即拒绝:“影佐你是知道的,我是大英帝国的军事教官,现役军人,并不是可以按照自己意愿做事的平民。大英帝国和日本、中国都是正常的邦交国。现在中日处在战争状态,英国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我怎么可能接受你的要求,帮日本人做事?”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丧尽天良 乔治爵士的话不留丝毫余地,影佐祯昭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小野平一郎避重就轻的笑道:“是小野唐突了。乔治爵士身为大英帝国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校的教官,怎么可能纡尊降贵,亲自指点影佐君的部下哪?影佐君,我看还是由你亲自向乔治爵士请教,或者是请爵士留下教材,让你手下那些资质平庸的部下们慢慢领会。这样可好?” 没等影佐祯昭说话,乔治爵士再一次明言回绝:“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影佐,等战争结束了,欢迎你去我在苏格兰的农庄做客。那个时候,我们师生可以在一起切磋。” 影佐祯昭暗道这个老先生真是又倔又不通事理,战争结束了,还切磋这些干什么?算了,师生一场何必闹得不欢而散?由他去吧。他正要说话,万没想到查尔斯英格尔斯说出了几句让在座的人大吃一惊的话:“影佐君,你不要误会,我父亲并不是只针对你一个人的,昨天他对郭烜也是这么说的。”乔治英格尔斯想阻止儿子,已经来不及了。 郭烜?昨天?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对视了一眼,影佐祯昭问道:“爵士,你昨天见到了郭烜?您和郭烜是什么关系?在哪里见到的他?” 儿子怎么如此幼稚?中日交战,郭烜和影佐祯昭是敌人。但是乔治爵士也没太当回事,敷衍道:“他也是我的学生,比你晚三届,他来英国的时候,你正好毕业。不过是在路上巧遇,聊了几句。就匆匆分手了。” 路上巧遇?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影佐祯昭虽仍是笑着,那笑意却只浮在脸上:“在哪里巧遇?都聊了些什么?郭烜是一个人吗?聊了多久?” 影佐祯昭的追问让乔治颇感不悦,冷冷的答道:“上海我不熟,不知道遇到郭烜的那个地方是哪里。聊了些什么,你有必要知道吗?我是英国人,难道你要对我进行审讯吗?” 影佐祯昭讪讪的说了一句:“爵士您误会了,影佐不敢。” 小野平一郎却没有师生名分的顾忌,说道:“爵士,你刚才也说了:日中处在战争状态。郭烜是大日本帝国的敌人,名列淞沪占领军通缉名单前列。爵士您也是个军人,应当知道军人的职责。如今在上海发现了这个通缉要犯的踪迹,小野等怎么可能不全力缉捕他归案?” 乔治爵士冷笑道:“那你们去抓他啊,我又没有拦着。” 影佐祯昭还要开口,乔治爵士摆手制止了他:“好了,你们想干什么,是你们的事。我们父子既不是日本人,更不是日本军人,没有听命的义务。” 乔治爵士的话滴水不漏,英日两国又没有兵戎相见,影佐祯昭自是不能明着采取非常手段。他看了一眼李士群,李士群对身边的小野鹤子低声交代了几句。小野鹤子起身走到影佐祯昭身边,附耳低语。影佐祯昭点了点头。李士群笑着道了一句“失陪”,起身离席,来到外面,刘泽之赶紧起身相迎,李士群命令道:“给单位打电话,命令倪新和田成羙马上到办公室等我。” 刘泽之打完电话,李士群带着他悄悄离开,回了76号。刘泽之很奇怪:李士群应邀出席晚宴,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而且没有带着太太叶吉卿。 回到76号,田成羙和倪新迎来上来。李士群吩咐道:“田队长,组织人手,以市警署和宪兵团的名义查封圣玛丽教堂。把里面的中国人都关进提篮桥监狱。泽之,你和田队长一起去。倪新,跟我来。” 影佐祯昭陪笑说道:“这些题外话不说了。今日是给恩师接风。你说得对,英日两国是正常的邦交国,影佐于公于私,都不能对爵士您不敬。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宾主各有各的心思,拘于礼节,这顿晚宴虽不至于不能终局,也是不欢而散。英格尔斯父子回绝了影佐祯昭派自己司机相送的好意,叫了两辆三轮,回到圣玛丽教堂。 教堂门口,立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宪兵,两辆吉普车从英格尔斯父子面前疾驰而去,匆忙之间查尔斯牧师只看到了两名他收养的中国孤儿坐在上面。事出突然,父子两个目瞪口呆。 见习牧师科斯先生从教堂里里面跑了出来,他惊恐的说道:“查尔斯先生,刚才来了一大批人,说是我们涉嫌勾结重庆间谍,从事反对大日本帝国的不法行为。谭牧师、两名工友、六个孩子,都被抓走了。只留下了我一个人,说我是英国人,所以不抓我。” 查尔斯愣了半天,才问道:“来的是什么人?市警署?还是宪兵团?76号特工总部?和谁勾结?从事了什么活动?我完全不明白。” 和不谙世事,一门心思侍奉天父的儿子不同,乔治爵士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升起,几乎不能遏制,他忍了又忍,告诫自己不能在这些日本宪兵面前失了绅士风度。对儿子和科斯牧师说道:“科斯先生,请你在这里守着教堂。查尔斯,我们走,去找影佐祯昭!” 父子二人去了淞沪日军司令部,门卫很客气的说影佐祯昭将军只有上班时间才在这里。不过听说这几天将军身体不好,无法力疾从公,要休养几天。碰了个软钉子的乔治爵士正在琢磨影佐祯昭的用意。查尔斯却问道:“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影佐祯昭将军?” 乔治爵士阻拦不及,以为儿子会碰一个大钉子,门卫却很意外的把影佐祯昭住宅的地址告诉了查尔斯。乔治爵士因此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影佐祯昭这是要以教堂里三个中国成人、六个中国孩子做人质,逼迫自己和他合作。他默默的盘算着:交出郭烜绝对不行,这么做,突破了自己做人的底线,何况人海茫茫,自己又能去哪里找郭烜?那么就只能答应为影佐祯昭开办一个为期半个月的短期密码破译培训班了。好在教什么,教到什么程度,自己还能把握。唉!受人胁迫,实在是不甘心!影佐祯昭怎么会变得如此下作,实在是给日本抹黑。 爱俪园日军高级军官公寓,门卫拦住了英格尔斯父子,盘问了他们的身份后,打了好几个电话联系,而后才说道:“将军的秘书说将军不在家,有什么事请到他办公室里谈吧。” 一直担心被抓走的九个人会不会受到虐待,又被影佐祯昭的属下来回指使,乔治爵士勃然大怒,正要发作。大门口驶出一辆黑色公务车,开出二三十米后又停了下来,小野平一郎走下了车:“这不是乔治爵士吗?我们又见面了。您怎么会在这里?是来找影佐君的吗?他有点琐事,连夜去了南京。不知道我能否有为爵士您效劳的荣幸?” 乔治爵士何尝看不出这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场戏,在人屋檐下,只能装糊涂,说道:“还真有件事要麻烦影佐君,既然他不在,和小野将军说也是一样……” 没等乔治爵士说完,小野很客气的笑道:“怎么能让您站在这里说话那?影佐君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怠慢了他的恩师。请赏光到寒舍坐一坐吧。” 小野平一郎的司机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乔治爵士没有办法,只好上了车。在车上,乔治爵士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很委婉的拜托小野平一郎帮着打听,并且呵呵一笑,说道:“以后半个月的时间,自己闲呆着也是无聊,等影佐祯昭回了上海,想和他聊聊。师生之间分别的时间长了,除了专业也没有更多的话题,只好聊点枯燥的电讯知识打发时间,有闲着没事干的,愿意陪自己这个老头子聊天的,不妨也来凑个热闹。” 小野平一郎微笑着倾听,不置可否。来到小野平一郎居住的一个独院内,小野鹤子和一名身穿灰色衬衣的中国男子迎了出来。小野平一郎肃客上座,说道:“请宽坐片刻,我去打听一下情况。” 客厅西侧,是一间用多宝阁象征性隔开的起居室。小野平一郎打电话的声音客厅里的几个人听的清清楚楚。第一个电话好像是打给秘书的。“我是小野平一郎,你查一下今天晚上对圣玛丽教堂的行动是哪个部门出面办理的?到底是为什么?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一有消息马上告诉我。” 放下电话,小野平一郎出去了一会,换了一身和服便装。还没等他来客厅和乔治爵士说话,电话铃就响了。小野平一郎拿起电话:“哦,这么说是宪兵团和市警署的统一行动,什么?证据确凿?是那个姓谭的中国见习牧师吗?哦,他是军统的人……什么?那两个工友也是军统的?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袭警?伤势严重吗?死了?当场击毙?教堂那里怎么样了?被查封了?我知道了。” 一听居然有人死了,查尔斯牧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乔治爵士拉了儿子一把,示意他稍安勿躁。小野平一郎放下电话,走回客厅,满含歉意的说道:“乔治爵士,您可能已经听见了:谭牧师袭警,被击毙了我很遗憾。您可能还不知道: 我去年因为办事不利,过于讲人情,被人利用,回日本接受处分。回来后也没有复职,这些人我指挥不动,只能等影佐君回来,由他出面,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放出来。治乱世用重典,无须讳言,那些孩子们关在提篮桥监狱里,那里暗无天日,会受不少委屈。” 小野平一郎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乔治爵士焉能听不明白?他站起身来,说道:“好吧,那就等影佐君回来,我去找他。” 小野平一郎客气道:“圣玛丽教堂被查封了,你二位去哪里?不如就在舍下委屈一个晚上?” “不必了,告辞。”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胁迫 英格尔斯父子出了小野平一郎家门,后面有两个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似乎并不怕他们父子发现。乔治爵士心道:这是给我示威啊。 二人随便找了个旅馆住下,查尔斯说道:“父亲,我觉得谭牧师不像是军统的人,他和我一样,一心侍奉天父,对政治不感兴趣。我认识他也有好几年……” “我知道!”只剩下父子二人,乔治爵士的绅士风度终于不见了,他切齿骂道:“影佐祯昭这个小人!该死的日本人!居然敢冒犯大英帝国的尊严,敢冒犯我——日不落帝国贵族的尊严!岂有此理。是我连累了谭牧师,也连累了你,也许还会连累可怜的孩子们!” “那现在该怎么办?您初来上海不知道,日本人,就是些强盗!他们在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一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天父啊,彰显你的神迹吧,让这些魔鬼下地狱吧。连累到孩子们?不会吧?” 乔治爵士骂道:“那些畜生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我是大英帝国的贵族,名誉和尊严胜过我的生命!他们居然敢……我该怎么办?” 查尔斯牧师愣了一会说道:“我看好像你答应给他们上课,都晚了。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找到郭烜?我们又没有他的地址……” 乔治爵士心里一紧,儿子这是怎么了?找郭烜?找到郭烜干什么?如果压力之下,就可以出卖良心,别说做一个牧师,连一个人都不配做!他冷冷的问道:“你想找郭烜?找他干什么?” 查尔斯说道:“找他想想办法啊。影佐祯昭为了他,不惜和我们反目,这个人不简单。他一定有办法对付影佐祯昭。就算他没有办法,我们也应该提醒他赶紧离开上海。影佐祯昭是个卑鄙小人,我很担心郭烜的安全。” 乔治爵士松了一口气,儿子不愧是英格尔斯家的后代,大英帝国的贵族。他答道:“这是我们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 五月十五日,一上班,倪新就来找李士群。自从倪新兼任情报处的处长,虽然有伤在身,尚未痊愈,刘泽之比以前敬业了很多,正在埋头整理文件。见了倪新,说道:“来找主任?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倪新笑笑:“还得过几天吧?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有事你就去找我。你忙着吧,我进去了。” 十几分钟后,倪新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匆匆离开了76 号。 一夜未眠的乔治爵士五月十五日一大早打电话继续找影佐祯昭,秘书却说将军还在南京没有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那就不知道了。估计快了吧? 无计可施的乔治爵士想了又想,只好带着儿子径直来到提篮桥监狱,他想着以自己的身份,提篮桥监狱的监狱长不可能不给几分面子。实在不行就花点钱,让被抓的人在监狱里过得好一点。等影佐祯昭回了上海,双方协商后,人也就出来了。大不了自己答应给他们授课。到底是自己的学生,影佐祯昭还能怎么样?郭烜的下落别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影佐祯昭。 父子二人来到提篮桥监狱,办理了要求探视的手续,并且提出自己是英国人,如果方便,想见一见监狱长。没过一会,看守很客气的请英格尔斯父子进了接见室,说道:“请爵士稍后,王监狱长马上就来。请用茶。”看守礼貌周全,乔治爵士的怒气略微平息了几分。 几分钟后,监狱长王洪英来了。“二位就是乔治爵士和查尔斯牧师吧?你们来得正好,我还正想派人去找你们。昨天晚上圣玛丽教堂被抓的九个人,里面有一个英文名字叫强尼的十四岁的男孩子,在监室里突发疾病,抢救不及,于今天凌晨死亡。这个孩子和谭牧师的尸体请二位领回。” 查尔斯牧师急了,强尼是他收养的孤儿里面岁数最大的一个,父亲是南京郊区一个私塾先生,死于南京屠城。这个孩子为人忠厚,也很能干。二年多来,已经成了他的得力助手。问道:“什么病?这孩子以前身体很健康!” 王洪英笑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查尔斯牧师还想理论,洞悉了一切的乔治爵士强压怒火,抢先说道:“我是影佐祯昭将军的老师,今后可能还会有合作。我希望这种悲剧从今天起不再发生。圣玛丽教堂被抓的几个人里面剩余的七个,能在提篮桥监狱里受到人道的待遇。否则我一定请影佐祯昭将军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乔治爵士这番话等于是承诺会和影佐祯昭合作,接受了秘密任务的王洪英如何听不出来?他笑道:“既然乔治爵士您如此交代,洪英一定不辱使命。请您放心。” 接道周成斌派翟言民送来的约见消息,郭烜以为是叶君远到了,如约来到普济寺,二人见面,郭烜问道:“叶君远来了吗?” 周成斌说道:“叶君远还没有到。八十六号送出情报:昨天影佐祯昭设下晚宴,招待乔治爵士父子。席间委婉提出希望乔治爵士为日本人开办一个短期的密码破译培训班。被乔治爵士当面拒绝。后来查尔斯牧师为了缓和气氛,无意中说出乔治爵士和你见过面,你也有相似的要求,也被拒绝。没想到影佐祯昭当场逼迫乔治爵士把你交出来。晚宴不欢而散。为了胁迫乔治爵士合作,李士群连夜查封了圣玛丽教堂,抓走了教堂的人。现在事情到了什么地步,他就不清楚了。” 郭烜扼腕叹息:“唉,是我连累了他们。查尔斯也太天真了。怎么能把我和他父亲见过面的事情告诉影佐祯昭等人。我和你,都是他们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这可怎么办?乔治爵士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一个倔老头,骄傲、敏感,视荣誉胜过生命。而影佐祯昭也不会轻易罢手。这下子圣玛丽教堂的人要遭殃了。”郭炫想了想又说道:“你能不能派个人找到乔治爵士,看他需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周成斌答道:“怎么帮助?总不能把你交给影佐祯昭吧。之前说的短期培训班,乔治爵士执意不肯,影佐祯昭也不会贸然翻脸。现在的情况是即使乔治爵士答应给他们上课,影佐祯昭也欲壑难填。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想……影佐祯昭还不至于敢扣留英格尔斯父子,但是其他的人……吉凶难料啊。” 郭炫想了半天,也毫无办法,只好说道:“还是派个人问问吧,毕竟事情是从我身上来的。帮的上忙帮不上忙,是一回事,既然知道了,问都不问,装糊涂,就说不过去了。” 周成斌也只好点头答应:“好吧。八十六号说他已经在打听圣玛丽教堂被查封后英格尔斯父子的下落,等有了消息,我派陈劲松去。” 郭烜说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今天八十六号就送出了消息。他现在在76号职务有变更吗?”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八十六号现在是李士群的秘书。这个职务可以接触到一些核心机密,对我们当然大有好处,不过对他个人来说,需要加倍谨慎。神针牺牲,阮波叛变,我们就剩下这么一个钉子了。” 乔治爵士带着儿子来到小野平一郎,小野鹤子和昨天乔治爵士见过的那名中国男子坐在院中石桌边相对品茶,似有所待。见到乔治爵士,小野鹤子起身鞠了一躬,笑道:“爵士,您来的正好,我正想着怎么才能找到您。这位是76号李士群李主任的秘书,倪秘书,请您给影佐祯昭将军去个电话,就说乔治爵士在我家中。” 那名被称作“倪秘书”的男子起身笑着和乔治父子打了个招呼,进了屋中。小野鹤子斟茶敬客:“乔治爵士、查尔斯牧师,请用茶。我父亲离家前说是中午回家中用餐,也应该回来了。” 倪新回到院中,笑道:“乔治爵士,影佐将军半个小时前从南京回来了,听说您在这里,马上答应赶过来,请您稍候。” 果然,没过半个小时,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前后脚来了。影佐祯昭一脸的歉意:“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太不像话了!请您放心,我一定严办。倪秘书,你去给市警署打个电话,就说是我的命令:请他们赶紧查清圣玛丽教堂到底有没有和军统勾结的事情。如果没有,马上放人。如果有,也必须上报我由我处置。在此之前,教堂被暂时扣押协助调查的人,除了限制行动自由,其他待遇一律从宽。再出现有人生病、受伤,或是其他问题,我一定追究责任。” 乔治爵士心知肚明,不愿意再和影佐祯昭虚以委蛇,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郭烜我是真的找不到。其他的事情,你看着办,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半个月后,不对,应该是十四天后,请你放我们父子和圣玛丽教堂的人回英国,我就感激不尽了。” 影佐祯昭陪笑道:“乔治爵士言重了。倪秘书是76号特工总部李士群李主任的秘书,76 号并不归我管辖,和军统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为了缉捕郭烜归案,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需要您协助,请爵士您看在我的薄面上尽可能的提供协助,影佐感激不尽。” 乔治爵士答道:“说来听听。” 影佐祯昭示意倪新开口。倪新介绍了76号的计划。乔治爵士冷冷说道:“我可以按照你们所说的办。但是郭烜会不会上当,不是我能左右的。所有有几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一不管你们能不能抓到郭烜,请在本月二十九放我们走;二如果郭烜被你们抓住了,请留下他一条性命;三既然我已经帮了你们这个忙,短期培训班的事请就此作罢。” 影佐祯昭郑重答应:“请您放心,我以大日本帝国武士的荣誉作保:这三个条件一定照办。无论能否抓住郭烜,二十九号我亲自去码头送行。至于短期培训班的事,影佐绝不敢强人所难。如果抓住了郭烜,他如肯投诚,我求之不得,一定重用;他不肯合作,也只会把他关起来,绝不伤害他的性命。”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第一百四十章 偷天换日 五月十五日下午,乔治爵士父子回到了圣玛丽教堂,被抓走的七个人也被送了回来。倪新和山木龙三带队秘密进了教堂。 五月十六日,《申报》上刊出了一则启事:爱德华兹郭,我父子启程在即,不料为权势不容,同伴遭受不公平之待遇。气愤难平。思之令人难耐。君之要求,经过再三考量,亦无不可。请于本月二十日前与科斯牧师联系为盼。为保证我父子和君之安全,密之!密之!知名不具。 当天晚上,叶君远终于到了上海。在距离普济寺二公里的一个农家菜园里,周成斌、郭烜和叶君远见了面。穿着一身对襟粗蓝布裤挂的叶君远比周成斌二人大着几岁,看起来四十岁出头,个子不高,十指修长,身材瘦弱,戴着一副深度近视镜。周成斌和他曾有过几面之缘,郭烜虽然闻名已久,又主动向毛人凤申请请求叶君远来上海协助,和他却是初次见面。三人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了正题。周成斌说道:“这就鲁道夫先生出售给我们生产线。我拍摄了几张照片。我刚搞清楚:鲁道夫先生是个犹太人,他觉得日本和德国是盟国,上海对犹太人的限制越来越多。想移民却又舍不得贱卖这条生产线。他的一个弟弟在美国,和我们领事馆的人联系上了,一拍即合。目前市警署对上海所有的西药生产线都采取了极为严密的监控措施。对其产品也采用了包销、定点销售等办法加以控制。” 叶君远拿起照片仔细看了看,问道:“留给我们的时间有多久?” “鲁道夫先生目前是以原材料在海上尚未运到上海为名,暂停了生产。算起来最晚要在六月五号把这条生产线转运出上海。否则到了那个时候,远洋客轮到了,根本没有鲁道夫先生对外宣称的所谓原材料,戏法就变不下去了。而且鲁道夫先生在那一天也会离开上海前往美国。这个犹太佬,很精明,他要求扣除订金的剩余款项,我已经支付给他了。能不能成功转运,他都不会受到损失。” 郭烜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人财两空。如果这样……”他突然一笑:“成斌,我估计你还得继续进息烽集中营坐牢。” 周成斌看了郭烜一眼,答道:“也许吧,但是我会有你做狱友。好了,别开玩笑了。现在最大的困难是虽然鲁道夫的企业暂时停产,但是按照日本人颁发的《战时西药管理暂行办法》,工厂有八名警察看守。这些警察每天都会去车间巡视。” 叶君远答道:“也就是说我们的困难有两个:一是怎么把这条生产线从警察眼皮子底下运出工厂,而且不能让这些警察发现设备不见了。否则日本人全城搜捕,我们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无法把如此庞大体积的货物安全转运出上海。第二个才是运出工厂后,如何运回重庆。而且我们只有二十天的时间。这两步都很困难。周站长,有没有更多的照片?” “目前我手里没有,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派人拍摄。老郭,你看看《申报》上今天刊登的这则启事。这明显是一个陷阱,八十六号派人告诉我们:乔治爵士父子被送回来圣玛丽教堂,但是76号在那里设下重兵埋伏。” 郭烜拿着《申报》,叶君远摆弄着照片,二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周成斌等了一会,见二人谁也不说话,看了看手表,提醒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叶君远和郭烜几乎同时开口:“我有一个想法……” 叶君远笑笑:“你先说吧。” 郭烜点了点头,说道:“将计就计,利用乔治爵士,运出这条生产线。影佐祯昭不是给我挖了一个陷阱吗?那我就成全他,自投罗网。他总不能不放乔治爵士父子等人离开上海吧?英日并不是处在战争状态下的敌对国家。那个时候,我们利用乔治爵士包下的船舱,运走这条生产线,客轮抵达公海后,拦截客轮,转运回重庆。” 周成斌和叶君远面面相觑,都觉得匪夷所思,叶君远和郭烜不熟,不好直言反驳。周成斌却没有顾忌,直接否决:“用你的性命换取这条生产线,这不可能!别说我不会同意,就是我答应了,回重庆怎么向戴老板交代?你是不是想害死你自己?然后用你的死,再害死我?如果这样,正中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的下怀。你的这个想法以后提都不要提了。老叶,说说你的计划。” 叶君远答道:“你能派人去拍摄照片,那么我们的人一定有人可以接近这条生产线。我想再造一条生产线,化整为零,每天换出一部分。十几二十天后,把化整为零偷运出去的生产线运回重庆。到了重庆,再组装起来。” 虽然没有完全明白叶君远的意思,周成斌的直觉却让他感觉这个计划可行。他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伪造一条生产线,每天用一部分西贝货偷换一部分真的生产线。直到全部以假换真。然后运出上海。等到鲁道夫先生说的运载有原材料的货轮到了,日本人逼着鲁道夫先生重新投产,这才发现这条生产线已经被偷梁换柱了。对不对?” 叶君远答道:“是的。所以我需要更详细的图片,各个不同方位拍摄的。而且我还需要几个助手,一个安全的五十平米以上的车间,必须的生产工具。至于如何偷龙转凤,也需要周站长策划。问个问题:我们在日伪内部有没有卧底?当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这个问题。” “有,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有关这个卧底的任何情况。请你谅解。老叶,你要求的这些都不难做到。可是还是那个问题:这些东西到了我们手里,如何运出上海?等到日本人发现整条生产线变成了西贝货,一定会全城搜捕。这不是藏起一个人,或者是不起眼的小东西,这是一条生产线啊。” 郭烜再一次开口:“据我所知:乔治爵士包下了客轮的一个船舱,要把查尔斯牧师在中国十多年来搜集的人文历史资料运走。我们可以利用这个船舱,达到我们的目的。乔治爵士协助影佐祯昭和李士群诱捕了我,他们一定会放下对爵士父子的戒心。我们成功的机会很大。” 周成斌看了看自说自话的郭烜,不愿意和他争论。脾气很好的叶君远问道:“那你准备如何脱身?如果用你的性命换这条生产线,岂不是陷周站长于不义?知道了真相,戴老板能放过我们吗?” 郭烜问道:“如果我落入影佐祯昭和李士群手中,并且答应和他们合作,他们会杀了我吗?” 周成斌:“他们当然不会。别的人不用说了,即使是最痛恨你的小野平一郎,这个人也不是义气用事的平庸之辈。他痛恨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敌人。只要你答应和他们沆瀣一气,摇身一变就是他们的贵宾。别忘了你不是一般的行动人员。军统的电讯系统将会因为你的叛变而崩溃,最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元气。而且对军统的士气,对军统与美国人的合作,也必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影佐祯昭等人不会杀了你——但是我会!” 郭烜还想说点什么,周成斌严肃的正告他:“你这个荒唐已极的想法以后不准再提了。这是命令。老叶,你需要的照片我会在明天这个时间派人交给你。那个人会领你去车间,我先给你安排三名助手,你看够用吗?”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虚惊 五月十六日上午,奉周成斌的命令,杨君带着叶君远来到意诚商贸公司的秘密库房。五月十二日76号借调给小野平一郎的五十个人去了“特种经济工作处”,赵敬东把手头的工作暂时移交给小兄弟张小丹,带着奉李士群密令安插在里面的五个人,一同接受为期四周的封闭式培训。周成斌就把叶君远需要的车间设在了这里。让杨君带着刘林和翟言民,三个人给叶君远打下手。得知这里居然是76号特务头子李士群控制的商贸公司的仓库,叶君远吃了一惊:这里安全吗?周成斌的胆子也太大了。随即转念一想,周成斌一想胆大心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杨君带着叶君远四处看了看,问道:“您看还需要什么?” 叶君远花了两个小时,边想边写,拉了一张很长的单子,说道:“除了你这里现有的,这是我需要的工具和原材料,你们三个人分头购置。一定要多跑几个地方,分批购买。” 杨君接过来一看,锯子、刨子等各种工具、石膏、胶泥、各种颜色染料、、玻璃、铁器、木头、塑胶、各种纸张……琳琅满目。叶君远在每一项物品后面都标注了规格、具体要求等。他答道:“我知道了,一定在明天上午之前购置齐备。刘林,周站长特意交代你最好少露面。我和民子去买这些东西就行了。你在这里帮着叶先生做前期的准备工作吧。” 杨君和翟言民去采购物品,叶君远交代刘林:“你检查一下所有的工具,看有没有不能正常使用的。等他们回来了我们一起动手工作。” 下午五点半,李士群叫来刘泽之:“泽之,备车,陪我去一趟南京。路上顺便去赵敬东的仓库,拿出两套十八世纪的银餐具,再找几幅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刘泽之心里一沉,怎么办?周成斌利用仓库做车间,让叶君远等人伪造生产线。现在闯过去,叶君远等人不知就里,没准就会发生火并。他笑道:“是。从这里去仓库并不是很顺路。既然还要去取东西,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主任,请您先用晚餐,我一个小时后就回来。再说您叮嘱过仓库的地址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当然,您的司机和侍卫都是自己人,不过……” 李士群无可无不可,答道:“也好,那你快去快回。” 刘泽之独自一人开车来到仓库,他不敢贸然进去,在大门外嗯响了车喇叭。正在仓库里忙碌的叶君远等人吓了一跳。杨君停下手里的活,几步走到窗边,向外一看,脱口而出:“是76号的刘泽之的车,他怎么来了?” 只听“哎呦”一声,正在锯一块木板刘林一失手,左手被锯子划了一道一寸多长的深口,血哗的一下流了下来。叶君远没说话,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手帕。 杨君冷静了一下,说道:“大家不要慌,我出去应付。” 刘泽之打开车门,走下车,皱着眉头对迎上前来的杨君说道:“里面有人?怎么灯火通明的?赵经理没有告诉过你这里不准让外人来吗?” 杨君答道:“说过的。不过上海的雨季来了,我看着房顶有几处好像要漏雨,所以找了两个人过来修修。您来这里有事?” 刘泽之看了看房顶,说道:“你白天干什么去啦?天就要黑了,修什么房顶?别再出了什么事。得了,我也懒得操心。这里是我写的一个单据,你把这上面列出来的东西给我提出来,装上车。等老赵回来,你把单据给他就行了。” 杨君赶紧点头答应:“好,交给我吧,刘秘书稍等。” 仓库里叶君远等人持枪在手,分别隐蔽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全神贯注的戒备着。杨君手脚麻利的找出刘泽之单据上列出的东西,抱了出去。刘泽之已经提前打开了汽车后备箱,杨君放好东西,问道:“刘秘书,您还有什么吩咐?” “天黑了,有什么活今天都别干了。我走了。” 看着汽车离去,窗口的叶君远松了一口气,收起了手枪。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问杨君:“这个人是谁?他经常来这里吗?” 杨君答道:“他是李士群的秘书,叫刘泽之,不常来。这里除了我,只有赵敬东和这个刘泽之知道。” 李士群的秘书?这么说也是76号的职业特工了?刚才杨君和刘泽之的对话叶君远听了个大概,事出突然,杨君的应对并不算高明。叶君远忧心忡忡,周成斌把自己伪造生产线的车间设在这里,真的安全吗?他又问道:“刘泽之有时候会不找招呼来这里的事情,周站长知道吗?” 杨君答道:“我向他汇报过。” 叶君远又问道:“这个刘泽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不太了解,我只见过他不多的几面,话说的更少。只知道这个人是李士群的亲信。意城商贸公司明着的经理是赵敬东,实则很多事情赵敬东也要听这个人的。” 这是当然的,身边的秘书,怎么可能不是亲信。能被李士群选中当自己的秘书,想来也不是善于之辈。刘泽之发现了什么吗?他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 虽然疑虑重重,叶君远却只能相信周成斌的判断,不会出现如此大的失误。既然周成斌把车间设在这里,就是有把握确定这里是安全的。他说道:“大家继续工作吧。刘林,你的手受伤了,先别干了,到门口看着点。再有什么突发情况,提前报个信。” 第二天傍晚,被周成斌安排做了环卫工人的翟岩民蹬着一辆三轮垃圾车,运走了叶君远伪造的生产线的一部分配件。当天晚上,陈劲松带着两名上海站的行动人员由污水管道潜入犹太人鲁道夫先生的车间,用这些西贝货换走了生产线的同一部位。 此后的几天,同样的行动每天都在持续。刘泽之一直没有再露面。叶君远也不敢大意,还是每天安排人在仓库门口把风。 三天后的五月十九日,郭烜来到普济寺找到周成斌:“成斌,你看看这些《申报》,乔治爵士的这则寻人启事一连刊登了四天了。你听我说:我听你的,放弃冒险。但是,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影佐祯昭得不到他想要的,乔治爵士一行人也许会无法离开中国。” 周成斌对乔治爵士这样的欧美上层人物素乏好感:“那是他们的事。中国蒙难,我们自顾不暇。欧美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们不也是坐山观虎斗,任由中国人孤军奋战吗?那些国联的外交官们口头上谴责又谴责,实则做过什么?” “你也不能这么说,自从德国以闪电战占领了大半个欧洲,他们不也奋起反抗……” “那是因为战火烧到了他们脚下,英法是自食其果!到了现在,美国不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对我们的支援,即使不能说是杯水车薪,也太有限了!我看总有一天,这些美国佬也会自食其果,等日本人对他们下了手,他们就知道什么叫一损俱损,什么叫同舟共济,什么叫……算了,英格尔斯父子只能自求多福。郭烜,我不管是临时的还是长期的,现在你是上海站的副站长,我以你直属长官的身份再一次告诫你: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自行其是!别忘了你是一个现役军人,服从命令是你的天职。” 郭烜难得的又有耐心又好说话:“我知道了。可是你能不能先听听我的计划?我保证不经过你的许可,什么事都不会做。” 周成斌知道郭烜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不会食言,他松了一口气,答道:“好吧,那你就说来听听。” 听完郭烜的计划,周成斌闭目思索,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回绝了:“不行,我不同意。虽然你这个计划有一定的可行性,但是还是有风险,乔治爵士不是我们的盟友,更不是我们的战友,我们没有义务因为他而冒险。这个计划必须无限期搁置。” 十九日下午,倪新从圣玛丽教堂回到76号想李士群汇报工作。“主任,这都过去四天了,郭烜没有露面,教堂附近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属下觉得郭烜应该是看穿了我们的预谋,不会上当。乔治爵士父子,以及他手里的密码破译技术,对军统上海站来说并没有这么大的价值,值得郭烜不顾一切的冒险。” 李士群点头答道:“你的话有道理,我事先也想到,所以有第二布的预案。倪新,你还记得当初周成斌为什么会大闹日军司令部吗?” “记得。起因是福田英夫教授被暗杀后,影佐祯昭将军盛怒之下决定一天杀一个嫌疑人,激怒了周成斌。” “不错。郭烜可以拒绝乔治爵士掌握的最新密码破译技术的诱惑,那么他能否抗拒良心的谴责,眼睁睁看着英格尔斯走向刑场哪?” 倪新一愣,说道:“可是乔治爵士是英国勋爵,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校的教官。英日两国毕竟没有兵戎相见,他这样的身份,我们投鼠忌器。” 李士群笑了笑说道:“倪新,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说的是英格尔斯,也就是查尔斯牧师,不是他的父亲。查尔斯在中国传教十余年,给他按一个罪名,太简单了。倪新,当初周成斌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那些嫌疑人冲冠一怒,现在我要试一试郭烜的底线:他会不会为了查尔斯牧师乱了方寸。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倪新心里很不舒服,想了想决定犯颜直谏:“主任,恕属下直言:如果我们策划得当,郭烜上当的机会不低于五成。但是……属下对这种做法很不以为然。这场战争中,属下认为我们是正义的一方。试问非正义的树木怎么能结出正义的果实?如果我们一再采用这种……并非光明正大的手段,对付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即使可以抓住郭烜,又有什么意义?从另外一种角度来说,我们未战先败。因为我们利用了郭烜和周成斌等人的恻隐之心……” “住口!”李士群怒道:“你的书呆子脾气又来了!我真后悔当年让你读书读得太多了!食古不化,不懂变通,如此冥顽不灵怎么能做一个合格的特工?下回要是再让我听见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就送你进提篮桥监狱,好好反省个三年两载的!”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得道多助 被软禁在圣玛丽教堂里的乔治爵士父子度日如年。乔治爵士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他希望郭烜能够看穿那则《寻人启事》是影佐祯昭和76号设下的陷阱,又不敢完全放下心来。万一郭烜因为想得到自己掌握的最新密码破译技术,铤而走险,被日本人诱捕,他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早知如此,在和郭烜见面的时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相授就好了。 五月十九日晚上,乔治爵士凭窗远眺,望着天边的夕阳,暗道又一天过去了,距离影佐祯昭答应放他们父子和教堂里的其他人离开上海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查尔斯走进房间说道:“父亲,晚餐准备好了,到餐厅用餐吧。” 日不落帝国的绅士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风度,乔治爵士整理好仪容,走进餐厅,倪新和山木龙三已经提前在餐桌边落座。这几天,这两个人经常不请自来的一同用餐。乔治爵士也无奈的接受了这二人“失礼”的举止。四人一桌用着简单的西式晚餐,谁也没有说话,餐厅里只闻刀叉偶尔的敲击声。 四人的胃口都不是很好,晚餐很快结束,查尔斯端来了咖啡。突然,两名便衣走了进来,附耳对倪新说了几句,倪新脸色一变,问道:“此事当真?不会有什么误会吧?那么,请田队长进来吧。” 乔治爵士冷冷的看着倪新,暗道:又在耍什么花样?倪新一笑,说道:“有个突发事件,76号破获了一个军统的外围组织,其中有两个教徒,他们招供说查尔斯牧师曾经协助军统转移过一名特工。李士群主任派田队长过来问一问,是否确有此事。” 乔治爵士看了看儿子,查尔斯牧师一脸的不明所以。田成羙走进餐厅,向乔治爵士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转头对查尔斯牧师说道:“一年前,也就是民国二十九年七月,有一个叫钱夙伟的人是在你的教堂里受洗的吧?后来这个人要逃离上海去重庆,也是你给他写的信,证明他是你教堂里的义工,请南京另外一名牧师协助他去的苏北,对不对?” 查尔斯牧师答道:“是有这么回事。在中国传播上帝的福音是教会给我的任务,也是我毕生的追求。为慕道友们施洗,是我的职责。在力所能力的范围里为教会里的兄弟姊妹提供帮助,这有什么不对吗?” 田成羙冷冷一笑:“如果你所谓的兄弟姊妹是遵纪守法的平民百姓,当然没有关系。可是这钱夙伟是什么人?他是军统的特工,是个血债累累的职业杀手!” 查尔斯牧师答道:“可是我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而且我认为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钱夙伟是中国古画的修复专家,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他怎么会是什么职业杀手?一年前市警署也来查问过这件事,我当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钱夙伟先生因为不愿意为山胁正隆将军修复在战争中掠夺来的中国古画,受到军警的迫害,不得已想逃离日占区。我认为他是个和战争无关的平民,有权利选择他自己的居住地。我为他提供证明,证明他是天主教徒,并不违法,也不违反我的信仰。” 乔治爵士心里很清楚这是欲加之罪,看样子郭烜不上当,影佐祯昭这个小人又出毒计。什么职业杀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也许儿子这一次很难逃过一劫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日本人的目标是郭烜,无非是想用儿子胁迫自己进一步合作,儿子可能会受一些苦,但是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田成羙笑道:“钱夙伟是什么人,你说了不算。查尔斯牧师,请跟我们去一趟76号吧。乔治爵士,对不起,职责所在,请您谅解。我保证只要查尔斯牧师说清楚了,很快就能回来。” 查尔斯牧师犹豫着,乔治爵士说道:“去吧,查尔斯,我相信你。到了那里说实话就行了。” 把查尔斯牧师押回76 号关押起来,田成羙等了一个晚上,乔治爵士没有任何动静。既没有去找影佐祯昭为儿子说项,也没有来76号探视。只好假戏真做,把查尔斯带到了刑讯室。查尔斯牧师把在教堂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田成羙摇了摇头,叹道:“查尔斯牧师,你一直在考验我的智商和耐心。你以为我的智商低到连你这样明显敷衍的假话都分辨不出吗?我也没有耐心和你废话。来人,替我开导开导这个自以为很聪明的上帝的羔羊。” 两名打手冲上来熟练地把查尔斯绑在了刑架上,田成羙点着了一根烟,深吸了两口,说道:“开始吧。” 一名打手从水桶里拎起一根四尺多长的钢鞭,刷的一下抽在查尔斯牧师身上,查尔斯牧师的衬衣顿时破了一道口子,身上出现了一道又长又肿的鞭痕。他忍不住叫出声来。打手毫不容情,连续抽打了二三十鞭。查尔斯牧师浑身布满了鞭痕,血水侵透了他身上那件已经褴褛不堪的衬衣。 听了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叹道:“这个老乔治,也是个铁石心肠。这样吧,你就说影佐将军得知了情况,严厉的训斥了你,命令你先把查尔斯牧师放回教堂。等证据进一步落实后再做处置。” 浑身是伤的查尔斯被送回了教堂,乔治爵士默默的为儿子清洗着伤口,一言不发。职责在身的倪新强笑着开口:“爵士,您不必动怒,影佐将军已经严厉训斥了田队长的擅作主张。并且命令: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得再来骚扰。” 乔治爵士哼了一声,他心知影佐祯昭话里有话:如果不进一步配合,那么所谓的“证据” 就会变得确凿起来。这个时候,他只能绝地反击了。乔治爵士安顿好儿子,不再理睬倪新和山木龙三等人,把自己关到房间里,坐在窗口发呆。 夜幕降临,毫无收获的倪新和山木龙三如坐针毡,倪新硬着头皮反客为主,来请乔治爵士用晚餐。乔治爵士开口说道:“倪先生,请你给影佐祯昭将军打个电话,看他何时方便,我想见见他。” 倪新松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东方西方什么国家,概莫能外。这个倔老头子终于想通了。 接到汇报的影佐祯昭很快赶到圣玛丽教堂,他陪笑说道:“对不起啊,冗务缠身。一时没有交代清楚,这些人,就给你捅出篓子来了。查尔斯牧师没事吧?爵士,您这是怎么了?” 乔治爵士冷冷的打量着影佐祯昭,半日才开口说道:“影佐,你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配合,不管郭烜会不会上当,你都会放我们父子离开上海,对不对?” “是的。可是76号并不归影佐管辖……爵士息怒。我保证您和其他人都可以如期离开,可是查尔斯牵扯到了一桩大案里,恐怕……我尽力试一试吧。来人,倪秘书,看看李士群主任有没有时间,请他来这里见我。” “不必了。影佐,中国人有句古话: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答应再帮你一个忙,如果郭烜还是不上当,那我就实在是爱莫能助了。那个时候,你就是把查尔斯杀了,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乔治爵士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是他刚写的一首莎士比亚的诗,他说道:“这首诗做了一些改动。以前在英国的时候,我和郭烜曾研究过用莎士比亚的诗作为密码传递情报。我想只要他看到,一定能明白是我在找他。” 影佐祯昭如获至宝,仔细看了几遍,不得要领,想了想又问道:“影佐愚昧,没看出这其中的玄机。请您指教一二。” 乔治爵士冷笑嘲讽:“你在我面前已经失去了信誉。你当然看不明白,和郭烜相比,你这个学生差的太远。你也不需要明白,相信我,你就照办;不相信我,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 影佐祯昭干笑了几声,自我解嘲道:“影佐早就承认过:我是您最不成器的学生。那好吧,我马上命令他们把这首诗刊登在《申报》的显著位置上。”影佐祯昭并不怕老乔治会做什么手脚,得意门生再好,总亲不过独生爱子吧?影佐祯昭亲自为乔治爵士斟茶奉上,笑道:“我看还是把查尔斯送到医院治疗一下,您看可好?” 乔治爵士心知这是要把儿子扣为人质,他长叹了一声,答道:“好吧。”拿过一张白纸,写了两行字,说道:“这是我和郭烜约定的见面时间。” 五月二十一日下午,郭烜又一次来到普济寺面见周成斌。周成斌说道:“你不来我也正想去找你。八十六号传出情报:为了胁迫乔治爵士进一步合作,查尔斯牧师被76号刑讯。他还提供了一个信息:为了控制上海物资外流,日本人加强了对内河船运的检查。看来我们要转运的那条生产线只能通过海运了。” “我来见你也是为了这件事。你看看这份《申报》。这首莎士比亚的诗是乔治爵士写给我的密电。他答应不再顾及自身的安危,把他所知道的秘密倾囊所授。并为他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向我们道歉,说日本人就是强盗,对付这样不讲信誉、没有底线的强盗,是全体有良知的人类的职责。他还说如果我相信他的诚意,请派人和他联系。这是他约定的时间和地点,他还说这个地点他也告诉了影佐祯昭,建议我们见机行事。嘿嘿,我这个老师还是很了解我的,他知道我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办,才能既和他取得联系,又能保证自身安全。” 周成斌叹道:“他终于明白了,可惜太晚了。和强盗做交易,怎么能不吃亏?老郭,乔治爵士在英美军界很有影响力,如果他真的能看清楚日本法西斯的面目,回到英国后,在世界上替中国人说几句公道话,还是很有分量的。那么我们也应该向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再说如果我们能得到乔治爵士最新的密码破译技术,也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 “那你准备怎么办?” 周成斌拍了拍郭烜的肩膀,郑重说道:“我同意执行你的计划。但是我要提醒你一句:注意安全,郭烜,你这条命不是你一个人的,而是国家的。我们不惧牺牲,但是不能做无谓的牺牲。” !! 第一百四十三章 师生联手 五月二十三日凌晨五点,一名为圣玛丽教堂送牛奶的送奶工在教堂门口放下每天的四瓶牛奶后,并没有离去。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轻轻的敲响了教堂的门。一名工友打开门,那人摊开手掌,出示了一个上面东西。那名工友点点头,说道:“快请进来吧。爵士正在等您。” 教堂餐厅里,来人见到了乔治爵士,来人的英语虽不算太纯熟却足以应付日常对话。那人说道:“我是陈劲松,军统上海站郭烜的助手。这里有他给你的信物。请乔治爵士验看。” 一张白板纸上,是一个手绘的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的校徽。纸张的另外一面也是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这首诗里郭烜用密码向他言明将尽全力提供协助,保护他们父子离开上海。并请求帮助:有一批物质必须在月底转移出上海,有没有可以避开日本人耳目的渠道?乔治爵士看罢,确认是郭烜的笔迹无疑。划着了一根火柴,烧毁了白板纸。隔壁房间里监视的山木龙三一愣,想冲出来制止,已经晚了。在一旁负责监听的倪新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稍安勿躁。 乔治爵士问道:“郭烜他自己为什么没有来?” 陈劲松笑道:“爵士您是知道的上海在日本人的手里,郭站长是他们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为了安全,郭站长派我来和您见面,有什么话和我说是一样的。” 乔治爵士佯装楞了一下,冷笑道:“难道郭烜不相信我这个老师,大英帝国的勋爵吗?他以为我会出卖他?” “爵士您言重了,这怎么可能?如果不信任您,郭站长也不会派我来。只是身处险境,不能不格外慎重。请爵士您见谅。” 监听的倪新和山木龙三均想为了儿子的安危,老乔治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和郭烜周旋,只是不知道郭烜会不会上当。只听乔治爵士冷笑道:“影佐祯昭胁迫我,郭烜不信任我,一个是这样,一个又是这样,我的学生这都是怎么了?唉,实在是让人失望啊。我的确是有心和郭烜切磋一下密码翻译方面的心得,既然如此,暂且作罢。” 陈劲松陪笑道:“爵士息怒。临行时郭站长交代如果您一定要见到他本人,他会提前做好万无一失的安排,在保证彼此安全的情况之下,再见面。郭先生说等他安排好了,会通过《申报》的寻人启事栏向您发出信息。请您体谅他的难处。” 乔治爵士想了又想,终于无奈的点头答道:“好吧,我等着他。” 陈劲松起身告辞:“爵士,您多保重,后会有期。” 乔治爵士犹豫了一下,深入骨髓的学识修养还是让他礼节性的握住了陈劲松伸出的手。 隔壁房间的倪新和山木龙三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默契,决定放陈劲松离开,并且不派人跟踪,以免打草惊蛇。 陈劲松的身手、电讯技术、情报分析能能力平平,却是军统首屈一指的追踪和反跟踪高手。他不敢大意,蹬着送牛奶的三轮车溜达了几条街道,又弃车步行,走过两条弄堂,在一个弄堂拐弯处换穿了一身衣裳,确信没有人跟踪。看来周成斌的判断是对的:为了钓出郭烜这条大鱼,76号暂时不会对前去和乔治爵士联系的人下手。他还是不敢直接去找郭烜,而是通过死信箱把从乔治爵士那里拿到的情报传递了出去。 郭烜拿起临分别时乔治爵士塞在陈劲松手里的一张很窄的纸条,纸条已经被汗浸透,字迹略微有些模糊。唉,也不知道这张字条乔治爵士是如何背着76号的耳目写出的,又在手里攥了多久,才找到合适的机会交给了陈劲松。 郭烜仔细浏览了几遍,纸条上是用密电码写出的便条。乔治爵士说他需要的东西——《光密的编程与破译》藏在圣玛丽教堂地下储藏室靠近门边的一块地板下面。并说自己想利用媒体脱身,问郭烜能否提供帮助。 五月二十三日下午,郭烜来到普济寺向周成斌回报了情况,周成斌答道:“太好了,事不宜迟,我马上派人去取乔治爵士的亲笔信。” “你准备派谁去取乔治爵士的亲笔信?” 周成斌答道:“谁去取这封信……信在圣玛丽教堂的地下室里,那里76号重兵把守,又事涉乔治爵士父子的安全……只能派八十六号去。” 郭烜提醒道:“八十六号的地位之重要,我不说你也知道。最近他频频传出情报,你又多次给他布置任务。别忘了一个常识:作为一个卧底,有行动,就有暴露的危险。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唉,你说的很对,是我大意了。神针牺牲,目前上海南京的日伪特务机关,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内线。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周成斌笑了一下:“即使完成转运任务,我还得进息烽集中营。等完成此次任务,我会注意尽可能让八十六号保持静默,从而保护他的安全。” 郭烜也忍不住苦笑:“咱们两个是息烽集中营里的难兄难弟。好了,闲话少说。成斌,你准备如何为乔治父子平安离开上海提供帮助?” 周成斌答道:“我是这么设计的,你看行不行……我给你调派一个行动小组配合你。” 听完周成斌的计划,郭烜叹道:“应该可行……但愿影佐祯昭没有完全丧尽天良。” 周成斌也有些担心,自我安慰道:“应该不会吧?乔治爵士履行了他的诺言,钓出了你。抓不住你是日本人和76号无能,总不至于迁怒爵士父子吧?说到底英日两国还没有兵戎相见。不至于完全不顾及外交影响吧?那个利用媒体的计划,容我想一想再答复你。” “但愿如此。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和八十六号联系,命令他取回乔治爵士的信件。我去联络你调派给我指挥的行动小组,商量行动细节。” 送走陈劲松后,乔治爵士决定尽自己的能力帮助郭烜。停泊在黄浦江的英舰威尔士亲王号五月二十七日启程前往香港。舰长亨利先生是他的至交,而且此人对中国遭受侵略颇为同情,对日本军国主义深恶痛绝。乔治爵士决定给他写一份亲笔信,请求他的协助。这封信会和藏在储藏室里准备交给郭烜的那本绝密教材放到一起。但是如何才能避过76号的耳目写这封信哪?自从他突然出手烧毁了郭烜派人送来的用密码编写的便条。那个姓倪的秘书基本上寸步不离。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这封信必须在郭烜出手取走书籍之前写好,一起放到地下室。 思来想去,只能寄希望与师生之间的默契了。乔治爵士要了一杯牛奶,喝了一半,对倪新说道:“我想休息一会。” 倪新只好笑笑答道:“好吧,那我就不陪您了。” 一个小时候,乔治爵士的卧室有了动静,一直在外间静静坐等的倪信带着两名属下过来说道:“爵士,休息的还好吗?长日寂寞,我们几个陪你打桥牌吧。” 乔治爵士回绝了:“不必了,我要给影佐写点东西,趁着这个时候没事,写完了也就了解了一桩心事。” 倪新心中一喜,难道这个倔强的英国老头子终于想通了?他笑道:“爵士您忙吧。” 乔治爵士坐在桌边埋头写东西,借着送茶送水的机会,倪新先后两次进去窥视。精通英文的他很欣喜的看到乔治爵士写的正是有关密码破译方面的文件。 几个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倪新殷勤的送进去一盏台灯,说道:“这里光线不太好……” “不必了,我已经写完了。”乔治爵士整理了一下书桌,把十来张写好的文件装订起来:“你马上送给影佐祯昭。我也只能做这些了,但愿他信守承诺。” 倪新没有正面回答,笑道:“谢谢爵士。我这就去办。” “倪秘书,我有个不情之请,想在教堂里面四处走走,请你不要派人跟着,好吗?你放心,未经许可,我不会离开教堂一步。如果你做不了主,我可以致电影佐祯昭,请他当面交待你们。” 乔治爵士如此直接了当,倪新很不好意思,笑着解释:“爵士言重了,您也误会了,您一直是自由的。是在下仰慕爵士的人品风范,有意多加亲近。打扰您了。” 倪新找到山木龙三,说道:“老乔治给影佐将军写了些东西,必须马上送交将军。还有,刚才老乔治直接表达了对我们监视他一举一动他的不满。我想监视措施不妨变通一下。” 山木龙三答道:“刚才正好是我自己在监听,老乔治的话我听见了。你的建议是对的。我们还指望他钓出郭烜,现在不能翻脸。再说他肯主动写出这些东西,说明他还是很识时务的。我不懂英语,你走了我和乔治父子无法直接沟通,影佐将军那里我去吧。”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变起不测(上) 接到周成斌派徐建雪转来的命令,刘泽之正在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名正言顺的去圣玛丽教堂。李士群把他叫进了办公室:“泽之,一会有个莫小姐来找倪新。你去圣玛丽教堂把他换回来。暂时替代他的位置,和山木龙三配合监视乔治爵士父子,估计要到……明天上午吧。” 刘泽之一愣:“莫小姐……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普济寺里夫人介绍给……主任,您对倪新可谓是关怀备至。属下……” “废话少说,快去吧。” 刘泽之前往圣玛丽教堂,途中,突然想起曾在倪新外套的内兜里看见的那张照片,上面的那个和服女人是谁了,原来那个女人是曾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野平一郎的女儿小野鹤子。这么说倪新和小野鹤子……难怪小野平一郎对倪新总是格外的信任倚重。可是这个李士群的太太介绍的莫小姐,又是怎么回事?这么说起来,倪新和小野鹤子的关系,是瞒着李士群夫妇的?难道说倪新是日本人安插在李士群身边的一颗钉子?看着不太像啊。 李士群亲自命令自己换回倪新,就为了让倪新和这个莫小姐相处?这不符合李士群的性格啊。这里面有什么阴谋吗?这个阴谋是针对自己的吗?不应该是。那么是为什么哪? 来到圣玛丽教堂,一见面,倪新问道:“你怎么来了?有事找我?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是主任让我来换你回去的。说是什么莫小姐来了,让你回去陪伴佳人。明天上午再回来继续执行任务。主任对你,可够偏心的。你说我哪点不如你?人比人,气死人。” 倪新微微楞了一下:“莫小姐?我知道了。泽之,辛苦你一下。那我先走了。正好山木君回来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山木君吧。山木君,主任临时有事命令我回76号一趟,明天上午回来。这里暂时由刘秘书代替我的位置。” “你去吧。” 刘泽之叫住倪新说道:“等会,回去后你让我弟弟刘无给我送点洗漱用品过来。我还以为你们这里什么都有那。” 山木龙三也说道:“也给我带几件换洗衣服。” 倪新答应着换好衣服:“我知道了,车我先开走,一会让刘无再开回来。”说完,急匆匆的离开了圣玛丽教堂。 刘泽之对山木龙三说道:“这个倪新,忙着去陪佳人,火烧火燎的。既然来了,就要干活,我先熟悉一下情况吧。” 山木龙三说道:“我先向你介绍一下:不包括你我在内,圣玛丽教堂里咱们的人一共有四十个,行动人员分为三班,每班十二人,全部是暗哨。还有四个是电讯技术人员,负责监听。”山木龙三拿过一张白纸,画了一张哨位示意简图:“你看看,记住了吗?” 刘泽之看了看说道:“先别烧毁,我巡视一圈,记住位置后,交还给你,你再销毁也不迟。” 刘泽之先在外面转了一圈,大门口便衣特工有的伪装成修鞋的,有的化妆成车夫。回到教堂,对这山木龙三画的那张示意图,检查着教堂里哨位。暗暗感叹整个圣玛丽教堂成了一座堡垒,安保措施滴水不漏。转到地下室,看四周无人,从杂物储藏间的地板下面取出了乔治爵士事先放在那里的一个大信封。信封的重量和体积超过了他的预想,又放了回去。计算了一下时间,刘无应该很快就到了。他走到楼梯口,留心倾听,果然没过一会,传来汽车停泊的声音。 刘泽之走出地下室,来到院子里,朝刘无招招手,刘无手里拿着两个布袋,小跑着过来,山木龙三也跟了过来。刘泽之接过布袋,看了看,教训道:“你岁数也不小了,还是这么糊涂。这又不是出门度假,那用的了这么多东西?我在这里就待一天。”他从袋子里检出牙刷牙膏和一瓶胃药,说道:“其他的你带回去吧。” 山木龙三心道这个刘泽之,在弟弟面前一本正经。接过刘无给他带的换洗衣服,没好说什么,独自走开。刘无想了想追了过来,边追边说:“刘秘书,你把茶杯和茶叶留下来。好不好?其他的我带回去。” “那好吧,你替我放到地下室里我们临时用来休息的地方……什么?你找不到?笨死你!算了,跟我来。”过了一会,刘无走出教堂,和院子里的山木龙三打着招呼:“山木组长,如果你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倪秘书说让我把车留给你们,车钥匙在刘秘书那里。” 五月二十四日上午,周成斌拿到徐建雪送来的乔治爵士的亲笔信,还有一个文件袋。他约见郭烜。郭烜打开一看:《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字里行间全是手写的批注、补充、修改等,一看就知道是乔治爵士随身带着用于研究的绝密文件。最后一页还密密麻麻的写着破译的心得和常见问题。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周成斌提醒他:“别看了,先交给我收藏起来,等转运生产线的时候一起送回重庆,你再慢慢研究也不迟。一同送来的还有四张白纸。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乔治爵士当然不会心血来潮,无缘无故的送来几张白纸。郭烜笑道:“成斌,你在考我有没有一个合格特工的基本常识;乔治爵士也在考我,看我和他之间有没有默契。我看看——这应该是用牛奶写的密信。用火烤一烤字迹就出来了。” 果然,用火一烤,白纸上显示出了棕色字迹。郭烜看完,叹道:“我这个老师,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他从陈劲松那里看到我抄给他的十四行诗,破译出其中暗含的内容,得知我们需要帮助,给威尔士亲王号军舰的亨利舰长写了封信。因为是密信,不能直接交给亨利舰长,为了取信于亨利舰长,信中还提到了许多只有他和亨利舰长知道的往事和秘密。我这就把信誊写下来。成斌,亨利舰长那里,你看谁去合适?乔治爵士为了防范影佐祯昭,还提出了一个利用媒体的设想。” 周成斌也很高兴:“我想还是你去合适。如果能通过威尔士亲王号军舰转运生产线,那可真是办了我们的大忙。老郭,我有个想法:电告毛先生,请他命令军统桂林站,在香港附近的公海里接收这条生产线。。至于乔治爵士利用媒体保护自己的计划……媒体那些记者有可能成事也有可能败事,消息提前泄露,我们就没有了周旋的余地。我建议最后一刻再启动” “好主意。这条生产线体积、重量都太大,即使运出了上海,一路上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运输都很困难。如果从香港附近的海域运往桂林,从桂林转运重庆,事半功倍。可是威尔士亲王号军舰二十七日离开上海,今天是二十四号了,来得及吗?” 周成斌仔细想了想叶君远那里的进展,答道:“时间很紧但是还来得及。我们分头行事,我去找叶君远,你去找亨利舰长。” 二十四日,倪信一直没有回到圣玛丽教堂,刘泽之对山木龙三说道:“这个倪信,怎么回事?昨天明明说好我就替他一天。难道陪佳人忘了时间?不会如此不靠谱吧?” “不会。倪桑不是以私害公,没有责任心的人。我想他有事一时走不开吧。田队长来了——” 田成羙说道:“奉李主任的命令,我来换你。泽之,你回去吧。” 刘泽之笑道:“怎么总换人?倪新为什么不来?我不问了,也好,这里待着什么都不方便。谁来替我都行。我先走了。” 回到76号,倪新一直在等他:“泽之,来我办公室。” 二人来到情报处处长办公室,倪新开门见山:“有件很棘手的事情。莫艳琳,就是那个莫小姐。这个女的是夫人一个闺中密友在香港时认识的一个银行家的小姐。以出售祖屋处理祖产的名义来了上海,辗转结识了夫人。夫人把她介绍给了我。我接触了两次,发现不太对劲。向主任作了汇报。主任命令我先不动声色,继续来往。看能不能钓上一条大鱼。” 刘泽之很感兴趣的问道:“原来是这样。美人计,好啊,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我身上?我说,你们都到了什么程度了?有没有真个?说来听听。” 一脑门官司的倪新无奈的答道:“你正经一点行不行?这几天我觉得她要动手了,所以主任把我叫回来和她周旋。谁知道没等我们动手,她的同伴暴露,被日军司令部特工机关影佐祯昭将军的部下抓获了。” 刘泽之还不以为然:“哪又怎么了?哎,这个莫艳琳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听我说完。这条线肯定是重庆的,但是具体是军统的,还是中统的,目前还不清楚。他们的目标据我初步估计就是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现在的问题是司令部里抓的人有人招供了,供出了莫艳琳,也供出了我。而且……还有夫人。主任命令我们马上提审,一定要撬开莫艳琳的嘴。把夫人……” 话说到这里,倪新顿住不再说下去。刘泽之明白了。如果不能撇清叶吉卿和倪新的责任,政敌怎么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利用这个机会打击李士群?官场倾轧,你死我活。其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中日搏杀。办理这样的事情,只能用自己身边的人。第一人选当然是倪新。可是现在倪新本人处在漩涡之中,自己就成了最佳人选。 莫艳琳这条线应该不是军统的,否则自己不可能一无所知。但是中统的特工也是中国人,自己的战友。现在该怎么办?虽然不知道倪新的怀疑从何而来,但是可能就是实情。芒刺计划抓捕了南极星田中胜荣,却因为无法让这个死硬的日本人开口招供,也没有办法继续追查,破获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军统一再失手。中统接受这个任务,也在情理之中。 刘泽之突然想明白另一个问题:李士群怀疑田中胜荣酷刑之下,背叛了日本,和军统合作。田中胜荣却无法以重庆的日本谍报网没有被破获,为自己的清白辩护。由此可见南极星田中胜荣应该和整个谍报网互不统属。如果想要彻底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要另辟蹊径才行。也许中统也是搞清楚了这一点,才派遣特工来上海,直接从日军司令部的特务机关下手。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情报,得知倪新虽然是76号的人,却知道一些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的秘密,这才双管齐下,接近倪新。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变起不测(下) 没等刘泽之想出对策,倪新说道:“你先去见见主任吧,不能再耽搁了,审讯必须马上开始。如果等到影佐将军先找我们,让我们给他一个解释,就被动了。” 来到李士群办公室外间的秘书室,只听里间传来李士群的声音:“……好了,你别生气了……我并不是责怪你,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是我态度太急躁了……没事,你放心吧,我会办妥的。好的,有什么新情况我会马上告诉你……” 刘泽之悄悄笑了一下,低声对倪新说道:“主任真是个好丈夫。等我换件衣服——你和我一起进去吗?”倪新点了点头。 刘泽之换好衣裳,敲了敲门:“主任,我是刘泽之。” “进来——基本情况倪新给你说了吗?” 刘泽之深知李士群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叶吉卿的责任撇干净,其次就是保护倪新不受池鱼之殃。从而不授政敌与把柄。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减少己方损失。他答道:“大致情况倪新告诉我了,请主任放心。清者自清,这件事和夫人完全没有关系,夫人是个菩萨一样的好人,善良、直率、心肠软。您又位高权重,宵小之辈想打您的注意,很多人都妄想从夫人那里入手。不管这个姓莫的是何方神圣,他们想破获大日本帝国在重庆谍报网的计划肯定是破产了。所以属下认为能审出其他有价值的情报最好,审不出来也没有什么。但是一定要让她招供他们利用夫人的善良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险恶用心。并且要把倪新发现事情有异,将计就计,以身犯险的计谋说清楚。” 这番话很对李士群的胃口,他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我已经命令浅野一健协助审讯。这就开始吧。倪新,你陪我到监听室。” 李士群让浅野一健这个日本人参与审讯,为的当然是向影佐祯昭表示审讯的力度和公正,并没有因为事涉自己的太太和秘书而有所偏私。好在浅野一健这个人是个赳赳武夫,蛮力有余智谋不足,和心机深沉、机敏干练的山木龙三不可同日而语。对付他,刘泽之还是有一定胜算的。 刑讯室里,刘泽之命令打手:“把人犯带上来。” 由于之前只进行过两次讯问,并没有动刑,神情疲惫、容颜憔悴的莫艳琳衣着还算整齐。刘泽之示意她坐在主审对面一张固定在地面上的铁质凳子上。问道:“姓名。” “……” “你的真实身份?” “……” “你来上海的目的?” “……” “你有哪些同伙?他们都在那里?” “……” 莫艳琳一言不发,刘泽之心道中统的这个特工看起来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但愿她能经受考验。他点着一根烟,冷笑道:“莫小姐,你一个弱质女流,我不愿意动粗,可是你也别逼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 “这间刑讯室里,我们曾经审讯过军统上海站的很多人,李立、段文涛、阮波……这些大男人没有一个能保持沉默,没有一个最后不是屈服于酷刑之下。你觉得你可以例外吗?” “……” 刘泽之和浅野一健对视了一眼,低声问道:“用刑吧?” 浅野一健答道:“你做主吧。” “来人!问了这么长时间,这位小姐想必口渴了,给她灌点辣椒水,解解渴!”灌辣椒水是酷刑中比较温和的一种。 两名打手扑上前来,粗暴的倒拖着莫艳琳到了刑架边上,七手八脚的把她绑到刑架上。一名打手熟练的一手强行抬起她的下颌,一手掰开她的嘴。另外一名打手端起一碗辣椒水强灌了进去! 莫艳琳剧烈的咳嗽着,血沫夹杂着辣椒水喷溅而出。刘泽之起身走到刑架边上,俯身低头看着莫艳琳,冷笑道:“感觉怎么样?还想再试试吗?实话告诉你,76号有四十八种刑法,这是最温柔的一种。一个人,只要他是血肉之躯……” 莫艳琳狠狠的吐了刘泽之一脸血痰!怒骂道:“你这个汉奸!白披了这张人皮!” 打手赶紧递过来一条干净毛巾,刘泽之擦了把脸,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脸不要脸。好,我倒要看看,你能硬气到什么时候。来人,上老虎凳!” 打手们把莫艳琳绑到了老虎凳上,刘泽之回到座位上,喝了两口茶。心里盘算着只要莫艳琳能熬过老虎凳这一关,自己就向李士群建议:继续用刑,莫艳琳也未必会屈服,万一人犯死于酷刑,难免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再说时间也不允许了,不妨先把人关起来。莫艳琳不招供,固然不能完全撇清叶吉卿和倪新的责任,但是也不能落实这二者的责任。 从日军司令部已经抓捕了其他人,并且得到了口供,却迟迟没有来找76号,也没有采取行动扩大战果,这一情况来看。中统的这条线应该是以莫艳琳为主,其他人都是配合她行动的,不会掌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只要能暂时把莫艳琳关入76号牢房,争取到一天的时间,自己就可以直接向重庆发报,搞清楚莫艳琳到底是什么人?从而有机会决定下一步怎么办。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刘泽之的思绪。打手们已经在莫艳琳腿下垫到了两块青砖,莫艳琳满头都是豆大的冷汗。打手们看了一眼刘泽之,刘泽之示意继续用刑。 第三块青砖被狠狠的塞进莫艳琳的腿下!只听“咔嚓”一声,莫艳琳痛苦的惨叫着!她的腿骨折了!刘泽之站起身来,走到老虎凳边观察着。浅野一健也跟在后面走了过来。他正想开口和浅野一健商量暂缓用刑,向李士群汇报。莫艳琳止不住颤抖的呻吟着,说出了一句话:“我……想见一见……倪新……” 刘泽之心里一寒,想见一见倪新?莫艳琳什么意思?作为一个特工,莫艳琳利用感情做幌子接近倪新,倪新反过来虚以委蛇,将计就计,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这个时候提出想见一见倪新,她想干什么?倪新就在隔壁的监听室里,现在这个时候,只要倪新也愿意和莫艳琳见面,或者说李士群认可他们会面,刘泽之没有任何办法阻拦。 监听室里,倪新看了一眼李士群,没敢说话,静待指示。李士群想了一下,低声交代了两句,倪新点了点头,答道:“属下明白。请主任放心。” 来到刑讯室,倪新故作精神萎靡,嗫喏着低声恳求:“求你让我和她说几句话。” 刘泽之哼了一声,勉为其难的走回座位,静观其变。倪新走到老虎凳旁,长叹了一声,温颜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事情会到了这种地步……他们下手也忒……”他转头对几名打手说道:“先把人放下来。” 76号的打手也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如何不明白?佯装不敢照办,回头看着刘泽之。倪新语带恳求:“刘秘书,请你……” 刘泽之抽了两口烟,冷笑了一声,很不情愿的摆了摆手,示意打手照办。打手取出青砖,解开莫艳琳, 倪新四处看了看,似乎是想找一个比较舒适的地方安顿左腿骨折了的莫艳琳,又无计可施,不敢再和“凶神恶煞、不通情理”的刘泽之商量。他低声叹道:“艳琳,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可是你也知道,我做不了主,除非你愿意……我才有说话的余地……你可能还不知道,因为你,我也很快会被停职审查,可是我并不后悔。我有一种感觉:你对我……我们之间……虽然是对手,可是并不是完全没有一点真感情……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我们应该是很般配……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作为一个特工,莫艳琳如何不知倪新这番话全是矫饰的违心之语,可是即将溺毙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挣扎。她无力的说道:“你们已经抓住了其他的人,他们也招供了,我们的计划就是通过日军司令部或者你,搞清楚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从而破获它。我没有你们需要的东西了。求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好不好?” 倪新“痛苦”的摇头道:“艳琳,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真的做不了主。我心里一万个不忍,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不了解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能让我重新选择,我宁愿和你远走天涯……可惜一切都晚了……” 莫艳琳想了又想,说道:“我承认是我利用了李太太叶吉卿,也利用了你,你们是被我蒙蔽了,和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求你了,别再用刑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倪新思忖良久,回头对刘泽之“低声下气”的说道:“刘秘书……我……能不能先让医生来处理一下……我的意思是……” 没等刘泽之有所表示,浅野一健重重的把手中的茶杯墩在桌子上,哼了一声,疾言厉色的答道:“倪新,你想干什么?!你真的想破罐子破摔,和这个女的同流合污吗?我警告你:不要一意孤行,自做孽不可活!” 倪新脸色一变,不敢再说话。刘泽之开口说道:“倪新,你出去吧。来人,继续用刑!这一次让这位漂亮的小姐尝一尝竹签子刺穿十指是什么滋味!” 倪新不敢阻拦,也不“忍心”出去,一名打手上前重重一把推开他,另外两名打手把莫艳琳重新绑上刑架,右手固定在一块铁板上,拿过一根长长的竹签子,狠狠的扎进了莫艳琳的食指!莫艳琳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刘泽之命令打手:“泼醒她!” 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兜头泼下,莫艳琳慢慢地找回了意识,她痛苦的呻吟道:“你们……杀了我吧……” “莫小姐,这还只是一根手指,俗话说的好:十指连心。你想继续尝试下去吗?” 倪新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了,冲到刘泽之面前,大声说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想干什么?别再用刑了!我求你了!” “来人,把倪新轰出去,关进牢房,听候处置!继续用刑!十根手指刺穿之后,还有十根脚趾,慢慢来,不着急……” 终于,莫艳琳崩溃了,她痛苦地说道:“我说……我知道军统的一个秘密行动……”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作茧自缚 刘泽之心往下沉,莫艳琳是军统的吗?不可能啊,于情于理,重庆派人对76号进行渗透,都不可能不事先通知他。这样很可能会导致自相残杀的悲剧。没有时间深想。他问道:“你的身份?” “重庆中统特工。奉命来上海向日军司令部和76号进行渗透。”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莫艳琳不是军统的。那么她又是如何得知军统有一个秘密行动的哪?他又问道:“你们的具体任务。” “设法取得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的情报,破获这个情报网。枣宜会战中国方面因为这个谍报网损失惨重,最高军事当局必欲除掉这个谍报网。而军统一再失手,一年多以来没有进展。又因为其中涉及到军统内部也许会有内奸,所以中统奉命接受了这个任务。” 刘泽之继续问道:“你们在上海或者南京的军警特工机关有没有潜伏的内线?” “没有,最起码中统没有。众所周之,中统的主要任务不是对付日本人和南京汪伪政府的。而是针对重庆政府政府、党务机关。军队内部的情报工作和对付日伪集团,是军统的职责。” 莫艳琳一口一个汪伪、日伪集团,浅野一健听得很不舒服。看了一眼刘泽之,说道:“这个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泽之示意他不必计较这些文字上的不敬。继续问道:“那么你是如何得知军统有一个秘密行动的?”刘泽之知道再不涉及核心问题,李士群就会出面干涉提醒,甚至会让怀疑一切的李士群对自己起了疑心。76号成立快两年了,对李士群的心思,他了如指掌。 监听室里,关注这个关键性问题的李士群,看刘泽之一直在例行公事的提问,半日没有问到正题,正想命人到刑讯室提醒。没想到刘泽之正好问到了这个问题,不由得集中精力,仔细倾听。 莫艳琳犹豫了。倪新察言观色,赶紧说道:“刘秘书,如果莫小姐说出了你们感兴趣的情报,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别再折磨她了……我实在是……能不能先找个医生给她处理一下?” 刘泽之微微一笑,不阴不阳的说道:“好啊,那就要看莫小姐的态度了,是否有合作的诚意。医生?先等一等吧,也不急在这一会。” 莫艳琳终于开口:“我们这个行动小组本来接受的是另外一个任务:从上海转运出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因为在美国洽购这条生产线的是中统的人。而且……军统前一时期被日本鬼子和汪伪集团的伪军汉奸联手围剿,上海站全面瘫痪。而转运这条生产线的时间又很急……所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任务临时取消了。我听到一点风声:说还是由军统执行。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而我们转而执行现在这个任务。” 刘泽之脑子里嗡的一声,心知不好,表面上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莫艳琳这番话的分量,浅野一健也觉得只是一个很平常的线索。倪新一愣,想说点什么,碍于一直伪装成毫无权柄、被排挤打压,心怀同情却又无能为力这样的角色,一时很难措词直言提醒两名“大权在握”的主审官。刘泽之继续问道:“你们这个行动组谁是组长?都有哪些成员……” 监听室里的李士群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这个刘泽之,还有浅野一健,还是能力有限,难以独当一面!他来到刑讯室直接推门而入,刘泽之和浅野一健赶紧站了起来:“主任。” 李士群直接坐在主审的位置上,问道:“你们接受转运生产线的任务后,原定何时出发?” “四月初。” “上峰给了你们多长的时间完成任务?” “上峰要求必须在六月五日前完成转运任务。” 李士群命令道:“来人,把这位小姐送进医务室关押起来,让彭军医给她处理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提审、不得接近。倪秘书,好好照顾莫小姐。其他的人跟我来。” 李士群一边向办公室走去,一边命令道:“浅野君,马上集合你手下宪兵队的所有人手,还有田队长行动队、山木君特务组剩余的行动人员,听候我的命令。泽之,把机要室的人给我叫来。还有,通知田队长,让他马上赶回来。圣玛丽教堂那里……你派行动队的段文涛组长过去协助山木君。” 刘泽之的心如同猛然被一把大锤子狠狠的击中了,他浑身无力,不知该如何应对。上海能有几条盘尼西林生产线?又有几条现在处于停产状态?一条一条查下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鲁道夫先生出售给军统的那条生产线。那条生产线已经被叶君远用伪造的西贝假货换掉了大半条,假的就是假的,那怕外形仿造的再逼真。现在是五月二十四日傍晚,如果不出意外,每天晚上陈劲松等人会去调换一次设备。很大的可能会被堵一个正着。而导致上海站面临如此险境的莫艳琳,是自己审讯的…… 陈劲松等人被捕,会不会牵连出叶君远所在的造假车间的败露?叶君远和郭烜一样,是军统最宝贵的专业人才,他落入76号手中,是多大的损失?郭烜现在也在上海执行转运任务,而陈劲松等人是知道这一情况的,万一再有人叛变,导致郭烜被捕,百死不足以赎其罪! 最让他伤脑筋的是那个车间设在只有他和赵敬东掌握的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赵敬东封闭培训四周,他怎么脱得了干系? 刚刚完成重组的军统上海站又一次处在崩溃的边缘,而自己,和周成斌联系不上,被困在李士群身边无法脱身,没有理由见到弟弟刘无,也无法和徐建雪取得联系。怎么办? 机要室很快拿来了上海西药生产厂家的资料,李士群亲自动手,刘泽之只能耐着性子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一边帮忙,不到半个小时就整理出来十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 李士群对赶回来待命的田成羙和浅野一健命令道:“把行动队和日本宪兵队的所有的人手分为十一个小组,马上出发,分头查抄这十一条生产线。我们现在人手不足。小野将军那里和圣玛丽教堂占用了将近一百名行动人员。山木君所属的特务组还有多少可以参与行动的人员?” 浅野一健答道:“山木君所辖的特务组一共四十余人,他抽掉了其中的一半人跟着他在圣玛丽教堂执行任务。除了文职人员,还有十六名行动人员。” “好,把这些人留给我,临时组建一个后援行动组。你们带队出发。记住:行动最好秘密进行,参与行动的人员包括带队组长在内,不必让他们知道详情。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突击搜查这些生产线有无异常?是否还在正常生产?发现异常目标后,马上和我联系,我会派人带着后援行动组支援你们。倪新,你怎么来了?” 倪新答道:“彭军医给莫艳琳处理了伤口,给她的断腿打了石膏,又打了一针安眠针,我派内卫组的八名警卫严密把守。过来看看主任这里有没有用的上我的地方。” 李士群明白倪新这是想参与行动,表明立场,洗脱自己的嫌疑。他点头道:“好,我把这个后援行动组交给你。分头出发吧。泽之,你留在我身边待命。” 田成羙和浅野一健出发了。李士群叫来了电讯处处长温桂胜:“温处长,暂停76号所有对外联系。所有联络只能打进来,不能打出去。只保留我办公室里的一条专线。电台联络也马上终止。没有任务的成员全部在岗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也不准有外人来访。” 温桂胜领命而去,刘泽之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必须想办法尽可能保护战友,哪怕是自己因此暴露,也不能看着上海站再一次覆灭。李士群摁铃让他和倪新进去。刘泽之笑道:“主任,您是先休息一会?还是利用这个空闲,先用餐?我去准备。” 李士群难得的夸奖了一句:“泽之,今天的审讯,干的不错,你们两个的配合也很默契。倪新,告诉警卫交代食堂准备点简单的晚餐,你们陪我一起用餐吧。对了,通知食堂为在岗待命的人准备夜宵。” 倪新走到外间,打开门对门口的警卫交代了几句,李士群去了盥洗室。不大一会,食堂送来了晚餐,刘泽之摆好餐具,请李士群用餐。李士群心情不错,说道:“都坐吧。倪新,那个莫小姐,你觉得还有价值吗?” 倪新放下刚端起来的饭碗,答道:“属下认为莫艳琳这条线并不是中统常驻上海的情报机关,而是执行临时任务的。阴错阳差,我们从她身上发现了军统这么一个大行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身上不会有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李士群点头认可:“说的不错。刚才审讯的时候,莫艳琳承认了她利用你和我……你觉得她会改口吗?倪新,你和这个莫小姐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心念一动,已然明了李士群起了杀机。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机(上) 审讯的时候,莫艳琳当着浅野一健的面承认她对叶吉卿和倪新,仅仅是利用。而事情的发展也可以证明倪新并没有上当,反而将计就计,抓捕了莫艳琳。76号通过审讯又取得了重要情报。只要今天晚上的行动成功结束,有所收获。76号和倪新本人不仅洗清了嫌疑,而且立下了大功。 正如倪新所言,莫艳琳已经没有多少剩余价值了。这样被榨干了油水的间谍,既不是身手很好的行动人员可以转而为我所用;也不是双方都欲得之的宝贵的专业技术人员。影佐祯昭也不会有收入麾下的兴趣,一般的结局就是公开审判羞辱对手后,杀一儆百,达到恐吓其他敢于反抗的中国人的目的。 如果让她落入日本人手里,为了活命,很可能会反咬叶吉卿和倪新一口。影佐祯昭也许根本不会相信,但是为了更好的驾驭李士群和76号,一定会作出半信半疑的样子,狡诈、谨慎如李士群,怎么可能授人以柄? 对于莫艳琳这样的叛徒,刘泽之有着理解和悲悯,但更多的是痛恨。的确,他从不否认好生恶死是人的本能,人人都是血肉之躯,大多数人是扛不住酷刑的。可是你总不能用别人的血换取自己的生存吧?特别是这些鲜血还是你战友的。国家蒙难,做出一个中国人,一个特工,即使你没有办法抗住酷刑,那么在被捕的时候以死避之也是最后一种不得已的选择吧? 不知为什么,刘泽之突然想起了阮波。阮波,应该是一个特例吧?他无力抗拒的不是酷刑,而是亲情。唉,作为一个特工,尤其是作为一个徘徊在悬崖边上的卧底,是不配拥有亲情和家人的,以免误人误己。而自己也有这样的弱点,他想起了刘无,还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走入自己心里的温婉的女人……心底深处袭来一阵恐惧。如果……自己也会像阮波那样,万劫不复吗? 刘泽之能看出李士群的用意,倪新如何看不出来?他答道:“我和这个莫艳琳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夫人错爱,关心属下,为我们做了介绍。我和她接触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向您汇报后,继续虚以为蛇。主任的意思是……可是,影佐将军会不会觉得我们有杀人灭口之嫌?” 李士群冷笑道:“死于酷刑,这是很常见的事。先吃饭,等田队长和浅野一健有了消息,找个理由,再次提审。泽之,你听明白了吗?” 刘泽之笑道:“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太明白……主任,您的意思是不是等田队长他们有了结果,找个什么借口,提审莫艳琳,在审讯中失手……” 李士群不悦的教训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倪新都说的如此清楚了,还是一知半解,你就是不肯用心。我刚才还说今天的审讯,你和倪新配合的不错,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恢复原形了。”刘泽之扬了扬眉毛,冲倪新笑笑。 76号目前唯一可以对外联络的专线响了,李士群摆摆手制止了起身准备接听电话的刘泽之:“我自己来。” 接完电话,李士群命令道:“田队长那里有了收获。倪新,你带队准备出发。这是地址……”李士群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泽之,你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能和倪新一起执行任务吗?” 刘泽之答道:“我身上的枪伤虽然没有痊愈,可是又不需要我冲在最前面,应该没问题。只是属下也走了,您身边没人了。”李士群这么问,就是命令刘泽之也去执行任务。刘泽之本想等倪新走后,找机会和外面联络,通知周成斌。现在没有机会了。 “我这里不要紧,你们一起去吧。记住如果发生冲突,一定要留活口。” 五月二十四日晚上十点,刘泽之和倪新带队来到与英租界一条弄堂之隔的仁济制药厂。夜色之中,田成羙迎了上来:“我手下的人已经把这个药厂监控起来的。我先向你们简单介绍一下情况:这家西药厂是美籍徳裔人鲁道夫先生的产业,一个月前因为原材料未能及时供应暂时停产。按照鲁道夫先生自己向市政厅报告的说法,六月五日原材料运来后即会恢复生产。目前除了工厂的留守人员,市警署按照战时西药生产管理规定派有八名警察,分两班巡视看守。据他们说这里一切正常。” 刘泽之问道:“听起来很正常,没什么不对。田队长,你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 田成羙答道:“你别急,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今天我带人来这里检查,值班的四名警察带我在厂区巡视,然后来到生产车间,这家药厂有三条生产线,其中最主要的一条,也是最值钱、最赚钱的一条,就是我们要查找的十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之一。而且是上海最先进、日产量最高的一家。” 田成羙一边说,刘泽之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田成羙继续说道:“这条生产线所在的车间大门一直锁着,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值班的警察每隔一个小时都会从窗户里向内观察。为了慎重起见,今天我命令打开了车间的门。这才发现这条生产线的百分之七八十已经被掉换了。这些假设备从外观上看和真的完全一样,惟妙惟肖,仔细一看全是用纸板、泥巴、木头仿造的。看来我们是遇到高手了。” 倪新答道:“这应该就是莫艳琳所说的军统准备秘密转运出上海的那条生产线。田队长,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安排?” “当然是守株待兔。布下天罗地网,等待换设备的人掉进陷阱。生产线还没有全部调换,他们一定会再来。我已经命令那几个警察撤退了,由我们的人化装成警察在药厂正常巡逻。他们的任务就是发现对手的行踪后,向我们预警。加上你们带来的人,我们手里有二十四五个人。你们来看——” 田成羙打开地图:“等这些人来了,我们会暂时不动声色,而后跟踪他们,找到他们造假的地方。通往这个药厂有四条路,我设下了八个跟踪点,每个点由三到五个人负责。除非他们不来,否则插翅难飞。倪秘书,这两个点由你负责。厂区由我亲自负责。泽之,这里是通往英租界的必经之路,这两个点由你带人负责。我估计他们制造假设备的地点不会在英租界,你身上有伤,就负责这个地点吧。” 田成羙的布置可谓是无懈可击,不管周成斌的部下由哪个方向来,都会有两次跟踪机会,而自己负责的方位是最不可能拦截到的方位。可是田成羙是现场指挥,又出于关心他身体的原因,刘泽之无计可施,以他在76号留给众人的一贯散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印象,根本没有办法自告奋勇承担更重要的工作。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田队长的布置很周密。我们现在有两个目的:一找出军统的造假地点,抓捕他们。二追回已经被盗走的设备。李主任命令我们:一旦发生冲突,一定要留活口。” 五月二十五日凌晨十二点三十分钟,和以往十来天一样,陈劲松带着两名下属来到距离鲁道夫先生的仁济制药厂一点五公里的一条僻静的弄堂里。观察四周无人后,找到翟岩民事先运到这里的垃圾三轮车,扒开浮面上的垃圾,把假设备搬了下来。撬开污水井盖,三人跳进了污水井。 陈劲松在最前面打着手电筒照亮带路,两名部下抬着设备紧跟在后面。陈劲松一边走一边想着再有三到五次,全部生产线就被调换完毕。中日战事正酣,很多时候一支盘尼西林就是一个抗日将士的性命。因为缺少退烧消炎的抗生素西药,陈劲松自己也曾眼睁睁的看着年轻的生命逝去却无能为力。但愿这条生产线能够顺利运到重庆,投入生产,缓解军用盘尼西林紧缺的局面。 这条走过十余次的路他们已经很熟悉了,十几分钟后,安全抵达仁济药厂厂区地下的污水井。一贯谨慎的陈劲松爬上竖井,轻轻的把井盖顶开一条缝隙,向外观察。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异常。 陈劲松看了看手表,零点五十分。他耐心的等待着。十分钟后,四名警察例行巡逻。其中带队的那名警察走到车间边上,用手电筒照明,从窗户向车间里四处看了看。而后四名警察离开。一切都很正常。 陈劲松对井下的两个人做了个手势,自己轻手轻脚的打开了井盖。回身帮着部下抬出假设备。这个车间是一间面积三百余平米,长方形的大通间,靠着工厂内道路一侧有六扇玻璃窗,前后两头还各有一扇大窗户。最后面的窗户外面种着一株高大的一人合抱不过来的白杨树。第一次来到这里,陈劲松就把这扇窗户其中的半扇上面所有的螺丝全部撬松了。 陈劲松微微一使劲,单摆浮搁着的窗户被卸了下来。一名部下纵身跳进了车间,三人配合默契的把假设备抬了进去。陈劲松随后也跳了进去,二人抬着假设备来到要掉换的设备面前,掏出随身带着的螺丝刀等工具,熟练的拆卸着。另外一名部下在外面把风。 前后不过半个小时,陈劲松在一名下属的帮助下,卸下真设备,又把假设备安装好了。二人抬着真设备走回窗边,外面警戒的那名下属帮着抬出真设备,陈劲松二人跳出窗户,转身安装好窗扇,每个螺丝只上了一扣。三人抬着设备下了污水井。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之下完成。 在对面二层办公楼顶层观察着一切的田成羙微微冷笑,摆手命令部下开始跟踪。两名特工跳入了污水井中。三分钟后,田成羙交代了几句,亲自带着两名部下作为跟踪的第二梯队也进来污水井。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机(下) 陈劲松带着两名部下抬着设备在污水管道里行进,这条路他们已经走过十多次了。突然,陈劲松感觉的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是军统的跟踪高手,同样道理,反跟踪能力也高人一等。他落在最后面,向后观察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五月底的污水管道里,闷热潮湿,各种地下动物出没其中。秋冬季节被寒风苦雨赶下地面,寄居在此的流浪儿童、乞丐等社会边缘人物却大都离开了这里,去地面上讨生活。陈劲松总觉得那些身后的动物们今天晚上和平日有所不同,在被路过的他们三个惊动之后,迟迟不能平静下来,似乎又再次被人惊吓到了。难道他们身后还有其他人?是跟踪他们的人,还是因为其他各种原因来这里过夜的流浪汉? 习惯性的谨慎让陈劲松不敢大意。他命令两名部下在前面抬着设备继续前行,自己和他们拉开了百余米的距离,在一个拐弯处,侧身藏在一堵半人高的水泥墙后面。陈劲松集中所有精力,自动屏蔽了污水在管道里流动、动物活动等等声音,渐渐的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灯光也隐隐约约传了过来……确认的确有人跟踪,他掏出手枪,推开了保险…… 该怎么办?绝不能让对手顺着自己的行踪找到生产线的藏身之地。而且今天换出的设备是生产线的关键部位之一,他舍不得放弃。 陈劲松用手电筒向前直射,对前面的部下发出了信号:连续两次熄灭电筒灯光,间隔时间一长一短。两名部下放慢了脚步,陈劲松赶了上来,命令道:“不要按照原路返回,前方五百米有一个出口,出去后向西一百五十米,就是我负责的那家联络点——纸烟杂货铺,你们把设备藏在那里,然后离开。按照这个地址去找翟岩民,告诉他日伪已经知道了我们换取生产线的计划,请他向周站长汇报。” “知道了,哪你怎么办?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用管我,否则三个人谁也走不了。执行命令。” 两名部下抬着设备快步离去。陈劲松拐向另外一个岔道,他有意留下脚印等踪迹,让后面跟踪的人和他保持着一百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半个小时后,估计两名部下已经离开污水管道。陈劲松加快了脚步,在每一个岔路口他留下“踪迹”变得似是而非,误导跟踪者。自从他接受从污水管道转移生产线的任务,他不仅从地图上熟知了周围所有出入口的情况,还仔细到现场观察过。他决定从最靠近英租界的污水井口爬出地面,如果能逃进英租界,成功逃离的可能性最大。毕竟在租借里面执行抓捕行动,日本人和76号的汉奸有一定的顾忌。 在一个岔路口,田成羙的两名部下很快摸不准该向哪个方向追踪。正在犹豫,田成羙带着第二批跟踪的两名下属赶了上来,听了部下的报告,田成羙自己观察着陈劲松留下的踪迹,也搞不清该向那个方向追踪。不过他并不着急,自从他亲眼看到军统的三个人偷换设备,确定了仁济制药厂就是军统行动的目标,亲自带人出发跟踪之前,他已经命令几名部下分头向倪新和刘泽之报告情况,命令他们分散人手,以三个人为一个临时小组,监控方圆三公里之内所有的污水井出入口。即使时间紧急,他相信以倪新的能力,起码能有效监控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出入口。刘泽之能力稍差,但是他只负责三个出口,应该也不会出纰漏。而且距离倪新负责的地点不远,随时可以策应。 田成羙命令道:“你们四个两人一组,分头从这两个方向追踪。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发生枪战,你们的任务不是打死或者抓捕敌人,而是要搞清楚他们的落脚点。” 一名部下问道:“队长,您去哪里?我们都走了,您手头没人了。” “不用管我,我向西边试试,看能不能追踪到对手。” 人手明显捉襟见肘,田成羙决定自己由此向西,试着追踪几百米,如果没有收获,就返回地面,向李士群求助,建议他撤回浅野一健带走的人手,支援这里的行动。76号行动队有一百五十名行动特工,加上情报处、日本宪兵队、山木龙三的特务组,行动特工一共有二百七十余人。目前四十多人在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受训,四十人跟着山木龙三在圣玛丽教堂执行任务,除了76号必不可少的警戒,其他人被分成了十一个行动组,跟着他和浅野一健执行任务。目标已经确定,上海其他制药厂的十条生产线暂时没有必要再追查下去。 收到田成羙派人传达的命令,刘泽之把手下的五名特工分成两组,说道:“田队长让我们负责这里和东边两个污水井出入口,你们二人一组,每组负责一个出口。你跟着我负责这里和策应。这三个出口距离只有二百多米,那个组发现有可疑人员出入,派一个人来向我汇报,另外一个人跟踪。记住:无论另外一个组发生什么情况,哪怕是枪战,不得立即擅离岗位,一定要仔细观察后,一人留守,另外一个人再来增援,以免中了军统的调虎离山之计。” 五月二十五日凌晨三点,陈劲松估算着两名部下已经离开污水管道,他自己也应该摆脱了跟踪的对手。加快速度,走到了距离英租界最近的一个出口,踩着固定在井壁上的梯子,爬上竖井,侧耳听去,万籁俱寂。他轻轻把井盖顶开一条缝,等了一会,没有发现异常,挪开井盖,爬上地面。回身盖好井盖。 陈劲松四处观察,凌晨的大上海寂静无声。牵挂着周成斌是否知道调换生产线的行动已经被76号侦知,也担心抬着设备的两名部下是否安全脱身,他决定连夜前往普济寺,汇报偷换设备的行动已经被发现,有人跟踪这一情报,听取周成斌的进一步指示。 陈劲松刚走了十几米,身后两名穿着立领衬衣的男子从藏身的树后跟了上来。他心道不好,有人跟踪!污水管道里跟踪的对手已经被摆脱了,万没想到地面上还有埋伏。看来周围所有的管道出入口都应该被监控了!两名部下抬着沉重的设备,脱身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 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无遮无掩,也没有路过的车辆行人可以利用摆脱跟踪,怎么办?陈劲松心一横,今天看来不能善罢!以一敌二,他没有周成斌的身手,没有取胜的把握。但是他下定决心:不成功则成仁。绝不活着落入敌手! 他放慢了脚步,向右拐入一条小巷,掏出配枪,隐蔽在墙角。这条小巷是一条长三十多米的死路,一侧是一个街心公园的栅栏,另外一侧是英租界高档公寓区坚固的后墙。十几秒钟后,地面上一条黑影越拉越长,又渐渐变短。陈劲松推开保险,持枪在手…… 那条黑影突然不动了,陈劲松侧耳倾听,四周万籁俱寂。他似乎听到了对手的呼吸,感觉到了对手的心跳。 刘泽之带着行动队一名特工接近小巷,他一挥手,示意那名特工停止前进,自己放轻脚步,向前数步,侧身倾听。突然,刘泽之猛一转身,一枪击毙了那名特工!毫无防备的那名姓钱的特工重重的倒在地上…… 听到了枪声和有人倒地声音的陈劲松愣住了,一时不知所措。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别开枪!我是八十六号。” 一个持枪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手中的点三八手枪黑洞洞的枪口似乎犹能闻见硝烟的味道!陈劲松举枪相向,全神戒备却不敢轻举妄动。 那人放下了枪,说道:“76号的行动人员已经被我击毙。时间紧急,你听我说……” 陈劲松仍然举枪在手,说道:“八十六号?你说你是八十六号?” “你必须相信我!我给你一个证据:你负责调换设备,应该知道伪造生产线的车间在哪里。在意诚商贸公司的秘密仓库里,对不对?”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冒险,不是不明白按照潜伏纪律他应该击毙陈劲松,不让他落入76号手中,从而保护自己,保护军统上海站。但是刘泽之下不了手!多少次了,眼睁睁看着战友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无力,这样的折磨他再也承受不起了!如果让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战友死在自己手里,他会发疯,会崩溃!刘泽之天性中有任侠冲动的一面,为了潜伏,为了责任,他苦苦的压抑着。但是这种本性一有机会,总会不受理智的控制,很自然的展现出来。 陈劲松垂下了手,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战友,那个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八十六号!随即一阵焦虑袭上心头,他急切的地说道:“你这么做太危险了!需要我做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保护你的安全,哪怕是为此付出我的生命。” “上海站的行动暴露了,方圆两公里被严密布控,你走不掉了!未完成的任务还需要你,所以你听我的!拿着这支枪,黑市买的,刚才打死那个特务用的就是这把枪。我必须击伤并逮捕你。在随后的刑讯中,我会掩护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你受刑后,假意招供投敌,我设法让你留在76号负责追捕周成斌等人。我们必须统一口径,记住,目前现场的情况是这样的……随后的计划我大致是这样设计的……你听明白了吗?” 陈劲松接过刘泽之手里的点三八手枪,抹去了刘泽之的指纹,郑重的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明白了。” 刘泽之掏出配枪,陈劲松退开几步,冲着刘泽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刘泽之的左臂飞过。刘泽之连开两枪,一枪击中陈劲松的右臂,一枪打在陈劲松身后的高墙上。陈劲松强忍剧痛,用左手拿起原来自己的配枪,向着刘泽之又打了一枪。有伤在身的他这一枪自然大失水准,偏离目标。 陈劲松倚着墙倒在地下,急速而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泽之抬手又是一枪,子弹擦伤了陈劲松的面颊,顿时血流满面。刘泽之上前用枪指着陈劲松的前额。 最先出现在现场的是划归刘泽之指挥的两个小组的两名部下,很快,倪新手下的四五名行动人员也闻讯到了现场。刘泽之命令道:“把他拷起来,押回去!” 这时,倪新也赶了过来,他俯身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那名行动人员,叹道:“你们两个过来,收敛这个兄弟的尸体,勘察现场,在这里等着田队长派人赶来。你去通知田队长:这里发生枪战,抓住了一名重庆派来的特工。泽之——你左臂有血,受伤了?我看看。还好,子弹擦伤,没有留在体内,包扎一下就行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生休 五月二十五日上午七点,行动结束,田成羙等人赶了回来,李士群命令立即召开办公会议。闻听倪新汇报说刘泽之带人抓住了军统上海站的要犯,自己也受了伤,李士群很欣慰,夸了一句:“干得不错,看样子泽之是成熟了不少。让彭军医给犯人处理一下,什么时候可以接受审讯?刘泽之情况怎么样?” 倪新有些担忧,叹道:“彭军医正在替人犯医治。泽之受了点擦伤,伤势不重,说是在医务室处理一下就过来。不过他上个月被孔文清打的那一枪,伤势可不轻,这才过了一个来月,又受伤了,所以很疲惫。” 田成羙汇报道:“调换设备的另外两个军统特工跑了。属下已经把被调换的那条生产线剩余的部分拉到咱们这里二号楼的地下室里锁起来了。上海其余十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从现在起全面严密监控。市警署每天派人盘查,我们这里每三天巡视一次。您看这样办理是否妥当?” 李士群点了点头:“很好,就怎么办吧。不过你们既然已经跟踪上了调换设备的两个军统特工,怎么会又让他们跑了?” 田成羙答道:“可能我们的跟踪被他们发现了,被刘秘书抓住的这名特工有意落在了后面,走了不同的路线,误导我们。而且这个人算准了时间,给他的同伙留足了脱身需要的时间,而当时倪秘书和泽之还没有就位,那两个军统的特工才有机会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李士群叹道:“这么说起来被我们抓住的这个人也非泛泛之辈。” “是的,倪秘书和山木君已经证实:此人正是郭烜派去和乔治爵士联络的那个特工。可见他在上海站里的地位不低,可以参与机密……” 话音未落,彭军医正好来汇报,李士群命令他进来。彭军医说道:“李主任,属下为被抓获的那名人犯处理了受伤的地方,该人身中两枪,面颊一处只是擦伤,右臂伤势较重,可是也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经为他取出了子弹。现在麻醉药的效力还没有过去,估计八个小时左右就会醒来。” 李士群看了一眼彭军医,没有说话。对级别比较低的属下,没必要亲自教训,徒然失了身份。田成羙看懂了李士群的意思,出面代劳,教训道:“胡闹!还用什么麻醉药?你倒是仁心仁术,医者父母心。你懂不懂越早审讯收获就越大这个简单的道理?”彭军医涨红了脸,不敢答话。 李士群摆摆手:“罢了罢了,以后注意就行了,你去吧。” 刘泽之也赶来了。没等开口,李士群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用纱布吊着的左臂,命令道:“泽之,你先下去休息吧。下午四点开始审讯,你那个时候来参加就行了。”76号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审讯人犯时,如果可能,执行抓捕任务的一定要参与,这是为了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手。 倪新提醒道:“主任,按照规矩,审讯之前,需要做一个有关现场情况的笔录,您看……” “也好,浅野君,一会你找刘秘书按规矩做个笔录。倪新,莫艳琳的手下都被影佐将军抓获了,从现在起,两案合并,交由司令部特务机关情报处负责。你和成羙去医务室给莫艳琳录个口供,然后把人押到司令部交给影佐将军。都去忙吧。” 倪新看了一眼李士群,用目光示意明白,起身离去。 76号的医务室一共四间,除了诊断室和手术室,还有两间单间病房。倪新和田成羙来到关押莫艳琳的病房里,莫艳琳刚从安眠药的药力中醒来,呆滞的望着窗外发呆。看到倪新进来,莫艳琳的目光里渐渐有了些许神采。 倪新支开田成羙:“估计一会审讯的时候能用到彭军医他们刚才的医疗手术记录,你先去看看。我……和莫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田成羙心领神会的一笑,答应着离去:“好的。” 倪新在病床边上坐了下来,温颜说道:“怎么样?好点了吗?还疼吗?” 明知是子虚乌有的情意,酷刑之下背叛了信仰的莫艳琳前途迷茫,精神无助空虚,体力支离憔悴,对于她而言,这个尘世只剩下这么一点靠不住的温情了。她的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面对眼前这个女人,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生平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倪新是如此的痛恨自己。不是因为那本来就不存在的情意,这个可以驾轻就熟的利用感情达到目的的人,真的就是自己吗?无情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利用感情。倪新鄙视这样的自己。可是这间房子里,回头无路的不仅仅是莫艳琳一个人……李士群不会让莫艳琳活着走出76号,授政敌与把柄。 倪新收回思绪,说道:“你别哭啊,李主任命令我把你押解到日军司令部交给影佐将军。你的那几个同伙……很快就会被枪决,而你,影佐将军认为还有价值,所以已经下令严刑审讯……” 莫艳琳打了个寒战,严刑审讯?作为一个特工,她焉能不明白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既不是行动人员,也不是专业技术人员,被榨干情报后的价值等于零。日军司令部无非是想看看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剩余价值。可是她已经出卖了军统,手下的组员也被抓捕,即使想再次出卖灵魂换取一时的苟安,她也没有任何筹码啊。何必把在76号经历的生不如死的一切再承受一次?不管怎么说,碍于倪新是76号的人,受尽折磨的她最起码保住了一个女人最后的尊严,可是落入日本人手里,她还能有这种幸运吗? 天哪,地狱究竟有几层?她该怎么办?天大地大,没有一席容身之地!与其再次受辱后走向死亡,不如提前结束这一切吧。她也想过翻供,在日本人面前反咬李士群的老婆叶吉卿和倪新一口。可是即使苟活几天,之后怎么办?影佐祯昭不会因为这样就放一条生路,反而会更残忍的弄死自己以求死无对证;最坏的结局还不是这个,而是影佐把自己再度交给76号处置,对李士群挟之以威之后,再施之以恩,恩威并用,利用自己的翻供更好的控制李士群。如果那样,自己会死的有多惨,莫艳琳不敢再想下去! 倪新又道:“我想帮你,只要我能办到……但是我……请原谅,很多事情我是真的做不了主。” 莫艳琳恸哭失声,倪新默默的坐在床边,没有催促,也没有再次出言安慰。许久,莫艳琳平静下来,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说道:“倪新,求你一件事,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让我有尊严的离开这个该诅咒的世界。” 倪新微微一怔,叹了口气,随即轻轻的抱了一下眼前这个万念俱灰、不再恐惧死亡的女人,拍了拍的肩膀,点了点头。 莫艳琳更衣梳洗完毕,对镜嫣然,风情无限,问道:“倪新,你还会记得我吗?” 倪新也是一笑,答道:“你现在的样子——好美。我想我会记得你。”他生未卜此生休,记得与否,有何关碍…… 另一间病房里,田成羙耐心的等待着。门开了,倪新的语气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伤感落寞:“事情了解了。走吧,去向影佐将军汇报:莫艳琳畏罪自杀,属下等人监管不力,搜身时没有发现她藏在衣领里的氰化钾,自请处分。” 这样的答复影佐祯昭当然不会相信,但是也没有办法追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田成羙答道:“电讯处已经把莫艳琳在76号这段时间里的录音监听资料交给我了,是温处长亲自处理过的,天衣无缝。” 中午,浅野一健按惯例讯问小憩醒来的刘泽之。刘泽之的精神还是很不好,浅野一健特意把地点设在了刘泽之的宿舍里,以免他来回奔波。一直陪着兄长的刘无和浅野一健打了个招呼后回避。 刘泽之说道:“我当时带着行动队的老钱负责监控英租界边上污水管道出口,编号是……你自己查一下,我记不住了。被抓获的那个人从那里钻出了地面。进入了我们抓住他的那条弄堂里。我们跟踪在他后面,没想到此人发现了我们,隐蔽在拐弯处开枪打死了老钱。随后我和他发生了枪战,打伤了他,他也击中了我。后来我布置在另外两个出入口的两个行动人员赶来增援,再后来倪新带人赶过来了。” 浅野一健问道:“当时你和老钱的位置。老钱没有开枪吗?” “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他没有机会开枪,就殉职了。” “你一共开了几枪?”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应该是三枪吧?你们检测现场是三枪吗?我的配枪检查完了吗?检查完了我领回来,那支枪我使惯了。” 浅野一健答道:“一会你去鉴定科问问,应该鉴定完了吧?对手开了几枪?” “我想……应该也是三枪?一枪击中老钱,一枪击中了我。还有一枪打偏了……对了,那个人好像有两只枪,我击中他右臂后,他的枪掉在地上,他又掏出一把枪向我射击,不过那个时候他已经受伤了,垂死挣扎而已,不可能再伤到我了。唉,如果不是主任交代要留活口,我也不至于又受伤了,今年真是流年不吉。” 特工行动的时候身带双枪,并不罕见。浅野一健想了想,说道:“先这样吧,等现场勘测报告出来了,有什么事,我再来问你。四点审讯,现在还早,你继续休息吧。” !! 第一百五十章 孤注一掷 五月二十五日下午,在徐建雪的联络站里,刘无见到了周成斌。听完刘无转述的刘泽之的计划,周成斌的浓眉簇成了一个“川字”,他实在是不能不忧心忡忡:没想到中统一个特工组的暴露和叛变,会牵连到军统上海站。生产线还没有全部到手,郭烜利用英国的威尔士亲王号军舰转移生产线的计划也不知道是否能顺利进行。这个刘泽之,和郭烜有的时候真是很相像,胆大、冲动、任侠,不计后果。可是,作为上海站的站长,自己却不能不通盘考虑,谨慎再谨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军统上海站和他自己——都输不起了。 刘泽之先斩后奏,陈劲松已经落入76号手中,不由得周成斌不同意他的计划。伪造生产线地址在意诚商贸公司仓库,如果这一点被发现,刘泽之会很危险。刘林的存在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周成斌决定命令叶君远、刘林立即分头撤退。 刘无离开联络站,周成斌回到普济寺,马上叫来翟岩民命令他传下军令,刘林立即动身,撤回苏北戴如新组建的第三纵队驻地。随即周成斌亲自来到陈劲松负责的一家作为联络站的纸烟杂货铺里,他昨天已经和郭烜约好今天下午四点在这里会面。 听完周成斌介绍情况,郭烜点头认可:“你的看法是对的,今天晚上我就带着翟岩民的那个行动小组把先期调换出来的设备运到威尔士亲王号军舰上,你准备派谁随舰押运?还有你和毛先生联系了吗?我觉得八十六号的事情你最好提前打个招呼,否则万一出了事,你吃不了兜着走。他那个人,委过于人是常事,从不替下属承担责任。” 周成斌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又来了,这样的话以后别提了,心里有数就行了。私下非议长官,总是不妥。威尔士亲王号二十七日起锚驶往香港,我不能离开上海,你要等到乔治爵士二十九日安全离开后才能撤离,其他人的身份不够,对亨利舰长不够尊重,我想派叶君远押运,正好让他也撤回重庆去。” 郭烜笑了笑,答道:“我这不也就是和你发几句牢骚。老叶押运。合适。” 周成斌又道:“今天还有一件大事要和你商量。八十六号自行做主策划了一个计划,你是这个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箭在弦上不由得我不同意。具体计划是这样的……这个计划执行之后,第比利斯咖啡厅这个联络站也就不能用了,我们在那里的人也必须及时撤退。” 听完周成斌的讲诉,对八十六号,郭烜又有了新的观感:此人胆大心细,似不在周成斌之下。可见能在76号立足潜伏,和李士群周旋不落下风,非侥幸二字所能解释的。他答道:“那是自然。你放心,我一定全力配合。你别嫌我啰嗦,我还是那句话:盗火计划完成后,尽可能少启用八十六号,只要有行动,就有暴露的危险,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差一刻钟四点,刘泽之来到76号刑讯室,田成羙已经带人安排好了一切,正在最后调试电椅。看见他,说道:“你来得正好,辛苦一趟,请李主任过来吧。我带人去把人犯提过来。” 刘泽之奇道:“我听说你和倪新去了司令部,这么快就回来了?” “影佐将军不在,倪秘书在那里等他,我先回来参与审讯。” 彭军医走了进来,说道:“田队长、刘秘书,李主任命令我通知你们,他在会议室等你们,审讯改在那里进行,请二位这就过去。” 刘泽之和田成羙相视对看了一眼,都有些奇怪,李士群怎么会一改常态,在会议室审讯人犯?城府极深的田成羙没有说话,刘泽之却问了出来:“老彭,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的伤势恶化了?我觉得不会啊,那一枪只不过击中了他的右臂,按说不至于啊。在会议室审讯,这些刑具怎么办?带过去?” “伤势并没有恶化,一个小时之前那个人醒过来,要了一张纸,给李主任写了一份信。按规矩本应该是先送给你和倪秘书,转呈李主任。偏偏你们谁都不在,我就给李主任打了个电话汇报,主任命我把信送到他的办公室。主任看完信,就让我来通知二位:审讯改在会议室进行。这些刑具……李主任没交代。” 刘泽之很担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李士群要使用那种神秘的“致幻剂”?可是这也没必要改在会议室审讯啊。听彭军医的意思,似乎是那个还没顾上问清楚姓名的自己人主动给李士群写的信提的要求。 二人来到会议室,李士群说道:“坐吧。成羙你给我做助手,泽之,你负责记录。来人,把人犯带上来。” 陈劲松被警卫带了过来,刘泽之观察了一下:右臂打着石膏,脸颊上贴着胶布,伤势并没有恶化的迹象。李士群说道:“我们开始吧。你的姓名。” “陈劲松。” “职务。” “重庆国民政府军统局少校特工,一个月前是军统局本部内卫二组组长,主要负责被抓捕的各色犯人的审讯。一个月前调任上海军统站,随特派员郭烜来到上海,担任他的助手,负责执行‘盗火计划’。” 田成羙和刘泽之又是相视对看了一眼,李士群只问了一句这个人的职务,此人却说了这么多,这种态度就不是简单的配合而已了,简直可以说是很积极的主动投诚了。刘泽之的心悬了起来,难道这个人……按说不应该啊,周成斌手下不会有这样的败类!何况如果此人早有投敌叛变之心,周成斌偷换盘尼西林生产线一事,早就应该败露了。 李士群又说道:“说说什么是盗火计划。” 陈劲松一笑,答道:“李主任,我参加军统五年了,一直在外勤站,和你素未谋面,但是闻名已久,知道您也是明白人。我负责审讯人犯前后有两年之久,最知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所以也不想自找苦吃。一直以来我有一个想法:尽可能不要落入敌手,宁可自杀。如果连自杀的机会也没有,那就谈谈条件:我说出你感兴趣的情报,你保证我的安全,送我到国外去。” “痛快,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李士群夸了一句,说道:“那就先说说你的筹码吧。” 陈劲松答道:“周成斌的情况我一无所知。郭烜就在上海,虽然我不知道他的藏身之地,但是我可以设法把他钓出来。‘盗火计划’的详情我也知悉。” 李士群问了一个他时时刻刻悬念于心的问题:“盛传76号里有一个重庆军统的卧底,是真是假?如果有,你知道他是谁吗?” 陈劲松答道:“的确有这么一个人,他的代号:八十六号。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除了上海站站长周成斌,郭烜也知道此人是谁。他的情况我还知道一点,您一定很感兴趣。但是——李主任,您不觉得我们应该先谈谈合作的条件吗?” “愿闻其详。” “我需要一张护照,一张三天后,也就是五月二十九日去瑞士的船票。日本人和76号悬赏五十根金条买郭烜的脑袋,这笔钱应该是我的。” 李士群微微一笑,答道:“好说。我以人格担保:只要陈先生履行诺言,帮助我们抓住郭烜,这些都不成问题。” 陈劲松也笑道:“李主任,不是我不相信你,我需要提前看到护照和船票,一张瑞士银行的存单,还有上海日本特务头子影佐祯昭的亲笔签署、李主任您副署的赦令。” 可以抓到郭烜,并且得到76号里那个如鲠在喉的卧底的信息,还有望破获军统的“盗火计划”,追回被盗走的生产线。李士群很兴奋,他不愿意让陈劲松看出自己的情绪,假意思索了片刻,故作慨然状,答应下来:“好,李某一身承担这个责任。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来办妥这些事情。田队长,陈先生是76号最尊贵的客人,请你代表我好生款待。刘秘书,你跟我来。” 田成羙起身应了一句:“是,请李主任放心。” 刘泽之奉命联系影佐祯昭后,向李士群汇报:“将军不在,他的秘书和将军联系后,让属下转告您:影佐将军闻听此事,答应马上赶回来。请您立即过去,在将军的办公室等他。” “备车,你陪我一起去。” 一路上,刘泽之一颗心七上八下,他和陈劲松素未谋面,不知道此人真意何在?需要立即撤离以保万全吗?那么盗火计划怎么办?可是如果陈劲松真的出卖战友换取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坚持留在76号,看走了眼、胆大妄为的自己死不足惜,无辜受到池鱼之殃的刘无、徐建雪、纪群怎么办? 游移不定之间,周成斌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冒了出来:战场上,必须无条件的相信你的战友,把你的生死托付给他,否则必将两败俱伤。刘泽之心一横,决定听天由命:不仅自己坚持留在76号,而且也不提前向刘无等人示警。不是他不顾及兄弟战友的安全,而是除非冒着暴露的危险,否则他根本没有机会脱离李士群的视线。何况此刻刘无如果逃离76号,徐建雪再无故消失,等于自己告诉了李士群:我就是你一直在苦苦追查的卧底。 与其首鼠两端,何如孤注一掷! !!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东窗事发 五月二十五日傍晚七点,李士群的专车停在日军司令部大门口,李士群问道:“泽之,想什么哪?一路上也没见你开口。” 刘泽之笑道:“审过这么多人,第一次见陈劲松这样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李士群心情不错,哂笑道:“你见过多大的世面,也敢在我面前夸嘴?倪新应该也在影佐将军的办公室里吧?” 刘泽之一边下车陪笑打开车门,一边答道:“主任您的记性真好,听田队长说倪秘书等着向将军汇报莫艳琳的事情。” 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长的办公室是一个三间的套间,当中是秘书室,左侧是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右侧是一个小型会客室。已经等待了几个小时之久的倪新坐在会客室里,百无聊赖的翻看着当天的报纸。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倪新禁不住一喜,外出公干的小野鹤子回来了。果然没过多久,小野鹤子走进来给他换了一杯热茶。倪新看着她,温和的一笑。 小野鹤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收拾起已经冷了的残茶,转身就欲离去。倪新很奇怪,站起身低声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今天向将军汇报后,我就忙完了,我们避开别人的耳目,去苏州玩两天,好不好?你去哪里了?我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看到你。” 小野鹤子冷笑道:“不敢劳动倪秘书的大驾,您忙公事吧。” “鹤子——你怎么了?”倪新很奇怪,鹤子一向温柔如水,记忆中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讲过话。他解释道:“不是我愿意这样,是小野将军说你我之间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否则会影响李主任对我的信任,不利于司令部特务机关和76号的合作。我想随着战事的变化,我们之间关系的公开,不会太久了。这样瞒着人,不仅对你,对李主任,我也一直觉得很抱歉。” “是啊,你的工作,你的家国天下,你的理想,还有你的红颜知己……倪新,我可以理解你,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更害怕,怕你利用感情……你现在可以对莫艳琳,有朝一日,焉知不能对我……” 倪新有些慌了,他拥鹤子入怀,拭去心爱的女人脸上的泪水,柔声哄到:“你别哭啊,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很乱。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我们是有婚约的……鹤子,我没有一刻不在想你……你不知道,莫艳琳的事……我不知该怎么解释,我觉得自己很龌龊,鹤子,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找回了以前的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以前在日本的那段时光…… 鹤子的眼泪一直淌个不停,相爱却不能相聚,咫尺却是天涯,太多的无奈,太多的牵绊……倪新微微用力,抬起鹤子的下颌,低声却坚定地说道:“鹤子,相信我……” 怀中的女人挣扎了两下,放弃了。倚在倪新怀里,贪婪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想见却不能时时相亲…… 办公室门口已经接到命令的卫兵打开了会客室的门,请李士群入内稍候。室内的一幕赫然呈现在眼前!李士群愣住了,几秒钟过后,倪新如梦方醒,他轻轻推开小野鹤子,尴尬的一笑,不知该说什么。刘泽之似乎看傻了,很久才回过神来,冲着倪新暧昧的笑了笑。六神无主的倪新恍若无睹,顾不上搭理他。 仿佛什么事请也没有发生,李士群坐在了沙发上,满脸通红的小野鹤子不知所措,倪新说道:“鹤子——”本想提醒小野鹤子沏茶,话到嘴边,又觉不妥:自己在这里也是客人,有什么资格指使小野鹤子? 恰在此时,影佐祯昭回来了,秘书来请李士群。听完李士群的汇报,影佐祯昭笑道:“好极了,没想到军统也有这样识时务的人。抓捕郭烜,不仅祛除了我的一块心病,小野将军也会感激你的。李主任,全盘答应他的条件,这件事,拜托了。我这就准备赦令,交由李主任你带回去。影佐还有点琐事需要料理,今天晚上十点,去76号,见一见这个陈劲松。” 李士群笑道:“影佐将军言重了,这是李某的责任。将军,我想山木龙三还在监控圣玛丽教堂,那里也不能放松。不管是通过哪个渠道,只要抓住郭烜,都是一大快事。而且我有信心:抓捕郭烜后,周成斌一定也逃脱不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影佐祯昭点头称是,摁铃叫来了秘书:“叫平川新野君进来。李主任,还有一件事,三浦仁和殉职后,为了我们融洽无间的合作,影佐一直在为你物色一个新的日籍机要秘书。平川新野,小野将军的得意门生,一直在大本营参谋本部供职,昨天刚从日本本土抵达上海。” 一名三十岁上下,理着平头,身材不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向李士群鞠了一躬,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李主任,属下平川新野,请多指教。” 李士群笑道:“将军,李某很想借重平川君,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两个秘书了。不如……请平川君担任其他职务,您看常驻76号的日本宪兵队还缺一个队长……” 影佐祯昭笑道:“影佐有一个建议:倪桑担任76号情报处长,浅野一健由副队长升任队长。您看这样妥当吗?” 说是建议,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李士群焉敢不从?他的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这个时候,影佐祯昭建议由倪新正式担任76号情报处长……唉,倪新,自己这个兄弟,居然和小野鹤子关系如此密切,难怪小野平一郎对倪新一直另眼相看!许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全都豁然开朗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值得信任的人吗?倪新到底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影佐祯昭带着笑容等待李士群的回答,李士群只好|笑道:“将军的建议,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让您费心了。平川君,从今天起委屈你屈就我的机要秘书。” 平川新野又是一鞠躬:“平川一定全力以赴,尽忠效命,唯李主任之命是从。请主任您不弃愚鲁,教训指点。” 李士群笑道:“好说,以后多多借重。将军,我先告辞了,在76号等将军驾临,一同开始对陈劲松的审讯。” 影佐祯昭点头道:“好吧。莫艳琳的事情我听说了,一时监管不力,让她有机会自杀。这也是难免的,就不必再追究责任了。李主任,你把倪桑也带回去吧,让他尽快和平川君交接工作。来人,叫倪桑过来。”恩威并用才是驾驭之道,心情大好的影佐祯昭不准备追究莫艳琳的事,虽然他知道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不过人已经死了,情报也榨出来了,多说何益?何况李士群接受了自己安排的秘书,准备合力缉捕郭烜,这就足够了。 倪新走进办公室,影佐吩咐完毕,倪新恭敬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李士群,没敢搭话。 影佐祯昭如此宽容,应该不是对自己的看重,而是对倪新的纵容吧?李士群心中极为不悦,却不能在日本主子面前流露出来,以免有不识抬举之嫌。只好笑道:“将军对下属的体谅和宽宏,李某铭感于心。” 影佐祯昭并不知道李士群的心思,客气道:“李主任太客气啦,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76号并不归属影佐管辖。您这么说影佐可不敢当。” 车上,因为有平川新野在场,倪新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解释。回到76号,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先带平川君去宿舍安排一下,具体的工作交接明天再说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刘泽之答应着带着平川新野走了。倪新在外间坐立不安,想了想还是不敢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鼓足了勇气敲了敲里间办公室的门。许久没有回音,倪新只好又敲了敲门,略微提高了声音说道:“属下倪新,有事需要向主任请示。” 半响传来李士群冷冷的声音:“进来。有什么事说吧。” 倪新陪笑道:“也没有什么急事……主任,属下……想向您解释……那个什么,属下,五年前在日本,一个偶然的机会,邂逅……” “倪秘书!”李士群正色打断了倪新:“你的私生活我并不感兴趣。如果没有公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倪新恳求道:“主任——” 李士群摆手命令倪新出去,倪新不敢违逆,讪讪离开。想了想来找刘泽之。刚一出门,刘泽之已经回来了,一见到倪新,就笑道:“你这家伙,本事可真大,又搭上一个!还是小野将军的千金。哎,你给我说实话: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按说你没我长得帅啊,真是的……” 倪新哭笑不得:“别在门口说这些,你听我说……田队长,你来找主任?” 田成羙点头道:“是的,李主任亲自给我打电话让我来的。你们说什么哪?倪秘书,莫艳琳的事影佐将军怎么说?” 刘泽之笑着就要开口,倪新抢着说道:“莫艳琳的事我都办好了。主任正等着那,你快进去吧。泽之——我们去那边说。”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智若愚 倪新拉着刘泽之来到会议室,低声说道:“我和小野鹤子……主任一直不知道,我怕会影响主任对我的看法,认为我和他离心离德,是日本人安插在76号里的……其实不是的,那完全是我的私事。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主任说清楚,谁知道……在最不合适的时间……你能不能替我解释一下?” 李士群送倪新去日本留学的时候,谆谆教诲不准和异族女子发生感情,所以倪新五年前邂逅小野鹤子的事情,一直不敢让李士群知道。并不知情的刘泽之笑道:“有这么严重吗?说清楚不就得了。小野鹤子是小野将军的千金,主任应该乐观其成吧?先别说这些了,十点钟开始审讯,影佐将军也要过来,只剩下半个小时了,我要去做准备。” 即使是再亲密的部下,私生活的事,长官也没有干涉太多的道理和兴趣。这是怎么了?难道倪新和李士群之间的关系,并非泛泛?不管怎么说,如果二者之间有了隔阂,对自己倒是一件好事。平川新野是日本人安插进76号的,李士群不可能无保留的信任重用。 当天晚上十点钟,影佐祯昭按时来到76号,李士群陪着他来到了会议室。参与抓捕陈劲松行动的田成羙、倪新、刘泽之早已在此等候。李士群看了一眼倪新,没有说话。倪新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本来想的更糟,已经做好了被李士群当众赶出会议室的准备。 四名警卫押着陈劲松来到会议室,李士群开口说道:“给陈先生去掉手铐。陈先生,坐下说话吧。刘秘书——” 刘泽之赶紧起身,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张影佐祯昭签署、李士群副署的赦令递给陈劲松。陈劲松仔细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刘泽之又递上一张存单。李士群说道:“二十九号郭烜被生擒后这张存单即可生效。陈先生,我们先谈谈重庆的‘盗火计划’吧。” 陈劲松答道:“重庆政府目前的西药供应体系,特别是消炎抗生素西药,已经全面崩溃。不得已动用了宝贵的外汇资源,费了很大的劲,从美国采购了一批生产盘尼西林原材料,即将运抵重庆。但是如果找不到生产线,这批原材料等于是废品。所以戴笠策划了一个‘盗火计划’,购买了急于转移变现资产的鲁道夫先生的仁济药厂的生产线,条件是款项预付,转运自理。这就是所谓的‘盗火计划’。” 影佐祯昭点头道:“条件不可谓不苛刻。郭烜就是因为这件事来的上海?” “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军统上海站在上一次的围剿中损失惨重,几乎又一次全军覆灭,刚刚重组,实力有限。而郭烜曾任上海站代理站长,也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派遣他来和周成斌合作,上手最快。何况郭烜此人为人桀骜不驯、清高自诩,但是却和周成斌很投缘。所以毛人凤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把他派到了上海担任特使,协助周成斌执行‘盗火计划’。” 李士群追问道:“陈先生,听你话里的意思,郭烜此番来上海,还有别的原因?” “是的。重庆方面早就得知乔治爵士来上海寻找儿子的消息,我想这个消息的来源应该是中国驻英国大使馆。乔治爵士是大英帝国密码破译编程专家,重庆很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而郭烜是说服乔治爵士的最好人选,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人选。可惜重庆的打算是好,却被乔治爵士拒绝了。” 这番话说的都是事实,听在李士群耳朵里,印证了陈劲松合作的诚意。同样的话刘泽之却别有感悟:听起来陈劲松似乎知无不言,却没有可以追踪的情报。只是在简单的陈诉事实。刘泽之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李士群示意田成羙开口审问。田成羙问道:“你在‘盗火计划’中承担什么任务?” “我带着两名部下负责用伪造的假设备调换真的生产线。” 田成羙问到了关键所在:“你们用于调换生产线的假设备是谁伪造的?” 陈劲松似乎不假思索的答道:“是叶君远伪造的。” 叶君远此人,李士群不仅闻名而且相识,还曾有过数次合作。如果能抓住叶君远,价值不啻与郭烜。他问道:“叶君远?他也在上海?” “这我不知道,我们从重庆出发前来上海的时候,没有见到他。” 李士群追问道:“那么假设备是从哪里来的?你调换的真的生产线去了哪里?” 陈劲松答道:“每天有人把假设备放到一辆垃圾清洁车里,那辆车就停放在我们进入地下污水管道的进口处。我们三个把设备调换后,也放到那辆车里,由其他人取走。至于放假设备的、取走真设备的人是谁,我没有见过,也不知道。” 李士群有些失望,但是陈劲松说的这番话,很符合他心目中周成斌做事的方式。田成羙继续问道:“你们准备怎么样把生产线运出上海?” 陈劲松答道:“据我所知:初步的计划用渔船,调换出多少,随即马上装在渔船上,先运到苏北,然后由苏北第三纵队负责转运。我还可以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孟霄杰就在苏北,他的任务是接收物资,然后安排转运。” 陈劲松这番话用意在误导李士群等人被调换的设备已经运出了上海。那么日本人和76号也许就会放松对这条生产线的排查追踪,便于周成斌借用威尔士亲王号军舰转运生产线。看着大智若愚的陈劲松,刘泽之暗暗感叹此人心理素质之强,心思之缜密,反应快速,自己不能望其项背。这样的人,可谓是反间计的最佳执行人员,李士群此番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李士群问了一个他念念于心的问题:“陈先生,我记得你今天下午说过,你知道有关潜伏在76号里的那个军统卧底的一些情报,对不对?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陈劲松点了点头答道:“这应该是李主任您最关心的问题吧?我当然会知无不言,但是恐怕您会失望。因为您知道这个代号八十六号的卧底,除了毛人凤,军统上海站也就周成斌,还有曾代理上海站站长的郭烜知道。我是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的。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了一些有关他的情报。” 李士群含笑问道:“愿闻其详。”对于陈劲松的答复,李士群并不失望,反而增加了他对陈劲松提供的情报可信度的评估。如果陈劲松直接说出八十六号是谁,那绝对是别有用心的欺诈。 陈劲松答道:“此人是一个‘幽灵’,而且在76号中有一定的地位。此次郭烜奉命作为特使来上海协助周成斌执行‘盗火计划’,得到毛人凤的首肯:可以启用八十六号。” 所谓“幽灵”,指的是冒用他人名义,特别是已经死去的人的身份潜伏的特工的专业称呼。刘泽之、田成羙、倪新等等这样的绝大多数的特工,他们的身份都是真实的。但是有些特工,为了潜伏,或者是其他目的,会冒用他人的名义,比如徐建雪这个人,就是真正的文越男冒用已经死去的徐建雪的身份。陈劲松这么说等于扩大了卧底的范围,起到了掩护刘泽之的作用。 李士群心里盘算着陈劲松这几句话提供的信息:李明华果然不是八十六号,真正的八十六号还在自己身边潜伏。这一点应该不差。幽灵?这个幽灵会是谁?这么说就连日本人也不能排除在外了。他又问道:“你曾奉郭烜的命令,去圣玛丽教堂找过老乔治,给他送过一份郭烜写的东西,那个东西被老乔治烧毁了。具体内容是什么?” 陈劲松达到呢:“是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想应该是用密码写成的密信,我看不懂。李主任我不知道我提供的信息对你们有多大的帮助,但是我答应过能协助李主任您钓出郭烜。我需要一个承诺:不管其他的信息对你们是否有用,只要钓出郭烜,我们之间的交易就算是成功了。从此后两不相欠,我也可以远走高飞了,如何?”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相视一笑,影佐祯昭笑道:“陈先生还是心存疑虑,对我们的承诺半信半疑。这也难怪,谨慎是最好的保命之道。陈先生,我重申一次:只要你能协助我们抓捕郭烜,我以一个日本军人的名誉担保,马上送你去瑞士。这样陈先生总可以放心了吧?” 陈劲松很认真的纠正道:“不是抓捕,而是钓出郭烜,他露面后,能不能被成功抓捕,不是我可以左右的事情。” 影佐祯昭哈哈大笑:“陈先生,恕我直言:你过于谨慎了。上海是大日本皇军的天下!郭烜又没有三头六臂,只要他露面,插翅难飞。” 陈劲松陪着笑了几声,又道:“将军、李主任,鄙人还有个不情之请。钓出郭烜是我保命的唯一机会,也是我后半生衣食无忧的唯一筹码。而钓出郭烜,只有一次机会。76号的卧底究竟是谁,我不知道,不能不格外谨慎。所以……我钓出郭烜的计划,只能告诉两位。其他的人,能不能暂时回避一下?” 刘泽之和田成羙、倪新相视无言,看着李士群等待命令。刘泽之心下叹服:陈劲松是一个少见的优秀特工。他这么做,等于掩护了自己,初次邂逅时,二人之间已经达成了共识:一定要把剩余的生产线全部运出去。并且交换了意见,制定了初步计划。而现在陈劲松要求包括自己在内的人回避,“盗火计划”成功后,事先毫不知情的自己自然没有任何嫌疑。 !! 第一百五十三章 疏离 李士群笑了笑,摆摆手命令刘泽之等三人回避。走廊里,刘泽之点了一根烟,又给田成羙和倪新各发了一支。田成羙接过来点燃,满腹心事的倪新却拒绝了 刘泽之抽了几口烟,想发几句牢骚,田成羙笑道:“泽之,别怪我又说你: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万言万当,不如沉默。” 刘泽之笑笑,扬扬眉,不再说话。 会议室中只剩下影佐祯昭和李士群、陈劲松三个人。陈劲松说道:“郭烜为人谨慎,乔治爵士在《申报》上刊登的寻人启示他看到了,曾和我商议过是否冒险,最终还是决定忍痛放弃了。乔治爵士的密码破译技术对郭烜而言的确很有吸引力,但是尚不足以让他失去理智。” 李士群点头道:“陈先生此言有理。那么你看应该怎么办?”李士群本来打定主意:如果到了二十九号,郭烜还是没有露面,就翻脸扣押查尔斯牧师,试探郭烜的底线,看能不能逼出郭烜。当然这是下策,毕竟日本和大英帝国还没有反目成仇。 陈劲松一笑,答道:“李主任你这是在考我。郭烜能和我商议是否要去找乔治爵士,说明他已经有所动摇,不过经过权衡,还是放弃了。所以我们除了加大筹码,没有别的路可走。” 李士群叹道:“我就喜欢和陈先生这样识时务的聪明人合作,可惜啊,陈先生只肯和李某人合作这么一次。目前对郭烜而言,除了乔治爵士的密码破译编程技术,他垂涎三尺的只有一样东西:那条生产线的剩余部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像他那么骄傲的人,更忍受不了不完美。”李士群暗暗打定主意:决不能真的放走陈劲松,这样的人,如果真的为自己所用,对军统的打击将会是致命的。 “李主任说的对。目前郭烜并不知道我被捕的事情。虽然76号里有军统的卧底,但是我想以李主任您的精明,一定封锁了消息。当然,这样的封锁,时间不会很久,但是我们需要的时间也很短。我负责一个联络点,郭烜得不到我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前来打探。但是为了安全,他自己不会露面。李主任,请您把这条生产线的剩余部分交给我,还有乔治爵士父子,这是钓郭烜露面的鱼饵。我的具体设想是这样的……” 陈劲松的想法和李士群不谋而合。他看了影佐祯昭一眼,又默默的仔细盘算,自信陈劲松逃不出自己的手心,而郭烜上当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终于下了决心,说道:“影佐将军,您看这个计划可行吗?我看成功的机会很大。” 李士群客气,影佐祯昭也不会当着陈劲松失了礼数,说道:“李主任,这是76号的公务,由你全权做主即可。影佐是来列席旁听的。” 李士群答道:“好。来人,请田队长他们进来。” 田成羙和刘泽之赶紧掐灭没有抽完的烟,走进会议室。李士群吩咐道:“田队长,你陪着陈先生回宿舍,陈先生这几天和你住在一起,他的安全由你负责。明天上午七点召集三十名行动人员,听候命令。泽之,送影佐将军。” 送走影佐祯昭,已经是午夜十二点钟了。倪新默默的跟在李士群身后,回到办公室,小心翼翼的问道:“主任,天色不早了,属下伺候您休息吧?” 对于倪新而言,李士群亦父亦兄,在76号快两年的时间里,作为机要秘书,又是李士群身边最亲近的人,伺候起居,原也是很平常自然的事。 李士群不置可否,自行进了办公室里间附设的一间不大的卧室里,随手带上了门。倪新被晾在了外间,进退不得。 五月二十六日清晨六点,李士群披衣起床,走出卧室准备洗漱。只见倪新满脸疲惫,站在外间办公室里发呆,想来是站了一夜。看见李士群,强笑着问候:“主任,您醒了?” 李士群微微叹了口气,日本人自己得罪不起,干这一行的,尔虞我诈才是生存之道。人往高处走,倪新的做法也无可厚非,由他去吧,自己权当没有这个兄弟。可是攀上了日本人这颗大树的倪新会不会有取而代之之心?他看着倪新,没有说话。倪新不敢正视李士群的目光,心虚的低下了头。 李士群走进盥洗室,倪新随后走了进来,伺候洗漱完毕,又殷勤的更衣整装,随后陪笑问道:“主任,您想用点什么早点?属下这就去准……” “不必了。”李士群并没有动怒,倪新却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倪处长,以后有公事商议,请通报得到许可后,再进来。” 倪新还想说点什么,想了想没敢开口,应了一句:“是,属下记住了,属下告退。” 李士群却又叫住了他:“你先等一等,倪处长,你和小野将军的千金,是叫小野鹤子吧?关系到了什么程度?” 倪新偷觑李士群的脸色,高深莫测。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不想否认。答道:“我们有婚约,不过时局不稳,没有确定具体的日子。” 李士群心道这么说二人的婚约是得到小野平一郎的认可的,可恨的是倪新却一直瞒着自己。他淡淡的一笑,说道:“很好,这是中日亲善的一件大事,岂可草草?等忙完这一阵子,我出面替你向小野将军求婚。” 倪新的心凉透了,李士群分明不再把自己当做兄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谢谢主任为属下费心。属下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报答。” 在李士群外间待了一个晚上的倪新早已想明白了:在一个最不合适的时间,东窗事发,触到了李士群的逆鳞。对李士群,倪新了解甚深:以前对自己有多信任,猝不及防发现自己和小野暗通款曲,就有多失望。现在76号有大的行动,不是解释的时候。何况这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自己对李士群一如既往,尽忠效命,总会有得到谅解的一天。 刘泽之恰好端着早点走了进来,说道:“主任,您的早点。” 倪新从他身边走出了办公室。刘泽之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奇怪这个时候倪新怎么会在这里。 田成羙带着陈劲松走了进来:“李主任,参与行动的人员集合完毕,请指示。” “知道了,派温处长带人先行全面监听陈劲松供出的那个联络站。记住:一定要低调,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田成羙领命而去,李士群坐下吃早点,看一旁的刘泽之欲言又止,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有话就说吧。” 刘泽之笑了一下,答道:“主任您的观察力真好,我在您面前基本上是透明的,心里想什么,全都无可遁行。主任,你说这个陈劲松靠得住吗?像他这样的人,属下还真是第一次见。属下并不是怀疑您的眼光,更不是对陈劲松有成见,我和他素昧平生,这您是知道的。只是……他是属下费了好大劲才抓住的,为此我还受了伤,万一……那属下岂不不仅没有功劳,还要受牵连?” 李士群笑笑,教训道:“刚说你成熟了,原来是学会了推卸责任、患得患失!好了,今天的行动你不用参加了。昨天影佐将军派给我的那个日籍秘书,平川新野,你去通知他一个小时后陪同我参与此次行动。还有,起草三份委任状,内容分别是倪新担任情报处长、原副队长浅野一健升任驻76号日本宪兵队队长、平川新野担任我的机要秘书。起草好了以后,等我签署,上报南京。” 刘泽之应了一句:“是。”犹豫了一下又忍不住问道:“主任,我当然不能和倪新比,但是和这个新来的平川新野相比,属下才是76号的老人。我知道……他是日本人,可是76号您才是当家人……让我屈居他之下……我觉得这个机要秘书,我比他合适……” 李士群不由得哈哈一笑:“越说你越来劲了,官场可真是个大染缸,学会钻营了。好了,我心里有数,只要你忠心不二,我不会亏待你的。去忙吧。” 与此同时,郭烜和叶君远见到了亨利舰长,看完郭烜翻译誊写的乔治爵士信,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对方伸出援手,亨利舰长的态度却让郭烜喜出望外。他说道:“我的这个老朋友,又倔又死板的老乔治,终于开窍了。郭先生,中国的抗日战争不是中国一个国家的事情,而是全人类反法西斯战争的一部分。能为你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是我的荣幸。我二十七日,也就是明日凌晨六点起锚离开上海,从现在起随时恭候。” 郭烜和叶君远对视一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依照郭烜的意思,是想在昨天就来找亨利舰长。但是谨慎的周成斌却认为完全不了解亨利舰长,如果提前让他得知了军统的计划,权衡利弊,也许会泄密,甚至出卖军统,和日本人做交易。看起来这完全是杞人之忧。郭烜自信眼力不差:亨利舰长是个有正义感、视名誉胜过生命的英国传统贵族军人。而乔治爵士也不会有品行卑鄙龌龊的朋友。亨利舰长有可能袖手旁观,但是绝不可能出卖朋友换取利益。 郭烜起身诚恳的致谢:“今天晚上十一点叶先生会带一个人过来,那个时候,需要您提供帮助转运出上海的货物也会一起抵达。最后一批物资也会在明日凌晨五点前运到。叶先生将随舰离开上海。大恩不言谢,以后贵国,或者您本人,有需要郭某的地方,一定竭尽绵薄之力,不敢推辞。” 亨利舰长笑道:“郭先生太客气了。乔治爵士在信中托付的那个记者招待会的事由我出面拜托英国驻沪领事馆安排吧。郭先生不要误会,你们是日本人的敌人,有行动就会有危险。”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盗火(上) 田成羙带着76号的便衣特工包围控制了大西路陈劲松负责的那家纸烟杂货铺,陈劲松若无其事的做着生意。二十六日上午十点,一身码头工人打扮的翟岩民受周成斌的指派,来和陈劲松联系:“一包小大英香烟,再给我拿盒火柴。”观察了一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还以为你出事了,那两个和你一起调换设备的人说你怀疑有人跟踪,让他们先走了。这两天你又没开门。周站长通过死信箱命令我最后再来看一次,再和你联系不上,就会按照紧急状态处理。” 陈劲松一边收钱拿烟,一边答道:“没出事,当时我怀疑污水通道里有人,我不能不格外谨慎……这两天没敢回来,每天两次来周围观察,今天才确认的确是安全的。” 翟岩民撕开香烟,顺手点着一根,说道:“郭主任让我来找你:剩余设备全部伪造完毕,今天晚上最后一次调换,然后你就可以和他一起离开上海回重庆了。你走后这家联络站由我接手负责。” 陈劲松不露声色的问道:“调换出来的设备还是交给你处理?任务完成后,我怎么才能找到郭主任?” 翟岩民用手指在柜台上写了几个字,说道:“明天凌晨三点你还是把调换出来设备放在垃圾清运车里,其他的事由我来完成。二十九日下午一点,郭主任在这里等你。” 陈劲松一愣,问道:“既然要走,为什么要耽搁到二十九号?” 并不知情的翟岩民有些奇怪,陈劲松也是一个老特工了,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答道:“我不清楚,应该还有没办完的事情吧。你也是老特工了,这些不是你该问的。我先走了。” 奉李士群的命令,田成羙把此次行动的临时指挥部设在了距离这家杂货铺四五十米的一个只有三间平房的小院里,李士群亲自监听到了这段对话。他也和陈劲松有一个相同的疑问:为什么郭烜要冒险在上海多停留三天?随即他很快明白了郭烜的用意,但是却还是对田成羙说道:“成羙,为什么郭烜要耽搁到二十九号再离开上海?这不合乎常理。明日凌晨设备全部调换完毕,立即离开上海,才是正常的做法。” 田成羙提醒道:“李主任,难道您忘了乔治爵士离开上海的日子也是二十九号吗?我想郭烜并没有完全放弃从乔治爵士手里得到密码破译技术的企图。” 田成羙的回答印证了李士群的想法:“你的看法有道理,郭烜的胃口不小啊。那么你看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对李士群知之甚深的田成羙知道李士群早有主意,这么问不过是想通过别人的口再一次确认自己的看法,并且验证计划有无漏洞。他答道:“这条生产线虽然很重要,可是军统已经转运走了其中的八成以上的设备,剩下的设备和郭烜相比,郭烜落网的意义要大得多。我们应该静观其变,等待郭烜出现,和陈劲松会和准备逃离上海的那一刻,生擒他。明日凌晨等陈劲松还和以前一样,‘调换出’设备后,我们可以派人跟踪刚才和陈劲松联系的那个人,但是在郭烜落网之前,一定要引而不发。” 李士群点头道:“不错,跟踪刚才露面的那个人,等郭烜落网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破坏最后那批设备。即使那批设备侥幸落入军统手里,也顾不得了……三天……这三天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绝不能让郭烜起疑……田队长,调回浅野一健,不要再全城搜查被调换的设备了,我估计这些东西应该已经被周成斌等人安排运到苏北了……即使还在上海,也不要再追查了,钓鱼总需要有鱼饵。” “是。李主任,这个计划最关键的是陈劲松,对他的监控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还有那条生产线,属下建议不要做任何手脚,以免打草惊蛇。” “对他的监控由你亲自负责。等到抓住郭烜,我为你请功。田队长,你和郭烜是姻亲,但是我还是想由你来主导此次行动。我希望你不要以私害公,辜负了我的信任。” 身处两个阵营,彼此几番交手,不共戴天,区区姻亲,何足挂齿?李士群这么说,不过是表明对田成羙的信任,田成羙焉能不知?当然会配合这出戏,他正色答道:“主任对属下的信任,成羙随身碎骨难报万一。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三天,这三天不仅李士群度日如年,周成斌也是忧心忡忡。目前的处境犹如走钢丝,稍有不慎,万劫不复!他需要时间,转运出最后一批设备,而乔治爵士的行程,也让他必须度过这最关键的三天。三天,七十二个小时,陈劲松随时可能暴露。别忘了,对手是“狡诈如狐凶残如虎”的李士群,多番交手,没占到过太多的便宜。 刘泽之擅自决定的计划,根本没有给他反对的机会。而事后思之再三,周成斌决定暂时不向重庆汇报,以免泄密,多一个知情人就多一份风险。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不能再患得患失。这个决定让周成斌面临即使计划成功,也会因为未奉军令擅自行动,而得不到任何表彰。只是这一点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为国效命,个人的生死荣辱实在不值得一提。 他要考虑的是一旦失手,陈劲松暴露牺牲,八十六号也难逃一劫……更大的隐忧还不是这些,如果李士群看出了破绽,将计就计,郭烜必死无疑。因为自己的擅自行动,军统失去了郭烜,损失了八十六号,暴露了第三纵队新建的联络站和驻地,即使侥幸逃出日本人和李士群的魔爪,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息烽集中营都不会再有容身之地,被送上军事法庭是必然的……想到这里,周成斌不由得苦笑,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想这些没用的,真的一败涂地,自己哪还有脸回重庆?自裁谢罪是唯一的出路! 二十六日晚上十一点,陈劲松和之前十来天所做的一样,会齐两名部下,找到了翟岩民事先藏在垃圾清运车里的假设备。和以前不同的是最后这一部分设备,叶君远伪造了两套。 三人通过污水管线向仁济制药厂走去。路上,不明就里的一名部下问道:“陈哥,两天没有你的消息,我们还都以为你出事了。那天分手之后,我们也感觉出了异样,好像的确有人跟踪,还以为是你引开了敌人,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全。” 陈劲松笑笑:“你们感觉异样,是因为先见为主,我的话影响了你们。事实证明我们都是杞人忧天。不过谨慎永远都是有益的。这一次没出事不证明以后不会出事。” “您说得对。今天我们调换完最后一批设备,下一步该怎么办?是留在上海,还是押运设备回重庆?” 陈劲松看着眼前这两个兄弟,很想说出实情,无奈这是不可以的。设备安全运出上海需要时间;在得到了乔治爵士的密码破译技术后,投桃报李,掩护乔治爵士离开也需要时间。而且就在这条明面上看起来一如往常,没有丝毫异样,见不到一个人影的污水管道里,黑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事先埋伏好了的人的眼睛在监视着他们三个人。 陈劲松笑笑答道:“我也不知道,听周站长的安排吧。”但愿周成斌有能力、有时间,安排尽可能多的被76号监控了的部下安全转移。至于自己,从他决定接受八十六号的建议,以身饲虎的那一刻起,陈劲松就没打算可以安然脱身。 那名部下笑道:“此次跟随郭主任来上海,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见到周站长的庐山真面目。周站长在军统行动人员心目中,那可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军统第一王牌杀手,能学到他一成的本事,死了都闭上眼了。为了这个,我也想留在上海,跟着周站长干。陈哥,你是周站长的部下,你和他一定很熟吧?” 陈劲松教训道:“这些是你该问的吗?作为一个特工,不该知道的不要问,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好了,目标到了,准备行动。” 陈劲松等三人顺利的调换了设备,按照原路返回,藏好设备,陈劲松说道:“我们分手吧,回去静候上峰进一步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二十七日凌晨二点,并不知情的翟岩民找到藏有设备的那辆垃圾清运车,拉着车来到苏州河畔,找到那艘用做联络点的渔船,悄悄地把设备搬上了船。按照周成斌的命令在指定位置摆放好。虽然他不知道周成斌为什么强调一定要按照规定位置摆放,但是服从命令是他必须履行的职责。 翟岩民松了一口气:设备终于全部调换完毕了。他设想着当这条生产线安全运抵重庆,重新组装起来,调式好了投入生产,能救回来多少条抗日将士的性命。想到这些,这么多天的辛苦总算是物有所值了。可惜的是周站长命令把设备运到这里以后,就回码头待命,不让自己参加下一步的行动。 翟岩民走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在76号特工的监视之中。 !!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盗火(下) 凌晨的苏州河并不冷清,夜风中虽起了波浪,也不足以让来来往往的船只止步。虽然比白天少了很多,也算得上络绎不绝。一艘不大的白蓬船驶了过来,很不起眼的停在不远处。 这艘白蓬船是周成斌事先命令第三纵队从苏北调来的,船上的两名船老大是戴如能找到的最好的渔民。这两个人打开底仓,潜入水中,接近装有设备的渔船,这艘渔船已经被提前做了手脚。二人用叶君远制造的第二套假设备调换了渔船上翟岩民事先藏好的真设备。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而且全都发生在水面之下。白蓬船又施施然开走了。 按照李士群的指示:指挥行动的田成羙必须随时向他汇报进展。二十七日上午八点,田成羙回到76号,来到李士群的办公事,汇报道:“派去监视和陈劲松一起调换设备的军统特工的人,汇报说那两个人回到住所,一直埋头在家中干活,没有出来。他们的掩护身份是一家银楼的掐丝工匠。”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这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吧?渔船上那批设备,有动静了吗?” “化装成清洁工人的军统特工把设备运到渔船上,就离开了。那里我设了两个观察点,没有听说有人上船。为了以防万一,天亮前观察点的人悄悄上了渔船,看到了那些设备。但是没敢动,怕挪动了东西,郭烜的人会看出破绽。对了,那个清洁工用的名字叫翟岩民,不知道是不是真名,我们已经跟踪查到了他的住所。” 李士群又问道:“这几个人暂时都不要动。目前谁在负责带人监视陈劲松?” “是您新来的机要秘书平川新野。主任,平川君是日本人,当然是靠得住的。但是他对76号还不熟悉,为什么不派倪秘……倪处长负责那个监视点?” 李士群没有回答田成羙这个问题,说道:“我有我的考虑。这样吧,你派浅野一健也过去,协同执行监视陈劲松的任务。我怀疑郭烜的计划是这样的:等到二十九号,他从乔治爵士那里得到密码破译技术后,会还带着最后调换的那批设备去苏北。他和陈劲松约好的会面地点是第比利斯咖啡厅,那个地方距离苏州河只有一公里多一点。” “但愿如此,目前看来一切顺利,生擒郭烜只是个时间问题。” 倪新敲了敲李士群办公室的门,扬声说道:“属下倪新,请求觐见。” 李士群答道:“进来。” 田成羙起身说道:“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李士群却说道:“你先等一等。倪处长,有事吗?” 田成羙只不过是按照特工不成文的规矩主动回避,李士群这么说倒让他看出了倪新和李士群之间的不同寻常。倪新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直抒己见:“主任,属下觉得陈劲松的主动投诚有问题。” “证据。” “您没有命令我参与此次行动,我当然不会有直接的证据。但是从常理推测这件事不符合逻辑。的确,有些人很识时务,自觉扛不住酷刑,索性主动配合。但是在他被捕之前,怎么也不会提前做好投诚合作的准备。您不觉得陈劲松的表现似乎早有预谋吗?太有条不紊了,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逻辑?倪处长在和我讲逻辑?”一手养大,栽培信任的兄弟,却和自己离心离德,和日本人暗通款曲……天下还有比这更不合逻辑的事吗?虽然早就知道日本人不可能无条件的信任重用,一定会在76号里明着暗着安插亲信操纵。做过无数种猜想,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日本人的“暗桩”会是倪新!李士群冷冷一笑,打断了倪新的话:“既然你很清楚我并没有命令你参与此次行动,为什么却想越俎代庖?倪处长,你是闲的没事干,还是忘了谁才是76号的当家人?” 田成羙低头装作摆弄纠缠在一起的电话线。倪新很尴尬,只能答一句:“属下不敢。那么……属下告退。” “等一等。”李士群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子上:“这都是些什么?倪处长,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写份交接报告,前言不搭后语!不要仗着裙带关系,为所欲为,只要我还在任一天,76号就是凭真本事吃饭的地方。拿回去,重写。” 李士群有意折辱,倪新陪笑答道:“主任责备的是,属下重新拟好报告后,再送来请主任您过目。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倪新怏怏不乐的离开了李士群的办公室。李士群说道:“田队长,你也去忙吧。对了,叫刘泽之进来。” 看倪新神色不对,刘泽之拉住他想问问情况:“老倪,怎么了?拉着一张脸……” 田成羙走了出来说李士群召见,刘泽之忙道:“我先进去了,你等着我。” 倪新打定主意:马上找手安排应急计划。绝不能让李士群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陈劲松算计。宁可事后证明是杞人忧天,因未奉命令擅自行动,更为李士群所不谅解,也不能不预作安排。 李士群吩咐刘泽之:“我刚得到市政府的通知:乔治爵士今天晚上要出席英国领事馆的晚宴,庆祝英国王后的生日。晚宴上还会接受记者的采访。你先去圣玛丽教堂告知山木龙三这个消息,重新部署,抽出一部分人先行去英国领事馆周围警戒。我下午会去圣玛丽教堂,并亲自陪同乔治爵士出席晚宴。” 刘泽之答应着走出办公室,倪新已经不见了。 也是在上午八点,郭烜送走叶君远,来到普济寺面见周成斌:“成斌,所有的设备都装上了威尔士亲王号军舰,安全离开上海了,盗火计划总算是成功了。可是代价太大了!成斌,我们现在必须谈谈下一步的计划了:76号很快就会发现渔船上的设备是假的,陈劲松、翟岩民,还有参与调换设备的人,全在76号的掌控之下。你想过脱身之计吗?” 有些话郭烜没有说透,周成斌替他说了出来:“你的担心是这些人被捕,酷刑之下,供出伪造设备的车间,居然设在了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这个秘密一旦被李士群所知,八十六号怎么办?特别是陈劲松,他和八十六号共同演出了《苦肉计》,调出了最后一批设备。如果他招供了,八十六号,还有他的助手,绝对不会幸免。其实我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问题……” 郭烜打断了周成斌的话:“你不用替我担心,也不必再枉费心机的说服我。乔治爵士给了我们需要的,掩护他们父子安全离开上海,是我的责任。否则我就是卑鄙无耻的小人。成斌,我多说一句:我知道伪造设备的车间需要的条件很高,时间又紧,上海站刚刚重建,所以你不得已才把车间设在了那里。但是以后这样的事情必须要绝对禁止。八十六号的安全至关重要。我不是对他这个人,而是……” 周成斌苦笑道:“你何必向我解释?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掩护乔治父子脱险,那就去办吧。你放心,你顾虑的问题我也想到了,已经做了预案。我命令孟霄杰带人潜入上海,今天晚上就应该到了。” 郭烜并不追问详情,答道:“既然你有准备,那我就放心了。” 看着郭烜离去的背影,难言的疲惫袭来,身心交瘁的周成斌深深的叹了口气:也许死在日本人手里,反而是种解脱。可是他连死的权力都没有……这些年,太累了……这场该死的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什么时候才能安安静静的吃顿饭,踏踏实实的睡个觉?这辈子还有解甲归田,自耕自食,安享太平的福气吗? !! 第一百五十六章 顺水推舟 二十七日上午十一点,刘泽之来到圣玛丽教堂,一见山木龙三和段文涛就说道:“你倒是清闲自在,怎么样?还是没事?乔治爵士父子在干什么?” 山木龙三苦笑道:“我最怕的就是这样的任务,弦绷得紧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事,表面上看起来偏偏一切都是那么平静。乔治爵士对着几张白纸发呆,写几行字,然后马上烧掉。查尔斯牧师一直在读《圣经》。” 刘泽之劝道:“再坚持两天,二十九号他们就离开上海了。不过……我这人喜欢说实话,如果郭烜不上当,影佐将军和李主任只否真的会履行诺言,放乔治爵士一行人离开上海,那就说不准了。” 刘泽之的想法山木龙三和段文涛都有,只是除了他,谁也不会这么直接的说出来。山木龙三笑笑,说道:“轮到我值班了,段桑,你去休息吧。”段文涛应了一声离开了房间,山木龙三这才问道:“李主任派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76号怎么样了?听段文涛说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他也不是很清楚详情。” 刘泽之笑道:“是发生了很多事,但是按照规定我不能告诉你。” 山木龙三暗笑刘泽之还真是成熟了,懂的不该说的不说了。没想到刘泽之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给你说……郭烜一定会在二十九号之前有所行动,不信你就等着瞧。”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山木龙三笑笑不欲多说。刘泽之又说道:“刚才当着段文涛的面,有些话不能说。李主任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英国驻沪领事馆有个庆祝王后生日的晚宴,邀请了乔治爵士参加。不知道有些记者怎么知道了这个情况的,要采访乔治爵士。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刚听主任说的,原来这个老乔治在英国很有名气,还是个贵族,什么勋爵。主任还说要亲自陪同乔治爵士参加晚宴,接受中外记者的采访。你也可以趁着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山木龙三一听就明白了李士群的用意,作为大英帝国的贵族,出席英国驻沪领事馆的晚宴,顺理成章。但是如果乔治爵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出一些不利于大日本帝国的话来,岂不是大失颜面?李士群当然需要提前沟通。 下午,李士群带着彭军医来到圣玛丽教堂,刘泽之充当翻译。李士群满面含笑的对乔治爵士说道:“令郎的伤势怎么样了?彭军医,去给查尔斯牧师检查一下。爵士,今天李某有幸借您的光,出席大英帝国领事馆的晚宴。他们是怎么知道你在上海逗留的?” 乔治爵士看了一眼彭军医,没有阻拦。对李士群说道:“我也是今天上午才收到请柬。李主任不愧是做情报工作的,消息灵通的很。我来上海完全是为了私事,所以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想到安德森领事却得知了这个消息。承蒙不弃,请我出席晚宴。至于他们是如何得知的,请李主任自己去问安德森领事吧。” 英国领事馆如何得知乔治爵士在上海,这并不重要,英国人也自有英国人的消息来源。重要的是乔治爵士必须配合,不能给大日本帝国抹黑。如果老乔治识趣,倒是一件为大东亚共荣圈增光的好事。 李士群笑笑说道:“乔治爵士,后天就是您和令郎离开上海的日子,虽然想多和您盘桓几天,但是也不敢耽误了您的行程。在这之后有限的时光里,我希望我们彼相处和以前一样愉快。我的属下都是些粗人,如果有何失礼之处,还请您多谅解。” 李士群的话暗含机锋,乔治爵士如何听不出来?他答道:“李主任,我纠正您一点:是我们父子和圣玛丽教堂其他的人,一同离开上海。在这之前,除了今天的晚宴,我不会离开教堂,以免您手下的人有所误会,让李主任您为难。” 李士群哈哈一笑:“那是那是,爵士您是不会让李某为难的。说起来也不怕您笑话:李某还从来没有接受过记者的采访,今天可要开眼界了。” 李士群点明了要陪同乔治爵士接受记者采访,乔治爵士笑道:“李主任,也不怕您笑话,我也有很多年没有应该过这样的场面了。如果应对不当,就不好了,所以事先拟定了一个大纲。请李主任过过目吧。” 乔治爵士这么说,表明了不会拆台,李士群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不好真的审查乔治爵士的大纲,笑道:“言重了,李某不通英文,看也是白看。泽之,记者中大多数都是中国人,你有幸担任爵士的翻译,可要谨慎从事。” 乔治爵士笑了笑,说道:“也好,李主任推荐的翻译,想来称职的。”算是答应了李士群安排的这个翻译。 二十七日晚上七点,英国领事馆内,庆祝乔治六世王后诞辰的晚宴开始了。安德森领事敬过贵宾的酒,一同提议为大英帝国王后陛下的健康干杯。之后,坐到了乔治爵士身边,娓娓细谈。在李士群的示意之下,刘泽之端着酒杯佯装无意,在二人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听了一会,回到李士群落座的那一席,低声说道:“安德森领事和乔治爵士似乎是旧交,安德森问乔治爵士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老乔治说他一切都还好,后天要离开上海。别的就是些对时局的看法。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对了,安德森的意思是很多在上海的英国人都很担心租界的前途,不知道正在和德国激战的大英帝国是否有能力保护英国侨民在华的利益。安德森领事拜托乔治爵士以军方资深人士的身份给大家一些信心。” 李士群暗道在英日没有彻底翻脸之前,粉饰太平是必须的。安德森领事要做的暗合了自己的心意。租界里的人心也亟需安抚,避免侨民大规模的转移资产。这些资产在不久的将来,就是日本人砧板上的肉,自己也有希望从中分一杯羹。 晚宴结束后,几名记者采访了这位大英帝国的勋爵。“请问乔治爵士,你认为目前的中日战争还会持续下去吗?英国有没有可能介入?日本对香港、新加坡等东南亚地区的政策会有大的变化吗?” 乔治爵士答道:“中日之间的战争是中日两国的事,大英帝国不会介入。至于英国在东南亚的利益,自有英国政府予与保护。我个人相信在目前的情况之下,英国和日本并没有任何不可调和的矛盾。摆在双方政府面前的都有更急迫的问题需要解决。” “您的意思是英国的主要对手是德国,而日本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大英帝国。所以双方都会保持克制。是这个意思吗?” 乔治爵士一笑,打起了外交辞令:“我的意思就是我说的话。至于这位记者先生的解释,那是你自己的意思。同样的话,人人都可以有不同的解读。” 一名女记者问到了在场的人都很关心的切身问题:“乔治爵士,您觉得英国在华的租界,还继续存在下去吗?日本会改变对租界的政策吗?” 乔治爵士笑道:“我个人认为保持租界的现状,对日本、英国、中国政府,都是利大于弊的好事。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此次来上海是因为私事,并不代表任何政府机关。” “乔治爵士,日本在上海驻军已经有好几年了,你此次前来上海,个人有何观感?” “上海的市面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还是歌舞升平的东南亚金融经济中心。可见日本和中国的南京政府对上海的管理,还是卓有成效的。在上海逗留期间,我本人得到了上海军政方面老朋友的大力关照,在此表示谢意。我后天上午九时,乘坐维多利亚女王号离开上海回国,非常希望诸位方便的时候来英国我的庄园里做客。” 有名消息灵通的记者追问道:“您所说的老朋友是影佐祯昭将军吗?据我所知:影佐将军曾在英国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留学,而您是这家学院的终身教授。” “是的,我所说的老朋友包括曾是我的学生的影佐将军,但不仅限于他。” 一名外国记者问道:“乔治爵士,恕我直言,我觉得您对形势的估计过于乐观了,也许您被误导了,上海也并不像你看到的那样一片祥和,这里每天都在流血……” 安德森领事打断了这名记者的话:“今天只是一个非正式的场合,为大家提供一个和乔治爵士交流的机会,爵士是以私人身份来上海观光的。我看就先到这里吧,后天我将去码头为爵士父子送行,如果诸位有兴趣,可以一同去码头。爵士,我有些私事想拜托您,我们到里间单谈吧。” 乔治爵士含笑答应,随之安德森走进了宴会厅旁的休息室。意犹未尽的记者只好悻悻然收场,各自散去。 对乔治爵士的态度,李士群很满意,他不想让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再有机会纠缠,想来安德森领事也不愿意在英国领事馆的晚宴上发生不愉快,所以主动出面化解,倒省了他出面做恶人。 刘泽之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安德森领事亲自到码头送行,而乔治爵士也会履行诺言,“钓出”郭烜,影佐祯昭和李士群没有理由不放乔治父子一行人离开。没有抓住郭烜是他们无能,总不能再迁怒于人吧? 可是,郭烜能够脱险吗?即使在旭日码头逃过一劫,第比利斯咖啡厅和陈劲松会面,还能安全脱身吗?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谋深算 晚宴后,时近午夜,诱捕郭烜在即,李士群不敢大意,决定回76号听取汇报。大门口,两名情报处的组长带着人正要开车外出,见到李士群,忙过来行礼招呼:“李主任,您回来了。” 李士群皱起了眉头,此次行动他并没有给倪新布置任务,只是把情报处的行动人员大部份调了出来,分别交给田成羙和山木龙三等人指挥,其余的人应该在76号留守,他们这是干什么? 刘泽之看出了李士群的疑惑,出面问道:“主任命令没有任务的人留守,你们带着人干什么去?” “倪处长命令我们带人去指定地点监控。” 刘泽之问道:“什么地方……” 李士群打断了刘泽之的追问,直接否定了倪新的命令:“荒唐,谁让他擅自做主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太不像话了,让他来见我。” 那两名组长交换了一下眼色,为难地答道:“我们倪处长不在……他刚带着两个人出去了,也没有留话说去了哪里……” 刘泽之看着李士群静候命令,李士群心道倪新想来是去了日军司令部。违抗命令私下派人去监控,一定是因为被排除在行动之外,郭烜等人被生擒后。怕无法争功,心怀不满。哼!事情挑明后,这个混账东西不仅不知收敛,反而越发的无所顾忌,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越想越气,更有些心灰意冷。本来还顾念着兄弟之情,不忍下手。唉,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妇人之仁?这可是做特工的一大忌讳。他恨恨不已:腾出手来,一定要找个日本人也不便公开庇护的罪名,收拾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76号的那个神秘的卧底一直查不出来,如果这一次还是无功而返,就让他顶缸吧。 打定了主意,李士群反而冷静下来,不动声色的说道:“倪处长可能没有接到命令,你们还是在单位留守吧。如果能联系上倪处长,让他过来见我。” 回到办公室,电讯处的温桂胜处长来了:“李主任,影佐将军送来了一份文件,是乔治爵士写的《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将军的秘书说让我看看其中有没有问题。” 乔治爵士答应影佐倾囊相授,李士群一直有些担心76号能否分到一杯羹。原想着等抓住郭烜再和影佐交涉,没想到却主动送来了。看看其中有没有问题?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无奈对电讯技术,李士群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只能问道:“这么说将军怀疑老乔治没有诚意,也许会做手脚?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主任高明。想来影佐将军就是有此顾虑,才派人拿来让属下过目。可惜这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出来的。属下担心万一误导了将军,事后追查起来……” 温桂胜此人胆小谨慎,为人恬淡温和,电讯技术精通,是一个称职的电讯处长,但也仅仅就是称职而已,谈不上有多出类拔萃。李士群心道此次抓住郭烜,如果能让此人为自己所用,岂不是如虎添翼?他笑了笑答道:“那你就先看着,别急于回答。技术上的事情,急也急不得。我想——影佐将军那里应该也找人看过了,没有看出毛病,最多只是有些疑心,这才请你帮着把把关。电讯处专业水平最高的要数张克清了吧?你让他参详一下。再有就是电讯处的其他几个组长,也可以看看,集思广益。” 温桂胜的本意就是报备,以免将来承担责任,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多言。影佐是老乔治的学生,他一时都看不出真假,温桂胜自认也没有这个本事,只好等待在实际使用中检验了。但是既然上峰叫研究,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了。他命令秘书叫来了几个组长。 回到办公室,还没等李士群吩咐刘泽之和田成羙、山木龙三等人联系,平川新野的电话先打来了:“李主任,陈劲松这里有了动静,郭烜派人和他联络,让他去一个死信箱里取一份东西,送交圣玛丽教堂乔治爵士。陈劲松主动向我作了汇报,您看该怎么办?” 李士群叹道这还用问?这个新来的平川新野究竟是太谨慎?还是无能?他答道:“当然是让陈劲松不动声色的去取情报,而后送到圣玛丽教堂。记住:一定要做的和平常一样,决不能有任何异样,如果引发郭烜的怀疑,即将上钩的鱼跑了,我一定会从重处置有关责任人员,明白了吗?陈劲松取来的情报你誊抄一份,在最短的时间里交给我。还有,全程派人跟踪陈劲松。” 放下电话,李士群还是不放心,又亲自和山木龙三联系,告知他陈劲松将去圣玛丽教堂,把郭烜放在死信箱里的文件交给乔治爵士的事情,嘱咐山木龙三监视乔治爵士的一言一行,听候命令。又打电话一一询问了田成羙和山木龙三那里的情况。 刘泽之劝道:“主任,这都两点多了,您休息一会吧。” “也好,你也别回宿舍了,有情况随时叫醒我。” 二十八日凌晨五点,平川新野派人送来了誊抄的郭烜写给乔治爵士的信。办公室外间,刘泽之凑合睡在了沙发上,随时待命。李士群一名叫李学惠的保镖侍卫叫醒了他,刘泽之拿过信封,发现信封没有按照惯例密封,并加按经办人的手印,心中一动,却故作不悦的说道:“这是谁送来的?就这么草草的用订书钉封上?一点常识都没有。” 李学惠答道:“是新来的平川秘书派个日本人送来的,那个送信的人……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好像是叫……真想不起来了,不过肯定是日本宪兵队的人,所以应该不会有问题。” 刘泽之打了个哈欠,说道:“是吗?我怎么觉得时间不太对啊,好像在途中耽搁了……日本人,那也不意味着……而且平川秘书和浅野君在一起,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这样的文件应该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亲自送来才对,也好顺便第一时间接受主任的命令。算了,也许是我太多心了,可能这个时候他们也换班休息了。反正这封信我没有看,你可以作证;你没有看,我可以作证。我去叫醒主任。”信中的内容他早已和周成斌有过沟通,这个时候,自然避嫌。 李学惠心道李主任的这两个秘书,倪新是太认真,如果碰到刚才的情况,一定会追查到底;刘泽之是太马虎,只要摘清自己,其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 入睡不足三个钟头的李士群用冷水擦了把脸,看完密信的内容,沉吟片刻,命令道:“通知田队长马上赶回来。还有,给影佐将军打电话,看看将军在哪里,就说我有急事想面见将军。” 刘泽之看了看手表,问道:“现在?这才凌晨五点多……”看李士群还在沉思,没有理睬他,赶紧又道:“属下这就去办。” 田成羙匆匆赶了回来,李士群把平川新野送来的文件递给他:“你看看。泽之,去门口守着,影佐将军来了,马上请进来。” 田成羙仔细看罢,答道:“虽然很想得到老乔治的‘独门秘籍’,郭烜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很谨慎,把他和乔治爵士见面的地点约在了维多利亚女王号出发的码头,明日上午八点半?距离客轮离开上海只有半个小时。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不仅老乔治答应和我们合作,他的助手陈劲松也投靠了我们。李主任,郭烜插翅难飞!” 李士群淡然一笑,说道:“从这份情报里,你还看出了什么?” 田成羙再次拿起情报:“……维多利亚女王号客轮三号机仓口见面……八点半?李主任,得知老乔治父子离开上海乘坐的是维多利亚女王号客轮后,属下做过调查:三号机仓口是头等舱乘客上船的地方。那个地方不是接头的理想地点……而且只提前半个小时,该到的乘客应该在就到了,老乔治和郭烜见面,太显眼了吧?如果出了事,也不方便逃跑啊……郭烜不是胆大妄为的人啊,难道他有所依仗?” 李士群笑了一下,答道:“他当然有所依仗,他的依仗就是我长久以来的那块心病。成羙,你是我的左右手,我对你是不会有所隐瞒的。此次行动,抓住郭烜,只是目标之一,我要一箭双雕!” 田成羙答道:“谢谢主任的信任。一箭双雕——抓住郭烜,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当然那个该死的卧底!成羙,你觉得陈劲松和我们合作的事,76号知情人的范围有多大?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是黄雀(上) 数日以来,田成羙也感觉到了李士群的不同寻常:如此重大的行动,却没有启用安全房,虽然也发布了命令宣布处于紧急状态,可是这两天似乎流于形式,并没有严格控制。本想直言提醒,又因为倪新为了同样的事,当着自己的面碰了个大钉子。一时搞不清楚李士群的用意,没敢开口。没想到这个时候李士群自己提了出来。 田成羙字斟句酌的答道:“除了我,还有浅野一健、新来的平川新野,以及和他们一起执行监视任务的部下,但是这些部下不会知道全部详情。倪新和刘泽之,还有就是温处长,山木龙三应该也知道,我的行动队的几名主任也应该知道一些。还有……属下不敢妄言。本来知情人的范围应该可以控制的再小一点,主任似乎是有意为之?” 李士群补充道:“倪新擅自命令情报处的几名组长参与行动,再有就是我让温处长和张克清等几名电讯组长参与研究老乔治送给影佐将军的密码破译技术的文件。成羙,你觉得这个卧底的范围会有多大?” 都是一点就透的聪明人,话说到这里,田成羙当然明白了李士群的用意,笑道:“主任高明。如果那个卧底真的存在,范围应该就是此次行动知情人的范畴。而且——您的高明之处就在于这些知情人,知道的情况都是不尽相同的,掌握全面情况的只有您,再算上我一个。事后可以按图索骥,找出这个卧底。可是,李主任。您的计划里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如果郭烜知道了陈劲松和我们合作的事,不露面怎么办?属下觉得——他知道真相的可能性很大。毕竟,我们内部这个卧底并非泛泛之辈。” 李士群幽幽说道:“我就怕这个卧底不把消息送出去,那可就枉费我的一番心机了。成羙,我一直在琢磨我的对手,对他们的了解,超过了对你们,我的亲信部下。郭烜太骄傲了,老乔治手里的技术对他的吸引力太大,最后那批设备他也舍不得放弃。他认为只要和我们内部这个神秘的卧底配合得当,他是完全有能力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得到他想要的,又能安然逃离。骄傲、自负,和对这个卧底的信任,就是他唯一的漏洞。” “主任,这是一招连环计。属下对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说实话,我不敢说您比戴笠戴老板高明,但是和毛人凤相比,他实在是望尘莫及。至于周成斌、郭烜之流,更是不值一提。” 被很少溜须拍马的田成羙送上一顶如此之高的高帽,李士群很受用,哈哈一笑,说道:“此话言过其实了。我相信:周成斌、郭烜已经知道了陈劲松这个亲信部下的背叛。但是他还是敢和我们过招!这样的对手,值得尊重。但是这一次我要让他们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再高明,也不过是那个捕蝉的螳螂,而我,才是那只黄雀。” 影佐祯昭闻讯而来,刘泽之打开里间办公室的门,很恭敬的说道:“将军请吧,李主任一直在等您。” 李士群站起身来笑道:“冒昧之至,打扰将军休息了,实在是箭在弦上,不敢耽搁,有很多事情要请将军的示下,李某才好安排行动。田队长,你去忙吧。刘秘书,我记得将军很喜欢福建的双薰茉莉花茶,沏两杯茶来。” 刘泽之沏好茶送了进去,李士群摆摆手让他出去。田成羙坐在外间似有所思。刘泽之问道:“怎么了?还有事要找主任?” 田成羙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并不是对刘泽之有所怀疑,而是他觉得和刘泽之说不清楚。他有一个和倪新一样的隐忧:李士群对形势的判断不可谓不高明,但是这些判断都是建立在陈劲松是真心背叛军统,为了个人利益,和76号合作的基础上的。可是万一陈劲松玩一手反间计,如之奈何?也不是有什么证据,而是……那个陈劲松的表现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76号里田成羙看上眼的人不多,倪新是其中之一。除了工作,私下二人也还算投缘,以往这种时候,他总会和倪新商量。不方便直接和李士群说的话,也会通过倪新转达。可是且不说现在倪新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李士群对倪新的态度,怎么会突然之间无缘无故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从一直以来的亲近信任,甚至有些袒护,变得疏离冷淡。最近倪新并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犯下什么大错啊。 刘泽之看田成羙半日没有说话,又说道:“你不走啊?那你替我盯会,我去换身衣服,吃点早点再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拔脚就走。田成羙赶紧阻拦:“不行不行,我马上要走,李主任让我……我先走了。” 刘泽之很不满意,撇了撇嘴:“我不让你替我顶班,你也没急事。算了,不敢劳您田大队长的大驾。哎,我走不开,你出去办事之前看看我弟弟刘无来了没有?让他去我宿舍把我的胃药拿来。” 田成羙笑笑,答道:“好吧,刘无如果已经上班了,我亲自转告他;如果他还没来,我托别人给他说一声。” 不大一会,刘无拿着胃药来了,刘泽之接过胃药,低声说道:“想个办法,让李士群的司机今天不能出车。” 刘无答道:“您放心,我这就去办。正好医务室从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关门了,三个医生两个护士都不知所踪。老马现在要是病了,只能去医院。” 刘泽之想了想,也很奇怪,医务室关门,没道理啊。他答道:“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一点。” 刘无点了点头,又和门口警戒的李学惠等笑着打了招呼,回了车队。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闭门协商了一个多小时,离开76号。李士群亲自送到了大门口,转身命令道:“泽之,下午市里的张宝成局长过来,我先不见他了,你让他在接待室里待命。记住:没有我的话,不准他离开。他带来的东西也放在那里备用,不准任何人翻动。” 76号和市警署常有合作。刘泽之以为是因为76号人员紧张,所以李士群征得影佐祯昭的同意,从市警署调人支援。不过这也不对啊,影佐祯昭手下有的是职业特工,何必调遣警察增援。再说市警署一正两副三位局长,自己都打过交道,哪又冒出来一个姓张的?难道是刚来的?市警署的局长到了76号,也算是贵宾了,又是来帮忙的,李士群居然连见都不见,这架子也拿得太大了吧?怎么还不准人家离开?是软禁吗?人家是上海市警署堂堂正正的一局之长,买76 号的帐吗? 刘泽之没有多问,答应了一句:“是,我知道了。”去门卫那里叮嘱了几句,又回到了办公室。 一个多小时之后,李学惠悄悄进来说道:“刘秘书,主任的司机老马突然病了,上吐下泻,说让我和你说一声,去医院看看,拿点药就回来。” 刘泽之故意关切的问道:“严重吗?拿药?为什么不去医务室?” “你还不知道?医务室今天上午就没开门,三个医生都不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是夏季,最近上海一直在流行急性肠炎,可马虎不得。” 刘泽之想了想说道:“三个医生一个都不在?是有点奇怪,不过和我们不相干。你说的有道理,急性肠炎是传染病,告诉老马:既然去了医院就全面检查一下,别大意了。传染给我们还不要紧,万一主任被传染了,那事可就大了。” 下午二点钟,门卫打来电话说是张局长了来了,刘泽之迎了出来:“张局长是吧?就您一个人?” 一个胖胖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一辆货车上走了下来,虽然穿着制服,可却不是警察的制服,看起来此人并不是市警署的,自己误会了……可是这是哪个部门的制服?好像在哪里见过……张宝成笑道:“刘秘书吧?你们这里的门卫说让我找你就行了。怎么了?你们这里没人卸车?” 卸车?卸什么车?这个局长怎么连个随从都没有带?乘坐的还是货车,刘泽之感觉很不寻常。笑道:“当然有人——”扬声对门口的几名卫兵说道:”你们几个过来,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张局长,我们李主任现在比较忙,一时抽不出时间来。请您到接待室坐一会。” 张宝成笑道:“好的,我明白,从现在起,到行动结束,我不会离开76号。” 这个姓张的局长态度出乎意料的好,近乎曲意逢迎,想来不是什么要害部门有权有势的人物。对76号而言,此人能帮上什么忙?诱捕郭烜在即,李士群这是要干什么?刘泽之心存疑虑却不好多问。 几名警卫从货车上卸下两个大箱子。箱子并不沉,两个人可以很轻易的抬起来。刘泽之装出帮忙的样子,搭了一把手,也没感觉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他命令道:“都抬到接待室去。” 安顿好了张宝成和他带来的两个大箱子,正想去资料室翻查一下那个姓张的局长穿的到底是哪个部门的制服,也好找出点头绪来。李士群又命令他:“泽之,按照这个名单,通知今天下午五点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必须出席,不得请假。” 名单上有二十来个人的名字,涵盖了76号几乎所有的负实际责任的处长、组长。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谁是黄雀(下) 二十八日下午四点四十分,刘泽之来找李士群汇报:“主任,名单上的人都通知到了,本来一直找不到倪新,恰好他十分钟前赶回来了,我已经告诉他了。他说想见见您,让我替他问问您现在有没有时间?您说这个倪新,快一整天了,没有露面,想见您就来呗,还让我替他通报。显见的是当了情报处的处长,不是在您身边的时候了。” 李士群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审阅文件,刘泽之等了一会,又说道:“那我去告诉倪新:您现在正忙着那,有什么事会后您再找他谈吧。” “你去告诉倪新:有什么事会上说吧。” 刘泽之一愣:“会上说?听倪新的意思,是想和您单独……”李士群看了刘泽之一眼,刘泽之赶紧改口:“属下明白了。” 会议室中,二十来个人在座。李士群说道:“这一两天有大行动,为了万无一失,开会协商各个部门的工作。由于大家都有任务在身,长话短说,先由田队长、山木组长、浅野队长谈谈你们有没有困难,需不需要其他部门提供帮助。” 由于情治工作的性质首先就是需要保密,76号很少召开这样各个部门参加的会议。即使需要协调,也都是相关的几个人小范围的商议。李士群是76号的当家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其他人虽不理解也会照办。但是这几个人负责的工作都涉及机密,不好措辞,于是都异口同声的表示请李士群放心,有困难也会自己克服,保证完成任务等等。 刘泽之越想越奇怪,李士群召开这样一个没有多大用处的会议究竟用意何在?把在一线负责指挥行动的人都调回来,难道不怕军统上海站突然发难吗?细思起来,好像是特意说给谁听的。说的谁听得哪?难道是说给卧底听的?一定是的! 刘泽之心中暗笑:李士群,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想的是用乔治爵士手里掌握的密码破译技术、最后一部分盘尼西林生产设备为诱饵,诱使郭烜等人上当。让郭烜以为八十六号掌握着一切,可以铤而走险。李士群并不知道上海站已经得到了密码破译技术和全部的生产线。 只要周成斌、郭烜以不变应万变,李士群已经处在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不利境地。遗憾的是:郭烜不肯背弃对乔治爵士的承诺,而周成斌也不肯置陈劲松、翟岩民等人的生命于不顾,而他自己,也万不能违背对陈劲松的承诺,执意要把这场较量持续下去…… 如果此时,李士群和影佐祯昭发现中了陈劲松的反间计,上海站已经运走了全部设备,不仅陈劲松会死无葬身之地,早已经被76号掌控的翟岩民等数名上海站成员,也必然会被捕牺牲。 这一切,也许符合特工的习惯做法,符合军统的军法家法,却违背了做人的原则,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这就是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这一切,兄弟之间早有共识,也制定了相应的计划……只是计划有可能成功吗?军统上海站面临着一个重大的危机:若成功,所有的人都可全身而退;一旦失手,死的将不仅仅是查尔斯牧师收养的中国孤儿、陈劲松、翟岩民……兄弟几人将会同赴黄泉! 刘泽之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可笑,也很凄凉:计划成功,未必有赏;万一失手,上海站再一次全军覆灭,即使自己一个人侥幸逃出魔掌,重返局本部,也会死于军统的家法。唉,这就是卧底的悲哀吧。 李士群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困难,那我就说几句:此次行动的意义我就不在此重复了。剿灭军统上海站,生擒周成斌、郭烜等通缉在案的匪类,就在此一举。为了这个行动,我们前期做了很多工作,又得到了大日本皇军的全力支持,还有,陈……的投诚加盟,如果此次还不能毕其功于一役,以后哪还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我们把计划再完善一下。” 李士群不厌其烦的一一过问细节,似乎是想做到万无一失。话里话外,只要是有心人,不难推测出此次行动的全部计划。两个小时之后,会议即将结束,李士群说道:“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都有任务在身,各自出发自行安排吧,我伫听捷音。倪新,你代替田队长的位置。田队长,你留一下。” 此话等于是告诉与会者,可以自由行动了。刘泽之和众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他又产生了一个疑问:李士群对倪新已经有了心病,为什么又让他顶替田成羙的位置?单独留下田成羙,想干什么?那个姓张的局长,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为了避嫌,刘泽之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谈,径直回了办公室。刚坐下,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赵敬东!刘泽之心里猛然一动,他怎么来了?算起来,四周的封闭培训,要到三天后才结束,难道…… 踌躇满志的赵敬东笑道:“李主任不在?哎,你吃饭了吗?我还没吃饭那。”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封闭培训吗?出事了?还是你悄悄溜出来的?找主任有什么事,有事你也应该先对我说啊。” 赵敬东笑笑,笑意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也没等刘泽之让座,自己坐在了沙发上,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拿起了暖水瓶,晃了晃,问道:“有茶叶吗?” 自从被关进提篮桥监狱,飞扬蛮横的赵敬东受此挫折,收敛了不少,后来虽然被放了出来,又因祸得福当上了意诚商贸公司的经理,却一直很低调,特别是偶尔有机会回到76号,更是规行矩步。今天这样志得意满的样子,还是第一次。刘泽之打开抽屉,拿出茶叶罐,说道:“你等会。老李——去水房灌一瓶开水。老赵,你到底干什么来了?今天我可真没时间陪你聊天。估计主任也没时间见你。” “泽之,我是奉命而来。”说着,赵敬东压低了嗓子,故作神秘的说道:“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一会你就知道了。” 刘泽之的不安加剧了,奉命?当然奉的是李士群的命令。赵敬东以前是行动队的组长之一,田成羙的手下,而田成羙又被李士群单独留了下来。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好在对付赵敬东这样的赳赳武夫,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刘泽之笑了笑说道:“喲,又来了,神神秘秘的。你还能有什么秘密?都不在76号了。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那。你自己待着吧,我还要去接待室看看张局长,人家怎么说也是客人,不理不睬的,总是不好……” 赵敬东微微一愣,说道:“原来你都知道……我说那,现在倪新当了情报处的处长,那个叫什么的日本人刚来没几天,你才是主任身边最亲近的人。泽之,不是我有意瞒你,想瞒也瞒不住,不过主任亲代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没想到赵敬东的突然出现,真的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局的局长张宝成有关系。刘泽之又道:“那你还是别说了,省的为了我,你又犯错。你和那个张局长以前熟吗?” “根本不认识,一个搞防疫的,我怎么会认识?今天临时抱佛脚,学了一整天,什么传染病,什么防疫,头疼死了。咱们医务室那几个人,也不是专门搞这个的,都是一知半解。” 76号医务室的医生和护士,和赵敬东怎么又搞到了一起?防疫局?那个张局长是防疫局的?看他穿的制服,好像是……可是76号的行动,和防疫局能扯上什么关系?赵敬东临时学习防疫知识,干什么?难道要转行?不可能啊。 李学惠打来了一瓶开水,刘泽之先不沏茶,说道:“刚才你说你还没吃饭?走吧,到我宿舍吃饭去。” “那可不行,李主任命令我在办公室等他。你让人去食堂看看,有什么吃的随便搞点。” 刘泽之想着一定要找个机会单独和赵敬东聊聊,无论如何,要想办法套出他的话。“那我们一起去食堂吃吧。主任和田队长有事,一时半会忙不完。好久不见了,我陪你喝两口,这里和我以前的办公室不一样,就在主任的眼皮子底下,可不敢公然喝酒。” 听刘泽之这么说,赵敬东有点动心,封闭培训快一个月了,嗜酒如命的赵敬东滴酒未沾,也实在是憋得够呛。正要答应,门口警戒的李学惠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李士群和田成羙走了进来。看见赵敬东,李士群说到:“你来了?都安排好了吗?”转身对刘泽之说到:“打电话让食堂送点吃的,我们开个会。泽之,你也进来。” !! 第一百六十章 内疚神明 刘泽之心中一凉,终于顿悟:原来老谋深算的李士群还准备了一套方案。和赵敬东一起受训的是76号四十五名行动人员,他们才是此次行动的真正执行者!且不说这些人之前在孤岛上全封闭培训,绝对没有泄密之嫌,李士群还准备让这些人化装成上海市防疫局的工作人员。张宝成送来的两个大箱子装的肯定就是防疫局的制服。可是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太晚了! 盛夏时节的上海正在流行急性肠炎,这些防疫人员出现在码头、苏州河畔等人口密集之地,顺理成章。郭烜、陈劲松等人绝对想不到他们逃脱了76号的第一轮追杀,真正的杀手却是这些人! 李士群诱捕郭烜可能的行动地点是维多利亚女王号出发的旭日码头、装有最后一批设备的渔船、陈劲松以前负责的那家纸烟店、第比利斯咖啡馆,四十五个76号专业行动人员,分头控制这四个地点绰绰有余!别忘了当初倪新挑选这些人的标准:训练有素、对上海地形熟悉。何况这些人在暗,而军统上海站在明……尤其是按照周成斌的计划,郭烜实际露面的地点:旭日码头他不担心,那里的计划应该是安全的;陈劲松等人逃离的地点:第比利斯咖啡厅,不是硬拼能闯出去的地方。虽然第比利斯咖啡厅有机关,但是在这些突如其来出现的特工面前,安全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怎么办?自己和周成斌精心策划的第比利斯咖啡厅的行动没有对付第二波对手的准备,毫无防备的郭烜等人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把情报送出去,两害相权取其轻,马上终止行动,郭烜立即转移撤退。而已经在76号掌控之中的陈劲松、翟岩民等人只有放弃了……放弃自己的战友,背信弃义,即使是不得已的,也是内疚神明…… 可是怎么样才能把情报送出去?自己根本离不开李士群的视线……明天八点半的行动,六点钟参与行动的上海站人员就会陆续就位,最迟要早明日凌晨三点前向周成斌示警,才来得及安排。现在快八点了……刘泽之一筹莫展。只要郭烜露面营救陈劲松,必然死于第二波袭击中,怎么办? 食堂送来了晚餐,李士群笑道:“陪我一起吃点,我们边吃边聊。敬东,人员都到位了吗?” 正在帮着刘泽之摆放碗筷的赵敬东赶紧答道:“到位了,按照李主任您的命令,进驻三号安全房。这些人到目前为止并不知道即将执行的任务的详情。” “好,明日三点按照原定计划,分头出发,各自就位。来,别站着了,都坐吧。” 吃到一半,田成羙说道:“李主任,属下之前的工作,改由倪处长负责。会后交接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细说,属下想一会再去找一趟他,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事项。” 李士群点了点头,对倪新,他前所未有的不放心,说道:“你说得对。这样吧,你带几个人去,和倪新交接完毕后,让他们协助倪新。嗯——现在已经十点了,你开车去,让我的司机老马送你,然后就别回来了,直接去三号安全房,盯着点那些行动人员,他们原来大部分都是你的部下。” 刘泽之插话道:“还没有来得及向主任汇报:老马生病了,急性肠炎,在医院留院观察。刘无今天正好值班,让他送田队长去吧。” 76号最近又从南京汪伪政府那里申请了几部新式进口轿车,准备为几名一线处长配备专车。几天前刘泽之曾和田成羙说过等车辆运来了,想让刘无给他当专职司机。对憨厚寡言、沉稳细致的刘无,田成羙观感不错,又碍着刘泽之的面子,当即一口答应。 此时刘泽之提议让刘无送田成羙,顺理成章。刘泽之似乎很不放心,陪着田成羙一起来到司机班,把刘无叫到一边,交代了又交代。田成羙带着两名部下来了,刘泽之还在叮嘱个没完。田成羙笑道:“泽之,行了,别啰嗦了。我看刘无比你靠谱,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刘泽之觉得田成羙这么说,让他当着弟弟的面很失面子,又不好说什么,不满的看了田成羙一眼,到底还是又说了几句:“食堂准备了很多三明治,现在流行肠炎,外面的东西能不吃尽量别吃。路上开车小心一点,一切听田队长的吩咐,凡事多用心。长点心眼,不要上峰说一说,你才动一动,要有眼力劲……” 田成羙带着两名部下整装待发,暗笑刘泽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刘无一一点头答应。 刘泽之目送刘无开着车离去。他盘算着田成羙是第二波行动人员的总指挥,刘无去了三号安全房,当然就会跟着田成羙参加随后的行动。只有身在其中,才有可能见机行事,破坏行动,掩护郭烜脱险。虽然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再小的机会,也不能不冒险一试。如果刘无能找到机会,送去情报,就更好了。 同一时间,万里之外的重庆,毛人凤办公室的灯也还亮着,汪秘书送进了两封周成斌发来的密电,看完第一封,毛人凤喜忧参半。周成斌汇报道:据八十六号提供的情报,中统调查重庆日本谍报网的行动失败,行动小组全部牺牲。毛人凤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任务最后还是要着落在军统身上。中统固然没有抢走风头,但是破获这个谍报网困难重重。而且——中统的损失,说到底还是中国政府的损失。 看完第二份电报,毛人凤长出了一口气:盗火计划接近成功!所有的生产线都被转运到了威尔士亲王号军舰上,叶君远随舰押运,威尔士亲王号正在驶往香港途中。这封密电里周成斌还汇报了一个好消息:已经拿到了乔治爵士的《光电的编程与破译》,该书也在叶君远手中。 和李士群多番交手,这是第一次完胜!他命令道:“马上电告桂林站熊站长,命令他们在公海上和叶君远接头,把人和生产线都运回重庆。”喜怒不形于色的毛人凤很难得的满面春风:“先给我倒杯酒,我要庆祝一下。对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戴老板去个电话,看看他有没有时间,我要面见戴老板:为上海站请功。” 汪秘书凑趣道:“属下马上去办。八十六号又立新功,这都是毛先生你慧眼识人、为国储才的成果。就是周成斌和郭烜,也全赖您苦心孤诣,恩威并用的驾驭调教,才有此次完胜。如果要论起功劳,您该居首功。” 毛人凤哈哈一笑,又板起脸训道:“胡说!我怎么会和自己的下属争功?去忙吧。” 其辞若有憾焉,实则深喜,汪秘书如何听不出来?笑道:“属下马上去办。” 毛人凤心情极好,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周成斌在密电里还汇报说刘泽之被任命为李士群的秘书,这个消息让他很有几分得意。想起李士群在军统时一直不买自己的账,二人时有龃龉。最后处于权争下风的李士群居然背叛国家,远走上海投靠了日本人。而后双方对峙,相持不下,谁也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李士群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妄你枭雄一世,自认精明过人,你身边最亲近的机要秘书却是我麾下不叛之臣。 想起刘泽之在自己身边的日子,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一年零几个月,对这个年轻人,自己也很有几分信任和喜爱。没想到此人到了狡诈如狐、天性多疑的李士群身边,也能做到毫无破绽,混的风生水起。看来以前倒是小觑了他,此人颇有几分城府。当然,现在这一点不是问题,国仇家恨集于一身,与日伪汉奸不共戴天的刘泽之城府越深,对潜伏、对军统、对自己越有好处。 毛人凤走到办公桌前,拿着电报,又一次看了起来。第一次审阅密电时,没有引起他关注的密电里的最后一句话跳入眼帘:“……后续行动已命叶君远当面向长官汇报,详情不叙。成斌一手策划,与他人无涉。” 周成斌似乎故意语焉不详,什么后续行动?一手策划,与他人无涉,这是在为谁提前推卸责任?难道这个周成斌瞒着自己擅自策划了什么行动?而且危险很大,所以需要事先摘清郭烜、叶君远等人的责任? 一定是这样的!上海站这些人,越来越难以驾驭!鞭长莫及……毛人凤想起昨日戴笠提到他估计上海租界存在的时间进入了倒计时,军统必须提前做好预案。沉思许久,毛人凤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近日亲自前往苏北,就近策划指挥,扩建军统上海站。这一计划看起来危险,但是苏北是几方势力的拉锯地带,只要行程绝对机密,在第三纵队的游击区里,毛人凤相信重建之后的上海站是有能力保护长官安全的。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我入地狱 倪新来到田成羙临时设立的对陈劲松的监控站,几名部下赶紧站了起来。这是一家小客栈的三层顶楼,田成羙包下了走廊左侧的两个单间。居高临下,底下向东几十米,就是陈劲松那家纸烟店。属下汇报着情况:“倪处长,监控对象一直很正常,田队长说明天上午此人会离开这里,前往静安寺路第比利斯咖啡厅,命令我们随后跟踪同行,据说那里也提前做了布置。” 倪新知道,据陈劲松自己的供诉,明日,也就是五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半,他和郭烜在第比利斯咖啡厅接头后,一起到苏州河畔那艘装有盘尼西林生产线最后一部分设备的渔船上,离开上海前往苏北。而在此之前,据答应和76号配合钓出郭烜的乔治爵士向76号提供的情报:郭烜将于二十九日上午八点半抵达旭日码头,会见九点整乘坐维多利亚女王号离开上海返回英国的乔治爵士,取得乔治爵士掌握的密码破译技术。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在旭日码头和第比利斯咖啡厅,76号有两次诱捕郭烜的机会。但是倪新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他虽然已经擅自做了应急安排,可那不过是赌一赌运气的亡羊补牢。 倪新问道:“这里除了你们三个,还有几个人在执行任务?” “还有七个人,其中两个就在这家客栈楼下,化装成车夫。另外四个是流动暗哨,位置就在在纸烟店附近。”答话的那名姓姚的部下站在窗口,指着楼下几名便衣特工做着汇报。“还有一个化装成纸烟店里新来的伙计,贴身监控。” 倪新走到窗边,观察了一下,还想细问,不远处一辆车停了下来,田成羙等四人下了车,拉开距离,向这边走来。田成羙率先上楼,倪新迎了上来:“你怎么来了?是主任让你来的?找我有事?” 田成羙看了看手表,差十分钟十一点,预定的行动时间是明天凌晨三点,还有时间。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和倪新好好聊聊。命令道:“我和倪处长有事要谈,你们几个都到隔壁去,不叫你们不要过来。别忘了随时注意监控对象的动静。” 已经打烊上板的纸烟店内,76号一名叫颜克明的特工奉命贴身监控陈劲松,二人就着酱菜吃了点泡饭,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陈劲松估算着时间,换了一身舒适的半旧的深灰色茧绸中式裤褂,笑道:“换上衣服睡个踏实觉。明天就是最关键的时候了,是到国外享受人生,还是去见阎王爷,要见分晓了。我去烧点热水,咱们烫烫脚。哎,我说快十一点了,又该给上面的兄弟发安全信号了。”一边说着一边在煤球炉子上坐上一把灌满水的白铁皮壶。 颜克明酸溜溜的答道:“这年头有句俗话:要想做高官,先把土匪当。像我们这样一直为大日本帝国效忠的,反而不如你这样投诚的。你算是抄上了,五十根金条,这辈子吃喝不尽喽。我烫烫脚倒是行,这两天乏透了。睡觉?我可没你老兄这个福气,每隔半个小时还要发信号。” 陈劲松尴尬的笑笑:“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吗……老颜,咱们在一起这两天也算有缘,多蒙你照应,我这里有一些积蓄,不多,也就三百多元储蓄票,等明天完了事,送给你喝杯酒,你可别嫌弃。” 颜克明看了看时间,十一点整,他走到窗边,把一条大白毛巾从窗口挂出去,然后又探头向楼上做了个手势。看到上面有人回复了一个手势,这才又收回了毛巾 屋里,陈劲松拿出一个铜盆,先放了半盆冷水。颜克明发完信号,走了过来,意外得此外快,相当于自己两个来月的薪水,心里很高兴,坐在盆前的小马扎上,脱了鞋卷起了裤腿,一边等着热水一边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可不是我贪心,你老兄有了五十根金条,那些小钱也不放在眼里。” 二人又聊了几分钟,陈劲松说道:“水开了,我给你倒水——”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拎着一壶开水走过来。 突然,陈劲松拼尽全力,抡起装满开水的白铁皮壶重重砸在颜克明的头上!颜克明闷哼了一声,见了阎王爷!陈劲松翻出他的配枪,打开了保险。 第一次不期而遇的时候,八十六号就告诉了陈劲松他的初步计划:第比利斯咖啡厅的一名经理是军统的人,半年前上海站在那里挖了一条密道以备不时之需,在诈降76号,取得最后一批设备后,和郭烜约在这里会面,而后通过密道撤退。 陈劲松却早就打定主意:放弃从这条密道撤离的计划。以他对周成斌这个长官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弃自己于不顾。可是上海站刚刚重建,手里可以利用的资源太少,他要为上海站保存第比利斯咖啡厅这个联络站。 更主要的原因还不在此,陈劲松深知郭烜这个人对军统的价值。郭烜只要露面就会有危险,万一脱身逃离计划失败,导致郭烜被捕,百死不足赎其罪!为国牺牲,不敢后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按照计划取得最后一批设备,放置在渔船上之后,他决定自己寻找机会脱身,确认安全后去找周成斌。这样郭烜自然就会放弃在第比利斯咖啡厅露面掩护自己撤退的计划。如果脱身不成,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绝不活着落入76号手中,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盗火计划已经完成,死有何憾?而自己死后,第比利斯咖啡厅的接头计划自然也会取消。 在盘下这家纸烟店,建立联络站之后,陈劲松挖了一个长十来米的地道,通往隔壁的一家寿衣店的后院。由于怕打草惊蛇,这家纸烟店没有经过彻底的搜查,76号并不知道这条地道的存在。 76号规定贴身监控他的特工每隔半个小时发出一次信号,他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逃生!陈劲松移开后墙的货柜,露出的地板上有几块事先撬松了的地砖,挖开地砖,跳进地道。 在陈劲松杀人逃跑的同时,倪新和田成羙正在深谈。田成羙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两天你和李主任之间有点不太寻常,你是不是捅了什么大篓子?” “没有,是有点……私事,你别瞎猜了,不是因为莫艳琳的事。田队长,先不谈这些。明天就要开始行动了,我早就想和你聊聊。我总觉得这个陈劲松不简单,我并没有证据,可是……”倪新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田成羙接着他的话说道:“这个人的表现太完美、太冷静了,好像一切都早有准备……记得李主任说过:过于完美的事情,往往就是假的,提前设计好的。” 倪新一愣,复又一笑,答道:“我和你的感觉一样。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既然李士群选择了把倪新屏蔽在第二方案之外,田成羙当然也不会泄密。何况如果陈劲松真的有问题,第二方案也未必能确保无虞。他想了想说道:“陈劲松不就在楼下那家纸烟店里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们和他谈谈,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不过……如果你我露面,万一被军统发现了打草惊蛇,会坏了大事,李主任绝对放不过我们。你等会,小姚——你过来一下。” 小姚应声而入,田成羙吩咐道:“你去纸烟店告诉陈劲松,就是我说的,让他以送货为名来一趟。这是给你的——”田成羙掏出几张钞票:“让他拿一条三五烟,给值班熬夜的兄弟们分分。” 小姚领命而去,田成羙又喊住了他:“顺便把刘无叫来。” 刘无走进房间,田成羙命令道:“差点忘了,车后备箱里有夜宵,你带两个人拿上来……” 突然,一名特工从隔壁房间跑了过来:“田队长、倪处长,小姚发来紧急信号,纸烟店出事了!” 倪新心里咯噔一下,不好!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了!田成羙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二人对视了一眼,倪新说道:“成羙,你马上向主任汇报!刘无,你们两个跟我来,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 第一百六十二章 棠棣花落 倪新带着刘无和另外一名特工跑到纸烟店,颜克明光着脚,裤腿卷着,狼狈不堪,脑浆迸裂死在地下,狭小的店面里地上、墙壁上全是污水和鲜血,不忍直视。面无人色的小姚结结巴巴的汇报:“我一进来……就这样,一看,死了……” 一眼看见货架后的洞口,倪新已经明白了一切,他打断了小姚的话,命令道:“小姚,你去向田队长汇报,让他马上带人搜捕!你们两个跟我来。” 刘无二人跟着倪新跳进洞口,这条地下密道又窄又矮,三人好不容易从另外一头爬了出来。倪新四周一看,这家寿衣店的后墙外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大西路,那里是闹市区,不到五百米就是一家规模很大的菜市场,白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午夜时分却罕见行人;还有一条路通往棚户区。在那里倪新事先安排了两个人蹲守。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向哪里追击。打量了一下身后的两名部下,除了刘无,还有一名他并不认识,命令道:“刘无,你向那个方向追击。注意安全,在棚户区有我事先安排的两个人,如果发现陈劲松的踪迹,可以向他们示警,请求增援。你跟我来。” 刘无答应了一声“是”,持枪在手,助跑几步,翻出寿衣店的后墙,向棚户区跑去。百余米后,估计已经走出了倪新的视线,刘无放慢了脚步,给素未谋面的陈劲松留出逃生的时间,但愿陈劲松走的是这条路,更希望他不要和倪新的手下狭路相逢,可以逃出生天。更让刘无庆幸的是天从人愿,他居然有了独立行动的机会。哥哥千方百计也找不出送出情报的办法,谁知道会有了这么一个意外的机会。 这个时候徐建雪和纪群两个弱女子出门都不方便,而且周成斌所在的普济寺下院没有电话,对外联络周成斌使用的是藏在寺里的一部电台。她们去送情报也只能步行。刘无决定直接去普济寺找周成斌。至于送出情报后,如何善后,放到第二步再说吧。 谨慎的刘无决定绕过棚户区,以免碰到倪新蹲守的部下,从东面绕到苏州河,从那里沿河步行五公里,而后再向北走两公里,抵达普济寺下院。这条路虽然绕远,比径直去普济寺多走两公里左右,全程需要一个半小时,但是沿途人迹较少,比较安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只要在明日凌晨三点赶到普济寺见到周成斌,就完成任务了。 陈劲松向棚户区跑来,这里有一个上海站设立的死信箱,他必须在死信箱里给翟岩民等人留下情报,让他们设法摆脱76号的掌控。虽然他知道在明日开始行动之前,翟岩民及时拿到情报的几率微乎其微,拿到了情报,摆脱76号掌控,获得自由的概率更小,但是他不能不做,这是他的责任。 76号的特工一旦发现他杀人逃跑,必然会紧追不放。陈劲松一边狂奔,一边留意着身后的动静。大约一公里之后,他找到死信箱,首先确认了身后暂时安全,看来76号还没有追上来。他掏出事先藏在身上的钢笔和一幅旧手帕,留下情报后,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很快,陈劲松抵达了这一片棚户区的北面,这里有一个贩卖旧衣旧物、破旧家具、贼赃等货品的鬼市,穿过这个鬼市,有一条马路,隔着马路是一个中档小康市民的住宅区。陈劲松放慢脚步,调匀呼吸,若无其事的横穿鬼市。这里时不时会有追赃的警察和包打听等各色人等出入,他不能不小心提防。 倪新留在这里蹲守的两名特工本来的位置不是这里,而是在距离鬼市五十余米的一间空置的棚户屋里。这两名特工都姓杨,本是情报处的文职人员,对倪新这个新任长官并不服气,对被派来执行蹲守任务也颇有腹诽:李主任把情报处的大部分行动人员抽调给了田成羙指挥,作为文职人员的他们留守,难得清闲。没想到倪新把他们派到了这里,一天到晚吃不上喝不上不说,还特意叮嘱此次行动是瞒着李士群的。也就是说行动成功,也未必有赏;万一失败,没准还要吃瓜捞。 再说那个叫陈劲松的明明已经投诚了。怎么还会逃跑?就算是逃跑,也不一定就走这条路啊。纯属吃饱了撑的! 这天晚饭后,二人闲聊了大半天,大杨说道:“晚饭就啃了三个干烧饼,又饿了,还不准睡觉,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杨也发着牢骚:“当差不自在自在不当差,没准那个姓倪的一会过来巡视,还不敢走远了,好在明天中午就可以撤了。你一说我也饿了,那边有个鬼市,鬼市上有卖小吃的,我们过去看看,吃点东西。” “好吧,如果这个时候倪处长恰好来了,咱们俩统一好口径,就说那边有动静,过去看看。” “哪有那么巧?走吧,快去快回。” 二人走到鬼市,一人要了一碗馄饨,小杨坐下来就吃,大杨四处踅摸,想找点醋,一回头,看见了陈劲松!他不敢置信的仔细打量,确认后,愣在了那里。 陈劲松走过了馄饨摊,大杨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刚过去的那个人是陈劲松!” 什么?!小杨大吃一惊,“真的?” “嘘——别吵!”大杨是个老油条,他衡量着利弊,动手抓捕?陈劲松居然可以摆脱贴身监控的人,摆脱监控哨,跑到这里,可见身手不凡,贸然动手,没准小命就此交代!可是陈劲松跑了,76号不可能不全力缉捕追踪,如果抓着了活口,或者是循迹查到自己兄弟两人曾和陈劲松不期而遇,却放过了要犯,这颗脑袋还是保不住!他扔在桌上几张小额钞票,做出了决定:“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先别动手,跟着他,见机行事。” 作为军统数一数二的跟踪反跟踪高手,陈劲松很快意识到了有人在身后跟踪,他故意时快时慢,又拐了两个弯,判断出跟踪的人只有两个,这应该是76号第一批追踪的人,大队人马还没有跟上来。他决定把这两个人诱到偏僻的苏州河畔,解决后再去找周成斌。 五月二十九日终于到来了,零时刚过,陈劲松到了苏州河畔,走过两艘渔船,他有意放慢脚步,借着船上微弱的灯光,陈劲松向后观察,再次确定只有两个跟踪者。来到河道边一处废弃的导航塔边,陈劲松隐身在水泥柱子后面,脱下上衣,折叠成正方形。 两三分钟后,两条黑影一前一后接近,陈劲松冷静的放过第一个人,十来米之后,第二条黑影走到他身边,陈劲松突然现身,没有受伤的左手持枪,右手拿着折叠好的上衣堵住枪口消声,扣动了扳机! 沉闷的枪声过后,被打中腹部的小杨一声未出倒在地上。 前面十余米处的老杨还下意识地往前又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似乎出了事,一转身,陈劲松已经欺到他身边,没等他喊出声来,又是一枪! 老杨就地一滚,这一枪打在他左腿上,没有击中要害。老杨一边拔枪还击,一边大喊:“来人那,这里有逃犯!快来人!!” 顾不得有可能惊动军警,陈劲松连发两抢,无奈天色太暗,身上又有伤,加上老杨拼死挣扎,一枪打空,另外一枪还是没有击中要害。老杨没有目标的还击,连开数枪。他指望着即使打不死对手,只要能惊动巡逻的军警,自己就有一线生机! 七八声凄厉的枪声在凌晨的寂静里,格外惊心动魄。不远处似乎已经传来警车的声音,陈劲松顿感脱身无望。就在他几乎绝望了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枪响,击中老杨的左胸。靠在河边水泥栏杆上,和陈劲松枪战的老杨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 陈劲松猛一转身,用枪指着来人!那人说道:“我是刘无,八十六号的弟弟,国民政府军统局中尉特工。我知道你是陈劲松,没想着在这里碰到了你,此地不可久留。听着:我奉命冒险去给周站长送情报,你必须顶替我,我去了一旦出事会连累八十六号暴露。李士群安排了第二波袭击,这些人都化妆成……” 身后传来一声枪响,濒死的小杨一枪打中刘无的后背,这一枪耗尽了他残存的生机,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就此死去! 陈劲松从地下抱起刘无,子弹从刘无的左前胸传了出来,刘无只说了两个字:“快走……”头一歪,死在陈劲松的怀里。 陈劲松浑身发抖,他放下刘无,从小杨手中拿走76号的佩枪,顾不得伤怀,此刻悼念战友是太奢侈的一件事。转身急速离去! !! 第一百六十三章 伤逝 二十八日午夜十一点二十分,连日忙碌的李士群神思倦怠,刘泽之劝道:“主任,床铺整理好了,您到卧室休息吧。” 李士群揉了揉太阳穴,答道:“也好,你去吧……” 电话铃响了起来,李士群示意刘泽之接听,电话里田成羙急切的说道:“泽之,是你吗?向李主任汇报:出大事了!陈劲松杀人逃跑,倪新已经带人去追了。我马上也带人搜捕,具体情况随后报告。” 刘泽之心中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说道:“你别挂电话,主任还没有休息,你直接和主任说。主任,田队长的电话。” 从刘泽之的声音里李士群知道出了意外,他倦意顿消,接过电话。 利用这个空隙,刘泽之飞快的整理着思绪:陈劲松杀人逃跑,自然是去找周成斌。虽然刘无在那里,陈劲松应该不会有机会和他接上头,李士群策划第二波袭击的消息还是传不出去。只要周成斌见到陈劲松,第比利斯咖啡厅的接头计划自然会取消。但是陈劲松成功逃离的机会太小了!看起来自己还必须设法传出情报。 现在是十一点半,还有时间,刘泽之决定等一等田成羙的进一步消息。民国三十年五月底的上海,出奇的闷热,刘泽之打开电风扇,又给李士群换了一杯菊花茶。 陈劲松诈降,杀人潜逃的消息对李士群震动很大,虽然田成羙和倪新正在带人追捕,陈劲松安全逃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自信看人很准、目光独到的李士群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陈劲松居然会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深深的挫败感让他很沮丧。想起刘泽之曾经为了厘清责任,无意中提醒过他陈劲松此人很不寻常;而倪新更是直言进谏。唉,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刚愎自用了? 李士群喝了两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叫赵敬东进来。” 刘泽之对一直在外间秘书室待命的赵敬东说道:“主任叫你进去,你当心一点,出大事了,主任心情很不好。” 李士群命令道:“你马上赶往三号安全房,把那些服装设备也运过去,在那里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泽之,和影佐将军联系,我要和他通话。还有,派两个人去这个地址的一艘渔船上看看,那批设备还在不在?” 既然陈劲松是诈降,那么最大的原因就是为了取走最后一批设备,放着在渔船上作诱饵的设备应该已经出事了。刘泽之应了一声,拨通影佐祯昭的电话,交给李士群,离开办公室自去找人执行命令。 很快,刘泽之办完事回来,没等他说话,76号值班室打来电话,说是市警署来电,在苏州河畔发生枪战,警察赶过去后,发现现场三名死者之一身上带着76号的证件。现场已经被封锁,请76号马上派人过去。刘泽之答道:“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向李主任请示。” 放下电话,刘泽之暗道:枪战发生的地点距离陈劲松逃离的联络点不远,三名死者只有一名可以确定是76号的人,陈劲松还活着吗?有伤在身的陈劲松打死三名76号的特工,安全脱逃,这近乎于天方夜谭。如果李士群能派自己去现场,就好了,不仅可以脱离李士群的视线,还有机会见机行事。如果不派自己去,想来田成羙和倪新也很快会有情报汇报。 恰好李士群和影佐祯昭的通话也结束了,刘泽之作了汇报,李士群想了一下说道:“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 此言正中下怀。刘泽之答应着刚要出发,电话铃又响了,看李士群闭目思索,只好拿起电话。田成羙说道:“我是田成羙,泽之,是你啊?” “你找李主任?稍等,我请主任听电话。” 田成羙说道:“我一会再向主任汇报……先和你说吧,泽之……有件事,有件事……” 这个时候田成羙打电话到李士群的办公室,自然是公事,而且十有就是有关缉捕陈劲松的进展,和自己说?说什么?一阵不祥的预感袭来。刘泽之问道:“和我说?说什么?主任命令我去苏州河畔勘察现场,你长话短说吧。” “泽之,我就在现场,是市警署通知的吧?他们刚发出通知,我就到了现场。泽之……对不起……” 预感到了什么,刘泽之心里一凉,他不愿正视,强笑道:“对不起?为什么?你怎么了?说话怪怪的——” “泽之,现场……三名死者都是我们的人,其中……刘无……泽之,你在听吗?刘无他也……死在了现场。” 田成羙的声音越来越遥远,刘无……死了?刘泽之愣在了那里,一时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李士群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刘泽之,有点奇怪,接过了电话。电话里田成羙继续说道:“泽之,你还在吗?你听我说……刘无的死……我很抱歉。” “我是李士群。到底是怎么回事?” 田成羙汇报道:“李主任,陈劲松杀死贴身监控的颜克明潜逃,首先赶到现场的倪新和刘无分头追捕,属下随后带人搜捕,在棚户区北边的苏州河畔,发生了枪战,警察先赶到那里,属下随后赶到,刘无,就是刘泽之那个在司机班当司机的弟弟,和倪新事先安排在那里蹲守的两名部下死在现场。陈劲松不知下落,属下已经派人继续缉捕。” 李士群这才明白为什么刘泽之丧魂落魄,他命令道:“派人按规矩拍照取证后,把现场的物证送到鉴证科,尸体也送回来尸检。你带人继续搜查追捕。” 放下电话,李士群叹了口气,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说道:“泽之,你……节哀顺变吧,你脸色不太好,下去休息吧。” 刘泽之的心终于有了知觉,一阵一阵的发紧,他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说道:“谢谢主任关心,属下告退。” 离开苏州河畔,为了确保安全,在距离普济寺两三公里外的地方,陈劲松耐着性子又绕了两个圈子,路过一处民宅,窗外晾着几件衣裳,陈劲松顺手牵羊,换了一身夏蓝布的半旧长衫,顺便简单处理了一下枪战中绽开的伤口。又找到一处松软的泥地,匆匆刨了一个坑,把换下的衣物埋了起来。 二十九日凌晨二点半,陈劲松方才赶到普济寺,正好堵住了整装代发的周成斌,陈劲松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误了大事。 看到疲惫不堪的陈劲松,周成斌一喜:“你跑出来了?太好了,郭烜可以少冒一次险了。” “事情的经过容我以后再汇报。八十六号的弟弟,叫刘无吧?为了掩护我逃跑,被打死了。临死前他说八十六号命令他冒险给你送一份紧急情报,本来他想让我替他来的,没想到……76号有一个被我打伤了的特工,拼死挣扎,给了刘无一枪……都是我太大意了……” 刘无死了?!周成斌心口一震,随即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刘无说没说出八十六号命令他送给我的情报的内容?” “只说了半句:李士群安排了第二波袭击,这些人都化妆成……就……属下无能,我更担心的是我没有时间处理现场,当时我都蒙了,只拿走了打死刘无的那个特工的枪。站长,八十六号的安全……如果,我死十次都不够!”说着,陈劲松的声音哽咽了。 “不是你的错,劲松,形式愈危机,愈要冷静。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才能确保拦住郭烜,边走边说吧。” 刘泽之离开办公室,下意识地走到了大门口的停车场,闷热的空气让他窒息,他不想再76号再待下去!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厌烦,他想飞快的逃离,逃离这个魔窟…… 沉闷的雷声,一下一下,没有完结的时候,一道一道的闪电似乎就在头顶上,刘无,那个不到二十三岁,受自己牵累,被逐出了家族的弟弟,那个沉默寡言的,对自己言听计从弟弟,再也回不来了!手足断,不可续,刘泽之到现在才体会到这六个字的含义……刘无,不仅是他的弟弟,还是他的战友,在这座魔窟里,唯一可以敞开心扉,唯一可以彼此交付性命的手足兄弟……手足断裂有多痛,不!他不要在这里再待下去,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天下兴亡,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他只要自己的弟弟,能够回来…… 是他亲手把刘无带上了这条不归路……让这一道道的闪电,劈了他吧!粉身碎骨,也是一种解脱。如果没有他,刘无会过着很太平的日子,会娶妻生子…… 这是一种怎么撕心裂肺的痛苦,为了那个素不相识的战友,刘无,付出了生命,而自己却不能为他正名,在族人眼中,在世人眼中,汉奸、罪有应得……这样的字样,还戴在那个为了国家,毅然赴死的弟弟头上……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五岳轻 按照原定计划,周成斌和郭烜应该分头出发,前往旭日码头。看到匆匆赶来的周成斌,郭烜不问也知情况有变:“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情况有变?” “是的。”周成斌简单扼要的介绍了情况,说道:“八十六号冒险派刘无送出情报,可见关系重大。可惜的是刘无没有把话说完。第二波袭击?而且还是化装人员……我思来想去,不能肯定这两句话的含义。你有什么看法?” 郭烜低头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也不能完全肯定……不过,我觉得有一个问题,需要赶紧定下来:我们还去旭日码头吗?” 周成斌一愣,脱口而出:“你还想去?我知道,你不想失信于乔治爵士,但是你想过没有:刘无等于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死的!你这条命早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一意孤行,冥顽不灵,对得起刘无吗?国家蒙难,如果把民族大义放到天平上衡量:我们的性命,包括比生命还要宝贵的名誉,都不值一提!” 郭烜耐心的劝道:“成斌,你的心情我明白,也理解。我知道有一个很大的隐忧你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八十六号的安全。刘无之死,长期看,对上海站损失巨大;更急迫的危险是也许乍然失去手足的八十六号会乱了分寸,就此暴露。但是我恳求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周成斌长叹一声,说道:“好,你说吧。” “我还是想执行原来的计划 ,对乔治爵士的承诺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大的理由是因为陈劲松的安全逃离,让我们的处境变得很有利。你把李士群的位置上想一想:陈劲松突然跑了,76号有军统的卧底,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会怎么想?” 周成斌换位思考,闭目考量,答道:“李士群会认为卧底和陈劲松取得了联系,得到了他第二波袭击的情报,逃离后向我作了汇报。而他马上就会发现渔船上诱你上钩的设备也是假的,我们已经得到了全部的生产线。所以你绝对不会再露面了。他会恼羞成怒,迁怒于乔治爵士,至于乔治爵士一行能否顺利成行……那就要看李士群和影佐祯昭对安德森领事,究竟有多少忌讳了……” 郭烜答道:“你说的不错……成斌,我是这么想的,乔治爵士履行了他对我们的承诺:拜托亨利舰长替我们运走了设备。我实在不想让这个倔强傲慢的英国贵族看不起我们……如果真的有危险,还则罢了,可是现在我安全逃离的可能超过了七成,只要李士群等人没有反应过来我已经提前上了船……” 周成斌打断了郭烜的话:“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了。但是你这个行动和以前的计划一样,还是需要八十六号配合,而刘无刚刚牺牲,你觉得八十六号还能够……” 郭烜冷冷的说道:“正如你刚才所言,个人感情和民族大义放到一起衡量,不值一提。八十六号是个军人,是军统的中校特工,他没有权利因为个人情绪影响大局,否则等同于叛变!”郭烜的话听起来很冷漠,实际上却包含着对刘泽之的信任和肯定。 周成斌闭目思索,反复权衡,这不是单纯的力量、智谋的比拼,而是人性的较量。军统上海站取胜的前提是李士群的小人之心:在巨大的风险面前,郭烜会趋利避害,把自己的安全放到第一位,选择放弃取得乔治爵士手中密码技术的任务。 郭烜又道:“成斌,我出生在大英帝国的殖民地香港,受的是正统的英式教育,又曾在伦敦留学,对英国人我很了解,在温和有礼的绅士风度后面,掩藏着的是固执、骄傲,把荣誉看的很重,只尊重那些值得他们尊重的人。英租界是租界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们要想在租界撤废之前,有所布置,以备在租界撤废之后和日伪较量,不可能不借重安德森领事的力量。而要取得他的帮助,首先必须让他尊重我们的人品吧?李士群策划了第二波袭击,如果陈劲松没有成功逃离,我听你的不会露面,因为那太危险。但是在旭日码头的行动,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不同的,和李士群策划了几波袭击关系并不大。” 五六分钟之后,周成斌横下一条心,终于点头:“你说得对,我相信八十六号是一个优秀的特工,有最基本的职业素养。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让那些傲慢的大英帝国的贵族看看:中国人的千金一诺!行动吧。” 郭烜走了,陈劲松走到周成斌身边说道:“站长,我虽然在死信箱里给翟岩民他们几个留下了情报,可是我觉得他们幸免的可能很小……站长,为了计划,我们明知他们被76号监控却没有告知,如果……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原谅自己。” 周成斌达道:“还记得以前在太原,我曾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当然记得,您说——只有一线可能,您不会弃战友于不顾。您的意思是……” 周成斌拍拍陈劲松的肩膀:“劲松,我已经做了安排,营救的对象本来应该包括你在内的,你自己跑出来了,省了我一番手脚。从苏北临时调来的人,除了给郭烜做助手的葛佳鹏、龙润康,其他的人就是为这件事来的。你身上有伤,撤回苏北修整,现在就出发吧。凡事有我,你放心吧。” 周成斌对翟岩民等三人的境遇不抱任何侥幸,这三个人肯定会被抓捕。如果被关到76号本部,那就还需要费一番周折,如果被关押到76号的安全房里,事情就好办了。两处新建的安全房,一出一出分别核实,也不会太费力气。 想起十来天以前,八十六号派刘无送来76号新安全房的地址,那个总是憨厚笑着的兄弟——已经天人永隔了! 凌晨三点,田成羙赶回来76号,走进大门看见刘泽之站在门口发呆,他愣了一下走了过来:“泽之,快下雨了,怎么不进去?主任在吗?” 刘泽之没有答话。田成羙强笑着又道:“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件事,意外总是难免的,干这一行的,死人的事是……我的意思是,你也不必太难过。” 刘泽之盯着田成羙看了一会。说道:“你回来干什么?” 此话问得颇为突兀,也很失礼,田成羙却没有动怒,反而劝解道:“我回来向主任汇报:翟岩民,就是那个把设备拉到渔船上的,军统的人,被抓了,还有两个……不过渔船上的设备也是假的,军统这些该死的……你看我,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也没心思听。泽之,你的伤还没好利落,又赶上刘无……还是回宿舍休息吧。” 翟岩民等人被抓?是啊,死人的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乐奕、孔文清、李智勇、谢承新、杨爽……为什么就不能是刘无?不把弟弟带上这条路,不反抗就不会死人吗?那么与世无争的姐姐,是怎么死的?南京屠城,死于日寇屠刀下的不都是赤手空拳的平民百姓吗? “泽之,你在听我说吗?你没事吧?” “没事……你忙吧,不用管我。李主任在办公室。” 田成羙松了口气:“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进去了。” 听完田成羙的汇报,李士群半日没有说话,田成羙偷觑李士群的脸色,说道:“李主任,都是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致使陈劲松有机会逃离。属下和你想到一起去了,一出事就派人去苏州河那艘军统放置设备的渔船上检查了,设备果然已经被换走了。在那里碰到了刘泽之派去的人。” 李士群问道:“在那里监控的人发现有什么异常了吗?” “这些混账,真是办事不利!他们居然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李主任,并不是属下斗胆袒护……属下估计是在水面之下换走的。这几天正逢雨季,天气不好,雷阵雨不断。” 李士群长叹一声,说道:“这个陈劲松,我想起来是谁了,他以前不叫这个名字。成羙,你记不记得军统有一个跟踪高手,叫李宏宇。” 田成羙一愣,恍然大悟,答道:“原来是他!这个人一直在山西卧底,中原大战的时候,立有大功。山西一直是阎老西的天下……他怎么……难怪,心理素质如此之高。想来重庆政府和阎长官一致抗日……所以军统才撤回了在那里布下的一部分棋子,充实到上海等日占区……” 李士群疲惫的说道:“记得数年前我奉派去太原执行任务,此人的照片都拿到了,戴笠却临时命令换了周成斌。所以……这一次他换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名字,当时我看到的照片上此人身穿晋绥军军服,我居然没有想起来他是谁……不应该啊,也许是这两年太累了,思维和敏感度都大不如前。” “我说那,此人心机之深,反跟踪能力之强,不是泛泛之辈,以你我对军统的了解,不可能事先对此人毫无所知。原来他一直在山西,而且从事的是潜伏工作。主任,被此人蒙蔽——也算意料中事,你不必太自责。” 李士群长叹一声,说道:“成羙,你想过没有,军统此次真算的上不计血本了,叶君远、郭烜之外,又派出了陈劲松。执行盗火计划是一方面,我估计戴笠要充实扩建上海站,应对租界撤销之后的中日情报战。前途堪忧啊,此次又一再失手,日本人……不可能没有看法,还能对我们全力倚重,加大投入吗?唉,先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前的局面如何应付,说说你的看法。” 田成羙答道:“李主任,陈劲松目前还没有成擒,我们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他已经逃离,并得知了我们的计划,和周成斌取得了联系。重庆策划的‘盗火计划’的主要目标是盘尼西林生产线,老乔治手里的密码破译技术对郭烜的诱惑不足以让他冒险,所以郭烜是不会再露面了。” 田成羙的看法和李士群不谋而合,他说道:“你说的不错,我刚才和影佐将军通话,他也是这么认为。将军建议既然如此,不妨大方一点,放老乔治一行人离开。他准备亲自去码头送行,我也不能不去凑凑热闹。” 田成羙对乔治父子的去留并不感兴趣,让他意外的是影佐祯昭的态度。城府颇深的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笑道:“到底师生一场,影佐将军的肚量实在让人钦佩。好在我们已经得到了老乔治掌握的密码技术,老乔治并没有履行他协助我们诱捕郭烜的诺言,我们却让他们安全离开,稍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再和军统合作对付我们了吧?” 李士群苦笑道:“那是将来的事。田队长,第二波袭击取消。不过……还是要做准备,郭烜此人,往往出人意料,我们不能不防。再小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你还是布置一下吧,多派点人设置检查站点,便衣暗哨也要布置到位。郭烜的照片要发到旭日码头每一个泊位上,尤其是维多利亚女王号,要做到人手一张。” !! 第一百六十五章 践诺(上) 二十九日凌晨六点,从苏北赶到上海的军统行动人员葛佳鹏等四人,赶着两辆装满蔬菜的马车,来到旭日码头维多利亚女王号远洋客轮停泊的泊位,客轮上负责后勤的是一名来自香港的中国人老金。他看了看表说道:“怎么才来?邮局的车都走到你们前面了。老乔怎么没来?” 一身车老板打扮的葛佳鹏一边擦汗一边陪笑道:“老乔得了肠炎,去医院看病,一去就被隔离了。菜行的洪老大让我们替他几天。这是洪老大的片子。这不刚六点,没敢晚来。您清点一下吧,清点完了我们好往船上搬。” 老金叹了口气,他认识洪老大的菜车,没有接片子,而是拿出一张郭烜的照片,仔细打量着四个人,确信没有照片上的人。这才开始清点蔬菜。点到一半,憋闷了一夜的雷阵雨终于来了,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他想偷个懒不查了,于是说道:“和你们洪老大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算了,不查了,你们赶紧搬,搬完了把车赶走,别堵在这里。” 葛佳鹏等人一边干活一边答应着:“金老板放心吧,您快去避避雨,别生病了。不像我们这些粗人,皮糙肉厚的。” 半个小时后,车上的蔬菜搬空了,不知什么时候,一名穿着同样号坎的车老板悄然出现,还是四个人,赶走了马车。大雨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走马换将的这一幕。 维多利亚女王号客轮底仓,葛佳鹏换上藏在蔬菜地下带进来的船员制服,拿出了武器等一应物品。来到装邮件的舱房里,掏出一把螺丝刀,撬开门钻了进去。找到两个贴着绝密邮件的大箱子,小心翼翼的撬开。郭烜从里面钻了出来。 郭烜长出了一口气,对正在修复箱子的葛佳鹏说道:“我听周站长介绍说你是老叶的徒弟?学到了他几分的功力?以前来过上海吗?” 葛佳鹏很快就修好了箱子,郭烜看了看,天衣无缝。葛佳鹏收起工具,答道:“我十二三岁就跟着叶长官一起混江湖,算起来有十多年了。后来又跟着他一起加入军统。以前没来过上海。”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又道:“至于功力吗,我自觉得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可惜我师傅不认可,其他的人也都认为我是吹牛。一会我的那件作品即将亮相的:假的‘郭烜’,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郭烜不由得破颜一笑,这个葛佳鹏,自我感觉很好啊。 二十九日上午七点,李士群用完早餐,想起专车司机老马应该还在医院,对身边还很生疏的的平川新野说道:“你去司机班看看谁在值班……” 话音未落,刘泽之走了进来:“主任,昨天您交代今天七点出发去旭日码头,时间差不多了,雨这个时候虽然暂时停了,不过天阴的厉害,看样子还要下大雨,路上不好走。车子已经备好了。” 李士群看了看神情憔悴却衣着整齐的刘泽之,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平川君,你也陪我一起去。泽之,也别找别的司机了,你来开车。” 七点半钟,乔治爵士一行人登上维多利亚女王号,送行的安德森领事随后也来了。甲板上,戎马一生、年逾六旬的乔治爵士依然腰杆笔直,望着雨中的上海,无限感慨:“唉,雨中的上海,表面看起来是如此的安谧,此一去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安德森领事也叹了口气,答道:“爵士您似乎还有所待?莫非您真的以为令高徒郭烜会信守诺言,突然出现?即使你手中有中国人需要的密码破译技术,不过虽千万人吾往矣,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中国人。现在的中国人,有小聪明却缺乏大智慧,他不会为了他的国家而让自己身处险境的。虽然令高徒是香港人,又在伦敦受过教育,不过归根结底——他是中国人。” 乔治爵士笑笑,说道:“我不希望他来,也知道他不会来,虽然他答应过我说他会来掩护我。安德森,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掌握的密码破译技术早就设法交到郭烜手里了。而且中国重庆政府急需的那条生产线,我也拜托亨利舰长替他们运出上海了。” 安德森领事很意外,乔治爵士是个军人,他掌握的秘密不是属于他个人的。如果因此受到军法制裁,为了郭烜这个中国人值得吗?不过军方的事不是他可以干涉的,笑道:“这就是我们英国的军人,敢作敢当。即是如此,郭烜更不会露面了。那么爵士您为什么面带忧色?哦,莫非您担心郭烜不露面,会让影佐祯昭和李士群怀疑您没有全力协助他们诱捕郭烜,以此为借口,不让您成行?爵士,恕我直言,您多虑了。有大英帝国做我们的后盾,影佐祯昭能奈我何?” “我的确是有此担心,影佐祯昭、李士群这些人,丧尽天狼,不择手段。但是我现在想的还不仅仅是这个问题——安德森,你觉得日本人会和大英帝国翻脸吗?香港、东南亚是大英帝国的势力范围,那里有日本人急需的战略物资:石油、橡胶。一旦英日兵戎相见,和日本鏖战正酣的中国就是我们天然的盟友,你觉得这个盟友……靠得住吗?” 安德森领事笑道:“中国人?的确优秀过,我刚才说过了,那是以前的事了。这个民族,沦落了!否则也不可能让曾经的藩属国日本践踏至此。大英帝国的事是英国人的事,我们不需要仰仗任何人,特别是中国,这样的民族和国家,不配做大英帝国的盟友!” 乔治爵士摇了摇头,说道:“安德森,此话过了……”话未说完,甲板上居高临下的乔治爵士看到李士群的专车,换了个话题:“安德森,你看,李士群也来了,影佐祯昭也到了。” 李士群的专车停在旭日码头的泊位上,在此指挥警戒的田成羙迎了上来:“李主任,您来了。老乔治一行人已经登船了,山木君陪着他们来的。现在山木君就在船上。” 李士群看到影佐祯昭的车开了过来,停下来迎候,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从田成羙特意留出的特殊通道上了船。 一身戎装的影佐祯昭行了个军礼,说道:“爵士,影佐来迟了,失礼。” 乔治爵士看了看手表,笑道:“八点半了,郭烜没有露面,看样子此人不会来了。影佐,你是来送行的?还是来扣押我的?”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爵士,您言重了,影佐不敢。论私,您是影佐的恩师;论公,您是大英帝国的爵士,日本占领军的贵客。何况我们有言在先:只要您肯指教影佐,并且配合影佐缉捕通缉在案的匪首郭烜,无论成功与否,影佐都感激不尽。我想——你交给影佐的《光密的编程与破译》一书,对影佐和日本一定会大有裨益。” 乔治爵士笑笑不语,他自信以影佐祯昭的能力,看出那本书的破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安德森领事答道:“影佐将军,幸会。上次在领事馆的晚宴上,冗事缠身,没有机会向您请教。” 影佐祯昭笑道:“领事先生,您好。说起上次的晚宴,影佐还没有机会致谢。晚宴上面对中外记者,爵士侃侃而谈,驳斥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对日英关系的谣言,澄清了很多误会。影佐感激不尽。” 几人在此寒暄周旋,刘泽之和田成羙站在不远处的甲板上守候,停了没多久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田成羙说道:“泽之,你在这里守着,雨又下起来了,我派人拿几把伞给李主任和影佐将军。” 满腹心事的刘泽之茫然地望着雨雾中的上海,没有答话。田成羙叹道这个刘泽之,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自己的话。唉,也难怪,弟弟刚死没多久,能做到这一步也很不容易了。自己早去早回,别等到长官那里有事,找不到人。 田成羙刚走了没几步,刘泽之突然说道:“田队长,你看那个人,你看——” 田成羙顺着刘泽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白色衬衣,打着一把油纸伞,正准备从头等舱通道登船的三十四五岁的男子——那人,居然是郭烜!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践诺(下) 田成羙愣了几秒钟,喝道:“郭烜!?来人,抓住那个人!” 一边喊着一边向登船口冲去。刘泽之跟着跑了两步,突然站住,转身向甲板上的李士群等人跑去,报告道:“主任,发现郭烜的踪迹,田队长正在带人搜捕。” 什么?四人皆是一惊,郭烜,他居然真的露面了!李士群命令道:“你马上传我的话,所有的人全力搜捕,抓住郭烜,有重赏!” 刘泽之应了一声“是”,又说道:“主任和将军的安全最重要,郭烜不会是一个人,属下还是在您身边……” 正说着,山木龙三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属下也看到了,此人正是郭烜!” 看到山木龙三带人来了,刘泽之跑下去传令。影佐祯昭命令道:“山木君,电告码头所有的军警,封锁现场!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离开。” 山木龙三交代手下保护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的安全,自己匆匆跑下去安排。 不明就里的乔治爵士先是一喜:自己的这个学生果然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随即担忧起郭烜的安全:看这个剑拔弩张、草木皆兵的样子,郭烜能脱身吗? 影佐祯昭说道:“爵士,没想到郭烜真的来了,可见你手里的密码技术对他的吸引力之大……” 乔治爵士冷笑道:“是啊,龙生九种,没想到我乔治英格尔斯的学生各不相同,足慰平身。如此,也不再担心别人笑我不善教训,误人子弟。影佐君,李主任,郭烜不露面,你们却让我如期启程,本以为此生会欠二位一个人情。谁知道郭烜居然出现了。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只要郭烜露面,无论你们能不能抓住他,我的事就算办完了。” 老乔治的话皮里阳秋,影佐祯昭如何听不出来?讪讪的一笑,说道:“爵士您言重了,郭烜露面是他的事,您启程是另外一回事。影佐虽不才,也身居日本占领军特务机关少将机关长一职,亲自送行,谁敢留难?您放心,今天抓住了郭烜,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一定不会难为他,希望可以和他携手合作。您的两个弟子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也是一段佳话。” 安德森领事笑道:“爵士,您的学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此话明着指的是影佐祯昭,实则是感叹郭烜居然有此勇气。 乔治爵士自是心知肚明:“是啊,安德森,我走后,希望你们有机会合作。对了,影佐,我提醒你一句:维多利亚女王号九点起航,只差五分钟了。” 影佐祯昭心道现场已经全面封锁,只要一一甄别,郭烜插翅难飞,何必当着安德森领事的面枉做小人?他微微鞠了一躬,笑道:“送君千里总有一别,爵士,一路顺风。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去您苏格兰的庄园拜会,有再次聆听您教诲的荣幸。安德森领事、李主任,我们下船吧。” 一个小时之后,旭日码头设立的临时指挥部里,焦躁的影佐祯昭拍案怒道:“难道这个郭烜会飞檐走壁?还是有隐身术?他怎么就会无影无踪了?” 山木龙三战战兢兢的汇报道:“郭烜出现,到封锁现场,不足五分钟,从他现身的那个地点,从任何一个方向都没有充足的时间离开码头。我们已经扣留了现场所有的人,对着郭烜的照片一一甄别,可是……” 田成羙补充道:“按照规定,其他仓位的通道提前半个小时关闭,只有头等舱的特别通道,要到起航前五分钟才关闭。不随船离开上海的工作人员,例如码头的检疫人员、导航员、货物检查封存人员等,也会通过这个通道离开。当时这个通道上船下船的乘客、送行的、工作人员、还有我们的便衣,一共有五六十人。属下等人过了两边筛子,可是郭烜……不翼而飞了。” 李士群问道:“目前暂时扣押了多少人?” 山木龙三拿出登记本,盘算了一遍,答道:“一共是一百五十三人,其中男的一百零三……” 似乎有所感悟,李士群摆摆手,打断了山木龙三的话,陷入了沉思。影佐祯昭示意山木龙三把登记本交给他。 维多利亚女王号驶出上海,查尔斯牧师端来了两杯咖啡,说道:“父亲,你说郭烜能安全逃离吗?他为什么会露面?你不是告诉我已经把你掌握的密码技术倾囊相授了吗?” 乔治爵士叹道:“这就是军人的承诺,荣誉属于生命。查尔斯,为郭烜向你的上帝祈祷吧。” 舱房外有人轻轻敲门,查尔斯起身打开门,愣住了,郭烜站在门外! 查尔斯牧师半日说不出话来,郭烜笑道:“查尔斯牧师,我这个不速之客似乎惊倒你了。这个样子不是待客之道吧。” “快进来,父亲,你看看是谁来了。你怎么跑出来的?好多人在抓你……喝点什么?喝我的咖啡吧,我再去沏一杯。” 乔治爵士也愣住了,旋即笑道:“你这个家伙!神出鬼没,来,坐。你能在船上停留多久? “四个小时,维多利亚女王号进入公海后,有船接我离开。我答应过要掩护您离开,这件事在码头办到了;我还答应过要来给您送行,不敢食言。记得在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您教过我们:违背诺言,是对军人这两个字的亵渎。何况——不敢隐瞒,您交给我的资料,有些地方我不太明白,想向你讨教。” 有徒如此,乔治爵士很欣慰:“我明白了,出现在码头的那个‘郭烜’是假的。你这个家伙,天生就是搞情报的,不像我,除了电讯技术其他的都不行。来,什么地方不明白,我们师生切磋沟通一下。对了,安德森那个老倔头经此一事,对你,不,是对中国人,一定会刮目相看。他是大英帝国在上海的领事,我想你们也许有合作的机会。刚才我还想着给他写封信,就是不知道这封信应该如何交到他手里。你来了,太好了。” 上午十一点,倪新赶到旭日码头,和田成羙聊了一会,来见李士群:“主任,属下有几句话想向你汇报。” 李士群抬眼淡淡的看了倪新一眼,反问道:“抓着陈劲松了?” “还没有,属下无能。” “那你来干什么?!你说说要你有什么用?陈劲松还再逃,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士群少见的勃然大怒,倪新碰了个大钉子。一旁正在翻阅登记薄的影佐祯昭被惊动了,抬头望过来。倪新恭顺的答道:“主任息怒,主任教训的是,都是属下无能。在主任您已经提醒陈劲松有可能是诈降的情况下,还是没能保持应有的戒心,致使陈劲松有机会逃离,请主任责罚。” 这番话大大出乎李士群的意料,倪新主动承担的这个责任非同小可,追究下来,因渎职罪丢官罢职算是轻的,被当做军统的卧底,或者扣上被军统收买的帽子,送上刑场都是有可能的。即使有小野平一郎的袒护,可是小野平一郎已经不在其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陈劲松脱逃,盘尼西林生产线被军统使用诈降之计盗走,郭烜公然露面,却又不翼而飞,大失颜面的日本人总需要有一个替罪羊,向方方面面交代。租界撤废在即,李士群一直有扩编76号,攫取更大权力的野心,经此一役,这个设想不仅成为空中楼阁,目前的地位能否保住尚在两可之间。没想到倪新却主动站出来承担了责任,这么做等于把小野平一郎绑上了战车:如果想袒护倪新过关,必须替76号说话。 倪新看了一眼李士群,又道:“请主任看在卑职效力多年,不无微劳的份上,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李士群叹了口气:“有什么想说的,说吧。” “是。主任,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军统盗走生产线,用的是偷天换日这一招,叶君远,军统造假高手,居然伪造了一条偌大的生产线。一条生产线都可以伪造,那么区区一个人……属下的意思是很多人都看见了郭烜,但是我们换一种思维:这些人看见的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像郭烜的人。郭烜露面的时候,正在下雨,那个人打着伞……以郭烜的精明和谨慎,如果来人真是他,不可能不化妆,可是此人却好像生怕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以本来面目示人,所以很多人一眼就认出……” “你不必说了——”李士群明白了:“这么说我们扣押的人里面,有军统的人,这个人……来人!”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立正待命,李士群命令道:“再次甄别,把扣押的人里面和郭烜身材相近、年龄相仿的人挑出来。” !!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劫狱 田成羙和山木龙三自去执行命令。李士群似有所悟,不语沉思,影佐祯昭走过来说道:“倪桑,你是旁观者清啊。听说76号抓住了三名军统的人?” 倪新答道:“是的,其中一名叫翟岩民,就是伪装成清洁工运送设备到渔船上的人;还有两个是协助陈劲松从仁济药厂偷换设备的。这三个人应该是军统的弃将,他们早就被我们掌控,前几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暂时没有动他们。” “审讯开始了吗?” “没有接到李主任的命令,还没有开始。属下估计这三个人既然是军统的弃将,他们身上不会有太多有价值的情报。” 影佐祯昭点头同意:“倪桑说的不错。李桑,如果不出我的意料,冒充郭烜的这个人很快就会落网。你似乎还有想法?” 李士群答道:“是的。再周密的计划都会有风险,我想不通的是郭烜找个人冒充他在旭日码头露面,究竟所为何来?就露了这么一面,根本没有办法取得乔治爵士手里掌握的密码技术啊。” 倪新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隐忍不言。影佐祯昭说道:“倪桑,你是不是有话要说?那就说吧。” “是的。主任、将军,属下认为郭烜安排这样一个局,并不是企图取得密码技术,而是因为他担心自己不露面,将军会以此为借口,备葛为难乔治爵士。而且属下一直有一个预感:军统上海不仅已经得到了全部设备,老乔治手里的密码技术他们也早就得手了。所以投桃报李,不想失信于乔治爵士。” 影佐祯昭大不以为然:“有这种可能吗?为了乔治爵士?虽然彼此之间有师生的名分,到底算不上什么至爱亲朋,冒这么大的险……” 倪新犹豫了一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周成斌、郭烜,他们是君子。李白《侠客行》有云: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虽然这样的中国人很少了,可是一直如缕不绝、薪火不灭。” 影佐祯昭看着倪新,目光里有震惊愕然,也有赏识认同。倪新很平静,反而是李士群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个倪新,时不时就变成个书呆子了。他忍不住训道:“胡扯!周成斌、郭烜等人是我们的敌人,是匪首,什么君子?没分寸!” 影佐祯昭摆了摆手,笑道:“罢了,这也算是一说,李桑不必放在心上。即使真的让你说中了,老乔治和郭烜暗通款曲,只要乔治爵士矢口否认,我们也没有办法。算起来维多利亚女王号还没有抵达公海,可是调动海军拦截乔治爵士一行,动静太大,也许真的会酿成日英两国的外交纠纷。再者即使把老乔治抓回来,郭烜已经履行过了诺言,也不会再露面了。罢罢,由他去吧。” 李士群说道:“将军此言有理。哼!郭烜到底没敢真的露面和我们对峙,只敢弄了个西贝货,算他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倪新,虽然被抓住的只是军统的三个弃将,可是也不能轻轻放过,你回去马上提审。”李士群顺手拿过一张公函纸,写了一行字,说道:“这是新建的一处秘密安全房,那三个人都被关押在这里,由浅野一健带人负责看守。你把他们押回76号审讯。” 倪新心中一松,李士群给自己布置任务,可见气消了一点。赶紧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走出临时指挥部,码头一处临海的木板房前,零零星星的小雨中,刘泽之面海而立,独自出神。倪新走过来叫了一声:“泽之……还在下雨,你怎么不在屋里……唉,对不起,我是说……刘无,我现在虽然还不明白当时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行动是我指挥的,刘无按照我的命令追捕陈劲松,所以……我很抱歉。” 刘泽之看了倪新一眼,没说话。倪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干我们这一行的,死人的事……对了,有句话想问你,我看了你抓住陈劲松后,浅野一健例行的现场经过讯问。陈劲松先后用了两支枪,被你打伤后换用左手,用另外一支枪和你对峙,开了一枪大失水准。可是在刘无他们三个人被枪杀的现场,当时陈劲松右臂有伤,左手使枪,水准不低……泽之,我循例问问……你怎么了?” 刘泽之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倪新很识时务的住了口不再说下去,刘泽之冷笑道:“倪处长,你是在审问我吗?有李主任的手令吗?当时现场发生了什么你不清楚?我弟弟死了!你居然还怀疑他?!” 倪新强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不起,我不该在这个时候问你这些。” “那你想什么时候问?在刑讯室,在电椅上问?”刘泽之长出了几口气,冷冷的一笑,说道:“我还想问问你:陈劲松一个人,又有伤在身,怎么就能打死三个特工,安全逃离?刘无是奉李主任的命令陪同田队长执行任务。你那两个手下去那里干什么?主任知道吗?如果你怀疑刘无的清白,你到九泉之下去用刑审问,我无可奉告!” 倪新拍拍刘泽之的肩膀:“泽之,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我们是兄弟,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做意气之争……” 刘泽之啪的一声打飞倪新的手,一字一顿的怒道:“倪处长,我高攀不起!恕我公务在身,没有机会陪你扯淡!你请便吧。” 倪新很尴尬,四周看看,虽然下属们各忙各的,都装作若无其事,实则一定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争吵。他叹了口气,心道是自己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过几天再说吧。陪笑搭讪:“那我先走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这是一处位于正金银行办公楼附近的独门小院,二个多月之前,正金银行买下了包括这座小院在内的数千平米的地方,准备新修一座办公大楼。由于还有几处住户没有搬走,这一片暂时都空置着。半个月前为了加强保密工作,李士群命令弃用以前的四处安全房,并指示以后每隔三个月无论是否使用过,安全房必须重建。山木龙三和刘泽之奉命分头负责,各建一处新的安全房。山木龙三觉得既然只使用三个月,不妨暂时借用这座小院。 凌晨二点半钟,浅野一健带着八名宪兵队的部下抓住了事先毫不知情的翟岩民等三人,奉命把人关押在这处安全房里,听候进一步指示。数日来奔波忙碌的浅野一健安排好警戒,天都快亮了,实在是撑不住了,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被人推醒,一名部下说道:“队长,有人来找您,说是奉影佐将军的命令把人犯押回司令部审讯。” 浅野一健睁开眼,一边整装一边看了看手表:“十点了?押到司令部去?谁来的?” “不认识,是个少佐。” 来人穿着一身日军军装,是个少佐。那人拿出两张公函,用流利的日文说道:“浅野队长吗?我是司令部特务机关内卫组组长江崎贵由,我们见过面。这是影佐将军命令把人犯押解到司令部的押解令。将军和李主任协商后,同意此三人的审讯在司令部里进行。” 浅野一健打量了一下来人,想起和江崎贵由虽然没有说过话,的确远远见过,拿过押解令,看了看影佐祯昭的签名,答道:“好的。你们开了几辆车?需要我提供协助,帮忙押运吗?” 江崎贵由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非常感谢,我还正发愁两辆车三个犯人,除了我只有四名押运人员,安全堪忧啊。将军正在刑讯室里等候,我们这就走吧。” 本想给李士群打个电话汇报,听江崎贵由这么说,浅野一健觉得没必要多此一举,且不说此人自己也见过面,既然邀请自己随同押解,那怎么可能有问题?再说李士群命令他把人犯押解到这里关押的时候,分明说过这处安全房是首次启用,只有山木龙三知道地址。他命令道:“来人,把人犯背拷上,戴上脚镣,押上车。” 外面停着两辆黑色轿车,每辆车的前排除了司机,各有一名押运人员。江崎贵由命令人犯坐在后排,翟岩民被推上了第一辆车,另外两名人犯上了第二辆车。江崎贵由说道:“请浅野队长派两名手下,分头坐在后排协助押运。您自己开着76号的一辆车随行警戒,这样可好?” 浅野一健点头道:“很妥当,就这样吧。” 众人上车后正要出发,一名部下跑了出来,急急忙忙的说道:“队长,李主任的秘书找您,说是李主任有紧急命令,请您马上接电话。” 浅野一健心道这样更好,可以顺便把影佐祯昭将军命令押解人犯的事情核实一下。他和江崎贵由匆匆打了个招呼,跑回房间拿起电话。 “浅野队长吗?我是平川新野,主任让我告诉你:倪处长抓到陈劲松了,马上押解到你那里关押。这个消息要绝对保密,警戒工作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李主任在吗?我能和李主任直接通话吗?” “李主任还在旭日码头,他的电话号码我不知道。就这样吧。” 和平川新野很生疏的浅野一健不好多说,只好挂上了电话,想了想又拨通了旭日码头的总机电话:“旭日码头吗?我是……76号特工总部李主任家里的人,我们李主任在吗?您能帮我接通他的电话吗?” 总机值班员虽很有礼貌却很坚决的一口回绝:“对不起,先生,李主任还在这里,但是他的电话我不能帮您接通,也不知道哪部电话才能找到李主任。就是知道,也不能说,请您谅解。还有别的事需要帮忙吗?” 浅野一健本想麻烦这个值班员找找76号其他的人,一时又不知道都有谁在李士群身边,正在犹豫,江崎贵由在外面敲了敲窗户。浅野一健只好放下电话走了出来。江崎贵由说道:“将军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浅野一健赶紧陪笑道:“抱歉抱歉,临时有点急事,我不能去了。这样吧,已经上车的那两个人算我借给你的,再多的人也实在是抽不出来了。反正人犯都带着诫具,也跑不了。” 浅野一键临时变卦,江崎贵由似乎很不满,无奈和76号没有统属关系,不好发作,只好说道:“好吧,那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浅野一健目送江崎贵由的车离开,回到房间里等候陈劲松被押解过来。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伤 下午一点,倪新带人来到安全房,等了两三个小时还没有见到倪新把陈劲松押解来的浅野一键一见面就急切地问道:“你怎么才来?” 倪新一愣,什么叫才来?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浅野一键奇道:“平川君打电话说你要来把陈劲松押到这里关押。” 倪新更奇怪了:“陈劲松?他还在逃,我怎么能把他押过来。浅野君,我怎么感觉不对啊。” 浅野一键已经意识到出事了!他问道:“平川君说李主任命令你把陈劲松押过来,让我在这里等着。为了等你,我还取消了协助江崎贵由押解人犯回司令部的行动。” 倪新也意识到事情不妙:“什么?江崎贵由?就是影佐将军的那个内卫组长?他来押解人犯?奉的谁的命令?你把谁交给他了?什么时候的事?” “对啊,就是他,他说是影佐将军的命令,李主任也同意了。翟岩民等三个人都交给他了。上午十点刚过就走了。” 不可能啊,十一点多钟李士群面命自己把翟岩民三人押回76号审讯,怎么可能在十点钟就得知并同意把人犯交给影佐祯昭的人,出事了!倪新怀着万一的希望打通了日军司令部的电话,找到江崎贵由一问,果然不出意料,江崎贵由说道:“倪处长,你说的事情我完全听不懂。那个叫……浅野一键,对吧?他确认是我?我倒是和他见过一次,可是彼此之间没有说过话,他不会认错人了吧?” 放下电话,倪新颓然坐在沙发上,又失一局!原以为翟岩民等人已成弃子,没想到军统上海站却没有放弃他们。浅野一键忧心忡忡,问道:“倪处长,现在怎么办?需要马上向影佐将军和李主任汇报吧?你看是你说还是……哎,是福不是祸,还是我自己说吧。” 接到浅野一键的电话,本就烦躁不堪的影佐祯昭更加焦躁,怒道:“军统上海站这帮大胆妄为的混账东西!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李桑,甄别化装成郭烜的军统特工甄别出来了吗?” 李士群对一旁的刘泽之说道:“叫田成羙过来。正如将军所言,最近军统上海站很猖狂,我有个提议,召开一个各方面的联席工作会议,集中力量剿灭军统在上海的组织。将军意下如何?”盗火行动军统完胜,三名人犯又被劫走,可想而知日本主子会对76号的能力产生怀疑。此时如果能整和力量和军统全力一搏,且不说将来事成后立功受赏,最起码目前的权力可保无虞。 影佐祯昭答道:“军方高层也早有此意。据我们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提供的情报:军统近期有扩建上海站的打算。上海的租界撤废后,大日本帝国将一统天下,原来重庆政府还可以通过上海、天津的租借获取急需的物资资金、和国际上互通款曲、利用租界超然的地位展开情报战,而今后这一切将不复存在,所以军统欲未雨绸缪,早作打算,我们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田成羙奉命到来,汇报道:“将军、李主任,能假冒郭烜的,而且能在随后很短的时间里恢复自己本来面目的人,应该是和郭烜身材、个头、年龄相近的男子。根据这个条件,属下等人圈定了嫌疑人的范围:一共有十一个人。这是名单和他们自己供诉的简单情况。” 影佐祯昭示意李士群审阅名单,看完名单李士群说道:“将军,我提议把其他人放了吧,百余人都扣押在这里,动静太大,也牵扯了我们太多的精力。这些嫌疑人先带回76号关押。”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就按李桑的意思办吧。现在是下午两点,今天晚上小野将军赶回上海,他已经和我约定,要开一个碰头会,76号借调了五十人参加小野将军下属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工作,会议地点还是设在76号。顺便调查军统假冒江崎贵由,劫走人犯的事件。” 回到76号,田成羙奉命甄别带回来的十一名嫌疑人。李士群稍作休息,命令刘泽之去机要室查找几份资料,并通知山木龙三等人晚上八点参加会议。而后叫来浅野一键和倪新,讯问人犯被劫走的细节。 浅野一键先是又一次详细叙述了当时的情况,然后说道:“李主任,江崎贵由已经赶过来了,属下之前也看了影佐将军派人送来的照片,确定提走人犯的人不是他,属下被人骗了!当时那个人穿着军装,带着军帽,又说的一口流利的日语……经倪处长提醒,属下让咱们鉴证科按照我,还有和那个假的江崎贵由照过面的几名宪兵的叙述,画了一个画像。您看——” 画像上的人有几份眼熟,李士群还在沉思,倪新提醒道:“如果不出意外,此人就是原康慈医院的院长孟霄杰,李智勇在致幻剂的作用下,供出此人,我们却没有抓到他,让他潜逃了。没想到他又回来了。此人在日本留学六年,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再正常不过。” 李士群点头道:“不错,是他。机要室里应该留有她的照片,孟霄杰潜逃后,田队长的《情报汇报》里我见过此人的照片。倪新,听了浅野君讲诉的事情经过,你有什么看法?” “主任,属下认为孟霄杰等人对76号的内部情况,比如人员组成、分工,甚至彼此间的关系,都知之甚深,行动的时候,时间、分寸拿捏得分毫不差,甚至知道平川君刚来没几天,而这几天浅野君一直在外执行公务,二人未必熟悉彼此的声音。也难怪浅野君上当。这些情报应该都是潜伏在我们内部的那个卧底提供的,包括新建的安全房的地址。您和影佐将军准备整合力量,剿灭军统上海站,属下愚见:第一步必须挖出这颗钉子。” 倪新的看法和李士群不谋而合,他对浅野一键说道:“浅野君,你去审讯室看看田队长的进展如何,是否需要协助。” 浅野一键离开了办公室,李士群哼了一声,冷冷的看了一眼倪新。倪新坐不住了,起身说道:“主任……表哥,我那个,那个什么,很抱歉,您曾经叮嘱……我却……可是请您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自外与您。其实我很多次话都到嘴边了,您知道,对您,除了敬重,还有几分畏惧,所以一直没敢告诉您。” 李士群怒气稍平,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理你和小野鹤子的事?” 能攀援小野平一郎,并不是一件坏事,李士群应该乐见其成,他介意的只是自己的隐瞒,觉得一手抚养调教的兄弟起了异心。君子可欺之以方,倪新陪笑道:“当然是听您的,我从小就习惯了听您的安排。如果您要是实在接受不了,那我即使再……也只能忍痛割爱,断绝关系。” 明知此言未必是真,但倪新能如此说,也算是认错知悔了。李士群的气又消了几分,说道:“你这话有点口不对心吧?罢了罢了,我没时间和你这个混账东西废话,此事以后再说吧。你去告诉毛骏:任命他为鉴证科科长的委任状下来了,几名新来的技术人员明日到岗。下去吧,晚上八点影佐将军和小野将军都要过来开会,除了山木龙三,你也参加。” 通知完山木龙三,刘泽之回到宿舍,疲倦不堪的他毫无睡意:田成羙押回76号的十一名嫌疑人里面有一个是军统的人,如果要营救,唯一的机会就是在田成羙尚未甄别出来之前,设法掩护。可是他并不知道此人是谁。如果刘无在,就好了,可以和周成斌联系……想到刘无,锥心之痛袭来,他的心几乎痉挛……痛失手足,这份痛却无处宣泄! 没有时间奢侈的哀悼,刘泽之决定去找徐建雪,联系周成斌。换上一件黑色的衬衣,刘泽之走出宿舍,盛夏午后的阳光刺目绚丽,雨后的天边,彩虹飞架,美的让人惊心动魄,如此灿烂的阳光却驱不走他心中的寒意。 刚走出76号,正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平川新野,平川新野刚到没几天,同为李士群的秘书,又在一间办公室办公,和刘泽之算是比较熟悉的,站住脚打了个招呼:“刘秘书出去?有公事要办?” “没有,我去学日语,你忙吧。”一边说着,刘泽之上了一辆在大门口招徕生意的三轮车自行离去。 平川新野愣在了那里,恰好山木龙三带着两个人出去执行公务,问道:“平川君,怎么在这里发呆?刚才坐三轮走的那个人是刘泽之吧?” “就是他,他说要去学日语。现在是上班时间,大家又都忙着。再说我听说他弟弟刚殉职,怎么还有这个心情去学什么日语?” 山木龙三哑然失笑:“平川君,你刚来,有些事情不清楚。刘泽之所谓的学日语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和那个教授日语的漂亮小孤孀,说起来还是大日本帝人的遗属,有那么点……时间也不短了,估计好事将近。唉,由他去吧,他刚遭丧弟之痛,寻求点慰藉,也是情理中事。” 见到刘泽之,徐建雪吃了一惊:“你怎么了?这么憔悴?我正要设法和你联络。毛先生的密电,今天凌晨刚收到的。” 刘泽之看完,随手销毁。说道:“你派纪姐和周站长联系,76号从旭日码头抓捕了十一名嫌疑人,里面应该有一个是军统的人,此人在码头冒充郭烜。我需要知道他是谁,越快越好。” “好的。”徐建雪自去安排。 刘泽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坐在榻榻米上,偌大的上海,只有在这里,才可以稍稍松懈下来。他看着杯子里的水,若有若无的冒着热气,烟雾中似乎又见刘无的笑容…… 徐建雪走进房间,看着刘泽之。刘泽之散漫的目光渐渐集中在徐建雪身上,这一刻,他好像和这个温婉如水的女人说说心里话…… 徐建雪感觉到了刘泽之异样的目光,突然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有心事?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他,有心事也总是默默的坐在一旁,独自筹谋……有的时候一坐就是一个晚上。” 徐建雪的语气微见沧桑,似有很多感慨,刘泽之心中一动,问道:“他?你指的是谁?” “我丈夫……婚后三个月,我和他分开了……你见过他,也是军统的,不过……按照纪律,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三年来,我很想他。” 手中的玻璃杯微微一斜,几点微烫的开水洒在手上,刘泽之低头无语,半日才说道:“有消息你再和我联系。我先走了……”走到门口,刘泽之停住脚步,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 ‘对不起’这三个字中蕴藏着太多不能明言的情愫,徐建雪只能装作听不懂。说道:“我估计两个小时后会有消息,你还派刘无来联系吧。” 刘泽之脸色一僵,他转头不敢再看徐建雪,答道:“刘无——他死了。” 什么?!徐建雪愣住了,心中一阵悸痛,她选择了一个最不恰当的时机,说了最不该说的话。许久,也只能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刘泽之凄然一笑:“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三个字。刘无——是为中国而死的。郭烜说过一句话: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粉墨登场(上) 回到76号,刘泽之去找田成羙:“田队长,我想问一下何时能领回刘无的尸体?” 正在审讯嫌疑人的田成羙并没有责怪刘泽之的冒昧打扰,起身耐心安抚道:“泽之,这两天恐怕还不行,你是知道规矩的,还要尸检……当然,只是例行公事。再说你一个人……何况这样的事,你自己办理,也难免触景生情。还是等两天,由总务处出面料理。行政科虽然有了新科长,不过很多人都是你的老部下,他们不会不用心的。你的脸色很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那就等几天吧。我回去也没事,一个人待着……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第一轮已经审完了。等向李主任汇报后,再决定下一轮审讯何时开始。《情况简报》都做完了。” “那我回办公室了,也许主任有事找我。” “你去吧。对了,既然你回办公室,顺便把这份文件送给李主任。”田成羙递过来一个文件袋:“我必须马上给浅野一键做个笔录,晚上开会要用。就不来回跑了。” 田成羙托刘泽之带给李士群的文件密封着,刘泽之掂了掂,不过十来页。按照76号的规矩,给每个嫌疑犯建档,一般包括两张照片,一张证件照、一张全身照;两到三页笔录;一到两张情况说明。由此推测,经过第一轮审讯,田成羙已经把嫌疑人的范畴缩小到三到四人之间了。军统的人在这个范畴里,还是已经脱身了?审讯室里没有动刑的迹象,田成羙是根据什么标准圈定的嫌疑人? 回到办公室,把文件交给李士群。李士群翻阅了一遍,顺手交给刘泽之:“先存档吧。对了,现在是六点,还有两个小时。你去找山木龙三给他做个笔录,问清楚他负责的安全房究竟都有谁知道地址,在晚上八点前把笔录交给我。通知田队长,第二轮审讯晚上八点开始,嗯——你协助田队长。” 李士群所谓的还有两个小时,当然指的是晚上八点他和影佐祯昭、小野平一郎等人召开协调会议的时间。如此看来山木龙三会参会,田成羙不会参会加。那么参加会议的另外一个人应该是倪新。因为无意中发现了倪新和小野鹤子的关系,李士群非常不满,今日对倪新颇为冷淡疏离,难道二人又达成了谅解? 找到山木龙三说明了情况,山木龙三答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一直在琢磨,可是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这处安全房是五月十三日我借来的,十五号简单的布置了一下。而后就一直闲置着,直到昨天浅野一键奉李主任的命令进驻,把翟岩民等三人关押在里面。” 刘泽之问道:“你向正金银行借用那个独院,说明白要干什么吗?” “没有,他们没问,我也没说。76号要做的事,他们也不敢,更没必要多问。当时我找到正金银行庶务课,只说要借用三个月。他们很痛快地答应了,马上办了手续。” 刘泽之又问道:“你刚才说是十五号布置的安全房?用的是哪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用的当然是行政科的人。一共四个人,名字我一下想不起来了,你去查问一下。对了,还有我特务组的两名下属,帮着买的东西,也就是几件简单的家具。可是我并没有告诉他们那座独院是干什么的。” 刘泽之想了想又问道:“买家具的费用,财务给你报销了吗?” “报了,是按规矩走的。刘秘书,旁观者清,你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泽之很认真的想了一会,答道:“我也没看出来。唉,好在这处安全房是你负责的,如果是我负责的那一处出了事,那可就麻烦了。想想都后怕。” 山木龙三不以为然:“刘桑,即使是你负责的那一处安全房出了事,也不能证明什么,没什么可怕的。就像现在,我负责的安全房出事了,也不能因此就证明我是那个卧底吧?那以后谁还敢干事?如果按照这个逻辑,真的卧底要想栽赃给谁,岂不太容易了?” 刘泽之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山木君,其实我一直认为完全的保密是不切合实际的。我们是无心,那个卧底是有心,无心防有心,太难了。就说你这件事吧,你山木君一个特务组的组长,又不结婚,也不打算金屋藏娇,无缘无故的借用房子、购买家具,用的还是公款,落到有心人的眼中,自然会留意。再一调查:你借用的房子还一直闲置着。只要他稍稍明白76号的办事方法,就不难猜出那是一处备用的安全房。” 山木龙三很认同刘泽之的看法:“是啊。这次抓住的是三个人,没有关押在76号,这一查就知道。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关押在某处安全房里。刘桑,我估计你负责的那一处,那个卧底也未必不知道地址,一处一处查下去,很快就可以找到。所以说这个事件只能证明两个问题:一是再次证明我们内部确实有卧底;二是……验证了浅野君就是个赳赳武夫,蛮力有余智谋不足,眼神、记忆力也很一般。唉,我估计他会因此事受到处分。也好,吃一堑长一智,否则他总是没有长进。” 刘泽之不由得一笑,答道:“这可是你说的。也不能怪他,毕竟不是人人都像李主任,记忆力超群。换了我,也一样。得了,你签个字,我去向主任交差。然后还得给田队长当助手审问嫌疑人。” 刘泽之一直等着徐建雪和自己联系,告诉他谁是假冒郭烜的那个战友,却迟迟没有消息。这不奇怪,这么大的行动之后,总有些事情需要善后,也许纪群根本没有找到周成斌。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五十分了,只好先来刑讯室找田成羙。 田成羙介绍道:“我圈定了四个重点嫌疑人,是根据这个标准圈定……怎么了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身体撑不住了?”算起来刘无之死还没有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手足兄弟,也难怪。 刘泽之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主任当面吩咐的,撑不住也没办法。你田队长办的案子自然有你的理由,九十多个人里面圈定了十一个人,然后又变成了四个,这个过程肯定冗长繁琐的不得了,我一听就头疼。我就是奉命给你当助手的,你既然说假冒郭烜的军统特工就在这四个人里面,咱们就审这四个人。”如果能够看出谁是战友,刘泽之准备设法洗清他的嫌疑。将来发现误判,可以用自己没上心,前因后果都没搞清楚的理由,把责任推给田成羙 田成羙笑笑:“你这个不求甚解的脾气……对我倒是信任的很。你听我的,好好看看这十一个人的资料,再仔细查查我找出的四个重点嫌疑人,旁观者清,以你的看法,有没有遗漏错失的地方。” 刘泽之只好按照田成羙说的办。他先打开四个重点嫌疑人的资料,第一个人的档案就让他皱起了眉头:“田队长,这个郑志超的舅舅是南京政府财政部的贺次长,你怎么把他给抓来了?证据确实嘛?万一搞错了,麻烦肯定找上门。” “你放心,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我也不会冤枉他,他的确嫌疑很大。次长的外甥,又能如何?你忘了,前些日子和平救七十九旅少将旅长哗变,向重庆政府投降了。” 田成羙这么说,刘泽之只能笑笑不语。看完十一个嫌疑人的资料,他摇了摇头:“没看出什么。你准备怎么办?总不会把这些人都关起来吧?” 田成羙笑道:“那不会。再说关起来干什么?别忘了翟岩民等三人被劫走,我们现在手里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假冒郭烜的人,还要指望从他身上顺藤摸瓜,和军统上海站再决高下。” 刘泽之苦笑道:“那是将来的事,不管你想做什么,总要先找出这个人来。” 田成羙高深莫测的笑道:“所以需要你配合我演一出戏,为了确保演出效果的真实,恕我先不告诉你剧情了。来人,把人犯带上来。” “神秘兮兮的,我还不稀罕知道那。” !! 第一百七十章 粉墨登场(下) 四个神情憔悴、焦虑不安的男子带着手铐,被押了上来。刘泽之打量着他们,只见四人身高、年龄、胖瘦、发型都差不多,身上穿的也都是最常见的白衬衣。 田成羙阴鸷的目光一一扫过四人,重压之下几人都有些不自在,有的人无故咳嗽,有的扭动着自己的手指,有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动着。田成羙冷笑道:“我警告你们:不要再抱侥幸心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不会不知道吧?我再给你们四个一次机会,说出谁是郭烜的同谋!别以为你不说,我就没有办法找出你来!大不了四个人一起送上刑场枪决!” 刘泽之补充道:“这里是76号的刑讯室,大家可以看看这些刑具,死人到了这里也要开口!我奉劝你们,要识时务、知进退,别逼我们动粗。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站在最左边的一个男子干咳了两声,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就是去码头找人的,无缘无故被抓到了这里,从上午八点到现在,超过十二个小时了,一口水都不给,也不准我和家里人联系。你们这么做,有法律依据吗?简直是土匪……” 此人话音未落,一旁的一名打手重重的给了他几记耳光,那人被打翻在地,打手又冲上去狠狠地踹了几脚,痛苦的呻吟着,口鼻流血,激烈的猛咳几声,吐出了两个牙齿。 田成羙阴冷的笑道:“感觉怎么样?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一个一个说,敢有隐瞒,别怪我这些弟兄们下手太重。” 被打倒在地的那个男子挣扎着想爬起来,几次都没有能成功。刘泽之示意打手扶他一把。田成羙着这个名男子说道:“就从你开始吧。” 那人吐了几口血沫,说道:“我叫郑志超,是去码头送人的,送完人想抄个近路去车站,莫名其妙就被你们抓来了。你们问了好几遍了,我不认识什么锅啊碗啊的。我求你们放了我吧,你们真的误会了,我舅舅是……” 田成羙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你舅舅是谁我没兴趣。不清楚?好啊,来人,把他架上老虎凳!” 刘泽之很奇怪,哪有四个嫌疑人都在场,一起刑讯的?杀一儆百?也不对啊,如果军统的特工真的在这四个人里面,就因为看见了其他人受刑,就吓得招供了?有这样心理素质还不如一般人的特工吗?此人自称是郑志超,看他的资料,他舅舅是财政部的贺次长。田成羙拿他开刀,合适吗? 两名打手拖着哭天抢地的郑志超,三下两下,熟练的绑上了老虎凳。就在此时,刑讯室的电话响了,这是一部内线电话,直到此时,刘泽之才发现本来放在主审桌子上的这部电话,不知为什么被移到了靠近老虎凳边上的一个高几上。田成羙示意刘泽之接听。 刘泽之起身拿起电话,平川新野的声音很清晰的传了出来:“刘秘书吗?我是平川新野,你和田队长是不是在审讯四名嫌疑人啊?那四个人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郑志超的?他舅舅打电话找到了李主任,担保此人没有问题。李主任让我转告你们,审一下,如果没发现问题,就把人放了吧。”说完,没等刘泽之回话,平川新野挂断了电话。 郑志超的舅舅找到76号很正常,恰好在审讯的时候找过来,可真是太巧了。这部电话的声音怎么这么大?刘泽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被绑在老虎凳上的郑志超显然也听到了一鳞半爪,偷偷的看了刘泽之一眼,惊惧的眼光里浮现出一丝希望。 田成羙打开镀银烟盒,拿出一根香烟,问道:“谁打来的电话?有事吗?” 刘泽之一愣,田成羙这是怎么了?犯这样常识性的错误,哪有当着被审讯的嫌疑犯的面问这样问题的?审讯开始之前,田成羙说要演一场戏,难道……刘泽之想明白了,可是这场戏是演给谁看的?自己应该只是个不明真相的配角,观众是谁? 他故意皱了皱眉头,低声附耳道:“你小点声。是平川新野打来的,他说郑志超的舅舅贺次长找到李主任,担保郑志超没问题。主任说审一下,没问题就放了吧。” 田成羙脸色微变,声音不高不低:“贺次长找李主任?不可能啊,我封锁了消息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一旁担任记录的尤汉波脸色突变,赶紧起身嗫喏道:“队长……我,那个什么,他说怕家里人担心,求我……我就……” 田成羙啪的一下扔掉手中的打火机,站起身来,逼视着尤汉波,尤汉波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队长……” 田成羙重重的两记耳光,尤汉波被打的一个踉跄,几乎倒地。田成羙怒火难消,顺手抄起刑架上一根一米多长的铁鞭,没头没脸的抽了过来。尤汉波不敢躲闪,一边护住头一边求饶:“队长,我错了……属下该死……队长,您息怒……我只收了他一个手表……” 看戏演的差不多了,刘泽之正想出言劝解,情报处的一名组长急匆匆跑进来报告:“田队长、刘秘书,我们倪处长让我来告诉你们:抓住冒充郭烜的那个军统特工了,而且潜伏在我们内部的代号八十六号的奸细也有线索了……” 田成羙瞪了来人一眼,厉声训道:“你这差事是越当越回去了,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有的没的胡说八道!来人,把尤汉波关进禁闭室!人犯还押。刘秘书,我们去看看。” 回到行动队队长办公室,刘泽之急着发言:“田队长,我怎么觉得不对啊:我们的审讯还没有开始,倪处长就抓住人了?他不是在参加主任和二位将军的协调会议吗?甄别假冒郭烜出现在旭日码头的军统特工,是你负责,还是他负责?还有,那个卧底真的有线索了?” 田成羙笑笑,给刘泽之倒了一杯茶,说道:“这还是下午沏的,你凑合着喝吧。甄别卧底当然是由我负责,倪新抓住人的消息只是一个烟雾弹。别急,我们歇一会。人既然已经抓住了,也要给贺次长一个面子,过两个小时,我们就把那四个人放了。” “放了?不查了?人不是还没抓住吗……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先把人放了,然后派人监视跟踪……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田队长,你想过没有,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人,如果真的有人假冒郭烜,那他就是军统的特工。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应该还是具备的,刚在76号这个鬼门关里打了个转,按惯例,很长时间之内他应该保持静默吧?” 田成羙夸奖道:“你能想到这一点,真是成熟了。所以我抛给他一个诱饵:八十六号有可能暴露。泽之,你想啊,这个奸细是我们的心腹大患,换而言之,也就是军统最大的杀手锏。假冒郭烜的这个特工,地位无法和他相提并论,再大的危险也拦不住他向周成斌汇报。” 刘泽之先是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老田,不是我和你抬杠,我觉得你这个想法不靠谱。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冒险,八十六号再重要,命是自己的,只有一条。假冒郭烜,任务已经完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何必冒这么大风险?没准再把小命搭上,亏大发了。再说八十六号有暴露危险,这个情报别人不知道,就是我装傻不向周成斌汇报,导致八十六号真的出了事, 谁能知道我知情不报?我也不会因此承担任何责任。” 田成羙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一般人的正常想法,但是不是军统上海站这些人的想法。倪新有句话:他们是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从郭烜冒险营救周成斌,到陈劲松诈降,而后九死一生的潜逃,再到周成斌不肯按惯例置翟岩民等人于不顾,出人意料的设计劫狱……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明倪新所言不虚。所以我有信心:周成斌的部下没有你说的那种置大局于不顾,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唉,这就是我们的对手最让人可怕的地方,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刘泽之不再说话。他心里不能不承认田成羙的判断是对的。有周成斌这样的长官,有郭烜、陈劲松这样的战友,幸何如哉! 当务之急是怎么样才能阻止这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战友落入陷阱?且不说能否找到机会提前向周成斌示警,即使找到了这样的机会,只要周成斌派人和此人联系,那么和此人主动联系周成斌的结果是一样的,同样会暴露此人的身份,并且连累到居中联系的人。看起来只有一个办法:设法甄别出谁才是军统的特工,在他和周成斌联系之前,提醒他已经处在76号全方位的监控之中。而八十六号即将暴露的消息其实只是子虚乌有的一个诱饵而已。 可是此人究竟是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万一搞错了,不仅此人性命不保,自己等于是不打自招,自入虎口。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周成斌的消息,告诉自己谁才是自己人。而目前能做的就是争取一个位置,能不受怀疑的和四个行动组接触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各为其主 看刘泽之半日无言,田成羙问道:“想什么哪?一直在出神。” 刘泽之答道:“没想到你和倪新对军统上海站的对手们是这个评价。别忘了,你们两个是76号的一线处长队长。我想周成斌绝对想不到76号里会有他的两个知音。唉,你这话对我说说,也就算了。让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了,绝对怀疑你们有卧底的嫌疑。哎,我问一句,监控这四个人的人手,准备好了吗?” “为了这件事,我成立了四个临时行动组。每组八个人,配备一辆车,一部电话。李主任让你当我的助手。我是这么安排的:对郑志超的监控由你带一个小组负责。万一他真的有问题,他舅舅贺次长……有你在,可以随时请示李主任。其他人的监控我命令行动队三个组长分别负责。” 八个人的行动组,还配车配电话,没有内线配合,被监控的对象很难找到可趁之机。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全是伤怀:“田队长,并不是我以私害公,食君之禄就应该忠君之事。不过……我实在有点力不从心。阿无……他活着的时候,我总是恨铁不成钢,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现在他……我心里……这样吧,你就别让我整天盯着了,帮你到处跑跑腿,协调几个行动组,行不行?”说完这番话,刘泽之很自责:他居然用刘无的死作为筹码,哪有一点配做一个兄长? 刘泽之的话听起来很中肯实在,一直心中有愧的田成羙拍拍他的胳膊,答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说起来刘无是为了送我,否则也不会去那里,自然也就不会……好吧,按你说的办。” 五月三十日晚上八点,就在田成羙、刘泽之审讯四名嫌疑人的同时,76号会议室里,来参会前刚受到上峰严厉训斥的影佐祯昭心情极差,冷着一张脸说道:“军统上海站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盗走了上海最大的、最先进的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更让人笑掉大牙的是最后一批设备还是在76号严密监控之下,送到人家门上去的!丢尽了脸面,这件事必须有人承担责任!还有那个该死的浅野一键,居然糊里糊涂的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从他手里骗走了三名要犯,还搭上了两名皇军的宪兵‘护送’,目前这两名被自己的长官送给敌人的宪兵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士群很不服气:这次行动事先都是征得影佐祯昭同意的,而且有些主意还是影佐祯昭出的,怎么出了事全推到76号身上? 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倪新预料到了仅仅出面替李士群承担责任是远远不够的,要想减少这次失败对76号的负面作用,只有一个办法:将功折罪。早有预案的他起身说道:“将军责备的是,这都是属下的错,没有严格执行李主任的命令,致有此败。属下愿意带人潜入重庆,炸毁这条生产线!” 此言一出,惊讶之余,李士群终于彻底的原谅了倪新。小野平一郎也是一惊,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自己的意思?你有把握吗?你可别忘了:军中无戏言。” 倪新很平静地答道:“是我自己的意思,事先还没有征求李主任的许可。中日鏖战,药品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所以重庆军统才不惜血本策划了所谓的‘盗火计划’,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请李主任和影佐将军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而且——恕属下大胆妄言,李主任曾是军统局本部的一员干将,加入和平救国的阵营之前,在军统内部也曾布有数枚闲棋冷子,长期闲置不用,也非善策。属下此去,可以唤醒这些人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力。” 李士群盘算着:倪新此去,如果能成功,则此次完败于的军统的责任就算是了了。而且去的是倪新,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目前虽由影佐祯昭掌握指挥,但是小野平一郎是知情的,且是布局者,小野不可能不说服影佐祯昭启用谍报网,全力以赴的协助倪新完成任务。 李士群说道:“军统上海站一直搅得大上海不得安宁,如果我们能反其道而制之,在重庆策划一次大的行动,也是最好的反击手段。我同意倪处长的计划,二位将军看哪?” 影佐祯昭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点了点头说道:“倪桑愿意深入虎穴,可见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要周密策划,以求一击而中。而且要做到绝对保密。目前与会的是五个人,知情范围一定要严格控制。嗯——倪桑,我想你一定已经有详细的计划,我们过一会再详谈。还是先把其他事情办了。李主任,76号的事,还是由你来做主吧。” 李士群答道:“这样吧,此次行动中殉职的人员抚恤一律从优;浅野君——也是被人所骗,从轻发落,禁闭十天,记大过处分;倪处长监控陈劲松不力导致陈劲松脱逃,本应严肃处理。念其即将出发执行任务,暂时不作处分。最要紧的是要充分利用目前我们手中唯一的筹码:假冒郭烜的那个军统特工,从他身上挖出周成斌藏身之地,剿灭上海站。田成羙正在审讯嫌疑人,这个具体的行动计划,二位将军请过目。” 十一点,田成羙授意下属放人。其他三人一听,如蒙大赦,终于捡回了一条命!都有些兴奋的不知所以,匆匆按照要求在取保释放书上签字画押,按上手印。只有郑志超有恃无恐,而且又被殴打,浑身剧痛,扯着嗓子抗议道:“想抓就抓想放就放?连个交代都没有,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们无故殴打市民,总应该道个歉吧?而且还必须赔偿损失!” 正在给其他几个人办手续的行动组长段文涛扔下手里的文件,还没等他发作,田成羙带着几个人正好过来,闻听此言,微微一笑,说道:“道歉?好啊——叫彭军医过来,这里有个人突发心脏病,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了,让他来开个死亡证明!对了,这人叫什么名字?郑什么来着?查一查,别写错了。还有,这位先生一直在律,好啊,别忘了,按例抚恤,给他家人三百元储蓄卷的抚恤金。” 郑志超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76号的种种传闻浮上心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就这么一说……在哪签字?” 段文涛嘲笑道:“呦,你的病这么快就好了?哼!我警告你,还有你们三个,都听好了:出去了胆敢胡说八道,二进宫是分分钟的事!到时候可就没这么便宜了,76号经费充足,抚恤金随时都有!” 李士群等五人开完办公会议,已是三十一日凌晨一点了,小野平一郎说道:“李主任,76号借调给我的人暂时还是有赵敬东负责管理,麻烦你通知他明日到我办公室来。”小野犹豫了一下,说道:“倪桑——多保重,我等着你回来。这件事我会暂时瞒着鹤子,以免她担心你的安全。” 影佐祯昭很奇怪:倪新和小野鹤子,怎么回事?李士群笑道:“影佐将军有所不知,倪新和小野将军的千金——鹤子小姐已有婚约。倪处长,等你凯旋而归,我出面替你向小野将军求亲,请将军不弃寒微愚钝,把掌上明珠下嫁给你。” 影佐祯昭心中很不以为然:倪新固然是个不错的下属,人品学识也过得去,可是说到底还是个下等支那人,小野平一郎怎么会任由他和自己的千金不清不楚?这还罢了,居然还真的有意联姻。真是咄咄怪事!不过这件事和他毫不相干,于是也笑着凑趣:“这可真是中日亲善的一段佳话,影佐乐观其成,愿做个现成的媒人。” 几名上司当面议论自己的私生活,倪新很尴尬,不由得涨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 !!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喋血(上) 午夜十二点,刘泽之开着车,带着三名行动队的特工,来到大西路一座石库门房子里,76号在这里租下了前客堂作为监控点,斜对面就是贺次长在上海的小公馆。一名下属神神秘秘的说道:“刘秘书,我们在对面的公馆门口设了两个暗哨,可能被贺次长发现了,而且我们安装的窃听设备他们也有所察觉。刚才贺次长给南京周主席打电话告状。” 刘泽之哂笑道:“大惊小怪,知道就让他们知道,能拿76号怎么着?那个郑志超回来后,有出门或者和什么人联系的企图吗?” “目前看是没有,回家后就再没见出来。” “那就好。好好当差,现在是多事之秋,浅野君都被关禁闭了,出了纰漏脑袋就坐不稳了。就这样吧,我再去别处转转。”看起来郑志超应该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否则不可能撺掇自己的舅舅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 刘泽之又道:“你替我拨通你们田队长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刘泽之接过电话说道:“田队长,这里没有问题。你看——好吧,那我再去静安寺路看看。” 离开76号之前,刘泽之以已经通知了苏北老家刘无的死讯,所以家里随时会有人来上海处理后事为名,拜托田成羙和同一个办公室的平川新野:如果有人来76号宿舍找他,或者有电话,请及时转告。电话里田成羙让他继续前往下一个监控点巡视,别的事只字未提,可见并没有任何人找过他。 按照原定计划:郭烜和乔治爵士在维多利亚女王号上会面后,会从公海上直接返回重庆。知道假冒郭烜的人是谁的,只有周成斌。为什么到了现在周成斌那里还是没有消息?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可能啊,如果出了事,纪群应该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看样子只有一种可能:纪群与周成斌尚未联系上。徐建雪转来的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密电,说是近日毛人凤即将于六月十五日前后抵达苏北,如有机会,请预作安排,前往晤面。难道周成斌去了苏北,先行安排?即便如此也不应该这么早就去了苏北啊。 刘无之死,不仅让刘泽之痛彻心扉,也让他如失左右手。 刘泽之又来到静安寺路一处公寓楼前的西餐厅二楼,对设在这里的监控点的特工说道:“有动静吗?我替田队长过来看看。你们的监控目标叫什么名字?” 在这里负责的段文涛放下手里的电话,神情紧张的报告道:“被监控对象叫龙瑞康,就住在隔着两个门牌号的那栋房子里。那栋房子是分租的,除了他还有三户。您来之前他刚溜出去了。我已经派人跟踪,并向田队长做了汇报。您来了太好了。” 龙瑞康?记忆力不在李士群之下的刘泽之想起了田成羙调查后给此人做的简历:三十三岁,独身,以前是中学数学教员,一个月前由东北来的上海,尚未找到工作。因为教职不太好找,所以想试试别的工作,去旭日码头就是按照《申报》上的一则广告去应聘一家运输公司的会计。 对段文涛这个军统叛将,刘泽之心中颇为鄙夷,而且一直保持着戒心。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世界上美国政府还是作壁上观,国民政府的经济越来越困难,76号等日伪特工组织相比而言,财大气粗,许多人由于悲观失望,或者经不住金钱的诱惑,更有的是段文涛这样落入日伪手中,扛不住酷刑而背叛。不仅是军统,许多地方部队纷纷落水投敌。军统锄奸,不得不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对那些行动人员,或者外围人员,只要没有出卖过重要情报,不掌握核心机密,一般不再特意派遣专业人员处置。段文涛加入76号之后日子过的一直很太平,但是此人不甘于平庸,出人头地的愿望很强烈。 刘泽之拿起监控记录草草扫了一眼,问道:“龙瑞康去了哪里?他走之前有人和他联系过吗?” “他去了哪里现在还不得而知。并没有人和他联系过,在龙瑞康回来之前我们仔细搜查过他的住所,没有发现电台,也没有其他可疑物品。对了,田队长说他一会也过来,让我转告您在这里等他。” 刘泽之“哦”了一声,暗道接到段文涛的报告,田成羙这么快就决定来现场,可见其他的行动组还没有发现被监控人有异常。难道龙瑞康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现在是凌晨两点,他这个时候外出……可能性很大。 如果他是军统的人,那么按照潜伏纪律他现在外出不会是直接去找自己人联系,更不会去找周成斌,而只是去送要求联络的信息。刘泽之想了想说道:“带我去他的住处看看。派两个人去前面那个路口守着,如果龙……瑞康回来了,赶紧给我送个信。” 段文涛有点意外,可是刘泽之虽然也是少校,军衔和他一样,却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上校军衔的田成羙对刘泽之尚且很客气敷衍,刘泽之来这里又是奉李士群的命令,做田成羙的助手。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说,段文涛都不敢有异议。 段文涛带着一名行动人员陪着刘泽之来到龙瑞康租住的房间,掏出一把专用多功能钥匙,很轻易的打开了门。刘泽之看四周无人,轻声说道:“你们两个在门口等着,别进去了。注意别惊动了邻居。” 刘泽之没有开灯,盛夏季节,月朗星稀,借着窗外的月光,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这是一间位于一栋石库门房子二楼的双亭子间,面积不大却显得空落落的,里面只有一张半旧的单人铁床和一个矮柜,床边放着一张茶几充当床头柜,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上面放着两本中学教科书,一盏台灯,还有一杯凉茶。 刘泽之打开柜子,里面装着寥寥可数的几件换洗衣物。他信手翻动了几下,又拿起茶几上的台灯看了看,最后又翻了几下教科书。而后小心的按原样放好,走出了房间。对段文涛做了个手势,示意回去。 回到监控点,刘泽之这才说道:“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段文涛心下不满:我已经向你汇报过了,房间仔细搜查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这个刘泽之,却还要冒着夜深人静惊动邻居,打草惊蛇的危险,让我们再陪着你去查看一遍。回来了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真是吃饱了撑的。但是他不愿意得罪,实则也得罪不起刘泽之,只能陪笑道:“是的。不过龙瑞康这个时候出去,很可疑。您想啊他刚刚从咱们76号回来,在那里吃不好睡不好,担惊受怕的,回来了不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半夜三更的悄悄溜出去,一定有不得不办的急事。而他又是一个人在上海,无亲无故的,能去找谁?” 刘泽之认同的点了点头,掏出一根烟,又道:“等着你们田队长来了再说吧。你们谁去给我下楼要杯咖啡,不要放糖、牛奶,我喝了提提神。” 一身黑色衣裤的龙瑞康离开住所后,信步当车走到了黄浦江边,他首先要确定76号释放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嫌疑人,是真的屈服于郑志超舅舅的压力,并且误抓了一个替死鬼,还是一场阴谋。他能想出来的最简单的辨别方法就是看是否有人跟踪半夜蹊跷离开住所的自己。 龙瑞康是东三省的人,一直在东北打游击,是忠义救七纵的一个少校分队长。在关东军的围剿之下,七纵数次失利。为了保存实力,奉命撤回关内。回重庆后休整了两个多月,奉派带着二十余名行动人员来到苏北,加入戴如的第三纵队担任重新组建的第三支队队长。受戴如派遣,带领十余名行动人员潜入上海协助周成斌工作。他是久经沙场的优秀军人却并不是一个职业特工,戴如手下职业特工损失殆尽,派他来负责上海站负责一条线的行动人员,也是迫不得已。 因为他和郭烜年龄、身材、高矮都很相近,所以周成斌又选中了他假冒郭烜,葛佳鹏为他精心化妆改扮后出现在旭日码头。在完成露面任务后,龙瑞康顺利的去掉了伪装,却没能逃出76号的包围圈。 龙瑞康在黄浦江边漫步,没有目的的来回溜达,半个多小时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难道76号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可疑之处了?是不是76号里那个潜伏的卧底帮了自己一把? 龙瑞康举棋不定,暗自叫苦:兹事体大,万一误判,搭上自己这条命还则摆了,牵连到周站长,事可就大了。可是在76号的时候,曾听见他们说八十六号有危险,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一定要向周成斌汇报;如果是假的,那就是个陷阱。唉,干这一行,还真不如在战场上真刀真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喋血(下) 龙瑞康回忆着此次去重庆休整期间,向人请教得到的一些跟踪与反跟踪常识。他有意忽快忽慢,又多拐了两个弯,还是没发现后面有人。最后,他走到一家通宵营业的歌舞厅门口,佯装在装有霓虹灯的大玻璃橱窗前面整装,看了又看,终于龙瑞康确定无人跟踪。 他暗暗松了口气,都说76号如何如何,看样子也是人云亦云、众口铄金。也对,自己在旭日码头,去掉伪装也就用了几秒钟的时间,那些汉奸特工再能干,也抓不住自己的确切把柄,能想到有人假冒郭烜,就很不容易了。虽然从甄别过程看,76号有几下子能耐,可是外有贺次长咄咄逼人,嫌疑人又始终不能确定,除了放人,还能怎么着? 天助我也,不仅赐下来贺次长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外援,无意中又打听到八十六号有危险这个重要情报。嗯,看样子也许是为了掩护自己,八十六号才有了疑点落入敌人眼中。是该自己为这个素未谋面、也不知名的战友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龙瑞康又向西走了三百多米,再向北走百余米,一家理发店的后墙上,有一个很不起眼的死信箱。他仔细查看四周,确信无人后,掏出纸笔,借着月光写了几行字投入信箱中。再过三个小时,凌晨五点,会有人来这里查看。 做完这一切,龙瑞康离开,自行回家。几分钟后,两条黑影渐渐走近,其中一个冷笑道:“看样子这是个雏,这一下他是不打自招、自投罗网。而且有送情报的,就有取情报的。我们守株待兔,一定会有收获。也不知道姓龙的放到里面是什么?” 另外一人答道:“千万别动,免得让来取情报的看出破绽。我们还指望着跟踪那个取情报的找到周成斌那。哎,我说又分走了两个人继续跟踪这个姓龙的,这里只剩我们两个,人手不够,我在那边监视这里,你快和田队长、段组长联系。” 田成羙刚赶到监控点,就接到了电话,放下电话,他想了一下,并没有说出电话的内容,命令道:“文涛,加上我和刘秘书带来的人,现在这里应该有十个人吧?我带走四个人,开走一辆车。其余的人留给你,记住:千万不要惊动龙瑞康,除非有我的命令。其他的两个点——还是暂时留着吧。泽之,麻烦你开车再跑一趟贺次长的小公馆,撤掉监控点。天也快亮了,你代表76号给贺次长道个歉,和和稀泥,尽量弥补一下彼此的关系,毕竟以后在官场上还要相处。这是你的长项,你最擅长干这事,我记得你和贺次长打过交道,算得上有点交情。” 当着下属的面,刘泽之不能不给田成羙留面子,瞪了他一眼,冷笑道:“好,我这就去。这次我听你的,以后——哼!什么交情?根本谈不上,就是给他送过两次节礼。也罢,总算是有个搭讪的借口。”田成羙心情不错,看样子已经有所收获,所以才决定撤掉对郑志超的监控。 心绪颇佳的田成羙笑笑,略道歉意的拍拍刘泽之的肩膀:“走吧,我们分头出发。” 刘泽之一颗心七上八下,仓促之间,他只能做到这些了。龙瑞康是否能如他所愿,看到他的示警措施,甚至发生最糟糕的事情:龙瑞康没有看到,而被段文涛等人发现,引发疑窦,向李士群汇报。只能听天由命了。 回到租住的房间,龙瑞康放下了一半的心,有了睡意。草草洗了把脸,顺手又拉了一把窗帘,上床睡觉。乏困里的他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患得患失:刚才做的事是不是太鲁莽了?真的没人跟踪吗?76号……在重庆,在苏北,常听人说起,不像是好对付的。听说上海站几次吃了76号的大亏,三次全军覆灭在李士群手里……睡不着索性不睡了,龙瑞康坐起来,侧身想要扭亮台灯。 突然,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来的朦朦胧胧的月光,权充床头柜的茶几上似乎写着几个字,他停手不去开灯,拉开窗帘定睛一看,薄薄的灰尘画着两个套着的三角形,正是军统上海站彼此联络的标记! 有人来过这里,而且是自己人,是八十六号吗?对,一定是他!是那个神秘的卧底在冒险示警!自己一定在76号的掌控之中了…… 龙瑞康悄然起身擦干净茶几、矮柜上的灰尘。五点会有人去取情报,现在已经四点二十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这一刻,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优秀的特工,想通了一切:必须马上毁掉被误导后提供的假情报,留下一目了然的危险标志,决不能让自己的战友因为取情报而暴露。他深信76号暂时不会动他,因为那些汉奸还要用他做鱼饵,挖出军统上海站更多的线索。他一边披衣起床,一边暗下决心:别做梦了!白山黑水中,身经百战,九死一生,转战上海,他是堂堂正正的中国汉子! 看到原以为已经被收入瓮中的龙瑞康突然又冲出了家门,正在做着抓住周成斌,摧毁上海站,立功受赏,青云直上美梦的段文涛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抓捕?不行,打草惊蛇,坏了大事,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他马上起身,一边掏出枪推开保险,一边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留守。你们四个跟我走,分为两组,梯次配置,分层次跟踪。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员做好战斗准备。” 走出家门,龙瑞康紧走几步,在76号的特工还没有跟踪上来之前,向右一拐,在路边一根电线杠上挂着一个电工装工具的铁箱,打开铁箱,取出一支点三八手枪,头也不回的向两个小时之前他去过的那个死信箱走去。 二十分钟之后,龙瑞康来到黄浦江畔,找到死信箱,从容不迫的取出情报,镇定的点燃销毁。在后面跟踪而至的段文涛等三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随即段文涛明白龙瑞康已经知道了76号对他的监控,为了不让来去情报的战友误入陷阱,孤注一掷的赶来销毁情报。 段文涛百思不得其解:龙瑞康分明已入陷阱,回到家中也未和任何人有过接触,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是怎么突然明白过来,察觉了76号的计划? 不容他多想,龙瑞康索性拽下死信箱扔到一边,而后借着黎明前的黑暗,准备逃离。他不是不知道群狼在后,周围布满了鹰犬,逃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是不做最后拼死一搏,拉上几个垫背的汉奸鬼子,怎能瞑目?这条命岂不死的不值得? 段文涛已然明了龙瑞康是想鱼死网破,他第一次碰到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对手,田成羙已有明令没有他发话,不准抓捕龙瑞康。可是跟踪取情报的人,顺藤摸瓜扩大战果的计划分明已经破产,任由龙瑞康潜逃,这个责任田成羙会主动承担吗? 段文涛心一横,命令道:“马上抓捕!” 在现在蹲守的两名特工和段文涛带来的人,组成包围圈,相互掩护着围捕龙瑞康!段文涛喝到:“站住!胆敢拘捕,格杀勿论!” 早就做好战斗准备的龙瑞康手中的枪抢先发言,一枪击中段文涛的左腿,而后隐蔽在街角一个拐弯处,沉着应战!的确,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职业特工,但是他却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一个神枪手! 片刻之后,76号一名特工倒在龙瑞康枪下!段文涛忍住剧痛,对离他最近的一名下属命令道:“老段,你马上脱离战场,向田队长求援!找不到田队长,就直接向李主任汇报。快去!” 老段正要执行命令,在附近布局,准备抓捕前来取情报的军统特工的田成羙听到枪声,带人开车赶了过来! 援兵来了!老段很兴奋:“组长,田队长带人来了!”段文涛心中一宽,受伤颇重的他再也无力支撑,昏了过去。 老段顾不上救援,从暂时作为掩体的一辆三轮车后探出半个身子,扯开嗓子喊道:“姓龙的,你跑不了了!投降吧!我们李主任爱才惜才,未必没有一条生路!你看我们段组长就是弃暗投……” 话音未落,一发子弹击中他的太阳穴,龙瑞康用一发子弹结束了他的喋喋不休! 田成羙带领部下加入枪战,天边露出了一丝晨曦,龙瑞康认出了他,此时他的枪中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这本来是留给他自己的! 包围圈越来越小,对方却再无动静,田成羙松了一口气,命令道:“他没有子弹了,谁也不准开枪,抓活的!” 众人持枪,慢慢靠近,龙瑞康心中冷笑:“田成羙,你这个民族的败类,血债累累的刽子手,军统的叛将,我今天要送你去见阎王爷!” 龙瑞康捕捉着战机,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而中!忽然之间,他从墙后冲了出来!面对面站在田成羙等人对面,双方的直线距离不足五米!他手中的枪发言了!子弹从田成羙眉心射进去,又从后脑穿了出来! 田成羙应声倒地! 神经高度紧张的76号特工们下意识的同时开火!龙瑞康身中数弹,倒在地上!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欲擒故纵 五月三十一日凌晨四点,刘泽之一天之内第二次来到大西路监控贺次长小公馆的监控点,对几名强打精神值班的行动人员说道:“你们田队长说了:这里可以撤了。不过要到天大亮了,去和贺次长打个招呼,然后才能撤离。” 配合田成羙上演了一出好戏的尤汉波,自然不会真的被关禁闭,午夜十二点,奉命来到这里换班,听刘泽之这么说,问道:“刘秘书,甄别出谁是军统特工了?是谁啊?” 刘泽之拉下脸训道:“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你是不是真的想去禁闭室呆几天啊?” 尤汉波心道一向温和的刘秘书这两天火气太大了,唉,谁刚死了弟弟也不会有好脸色,运气不好,触霉头。他陪笑道:“您别生气,我就是随口一问。我去给您沏杯茶,这里有昨天的报纸。” 刘泽之脸色稍缓,没再多说,信手翻看着报纸。一个小时后,天色大亮,电话铃响了起来,刘泽之顺手拿起电话:“我是刘泽之,你哪位?” “我是平川新野,奉李主任的命令找你,主任吩咐你马上赶回来。” 刘泽之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能不能向主任请示:我晚一点再回去,田队长说和贺次长打个招呼,而后这里就可以撤了。天已经亮了,我再过一会,七点吧,去拜访贺次长。” “是监控龙瑞康的人告诉我田队长派你去了大西路。刘秘书,出大事了,你必须马上赶回来,不过那个监控点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撤了。” 刘泽之答道:“好吧,那我马上赶回去。” 76号的气氛凝重紧张,刘泽之径直来见李士群,他深知为了向龙瑞康示警,自己留下了疑点,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小心应对。李士群办公室外间,平川新野起身迎着刘泽之说道:“快进去吧,李主任在等你,山木君也在。田队长殉职了,一同死的还有两个兄弟。” 刘泽之是真的大吃一惊,田成羙死了?怎么回事?他不是带着人去布置抓捕了吗?谁打死了他?是龙瑞康吗?死了三个,龙瑞康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能力吗?他以前是干什么的?龙瑞康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看刘泽之怔忪的愣在那里,平川新野提醒道:“刘秘书?李主任在等你——你怎么了?” 刘泽之醒过神来,哦了一声,走进里屋。 李士群的脸色很不好看,刘泽之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主任,我……刚听平川君说:田队长殉职了?怎么回事?不是已经确定那个姓龙的就是我们要找的军统特工吗?我刚和他分手没多久,他让我去大西路,等天亮了和贺次长打个招呼,道个歉,把那里的监控站撤了。” 李士群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倪新自请去重庆执行炸毁盘尼西林生产线的任务,将功抵罪,76号败于上海军统站的责任算是搪塞过去了,谁知道代号“补天”的这个行动还没有开始,手中对付军统唯一的线索——龙瑞康死于枪战。这还罢了,田成羙,自己的左右手,居然死在龙瑞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对手手里! 没得到李士群的许可,刘泽之没敢落座,偷偷打量了一眼山木龙三,山木龙三示意他小心,别触了气头上李士群的霉头。 几分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李士群长叹一声,开口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山木君,段文涛受伤入院,你去找他问个笔录,负责监控龙瑞康的其他人也都问问。泽之,你去勘察现场。监控站、龙瑞康的房间、枪战现场都不要放过。” 刘泽之思忖龙瑞康和田成羙发生枪战,一定是注意到了他房间里留下的示警符号,当然也会销毁。自己去过现场,单独在房间里停留过,这一点段文涛等人是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负责勘察现场,难免有毁灭证据的嫌疑。他陪笑道:“主任,监控站不必说了,那是属下和段文涛等人的工作地点,龙瑞康的房间属下等人也去搜查过,按惯例属下再去负责勘测,似有不妥……不如换由山木君负责勘察,属下去医院讯问段文涛?” 按惯例,勘察现场出面的都是没有参加行动的其他部门的平级人员,刘泽之此言合情合理,李士群点头答应:“好吧,你们这就各自去吧。现在是上午七点,十一点钟向我做初步汇报——进来。” 平川新野进来报告道:“李主任,贺次长来了。” 兴师问罪的又来了,李士群头痛欲裂,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看此情景,刘泽之和山木龙三没敢马上离开,静立待命。李士群实在是没心情,也没有精力应付贺次长,无奈道:“平川君,你替刘秘书去医院讯问段文涛,你对76号其他人还不熟悉,其他的事都交给山木君吧。泽之,你替我去应付一下贺次长,把他打发走。记住:别说僵了。”阴历年前,为了申请经费,刘泽之奉李士群的命令,给包括贺次长在内的南京方方面面用得上的达官显宦们送过年礼。 山木龙三和平川新野离开了办公室,刘泽之给李士群沏了一杯咖啡,恭顺的说道:“是,属下去和他聊聊您放心,一定敷衍好他。主任,您休息一会吧。” 刘泽之来到接待室,贺次长板着脸坐在那里,脸上青淤未退的郑志超面有得色,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刘泽之满脸堆笑:“贺次长,幸会。郑先生,还记得我吗?昨天我们见过的。来人,上茶。贺次长,用过早点了吗?我们这里的食堂……不瞒您说,就是个笑话,实在是不敢恭维,我们去前面苏州和凤春一起用点早点吧?那里的烫干丝、肴肉、小笼汤包,还不错。” “不敢惊动。”贺次长冷笑道:“听志超说你们对他有怀疑,怀疑他是重庆军统的奸细。虽然有贺某人出面担保,但是嫌疑过于重大,所以还是动了刑!事关者大,我也不敢包庇,大义灭亲这个粗浅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这就把人又送回来了,听凭发落。” 刘泽之哈哈一笑,说道:“贺次长言重了,这只是一场误会,次长您素明大义,总不会受人挑拨吧?令甥脸上的伤,不是他自己不小心跌倒了吗?” 什么?贺次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泽之居然敢当面颠倒黑白,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脸一板,就要翻脸发作。刘泽之笑道:“这年头有的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到处挑拨是非。76号为大日本帝国效力,难免得罪了一些人。您还不知道吧?田队长,昨天奉命按例讯问令甥郑先生的田成羙队长,今日凌晨殉职了!有人就说是贺次长您为报私仇,下的毒手!这真是咄咄怪事!您想啊,郑先生并不是军统的奸细,您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到这里,刘泽之故意一顿,冷冷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森然:“说句笑话:如果令甥真的是重庆军统的人,倒是有这种可能。田队长是深受影佐将军赏识的上校特工,他的死,绝不是一件小事,必须有人对此负责!” 田成羙死了?!贺次长和郑志超大吃一惊,久历宦场、老谋深算的贺次长回味刘泽之的话,分明是有借田成羙之死,嫁祸自己的意思。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和缓了语气,叹道:“田队长殉职了?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请刘秘书向李主任,并向田队长的家属,转达贺某人的哀悼。唉,田队长为大日本帝国屡立奇功,我也是仰慕不已,神交已久,谁知天妒英才,真是令人扼腕!” “好说,我一定转达,贺次长,令甥……” “唉,小事一桩,就像你说的:别有用心的人的挑拨,我怎么会相信?倒是贺某家教不严,让刘秘书你见笑了。田队长新丧,我就不再打扰了,告辞。李主任那里也请代为致意。” 刘泽之很客气的把贺次长甥舅送到停车场,亲自打开车门,说道:“76号多事,就不虚留次长了。下个月七号是次长的生辰,刘某还想厚颜向次长讨杯寿酒,正好我那里还有两张上世纪的油画,也要请次长鉴别。”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心理战 打发走了贺次长,没等刘泽之进楼,山木龙三的特务组所在的二号楼里走出两名行动队的特工,留心看去是负责监控龙瑞康的临时行动组的,想来是刚接受完山木龙三的讯问,做完笔录。刘泽之有意放慢脚步,和这两个人在主楼走廊里“巧遇”。 其中姓姚的一名特工和刘泽之相对熟悉一些,打了个招呼:“刘秘书——”看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山木君怀疑参加监控行动的人里面有奸细,和龙瑞康暗通款曲,这不是没影的事吗?您说,田队长殉职,兄弟们也都九死一生的为大日本帝国卖命,好不容易保住了小命,却被自己人怀疑……” “行了!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说你们是为你们好,多事之秋,多说多错。这样吧,如果你们有嫌疑,我也脱不了干系,可是即使我想向李主任辩白,也得了解情况啊。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姓龙的不是已经上当了吗?怎么突然又发生枪战了?我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姚答道:“就是这一点奇怪啊,从监听可以推测他已经上了床了,谁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反应过来了。” 刘泽之故作不解,低头沉吟,然后答道:“可能性太多了,也许是他突然想明白了,也许是他留心到以前没有注意到的破绽,也许真的有人通知了他……算了,清者自清,小心当差,听天由命吧。”自己是最后一个进入龙瑞康房间的,必然会被怀疑。即使疑点最后未能确定,也必然会让李士群起疑,以后的出境会很艰难,以自己对李士群的了解,一旦产生了不信任,必然会被边缘化,近两年的努力,好不容易可以接触到一部分核心机密,为了今后,他必须设法消除隐患。 回到办公室,刘泽之轻轻推开里间的门,李士群似睡非睡,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刘泽之从衣架上取下外套,轻手轻脚的披在李士群身上。李士群微微一惊,睁开眼,见是刘泽之,问道:“贺次长对付走了?” 刘泽之去洗手间打了一个手巾把,递给李士群,答道:“走了,知道田队长殉职,他还拜托属下向您和田队长的家人转达哀悼之情。下月七号,是贺次长五十岁的整生日,属下自作主张,答应去给他捧场。主任,属下有句话……” 李士群擦了把脸,接过刘泽之奉上的菊花茶:“这些琐事,你看着办,别忘了备一份礼,别太轻了。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说吧。” “是。”刘泽之走到李士群身后,一边替他按摩颈背,一边说道:“刚才属下碰到两个监控龙瑞康的行动人员,听他们说了我走后的大致经过。主任,我有一个疑惑:本已上钩的龙瑞康怎么突然明白过来了?他回房间后,没和任何人接触,一个小时后,毫无预兆的冲出房间,去那个死信箱毁掉了情报,还鱼死网破,和我们枪战……” 李士群点头答道:“说的不错,那你觉得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任,奉您的命令,属下给田队长做助手,一直到昨天晚上,假意刑讯郑志超的时候,所有的人,包括田队长和属下都不知道假冒郭烜的那个军统特工是谁,所以就是有人想泄密,也找不到对象。直到龙瑞康自我暴露,去那个死信箱送情报,才确定了他的身份。如果泄密,就应该发生在这之后,和龙瑞康发现上当,冲出房间之前。” “分析的有道理。”李士群夸了一句,问道:“那么这期间谁有机会泄密?范围很小,就在监控龙瑞康的那个临时行动组里。” 刘泽之笑了一下,答道:“主任,属下斗胆驳您一句:有没有可能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泄密。在确定了龙瑞康的身份后,没有人和他接触过,更谈不上单独接触。属下曾带着段文涛和另外一名特工去过龙瑞康的房间,一间双亭子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柜、一个茶几,空空荡荡的,一目了然。属下觉得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跟踪监视龙瑞康,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了,后来突然想起了一些可疑的地方,发现了破绽。军统的特工,不会一点职业素养也没有。” 李士群摆摆手,说道:“行了,坐下说吧。你说的也是一种可能,看你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没说出来的话,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刘泽之侧身坐在沙发上,挠了挠头,陪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不是属下吞吞吐吐,实在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主任,田队长让属下去静安寺路监控郑志超的监控点之前,和属下单独聊过几句,他有一个看法,我觉得很不靠谱……不过,现在田队长殉职了,属下不敢不向您汇报。” 刘泽之起身为李士群续了一杯热茶,说道:“田队长说:军统派人假冒郭烜出现在旭日码头,他觉得另有阴谋。他说假郭烜冒险出现,不会没有目的,倪处长所说的履行对乔治爵士的诺言,是对的,可是假的就是假的,谈不上兑现诺言,所以倪新只想到了一层,而更深的原因我们都忽视了,田队长认为郭烜已经提前登上了维多利亚女王号,假郭烜的出现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掩护郭烜。田队长还说……”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士群怵然坐直了身体,盯着刘泽之问道:“这是田队长对你说的?他还说了些什么?” 刘泽之吓了一跳,李士群的目光让他坐立不安,赶紧起身答道:“是的,主任,您是不是也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难道您觉得田队长说的有道理?他没说别的,我和他争了几句,说他疑神疑鬼,吃饱了撑的……他说他也是突然想明白的,等那边的事完了,他会向您汇报……” 李士群起身来回踱步,刘泽之不敢再说话,静候在一旁。过了一会,李士群说道:“泽之,田队长的丧事……还有你弟弟他们几个人的,就由你带着行政科办理,多花点钱不要紧,除了钱,家属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唉,别忘了,替我一人送一个花圈——还有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也都送个花圈挽联。” 刘泽之应了一声,又道:“我这就去筹备,等尸检结果出来了,就安排……主任,属下替兄弟们谢谢您。” 十一点钟,山木龙三和平川新野前后脚赶回来向李士群汇报。平川新野首先汇报道:“李主任,我讯问了段文涛,他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只是提供了一个线索:刘泽之曾去过龙瑞康租住的房间,在那里停留了几分钟。那是龙瑞康回房间之前不久的事情。” 李士群问道:“刘泽之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带人去的?在房间里都做了些什么?” “当然是带人去的,否则段文涛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了,是段文涛和另外一个行动特工陪着去的。但是刘泽之没有让他们进房间,命令他们守在门口看着邻居的动静。段文涛说那个房间只有几件最简单的家具,一目了然,刘泽之翻了翻两本书,看了看台灯,几分钟就出来了。” “这么说刘泽之在房间里的时候,门是开着的?” 平川新野答道:“那是当然,段文涛还说他们三个人在这之前去已经搜查过龙瑞康的房间了。” “我知道了,笔录放在这里,我有时间再看,你去吧。”李士群对山木龙三说道:“山木君,刘泽之刚才告诉我,枪战发生之前不久,田成羙和他说过一个想法:郭烜很有可能已经提前登上了维多利亚女王号,假郭烜出现在码头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 山木龙三一愣,旋即点头:“田队长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唉,田队长的死,是76号的一大损失。只差一层窗户纸,可是就是没想到……人和人之间,庸人和人才之间,往往就是只差这么一点点……”话一出口,山木龙三发觉此言有把李士群归到庸才行列的嫌疑,赶紧解释:“李主任,属下失言,我的意思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李士群对亲近部下一向温和,也不太讲求规矩,笑了笑说道:“你不做这番多余的解释,我倒没多心。山木君,你们几个,我是说你们几个部门的负责人,是不是经常在一起议论工作上的事啊?” 山木龙三答道:“这是难免的事,但是大家都有分寸,不会涉及需要保密的事情。而且——田队长对刘泽之说起这件事,想必也有通过他了解您……我是说,刘泽之是您的秘书。” 山木龙三的意思李士群当然明白,田成羙等人有的时候会通过刘泽之了解自己的喜怒,这在官场上司空见惯,即使是大权在握的一方诸位,也不会轻易得罪上峰身边的人。和这些人有所勾连、互通声气是最常见的事。 李士群拿起山木龙三写的现场勘测报告、对其他参与行动人员的讯问笔录,草草浏览了一遍,说道:“山木君,你觉得龙瑞康是如何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在监控他的?” 山木龙三仔细想了想,答道:“最大的可能是他想起了之前没有发现的破绽。只要有跟踪,就会有破绽——这是您常说的一句话。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我们内部的奸细,用一种我们目前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手段,向他示警的可能,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李士群说道:“说的有道理。山木君,这个卧底是我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能安枕。倪新潜往重庆执行‘补天行动’,除了我,只有你和两位将军知情,知情范围决定了这件事不可能泄密。我有个计划:通过此次行动,一箭双雕,除了炸毁军统从我们手里偷走的生产线之外,还要挖出这个卧底。” 李士群对自己如此信任,特别是在发生了从自己一手建立的安全房里,军统成功劫狱之后,山木龙三不能不心存感激,他起身答道:“谢谢李主任的信任,属下愿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劳。请李主任示下:属下该做点什么?” !!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宣泄 六月一日,刘泽之来到普济寺找到主持无尘禅师,说道:“有件琐事想烦渎禅师:六月二十日借宝刹一席之地,追荐亡友,另外有个同仁,在沪无亲无故,在下欲借宝刹暂时停放灵柩。请禅师允诺为盼,存殁同感大德。”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客气,但是76号又岂是区区一个普济寺能招惹的?无尘禅师一口允诺:“刘施主吩咐,无尘敢不奉命?普济寺会提前准备好一堂水陆法事,追荐亡者。天王殿后堂原本就有几具灵柩停放,贵同仁的灵柩一同停放,方便早晚上香烧纸,可好?” 刘泽之谢过无尘方丈,把追荐祈福的人名写了出来,又在化缘薄上写下一千元的数字。而后拜托无尘方丈:“刘无,是我的弟弟,请大师转托高徒:为他诵读一千遍《金刚经》。” 无尘方丈合掌说道:“逝者已登仙界,刘施主节哀顺变。时近正午,请刘施主在小寺用点素斋。” 刘泽之长叹一声,说道:“谢谢大师开导。不敢劳大师相陪,我曾在贵寺下院用过素斋,今日机缘巧合,想在贵寺随便走走,听一听暮鼓晨钟,也许可以忘却尘世的烦恼。” 原来此人的弟弟年纪轻轻,也死于非命,难怪看起来抑郁憔悴。无尘合掌答道:“施主请便。” 刘泽之终于见到了周成斌,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刘泽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今天上午我才收到纪姐的通知,说你回来了,于是……”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泽之,阿无的死,我感同身受,在我面前,你没必要再克制……” 刘泽之扭过脸去,他是个男人,是刘无——那个铁骨铮铮的中国汉子的哥哥。周成斌无言起身,走了出去。小小的一间禅房里,再无他人,刘泽之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窗外,风过竹林,飒飒有声。 五六分钟之后,周成斌端来一壶凉茶,又递过来一条半新的大毛巾:“先擦把脸,喝点茶。我刚从苏北回来,不到两天,打了个来回。还有件事:我对无尘方丈说后天要离开普济寺,还俗经营一家素菜馆。这是地址,以后你到那里找我。” 刘泽之接过毛巾,把脸埋在毛巾里,片刻,他冷静下来,喝了两口茶这才说道:“你这么做是对的,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了,出事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大。有几件事需要向你汇报,一是龙瑞康死了,临死之前他打死了包括田成羙在内的三名76号特工。我向他示警的时候,留下了疑点,所以最近必须保持静默。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听完刘泽之详细的诉说76号是如何甄别出龙瑞康的身份,他又是如何冒险示警,事后又是如何弥补漏洞的种种经过。周成斌说道:“泽之,你太冲动了!这件事你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听之任之,绝对不应该出手。我知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掉进陷阱,而袖手旁观,这种滋味不好受,但是这也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之一,你不能任性妄为。” 刘泽之诚恳认错:“我知道自己错了,你相信我,以后绝对不会了。毛先生发来密电,说他十五号来苏北,希望能和我晤面。你怎么看?” “我也接到密电了,不过毛先生的行程推迟了半个月。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 “推迟了半个月?如果十五号到苏北,我不方便行动。一个月后……我想想办法。不瞒你说,我也很想见见毛先生,一晃快两年了。确定后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周成斌看了看手表,不能再耽搁了,他说道:“我们长话短说,还有件事,可能会对你的处境有帮助:政保总局的万里浪,他的一个手下走私了一批军火,我估计真正的货主就是万里浪本人。赵敬东手下有个小兄弟,叫张小丹,你还记得吧?我派人有意透露给了他一点风声。你看看应该怎么运作这件事,需要我做什么。”周成斌递给刘泽之一张很窄的纸条:“这是有关那批军火的情报,目前只能打听到这么多了。” 刘泽之看完记在心上,烧毁纸条,答道:“李士群和万里浪明争暗斗,时有龃龉。让我考虑一下。对了,还有件事:这几天,76号一下子死了六个人,李士群让我替76号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每人代订六个花圈,行政科去收份子钱的人告诉我倪新出差了,一个多月才能回来。这个时候,76号正是多事之秋,他又刚接手情报处,去哪里了?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我留心打听一下吧,也许有什么秘密行动。龙瑞康是什么人?身手不错啊,可惜了,我们连相识的缘分都没有。” “他是从东北来的,身经百战,是个神枪手,奉戴老板的命令来充实第三纵队实力的,我也就知道这么多。他求仁得仁,你没必要太伤怀。何况……他为国而死,会入忠烈祠受祭,而刘无却不能正名——泽之,替我给刘无上柱香。” 几句话触动了刘泽之的伤心之处,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茶壶摇晃不已,茶水四溅:“我宁愿死的是我!也许死了,就彻底解脱了——成斌,我好累。” 周成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频临崩溃的刘泽之。许久,他拍了拍伏在桌上无声饮泣的兄弟:“泽之,太阳旗还在我们中国人的国土上飘扬,我们哪有死的权力?杨爽、刘无、龙瑞康、孙文凯、孔文清……一个一个的离去,他们没做完的事,只能我们来做。” 宣泄过后,刘泽之冷静下来,说道:“对不起……我必须要走了。你放心,我没事。” 刘泽之没有回76号,来到意诚商贸公司,一见面,赵敬东抚掌兴奋道:“太巧了,我正要去找你。来来,坐下说。”疲惫的刘泽之坐在沙发上,赵敬东这才想起刘无刚死,忙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说道:“刘无的事,看开一点,你的脸色太差了。吃饭了没有?” 刘泽之叹道:“没胃口。还是你的日子过得舒服,几天的功夫,76号一下子死了六个兄弟,还包括田队长,还有……阿无。我实在是觉得干这一行,没意思。” “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你还敢开小差?别忘了,咱们是……不对,你们是现役军人,我被开除军籍公职,可也是被假释的犯人,未经许可,擅自离开上海,都可以当场击毙。而且李主任对你我都不薄。”田成羙的死让热衷仕途的赵敬东有了一丝幻想,他知道希望渺茫,除非能立下大功。 赵敬东拉过一张凳子,靠近坐在刘泽之对面,问道:“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想吃点什么?我让他们先去准备,我还有件要紧事想和你好好聊聊。听说你在张罗办丧事,你说我用不用也送几个花圈?” “没这个必要吧?别人并不知道意诚商贸和李主任的关系。想和我聊什么事?说吧,说完了我就回去了。” “饭总是要吃的吗。听我的,我让他们给你点几个清淡一点的菜,再要个莼菜汤。张小丹——去对面的锦江饭店要几个菜过来。”赵敬东耐心的劝说着:“阿无的死是个意外,你想开点。唉,还有田队长,那是我的老上司,虽然对我没有格外照顾,可也没亏待过我。你说——76号总不能长期没有行动队长吧?李主任心目中有合适的人选吗?” 刘泽之盯着赵敬东看,赵敬东很不自在,搭讪道:“看着我干什么?” 刘泽之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你有意这个位置?” “自家兄弟,我也不想瞒你。不过光我有这个意思没用啊,我现在的身份……除非立下大功,否则就是李主任有心栽培,也没办法。上次好不容易主任命令我执行第二波袭击,谁知道那个叫陈劲松的,居然跑了!白白错过了一个机会。唉,时也运也命也。” 刘泽之信口说道:“别灰心啊,主任不是让你参加小野将军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工作吗?” “可是那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泽之,现在倒是有个机会,你可要帮我,其实也是帮主任的忙。” !! 第一百七十七章 要挟(上) 张小丹布置好餐桌,刘泽之不好拂赵敬东的好意,坐了下来。赵敬东亲手给他盛饭,说道:“今天我陪你,都不喝酒了。泽之,我得到一个消息:政保总部万里浪的一个手下,陈钊智,走私了一批军火。你看……” 果然,一见面赵敬东就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刘泽之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说道:“陈钊智?这人我认识,万局长的亲信,政保总部的情报专员,他怎么会干这样的事?胆子够大的,从哪走私来的?谁是买家?目的地又是哪里?” “货是从东北中苏边界发出来的,详情我还不知道。不过消息绝对可靠。泽之,我那件事结案了吗?就是证件丢失的事。” 刘泽之吃了两口饭,放下碗说道:“万里浪……这样吧,你找几个江湖上的兄弟,盯着他们,我向李主任汇报一下。你那事还没完,你的证件是怎么落入军统周成斌手里的?你想起点什么没有?” 赵敬东皱眉答道:“我不是给你说过好几遍了吗?我被关禁闭的时候,当时随身带的东西:带照片的a证件、配枪、钱包什么的,都被按规矩没收暂时封存了。不带照片的b证件,还有我以前混江湖使用的一支点三八手枪,都在宿舍里,应该归行政科处理吧?我坐了大半年牢出来,这些东西也没还给我。对了,还有我的四根金条,八百多元钱。” 刘泽之很头疼:“你是保外就医,按规矩就不应该还给你。是啊,你是说过,可是当时我带人搜查你的宿舍,其他的东西和你说的都对上了,唯独没见b证件。后来周成斌暗杀阮波,用的就是你的这个证件。76号的宿舍人来人往,能去你宿舍偷走证件的人,太多了。” 赵敬东忐忑不安的问道:“那这件事应该怎么办?总不会也算到我头上吧?李主任怎么说?泽之,你说咱们为什么要搞两种证件?我就怕因为这件事影响我的前途。” “主任很生气,我替你解释了两句,被训了半天。后来又订了个新规矩:取消b证件,用介绍信代替。大家背后私下议论说是换汤不换药,介绍信丢了,还不一样被人利用?主任还颁下严令:保管好个人的证件、介绍信等,收缴个人手中除配枪外的所有武器。再有遗失,按内奸处置。干咱们这一行的,很多人都有个职业病:几乎从不照相,所以都喜欢用没有照片的b证件。现在不改也得改了,开个介绍信,除了主管长官,还必须报李主任签字,麻烦死了。唉,最近全是些烦心事,不吃了,走了。” 赵敬东送出门来,叮嘱道:“刚才说的那件走私军火的事,你和李主任说说,我等你的信。” 回到76号,刘泽之来见李士群汇报了陈钊智走私军火的事。李士群放下手里的笔,说道:“陈钊智……你派人调查清楚后再向我汇报,没有我的话,先别惊动他们。” “是,我已经和赵敬东说了,让他找几个江湖上的兄弟跟踪……” “不,这件事你带人去办。”李士群打断了刘泽之的话:“还有,最近意诚商贸公司的事也由你暂时代管。赵敬东——我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刚才和赵敬东见面的时候,赵敬东本人分明还不知情,是临时起意?也不像。应该是早有此意,为了保密,最后一刻才通知本人,这样的事情在76号屡见不鲜。刘泽之答道:“是,属下带人去办。主任,法事安排好了,定在六月二十日。您出席吗?” “看吧,有时间我一定去。” 送走刘泽之,赵敬东对张小丹说道:“拿酒来,我喝两杯。哎,今天下班后你替我去76号送几份奠仪……” 电话铃响了,赵敬东拿起电话,说了几句,放下电话匆匆忙忙交代了几句:“我有事要去重庆……一个来月才能回来,我不在的日子,刘秘书会负责这里的一切。” 六月九日下午,化名石洪昌、石洪盛兄弟的倪新和赵敬东随着上海逃亡国统区的难民,到达重庆,二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下来。倪新说道:“按计划,今天晚上你将和潜伏在重庆的日军谍报网负责人联系,老赵……三哥,这是地址。临行前李主任交代到了重庆要去找两个人,我今天先去和其中的一个见面。我们分头行动。” 赵敬东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吧。你是不是先去见那个姓丁的?小心一点。老六,到了重庆,你感觉如何?” “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破旧,咱们一路走过来,也算是重庆的中高档闹市区了,基本上没见到像样的建筑。当然我不是拿重庆和大上海比,战前这两个地方就不能比……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战争才能结束,中国能有机会踹口气,好好的搞建设。” 有个一直萦绕在心里的问题,赵敬东终于问了出来:“你这个人真奇怪,军人都应该是好战的,否则怎么建立功勋?我实在是看不懂你。” 倪新笑笑不语。赵敬东又道:“老六,没想到李主任对我这么信任,让我跟着你来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你说如果我们……李主任应该论功行赏吧?” 虽然话说的很含蓄,赵敬东的心思,倪新如何不明白,笑着把话挑明:“田队长殉职,76号缺一个行动队长,这个位置不能空着,主任派你来,除了信任,也有给你机会,立功压服众人的意思。你好自为之吧。”倪新正了正颜色,说道:“三哥,以后这些话别再说了,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完成任务,活着回去。为了这个目标,必须全力以赴,容不得丝毫闪失。出发吧。” 素有火炉之称的重庆,今天格外的闷热,倪新步行了将近两公里,才找到公交车站,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前后都是人,前胸贴着别人的后背,偏偏那个人一身汗渍,夹杂着浓重的异味。倪新无法,只能强忍着到下车。放眼望去,四周触目皆是竹竿茅草搭建的简易房,脚下的路也都是土路,汽车一过,尘土漫天。 重庆是个山城,爬坡下坡,找到青树坪一处建在远离路边二百多米的数排平房,第一排第一间挂着一块两尺多长、半尺宽的白底黑字牌子,上面写着:兵工署宿舍二区。房子中间的甬路是用碎砖铺成的,高低不平,可想而知只要下雨一定泥泞不堪。几名穿着简陋、岁数不大的孩子在房子周围疯跑打闹。倪新心道那人在军统中地位不低,怎么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和上海的贫民窟、棚户区差不多。 最后一排房子右手第二间,木质的房门已有裂纹,窗户上的玻璃有两块已经碎裂,好在破的不太厉害,用报纸糊成一个“米”字。盛夏季节,门没有关,垂着一块七成旧,洗的却很干净的床单改成的门帘。倪新站住脚扬声问道:“丁科长住在这里吗?” 屋内有人答道:“是这里。”一名中年主妇掀开了门帘,一名男子走了出来,问道:“我是丁林杰,您是……” 倪新笑道:“我叫石洪昌,刚从上海辗转抵达重庆,有个故人托我给您带了一封家书——”从门帘的缝隙向屋内望去,饭桌边上围坐着三个岁数不一的女孩子。 上海来的?家书?丁林杰回身对妻子说:“你先带着孩子们吃饭,我和这位石先生出去聊聊。石先生,重庆条件艰苦,里里外外就这么一间借来的房子,实在是无法待客,就不和你客气了,我们到前面的茶馆聊吧。” 路边一家不大的露天茶馆,二人找了最边上一颗大树下的桌子,丁林杰要了一壶价格低廉的云南滇茶,先给客人倒了一杯,而后自己也斟满。倪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四寸黑白照片,放在桌上,笑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张照片上的人丁科长一定很挂念吧?” 照片不是很清晰,也不是常见的摆拍,看起来好像是在照片上的人不知情的时候,偷拍的。照片上一名五六十岁的老年妇人,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二人走在一处弄堂里。丁林杰看了又看,脸色阴晴不定。 倪新笑道:“丁科长也是行家,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您也可以估计出来吧?令堂和令郎都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丁家三代单传,婚后十年又连得三女,而后才喜得贵子。其母大喜,执意要儿子儿媳把孙子交给自己躬亲抚养。丁林杰事母至孝,不忍违逆寡母,自己和妻子带着三个女儿在南京工作居住,母亲带着儿子住在苏北老家。南京陷落,丁林杰一家撤往重庆,却没有来得及接走母亲和儿子。数年来,老母爱子音信皆无。谁知眼前这个陌生人却带来了亲人的消息。 作为一个职业特工,丁林杰很快从最初的惊喜中反应过来:来者不善。他冷冷的问道:“石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不妨直言。” 倪新微微一笑,答道:“鄙人南京国民政府特工总部情报处长倪新,奉李士群主任之命,来重庆执行秘密任务。” !! 第一百七十八章 要挟(下) 什么?!眼前这个人居然是汪伪集团76号的情报处长?丁林杰大吃一惊!有恃无恐的倪新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品着茶。 职业习惯让丁林杰很快冷静下来,他哼了一声,厉色说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活腻味了?找死!” 丁林杰的措辞虽然很严厉,也有意无意的压低了声音,怕惊动旁人。何况真要翻脸抓人,何必说这番话?拔枪动手,才是正常反应,倪新心里更有底了。他淡然一笑:“几次听李主任说起以前他在军统局本部供职,和丁科长颇为投缘,世易时移,却再也没有机会把酒言欢,甚为遗憾。” “不敢当!李士群背叛国家,敢为日寇走狗,人人得而诛之!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 “是吗?”倪新并不动怒,依然含笑说道:“那可枉费了我们李主任顾念故友旧识的古道热肠了,主任曾有过命令:令我等对丁科长的家人暗中保护,务使其在上海期间一切平安顺遂。哦,对了,你看我这记性,七月十一日是令堂花甲寿期,李主任有过交代:派遣倪某前往祝贺。算来执行完任务,赶回上海,时间还来得及。”倪新又喝了一口茶,一字一顿的说道:“来得及,是吗?丁科长——” 丁林杰又气又怒,却又投鼠忌器,忍了又忍说道:“我和李士群到底相交一场,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就当今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见过你,你走吧。” 倪新不由得呵呵一笑,相交一场?这个理由太牵强了,信仰之争不共戴天,如果不是投鼠忌器有所顾忌,恐怕就是至爱亲朋,也决不会手软吧? 倪新的嘲笑不屑,丁林杰焉能不知?他又道:“国家蒙难,忠孝不能两全,我林某人只能移孝做忠。你赶紧离开重庆,如果需要我帮忙,我可以给你开个有效期三天的特别通行证。”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倪新听得,不如说是丁林杰给自己打气。 倪新答道:“我当然需要丁科长你帮忙,不过不是帮助我离开重庆。倪某人能来,自然也就能平安离开。移孝做忠?说得好!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丁科长如此忠心,为什么又要劝倪某离开?别忘了我是76号的情报处长,军统上海站几次在我手下吃了大亏,这送上门来、唾手可得的功劳,林科长为什么要拒之门外?” 丁林杰气结,无奈问道:“你到底需要我做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猎物终于入彀,倪新心中一喜,却还是不紧不慢的答道:“这就对了,还是有话直说的好。我们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了,如果让丁科长的同人部属看见,倪某倒是无所谓,牵连到丁科长就不好了。丁科长无需担心,我需要你做得并不多。” 丁林杰哼了一声,冷冷的答道:“别做梦了,我可什么都没有答应你,我不过是想听听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倪新扬眉一笑,答道:“军统上海站从我们眼皮子底下盗走了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李主任很好奇:这条生产线现在在哪里?只要丁科长能满足李主任的好奇心,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而且——令堂和令郎也不会知道76号曾经有过关照他们的意图。” 倪新尽可能轻描淡写,不愿给丁林杰太重的心理负担,说白了就给他留出自欺欺人的余地。丁林杰也绝不会天真到相信李士群只不过想知道这条生产线的下落,更让他担心的是76号以后真的会放过自己吗?他也是个特工,李士群想干什么,自然心知肚明。 倪新看准时机说道:“李主任的为人,丁科长是知道的:一言九鼎。何况我是他的部下,如果李主任欺骗了丁科长,岂不会寒了我们这些部属的心?以后谁还敢相信他的话,为他卖命?” 正因为太了解李士群的为人,丁林杰才不敢相信倪新这番说辞,他踌躇不定,犹疑不决。看此情况,倪新又道:“偌大的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军统上海站费尽周折、千方百计运回重庆,总不会是为了戴老板独自在私宅里赏玩吧?自然是为了投入生产,所以这条生产线必然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知道其下落的人也不是少数,谁又能怀疑是丁科长你透露给我的?” 这几句话给了丁林杰一个原谅自己的借口,他起了侥幸之心:是啊,谁会知道是自己泄的密?实在不行就干一次?总不能真的弃老母幼子于不顾吧?万一出了事,抵死不认,谁又能奈我何?“好,我相信李士群一回!咱们说好了:只干这一次。怎么和你联系?我不希望再看见你这张脸!” 心中愤懑的丁林杰有意挑衅,倪新装作没有听见,连笑容都没有丝毫减弱:“大角铺二十三号,红帮裁缝店,门前有一颗大樟树,你把情报放到树洞里,自然会有人去取。我需要知道设备是否已经运抵重庆,准备安置在哪里?那个地方由谁负责警戒?警戒力量的配置。丁科长自奉甚简,让倪某钦佩不已。令堂在上海也仅仅租了一个亭子间,可谓是清贫寒素。我重返上海后,会送一套公寓房安置他们祖孙两个。” “不劳费心!你们的不义之财,丁某不想沾染分毫。你想知道的这么详细,我……恐怕办不到。” 倪新笑道:“别人说这话,我信;丁科长是军统局本部总务处行政科科长,这话我不信。拜托了,告辞。” 回到客栈,在他之前回来的赵敬东坐在床铺上啃干烧饼。倪新反手掩上门,低声问道:“接头还顺利吗?” “很顺利,设在大角铺的联络站已经启用。你哪?那个姓丁的上路吗?我一直替你担着心。” “杞人忧天。”倪新自信满满:“他是个孝子,不容他不落水。我担心的倒是以后,怎么驾驭这个人,让他长期为我所用。” 赵敬东答道:“我和你想的不一样,最难的是第一步,只要他干了第一次,就会越陷越深。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我们明天一早离开这里,你搬到大角铺那个联络站去住,丁林杰这几天会去那里送情报。你一定要暗地里拍下他送情报的照片,以后好再次要挟他和我们合作。取到情报后打这个电话和我联系,打两次,一次响两声后挂断,一次响三声后我会接听。” 六月十日上午八点,重庆沙坪坝区警察分局,警长扬子立刚下公交车,一名身穿白色进口衬衣,手拿黑色公文包,殷实商人模样的陌生男子叫住了他:“杨警长?您是扬子立杨警长吧?” “先生你是,恕我眼拙……” “您当然不认识我了,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我们李主任经常提起你。” 扬子立更摸不着头脑:“李主任?那个李主任?” 倪新很平和的说道:“李士群李主任,以前军统局本部的,现在是南京政府特工总部的主任。” 扬子立大吃一惊!李士群?叛逃的李士群?南京汪伪集团的特务头子,军统的头号对手,这个阎王爷找自己干什么啊? 倪新装作没有看见扬子立的惊讶恐惧,做出一副憨厚不明所以的样子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杨警长不要着急,您欠李主任的两根金条我替您还了。李主任还让我转告你,沙坪坝袍哥火并碎尸那起案子中失踪的烟土,他一定会替你保密的,不会有人追查。您就放心吧,不会影响您升任分局局长……” 扬子立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把拽住倪新:“别在我们局门口说这些……走,到那边去,我请你摆一碗——走啊。” 两年前,扬子立奉命调查沙坪坝袍哥火并,一死三伤的大案件,凶手持枪拒捕被击毙,案子了结。扬子立一时财迷心窍,自认为死无对证,偷偷昧下了凶手的一批大烟土。不想此事被军统所属的缉私队侦知。扬子立和时任行动组长的李士群有过几次合作关系,惊恐之下找到李士群行贿求他遮掩。李士群一口答应,办妥后没等扬子立送上贿金,李士群叛逃。扬子立抚掌称快,真是天从人愿,祖上积德惠及子孙。太好了,省下一笔巨款,还绝无后患。谁知道今天却东窗事发了! 倪新被扬子立半拉半拽,拉倒一处酒楼,要了几样早点,再看倪新不像是官场中人,惊魂初定,问道:“先生贵姓?怎么会和李组长……主任认识?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小姓石,石洪昌,江浙人,在上海做囤积生意,承蒙李主任关照,打过几次交道。想来重庆讨生活,李主任说您会关照我的。所以就冒昧上门来了。一打听,巧了,杨警长最近还有升分局局长的可能,以后我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扬子立摇头叹道:“做囤积生意不在上海,你跑到重庆来干什么?这个地方什么都缺。” 倪新心中偷笑:你当然不希望我来。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很懊悔的样子答道:“谁说不是那,原以为物资供应越紧张,囤积生意越好做,谁知道大谬不然,重庆这地方,什么都管制、配给,我想这还是回上海算了。” “对啊,大上海遍地都是黄金。”扬子立频频点头:“石先生何时启程?需要我做什么?证件齐全吗?路费够吗?缺钱说话,我倒可以帮个小忙。”早送走这个不速之客,早一天踏实。 倪新陪笑致谢:“多谢多谢,难怪李主任说杨警长您是古道热肠。路费没有问题,不过有件小事:我从上海走私了一批货,买主已经找好了,不过……都是些违禁品的化妆品、药品,这年代,合法生意不好做。想请杨警长帮个忙,把货取出来,交给我一个朋友,我就好无牵无挂的离开重庆。您放心:这批货有李主任的股份,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很多生意方面的合作,只要我平平安安的回去,您的事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第一百七十九章 庆功宴 六月十六号,赵敬东和倪新在分手七天后,在一家川菜馆的包间里碰了面,赵敬东说道:“炸药、枪支、电台、手雷等我都取回来了,杨警长亲自开着警车替咱们取货,一路绿灯。老杨还一直问你的下落,我告诉他你昨天已经走了。我装傻问他和你什么关系?他东拉西扯了几句,看那样子是彻底放心了。” 倪新有点不放心,问道:“是按预定计划分批藏起来的吗?” “你放心,送走杨警长后,我带着几个自己人都办好了。就是经手的日本人谍报网的人,也只知道部分设备的下落。老六,这批武器设备好像不是为这一次行动准备的吧?” 倪新并不隐瞒:“是的。影佐将军毕竟是日本人,对中国再了解也隔着一层,他掌握的谍报网只注重情报的收集,忽视了行动的重要性。我想如果76号能在重庆建立一个类似军统上海站这样的地下组织,一定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李主任常说:学习你的对手,是你战胜他的捷径。” 赵敬东笑道:“你想的真远。老六,丁林杰送来的情报说那条生产线明日运抵重庆,我们何时行动?” “说说你的想法。” “丁林杰送来的情报上说军统在涪陵县建立一个药厂,除了这条生产线,还设有其他两个车间。人员厂房都准备好了,设备运到,马上组织安装调试,二十八日开张,据说还有个仪式。我想在二十号左右应该是最忙碌的时候,我们冒充建筑工人,或者是电厂、水厂什么的,混进去,你看怎么样?” “你的想法固然不错。但是我想……无需讳言,这一次我们是完败于军统。军统建立了一个药厂,自然是想把以后生产出来的紧俏药品掌握在自己手里,戴笠那个人,到处伸手。如果开业当天,众目睽睽之下,炸毁药厂,等于彻底撕掉了军统的脸面!” 赵敬东不由的愣住了,倪新此人,他真的看不透,平日温文尔雅,甚至有点腼腆仁懦,偶尔露狰狞,却比谁都心狠手辣。他仔细全盘考虑,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假设,终于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人总有松懈的时候,那一天,应该是军统负责盗走这条生产线的人最风光的时候,也是他们最松懈之时。而且去给军统捧场的人一定不少,人越多越有可趁之机,我们好好计划一下,给军统送一份大礼。” 六月十八号下午五点,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郭烜风尘仆仆的赶回了重庆,一走一个多月,丢下的工作堆成了山,简秘书说道:“叶君远押送设备昨天回的重庆,派人送来了一本绝密档案,让我第一时间转交给您。” 郭烜知道叶君远送来的就是那本千辛万苦才拿到的乔治爵士的《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在维多利亚女王号上,二人深入交流后,郭烜有很多顿悟和看法,亟需静下心来研究,但是他还是摇头道:“你先替我锁到保险柜里,等我有时间了再说。” 简秘书松了口气,他很担心郭烜一旦看见那本档案,钻进去就忘记了一切。他又说道:“郭主任,今天晚上七点毛先生在渝园设家宴为您和孟霄杰、叶君远洗尘,时间也差不多了,您是不是准备一下,出发前往?” 郭烜答道:“准备什么?六点半出发就是了。” 简秘书心道长官请客,你一身风尘,总应该沐浴更衣吧?不过很了解郭烜的他并不出言相劝,又递过来两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公函便笺,说道:“这是亟需您亲自授课的课程,您看怎么安排?按照您以前的吩咐,把包括刘林在内的三个人作为特例,安排到了专业提高班,有些人对这样的安排很有意见,不过也就是私下发几句牢骚,没什么大事,您不用太放在心上。还有几个战区的参谋部都来电话催问何时您才能去做技术指导……” 郭烜突然有一刹那的愣神,没有伸手接,打断了简秘书的话:“刘林?他是和叶君远一起回来的吗?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你去把他叫来,我想见见他。” 简秘书很奇怪,见刘林?现在?这么多的事等你安排,急着见刘林干什么?但是长官有令,一个秘书没有置喙的余地,答应着去找刘林。 随同郭烜外出执行任务,拉下了很多功课,正在补课的刘林很快被叫来了。想起为国捐躯、死后还不能正名的刘无,郭烜心口一痛:这个年轻人,还不知道胞兄的死讯。他强颜一笑,问道:“听说你昨天回来的?”他上前拍拍刘林的肩膀:“结实了,也长高了,终于成人了。”郭烜并不擅长表达他的关心。 刘林有点不好意思,满脸通红:“看你说的,我都多大了?怎么还会长高?您找我……不会是不让我进电讯人员专业提高班吧?我一定把拉下的功课都补上,您可千万别……” 郭烜失笑道:“傻孩子,想哪去了?怎么会那?简秘书,去外间把我那件穿着小一号的新衬衣给刘林拿来,阿林,一会陪我去渝园赴宴。简秘书,让司机备车。阿林,我们坐车去。” 简秘书心道让刘林去渝园,这合乎规矩吗?且不说长官请客,做下属的除了司机,没必要带随从,再说郭烜也很少使用公车,今天是怎么了?就算是带人去,怎么轮也轮不到一个学员啊。刘林也很意外:“渝园?那不是毛先生住的地方吗?我去合适吗?” 郭烜笑道:“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想——毛先生也许也很想见一见你。对了,从今天起,你升任中尉,留在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工作,职务为培训处干事。一边上课一边工作。”毛人凤曾提过想见一见刘林,就是今天吧。 刘林大喜过望,他原先的打算是先努力,争取破格进专业人员提高班,好好用功,毕业后作为电讯技术人员被分配到外勤站或者是军统的其他部门,干几年,看有没有机会调入郭烜手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美梦成真了?他兴奋的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中拿着一件崭新的军用衬衣的简秘书走回里间,闻听此言也很意外,他最意外的还不是对刘林工作的安排,虽然那也很不合常规:能留在中美特征技术合作室工作的人,最起码应该在军统有几年的资历,独当一面的从事过电讯工作。刘林一条也不够格。再说哪有还没有毕业,就晋升军衔的道理?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郭烜的那句话:毛先生也许也很想见一见你。毛人凤怎么可能知道刘林是谁?更遑论还想见一见他?这从何说起? 郭烜接下来的话让刘林的兴奋达到了顶点:“阿林,你不是总想给我当徒弟吗?从今天起,我收下你这个学生,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来问我。” 刘林开心的合不拢嘴:“那我应该行拜师大礼,我……” “你这孩子,有这个心就行了,不必搞这种形式。来,换上这件新衬衣,嗯,不错,很精神,我们走吧,去渝园。” 郭烜带着刘林到达渝园,叶君远和孟霄杰已经先他们到了。餐桌上除了一壶祁门红茶,还摆着一碟瓜子、一盘苹果。三人随意坐下,一边闲聊一边等着毛人凤。汪秘书见到刘林,问道:“郭主任,这就是刘林?你跟我来。” 刘林曾给叶君远当过假造设备的助手,见他也来了,有些惊讶,毛人凤一向讲究规矩礼仪,刘林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问道:“老郭,你怎么把刘林也带来了?是毛先生交代的?” 郭烜顾左右而言他:“老孟,那条生产线安装调试好之后,听说上峰任命你担任那家制药厂的厂长?” 孟霄杰答道:“是啊,我也是昨天回重庆后才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僧多粥少,得罪人的时候在后头那。那个小伙子叫刘林?刘林是谁?” 没等郭烜说话,汪秘书打开了餐厅的门,附耳和郭烜说了两句。郭烜起身道:“失陪,我去去就来。” 餐厅旁边书房里,郭烜向毛人凤介绍道:“毛先生,这就是刘林,刘泽之、刘无的弟弟。” 本已万分不自在的刘林几乎要哭了,自己有两个汉奸哥哥的事,郭主任怎么也不瞒着点?完了,毛先生会怎么处分自己?对了,听说以前四哥是毛先生的秘书,居然叛逃做了汉奸!毛先生这口气怎么咽的下来?他想替自己辩解: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可是却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毛人凤打量着刘林,眼前这个眉目周正的年轻人二十来岁,没有记忆中刘泽之的机敏干练、少年老成,多了几分单纯质朴。“你就是刘林?这次去上海执行任务,和刘泽之不期而遇过?” 听毛人凤开口说话,刘林觉得快要凝固的血液终于流通起来了,他的心呯呯乱跳,声音也不像是自己:“是的,他来工地,就是那个仓库,正好撞上……他是他,我是我……他没进来,如果他进来,我很担心会冲突起来,不过我一定不会……当然我也不想……幸好他没有进来,他总是我哥哥,我的意思是……” 刘林语无伦次,毛人凤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见到刘泽之时,虽然也难免紧张,刘泽之却能做到态度恭顺周到,应答有条有理。 郭烜看了看懵懂不知所措的刘林,解围道:“既然毛先生您见过他了,那就让他先回去吧。” “好,汪秘书,带刘林出去。郭烜,用点心栽培。” 刘林走后,毛人凤说道:“这孩子和泽之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他和泽之的关系除了你和周成斌,还有谁知道?” “据我所知,没有了。汪秘书也只知道您想见见这个人。这孩子不太适合做特工,不过在电讯上有点天赋。泽之三兄弟,刘无可惜了,周成斌曾说过假以时日刘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特工。可惜,天不假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对不起,毛先生,我这话错了。” “错了?错在哪里?” 郭烜喟叹道:“刘无已经是一个最优秀的特工了。” 毛人凤也叹了口气:“刘无的死对泽之的打击之大,不问可知。其实,又何尝不是军统的一大损失?郭烜,刘林的身份一定要绝对保密。走吧,今天我是主人,别让叶君远和孟霄杰他们久等。” 饭桌上,毛人凤心情很不错,说道:“郭烜,此次前往上海执行‘盗火计划’,干得不错,戴老板指示撤销对你以前的处分,军衔恢复为上校。周成斌的处分也一并撤销。并任命陈劲松为上海军统站副站长。” 虽然对仕途郭烜看得并不重,但是撤销处分恢复军衔总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郭烜起身致谢。毛人凤又道:“还有个消息,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我即将前往苏北公干,回来的时候会把尊夫人带回来,让你们夫妻团聚。” !! 第一百八十章 突变 六月二十八日凌晨三点,夜幕沉沉,一夜未眠的孟霄杰终于放下了心,都搞定了,只等戴老板剪彩后,就可以试生产了。十来天了,他加起来也没睡足二十四小时。康慈药厂这个名字看着就亲切,民国二十年他从日本回上海开办康慈医院,那家医院曾是他生活的全部,是他的骄傲。上海沦陷,国家蒙难,他的生活彻底变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康慈医院变成他为国效命的工具,直到他不得不放弃他亲手创办的一切,可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戴老板给足了面子,同意用了“康慈制药厂”的名字,这让孟霄杰很感动。 孟霄杰闻了闻,十来天了,没有换衣服洗澡,整个人都快馊了,这个样子不修边幅的厂长,怎么出现在人前?工人的宿舍还没有建起来,招来的家不在重庆的工都还暂时在帐篷里安身,条件艰苦,当然更不会有沐浴卫生设备。孟霄杰来到前院西侧墙边,那里有一口深井,脱下上衣,只穿着一条短裤,用辘轳搅上两桶井水,随是盛夏季节,凌晨的深井水还是冰凉刺骨,孟霄杰不敢马上开始沐浴,想去传达室找点热水。 两辆人力独轮车咔吱咔吱的越走越近,停在了大门口,警卫问道:“干什么的?” 一名五十来岁的农民用一口很正宗的四川话答道:“送花的,十二盆,还有六盆盆景。” 花和盆景是孟霄杰订的,出身素封之家、留学日本的他总忘不了搞一些被军人们嘲讽的所谓没用的情调,他觉得既然是开业仪式,总要有些点缀才像话,何况乱世之中,这个季节重庆的盆花、盆景价格低廉的让人都觉得不好意思,简直等于是白送。 大门口只有一盏路灯,由于电力不足,灯时暗时亮,闪烁不定。那名花农卸下花,说道:“就放在这里?先生,我不是花圃的,是花圃雇来送货的,他们说运费由你这边付。” 一听还要付钱,警卫回头看着孟霄杰:“厂长,您看……怎么这个时候送来?” 花农答道:“五点后独轮车不能进市区,只好半夜就出发往这里赶。这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那个运费……” “花先放在这里,昨天晚上十一点才忙完,大家刚休息没多久,外人又不能进去。等明天上班后再搬进去。运费?”只穿着一条裤衩的孟霄杰说道:“你们两个身上谁有钱,先替我垫上。” 几盆鹤望兰、蝴蝶兰开的正盛,孟霄杰忍不住欣赏了一会,才拿了一个暖水瓶走往深井边。警卫付了运费,打发走了花农。 洗完澡,孟霄杰来传达室还暖水瓶,借宿在传达室,和衣胡乱打了个盹的后勤科科长吴金生听到动静,也起身过来说道:“孟厂长,今天下午市政电力公司来人,更换了一部分电线。” “还不错,我还以为要过一个星期才能轮得到。你催着他们一点,尽快把三个车间的电线都换了,原来的那些电线都老化了,万一短路,麻烦大了。一会天亮了,你带人把这个花、盆景搬进去摆好,小心别碰坏了。” 吴金生答道:“您放心,天亮了我亲自带人安排。电力公司来干活的工人说是因为您赏了他们打牙祭的钱,所以他们主动利用休息时间提前给咱们更换的电线。” 孟霄杰想起来了:“这些工人真不错,几天前他们来换电表,我给了他们一点钱,托付尽可能早点更换电线。” 六月是夜晚最短的日子,天很快就亮了,又是一夜未眠的孟霄杰心情很好,精神也不错,从今天起,急需的盘尼西林很快就可以生产出来了。这一刻,孟霄杰想起了李智勇,那个战友不就是被一批西药所诱惑,才铤而走险的吗?还有杨爽、第三纵队的那些不知名的年轻人,甚至还有那为了爱女不得不背叛国家,把灵魂出卖给魔鬼的阮波…… 孟霄杰不得不收回思绪,因为有些心急的嘉宾已经来了。孟霄杰知道这些人捧场还在其次,想捷足先登,从他这里尽可能多的拿到市场亟需的西药才是目的。为了示人以大公无私,戴笠亲自制定的出厂价还是几年前的官价,与黑市上相比,差了一百多倍。几乎相当于白送,可惜的是僧多粥少。 来的都是客,孟霄杰一律陪笑相迎,他的答复也是早就拟定好的:“哎呀,这个问题我可不敢说,不是我不开面,我没有这个权利啊。不瞒你说:所有的产品都要优先供军用。您老兄就别为难我了。” “是啊,是优先供应军医院,可是我做不了主啊,你们战区的军医院如果要进货,必须要有戴老板的批文。您拿到批文,我马上供货。” “什么?您可别开玩笑了?我把西药倒到黑市上?我还想多活几年那,没影的事!借我个胆我也不敢。这种玩笑以后可别开了。” 孟霄杰周旋在宾客之间,七点刚过,真正的贺客陆续上门,郭烜也来了,站在大门口看着“康慈制药厂”五个字,似有所感。孟霄杰迎了上来:“郭主任,真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能来,快请进。” 郭烜笑道:“我怎么能不来?别忘了我是执行‘盗火计划’的一份子,孟厂长总不能过河拆桥吧?是不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玩笑了,我是怕你太忙。” 郭烜叹道:“如果李智勇他们能看到今天,还有……”郭烜又想起了刘无,唉,刘无,何时才能为你正名,可以公开的怀念这个战友? 唉,原来郭烜也想起了先死者,孟霄杰心中一黯,正欲设词劝解,叶君远也来了:“孟厂长,哎呦,好漂亮的花啊,你别说,真有点开业大吉、喜气洋洋的意思。开张祉喜,祝你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老叶,什么日进斗金,这是军统的企业,西药在黑市上再值钱,我也不敢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你这话很容易让别人误会。你来得正好,我有几句话,你别介意:你别到处给我揽事添乱,我这够焦头烂额的了,好几个人拿着你写的条子来找我,我告诉你:没有戴老板的批文,谁来也不行。” 埋头业务不谙世事的叶君远大为不满,说道:“什么叫添乱?我的那些朋友又不是拿了你的产品去黑市上倒卖,都是等着救命的。再说你卖给谁不是卖?我的朋友们又不是不给钱?” 脾气很好的孟霄杰口气温和,却一步不让的反驳道:“我也没说你有投机牟利的打算啊。老叶,这是钱的事吗?有钱你干吗不去黑市上买?你别让我为难。” “有什么可为难的?你卖给我不就行了?黑市上的价格太高,我们都是收入菲薄的公务人员,谁买得起?老郭,你听听,这不是过河拆桥吗?这条生产线是我们出生入死……” 一辆黑色桥车驶来,郭烜赶紧借机转移了话题:“毛先生来了,老孟,你去迎一迎。老叶,今天不是和老孟理论的日子,有什么话改日再说吧。马上就八点了,戴老板一会也应该到了。再说你看看:记者、市政府各个部门的‘诸侯’们,还有咱们军统的人,都来了,我们替老孟接待一下吧。” 宾客盈门,车马簇簇,叶君远只好暂时作罢。八点整,戴笠驾临,记者一拥而上,嘉宾们也纷纷道贺,孟霄杰、郭烜等部属反而不好上前,四散招呼着客人。 戴笠难得的满面春风,频频含笑和宾客们打着招呼,处事一向低调的毛人凤自然会把风头让给戴老板,站在一边和几名下属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孟霄杰走到戴笠身边说道:“局座,剪彩的时间到了。”又提高声音对簇拥在戴笠身边不停提问、拍照的记者说道:“诸位,等我们戴局长剪彩后,有一个记者招待会,那个时候大家又什么问题,尽可以提问,也会给大家留出拍照的时间。不要耽误了剪彩的时间。局座,请吧。” 盘尼西林生产车间是三个车间里最大的一个,门口象征性的拦着一条三米长、五寸宽的红绸。戴笠拿起一把新剪子,先摆了个姿态让记者照相,而后一刀剪了下去。 随着红绸被剪断,掌声和镁光灯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戴笠正要讲话,突然,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漫天烟雾弥漫,众人先是惊呆了,随后随着几声凄厉的尖叫声,有的人吓的瘫倒在地,有的人漫无目的的四处狂奔,有的人大声尖叫……现场乱成一团! 现场的军统特工很快反应过来,毛人凤命令身边最近的几名下属:“保护好戴老板,劝他暂时撤离到安全的地方。你们几个维持现场秩序,防止发生踩踏。”随后命令孟霄杰:“集合人手,封锁现场!” 没等众人就位,第二轮更激烈的爆炸发生了!只见车间里火光四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变电箱先是冒出火花,很快黑烟升起,剧烈的爆炸后,硕大的火球滚向人群!现场更乱了。 一声巨响,车间的房顶被炸塌,瓦砾、木屑等四处飞溅,夹杂着断肢、鞋袜,飞上半天,半块残砖飞来击中郭烜的头部,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离他最近的叶君远下意识的冲过来救援,被一根断裂的木棍击中背部,踉跄两步,瘫倒在地。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回头无路 本来是军统很风光的日子,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场悲剧,让负责善后的毛人凤难堪的是现场有军统请来捧场的重庆各个媒体的记者,还有欧美驻华人员、重庆各个部门的政要、商界显贵,保密根本无从谈起。消息很快不胫而走,毛人凤索性听之任之,不再徒劳的企图封锁消息。 更让他有苦说不出来的是:戴笠已经把康慈制药厂半年的产品预先安排了用场,现在如何收场?大失颜面的戴笠盛怒之下会不会严办?如果要找个责任人,应该由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爆炸发生后一个小时,汪秘书向他汇报初步情况:“毛先生,现场死亡五人,受伤的几十个,主要是践踏和挤碰造成的,当时现场太乱了……重伤员不多,只有三人。不幸的是叶君远和郭烜都受了重伤,郭烜伤在脑部,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叶君远脊椎受伤,有全身瘫痪的危险。还有个女记者,被挤倒后摔断了肋骨,肋骨刺伤了她的肺。这三名重伤员在陆军医院抢救。一车间,就是盘尼西林生产线全部被炸毁,没有修复的可能。爆炸的其他后果,还有现场情况,局本部的鉴定技术人员正在勘测,预计一个小时后可以向您汇报。” 没等毛人凤说话,另外一名秘书急匆匆进来报告:“毛先生,陆军医院打来电话:郭烜脑部受伤,伤势严重,必须马上手术。孟霄杰是心脑内科方面的专家,重庆目前没有比他更专业的,所以……” 毛人凤命令道:“你马上去禁闭室放出孟霄杰,就说是我的话:让他先给郭烜动手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戴老板那里我自会交待。” 秘书领命而去,毛人凤对汪秘书说出来他心中另外一个隐忧:“汪秘书,你觉得此次爆炸事件是谁策划实施的?不要考虑,说出你的直觉。” “是。毛先生,属下认为最大的可能是76号。我们成功策划执行‘盗火计划’,翻过手来,76号又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说的不错。汪秘书,针对军统的行动,八十六号是军统的人,职责所在,如果他有所察觉,那怕仅仅是蛛丝马迹,也应该向我们示警。以他在李士群身边的位置,为什么事先一无所知?是不是李士群已经对他起了疑心?” 汪秘书是除了上海站先后两任站长周成斌和郭烜之外,军统知道刘泽之身份的三个人之一。他想了又想,犹犹豫豫的答道:“毛先生,您过虑了吧?如果李士群对八十六号起了疑心,即使不立即抓捕,也应该隔离。而据我所知,八十六号奉李士群的命令正在私下追查汪伪政保总部陈钊智走私军火的事情。在重庆发动袭击,这样的事情是绝对机密,以李士群的谨慎,肯定会严控知情范围。八十六号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愿如此,否则雪上加霜,后果堪忧。” 汪秘书又问道:“毛先生,事出突然,您原定七月一日出发前往苏北的计划是否需要推迟?” “不用,按原定计划办。通知周成斌……” 电话铃打断了毛人凤的话,他示意汪秘书接听。汪秘书接完电话,说道:“毛先生,戴老板让您现在去见他。” 毛人凤起身说道:“汪秘书,你不用陪我去了,等现场勘测报告报告送来了,你直接到戴老板的办公室来找我。” 倪新冒充丁林杰的老乡,把电话打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是要启程离开重庆,临走前想和他见见面,已经在局本部不远的一个书店静候他的到来。爆炸事件刚刚发生,作为总务处行政科科长,丁林杰忙碌善后,极力掩饰着他的不安和气愤。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倪新居然会找他,居然敢找他!丁林杰心虚的看了看四周,行政科科长办公室和科员办公室中间只隔着一道半人高的木板。众人都在各满各的事,没有人注意。他答道:“好吧,你等着我,我这就过去。” 来到倪新约好的书店,倪新果然在座,手里还拿着一本翻开了的杂志,笑道:“这家书店就是我为你准备的联络点。丁科长……” 没等倪新说完,丁林杰上前一把拽住倪新的衣领,切齿恨道:“刚才发生的康慈制药厂爆炸,是不是你干的!?” 倪新哑然失笑,微微用力挣脱丁林杰,笑道:“恕我失礼,纠正你一个错误,不是我干的,而是我们干的!是我和丁科长你——合谋策划实施的。” “你……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丁林杰气得浑身发抖。 倪新依然笑着:“我反问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你总不至于以为我千里迢迢从上海潜入重庆,就是为了打听一点小道消息吧?既然让你提供情报,你应该能猜出我想干什么,对不对?这是常识。所以——你是同谋。” 丁林杰长出了几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重庆,不,不仅仅是重庆,国统区的西药,特别是消炎抗生药物,供应体系早就崩溃了,多少人因为药物匮乏,送了性命。好不容易……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是不是中国人?” 丁林杰的话触动了倪新,他告诫自己:谁都可以谴责你,眼前这个人没有权利!你不能示弱,不能让他看出你的歉疚,错过了今天,你永远没有收服他的机会了。他定了定神,答道:“那是重庆政府的事。打不下去,可以求和,一起建设大东亚共荣圈。和平之门从来没有对重庆政府关闭。至于我是不是中国人,你说了不算。”倪新喝了两口茶,笑着又道:“怎么?丁科长这么闲在,有时间、有兴趣和我畅谈?我很乐意奉陪。” 倪新的话提醒了丁林杰,他不能再逗留了。“我走了,你也赶快离开重庆,戴老板不会善罢甘休的,万一你被抓捕,会牵连……赶紧走吧。” “不劳丁科长逐客,我此来就是辞行的,有几句话,说完就走。这家书店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联络点,这里有一部电台,老板和一名伙计是配给你的助手。你的下一个任务是:找出潜伏在76号里的军统卧底。” “你……你少做梦了!我说过就干这一次!我不会再和你们合作。” 倪新摇头笑道:“丁科长,何必把话说绝了?你总不想你给我们送情报的照片出现在戴老板的办公桌上吧?今天戴老板大失颜面,你说他会怎么处置内奸?我很好奇——”一边说着,倪新放下手里杂志,杂志里夹着两张照片。 丁林杰仰天长叹,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外表文质彬彬、言谈斯文有礼的人撕成碎片! 火候差不多了,倪新敛起笑容,正色而诚恳的劝道:“丁科长,何必如此?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补天行动成功,你实据首功,李主任肯定会论功行赏,令堂令郎的生活从今天起就不会再如此清贫了。而且,等你找到军统的那个卧底,你可以带着家眷来上海,和令堂一家团聚。李主任求贤若渴,我保证你在76号的位置一定在我之上。如果你厌倦了戎马生涯,也可以解甲归田,携巨资一家人找个世外桃源,祖孙父子团聚,岂不乐哉?你好好考虑考虑。” 丁林杰闭目不再说话,倪新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苦苦相逼,否则丁林杰很有可能铤而走险、鱼死网破。上了贼船,总要给你一个接受的时间。下贼船?笑话,那怎么可能?他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丁科长,好自为之。” 出乎毛人凤的预料,戴笠并没有大发雷霆,听完毛人凤的汇报,戴笠说道:“虽然日本人在重庆有谍报网,不过日本人的谍报网只注重收集情报,很少策划行动,所以我们大意了。李士群?唉,他和我们太相像了。总有一天,我要执行家法,除掉这个叛将!” 毛人凤答道:“在场的人太多,还有记者,封锁消息是徒劳的,很快就会传的沸沸扬扬,我们应该如何挽回颜面?请您指示。还有郭烜头部受伤,昏迷不醒,我做主先把孟霄杰放出了禁闭室,主刀抢救郭烜的手术。现场勘测报告马上就出来了,我已经命令局本部行动队全城搜捕嫌疑人。” 戴笠叹道:“这都是例行的处置,你看着办吧。孟霄杰?等他做完手术,你亲自讯问一下。齐五,你七月一日还是按计划前往苏北,安排扩编上海站。除此之外,向周成斌传达我的命令:责令他在一个月之内,设法再搞到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运回重庆。” 再搞到一条生产线?谈何容易。不过此时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戴笠的话,在军统,也不容讨价还价。 戴笠的秘书送进来一份文件:“老板,汪秘书送来的现场勘测报告,他说是毛先生命令他送到这里来的。” 戴笠没有伸手,毛人凤接过来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说道:“炸弹安装在盆景里,电线事先也被做了手脚。见过送花的花农、电工的警卫都做了笔录,嫌疑人的画像第一稿也做出来了,行动队已经出发执行抓捕任务。”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弹冠相庆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上海意诚商贸公司,刘泽之听完张小丹的汇报,问道:“这么长时间了,赵经理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行动在即,谁来带队?” 张小丹答道:“上次我给你提过,赵经理去了重庆,回来的日期不好固定。那天正好是给殉职的兄弟们做水陆法事的日子,你心情不好,可能没留意。公司的人手不够,战斗力也差的太远,最好从76号调人。” 张小丹这么一说,刘泽之想起来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赵敬东去了重庆,那么一直没有音信的倪新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去重庆,最大的可能是对付军统,他担心的是赵敬东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月了,不会没有任何作为。不管怎么样,应该尽快找机会向周成斌汇报这一情报。刘泽之训道:“赵经理的行踪,不要到处胡说!其他的事我来安排,你带人盯好目标。” 张小丹讪讪的赔笑答道:“没敢和别人乱说,这不就是和您说说嘛。您放心,陈钊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之中。” 回到76号,刘泽之向李士群汇报监视陈钊智走私军火的进展:“……具体情况就是这样。属下想最好在后天军火抵达码头的时候动手,才能人赃并获。然后应该如何处置,请主任示下……” 平川新野送来一份转译密电。李士群拿过密码本,看罢,一丝笑意浮现,对站在一旁平川新野说道:“给影佐将军打电话,补天计划成功。倪新……这个臭小子,干得不错。” 平川新野答应着走出办公室,刘泽之心中猛然悸动,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赵敬东去了重庆,而一个月来下落不明的倪新和他在一起,补天行动成功?那条上海站千辛万苦,刘无付出了生命,运到重庆的生产线一定是被破坏了!这种可能性很大,为什么就没有反应过来,提前示警?自己沉溺于刘无之死的悲哀中不能自拔,这是失职! 刘泽之心如电转,一刹那明白自己应该采取的对策。他故意做出一副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出口的样子:“主任,属下有句话,一直想和您说,又怕您责怪,说我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自我感觉良好……” 心情很好的李士群道:“怎么?我还说错你了?看样子你很不服气。想说什么,说来听听。” “没敢说您说的不对,不过我一直在改。我想……倪新是不是去了重庆?还有赵敬东,也应该和他在一起。属下之前还不敢肯定他们去重庆干什么,就是推测:他们去重庆是设法破坏那条被偷走的盘尼西林生产线。现在听您这么一说,又看您如此高兴,可以肯定我的猜测是对的。” 李士群吃了一惊,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有点担心,却也有几分得意,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做了一件很“精致得意”的坏事,既怕尊长知道被责备教训,又怕人不知道埋没了自己的“杰作”。“我听说赵敬东去了重庆,追查陈钊智走私在即,他却外出,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重庆,十有是对付军统。突然之间倪新也不见踪迹了,赵敬东以前是行动组长,他们两个在一起,去重庆,我们又刚栽在军统手下,您说……属下是不是很有长进?” 李士群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刘泽之,刘泽之有点不自在,说道:“主任,属下……任何人都没敢说。”如果李士群认定自己事先推测出了倪新的行踪,而补天行动又成功了,自然就可以彻底洗清自己的嫌疑。 李士群突然一笑:“泽之啊,我以前就说你有小聪明,可惜就是不求甚解,吊儿郎当。最近确实长进不少。这就对了,跟着我好好干。” 刘泽之端过一杯新沏的茶,放在办公桌上。李士群端起茶喝了两口,突然似笑非笑的问道:“泽之,你以前给毛人凤当过一年多秘书,现在又是我的秘书,我和毛人凤在你心目中,不一样吧?” 刘泽之一愣,旋即笑道:“不瞒主任您说,我还真的在心里偷偷比较过。毛先生……为人严谨,颇讲规矩,不能有一点逾矩,在他面前,我总有点不自在,有点怕他,不过……他对我其实也不错,可是和您相比,就差的太远了。您……说句不知进退的话,您对我有点像家人兄弟,近乎纵容。我这个人其实挺现实的,谁对我好,绝对不会忘恩负义。何况自从我跟了您,毛人凤铁了心要杀我,我也没法回头了。” 这番话说的很实在,对毛人凤的观感更是实话实说,不由得李士群不信。刘泽之又道:“记得那次我们离开重庆前往昆明,在船上,您说如果有我这么一个副官,那是求之不得,没想到一语成谶。主任,属下虽然驽钝,但是这辈子都会追随您,尽忠效命。” 想起当年从重庆逃往昆明,九死一生,李士群也颇多感慨,正欲抚慰刘泽之几句,平川新野进来报告道:“李主任,影佐将军让我转告您:请您马上去他办公室。小野将军也在。” 来到影佐祯昭的办公室,没等李士群开口,影佐祯昭笑道:“‘补天行动’如此顺利,给了戴笠当头一击,哈哈,让他颜面尽失,干得漂亮!论功行赏,犹在其次,李主任调教得当、领导有方,实据首功。” 李士群也哈哈一笑,答道:“将军过奖了。论功行赏,不急在一时,等他们安全返回上海,才谈得上。有件事这还要向二位将军汇报,我得到一条确实的情报:有人在走私军火。卖家、卖家目前都还不清楚。但是交易日期是在后天午夜十一点。”李士群留了一手,并不说出走私的人是谁,他要让政敌猝不及防之下,受到致命一击。 “哦,谁这么大胆?李主任有何打算?” 李士群答道:“如果这批军火的买家是那些在乱世里自卫护家的江浙大户,还则罢了,如果落入忠义救手里,和大日本皇军作对,那可就……我的意思是动手缉私之前,暂时严密监控,一是时间太紧,不太容易查清;再则动静闹得太大,也怕打草惊蛇。不如先行查获,审讯后再做处理。”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答道:“李桑说的有道理,按你的意思办吧。让浅野一键执行抓捕,将功赎罪。倪新等人是否已经从重庆动身返程?确认他们安全后,要大肆宣扬我们这一胜利,彻底撕毁戴笠的颜面。战争,有的时候,宣传比真刀真枪的搏杀更有杀伤力。” 李士群心里很有几分自得,倪新等人的功劳被渲染的越离奇,对自己和76号,越有好处。他笑道:“赵敬东此次行动出力不少,他还是假释,处在保外就医期间,我为他求个情:剩余的刑期就免了吧。也好让他带着受到小野将军培训后,76号借调给您的人员,为大日本帝国效力。至于如何嘉奖倪新,现在还为时过早,他还要在重庆滞留一段时间。” 这样的小事影佐祯昭自然不会驳了李士群的面子,答道:“李桑既然开口了,当然没问题。我会交代他们去办。倪新不和赵敬东一起返回上海吗?” 李士群提醒了影佐祯昭一句:“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命令他设法找出潜伏在76号的军统卧底,而且,我们在重庆的潜伏队伍还没有成型。将军,戴笠的为人,我很了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咽下这口气。宪兵进驻上海所有的制药厂,实行军管的事,不能再拖了。” 影佐祯昭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对制药厂实施军管,偏偏本土大本营那些只会看地图的公卿显贵们,说什么粉饰太平,有碍形象等等,驳回了我的申请。” 影佐祯昭可以发这样的牢骚,李士群却不敢附和,默然不语。影佐祯昭说道:“李桑到来之前,我和小野将军也在谈论这个问题。小野将军的意思是不必有军管之名,但是一定要有军管之实。就用小野将军的‘特别经济工作处’的名义,给各个制药厂派遣工作小组,监督生产。” 李士群心道这也是一个办法。一直没有开口的小野平一郎突然笑道:“‘补天行动’成功固然可喜可贺,不过更大的收获是在军统内部埋了一颗钉子。影佐君,我有一个提议:76号的工作重点还是放在上海,兼顾江浙。重庆的情报战还是不必分心了吧?影佐君手下掌握着大日本帝国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我们失去了南极星,军统内部不能没有我们的人,否则整个谍报网的效率和作用都会大打折扣。再说倪桑再建一个谍报网,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奏效的,如果能利用现有的人员,充实调整,才是上策。” 李士群一愣,心中的喜悦顿时一扫而光,好不容易在军统内部埋下了一颗钉子,就这么拱手相让?什么提议?分明就是这两个人商量好了,一唱一和的逼自己放手。丁林杰为自己所用,这件事倪新应该还没有机会告诉小野和影佐,想来是配合倪新行动的影佐祯昭潜伏在重庆的手下向他们二人做的汇报。 影佐祯昭含笑问道:“小野将军的提议,李桑意下如何?只听说此人在军统局本部地位不低,到底是什么人?” 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李士群强压不快,神色淡定,笑道:“这是正办,我也早有此心。此人的详细情况和为他专设的联络站的联系密码,还有倪新的联络方式,我会交给影佐将军统一调配。至于小野将军提到的兼顾江浙的情报工作,我数月前向南京政府打过报告:建立特工总部江浙分局,一直没有回音。” 影佐祯昭笑道:“日军军力有限,以华制华……中国人的事情,最好还是由中国人来办。江浙一带,日军特高科人手一直捉襟见肘,如果能得到李主任的协助,自是求之不得。江浙分局?我出面替李桑催一催。” 影佐祯昭的意思很清楚:76号可以建立江浙分局,不过要在特高科的控制之下。这一点李士群并不介意,唉,整个中国都是日本人的囊中之物,日本人,本来就是自己的主子。 本书源自看书辋 !! 第一百八十三章 难题 同一天的下午六点,孟霄杰走出手术室,六个多小时的手术耗尽了本已心力交瘁的他仅剩的体力,,助手上前替他拉去手套,他疲惫的摘下口罩,扶着医院的墙,强撑着。在手术室外等候了两个多小时的稽查处提审人员,见此情景,也只好暂时耐着性子继续保持缄默。 一直守候在外、心急如焚的刘林上前问道:“我们郭主任怎么样了?没事了吧?您这么大的名气,一定能治好他,对吧?” 孟霄杰连开口答话的力气都没有,简秘书示意刘林不要心急,递给孟霄杰一块手帕,孟霄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说道:“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能醒过来,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一半……” “什么?!”刘林大吃一惊:“那要是醒不过来哪?捡回来一半?另外一半哪?” 孟霄杰实在是无力解释,一旁的护士长说道:“你吵什么?这是医院,肃静!醒不过来,当然就是死了,死人的事在医院里随时都会发生。醒过来,也只有一半恢复的可能,还有一半会变的呆傻。他伤在头部……” 刘林冲上去拽住护士长的衣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护士长被勒的喘不上气来,军医院的警卫看见手术室外发生纠纷,马上向这边跑了过来,简秘书赶紧喝到:“刘林,放手!”他用力拉开刘林,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他一个毛孩子,没规矩,我回去处分他,您没事吧?我看看……” 护士长好不容易缓过气了,不搭理简秘书,对警卫说道:“这是谁的部下?这么野蛮!你们愣着干什么?抓起来,再去找他们的长官评理。” 孟霄杰赶紧上前劝道:“算了,一场误会。简秘书,你们留个人在这里,其他的人回去吧。” 稽查处的稽查员不敢再耽搁,上前说道:“孟厂长,我们是稽查处的,奉毛先生的命令提审你,跟我们走吧。” 孟霄杰苦笑道:“好,走吧。” 见到毛人凤莅临稽查处稽查室,孟霄杰心中暗道:居然劳动毛先生亲自讯问,看样子这一关很难过得去。唉,听天由命吧,这条生产线来之不易,却毁在自己的疏忽大意上,就算是被送上军事法庭,判刑入狱,也不算冤枉。 毛人凤问道:“现场勘测结果表明:炸弹被藏在花盆、盆景里。订购这些装饰品是谁的主意?” “是我个人的主意。属下觉得由于时间仓促,工厂各方面的都很简陋,开业典礼,来的贵宾很多,看着不太像样子,所以搞一点花草做装饰。” 毛人凤继续问道:“经讯问送花时执勤的警卫得知:两个假冒花农的日本特务送花来的时候,你恰好也在场,并没有要求检查,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对送来的物品循例检查,对吗?” 这一点正是孟霄杰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他老老实实的答道:“是的,是我的错。当时我去门卫那里找暖水瓶,那两个‘花农’问我要运费,我只穿着一条短裤,只好向警卫借钱,就这么一来二去疏忽了检查。那两个人应该是职业特工,对对手的心理、转移视线的时机,都把握的很准。” 毛人凤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勘测报告中已经写明:即使检查,恐怕也看不出什么,那些花和盆景都是经过挑选的,栽种的土表层都长了一层苔藓,没有办法挖开土仔细检查。 他并没有告诉孟霄杰这个情况,又问道:“据查电力公司安排给康慈制药厂更换老化电线的时间是在七月三日,昨天更换电线的三个所谓的工人也是日本潜伏特务,里面只有一个人平日的掩护身份是电力公司的工人,其他两个是他的同伙。预定的日期提前了好几天,你难道没有丝毫怀疑?为什么不向电力公司核实?解释!” 孟霄杰追悔莫及,答道:“当时那个工人是来安装电表的,他对我说电线老化的很厉害,特别是盘尼西林生产线所在的那个车间,很容易引发火灾,所以劝我晚两天开业。我开业心切,就自掏腰包给了他一笔钱,请他想想办法。他拿了我的钱,说可以偷拿一些电线,利用晚上的时间先替我换上,等到了约定的日子,他领了料,再私下补上。我很高兴,还谢了他。因为他这么干是瞒着电力公司调度科的,我当然不会去核实。毛先生,都是因为属下疏忽大意、玩忽懈怠,才给了日本特务可乘之机,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属下愿接受任何处分。” 毛人凤心里暗道孟霄杰说的应该都是实话,他就是被人利用了。不过军统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颜面扫地,必须要有人承担责任,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只好先关押起来,看以后事情的进展再决定如何处理吧。“孟霄杰,你说的这些我会派人核实。如何处理你,也要请示戴老板。来人——把他押下去,暂时关进息烽集中营,听候处置。” 六月二十九号晚上快八点,霞飞路一家新开张半个月的一家招牌为“蔬百味”的不大的中档素菜馆里,老板盘点着一天的收入,刘泽之走了进来,坐在最外面一张桌子上,对伙计说道:“枣泥核桃盒子,千张素鸡,带走。”这两个都是很费时间的菜肴,伙计答应着去了后厨。 支走伙计,刘泽之四处打量,对老板说道:“老板,生意怎么样?” 素菜馆的老板正是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成斌,他顺手端来一杯茶,放在桌上,答道:“不太好,慢慢做着看吧。先生,喝杯茶。” 刘泽之问道:“这里的人是自己人吗?” “两个伙计,一个厨师,都是自己人,但是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找我这么急,什么事?” 刘泽之低声问道:“我们运到重庆的那条生产线是不是被破坏了?” “是的,重庆局本部发来密电:制药厂开张的时候,被炸毁了。损失惨重,五死三重伤,郭烜、叶君远都受了重伤。你是怎么知道的?”话一出口,周成斌马上就想明白了:“既然你知道了,想必是76号干的了?是谁干的?你知道吗?” 刘泽之答道:“我昨天刚从李士群那里探知的,是倪新带着赵敬东潜入重庆,指挥的行动。被炸毁,是爆炸?有修复的可能吗?”刘泽之还抱着一线希望:也许设备可以修复,虽然以他对倪新的了解,这种希望太渺茫了。 周成斌苦笑道:“完全没有修复的可能,彻底被毁。倪新?潜入重庆?你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 “对不起,是我失职。密电里还说了些什么?” “戴老板命令上海站设法再搞一条生产线。毛先生来苏北的计划不变。” “不可能。”刘泽之当即直言:“日本人的工作组明天就会进驻上海各个制药厂,拥有盘尼西林生产线的企业更是草木皆兵,如果现在我们再动手,等于是作无谓的牺牲。” “可这是戴老板的命令。” “谁的命令也不行,办不到就是办不到。明知道办不到,却还是发来密电,这是要逼我们铤而走险……” “泽之!”周成斌微微提高了声音,责备道:“戴老板的命令,不容讨价还价。你什么时候学会了郭烜背后非议长官的坏毛病?再说……孟霄杰因为是直接责任人,被关了起来听候处置,而且我估计老板可能答应了一些军医院,或者是一线部队,怎么交代?” 刘泽之坚持自己的意见:“这是意外,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的事,该怎么交代,就怎么交代。老周,你必须对上峰说实话,再难启齿,也要说。” 周成斌叹道:“我何尝不知道现在动手,等于是以卵击石,可是随着沿海地区的相继沦陷,日本人又加强了经济封锁,国统区西药的匮乏,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泽之,毛先生在密电里特意命令没有他的许可,你不得参与此后的行动。这件事,我自己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等我想想——有件事,也许可以利用。我派人跟踪陈钊智,他走私的那批货物并不全是军火,里面还有一些西药。李士群已经同意了我的计划:明天晚上动手缉拿抓捕。如果我们给他玩一招‘黑吃黑’,而后杀了陈钊智灭口,你说有可能吗?就是不知道西药的数量和品种,如果数量很少,岂不得不偿失?” 周成斌闭目思索,片刻后答道:“不行!即使我们能抢到手,数量也很可观,也不行!这样做等于告诉李士群你是军统的人。泽之,取得李士群的信任,殊非易事,再难,也不能让你冒险。我想——这样办,你先把这批货查扣,而后自然就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了。如果数量值得冒险干一把,我们再商量如何劫夺。” “也好,不过事后再商量,然后再动手,哪里还有机会?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周成斌点头答应:“就这么办。如果真的有西药,也能解戴老板的燃眉之急。不过……算了不说了。”如果刘泽之查扣的这批走私物品中真的有西药,军统上海站中途劫夺,那么刘泽之就不仅仅是参与了行动,而是行动的主导者,这是公然抗命。计划成功,还则罢了,一旦失手……为了刘泽之的安全,不能扩大知情范围,他决定带着上海站除他之外,唯一知道刘泽之身份的陈劲松,二人亲自动手。 !! 第一百八十四章 火中取栗(上) 自从被军统上海站欺骗,导致翟岩民等三人逃离76号之后,浅野一键恨恨不已,他虽是个有勇无谋的赳赳武夫,他自己却从不承认这一点,自认智勇双全,自视甚高,败在他一向蔑视的支那人手里,还败得如此之惨,如此狼狈,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加之因为这件事被李士群记大过处分,关了禁闭,更让他郁结于心,一直筹划着怎么找个机会露一手,挽回颜面。恰在此时,李士群派他带人和刘泽之一起缉私,正中下怀。 六月三十号傍晚七点,刘泽之摊开和平码头的地图,说道:“浅野君,行动时间定在四个小时之后的午夜十一点,这个驳口在码头最东侧,有三条路可以通往这里。浅野君,有一点你一点要记牢:此次行动并不是以76号的名义,我们是奉影佐祯昭将军的命令缉私,有将军的手令。你所辖的宪兵队虽然常驻76号,可是从编制上说还是影佐祯昭将军特务机关的下属,不过是暂时调归76号指挥,接受李主任的调遣罢了。” 浅野一键很奇怪,这个时候刘泽之提起这些干什么?缉私追查不明来历、有可能资敌的军火,76号出面有何不可?他插话问道:“走私这批军火的到底是谁?” 刘泽之按照李士群的交代答道:“我不清楚。今天晚上人赃并获后,审一下自会真相大白。具体计划是这样的:你埋伏在这里待命,我带着段文涛的行动组,先上船检查,确认船上确有走私军火后,会给你发信号,信号照旧,你带人过来增援。浅野君,这些人能走私军火,一定带有防身武器,也许会发生枪战,今天晚上还有大到暴雨,你可千万别大意,把我这条命搭上了。对了,多开几辆车,军火数量估计不会太少,又很占地。而且李主任吩咐把现场所有的人,包括装卸工,都带回来,审讯后再分别处理。” 浅野一键信心满满的保证:“你放心吧,上海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谁吃了豹子胆,敢和奉命缉私的影佐将军的下属公然火并?包在我身上。” 晚上十点,刘泽之带着段文涛和他的下属,从76号出发,冒着大雨来到和平码头。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把车停在距离码头四五百米的一个僻静的小路边,来到一家小酒馆里坐下。外面电闪雷鸣,酒馆唯一的伙计兼老板没想到这个天还有客人,一来还就是四个人,看穿着还不是一般的苦力,赶紧招呼:“几位老板,请坐,喝点什么?” 刘泽之四处打量了一下,笑道:“就这么几样下酒菜?一样来一份,还喝点什么?你这里不就是散装老白干吗?一人先打二两。”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您别见笑,除了散装白干,还有自制的玫瑰烧。” “算了,就是老白干吧。” 段文涛心道只差十几分钟就到十一点,也就是预定的行动时间,刘泽之不紧不慢的带着人在这里喝酒,想干什么?他故意动作很大的看了看手表,刘泽之视若无睹,继续喝酒。段文涛只好低声直言提醒:“刘秘书,时间差不多了。” 刘泽之笑道:“别急,这么大的雨,船是在水里走的,肯定会延误。刚才一路走过来,你发现没有?因为大雨,平日很热闹的码头现在外面很少有人,我们四个人,大雨天守在驳口,你觉得陈钊智的手下会不会起疑?如果他发现异常,船暂时不抛锚,甚至直接开走,我们就白忙乎了。” 这番话让段文涛刮目相看:原本以为刘泽之就是靠老关系,溜须拍马吃饭的帮闲,没想到此人还有点真本事。可是他又很担心,船会延误多久?万一他们还没赶过去,船已经到岸了,怎么办?他低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刘泽之失笑道:“老段,你太心急了,这些人千辛万苦把货运到这里,是为了接头交易。验货、核对数目,再加上付款,也许还要卸货,重新装到买主的船上或者是车上,不是一时半会能完事的。别说下着暴雨,就算是晴天,我们也必须耐心等待一刻钟后,再动手。别忘了,李主任交代买主卖主,要一并抓获。动手早了,买主还没到,或者是到了坚决不承认自己就是买主,怎么办?” 段文涛并不以为然:只要抓到卖主,还怕买主跑了?刘泽之这么做,万一买卖双方是熟人,不是第一次交易,或者在船行驶途中已经完成了交易,货运到码头,卖主就会马上离开,岂不功亏一篑?别忘了李士群的目标是卖主——政保总部的陈钊智。不过段文涛的任务是协助刘泽之,刘泽之打定了主意,他也没办法。好在出了事,也由刘泽之顶着,自己最多付个次要的连带责任。 刘泽之貌似胸有成竹,悠闲地喝着酒,掩饰着他内心的焦虑:如果要火中取栗,对时间的把握至关重要,他必须要在货物卸到一半的时候出手,才有机会和周成斌里应外合。如果船上除了军火,确实还有一批西药,他和周成斌有一个共识:这批西药一定是陈钊智利用万里浪的关系,自行夹带牟利的私货。而万里浪事先并不知情,陈钊智也决不敢让上峰知道他私下干的勾当。 十一点十分,刘泽之终于放下酒杯,对坐立不安的段文涛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三个动身吧。” 刘泽之等人离开不久,门帘一挑,又走进来一个装卸工模样的人,浑身被雨浇的透湿,要了四两白干,而后脱下湿衣,晾在椅子背上,光着身子喝酒。 十一点二十五分,刘泽之等四人来到驳口,果然看到一艘游艇停在那里,远远看出,十来名穿着雨衣的装卸工人正在卸货。刘泽之露出一丝笑意,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距离游艇停靠的驳口还有百余米,一名身穿西式雨衣的瘦高个男子挡住了去路:“谁?干什么的?” 刘泽之根本没有止步,继续向前走去,那名男子愣了一下,提高了声音又问道:“你是干什么的?站住!” 看刘泽之还有没有停留的意思,来者不善!他转身挡住刘泽之的去路,没等他再开口,段文涛掏出证件晃了一下,说道:“淞沪日军司令部,有人举报你们在此进行非法军火交易,奉命稽查!” 那人大吃一惊,日军司令部?他想去船上报信,又怕一走开,这几个人会闯过去。就在他这一犹豫的功夫,刘泽之已经走到了船边,船上一名打着伞的男子不明就里,匆匆下船,迎了过来:“你是谁?干什么来了?这里不准乱闯!噢,你是——刘秘书吧?” 刘泽之和陈钊智算不上认识,只是曾在应酬场合上见过两次,刘泽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说道:“奉影佐将军的手令:接到举报,和平码头有人走私军火。” 陈钊智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说道:“影佐将军?刘秘书,你是76号的,将军怎么会派你来缉私?政保总部的事,我不方便告诉你,我们万长官自会向将军解释。”说完这番话,陈钊智堆上一脸笑意,又道:“刘秘书,恐怕有什么误会吧?有什么话,咱们兄弟之间,好说。” 刘泽之冷笑道:“先生贵姓?政保总部万长官?这么说你居然是政保总部的人了?知法犯法,假公济私,你该当何罪?至于影佐将军为什么会派我来,请你直接向将军质询。” 刘泽之装作不认识自己,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陈钊智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针锋相对的答道:“你说是奉影佐将军的命令,有何凭证?即便如此,政保总部并不归属将军管辖。” 刘泽之呵呵一笑,答道:“你一口一个政保总部,你是何人?万长官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吗?我很怀疑有人假借万长官的名义,中饱私囊。”一边说着,刘泽之一边向船头走去,准备登船检查。 陈钊智一伸手拦住了他:“刘秘书,请自重!我在执行秘密任务,不方便透露情况。别撕破了脸,大家难堪。”他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息事宁人的说道:“想来刘秘书贵人多忘事,是真的想不起陈某了,这是我的证件,请过目。大家都是明白人,其实你不用打着影佐将军的名义,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举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76号来此执行公务,我也会配合。事情说清楚了,误会也就解开了。”刘泽之一直没有拿出影佐祯昭的手令,还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陈钊智认定他不过是狐假虎威,拉大旗作虎皮。 陈钊智这番话软硬兼施,刘泽之哼了一声,根本不伸手接陈钊智递过来的证件,答道:“手令?等我上船检查后,自然会出示。秘密任务?什么秘密任务?举报人言之凿凿:有人走私军火,牟取暴利,和军统上海站勾结,资敌自肥。事关者大,刘某奉命行事,有人胆敢阻扰,即行抓捕!” !! 第一百八十五章 火中取栗(下) 陈钊智更认定刘泽之所说的奉影佐祯昭的命令是子虚乌有,不过是想先抓着赃证,打击政保总部。只要有了确切的赃证,谁还敢追究他“假传圣旨”的事?为了保密,特别是还夹带了万里浪不知情的私货,陈钊智只带了一名亲信随从,其他的人都是雇来的。买主暗自庆幸尚未结账,站在一旁,随时准备看事不妙溜之大吉,更是不会趟这趟浑水。 无奈之下,陈钊智想和刘泽之私下单独聊聊,破财免灾。苦于段文涛和另外两个人就站在一边,不知道这几个人和刘泽之是什么关系?无法开口。想了想说道:“刘秘书,雨越下越大,我们上船聊聊。”单独聊聊,自然是破财免灾。刘泽之是否会接受他的暗示,陈钊智心中忐忑不安。 没想到刘泽之微微一笑:“好啊,那就上船聊聊。”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雨伞递给段文涛,暗示段文涛等他和陈钊智上了船,马上给浅野一键发信号,段文涛用眼神示意明白。 陈钊智松了一口气:愿意聊聊就好,能拿钱摆平的事就不是大事。刘泽进了船仓,几名搬运工站在那里等待货主的指令,陈钊智只能把刘泽之往船上唯一的客房里带:“请到这边来吧。” 客舱很小,只有六七平米,里面除了配有床头柜的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桌子、两把椅子,挤得满满的,两个人转不过身。陈钊智笑道:“刘秘书,有话好商量……” 这时,之前那名拦着刘泽之等人去路的瘦高个男人匆匆走了进来,附耳在陈钊智耳边说了几句,陈钊智起身走了出去。刘泽之不问也知此人要向陈钊智汇报段文涛发信号的事。 二人走出舱房,那名下属说道:“陈专员,岸上那三个和姓刘的一起来的,突然用警笛向什么人发信号,一长两短。您最好去看看。”陈钊智脸色一变,心道原来刘泽之还带有帮手,看这样子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为难,今天的事恐怕不能善了。他把心一横,吩咐道:“我去看看,你在这里陪着姓刘的,先敷衍着,别和他翻脸,但是也不能让他离船。实在不行,手里也有个人质。” 76号固然在日本人那里得脸,政保总部也不是吃素的,何况刘泽之“假传圣旨”,官司打到影佐祯昭那里,只要这批货不落到76号手里,那怕是火并出了人命,未必就打不赢这场官司。 陈钊智走了,那个瘦高个男人本以为刘泽之莫名其妙的被晾在了这里,一定会兴师问罪,没想到刘泽之笑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这样的态度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想只好守在门口。反正上司说了不让刘泽之离船,只要刘泽之不硬闯,无论出了什么大事,自己一个当差听喝的,总不至于有太大的责任。 舱房里只剩下刘泽之一个人,陈钊智刚把他让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发现这间房子里面的面积比从外面看起来小了一平米左右,房间里明面上并没有柜子,那么就应该有暗格。他用手仔细的拂过墙壁,果然,在单人床床头的位置,有一块墙板的颜色稍稍深了一点,不是有心人仔细看,很难看得出来。这是一艘私人游艇,船上不会有太机密精巧的机关,,这里应该是游艇主人用来放置值钱或者物品的,住在这里的客人当然也可以用。为了隐蔽,这个暗格不能安装明锁。 刘泽之微微用力一推,墙板果然随手而开,里面摞放着四个不大的纸箱,上面没有任何标示文字。他用手掂了掂分量,取出随身带着的一把锋利的半寸宽、三寸长的刀片,划开一看,心中一喜:果然是盘尼西林!他合上暗格,随即又有些沮丧,只有四箱,按惯例每箱二十四盒,每盒十二支,不过区区一千一百余支。放弃,可惜;冒险动手劫夺,又有点不值。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唉,他心道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再搞一条生产线比登天还难。都到了这个地步,动手干吧。 刘泽之推开客舱的小窗户,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打开开关,一道光线射向码头,连续三次,两长一短。小酒馆里,那名坐在窗边,光着膀子喝酒避雨的装卸工人,放下酒杯,结账走人。 码头上,陈钊智和段文涛还在交涉,陈钊智软硬兼施,问道:“刘秘书一直没有向我出示影佐将军的手令,难道是在你这里?我奉万长官的命令,执行秘密任务,你们一意孤行,如果被人利用,贻误战机,导致行动失败,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咱们虽然分属不同的机关,但是都是为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效力,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又何必如此?” 段文涛笑笑,答道:“我不知道影佐将军的手令在哪里,你和我说这些没用,你说你是奉命行事,我又何尝不是?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这里的一切都不准移动。刘秘书怎么还没有下船?难道你扣押了他?” 陈钊智故作镇定的笑道:“好大的口气,不准移动?说句笑话,:如果我一定要继续卸货,你能怎么样?山不转水转,何必把事情做绝了?”陈钊智转身对在场的工人说道:“你们几个,该干嘛干嘛,卸货装车,我看谁敢拦着!” 一个声音冷冷的传了过来:“谁都不准动!否则格杀勿论!” 段文涛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浅野一键来了。 穿着日军少佐军装的浅野一键,带着全副武装的十多兵宪兵,对陈钊智等人形成包围之势。陈钊智并不认识浅野一键,而身为中校的他军衔还比这名少佐高着一级,于是强作镇定,用日语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浅野一键的脸板的可怕,冷冷答道:“宪兵队长浅野一键。你不是要影佐将军的手令吗?给你——” 陈钊智心知不好,可能落入76号的陷阱里了。他双手接过来,看了看递还给浅野一键。浅野一键问道:“你是政保总部的?奉万长官的命令在此公干?本以为是不法之徒勾结军统上海站匪首周成斌,走私军火,万没想到居然是政保总部的公务人员吃里扒外,走私资敌!” 浅野一键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走私这批军火的是政保总部,这个秘密只是李士群和刘泽之知道。浅野一键本以为主谋只是江湖上的什么帮派,万没想到居然是政保总部!他越想越气,大日本皇军的事情就是坏在这些蛀虫内贼手里!他拿过一名宪兵的步枪,用刺刀随意找了装卸到一半,放在地上的两个箱子,用力撬开,里面赫然装着崭新的三八式步枪!他把枪扔还给部下,命令道:“你们听着:现场所有的人都不准离开,否则当场击毙!” 陈钊智心中一凉,这名日军少佐给自己按的两个罪名全是死罪!走私军火,有万里浪做靠山,大不了撤职,坐几天牢,风头一过也就出来了。勾结军统,资敌牟利,这个罪名万里浪也承担不起。更让他有苦难言是:船上有一批盘尼西林,是他背着万里浪夹带的私货,一旦东窗事发,内外交困。被自己欺骗了的万里浪一定会弃自己不顾,甚至为了撇清责任,会做出一副被蒙蔽的样子,主动出头要求严办不法部属!自己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该怎么办? 浅野一键四处一看,没见到刘泽之,问道:“段组长,刘秘书去了哪里?” 段文涛答道:“上船检查,就一直没回来,估计是被扣在船上了。我怕这些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铤而走险,所以才赶紧给浅野君发信号,请求增援。” 浅野一键说道:“段组长,你上船去,请刘秘书过来。”陈钊智刚想开口阻拦,浅野一键转身对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把你的证件给我。刘秘书是否被你强行扣押了?” 陈钊智不敢不照办,掏出证件递了过来,解释道:“谈不上扣押,不过是想和他聊聊。浅野君,我也是奉命行事,并不知道运送的货物是什么。再说政保总部购买枪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样吧,我给我们万局长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形势危急,他必须把自己和万里浪捆绑在一起,背靠大树,才有可能脱身。 段文涛上船找到刘泽之,说道:“浅野君来了,请你下船,有事商量。” 刘泽之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瘦高个男子,问道:“这位先生,你也听到了,我可以下船吗?还是需要先向陈先生请示一下。” 刘泽之的这几句话轻描淡写,那人自然而然的答道:“还是问一下陈专员吧?以免误会。我走不开……这样吧,麻烦这位兄弟请陈专员上船,当面向我交代一下。” 刘泽之很平和的答道:“也好,段组长,你再跑一趟,把这里的情况告诉陈专员。” 段文涛并不纠缠,点头下船,找到浅野一键,说道:“刘秘书被扣押在仓房里,门口有人把守,那人说没有陈专员的话,不能擅自离船。” 闻听此言,浅野一键怒视着陈钊智,问道:“是这样吗?” 陈钊智硬着头皮答道:“扣押谈不上,不过我想……浅野君,能不能咱们先谈一谈,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 没等他说完,浅野一键重重一拳,击在他的脸上:“八嘎!混账!来人,缴了他的枪,拷上他!把所有的人都给我抓起来!”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劫药 被浅野一键打的狼狈倒在地上的陈钊智挣扎了几下,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用手背擦去口鼻流出的鲜血,说道:“我提醒你:我是政保总部的中校情报专员,是你的长官,你这是以下犯上!”说完这几句场面话,看浅野一键丝毫不为所动,陈钊智又陪笑说道:“浅野君,你听我解释……” 停留在船上看守刘泽之的那名瘦高个男人已经感觉到事态不妙,顾不上刘泽之,下船来看动静,准备看事不妙,就溜之大吉。刘泽之也随后走下船来,暴雨倾盆而下,段文涛拿着一把伞向他走来。 浅野一键嘲讽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什么中校?亡了国的劣等民族,下贱的支那人,你不过是大日本帝国的一条狗!” 狂风暴雨并没有淹没浅野一键的话,反而被衬托得格外刺耳。日本人,特别是有点文化、有一定地位的日本人,平日总以自己的修养和礼貌周全自诩,这些话彼此虽然心知肚明,却极少宣之于口。今日盛怒之下的浅野一键,莽撞的把话挑明,段文涛不由得自惭形秽,内疚神明,唉,被曾经的属国外夷羞辱,沦落至此,死了没脸见列祖列宗,活着何以对后世儿孙?段文涛把伞递给刘泽之,抬眼望去,刘泽之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接过伞,却忘了撑开,站在那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浅野一键命令道:“把车开过来,把所有的东西装上车。拷上这些人,全带走!” 刘泽之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浅野君,赃物当然是全部带回去。其他的人不是共犯,就是人证,自然也要全部带回76号。但是这个陈钊智,暂时不能抓捕。” 浅野一键奇道:“为什么?他是主犯——这么大的雨,你手里拿着伞怎么不撑开?看你,全身都湿透了。” 刘泽之撑开伞,答道:“一忙乎,忘了。浅野君,他说的不错,你我的军衔都是少校,比他低一级,抓捕他需要请示。” 浅野一键恨恨不已,可又不能不承认刘泽之说的在理,想了想答道:“可是现在是半夜一点半,惊动将军,合适吗?” 刘泽之也很为难:“是不太合适,所以只能在这里等到天亮再说了。” 浅野一键想了想说道:“这么大的雨,别都在这淋着了。可是也不能不抓人,就这么回去……这样吧,临行时,李主任不是说他在办公室听咱们的消息吗?你先给李主任打个电话,听听李主任的意思。” “好也,我们一起去吧,有事也好商量。段组长,你在这里看着,我们去去就回。” 二人来到码头值班室,在这之前,浅野一键已经和值班人员打过招呼: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宪兵队要在码头执行公务。值班人员赶紧打开门,没等浅野一键和刘泽之开口撵人,很识时务的主动说道:“二位长官,你们执行的公务一定很重要,我一个外人,还是回避的好。电话在这里,我到外面等着。”说完,打着伞走了出去。 听完刘泽之的汇报,李士群命令道:“派两个人看着姓陈的,你们押着其他人和军火,回76号。” 刘泽之担心地问道:“主任,恕属下多嘴,万一他跑了,怎么办?就算他不敢跑——对,属下调查过,他的家人都在上海——可是船上有电台,如果他私下和万里浪联系,怎么办?他不是说我们两个军衔比他低,没有权利抓捕他吗?您下一道命令,不就行了吗?” 李士群训道:“你长着脑袋是干什么的?专门吃饭的?我就怕他不和万里浪联系!姓陈的根本就不是我的目标。再说我下命令,岂不是挑明了是76号和政保总部过不去吗?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可是如果这次不能彻底收拾了万里浪,以后官场上总还要留个见面的余地吧?这件事一定要做成是影佐将军主持,76号只是奉命协助,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我们马上押解其他人犯回去。主任,审讯何时开始?” 李士群命令道:“先不要急着开始审讯,等天亮了,向影佐将军汇报后,再定时间。”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押着抓捕的七八个人,带着扣押的三十箱军火走了。陈钊智被扣押在那间唯一的客舱里,两名日本宪兵在门口守着。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刘泽之他们怎么走了?应该是去找影佐祯昭汇报,而后拿着影佐的手令来抓捕。怎么办?私下夹带的西药就在暗格里,会不会被搜出来?也许可以瞒天过海?马上,他又狠狠地锤着自己的头,暗骂道:什么时候了还自欺欺人,76号岂是吃素的?一会拿着手令回来,肯定会彻底搜查,绝对藏不住。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无计可施,只能想办法和万里浪联系。陈钊智掏出身边所有的钱,准备请门口的宪兵行个方便。 风雨中不远处两条黑影目送着76号的四辆车离开了码头,二人冒雨来到游艇边上,其中一人扬声说道:“船上怎么没人?陈专员去哪里了?货物哪?” 两名穿着军用雨衣的宪兵吓了一跳,此人是什么时候上的船?一拉枪栓,问道:“站住!你是谁?干什么的?” 那人的日语说得很流利:“政保总部的,你们是谁?陈专员在哪里?” 客舱内陈钊智心中一喜,陡然来了精神:难道是万局长不放心,派人过来看看?按说不会,这件事局长一再叮嘱要绝对保密,除了自己和一名亲信,没有其他人知道啊。不管他,事情有转机,怎么说也是一件好事,总胜过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死。他一拉舱门,就想出去。 一名日本宪兵厉声喝到:“想干什么?回去!再敢乱动,格杀勿论!” 陈钊智不敢造次,只好关上了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那人说道:“难道我们陈专员在舱房里?你们又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守着?船上其他的人去了哪里?” 宪兵斥道:“你少管闲事!”两名宪兵低声商量:来人是政保总部的,那就不能放他们走,索性一起关到舱房里,等长官回来,再做处置。于是说道:“既然来了,也先别走了,进去! ”时值盛夏,二人衣着单薄,两名宪兵不由分说,开始搜身。 那人很不情愿:“你们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别推啊……” 两名宪兵粗暴的把二人推进舱房,关上房门,并且警告道:“老老实实待着!如果胆敢捣乱,当心我一枪毙了你!” 陈钊智打量着眼前两个不速之客,并不相识,问道:“你们是……” 陈劲松上前搭话:“你就是陈专员,谁把你扣在这里的?好大的胆子。” “你们到底是谁?” 就这一刻的功夫,周成斌一步抢到他面前,左手捂住嘴不让他发声,右手发力,转瞬之间,陈钊智脖颈断裂错位,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陈劲松取出藏在衣领里的一张伪造的撕掉了一半的字条,放入陈钊智的手中。起身冷静的打量着这间不大的舱房,很快看到了暗格上刘泽之用肥皂水留下的极淡暗记:两个套着的等边三角。用手一推,向周成斌点了点头。 周成斌用日语说道:“陈专员,有话好说,并不是万局长不顾你的死活,实在是……你记住,绝对要守口如瓶,不能招出万局长,否则……你别急啊,听我说,门口就两个人,你身上有钱吗……不行,骗进来杀了,事就闹大了,那是下策……” 周成斌的声音拿捏的很好,守在门口的两名宪兵断断续续的可以听到,又听不真切,心里忐忑不安,交换了一下眼色,商量道:“不能把他们关在一起,他们是三个人,我们只有两个人,万一……你身边也没有手铐?我带的手铐刚才用了。那只能先把后来的那两个人一个一个分别叫出来,找根绳子捆起来,关进货舱里。” 一名宪兵反锁上门,拉开枪栓警戒,另外一名宪兵一路小跑,去货舱里找来两根绳子,二人不敢贸然进去,敲了敲门,说道:“后来来的那两个人,出来一个!” 房间里的说话声一下子没有了,片刻之后,周成斌故作怯生生的样子把门开了一条缝隙,问道:“什么事……” 一名宪兵呵斥道:“少废话!出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门。 周成斌突然出手,大力踹门!那名宪兵猝不及防,被坚固的铁门击中面门,顿时倒在地上!周成斌出手如电,一把拽住另外一名宪兵的脖子,发力猛扭,那人脖颈断裂,一声未出,见了阎王! 陈劲松拿起缴获的宪兵的三八大盖,瞄准地下被铁门击倒的那名宪兵,故作要开枪击毙他的样子,周成斌赶紧阻拦:“别开枪!当心惊动了他人。”说着,扼住那名宪兵的喉咙,想把他闷死。那么宪兵本来并没有昏迷,只是重伤之下,无力采取任何行动,只好躺在地上诈死,希望能侥幸逃过一劫。随着周成斌用力,很快眼前一黑,窒息昏了过去。 不愧是军统的王派杀手,周成斌的分寸把握的很准,这名宪兵并没有丧命,会在二三个小时后苏醒。刘泽之和周成斌事先商议:如果这里的人都被押走,按76号的惯例,现场会留一到两个宪兵看守,那么就直接杀掉宪兵,劫夺药品;如果陈钊智被留在现场,除了劫夺药品,还要特意留下活口,指证万里浪杀人灭口。 陈劲松冒雨跑向岸边,很快,从距离游艇二百多米的一个角落里,骑来一辆早就藏在那里的三轮车,周成斌已经把四箱药品搬下了船,装上车,自己也跳了上去,陈劲松脱下被雨浇透了的装卸工的工装,换上一件三轮车夫的号衣,又套上雨衣,拉起雨篷,骑上车,很快消失在雨夜里。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嫁祸 回到蔬百味素菜馆后门,陈劲松卸下四箱药品,骑着三轮冒着大雨离开。素菜馆里的三个人直属周成斌领导,并不知道陈劲松这个副站长的存在,按照潜伏纪律,彼此之间不能照面。 周成斌轻轻的敲了三下门,等了几秒,又敲了两下。充当跑堂的伙计之一的翟岩民,一直悬着心守在后门边,松了口气,打开后门,说道:“您可回来了,快进来。”二人把药品搬进后厨边一间四五米的密室里。 其中有一个纸箱是打开的,翟岩民看见这么多的盘尼西林,笑的合不拢嘴:“周站长,其他三箱也都是盘尼西林?这可是好东西,一两黄金都换不来一支,听说国统区价格还要高好几倍。这么多,够咱们上海站和第三纵队用好几年的。站长,能不能在黑市上卖掉一部分,换成金条做经费?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带人去办,您何必亲自冒险。还能再搞到吗?” 周成斌哭笑不得:“卖掉?想什么哪?就这么点东西,唉,杯水车薪。噢,你以为咱们搞来的物资,就供应上海站和第三纵队?再搞到一批?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当是买萝卜白菜哪?民子,明天上午九点戴如派人来取这批货,这里的地址是绝密,来的人并不知道,你去这个地方和他们接头,负责交接药品。我还要出去一趟。” 周成斌来到两公里之外一间杂货铺,上海站设在这里的电台由葛佳鹏,叶君远的徒弟负责。周成斌要亲自给军统局本部发一封密电:搞到一批亟需的盘尼西林,拟派第三纵队戴如队长安排,送往重庆。上封电报所嘱设法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一事,经再三衡量,实在无法办到,请原宥为盼。抗命之罪,不敢推诿,一俟有机会面见长官,当面请罪,听凭发落。长官月中拟亲自前往苏北,莅临指导一事,为长官安全计,建议取消。 电报中有意延后了毛人凤莅临苏北的时间,如果76号截获这封“密电”后,能骗过李士群,对警卫工作也大有好处。此次毛人凤亲自前来苏北,并不是军统的意思,而是最高军事当局的命令,而且是在军事会议上作出的决定。这件事的知情范围也许比想象中的要多。他不能不预作筹谋。。 可是问题是:这封真假参半的“密电”能否骗得过,起到应有的作用?葛佳鹏的水平,还不如自己高。要是郭烜在就好了。唉,这个家伙的伤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老孟何时能被释放?倪新?此人不好对付,自己和他几次交手,没占到什么便宜。他收回思绪,对葛佳鹏说道:“搬家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天一亮就搬,就等着您发完这封密电,我就好把电台收起来,趁着天还没亮先搬过去。周站长,新搬去的这个地方,距离76号太近了,我总有点不放心。” 周成斌答道:“我有我的想法,执行命令。记住:搬过去之后,没有我的手令,不得使用电台,更不准和任何人联系。”刘无不在了,毛人凤十天后抵达苏北,命令他带着徐建雪去苏北。等到毛人凤返回重庆,会履行对郭烜的承诺,让徐建雪撤离。在这之前,他必须为八十六号安排一个新的联络点。 七月一日天刚亮,接到消息的影佐祯昭从家中直接来到了76号,在李士群的陪同之下,查看了三十箱走私军火:步枪、狙击枪、子弹、手雷、军用匕首,装得满满的。影佐祯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李士群心情很好,终于抓住了万里浪这个老狐狸的把柄,却不露声色的说道:“将军,现场其他人,包括买主、船员,还有一名政保总部的科员,都被押回来了,但是主犯陈钊智是政保总部的中校情报专员,军衔比执行抓捕任务的浅野一键、刘泽之都高,所以没有立即抓捕,浅野君派人把他暂时软禁在那艘用来走私的游艇上了。” “军衔?对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还讲究什么规矩?马上把他给我抓回来。” 李士群故作大度的劝道:“浅野君,听到将军的话了吗?马上把人押回来。将军息怒,我想肯定是底下人背着万局长干的,而且现在认定陈钊智和军统有勾结,为反日武装提供武器,也为时过早,也许他就是一时财迷心窍。这些都要等到审讯后才能确定。将军,还没有用过早点吧?浅野君这一去一回,最快也需要一个半小时。刘秘书,准备早点,我陪将军一起吃。” 浅野一键领命去抓捕被软禁的陈钊智,不到十分钟,又回来了,而且脸色铁青。李士群问道:“你怎么还没有出发?出什么事了?” 浅野一键答道:“将军、李主任,我正要出发,恰好接到电话:属下留在现场看押陈钊智的两个人被人袭击,一人被扭断了脖子,当场死亡;还有一个被卡住喉咙,窒息,昏迷过去,凶手以为他死了。这个宪兵苏醒后,连爬带滚,到了码头值班室,打来电话。此人穿着军装,码头值班的人不敢见死不救,已经把他送往军医院……” 大吃一惊的李士群打断了他的话:“陈钊智怎么样了?是跑了,还是也死了?” 浅野一键一愣,李士群是怎么知道陈钊智也死了?他答道:“不错,他也被凶手扭断了脖子。”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交换了一下眼色,命令道:“浅野君,你马上去军医院,询问那名侥幸未死的宪兵,看有没有可能问出点什么。刘泽之,你带人去现场,初步勘察后,把尸体运回来尸检。” 众人分头离去,影佐祯昭问道:“李桑,你觉得此时是何人所为?有没有可能是万里浪干的?” 这个时候,李士群绝不肯落下落井下石的嫌疑,失了风度,反正审讯后自然会有结果,何必妄作小人。他答道:“现在还不好说,等现场勘测报告出来,浅野君也拿到当事人的陈述后,一切就真相大白了。”李士群无奈的一笑,又道:“影佐君,事涉政保总部,我……不是太方便出面。您看这样行不行?由您出面,但是前期工作一直是浅野君和刘泽之在办,我派他们两个协助您工作。”这个案子铁证如山,好不容易抓着了政敌的把柄,自己出面,轻纵绝不甘心;严办又难免给人以挟私报复之感。不如交给影佐祯昭,自己坐山观虎斗。更让李士群喜出望外的是万里浪居然有杀人灭口之嫌,真是天助我也。 影佐祯昭答道:“也好。不过76号负责鉴定、尸检的技术人员,水平不错,我就在这里处理这个案子吧。” 李士群以退为进,笑道:“过奖了,能得到将军的赏识,是他们的荣幸。还有件事,死者陈钊智是政保总部的人,用不用通知万局长,请他亲自,或者是派人过来?否则,以后见了面,我怕万局长不谅解,质问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告知他。” 影佐祯昭一口回绝:“没这个必要,等事件的性质确定了,再说吧。” 刘泽之带着76号鉴证科科长毛骏、军医老彭等四名技术人员来到和平码头,码头值夜班的值班员已经报警,几名警察正在看守现场,四周拉起了警戒线。刘泽之紧走几步,掏出证件,对其中一名警官说道:“看警衔你是这里的负责人?您贵姓?我是76号特工总部的,这是我的证件,两名死者其中一个是我们的人,另外一个是我们抓捕的犯人,这里的事你们不用管了。” 闻听此言,那名警官松了一口气,76号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有机会撒手不管,太好了。他接过刘泽之的证件,仔细验看后双手递还,说道:“小姓宋,宋泽。好的,按照刘先生您说的办。因为已经知道其中的一名死者和受伤入院的那个人,都是大日本皇军的宪兵,所以我们没有触碰现场的任何东西,包括尸体。” “谢谢。不过宋警长,还是要请您去一趟76号。别误会,例行公事。等现场初步勘测报告出来,你作为最早赶到现场的证人签个字,就行了。请吧。”宋警长怏怏不乐,却不敢不照办,上了76号的车。 刘泽之带人勘察完现场,回到76号,一刻也没敢耽误,立即开始尸检。刘泽之看了一会,走出医务室。恰好碰到从军医院赶回来的浅野一键,看着刘泽之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问道:“尸检结束了?” “没有,哪有这么快?第一具尸体还没有检查完毕。影佐将军在接待室里等结果,我想先把现场初步勘察报告写出来,等我写完了,尸检结果应该也出来了,再把尸检报告、你讯问的结果,整理汇总,早点拿出成文的报告,交给将军,免得将军久等。那个宪兵脱离危险了吗?他叫什么?怎么样,能回答你的问题吗?” 浅野一键答道:“他叫川崎哲也,鼻梁骨、眉骨断裂,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因为被凶手掐住脖子,导致窒息,喉咙受伤,说话很困难。我只好捡最重要的问。不过好歹把事情的经过大致搞清楚了……” 李士群的日籍秘书平川新野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浅野君,万里浪派他的秘书来了,李主任说暂时不想见他,让你出面敷衍一下,想办法先打发走这个人。” 刘泽之心里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李士群不交给平川新野,或者是自己来办,偏偏命令性情急躁鲁莽、对政保总部成见很深的浅野一键出面,是希望双方冲突起来,事情闹得越大,影佐祯昭对政保总部的不满就越深。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欲盖弥彰 浅野一键答应着要走,医务室的门开了,一名护士出来说道:“刘秘书,彭军医请你进去。” 刘泽之带上口罩,走进医务室。助手拿过来一个医用托盘,里面放着一张很小的纸片,那名助手说道:“这是在陈钊智握成拳的右手里发现的,被撕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个角了。” 刘泽之用医用镊子夹起来仔细端详,纸片好像是一张最普通常见的白纸,原来的尺寸就不大,推测大约只有一寸多宽,三寸长,现在剩下的残留部分不到四分之一。上面写着两行字,第一行剩下五个字:箱,货款三百;第二行只有三个字:付讫无。 刘泽之看了又看,低声交待道:“你们继续尸检,我这就派两名内保组的警卫过来,守在医务室,不准任何人接近。我去去就来。” 刘泽之安排好警卫,来找李士群,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在接待室陪着影佐将军,不在办公室。” 刘泽之笑道:“平川君,我一时半会走不开,有件事想拜托你:你去机要室要一张周成斌的照片,去医院让那个叫……川崎哲也的宪兵,就是那个命大,侥幸没死的,让他辨认一下,杀手是不是这个人。” “好吧,我这就去。” 接待室里,李士群利用这个时间,和影佐祯昭商议建立江浙分局的事,影佐祯昭说道:“报告的副本我看了,没什么问题,分局负责人的人选,李桑属意何人?南京那边有回音吗?” “有,说是规模过大,经费有困难,让我重新规划。至于分局负责人的人选,还没有确定,将军有何高见?” 影佐祯昭笑道:“那是76号的事,当然是你做主。这事不急,过些日子再谈吧。李桑不是说倪新一时半会回不来吗?” 难道影佐祯昭属意倪新?李士群还想再试探几句,刘泽之敲了敲门,说道:“主任,属下刘泽之,有急事向您请示。” 刘泽之递过夹在文件夹里那张字条,李士群看了看,已经看出了端倪,又递给影佐祯昭。刘泽之说道:“将军、主任,这个东西是彭军医从陈钊智握成拳的右手里发现的,残存的字数太少,推测不出写的是什么。但是这个笔迹……属下看着有点眼熟,属下曾见过上海站大闹司令部时,周成斌手书的横幅和爱俪园爆炸案现场发现的传单,笔迹很像,但是拿不太准,请您看看。我已经请平川君拿着周成斌的照片,去军医院让受伤的那名宪兵,川崎哲也,辨认一下。” 李士群只看了一眼,就很肯定的答道:“这就是周成斌的笔迹。不过让川崎辨认一下照片,也好。难道这事真的和周成斌有关系?陈钊智是万局长的亲信,他和周成斌勾结……我总觉得不太可能。” 影佐祯昭对周成斌不仅忌惮,而且恨之入骨,他冷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支那人,全是些见利忘……”影佐祯昭自觉不妥,没有把话说完。 李士群装作没有注意到影佐祯昭的失言,建议道:“如果这件事真的和周成斌有关系,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我看也别再等了,事不宜迟,马上提审那名陈钊智的部下,如果运气好,也许可以找到周成斌的踪迹。” 二人来到刑讯室,浅野一键从后面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李士群说道:“李主任,万局长的秘书走了。” 看浅野一键的神情,似乎并没有如自己所愿,和政保总部万里浪的秘书发生冲突。李士群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政保总部是从市警署得到的消息,我推测可能是万里浪派他去码头打探消息,不得要领,才找到了咱们这里。我什么也没和他说,更没给他好脸色,他还算识趣,没敢纠缠,就走了。” 李士群噢了一声,说道:“你来得正好,审讯由你负责,刘秘书,你来记录,给浅野君当助手。将军,我们在监听室旁观吧。”刘泽之有点奇怪:76号的审讯,山木龙三负责的次数最多,他去了哪里?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那名在码头被抓获的瘦高个男子被押了上来,浅野一键问道:“你的姓名、职务。” “张家麒,政保总部情报处上尉情报员。长官,我就是个跑腿办事的,这些军火是怎么来的,买主是谁,我真的不清楚,您只能去问陈钊智陈专员,您一定要相信……” 没等他说完,一名打手冲过来,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另外一名打手挥起一米多长的钢鞭,唰唰就是几鞭 一边打一遍骂道:“问你这些了吗?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再敢狡辩,你试试!” 一个下马威,打的张家麒彻底失去了侥幸过关的心理和勉强维持的尊严,他倒在地上,痛苦的说道:“别这样!我也是大日本帝国的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说。” 浅野一键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走私这批的军火下家是谁?和重庆军统上海站有没有关系?” 张家麒叫苦不迭,他是真的不知道,又不敢不回答,只好说道:“长官,您问的这两个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别打了……”打手上去又是几鞭子。张家麒一边躲闪,一边喊道:“可是我知道一个秘密……求你们,别打了……” 浅野一键命令道:“住手,先听听他怎么说。”他对离他最近的一名打手命令道:“你,去把电椅调试安装好,估计今天用得上。” 那名打手响亮的应了一声“是”,走到刑讯室东侧墙边,拉下蒙在电椅上的白布,插上插销接通电源。。 张家麒听说过76号电刑的残酷,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赶紧说道:“除了这批军火,船上还有一批西药:四箱盘尼西林。藏在客舱的暗格里。” 浅野一键一愣,转头低声问刘泽之:“你去现场勘察的时候,搜查过客舱吗?” 刘泽之做出一副很意外的样子,答道:“怎么可能不搜查客舱,那里是凶案现场,没发现什么西药啊,倒是有个暗格,里面没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浅野一键起身蹲在地上,一把拽住张家麒的头发,把他的头拉起来,问道:“你和我玩花样,是不是?来人——电椅调试好了吗?” 张家麒哀求道:“我说的是实话,太君,这几箱西药是陈钊智背着万局长夹带的私货,万局长不知道……” 心思敏捷的刘泽之马上抓住机会问道:“这么说这批军火,万局长是知情的?” 张家麒犹豫了,他出卖万里浪,即使能活着走出76号,万里浪能放过他吗?那名打手上前请示:“浅野君,电椅调试好了。” 浅野一键冷冷一笑:“好,来人,把他绑上电椅,准备用刑!” 张家麒吓坏了,忙不迭的哀求:“我说的是实话,太君,放了我吧……” 浅野一键命令道:“堵上他的嘴。” 几名打手堵上张家麒的嘴,配合娴熟地把张家麒绑到电椅上,浅野一键淡淡的一笑,说道:“开始吧。” 一名打手接通了电源,张家麒浑身颤抖,脸上全是冷汗,被堵上了嘴的他无望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两分钟后,浅野一键一摆手示意打手关上电源,取出张家麒嘴里塞着的破布,问道:“感觉怎么样?还想试试更高一档的电流吗?” 张家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连连摇头:“不,不用,我说,这批军火……的确是万局长的,是从满洲国那里买来的,关东军……剿匪,那里的土匪好多都被打散了,很多人逃往苏俄、朝鲜,走的时候扔下了很多军火,我就知道这么多,下家是谁,我真的不知道。那四箱西药是陈专员在满洲国搞到的,那里比上海便宜……” 浅野一键三将信将疑,命令道:“把电流调高一档,继续用刑。” 张家麒乍听还要用刑,而且电流还要调高一档,把持不住,嚎啕大哭,他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用全身上下唯一能活动的头拼尽全力,猛烈的撞击着电椅的围栏,一心寻死。无奈他可以活动的范围太小,使不上力,铁质的围栏被撞得呯呯作响,却起不到自杀的目的。 见此情景,刘泽之说道:“浅野君,看样子不像是熬刑不招,要不先向主任和将军请示一下?” 浅野一键借着这个台阶,说道:“好吧,我们先去请示一下。” 监听室内,电讯处长温桂胜比他们二人早来了一步,正在汇报:“李主任,今天凌晨四点电讯处值班人员截获了一封发往重庆密电,这个频率的密电最近经常不定期出现,属下一直怀疑是上海站发往重庆。虽然一直无法破译,不过也逐渐找到了一点门道。今天我又试着破译,居然译出了一部分,您看——” 李士群接过文件夹,译电纸上写着几行字:搞到一批亟需的盘尼西林,送往重庆。上封电报生产线一事,实在无法办到,请原宥为盼。抗命之罪,不敢推诿,当面请罪,听凭发落。长官月中拟亲自前往苏北,莅临指导一事,为长官安全计,建议取消。 李士群递给影佐祯昭,不长的一段电文,影佐祯昭看了又看,这才说道:“浅野君,审讯的情况我都看到了,先把张家麒放了,押回牢房。然后你负责审讯抓回来的那两个在码头的买家,搞清楚他们的真实身份。刘秘书,尸检结果应该出来了吧?你整理一下审讯、尸检、现场勘察以及讯问那个没死的宪兵的情报,现在是下午四点,一个小时后,把《初步情况报告》交给我。李桑,我们去你办公室,商量一下。”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魔高一丈(上) 回到李士群的办公室,影佐祯昭拿着那张译电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突然笑道:“李桑,你还记得吗?我对乔治爵士说过的一句话:我是爵士最不成器的学生。” 半日没有说话的影佐祯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李士群有点意外,随口应酬道:“那是将军您过谦了。”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的确是谦抑之词。” 这句话更让李士群不解,哪有这么说话的? 影佐祯昭笑笑,继续说道:“我并没有狂妄到自认可以和郭烜在电讯技术上一较长短的地步,但是其他的人,和我在电讯联络上玩把戏,就是班门弄斧了。即使此人是周成斌,也是不自量力。如果没有这封所谓的密电,我还想不明白,看到这封密电,前后就想通了。周成斌啊周成斌,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画蛇添足,欲盖弥彰。” “噢,这么说将军看出了这份密电的破绽?愿闻其详。” 影佐祯昭点头笑道:“一点就透,李桑,你是我很少的几个看在眼里的中国人。周成斌犯了两个大错,这份密电只是其中之一。李桑,周成斌是我们的头号通缉犯,他亲自动手劫夺这批数量很有限的盘尼西林,一个原因可能是康慈制药厂被炸,军统亟需一批盘尼西林应急。第二个原因就是故意露面,并且不作任何伪装,以真面目示人,还留下了活口,坐实这件事是军统上海站所为。可惜,过犹不及。试想:周成斌位列军统三大杀手之一,并非浪得虚名,他能犯这样的错误吗?他出手,怎么可能有活口?” 李士群揣度影佐祯昭的看法应该是对的,自己之所以没有想到,应该是事涉政保总部,潜意识里宁可信其有,也不愿意信其无吧? 影佐祯昭很有几分自得,笑道:“李桑,76号里的卧底不是一直让你如芒刺在背吗?也许今天我能帮你一个忙,找出这个人来。而且我们还会有更大的收获。” 李士群一喜,将信将疑,答道:“如果真能如此,那可太好了,请将军指教。” “李桑言重了,指教谈不上,你是身在其中,反而看不明白。这个卧底的事我放在最后面揭晓。你来看这封密电,有三处破绽,看明白了吗?” 李士群接过来看了看,也看出了一些不对的地方,但是他不愿意扫影佐祯昭的兴致,笑道:“惭愧,即使将军言明了有破绽,我还是没有看出来,让您见笑了。” 影佐祯昭很得意,指点道:“上海站发给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密电,级别应该是绝密级,言简意赅,是最基本的要求。言多必失,电文越长,越容易被破译,这是常识。可是你看密电,有很多话是没必要说的,什么实在无法办到,请原宥为盼。抗命之罪,不敢推诿,当面请罪,听凭发落……云云,似乎生怕我们破译不了。” 李士群想了想,点头道:“将军此言有理。可是周成斌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拦截到这封密电?而且截获了一批盘尼西林,这件事是真的……将军的意思是如果内容全部是假的,即使被我们截获,也起不到误导的作用,只有真假参半,才能蒙蔽我们。” “是的,周成斌自己出手劫药,而且以真面目示人,这件事是真的,可是并不是秘密,所以他不怕我们知情。至于我们是否能拦截到这份密电,他也没有把握,能拦截到最好;拦截不到,他也没有损失。” 李士群已然明白了,答道:“这么说,周成斌之所以发这封所谓的密电,他的目的是误导我们:军统有一个高层,要来苏北,警卫工作当然是由上海站负责,他想告诉我们的是:这个军统高层月中原定才从重庆出发,而他建议为了安全取消这一行程。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没有定下来,即使要来,也要到本月中才出发。”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我就喜欢和李桑这样的聪明人合作。现在有两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是谁要来苏北?什么时候出发?” 李士群边想边答:“能让周成斌如此在意他的安全的人,不外乎是戴笠,或者是毛人凤?既然周成斌想误导我们,此人的行程应该是在……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苏北,不会走马观花,而是要滞留几天才对,‘密电’里说月中才来,我估计月中此人应是该离开了才对。周成斌给我们摆了一个空城计。月中离开……将军,如果我估计不错,此人已经出发或者马上出发,抵达苏北的时间大致在本月五日——十日,五天左右,也就是说月中,会离开苏北。” 影佐祯昭点头道:“李桑,我们不谋而合,这件事调查起来并不困难。倪新现在还在重庆,你马上让山木龙三给他发报,命令他启用我们安插在军统内部的卧底,查清戴笠和毛人凤是否还在重庆,还是突然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了?” “没问题,山木君奉我的命令,安顿丁林杰的老母幼子,今天应该就回来了。可是将军,知道是谁来了,并不困难,苏北如此之大,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确切的位置?” 影佐祯昭踌躇满志,笑道:“有个人会带我们去的,此人是谁,李桑你不妨猜猜看。” “军统安插在76号里的那个卧底?可是他是谁?请将军明言。” “李桑,毋庸讳言,政保总部走私军火的幕后老板一定是万里浪,这件事我会慢慢和他算账。但是和军统勾结,确是子虚乌有,周成斌栽赃的目的就是想借大日本皇军的手,搞垮政保总部。”影佐祯昭此言,大有袒护政保总部,大事化小之意,李士群非常不满,正欲开口,影佐祯昭摆了摆手:“李桑稍安勿躁。不仅是万里浪,陈钊智也是被利用的。这批军火是从东北……满洲国搞到的。这几年军统一南一北,有两个主战场,南方是上海,北方是天津。军统在北平天津一带的活动,比在上海还要猖狂。李桑,你可以审讯那两个买主,不出意外,一定是江浙一代的富翁世家,乱世中购置一批军火用于自保。” “不错。将军的意思是军统天津站得到万里浪走私军火的情报,重庆局本部又把这个情报通报了上海站。那么那批西药,四箱,是吧?刚才刑讯张家麒,他说是陈钊智背着万里浪夹带的私货,难道这话是真的?”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张家麒说的应该是真话。周成斌这封密电还有一个目的:想让我们以为他放弃了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的打算。李桑,戴笠的为人,你比我了解,他的话在军统岂容讨价还价?” 李士群权衡利弊,如果能挖出潜伏在76号的那个该死的军统卧底,放过万里浪,不再追究,也是利大于弊。再说以影佐祯昭的为人,腾出手来,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万里浪。他很大度的点头认可:“不瞒将军,李某一直认为万局长走私牟利,有可能;勾结军统,吃里扒外,虽然证据确凿,也肯定是一场误会。万局长对大日本帝国最基本的忠诚,还是不容置疑的。” 李士群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影佐祯昭很意外,他见惯了中国官场你死我活的倾轧,也经常利用这种官场斗争,控制双方为自己效力,没想到李士群却有如此的肚量。不由得说道:“李桑果然是个谦谦君子,影佐高山仰止,钦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陈钊智走私军火,路线、时间、都有那些货物,李桑似乎知道的很清楚,是谁提供的情报?此人就是76号里军统卧底的最大嫌犯。” 李士群倏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扬声喊道:“来人——”侍卫李学惠应声推门而入。“叫刘泽之来见我!” !! 第一百九十章 魔高一丈(下) 倪新未归,情报处处长办公室空着,刘泽之去那里匆匆赶写完报告,恰好回来,李学惠低声说道:“你回来的正好,听到主任的话了吗?快进去吧。” 李士群的声音虽然并不严厉,刘泽之却听出了不寻常的意味,定了定神,走了进去,递上报告说道:“主任、将军,这是《和平码头缉私初步情报汇报》,请过目。” 李士群接过来放在一边,神色如常,问道:“刘秘书,陈钊智走私军火的事,你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刘泽之一愣,答道:“是赵敬东告诉我的,我向您汇报过的,后来赵敬东奉命外出,您命令我带着段文涛办这件事。” 李士群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详细告诉我。” “是。主任您命令我办理殉职的兄弟们的丧事,老赵……赵敬东给我打电话,说他也要送六个花圈,当时我不在,是平川君接的电话。回来后平川君告诉了我,属下觉得不合适,去普济寺定好水陆法事后,就去意诚商贸公司找赵敬东,让他少搀和……他留我吃饭,饭桌上说的。当时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叫张小丹的,是赵敬东江湖上的兄弟,现在是他的助手。听那意思,属下猜测好像张小丹最先知道的,汇报给了赵敬东。” 李士群微一沉吟,叫来了平川新野,说道:“你去交代浅野君:马上去意诚商贸公司,把一个叫张小丹的,给我抓来。” 刘泽之有点不知所措,惴惴不安地问道:“主任,难道这个消息有问题?属下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李士群看着刘泽之,没有说话。李士群对任何人的信任都是相对的,而怀疑是绝对的。对刘泽之,他也有过怀疑,但那只是一般性的,几次排查卧底,并没有把他排除在嫌疑人外,却也从不是重点怀疑对象。对他来说,刘泽之是一个知情识趣的部下,未必可以倚重却很亲近。他不认为这个不拘小节、有些恃宠而骄的部下,有能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在他的注视之下,刘泽之更不自在了,挠了挠头,没敢说话。李士群突然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是政保总部走私军火,牟取暴利,谁知道居然牵扯到了周成斌!我和这个人犯相,您还记得吗?上次他潜逃,我无缘无故的被关了禁闭。不瞒主任您说,到现在我也没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噢,对了主任,还有件事,我带人监视陈钊智,有一次和张小丹在一起,他无意中说起这个消息,是从意诚商贸公司,一个叫……叫杨君的人那里听说的。主任,您看有没有必要把这个杨君一起抓来?” 虽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以他对李士群的了解,刘泽之知道李士群已经起了疑心。张小丹被抓来一审,必然会交代出消息的来源。与其让李士群从张小丹那里得知杨君这个人,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杨君是军统的人,周成斌安排在意诚商贸公司的一颗闲棋冷子,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用这种办法洗清自己。出卖战友,简直禽兽不如……如果能活到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的那一天,以死相谢,也洗不清这一身的罪孽。 李士群点了点头,命令道:“平川君,听到泽之的话了吗?浅野君出发了没有?你马上去转告他,把这个人也给我抓来。”平川新野领命快步去找浅野一键。 刘泽之的表现让李士群放下了几分心。如果张小丹和杨君有问题,想挑起政保总部和76号的矛盾,通过自己的手借刀杀人,当然会利用刘泽之和赵敬东,而恰巧在这个时候,赵敬东远走重庆,刘泽之自然就成了唯一的人选。事情并不复杂,刑讯这两个人之后,就会真相大白。 坐在沙发上一直没有说话的影佐祯昭突然悠悠开口:“意诚商贸公司?那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闻听此言,刘泽之赶紧陪笑掩饰:“是一家做囤积生意的商贸公司,说白了就是家皮包公司。赵敬东出狱后,没事干,和朋友合开了这么一家公司。熟人好办事,有的时候属下办事,用过几次这家公司的名义。赵敬东还是想回76号,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所以那个……怕李主任责怪,属下也没敢向主任汇报,属下该死。” 李士群让赵敬东出面开办意诚商贸公司,影佐祯昭早有耳闻,这个时候敲打李士群一句,无非是想告诉李士群:你和万里浪是一丘之貉,他背着我玩的把戏,我心知肚明,你也未必清白,不过是给你留面子,暂时不想把话挑明罢了。 影佐祯昭笑笑,不再追问。刘泽之替自己掩饰,李士群何尝不知?他说道:“将军,请您审阅一下这份情况汇报。刘秘书,你带着李学惠先去刑讯室准备,没有我的话,不准离开,也不准和任何人联系。” 刘泽之答应着走了,走廊里碰见了眉头紧锁、头上包扎着纱布,脸上还有几道抓痕的山木龙三,刘泽之很惊讶,带着几分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受伤了?要紧吗?” 山木龙三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说道:“别提了,李主任在办公室吧?” “在,影佐将军也在。” “那太好了,你忙吧。” 谁打伤了山木龙三?看他的伤好像并不是很严重,那几道抓痕应该是力气不大的妇孺在相互纠缠中造成的。 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山木龙三汇报道:“李主任,属下按照您的吩咐,自称是丁林杰的好友,去过他们家一次,老太太记性不好,所以不记得我了,没想到在上海邂逅。那个老太太刚开始相信了我的说词,应邀一起吃了一顿饭,也收下了我给她孙子买的衣物。第二天我去拜访,听说我无偿借给她一套房子,老太太就起了疑心,一直追问。今天去帮这祖孙俩搬家,老太太坚决不搬。属下想着一个无知无识的老太太,生活又如此窘迫,就说了实话。没想到老太太一听我是日本人,他的儿子已经加入曲线救国的行列,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就破口大骂……属下无能。”山木龙三无颜再说下去,他觉得很丢脸,连一个带着五岁稚子的老太太都对付不了,还受了伤。 李士群脸一沉,追问道:“继续说啊,到底怎么样了?” “丁老太太趁我不备,用熨斗砸了过来,好在我躲得快……主任,属下知道丁林杰对我们的用处,所以没有把他们祖孙怎么着,现在派人看着……您看,下面该怎么办?” 本以为抓着万里浪走私军火的铁证,可以借影佐祯昭之手,打击政保总部,没想到军统上海站又搅了进来,虽然影佐祯昭说腾出手里,会追究万里浪的责任,可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李士群心中本来就有几分不快,当着影佐祯昭,还不得不做出一副大度能容的高姿态。唉,更让他气结的是即使做足了姿态,影佐祯昭还借故用意诚商贸公司的事敲打自己。 这个时候,山木龙三又来火上浇油,没用的东西!对付区区一个老妇,却闹的灰头土脸,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李士群动了肝火,怒道:“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事缓则圆,要下水磨功夫,你耳朵聋了?还是有意抗命?我警告你:丁林杰是我们手里对付军统的一张王牌,你要把事情搞砸了,我送你上军事法庭!” 满腹委屈的山木龙三没敢顶撞,偷看了影佐祯昭一眼。影佐祯昭也很生气,天赐良机,军统的头面人物要来苏北,如果能够生擒此人,岂不是奇功一件?这个时候,丁林杰的作用,尤为重要。他不仅没有如山木龙三希冀的那样出面回护,反而更严厉的教训道:“的确不像话,没用的蠢材!要是真把事情搞砸了,我可没有你们李主任的涵养,纵容的你无法无天,居然敢抗命!什么送上军事法庭?你直接切腹谢罪吧!” 影佐祯昭如此严厉,李士群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山木君,你马上带人替丁老太太把家搬了,她现在住的那个地方不方便警戒,而且龙蛇混杂,门口总有几个大男人晃悠,太引人注目。软禁她们祖孙之后,吃的喝的,尽量满足。记住:一定要防范他们自残自伤,身边二十四小时不能离人。” 影佐祯昭摇了摇头,说道:“李桑,恕我直言,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一个人起了死志,防是防不住的。而且你只能关住她的人,不能封了她的口。如果这个老太太和看守他的人胡说八道,别忘了丁林杰的身份是最高机密,知道的人多了秘密就保不住了,再说76号的卧底还没有挖出来。李桑,把他们祖孙分开,告诉那个老太太,不接受我们的‘好意’照顾,或者是向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透露她和丁林杰的母子关系,他们丁家三代单传的孙子,就保不住了。” 李士群哑然失笑:“将军高明,我也是被他们气糊涂了,怎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山木君,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按照将军的指示去办。” 本就受了伤,又被严厉斥责的山木龙三很沮丧,心道这可真是上海人说的“触霉头”,这是怎么了?两个长官的脾气都这么大,赶紧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七月一日晚上六点,带着手铐的张小丹和杨君被押回76号,浅野一键汇报道:“抓捕行动很顺利,李主任,审讯何时开始?” 李士群看了一眼影佐祯昭,影佐祯昭起身说道:“当然是越快越好。李桑,我还有事,要回司令部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了。对了,明天早上,你派人把陈钊智的尸体,那个叫张家麒的政保总部的人,尸检报告,还有那份情报汇报,都给我送过去。”政保总部做出这样的事情,影佐祯昭当然不会放过,恩威并用,方能驾驭这些勾心斗角、唯利是图的支那人为大日本帝国所用。 李士群心中一喜,连声答应照办,能打击政保总部,贬损万里浪在日本人心中的位置,总算是没有白忙乎一场。 !! 第一百九十一章 悬崖 刑讯室里,刘泽之满腹心事的坐在那里发呆,李学惠问道:“怎么了你?喝杯茶,这还是你上次送给我的今年新下来的狮峰龙井。”李学惠暗道这个刘泽之,和倪新还真的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 刘泽之叹道:“有些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李,你说我奉命跟踪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抓着了陈钊智走私军火的铁证,人赃并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敢奢望论功行赏,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主任突然命令浅野君抓捕张小丹,还有那个叫杨君的,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学惠也很奇怪的问道:“你不说我也没敢问,怎么军统上海站又搅合进来了?” “我也不大明白。原本以为是陈钊智勾结军统,出卖大日本帝国的利益,后来军统发现咱们抓住了陈钊智,怕事情败露,索性杀人灭口。现在看来,也许另有蹊跷,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知道吗?” 李学惠想了想,笑道:“你都想不通,我是个粗人,更搞不明白了,也懒得费这个脑子,李主任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办呗。” “你说得对,一会审一下,就搞清楚了。但愿不是张小丹惹出的事,否则没法向老赵交代。哎,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老赵,心高着那。田队长不是殉职了吗?他啊,总想立点功……” 原来赵敬东还有这个心思,李学惠很意外,凑近刘泽之说道:“是吗?这个老赵,其实好好地当他的经理,不比什么都强?对了,老赵去哪里了?还有倪秘书,不对,现在应该叫倪处长,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你知道吗?” 刘泽之笑笑,答道:“我知道,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估计也快能说了……哎呦,坏了,这里有监听,要是主任知道咱们两个私下谈论这些敏感问题,又得挨骂。” 李学惠吐了吐舌头:“这个地方我来的少,忘了这茬了。没事吧?审讯又没有开始,谁闲的没事干,监听咱们的闲聊,还吃饱了撑的,向主任汇报。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得,聊点别的,听说你要结婚了?” “你听谁说的?我和谁结婚?这又是谁造的谣……” 浅野一键推门进来问道:“人犯我已经押回来了,李主任到了,要亲审此案,都准备好了吗?” 刘泽之和李学惠赶紧起身相迎,李士群走了进来,身后居然跟着段文涛。刘泽之说道:“主任,都准备好了。” 李士群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命令道:“刘秘书,你做我的助手。浅野君你出去吧。段组长,把张小丹押上来。”审讯张小丹,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意诚商贸公司,李士群自然不希望有日本人在场。 带着手铐的张小丹被段文涛和两名打手押了上来。不明就里的张小丹内心惊恐不安,表面上强作镇定。刑讯室里的刑具,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墙壁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都让他觉得大事不妙。悄悄打量刑讯室里的人,只有刘泽之还算相熟,挤出一丝笑意,对刘泽之讨好的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刘泽之装作没有看见,低头整理着记录用的几张公函。 刘泽之的反应让张小丹心里更没底了,他的腿不由自主的发抖,苍白的脸色变得蜡黄,冷汗布满了额头。 刘泽之的心里很不平静:什么样的事能让李士群亲自主持审问?如果说是因为栽赃政保总局勾结军统上海站,被影佐祯昭看出了破绽,为什么影佐祯昭不来?浅野一键带人去抓捕张小丹和杨君之后,直觉告诉他出了大事。快两年了,他做的最多、最用心的一件事就是揣摩李士群的心思。对这个对手的了解,某些方面超过了对自己的了解。 刘泽之在脑子里一幕一幕的反复的回忆着这件事的所有细节,他意识到:重庆康慈制药厂爆炸事件发生后,戴笠命令周成斌设法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服从戴老板的命令,早已成为周成斌下意识的选择。也许就是因为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逼迫,自己和周成斌才乱了阵脚。 他试着跳出这个局,站在局外人的立场重新打量这件事,一个很重要,以前却被忽视了的问题浮现在他面前:田中胜荣曾潜伏在重庆军统局本部,那个时候即使李士群、田成羙等人均是军统叛将,76号要打探军统的消息,还是不得不启用田中胜荣,也就是说那个时候76号在军统局本部并没有卧底。倪新和赵敬东二人从未去过重庆,也不是军统叛将,潜往重庆执行任务,赵敬东还罢了,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关系匪浅,和李士群也似有特殊的不为人知的关系,如果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怎么会任由他去送死? 康慈制药厂的厂长是孟霄杰,周成斌对这个曾经的部下的能力很认可,先后两次在自己面前出言称赞,能得到周成斌的赞许,此人绝非泛泛。 倪新从76号失去踪迹,到康慈制药厂发生恶性爆炸事件,不到一个月。减去路上的时间,短短的十余天,对重庆,对军统,两眼一抹黑倪新和赵敬东,有何神通能在没有人配合的情况之下,策划、执行、撤离,每个环节都完成的几近完美。换了自己和周成斌,自问绝对没有这个能耐。除非……里应外合…… 难道76号在军统中发展了一个地位不低的卧底?此人是谁? 上次见面,周成斌和自己商议会做一个局,用密电误导76号和日本人军统是曾有过派遣高层前往苏北的计划,但是上海站直言进谏,为了安全,计划不得不取消。 想法是好的,上海站也用过这种办法,还不止一次成功。一次是逐日行动,误导小野平一郎认定日军司令部里有卧底,把威廉史密斯转到了76号;一次借刀锄奸,要了李明华的命。还有一次是调虎离山,给了被重重围困的周成斌和第三纵队一线生机。问题是郭烜能办到的事,周成斌就一定能办到吗?会不会弄巧成拙? 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如果76号起了疑心,而那个潜伏在重庆局本部的卧底真的存在,会不会顺藤摸瓜,得知毛人凤即将莅临苏北的?毛人凤是军统的二号人物,主管庶务,他被抓捕,对军统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他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失态。 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配合周成斌保护毛人凤的安全,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这是他的责任。可是,要想有所作为,前提是他不暴露,甚至不能被李士群怀疑。 陈钊智走私军火的这件事,他介入的太深,如果李士群起了疑心,第一个嫌犯就是他。放在以前,也许还有机会慢慢设法洗清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李士群让李学惠和自己一起来刑讯室准备,并吩咐不得离开,也不得和任何人联系,是不是已经起了疑心?起了疑心又让自己当助手,等于是让张小丹、杨君和自己当面对质,借机观察每个人的表现。 李士群打量着张小丹,许久没有开口,刑讯室里的气氛凝滞阴森,在他锐利阴鸷的目光笼罩之下,平日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嚣张跋扈,实则色厉内荏的张小丹崩溃了,他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李主任,我可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大日本皇军的事啊,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做梦都想为皇军效力……李主任,我是赵经理的人,赵经理是您的人……刘秘书,您是了解我的,可要替我说几句公道话啊……” 李士群不屑地冷冷一笑,刘泽之开口教训道:“瞧你这点出息!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撒泼胡闹?好好地回李主任的话,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是,是,李主任您问吧,我一定说实话。” 李士群这才开口问道:“你就是张小丹?陈钊智走私军火的消息是不是你告诉赵敬东的?刘泽之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是,我就是张小丹。回李主任您老人家的话:这个消息是我告诉赵经……赵敬东的,赵敬东说不知道您是否有意介入追查,所以他要先和刘泽之打个招呼,听听他的看法。所以那次刘泽之来公司,赵敬东留他吃饭,刘泽之刚死了弟弟,心情不好,所以请他吃饭。刘泽之来的目的好像是不让赵敬东送花圈,然后一起吃饭,就说起这件事……那天吃饭要了四个菜,本来还想喝酒……赵敬东说他要想办法立功,然后才有机会接替田成羙的位置……我告诉了他,赵敬东还赏了我……”张小丹唯恐说的不详细,颠三倒四的来回重复,语无伦次。李士群不由得皱起了眉。 刘泽之看到李士群不悦,出面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捡要紧的说。” 张小丹赶紧答道:“是,捡要紧的说。说……什么?什么才是要紧的?刘秘书,请您指点……李主任,还是您问吧。” 李士群鄙视的一笑,赵敬东怎么会用了这么一个东西?他继续问道:“这个消息,你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杨君告诉我的,他说是他江湖上一个小兄弟,一个包打听,无意中听来的,本来那个人,他的老大想和陈钊智一起干,后来陈钊智甩了他们……” 李士群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赵敬东去重庆的消息,你都和谁说过?” “没敢和外人说过,李主任,我不是不识轻重的人,就和刘秘书说过两次,一次是……对了,是做法事追荐兄弟们的那一天,好像是六月二十号?对,就是那天。还有一次就是前两天。第一次他装作没有听见,第二次训斥我不准再信口乱说,泄露机密。其实我怎么可能信口对外人胡说?刘秘书是自己人,刘秘书,你是了解我的,要替我说句公道话……” 李士群一摆手,说道:“够了!段文涛,派人先把他押起来。把杨君带上来。” 张小丹的话听在李士群的耳朵里,印证了刘泽之曾经说过他推测出赵敬东可能和倪新一起去了重庆执行任务的话。那么补天行动成功实施,证明了有限的几个知情人都是靠得住的。 同样的话听在刘泽之耳朵里,却让他自责不已。那天办完法事,自己沉溺于痛失手足的悲伤中,不能自拔,忽略了如此重要的情报,刘无的在天之灵,对这么一个以私害公、不明大义的哥哥,也深深的失望了吧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大义所在 穿着一件半旧灰色衬衣的杨君被带了上来,这是一名四十余岁,身材高大的男子。他微低着头,双目下垂,面无表情站在李士群面前。 李士群问道:“你就是杨君?意诚商贸公司的员工?” “是的。”杨君的声音很低,回答的也很简单。 “张小丹供称:陈钊智走私军火的情报,是你提供给他的,对不对?” “对。” “那这个消息你又是从哪里得知的?” 杨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和几个兄弟喝酒,听他们说的。” “这些人的姓名、住址、联系方式。” “北平警署来上海探亲的一个警长,已经离开上海了。” 李士群审过很多人,如此冷静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这个人是反应迟钝,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还是大智若愚,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他并没有追问这个人的下落,杨君却提前说“以后离开了上海”,显见早有腹案。他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去的意诚商贸公司?” “我在报上看到招聘广告,去应聘,恰好碰到了以前认识的张小丹,他和我一样,都在帮,替我在赵敬东面前说了话,就聘用了我。” 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早有预谋,即使无巧不成书,又何必急于表白?审到这里,李士群几乎可以肯定杨君有问题,且此人并不难对付,暗叹看赵敬东用的人:没有一点骨气,见风使舵,恃强凌弱的张小丹;质朴笨拙的杨君,就知道此人的城府也很有限。 庆幸之余,李士群内心深处居然有一点失落:这样的对手,没有一点成就感。下面也只能在从细节上深挖,看还能不能有意外的收获。不过还有一个疑窦解不开:以杨君的能力、潜伏在意诚商贸公司的时间、在76号所处的地位,他不可能是那个自己苦苦寻觅的卧底。周成斌通过他透露陈钊智走私军火的消息,挑起76号和政保总部两虎相争,以便上海站得渔翁之利,掩护他劫夺药品,难道周成斌不知道杨君担不起如此重任吗?虽然是行动人员出身,周成斌并不是一味蛮干的莽夫。 杨君的表现让刘泽之更添一曾担忧。杨君并不知道76号里有军统的卧底,但是周成斌上次离开重庆,初回上海,各处联络点还没有建立起来,上峰责令完成“盗火计划”的时间又很紧,曾冒险把叶君远伪造生产线的车间设在了杨君负责看管的意诚商贸公司的库房里。 那处库房只有他和赵敬东知道地址,而赵敬东当时带队参加小野平一郎的封闭训练,不在上海。记得李士群还曾命令他去那里取过礼品。当时为怕遭遇,和不明就里的叶君远等人发生火并误伤自己人,他没敢进入仓库,还故意让杨君提前知道他来了。杨君身份暴露,如果他扛不住酷刑,招供,即使不能凭此确定他的身份,也必将加大李士群对他的怀疑。 在李士群审讯张小丹和杨君的同时,山木龙三开着车,来到丁老太太租住的房子,在此监视的两名部下迎了上来,山木龙三命令道:“你们准备一下,一会你带着那个男孩子回76号宿舍楼,先把他安置在那里,不准任何人接近这个孩子。你跟着我,带着丁老太太去给她准备好的房子。” 一名下属一边答应着,一边问道:“是。组长,这个支那老太太是谁啊?简直是个泼妇,居然敢和您动手,您的伤不要紧吧?” 山木龙三又气又怒,还有几分羞愧,怒道:“这是你该问的吗?我警告你:这个老太太的身份是最高机密,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你守在这里,你跟我进去。” 既然彼此之间已经撕破了脸,还动过手,也就没必要再客气了,山木龙三咣当一声径直推开了门,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丁老太太,我奉命接贵府的孙少爷去76号,你今天晚上也必须搬到我们给你安排好的房子里。准备一下,动身吧。” 那个叫豆豆的孩子扑到奶奶怀里,吓得不敢抬头。一个下午的时间,丁老太太已经想通了一切,她生的儿子,她最了解,事母至孝,一定是这些日本强盗、汉奸帮凶,用自己祖孙的性命胁迫儿子背叛国家、助纣为虐。她是个手无寸铁的老寡妇,为国家做不了什么,可是绝不能因为老朽无用之身,让儿子堕入深渊。 为了逼迫儿子效命,山木龙三一直威逼利诱,让她写信给儿子。这倒提醒了丁老太太:如果儿子一直得不到自己的亲笔信,一定会起了疑心,也许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她决定以死相拼,决不能因为爱惜残躯,忍辱偷生,如果那样,死了以后,也没有脸见丁家的列祖列宗! 丁老太太最放不下的是她一手带大、爱逾性命的孙子,可是那些死在日本强盗手里的中国人,哪一个不是父母生养的? 丁老太太留恋的抱着孙子,注视着山木龙三。上木龙三被她看的很不自在,移开目光,不敢和她对视。丁老太太轻轻的拍着孙子,耐心哄着:“豆豆,听话,你先跟他们出去,奶奶和这个叔叔说会话。” “奶奶,我不要和你分开,天黑了,豆豆好怕。”孩子一边哭着一边紧紧地靠在奶奶怀里撒娇。 “乖,奶奶不会和你分开的,听话,你先出去玩,我和这个叔叔聊完,他们就会让你和奶奶在一起。” 山木龙三听出了一丝希望:难道这个老太太改变主意了?这样最好,可以省了很多麻烦。也是,一个守寡多年,好不容易才盼来的三代单传的孙子,怎么舍得让孙子受一点委屈? 丁家的家教甚严,刚满五岁的豆豆乖巧的点头答应:“好,奶奶,我一会就回来。”不情不愿的跟着一名山木龙三的部下走出了亭子间。 山木龙三堆出一脸笑意,又换回了尊称,说道:“伯母,这就对了,我和令郎是好朋友,现在又一起为大东亚共荣圈效力,照顾您老,替林杰兄尽孝,是我这个做晚辈的责任。”他四顾一看,又道:“好像还没有收拾好,用不用我替你收拾?其实这些东西,搬不搬过去都无所谓,那里一切生活日用品都准备好了。” 丁老太太拿起五斗橱上的全家福,用手轻轻拂过,抹去了灰尘。答道:“好,你等一下,我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就跟你走。”说着,打开柜门,拿出一个半旧的蓝布印花包袱皮,摊在床上,回身拿出几件内衣,放在上面。 看到丁老太太收拾内衣,山木龙三不便站在一旁,踱到窗边,向外远望,打发时间。 丁老太太从柜子最下面摸出一把锋利的短刀,这是日本人占领盐城,她带着孙子逃避战火时的防身之物。丁老太太深吸了一口气,拼尽全力,一刀直插山木龙三的后背! 山木龙三只觉一道寒光袭来,职业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猝然闪避,那刀偏离了几分目标,插在他后背右侧!他身体一紧,猛然转身,这一刀插入的并不太深,在他身体里只偏了半公分。丁老太太力气不济,撒开了握刀的手。 一阵剧痛,山木龙三喝到:“找死!”重重的一掌,击飞了暗施杀招,执意要取其性命的对手!丁老太太瘦弱的身躯被打的猛地撞到墙上,头骨破裂,嘴角流血,瘫倒在地上。 在外面不远处的部下听到动静,匆匆跑过来,屋内的情景吓得两个人目瞪口呆。豆豆跟在后面跑了进来,一看大哭,冲过去,拉着奶奶哭道:“奶奶!奶奶——” 怒气未消的山木龙三一把拽起孩子,拖拽着要强行分开着祖孙俩。豆豆四肢乱蹬,回头一口咬住山木龙三的手腕!山木龙三哎呦一声,痛的叫出声来。 一名部下冲过来,抬脚狠狠直踹豆豆的头!此时,山木龙三已然反应过来:这个孩子,绝不能再有事! 他转身护住孩子,那名部下一脚揣在山木龙三的腰部!这一脚踹的山木龙三立足不住,倒在地上。房间太小,后背撞到墙上,那把插在他后背的匕首被撞得又深了一公分。山木龙三骂道:“混账!谁也不准伤了这个孩子……你去看看那个老太太,叫救护车——”一天之内,两次受伤的山木龙三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刑讯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刘泽之起身接听,电话里传来山木龙三有气无力的声音:“刘秘书,我是山木龙三,李主任在吗?” “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来了?主任正在亲自审讯犯人。” 山木龙三的声音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我知道,刚才打电话到办公室,平川君告诉我了。麻烦你告诉李主任:我有急事,请他接听电话。” “有急事吗?你就不能等审讯结束?好吧,你等会,我对主任说一声。” 刘泽之俯在李士群耳边低声说道:“山木君的电话,说有急事,一定要现在和您通话。”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疑窦 接听完山木龙三的电话,李士群对刘泽之和段文涛命令道:“先把人犯押回牢房,你们等我回来。” 刘泽之和段文涛都全程参与了陈钊智走私军火事件的追查缉私行动,如果76号里真有一个军统的卧底,这两个人目前都有嫌疑。虽然对刘泽之,审讯张小丹后,他的怀疑在减弱,但是事关者大,李士群不敢疏忽,让这二人参与审讯,也有甄别之意。 身为李士群的侍卫之一,李学惠自然而然的跟了出来,走廊里,李士群驻足命令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回刑讯室。” 李学惠应道:“是,李主任,您身边不能没人,让他们随从警戒,您看行吗?”看李士群点头认可,李学惠对走廊两侍立警戒的两名内保组宪兵说道:“你们跟着李主任,警戒侍卫。” 刑讯室里只有两张桌子,供主审官和审讯助手记录使用。段文涛若有所思的坐在老虎凳上发呆,李学惠正想说一句:看你坐的地方,也不嫌忌讳。刘泽之伸了个懒腰,起身说道:“这两天忙的吃不好睡不好,八点多了,晚饭还没功夫吃。老李,你怎么又回来了?吃饭了吗?我们一起去食堂吃点饭?” 李学惠和刘泽之相处的时间长了,知道他时不时瞒着李士群做一些出格的事,李士群有时知道了,最多也就是教训几句。他笑道:“我也没吃,不过还是算了吧,李主任命令咱们在这里等着。” 刘泽之喝了两口水,又道:“我看主任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们想啊,这个时候主任离开,一定是有急事,而且这事还不会太小。老李你是知道的,自从上次中毒后,我的胃一直不好,一饿就泛酸水,我去食堂吃点,给你们带回来点,好不好?” 说着,不等李学惠和段文涛回答,收拾了一下,径直去了。李学惠笑笑,没说话,拿起暖水瓶,四周一看,没有杯子,他当然不敢用李士群的茶杯,只能给刘泽之的杯子续满水,拿起来就喝。 段文涛说道:“老李,我去牢房看看,想起点事,想问一问杨君。” 段文涛这么做,不符合规矩。不过他是行动队的组长,军衔比李学惠高,对李学惠说这么一句,并不是请示,只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 段文涛当然也明白这么做,不符合规矩,不过他有他的考虑:自从酷刑之下,不得不改换门庭,投入76号门下,他深知军统家规的严厉,那一刻起,就不能回头了。也许是因为李士群本人就曾几度改换门庭,军统叛将的身份在76号并不算是一个缺陷,顶头上司田成羙对他也还算器重,不过他既不是技术高手也不是情报专家,就算是在行动人员里,身手比他好的也大有人在,想出人头地实在是太难了,只能耐着性子,低调做人,寻找机会。 田成羙突然殒命,给了他一个机会。他盘算着自己升职的可能,意识到最起码有三四个人排在他前面,如果不能在近期立下大功,绝对没有指望。李士群命令他协助刘泽之缉私,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内部倾轧,即使完成任务,也不算多大的功劳。对同是军统叛将的刘泽之,段文涛之前腹诽甚多,很瞧不上眼,这样的人怎么会得了李士群的青睐?没想到这件走私军火的案件居然会牵扯到了军统。76号的主要对手是军统,如果自己能够有所作为,岂不就能立下大功,让李士群刮目相看? 段文涛想起刘泽之曾毫无目的的独自进入过龙瑞康的房间,之后原来毫不知情、已然上钩的龙瑞康,突然反应过来,冲出去毁掉了假情报,在随后的枪战中,田成羙死于非命。那一刻起,段文涛就起了疑心。 起了这个念头,他从新审视刘泽之这个人,惊奇地发现这个人并不寻常,众人看在眼里的,也许正是这个人想让大家看到的假象。76号有一个军统卧底,这是一个几乎公开的秘密。众人最容易忽视的刘泽之,符合这个卧底的某些特征:和军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 和平码头,被独自软禁在客舱里的刘泽之,居然没有发现那个暗格里藏有四箱西药,作为一个职业特工,这种可能性有多大?行动之前,刘泽之带着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人,在一家小酒馆里停留,说是要等待时机,有没有可能是想给什么人通风报信,告诉那个人:76号就要行动了? 还有刘无之死,刘无真的是被陈劲松打死殉职的吗?有伤在身的陈劲松,能打死三名76号的职业特工,还有机会安然脱身吗?难道陈劲松的身手比周成斌还要高出一筹?如果换一个说法:刘无邂逅陈劲松,掩护他逃离,二人对二人,势均力敌,事先对刘无毫无防范之心的两名特工处于下风,被杀,其中一名临死前打死了刘无,是不是更合理一点? 段文涛从不相信巧合,这一切事件单独看起来,都不足以说明什么,可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这个人是不是很可疑?可是这一切都是臆测,没有证据啊。 刘泽之的军衔和段文涛一样,不过是少校。可是段文涛还是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的:刘泽之,他得罪不起。且不说李士群的偏袒信任,倪新、赵敬东、温桂胜、李学惠、张克清等许多上的了台面的人,包括浅野一键、山木龙三这样的日本人,和刘泽之之间的交情都不错。再往深一步想:如果刘泽之就是那个卧底,在职业特工云集的76号潜伏近两年,岂是泛泛之辈?如不能一击置其死命,翻过手来,他段文涛绝对死无葬身之地!除非有确切的证据,他唯一的选择就是保持缄默。可是田成羙死了一个来月了,行动队队长的位置不可能长期空置。段文涛决定利用一切机会,想法设法找到刘泽之的漏洞。 张小丹和杨君被分别关押,牢房里,满腹心事的杨君没有吃看守送进来的晚饭,坐在角落的地上,默默的垂头不语。他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76号突然派人抓捕了自己和张小丹。自从他被派遣来到上海站,站长周成斌通过通讯员命令他去意诚商贸公司卧底,这是他接受的第一个任务,也是唯一的一个任务。半年的时间,他只奉命做了两件事:除了设在他负责看管的仓库里的伪造设备的造假车间外,就是透露给张小丹政保总部陈钊智走私军火的情报。到底是哪件事出了纰漏? 伪造设备时,有一次刘泽之突然赶来,几乎撞破,好在有惊无险,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似是怕仓库前面的污水弄脏鞋子,没有进来。这么说起来应该是76号追查陈钊智走私军火的过程中出了事,牵扯到了张小丹,进而又扯出了自己。刚才审讯中,李士群问的也是这个。可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陈钊智走私军火,是千真万确的事,并不是无中生有的栽赃陷害,即使76号和政保总部狗咬狗,没占到上风,又和提供情报的张小丹有什么关系? 通过应聘进入意诚商贸公司之前,他很担心自己这样一个四十岁出头、文化水平不高、初来上海的外地人能否被聘用。记得当时通讯员交给他一份周成斌亲自伪造的简历,让他熟记在心。顺利进入意诚商贸公司之后,他留心观察,才发现赵敬东预定的公司内务管理的人选的条件,和周成斌为自己伪造的简历基本吻合,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周成斌如此了解赵敬东的想法? 在意诚商贸公司半年多了,76号的人他只见过有数的几个,打过交道的只有赵敬东和刘泽之。这两个人的水平,杨君都很瞧不上。想来其他人也不会比他们高明到那里去,只要自己沉住气,也许能过了这一关。 牢房门口,段文涛对看守说道:“我想起点事,要和这个人聊聊。” !!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百死莫赎(上) 参与审讯的长官讯问人犯,看守没有理由阻拦,打开牢门,等段文涛走进牢房后,按规矩又锁上了牢门。段文涛笑道:“怎么没吃饭?也是,76号的牢饭,千篇一律发霉的米饭,带泥的水煮菜汤,实在是难以下咽。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以前也是军统的,也坐过76号的牢房。我当时被关押在隔壁的那一间里。” 杨君抬头看了段文涛一眼,没有说话。牢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一件家具,段文涛盘腿坐在杨君对面,又道:“我劝你还是吃一点吧,否则一会动刑,你想吃也吃不下了。唉,我劝你一句,别抱侥幸心理了,76号是什么地方?成立不到两年,你算算,军统有多少人被抓到这里来?熬过酷刑的,有吗?” 杨君还是没有说话。段文涛继续说道:“你别妄想可以侥幸过关了,你就是军统的人。可是我觉得你的运气还不如我,李主任求贤若渴,只要真心投诚,就会既往不咎。但是你不同。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76号里有一个军统卧底,几次坏了李主任的大事,李主任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食肉寝皮。你想李主任怎么可能放过你?” 76号里有军统的卧底?杨君吃了一惊?真的吗?那个人是谁?难道……他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段文涛一眼。这个动作看在段文涛眼里,却被认为是杨君被他的话打动了的迹象。继续说道:“但是我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你,而且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你难道愿意顶着这个罪名,死无葬身之地吗?不如我们合作,找出确切的证据,坐实这个人的身份。立下如此大功,李主任绝对不会亏待我们两个。” 杨君看了段文涛一眼,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军统的人?我根本不是,你误会了。既然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就赶紧向李主任汇报,省得被别人抢走了功劳。我是赵经理的人,听人说赵经理回来后就要当76号行动队的队长,他会替我做主的,你们不能冤枉我。” 什么?行动队队长的位置,赵敬东居然也有意思?他算什么东西!段文涛在心里暗暗骂道,一个刑期未满的监外执行的犯人,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配不配!可是杨君一个看门跑腿的内勤,这话不是他能凭空捏造出来的,他问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刘秘书,就是李主任的那个机要秘书,他说的,还能有错?” 段文涛冷笑道:“他?哼!杨君,你别和我玩这一套,你想掩护他过关,对不对?” 杨君的试探有了结果:段文涛的怀疑对象,果然是刘泽之。许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这一刻,豁然开朗:以周成斌的谨慎,为什么会把叶君远伪造假设备的地点设在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刘泽之到了仓库,为什么没有进来?周成斌为自己伪造简历,是谁给他提供的准确情报?即使自己露出了破绽,李士位高权重,手下人才济济,何至于亲自提审?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想通过自己,挖出潜伏在76号高层里的军统卧底,这个卧底,让李士群如芒刺在背,必欲处之而后快。 段文涛之所以还没有向李士群汇报,反而在这里游说自己和他合作,想必是起了疑心,却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来上海潜伏之前,杨君是军统昆明站的稽查员,他审过的犯人,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76号的刑讯室里,虽然蒙着白布,那一架电椅却没有逃过他的眼睛,扪心自问,杨君不认为自己的意志力和身体承受能力,能抗住电刑,而不招供。 杨君打定主意,决定鱼死网破!可惜的是对段文涛,他了解的太少,栽赃他是军统的卧底,困难太大,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但愿可以掩护自己的战友脱险。如果办不到,也要拉着段文涛——这个背叛了军统,还大言不惭,甘为日寇鹰犬的畜生一起下地狱! 他故作沉吟,似乎正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段文涛凑近他,低声说道:“你的时间不多了,别自误了,你想想:没有证据,李主任可能出面亲自审讯吗?他是什么人?你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杨君犹豫道:“可是我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啊……就是听说过……” 如果杨君一口叫出嫌疑人的名字,或者咬死某某人就是卧底,段文涛反而觉得这其中也许会有阴谋。以潜伏的常识而论,杨君的身份不够,他不知道这个卧底是谁才是正常的。段文涛想从他这里得到的原本就是一些蛛丝马迹,印证怀疑。 杨君又道:“我知道一些事情,可是并不足以……如果拿下他,你是不是真的可以……不会骗我吗?再说这些东西能……李士群那个草包吗?”杨君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近乎呢喃自语。 段文涛侧耳倾听,越凑越近,李士群离开刑讯室半个多小时了,机不可失,他必须抓紧时间。于是又劝道:“你放心吧,都有我那。哪来的这么多的顾虑?你别听赵敬东的异想天开,只要我们合作,行动队队长的位置,就是我的了,我还能亏待了你?” “你要是真的当上行动队的队长,对我们倒是大有好处,值得一试,可是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就是那个人?周成斌说过一句话……” 段文涛听不清杨君在说些什么,隐约听到周成斌三个字,以为到了关键所在,立即来了精神,不由得更凑近了一些,因为只是嫌疑犯,又要让他吃饭,杨君的手铐已经被看守暂时打开,他突然出手,右手扼住他的喉咙,左手从他腰间抢走配枪,顶住段文涛的太阳穴,厉声喝到:“不错,我就是中华民统局少校特工!命令看守打开大门!给我打开脚镣!否则我一枪毙了你!” 在走廊里巡逻警戒的看守听见动静,当即明白人犯劫持人质,企图越狱。马上摁下警报。76号戒备森严,李士群的办公室、牢房、电讯处、机要室等机要部门均安装有警报设施,报警后,相关出入口会自动关闭,内保组、行动队等部门会马上自动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员都必须马上赶赴现场。 发出警报后,看守打开牢房的门,打开杨君的脚镣。其他牢房里还关押着七八名犯人,这里不是理想的狙击地点。按照76号的规矩,发出警报后,看守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严防其他牢房受到波及;按照劫持人质的犯人说的做。 杨君挟持着段文涛走出牢门,76号的刑讯室和牢房都在地下室,李学惠带着两名打手第一个赶了过来,呵道:“杨君,你跑不了的!赶紧放了段组长!所有的人听着:一分钟后,人犯如不扔掉武器,束手就擒,任何人都可以开枪击毙!” 段文涛心中叫苦不迭,他在76号的地位,远远不足以让警卫投鼠忌器,李学惠这话,并不是单纯的恐吓,虽然一分钟的时间限制有点言过其实,但是如果杨君挟持自己,闯出地下室的大门,按照规矩,所有的人的都有权开枪击毙人犯! 山木龙三在电话里向李士群汇报:自己再次被丁老太太所伤,而丁老太太也受了重伤,正在抢救,生死未卜。 听完汇报,李士群火冒三丈,不由得骂道:“你还能干点什么?没用的蠢货!你不用和我说!这个人和他的联络站、助手,我已经全部移交影佐将军了,你自己去和将军说吧。” 山木龙三等常驻76号的日本特工,虽然归属李士群调遣指挥,但是李士群一直对他们刻意优容,影佐祯昭可就不会有这种顾虑了。山木龙三怎么敢向影佐祯昭说出自己连一个老太太都对付不了,姑且不论两次受伤丢人现眼,丁老太太如果死于非命,怎么驾驭丁林杰?且不说还在重庆潜伏的倪新安全得不到保证,李士群挖出卧底、影佐祯昭设网抓捕军统高层的等等计划更是无从谈起。 发完一通火,李士群叹了口气,命令道:“我这就派毛骏过去,记住:他不需要知道丁林杰的身份。只需趁着老太太还没咽气,提前拍摄一部分照片,并留下指纹。如果老太太死了,造假的时候,也有资料可以使用。” 安排好一切后,李士群准备回刑讯室继续审问,走到地下室大铁栅栏门门口,看见刘泽之抱着两个饭盒,左手还拎着一个铝制小保温桶,站在那里等着警卫开门。见到李士群,违抗命令擅自去食堂吃饭的刘泽之有一刹那的不自在,陪笑解释道:“主任,我那个什么,没吃饭,这是给老李他们带的,您用过晚餐了吗?” 李士群脸一沉,训道:“不像话!我不是交代你们在刑讯室等候吗?居然敢……” 突然,警报声响起,,刘泽之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掏出配枪,挡在李士群身前警戒。李士群随身带着的两名警卫也都持枪警戒。 76号的地下室最外面是一道铁栅栏门,走进这道门,向右再进一道包铁木质大门,是牢房和审讯室,左边同样的一道门,里面是禁闭室。杨君挟持着段文涛走出包铁木质大门,喊道:“把外面那扇门打开,快!再给我准备一辆加满油的汽车!” 刘泽之的心中一片苍凉:杨君,绝对没有机会冲出76号!李士群阴沉着脸,斥责道:“废物!怎么会被一个手无寸铁的犯人劫持?” 刘泽之请示道:“主任,段文涛被劫持,您看怎么办?” 心绪极差的李士群抬手给了刘泽之一记耳光,骂道:“混账东西!这还用问?!按规矩办!” 李士群性情狡诈阴狠,外面看起来却最是沉稳平和,对下属亲信不太讲求规制,自从到了上海,快两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对刘泽之动手。刘泽之没敢多说,低声应了一句:“主任息怒,属下明白——你们几个,掩护李主任撤到安全地带。” 此时,已经有十余名宪兵、二十余名行动特工陆陆续续赶了过来,浅野一键命令分层次布防,自己带着三名宪兵赶到刘泽之身边,杨君挟持段文涛接近了铁栅栏门,刘泽之心一横,断然开枪!浅野一键和三名宪兵的枪也响了,杨君身中数枪,倒了下去! !! 第一百九十五章 百死莫赎(下) 七月一日晚上十点,李士群办公室,浅野一键汇报道:“现场一共开了五枪,杨君身中三枪,被当场击毙,致命伤在左胸,中国特工的配枪是德制点四五手枪,和宪兵的配枪不同。,所以很容易判断出这一枪是刘泽之打的。段文涛也受了两处枪伤,都是贯穿擦伤,并不严重……” 温桂胜奉命送来了牢房里段文涛和杨君对话的录音,李士群示意他放下出去,对浅野一键说道:“继续说吧。” “是。讯问李学惠,他说他和两名打手按照您的吩咐,一直在刑讯室待命。先是刘泽之去了食堂吃饭,而后段文涛又去了牢房。劫持事件发生后,因为对杨君的审问还没有结束,所以他和两名行动队的打手都没敢开枪,想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 “我知道了,你去吧。”浅野一键走后,李士群伸手打开录音,恰好刘泽之用一个托盘端着一盘扬州炒饭和两盘小炒走了进来,看见李士群在听录音,在茶几上放下托盘,转身就想离开,李士群说道:“你也一起听听。” 李士群从办公桌后起身,坐在沙发上,开始吃饭,刘泽之端来一杯新沏的菊花茶,放在茶几上,没有坐下,规规矩矩的侍立在旁。录音并不长,很快放完了。李士群放下碗筷,问道:“有什么看法没有?” 录音里段文涛虽然没有明言他怀疑卧底是谁,可是在场的两个人谁又能听不出来?刘泽之脸色一变,就要出口辩解,打量了一眼李士群的脸色,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答道:“……段文……组长似乎是想套杨君的话,不过如此机密的问题,以杨君的身份,能否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那种场合下随口说出来。属下不敢多言,请主任明示。” 李士群端起茶喝了两口,笑道:“今天怎么这么规矩?坐下说吧。还听出了什么?段文涛知不知道牢房里有监听?” “有监听的事是常识,稍微留心一点的人大家都知道,他应该知道吧?听起来这段录音似乎断断续续的,好像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干着别的事,可是在牢房里能干些什么?虽然给犯人提供了晚餐,听看守说杨君一直没有吃饭喝水。”刘泽之又偷觑了一眼李士群,低声道:“一直挺规矩的……也不敢不规矩,您一发火,没准又动手教训……” 李士群笑笑,装作没有听到他后半段的牢骚,说道:“在牢房里可以干的事太多了,笔谈,就是其中之一。泽之,对卧底,段文涛的怀疑对象是谁?” 刘泽之不由得怒道:“他怀疑的好像是我!什么玩意?居然敢信口开河!纯属栽赃,可是他为什么要栽赃我?我没得罪过他啊……主任,你总不会也信不过我吧?” 李士群笑了一下,没有回答,追缉陈钊智走私案件,从头到尾参与知情的只有刘泽之和段文涛两个人,如果段文涛要栽赃,刘泽之是唯一的人选。问题是段文涛怎么会知道自己已经把卧底的怀疑对象重点集中在缉私案件的知情人上面了?难道此人真的有问题?发生了杨君劫持段文涛的事件,李士群基本上否定了曾对刘泽之有过的几分疑虑,对段文涛的怀疑却增加了几分。 李士群的不答,让刘泽之惴惴不安起来,他问道:“主任,您可不能被段文涛无中生有的谣言所惑,属下对您,一直是视若父兄……这话说的不妥,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句实话,您要是不再信任我,我在76号就混不下去了,别人对我奉承也罢,客气也好,都是看在我是您秘书的面子上……这个段文涛,我和他没完!” 李士群忍不住笑了:“今天可算是说了句实话,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不学无术,恃宠而骄啊?以后要是再敢随心所欲,违抗命令,擅离职守,你试试!如果段文涛真的和杨君有机会暗通款曲,策划了这么一场苦肉计,机会就是你给的,这是渎职!” 刘泽之心中一松,知道李士群对自己的怀疑减弱了,他陪笑道:“谁想到吃个饭,惹出这么大的漏子,早知道宁可饿死……主任,您息怒,以后属下绝对不敢了。主任,听您的话,难道您怀疑段文涛……这不可能吧……噢,明白了,我说他怎么栽赃我,原来是贼喊捉贼……” “现在说贼喊捉贼,还言之过早。”李士群再一次试探道:“泽之,如果我派你暗中调查段文涛,你有什么意见?” 刘泽之心道毛人凤即将抵达苏北,这个时候,还是跟在李士群身边,见机行事,发挥的作用更大。抛开这个因素,李士群并没有隐瞒段文涛的怀疑目标是自己,怎么可能让他来负责甄别?他得意的偷笑了一下,答道:“谢谢主任信任,我就知道以您的英明睿智,不会忠奸不分的。这个段文涛,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跟了主任这么长时间,又是您信任喜爱的心腹,岂是他能挑拨的?我调查他?太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士群沉下脸教训道:“信任喜爱的心腹?自我感觉很好啊。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房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不争气的东西!等我闲了,再揭你的皮!罢了,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指望你公私分明,秉公而断,不啻天方夜谭!” 刘泽之的做法,让李士群彻底放下了疑虑:如果刘泽之有问题,正常的做法是不露声色,做出一副秉公办理的样子,借机坐实段文涛的罪名,洗清自己的嫌疑。不会是这么一副跃跃欲试、公报私仇的样子。看起刘泽之还是靠得住的。 刘泽之偷偷做了个鬼脸,给李士群斟满了茶,说道:“主任,属下给你推荐一个人选:赵敬东,您看如何?他是自己人,目前又不是76号的人,不引人注目,此次和倪新去重庆执行任务,新立了大功。” 如果由赵敬东负责调查,对段文涛,这个同样觊觎76号行动队队长位置的对手,不劳刘泽之费心,一定有办法找到“铁证”。看到李士群不语,似有默认之意,刘泽之佯装出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强忍住得意的偷笑,说道:“主任,快午夜了,您早点安置吧,这两天您太忙碌,脸色不太好。” “也好,给夫人打个电话,说我今天不回公馆了。泽之,你觉得行动队队长的位置谁更合适一点?” 刘泽之很规矩的答道:“主任见谅,属下不敢妄言,这哪里是我可以置喙的问题。” “噢,原来你如此知体识礼,规行矩步。那为什么又推荐赵敬东调查段文涛啊?这二人都有意与这个位置,你不知道吗?”李士群暗道这个小滑头,自己不能出面调查,于是推荐了与他交好,和段文涛却是对手的赵敬东。 刘泽之跌足苦笑:“没法活了,我想什么,您一眼就看穿了。属下的意思是……那个什么,我不说了。” “哼!知道就好,你这点小聪明,在我面前班门弄斧,差的太远。明天上午你准备几样补品,再准备一个花篮,陪我去军医院探视病人。下去吧。” 伺候李士群安寝后,刘泽之回宿舍,宿舍门口,碰到了浅野一键,打了个招呼,正想上楼,浅野一键说道:“太好了,我正要找你,省的明天一早再跑一趟了。到我房间里来——你在这里签个字,枪验完了,你的配枪随时可以领回去了,” “挺快啊,《情况简报》都做出来了。”刘泽之一边签字,一边随口问道:“段文涛怎么样了?还有那个叫杨君的犯人。” 浅野一键夸奖道:“现场开枪的几个人,都不错,面对突发事件很镇定。段组长受了点轻伤,杨君被当场击毙,对了,致命伤是你那一枪。怎么了你?我刚看到,脸色这么不好看?” 刘泽之赶紧掩饰,开着玩笑:“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现场开枪的除了我,就是你和你的三名手下。我没事,刚才又被李主任教训,说闲了要揭我的皮。你说我的脸色好看的了吗?” 浅野一键收起文件夹,笑着开解:“别放在心上,那是李主任把你当自己人,才教训你的,换个人,李主任也未必有这个闲心。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也要洗个澡睡了。” 回到宿舍,刘泽之浑身脱力,瘫坐在沙发上,黑暗中,天地万物,似乎都不复存在,耳边反复响起浅野一键那句话:“致命伤是你那一枪,致命伤是你那一枪,致命伤是……声音越来越高,他头疼欲裂,不敢再想下去。杨君死于己手,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苦苦压抑着的刘泽之崩溃了。 一条好长好长的通道,漆黑、狭窄,没有尽头,刘泽之慢慢地走着,恐惧,无尽的恐惧,他想停下来,身后袭来一阵寒风,凛冽彻骨,立足不稳的他只好被动的走下去……终于走到了尽头,一个人背对着他站着,背影是如此的熟悉,难道是他?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希冀着会有奇迹发生,不过他的运气一向很差的…… 那人转过身来,李士群,果然是他!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歉疚、恐惧、愤懑、鄙视,不知是什么滋味……那一份不愿承认、不敢面对的歉疚感越来越重。刘无的脸出现在前方,似乎在质问他:你怎么可以这样?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阿无,别逼我……刘泽之绝望的呼喊着,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士群掏出了枪,瞄准刘泽之,刘泽之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快跑,逃离这一切……却怎么也迈不开脚……他闭上眼,静待那一声无数次臆想过的枪声响起,李士群一步一步地逼近,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是你?居然是你…… 一句“对不起”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了,刘无、杨爽、龙瑞康、孔文清、乐奕的影子围着他来回转,他们用冷厉的眼神逼视着他,不容他说出那三个字,杨君,你也来了,你杀了我吧!我最亏欠的就是你,开枪吧! 枪声响起!是谁开的枪?刘泽之身中数枪,不知什么时候,徐建雪出现在远方,温柔地看着他,他的心一阵悸痛,拼尽残存的力气挣扎着向徐建雪伸出手,徐建雪冷冷一笑,转身走远……刘泽之再也无力支撑,倒在地上,眼看着鲜血不停地从自己身上汩汩涌出,他想看清开枪的人是谁,却力不从心,那些人的脸越来越模糊,终至消失在一阵烟雾中…… 刘泽之霍然坐起,无边的黑暗里,噩梦如此的清晰真切!已然汗透重衣……天地之大,为什么没有一席安身之地?芸芸众生,为什么要让他扮演这样的角色?他厌倦了,这一刻,如果有一个茧,该有多好?可以让他躲进去,逃开这一切……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作茧自缚(上) 七月二日一上班,平川新野就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刘秘书昨天夜里突发急病,刚才我去看了看,高烧四十度,时做呓语,却坚决不肯去医院,彭军医没办法,给他打了一针退烧针,说看看情况,中午的时候如果热度不能降下来,再送医院也不迟。刘秘书说昨天晚上您吩咐他准备探视病人用的补品和花篮,我替他准备好了。” 李士群说道:“知道了,备车,你陪我去趟军医院。” 日本淞沪占领军军医院住院部顶层一侧,戒备森严。李士群带着平川新野、毛骏等数名随从,先来到了山木龙三的病房,半靠在床头的山木龙三头上的纱布还没有拆去,后背到前胸,也用纱布重重包扎着。后背的刀伤缝了十多针,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他挡住了部下踹向丁林杰的儿子豆豆的那一脚,内伤也不轻,肠胃受伤出血。 看到李士群,山木龙三吃了一惊,勉力起身,无奈力不从心,牵动伤口,冷汗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李士群摆手道:“躺着吧,起来干什么——你们几个,都先出去吧。”毛骏等人走出病房,李士群坐在病床边,温颜问道:“怎么样?好点了没有?” “谢谢李主任关怀,属下没事。丁老太太还没有脱离危险,都是属下办事不力……”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走了进来,他不认识李士群,对山木龙三说道:“山木君,姓丁的那个老太太脱离危险了,可以接受问询,但是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山木龙三勉强笑着致谢:“我知道了,辛苦了,此人的身份很特殊,还请诸君继续全力照顾,拜托了,山木感激不尽。” “好说,您也要注意术后恢复。我还要去查房,你们聊吧。” 医生走后,李士群回避了对段文涛的怀疑,有选择的向山木龙三介绍了一下情况,而后说道:“山木君,来苏北的军统高层,你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谁?” 山木龙三想了想答道:“应该是毛人凤,戴笠亲身犯险的可能性不大,包括上海在内的华中地区,这两年一直是由毛人凤负责的。李主任,知道是谁,并不困难,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行程路线、可能的落脚点,您觉得丁林杰有可能搞到准确情报吗?倪桑能担负起这个责任吗?” 山木龙三的话印证了李士群的想法,他也觉得来人十有是毛人凤。“如果他肯用心,就有一定的机会,所以必须让他死心塌地的为我们所用。事关者大,也不能完全指望他,必须做两手准备。至于倪新,我对他有信心,不过干咱们这一行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时候要靠运气。” 二人低声谈论了许久,李士群起身笑道:“先这样吧,安心养病,我去看看丁老太太。” 走廊里,李士群从平川新野手中接过花篮和补品,对毛骏命令道:“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是,请李主任放心。” 李士群走进宽敞明亮的特护病房,病床上丁老太太闻声用眼角扫了一眼来人,又闭上了眼。李士群笑着把花篮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附身低声叫了一句:“伯母,您还认识我吗?都是我对下属管教不力,没有照顾好您。现在您感觉怎么样?” 毛骏变换着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丁老太太闭目无言,不知是不愿意图费唇舌,还是昏迷未醒。 同一时间,没有事先预约的周成斌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徐建雪知道一定是有急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周成斌已经得知杨君和张小丹突然被76号抓捕,而刘泽之至今没有传出任何消息,毛人凤即将于八日抵达苏北,他最晚也要在四号之前出发,安排警戒。在这之前,他必须和刘泽之取得联系。“泽之有消息吗?” “没有。你有事找他?那我和他联系一下。” 徐建雪拿起电话,打到76号刘泽之的办公室,得知他因病在宿舍养病,又请总机把电话转到了刘泽之的宿舍里。“泽之,好几天没有见到你了,刚才打到你的办公室,听说你病了?自从刘无过世,你就一直没有缓过来,我很担心你。我让纪姐煲了花生猪脚汤,你能过来喝吗?还是我给你送到宿舍?” 刘泽之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不去了,我不想动。” “听你的声音,好像病得很重,我还是去看看你吧。”按照事先的约定,徐建雪打电话,就是有急事需要马上见面。如果刘泽之走不开,会让徐建雪去76号。今天这是怎么了?即便有难处,也应该有所暗示啊? “你别来,让我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就这样吧,我没有力气多说话。”刘泽之挂断了电话。 周成斌也很意外,难道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杨君招供,刘泽之暴露,被控制了?可是如果这样,这个联络站马上就会被破获,也许这里已经被监控了,自己掉入了陷阱?应该不会啊,杨君被捕的时间不长,即使扛不住酷刑招供,杨君并不知道76号的卧底是谁,不可能直接指证刘泽之,李士群认定刘泽之的身份也需要时间。何况对刘泽之这个兄弟,周成斌还是有信心的:不是说他一定能做到宁死不屈,可是也决不会一审就招。 徐建雪看出了周成斌的担心,说道:“周站长,我和泽之事先有约定:如果他不方便说话,会敲击话筒传递消息,一长一短表示安全,一长两短表示危险,刚才通话中泽之没有任何表示。” 既然刘泽之接到了电话,知道自己在找他,只能等着他主动和自己取得联系了。疑虑重重、一筹莫展的周成斌不敢再耽搁下去,命令道:“我先走了。我会继续设法和泽之联系,为了安全,今天下午四点前如果没有接到我的消息,你和纪群分头离开,找个地方躲几天。我和泽之会面,确认安全后,会派人在《申报》后面弄堂里清韵茶楼的墙上留下暗号:两个套着的等边三角。看到了这个标志,你们再回来。” 陈劲松的地址、葛佳鹏负责的电台、以及其他的联络站,刘泽之并不知情。为策万全,周成斌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打电话叫出翟岩民,嘱咐道:“你回百味斋,想办法把电源弄坏,贴出告示:停电不得不暂停营业一天。在门板上留下进入紧急状态的标志,然后你们几个离开,等我通知。” 周成斌独自来到备用的一处联络点:位于苏州河畔一栋公寓的二楼,刘泽之并不知道这个地址,但是房间里有一部电话,事先串联了楼下五十余米远的一家杂货铺的电话。刘泽之看到百味斋门上的标示后,会通过这个电话和周成斌取得联系。 中午,刘泽之高烧不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彭军医拿出体温计看了看说道:“怎么回事,热度一点没退,这里也没人照顾,我看还是去医院吧。” 刘泽之从未有过的固执:“我不去医院,你给我开点药,找辆车送我回家,今天是刘无的五七,我要回家给他上柱香。我就是没睡好,回家睡一天就好了。” “可你家里也没人哪?还是留在这里或者去医院吧。” 看刘泽之摇头拒绝,只好又道:“好吧,我再给你打一针,你带点药回去,如果感觉不好,马上给我打电话。” 76号办公楼门口,摇摇晃晃正要上车的刘泽之碰到了段文涛,段文涛挤出一丝笑容,上前打了个招呼:“刘秘书,出去啊?午饭吃了吗?你这是去哪?” 刘泽之像是没有看到,自顾上车离去。段文涛看着车子的背影发呆,刘泽之坐的居然是李士群的专车。浅野一键说道:“段组长,别愣着了,走吧,去做讯问笔录,李主任下午还等着要那。” 车辆行驶到百味斋附近,刘泽之对司机说道:“老马,在前面那家菜馆停一下,我买点吃的。” 马新立答道:“我去帮你买吧?想吃点什么?” “不用,我去看看,才知道什么东西勉强吃得下去,你把车停在路边等我一会。” 前后不过两分钟,马新立看见刘泽之没有进门,又回来了,刘泽之有气无力地叹道:“停电了,不营业,走吧,我也不想吃了,中医不是说饿一顿就好了嘛?” 中午两点,坐立不安的周成斌终于等来了刘泽之的消息,电话里,刘泽之说道:“我定的外卖怎么还没有送过来?我在家里等了半天了——什么,你不是送外卖的?对不起,打错了。” 周成斌松了一口气,起身离开房间。 苏州河畔,故园依旧,周成斌不由得想起一年多以前,自己被刘泽之藏在这里疗伤,初见刘无,稍余几分青涩的大男孩,已经不在了!时至中午,暑热正盛,看四周无人,周成斌轻轻试着推了推门,没有上锁的门滋呀一声随手而开,他回身锁上院门,进了房间。客厅里所有的家具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正中的方桌上摆着一张刘无的照片,前面设了一个香炉,三柱燃到一半的清香袅袅冒着烟雾。 周成斌止步叹息,算来今天正好是刘无的五七,他从一旁的香盒里取出三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里。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你来了,我在等你,等你来杀了我。”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作茧自缚(下) 周成斌愣了一下,刘泽之这是怎么了?他稳了稳心神快步走进里屋,刘泽之半倚在床上,嘴唇干裂,两颊深陷,脸色潮红,满脸的胡茬。周成斌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受伤了?”一边说着,一边俯身试了试刘泽之额头的热度。 刘泽之一把打开周成斌的手,说道:“大错已经铸成,我为了自保,杀了自己的同志,按照军统的家规,罪无可赦,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解脱了。两年前在越南的那个晚上,你就该杀了我,那个时候,我要是死了,该有多好。” 周成斌吃了一惊,有些不悦:“说什么哪?怎么了?像是变了个人。杨君死了,对不对?76号为什么突然抓捕了他?你现在处境如何?” 刘泽之茫然答道:“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办法思考……”突然,他狂躁的喊道:“杀了我吧!我害了这么多人,害死了乐奕,害死了我的弟弟,又打死了杨君!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我不想干了……” 周成斌断喝一声:“他们是为国而死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国家蒙难,作为一个军人,你却要弃守阵地,等同于背叛!不仅背叛了军统,也背叛了国家!我可以处决你!” 刘泽之似在自言自语:“你说得对,所以我求你杀了我,我对不起所有的人,包括李士群,我梦到他了,梦中他一直在问:为什么是你?居然是你……”他双手抱头,痛苦不堪:“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了……” 周成斌怒极,他一把拽住刘泽之:“跟我来!” 刘泽之被他拽的几乎跌倒:“放开我!我哪都不想去,算我对不起你,你就发发慈悲放过我吧……” 周成斌发力拉着刘泽之向客厅里走去,病中乏力的刘泽之徒劳的挣扎,被拽的踉踉跄跄,到了客厅,周成斌怒道:“你对着刘无的在天之灵说,对着你屈死的姐姐的亡魂说!说!说你不想干了,说你对不起李士群!说啊!!只要你能说出口,我就放过你!” 遗像上刘无憨厚的笑着,刘泽之瘫倒在地上,彻底失态,放声痛哭。他狠狠地捶打着水泥地面,一拳又一拳,直到手背渗出鲜血……印象中的刘泽之隐忍淡定,今天却如此失态,周成斌不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许久,周成斌俯下身去,抱着刘泽之的肩膀,温颜安慰:“好受一点没有?你心里的苦,不说我也明白,可是我们是军人,职责在身。我不知道杨君之死的真相,但是我可以肯定他是为国而死的,和刘无、乐奕等等很多人一样。郭烜说过:也许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 刘泽之没有回答,周成斌又道:“是个人就会有感情,你的感觉我能体会得到,这种歉疚,我何尝没有过?当初李立……他曾救过我的命,阮波……还有许多你不知道的事,可是现在不是太平岁月,个人的情感只能先放在一边。毛先生马上就要来了,上海站扩编在即;戴老板命令设法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一点进展都没有。这个时候,我需要你。泽之,打起精神来。你一定能做到的,我相信你。” 在周成斌的安慰之下,刘泽之渐渐找回了理智,他用冷水洗了洗脸,说道:“对不起,阿无死了之后,我一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你相信我:我并不是有意要打死杨君灭口,当时李士群当面命令我,现场除了我,还有四个日本人,我没有办法不开枪,我没想到那一枪会要了他的命。我不是在替自己辩解,知道是我那一枪要了他的命,我觉得生不如死……” “唉,不要把一些不是你的责任强加到自己身上,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想过没有:杨君出此下策,他就没打算活着!一则是想拉个汉奸垫背,更大的原因是想把卧底的怀疑对象转到段文涛身上,保护你——这个以前他并不知道的战友。如果你想告慰他的在天之灵,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做一点事,早一天把蹂躏中国的倭寇赶出去。” 不错,替那些先死者做完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才能告慰他们。刘泽之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76号很多人知道我回来,万一有人来探病,撞上了就麻烦了。我看还是去徐建雪的联络站吧。如果有人问起来,我在那里养病,也算是师出有名。” 周成斌抬手看了看表,答道:“好,建雪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周成斌谨慎的选择着词汇:“泽之,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在西湖的游船上……” 刘泽之一愣,马上明白了周成斌说的是什么,赶紧要解释。周成斌不让他有机会开口:“你不必解释,我一直相信你是个发情止礼的君子,该道歉的是我,因为有纪律在,不得不向你隐瞒了实情——建雪,她是郭烜的妻子,成婚不足三个月,分别至今。” 什么?徐建雪是郭烜的妻子?刘泽之大吃一惊,百转千回,无从说起,片刻之后,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周成斌笑道:“这句对不起,实在是没必要,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先走一步,在那里等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商量。” 徐建雪的联络站里,周成斌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扼腕叹道:“你的判断有道理,是我画蛇添足、欲盖弥彰,露出了破绽。唉,我们的对手,比我们聪明,更比我们强大。” “但是正义在我们这一边,我相信着世界上还是有公义的,最终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而我们所有的人,也会为了最终的胜利,前赴后继,永不放弃!” 周成斌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泽之,真高兴又看到你意气风发的样子。刚才你说你怀疑76号最近在军统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而且这个卧底的地位不会太低,对不对?” “对,我可以确定:军统局本部以前并没有直接归属李士群指挥的卧底,如果这个人刚打入军统,不可能马上取得高位,所以我建议从李士群原来的旧关系,学生、部属、好友等等,这个范围里秘密查找。” 周成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段文涛?我没顾上他,他倒自己找上门了,既然如此,再忙也要处理,否则岂不让人笑我周某人失礼?我会交代陈劲松负责处理,你什么都不要做,静观其变即可。毛先生七号抵达苏北,如果你能前往晤面,可以通过这个地址和我取得联系。泽之,有句话叮嘱你:如果有机会见到毛先生,不要提杨君是被你击毙的事,免得留下后患。” 刘泽之接过写有地址的便笺,看完后随手销毁,苦笑道:“我明白,毛先生的个性为人,我比你了解。可能烧退了一点,突然有点饿了,建雪,给我们搞点吃的。” 刘泽之的口吻熟稔亲切,就像是一个兄弟对姐姐的态度,周成斌略微放下了一点心:能看开调整好心态固然最好,如果做不到,能把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强压在心头,不影响彼此的合作,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徐建雪端来几样早就准备好的清粥小菜、水果沙拉,刘泽之说道:“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发生在上个月的二十八号,目前倪新和赵敬东都还没有回来,无法从他们两个人那里打探谁是那个卧底。但是我总觉得除了李士群,76号还应该有知情人,我尽可能想想办法。老周,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个卧底打探到毛先生的行程,你该如何应对?”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答道:“时间太紧,找出那个卧底不太现实,换个角度想,我们现在亟需搞清楚的还不是那个卧底是谁,而是76号和日本人究竟有没有搞到毛先生的行程计划。这一点并不困难。泽之,如果76号张网缉捕毛先生,你觉得谁会负责指挥?当然是李士群本人,对不对?所以你要做的是盯紧李士群,最好能和他做到寸步不离。” “这一点……我想想办法,但是老周,你想过没有:如果我得到了情报,怎么脱身和你联系?原来有阿无在身边,现在……” 提到刘无,周成斌欲出言安慰,刘泽之摆了摆手,想了想,说道:“现在临时安排一个助手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还记得你那一次逃出76号的天罗地网,是因为有人提前拉响了光明纺织厂夜班的下班铃,这些日子,我留心观察怀疑也是那个张克清做的。张克清,你还记得吗?他很隐晦的给过我追查南极星的线索。也曾向刘无示警:影佐祯昭带着日伪大部队围剿第三纵队。这两件事我向你汇报过的。如果万不得已,我会对他挑明,请他帮忙把消息传给你。” 周成斌本能的认为不妥:“不行,这个人身份未明,太冒险了。后来我向毛先生做过汇报,请他调查这个人,一直没有结果。” “可是此人帮过我们,而且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出卖我。你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能拿毛先生的安全来赌运气,这件事你先放在心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成斌递过随身带的一块手帕:“擦擦汗,你的脸色苍白的可怕,身体怎么样?撑得住吗?我先走,你去卧室躺会。” “出了一身汗,热度好像退了一点。算了,我还是回76号吧。”周成斌走后,这里只剩下徐建雪和纪群,瓜田李下,不能不避嫌疑。 刘泽之的心思,周成斌如何不明白,当下也不说破,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好,多保重。” 76号宿舍门口,毛骏迎了上来:“听老马说你回家了,我不放心,去看你,怎么不在家?去哪里了?” “一个人睡了会,徐老师又打电话来,一定让我去他那里。女人嘛,就是这么麻烦,没办法只好去了。没想到这么来回一折腾,烧反而退了一点,刚才走的时候,她又给我测了一下体温:只有三十八度了。可能老彭给我开的药、打的退烧针起作用了。” 毛骏调侃道:“哪里是老彭的功劳,全是徐老师的魅力大啊。自己兄弟,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还故意嫌人家麻烦,其实心里美着了吧?得了,我还有事,你回房间再睡会。” !!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一念成魔 (上) 七月二日晚上七点多钟,下班后丁林杰有意加了一会班,等办公楼里人陆陆续续离开后,他走出局本部大楼前往已经打烊的东森书店,看四周无人,推开虚掩着后门,来到库房,一见倪新,丁林杰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切齿道:“你怎么还在重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毛人凤成立了专案组,调查缉捕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的嫌犯。你……赶紧走吧,算我求你了。” 倪新不紧不慢的笑道:“没想到相处不到一个月,倪某人在丁科长心中却占据了如此重的分量,倪某的安危让您如此关心,盛情可感,受之有愧。” 丁林杰气的说不出话来,重重的坐在一摞书籍上,不再说话。倪新也不催促,自顾自闲适的翻着一本书。丁林杰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说道:“你让我办的事,我不是不办,我是真的办不到!你也这一行的翘楚,76号真的有军统的卧底,一定会严控知情范围,以我的位置,怎么可能知道?别说我了,就是处长站长,只要和这个卧底没有工作关系,也不可能知道。” 倪新放下书,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就像丁科长的身份,在76号也是最高机密,除了我和李主任,只有负责和你联系的山木君知道。那么暂时搁置这件事好了。你随时留心,如果有新发现,通过电报直接向山木君汇报。” 丁林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轻易就过了这一关了?不可能啊,倪新留在重庆,一定有他的原因。果然不出他所料,倪新还有下文:“李主任发来密电,命令我们摸一下戴笠和毛人凤的行踪,特别是毛人凤,他们是否还在重庆?如果离开,去了哪里?何时走得?都有谁随行?这对你来说不难吧?” 丁林杰揉了揉太阳穴,答道:“毛人凤不在重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想办法打听一下。毛人凤主管庶务,我和他打交道比较多。至于戴老板,我一年到头和他说不上两句话,实在是……” “毛人凤不在重庆?你确定吗?上个月二十八号,他还出现在康慈制药厂的开业典礼上。什么时候走的?” 丁林杰答道:“今天上午军医院申请一批特效药,用于郭烜的后期治疗,我签字后需要毛人凤批准,我和医院院长去办公室找他,他的亲信机要秘书老汪和两名侍卫也不在。只有一个留守的秘书,说毛人凤一时半会回不来,让我们去找沈处长。” 没等倪新回答,丁林杰又道:“其他的情况我可以去打听。倪处长,现在我也想通了,不再奢望只干这一次,我知道你是不会放过我的,我也回不了头了。你不了解军统的家规,如果让上峰知道我……我会死的很惨。所以我帮你这一次,然后你请示李主任,我准备带着家眷潜往上海,去投奔他。” 军统家规严厉,丁林杰的恐惧,倪新心知肚明,正色道:“实话实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需要向李主任请示。不过我想主任不会拒绝,76号有你,一定如虎添翼。”先给了希望,看出丁林杰不再像最初被胁迫时,那样抗拒,倪新换了一个自己人的称呼:“老丁,搞清楚毛人凤是否在重庆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他的行踪。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不知道。” 倪新笑道:“如果我们要找一样东西,首先要做的是了解这件东西在哪里,毛人凤的行踪,除了他的随员,你觉得还有谁了解?搞清楚了这个问题,才能找到突破口。” 丁林杰苦笑着嘲讽:“戴老板知道,对了,还有周成斌,可惜你们抓不住他,不对,曾经抓住了,又让他跑了。” 倪新装作听不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又道:“你说的不错,戴笠那里,没有办法可想。周成斌,也不一定要抓住他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毛人凤的行踪,只能通过电讯处用密电通知周成斌。” 丁林杰点了点头:“电讯处?有道理,可是……并不现实,每天电讯处接发的电报成千上万,而且我们又不知道那一天会和周成斌联系,就算侥幸截获,时间这么紧,怎么破译?” 倪新笑道:“李主任说过一句话:略过枝节,直奔主题,越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系,总不会每次都随便拉个人吧?应该由专人负责。这个人是谁?” 丁林杰想了想,答道:“这倒是一个办法,查出谁负责和上海站联系,并不难。可是你怎么让这个人开口?哼,我就不信你能把76号的刑讯室搬到重庆来。即使开了口,他也只知道电文,怎么破译?” “让一个人开口,或者是为我所用,酷刑只是其中的一种,而且是比较低级的一种的方式。这一点,林杰兄应该深有体会,对不对?至于破译,不劳费心,76号也未必没有郭烜这样的人才。” 这句话触动了丁林杰的心病,脸色一变,就欲反唇相讥,倪新又道:“林杰兄,别误会,我只是阐述一个事实,没有别的意思。查出谁负责和上海站联系,你就算是尽到责任了,其他的事我来办。给你二十四小时,可以吗?” 唉,丁林杰无言的叹息,已经掉入彀中,何必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低头盘算,终于点了点头,答道:“我尽量吧,有消息了怎么找你?” 倪新笑道:“二十四小时,展眼即过,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难得偷得浮生一日闲,可以静下心来,读点书。办完这件事,我就回上海了。你的要求我会当面请示李主任,尽快给你答复。” 闻听此言,丁林杰心中一松,倪新这个难缠的小鬼一走,总算是能暂时缓一口气了。可是为长远计,还是逃离是非之地,方能彻底放下这颗悬着的心。唉,苟全性命于乱世,什么民族大义,什么职责信仰,都不及一家大小团圆重要,罢了,忠孝不能两全,自古如此。 丁林杰走后,倪新长出了一口气,闲适的外表下掩饰了他精神的高度紧张,即使人质在手,驾驭丁林杰,也实在不容易!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倪新突然无故想起了一个与目前他面对的状况毫不相干的人:76号里的那个军统卧底。 虽然亲手送李明华上了黄泉路,可是对李明华的身份,倪新一直将信将疑。无论李明华是否是军统的人,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倪新深信76号还有一个卧底,而且此人地位不低,周成斌是如何驾驭这个卧底的哪?他很好奇。 应该不是也用的是扣押人质的办法吧?唉,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道德上,倪新素有洁癖,这种龌蹉的办法,说起来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敢说什么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太多太多的不得已,太多太多的只问结果不择手段…… 那个卧底,之所以深入虎穴,应该真的是为了信仰吧?转念即此,倪新不由得有些沮丧:为什么自己深以为然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理念,为大多数人所不接受?面临欧美殖民、苏俄赤祸两面夹击的中国,难道在同文同种的大和民族的带领下,走向富裕繁荣,这不是一条显而易见的正路吗?也许是绝大多数中国人心胸狭窄,以向曾经的藩属日本学习为耻吧?其实这又何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耻下问不正是传统儒家文化的的精髓所在吗?曾经的汉唐雄风早已成为前尘往事,为什么不能放下所谓的自尊,为子孙后代长久计,学习明治维新后的日本哪?倪新无奈的叹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七月三日中午,丁林杰又一次来到书店:“有国中六年级的《国文》课本吗?” 一名伙计答道:“只有商务印书馆版的,先生您看看。” 丁林杰接过来翻了翻,又递了回去:“不是我要的那种。” 丁林杰走后,那名伙计把丁林杰翻过的那本书拿到库房交给倪新,打开一开,书中夹着一张照片,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毛二十九日下午离开重庆张胜宇,少校,电讯处特别密电组言组长部属,沙坪坝区军统宿舍。阅后乞付丙丁,切切。 倪新暗道:沙坪坝区,正归扬子立管辖,不用再让他辗转去别的分局查找此人的情况了。昨天傍晚分手,一个上午的时间,丁林杰的效率很高啊。他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字条。 !!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念成魔(下) 刚刚履新的重庆沙坪坝警察分局副局长杨子立春风得意,上次那个叫石洪昌打着李士群的旗号找上门来,好在自己识时务,帮他搞定了一批走私货,还了李士群的人情,有惊无险的过了一关,那个人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重庆,走的时候还送了自己一百美元。钱倒无所谓,让人知道自己和军统叛将,汪伪集团特务头子有来往,那还了得? 下班了,杨子立换上便服,今天是周六,明天休息陪着老婆去找裁缝给孩子们做几身衣服。他走出警署的门,远远看见一个人似曾相识,怎么看着有点像……那人也看到他,向警署走来。扬子立紧走几步,截住他:“石先生?你怎么又来了?到这边来,千万别让别人看见我和你在一起。” 杨子立拉着倪新来到上次二人会面的酒楼,要了一个单间,关上门说道“|你究竟是根本就没走,还是又回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怎么看你也不像是做囤积生意的商人。” 倪新一笑,夸奖道:“杨副局长就是眼光独到,一回生两回熟,我们合作过一次,就算是朋友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鄙人倪新,南京国民政府特工总部情报处处长。杨局长,上次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用的炸药就是在你的帮助下,运到重庆的。李主任一再嘱咐,让在下务必向您转达他的谢意。” 杨子立心中咯噔一下,浑身一凉,完了,被李士群骗上贼船了!怎么办?杀人灭口?且不说倪新这样狡诈的职业特工,一定有预案,就算侥幸得手,李士群把这消息一公开,还是死路一条,别忘了自己亲笔签署的货物免检通行证,还在这个人手里!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在重庆各界引起了多大的轰动?自己成了同谋之一,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杨子立压低声音,软硬兼施的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是军统的人,也帮不上你们的忙,不对,能帮的我都帮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你又来找我干什么?还有完没完?我警告你:别逼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倪新呵呵一笑:“杨局长稍安勿躁,鱼死网破?你有家有业,有妻有子,你都不怕,我倪某人孤身一人,又有何惧?再说事情哪有这么严重?我求助于杨局长的事,都是你能办到的。说起来今天冒昧打扰,还有件事——”倪新打开公文包,取出两根金条:“这是李主任命令我转交给你的,除了李主任,只有你知我知,杨局长尽管收下。” “钱我不要!先说说你到底什么事吧?” 倪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张胜宇的照片,放在扬子立面前:“这个人叫张胜宇,是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的,家就住在沙坪坝,我需要他的资料,家里都有什么人?家境如何?” 扬子立看了一眼照片,没有拿起来,答道:“照片你收起来吧,这个人我认识,前两天刚和他打过交道。” 倪新一喜,运气不错,他附身凑近扬子立说道:“愿闻其详。” “这个人是军统的,我以前做警长的时候就和他认识。此人单身,你知道军统战时不允许成家。也没别的毛病,就是爱赌两把,还不是书房赌,有的时候居然穿着便衣去赌场。前些日子手气不佳,欠下了一笔不小的赌账,赌场的袍哥威胁他再不还账,就要闹到他单位去。张胜宇没办法,托我替他说两句好话,让袍哥老大给个面子,缓一缓。” 倪新脸色阴晴不定,赌博,欠下赌账,的确是不名誉,上峰知道了,也一定会处置,可是也不过是训斥、处分,再严重一点大不了降职、禁闭。和勾结日本人,出卖绝密电文相比,风险不可同日而语。张胜宇身为少校电讯员,不可能不知道这二者的轻重。这就像当初的扬子立,利用职权私自昧下涉案人员的巨款,罪责虽大,可也不是死罪。所以倪新只能以一个走私囤积的奸商的面目出现,要挟他以私害公,为走私货物提供方便。扬子立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才会上钩。如果当时扬子立就知道倪新的真实身份,宁可鱼死网破,丢官坐牢也不会铤而走险。现在倒是不怕杨子立不受制与自己:参与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罪莫大焉,逃得过国法,军统也不会放过他。 看到倪新沉默无语,心神不安的杨子立催促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我也不管你调查这个张胜宇有什么目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事出无奈,倪新只能决定铤而走险,他笑道:“怎么?看杨副局长这幅打扮,不像是还有公务要办,难道倪某就如此不入局长大人的法眼,连顿饭都吝于赏赐?” 杨子立顿足道:“你误会了,一顿饭,算什么?好好,你还需要我做什么?长话短说吧。” “不管我准备怎么办,首先要见到这个人才行?对不对?可是我和张先生并无杯酒之交,怕他不赏光,想借重杨局长的金面,请他出来坐坐。” 杨子立哭笑不得,这个倪新,干的是拎着脑袋,为日本人卖命的龌龊事,偏偏这么斯文周到,他答道:“倪先生,我再帮你一次,然后……我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一个警察,一个分局的副局长,帮不了你多大的忙。” “杨局长言重了,事不宜迟,就约在今天晚上,如何?我教给你一套说法……只要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 倪新的计策匪夷所思,扬子立不由得起了几分钦佩之心:看来此人确有几把刷子,难怪敢滞留在重庆,做下康慈制药厂爆炸案这样天大的案子。但是“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打扰”这种鬼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冷笑道:“好吧,我按你说的去办,张胜宇住的地方距离这里步行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你在这里等着,如果不出意外,我一个小时后带他来见你。既然你说以后不再来打扰我,那么你们谈话之前,请把我上次给你的特别免检通行证还给我。” 倪新犹豫道:“按说是没问题,不过我没有带在身上,嗯——只能去取,一个小时来回,估计来不及,现在是七点,九点差不多,不过那个时候在酒楼吃晚饭,太招人注意了。这样吧,在前面拐弯那家舞厅见吧——等一下,把这个拿上。”倪新拉住扬子立,把桌子上的两根金条塞到他上衣兜里。 如果倪新一口答应,扬子立反而有些不敢相信,看样子倪新是真的要把那个可以致他与死地的免检通行证还给自己,扬子立心中一松,半推半就的收下了金条。 倪新比扬子立慢了一步离开酒楼,暮色中来到一家不大的中药铺,这里是影佐祯昭管辖的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的联络站,药铺的库房里藏有不少武器物资,是整个谍报网的补给站之一。虽然已经打烊,按照老规矩,药铺的一扇门虚掩着没有闩上,这是为了夜间有急病,急需抓药的人准备的。 倪新推门而入,药铺掌柜权菅祜迎了上来,倪新说道:“老权,你准备三百美元,全要新币,最好都是五元一张的,一会和我一起出去一趟,和一个人见见面,如果不出意外,他明天会来给我们送情报。我在仓库里有点事要办,看着点,别让人进来。” 倪新从库房里翻出印泥、刻刀、油印机、备用的警署空白证件等等要用的东西,又从衬衣兜里掏出有扬子立签名的免检通行证,静下心来,他要伪造一份交给扬子立,归还原件,开什么玩笑?当然是不可能的。 正在宿舍里发愁的张胜宇见到扬子立来访,喜忧参半,赶紧把他拉到宿舍外面的一个僻静的角落问道:“怎么样?老段答应展期了吗?” 扬子立笑道:“我觉得你求老段展期,不是办法,一个比期才十五天,你现在没办法,十五天后你就有办法了?别忘了你欠的钱相当于你一年多的工资,这还不算利息,还不如想个办法彻底还清得了。” 张胜宇苦笑道:“混过一天算一天,还清?我能还清欠债我还找你?罢罢,连你都看我笑话,说风凉话消遣我,还有谁能帮我的忙?唉,上峰知道了,我就得去息烽集中营了,认命吧。” 扬子立笑道:“有人愿意出三百美元买你手里的一点东西,还完账,还能剩一半。” “又拿我开心!我有什么东西值三百美元?住的是四人一间的宿舍,个人名下只有一床旧被子、半箱旧衣服,你都拿走,给我一百五十美元就行,其他的算是你的佣金。” 扬子立笑道:“谁和你开玩笑?上海来了个做西药生意的掮客,生意做得很大,和我有点旧交情,知道我认识你,让我约你会面。我想老段给你的最后期限明天就到了,再不还账,后天,也就是周一,他就会闹上你们单位,事不宜迟,今天晚上你就去见见这个叫石洪昌的掮客,反正你一个穷光蛋,又是个老爷们,他能把你怎么着?” 张胜宇奇道:“西药生意?我完全是门外汉。好吧,死马权当活马医,走吧。” !! 第二百章 自欺欺人 扬子立携张胜宇来到约好的舞厅,战时重庆的舞厅,自然没有大上海的灯红酒绿,只是一间原来什么机关的礼堂,被炸毁了一角,简单的装修了一下,除了中间的舞池,两边是半隔断仿高背火车座,四个人一间,不过座位并不是真皮弹簧椅,而是木质高背椅,蒙上了一层绿色帆布。恰值周末,简陋的舞厅里人头攒动,乐声嘈杂。 扬子立一眼看见最后面靠墙处,倪新带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微胖秃顶的男人坐在那里,倪新微笑着起身相迎:“二位请坐,要了四杯咖啡,上来了才知道这里只有炒焦的麦仁做的仿咖啡,放的方糖也不是白的,而是红里带黑,凑合着喝吧。” 扬子立笑道:“战时条件艰苦,二位从大上海来,当然不知道我们的生活有多艰苦。我介绍一下:石洪昌先生,大老板;这位就是张胜宇,军统少校电讯员。” 倪新一笑,客气道:“言过其实了,不瞒二位,我们公司生意做的是不小,不过那是老板的事,我就是个跑腿的,赚点辛苦钱。对了,这是你要的东西。” 倪新递给扬子立一个信封。扬子立用手捏了捏,会意应该是自己一直悬在心里的免检通行证。当着张胜宇的面,不便细看,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手装入口袋。倪新又打开公文包,取出一沓崭新的五美元一张的钞票,放在桌上。全面抗战四年了,国统区的经济越来越困难,通货膨胀、物资紧缺,和越来越不值钱、面额越来越大的法币不同,美金是和黄金一样的硬通货,昏黄的灯光下,钞票上细致的花纹显得格外柔和诱人。倪新笑道:“有件事想请张先生帮个忙,这是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眼前这沓钞票可以解决自己所有的困难,张胜宇不可能不动心,不过他不敢伸手去拿:天下哪有凭空从天上掉馅饼的事,他必须要搞清楚这个初次谋面的叫石洪昌的人,到底需要自己做什么。 没等他开口,倪新又道:“这里人来人往,张先生先把钱收起来,您是公务人员,让别人看到,误会了就不好了。您别多心,如果我请托的事您办不到,再还我也不迟。您是军统的人,我一个商人,哪敢霸王硬上弓,强人所难?” 此言有理,张胜宇笑道:“恭敬不如从命,你和杨局长是兄弟,我的境况也瞒不住您,就老着脸收下了,想来石先生也不会让我为难,对不对?” 手感厚实的美金入袋,张胜宇自觉腰杆直了几分,多日来坐困愁城,这一下好了,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 倪新微微一笑,记得在日本士官学校留学,那一年曾开设过一门很奇怪的课程:心理学,当时同窗学友都觉得多此一举,校规森严又不敢缺课,只好敷衍应付,草草了事。第二个学期这门课就取消了,自己是班里是唯一认真听讲、有所收获的学员。拒收一笔急需的现金,也许自制能力较强的人能办到,同样的一笔钱,已经装入腰包里再掏出来还给他人,能做到的就太少了。他微微一笑说道:“张先生身在军统,应该知道不久之前发生的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吧?” “报纸上都披露了,我当然知道。” “这些日伪汉奸,实在是罪恶滔天。你看看,就这么一炸,市场就有反应:西药的价格,不到一周,又上升了两成。在商言商,不怕你说我们这些无良奸商发国难财,这倒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倪新喝了一口咖啡,故作停顿。张胜宇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由的问道:“让您见笑了,我是越听越糊涂,我能帮上什么忙?” 倪新一笑不答,转头对扬子立和权菅祜说道:“来了舞厅,怎么不跳舞啊?下场玩玩。” 二人会意,道声“失陪”,自行离去各找舞伴。倪新这才说道:“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贵局戴老板之前已经把康慈制药厂的产品许给了各个战区的军医院,这么一炸,怎么办?戴老板可丢不起这个面子,于是啊……”倪新凑近张胜宇,低声说道:“戴老板密令上海站不惜一切代价,购置一批西药应急。实不相瞒,我们老板是上海滩有名的药品大王。”倪新故作谨慎,看四周无人留意他和张胜宇,才继续说道:“这是拎着脑袋的事啊,让日本人知道,可是要祸灭九族的!” 张胜宇将信将疑:这番话不是一个商人能凭空编造的,涉及的情况,有的他知情,有的他也不知情。此人到底是谁?这番话是真是假?他问道:“贵东家是谁?如能做成这笔生意,也算是为国家做了一件大好事。” “你说得对,咱们都是中国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我经常往来于上海和国统区之间,国统区药品匮乏,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过……说实话,拎着脑袋干事,自然也希望赚取最大的利润。这笔生意比较特殊,和一般的生意不同,售价和进价、成本、运费什么的,都没有关系。我姐夫……黄老板常说一句话:商人的天职就是追求利润的最大化。” 张胜宇暗道原来此人是上海青帮大佬黄金龙的小舅子,他想了想还是没明白,又问道:“那和什么有关?” “和戴老板的承受能力有关。开价低了,不值得,这可是性命相关的事啊;开价高了,万一戴老板放弃了,前期为这笔生意冒的险,岂不成了无用功?” 张胜宇心道这可真是奸商,要钱不要命,竹杠敲到军统头上了,不过这和自己不相干。他苦笑道:“我倒是想帮忙探听一下,可惜官卑职小,一年见不了戴老板几面。” 倪新笑笑,说道:“找戴老板探听,那是一句玩笑话,说实话,对我们,无所谓,谁不想多挣几个卖命钱;对你们,可就是利用职权,内外勾结出卖军统利益了。可是还有一个人知道戴老板的底线——具体经办购买药品的上海站站长周成斌。” 张胜宇似乎听明白了:“周成斌当然知道,你的意思是……” “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之间的电讯联系,是你负责吧?根据周成斌和我们谈判的进程推测:你只需把六月二十五日到二十九日,这五天发往上海站的电文给我抄出一份,就行……”毛人凤二十九号离开重庆,在这之前,一定会电告周成斌他的行踪,以便上海站安排警戒。 张胜宇倏然一惊,打断倪新的话,正色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 倪新不急不慌,冷静对答:“我就是一个在乱世讨口饭吃的投机商人。是郭烜告诉我的,他以前是上海站的站长,和黄老板有过合作,我和他也见过面,去找他,送了他……他受伤住院,说暂时没有办法,告诉我和上海站联系是你负责,让我从你这里设法打听,还说你和杨局长认识,所以我就去找了杨局长。不过杨局长并不知道我找你的目的,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找郭烜求证。” 张胜宇是军统的电讯专业人员,和郭烜不可能不认识。倪新认定张胜宇也不敢去找郭烜核实。 张胜宇犹豫片刻,说道:“我爱莫能助,如果让上峰发现我泄露机密,军统的家规……再说军统的规矩,发电和译电是分开的,就算你拿到了电文,你一个商人,能破译的出来吗?难道你的身份另有蹊跷?” 倪新失笑道:“说你什么好,干你们这行的,就爱疑神疑鬼。我是破译不出来,可是有郭烜在啊。我多说一句:正因为发电和译电是分开的,你不懂译电,对吧?出事了,也怀疑不到你头上,你怕什么。” 事关性命前程,张胜宇不敢应承,欲出言回绝,倪新淡淡的说了一句:“石某不敢强人所难,如果你实在信不过我,郭烜说我还可以去找你们特别密电组的言组长。张先生,今天这番话就当我们没说过,你把那笔美金还我,既然来了,咱们也找个舞伴,放松一下,然后各奔前程吧,明天一早我还要去拜访言组长。” 倪新并未苦苦相逼,倒让张胜宇对他的身份多了几分信任。还钱?那自己该怎么办?他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担心的是万一,你不知道军统的家规,我实在是……” “张先生,这年头别太认真了,您想啊,您怕上峰知道,我难道不怕得罪军统,吃不了兜着走?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郭烜知,别说不会泄密,就算是天塌了,有郭烜顶着那。你把电文抄给我,我明天找郭烜破译,然后就离开重庆了。” 张胜宇犹豫再三,终于点头答应:“我相信你一次,这四天,发往上海的只有两封电文,我明天上午交给你。” 倪新笑道:“太好了,你明天到这个地址来找我。正事说完了,你还喝点什么?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夜宵,要不我们也下场跳舞吧,虽然条件差,可是常言说得好入乡随俗吗……” 倪新故作闲暇之态,张胜宇哪有这个心思,苦笑道:“算了吧,我这就回去……明天上午九点,我去哪找你?事关者大,你可千万别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是地址,我等着张先生。放心吧,我也只长了一颗脑袋。不强留你了,慢走。” 张胜宇接过倪新递给他的写有地址的纸条,先行离去。倪新轻轻一笑:与其说张胜宇智商不够,被蒙蔽相信了他说的话,不如说他潜意思里选择了相信。这就像一个人,马上要坠入万丈悬崖,这时他以前的仇人扔下来一根绳子,他只能紧紧抓住,相信扔绳子的仇人慈悲为怀,以德报怨,真心要救他,而不是把他拉上去之后,借机复仇,让他死的更惨。 !! 第二百零一章 张网(上) 七月四日上午十点,倪新发完电报,摘下耳机,对权菅祜说道:“把电台收起来。老权,我今天就要返回上海了,这里交给你了。扬子立签署的免检通行证、张胜宇刚才来送电文的照片都要保管好,昨天你和他们都照过面了,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出面要挟他们为我所用。” 权菅祜答道:“您放心吧,但愿影佐将军能够破译密电,抓住军统的这条大鱼。我们安插在军统局本部的那个卧底的是谁,能告诉我吗?还有,见到小野将军,请转达我的问候。” “不能,你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好,他那条线必须是完全独立的,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合作,会通过密电告知你他的联络方式。我会转达你对小野将军的问候,将军也很惦念你。”权菅祜是日本人,父祖几代都是小野家的家臣。 倪新拿起行李,权菅祜送他出门,又道:“您和大小姐成婚的时候,我不能到场致贺了,提前祝你们白头到老、早日开花结果。” 倪新脸一红,自悔不该和权菅祜闲聊时提及私事,心中却也有一阵甜蜜,不知该如何应答,笑了笑转身出门离去。 上海76号,十一点,温桂胜拿着电文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李主任,倪新发来的密电,说已经得手了,请您马上组织人手破译密电的附件,他也已启程离开重庆返回上海。密电共有两个附件。” 李士群接过几张抄报单,命令道:“知道了。老温,你挑两个破译能力突出一点的人,带着密电的附件,还有以前截获的重庆军统局本部的电报,不管是破译出来的,还是没有破译出来的,去影佐将军那里协助他破译。” 温桂胜领命而去,李士群亲自动手拨通影佐祯昭的专线,简单介绍了情况:“军统局本部六月二十五日之后到二十九号,和上海站联系的密电电文已经拿到了,破译就要辛苦将军了。另据倪新汇报,毛人凤和他的秘书、侍卫六月二十九日同时在重庆消失,去向不明,而且安排了人暂时顶替他的工作,可以断定:来人十有就是毛人凤。” 影佐祯昭大为兴奋,说道:“倪新果然出手不凡,这都是李桑调教有功,没想到不到两天的时间,居然搞到了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不错,实在是不错。如果顺利破译,布下天罗地网,抓捕毛人凤,李桑和76号实居首功。你放心吧,我马上组建一个译电组,亲自带队,全力破译。” 刘泽之推门进来送来几份文件请李士群签署,被影佐祯昭如此褒扬,李士群大悦,不由得夸赞了一句:“臭小子,天生就是个干情报的料。” 刘泽之闻言一愣,犹犹豫豫的问道:“主任,你不会是在夸奖我吧?我昨天生病,没做什么啊。” 李士群失笑:“很难找出比你自我感觉更好的人了,对了,听说你病了,脸色是不太好,怎么样了?” “谢谢主任关怀,烧退了,就是还有点体虚,不要紧了。”实则他的高烧还没有完全退去,浑身乏力,稍微动一动就一身冷汗。李士群刚才夸奖的十有是倪新,对部下,公众场合李士群从来都是按规矩称呼职务,私下称名字,只有对倪新和自己,偶尔高兴了才叫一声:臭小子。倪新又做了什么事,让李士群如此满意? 李士群闭目养神,刘泽之放下文件,等了一会,见没有别的吩咐,悄悄转身想离开。李士群幽幽开口:“泽之,毛人凤要来了。” 刘恩泽之一楞,答道:“毛先生要来了?来上海?不可能吧?他来上海干什么?” 李士群打量着刘泽之,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你想见见他吗?细细想起来,你提起他,很少直呼其名。” 刘泽之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笑着答道:“见见他?在哪里能见到他?我现在是您的人,见到毛先生,还真有点尬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称呼?习惯了,再说……恕属下大胆说句心里话:虽然现在身处不同的阵营,不共戴天,可这是公事,私下说起来毛先生对属下,并没有什么亏欠之处。属下绝对不敢以私害公,不过最起码的尊重还是不敢忘记的。” 此话并没有让李士群并感到不悦,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个了。今天下午四点赵敬东回上海,你去和平码头接一下,然后带他回公馆,一起陪我用晚餐。” “是。主任,还有件事,意诚商贸公司仓库里的货物,价值不菲,没想到杨君居然会是军统的卧底。您看……属下想等赵敬东回来了,我协助他登记造册,转移到别处去,还有账上的现金,那个账号是用我的名义开设的,先提出来交给夫人,可好?” 刘泽之思虑周详,李士群很满意,点头道:“不用等赵敬东,你马上去办,把李学惠带上给你打下手,办妥后把账目交给我。还有,你去把那个叫张小丹的人放了吧。”既然准备用赵敬东担任76号行动队的代理队长,自己的私产,就不必再让他插手了。 刘泽之拿过一张公文纸,放在李士群面前,一边答道:“是,我马上去办。搬家的事情很繁琐,除了李学惠,也带着张小丹,他熟识公司的情况。新的库房……就用我刚建好的安全房应急,您看行吗?过几天我再为安全房找一处合适的地址。” “你看着安排吧。” “主任,几位处长队长的专车已经运来了,一水的新车,真漂亮,可惜没我的。倪新反正也不在,我开他的车去吧。”李士群只提到赵敬东即将返回上海,这么说倪新还滞留在重庆?刘泽之试探了一句。 李士群写好释放张小丹的手令,无可无不可的答道:“好吧,那辆车你这几天就先用着。” 离开办公室,刘泽之揣测,李士群应该会把赵敬东调回76号。意诚商贸公司的账目,必须留一套副本在自己手里,以备不时之需。更重要的是毛人凤即将莅临苏北的事,李士群是怎么知道的?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如果要张网抓捕,76号自会倾巢而出。目前行动队、宪兵队却没有一点将要行动的迹象,是怕泄密引而不发,等到最后关头再分派任务,分头赶赴苏北,还是并没有得到毛人凤的具体行踪? 五辆崭新的新式福特牌轿车运到上海不足一天,还没有上牌照,并排停在76号停车场,等李士群发话后才敢分配下去。刘泽之去行政科打了个招呼,拿走了一把车钥匙,又来到76号牢房,对看守说道:“奉李主任的命令,释放张小丹,把人带出来吧。” 一名看守接过李士群的手令,去牢房提人,另外一名看守说道:“赶紧放了吧,您还不知道,自从知道杨君被击毙,张小丹吓傻了,不饮不食,不言不语,坐在那发呆,两天了,我们一直担心再过几天,他会死在牢房里。” 目光呆滞、瘦的脱了型的张小丹带着脚镣手铐,被两名看守半托半拉的带了上来。刘泽之叹道:“给他去掉诫具。” 看守打开手铐脚镣,张小丹有了一点精气神,吞吞吐吐的问道:“刘秘书,您是……来看我的?” 刘泽之笑道:“谁有闲工夫来看你,放心,不是来提审你的,更不是要送你上路,我是奉李主任的命令来释放你的,没事了,跟我走吧。瞧你这点出息,两天时间怎么变成这模样了?你这样子怎么跟我出去办事?先去我宿舍洗个澡换件衣裳。” 张小丹大喜,连连点头:“刘秘书,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我对李主任的忠心,天日可表……我不是害怕,我也不是刚跑江湖没见过世面的生瓜蛋子,我就是委屈……我……” “行了,跟我走吧。” 两天来,奉李士群的命令,浅野一键讯问了段文涛三回,每次用时都还不短。段文涛知道李士群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虽是军统叛将,对戴笠“宁可错杀绝不错放”的做法,李士群却深以为然,执行起来有过之无不及。唯一的自保之路是抓住刘泽之的确切罪证,替李士群挖出这个心腹大患,不仅可以扭转不利局面,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还可以反戈一击,立下大功,如愿执掌76号行动队。可是从何入手,才能抓住刘泽之的马脚?万没想到刘泽之为了洗清嫌疑,居然可以开枪击毙杨君,此人之心狠手辣,可见一斑。 心事重重的段文涛走出日本宪兵队和特务组专用的二号楼,办公楼主楼门口,一眼看见刘泽之开着一辆没有上牌照的新车,绝尘而去。段文涛盘算了一下,五辆新车,应该没有刘泽之的份啊,他这是去哪?又是谁让他开走的车?想起来了,刘泽之是前任行政科科长,一定是他假公济私,擅自开走了一辆车。车上好像还坐着两个人,车速太快,看不太清楚,一个好像是李学惠,另外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想不起来是谁了。 无计可施的段文涛只好想着再去一趟牢房,看看能不能从张小丹那里挖出点线索,。来到牢房,才知道刘泽之半个小时之前把人提走了,他未及思量,脱口而出:“放了?还是刘泽之放的?是不是他假传李主任的命令……想起来了,车上那个人就是张小丹!刘泽之还开走了一辆没有上牌照的新车……” 假传命令?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那名看守嘲讽道:“呦呵,还真有这种可能,我们都是些吃干饭的!段组长您还是赶紧去向李主任汇报,别耽误了立功受赏。” 段文涛赶紧说道:“我没这个意思,就是……开个玩笑,那什么,我先走了。” 释放张小丹,应该是李士群的命令,刘泽之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没有李士群的手令,看守也不可能仅凭刘泽之的一句话就放人。他带着张小丹去了哪里?是不是回了意诚商贸公司?段文涛决定去那家公司看看,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第二百零二章 张网(下) 段文涛离开76号,没多久,就发现有人跟踪,留心观察,果然是浅野一键的部下。唉,是自己急于求成,私下讯问杨君,被杨君挟持,被有意栽赃,让李士群起了疑心。再怎么解释恐怕也是无济于事,只有趁着李士群还没有确定自己的身份,设法找出刘泽之的疑点,才能逃过这一劫。 段文涛不知道的是跟踪他的人不止一拨,陈劲松奉周成斌的命令,也在跟踪他。等段文涛到达意诚商贸公司,化妆跟踪的陈劲松已经认定除了自己,还有两个人也在跟踪段文涛。看那两个人的步伐、举止,似乎是76号的宪兵。看来周成斌的判断不错:李士群对段文涛起了疑心。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添把火,给李士群提供一个确证吧。只要段文涛被认定为军统卧底,刘泽之就暂时安全了。 看见段文涛走进意诚商贸公司,陈劲松来到旁边一家西餐馆里,和领位的侍应生打了个招呼:“我先去趟洗手间,一会再点餐。” 陈劲松洗了把脸,去掉了脸上的痣,和让他看起来老了十岁,显得脸色苍白蜡黄、消瘦苍老的油彩,保留了一字胡和假发。他被76号抓捕过,许多人和他照过面,他要让76号的宪兵认不出他来,但是76号鉴定科经过仔细辨认,可以确认照片上的人是化妆后的自己。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掌握,过犹不及,不能有一点疏失。 陈劲松拿着一张报纸,装作查阅什么的样子,低头走出洗手间,离开西餐厅,重新找了家可以清楚观察到意诚商贸公司大门口情景的餐馆,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段文涛走进公司大门,由于张小丹和杨君突然被抓捕,公司里的人不明就里,很多胆小的人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这两天都没敢来上班,二层小楼内,只剩下四五个值班人员 。段文涛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打不定主意该从何入手。 见有人来访,财务室一个中年男子起身问道:“先生贵姓?你找谁啊?” “我是……”段文涛本想说自己是76号的,忽觉不妥,生生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我是你们赵经理的朋友,有事找他,他在吗?” “赵经理不在,有事外出了。” “那他不在的时候,谁负责这里的业务?刘秘书常来吗?就是刘泽之,他和杨君很熟吗?二人经常单独见面吗?” 这名叫王起才的职员只见过刘泽之两面,段文涛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早已起了疑心,别说他和刘泽之不熟,不可能知道刘泽之和谁私下单独见过面,就是知道,也不会和眼前这个陌生人说。他冷笑道:“你说的什么刘秘书,我不认识,杨君倒是认识,你有事找他吗?他也不在。我们这里谁负责——你管得着吗?你到底是谁?” 段文涛笑道:“我是谁,你很快就会知道。赵敬东什么时候回来?” 偏偏王起才的记性不错,短短的两句对答,他认出了段文涛:赵敬东请他来这里喝过一次酒。当时他正在向赵敬东报账,段文涛坐在一边等了大约十几分钟。隐约记得最近一段时间,就是赵敬东离开公司之后,此人好像还来过几次。唉,进入这家待遇相当不错的商贸公司后,风言风语刮进耳朵里,都说这家公司和76号颇有渊源,此言也不像是空穴来风:李士群,那个让上海市民闻名打颤的特务头子,他的秘书刘泽之经常来公司打转。除了他,还有几个76号的人也常来常往。谁知道赵敬东一走一个多月,居然会是76号的宪兵来抓捕了暂时主持公司业务的张小丹,一同被捕的还有那个很少说话,忠厚质朴的杨君。听眼前这个不知姓名的人话里的意思,他好像也是76号的。 王起才答道:“您是谁,我不感兴趣,赵经理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可能知道?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就失陪了。” 段文涛暂时还不敢和赵敬东翻脸,没有办法再问下去,只好离开了财务室,走到楼梯口,第一个房间就是赵敬东的经理室,毫无所获的段文涛试着推了一下红木仿古房门,房门随手打开了,段文涛略一犹豫,闪身进了房间。 赵敬东的经理室装饰的富丽堂皇,乍一看比李士群的办公室还讲究。主人不在,办公室的窗帘大白天也拉的严严实实的,过了一会,段文涛才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先翻检了一遍书架,全是些装门面的大部头精装书,几乎全部是崭新的,可想而知主人并不是真的有兴趣,而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又翻了翻大班台左手三个没有上锁的抽屉,没有任何发现。他试着一拉右手边的两个抽屉,发现都上了锁。掏出一根钢丝,捅了几下,打开了锁。上面一个抽屉里是两本色q画报、一沓钞票。底下的抽屉里有一支点三八手枪,一把瑞士匕首,还有一个道林纸笔记本。 打开笔记本,前几页是通讯录,段文涛无暇细看,翻到后面,是赵敬东记录的现金分配流水账,大致浏览了一下,现金流量不小,主要是三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占了总金额的七成以上,代号是“l”,l也许是代表李士群?那么“小l”就应该是刘泽之了?这么说这家公司的幕后老板真的是李士群?难怪李士群追查陈钊智走私案,用的会是这家公司的人,难怪赵敬东以一个做囤积生意的老板的身份,居然敢觊觎76号行动队队长的位置。 对意诚商贸公司,段文涛早有怀疑,以前是事不关己,偶尔想到马上也就疏忽了。现在李士群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暗道:原来李士群的私产是刘泽之和赵敬东在为他打理,这可能就是李士群一再放纵刘泽之的原因所在,也是刘泽之掩护卧底身份的护身符之一吧? 这本笔记本也许会有很大的用处,段文涛手边没有微型相机,他从左边的抽屉里翻出几张白纸,想抄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抄了一半,门突然开了,张小丹站在门口,门里门外的人都吓了一跳!张小丹首先反应过来,怒道:“段组长?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了追查陈钊智走私案,一个月来,二人一直有合作,以前对段文涛,张小丹巴结讨好唯恐不及。 段文涛一时语塞,奉刘泽之的命令,回公司取库房货品登记册,搬完家后好对照清点盘库的张小丹勃然大怒,把这两天来担惊受怕的腌臜气全撒在了段文涛身上:“来人——”几名职员跑了过来,张小丹大发威风:“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你们几个?其他的人哪?都不想干了,是不是?你们都是瞎子?公司进了贼,也不知道?” 战时上海的市面并不景气,很多人又涌进租界避难,失业率居高不下,意诚商贸公司待遇算得上丰厚,张小丹又毫发无伤的回来了,王起才等人怕被追责失去赖以糊口的职业,四五个人七嘴八舌的说道:“不是告诉你赵经理不在吗?谁请你进来的?张副经理,需要报警吗?” “你也太不像话了,在偷看什么?” “看你也是个体面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段文涛强作镇定,冷笑道:“老张,我在执行公务,至于是何公务,我敢说,你敢听吗?” 张小丹自有老江湖的狡诈,什么执行公务?他根本不信,搬家的时候听刘泽之说赵敬东今天就要回来了,段文涛怎么说也是76号的人,他不愿意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做出一副懒得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说道:“是吗?那我倒是真不敢听,今天下午四点,我们赵经理就要回来了,有什么话你和他去说吧。段组长,您检查完毕了吗?我也有公务,您请便吧——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段文涛只得向外走去,等他走到门口,张小丹突然又道:“你手里的东西……还是由我代劳,交给赵经理吧。怎么着?段组长有异议?也好,我张某人身份卑微,够不上和李主任说话,就请您现在即刻向李主任请示吧,只要李主任一句话,别说您手里那几张纸,那是把整个意诚商贸公司搬走,张某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段文涛只得把手里那几张纸扔到茶几上,悻悻离去。 上海盛夏季节的正午,潮湿闷热,黄包车夫也大都去吃饭、歇午,大失颜面的段文涛不愿意在意诚商贸公司门口停留,一直向前走去,准备走过那个路口,在向右拐,到公交车站再雇车。 一名身穿灰色暗条纹衬衣,留着一字胡的男人远远的在背后叫住了他:“欧阳大哥,我在一直叫你,你没听到?就是那家西餐厅……”那人走近几步,突然又立住了脚,有些疑惑的打量着段文涛。 段文涛转过身,正好面南,强烈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你是谁啊?我不姓欧阳……” 没等他说完,那人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背影看着真像。”一边说着,一边和他擦身而过,又回头向他点头致歉,方才向前走去。 焦头烂额的段文涛也没多想,被这个认错人的一耽搁打岔,他又看到了身后跟踪的那两个宪兵。唉,什么收获也没有,还被人家堵了个正着,万一李士群误会了,以为自己私下在调查他,事就闹大了,他决定还是先回76号,看有没有机会在刘泽之恶人先告状之前,向李士群解释一下。 !! 第二百零三章 激战之前 张小丹回到新仓库,刘泽之正在付款打发雇来的搬家工人,张小丹一五一十的说了段文涛的事,把抄的东西作为证据交给了他,刘泽之大致看了一下,放在公文包里,看了看手表,没有如张小丹所期望的那样夸奖几句,也没有对段文涛的做法表示出愤慨,只答道:“我知道了,你再辛苦一下,盘库对账。”回身对李学惠说道:“老李,你陪我去趟花旗银行,然后一起去接赵敬东。” 张小丹很想和他们一起去接赵敬东,听刘泽之这么说,只好作罢。 二人来到花旗银行上海分行,刘泽之先去了银行大楼地下室,对外出租的私人保险箱都设在那里。由于李学惠不是保险箱的拥有人,没有资格进去,只能在大厅里等候。 金库里,周成斌已经先到了,刘泽之一边打开保险箱,取出里面的美金、金条装入公文包里,一边说道:“成斌,李士群已经知道毛先生要来苏北,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一再试探我是否有兴趣见见毛先生,似乎对抓捕毛先生很有信心。我就想不明白:毛先生为什么一定要冒险来苏北?有什么事不能通过电报指挥?你是不是今天晚上离开上海赶往苏北?” “是的,我晚上打点约见英国驻沪领事安德森先生,然后就走。毛先生来苏北不仅是为了和我策划扩建上海站,主要是要设法协调和共党新四军等方面的关系,友军之间时有摩擦,有的时候程度还很……唉,不说这个了。更重要的是毛先生要和安德森领事会面,所以不得不走一趟。” 刘泽之吃了一惊:“这么说毛先生还要来上海——你把这些资料放到你新开的保险柜里,也许以后用得上。” 周成斌接过资料,答道:“这些都是李士群私人财产的有关资料吧?我也觉得毛先生来上海,危险太大,所以才会去拜访安德森领事,请他移驾前往江阴会面,就是不知道能否谈妥。李士群到底知道了多少?” “就是这一点奇怪,目前76号行动人员没有任何要出发执行大行动的征兆,李士群却似乎很有把握。难道是为了保密,最后一刻才出发?还是他目前还没有得到准确情报,但是他很自信一定能搞到毛先生的具体行程?对了,赵敬东一会就到和平码头,李士群让我去接他。倪新还是下落不明,我估计应该滞留在重庆。有没有这种可能:倪新有把握通过76号安插在军统局本部的卧底,搞到毛先生的行程?毛先生的具体行程都有谁知情?” 周成斌一边想一边答道:“毛先生身边的人,除了汪秘书,其他的人……即使跟在身边,也未必知情,戴如只知道毛先生会在近期抵达江阴,具体的日期和路线也不知情,还能有谁?你除了知道毛先生七号到达,也只知道我设在江阴的一个联络点……” 刘泽之脱口而出:“这么说除了戴老板,只有你知情了?” 周成斌不悦道:“什么意思?我要是李士群的人,你还能在这里站着?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毛先生要是真有个好歹,我连息烽集中营都没福气进去,上完军事法庭直接押赴刑场执行纪律。” 刘泽之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不找边际,换了个话题:“就在刚才,段文涛去了意诚商贸公司,撬开赵敬东办公室的抽屉,我看他是在找死。” “段文涛的事我已经让陈劲松在办。还有一件事,这里有个地址和联络暗号,你记下来,联络人叫葛佳鹏,是我给你配的助手。建雪……我这一次要带走她,毛先生同意她撤回重庆。你最好提前放出点风声,别让76号的人起疑。” 刘泽之接过纸条,仔细看过记在心上,烧毁后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过一会你再离开,大厅里有认识你的76号的人,虽然化了妆,还是小心一点。”徐建雪要走了,也好,自己就不用苦苦的压抑了。 回到大厅,刘泽之把装得满满的公文包递给李学惠,说道:“再等我一会,还有点手续要去柜台办。”公文包的重量大大超出李学惠的预期,差点脱手。 等刘泽之办完手续,二人上了车赶往和平码头,李学惠问道:“不是说四点吗,好像来不及了?刘秘书,段文涛私自去赵敬东办公室,还撬锁搜查的事,对老赵说吗?他去老赵的办公室,到底要找什么?” 刘泽之笑了笑,答道:“谁知道他要找什么。咱们不说,张小丹能不说吗?还是说一声吧,万一有什么事,也好让老赵早一点想办法。他的点够背的了,别又混到牢房里去了。老李,你说段文涛查老赵,是不是日本人的意思,冲着李主任来的?你看段文涛抄的东西,现金分配账目……”刘泽之适时住了口。 李学惠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当下也不挑明,笑笑不再说话。二人开车赶到和平码头,已经是四点十分,刘泽之一眼看见赵敬东一副小镇殷实商人模样,拎着一个柳条箱,正在码头停车场旁排队雇车。他故意把车开到赵敬东身边,然后一个劲摁喇叭,赵敬东定睛一看,喜出望外,俯在车门上问道:“真巧,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能先送我回去吗?或者把车借给我用用?哪来的新车?真漂亮。” 刘泽之开门下车,作势正色行了个军礼:“赵队长,您好,属下刘泽之,奉命专程迎接长官。这是您的专车,请赵队长上车。”说着,恭恭敬敬的替赵敬东打开车门。 赵敬东一愣,随即一喜,不敢置信,笑道:“泽之,开什么玩笑?老李,你也来了。” 刘泽之扑哧一声笑了,说道:“没看见给你开着车门那,快上车吧,你比李主任谱还大。不和你开玩笑,真的是专程来接你的,主任吩咐:晚上请你去公馆用餐。” 赵敬东心花怒放,上车后等了一会,见刘泽之不再说话,忍不住问道:“泽之,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赵敬东不想显得过于热衷,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刘泽之笑道:“是不是想问问我叫你赵队长,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有这种可能?” “臭小子!”赵敬东从背后给了刘泽之一拳:“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还逗我玩!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刘泽之答道:“你能不能从赵经理变成赵队长,就看今天晚上了。你此番去重庆,立下大功,炸毁了军统千辛万苦偷走的盘尼西林生产线,彻底撕掉了戴老板的面子,主任当然要论功行赏。倪新什么时候回来?老赵,你办公室锁着的那个抽屉里,没有什么犯忌讳、见不到人的东西吧?” 原来刘泽之知道自己和倪新去了重庆,是李士群告诉他的?这么看起来,这个刘泽之还真是李士群的心腹亲信,这样机密的事情对他也不隐瞒。“倪新还得等几天,也快了吧?怎么会有此一问?我能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哎,这车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就好。这车一共五辆,其中有一辆是配给行动队长的专车,还没有上牌,我先开出来过过瘾。不聊这些没要紧的事了。你先好好想想,见了李主任该说些什么。” 赵敬东用手摸着真皮座椅,笑着说:“能怎么说?当然是实话实说,说实话这次之所以能成功,并不是我和倪新的功劳,都是李主任以前埋下的闲棋冷子,关键时候发挥了大作用。” “呵,这还没当上队长,就说会谦抑自持,打起官腔来了。”刘泽之心道赵敬东的话印证了军统局本部的确有一个卧底,而且此人是李士群的旧交。 赵敬东无奈的笑笑,斗嘴他实在不是刘泽之的对手。刘泽之又道:“我给你透露一点:目前有大行动,如果你上任后,能有所建树,没准还能升官。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要在苏杭两地设立派出机构,那可是独当一面的一方诸侯。再多的话我不能说了。老李,把段文涛抄的那个东西,给老赵看看。” 李学惠打开公文包,抽出几张纸递给赵敬东,又简单的介绍着情况:“今天中午段文涛私下去了意诚商贸公司,溜进你办公室,正在抄这个东西的时候,被张小丹撞见了。”公文包里除了两沓美钞,全是金条,难怪这么沉。 赵敬东接过来一看,奇道:“这是我笔记本上的东西,可放笔记本的那个抽屉是上锁的……哦,他撬开了抽屉的锁,那个锁倒是很容易撬开。这个段文涛,他什么意思?” 刘泽之靠边停车,说道:“老李,那边有家冷饮店,辛苦你去买两杯冷饮。” 李学惠知道这是支开自己,私下有话对赵敬东一个人讲,笑着答应,下车离去。刘泽之这才说道:“老赵,你那里有个叫杨君的,你还记得吧?他是军统卧底——你别嚷,他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李主任亲自定的性,绝对没错,这个杨君,被捕后,劫持了段文涛,试图越狱,被我打死了。主任怀疑这是段文涛和杨君共同策划上演的苦肉计,段文涛的嫌疑很大,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所以并没有抓捕,段文涛急了,这才想去你那里看看,能不能抓住你的把柄……” 赵敬东有点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说的再详细一点吗?段文涛?他想栽赃我?” “具体的我没法再说了,你多留点心。你来开车吧,我歇会,吃两片药。好像又有点发烧,每次都是这样,白天没事,一到晚上,就严重了。” 赵敬东关切的问道:“行,我来开。我看你的脸色是不好,你啊,就是不知道照顾自己。” !! 第二百零四章 危险临近 见到李士群,赵敬东收敛起得意之色,规规矩矩的敬礼,说道:“属下奉命执行任务归来,请长官训示。” 李士群微笑道:“辛苦了,到餐厅来坐吧。” 实木西式餐桌上,酒水、两盘冷荤已经摆好,餐桌边还坐着一个人,见李士群带着客人进来,起身含笑相迎。李士群介绍道:“这是拙荆的堂表弟,叶时文,泽之,你们见过一面。这位就是意诚商贸公司的赵经理。” 赵敬东和叶时文互道久仰,寒暄已毕,李士群又道:“今日拙荆有事外出,就咱们四人小酌,敬东,来,坐在这里,为你洗尘。” 赵敬东连道“不敢”,斟满一杯酒,双手奉敬李士群:“李主任,属下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李士群接过酒杯,喝了一口,说道:“敬东,你一口一个属下,是不是想回76号?” “不敢相瞒,确有此意,请李主任栽培。” 李士群笑道:“影佐将军已经吩咐军事法庭签署了减刑释放令,到七月一日,你的刑期就算是满了。敬东,田队长殉职,我是如失左右手,你的资历、军衔都还差一点,我和影佐将军商议,先任命你为76号代理行动队长,至于能否实授,就看你的表现了。敬东,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赵敬东喜心翻到,强制克制着不敢流露处得意之色,起身谢道:“谢谢李主任栽培,属下一定全力以赴,效犬马之劳,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赵敬东如此郑重其事,刘泽之低头笑而不语。李士群笑道:“敬东,今天是家宴,你是我请来的客人,别这么拘谨。时文,赵队长上任后,意诚商贸公司就交由你打理,找个时间,你们三个交接一下。时文,你初到上海,人生地不熟,我又太忙,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找刘秘书。有句话我要叮嘱你:令表姐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她的话你姑妄听之,不必认真。” 疏不间亲,李士群可以这么说自己的妻子,叶时文却不好附和,又不能不答,只说了一个“是”字,刘泽之和赵敬东偷偷相视一笑。 赵敬东一边吃饭,一边把段文涛私下进自己的办公室,撬开抽屉偷抄现金分配流水账的事,一五一十的对李士群说了。最后说道:“李主任,他抄这些干什么?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杨君的事,是属下识人不明,今后一定以此为戒。” 李士群没有回答赵敬东的问题,转头教训刘泽之:“敬东刚回来,只见过你,意诚商贸公司的事,都是你告诉他的吧?你这个到处乱说的毛病到底还能不能改了?”这个赵敬东,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谈起76号的事?段文涛私自去意诚商贸公司的事,还则罢了,杨君是军统卧底,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事涉机密。用人之际,李士群不愿意训斥刚从重庆回来的赵敬东,只好拿刘泽之做筏子。 叶时文虽是李士群太太叶洁卿的远亲,和李士群并不相熟,看他沉下脸,不由的吃了一惊,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襟危坐。暗想这两个人都是李士群的亲信,赵敬东又是意诚商贸公司的前任经理,刘泽之对他说这些,于情于理都很正常,没想到却碰了这么大一个钉子,李士群的规矩如此森严,自己以后要加倍小心才是。 刘泽之赶紧认错:“主任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娘姨送上一盘阳澄湖的大闸蟹,李士群说道:“这个东西性寒,我不能多吃,泽之,你胃不好,不要吃了。你们两个多吃一点。” 刘泽之拿起一只螃蟹剔黄剥白,答道:“主任,我来吧,剥螃蟹我最在行了。”很快剥好一只,加上姜醋,放在李士群面前。 赵敬东本想说说重庆之行的细节,看到刘泽之被教训,很识时务的不再谈正事。吃到一半,浅野一键意外的来了,李士群起身道了一句“失陪”,来到书房,浅野一键说道:“李主任,您找我有何吩咐?正好有件事必须马上向您汇报。” 李士群答道:“那你先说。” 浅野一键递过来两张照片:“属下奉命派人跟踪段文涛,他们把所有和段文涛有过接触的陌生人都尽可能的拍了下来,几天来,段文涛只离开过76号两次,一共有九张照片,其他的属下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只有这两张,您看——” 李士群接过照片,看了看,又拿起书桌上的放大镜,仔细端详,说道:“这个人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化妆后的陈劲松?” “李主任,您真是眼力过人。我只看出这个人有点面熟,却没想起来他是谁。鉴证科把这两张照片放大后,去掉可以伪装的特征,比如胡子、假发等,属下才确定这个人就是从我们手中逃走的陈劲松。”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放大镜,若有所思,浅野一键催问道:“李主任,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属下建议马上抓捕,立即审讯。” 李士群摆了摆手,答道:“浅野君,先不要惊动他。转告平川新野,给他调派四个山木君手下的日本特工,让他暗地里盯紧段文涛,如有闪失,军法从事。我找你来是有件大事。”李士群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影佐祯昭的手令,“影佐将军从山胁正隆将军那里借调了一个大队,由你指挥。你先去找大队长麻生贵由办一下手续,做好出发准备,等待我的命令。几天前已经得到影佐将军的认可,任命赵敬东临时担任76号行动队队长,你手下的人都暂时调归赵敬东指挥,我一会会亲自通知他。” 一个大队,满编一千一百人,调派这么多人干什么?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的行动啊,浅野一键没敢多问,领命而去。 李士群回到餐厅,刘泽之起身说道:“主任,这鸡丝汤面都放凉了,我让厨房给你换一碗……” 李士群答道:“不用了……” 电话铃又响了,刘泽之走过去接听,是温桂胜打来的:“刘秘书?你在李主任的公馆?李主任在吗?请他听电话。” “主任在用晚餐,能不能稍等一会?什么事这么着急?” 温桂胜答道:“还是请李主任马上接听吧,不是我有事,影佐将军就在一旁等候,要即刻和李主任通话。”电话里温桂胜的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知道了——主任,温处长的电话,说是影佐将军找您。” 李士群接完电话,命令道:“备车,你们两个跟我来。” 刘泽之提醒道:“主任,夫人还没有还来,账目和取回来的现金怎么办?” 李士群唯一犹豫,叫来了叶时文,说道:“时文,你转交一下,顺便告诉夫人我要出去几天,让她别担心。” 刘泽之把公文包递给叶时文,匆匆交代了几句,看李士群已经出门,跑了几步,追了上去。院中,李士群又道:“泽之,你跟我去日军司令部。敬东,你自己开车回76号,从现在起,76号所有行动人员,包括宪兵队和山木龙三的特工组,全部由你调遣。现在是晚上八点,你去找平川新野,让他通知下去:76号十点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员、车辆必须到岗待命。各部门的负责人集中在会议室,等我回去召开紧急会议。” 赵敬东脸上飞金,很郑重的行了个军礼,目送李士群的专车离去,这才打开车门,向76号驶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温桂胜是76号电讯处处长,影佐祯昭和郭烜都是乔治爵士的学生,这么说起来影佐祯昭在英国约翰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留学时,专业应该是电报通讯。这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可能是破译密电。 刘泽之打了个冷战:毛人凤的具体行踪,除了戴笠,只有周成斌知情,而周成斌知情的渠道就是军统局本部发给上海站的密电。能让影佐祯昭亲自出马破译的密电,一定不同寻常。李士群对抓捕毛人凤信心满满,却又一直不见动静,难道是在等影佐祯昭译出密电?突然接听完影佐祯昭的电话,晚餐还没有用完,就立即赶往日军司令部,并宣布76号进入紧急状态,这么说影佐祯昭破译了密电? 怎么办?如果密电被破译,毛人凤等于是自投罗网,那怕他停留的地方是或者友军的游击区、根据地,近在咫尺的日伪军队、宪兵、特工根据准确情报,大举进剿,事先毫不知情的毛人凤,身边只有有限的侍卫随从,绝不会有侥幸安全逃离的可能。 毛人凤是军统主管庶务的二号人物,他掌握着军统几乎所有高级卧底的详情、知悉所有的密电码,一旦落入日本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更严重的是对军统特工士气上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军统上海站必将再次全军覆灭,周成斌、陈劲松等人不死于日伪之手,也逃不过家法军法的制裁。 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可是即使他不惜拼上性命,又该如果入手,才能力挽狂澜? 建了一个贴吧,名字就是:谍殇之山河破碎吧,链接发不出来, 请大家移步,沉醉不胜感激 !! 第二百零五章 狂澜 来到日军司令部,影佐祯昭的秘书在大门口相迎:“李主任,将军不在他的办公室,请跟我来吧。李主任,请您的随从到主楼会议室等候您,可好?” 李士群点头答应:“好的,你看着安排吧。” 内卫组组长江崎贵由带着刘泽之、司机马新立和侍卫李学惠三人来到一间小会议室,送上茶水、报纸,很客气的说道:“几位在此等候李士群主任,有什么需要可以找卫兵。” 刘泽之坐在沙发上,喝了几口茶,翻了翻报纸,起身走到会议桌边,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事回去。这里还有电话?正好给老赵打个电话,老田殉职后,李主任让我整理老田遗物,完事后钥匙放在我抽屉里,还没来得及还给行政科,省得老赵满世界的找了。”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毫无动静,奇道:“怎么回事?电话线断了?” 李学惠也想打个电话,接过话筒,听了听,又四处看了一下,说道:“不是电话线断了,是总机把这里的分机停了。刘秘书,你说是总机以为会议室没人,所以没有接通电话,还是特意停了这部分机?” 刘泽之哧的一笑:“明知故问,有没有人和停不停分机电话有什么关系?哦,按你的说法:没人就停分机,有人再接通,司令部的总机岂不忙死了?我估计是有大行动,为了保密采取的临时措施。也好,我又有点发烧,你们两个坐到那边去,给我腾个地,我在沙发上躺会。” 刘泽之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实则心里犹如油煎,本想着先给赵敬东打个电话,而后在借机找徐建雪,这个时候算起来周成斌还在英国驻沪领事馆约见安德森领事,徐建雪应该还在家中,即使徐建雪已经离开,也可以通过纪群把消息送出去,谁知这里的电话居然事先被切断了,保密工作做到这种程度,可见影佐祯昭对即将开展的行动的重视。 影佐祯昭得到的密电是76号电讯处截获的?还是从军统那里窃取的?如果是窃取的,有机会窃取这份密电的人,范围不会很大,能不能根据这条线索追查重庆军统局本部的内奸?窃取密电的这个人就是李士群新发展的那个卧底,还是另有其人? 李士群来到位于日军司令部地下室的一间房子里,影佐祯昭起身相迎,说道:“李桑,有件事需要向你通报:所有参与破译密电的人,包括76号温处长等三人,暂时被软禁在隔壁的两个套间里,与世隔绝,这里的对外通讯已经全部切断了。” “听凭将军处置。这么说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已经被破译了?” 影佐祯昭面有得色:“是的,仰仗天照大神神威,运气终于眷顾了我们一回。说实话也是因为已经大致推测出了密电的内容,大大降低了破译的难度。李桑,你看看吧。” 李士群接过译电纸,上面写着:感电,周、陈知悉,七日抵达江阴,三号联络站约见p,急,务必恳切陈词,提前促驾,按时达到。提前说服an移驾,在此一晤为盼。如an坚持在沪一晤,回电告知。离渝之后,启用四套备用密码。 影佐祯昭说道:“没有破译的部分,应该是联络站的地址。李桑,周成斌是军统上海站站长,这个陈,难道就是从我们手里潜逃的陈劲松?看起来此人现在是上海站的副站长。按照军统的建制,上海站和局本部各个处室的负责人平级。这封电报里全然是长官对下属的语气,能有资格对周成斌下命令的,也就是戴笠、毛人凤等两三个人。” “将军说的不错,戴笠、郑介民都在重庆,来的就是毛人凤。” 影佐祯昭意味深长的笑着说:“听说以前李桑在军统的时候,和毛人凤时有龃龉,可有此事?此人嫉贤妒能,排挤同侪,此次如能被李桑生擒,算得上是日中情报战的一个大事件。” 生擒毛人凤,足慰平生志向,李士群心神具舒,不由的哈哈一笑,随即又打着官腔答道:“李某定尽全力,协助将军成就这个传奇,为的并不是我与他个人之间的恩怨,而是为大日本帝国,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微薄之力。” 影佐祯昭赞了一句:“我一向认为李桑是大日本帝国最好的朋友和伙伴。李桑,我们切入正题吧。毛人凤落脚的联络站的详细地址目前还不得而知,此次行动应该如何展开,李桑有何高见?” 李士群早已反复考虑过这个问题,胸有成竹的答道:“江阴和南通都不大,我在明敌在暗,周成斌心细如发,我估计上海站的行动人员大部分已经离开上海,潜伏在这两个地方警戒、收集情报,如果将军借调来的麻生贵由下辖的大队公开进驻,一定会打草惊蛇。我有一个建议供将军参考:组建行动小组,化整为零,每个组由一个懂日语的职业特工和四名皇军组成,便衣进驻这两个城市。” 影佐祯昭一边思索一边补充道:“每个行动组领队的职业特工,最好是中国人,才能不引人注意,这就要烦劳李桑你的部下了。密电中提及毛人凤要和两个方面的人面晤会谈,他就是再轻车简从,秘书、侍卫、电讯人员等等,一行人也不会少于五人,最大的可能是七到八人之间。为了保密,这些行动小组不需要知道他们寻找的人是谁,只需要监控所有的车站、、码头、寺庙、旅店、出租房屋,对了,还有突然来了人数众多的亲戚朋友的居民家中,从中找出嫌疑人,汇报给我们,然后派出精锐的特别行动组进一步监控,确认目标后动手。” “将军高明。嫌疑人应该具备以下条件:刚刚抵达本地,深居简出,公开的身份不会太招摇,而且这一行人大部分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壮年男子,口音不同。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是在城郊结合部,尤其是皇军、、新四军三方势力的三不管地带,要重点排查。电文中还提到了‘启用四套备用密码’,说明毛人凤一行人携带有电台,将军,听说您从德国购置了一辆电波信号检测车,不知是否可以投入使用?” 影佐祯昭笑道:“不愧是搞情报的,李桑的消息很灵通啊。不错,我本就有此意,李桑来之前,已经派人开着检测车赶往江阴了。” “唉,惭愧,我总觉得自己心思缜密,可以料敌先机,每每却总逊将军一筹,不免让人顿生瑜亮之憾。” 李士群奉承的很巧妙,影佐祯昭不由的哈哈大笑:“李桑,言重了,影佐愧不敢当。我准备从后天起,也就是六号,暂停江阴所有军警政府机关的电台,如此这般,剩下的就是一些数量很有限的民用电台了,一方面通过检测电讯联系找出毛人凤的藏身之地,一方面行动小组全面摸排,双管齐下,就更有把握了。李桑,我的部下虽然也有一些中国特工,可是数量很有限,懂日语的就更少了,只有四五个人,76号有多少符合条件的人?” 李士群答道:“初步估算有四五十个,再加上山木龙三的部下,他那里有七八个中国通,不明就里的人谁也看不出是日本人,也可以胜任,加起来有六十个人左右,可以组建六十个行动小组,应该够了。麻生贵由的部下除了编入行动小组的二三百人,其余的一半人就地待命,七日中午待毛人凤进入江阴从外围后包围江阴。” 二人又仔细商议了行动细节,最后李士群说道:“将军,马上就午夜十二点了,我临来的时候命令76号十二点进入紧急状态,所有人员车辆到岗待命,如果没有别的交代,我回去安排一下。” 影佐祯昭看了一下手表,答道:“好,行动于明日凌晨六点展开,各行动组组建完毕后,分批潜入江阴,李桑,我预计六日上午九点赶到江阴,之前这段时间我还想继续试着破译密电中没有破译的那一部分。你准备何时出发?李桑,此次行动的总指挥由你担任,我和我的部下也统一由你调派。李桑,别让我失望。” “请将军放心,毛人凤插翅难逃。我明天安排好一切后,离开上海赶赴江阴,在市警署恭候将军。” 建立个贴吧,名字就是:谍殇破碎的山河吧,请大家移步,沉醉不胜感激。 !! 第二百零六章 一筹莫展 回到76号办公室,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人头熟,给我拉个名单,范围是懂日语、有一定的行动能力,我估计大概有四五十人,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又对平川新野说道:“给浅野君打电话,让他协同麻生贵由大队长,挑选二百四十名精锐,马上赶到76号听命。还有,把赵敬东给我叫来。” 刘泽之答应着:“是,属下去机要室制作名单吧,有几个人是否懂日语,我拿不太准,顺便查一下档案。” “你看着办吧,对了,山木龙三手下那几个精通中文的日本特工,你也给我一个名单。” 76号的机要室位于办公楼顶层,窗户朝向大门。三名机要员都在待命,按照要求取来了刘泽之要的档案,刘泽之笑道:“你们忙,不用招呼我。” 几人笑着离开,刘泽之怀着一丝侥幸拿起电话,果然没有任何动静,对外电话电讯联络都已经被切断了。他起身走到窗边,平日在午夜也总有人出入的大门口加了双岗,只有人进来,没人任何人离开。唉,他连冒着暴露的危险,强行闯出76号,找到周成斌新为他设立的联络站,送出情报示警,这样的机会也没有。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保存自己,寻找机会。他很快做好名单,回办公室找李士群。 李士群和赵敬东刚刚谈完,接过刘泽之递来的名单,一眼看去第一个人就是刘泽之自己,李士群笑了笑说道:“你对你的日语水平和行动能力都很有信心。”拿起笔划掉刘泽之的名字,一边看一边又划掉了两个人,说道:“敬东,就按这个名单安排吧。泽之,此次行动你留在我身边。” 赵敬东接过名单,答道:“是,请主任放心。”转头对刘泽之说道:“我挑选了六名精干的行动人员,还有一名电报员,一会交给你,扈从李主任的安全。” 李士群又道:“这个特别小组你交给李学惠吧,由他指挥。敬东,等浅野君带人回来,你们看着编组,然后陆续出发。你去吧,我和泽之还有话要说。” 赵敬东拿着名单,正要离去,刘泽之又道:“你到外间,找平川君,抄一份交给他,存档。” 赵敬东点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是得抄一份。平川君不在,我自己来吧。” 李士群打量着刘泽之,刘泽之有点不自在,陪笑搭讪:“主任,您找我有事?” 李士群笑道:“泽之,毛人凤真的要来的。” “是吗?”刘泽之先是吃了一惊,又微微的叹了口气:“说实话虽然我没敢问,可是看在眼里也猜到了几分,唉,世事如棋局局新。” 李士群敛起笑容,正色道:“泽之,我不管以前你和毛人凤如何,至今我也不太清楚当初在桂林你救我,是无意还是有心。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刘泽之很诚恳的答道:“且不说主任您对我恩重如山,身处乱世,我和主任您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这个浅显的道理属下还是明白的。要说对毛先生一点感情也没有,那是违心之论,不过这一点点旧情,和属下对您的忠心相比,和现实的利害相比,不值一提。属下的心思,主任您应该最了解,军统也有您以前许多的旧部学生、相处有年的好友同仁。”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此次张网抓捕毛人凤,事关者大,76号里除了我,就属你最了解毛人凤。” 刘泽之不敢追问行动计划细节,答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尽忠效命。” 赵敬东抄好名单,进来把原件交还给刘泽之,刘泽之扫了一眼,李士群划掉的另外两个人全是电讯处的。 周成斌走出英国领事馆,会谈的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安德森先生一口答应于七月八日抵达江阴和毛人凤会面。周成斌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七月五号凌晨一点了。他安步当车,来到距离英国驻沪领事馆不远的苏州河畔的一个小码头,一艘不大的渔船早已停泊在这里。 翟岩民迎了上来:“您来了,徐小姐已经到了,陈副站长也来了,在船舱里等您。” “出发吧。” 狭窄的船舱里弥漫着鱼腥味,陈劲松和徐建雪促膝而坐,娓娓而谈。周成斌问道:“你们两个应该是第一回见面了?谈什么谈的这么投机?” 渔船摇晃着离开码头,陈劲松笑道:“谈刘泽之,还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倪新。” 难得船舱里的三个人都知道刘泽之的身份,周成斌想起了一个问题:“对了,建雪,泽之是如何对外解释你离开上海的理由的?” “周站长,以后叫我若男。泽之对外的说法是时间过去好几年了,徐建雪想念台湾的家人,回去探亲了。而他很不愿意我回去,二人发生了比较严重的冲突。他盛怒之下拂袖而去。纪群还会在原来的联络站停留一段时间,而后以重新找工作的名义进入葛佳鹏负责的新的联络点。” 周成斌本想叮嘱一句:你回重庆后,泽之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转念一想徐建雪也是个老特工了,自然知道规矩,何必多此一举。“为了以防万一,你不必参加江阴的行动。中途下船,到南通找个客栈住下来,等着我派人去找你。你们还谈到了倪新?劲松被76号抓捕过,和此人打过交道。建雪……若男,你也认识他?” “见过一次,那还是去年中秋泽之中毒后,在医院里。这个人不像特工,斯文腼腆,倒有点像一个没长大的大男孩,和异性说话,还会脸红。劲松和我的观感大不相同。” 周成斌笑笑,没有说话。陈劲松说道:“站长,段文涛的事我办妥了。戴老板命令我们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您似乎还没有着手去办?我有个想法。” 周成斌答道:“这件事以后再说,目前要做的是全力以赴保护毛先生的安全。劲松,安德森领事答应去江阴和毛先生会面。” 陈劲松答道:“太好了,安德森这个英国佬很通情理啊。” “安德森领事如此配合,是因为以前郭烜打下的基础好。劲松,听泽之说李士群似乎知道毛先生要来苏北,你认为他的消息来源是什么?” “您不是说过76号有可能在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吗?消息来源应该就是这个卧底。不过苏北这么大,江阴、南通、淮阴、盐城、高邮、常熟、无锡等等几十个地方,没有详细的行程时间,毛先生的安全不会受到大的威胁。” “你说得对,没有准确的行程,等于是大海里捞针,所以泽之说李士群虽然知道毛先生要来,76号并没有任何要有大行动的迹象。也许这就是赵敬东回来了,而倪新却还在重庆滞留的原因:他千方百计,想搞到毛先生的行程。不过这完全是痴心妄想,你想啊,除了戴老板,只有我……”周成斌突然住了口,所有所思。 陈劲松不由的问道:“站长,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劲松,我记得影佐祯昭和郭烜都是乔治爵士的学生,对不对?” “好像是,那又怎么了?影佐那两下子,比起郭烜差远了。”他又对徐建雪开着玩笑:“我的话对不对?郭太太?” 徐建雪莞尔一笑,低头不语。周成斌又道:“而我是通过电报得知毛先生的行程的,记得我初来上海,李明华破译了我和局本部的联络密码,上海站全军覆灭,一个神秘人出手相助,又巧遇刘泽之,我才侥幸逃过了一劫。” 陈劲松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您的意思是局本部和您联络的密电,有可能被截获?” “与其说是被截获,不如说滞留在重庆的倪新设法搞到了密电……影佐祯昭全力以赴想要破译,而李士群等日伪汉奸,正在等待影佐祯昭的消息。” 陈劲松想了想问道:“这种可能性大吗?那我们该怎么办?能和刘泽之联系上吗?” 周成斌答道:“目前没有办法取得联系。我再想想别的办法,看能不能摸清76号的动静。” 请大家移步贴吧,一起聊聊。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二百零七章 布局 七月五日中午,江阴城郊交界区域,一家刚开业不到半个月的裁缝店,这是周成斌新设立的一个联络点,店主武顺就是本地人,自幼跟着做红帮裁缝的舅舅学徒,满师后没有如长辈所愿,娶妻开店过小日子,一年前留书偷跑离家加入了忠义救第三纵队,二十天前被戴如派到这里开设裁缝店。 这家临街的小裁缝店毫不起眼,只有两间房子,前面一间是门脸,后面一间是仓库、店主的卧室,还兼做厨房,闷热不堪。唯一和别的店铺有所不同的是这里有一个面积很小的地窖。周成斌架设调试好电台,一阵眩晕,连日的奔波、闷热的天气,诱发了电刑留下的后遗症。一年多了,总也找不到机会彻底治疗。上床躺了一会,朦朦胧胧的正要睡去,听到脚步声传来,坐起身,看了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翟岩民走了进来:“周站长,把你吵醒了?听您说那座乌巢禅寺是几百年的名刹,谁知破旧的很,只有一重大殿和后面的禅房,似乎是近几年修整过的,还有个模样,其他的都倾颓了。” 周成斌笑道:“这是一座古刹,毁于战火,去年有两个云游的僧人,到此化缘重修,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听你说起来什么禅寺、倾颓,满口文词,是不是见到介慧、介聪两个僧人了?” 周成斌这是笑话自己读书少,翟岩民不好意思的笑笑,答道:“是啊,见到了,那些话就是他们嘴里说的。这两个人也是自己人吧?” “是的,那里是第三纵队的一个联络站和武器补给点。去年我路过那里,就交代孙文凯派了两个人带钱假扮僧人,建了个联络点。民子,毛先生的落脚点就设在乌巢禅寺,为了不给日伪汉奸通过电台追踪到毛先生行踪的机会,电台设在裁缝店里,由你负责。”想到孙文凯,周成斌不由得叹了口气。 “您放心,我现在接发电报都没有问题了。” 周成斌郑重交代:“去乌巢禅寺只有两条路可通,这里是其中一条路的必经之处。你和吴顺要严密监控所有路过的可疑人物。” 翟岩民答道:“是。站长,乌巢禅寺离这里只有一公里多,又没有电台,如果发现异常情况,该如何向您汇报?”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向北一百多米,有一所小学,操场上有根旗杆,禅寺的地势高,这两天又恰逢农历月中,月朗星稀,即使在晚上,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这面旗帜。如果情况紧急,来不及跑去报信,你就去把那面汪伪南京政府的旗子降下来。” “明白了。” 周成斌拍拍翟岩民的肩膀,说道:“那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了,如果一切顺利,八号下午二点,你离开这里撤回上海,电台是带来支援第三纵队的,不必带走,留给武顺。” 江阴城最大的凤鸣苑内,寂寂无人,大厅里大茶壶、杂役坐在那里昏昏欲睡。见到有客上门,抬眼一看,周成斌身穿一间半旧夏蓝布长衫,衣着寒素,气度却端和凝重,令人不敢小觑,强打精神不冷不热的问道:“先生你找谁啊?” “有一位戴先生,是不是在这里?他约我来的。” “跟我来吧。” 转过大厅,过了一个带院子的走马楼,来到一座小院内,大茶壶敲了敲北面正房东间虚掩着的门,门很快打开,湘绣门帘一挑,穿着一身灰色府绸中式对襟裤卦的戴如迎了出来:“你来了,进来。”塞给大茶壶两张钞票:“我和这位先生有事要谈,别来打扰。”大茶壶点头哈腰的走了,戴如反锁上了门。 周成斌四处看了看,螺钿烟榻,大红湘绣寝具,明黄色帐幔,艳俗不堪。说道:“你不是说这是江阴城最大的妓院吗?怎么这么冷清?屋里就你一个人?” “这你就外行了,这种地方昼夜颠倒,都是从黄昏才开始热闹,一直到天亮才消停。我这是包了一个叫玉凤的红姑娘三天,这三天这间房子就归我了,为了等你,我打发她出去听评弹了。” 周成斌不以为然的摇头道:“这里的确是安全,不过现役中校军人嫖娼宿妓,军法家规,那一条能容你如此不检点?你把你的临时联络点设在这里,不妥吧?算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以后再和你算账。谈正事吧。江阴除了乌巢禅寺和武顺的裁缝店,你还有别的联络站吗?” 戴如答道:“没有,所以我只好选在这里落脚。周站长,您可别误会,在重庆我有妻有女,玉凤是个清倌人,我没作任何出格的事,只不过打着想为她梳笼的旗号,掩人耳目罢了。三天过后,一走了之。” 周成斌心道这还差不多,说道:“江阴城里现在有多少你的人?如何布置的?” “三十个人,携带手枪和手雷等轻武器。除了布置在另外一条通往乌巢禅寺的路上警戒外,我有个想法——”戴如拿过一张报纸,画了一个简单的地形示意图:“周站长,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我前天实地勘测了乌巢禅寺周围的地形,如果禅寺被包围,这里,您看,只要里面的人拼死冲出后门,一百来米外,是一座布满灌木的的小丘,可以让过右手边,在其他地方埋设地雷阻截追兵,翻过这座小丘,这里备下两条船,布置一支准备接应的十个人的小分队,轻舟走水路。很快就可以进入纵横交错的河汊区。”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是要做最坏的打算。除了毛先生,还有友军的潘先生,他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他的安全也必须保证。万一出了事,引发摩擦,岂不亲者痛而仇者快?安德森领事更是不能出一点事。就按你说的办。” 戴如烧毁画有示意图的报纸,答道:“安德森领事要来江阴?这么说毛先生不用冒险去上海了?” 周成斌很欣慰的笑道:“安德森领事和乔治爵士是世交,对军统的印象很好。还有一件事顺便问问你:上次从上海运回来的四箱盘尼西林,已经起运了吗?” 提起这件事,戴如一肚子的牢骚:“按照您的吩咐就留了一盒十二支,以备咱们自己应急,其他九十五盒七月二号就运走了,估计再过七八天就到重庆了。几个支队长都很不满意,抱怨说我留的太少了,好几百人,枪林弹雨,怎么够用?局本部总务处的回电也来了,除了说已经派人去途中接应之外,一句嘉奖的话没有,反而说什么杯水车薪,命令我们相机再设法采购一批,更可气的还说经费困难,最好还是像这一批这样,自行解决费用。” 周成斌苦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别搭理他们。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大厅里居然有电话?能打通上海的长途吗?” “不仅是那部电话能打通,房间里的分机都可以,你也太小看江阴城了,凤鸣苑的红姑娘去上海出条子是家常便饭。不过需要先接通长话局,由那里转接,保密可是一点也做不到。” “我打的电话不需要保密。老戴,我被76号抓捕过,这件事只能你来做,我看见外面有你布置的暗哨,再找两个自己人……” 戴如一边听一边点头,心生钦佩:自己和周成斌并称军统三大杀手,排名却一直在周成斌之后,智谋更是望尘莫及。 戴如拿起房间的分机,拨通江阴长话局,报上76号的总机号码,挂断等候。一两分钟后,铃声响起,长途电话接通了。戴如说道:“麻烦你转接一下行动队段文涛的电话。” 总机的话务员没有丝毫犹豫,答道:“他不在。” “那我能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 “谢谢。” 过了几分钟,戴如又如法炮制,拨通长途找赵敬东,76号总机话务员的答复也如出一辙。 戴如走出房间,去了大厅,十几分钟后,回来关上门说道:“我换了两部电话,让在外面警戒的两名第三纵队的兄弟分别找刘泽之、毛骏、张克清、浅野一键、李学惠,答复都是一样的:不在,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周成斌闭目思索,说道:“总机答复的如此之快,并不需要查询,这么说76号有大行动,这些人要么全部奉命出发,要么就是进入紧急状态,除了一到两部直播电话,比如李士群的专线,其他的电话联络都切断了……难道影佐祯昭已经破译出了密电?” “什么?影佐那个鬼子破译出了密电?”戴如大吃一惊:“那怎么办?必须马上通知毛先生取消行程。”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二百零八章 江阴之夜 周成斌叹道:“已经六点了,现在那还来的及?毛先生七号凌晨二点抵达江阴,满打满算只剩下三十来个小时。为了安全,从昨天晚上十二点起,毛先生一行人就中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也就是说除非他们主动和我们联系,否则没有任何办法。安德森领事和我分手的时候,说他会于今天下午两点离开上海,动身前往江阴,他当然不会随身带着电台。不瞒你说我是今日凌晨两点来钟起的疑心,当时已经和毛先生联系不上了,等到达联络站,架设好电台,安德森领事也出发了。陈劲松中午一点已经代表军统去接潘先生了。” 戴如想了一下,又道:“那最起码你可以联系上潘先生,请他改变行程。” 周成斌看了戴如一眼,叹道:“说你什么好?我们是谁的部下?毛先生到了,潘先生没来,算怎么回事?再说……如果潘先生也出了事,这笔账自然要记到日伪汉奸头上,同仇敌忾,对抗日统一战线大有好处。” 周成斌的话说的很含蓄,可戴如又怎么能不明白?既然没有办法联系上毛人凤,索性也不通知友军。如果没有危险,会面顺利进行;一旦有危险,反而会多一个帮手,即使潘先生死于日伪之手,军统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这分明是陷人与险地的不义之举。戴如不以为然却无力反对长官的决定,默然不语。 戴如的心思,周成斌心知肚明,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上海站和局本部联络的密码,只要涉及到人名和联络点的具体地址,就会二次加密。别说是影佐祯昭之流,就是郭烜也很难破译。” 戴如答道:“但愿我们的担忧都是杞人之忧。周站长,这里马上就热闹起来了,您不宜久留。我也要去安排在乌巢禅寺外设伏。” “好,你去吧,我走了。” 李士群带着刘泽之等一行十一人抵达江阴已是七月五日下午五点多钟了,李士群婉拒了江阴军政界头面人物宴请接风的提议,来到江阴市警署,董局长说道:“江阴小地方,和上海不能比。李主任身负重任,周庄镇刚建了一个警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十来间房子,办公设备都置备齐了,还没有投入使用,为了保密,请李主任在那里委屈一下,如何?”董局长心道这些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听说少将军衔的影佐祯昭也要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士群笑道:“给诸位添麻烦了,李某在贵宝地只停留几天,一切从简,方便就好。” 董局长陪笑道:“说什么麻烦,太见外了,能为李主任效劳,是董某的荣幸。江阴警署只有两辆汽车,都暂时调拨给您使用。这里有一些盖好章的警署空白公函,请你收下以备不时之需。来人,给李主任带路。李主任,我还有点事,暂时失陪,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尽管吩咐。” 李士群暗道此人很识时务,他正担心上海牌照的汽车在江阴过于显眼,有些事情76号出面也不方便,没准还会打草惊蛇。笑着答道:“我就不和董局长客气了。刘秘书,把空白公函收起来。董局长,请你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借给我们停放从上海开来的三辆车。” 董局长赶紧答应:“这好办,警署后面有所小学,学生们都放暑假了,只有一两个值班的老师。来人,为李主任的司机带路。” 李士群含笑致谢:“有劳了。刘秘书,你带两个人把车开过去。” 李士群一行人坐着江阴警署的车来到周庄镇。周庄镇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花树杂陈,杨柳依依,比之喧嚣闷热的大上海,另是一番清凉世界。 刘泽之备好晚餐,李士群心情不错,说道:“来,坐下陪我一起吃。” 二人吃了没几口,负责警戒的李学惠引着赵敬东走了进来,李士群问道:“吃饭了吗?如果没吃,一起用点。” 已经吃过晚餐的赵敬东本着长者赐不敢辞的心态,盛了一碗米饭,坐下一起用餐。李士群问道:“各个小组就位情况如何——站起来干什么?一边吃一边说就行了。” “是。六十个小组中的二十个已经抵达江阴,其他的也将于明日十二点前陆续到达。这些行动组四组编为一个单位,设立一个联络员,各小组发现可疑情况,马上向联络员汇报。而后联络员再汇到属下这里。按照您的吩咐:除了毛人凤的照片,还给各个小组发放了周成斌和陈劲松的照片。” 李士群点了点头,说道:“干得不错,毛人凤到达苏北,按照军统的规矩,江浙一带全都由上海站负责,身为站长和副站长的周成斌、陈劲松必须要来负责警卫、汇报工作、接受指示。你告诉大家:陈劲松是军统跟踪和反跟踪高手,眼睛要放亮一点,不要被他化妆后的假象蒙蔽。陷阱已经布好,静待猎物落网。一定要记住:所有的行动组蛰伏待命,七日上午七点统一开始行动。” “是,请李主任放心。” 刘泽之起身为李士群盛了一碗莼菜鸡汁汤,说道:“主任,您慢用,老马说车子有点问题,我去看看。还有电台,也不知道架设调试好了没有?” 李士群摆摆手答了一句“去吧”。刘泽之走出房门,看见大门口来了两个人,居然是平川新野和段文涛。他笑着点头打了个招呼,走进了临时电讯室。 二人走进李士群用餐的房间,李士群放下汤碗说道:“都坐吧,来人,把这里收拾了。” 李士群走到沙发边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赵敬东很识时务的答应着:“是,属下再去周围转转,您的安全至关重要,这里人生地不熟,警戒工作出不得一点纰漏。如果有事吩咐,您再派人找我。” “警卫工作有刘泽之和李学惠,你不必分心,你是行动的现场指挥,也听听。”李士群问道:“文涛,听说你就是江阴一代的人?” “是的,属下世居木渎,对江阴这一带很熟悉。” “那就好,估计你也应该知道了,此次行动的目的是抓捕毛人凤。不过我只知道他要来江阴,具体落脚点却搞不清楚。” 李士群分明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为什么又故意说出这番话来?赵敬东已经被任命为行动队代理队长,李士群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什么意思?段文涛答道:“属下能做点什么?请李主任吩咐。” 李士群的态度很平和:“正因为你对江阴比较熟悉,也认识毛人凤、周成斌,所以想派你带人寻找可疑目标。怎么样,有把握吧?” 段文涛答道:“把握谈不上,属下尽一定尽力而为。”明知道李士群的用心,段文涛却不敢放过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好,平川君,派给段组长三个人,文涛,这几个人由你指挥。如能觅得毛人凤的行踪,此次行动,你据首功。去吧,好好干。” 段文涛和平川新野离开房间,李士群对赵敬东说道:“你似乎有话要问?说吧。” “李主任,难道您不觉得段文涛很可疑吗?已经有六十个行动组在追查毛人凤一行人的踪迹,何必还要用他?如果他真的有问题……” 李士群笑笑,说道:“敬东,可以和我说得上棋逢对手这四个字的人,并不多,毛人凤是其中之一。军统上海站现任正副站长周成斌、陈劲松,都曾从我们手中成功潜逃,也非等闲之辈。所以六十个小组,过筛子一样监控整个江阴城,也未必有十成的把握。如果段文涛就是我苦觅不得的那个卧底,你说他会怎么做?” 赵敬东似乎明白了:“毛人凤对军统,太重要了,他会千方百计向毛人凤或者是周成斌示警。您的意思是他会带我们找到毛人凤?可是这太冒险了吧?这个卧底神出鬼没,诡计多端,万一……” “这个卧底再高明,也没有隐身土遁之术,除了我派给他的三个人,暗中还有人监视。如果他侥幸找到毛人凤落脚点的线索,协助我成功抓捕,他就不是那个人,唉,我实在是不想做出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冤杀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当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如果段文涛有了一定的行动自由,并没有试图向军统示警,也可以反正他的清白。” 赵敬东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李主任,并不是属下对段文涛有成见,如果他就是军统的卧底,他当然不会带我们找到毛人凤。但是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知道有人监视,为了保护自己不暴露,故意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骗取了您的信任?” 李士群摇了摇头,长叹道:“敬东,我和你说句心里话:这个卧底是我最尊重的对手。这个尊重并不是因为他的能力,当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能力自不待言。我指的是对军统的忠诚。你想此人一再坏了我的大事,在76号地位一定不低,却一直无条件的效忠军统。军统遥制的手段再高明毕竟也有限。这个卧底,是绝对不会坐视毛人凤掉入陷阱而袖手旁观的!只要有一线可能,哪怕是付出他的生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飞蛾扑火。唉,说实话,我很想有这样一个部下。” 赵敬东并不以为然,却不敢顶撞李士群,答道:“主任您的意思是段文涛如果是这个卧底,一定会带着我们找到毛人凤;如果他什么也没有做,就是可以信任的,卧底另有其人。主任,其实……我对你的忠心绝不比他差。” 李士群笑笑不答。 平川新野和段文涛走到大门口,李士群的司机马新立钻在车子底下,借着大门口一盏路灯的光亮修车,刘泽之在一帮给他打着手电筒照明,打下手递工具。平川新野问道:“车坏了?毛病大吗?这不是咱们的车啊,看车号好像是江阴本地的车。”来76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平川新野的人缘不错,特别是和李士群身边的人,相处的都很融洽。 “平川君,你可真是个中国通。不错,这是江阴警署借给咱们用的,咱们的车太招眼,停在警署那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平川君以前的专业是机械制造。小毛病,不麻烦你了,一会就好。” “刘桑,我这个学工程的专业是造船,不是修汽车的。那我们走了,你忙吧。” 不大一会,修好了车,刘泽之进来说道:“主任,车修好了,电台也架设调试好了,随时可以使用,警戒工作我也检查了,没有任何问题,请您放心。” “知道了。时间还早,敬东,陪我下盘棋。泽之,你的水平也就能和倪新对弈,让你双车都不堪一击。” 刘泽之一边摆上棋盘,一边笑道:“我比之倪新,总还是高明一点。我在一旁观战,旁观者清,没准关键时候还能给主任您支上几招。” !! 第二百零九章 天罗地网(上) 看了一会,刘泽之悄悄走出房间,大门口碰到了李学惠:“去哪?刘秘书?” “出去转转,顺便买两包烟、水果回来,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路上看着风景挺好的。你去吗?” 李学惠笑道:“那你去吧,我负责警戒,走不开。给我带两包烟。” 开车来的路上,看到有公用电话的招牌,不知道能不能直拨上海的长途?如果不能,通过长话局转接,会不会因此暴露身份?刚走出大门不到十米,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他身边,浅野一键下了车,一名着便装的司机从车上搬下来一台录音机。一见刘泽之,浅野一键说道:“可找到了,董局长只说你们在周庄警站,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这里有个警站。刘秘书,去哪?是李主任让你出去办事吗?” “这里是新建的,还没有投入使用,别人不知道太正常了。我出去逛逛,买点水果和烟。” 浅野一键说道:“哎,你先别去了,这里只有你懂英文。” “英文?你要干什么?事情急吗?我去去就回。”刘泽之一边说一边向外走去。 浅野一键一把拉住了他:“我这有烟,车里还有一整条。先办正事。” 刘泽之只好说道:“别拉,我跟你进去就是了。哎,先把烟给我。” 浅野一键笑笑:“我还能骗你啊?”从吉普车中取出一条三五,拆开留了两盒,其余的都给了刘泽之,又接过司机手里的录音机自己抱着进了正房。 恰好赵敬东又输了一盘,李士群推开棋盘问道:“麻生贵由大队剩下的人马准备的怎么样了?” 浅野一键答道:“七百多人全部整装待发,只等您一声令下,三个小时就可以抵达江阴,切断江阴城所有对外的水陆通道。李主任,我离开76号的时候,日军司令部对驻沪各国使馆的例行监听中,发现一则通话里提到了郭烜这个名字,影佐将军让我把录音带给您。” “哦,放来听听。泽之,你负责翻译。” 浅野一键调试好录音机,开始播音,监听到的电话不长,不到三分钟,噪音很大。刘泽之听完,又倒回去重新放了一遍。这才说道:“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通话,一个人问:下午三点十分那趟车头等、二等车厢的票都没了,是改买明天的票?还是买三等舱的票?另外一个男人说:还是买今天的吧。第一个男人又说:这趟车三等车厢条件很不好,也很拥挤。第二个男人答:明天再走时间太紧,拥挤一点不要紧,信守承诺最重要,郭烜(音)都能做到的事,我们如果做不到,周先生当面质问几句,岂不丢了英国绅士的脸?第一个男人说:好的,是只买一张票吗?不用我陪同您前往?第二个男人答:是的,只买一张,我一个人去。” 浅野一键说道:“刘秘书的英文水准不错,和负责监听的人翻译出来的基本相同。” 刘泽之大为不满:“原来你都已经翻译出来了?那你还拉着我不让我去诳街?你是要考校我的英文水准啊?” 浅野一键解释道:“不是那个意思,影佐将军说你在英国伦敦留过学,可以让你听听通话人的口音,是英国哪里的人。再说李主任身边除了你没有懂英语的人,万一主任有所感悟,需要一些细节,你在方便一点。” “影佐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英国留过学?是你说的吧?再说急什么?你就不能等我逛街回来……” “行了!”李士群训道:“逛大街算什么要紧事?现在在执行任务?谁批准你出去闲逛的?从现在起,没有我的批准,不准随意外出,否则军法从事!” 刘泽之撇了撇嘴,不敢再说话,李士群问道:“怎么着?还等我向你求教?这两个通话的人是英国哪里的口音?”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又打开录音机听了一遍,答道:“第二个说话的男人好像是伦敦一带的口音,第一个男人听不出来是哪里人,有点像苏格兰人,不敢确定。”这个问题李士群事后随时可以核实,刘泽之不敢不说实话。 李士群来回踱了几步,一边思忖一边说道:“英国驻沪领事馆?郭烜?周先生?记得安德森领事是乔治爵士的好友,曾亲自去码头给乔治爵士送行,而假冒郭烜的龙瑞康曾在码头出现……田成羙说过真正的郭烜有可能化妆登船……难道这个周先生说的是周成斌?安德森领事要和周成斌见面?那在上海就可以啊……这么说安德森要会见的是毛人凤?提到了郭烜?难道他是毛人凤的随员之一?下午两点从上海出发的火车……安德森,密电中提到的an,是不是就是代指他?” 李士群命令道:“泽之,山木龙三留守,你给他发个电报:一个小时之内,查清三个问题:一,每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都有一趟,车上配有一二三等座位的火车,都是开往那里的;二,安德森领事是英国那里的人?三,他现在还在上海吗?” 刘泽之领命而去,赵敬东说道:“主任,郭烜应该没有来。上个月二十八号炸毁盘尼西林生产线时,郭烜受了重伤,不可能两三天就康复扈从毛人凤来苏北。” 李士群摇头惋惜道:“他要是也来了就好了,可以一箭双雕,可惜!” 不到一个小时,在76号留守的山木龙三的回电到了,刘泽之汇报道:“主任,符合您提的条件的火车有两趟,一趟终点站是南京,一趟就是江阴,明日凌晨一点到达。安德森领事是伦敦人,目前不在领事馆,也不在家,具体在哪里还不清楚,山木君说他正在设法进一步调查。” 李士群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天助我也。” 刘泽之、赵敬东、浅野一键面面相觑,都没明白李士群为什么这么说。李士群谆谆教导:“你们说是跟踪周成斌、陈劲松这样的职业特工容易?还是跟踪安德森领事容易?敬东,你说说看。” 一句话点醒了赵敬东答道:“当然是跟踪安德森容易,他是个蓝眼珠黄头发的外国人,体型特征明显,又是个没有一点反跟踪经验的外行。您的意思是通过跟踪他找到毛人凤的落脚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主任高明,双管齐下,更保险了。” 李士群点了点头:“现在快十一点了,敬东,你马上带人赶到江阴火车站,找到乘坐三等车厢的安德森领事,千万不要惊动他,暗中跟踪。密电中提到毛人凤还要见一个p,所以即使找到了毛人凤的落脚点,也不要急于抓捕。先放走安德森,哼!他是英国驻沪领事馆的领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赵敬东也很兴奋,答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看紧那个外国佬。老天都在帮我们,毛人凤在劫难逃。” 李士群道:“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去吧。浅野君,你也去休息吧。” 刘泽之整理好床铺,笑道:“主任,你也安置吧。” 回到房间,浅野一键问道:“这里正好有两张床,刘秘书,我今天晚上也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啊,有个伴。早点睡吧,这两天累死了,我还发着低烧,先去买点水果都不成,唉,明天五点就得起床。” 浅野一键很快响起了鼾声,心急如火的刘泽之起身走出房门,月色如水。李士群已经下了命令不得私自外出,何况这么晚了,公用电话一定也关门了。安德森领事和毛人凤约见的时间是七日凌晨五点,他是个信守承诺的英国绅士,如果换乘第二天的火车,七日凌晨一点才能到达江阴,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国人,语言不通、事涉机密无法打听,四个小时内找到乌巢禅寺,的确是有困难。所以才不惜纡尊降贵乘坐三等车厢,也要提前一天赶到,如期会见毛先生,谁知无意中泄露了天机。原来日本人对英美驻沪各个机关一直在进行监听。 怎么办?安德森领事没有一点反跟踪的经验,绝对逃不出赵敬东的掌握,难道真的是天不佑我,在劫难逃? 李学惠查完岗,看见刘泽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走过来低声问道:“主任睡了?你怎么不去睡?” “浅野一键的呼噜吵得我睡不着,出来乘凉。” “那你去我的房间睡吧,反正我要查岗,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困了去主任外间的沙发上凑合一会就行了。” 刘泽之起身答道:“也好,明天上午我早点起来,给主任准备早点。你吃点什么?我去买。” “算了,别去了。我已经交代下去了,厨房里有面,煮点面当早点。” 为什么找一个单独行动的机会,就这么难?刘泽之心中长叹,即使有了这样的机会,也很难能把情报送出去 !! 第二百一十章 天罗地网(下) 七月六日凌晨,似睡非睡的刘泽之被推门声惊醒,微一睁眼,天已大亮,赵敬东正在换衣服、洗漱,一看表,快六点了,抬头问道:“你不是跟踪那个英国佬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跟丢了?怎么又跑到我的房间里折腾?” “你盼我点好,跟丢?怎么可能?安德森住进大东亚旅社了,我派人看着那。我回来换身衣服 还有点别的事。董局长给的公函放到哪里了?给我一张。主任已经起身了,你也别睡了。你的房间?这里除了李主任的房间,只有三间卧室,这间也没说是你专用,对吧?” 刘泽之调侃道:“那些公函都在主任的房间里,你问主任要吧。我再睡会,主任又没有叫我,再说我又不想当76号行动队的队长,那么卖命干嘛?”话虽是这么说着,也起身着衣。 赵敬东无奈的笑道:“臭小子,又损我。”说着,匆匆忙忙的走了。 上午十一点多钟,赵敬东又从外面赶了回来,径直进了李士群的房间,汇报道:“李主任,安德森九点钟起身,去了江阴唯一的一家教堂,我和一名手下也冒充教友混了进去,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听完一名叫贝克的英国牧师冗长枯燥的布道传播福音,安德森领事和贝克牧师应该是旧相识,两人聊了半天,我不敢靠的太近,英语水平又太差,听那意思安德森好像是在打听去哪里怎么走,贝克牧师详细的告诉了他。谈话中似乎反复提到了temple,这个单词是寺庙的意思。”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江阴的寺庙并不多,敬东,传令下去:明日上午六点各个行动组开始追踪毛人凤等人行踪的时候,把寺庙作为重点监控对象。你带人继续监视安德森——泽之,你来得正好,你懂英语,和赵队长一起去监视安德森领事。” 刘泽之跟着赵敬东来到大东亚旅社,赵敬东包下了旅社一楼最外面的一间房,对刘泽之说道:“安德森已经回了房间,趁他去教堂的空隙,我派人安装了窃听设备。你懂英语,负责监听吧。” 刘泽之嗤的一笑:“安德森一个人在房间里,他和谁说话?我监听什么?不过也好,趁这个机会偷个懒。哎,我说,我只负责监听,你派别人盯着安德森,如果他跑了我可不负责。” 赵敬东自信满满:“算上你我,十个人看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国老头,如果还让他跑了,咱们都自杀谢罪吧。” “去你的,你自己谢罪,我可不陪你死。安德森住那个房间?”一名部下用藤编的盘子端进来两盘包子。 赵敬东答道:“安德森住在顶楼三零三房间,三零二也是咱们的人。唉,一晃快一点了,吃饭吧。” 刘泽之看了一眼包子,摇头道:“没胃口,不想吃。”没想到安德森领事旁边的房间也让赵敬东包下来了,原来还想着冒险找个五分钟后左右的空挡,直接去找安德森领事,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 赵敬东一边吃包子一边说道:“泽之,上次听你说76号要设立江浙分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让主任知道,又教训我。如果你真想知道,先告诉我你和倪新在重庆是怎么炸毁军统的那条生产线的?” 赵敬东无奈的笑笑,说道:“我出去转转,检查一下几个监控点。” 一个小时后,赵敬东又回到了房间,刘泽之起身说道:“你可回来了,替我盯会,如果安德森的房间有通话,你听不懂也没关系,录下来就行,我出去吃点饭,去去就来。” 走出东亚大旅社,刘泽之找了一家高档淮扬菜馆,进去一看,果然有电话!随意点了两个菜,对跑堂的说道:“你们的电话能打上海的长途吗?我打个电话。” “对不起,先生,不能。” 跑堂的话在意料之中,刘泽之不死心,又问道:“附近有可以拨打上海长途的电话吗?” “附近没有,那里有我也不知道,先生您再问问别人吧。” 没有办法和上海葛佳鹏负责的联络站联系,只能冒险和安德森领事联系了。刘泽之说道:“那我打个本地的电话,菜最好快一点上,我还有事。” 叫通了大东亚旅社的总机,刘泽之不敢直接转接安德森房间的电话,试探着对接线员说道:“大东亚旅行社吗?请接一零一房间。” “一零一房间?好的,先生,请您稍等。” 接线员的电话听起来有些耳熟,好像是行动队一个姓郑的特工的声音。难道赵敬东已经派人替换了原来的接线员?赵敬东手里有江阴警署的空白公函,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刘泽之出了一身冷汗,幸好虽然事情紧急,却还保持着必须的谨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敬东接起了电话:“喂,谁啊?” “老赵,是我,我忘带钱包了,菜都点好了,你派人赶紧把钱给我送过来,出了旅社的门,向西五十米,再向北,路东的苏州锦丰饭庄。” 吃完饭,给刘泽之送钱的特工老钱,手里拎着了两个装有樟茶鸭、镇江肴肉的荷叶包,跟着刘泽之,两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回大东亚旅社。拐弯处巧遇段文涛和平川新野,平川新野问道:“真巧,没想到碰上了你们,干什么去?” 刘泽之笑道:“去买点吃的。也谈不上有多巧,江阴才有多大?六十来个小组,撞见了很正常。你们忙。” 看着刘泽之的背影,段文涛奇道:“平川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大家都在执行任务,刘泽之怎么有闲工夫出来买东西?这里距离李主任在的周庄镇不近,他为什么没有跟在李主任身边?哎,平川君,刘泽之他们进了那家旅社,就是咱们刚才路过的那家,是叫大东亚旅社吧?” 平川新野很不以为然:“去旅社就去呗,当然是李主任派他执行任务,至于买东西,也没有什么不正常吧?执行任务就不能买东西吗?人总要吃饭,对不对?一路上我们不是也进了好几个饭馆茶楼吗?段组长,你对刘泽之是不是有成见?这两天听你非议他不是第一次了。” 段文涛答道:“我们进饭馆茶楼是为了观察,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平川君,给你说句心里话:我并不是对刘泽之有成见,我是怀疑他,怀疑他就是军统潜伏在76号里的卧底。” “什么?”平川新野大吃一惊,李士群亲自交代他段文涛是卧底最大的嫌犯,所以派他贴身监控,最好能通过段文涛找到毛人凤的落脚点,如果不能,也要确定他的身份。段文涛怎么会怀疑刘泽之?是有凭有据的怀疑,还是想把水搅浑?他稳稳心神,说道:“不可能吧?刘泽之是李主任的秘书,是主任身边最亲近的人。” 段文涛冷笑道:“平川君,你来的晚,有些事情并不知情。这个卧底在76号地位不低,周成斌初到上海就掉入了陷阱,是他掩护周成斌逃出了重围;又和周成斌里应外合,设计让小野将军严密监控的犹太人威廉史密斯人间蒸发;后来和郭烜勾结,成功营救周成斌;再后来陈劲松又跑了……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一个普通的特工能办到吗?秘书?哼!这种人最容易泄密了。” 平川新野是李士群的日籍秘书,听段文涛这么说,自是不悦,又不好翻脸质问,影响到任务的执行,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晚上六七点钟,刘泽之把下午买来的冷荤摆在房间的茶几上,对赵敬东说道:“老赵,你派人去买瓶酒,我陪你喝点。” 赵敬东摆摆手,答道:“算了,喝什么酒?酒醉误事。哎,你看我干什么?” “没有酒,我吃什么都没味道——这话是谁说的?”刘泽之嘿嘿一笑:“怎么变了个人?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我看您这官还得升,我要提前巴结好将来的长官……” “去你的,这不是在执行任务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向李主任交代?” “杞人忧天!你没听主任说毛人凤七号才到江阴,今天是六号,不会有事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要我说,我陪你喝点,只要别喝多了就行,喝完了踏踏实实睡一觉,一睁眼就是七号了,别忘了周成斌可是军统的王派杀手,你还记不记得倪新和他狭路相逢,以四对二,一死两伤,人家可是毫发无伤,全身而退。唉,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哪?兄弟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 赵敬东拍拍刘泽之的肩膀,劝慰道:“别想那么多,又不需要你冲在最前头。这一次攻守易型,敌在明我在暗,伏杀,是最有把握的,并不是和周成斌单打独斗。再说说是七号才到,别忘了一过十二点,就是七号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毛人凤明日凌晨抵达,算起来也就几个小时了。哎,泽之,安德森如果有动静,我带人跟踪,给你留几个人,你在这里留守,不要离开房间。按照李主任的计划,我们不会抓捕,会放安德森离开,所以他十有还会回这里。” “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泽之权衡利弊,最终只能无奈的决定静观其变。不是没想过不惜暴露身份,突然出手杀掉赵敬东,通知安德森领事会见取消。而后赶赴周成斌告诉他的那家江阴的联络点——红帮裁缝铺,通知周成斌。 不惜暴露身份,甚至搭上性命,不是因为毛人凤本人,而是为了军统,更是为了国家。一旦毛人凤落入日本人手中,对军统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两害相权取其轻,与他暴露身份相比,毛人凤被捕的危害更大。 可是找到周成斌又能如何?李士群追踪毛人凤的落脚点,用的不仅仅是跟踪安德森领事这一招。更重要的是按照军统的惯例,为了安全,毛人凤应该已经切断了对外联系,目前任何人都找不到他,除非他主动和外界恢复联系,周成斌和毛人凤联系不上。 安德森领事取消了回见,毛人凤还是会如期抵达江阴,六十个行动组全城监控,毛人凤一行人有多大的可能性逃过众多眼线的追踪?麻生贵由率领的七八百鬼子即将包围江阴城,毛人凤又如何能逃的出李士群布下得天罗地网? 也就是说牺牲了自己,换来的仅仅是安德森领事的安全,这未免太得不偿失了。安德森领事是英国外交官,他私下和重庆政府联系,虽然会引发英日两国的交涉,但是决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与其现在出手,不如保存自己,到最后关头,看有没有机会,力挽狂澜。 再次邀请大家到贴吧坐坐,名字和小说的名字一样,链接发不了 !!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难题 七月七日的凌晨终于到了,一场小雨后,暑气尽收,夜色如水,月朗星稀。戴如奉周成斌之命去迎接毛人凤,周成斌带着翟岩民先行来到乌巢禅寺等待。介慧、介聪迎了上来,周成斌问道:“这两天周围有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介慧答道:“请周站长放心,一切正常。你请坐,刚沏好的茶。” 周成斌怎么能放心?李士群到底知道了多少?上海站和局本部的电讯联络中提及的人名和具体地址,虽然做了二次加密,可是郭烜说过:只要是人编辑的密码,就有人能破译。如果影佐祯昭破译了全部密码,怎么办?即使没有破译出具体地址,江阴沦陷于日本人之手,李士群也有的是办法追查。 周成斌问道:“庙里的地道入口都有谁知道?” 介慧答道:“除了我们兄弟,就您和戴队长知道。这条密道不是孙队长带人挖的,而是庙里早就有的,据孙队长说有可能是明末清初的僧人为了躲避战火修建的。孙队长命令我们修葺禅寺时,无意中发现的。可惜孙队长执行财神行动时殉职了……现在里面装着第三纵队的武器物资,不过每次戴队长派人来取,都是我们兄弟提前准备好,并没有人知道庙里还有一条地道。这些物资已经转移走了。” 周成斌走到位于大殿金刚背后,仔细观察地道入口。许久才说道:“介慧,你们俩去厨房准备一点夜宵。我到地道出口看看。你们把这里从新整理好,一个小时后我从大门回来。” 介慧心道周站长这是怎么了?这条地道他之前就走过啊,入口、出口都仔细观察过。毛先生马上就来了,这个时候再走一遍,有意义吗? 凌晨一点多钟,再次观察地道出口后,又检查了戴如布置在庙后的伏击接应的战斗小组,周成斌回到寺中,对介慧说道:“毛先生到达之后,四点钟,你去西边一公里的那个小码头,迎接安德森先生。他是英国人,你不懂英语,对吗?不要紧,你把这个交给他,他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周成斌交给介慧一本封面上有郭烜中英文签名的英文原版的《李尔王》。 介慧点头答应。周成斌看了看表,差一刻钟两点。他走出庙门,迎接毛人凤的到来。十来分钟后,不远处亮起了一长两短的手电筒光,他回复了一长一短的安全信号。 几个身影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楚,周成斌迎上前去,戴如陪着毛人凤等一行六人来到乌巢禅寺门前。周成斌行了个军礼,说道:“属下周成斌迎接长官,毛先生一路辛苦了,请进吧。”数月不见,毛人凤鬓边又添几分风霜之色。想是为国效命,席不暇暖。 毛人凤走进禅房,周成斌向戴如交代了几句,也来到禅房中,介聪端上早已准备好的凉茶,毛人凤笑道:“坐吧,汪秘书,你们都先下去吧。成斌,上海站的情况怎么样?安德森先生能来江阴吗?潘先生何时抵达?” “安德森先生很配合,他已经到了江阴,凌晨五点赶来和您会面。陈劲松也已去接潘先生了,如果不出意外,上午十点,会陪同潘先生到达这里。上海站一切如常,下一步该怎么办,请毛先生指示。” 毛人凤喝了两口茶,答道:“做的不错,这么说安德森领事三个小时后才到,正好我们先谈谈上海站以后的发展吧。怎么了?你好像有话要说?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毛先生,泽之告诉我说日本人和76号似乎已经知道你要来苏北,而且……据属下判断,76号倾巢而出,也许他们……破译了密电。” 毛人凤微微吃了一惊,随即问道:“破译了密电?可是密电中涉及人名、地址的地方,都做了二次加密。成斌,你觉得是他们截获了密电,还有局本部有对方的卧底?” “据泽之说,最大的可能是倪新——就是李士群原来的机要秘书,76号现任情报处长,重庆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就是此人潜入重庆策划指挥的——从局本部搞到的。泽之还说他判断那个卧底应该是李士群以前的故旧,我们可以这个地方入手追查。” 毛人凤点了点头:“如此一来,追查这个卧底并不困难,和李士群有过旧交,而且可以接触到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这个范围并不大。对了,泽之能来见我吗?他还好吗?” “毛先生说得对,泄露密电的人和那个卧底也许就是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但是即使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联系,抓到了一个,另外一个也难逃法网。泽之……他应该也跟着李士群来了江阴,不过我现在和他联系不上。他——孤军奋战,压力太大,情况不是很好。刘无之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毛人凤叹道:“我也想到了,泽之,是不容易。和李士群过招,岂是易事?” 周成斌又道:“毛先生,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我做了一些布置……” “你看着办吧,我既然敢来,个人安危早已置之度外。”毛人凤打断了周成斌的话:“何况有你在,我很放心。” “是,请毛先生放宽心,属下也做了安排。如果真的出了事,属下会掩护您从后门出去,那里埋伏有我们接应的队伍。这座古刹里有一条密道,可惜出口的位置不理想。其他人会从密道撤离。” 毛人凤说道:“我知道了。成斌,日本人和英美开战已成必然,租界即将不复存在。戴老板有令:扩建上海站,升格为军统上海分局。重庆局本部人事处已经召集好了人手,短期培训,参训人员一共有三十二人,我返回重庆后,将会派遣这些人潜入上海。这些人将来就是上海分局的骨干。除此之外,你要放手在上海本地发展外围人员。还有一个好消息:戴老板亲自交代你的军衔将升为少将,临行前我已经上报国防部了。成斌,你可是军统第一个外勤少将站长。” 周成斌起身答道:“请毛先生转达:属下周成斌感谢戴老板的栽培。也感谢毛先生的信任。如果日本和欧美开战,对中国的抗日战争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最起码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说的不错。我此次前来会晤安德森领事,是因为英国政府的情报机关私下有事相求:英国人在英租界、汇丰银行有一批黄金储备,日本人觊觎已久。英国政府准备把这批黄金转移到香港,而后运到美国。” 周成斌答道:“这批黄金为数应该不少吧?从上海转移出去这么大一批黄金,谈何容易?请英国人自己想办法吧。” 毛人凤笑道:“成斌,乔治爵士回国后,对军统,特别是对上海站,赞不绝口,在他的游说之下,万般无奈的英国政府才找到了我们。” “乔治爵士的谬赞,成斌愧不敢当,可是毛先生,不是属下当面抗命,上海站对付日本人和76号,已经捉襟见肘、自顾不暇,实在是没有能力加以援手。” 毛人凤正色道:“成斌,这件事情你没有回绝的权利,戴老板已经答应英情六处了。对你也不需要隐瞒:这是校长的命令。实话告诉你,英国人答应将这批黄金的三成作为我们的酬劳。将近两吨的黄金,对千疮百孔的国统区经济,会有多大的作用,不用我说了吧?戴老板还亲自为这项任务起了代号:金蝉。命令我转告你:需要什么,只要军统拿得出来的,一定全力支持。” 原来英国政府答应给的酬劳如此丰厚,这么说这批黄金储备的总量是六吨多?周成斌也动心了,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敢承担,说道:“毛先生,英国人出手如此大方,可见此事实在是困难重重。属下自问没有这个能力,不敢不自量力,贻误大局。请您派遣特派员,执行金蝉计划,属下一定全力配合。” 毛人凤并没有动怒,他何尝不知道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反而劝慰道:“如果你都办不到,派遣特派员又有何用?这样吧,给你十天时间,先想想办法,如果实在办不到,你直言相告,我来承担抗命之责。”毛人凤笑笑,说道:“大不了丢官罢职,总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 君子可欺之以方,毛人凤的这几句话,比严厉训斥、强行命令的分量来得更重,周成斌诚惶诚恐、不胜负荷,再次起身答道:“谢谢毛先生的爱护,属下回上海后,一定想方设法,尽力而为,但有一线可能,会承担此项任务。” 毛人凤对这个答复虽然还不甚满意,但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点头道:“好,我等你的消息。一会安德森领事来了,你也参加会谈,听听他的看法。听说安德森领事会中文?水准怎么样?” 周成斌笑道:“此人是个中国通,你和他谈话的时候,闭上眼睛,完全是一个熟读四书五经的中国老先生,睁开眼吓一跳:眼前的人金发碧眼。”几句话说的毛人凤也笑了。 沉醉请大家来贴吧聊聊天。 !! 第二百一十二章 金蝉计划 大东亚旅社,七月七日凌晨三点,三零三房间,一直没有入睡的安德森领事悄悄打开门,四周寂静无声,他带上黑色尼制礼帽,下楼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隔壁三零二房间里的两名特工,悄无声息的跟了出来,路过旅社大门口一零一房间的门,轻轻推开房门,做了个手势。赵敬东倏然起身,对刘泽之做了个手势,带着一名部下走出房门,来到距离旅社大门口十几米的地方,两名部下迎上前来。赵敬东低声命令道:“你从那面包抄过去,赶到那个英国人前面,分层次跟踪。你跟我来。” 夜色中安德森领事走了一段,故意停了下来,闪在一个街角后面,等了几分钟,也没有见到一个人,他暗笑自己有点神经过敏。约见毛人凤,是伦敦政府通过中国驻英国大使馆安排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是周成斌当面告诉他的,怎么可能泄密? 赵敬东赶上了两名跟踪的特工,快走几步,赶在二人前头,那两个人变成了第二梯队。半个小时后,安德森领事到达一个渔船临时停泊的小码头,他四处打量:三棵柳树,一盏路灯,没错,就是这里。 一名身穿浅灰色直裰的年轻僧人走上前来,递给他一本《李尔王》,安德森仔细验看了郭烜的签字,点了点头。那名僧人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在前带路。二人谁也没有发现不仅身后有人跟踪,在他们前方二百米还有两名身穿黑色衬衣的特工隐身在路边的一栋房子旁边,监视着他们的行踪。 十来分钟后,介慧领着安德森进了乌巢禅寺。76号的几名特工远远地停住了脚步。赵敬东此时已经变成了最后一批跟踪的人,他赶上来低声问道:“人哪?” “进了前面那座黑黢黢的房子,看不清是什么地方,怕有暗哨,不敢再靠近了。” 赵敬东很兴奋,真是有如天助!李士群安排了六十个行动组追踪毛人凤,没想到通过安德森,这么快就找到了!这一件大功劳落到了自己头上,太好了,76号行动队队长的位置算是坐稳了,“代理”两个字,这次行动后,也要去掉了吧?现在唯一没有把握的是安德森领事来这里,是不是为了会见毛人凤?虽然综合各方面的情报看,这一点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但是万一搞错了,得罪了英国人引发纠纷事小,停止追查,放跑了毛人凤,就麻烦了。 他点了点头,对其中一名特工命令道:“拿着这张警署的公函,马上离开这里,找到最近的公用电话,砸开门,用江阴警署的名义,让所有的人回避,向李主任报告。”又对其他几名特工说道:“后继还有人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分头去那两个方向看看,观察附近的地形,而后来向我汇报。记住:千万不能接近那栋房子。”如果毛人凤真的在里面,周围一定布有暗哨。 七日凌晨四点多,影佐祯昭赶到了周庄镇,见到了一夜未眠的李士群,李士群迎出房门,笑道:“将军连夜奔波,辛苦了。来人,准备夜宵,不对,应该是早点了。”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彼此彼此,李桑也辛苦了,可有收获?” “将军请坐,负责监视安德森领事的刘泽之来电:安德森半夜半点离开房间,赵敬东已经带人跟踪而去。将军,密电没有破译出来的部分,怎么样了?” 影佐祯昭无奈的摇头叹道:“绞尽脑汁,还是没有进展,只能放弃了。唉,书到用时方很少,如果郭烜能为我们所用,那该有多好。” “将军,我的意思是放过安德森,继续跟踪他,先不抓捕。您看哪?” 影佐祯昭点头认可:“有道理,密电中还提到了一个p,当然要等到这个人露面后再一网打尽。” 李学惠进来报告:“李主任,赵敬……队长手下有个人打来电话,说请你亲自接听。” 李士群拿起电话:“我是李士群……哦——来人,拿江阴城西部的军用大比例地图。”两名秘书都不在,李学惠在地图堆里翻了半天,才找了出来,摊在办公桌上,李士群拿起一支红蓝铅笔,一边接电话一边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知道了,告诉你们赵队长,严密监视那栋房子,一定不能打草惊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任意行动。” 影佐祯昭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地图,说道:“周成斌并非浪得虚名,这个地方选的不错,李桑你看:这个区域是城乡结合部,又有水路可通,离新四军的游击区也不远,属于三方势力拉锯地带。这片区域最可疑的地点就是这座乌巢禅寺。” “不错,安德森去教堂找英国来的贝克牧师,赵敬东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反复提到了temple这个词。” 影佐祯昭说道:“李桑,请你马上下令:命令浅野一键带领一个中队在一公里之外包围这个区域,其他的人按照原定计划封锁江阴所有对外的道路。” 李士群答道:“我马上去办。” 安德森领事来到乌巢禅寺,周成斌在大门口相迎:“安德森领事,一路辛苦了,毛先生正在等您,请吧。” 毛人凤也走出禅房的门迎接:“幸会,安德森领事,请进吧。” 二人分宾主坐定,周成斌亲自奉茶,而后在下首相陪。安德森领事首先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毛先生,我们是初次见面,不过我和军统上海站打过交道。贵国的军人一诺千金、视死如归,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实在让我钦佩。今日有幸识荆,幸何如哉。” 毛人凤客气道:“谬赞了,实在不敢当。成斌、郭烜等曾一再对在下言道:上海站多蒙安德森领事相助,一直没有机会面谢,失礼了。特别是今年五月安德森领事亲自写信给威尔士亲王号亨利舰长,拜托他出手相助,协助我局转运盘尼西林生产线。军统上下同感大德。临行前,戴笠局长一再吩咐,务必转达他的谢意。” 安德森领事笑道:“那里那里,毛先生您太客气了。德国、日本都是法西斯军国主义国家,英德战争、中日战争,全都是反法西斯战争的一部分,守望互助是情理中事。虽然目前英国和日本还是正常的国家关系,没有断交宣战,其实那是迟早的事。日本资料匮乏,觊觎东南亚的石油、橡胶等战略物资久矣。如果苟安一时,必将害人害己。这就像邻居家着了火,你袖手旁观,等到火烧到你家门口的时候,就来不及了。无需讳言,欧美一些国家,包括大英帝国在内,对中国的支持大多只局限在口头上,目光太短浅了。” 安德森在长官面前,对上海站不吝溢美之词,周成斌倒没觉得怎么感动,这几句话却触动了他,一个职业外交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难得。 毛人凤笑道:“安德森领事此言,一语中的。刚才您没有到的时候,我和周站长正在谈金蝉计划,不怕您见笑,实在不知从何入手,困难重重。” 安德森领事点头答道:“毛先生不说我也能想得到。实不相瞒,大英帝国在上海也有一些谍报人员,不过长期以来,都是以收集情报为主,从来没有策划执行过任何行动,所以只能借重贵局的力量,才有可能转移出这批黄金储备。” 毛人凤叹道:“可是这并不是一根两根金条,而是六吨,日本人盯得很严。小野平一郎的那个特别经济工作处,已经摸清了大上海租界所有的外汇储备。哼!这个日本强盗,恐怕早就把这些财富看成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吧?” 周成斌突然有所感悟,如果日本人放松了警惕,岂不就有机可乘了?他第一次开口说道:“安德森领事,如果有确切的证据表明英国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已经把这批黄金转移走了,日本人会怎么样?” 安德森不太明白周成斌此话的意思,想了想答道:“英日两国到底还没有翻脸宣战,英国银行转移自己的黄金,从情理上说日本人是没有权利说三道四。不过他们一定会用种种办法阻碍,甚至不惜冒用黑社会的名义,暗杀、抢掠。日本人的如意算盘是等到英日正式断交宣战,就用没收敌产的名义把这批黄金储备据为己有。” 周成斌笑道:“安德森领事,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如果这批黄金突然不翼而飞了,目前的时局之下,日本人会怎么办?” “那小野平一郎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过我实在搞不懂,这么一大批黄金,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没有经过毛人凤的认可,周成斌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计划,他看了一眼毛人凤,毛人凤说道:“这件事以你为主导,如果你觉得能办到,我当然乐观其成。” 得到毛人凤的许可,周成斌这才说道:“事在人为,我来想办法。我能在李士群的眼皮子底下,和威廉史密斯先生取得联系,也有办法让这批黄金暂时消失,而后又在香港重现人间。安德森领事,如果我接下金蝉计划,贵国在上海的谍报人员必须听我的指挥,军统应得的那三成酬劳,也要麻烦贵国政府从香港转运到重庆,如何?” 毛人凤脸一沉,教训道:“胡说!怎么是军统应得的?军统是为国效力。那三成黄金是大英帝国援助中国抗日的资金。上海站和英国谍报人员,也应该是全力协作,什么叫听你的指挥?不像话!还不向安德森领事致歉?安德森领事,在下教训不严,部下没规矩,信口开河,让您见笑了。”毛人凤用这种方式重申了一遍军统帮助英国人转运黄金的条件,又给足了安德森领事面子。 周成斌答道:“是,属下失言,请领事先生海涵。” 两人的这场双簧,安德森如何看不出来?笑道:“贵国盛唐诗人李白有诗云: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毛先生和您的属下都能做到的事,何况是视荣誉胜过生命的大英帝国的绅士?周站长,伦敦已经给过我授权,接受您提出的两个条件,拜托了。” !! 第二百一十三章 孤注一掷 赵敬东离开大东亚旅社后,刘泽之来到大门口,不远处76号行动队的老钱伪装成三轮车夫,刘泽之走到他身边问道:“赵队长说给我留了三个人,除了你,还有谁?” “郑敏在总机,还有小姚,在楼后面,他负责监控三零三房间的的窗户。” 这家旅社房间内所有的电话无论是拨打内线还是外线,均需通过总机转接。凌晨的江阴,和有不夜城之称的大上海不能相提并论,一过晚上九、十点钟,所有的店面全部关门上板。通过电话联系那家红帮裁缝店 ,向周成斌示警,这条路完全走不通。危险步步临近,罗网已经张开,他却束手无策,这一刻,刘泽之充满了无力感。 刘泽之答道:“辛苦了,我回房间了,也许你们赵队长会来电话。看到那个英国佬回来,马上给我报信。”这么说三零二房间没有人了?离开旅社的时候安德森没有拿行李,他应该还会回来。万般无奈,刘泽之只能铤而走险。 盛夏季节,天色很快大亮,朝霞满天,又是一个艳阳天。安德森领事和毛人凤磋商后决定黄金一旦转移出金库,通过英舰运往香港。安德森领事笑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把黄金运出金库,装上军舰。周站长,这话也就是从你口里说出来,我还有几分相信,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莫非你有移山倒海的本事?” 一直在旁边没有插话的周成斌很严肃的答道:“军统有严格的军法家规,成斌不敢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请安德森领事放心,毛先生制定了详细计划后,我登门拜访,面洽详情。” 这个时候除了相信周成斌,安德森领事没有别的选择,他最后问了一句:“请周站长给我一个期限,我也好向伦敦唐宁街汇报。” “今天是七月七号,是七七事变的日子,九月十八日之前成斌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我伫听捷音。”安德森领事起身带上礼帽:“一晃七点多了,我已经购买了中午十二点返回上海的车票,告辞了。” 毛人凤亲自送到大门外,握手告别。而后对周成斌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办法?潘先生十点才到,利用这个时间,我们先商议一下。” 望远镜里,赵敬东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身穿一件深色立领衬衣的毛人凤,身后跟着周成斌。他的心猛跳了几下,几乎有一刹那的窒息,稳稳心神,抑制住狂喜,命令身边凌晨给李士群打电话汇报的那名特工:“你带我去那家有公用电话的杂货铺,其他人继续监视。如再有人离开乌巢禅寺,只需跟踪,暂时不准抓捕,” 接到赵敬东的电话,李士群命令道:“来人,和浅野一键联系,除了在江阴城各个出入口盘查的人员之外,剩余人员便装出发,在乌巢禅寺一公里之外,形成包围圈,等再有人进入,马上冲进寺中抓捕,务必不使一人漏网!” 影佐祯昭也很兴奋:“李桑,看样子今天中午我们就能摆下庆功宴了。浅野一键带领的皇军执行抓捕任务绰绰有余,你布置在全城的六十个行动组,暂时不必撤回,万一有漏网之鱼,我要让他刚出虎口,又入陷阱!” 回到大东亚旅社,安德森在前台退了房,回房间拿行李。去的时候,他没发现有人跟踪;回来的时候,他同样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两名76号的特工尾随。进了门,安德森先去了位于外间房门旁边的卫生间,想整理一下仪表,再把洗漱用品拿出来装进行李箱。推开卫生间的门,安德森领事一愣,牙杯下面压着一张纸,他清楚地记得离开房间的时候牙杯不在这个位置,而他也嘱咐侍应生不得进入房间。走近一看,纸上居然全是英文,安德森领事越看脸色越凝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烧毁纸条,把灰烬扔进马桶冲走,腾空行李箱,拉开被子,盖住乱七八糟倒在床上的衣物用品,拎着空箱子走出房间,匆匆向外赶去! 安德森领事下楼径直出了大门,一零一房间的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安德森领事成功示警的机会也并不大,可是事到临头,他别无选择。 过了一会,老钱走了进来:“刘秘书,跟踪安德森回旅社的那两个人,已经又跟上去了。安德森应该是去火车站了吧?咱们和郑敏、小姚,可以撤了吧?” 刘泽之摘下耳机,答道:“我给李主任打个电话请示一下。” 拨通李士群暂住地的电话,找到李士群,刘泽之说道:“主任,我是刘泽之,安德森回了旅社,退了房,很快又拿着行李走了,赵队长的两个部下已经跟上去了。您看这里的监控点是不是可以撤了?” 李士群已经派人从江阴火车站售票处查知:安德森下车后马上购买了七日中午十二点返回上海的头等车厢的车票。他抬眼看了一下座钟:八点半,大东亚旅社离火车站并不远,步行只需半个小时,这个时候就去车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也许是路上还要办别的事?已经找到了毛人凤和周成斌,重重设围,这两个死对头插翅难飞,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答道:“好吧,拆掉监听,撤回来吧。” 放下电话,刘泽之喝了两口水,伸了个懒腰,说道:“总算是忙完了,又是一夜没合眼,累死了。老钱,你去告诉旅社总机房的郑敏、在后面监视三零三房间窗户的小姚,让他们拆掉这里的监听设备,然后你换身衣裳,和我一起上楼,拆掉三零三房间里的设备,就可以回去了。”他必须不露声色的给安德森领事留出尽可能多的时间。 老钱通知完郑敏和小姚,刘泽之带着他上了楼,老钱动手拆卸设备,刘泽之在里外两间房里四处转了转,坐在床边,说道:“我在英国留过学,英国佬都是很整洁的,身份越高,越注重这些细节,安德森却是个例外,看看这房间,被子都没叠。” 老钱笑笑没说话,继续干活。过了一会,刘泽之似是想在床上歪着歇息一会,拉起凌乱的被子往床的另一边推去,突然说道:“这是什么?老钱,你过来看看。” 外间的老钱放下手里的活,走进里屋,床上堆着各种衣物、圣经、两本英文书、立顿红茶包、杯子、罐头果酱、、袋装砂糖、洗漱用品等等日用品。“这些东西那个英国佬都不要了?为什么藏到被子底下?” 刘泽之拿起衣物仔细翻检,答道:“你知道就这两件衬衣,值多少钱吗?你三个月的薪水都不够……这是怎么回事?老钱,你看啊,你见过安德森拎的那个皮质行李箱,这些东西装进去差不多就满了,也就是说安德森离开旅社的时候,手里拿的是一个空的行李箱。” 老钱是个行动人员,没有太多的心机,想了想答道:“不知道,外国佬就是奇怪。如果他不想要行李,可以不回来啊,回来了,又把东西都扔了,难道是专门回来拿空箱子的?好在您发现了,要是我一个人,拆完设备直接就走了。” “执行任务后,例行搜检现场,是最基本的规矩。我看还是向李主任汇报一下吧。” 接到刘泽之的电话,李士群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小事,等抓住毛人凤和周成斌等人,通过外交部门,传讯安德森,到时候一切就明白了。他说道:“知道了,你们先回来吧。” 且说安德森领事离开大东亚旅社,快步疾走,几分钟后,按照那张纸上的指点,来到江阴唯一的一家汽车租赁行。怕安德森察觉,两名特工不敢跟的太紧,暗暗抱怨这个英国佬,最起码年过五十了吧?拎着一个大行李箱还健步如飞。 安德森直奔柜台,用美金和护照作抵押,租下了一辆雪佛来汽车,上车疾驶而去。 负责跟踪他的两个特工原以为安德森来这里为的是租一辆带司机的车送他去火车站或者去哪里办事,到租赁行后,去了经理室,拿出江阴警署的公函对经理说道:“我们有任务,给我们一辆车,配一个最好的司机,车费回来再和你算。你交代下去:外面正在办租赁手续的那个外国佬,先别让他走,找点理由绊着他,等我们租好了车,再放他走。你去看看那个外国佬租的车的车号是多少——怎么跑了?混账!” 车行经理赶紧跑到柜台问道:“手续这么快就办好了?懂英文的小魏不是还没有找到吗?司机怎么没上车?” 职员答道:“那个外国佬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不需要翻译。这是他给的押金:一千五百美元,足可以买下那辆二手雪佛来了,还有护照。按照车行的规矩,是可以不带司机出租给他的。” 两名特工从经理室跑了出来:“我警告你们:误了公事,你们全吃不了兜着走!,老子偏偏还不会开车,快,给我一辆带司机的车,追上刚才那辆车!” 车行经理得罪不起这些凶神恶煞,赶紧吩咐一名司机照办。那名司机开着一辆福特轿车驶出车行停车场,追了一会,不见雪佛来的影子。一名特工问同伴:“没见前面开出来的那辆车啊,是不是走错路了?怎么办?是换条路继续追?还是让警署想办法让交警帮助查找?” “哪有时间回警署?赶紧追!追不上是能力问题,不追,李主任火了,这颗脑袋还保得住吗?” 留心观察乌巢禅寺动静的赵敬东,在望远镜里突然看见一个人跑进禅寺,紧跟着一辆黑色轿车急驶而过,停在了禅寺大门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那个p来了?江阴城的汽车不超过两百辆,一个小寺庙门口停着一辆汽车,这太招眼了吧?咦,下车的人怎么是那个英国佬?他怎么又回来了? 赵敬东对身边一名部下命令道:“马上向李主任报告这里的情况。” !! 第二百一十四章 血战(上) 翟岩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对周成斌说道:“站长,那个有旗杆的……学校,突然,来了五六个人,看样子不像好人,我没办法通过降旗报信……” 没等他说完,安德森匆匆进了禅房,毛人凤和周成斌看到他去而复返,已知出了大事,周成斌问道:“领事先生,怎么了?民子,你先出去等我。” 不愧是职业外交官,危急时刻依然理路清晰,言简意赅:“你们军统在76号是不是有一个卧底,代号八十六号?他在我房间里留下字条,准确的说出了乔治爵士给影佐祯昭的密码破译技术是做了手脚的假资料,也知道是亨利舰长帮助军统转运的那条生产线。所以我选择相信他。他让我务必转告:76号的特工已经包围了您的藏身之地,李士群在周庄指挥行动,数百日本兵正向这里赶来。对了,他还说他在李士群专车右后轮胎内侧藏了一把备用钥匙,那辆车停在江阴警署隔壁一座小学的操场里。” 周成斌立即说道:“我去安排。” 毛人凤冷静言道:“谢谢安德森领事,这份雪中送炭的患难之情,军统记下了。在下还有一件事拜托领事先生:请为八十六号的安全做一点事。这个人在金蝉计划中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李士群肯定会通过汪伪外交机关讯问您,您只需这么说……” 安德森领事点头答应:“放心吧,我明白了。毛先生不必为我担心,我是外交官,有外交豁免权,日本人最多只能把我驱除出境。” 两三分钟后,周成斌回来了:“领事先生,戴队长和你一起驾车离去。毛先生,请你更衣后,跟我来。” 三人走出禅房,戴如一边换上毛人凤的衣服,一边向大门口走去,安德森紧跟在后,翟岩民已经上了那辆雪佛来,坐在司机的位置上,戴如对安德森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二人上车。翟岩民一踩油门,雪佛来冲了出去。 望远镜里匆匆一撇,似乎是毛人凤和安德森上了车,赵敬东一愣,原来安德森真的是来报信的,这个该死的英国佬!怎么办?李士群的答复还没有传来,浅野一键带人组织的包围圈还没有就位。 赵敬东把心一横,不能再等那个代号p的了,算他命大,逃过一劫!无论如何不能放跑毛人凤!他命令道:“所有人员开始行动,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拦住那辆车!你——马上再去向李主任汇报!你——即刻通知江阴警署,就说是影佐将军的命令:全体出动,全城拦截一辆黑色雪佛来轿车!你们几个,跟我来,冲进乌巢禅寺!” 周成斌说道:“其他的人,从地道走,介慧、介聪,你们带路!毛先生,请跟我来。” 毛人凤带着汪秘书和两名侍卫,跟着周成斌冲出后门,穿过那座布满灌木丛的小丘,周成斌提醒道:“靠右边走,注意不要误踩地雷。” 五人穿过小丘,事先安排在这里的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在伪装成渔船的机械快艇上等候。周成斌一边命令马上开船一边交代道:“其他人埋伏掩护,等快艇走远后,上另外一条船突围。” 76号的特工冲进庙里。赵敬东四处打量,一个人影也没有,命令道:“开走的那辆车上只有三个人,其他的人都去哪了?你们两个检查一下庙里有没有密道!你们三个跟我来!”一边说着,一边对天鸣枪。 周成斌等几人刚上船,灌木丛里响起爆炸声!快艇全速离开码头,朝纵横交错的河汊区驶去。 浅野一键带着十余名着便装的日军正在接近乌巢禅寺,忽听枪声、爆炸声震耳欲聋,他暗道不好,怎么提前动手了?一定是出了突发事件!他命令道:“你们两个去通知麻生贵由大队长:改变原定计划,全速行军,赶赴乌巢禅寺!你们几个,跟我来!” 两枚地雷爆炸,76号特工一死一伤!赵敬东身边只剩下一个人,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崎岖小路上只有右边没有动土的迹象,这时,两名搜索密道的特工跑了过来,报告道:“赵队长,不出您所料果然有密道!” “你去守着密道口,我估计马上会有人赶过来,会齐后沿着密道追缉!你们两个跟我来。” 三人穿过小丘,突然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赵敬东身边的特工又倒下了一个,赵敬东隐蔽在一个小土包后,从枪声中估计对手有七八人之多,寡不敌众,不敢上前。几分钟后试探着开了两枪,而后就地一滚。 几发子弹准确地打在他刚才的藏身之地!赵敬东暗自侥幸逃过一劫,不敢再有任何行动。十几分钟后,又有四名行动队的特工赶到。赵敬东命令众人相互掩护着交差前进,对手却再无动静。 翻过小土丘,只看到了快艇最后消失前的一抹身影!另外一艘船也驶出几十米开外,赵敬东恨恨不已,朝船上连发数枪,无奈距离已经超出了射程。怒道:“我一定要抓到你们!整个江阴城被围的水泄不通,城里又有六十个行动组,我看你们往哪跑!回去,搜查密道!” 赵敬东带人赶往庙里,和浅野一键回合,二人简单交换了情报后,带人进入密道搜捕。 电话不停地响起,一个又一个消息传来,几乎让人应接不暇,李士群理了理思路,对影佐祯昭说到:“安德森不知道从那里得知了我们的行动,这个英国佬,居然违背外交官的职业操守,向军统通风报信!” 影佐祯昭颁下严令:“这个帐以后再和他算!李桑,马上布置:全城戒严,封锁所有的道路,麻生贵由的部队进城搜捕毛人凤和周成斌!” “我马上去办。” 李士群自去电讯室布置,影佐祯昭想了想,又命令道:“告诉李主任,让他传我的命令:各行动组执行抓捕任务时,务必生擒毛人凤、周成斌。其他的人胆敢抵抗,格杀勿论!对了,还有安德森那个英国佬,也要留下他的性命。” 雪佛来冲进江阴城闹市区,戴如说道:“安德森领事,我们离开乌巢禅寺已经快十分钟了,全城马上就会戒严,这辆车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在前面那个拐弯处您下车吧。再次感谢您的仗义援手,多保重。” “为什么不向城外跑?我是外交官,也许我在车上,可以起到保护你们的作用。” 戴如平静的笑道:“我不是为了逃离,我的任务是转移日伪的视线,掩护毛先生和周站长。您说的没错,您在车上的确可以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但是子弹不长眼,军统不能让您再为我们涉险。民子,前面拐弯处减速——安德森先生,如果我不死,希望有机会再见。” 戴如的笑容让安德森心中一颤,深深地叹息道:“上帝保佑中国,也保佑你,我的孩子。”下车离去。 戴如也跳下车,换下翟岩民,自己当司机。和他相比,翟岩民的驾驶技术差的太远。驶出乌巢禅寺的时候,他假扮的是毛人凤,自然没有亲自驾车的道理。 介聪、介慧等七个人顺着密道逃了出来。这条密道长三百多米,出口设在路旁的一口水井里,众人爬出水井,不远处是一条城乡结合部的小集市,每逢二六是当地农民赶集的日子,其他时候很冷清。 七人在一间简易半露天茶棚会齐,两年前就参加第三纵队的介聪临战经验丰富,对众人说道:“我们不能退回庙里,向西有一条河,冬春枯水期可以趟过去,但是现在不行,我们没有船可以摆渡,其中介聪等三个人又不会水。这一带向东向北都是开阔地,很危险,但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化整为零,分头向北向东各自想办法突围,先潜伏下来再想办法归队……” 话音未落,浅野一键手下的一个小队接到命令,向乌巢禅寺进发,和介慧这一行人狭路相逢!僻静少人行的城乡结合部突然出现七八个中青年男子,又都持有武器,不是从乌巢禅寺突围的军统特工,还能是谁?训练有素的日军刹那间各自找好隐蔽之所,进入战斗状态。 介慧等七人里面有毛人凤的翻译和电讯员,还有负责警戒的三名第三纵队戴如的部下。一线战斗人员马上成扇面型卧倒,两名文职人员的反应却晚了一步。随着数声枪声,倒在了地上! 介慧等人不敢抢救战友,立即组织还击。日军小队长原田观察到对手虽然只有五人,战斗力却不容小觑,相持对攻,即使能消灭对手,己方的伤亡也会很惨重。观察后他发现对手使用的武器全是有效射程五十米的不带枪盒的德制驳壳枪,而自己一方的武器却是有效射程五百米的三八大盖。他命令两名手下顶住对方的进攻,自己带着七名士兵后撤了一百余米,就地重新构筑简单的工事,准备全歼对手。 介慧如何不知对手的心思,万般无奈,他只能命令道:“介聪,两枚手雷都留给你,你掩护,其他人马上脱离接触,向西边突围,到了河边泅水渡河。” 五人正想向西撤退,后面浅野一键和赵敬东带人追了上来! 大家到贴吧聊聊天,沉醉可以二更。 !! 第二百一十五章 血战(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介慧等人知道殉国之日,就在今朝!赵敬东喊道:“放下武器,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废话少说!卖身投靠的汉奸,死了之后拿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今天老子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兄弟们,准备战斗!” 赵敬东狞笑道:“好,骂得好!我成全你们,动手,送这些不识时务的东西们上西天!” 一番浴血拼杀,无奈寡不敌众,军统特工战斗力不弱,可惜随身的武器只适合近身枪战,万没想到会遭遇日本的正规野战军。几分钟后,介慧等五人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之下!而武器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日军只有两人受了轻伤。 浅野一键叹道:“唉,都是好样的,这才称得上是军人,可惜!中国这样的人太少了。”说者无心,听者触动天良,这一刹那,赵敬东内疚神明…… 浅野一键命令道:“你们几个过去看看,死的人都是谁?有没有通缉在案的要犯?然后整理一下这几个人的遗体,等担架到了,运回去。” 几名日本士兵跑了过去,一具一具的抬起尸体,放在茶棚粗糙的竹制柜台上。当他们搬到介慧的尸体时,临死前被介慧有意紧紧压在身下的两枚威力巨大的美制手雷爆炸了!轰天巨响中,漫天的硝烟升起,介慧的遗体被炸得粉碎,四名日军士兵上了西天…… 那座简易茶棚被炸得七零八落,碎片四处飞溅,击中了浅野一键的前额,其他几个人也都挂了彩。 七月七日上午十点,刘泽之带着老钱等人回周庄李士群的驻地,走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雇到车。老钱说道:“哎呀,全城戒严,不可能雇到车了。越到中午天越热,咱们拿着这么多的东西,除了监听设备,还有那个该死的英国佬扔下的行李,七八公里的路,走回去得一个多小时。刘秘书,您给周庄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派个车接一下咱们几个。” “罢罢,别找钉子碰了。你们想想如果行动顺利,抓到了毛人凤和周成斌,还需要全城戒严吗?肯定是出大事了。这些行李都是物证,不能扔了。快点走吧,早点回去,万一李主任有事,身边还多几个人指使。” 一路上甩掉了两拨跟上来的车辆,还硬闯了一处检查站,戴如估算一下时间,对翟岩民说道:“周站长命令我们开车在江阴城转半个小时,时间差不多了。换衣服,带上武器,到前面那个路口,弃车,混进新施百货公司,再想办法随人群混出来,潜入江阴蛰伏,等解除戒严后,设法归队。” 翟岩民先把一件灰色高档暗条纹衬衣递给戴如,戴如一边开车一边麻利的换装。车辆驶入一条小巷,二人下车,翟岩民望风,戴如熟练地换上一副假车牌。弃车跑过小巷,向右一拐,前面几十米远就是江阴城最大的百货公司——新施百货的后门。为了执行此次任务,事先戴如仔细研究过江阴市地图。 新施百货每天九点开门,戒严令传到的时候,三层楼的商场里已经有一百多名客人,很多没有带证件,或者没有急事不愿意招惹是非的人,滞留在商场里。后门被一把铁链锁锁住,戴如掏出一根钢丝,几下捅开锁,二人闪身进了商场,戴如从两扇门之间的空隙里伸出手,把锁恢复原状,两人上了二楼。 二楼最边上恰是卖男装的,戴如笑道:“也不知道街上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兄弟,试试这身西服,穿着合适,我买了送给你。” 百无聊赖的售货员看有生意上门,热情地招呼:“先生,这一款西服有三种颜色,有您穿的号码,价格也很适中。” “拿一身藏蓝的我试试。” 段文涛和平川新野已经知道毛人凤和周成斌潜入江阴城的消息,和其他行动组一样,奉命在江阴城里搜捕。此刻恰好带着人路过戴如弃车的那条小巷。几人已经走过了车边,平川新野又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黑色雪佛来?是不是就是这辆车?” 段文涛回身跑到车边,答道:“车牌不对啊。” 平川新野也跑了过来,附身仔细观察后说道:“这副车牌是刚换上,你看,螺丝只拧了两扣,可见换车牌的人很匆忙。” 段文涛看了看答道:“你说的不错,是刚换上的,原车牌的旧痕迹还在。我估计真车牌要么在车上,要么就藏在这附近,来人,撬开车门,搜查……” 平川新野打断了段文涛的话:“段组长,找车牌干什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搜捕毛人凤和周成斌!难道你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段文涛的本意是撬开车门,搜查车牌之外,再看看车上有没有可以追踪到毛人凤等人下落的线索,听平川新野话中有责备他转移重点、故意拖延时间之意,赶紧解释:“平川君,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仔细搜查车辆,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平川新野冷笑道:“军统能想到,也有时间更换车牌,你觉得他们还会在车上留下有用的线索吗?再说这是安德森租赁的汽车,并不是军统自己的。”看段文涛还想反驳,平川新野一摆手:“好了,我没有时间和你闲扯!”他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说道:“那边是先施百货,我们过去看看。” 段文涛并不认可平川新野的判断,说道:“平川君,毛人凤和周成斌马上,或者说已经被通缉,照片会发到各个机关、交通要道、公共场所,他们会去百货公司吗?以我对周成斌的了解:他会选择躲起来。附近会不会有军统的联络站?”段文涛的判断并不错,只是他没有想到此刻在先施百货里的是从来没有和76号照过面的戴如。 此时不是争执的时候,平川新野说道:“段组长,我给你留一个人,你打电话给李主任,报告说这里发现了安德森租赁的那辆车,请求增援。我带另外两个人去搜查先施百货。” 平川新野对段文涛的疑心加重了,如果毛人凤、周成斌等人确在先施百货,段文涛跟在身边,里外夹击,自己和这三名日本兵绝对没有生机。可是如果耽误下去,万一放跑了要犯,岂不抱憾终身?还不如留一个人监视他,自己带两名部下去搜捕。想来如果段文涛真的是那个卧底,为了不暴露身份继续潜伏,不到图穷匕见的最后时刻,也不敢不给李士群打电话汇报情况。 先施百货公司里,戴如和翟岩民闲逛了一会,戴如在卫生间后面发现了一间商场电工司机等人休息的房间,看四周无人,偷出了两件制服和一个工具箱,二人在卫生间里换上制服。 一些滞留在这里顾客眼见戒严并不如自己所愿的那样,很快就会结束,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商场回家。戴如低声说道:“如果日伪汉奸发现那辆汽车,我怀疑他们会在这一带展开搜捕,我们随着人群离开。” 商场正门口,平川新野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平川君”,回头一看,居然是刘泽之等四人,刘泽之说道:“真巧,又碰到你了,在大街上走了一个小时,除了你,我们还碰到了另外两个小组,可见这江阴城,随处可见我们的人。怎么样,有收获吗?”老钱等三人放下手里的东西,借此喘口气,歇一会。 平川新野心中一喜,说道:“太好了,我正愁人手不够,泽之,你们有没有其他紧急任务?如果没有,帮我一个忙。” “没有什么任务,就是带着这些东西回周庄,一直雇不上车,公交车也停止运营了。需要我们帮啥忙?没问题,不过事后你要请客……” 此时,戴如和翟岩民也走出了商场的正门。盗火行动中,行动队的小姚恰好奉命监视过翟岩民,无意中四目相对,小姚一愣,随即大喝一声:“翟岩民?!抓住他,他是军统的人!!” 翟岩民并不认识小姚,但听那人准确的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大事不妙,扔下手里的工具箱,两步跑到门口的石狮子后面,掏出手枪,一枪击中小姚!人群顿时大乱,四散奔逃。戴如并不慌张,佯装事不关己,紧跑两步混入逃散的人群里。 平川新野闪身躲在一根电线杆后面,冷静观察,喝道:“那边还有一个穿制服的!别让他跑了!”可惜为时已晚,不知什么时候,身手敏捷的戴如脱掉了身上的制服,夹杂在人群中狂奔离去。 平川新野不知道对手还有几个人,有没有接应的人手,不敢令人追击,他命令道:“包围这个目标,生擒他!” 刘泽之隐蔽在矗立在地上的商场大减价广告后面,别说这两个人他并不认识,不敢贸然出手相救;即使是他认识的军统的战友,毛人凤、周成斌生死未卜,这个时候,他必须保存自己,静待时机。他持枪在手,看准后开了两枪。这两枪当然没有命中目标,但是也不算大失水准。 翟岩民连发数枪,又撂倒两个对手,他知道手中这只点三八手枪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了!远处又有人向这里奔来,警笛声也响了起来,他从藏身的石狮子后面现身,冷笑着打量着一步步逼近的敌人,一字一顿的喊道:“中国不会亡!”举枪自弑殉国…… !! 第二百一十六章 盗车 平川新野命令道:“向新施百货借车,把小姚送到医院。找几快布把尸体盖起来,连军统的那个人在内,不要横拖竖拉的。一个军人,要学会尊重值得尊重对手。清理一下血迹,闹市区这个样子,实在是给皇军治下的太平盛世抹黑。”回头看见刘泽之脸色煞白,靠着广告牌发呆,走过去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受伤了?” “没有,你知道的,我这两天一直在发低烧。怕李主任身边没人,刚才赶路又太匆忙了,恰好又赶上这一出,眼前直冒金星。别担心,我缓一缓,就没事了。”又一次亲眼目睹战友死在自己眼前,这样的凌迟何时才是尽头? 这时,76号的另外一个行动组听见枪声赶了过来,刘泽之问道:“对了,平川君,你不是和段组长在一起吗?他人哪?” 平川新野哼了一声,说道:“别问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又问刚赶来的那个行动组的组长:“你们从哪里赶来的?协助搜查新施百货,凡有可疑,都先抓起来。” 那名组长喘着粗气答道:“我们正在盘查行人,听到枪声,狂奔了快一千米,好在没误事,虽然没抓着活口,到底也没让人跑了。” 刘泽之苦笑道:“什么没误事?这个人好像还有一个同伙,让他溜了,你们早来一步就好了——不用解释,我不是在责备你们,兄弟们都尽力了。” 76号的特工两死一伤,新施百货的吴经理带着人开了一辆车,几名特工扶着腿部受伤的小姚上了车,平川新野命令郑敏跟到医院照料。 吴经理走过来很客气的说道:“我们公司只有这一辆汽车,还有两辆三轮,是给买了大宗商品的顾客预备的,如果需要,也借给皇军用吧。” 平川新野微微鞠了一躬,答道:“给你添麻烦了。请您把车借给我们,您放心,该支付的费用不会少的——泽之,一会车来了,你先坐车回去,这些设备也装车运回去。” 吴经理心道这个日本人看着还不像是不讲理的,谁还敢奢望什么费用?不受株连就是祖上积德了。赶紧也鞠了一躬,去找三轮。 这时候,段文涛才赶了过来,问道:“我听到枪声了,死了三个?都是我们的人?没抓着活口?哎,刘泽……刘秘书,你怎么又在这里?” 刘泽之没说话,平川新野冷冷的一笑,皮里阳秋的答道:“没抓住活口——段组长放心吧。你如此关心刘秘书的行踪,是李主任交代的?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在后门,怎么才赶过来?” 这是什么话?平川新野又为什么这么护着刘泽之?段文涛赶紧解释:“我给李主任打完电话后,在后门一处一处的排查,查到第三家,主人很不配合,坚决不让进门,我觉得可疑,强行进去后仔细搜查,听到枪声的时候还没有搜查完……” 平川新野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没估计错,什么也没查出来吧——车来了,段组长,你和我坐一辆三轮回去。泽之,你坐那一辆,老钱,你陪着刘秘书。”他决定向李士群汇报所有的疑点,在李士群定性之前,不能再让段文涛有自由活动的机会。 老钱答应着把从大东亚旅社拆卸回来的窃听设备装上车,请刘泽之先上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段文涛本想提议自己带人继续在城里搜查,看平川新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没敢开口。 上午十点半,周成斌等人乘坐快艇来到一个傍水的小村庄。村庄很小,只有四五处半截青砖的农家小院。周成斌命令快艇继续前进,而后对毛人凤说道:“这里是第三纵队距离江阴城最近的一个补给基地和落脚点,留守的是第二支队的谢队长,村里有七八个人,昨天我布置在这里接应的。” 在村里留守的二支队队长老谢上前迎接,一行人在房中坐定,老谢并不知道毛人凤的身份,周成斌自然也不点破。 老谢汇报道:“周站长,接到您在船上发来的电报,属下十点和陈副站长联系上了。陈副站长回电说:他和潘先生上午九点二十钟在距离指点地点两公里的地方,听到了爆炸声,潘先生当即取消了会见,已经返回。他会按照您命令去取那辆车,请您在这里等候,中午十二点前他一定奉命开车赶到这里。对了,他还说江阴城全城戒严了。” 周成斌点头道:“我知道了,带这几位先生去房间休息。老谢,你去准备一点吃的。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还有,把电台准备好,我要发报。” 十分钟后,周成斌回到毛人凤休息的房间,毛人凤摆摆手命令自己的两名侍卫也出去,说道:“汪秘书,你留一下。成斌,这里不能久留,随着抵达江阴的日本军队越来越多,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李士群的专车挂的是军警牌照?还是普通的民用牌照?车上有没有特别通行证之类的东西?” “毛先生,我和泽之见面的机会不多,没谈过这个问题。不过以泽之的谨慎,既然让安德森转告我们使用这辆车逃出江阴,说明是有一定把握的。我担心的是能够接触到李士群专车钥匙的人不会很多,泽之会不会因此暴露?如果不幸言中,金蝉计划怎么办?安德森领事,一个职业外交官,不顾身份,在最危急的时候帮助了我们,等于是搭上了他的前途和荣誉。如果金蝉计划失败,怎么向他交代?” “这倒是个问题,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到这里,毛人凤正了正颜色,郑重的交代:“成斌,你听着,如果途中遇险,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杀了我。我不能活着落入李士群手中。” 周成斌脸色一变,正要开口,毛人凤摆手制止了他:“这是命令。” 一阵悲凉惭愧袭上心头,周成斌啊周成斌,你太没用了!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枉你自视甚高,却一再败于李士群之手。毛人凤真的有个好歹,死了有何面目面对先去的烈士?活着有何面目去见戴老板?“属下无能,待任务完成,成斌待罪狱门,听凭长官处置。” “不是你的错,如果追究责任,我第一个难辞其咎。李士群在军统局本部安插了卧底,我居然没有查出来,致有此败。” 汪秘书插话道:“如果毛先生您殉国,属下定当追随。” 谢队长在门外提高了声音说道:“周站长,午饭准备好了。” 周成斌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帮着端进来一盆米饭,一盘清蒸鱼,一大碗咸菜。毛人凤态度和蔼的招呼道:“听成斌介绍,你是第三纵队二支队的谢队长?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 谢队长一愣,此人是谁?周成斌这才表明了毛人凤的身份:“老谢,这位就是军统的毛先生。既然长官让你一起吃,恭敬不如从命,坐吧。” 谢队长吓了一跳,此人就是毛人凤?顿时不知所措,不知该说些什么,搓了搓手笑道:“我们这里条件简陋,委屈您了……我再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没有。” 毛人凤笑道:“不用麻烦了,这就很好了,都坐吧。” 临来江阴之前,和戴如一样,陈劲松也仔细地研究过江阴市的地图,这是很多职业特工都有的习惯。他很快找到了江阴市警署旁边的那所小学,操场的一隅,果然停着三辆黑色轿车。陈劲松曾诈降76号,他认识李士群的专车。虽然心急如火,他仍然耐着性子远远地观察了十来分钟。确定除了学校值班门卫,还有两个警署的警察看守。 陈劲松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传达室:“这里谁管事?不会没有江阴警署派来的人吧?” 坐在传达室里闲聊的两名警察赶紧出来答道:“我们两个都是警署的,您是……” “我是76号李主任的司机老马,我说那,主任的车,警署还能不派两个人过来看着?李主任命令我把车开到周庄去。”说着,径直走向最右边的那辆车。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回到传达室看了看登记本上的签名,小跑着跟了过来。陈劲松俯下身看了看右前轮,用手试了试轮胎是否充足了气。直起身来又用脚踩踩右后轮,似乎对车况还算满意。这才说道:“那我走了,谢谢二位兄弟。” “好说,应该的,马师傅您怎么称呼?” “马新立,登记本上不是有吗?你们没看见啊?”陈劲松把车钥匙藏在手掌里,边说边作势把手伸进口袋,掏出钥匙,打开车门上了车。 那名警察这才彻底放了心,跑回门口招呼同伴一边一个拉开铁门,陈劲松从车窗里递出两盒烟:“拿着抽吧。”一加油门,汽车疾驶而去。 !! 第二百一十七章 步步杀机(上) 路上,陈劲松心中暗生钦佩之意,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刘泽之,实则心细如发。这把备用钥匙是他什么时候配的?放的位置也恰当好处:浮搁斜摆在轮胎稍靠内侧的花纹中,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人特意来取,车子开出一两公里后,就会因车辆行驶中的晃动而坠落在地上,人不知鬼不觉的毁灭证据。 李士群这辆林肯车不错啊,很宽敞,还有两个倒座。玻璃的颜色这么深,从外面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陈劲松打开手扣,里面除了一张76号的停车证,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还有一张日军司令部发放的蓝色免检特别通行证。 十点半中,刘泽之和平川新野回到周庄,影佐祯昭回南京传讯安德森领事,只见到了李士群,平川新野说道:“李主任,属下等人发现了被弃在新施百货后门不远处的安德森领事租赁的那辆雪佛来汽车,决定搜查新施百货,在新施百货正门口,碰到了从大东亚旅社回这里的刘秘书一行人,还没等我们我们进入新施百货,行动队的小姚认出了军统以前盗走盘尼西林生产线时,跟踪过的叫翟岩民的人。发生了枪战。” 李士群答道:“我已经听你那个组的部下在电话里汇报过了,你和刘泽之的人,加起来也不算少了,为什么不留活口?对手只有一个人,却一死两伤,真是没用!” “属下无能,那个姓翟的决意自杀,属下等实在无力阻拦。李主任,我有重要的情况想向您单独汇报。” 刘泽之赶紧说道:“那我先去整理那些带回来的设备了。” 平川新野这才说道:“李主任,属下觉得段文涛很可疑。” “说说你的理由。” “是,属下等人发现那辆汽车时,段文涛说车号不对,是我仔细观察发现车牌已经被调换了,他才不得不认可。别忘了他是一个职业特工。我提议搜查新施百货,他却一直有意耽误时间,执意不去,后来我只能留给他一个人,自己去了新施百货。枪战发生后,近在咫尺的他很晚才赶过来。一来就很关心有没有活口。” 李士群不置可否,又问道:“还有吗?” “昨天我和他碰到了刘泽之,他很关心刘泽之等人的行踪,不仅开口询问,还看着刘泽之进了大东亚旅社。” “这两天除了在新施百货门口的遭遇战之外,你们还有别的收获吗?” 平川新野答道:“没有任何收获。” 李士群沉吟片刻,说道:“现在不是清理门户、审讯人犯的时候,这里也不方便。何况证据也不够——你别说了,我不是因为可惜一个段文涛,布置如此周密的计划,却又出了纰漏!安德森是如何知道我们已经包围了乌巢禅寺的?如果是段文涛设法通知的安德森,我要搞清楚他是怎么办到的,这一点可以通过外交部门传讯安德森相互印证。一旦他的嫌疑确定,我剐了他!如果他不是,那么是谁?这一次我决不再给这个该死的卧底任何可乘之机!” “主任说的是,那现在该如何处理段文涛?” 李士群喊道:“来人——”李学惠应声而入:“你去找段文涛,缴了他的枪,拷上手铐,带两个人把他押解回76号,关进禁闭室。如有闪失,唯你是问。” 李学惠立正答道:“是,请主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平川君,叫刘泽之进来,我要详细了解安德森在大东亚旅社里的行踪。” 过了三四分钟,刘泽之急急忙忙的进来,头发湿着,衬衣扣也没有扣好,一看就是刚洗完澡,李士群瞅了他一眼,刘泽之陪笑道:“那什么,天太热了,主任,大东亚旅社属下去的晚,又只负责监听,您看能不能把老钱,就是行动队的那个,也回来了,一起叫来向您汇报?” “也好,叫他进来吧。” 十一点二十五分,陈劲松比预定时间早了半个小时,赶到周成斌等人所在的村庄,周成斌和陈劲松都和76号照过面,他安排毛人凤的侍卫张占当司机,汪秘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途中应付一切。自己和陈劲松坐在两个倒座上,又摇开车窗对谢队长说道:“这个点连续多次发报,我怀疑已经不安全了,我们走后,你带着弟兄们撤离这里。” 汽车出发后,周成斌对毛人凤说道:“毛先生,我们跳出包围圈后,弃车换船,去南通,我已经通知那里的联络站安排一切。” “你安排吧。” 陈劲松对汪秘书交待道:“这是一个日军司令部颁发的蓝色免检特别通行证,不要放在挡风玻璃上,碰上有人盘查,再拿给他看。你叫张占?别慌,拿出76号李士群专车司机的派头来!宰相门前七品官,有人敢查你,张口就骂,如敢还嘴,抬手就打!让他们见识见识阎王身边小鬼的威风。” 陈劲松性情灵动,为人诙谐,周成斌见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毛人凤却微微皱起了眉。见没人搭茬,陈劲松这才觉出不妥:车上两名侍卫、一名秘书,都在自己说的小鬼之列。笑笑不再说话。 周成斌拿过那张通行证细看,而后说道:“是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发的,这张的编号是11,编号只有两位数,这种通行证不会超过一百张,我估计也就十几二十张的样子。有效期只有两个月?审查的很严格啊。只有编号和车型、车号,没有使用人的单位、姓名,这正好,检查的人也不敢问是谁的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劲松,你对76号的情况比较了解,简单介绍一点用得上的。” 陈劲松答道:“李士群的司机叫马新立,张占,你现在就是他。李士群好像有两个秘书——”刘泽之的身份,陈劲松是知道的,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汪秘书,你就冒充他的侍卫,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李学惠。这辆车挂的是日军司令部的军牌。” 车辆行驶十几分钟后就碰到了一个检查站,前面有两辆待检车辆。负责检查的除了警察,还有两名便衣。能够拥有轿车的人非富即贵,检察人员态度虽然很客气,搜查的却很仔细:车子上的人必须下车一一甄别对照,后备箱必须打开。就连底盘也要蹲下去看看。 张占拿出通行证,说道:“执行紧急秘密公务,快一点。”检查人员仔细查看通行证,毕恭毕敬的交还,立马放行。如此又过了两个检查站。 且说十二点正,李学惠带着两名行动队的特工押解着段文涛上了江阴到上海的火车头等车厢,这趟火车的头等车厢全都是挂着门帘的半隔断包间,恰好四人一间。李学惠翻看着报纸,两名随员和段文涛都是行动队的,较为相熟,兔死狐悲,为免尴尬一直望着窗外不说话,几人就这么默默的相对而坐。 半个小时后,段文涛开口说道:“老李,你说李主任回怎么处理我?” 李学惠的任务是把人平平安安的押解回76号,自然不愿意激化矛盾,给自己找事,笑了笑说道:“你也别太担心了,谁还没有个一时糊涂,做错事的时候?只要你说实话,把知道的都招出来,李主任不会为难你的。你以前就是军统的,被抓捕后,答应和皇军合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李主任不是一直很重用你吗?” “这么说你也怀疑我就是那个卧底了?” 李学惠避重就轻的答道:“我就是个粗人,搞不清这些。老段,路上你要什么,就说话,只要我能办到的。相处一场,谁也别为难谁,你说是吧?” 段文涛叹道:“我说句话你们也许不信:我真的不是那个卧底,军统的卧底是谁,我也有七成的把握能把他挖出来,可惜啊,没有这个机会了。老李,你知道我怀疑的是谁吗?” 李学惠心道你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还怀疑这个怀疑那个,难道是故意要把水搅混?笑笑说道:“你给我说这些,没用啊,你还是对李主任说吧,反正真的假不了,总能搞清楚的,对吧?” 段文涛苦笑道:“老李,你也别给我吃宽心丸了,什么真的假不了?76号的刑讯室是什么地方?到了那个地方,就是让你承认你是一条狗,你也得承认!我是亲身经历过的。”想起那段生不如死的经历,段文涛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李学惠笑答:“哪有那么严重?看你把咱们76号说成什么样子了?难不成是人间地狱?” 段文涛长叹了一声,人间地狱?难道不是吗?他横下一条心,做出听天由命的样子说道:“你说的有理,李主任明察是非,我相信他不会冤枉好人的。老李,我去上个厕所。” “好,我陪你去。” 李学惠在前,两名特工在后,把段文涛夹在中间,来到车厢一头的洗手间,恰好没人,段文涛走了进去,很识相的只拉上了半扇门。段文涛的手铐拷在最外面的扣上,上厕所吃饭喝水都还算方便。很快完事,系上皮带。 回到座位上。段文涛默默地盘算着心事。李学惠抬头看了看车厢另一头的挂表,说道:“十二点四十,该吃午饭了,老段,你吃点什么?” “你们吃你们的,我没胃口,给我带杯水就行了。” 李学惠点头答应,让一名随员安排。几分钟后,那名随员带着一名帮忙的列车员,从餐车里端来了四份套餐、一盆鸡蛋汤、一杯白开水。李学惠把水递给坐在里头的段文涛,段文涛伸手去接,火车一晃,差点脱手,他忙站起半个身子,拿稳水杯。又坐了回去。 李学惠一边吃一边劝道:“你也吃点吧,这趟车慢,停的站又多,晚上九点才到上海。” “你们先吃,等会我饿了再说吧。” 李学惠也不再劝,吃完饭,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在脸上,火车有节奏的摇晃着。李学惠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心道这两天太累了,可惜有任务,不敢睡觉,闭目养会神吧。 不知过了多久,李学惠睁开眼睛,愣住了:两名随员还在酣睡,段文涛不见了! !! 第二百一十八章 步步杀机(下) 十二点五十,陈劲松说道:“再向前六七公里公里,就出了江阴地面了,我估计还应该有一个检查站。” 果不其然,两三分钟后又一个临时检查站出现在前方,检查站里除了四名身穿制服的警察,还有四五名便衣,因为已经到了远郊,并没有其他待检车辆。 一名警察举着旗子示意车辆减速。张占缓缓地把车停了下来,摇开车窗,递过了通行证。另外一名警察接过来看罢,双手递还,陪笑道:“例行公事,请勿见怪,请收好。放行——” 张占正要开车,山木龙三奉命前往江阴,他坐的车恰好也开到了这家检查站,停下来等待检查。有伤在身、一直在后座躺着休息的山木龙三抬头从半开着的车窗里看到了李士群的专车,他还以为眼花了,起身仔细一看,还真的就是。山木龙三不知道这辆车在江阴没有使用。李士群的专车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放在平常,他也没资格过问老马开着车去哪里、去干什么。张占还没有关上车窗,山木龙三一眼看见司机不是马新立,他对司机范伟硕说道:“下去看看那辆车。” 范伟硕当然也认识这辆车,下车紧走两步,没有搭理让他出示证件的警察,拦在车前面,说道:“等一等,先不要放行。” 周成斌等人陡然紧张起来,掏出手枪,推开保险。 范伟硕走到张占这边的车窗前,问道:“你是谁?” 张占怒道:“你是谁?!为什么不让我们走?耽误了公事,算你的算我的?” 范伟硕被唬住了,放缓了语气说道:“我是特工总部的,这是我们李主任的专车。” “知道是李主任的专车,你还敢拦着不放行!谁给你的胆子?” 范伟硕笑了一下,说道:“可你不是老马……” 张占的气势更足了,冷冷的顶了回去:“我为什么一定要是老马?我们部长只借了车,没借司机!不行啊?” “没说不行啊……” 头上还裹着纱布的山木龙三下了车,向这边走过来。周成斌暗道坏了,山木龙三是日本人,不好糊弄。他命令道:“闯过去!”话到手到,已经打开了车窗。 张占一踩油门,车况极佳的林肯车蹭的一下窜了出去!范伟硕猝不及防,被带倒在地,他就地一滚,狼狈不堪的捡回一条命。眼见山木龙三已经掏出了枪,周成斌手中的枪抢先发言,一枪撂倒一名试图拦截的警察!陈劲松一枪打在山木龙三左腿上,林肯车风驰电骋般撞断栏杆,扬起一阵烟雾,绝尘而去。 山木龙三强撑着向林肯车的轮胎连发数枪,均未命中。几名在此负责检查的便衣也都配有枪支,等他们反应过来,一起射击时,林肯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车辆开出几公里后,周成斌说道:“再走两公里下车,步行穿过一片树林,那边有个码头,我们提前在那里换船。南通、如皋都不能去了,我们去常熟。从那里算起再开三公里是岔路口,有两条路,一条通向如皋,一条是去南通的。张占,你继续开着车往如皋走,毛先生,您看这样行吗?” 毛人凤并不慌张,语气如常:“途中的事你做主,以后没必要再问我。” 一干人下车穿过树林,到了一座不大的小码头,三艘揽客的乌篷船停在那里,中午时分,骄阳似火,船老大都在树荫下的一座露天茶棚里歇脚。周成斌等人在树林里暂不现身,汪秘书走上前去,说道:“那艘比较新的乌篷船是谁的?包船南通去不去?”汪秘书有意强调是去南通,即使日伪汉奸查到这里,也会被误导。至于上了船,去哪里,就不是这个船老大说了算的了。 一名光着上身、三十来岁的壮硕汉子答道:“是我的船,南通?几个人?三百元,包饭每人加十元,你们几个人?”去南通的包船价一般都是贰佰元,姓韩的船老大开了个高价。 “五个人,包饭在内,三百二十元吧。” 韩老大一阵兴奋:“好嘞,我去解缆,你们的人哪?” “你去吧,马上就到。” 刘泽向李士群汇报监视安德森的前后经过,李士群一再追问细节,老钱也做了一些补充,最后,李士群问道:“安德森第一次去乌巢禅寺的时候,肯定什么也不知道。问题就出在他离开禅寺,回到旅社,而后又匆忙冲出旅社,这个短短的时间段里。两个问题:安德森离开房间去了乌巢禅寺期间,有没有人有机会去他的房间?安德森在路上,和什么人接触过?” 刘泽之答道:“三零二房间的人跟踪安德森离开了旅社,但是小姚一直负责监控三零三的窗户,路上我问过他,他说肯定没有人去过里间。我一直在一零一房间没有离开,那段时间大概有七八个人从楼梯出入,可是要不就是刚住店的,服务生陪着去房间,或者就是去柜台退房离开的客人,没有人直接出入啊。难道这些人里面有军统的人?至于路上有没有发生什么……跟踪的那两个人还没有回来,我不太清楚。主任,属下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李士群说道:“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有话就说。” “是。主任,周成斌事先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否则哪里还需要安德森冒险报信?所以泄密的只能是那个卧底,安德森和别人有过接触,那又有什么?关键的是在您说的那个时间段,有没有76号的人和他接触过。” 老钱心中大为不满:刘秘书这是怎么了?这话岂不是说奉命监视安德森的人嫌疑最大?你自己是李主任的亲信,自然不怕。我们怎么办?拘于身份不够,又不敢开口辩解。平川新野插话道:“李主任,刘秘书说的对,不过接触有两种:直接接触和间接接触。直接接触……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是间接接触,比如说在三零三房间留下文字等东西。” 老钱出了一身冷汗,这话如果成立,等于嫌疑范围只有他们留守在大东亚旅社舍里的四个人,他不得不鼓足勇气说道:“安德森是英国人……” 刘泽之一瞪眼,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留守的四个人懂英语的只有我一个人,你是不是说我是那个卧底啊?” “刘秘书,我没那个意思……还是您发现的安德森丢弃在房间里行李,您怎么可能有问题?” “行了,老钱,你先出去吧。”李士群参加过英国领事馆庆祝英国王后生辰的晚宴,知道安德森精通中文。 老钱怏怏离去,不仅没有洗清嫌疑,还把刘秘书得罪了,这可怎么好? 刘泽之看了看手表,说道:“主任,一点了,您该用午餐了,属下去准备。” “好吧,顺便弄点吃的就行。” 刘泽之起身,刚走了两步,电话铃响了,他顺手拿起电话接听:“喂,哪位?噢,山木君,怎么了?你又受伤了?什么?!发现周成斌了?跑了?你等会,我叫主任接听——” 李士群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接过电话:“怎么回事?什么?你再说一遍?坐我的车跑的?你确定吗?毛人凤在车上吗?” 电话里山木龙三的声音有气无力:“属下不知道毛人凤在不在车上……车上还有什么人?不知道,没看清,遭遇的地方是江阴、南通、如皋交界的检查站,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一名警察殉职,我的左腿也受了伤……” 李士群放下电话,脸色铁青:“叫马新立过来!刘泽之,你去通知浅野一键,周成斌等人有可能逃往南通,或者是如皋,让他抽调人手马上赶赴这两个地方,全城搜查。通知南通、如皋当地警署,让他们协助搜捕!还有,把这个消息上报影佐将军。” 刘泽之赶紧出门去电讯室,门口碰到了午饭吃到一半放下饭碗赶来的的马新立,悄悄说了一句:“主任火大着那,小心点。” 马新立惴惴不安的站在李士群面前,李士群问道:“我专车的钥匙你都给过谁?” “没敢给谁啊,任何人都没给过。” “有没有人能从你手里拿走钥匙?” 马新立吓坏了,车丢了?不可能啊,江阴警署不可能不派人看着,就算是丢了车,也是江阴警署看车人的责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再说交代一句话给警署,不就找回来了吗?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啊。他小心翼翼的答道:“这把钥匙属下坐卧不离身,没有人能拿到钥匙,备用的那把锁在秘书室的保险柜里。保险柜的钥匙属下没有,只有刘秘书和平川君有。” 平川新野吓了一跳,这把火怎么要烧到自己身上?正想解释,李士群又问道:“车子停在江阴警署的事,都有谁知道?” “就是跟在您身边来江阴的这几个随员,还有江阴警署的人。” 平川新野突然想起一件事,插话道:“我和段文涛也知道……” 这句话提醒了马新立,赶紧说道:“属下想起来了!昨天在门口修车的时候,平川君问过咱们自己的车去哪里了?刘秘书顺口答了一句怕太招眼,停在警署了。” 电话铃又一次响起,平川新野过去接起了电话:“我是平川新野,老李啊,什么事?什么?!段文涛跑了?在哪里跑的?跑到哪里去了?车上跑的?不知道去哪了?你是干什么吃的?你别和我说,我叫李主任接听,你和主任解释吧!” 请大家到贴吧坐坐,聊聊天。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潜逃 李士群接过听筒,李学惠嗫喏着不敢说话,李士群冷笑道:“段文涛跑了?” “是,回主任您的话,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属下等三人……那个都……昏睡过去了,主任,属下实在是……” “睡过去了?你怎么没去死?!”也没交代李学惠等人应该怎么办,啪的一声狠狠扣下了电话。 这是平川新野第一次看到李士群动了肝火,站在那里和马新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刘泽之恰好走了进来,他还不知道段文涛潜逃的事,说道:“主任,已经和浅野君联系上了,浅野君说他马上安排。也上报了影佐将军,经将军同意,用他的名义通知了南通和如皋当地的警署,请他们协助缉捕。” 李士群铁青着脸没说话,刘泽之感觉气氛不对,拿过李士群专用的仿元青花茶杯,沏了一杯新茶端过来,陪笑道:“主任,您用茶。还有件事,赵敬东说他马上就赶回……” 李士群一挥手,刘泽之猝不及防,杯翻茶倾,半边衣襟被泼的透湿,哐当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刘泽之顾不上自己,赶紧掏出手帕替李士群擦拭茶水,一边说道:“主任息怒,都是卑职等人办事不力。” “一群没用的饭桶,丢人现眼!” “是。” 李士群没好气的问道:“是,是,你除了这个字还会说别的吗?是什么?” “是饭桶。” 听刘泽之自承确实是饭桶,李士群哭笑不得,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混账东西!刘泽之,你和平川君去找李学惠,不惜一切代价缉捕段文涛,记住:我要活口!” 刘泽之奇道:“段文涛?他不是被押解回……”平川新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低声说道:“段文涛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潜逃了。” 刘泽之恍然大悟:“是,属下这就去办。这家伙,原来真是卧底。主任,您看能不能发个通缉令,悬赏缉拿?” “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缉捕段文涛,只能暗地里进行。” 对段文涛潜逃的消息,刘泽之亦喜亦忧,喜的是段文涛本来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一下坐实了他就是李士群苦觅不得的卧底,自己暂时安全了;忧的是段文涛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估计段文涛会采取三种办法: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才是军统安插在76号里的钉子,他就等于为李士群祛除了最大的一块心病,反败为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有没有可能走投无路,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更大的可能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后再找机会逃跑。 平川新野想了想说道:“李主任,刚才在电话里,李学惠说他们三个人中途在一个小站下了火车,我和刘秘书必须开车赶过去。这里只剩一辆车,要留给您,我们去一趟江阴警署,顺便了解一下是谁盗走了您的专车。您看这样行吗?” 李士群摆手拒绝:“不必,丢车的事不急,你们把门口那辆车开走。老马,你去江阴警署把剩下的两辆车开回来。现在是打明牌,也不必忌讳是否引人注意了。” 二人走出房间,刘泽之说道:“茫茫人海,到哪找去?主任又不准张扬。平川君,你有什么主意?” 平川新野也不知从何入手,答道:“当然是去段文涛最可能去的地方。刘秘书,你说段文涛最可能去哪?” “你问我?我哪知道啊——对啊,他是军统的卧底,自然是去找军统上海站的人,还是不行啊,我们要是知道周成斌在什么地方,还费这么大的劲,全城戒严搜捕?算了,别想了,找到李学惠他们再说。我去换衣裳,全是茶水,怎么见人?你先给老李打个电话,别咱们到了,他们又走了。” 和李学惠联系之后,二人走出大门,赵敬东开着两辆车,带着七八个人赶回来了,彼此都有任务在身,无暇多谈,匆匆打了个招呼,刘泽之和平川新野开车离去。 赵敬东走进房间,立正敬礼,李士群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你在门口碰到刘泽之和平川新野了?” “是,碰到他们了,他们好像有急事,打了个招呼就开车走了。李主任,按照您的吩咐,属下在李学惠他们所在的那节车厢里布置了八个人,这些人都是属下奉您的命令从影佐将军那里借来的。原本我还以为您有点过于……没想到段文涛真的潜逃了!主任,你真是太高明了,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主任,段文涛潜逃,证明他就是那个卧底,他会带着我们找到周成斌的。” “但愿如此吧,说实话布置这件事之前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段文涛一定会潜逃。敬东,你知道我派刘泽之和平川新野干什么去了吗?” “属下不知,请主任指教。” 李士群叹道:“综合各方面情况看,专车丢失,备用钥匙只有刘泽之和平川新野可以拿到,他们两个也知道专车放在哪里,他们还知道安德森住在大东亚旅社,所以这二人的嫌疑不能完全排除。” 赵敬东吓了一跳,想了想鼓足勇气说道:“主任,请恕属下无知妄言,这太匪夷所思了吧?这两个人是您的秘书……76号成立的时候泽之就跟着您,平川君又是日本人,而且段文涛这么一跑,卧底身份可以确定了吧?” “正因为他们是我身边的人,才不能有一点差错,但愿我是杞人忧天。再说段文涛潜逃,不派人追捕,也说不过去,周成斌心思细腻,不把戏做足了,是不会上钩的。跟踪段文涛的影佐将军的部下由谁负责?” “是将军手下新来的情报专员高松原田,听说此人是个老特工了,对付段文涛,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电话铃响起,李士群示意赵敬东接听,电话是76号一个行动小组打来的,这个行动组奉赵敬东的命令开着山木龙三的车,追查李士群专车的下落。赵敬东捂着话筒请示道:“主任,在距离山木君和周成斌遭遇的那家检查站十公里的地方,发现了您的专车,车子被丢弃在路边,那是通往如皋的公路。他们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找个司机把车开回来,命令这个行动组去如皋继续追查。我刚才让刘泽之用影佐将军的名义通知这如皋和南通的警署协助追查,车子是弃在通往如皋的路上,但是南通也不能放松,我怀疑这又是周成斌的调虎离山之计。” 刘泽之二人开着车到了中途一个小站,李学惠在简陋的候车室外望眼欲穿,一见他们就说道:“你们可来了,急死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刘泽之下车说道:“你还有脸抱怨?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放跑了段文涛,主任发了多大的脾气?连茶杯都砸了!” 李学惠苦笑道:“刘秘书,话可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我放跑的?是段文涛迷昏了我们,潜逃的,好不好?下一步怎么办?” 刘泽之望着远方,为难道:“平川君,你说哪?我之前说过一种可能是他去找周成斌了;另外一种可能是他回上海了。听你说过你们当面接受了李主任的命令,马上就出发了,他应该没做逃走的准备,也许回宿舍拿枪拿钱,或者销毁证据。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李学惠赶紧插话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已经通知单位留守的人派人去他宿舍搜查、蹲守了。不过……他手里有枪,也有钱……” 刘泽之奇道:“押解之前,难道连配枪、钱物都没有收缴——噢,明白了,你们三个昏睡后,他拿走了你们的配枪和钱,对吧?奇怪了,既然搜过身,段文涛身上的强力安眠药是哪来的?我还以为从老彭那领来的这个东西未必管用,谁知道效果这么好。” 李学惠面露惭愧懊恼之色:“真让你猜对了,现在我们三个是身无分文,配枪和证件都没了,还不知道怎么交代那。唉,别提了,我按照规矩例行搜身后,都出门了,段文涛说牢房里太冷,求我让他换条厚点的裤子,我一糊涂就答应了。刘秘书你知道我是第一次押解人犯,没经验,没想起来应该二次搜身。” 刘泽之嗤的一声笑了:“我给你说,这个黑幕你可别让主任知道了,否则龙颜大怒,你吃不了兜着走!”奇怪,段文涛是卧底的最大嫌疑人,如此重要的人犯,为什么让没有一点经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李学惠带人押解? 一直在旁边看地图的平川新野皱眉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言归正传,第二种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他去找周成斌,或者说他去了军统的联络站。从地图上看山木君和周成斌狭路相逢的地方再向前开几公里,就是一个岔路口,两条路分别通往南通市区、如皋镇,刘秘书,你说咱们先去哪里?” 徐建雪在南通市区的联络站等候毛人凤,这一点刘泽之是知道的。他故作游移不定,说道:“去如皋吧,地方小,好排查。” 平川新野无可无不可:“好吧,如皋距离南通市区只有六七十公里,先去那里,找不到线索再去南通。这可真是大海里捞针。” 刘泽之笑道:“我估计十有无功而返,如果是我,好不容易跑出去了,唯一会做的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作打算,哪还敢满世界乱转。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沓钱递给李学惠:“你们三个分分,先用着。” 李学惠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吧?反正大家在一起,我身上没钱也没关系。” 刘泽之一本正经的说道:“想得美!想把我当冤大头?所有的开销你都不管了?不是送给你的,完事了加大一分的利息还我!” 刘泽之出手一向大方,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李学惠讪讪的接过了钱。 !! 第第二百二十章 穷途末路 七月七日下午三点,周成斌等一行人包下的那艘乌篷船已经行驶了两个多小时,汪秘书走出船舱对韩老大说道:“不去南通了,改道去常熟。” “什么?那可不行,说好了的事……” 汪秘书掏出一沓钞票,取出几张说道:“这是三百二十元,之前答应给你的船钱。” “送你们到南通后,我在那里还要办点别的事……”韩老大信口说道,换了目的地,他当然想多要一点。 汪秘书又点出几张钞票:“这是贰佰元,给你们两夫妻加的船钱。” 韩老大贪欲已足,接过钱,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汪秘书又点出好几张钞票,意味深长的笑道:“这是一千元,给你的封口费。” 韩老大吓了一跳,封口费?什么意思?这几个人是什么人?陈劲松也走出了出来,站在甲板上凭栏远望,故意伸展胳膊,活动四肢,腰间的佩枪时隐时现。 汪秘书笑的让人不寒而栗:“管好你们夫妇的嘴,送我们到常熟后,你们去南通转一圈,然后该干嘛干嘛去。有一句不该说的传到我耳朵里,我这里还有一万元的储备卷,是留着买你们性命的。听——明白了吗?” 大夏天,韩老大出了一身冷汗,连连点头,忙不迭的答应:“记住了,您放心吧,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 回到船仓中,毛人凤说道:“成斌,到了常熟之后,你安排一下,请潘先生移驾常熟会晤。怎么了?看样子你有话要说?” “毛先生,上海站在常熟并没有联络点,为了您的安全,属下建议尽可能低调,过几天设法回重庆。” 毛人凤笑道:“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干我们这一行的,风险如影随形,特别是你们在沦陷区的同志们。我此次前来苏北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只要有一线可能,必须继续。” 周成斌不再劝阻:“我们目前没有电台,这样吧,几天前潘先生在如皋郊区,劲松,还是由你出面,代表军统请潘先生移驾。” 陈劲松答道:“是,船到常熟后,我马上就去。周站长,您看是否通知在南通的徐建雪带着电台赶往常熟?而后和毛先生一起返回重庆?” “说的不错,毛先生身边不能没有电台。”提到徐建雪,周成斌想起了郭烜,就势问道:“毛先生,郭烜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请恕属下斗胆,请毛先生法外开恩,释放孟霄杰,许他戴罪立功。” 毛人凤叹道:“我离开重庆的时候,郭烜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情况很不好。也许我把徐建雪带回去,对他会是一种安慰。叶君远也没有脱离危险,孟霄杰……等我回去了再说吧。” 刘泽之等人开车到达如皋,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如皋镇不大,开车转一圈用不了一个小时,走马观花,自然是没有任何收获。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把车停在一家饭店门口,说道:“吃晚饭吧,旁边有家旅馆,看着条件还不错,吃完了在那里开三间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七月八日上午八点,走出旅馆,来到隔壁的饭馆吃早点,五人在一张靠窗的位置坐定,刘泽之笑道:“吃完饭去当地警署挂个号,请他们协助缉捕。然后去南通,在南通市区转一圈,也去警署挂个号,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这番话挑明了是糊弄公事,李学惠等三人都有此意,只不过没敢说出来,听刘泽之这么说,一起频频点头称是。平川新野皱了皱眉,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答道:“就按你说的办吧。” 谁知段文涛侥幸潜逃后也来到了如皋,他知道李士群是不会放过他的,一旦被抓回去,等着他的只能是屈打成招后送上刑场。段文涛是军统叛将,深知军统同样不会放过他,如果刘泽之真的是军统卧底,为了掩护这个位置很重要的卧底的安全,对他这样的人军统只有两种处置方式:借李士群之手杀了他;或者派遣杀手直接执行纪律。总之难逃一死。毛人凤离开苏北,周成斌腾出手来,他的死期就到了。即使有三头六臂,孤身逃亡,终究难逃一死。 段文涛思来想去,只有一条生路:用自己知道的76号的内情、一些新四军目前还不掌握的情报作为敲门砖,投靠江北的新四军。他决定趁着现在日本人、76号、军统厮杀的难解难分的机会,抓紧时间潜入新四军的根据地。 陈劲松连夜从常熟出发,也到了如皋。这里有一家潘先生下属的联络站,和上次请求潘先生移驾江阴的程序一样,他需要在这里先转达毛人凤的邀请,联络站派出通讯员或者通过电台和潘先生联系后,答复他。 刘泽之等人一边吃早点一边闲聊,突然,李学惠愣住了,低声喊道:“段文涛!” 众人一起望窗外看去,果然是穿着一身半旧粗布灰色中式裤卦的段文涛,突然又有一个人出现在街角:陈劲松! 虽然陈劲松乔装改扮,众人却都认出了他,都是一愣:万没想到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如此重要的目标。刘泽之心如电转,一刹那打定了主意,说道:“两个目标都很重要,分头行动!我和平川君负责缉捕段文涛,毕竟李主任亲自交代给咱们几个的任务是抓住姓段的;你们三个对付陈劲松,先跟踪,跟踪不上就抓捕!平川君,咱们先出去。” 陈劲松已经看见了段文涛,任务在身,他不欲多生事端,故意俯身系鞋带,闪身避在两名行人后面,躲过段文涛的目光,又向前走了几步,向右一拐,进了一条小巷。 自顾不暇的段文涛并没有看见陈劲松,在他身后跟踪的影佐祯昭手下的日本特工,也不认识陈劲松。他继续向前走着。平川新野跟了上来,刘泽之落后平川新野七八步,一前一后跟踪段文涛。 走出几十米后,陈劲松发现有人跟踪,借着一家还没有开门的烟酒店的玻璃窗一眼扫去,他认出了李学惠,而且跟踪的人还不止一个。陈劲松当即决定暂时取消去联络站的计划,先甩掉跟踪再说。 陈劲松是反跟踪高手,李学惠等三人很快觉得力不从心,他一摸腰间,顿时叫苦不迭:这才想起来三个人谁也没有佩枪!赤手空拳,这可如何是好?陈劲松诈降76号,受伤后潜逃,还能击毙持枪在手的刘无、大杨、小杨三名抓捕的特工,全身而退,身手可见一斑!怎么办?现在不是能否抓捕陈劲松的问题了,而是被发现后交起火来,自己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的问题。 一同跟踪的一名特工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低声说道:“老李,咱们三人都没枪啊,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最好能碰上巡逻的军警就好了。” 那名特工心道:碰上了又能怎么样?三个人全穿着便装,查验证件,对了,证件也没了,等费尽口舌,说服人家相信了自己三个人的身份,陈劲松早跑到爪哇国去了! 跟踪的三个人谁也没有说破,却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以这三个人的水平,全力以赴尚且未必能跟踪上陈劲松,何况全都起了消极怠工的心思。五六分钟后,陈劲松消失了踪迹。李学惠等人又追了一会,停下脚步,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很沮丧,暗自却也有几分庆幸,叹道:“跟丢了,唉,找部电话,向李主任汇报吧。” 陈劲松确认已经摆脱了跟踪,他思之再三:李学惠是李士群的侍卫,出现在如皋,难道李士群也来了?如果李士群来了,这里就是76号的重点搜索范围,常熟相对而言就安全了。有任何行动就等于把已经误入歧途的敌人又拉回了正途。最终陈劲松决定放弃邀请潘先生的计划,返回常熟。 跟踪了十几分钟后,刘泽之加快脚步,追上平川新野,低声道:“平川君,似乎还有人在跟踪段文涛,你觉得是敌是友?” 本来并没有留心的的平川新野仔细观察了几分钟,答道:“好像是,我也不知道是敌是友。泽之,怎么办?” 刘泽之本来的打算是李学惠等人没枪没证件,陈劲松对付他们,安全脱身还是有很大把握的。自己和平川新野跟踪段文涛,穷途末路的段文涛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绝不愿再落入76号手中。自己可以找机会击毙他,以绝后患。身为日本人的平川新野、李士群的侍卫李学惠等人都亲眼目睹段文涛和上海站副站长陈劲松同时出现在如皋,卧底的罪名,他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他低声说道:“应该不会是咱们的人。我刚才拐弯时,看了一眼,那几个人都很面生。你做主吧,姓段的和我有过节,我处置他,轻了重了都是错。” 这句话平川新野很认同:他也认为不会是自己人。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认不全76号的人,但是刘泽之绝大多数人都认识,再说李士群既然已经派出了身边的两位秘书带人抓捕,应该不会再派第二路人马,或者说即使派了别人,也没有必要瞒着自己和刘泽之。难道是军统暗中保护段文涛的人?动起手来,前后夹击,自己和刘泽之的处境很危险,可是不动手抓捕,万一段文涛跑了,怎么办? 外表平和儒雅的平川新野是个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这样的人不仅漠视他人的生命,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天皇,对自己的生命也很淡漠,他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动手!” !! 第二百二十一章 自作孽(上) 刘泽之点头答应:“好,前面那条路昨天开车走过,右侧有条近路,我包抄过去。”说着,加快步伐,向右一拐,进入一条小巷。 估摸着刘泽之已经包抄到位,平川新野拔枪在手,猛跑几步,喝到:“站住!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在平川新野动手之前一两分钟,段文涛已经觉察出了异样,他掏枪向后开了一枪,拔腿狂奔,没跑出多远,刘泽之出现在前方,连发两抢,段文涛就地一滚,虽未受伤,狼狈不堪,平川新野又追了上来,段文涛横下一条心,冲着平川新野还了两枪,平川新野隐蔽在一根电线杆后面!避过子弹,看准目标,就要还击。 隐蔽在一辆三轮车后的刘泽之也开了两枪,同样没有命中,他很清楚同时跟踪段文涛的那拨人绝不会是军统的。他想等一等,段文涛已成瓮中之鳖,最好是平川新野出手击毙。 平川新野却记得李士群要活口的吩咐,想和刘泽之配合,力争生擒对手。刘泽之看出了他的心思,只好趁段文涛对付平川新野之机,冒险探出半个身子,瞄准了段文涛! 忽然,一发子弹击中段文涛的右臂,段文涛的枪掉在地上,有人高喊:“谁都不准再开枪!我是淞沪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的!” 平川新野将信将疑,两个人持枪跑上前去,铐住段文涛,一个人把枪收了起来,走向平川新野,两臂高举,以示无他。那人走上前来:“我是影佐将军的部下,奉将军和李主任的命令,跟踪段文涛,你们应该是76号的人吧?”说着,左手掏出证件,右手依然举着。 平川新野一手持枪,一手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递还给对方,收起枪,说道:“原来是高松君,鄙人平川新野,76号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奉李主任的命令,追捕段文涛。阁下好枪法。” 这时刘泽之走了过来自我介绍:“刘泽之,李主任的秘书。” “高松原田,影佐将军的部下。刘秘书、平川君,你们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前后也许都是敌人,却还是断然出手抓捕,其勇气和胆略,高松钦佩至极。” 刘泽之客气道:“高松君过奖了,事到临头,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履行职责。” 高松原田命令两名下属:“你们两个,给段文涛包扎一下。”转头又对刘泽之二人说道:“二位,下一步怎么办,请示一下李主任吧。” 平川新野点头道:“好啊,我看先回我们租住的旅馆吧,高松君你们来了几个人?” “一共八个,你们有车吗?” 刘泽之答道:“有一辆,是江阴警署的车。我们三个人乘车押解,其他人只能步行过去了。” 回到旅社,平川新野拨通了长话局的电话,过了一会,才转接到李士群暂住地的电话。听完汇报,李士群命令道:“和当地警署联系,把你们所在的那家旅社包下来,我这就过去。” 李士群命令赵敬东:“这里只留下两个人,带上电台,其他的人,分乘四辆车,和我去如皋。段文涛和陈劲松同时出现,我怀疑毛人凤和周成斌也在那里。” 李学惠等三人回到旅馆,看到刘泽之等人居然抓捕了段文涛,喜出望外,上去一拳把段文涛打倒在地,猛踹了两脚,骂道:“你给脸不要脸!跑?你再跑一个给我看看?!” 平川新野喝到:“不准动手!不像话。” 有伤在身,又带着手铐的段文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说道:“老李,我知道你心里有火,我不怪你,我潜逃是为了找证据证明谁才是军统的卧底,我替他背这个黑锅还罢了,留下这个祸患,76号总有一天会毁在他手里。” 李学惠骂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花言巧语骗我?你把我当傻瓜了?你和军统上海站副站长陈劲松接头,被抓了一个现行,还敢狡辩!” 什么?和谁接头?陈劲松?段文涛问道:“我和陈劲松接头?这从何说起?” 李学惠按捺不住怒火,冲上去又给了他两耳光:“你和陈劲松在我们住的那个旅社斜对面接头,被我们发现,分头逃离,我们五个人十只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你,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刘泽之进来说道:“老李,出来!听到没有?” 李学惠只得悻悻然作罢。走出房间,刘泽之把配枪和证件、钱都交给他:“钱混在一起了,枪我也搞不清是谁的,你们三个自己分一下,告诉他们两个,这事别让外人知道了,传到李主任耳朵里,准得挨训。分完东西过来看着人犯,再跑了,咱们谁都别想活了。” 李学惠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不希望李士群知道自己如此狼狈,现在刘泽之叮嘱他不要让外人知道,这么说刘泽之当然也不会说出去了。他接过东西,说道:“我知道了,多谢,那我去了。” 平川新野用商量的口气对刘泽之说道:“李主任说他马上出发来如皋,让我们找当地警署把这所旅社包下来。刘秘书,我在这里留守,你去警署,行吗?别忘了借十来名警察过来帮助警戒。” 刘泽之一口答应下来,看周围无人,悄悄对平川新野说道:“原来李主任早有安排,段文涛潜逃是主任有意做成的一个圈套。我跟李主任两年了,说实话,还是摸不透主任的心思。还把老李他们三个吓得够呛,要犯从他们手里潜逃,追究起来,嘿嘿,牢狱之灾那是板上钉钉的。唉,你说主任连咱们都信不过,想想真是……如果早点和我们交个实底,也不至于无意中搅了局。” 平川新野打断了他的话:“别发牢骚了。唉,谁知道误打误撞惊动了正要接头的段文涛和陈劲松,坏了李主任的精心安排,又让这个该死陈劲松跑了!” 江阴到如皋只有四十多公里,一个多个小时后,上午十一点,李士群带着赵敬东等十余名随从开着四辆车抵达的时候,刘泽之刚把两层楼的旅社其他住宿的人清干净,站在门口布置警戒。看到李士群,赶紧迎了上来:“主任,您来了。这位是高松君,影佐将军的下属。” 李士群说道:“高松君,辛苦了。我们开个碰头会,刘秘书,叫赵队长和平川君也过来参加。”又对侍立一旁的李学惠说道:“你也列席旁听吧。” 众人在一间布置成临时会议室的房间里坐定,李士群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们见到段文涛和陈劲松的时候,他们有没有过直接接触?” 高松原田没听明白,陈劲松是谁?他愣住了。平川新野解释道:“距离我们发现段文涛的地点不远处,陈劲松也同时出现,属下无法判断他们是接头后分手,还是正准备接头。对了,我忘了说了:高松君,陈劲松是军统上海站的副站长,因为此人曾诈降,虽然当时知情人的范围并不大,不过此人潜逃后,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此次行动中他的照片也发到了各个行动组,所以76号的人大部分都认识他。此人是军统数得着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 高松原田恍然大悟,答道:“原来是这样。李主任。一路上段文涛并没有和任何人联络,我现在才明白他前往如皋,就是要和陈劲松接头。陈劲松既然是反跟踪高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临时决定终止行动,分头逃离。” 平川新野站起来说道:“这么说是正准备接头。李主任,属下等人不查之下,惊动了正要接头的段文涛和陈劲松,无意中坏了大事,请您处置。” 李学惠也赶紧起身说道:“刘秘书派属下等三人跟踪缉捕陈劲松,却让他跑了!请主任责罚。” 李士群摆摆手答道:“都坐下说吧。这也不是你们的错,能追踪到段文涛,说明你们还是用了心的。即使没有你们从中插这么一手,陈劲松不是段文涛,他也有可能意识到有人跟踪,从而终止接头。” “主任对属下等体恤宽宏,属下等人感佩于心。还是刘秘书提议去如皋的,否则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刘泽之插话道:“我也就是误打误撞。” 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李士群终于相信了段文涛就是那个让他如芒刺在背的军统卧底,他说道:“赵队长,你估计目前转到如皋的行动组有几个?” “属下估计已经有十多个了。” 李士群命令道:“再调几个行动组过来,以三十个为限。陈劲松出现在这里,预示着毛人凤等人就在附近,我已经命令浅野一键带人前来,包围如皋镇,全面搜捕。刘秘书,安排一下,二十分钟后提审段文涛,你负责记录,平川君做我的助手。高松君,请你参与审讯。平川君,你向高松君介绍一下情况。大家下去准备吧。” 众人分头准备,李士群叫过李学惠:“你去找间房子,布置一下,缺什么东西就去警署借……明白了吗?” 段文涛被带到了临时审讯室中,房间里除了三张桌子,还有一张去掉了被褥的木质光板床,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李士群冷冷一笑,说道:“段先生,你玩的这一招借被抓捕之际,假意受刑不过,反水投诚,就势卧底,居然瞒过了我的眼睛,在76号潜伏一年多了,李某实在是敬佩。” 段文涛知道今天怎么说李士群也不会相信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李士群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如果刘泽之真是那个卧底,他以后不可能不行动,那个时候,李士群想起他的话,就会幡然悔悟,挖出真正的卧底,自己死了,尚能借刀复仇,这条命也不算死的毫无价值。 段文涛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李主任,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我了。但是我还想说几句:我不是那个卧底。我没有证据证明我自己不是:军统给我加的罪证太像是真的了。我不怪您,换个人也会上当。我也没有证据证明别人是,更没有奢望您能留下我的性命。但是,我还是想多说几句。”说着,他瞥了一眼刘泽之:刘泽之埋头记录,神色如常。 “我洗耳恭听。” 段文涛答道:“谢谢您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李主任,您想过没有:以我的身份,很多情报我是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我是做不了的。我知道你会认为我也许还有同伙,也许我用的手段您不清楚。所以我不想多说了,我死后,那个卧底不可能就此不行动,将来如果又因为内部泄密,贻误战机,败在军统手下,希望那个时候您能还我一个清白。” 李士群点头道:“你的话我听进去了,也记住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李主任,我们总算相识一场,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善终,一个体面的死法。” 李士群笑道:“没问题,我并不是一个嗜血的人,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要你回答我三个问题,别说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给你一笔重金,放你远走高飞都不成问题。一怎么才能找到毛人凤和周成斌?二你知道的军统上海站的联络点;三你知道的上海站其他人员的掩护身份、姓名、联络方式。” 段文涛苦笑道:“李主任,我不是不想告诉您,我是真的不知道,你打死我,我也编不出来。唉,听天由命吧。” “那就不能怪我了。来人——” !! 第二百二十二章 自作孽(下) 李学惠带着两名打手,把段文涛四肢绑在了那张木板床上,拿过一沓质地细密、旧式房屋用来糊窗户的高丽纸,取过一张用高度白酒浸透敷在段文涛的脸上,随即又敷上两张。段文涛口鼻不能呼吸,四肢痉挛,痛苦的挣扎着,平川新野示意打手暂停,二十几秒后,揭下三张高丽纸。 平川新野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想不想说点什么?” 段文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分钟后才答道:“我不是不说,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弄死我,我也编不出来,给我一个痛快吧,求你们了……” 平川新野冷笑道:“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继续。” 两名打手这一次一共敷上了四张高丽纸,段文涛被捆绑着的四肢拼命挣扎,震的木床咔咔作响。一分多钟之后,眼看着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平川新野才示意打手揭掉高丽纸。段文涛口鼻出血,陷入窒息昏迷。平川新野命令道:“泼醒他!” 早就准备好的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当头浇下,段文涛渐渐有了意识,他深吸了几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飞溅,触目惊心。段文涛缓过一口气,声音沙哑说道:“我要见影佐将军,见不到将军,我什么都不会说……” 平川新野看了一眼李士群,李士群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川新野说道:“见影佐将军?没问题,只要你先招出一切,你马上就可以见到将军。” 段文涛闭上双眼,不再说话。平川新野等了一会,说道:“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大敌当前,没时间和你废话!你说不说?好,继续用刑!” 段文涛突然拼尽全力喊道:“李士群,你假公济私,挖大日本帝国的墙角,敛财自肥!包庇真正的卧底!我有证据,我要向影佐将军控告你!你这是栽赃!是陷害!” 闻听此言,平川新野有点不知所措,李士群示意刘泽之出面。 刘泽之起身走到段文涛面前,冷笑道:“谁是真正的卧底?你指的是谁?是我,对不对?你有证据吗?没有对吧?如果你有证据,早就拿出来了。你没有证据,可是我们有:郭烜带人袭击赶赴庆功会的山胁正隆将军,你第一个冲上二楼,却还是让他安然脱逃;你带人围捕龙瑞康,龙瑞康自杀,还搭上了田队长的一条命!你和军统卧底杨君合演苦肉计,妄图闯出76号,是我奉李主任的命令,击毙了他;新施百货,你有意纵放军统翟岩民和另外一名同伙;押解你回76号受审,你居然中途潜逃!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保命吧?更大的原因是要和陈劲松再次接头,掩护毛人凤和周成斌逃跑,你对军统很忠心啊。谁栽赃?我要是卧底,我就应该放跑你,以求死无对证,还会千方百计把你抓回来让你指证我吗?是你不自量力,妄图栽赃我!好在主任英明,才没有中了你的奸计!” “再次接头?和陈劲松?这怎么可能?刘泽之,你胡说!我从来没有和他接过头,更别说什么‘再次’了!你说的那些有的不是我的责任,龙瑞康的房间我是去过,可是你也去过。有的只是工作失误。”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没接过头?好,我给你证据,老李,把他和陈劲松在意诚商贸公司门口接头的照片拿给他看,好让他心服口服!” 李学惠从主审桌上拿过两张照片,一张一张的给段文涛看,说道:“你不会说你不认识这个人吧?虽然乔装改扮,可他就是陈劲松!你从意诚商贸公司出来,马上和他接头,你是什么人,还用得着说吗?” 段文涛这才知道军统早就设计栽赃了他!他万念俱灰,哈哈大笑,笑声犹如夜枭长鸣,恐怖阴森:“哈哈哈哈,刘泽之,你和陈劲松是一伙的,联手栽赃我!他不就是你抓的吗?你抓了他,他才有机会诈降!” 刘泽之怒道:“我抓陈劲松奉的是李主任的命令!如果你要怀疑,也应该怀疑倪新,陈劲松是从他手里跑的!你为什么不怀疑他?你不敢,因为你知道他不仅刚立下大功,还是小野将军的乘龙快……你觉得栽赃我,容易一点,对不对?” “卧底?对,我是卧底,你也是,倪新也是,大家都是!!哈哈哈——”段文涛陷入了半疯癫状态。 “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企图侥幸过关!你想见影佐将军,不就是想用意诚商贸公司的事抹黑李主任的清誉吗?意诚商贸公司是叶时文先生出资办的,赵敬东出狱后无所事事,李主任体恤旧部,介绍他到那里供职,有什么错?赵敬东潜往重庆,立下大功,他担任76号行动队长,是影佐将军亲自点了头的!你想见影佐将军,好啊,将军的情报专员高松君就在这里,他可以代表影佐将军!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刘泽之走到和李士群坐在一起的高松原田面前,提高了声音说道:“高松君,人犯有话想对您,影佐将军的代表单独讲,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我们可以回避!” 高松原田无论是军衔,还是职务、资历都不能和李士群相比,怎么能开口让李士群回避?何况他带人一路监视段文涛,也看到了刘泽之、平川新野抓捕段文涛时的奋不顾身。审讯之前,平川新野又给他讲了其他的人证物证,在他心中已经确认了段文涛的卧底身份。当然不会趟这趟浑水,得罪李士群。他摇头道:“即使影佐将军在场,76号的事,自然也应该由李主任做主。我和此人无话可说,继续审讯吧,不要中了军统的缓兵之计。” 李士群示意继续审讯,李学惠又拿过一张浸透白酒的高丽纸,段文涛徒劳的挣扎着,恐惧让他五官变形,面目狰狞。李学惠哼了一声,毫不手软,把高丽纸敷在段文涛的脸上,还用手仔细的摁实抹平,以便让受刑的人呼吸更加困难,加重痛苦。 又是四张高丽纸闷在段文涛脸上,揭掉后平川新野长叹了一声,摇头道:“怎么样?感觉如何?唉,一个人因窒息或者溺水而死,只有一次痛苦,而你,却有幸无数次品尝濒临死亡的滋味。招了吧,你迟早扛不住。退一万步说,你扛住了‘跳加官’这一种酷刑,扛得住电椅的折磨吗?你的位置太重要了,不管你的意志力有多坚强,我一定要撬开你的嘴!所以——你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一句话提醒了李士群,他命令道:“刘秘书,你开车回上海,把电椅运过来。” 刘泽之放下手中的笔,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段文涛欲哭无泪,他不是不说,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别去!我招,我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说!” 李士群有点失望,这个让他无数次不能安枕的卧底也不过尔尔。他赶紧问道:“你是不是军统派来的卧底?” “是,我就是那个卧底,李明华死后,军统派我假意被捕,受刑不过,投降,卧底……”段文涛知道这些话一出口,等于亲手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他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李士群命令道:“把他解下来,给他搬一张凳子,让他坐下说。对了,别忘了给他戴上脚镣手铐。”此人太重要了,李士群不敢掉以轻心。 李学惠带人从木床上解下段文涛,给他砸上一付从警署借来的十八斤重的连手铐的工字型死刑犯专用重镣。 段文涛坐在凳子上,迷茫散乱的眼神渐渐又聚在了一起。李士群示意平川新野继续审讯。平川新野笑道:“段先生,我们继续吧。你是怎么向安德森报的信?” “我趁你不备,把情报送给了路上经过的一家军统联络站,他们去了大东亚旅社,至于他们是怎么做的,我不知道……”段文涛信口说着:“给我一杯水,可以吗?” “当然可以,去给段先生倒杯水。” 李学惠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大木碗,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段文涛。平川新野问道:“那家联络站的地址?” 段文涛喝了两口水,没有回答,又喝了几口,平川新野耐着性子等着。段文涛几口喝干了木碗中的水,放下木碗,看着李士群,凄然一笑,又看了看周围所有的人,最后,盯着刘泽之看了半天,在人前,刘泽之从不表现出他的心理素质远超常人,故作被段文涛看得很不自在,勉强一笑,低头回避,不敢和段文涛对视。 段文涛说道:“我输了,我早该死!第一次被你们抓住的时候,死了有多好……现在我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李士群感觉不对,正要开口,段文涛猛一用力,咬舌自尽! 李士群喝到:“撬开他的嘴!!” 站在段文涛身后的李学惠左手扼住他的脖子,右手拼命想掰开段文涛的嘴!无奈晚了一步,鲜血从段文涛的嘴里流了出来……平川新野喊道:“我去叫救护车!” 李学惠用手试了试段文涛的颈动脉,说道:“没用了,来不及了……” 李士群颓然坐回椅子上,就这么死了?这个他找了将近两年,几乎怀疑过身边所有的人,噩梦连连的对手,就这么死了? !! 第二百二十三章 重逢(上)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还是高松原田这个外人首先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迅雷不及掩耳,李主任,军统的这个卧底如此强悍……大家都没有想到,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尽力了,您看需不需要向影佐将军报告?” 李士群回过神来,命令道:“当然要向将军汇报,高松君,辛苦你了。敬东,你带人把这里收拾一下。”说完,起身离开房间。 回到房间,李士群挥挥手命令其他人离开,独自一人站在窗前发呆,这一刻,他心里空落落的,并没有挖出卧底大功告成的喜悦。这种感觉他不是第一次有了,当你苦苦的追寻猎物落入陷阱,你会发现失去对手有一种另类的难与人言的寂寞。 十几分钟后,李士群叫来了刘泽之:“刚才段文涛提到了意诚商贸公司,高松原田也在场。叶时文刚来上海,和赵敬东连个办交接的功夫都没有,你想想有没有什么漏洞?”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不好说,走之前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搬走仓库,把钱提走,注销了账户,其他的……要查账才能知道。” “赵敬东走不开,你开车回趟上海,仔细检查账目,该销毁的销毁,必须留下来的,犯忌讳的地方做本假账。唉,宦海波谲云诡,不能不预作安排。” “是,属下明白。走之前我会和赵敬东商议,办妥后如果您还没有回去,我再赶过来。主任,您有什么话要带给夫人吗?”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告诉她我很好,不用惦记。” 七月八日下午四点,刘泽之开车从如皋出发赶回上海,二个小时后,途径南通,不由得想到了徐建雪,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这里?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了。陈劲松为什么会出现在如皋?李士群的专车弃在通往如皋的路上,是周成斌的声东击西之计?还是毛人凤等人就在如皋?段文涛死了,留下了一句话“我死后,那个卧底不可能就此不行动,将来如果又因为内部泄密,贻误战机,败在军统手下,希望那个时候您能还我一个清白” 是啊,自己以后不可能不行动,徐建雪走了,以前借助所谓的暧昧关系,紧急时候,可以互通款曲,葛佳鹏的联络站却没有这种便利,自己的处境更困难了,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只知道一日不死,就一日不能放弃职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西边黑云翻滚,慢慢向这边袭来,四五个艳阳天后,苏北将迎来一场暴雨。刘泽之不由自主的在一家不大的饭店门口停下车,南通,那个温婉如水的女人,曾在这里驻足,也许她还在这里?六点了,先在这里吃点饭吧。 刘泽之打开后备箱,取出一把油纸伞,忽见前方一个女人站在路边,脸朝南望着远方,她是在雇车吗?风吹起了她的真丝齐膝七分袖旗袍,刘泽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她? 刘泽之这才想起看了一眼门牌号,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中的缘分,他停车的这个地方,距离周成斌告诉他的南通军统联络站只差着六个号码。他身边的男人应该是军统南通联络站的吧?周成斌曾说过毛人凤回重庆的时候,会带走徐建雪,这么说毛人凤离开的时间到了。 刘泽之重又上车,犹豫着,风越来越大,侧面看去,风中的身影愈加纤细柔弱。相见争如不见?一会,一辆三轮车停了下来,徐建雪把一个箱子放了上去,自己一个人上了车。 刘泽之眼看着三轮出发,眼看着三轮消失在风中。 几分钟后,他不由自主的调头追了上去,无意识的拐了两个弯,几分钟后,那辆三轮居然又出现在视线里。刘泽之加速把车停在了三轮前面,下了车。 徐建雪既惊且喜,对车夫说:“碰到一个朋友,我和他说两句话,请等我一会。” “小姐,快一点吧,马上要下雨了。” 刘泽之递给车夫几张钞票:“谢谢你,车子我们不用了,我送这位小姐。”拎着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对徐建雪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车上,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车辆行驶到一家两层楼的旅馆外面,刘泽之减慢车速围着这家旅馆转了一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去见毛先生?” 刘泽之是徐建雪的直属长官,按照纪律,有权过问她的一切行动。“是的,周站长让我把电台带过去。” “他们现在在哪里?” “常熟。”南通与常熟一江之隔,乘船只需要一个多小时。 刘泽之在距离旅馆百余米的地方的地方停了车:“你带着电台,拿着后备箱里那个黑色公文包,在这里下车,如果有三轮经过,先雇好一辆等我,我最多半个小时一定过来找你。” 徐建雪下车拿出电台,刘泽之突然又道:“建雪,别忘了拿把伞。” “我知道,你去吧。” 刘泽之开车来到旅馆前门,服务生赶紧迎上前来拉开车门,刘泽之从后座拿出一个手提箱交给服务生,来到前台,递上证件:“给我开一个一楼清净一点的单间。” 服务员接过证件一看,难怪此人有私家汽车,派头还这么大,原来是76号的,这样的人可得罪不起,忙陪笑说道:“一楼最里侧的单间正好空着,先生您就住那里吧。” “好,替我照顾好汽车,还有,任何人不准来打扰。” “是,是,先生您放心。” 两名服务生安排好洗漱用品、开水,挂好“请勿打扰”的牌子,接过刘泽之递来的小费,点头哈腰的说道:“您休息吧,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话,如果您不叫人,保证没人敢来打扰。” 服务生走后,刘泽之换了一件黑色帆布带帽雨衣,戴上一副宽边浅茶色墨镜,拉散被子,拉上窗帘,而后掀开窗帘,打开窗户,跳出房间,回身收拾好窗帘,关上窗户,助跑两步,翻出围墙。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冒险觐见毛人凤,最大的原因是他不知道毛人凤现在身在何处,徐建雪的意外出现给了他一个机会。 徐建雪已经雇好了一辆三轮,二人上了车,刘泽之说道:“宏泰码头。” 雨点已经开始掉落,三轮支着雨篷,两个人坐在一起略显拥挤,不敢有身体上的接触,只能正襟危坐,尽量少占地方。刘泽之有点不自在,干嗽两下,没话找话的说道:“你不问问我要带着你去哪?就不怕我把你拐出去卖了?”话一出口,就觉不妥,罗敷有夫。 徐建雪却自然的多,笑道:“你问过我是不是要去见毛先生,自然是和我一起去常熟。” “唉,你太聪明了。毛先生曾说过想见见我,恰好我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利用。” 徐建雪有一刹那的失神,看着远方的雨雾,幽幽开口:“我和郭烜分别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雨天,当时以为只是小别,谁知……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夸我聪明,不过比你多了一句:男人并不喜欢聪明的女人,特别是聪明的男人更是如此。” 这是徐建雪第一次在刘泽之面前提及郭烜,刘泽之不知是什么滋味,只好付诸默然。 徐建雪又道:“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决定对毛先生陈词:暂时不离开上海,继续配合你工作。” 刘泽之很惊讶,内心深处却有几分不由自主的窃喜,他暗自自责:刘泽之啊刘泽之,妄你自诩为君子,怎么可以有这样龌蹉的念头?郭烜在重庆制药厂爆炸中身受重伤,这个时候,如果能见到久别的爱妻,对他会是多大的安慰?他摇头道:“没这个必要,我能应付。” “刘无死后,你的处境有多难,我知道的最清楚,在我面前,你没必要强撑——我想郭烜也不会反对我这么做。” 莫名的心酸涌上心间,如果天地间只有这车、这雨,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该有多好…… 再长的路终有尽头,三轮停了下来:“先生,宏泰码头到了。” 刘泽之收回思绪,低声说道:“建雪,你先去买票,记住不要头等舱的,也不要相邻的座位。电台交给我,你拿着那个公文包。” 徐建雪点头下车,打着伞离去,刘泽之付完车费,拎着箱子下了车。十来分钟后,徐建雪走过来,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塞给他一张船票。刘泽之一看是八点的二等舱票,离发出按时间不到一刻钟。他拎起箱子,随着拥挤的人群上了船。 九点四十,船到常熟,徐建雪早早等在舱门口,第一个下了船,她和刘泽之不知道周成斌是怎么安排的,如果来接她的人不知道刘泽之的身份,他们会装作素不相识,等她见到周成斌,再派人来。 徐建雪站在码头三轮车夫揽客的小广场等待着,雨雾中,直到打着一把黑布雨伞的周成斌站在他面前,徐建雪才认出了他:“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其他的人不认识你,通过电话用暗语和你联络的时候,又没法说得过多。”周成斌看到徐建雪随身只带了一个黑色公文包,奇道:“电台哪?” 徐建雪没有直接回答,笑道:“我带来了一个客人,在他那里。” “你把南通联络站的人带来了?建雪,你也是老特工了,我不是告诉过你行踪对他们要绝对保密吗?怎么会带人……噢,是刘泽之?他来了,对不对?” 徐建雪笑道:“周站长,我真服了你了。” 周成斌抬眼望去,不远处,刘泽之混在下船的人流中,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重逢(下) 周成斌叫来一辆三轮,殷勤照拂徐建雪上了车,看刘泽之走到了四五米之外,对车夫说道:“中泾镇镇口中医院。” 周成斌带着徐建雪在中医院门口下了车,打发走车夫,说道:“前面是徽州会馆,我包下了一个有单独门户的小跨院。” 徽州会馆是前后并排的两座四合院,时逢战乱,交通不便,会馆空房子很多,半公开的对外出租牟利。周成斌带着徐建雪走进三正一厢四间房的小跨院正房内,说道:“你到西间等我。”自己走进了东间。 房间内,从如皋赶回来的陈劲松向毛人凤汇报了如皋之行,看到周成斌进来,毛人凤说道:“你做的不错,那种情况下再约见潘先生,的确不妥。成斌,人接回来吗?” 周成斌答道:“接回来了,在西间休息。”周成斌叫过陈劲松,交待了几句。陈劲松很意外,笑了笑。 毛人凤命令道:“劲松,转告徐建雪,让她准备好电台。” 陈劲松点头离开房间,先找到徐建雪交代了毛人凤的命令,又对一行人中唯一不知道刘泽之身份的毛人凤的侍卫说道:“周站长命令你马上出发,到这个地方和第三纵队二支队联络,请他们做好接应准备,具体命令会通过电台联系,启用第二套备用密码。” 房间内周成斌说道:“毛先生,路上建雪对我说她想征得您的同意,暂时不离开上海,继续配合八十六号的工作。我觉得她的提议有道理……虽然对郭烜失信,不过我想老郭能理解。” 毛人凤问道:“的确是她个人的意见?难得,一个弱女子,如此深明大义。好吧,我会命令台湾工作组安排,统一口径,不要给刘泽之带来麻烦。” “提到刘泽之,毛先生,建雪带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我已经命令陈劲松去中医院门口接他了。” “不速之客——刘泽之,对不对?这个臭小子,到底还是来了。” 中医院门口,陈劲松接到了拿着两个大荷叶包的刘泽之,他拎起装有发报机的箱子,说道:“真没想到你能来,走吧——泽之,有句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今天不说,怕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对不起,刘无是为了掩护……” “别说了!”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觉出自己态度的生硬,叹了口气说道:“不是你的错,周站长说的对:刘无,是为国而死的……” 陈劲松不再开口,刘泽之换了个话题:“还没吃晚饭,刚才路上碰到了一挑担卖小吃的,我买了两笼荸荠馅的蒸饺,还有镇江肴肉。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 说着,到了小院,周成斌迎出房门,接过箱子,示意刘泽之去东屋。 望着屋内的灯光,刘泽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还是在重庆的日子,很多个像这样的雨夜,毛人凤在办公室里加班,自己从外面回来了前去觐见。唉,一晃快两年了,没想到还有活着再见长官的一天。近乡情怯,他止步不前,片刻之后,鼓足勇气上前敲门,熟悉的声音传来:“进来。” 推门而入,立正行了个军礼:“属下刘泽之,觐见长官,一别两年,您一向可还安好?” 抬眼望去,记忆中那有些孩子气的笑容不见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双眉间隐约可见忧色。毛人凤道:“没想到你能来,能在此停留多久?来,坐下说。” “明天凌晨五点,去码头赶头班船去南通,从那里开车回上海。李士群命我提前回去处理他的私产,暴风雨中,我在南通停一夜,很正常。” 房间中有一个竹制的半旧方桌,配着四把竹椅。二人坐定,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周成斌端着一个竹制托盘,上面放着一壶茶,两个杯子,先斟了一杯放在毛人凤面前,又斟了一杯放在刘泽之面前,刘泽之赶紧起身致谢:“不敢当,我自己来吧。” 周成斌笑道:“你是客,应该的。” “周站长此言错了,我怎么会是客?毛先生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毛人凤笑了:“泽之,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会说话。其实成斌的话也不算错,远来是客。成斌,让汪秘书准备点夜宵,你也陪我们聊一会。” 周成斌交代了几句,也坐了下来。毛人凤看着刘泽之,叹道:“泽之,这几年难为你了,也辛苦你了。” 夹杂着几分委屈的辛酸无奈,也有几分辛苦却被人所知后的释然,刘泽之强笑道:“属下为国效命,为组织尽责,分所应当,不敢当毛先生道劳。” 周成斌插话道:“泽之,言归正传,李士群现在在哪里?” “李士群在如皋,他派人押送段文涛回上海,段文涛在火车上迷昏了押运人员潜逃,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影佐祯昭手下的情报专员高松原田暗地里跟踪监视潜逃后的段文涛,企图通过他找到你们的藏身之地。李士群虽然认定段文涛是卧底的最大嫌疑人,但是对我和平川新野——他新来没多久的日籍秘书——也不信任,作为试探,又派我们带人追捕。” 李士群对刘泽之起了疑心?周成斌不由得问道:“后来哪?段文涛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你们和山木龙三狭路相逢的地点前方不远处就是通往如皋和南通的岔路口,本想着去那两个地方转一圈,糊弄过去得了,谁知在如皋撞上了段文涛,陈劲松居然在同一时间出现,可谓是无巧不成书。我当时派被段文涛偷走了配枪和证件的李学惠等人追捕陈劲松,我和平川新野抓捕段文涛,原来的打算是击毙他,没想到高松原田等人冲了出来,段文涛被生擒。后来的刑讯中,他扛不住酷刑,咬舌自尽。” 周成斌又问道:“据你所知,此次围捕,军统的损失有多大?毛先生的准确行踪究竟是如何泄密的?” 刘泽之脸色凝重:“翟岩民死了,死在新施百货正门口;还有从乌巢禅寺密道中逃离的人,无一幸免。其他的情况我暂时还不掌握。毛先生,倪新去重庆,不仅炸毁了我们千辛万苦运回去的盘尼西林生产线,我怀疑他还发展,或者启用了李士群之前安排在局本部内的一个卧底,搞到了局本部发给上海站的密电,更为不幸的是密电被影佐祯昭带人破译了。” 翟岩民死了?周成斌悲从中来,息烽集中营会见室内,看到自己双手满是伤痕,翟岩民背过身去悄悄拭泪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毛人凤问道:“介慧他们无一幸免?唉,这么说跟着我从重庆来的两个人也殉职了?新施百货正门口,只死了翟岩民一个人?” “是的,还有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安全撤离了。当时我就在现场,可是和以前发生过的情景一模一样:我救不了他,眼睁睁……对不起。” 这么说戴如应该是安全的。毛人凤安慰道:“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尽力了。” 周成斌建议道:“毛先生,请您密令有关部门秘密表彰段文涛,坐实他军统卧底的身份。” 毛人凤点头道:“说的不错,事情要做到恰到好处,过犹不及。既要传到局本部李士群那个内线耳朵里,又不能太招摇。泽之,你目前的处境如何?李士群对你还有怀疑吗?” “我想暂时是安全了,不过段文涛临死前在李士群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李士群生性多疑,对他来说:怀疑是绝对的,信任只是相对的。毛先生,属下奉命卧底76号,却一再违反潜伏纪律,为了私仇,一时冲动,曾作出过冲动杀人的不智之举;也曾未奉命令,协助郭烜私自营救周站长。今日当面请罪,请长官责罚教训。” “哼,原来你也知道是冲动,是不智!你身处虎穴,稍有不慎,就可能赔上性命。就算不爱惜自己,任务怎么办?为了保护你,多少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只盼你从此后能吸取教训,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再三思。” 想起杨君,还有孔文清、乐奕……一阵酸楚涌上心间,刘泽之诚恳认错,并劝谏道:“是,您的教导,属下记住了。毛先生,李士群并不知道您在常熟,但是属下还是想劝您一句:请尽快离开苏北,返回重庆,这里步步杀机,万一……您要是出了事,属下等人百死不足敝其辜。” 这几句话说中了周成斌的心事,他就势劝道:“毛先生,泽之说的有道理,请您三思。潘先生那里属下替您走一趟,我想潘先生一定会谅解的。” “不行,成斌,你给潘先生发报:如果条件许可,我亲自去他的驻地拜访。” 周成斌无奈的答道:“我这就去和潘先生联系。” 周成斌离开,房间内只剩下刘泽之和毛人凤,刘泽之这才进谏道:“毛先生,属下知道国统区的西药供应很匮乏,并不是属下等人斗胆抗命: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无异于飞蛾扑火,请您三思。” 毛人凤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答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暂时搁置,戴老板那里我来想办法交代。”金蝉计划启动在即,这个时候毛人凤也不愿意节外生枝。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谢谢长官体恤下情。” !! 第二百二十五章 知己知彼 汪秘书端来了夜宵,以前在毛人凤身边的时候,汪秘书是负主要责任的机要秘书,刘泽之很多时候就是给他当助手,起身道:“老汪,好久不见。” 汪秘书放下夜宵,拍拍刘泽之的肩膀:“臭小子,没想到还能再见面,干得不错。” “名师出高徒,这都是你教诲之功。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没有上海站同仁几次舍命掩护,我早就暴露了。” 毛人凤答道:“行了,别互相戴高帽了。你知道就好,他们不是为你而牺牲,而且因为你的位置太重要了。老汪,一起吃点吧,很丰盛啊。” “是泽之在路上买的。泽之,这些地方你是最周到的,记得你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毛先生常说没有你在身边,什么都不方便。”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周成斌坐过的位置上。 刘泽之笑道:“那是毛先生抬爱。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父母总是惦记远走天涯的游子,而忽略了在身边承欢的孝子。” 毛人凤说道:“泽之,边吃边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谈谈76号吧,上海站即将扩编为军统上海分局,今后江浙,特别是上海,将会是我们和日伪情报战的主战场。” “是,76号编制是一队三处一室,还有一个直属李士群管辖的技术鉴定科。田中胜荣回日本受审,倪新继任情报处长,行动队的代理队长是赵敬东。除此之外,还有编制在日军司令部,却归属李士群指挥调度的日本宪兵队,和山木龙三的特务组,说是一个组,地位和各个处室平行对等。” 毛人凤说道:“倪新?军统在他手下颜面尽失,到了现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向戴老板答应供货的那几家军医院交代,先说说这个人吧。” “此人以前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留学日本十多年,是小野平一郎未来的乘龙快婿,和李士群……似乎也有点很特殊的关系。为人表面斯文腼腆,实则机敏干练,善良有底线、学识、涵养都很好。”周成斌恰好进来也听到了这番话。 刘泽之对倪新居然会有如此正面的评价,毛人凤笑笑,又道:“赵敬东哪?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成斌,你来的正好,这些人都是你的对手,也坐下听听吧。” “赵敬东是跑江湖的出身,性情狠毒,对自己人却很讲义气。李士群曾把他送进监狱里关过大半年,不过此人对李士群有一种孩子气的愚忠。” 毛人凤奇道:“孩子气的愚忠?这话怎么说?” “李士群重用他,他感激,尽忠效命;李士群疏远抛弃他,他委屈,却不会心生怨望,更不会有二心。无论怎么样,李士群在他心中都是凛然不可犯的。” 毛人凤笑道:“这种感情很奇怪,难为你能解释清楚。” 刘泽之很郑重的答道:“很简单,因为我对毛先生,也是这种感情。” 毛人凤微微有些动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说了两个字:“胡说。” 周成斌插话提醒道:“泽之,第一次听你谈起76号的人,没想到有如此正面的评价。那两个日本人哪?” 刘泽之答道:“浅野一键是个武夫,不足为虑,山木龙三……”这个名字触动了刘泽之的心结,他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私人好恶误导长官:“以前是外科医生,一个很优秀的特工。至于评价……”刘泽之突然笑了,说道:“周站长,你知道倪新和山木龙三,还有死了的田成羙,是怎么评价你和郭烜的?” 周成斌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倪新说你和郭烜是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田成羙认为此言不虚,山木龙说有你做对手,是他的荣幸。” 得到不共戴天的对手如此评价,周成斌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毛人凤放下筷子,说道:“你们倒是惺惺相惜,别忘了,因为这个倪新,孟霄杰还被关在息烽集中营里,我离开重庆的时候,郭烜和叶君远还没有脱离危险。汪秘书,收拾一下,把你带给泽之的东西拿过来。泽之,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是想为孟霄杰求情吗?” 对毛人凤,刘泽之知之甚深:孟霄杰还有用,关押一阵子就会找个名目释放。他答道:“属下离开局本部快两年了,不了解情报,不敢为孟霄杰求情。不过属下想为李智勇说句话:他虽然招供,那是因为76号对他使用了致幻剂,请毛先生还他身后清誉,告慰亡魂。” 毛人凤长叹道:“你的话我会考虑——你看看这两样东西,离开重庆后汪秘书一直随身携带。” 桌子上居然是刘泽之的全家福,和那枚祖传的翡翠玉佩……刘泽之拿起照片,手指轻轻拂过,无语凝噎…… 许久,强笑道:“谢谢毛先生体恤,请汪秘书继续代属下收藏,如果赶走了日本强盗,属下有幸活着回到您的身边,自会收回;如果属下殉职,条件许可的话,请您为我立一座衣冠冢,埋了这两样东西,拜托了。” 汪秘书安慰道:“怎么倒惹你伤起心来?好,我替你收藏。泽之,得知刘无为国捐躯,我们都很惋惜,毛先生密令追授刘无为少校,将来适当的时候入祭忠烈祠。” 刘泽之很感动,起身说道:“谢谢毛先生,属下感同身受。” 陈劲松进来报告道:“毛先生,潘先生的回电来了。” 毛人凤接过来看罢,命令道:“成斌,你去安排:明日凌晨六点出发,前往潘先生的驻地,与之晤面。然后从那里直接返回重庆。泽之,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我没有别的话嘱咐,只有两个字:保重。” “谢谢长官关怀,请毛先生您也为国珍重。快十二点了,您安置吧。” “好,成斌,你和泽之谈谈金蝉计划。” 兄弟彻夜长谈,,凌晨五点,天色微明,周成斌送刘泽之到院门口:“泽之,一路保重。我派建雪执行一项秘密任务,十天后返回上海,那时再和你联络。这些日子保持静默。” “我知道,我交给你的那几张有李士群签名、盖有76号公章的空白公函,切记只有一个月的有效期,用不上的必须销毁。毛先生还在休息,我不惊动了。安全护送毛先生离开,责任重大,你也要多保重。” 目送刘泽之消失在晨曦里,回身看见毛人凤立在窗前,周成斌走进房间汇报道:“毛先生,泽之走了,没敢惊动您。” “我看着他走的。成斌,准备一下,出发去潘先生的驻地。” 七月九日上午十点,刘泽之回到上海,直接开车去了李士群的公馆,对娘姨说道:“叶先生还住在公馆吗?夫人在吗?” “叶先生昨天搬到意诚商贸公司里住了,夫人在小客厅会客。” “那你回禀夫人,李主任有话命我转告。我先去换件衣裳。” 刘泽之来到小客厅,除了叶洁卿,在座的居然还有倪新。见到刘泽之,倪新起身笑道:“没想到我也在吧?我比你早回来两个小时。” “还真没想到,你这一走,一个多月了吧?夫人,您好,主任让我转告:他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惦记。主任派我提前回上海,和公司新上任的叶先生办交接。对了,我陪主任离开上海前托付叶先生转交给您的东西,您查收了吗?” 叶洁卿笑道:“收到了,也核对了,没问题。泽之,你办事一向周到。” 刘泽之笑了 “夫人您总是夸我,不像我们李主任,隔几天总要教训我一次。” 叶洁卿替李士群解释:“那是没把你当外人,他就是那个脾气,你们有什么不知道的?对外人,轻易不说一句重话,对自己亲近的人,才肯教训。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好说,估计还得几天吧?主任现在在如皋。” 叶洁卿有点奇怪,问道:“怎么又去了如皋?算了,我也不问了。泽之,时文是我堂舅舅的儿子,刚从美国回来,不仅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去国十年,对中国的人情世故更是隔膜,泽之,你要包涵指教他。” “夫人,您太客气了,包涵不敢当,指教更谈不上,我哪有这个资格?叶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尽力。” 叶洁卿问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有事要出去,你们忙公事吧。” 叶洁卿走后,倪新答道:“泽之,还没吃午饭吧?我们边吃边聊。” 娘姨端进来两份扬州炒饭和一盘什锦烤麸、一盘樟茶鸭。倪新说道:“再给我们炒个青菜就行了。泽之,抓捕的情况怎么样?都有谁落网了?”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是倪新设法搞到的,他当然关心能否抓到毛人凤和周成斌。 刘泽之一本正经的答道:“这我能告诉你吗?事涉机密。除非……” “除非什么?说来听听。” “除非你告诉我你在重庆是如何炸毁军统的那条生产线的。”说着,刘泽之噗嗤笑出声来:“好久没人和我斗嘴了,你回来了就好了。” 倪新无奈的笑笑,又道:“老赵和你关系那么好,重庆的事,他没和你说吗?” “唉,老赵不是当初的老赵了,人家现在是行动队代理队长。哎呀,你们一个是行动队长,一个是情报处长,看样子我也得想办法搞个官当当。” “没正经。泽之,和你商量点事:你那栋房子还空着吧?反正你也不住,俗话说‘人不住鬼来住”,你租给我吧。” 刘泽之摇头道:“不行,那房子太小,档次也不够,你就罢了,人家小野鹤子是千金小姐,就算下嫁给你,也不能如此委屈。” “想哪去了?谁说我要成家?我有别的用,我租房子是给一老一少祖孙俩住,他们的身份,你就别管了。时间太紧,我实在是没工夫满世界去找合适的房子。” “行,没问题。钥匙在办公桌抽屉里,今天没时间过去,明天给你。”不是为了自己结婚,那么一定是为了公事。能让倪新出面安排住处的人会是谁?他不能不预作安排。 倪新为难道:“明天?明天我五点出发去如皋,这样吧,我安排个人找你取。” “呵,这可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刚回来不好好歇几天?要不你等我两天,忙完手头的事咱们一起回如皋?” “算了吧,你忙你的,我不等你了。” 刘泽之答道:“随你吧。你让你的人明天中午到我那栋房子里找我,我要收拾一下,有些东西要拉回宿舍。我不吃了,约上叶先生一起去趟银行,下午还要去仓库看看,这些日子一挡事接着一挡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停下来。” 七月十日中午十二点正,76号情报处一名情报员到刘泽之的家中取钥匙。刘泽之说道:“给你钥匙,先帮我把这几个箱子搬上车。这套房子我也好久没住了,唉,一直是我弟弟刘无一个人住,水电煤气,也不知道都怎么样了?你们多费点心。” 下午,刘泽之处理好意诚商贸公司的账目,向叶时文做了交接,而后准备回如皋,恰在此时接到了平川新野的电话:“刘秘书,你在就好了,李主任明天中午回上海。你安排一下。” “真巧,我刚到办公室。你要晚说一步我就出发赶回如皋了。主任是临时回来办事,还是事情结束了?都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是回去办事,这里的事情办完了,大家都回去。做好例行的日常准备就行了。对了,李主任交代让你去一趟日军司令部,找内保组组长江崎君把温处长等三人接回来。” 放下电话,刘泽之松了一口气,悬了将近十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李士群回上海,同时并没有传来什么大人物被抓获的消息,说明毛人凤、周成斌等人终于安全撤离了。 大家来贴吧坐坐,如果来的人多,沉醉二更。 !! 第二百二十六章 舍卒保車 七月十一日中午,李士群等人回到76号,略事休息,对刘泽之说道:“叫上倪新,陪我去司令部。” 见到影佐祯昭,李士群说道:“将军给我的电报中提到讯问安德森的情况,感觉这个英国佬没有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目前有进展吗?” 影佐祯昭叹道:“该死的英国佬,好的没学会,学会了中国人打太极的本事!满口的外交辞令,不知所云。问了四五遍,始终坚称和毛人凤是旧交,回大东亚旅社的路上有一个不相识的人塞给了一张纸条,到了房间一看,出于朋友间的私意,才去警告毛人凤。又没有办法用刑,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我现在软禁了他,命令轮番疲劳讯问,让他吃点苦头。” “那现在怎么办?外交部门的意见哪?” 影佐祯昭恨恨不已:“外交部门建议向英国政府提出抗议后,将其驱除出境。太便宜他了,依我的意思,还不如装聋作哑,等到两国断交宣战,把他抓起来,给他点颜色看看!到了那个时候,我活剥了他的皮!” 气头上影佐祯昭撂下狠话,这当然是办不到的事。李士群何尝不觉得胸口犹如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窝囊,却还不能不耐着性子劝解:“安德森是职业外交官,做出这样与其身份不相符合的事情,前程和名誉就此断送了,这比杀了他更痛苦。将军,还是让外交部门让程序和惯例办吧,这样做在欧美等国面前也表现了南京政府的文明和克制,让那些抹黑大东亚共荣圈的谣言不攻自破。” “唉,费了多大的劲,调兵遣将,才把毛人凤和周成斌等人围在了乌巢禅寺,只等瓮中捉鳖,一网打尽,谁知道百密一疏,大事居然坏在这个英国佬手中。李桑,听说76号的卧底确认是段文涛了?” 李士群叹道:“是的,可惜此人凶悍无比,咬舌自尽了。安德森领事的无稽之谈暗合了段文涛酷刑后自杀前的供诉:情报是他趁平川新野不背,交给路过的一家军统联络站的,军统的通讯员又在路上转交给安德森的,这一点将军您怎么看?” “那个时候毛人凤等人已经逃出了乌巢禅寺,安德森是如何得到情报的已经无关紧要了。段文涛一心寻机求死,估计也没有更多的精力编造另外一套假说辞。也就是说安德森此话未必是假,我思来想去,这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唉,也罢,挖出了这个卧底,总算是没有彻底白忙乎一场。唉,否则这么大的行动,只打死了军统的八名普通成员,没有一个够分量的,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倪桑从重庆回来了?你把他带来了吗?” “倪新此时正在会议室里等候将军传见。” 倪新来到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影佐祯昭格外假以辞色,笑道:“倪桑,重庆之行,辛苦了。如果人人都像倪桑这样有勇有谋,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何至于举步维艰?” 倪新正襟危坐,答道:“将军过奖了,属下愧不敢当,属下资质愚鲁,稍有所成,也是李主任栽培调教之功,也是将军手下众人尽忠效命,方奏肤功。李主任、将军,请恕属下无知妄言,有两件事……” 李士群奇道:“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有话说吧。” 倪新理路清晰的分析道:“作为一个职业外交官,在安德森领事心目中,大英帝国的利益是唯一比英伦贵族的个人荣誉更重要的存在。安德森说他和毛人凤是旧交,属下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退一步说即使毛人凤真是他的至爱亲朋,也不足于让他放弃职责、牺牲名誉。” 李士群点头道:“说的不错,继续说下去。” “毛人凤冒险来苏北,重要的一个目的是会晤安德森领事,属下认为他们之间一定在策划一个大的行动,而这个行动是英国人有求于军统上海站,或者说军统上海站如果覆灭,这一行动将无从谈起。只有这么解释,安德森宁可酿成英日两国外交纠纷,自己个人被驱除出境,前途尽毁,也要冒险报信,才是合理的。” 影佐祯昭说道:“小野将军曾说过倪桑心细如发,此话果然不差。倪桑,你认为英国人到底有什么地方需要仰仗军统帮忙?” 倪新诚惶诚恐:“将军谬赞,属下是旁观者清,偶有所得而已。周成斌所辖的军统上海站能做的事情很多,但是和英国人相关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提供英国人需要的重要情报,或者是帮助英国人转运物资、人员,而转运的物资、人员对我们同样很重要,公开转运,绝不可能。属下现在也没想明白会是哪一种情况。” 影佐祯昭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日英两国虽然摩擦不断,到底没有断交宣战,正常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涉及到英国的重要情报是军统能得到,而英国人拿不到的?目前英国人离开上海,或者带走他们自己的东西,也不困难啊?更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在我们手里啊……能让安德森和毛人凤会晤协商的计划到底会是什么哪?” 李士群悠悠说道:“难道英国人是想借军统之力,转运走汇丰银行等金融机构的黄金储备?” 一句话点醒了影佐祯昭:“对,李主任的想法有道理。小野将军对大上海租界的黄金、美元等硬通货的储备做过全面排查,调查报告中的第一章就是关于英国人的。不过由于是直属大本营指挥的秘密行动,详情我并不清楚。李主任、倪桑,我会尽快调查。” 李士群说道:“将军得出结论后,如果有需要76号效力的,请尽管吩咐。倪处长,还有一件事哪?” 倪新答道:“此次围捕行动中,毛人凤和周成斌等人,被我们追的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毛人凤平生还没有如此狼狈过。吃了这么大的亏,如果我是毛人凤,回重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卧底。将军、李主任,属下和赵敬东率领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的诸位同仁,炸毁了军统的制药厂,让戴笠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说句心里话,没有丁林杰的配合,行动不可能成功。所以属下恳请为长远计,设法保护丁林杰的安全。属下有一个李代桃僵之计:可否命令张胜宇潜逃上海,坐实他是我们的人,从而达到保护丁林杰的目的。” 影佐祯昭犹豫不决,对李士群说道:“能不能在保护丁林杰的同时,也保下张胜宇这颗钉子。他是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的,位置比之丁林杰,更加重要。” 李士群答道:“将军,倪新的话有道理:能接触到上海站和军统局本部联络密电的人,实在是太少,张胜宇暴露是迟早的事。” 倪新插话道:“还有一个原因:不敢欺瞒将军和李主任,属下计诱张胜宇,才得到了密电,说实话,对遥制此人没有任何把握。而丁林杰的老母爱子在我们手里,控制他的把握大得多。” 影佐祯昭听罢,点头赞道:“不居功,有大局观,倪桑,你是个人才。李主任,影佐很羡慕你有这样出色的部下。” “将军错了,倪处长不仅仅是我的下属,包括李某在内,76号所有的人都是将军您的部属。” 影佐祯昭哈哈大笑:“李主任,失言了,部属这两个字,影佐当不起,我们互不统属,只能说是默契的合作伙伴。” !!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逃离重庆 七月十二日上午十点,重庆。还清了赌账的张胜宇并没有一点无债一身轻的感觉,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和自责中:那个自称叫石洪昌的上海人真的只是一个西药掮客吗?他不惜重金,千方百计的诱惑自己盗取局本部和上海站的联络密电,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监守自盗,会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恶劣后果?如果不幸言中,能接触到上海站和局本部之间来往密电的人,范围太小了!很容易就会被抓出来,到了那个时候,死的会有多惨?他不敢想下去。 十多天的坐立不安,张胜宇几乎崩溃,他决定去医院探视郭烜,看有没有机会摸到一些实底。 重庆陆军医院化验室,郭烜住院已经有半个月了,这天,给郭烜复查后,主治医生孙大夫正和简秘书商议下一步的治疗方案,一直在医院里照顾郭烜的刘林站在一边旁听。“郭主任头部有淤血,重庆没有做开颅手术的条件,只能用药慢慢调理。” 简秘书问道:“康复的可能性有多大?哪家医院可以做开颅手术?” “可能性不好说,不到百分之十,而且越拖下去情况会越严重,健忘、语言能力下降、智力受损、偏头疼、神经功能症等后遗症都还不要紧,如果淤血压迫到中枢神经,随时有可能突然昏厥,严重的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除了欧美等国,中国只有上海的两家医院有做开颅手术的条件。对了,我开了一张后续治疗所需的药品名单,重庆没有的我都标出来了,你们想想办法吧。” 简秘书拿过单子一看,十来种药品,只有两三种后面没有标注“缺货”这两个字。他叹了口气,说道:“谢谢您,我上报局本部,尽可能采购吧。” 孙大夫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如果能购买到这些药品,拜托您最好多买一些,除了郭主任用的,其他人……还有消炎抗生素,能不能也……唉,重庆的西药供应,简直是……” 简秘书笑道:“我明白,如果有可能,我一定不负所托。” 医生走后,刘林提议道:“简秘书,我看与其设法购置这些药,也不知道是否能治好郭主任的病,还不如送郭主任去上海手术。郭主任曾是上海站的代理站长,和现任的周站长又是好友兄弟,上海站的成员大多都是他的旧部,只要计划周全,应该可以保护郭主任的安全。” 简秘书哑然失笑:“刘林啊刘林,你就是长不大。唉,不错,上海站全力以赴,也许可以保护郭主任的安全,可是你明不明白:上海站是军统的上海站,不是周成斌周站长的私人组织。如果命令上海站设法联络医院并保护郭主任的安全,是需要戴老板批准的。” 刘林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何不妥,答道:“郭主任是军统的人才,又是因为参加康慈药厂的开业庆典才受的伤,也算是工伤吧?戴老板没有理由不批准啊。” “唉,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戴老板曾说过:有行动就会有危险,就会付出代价,我们不惧牺牲,但是绝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为国效力,责无旁贷,可是为了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郭烜,命令周站长等人涉险,除非上海站近期恰好没有别的任务,才有一线可能。可是上海是日本人、汪伪汉奸和我们军统情报战的主战场之一,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刘林撇了撇嘴,在他看来,上海站即使有任务,其重要性也不应该排在给郭烜治病之前,正要继续游说,外面有人敲门。简秘书开门一看,老熟人了:张胜宇是局本部电讯处特别密电组的,曾是郭烜担任教官的某期电讯短期提高班的学员,受过郭烜的点拨,算起来不仅是同仁,也有师生的名分。看见张胜宇拎着两瓶水果罐头、两瓶炼乳,招呼道:“老张,你来探视病人?” “我是来探望郭主任的,护士告诉我你在这里,还说探视郭主任需要经过你的批准。” 简秘书笑道“老张,你的心意我替郭主任致谢,不过郭主任情况不是很好,医生建议静养,所以暂时不能探视。” 张胜宇心中咯噔一下,七月三日,那个姓石的约见自己,算起来过了快十天了,目前郭烜的病情不允许探视,十天前姓石的说是探视郭烜的时候,郭烜建议他找的自己,这可能吗?他还不死心,追问道:“简秘书,我和郭主任有师生之分,虽然算不上是及门弟子,总也不是外人吧?我可是听人说他七月二日,就来探视过,还和郭主任请教了一些技术上的问题,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了?” 简秘书回答得很干脆:“这又是谁造的谣?七月二日?郭主任七月四日才算是彻底苏醒过来,暂时脱离了危险。老张,你别以讹传讹。” 完了,被石洪昌骗了!张胜宇心中一寒,强自镇定的说道:“现在还不能探视?这都过去十多天了,有这么严重吗?” 简秘书叹道:“刚才医生还建议做开颅手术,偏偏重庆又没有有条件做手术的医院,你说严重不严重?” “那好吧,我先走了,方便的时候请代我问候郭主任。” 张胜宇越想越怕,只好又来找扬子立,不料青树坪分局的门卫说杨局长奉命外出公干,要两三天才能回来。万般无奈,张胜宇只好来找只有一面之缘的权菅祜。 中药铺内,权菅祜正在为顾客抓药,看见张胜宇,把手里的活交给伙计,说道:“我算着张先生也该来了,到里面聊吧。” 什么叫算着也该来了?妈的,这些人都是一伙的,给老子下套!库房内,张胜宇恶狠狠的问道:“石洪昌哪?他千方百计骗取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到底想干什么?和军统作对?!你们活腻了!” 权菅祜笑笑,斟了一杯茶:“张先生消消气。石洪昌,那只是倪处长的一个化名,身为南京政府特工总部——也就是俗称的76号——的情报处长,完成了在重庆的任务,当然是回上海了。和军统作对,那是倪新倪处长和我们的工作。” 虽然早有准备,权菅祜的这几句话还是惊到了张胜宇,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大夏天的正午时分,他出了一身冷汗:“你们……你们活腻了,别拉上我陪绑!76号的情报处长?他来重庆干什么?他要那几封密电,到底想干什么?” 权菅祜气定神闲的说道:“大家在一条船上,也没必要瞒你:倪处长来重庆,是为了炸毁军统的康慈制药厂。他要那几封密电,是为了破译密电从中得出毛人凤去苏北的具体行踪,好抓捕毛人凤和他的随员、扈从的军统上海站成员,比如周成斌、陈劲松等人。” 什么?毛人凤去了苏北?张胜宇几乎昏厥:“你们抓到了毛人凤?” “我还不太清楚,想来毛人凤应该跑不了吧?有你提供的准确情报,他往哪跑?这三百美元花的太值了,买了毛人凤、周成斌等人的性命,这些人都是大日本皇军和南京政府的眼中钉啊。”权菅祜故意隐瞒了毛人凤已经安全逃离的消息。 张胜宇气的目瞪口呆:“你们……你们也太损了!骗我说什么想摸清戴老板的底细,好多赚点钱……如果早知道,我宁可被停职、入狱,也绝不会……” 权菅祜冷笑道:“不这么说,你怎么可能配合?你现在才后悔,晚了。” “我和你拼了!”张胜宇冲上前去,一把拽住权菅祜的衣领:“你们不要我活,大家一起死吧!” 一名伙计探头进来,权菅祜说道:“没你事,在外面守着。张先生,放手!男子汉敢作敢当,像什么样子?谁想要你的命了?” 张胜宇彻底崩溃了:“你还说不想要我的命?毛人凤是什么人?周成斌又是什么人?因为我,他们落入日本人手中,我会死的多惨,你知道吗?好,好,我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我这就去自首,把你和扬子立都供出来!一起玩完!” 权菅祜正色答道:“张先生,稍安勿躁,你不了解倪处长,才这么说。倪处长离开重庆的时候,特意叮嘱我: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的安全,不能对不起朋友。不过问题是倪处长把你当朋友,你是不是也认可倪处长这个朋友?” 张胜宇愣了一会,说道:“少给我来这套!你知不知道军统局本部能接触到上海站联络密电的人,包括电讯处、机要室的人在内,加起来不到五个。我又突然还清了赌账,不是我泄的密,还能有谁?” 权菅祜答道:“这一点倪处长也想到了,他交代:如果危机时刻,你能来找我,就说明你把我们当做自己人了,让我调动潜伏在重庆的整个谍报网的力量,掩护你逃走,到上海投奔李士群李主任。等到了上海,那就是花花世界任你享受,绝不会再为区区一百多美元的赌账坐困愁城。” 张胜宇想了又想,别无它策,只好说道:“我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我……好吧,那我们就走吧,我是不敢再回去了。” “哎,沉住气。这样吧,你去上海总要给李主任、倪处长准备一点见面礼吗?我还要安排一下人手。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两个小时后,在朝天码头最西边的纸烟店见面。” 走投无路的张胜宇终于点头答应。 军统局本部大门口,特别电讯组的言组长迎头碰上了正要走出大门的张胜宇:“老张,工作时间,你去哪?” 张胜宇笑道:“组长您忘了?我连值了两个夜班,今天调休,想去合作社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点平价再生布,作一身夏天穿的内衣。” “那你去吧。对了,老张,有些风言风语刮到我耳朵里:似乎你经常去赌博啊——不准和我顶嘴!说你是为你好。别忘了洁身自好,惹出什么祸来,我也保不住你。” 张胜宇答应着走了。言组长回到办公室,拿出前一天工作日志,一封一封的核对来往密电。 两个小时后,七月十二日下午四点,局本部稽查处处长徐逸轩接到了毛人凤在途中发来的密电,他越看脸色越凝重,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了几个名字,命令道:“马上调集十二名稽查员,按照这个名单扣押这四个人,关进禁闭室,听候处置。” 半个小时后,部下汇报道:“处长,名单上的三个人都被关进禁闭室了,只有张胜宇,今天轮休,不在办公室,听言组长说两个小时前在大门口碰见他,他说要去合作社转转,属下已经命人去找他了。” 没等徐逸轩开口,另外一名部下急匆匆进来报告道:“处长,属下等人按照规矩暂时查封被扣押禁闭的人的办公室,发现张胜宇使用的文件柜里丢失了两本密码,言组长不常用的文件柜最底下的抽屉里丢失了两份文件,初步勘察抽屉的锁是被人为撬开的。” 徐逸轩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来,命令道:“缉捕张胜宇!派人封锁码头、车站,还有,你去检查一下他最近和什么人有来往,经济状况如何?总之有关他的一起材料。你跟我来,突审言组长。” 下午六点半,丁林杰下班后来到东森书店,伙计对假意挑书的丁林杰低声说道:“倪处长来电:毛人凤跑了!不过军统潜伏在76号的卧底,被挖出来了。倪处长让我转告:他安排张胜宇潜逃,所有的罪名都会被推到他身上,您的安全没有任何问题。令堂令郎已经搬进了新居,无需惦记。” 毛人凤遇险,军统不可能不全面甄别内奸,听道倪新早有安排,丁林杰放下了一半的心,问道:“替我谢谢倪处长。可是万一……张胜宇被抓住了,怎么办?” “您放心吧,倪处长命令随同张胜宇潜往上海的人:一旦有被捕的危险,第一件事就是击毙张胜宇灭口。” !! 第二百二十八章 蛛丝马迹 七月二十日下午四点,刘泽之开着赵敬东的专车刚出76号的大门,倪新在后面一边喊一边追。刘泽之停车等待,倪新拉开车门坐在前排,气喘吁吁的说道:“好在追上你了,我去找老赵借车,说是借给你了,你是去和平码头接人吧?正好我也去那里——走啊,怎么还不走?我着急着那。” 刘泽之问道:“第一你自己的车哪?为什么要找老赵借车?第二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和平码头?” 倪新笑道:“情报处除了我的那辆专车,只有一辆车,今天有任务,两辆车都开走了。七天前你不是接到一份从台湾发来的民用电报吗?台湾来的电报,肯定是徐老师发来的。今天中午你连饭都不吃,出门理发刮脸,我再一查,下午六点有一艘台湾开来的客轮停靠在和平码头,你还敢说你不是去接人?” “臭小子,主任说的没错,天生就是干情报的料,你居然监视我?” 倪新笑着说:“别误会,职业习惯。开车吧,要不我来开?” 刘泽之偏偏不紧不慢,又道:“那你去和平码头干什么?总不会陪我去接人吧?” 倪新摇头笑道:“我哪有那么无聊?我也是去接人,搭个顺风车。如果你今天不用陪徐老师,晚上我请你吃饭,这总行了吧?” 刘泽之这才发动了汽车,答道:“今天不行,要请客改日吧。我走的时候李主任交代晚上七点半主任在锦江饭店设宴,让我作陪——噢,你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一顿啊?我说你也没这么大方,原来是借花献佛。我给你说啊,即使晚上没事,今天也不能在她那里逗留,她刚回来,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船,累坏了,让她好好休息。” 倪新玩笑道:“哎呦,一下三个‘她’,她是谁?谁是她?看样子好事近了吧?早知道不该借你的房子的。如果你自己要用,提前给我说一声。” 刘泽之一边开车一边叹道:“什么好事近了?人家说二十七个月的丧期未满。唉,算来算去还有小半年那。这次她回台湾探亲,我就不同意,谁知道她居然一意孤行,我不像你,没出息,见了女人变成绕指柔了。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告诉她你去了就别回来!”说到这里,刘泽之有些掩饰不住的得意:“怎么样?还不是乖乖的回来了?老倪,你记着我的话:对女人不能太好了。” 倪新哭笑不得:“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什么叫我没出息?我说你啊,也算是读过书的,一点也不懂得女士优先,徐小姐是瞎了眼了。我看这个女人不错,重情重义,又孝顺长辈。徐小姐乘坐的客轮是六点到岸吧?” “是啊,你接的人什么时候到?对了,你到底是去接谁?” 倪新笑道:“我说你怎么不紧不慢的,我接的人五点就到。哎,用不用你先陪我去,然后我再陪你去接徐老师?我接人是办公事,谁像你,上着班就溜出来办私事。” 刘泽之瞪了倪新一眼,答道:“倪处长,管的太宽了吧?主任都没说什么。我不陪你接人,你也少掺合我的事。” “得,算我的错,你们久别重逢,我是不该去凑热闹。” 二人闲聊着很快到了和平码头,刘泽之把车停在停车场,说道:“我们各接各的人,还在这里会齐,先到先等。应该是你回来得早,车钥匙留给你。”徐建雪假意从台湾赶回来,如果倪新也去码头客轮上岸处迎接,也许会发现破绽。 六点半钟,刘泽之带着徐建雪出现在停车场,后面还跟着两个扛行李的脚夫。刘泽之掏出几张小额钞票,说道:“放在车边上就行了,这是给你们的。老倪,等急了吧?” 倪新下车帮着往后备箱里放行李,寒暄道:“徐小姐,路上辛苦了,请上车吧,您坐前排。泽之,先送徐小姐回去。” 刘泽之瞥了一眼:后排坐着三名男子,其中的一个似乎见过,另外两个素不相识。倪新拉开车门,也挤坐在后排。刘泽之发动了汽车。一边走,倪新一边介绍道:“这位是刘秘书,这三位就是我接的人,权先生、张先生、何先生。” 没等刘泽之打招呼,那名姓张的男子说道:“刘秘书,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我吗?” 刘泽之一边开车一边说道:“不记得了。” 那人又道:“刘秘书,你记性不太好啊,作为一个特工,特别是作为倪处长的秘书,这可是一大缺陷。” 刘泽之冷笑道:“说的不错,我就是个庸才,所以倪处长不要我。”他也认出了此人: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的,记得曾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他负责给毛人凤送每日的电文,汪秘书负责签收,他和此人虽然没有过过话,却有过数面之缘。原来军统局本部的卧底就是他?应该是,密电泄密最有可能的嫌犯当然是电讯处的。 倪新赶紧解释:“张先生,你搞错了,刘秘书是李主任的秘书,今天接你们,还是搭的他的顺风车。” 刘泽之并不领情:“倪处长,你别给我脸上贴金了,我又不是处长、队长,哪来的专车?这是借的赵队长的车。” 那个姓权的插话道:“赵队长?那个赵队长?赵敬东真的当了队长了?” 刘泽之点头道:“是啊,还能有那个赵队长?权先生,是吧?您认识赵队长?”如果此人见过赵敬东,一定是在重庆。 “见过两次。” 张胜宇问道:“赵队长?就是76号行动队的队长?” 权菅祜答道:“是的,老张,你没见过他。” 几人一边聊着,很快到了徐建雪的住所,刘泽之停下了车,对倪新说道:“你到前排来坐吧,我送徐小姐进去,马上出来。” 倪新客气道:“用我帮忙吗?” 徐建雪笑道:“不用了,谢谢你。不好意思,纪姐回木渎探亲,晚上才能回来,家里还没有收拾,乱的很,也没有办法请几位进来坐坐喝杯茶。倪先生,给你带了点台湾的土特产,你别嫌弃。”说着递给倪新一个蒲包。 “徐小姐您太客气了,千里迢迢还记着我,谢谢您。” 刘泽之先放进去一个行李箱,又出来拿起另外一个柳条箱说道:“等我一会,我马上出来。” 走进房间,刘泽之反掩上门,低声说道:“后面中间那个人,那个姓张的,叫什么我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是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的,具体职务我不清楚,应该就是他出卖的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之间的密电,才导致毛先生遇险,翟岩民、介聪、介慧等八名战友牺牲。” “需要我马上向周站长汇报吗?” “当然需要,但不是汇报姓张的是卧底这件事,他既然已经逃到了上海,局本部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听仔细了,马上向周站长汇报:此人不是军统局本部唯一的卧底,追查内奸的行动不能因为这个姓张的潜逃而终止。” “我明白了。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答道:“当然是刚才在车上,从他们的对话中推测出来的,现在没时间细说,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判断,还有,请周站长安排,这两天和我见一面。” “我知道了。”徐建雪暗暗叹道自己也在车上,不仅没有听出来,刘泽之挑明了之后,还是没想明白。相比之下,自己的水平也太差了。 门口,倪新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七点半李士群设宴给张胜宇等人接风,这个刘泽之,一见女人就变得黏黏糊糊的,怎么还没出来?迟到了让长官等,就不好了。他想去敲门催催,又觉不妥,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七点十分,刘泽之走了出来,看到倪新已经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上车说道:“走吧,看你急的,从这里到锦江饭店不过一刻钟的车程,来得及。”倪新笑笑没有说话,发动了汽车。 赶到锦江饭店,包间里,点好了菜的平川新野起身说道:“怎么才来?服务生,上冷盘吧。” 还没等倪新彼此介绍,赵敬东陪着李士群走了进来,众人赶紧起身相迎,李士群笑道:“都坐吧,今天我设宴给张先生等人洗尘,不是在单位,不必如此拘谨。影佐将军托我问大家好,他今天有事来不了。倪新,介绍一下吧。” 倪新站起身来介绍道:“这位就是张胜宇张先生,这位是权菅祜先生,这是权先生的助手何其莘何先生。李主任,我们大家的长官,76号的当家人。平川新野,李主任的秘书,行动队的赵队长,刘泽之刘秘书,刚才在车上大家已经认识了。” 众人各道久仰、幸会,酬酢已毕,李士群说道:“我先敬张先生、权先生、何先生一杯,给三位接风洗尘。” 三人慌忙起身,均道“不敢”。 酒过三巡,张胜宇说道:“李主任,有句话不揣冒昧,想请示您:不知道您准备如何安排我们几个?说是三个人,其实也就是我一个人,权先生和何先生本来就是您的人。” 李士群答道:“当然是想借重张先生在电讯方面的专长,无需讳言,76号电讯处一直没有得力的技术主管,和军统交锋,总是处于下风。张先生来了,就有希望扭转这种被动局面了。” 张胜宇笑道:“李主任你太抬爱了,张某愧不敢当。这不是一句客气话,实在是力不从心。不过——李主任,此来上海,我有两个见面礼:一个是军统局本部正在使用的几套密码。这个我想军统已经废弃不用了,只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还有一份大礼,您一定感兴趣:我有办法把郭烜诱到上海,让他为您所用。”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细如发 李士群心中一喜,将信将疑,说道:“张先生,此言当真?” “李主任,张某初到上海,不敢拿这么大的事开玩笑。” 李士群笑道:“今天是便宴,不谈公事。张先生,委屈你暂时在倪处长负责的情报处屈就。老权,你和何先生担任76号行动队二组、四组的组长,不知你们意下如何?” 李士群话说的很客气,其实就是不容违抗的军令,三人站起身来,权菅祜和何其莘答道:“谢谢李主任的信任和栽培,属下等必将尽忠效命。” 张胜宇却说道:“李主任,如果张某能够配合倪处长诱捕郭烜,之后,请容我解甲归田。” 诱捕郭烜,李士群梦寐以求,他不愿意这个时候和张胜宇挑明,笑道:“好说,李某从不强人所难。大家都动筷子,别拘泥。” 倪新起身笑道:“主任,属下等敬您一杯,我先干为敬。” “好,大家一起来吧。倪处长,饭后你和张先生谈谈,有了具体计划再向我汇报。刘秘书,他们三个人的配枪、证件、宿舍等等事宜,你带着行政科,尽快安排。还有,先发三个月的薪水作为补助。” “是。”刘泽之答应着,又道:“主任,我也敬你一杯,有三位加入,76号一定如虎添翼,虽然不知道张先生有何妙计,但是郭烜成擒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属下担心的是即使抓住了郭烜,他肯不肯弃暗投明?那个人我以前打过交道,一根筋,不识时务。”刘泽之想借此机会探听一下张胜宇准备如何对付郭烜。 李士群冷笑道:“能为我所用,自是皆大欢喜,如果执迷不悟,就杀了他!此人曾多次戏弄大日本皇军,死有余辜!” 刘泽之不敢再问下去,转头对张胜宇三人说道:“几位,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李主任日理万机,倪处长、赵队长也是公务繁忙,需要什么,尽管对我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我也敬三位一杯,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倪新也笑着说:“今天太晚了,三位先在我的宿舍凑合一下。泽之,我去你那里挤挤——我知道,床是你的,我睡沙发。” “好啊,没问题,只要你自觉自愿睡沙发,住几天都行。” 晚宴结束后,回到宿舍,倪新却迟迟没有过来。刘泽之明白敬业的倪新一定是连夜和张胜宇策划诱捕郭烜的事。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张胜宇,有何能耐能把郭烜骗到上海? 半夜一点,倪新轻轻推开宿舍的门,低声说道:“臭小子,睡觉连门都不管。” 倪新打开台灯,坐在写字台上写着些什么,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在沙发上躺下睡觉。 第二天六点,刘泽之起床后,已经不见了倪新的踪影,他拿起写字台上几张空白的便笺,对着晨曦看了又看,什么也看不出来。看起来有可能留下字痕的那几张已经被处理了。倪新应该对自己没有起疑,这应该是他习惯性的谨慎吧。 七月二十一日,刘泽之一直在留意倪新的动静,一整天,倪新和他的专车没有出现在76号,张胜宇也不知所踪。快下班的时候,刘泽之接到了徐建雪的电话:“泽之,纪姐中午回来了,给你带了点木渎特产,你过来吃饭吧,八宝鸭和炖笃鲜就快做好了,别忘了路上给我带两样素菜。天阴的利害,好像又要下雨了,连个挑担卖菜的都没有。” 徐建雪这是用暗语通知他周成斌在百味斋素菜馆等他,刘泽之自然心领神会,答道:“好吧,我一定到。” 刘泽之来到百味斋素菜馆,顶替牺牲了的翟岩民跑堂的位置是上海站一名叫唐吉田的特工,刘泽之说道:“清炒鸡毛菜、发菜扒双菇,打包带走。哎,掌柜的,给我拿份菜谱。” 周成斌递过来一份菜谱,说道:“毛先生昨日安全返回重庆,我已经和他取得了联系,告诉了他你的判断:局本部的卧底不止张胜宇一人,请他继续追查。泽之,我听徐建雪讲了事情的经过,很好奇你是如何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老周,如果换了你我,人生地不熟,潜入重庆,有没有可能成功炸毁康慈制药厂?” 周成斌答道:“很难,除非有内线提供准确情报。可是这个内线有没有可能就是张胜宇?” 刘泽之答道:“张胜宇不认识赵敬东,而且他是电讯部门的,军统的制药厂谁负责、保安警卫措施如何、规模有多大、需要多少炸药等等情报他有可能知道吗?” “也许张胜宇留心收集到了有关制药厂的准确情报,至于他不认识赵敬东,有没有可能和他联系的一直是倪新,而赵敬东并没有露面?”不是不相信刘泽之的判断,只是二人在一起讨论的时候,周成斌已经习惯了通过辩驳搞清楚事实真相。 “当然有这种可能。我作出判断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张胜宇的身份有可能暴露后,按常理李士群应该千方百计保护他继续卧底,如果不能,李士群会抛弃这枚弃子,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一文不值。而李士群是怎么做的?命令张胜宇逃出重庆,为此还搭上了权菅祜等两名潜伏特工。张胜宇没有暴露,他比权菅祜等人重要得多,一旦暴露,就没有价值了。既然权菅祜有能力掩护他逃走,也完全有能力杀了他灭口,自己和那个姓何的继续在重庆潜伏。” 周成斌有七八分相信了刘泽之的判断,但又说道:“这也可能是因为张胜宇和李士群是旧识?也许是因为他是电讯技术人员……” 刘泽之答道:“别说是张胜宇,换了是我,毛先生会怎么做?别忘了,我跟过毛先生一年多,算得上颇有渊源。张胜宇和李士群之前有没有关系,我不清楚,就算有总不至于比我和毛先生的关系更密切吧?毛先生做不到或者说不肯做的事,李士群就能做到吗?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在背后非议长官,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这就是一个卧底的悲哀吧。我想如果有朝一日我暴露被捕,和李士群比起来,更希望我马上闭嘴,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的应该是毛先生和你。至于什么技术人员,你以为凡是搞电讯的,人人都是郭烜那样的人才啊?” 一阵酸涩涌上心间,周成斌暗暗自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坐视刘泽之自生自灭,甚至出手灭口?他心乱如麻,叫了一声:“泽之,我……” 刘泽之笑笑,说道:“我们之间有些话没必要说出口,我没怪你,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 刘泽之说的风轻云淡,周成斌心里却更不好受了,叹了口气,回避了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知情范围太小,张胜宇暴露被捕是迟早的事。我想李士群之所以不惜搭上权菅祜等两名潜伏特工,掩护张胜宇逃离重庆,应该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卧底:张胜宇潜逃,所有的罪名会想当然的加到他的身上。另外一个卧底暂时就安全了。” “张胜宇不能落在军统手里,但是让他一个人逃离,很有可能被抓,他供出只提供了密电,并没有参与康慈药厂爆炸案,另外一个卧底的存在就会昭然若揭。所以派人随他一同潜逃,至于派两个人,我想这两个人应该是一条线上的,一个人撤离,另外一个人也没有办法继续潜伏。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途中遇险,以二敌一,灭口会更有把握。” 周成斌感慨道:“对李士群而言,张胜宇落入军统手中是最不能接受的;最好的结果是他安全逃离加入76号,这样另外一个卧底就安全了。如果不是你看穿了他的诡计,我们就真的上当了。中策是杀了张胜宇灭口,这样虽然不能掩护另外一个卧底,但是也不至于因为张胜宇招供而暴露。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可是能想到这些,说明你比我强,难怪能在76号这个魔窟里坚持下去。” 刘泽之摆摆手,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们谈谈金蝉计划吧。” “重庆派来的三十二名特工已经抵达上海,一个星期以来,陈劲松一直在设法安顿这些人,并在各个大学、厂矿发展外围组织。戴如也到了上海,我抽调了一部分人手给他,专门执行金蝉计划。同时我还接管了英国人在上海的一个谍报组。明日计划正式展开。叶君远受伤未愈,来不了,好在有他的高徒葛佳鹏在。你要做的就是密切注意76号和日本人的行踪。金蝉计划成败的关键是李士群、影佐祯昭、小野平一郎等日伪汉奸的盲区,一旦他们领悟过来,我们必将一败涂地。” “我明白。还有件事:张胜宇夸下海口,说要诱捕郭烜,作为见面礼献给李士群。” “张胜宇?他准备怎么做?” 刘泽之答道:“你别急,他准备怎么做我还不清楚,其实也没必要费力去打听,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是以不变应万变,不管张胜宇有何诡计,郭烜在重庆,不来上海就是了。我就不信了,姓张的又不会腾云驾雾,敢千里迢迢重返重庆,把郭烜绑架回上海?退一万步说张胜宇绑架了郭烜,千里迢迢,怎么能让郭烜服服帖帖的自愿跟着他们来上海?” “那倒是,郭烜那个人我最了解,他宁可自杀也不会屈服的。可是这个姓张的刚来76号,就大吹法螺,有点不合情理。” 刘泽之也很奇怪:“说的是,就是这一点我想不明白,张胜宇暂时划归倪新指挥,倪新好像对这个计划很上心。不像是完全没有可行性的样子。老周,我原来住的那套房子,倪新租用后安排了一老一少祖孙两个住,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我留心观察:同住的一个所谓远房亲戚、一个娘姨,应该都是76号的特工。我提前做了些安排,把后窗户上面的电话线外面的绝缘胶皮剥掉了一小段,后院晾衣用的铁丝接到了这一段上面……” “泽之,听你这么一说,这祖孙两个人的身份的确可疑,我会通过别的办法追查,但是不能用安装窃听设备的办法,否则有可能牵连到你。目前上海站最重要的任务是执行金蝉计划,你出了事,我就变成瞎子和聋子了。” 再次邀请大家去贴吧坐坐。 !! 第二百三十章 将计就计 七月二十一日晚上十点多,刘泽之回到宿舍,倪新埋头在桌上写着些什么。刘泽之说道:“你今天晚上还住在这里?他们三个的宿舍我都给他们安排了。对了,她……徐小姐让我带回来的凉面,还有四喜烤麸,你吃点?” 倪新把几张公函收进公文包,笑道:“刚忙完,还没吃晚饭,太好了。别轰我,我再住一天。宿舍里虽然有家具,可是连床被褥都没有,明天是星期天,他们买些日用品才能入住。给我来杯咖啡。” 刘泽之去厨房沏好两杯咖啡,走出来一看,不满道:“哎,全吃了?我和你客气一下,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那是我带回来当早点的。” 倪新接过咖啡,笑道:“全吃了都不够,还当什么早点?明天我一早起来给去乔家栅给你买水煎包,总行了吧?” 第二天凌晨,刘泽之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一看:五点半。他烦躁的说了一句:“谁这么讨厌!好不容易歇一天,老倪,倪新,开门去!” 外间客厅沙发上的倪新赶紧起身,开门一看,果然是张胜宇。“倪处长,《申报》登出来了……” “嘘,小点声,你等我一会,一起去办公室再说。”倪新轻手轻脚的关上卧室的门。 十几分钟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刘泽之起身一看,倪新已经不见了。他只听到了一句:《申报》登出来了,刘泽之决定找份当天的《申报》仔细看看。 上午十点,刘泽之起床后从门卫那里找了份《申报》,一版一版的翻阅着。看到最后一版,一则套色通栏广告引起了他的关注:即日起特邀美籍医学博士汤姆森安常驻我院,预约从速!底下是对汤姆森安博士的介绍,极尽溢美之能事:汤姆森博士是美国知名的脑科专家,在纽约率先从事脑部开颅手术,驰名海内外,对颅内淤血引发的神经压迫等症,更是有起死回生的手段云云。从最后的地址和电话来看,这则广告是上海知名的教会医院济民医院刊登的。 刘泽之叹了口气,这肯定是张胜宇为了引诱郭烜到上海治病耍的花招,张胜宇离开重庆不久,看来郭烜的状况不容乐观,张胜宇才觉得有机可乘。这件事情方便的时候应该告知周成斌。那么告不告诉徐建雪那?唉,还是算了吧,她知道了徒然担心着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申报》上那则广告一连刊登了三天,七月二十四日,周成斌紧急约见刘泽之,当天晚上,刘泽之带着徐建雪来到一家舞厅,刚刚落座,恰好一曲响起,一名华服公子哥走过来邀请徐建雪共舞,刘泽之笑道:“你陪这位先生下场吧,我坐会。” 喝了两口咖啡,刘泽之来到后台一间休息室内,见到了等候他的周成斌。周成斌低声说道:“这家舞厅距离汇丰银行不到两公里,原来的犹太经理全家去美国了,现在的经理是戴如,这里就是金蝉计划的指挥部。除了戴如,其他人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些人和上海站其他人员也不会发生任何关系。我叫你来一是为了告诉你这个联络站的情况;二是也让你认识一下戴如,一会我指给你看。一旦我出了事,你可以来这里通过暗号和他联系继续执行金蝉计划,但是在你和他联系之前他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刘泽之点点头:“这样安排很合适,金蝉计划和上海站其他联络站、行动组完全隔离,万一……可以避免被一网打尽。倪新和张胜宇如何计诱郭烜,我已经搞清楚了:他们在《申报》末版连续刊登了三四天的广告,内容是济民医院来了个美国脑部开颅手术专家云云。你心里有个数,别上当。” 周成斌皱眉叹道:“不瞒你说,局本部给我来过密电,问我是否有能力安排郭烜赴沪治疗?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心肠拒绝了,金蝉计划已经启动,实在是力不从心。唉,万一郭烜因此殒命,我……”看刘泽之若有所思,周成斌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老周,如果郭烜上当,来了上海,你是李士群,你会怎么做?” “我?如果我是李士群,我会先不露声色,把整个医院控制起来,等郭烜做完手术,基本康复了,再动手抓捕他。从这一点也可以推测出你说的那则广告的内容应该基本上是真实的,那个汤姆森博士的确是脑科专家。济民医院是英租界最大、最先进的教会医院,能治好郭烜的病,本是意料中事。” 刘泽之答道:“没错,他肯定会这么办。郭烜能上当来上海,说明病势沉重,而一个死了的郭烜,或者是一个活着却变得痴呆弱智的郭烜,对日本人和李士群来说,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在治好郭烜这一点上,我们和李士群的利益是一致的。” 周成斌仔细思索,说道:“李士群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诱捕郭烜,还是因为他是军统的电讯奇才。郭烜离开上海有一段时间了,抓捕后酷刑逼供,从他身上搞到我的行踪,或者是顺藤摸瓜,缉捕上海站其他人,且不说不现实,也不是主要目的。而李士群已经认定了段文涛的身份,不知道你才是军统的卧底。可是,泽之,郭烜治好了病,当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他一康复,马上就会羊入虎口……” 刘泽之笑笑,答道:“病有治好的,也有治不好,见了阎王的,对不对?郭烜目前这样的状况,治不好,死在医院里,太正常了,你说是不是?” “郭烜死在济民医院里,还不如死在重庆得了,费那么大的事千里迢迢来送死……等等,你的意思是移花接木?能行吗?” 刘泽之答道:“开颅手术?病人术后感染并发症,颅内出血,脸部变形……你先派人调查一下汤姆森是不是真的有这个本事,英国谍报组在这家医院有没有关系。这件事可容不得一点马虎,否则等于亲手把郭烜的性命送给了日本人和李士群。”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一定要周密计划。如果可行,我会单独安排一个行动组,负责行动,成员都应该是和76号没有照过面的人。你不需要参与其中,目前上海站没有比金蝉计划更重要的任务了。” “别忘了查一下郭烜有没有什么独特的体貌特征,比如牙齿,还有做没做过外科手术?有没有骨折过?如果有,知情人的范围有多大?还有,老周,假如这个计划可行,你会告诉徐建雪郭烜来了上海吗?“ 周成斌无奈的答道:“按照纪律,不能让她知道,虽然我觉得这样很不和人情。” 七月二十八日,倪新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汇报道:“主任,军统有动静了。北极星丁林杰的密电:郭烜二十六日突然出院,不知所踪。还有毛人凤安全返抵重庆,三天后秘密追授八十六号为陆军上校。” 李士群接过密电,看罢说道:“追授?毛人凤追授的,这么说段文涛就是八十六号。他是应该感谢八十六号,没有段文涛舍命报信,毛人凤就成了我的阶下囚了,可惜!郭烜失踪?你觉得他会不会已经上钩,前往上海治病?” “目前无法核实,不过属下认为郭烜来上海的可能性很大,主任,您看是不是马上全面监控济民教会医院?” 李士群点头:“有备无患,你马上布置吧。记住:在郭烜基本康复之前,不要惊动他。对了,还有件事,小野将军从日本回来了,和影佐将军会面后,提出从76号借调三十名中国特工协助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监控设有金库的汇丰银行上海支行、苏格兰皇家银行上海办事处。我命令赵敬东负责这项工作,不过银行是上层人士集中的地方,目前英日两国到底还没有翻脸成仇,行动队那些人,习惯于打打杀杀,大都面目狰狞,合适的太少,你和赵敬东协商一下,把人手调配好。” 倪新想了想提议道:“主任,属下想既然是暗中监视郭烜,最好的办法是化装成医生、护士、病人,济民医院是英国人办的教会医院,我们76号懂日文的人不少,精通英文的却不多,满打满算不会超过十个人,据我所知,影佐将军那里懂英文的也很少,我也不通英文,能不能让刘泽之协助我指挥?他不仅懂英语,还上过两年英国伦敦的医科大学。属下想从其他部门,比如南京的外交机构借调一些人,主任,您看行吗?” “不行,外交机构懂英文的人的确大有人在,可是我需要的是懂英文的职业特工!而且必须是信得过的自己人。刘泽之我可以派给你做助手,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 第二百三十一章 孙庞斗智 七月二十八日下午,76号情报处处长办公室,刘泽之说道:“主任说把我调给你当助手了,有什么事,请倪处长吩咐吧。” 倪新笑道:“这一年,你中过毒,还受过伤,找家大医院让你全面检查一下,休养一段时间,好不好?” 刘泽之白了倪新一眼,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想让我替你玩命?” 倪新无奈的笑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这么个形象?我是认真的。告诉你一个绝密的消息:郭烜要来上海治病!” “郭烜?就是原来上海站的代理站长?救走周成斌的那个郭烜?消息确实吗?哪家医院?” “还能是那个郭烜?就是他!消息应该不假,在济民教会医院。” 刘泽之也有点兴奋:“真的?那就等他来了,动手抓捕啊,老倪,这次真的要说一句谢谢了,这么大的功劳,你居然还想着分我一份,够朋友!” “你先别高兴,泽之,郭烜入院,暂时不能动手。我的计划是提前布控监视整个医院,静等郭烜手术后,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行抓捕。” 刘泽之很奇怪:“为什么?你对郭烜真的不错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上次你就说过郭烜,还有周成斌都是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什么什么的。老倪,我提醒你一句:郭烜不仅是军统的电讯奇才,还是小野将军和李主任的眼中钉!作为一个职业特工,特别是作为情报处的处长,个人情感必须置于职业操守之后。惺惺相惜这种感情……” 倪新苦笑着打断了刘泽之的说教:“行了,刘大秘书,我不是刚出道的新人,你这些说教去留着去对他们说吧,老赵不是刚招募了五六十人吗?正愁岗前培训没有教官那。泽之,我问你:对我们来说,什么状态下的郭烜才是有价值的?” “什么状态?当然是弃暗投明,答应和我们精诚合作的郭烜,才是有价值的。郭烜就是军统电讯密码方面的‘活字典’,而且他还有很多学生,有一些也许会在他的影响之下投诚。” “你说的不错,但是你忘了一个前提:一个死了的郭烜,或者说痴痴呆呆的郭烜,我们要他有什么用?别忘了,郭烜是在六月二十八号的康慈制药厂爆炸中受的伤,马上就一个月啦,他为什么冒险来上海治病?” 刘泽之答道:“肯定是病得很严重,而且重庆治不好,只能冒险来上海治病。他伤在什么地方了?” “头部。” “哦,原来是这样。你的意思是先给他治好病……老倪,那也可以先把他抓起来,然后再给他看病,对不对?” 倪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你以前学过两年外科,但是在脑部神经方面你还是个外行,我特意请教过汤姆森博士,他说开颅手术很危险,尤其是术后康复,需要病人全力配合。如果我们抓捕了郭烜,他一心求死,那个时候,用刑,就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对不敢;劝说,估计无效。怎么办?” 刘泽之连连点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等他康复后,再动手。那个时候,劝降不行,就可以动用酷刑。嗯,好主意,郭烜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一定会配合医生的。只要布置得当,上海是我们的天下,他插翅难逃!” 倪新信心满满:“说的不错,郭烜二十六号在重庆失踪,泽之,七月三十号我们带人进驻济民医院。” “就算途中一切顺利,郭烜潜入上海也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是不是太早了?八月二日前进驻就不晚。” 倪新摇了摇头:“你想过没有,上海站一定会提前派人安排,尽可能保证郭烜的安全。郭烜离开上海有段日子了,他被抓捕后,即使投诚合作,上海站的现状他也未必清楚,所以我们要利用一切可能,力争做到一箭双雕,在抓捕郭烜的同时,破获上海站。” 刘泽之叹道:“说实话,你想的真周全,也比我敬业的多,76号情报处长的位置,你当之无愧。哎呀,这么一算,要在医院住二十来天,的确可以借这个机会公私兼顾,好好检查调理一下身体。唉,她刚回来,我一走又是这么长的时间。” “难得,你能夸我一句。她?徐小姐?你住院,徐小姐可以探视的。” “罢罢,我不愿意让她一个外人介入。一会我给她打电话,对她说我出差去外地了。”周成斌已经决定不让徐建雪知道郭烜来了上海,如果徐建雪去医院探视,撞上郭烜,万一把持不住,被人看穿就麻烦了。 七月三十日晚上,倪新来到位于济民医院住院部三楼的一间病房,一见面,刘泽之说道:“你怎么才来?” “有点事耽搁了,安排的怎么样了?” “二十四个人,分为两班,挂号处、分诊处、药房、电话总机、化验处各有一名懂英文的便衣,隔壁的病房暂时空着,窃听设备调式好了,院方答应只要郭烜来了,就安排他入住。这间病房你我轮流值班,配备一名特工专门负责监听。还有两个人化装成护士,大门口、住院部门口各设有两名暗哨。” 倪新很满意,点头赞道:“很周到,泽之,我早说过只要你用心,绝对是一名优秀的特工。你对医院方面是怎么说的?” “对医院总务处的说法是市警署有秘密行动,市警署提供了二十多张证件,还有空白公函。医院方面将信将疑,可是咱们包下这两间病房是加倍付了钱的,所以他们也没多说。” 倪新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医院方面这件事的知情范围有多大?” “只有两个人,院长和总务科长,恰好这两个人都是英国人。我已经派人去调查他们的背景了,这一两天就会有回音。医院方面也并不知道我们的目标的真实身份。” 倪新说道:“泽之,还有件事要向你通报:医院的前后门各有一个四人的行动组,归权菅祜指挥。如果郭烜发现异常,想逃跑,李主任命令:格杀勿论!” 刘泽之答道:“对,如果能生擒郭烜,并说服他为我所用,当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也不能放虎归山!” 八月一日,赵敬东奉命来见小野平一郎:“将军,按照您的命令,三十名特工已经上岗,在通往汇丰银行的三条路的路交口都以市防疫局的名义设置了检查站,以预防夏季时令病为名,来往车辆人员必须下车,底盘、后备箱都要喷洒消毒药水。将军,我不明白为什么检查只针对各种车辆?还有为什么不同时监控通往苏格兰皇家银行的道路?” 小野平一郎笑道:“那是因为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是每块重达三十七点五公斤的金砖,赵桑,七十五市斤的重量,一个人是没有办法随身携带的。而苏格兰皇家银行的黄金储备很少,可以忽略不计。” 赵敬东又提议道:“将军,我建议在汇丰银行附近设立暗哨,以备万一。” 小野平一郎不由得暗自点头,76号果然人才济济,赵敬东的提议暗合了他的安排:除了中国特工设立的“防疫检查站”,小野平一郎的手下还设有十几处暗哨。他笑了笑并不点破:“你的建议很好,我会认真考虑。赵桑,我让你调查的汇丰银行附近的地下管道状况,进行的怎么样了?” “请将军放心,除了向上海市政局借阅地下管线的地图之外,两天来我还带人现场实地勘测,得出的结论是:利用地下管线转移黄金储备绝无可能。汇丰银行地下金库始建于前清光绪年间,当时就避开了很有限的几条地下管线,后来扩建修造的地下管线按惯例也都会避开金库、军火库等设施。最近的可以利用的地下管线距离金库的直线距离也有七百二十米。在不动用大型挖掘设备、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挖一条可以供人通行的管线需要五到八年的时间。” 小野平一郎对军统上海站忌惮甚深,他吩咐道:“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赵桑,从今天起,汇丰银行附近一公里之内可以通行的地下管线全部派人武装巡视,每天三次,不得懈怠。” 赵敬东暗道小野平一郎几次败于上海站手下,落下心病了,疑神疑鬼。他不露声色的答道:“还是将军思虑周详,属下这就去安排。将军,您说英国人有没可能把黄金切割后运走?” 小野平一郎哈哈大笑:“赵桑,你多虑了,金砖不是豆腐,没那么好切割的。目前最先进的能够切割如此巨大的金砖的机械设备,需要一辆加长十轮卡车才足以运输。用传统方法手工切割,则需要几十几名金匠,连续工作数年之久。”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第二百三十二章 深入虎穴 八月三日上午十点,简秘书化名董明安,来到济民医院挂号处,说道:“罗伯特牧师预约的,董明晟先生。” 76号特工伪装的挂号处职员翻了翻登记本:董明晟是四个重点关注的预约做脑部手术的对象之一。答道:“找到了,马上可以入院,办个手续吧,两张免冠照片、以前的检查化验结果、透视片子、病历。” 简秘书答道:“以前的资料没有带来,预备在你们医院重新全面检查。这是病人的照片,费用在哪里缴付?” 那名特工接过照片,心里咯噔一下:病人正是郭烜!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办理预约手续的罗伯特牧师预付了三百美元现金,暂时不必再缴费了。一个小时后去住院部领取住院证,病人何时可以入院?有无家属陪床?” “好的,有一名家属陪同,就是我,病人的弟弟,董明安。” 来人没有回答“何时入院”这个问题,那名特工不敢太露骨的追问,说道:“陪同的家属也需要办理出入证,不过这种证件不需要照片了。住院证办好后四个小时不向值班医生登记入住,资格自动取消,预付的费用扣除百分之十作为罚金。” “明白了,谢谢。” 看着董明安走远,那名特工赶紧去向长官汇报。病房里,刘泽之和倪新正在下棋打发时间,负责监听的郑敏在一旁观战。见到下属匆匆而来,倪新推开棋盘说道:“是不是有动静了?别急,慢慢说。” “是的,处长,刚才有个人,自称叫董明安,来给他的哥哥董明晟办理住院手续,这是病人的照片。” 倪新一看,果然是郭烜!他命令道:“你按照规矩去给他办手续,记住:沉住气,不要让他感觉到有任何异常。郑敏,马上开通监听。泽之,通知下去:目标出现,全体人员即刻上岗。” 下午两点,住院部三楼病房窗口,倪新亲眼目睹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不堪、行动迟缓的郭烜走进住院部的大门,一向沉稳内敛的他也忍不住心跳加剧,呼吸急促——郭烜,真的来了!太好了。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顺利的都有点不真实了,但愿汤姆森博士有能力治好他的病,更希望郭烜能识时务,弃暗投明。 倪新走回病房,对刘泽之说道:“郭烜已经进了住院部的大门,马上就会入住隔壁的病房。泽之,我回去向主任汇报情况,这里就交给你了。” “太好了!没想到这么顺利。你去吧,早去早回。别忘了走最西头那个员工专用楼梯,别撞上了郭烜。听门口的暗哨汇报:跟郭烜来的那个人,在入住之前曾仔细观察过四周的动静,我估计也不是善于之辈,大家都要小心一点。” 倪新叮嘱道:“放心吧,你也要注意一点,有什么事让别人去办,轻易别走出病房,郭烜认识你,我估计军统也有我的照片。我挑选的其他的执行任务的人,都是没和军统照过面的。” “你放心吧,郭烜认识我,可他现在病的七死八活的,他的那个随员我以前没见过。” 晚上七点,倪新赶了回来,说道:“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一切正常,下午做了几项检查,要到明日上午才能出结果。没有监听到有价值的消息,各个监视哨也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人。老倪,有没有这种可能:郭烜来上海并没有通过上海站?他此行暴露被捕的危险很大,可是不来阎王爷又不答应,只好死马权当活马医,碰碰运气。” “有道理,再说治病这种事,上海站的军统特工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必要让他们介入进来。唉,看样子想一箭双雕是不太可能了。泽之,今天我回去汇报工作,主任交代:检查结果出来后,如果医生认为没有手术价值,马上抓捕,即行能够审讯,趁着郭烜还没死,能掏出什么算什么。” 刘泽之长叹道:“主任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估计抓捕审讯也不会有太大的收获,监听了一下午,郭烜一共说了不到五句话,口齿含混,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的,基本上算是一个废人了。” 想起下午看见的郭烜,倪新也忍不住叹道:“是啊,你是没看见,郭烜现在的样子,唉,比死人好不了多少。但愿汤姆森博士能够妙手回春。” 第二天上午十点,汤姆森博士拿着几张x光片来到郭烜的病房,郭烜正在熟睡,对简秘书说道:“董先生,检查结果出来了,你看——这个部位,淤血压迫神经,拖延的太久了,情况不太好,我建议马上手术,不过需要提醒你们的是手术有一定的危险。” 简秘书答道:“博士,请您直言:我兄长康复痊愈的机会到底有多大?” “只有一半,而且如果手术不成功,本来还能拖延两三个月的病人,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或者死于术后并发症。” 简秘书犹豫了,虽然目前郭烜的病情还没有发展到他故意表现给76号看的那样严重,但是如果再拖下去,不久的将来郭烜会真的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最终死于病情恶化。简秘书心道千里迢迢辗转来上海,不就是为了赌一把吗?他答道:“好,请汤姆森博士安排吧,越快越好。” “今天不行了,我去安排一下,如果没有意外,明天上午九点手术。” 汤姆森博士和化名为董明安的简秘书对话用的当然是英语,倪新听不懂,刘泽之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二人的对话。 倪新说道:“泽之,你去找院长,把郭烜的x光片借出来,我拿到日军军医院找个专家看看。然后去向主任汇报。” 刘泽之答道:“好,我这就去找院长,不过老倪,日军军医院我去吧,别忘了我是半个医生,懂的比你多。拿到片子我就直接去了。” “说的有理,那我值班。我的车子没敢开进来,停在在医院后巷尽头拐弯那处空地上,你开车去吧。” 刘泽之拿到x光片,先去了军医院,和几名军医商议后,回到76号,来找李士群:“主任,监听到汤姆森博士准备明天上午九点为郭烜进行开颅手术。我刚从淞沪占领军军医院回来,那里的两名专家看了郭烜的x光片,得出的结论和我们监听得到的汤姆森博士的说法差不多:不手术可以苟延残喘两三个月,手术有一半成功的希望,但是如果失败,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或者四十八小时之内死于术后并发症。这就是那几张x光片,请主任您过目。” 李士群摆手道:“我又不是医生,看这些有什么用?但愿郭烜能逃过这一劫,为我所用。医院里发现其他可疑人物了吗?” “没有,目前在我们掌控中的只有郭烜和他的一名随员,两个人对外以兄弟相称。我和倪处长都认为郭烜来上海治病,有可能并没有通过军统上海站安排。对了,替郭烜预约的是一名叫罗伯特的牧师,具体情况不详,听院长说他按照规矩做了预约,支付了费用。” 李士群问道:“有这个牧师的画像吗?” “怕打草惊蛇,还没有请挂号处经办的人描述其长相,绘制画像,分发下去查找。只知道此人的身高、年龄等基本情况。我想在沪的英国牧师不会很多吧?追查起来应该不会太困难。倪处长的意思是此时不宜操之过急。” 李士群点头到:“倪新说的有道理,如果郭烜手术成功,弃暗投明,这个人是谁自然也就知道了。此人既然出面替郭烜预约,两个人之间当然有联系,如果现在追查,传到郭烜及其随员耳中,也许会节外生枝。” “是,如果主任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回医院了,明天手术结束后,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情况。” “差点忘了,还有件事:安德森领事被驱除出境,影佐将军命令他的手下收集了一些英美等国官方、媒体对此事的看法,给我了一份副本,在平川新野那里,你抽空翻译一下,交给我。” “是,不过现在平川君不在办公室,主任,等他回来,您能不能转告他给我送到医院去?” 李士群说道:“这些资料并不急用,这周之内交给我即可。除了参与行动的人员,其他的人还是不介入的好。” “明白了,那我抽时间回来取。” 从七月二十五日起,葛佳鹏在济民医院太平间上班已经十天了,他奉周成斌之命带着一名刚到上海的军统特工余浩辰,协同济民医院的麻醉师埃利斯女士,她的丈夫银行职员布鲁克先生,一同执行掩护郭烜的移花接木计划。那名出面预约的“罗伯特牧师”就是布鲁克先生假扮的,郭烜的主刀医生汤姆森博士也是知情人之一,经过新来的英国驻沪领事的游说,答应帮忙。 八月四日午夜十一点多,通过埃利斯女士的安排,当上医院清洁工的余浩辰手拿扫把,背着装垃圾的簸箕,来到了太平间。 空无一人的太平间里,葛佳鹏对着一具装在冷柜里的尸体发呆。余浩辰说道:“不能换个地方见面吗?这里鬼气森森的,你干什么哪?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葛佳鹏笑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活人才可怕。这十几天在我这里停留的过客有三十多个,只有这一具,条件最好:今天上午死于车祸,当即死亡,尸体就近送来后就进了冰柜。致命伤在头部,年龄身材都很相像。而且他是新安人,看他的衣着,家境也不会很好,家里人得知消息,再赶到上海,最快也要六七天的时间。你确定手术是明天早上九点开始吗?” 余浩辰答道:“是的,是埃利斯女士亲口告诉我的——你干什么?为什么要翻人家的衣裳?”葛佳鹏拉开另外一格冰柜,在一具尸体上翻检着。 葛佳鹏笑道:“大惊小怪!前两天我让你买的化妆用的东西,藏在这具无主女尸身下了,检查一下,看还缺点什么。” 余浩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地方不好藏?偏偏要藏在那里?葛佳鹏仔细检查后,说道:“应该不缺什么了。” 余浩辰问道:“我听人说法医能通过尸检得知准确死亡时间,不会有什么漏洞吧。” “你说的不错,不过那是指暴露在空气里的尸体,这具尸体,死亡后马上送入冰柜,我再做些处理,死亡的准确时间很难查出来。老余,一点钟你去后门,有人送……算了,你在这里守着,还是我去吧。万一有人来,你就说我……” 余浩辰说道:“我知道,取东西吗,还是按原定计划我去吧,你一个看太平间的,半夜满世界晃悠,不太好。我一个夜班清洁工,四处打扫,再正常不过了。” 葛佳鹏不怀好意的笑笑:“这可是你说的,那你就去吧,记住:取到了东西,马上送到这里。”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移花接木(上) 余浩辰推着一辆清洁工专用手推车,车上装着两筐垃圾,倒在位于济民医院后门的垃圾站里,果然见到了角落里有两个破破烂烂的黑色双层麻袋,用手一拎,还挺沉。他把麻袋装上车,推到通往设在地下室的太平间的一个坡道上,看四周无人,麻利的推车返回了太平间。 守在门边上葛佳鹏卸下麻袋,说道:“行了,剩下的事我来办,你该去急诊室那边转转了,别让人起疑。” 麻袋里是陈劲松派人送来的一具肢解了的无主男尸,葛佳鹏加入军统之前,曾跟着师傅叶君远客串过几回盗墓的勾当,见惯了这些,他不愿意挑明是怕吓着余浩辰。看余浩辰走远,葛佳鹏把麻袋里的尸体取出来拼接好,剥下用于替代郭烜的那具男尸的衣物,给新运来的尸体穿上,又从麻袋里取出和郭烜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的一套衣物,给“假郭烜”换上,仔细对照化妆后,才分别装回冷冻保存尸体的冰格里。 八月五日上午八点,郭烜从病房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墙之隔,倪新问道:“泽之,你估计手术需要多长时间?能成功吗?不是九点手术吗?怎么去的这么早? “这你就是外行了,不是进了手术室马上就可以开始手术的,备皮、前期准备等等,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估计手术最快也得四到六个小时才能结束。老倪,你看我们是不是换个地方监控?” 倪新没太明白,问道:“为什么?” “因为手术后郭烜不会回病房,而是会被送到重症监护观察室,即使脱离危险,也要观察三到四天,才能回病房。” 倪新点头道:“对,我把这茬忘了。这么说还应该派个人假扮重症监护观察室的护士,贴身监控才能放心。泽之,你安排假扮护士的那两个人,哪个合适?监护室里面有没有单间?” 刘泽之很干脆的答道:“真是隔行如隔山,什么单间?整个医院就一个重症监护室。那两个人?都不合适。那里的护士必须有专业护理知识,你就是不顾念其他重症患者的死活,总不希望郭烜死于并发症吧?要是那样,还不如现在就一枪毙了他,还费这么大的劲,给他做手术干什么——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不行的,郭烜认识我,以前在重庆,我和他吵过架。他要是看到我摇身一变,变成医院的护士了,还不穿帮了?” 倪新答道:“亏的有你提醒,这么说只能从咱们那的医务室调人了。事不宜迟,中午手术就有可能结束,电话里一句两句说不清,我赶紧回去一趟。” “我和你一起回去,主任命令我找平川君要些资料。早去早回,我估计手术没结束,我们就赶回来了。” 倪新对负责监听的郑敏交代道:“我和刘秘书回去一趟,如果有事,你去大门口传达室边上那间杂物房里找权菅祜权组长。” 刘泽之催促道:“能有什么事啊?我们一会就回来了,再说这里还留了这么多的人,一个半死不活、正在接受手术的的郭烜,还能跑了不成?走吧。” 二人回到76号,倪新去找彭军医,刘泽之来找平川新野。平川新野拿出一摞资料,说道:“都在这里。” 刘泽之一边翻检一边说道:“这么多?这两份是法文的,这一份是德文,我也看不懂,你另外找翻译吧。” 平川新野为难道:“找谁啊?李主任交代不能让外人介入,否则我早就找人翻译了,我知道你忙,也不想给你添乱。” 刘泽之一份一份的大致浏览了一下,答道:“噢,主任说的对,外人介入的确不太好,倒不是说这些是多机密的资料,你看啊,除了这些公开发行的,这是美国领事馆和华盛顿之间的密电,应该是被截获的,保密程度只是初级,不过截获别国的电报,虽然大家都这么做,到底不能拿到台面上。这一份是英国政府的内部文件,估计是买来的,还有窃听得来的电话记录,让别有用心人的传出去,很可能会闹得很尴尬。” “是啊,那怎么办?又不好再去请示,让李主任说咱们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刘泽之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这些资料是影佐将军给的,他那里一定有翻译好的,你找他的秘书要啊。” 平川新野苦笑道:“我能连这个都想不到?影佐将军那里翻译出来是日文的,李主任特别交代:不要从日文转译,免得失真。” 倪新已经交代好了彭军医,过来找刘泽之。刘泽之说道:“倪处长,你等我一会。平川君,我认识一个法国银行家,他的电话……你等我想想,我给你找找。” 倪新看了看手表:十点刚过,手术应该在下午一点之后才有可能结束,还有时间。他笑道:“不着急,泽之,我回情报处安排点事,十二点我来找你。” “好,你去吧。平川君,那份德文资料怎么办?你也想想办法。” 十一点四十五,手术室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一名助手疾步跑了出来,在外面等候结果的董明安还没反应过来,护士已经不见了。在稍远处另外一间手术室门口,两名76号的特工伪装成其他病人的家属,也在密切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一分多钟之后,几名医生护士抱着几瓶血浆,抬着电击心脏用的设备,小跑着冲回手术室。76号的两名特工对视,不知所措,低声商议道:“老钱,是不是出事了?你去向倪处长汇报一下,我在这里守着,我们占用的那个病房不在这个楼,来回一趟小跑也要二十来分钟,你快去快回。” 老钱点了点头,悄悄起身离去。来到病房里,只有负责监听的郑敏一个人在,老钱问道:“倪处长哪?刘秘书怎么也不在?” 郑敏答道:“他们出去了,有急事吗?” “好像是手术不太顺利,他们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他们打个电话吧。” “好像是回单位了,听说中午就回来。倪处长走的时候交代:他和刘秘书不在的时候,由那个叫权菅祜的人负责。” 在手术室门口留守的那名特工冲了进来:“老钱,出事了!那个病人,就是咱们的监控对象,好像死了!” 嗡的一声,血往上涌,老钱问道:“怎么回事?真的吗?” “你刚走,又有一名医生冲了进去,手术室里乱成一团,我感觉不对,装出好奇的样子走过去看热闹,一名护士冲出来对家属,就是那个叫董明安的说病人心跳骤停,颅出大出血,家属很着急……” “别啰嗦了!捡要紧的说!现在怎么样了?” “估计够呛,我来的时候,正在电击心脏……” 老钱起身说道:“小郑,你赶紧想办法和倪处长、刘秘书联系,向他们汇报突发情况。你去大门口找权菅祜。我去手术室看看。” 老钱匆匆赶回手术室,眼前看到的情景让他心往下沉:手术室外董明安不见了,手术室的门半开半掩,两名护士在收拾,手术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顾不得掩饰身份,老钱冲进手术室,抓住一名护士问道:“人哪?做手术的人哪?去哪了?” 那名护士又急又气,一边挣扎一边怒道:“放手!你是谁?听到没有?小黄,有人闹事,去叫警卫。” 老钱稍稍冷静了一下,放开护士的手腕,说道:“我是市警署的,这是我的证件。手术台上的人去哪了?” 那名护士活动了活动手腕,没好气的答道:“死了!送太平间了!警察也不能这么粗鲁啊,什么人那。” 死了?老钱愣住了。医院的保安走了过来,那名护士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趁警卫在这里,赶紧问吧。” 老钱顾不上护士的嘲讽:“太平间在哪?守在外面的那个家属去哪了?” “太平间在地下室,有路标,你应该识字吧?家属?当然是去太平间办理后事去了。没事了吧?没事请便吧,别影响我们工作。” 老钱犹豫了一下,决定去太平间看看。刚走到楼梯口,迎面碰上带着两名下属的权菅祜:“老钱,怎么回事?” 老钱答道:“我们监控的那个人死在手术台上了……” 什么?郭烜死了?权菅祜问道:“死了?你亲眼看见的?现在尸体在哪里?倪处长哪?”权菅祜知道监控对象是郭烜,他当然也知道这个人和自己的主子小野平一郎之间的恩怨。 “护士说尸体送到太平间了,我正要过去看看。不是我亲眼看见的,当时我感觉不太对劲,去找倪处长,倪处长和刘秘书都不在,监听的郑敏说他们走的时候留话中午回来。” 权菅祜对一名下属命令道:“你马上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倪处长,老钱,我和你一起去太平间。”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移花接木(下) 太平间里,葛佳鹏正在做清洁,权菅祜说道:“先别干了,刚才是不是送过来一具男尸?在哪里?领我过去看看。家属去了哪里?” 葛佳鹏停下手里的活,问道:“你是谁?也是死者家属?” “我是市警署的,这是我的证件。” 葛佳鹏接过证件仔细看了又看,递了回来,答道:“家属说出去买寿衣等办理后事需要的东西去了。尸体在西边最底下的那个冰柜里,你跟我来吧。” 拉开冰柜,一具因为要做开颅手术,而剃光了头的男尸赫然在目!只见那人脸色蜡黄,头顶上有一道很长的手术刀口,草草缝了十几针,应该是死后处理的。口开眼张,触目惊心。权菅祜是个外行,仔细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想着只能等倪新来了,建议他请法医验尸。 十一点五十五,刘泽之对前来找他的倪新说道:“我就知道你又会来催,正好我也完事了。” 倪新笑笑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老彭在车上等着那,走吧。” 二人一起走出办公室的门,身后电话铃响起,还没走到楼梯口,平川新野追了出来:“等一等,先别走!接电话,医院里来的,找你们两个的,好像出事了。” 倪新和刘泽之相视对看,快步走回办公室,倪新拿起电话:“我是倪新,出什么事了?什么?!监控对象死在手术台上了?我知道了,马上回去。泽之——” 刘泽之的脸色也很凝重,答道:“我听到了,你先赶过去,我向主任汇报。” “好,那我先走了。” 刘泽之走进里间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主任,刚接到权组长的电话,郭烜死在手术台上了,倪处长已经赶过去了。” 闻听此言,李士群很是沮丧,费了这么大的劲,郭烜却死在手术台上了!他叹道:“郭烜死了?唉,天不佑我啊。陪同郭烜来上海的不是有一个化名……董明安的随员吗?抓住了没有?” 刘泽之答道:“主任您的记性真好,是叫这个名字,此人对外自称是化名董明晟的郭烜的亲兄弟,具体情况属下不清楚,不过我想郭烜死了,他虽然不知道我们已经监控了医院,但是留在上海没有任何意义了,得到消息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潜逃吧?我们手里有偷拍的他的照片,还有那个出面替郭烜预约的人的签名,是否马上开始追捕这两个人?” “当然要立即开始追捕,你和倪新商量着办。” 刘泽之说道:“主任,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回医院了。” “去吧——等等,备车,打电话通知倪新,我也去看看。” 刘泽之陪同李士群来到济民医院,大门口,碰到了迎候的权菅祜:“李主任,您来了。倪处长和彭军医在太平间里检查尸体,倪处长还打电话想从市警署借一个法医。” “我知道了,通知倪处长完事后马上来见我。走吧,先到我们包下来的那间病房,张胜宇在哪里?叫他来。” 张胜宇奉命来到病房,李士群问道:“听说你是郭烜的学生?这么说你应该很了解他了?郭烜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身体特征?以前做没做过外科手术?是否骨折过?牙科记录你知情吗?” 张胜宇苦笑道:“李主任,您是知道的,绝大多数所谓郭烜的学生,并不是他正式收入门墙的及门弟子,不过是在各种培训班里听过他授课而已。您问的这些问题,属下实在是不清楚。” 李士群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说道:“也罢。死在手术台上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医疗事故吧?你去找医院院长,把汤姆森博士写的手术经过复制一份。” 权菅祜插话道:“李主任,属下已经去找过院长了,院长说手术之前已经和家属说的很明白了: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只有一半,病人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家属和病人都签了字认可,所以谈不上是什么医疗事故。至于病历、检查结果、手术结果,本来只有家属才有资格借阅的,不过因为我是市警署的人,他同意在今天下午五点前交给我们一份副本。” 李士群又问道:“那名家属去了哪里?找到了吗?还有那个替郭烜预约的外国人,有下落了吗?” 权菅祜答道:“属下已经派人去加印那名随员的照片了,准备全城通缉。也叫来了技术鉴定科的人找预约时当班的护士,给那名外国佬画像。” 话音未落,老钱拿着一张画像走了进来,见到李士群也在,赶紧立正行礼。 “是那个替郭烜预约的外国人的画像吧?拿来我看看。”李士群仔细打量着画像,许久才又说道:“把你们偷拍到的那个随员的照片,也拿来给我看看。” 权菅祜赶紧递上照片,李士群看了又看,命令道:“印制画像,通缉这两个人。刘秘书,带上几个人,陪我去趟太平间。” 通往太平间的走廊,盛夏季节的中午也显得阴森诡秘,走到门口,恰好遇到倪新出来迎接市警署借调来的一名法医。见到李士群,倪新赶紧介绍:“这位是市警署的迟法医。迟法医,这就是我们76号的李主任。” 李士群答道:“辛苦你了,请马上开始验尸,你估计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有初步结果?” 迟法医答道:“不太好说,大致需要三到六个小时吧。” 李士群答道:“倪处长,我们去病房等待结果,这里交给迟法医,命令老彭做迟法医的助手。” “是,拜托您了,迟法医。”倪新留下两名特工在太平间的大铁门外警戒,陪着李士群回来病房。 迟法医熟练地开始尸检,彭军医在一旁一边打下手,一边观摩。 医院的一间密室中,埃利斯女士正和简思尧交代:“汤姆森博士对我说手术很成功,你放心吧。这间密室是我为了此次移花接木行动特意修建的,除了我,只有汤姆森博士和院长知情。作为大英帝国的子民,贵统局在替大英帝国效力,我们投桃报李是应该的。密室的设计很巧妙,除非有最原始的施工图纸,一般人很难发现。你就在这里陪着郭先生安心养伤,每天我会亲自过来复查、送药,十天后就可以拆线了。” 简思尧答道:“非常感谢诸位所做的一切。” 倪新陪着李士群来到病房,李士群命令道:“权组长,通缉那两个人的事情要抓紧办理,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刘秘书,尸检结果出来了叫醒我。” “是。”刘泽之整理好床铺,伺候李士群上床小憩后,悄悄走到了隔壁原来郭烜住的那间病房。 倪新带着两名特工正在搜查房间,刘泽之问道:“有什么收获吗?我估计够呛,郭烜的那名随员应该也是职业特工,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的。你们继续搜吧,我也躺会。” 倪新叹道:“你说得对,他们两个忙乎半天了,什么也没有。算了,别搜了,你们出去吧。唉,郭烜就这么死了,实在是不甘心!” 下午四点,彭军医送来了初步尸检报告,倪新打开文件夹,看了看,说道:“我这就去向主任汇报。” 倪新来到李士群休息的病房,叫醒李士群,李士群用冷水洗漱后,拿过尸检报告,仔细看了两遍,这才说道:“从这份尸检报告上看一切正常……这名法医很细心那。” 倪新答道:“是的,我给市警署打电话借调法医的时候,他们的后勤处长说今天值班的迟法医,经验丰富、技术精湛。主任,济民医院太平间的尸体我也一具一具对照了,数量不多不少。” 李士群合上手里的尸检报告,说道:“那可真是太巧了,就这样吧。” 倪新问道:“是。主任,下一步应该怎么办?郭烜的尸体——您看怎么处理?” 李士群叹道:“唉,叫刘泽之出面办理一下郭烜的身后事,交代他别太简陋了,买具好点的棺木,不要动公款,出我个人的账。备车,留下两个人继续监视几天,其他人也都撤了吧。” 下午六点,回到76号,李士群叫来倪新,二人单独谈了一个多小时。 随后的两天,刘泽之细细观察,除了按照惯例留下两名特工继续监视了两天之外,76号对济民医院确实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倪新早出晚归,应该是在忙于抓捕郭烜的随员,还有那个替郭烜出面预约的人。 八月七日,徐建雪来到百味斋素菜馆,找到周成斌,说道:“八十六号命令我通知您:一切顺利,76号的人撤离了,一号假目标已经下葬。” 周成斌松了一口气,隐约却有些许不安:事情如此顺利,会不会其中有诈?他暗笑自己关心则乱,八十六号办事一向细致周密,不太可能会出问题。 徐建雪又道“他还说倪新正在带人全城通缉追捕另外两个目标,并且说这是好事。我听不太懂他的话。八十六号说我不需要懂,只需把原话传达给您即可。” 徐建雪并不知道郭烜来上海治病的事,周成斌笑笑:“他说得对,你目前的确不需要明白,也许不久的将来你会明白的。”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反间(上) 八月十五日晚上九点半,一直在加班的李士群接到倪新打来的电话,摁铃叫来了值班秘书:“平川君,准备四辆汽车,去宿舍通知赵敬东和浅野一键,也叫上刘泽之,命令权菅祜带上他那个行动组的十名行动人员,携带武器,十分钟后跟我出去一趟。” 被从宿舍里叫来的刘泽之赶到停车场,一看这个阵势,吓了一跳:没听说76号有什么大的行动啊,如此兴师动众,李士群这是要干什么?没容他深思,平川新野和李学惠簇拥着李士群到了停车场,赵敬东等人迎了上去听候指示。李士群命令道:“拉开距离,出发,去济民医院。” 刘泽之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个时候去济民医院干什么?算起今天是郭烜手术后的第十天,应该可以拆线了,难道…… 看到几名部下都大惑不解,却谁也不敢主动询问。李士群笑笑,说道:“76号将有贵客光临,不远接高迎,岂不失礼?” 几辆汽车先后赶到济民医院停车场,静悄悄的分头停下。深夜的济民医院当然不会像白天那样人来人往,车流不断,却也并不冷清。停车场内除了这几辆车,还停着三四辆汽车,一辆急救车,七八辆私人包车和十来辆揽客的三轮车,时不时有人上车下车。刘泽之已经看清楚了最靠近李士群专车的那辆汽车内,坐着三个人,倪新和山木龙三都在其中。他的心一阵发凉:怎么办?如果郭烜真的落入李士群手中,你拿什么脸去见周成斌?更没脸面对徐建雪…… 坐在专车后排的李士群闭目养神,同车的随员谁也不敢开口打扰。 十点半,透视室中,汤姆森博士对郭烜说道:“郭先生,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强留了。记住:坚持按时服药,药品我给你准备了三个月的用量。特别提醒你的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要用脑过度,不要过于激动,切忌大喜大悲,每个月都要做一次透视复查。” 郭烜诚恳致谢:“谢谢您,博士,不仅是因为您的妙手回春,更是因为您在日本人和汉奸的眼皮子底下,冒险出手相助。也谢谢您,埃利斯女士,并请转达对尊夫布鲁克先生的谢意。” 埃利斯女士笑道:“应该的,我们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利益,安德森领事临行前交代:在接到伦敦新的命令之前,我们的行动完全服从周站长的安排。郭先生,日本人和76号都以为你死了,所以早就撤走了监视的人手,周站长设计的移花接木计划,实在是让我等佩服。不过大上海还是日本人的天下,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后会有期。” 十点四十五分,郭烜拎着一个小手提箱走出医院的大门,简秘书简思尧已经在前天离开医院,住进了上海站提前租好的一间民居内,这个时候,两人离开上海的车票、假证件都已经办理妥当了。只等自己一到,就可以出发离开上海返回重庆。葛佳鹏和余浩辰已于昨天和今天上午分别安全撤离,困扰自己的病魔终于被降服了,此行唯一的两个遗憾是没有机会见爱妻一面,和周成斌这个好友兄弟也缘悭一面。 大门口,郭烜招手叫来一辆三轮,突然,他直觉到了异常,没等他作出反应,五辆车的远光灯突然同时打开,照的停车场如同白昼,十几名特工跳下车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郭烜! 李学惠毕恭毕敬的拉开车门,李士群施施然下了车,身后跟着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走近郭烜,微微一笑,说道:“郭先生,久违了,请到您这名贵客,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转头对平川新野说道:“平川君,通知影佐将军,李某终于把郭先生请来了——郭先生,请上车吧。” 时间拉回到八月五日下午六点,李士群说到:“你也看了尸检结果,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倪新答道:“主任,您这么一问,是不是起了疑心?我们对郭烜并不熟悉,您和刘秘书见过他,其他的人只看过他的照片,何况在爆炸中受伤后,一个多月了,形销骨立,外形有很大的变化。那名法医说尸体头部有陈旧性创伤,死因是颅内大出血,双手,特别是右手中指、食指有薄茧,这一点也很符合郭烜的职业特征,所以说没有可疑。这些您也都看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李士群说道:“是吗?那你看看这两样东西。”李士群把偷拍的简秘书的照片和预约手术的那名外国人的画像交给倪新。 倪新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又用放大镜研究了半天,这才说道:“照片上和画像上的人,都做过刻意装扮,特别强调了那些引人瞩目的外部特征,比如胡须、伤疤、黑痣、眼睛、头发的颜色等,而且从这张照片可以看出这个人脸上似乎涂了某种油彩,虽然并不明显。难道军统早就识破了我们计诱郭烜的真相?还是他们习惯性的谨慎?” 李士群又问道:“两种可能性都有,不过,军统还有其他的破绽,那名姓迟的法医事先知道他检验的尸体是什么人吗?” “当然不知道,一则郭烜的身份是保密的,二则提前告诉他,会影响他的客观判断……”倪新已经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主任您的意思是这名法医有问题?他也是军统的?对啊,我并没有告诉他郭烜的职业,他怎么可能特意留心到郭烜右手有薄茧这样的细节?欲盖弥彰……唉,属下是先入为主,大意了,听他那么一说,恰合了我心中预先的判断,当时还觉得这个法医很细心。” 李士群冷笑道:“你又错了,迟法医绝对不会是军统的特工,他的表现太业余了。但是他一定被军统收买了,或者是被军统用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利益游说动了,答应配合军统行动。唉,军统蛊惑人心的本事……如果和我们为敌的仅仅是军统,没有这些很容易被蛊惑的市民、职员等等相助,区区军统上海站,何足挂齿?倪新,你调查一下,如果不出我所料,这个姓迟专业技术出众,平日的思想一定颇为激进,而且有很大的可能今天并不是他值班,而是通过调班等手段特意守株待兔。” 倪新建议道:“有道理,我们在医院用的是市警署的名义,出事后找市警署的法医协助验尸,是顺理成章的。姓迟的不是职业特工,否则他应该等到我开口请他检验尸体的右手,再说出尸体右手食指中指有薄茧的特征,才合乎情理。主任,上海还有什么机构有专业法医?属下建议马上二次验尸。对了。你为什么命令刘泽之这么急办丧事?” 李士群教训道:“糊涂!还用再验吗?如果死者真是郭烜,军统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郭烜成擒后你物色一到两名法医,高薪聘请,加入76号。当然要马上料理后事,如果不这么做,对手怎么会认定我们已经中了他们的圈套?” “主任高明,属下心悦诚服。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对方知道我们发现了郭烜的行踪,也就是说他们知道济民医院的那则广告就是诱惑对手上钩的诱饵,决定将计就计,和我们玩了一出移花接木的把戏。” 李士群沉思片刻,答道:“如果郭烜诈死,谋求脱身,济民医院里一定有军统的人,或者是有他们的同伙。别忘了济民医院是英国人开办的教会医院,安德森领事被驱逐出境这一事件表明:军统和英国人有勾结,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倪新点头答道:“不错,而且属下认为郭烜如果还活着,他一定藏在医院某个地方。刚下手术台,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了任何奔波劳碌,而且还需要借助医院的设备度过术后危险期。主任,我们能不能全面搜查济民医院,一个一个甄别?” 李士群摆摆手,说道:“不妥,如果这么做,军统一定冒险转移,也许会要了郭烜的性命。再说济民医院是教会医院,住院的总有一些达官显宦,过于莽撞,有损于我们的形象。” 倪新也觉得很棘手:“是啊,医院吗,很多人头上都包着纱布,一个一个强行拆除甄别,的确不妥。万一郭烜逃亡,因此丧命就白忙乎了。主任,属下提议外松内紧,派几个人以病人的身份住进济民医院,暗地里甄别。” 李士群答道:“执行这项任务的人必须是真的需要住院治疗,别忘了医院有军统的人。山木龙三投笔从戎之前是外科医生,他腿上的枪伤,过去一个来月了,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住院治疗,后期康复也算是顺理成章,就交给他办理吧。你传我的话:让他带一名日本特工作为陪床的家属,以普通市民的名义进驻济民医院。” 倪新有点不放心:“山木君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以他一人之力,会不会忙不过来,顾此失彼?” 李士群笑道:“我给你们一个线索:汤姆森博士一定是知情人之一,而且他还会为郭烜复查拆线,密切注视他的行踪,一定会事半功倍。” 倪新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道:“属下又糊涂了,主任您说得对,作为郭烜的主刀医生,没有他的配合,军统也玩不了移花接木的伎俩。主任,属下的愚见:在郭烜落网之前,如果济民医院有人离开,我们只需要监控,不能采取任何措施,以免打草惊蛇。” “有监控就有被发现的可能,医院里其他的人根本无需搭理,由他们去。只要能抓到郭烜这条大鱼,其他的小鱼小虾我不感兴趣,即使误判,我也认了。” 倪新心悦诚服:“主任您说的是,钓鱼也要先舍出一点鱼饵。再说将来抓住了郭烜,只要他愿意和我们合作,收获绝对不止这些逃走的小鱼小虾。” “在医院里查找郭烜的事交由山木龙三全权负责,你要做的是根据这两张照片追缉,但愿会有收获,即使没有,对手也会被误导,以为我们已经放弃了济民医院,转而全力追捕逃走的这两个同伙。” !! 第二百三十六章 反间(下) 听到平川新野汇报说76号抓住了郭烜,影佐祯昭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不相信!随即顾不得矜持,哈哈大笑,对恰好在身边的小野鹤子说道:“不错不错,76号果然人才济济,特别是倪新,鹤子啊,你眼光不错。对了,鹤子,给你父亲打电话,让他也赶到76号,会会我这位学弟!哈哈,郭烜,你也有今天,太好了!” 小野鹤子很不好意思:“什么我的眼光好,看您说的,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影佐祯昭心情大悦,玩笑道:“真的没关系?等到洞房花烛夜,你也这么嘴硬?” 小野鹤子窘极,顿足道:“不和您说了!我去打电话。” 回到76号,李士群命令道:“倪处长,看看禁闭室里有没有人?如果有人,不管是谁,都提前释放,四间禁闭室全空出来,别怠慢了贵客。你和赵队长陪郭先生一起入住禁闭室。” 倪新答道:“是,属下和赵队长陪郭先生住在套间里,另外两间禁闭室每间安排四名山木君的手下,原来的哨位全部加派双岗,您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更不准提审,所有的食物饮水你和赵队长都要品尝试吃后在提供给郭烜。” 安排好一切,李士群回到办公室,对已经在此等候的影佐祯昭说道:“有劳将军久候,失礼了。刘秘书,沏茶。” 影佐祯昭笑道:“李桑辛苦了,没想到居然抓住了郭烜——小野将军,快请进。” 小野平一郎也闻讯而来:“听小女鹤子说李桑抓住了郭烜?太好了!李桑,你准备如何处置?” 李士群客气道:“当然要听两位将军的安排,李某怎么敢擅自做主?” 影佐祯昭礼让道:“小野将军您有什么看法?” 三个人中,小野平一郎是最恨郭烜的一个,这个人,和周成斌配合,从他手里抢走了威廉史密斯,为此还搭上了武藤正男等数名日本特工的性命;还是这个人,劫走了被抓获的周成斌,两次袭击山胁正隆将军,巧计挖出南极星田中胜荣,最后还击破了天网计划,导致小野平一郎大失颜面,差一点被送上军事法庭,最后还是被解职调任。 小野平一郎叹道:“个人恩怨,与大日本帝国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郭烜是个难得的人才,自然是想方设法让他为我们所用。” 影佐祯昭赞道:“小野将军胸怀之宽,境界之高,影佐望尘莫及。您说的不错,此人是军统电讯系统的半边天,他的被捕,必将严重打击军统的电讯工作。如果他能识时务,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我们的电讯联络、密码编程破译、专业人员培训等等工作,也会迎来一个崭新的局面。” 李士群笑道:“还有一个收获:军统的士气将会因为郭烜的被捕受到严重的打击。只要他在我们手里一天,军统几乎所有正在使用的密码都必须废弃。此人的学生遍布军统、中统、重庆政府的各大战区,如果他能公开露面,发表声明,号召他的弟子门生弃暗投明,军统甚至重庆政府的电讯工作都将受到重创。” 影佐祯昭点头道:“说的不错,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才能让郭烜为我所用。李桑,郭烜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可以用刑审讯吗?” 李士群笑道:“他的身体当然还是很虚弱,用刑审讯……将军,俗话说攻心为上,李某有一个提议……” 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听罢,相视对看,影佐祯昭说到:“不妨一试,小野将军您看哪?” 小野平一郎答道:“这么做即使郭烜不识时务,我们等于也做到了打击军统士气这一步。何况……以前听田中胜荣说过,郭烜对毛人凤一向腹诽颇多,二人不和,尽人皆知,也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外间办公室内,郭烜的突然被捕让刘泽之几乎乱了方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潜伏纪律,这个时候,他第一件要做的事,也是唯一要做的就是马上撤离:郭烜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不仅他应该撤离,如果条件许可,还应该通知徐建雪、周成斌等人撤离。 可是,这个时候逃离,对得起军统,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刘无、孔文清、杨爽、乐奕、翟岩民、李智勇、杨君……这些许许多多先去的弟兄们!他深信郭烜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可以经受住酷刑的考验,他决定冒险坚持下去,即使赌输了,死在76号,也算是死而无憾。 不管下一步情况如何发展,首先要做的是尽快通知周成斌郭烜被捕的消息,可是怎么才能把消息送出去哪?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这个时候向外打电话无论如何不能自圆其说。虽然李士群没有命令76号进入紧急状态,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礼他这个机要秘书都没有理由擅自离岗。 正当刘泽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主意的时候,李士群扬声说道:“刘秘书、平川君,你们都进来。” 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你马上去趟《申报》,让他们在今天报纸的显著位置把这则新闻刊登出来,如果来不及,也可以发号外。其他媒体,什么电台、外媒,能通知的都通知到,告诉记者:随时欢迎来我们这里采访、拍照。平川君,通知倪处长:今天太晚了,请郭先生安置吧,等休息好了,我再去拜访。还有,交代食堂准备宵夜,安排一下,二位将军今日在我们这里留宿。通知浅野一键:马上抓捕市警署姓迟的那名法医,还有汤姆森博士、山木君说的那个每天给郭烜送饭送药的麻醉师。” 影佐祯昭说道:“逮捕是必须的,给英国人一点下马威也是对的,不过不要太过分,先软禁起来。” 李士群答道:“就按将军说的办,你们去吧。” 刘泽之接过来一看,是一则郭烜主动投诚的新闻稿,稿件不长,附有一张郭烜的军装证件照片。他大惑不解,李士群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向媒体披露郭烜被捕的消息。却还是很干脆的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走出办公室的门,对李学惠说道:“老李,陪我出去一趟,开倪处长的车吧。” 来到《申报》,找到值班责编孙淳起,递上证件和新闻稿,对76号的人,孙淳起当然不敢怠慢,让座敬茶后,拿起新闻稿一看,又惊又喜: 重庆政府军统局上校特工主动投诚 八月十五日晚上十点,位于沪西极司菲尔路76号的国民政府特工总部,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重庆军统局上校特工郭烜。他约见李士群主任,表达了自己迷途知返、愿意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意愿。郭烜诚恳言道:汪主席的和平救国之路才是中国唯一的正确道路。 郭烜是戴笠所辖的重庆军统局的资深特工,现担任“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中方主任,此次借来沪治疗痼疾之便,弃暗投明。 李士群主任代表南京政府和他个人表示欢迎郭先生迷途知返,赞赏郭先生的大智大勇大义之举,愿与之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双方言谈甚欢。 本报将为您继续报道后续事态的发展。 这是一则独家热点新闻啊,没等刘泽之提出要求,孙淳起说道:“刘先生您在76号担任什么职务?这则新闻稿确定属实吗?” 刘泽之答道:“我是李主任的少校机要秘书,当然属实,你们可以打电话向李主任核实。” “好的,时间还来得及,我马上通知延后半个小时开机印刷,向陈总编汇报后,在今天报纸的显著刊登出这则消息。刘秘书,我想派一名文字记者、一名摄影记者采访李主任,您能否替我们安排一下?” “没问题,我们李主任一向光风霁月,欢迎媒体监督,只要不涉及机密,贵报记者来敝处采访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孙先生,借用一下贵处的电话。” 刘泽之给其他媒体打完电话,走出《申报》,开车赶回76号。既然《申报》会刊登出郭烜被捕的消息,周成斌和重庆局本部很快就会得知,他也没有必要设法通知周成斌了。 李士群这么做,等于是把郭烜置于火炉上,但是刘泽之并不担心:郭烜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只要自己一日是安全的,就可以证明郭烜的清白。至于如何营救,周成斌和军统局本部自会安排,他只要保护好自己,听候命令即可。 营救?唉,无异于天方夜谭。 回到76号,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大门口已经有七八名得到了消息、敬业的新闻记者拿着相机等候,平川新野刚走出办公室大楼的门,见到刘泽之说道:“刘秘书,你回来了就好了,李主任让我应付一下记者,我的中文,怎么说也不是母语,对吧?还是你来吧。” 刘泽之下了车,说道:“没问题,你把主任的意思告诉我。” 平川新野低声说了几句,刘泽之频频点头:“明白了,你陪我一起去吧。” 二人走到走到记者面前,刘泽之说道:“我是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刘泽之,诸位辛苦了,现在离上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李主任让我转告大家:郭烜郭先生正在休息,不便打扰。上午九点有一个记者招待会,郭先生和李主任都会参加,限额十五人,有意向的现在就可以去传达室报名。为了给诸位提供方便,一楼右侧临时设立了一个休息等候室,大家可以执报名参加招待会的邀请函在那里等候。不过我要提醒大家的事:特工总部是情报组织,大家只能在休息室活动,不要到处乱走,以免发生误会。” 76号难得如此笑脸迎人,记者们很兴奋,纷纷拿出证件到传达室找平川新野领取邀请函,这时天已大亮,不停的有记者赶来,不到半个小时,十五张邀请函发放完毕。刘泽之对来晚了没有领到的记者们笑道:“举办招待会的会议室容量有限,大家多体谅。招待会后会向诸位女士先生们发放有关文字资料、照片。” 刘泽之实在不明白李士群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怎么就能肯定郭烜会出席记者招待会?如果郭烜拒不配合,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怎么下台? !! 第二百三十七章 终天之恨(上) 八月十六日上午差一刻八点,76号禁闭室里,郭烜睡足起身,他被关押到这里之后,李士群、影佐祯昭都没有露面,倪新很客气的请他洗了个热水澡,里里外外换了一身全新的衣裳,等于变相的彻底搜身。 既来之则安之,在济民医院门口落入陷阱的那一刻起,郭烜打定主意:绝不会卖身投靠,背叛国家,在此前提之下,耐心周旋,只要有一线可能,就不能放弃希望。当年正是这种理念让他逃出了苏俄西伯利亚苦役营。 在房间里陪同的倪新和赵敬东却是一夜未眠,见郭烜起身,赵敬东悄悄出去给李士群的专线打电话。倪新陪笑道:“郭先生睡得可好?条件有限,让您受委屈了。”倪新暗自佩服郭烜的心理素质:身处虎穴,命在旦夕,却能一夜安枕。可见此人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郭烜嗯了一声,走到卫生间里,里面备齐了全套的全新洗漱用品。等郭烜走出卫生间,倪新请他来到外间屋内,桌上已经备好了英式早茶。倪新笑道:“郭先生是香港人,又曾在英国留学,也不知道和不和您的口味?” 郭烜还是没有搭理他,坐下来抖开餐巾,拿起刀叉用餐。用餐完毕,只听门外传来卫兵立正行礼的声音,李士群走了进来,笑道:“老郭,一别两年多了,没想到还真把你请来了。看你的气色不太好啊,身体是本钱,你要多注意。” 郭烜笑了笑说道:“这都是拜你所赐,康慈制药厂开业,大喜的日子你派人制造爆炸,我不幸赶上了,头部受伤,只好千方百计来上海治病,本想悄悄来,悄悄走,谁知道又被你搅合了。” 李士群哈哈一笑:“这就是你不对了,既然来了,怎么连老朋友都不打个招呼?老郭,我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为了怕影响你的情绪,不利于治疗,我可是特意交代要等到你出院的时候,再请你来此一叙。”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先让我治好了病,又抓捕了我,少不了要用酷刑审问,最后我还是会死在你手里,老李,你说你是不是很无聊啊?” “老郭,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对你用酷刑审问哪?” “这么说你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你需要的东西了?” 李士群笑笑,答道:“当然想,不过对朋友,我从不强人所难。老郭,在南京、重庆的日子里,我们相处的不错,你是怎么看我的,我不清楚,李某的的确确是把你当朋友。旧友重逢,我留你几天,如果你觉得李某待客还算有诚意,愿意说点什么回报我,我求之不得;如果你执意不肯,我放你走。” 郭烜哑然失笑:“真的吗?你想留我几天?” “你现在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何必骗你?这样吧,我留你五天,这五天你可以什么都不说,我也绝不会强求。只要你能做到听从我的安排,五天后我放你走。” 郭烜笑道:“这五天你准备怎么安排?” “放心,我不会让你做出任何违背你做人原则的事,不过是要你陪我见一些同样仰慕尊重你的客人,比如你在圣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的学长影佐祯昭将军等人,就可以了。今天是十六号,二十号的上午十点我放你走。当然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愿意说点什么报答我,甚至愿意留下来和我共事,一同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李某求之不得。” 郭烜冷笑道:“我估计你会失望,而且你一定会食言。”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好在五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时候,你会明白李某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 上午七点,陈劲松冒险直接来到百味斋素菜馆。周成斌有些吃惊:“是不是出了大事?”二人曾有过约定,在金蝉计划完成之前,尽可能不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 “你看看这个。”陈劲松递给周成斌一份当天的《申报》:“其他日报上也有,内容完全一样,我估计是76号统一提供的新闻稿。刚才电台也广播了。我手下一名特工在《时事新闻报》报社发展了两个外围成员,这名记者刚才紧急和他的上线联系,说今天上午76号有一个记者招待会,他已经去了。周站长,您觉得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八十六号为什么没有传出消息?” 周成斌略一思索,判断道:“消息应该是真的,郭烜出事了!如果是假的,八十六号一定会设法送出消息,避免我们被误导采取行动造成损失。只有这个消息是真的,而76号也无意隐瞒,所以八十六号不需要冒险和我们联系。” “您说得对,周站长,您看该如何营救?” “营救?你是说营救?” 陈劲松点头道:“当然要营救,我觉得首先要做的是和八十六号联系,商议如何行动。” 周成斌闭目思索,片刻后叹道:“如果当初郭烜没有冒险从日伪汉奸手里,把我救出去,也许今天还有一线成功的希望,李士群怎么可能两次掉入同样的陷阱里——你不必说了,马上和重庆局本部联系,汇报这一突发情况,等候指示。你先回去,如果局本部命令营救,我会派人通知你。” 上午八点,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收到了上海站的密电,他吃了一惊,命令道:“来人,和戴老板联系,我要见他。” 很快,汪秘书进来汇报道:“戴老板一个小时前出发去了昆明,目前应该还在路上,暂时无法联系。” 重庆距离昆明将近一千公里,来不及请示了,怎么办?毛人凤犹豫再三,叫来了汪秘书:“命令局本部电讯处,停用郭烜知情的所有密码,启用备用程序。马上密电八十六号的助手,命令她通知八十六号,务必保持静默,不得采取任何行动,否则军法从事!密电上海站周成斌,不得擅自行动,继续收集有关郭烜的情况,随时汇报。”一些密码是郭烜主持编辑的,更多的是在郭烜编程的基础上稍加变化后使用的,停用密码,会造成军统电讯联络的不畅,甚至局部瘫痪,但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汪秘书心中一动,密电八十六号和上海站不得行动,意味着什么,他太清楚了:“是,属下这就去办。” 十六日上午九点一刻,原定的记者招待会还没有开始的迹象,休息室内十多名记者有的私下议论,有的向外张望。还有一些来晚了的记者,没有取得进入办公楼参加招待会的资格,不死心,在门口徘徊张望,希望能有所收获,听说招待会后,76号会发放文字资料和照片,不能参会,拿到这些也算是有个交代。76号的门卫一反常态,并不干涉。 忽见李士群在前,郭烜在后,后面跟着倪新、赵敬东、张胜宇,五人从地下室走到了一楼。记者们一拥而上,堵住了五人的去路,七嘴八舌的开始提问:“李主任,这位就是重庆军统的郭烜郭先生吧?我们见过他的照片。郭先生,您好,我是《申报》的记者,您能对我们的读者讲几句话嘛?” “郭先生,您好,我是《时事新闻报》的,请问您为什么和李主任在一起?请问您有没有受到不人道的待遇?” “郭先生,我是上海广播电台的,请您对我们的听众讲几句话……” 倪新和赵敬东赶紧上前,态度和蔼,却很坚决的阻止:“请不要影响公务,让一让,记者招待会马上就会举行,到时候会特意留出时间让诸位提问。” “诸位,请不要挡路,来人,请诸位女士先生们回房间去。好了好了,一会有的是时间,您要是不听劝阻,我们就要取消你参会的资格了。这位女士,说你那,别拍照了,否则我要没收你的相机——好好,以前照的就算了。” 一直在陪同记者的刘泽之也帮着劝阻,带着几名76号的特工挡住记者,李士群等人离开现场,来到一间接待室,影佐祯昭在此等候,他起身相迎:“郭先生,幸会,请坐。李桑,你们忙吧,没必要在此相陪,我们老校友之间聊聊天。” 李士群含笑说道:“那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郭先生、将军,晚上大世界剧院是尚老板的《宇宙锋》,我包了两个包厢,请二位赏光。” “太好了,影佐虽然是日本人,却痴迷于贵国的京剧艺术,尚小云尚老板更是我的偶像,一定出席。郭先生,您不会拒绝吧?如果因为患得患失,心绪不佳,影佐不敢勉强。”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的用心,郭烜何尝不明白?他们是想造成自己已经和日伪合作的假象,打击军统。不过郭烜有自己的想法:不管对手如何粉饰,一旦自己有机会逃离,一切就会真相大白,即使没有机会逃离,无论是自裁还是死于李士群之手,殉国后,李士群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笑料。 郭烜答道:“我也是尚老板的忠实观众,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影佐祯昭很高兴,说道:“没想到我们师兄弟居然有同样的爱好。乔治爵士痴迷国际象棋,他的弟子很多受其影响,都能略窥门径,怎么样?较量一盘?” 郭烜点头答应:“好啊。” 回到办公室内,李士群命令赵敬东:“从现在起,76号所有行动人员,包括浅野一键的部下,都由你指挥。浅野一键做你的助手。贴身监控郭烜,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果郭烜逃走,你就自裁谢罪吧。” 赵敬东应了一句:“是,请李主任放心,晚上您和将军携郭烜去大世界剧场亮相,属下会提前安排特工假扮为剧场服务生、龙套演员等,一则确保安全,再则也会阻挠记者接近郭烜。” !! 第二百三十八章 终天之恨(下) 十点整,李士群带着倪新和张胜宇出席记者招待会,态度和蔼、言辞诚恳的说道:“诸位久等了,郭先生让我对大家说一声不好意思,他的偏头疼又发作了,本想等稍有好转一起出席,医生却认为郭先生不经过四到五个小时的睡眠,不能接受采访。不过大家也无需失望,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重庆军统局电讯处的张胜宇少校,郭烜郭先生的学生和部下,随同郭先生一起投诚。郭先生委托他代表出席招待会,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向他提问。” 张胜宇郑重的行了个军礼,坐在李士群的旁边。一名记者问道:“郭先生此次来上海是治疗何种疾病的?” 张胜宇答道:“大家可以查阅一下六月二十八日以后几天重庆公开出版的报纸,在康慈制药厂爆炸事件中郭主任头部受了重伤,重庆没有条件根治,所以郭主任申请来上海治疗。给大家透露一个内部消息:在来上海之前,郭主任就有意借此机会弃暗投明,曾和我商议过,我也正有此心,于是申请陪同来沪,一同加入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 谎言的最高境界是在大部分事实的基础上,加入自己需要的不实之词,李士群等人深谙此道。 又有一名记者问道:“郭先生会加入76号吗?如果会,他会担任什么职务?” 张胜宇答道:“这个问题目前我无法回答,因为当务之急是彻底治愈郭主任的痼疾,康复后才谈得上其他。不过即使到了那个时候,李主任虽然求贤若渴,也不知道能否得到郭主任这个左膀右臂,因为郭主任和影佐祯昭将军是留学英国时的校友,所以影佐将军也有意延揽。”此言透露了郭烜和影佐祯昭的关系,造成一种错觉:郭烜之所以主动卖身投靠,和影佐祯昭是校友有很大关系。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李主任亲自作答:郭先生的确是自愿投诚的吗?” 李士群答道:“当然,刚才邂逅郭先生,你们也都看到了郭先生的身体、精神状况,大家都是见多识广的记者,你们觉得郭先生像是被胁迫的吗?他有过被刑讯的迹象吗?我知道外界对76号有很多误会,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刑讯逼供这样不人道的事情,在76号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 记者又问了一些问题,倪新出面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晚上李主任还要陪同郭先生去大世界欣赏尚老板的《宇宙锋》,如果诸位有兴趣,可以到那里等候郭先生,不过郭先生是否愿意被打扰了欣赏京剧的雅兴,我就不得而知了,祝大家好运。现在给大家留出十分钟的拍摄时间,之后招待会就此结束。” 当天晚上,许多记者早早等候在大世界剧场外,七点整,两辆黑色桥车驶来,远远地看见郭烜、影佐祯昭、李士群等人下了车,走进剧场。不料那天剧场的服务人员似乎格外警惕,没有门票想混进去采访的记者们想方设法,也没有一个人成功。有两名记者咬牙高价买了黄牛党的票,进了剧场,没想到包厢外警卫林立,说道:“郭先生一再交代,想专心欣赏京剧,不愿被人打扰,请见谅。”这两名记者只能铩羽而归。 包厢中,郭烜似乎沉浸在尚老板响遏行云、绕梁三日的精彩表演之中,对同在一个包厢,近在咫尺的刘泽之、倪新等人视而不见。 刘泽之等人回到宿舍,已经是后半夜了,平川新野说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非累垮了不可。泽之,明天上午我歇半天,你下午轮休,好不好?” “我早有此意,明天你换班后,我想去中医院看看,这几天我的胃病似乎越来越严重,徐小姐给我介绍了一个老中医,都十多天了,还没抽出时间。” 第二天,上海各大媒体上不仅出现了郭烜出现在大世界剧场停车场的照片,而且还有那名“幸运”的女摄影记者拍摄到的郭烜和李士群等人在76号走廊里相携同行的独家照片。当然更少不了的是记者招待会的经过。 八月十七日上午九点,重庆军统局本部,汪秘书送来了上海站的密电,毛人凤看罢,沉思许久,断然说道:“戴老板命令我全权处理,简思尧陪同郭烜去上海的时候,我命令他携带电台,和重庆保持单线联系,你马上和他联系,命令他假意去76号投诚,杀了郭烜灭口。” 汪秘书的心一阵悸动,心酸夹杂着不忍,他硬着头皮开口:“毛先生,郭烜是军统的人才,屡立战功,请您为国惜才……” “别说了!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你想过没有:没有内线的配合,怎么营救?即使我命令刘泽之配合,又有多大的可能成功?那个时候,失去了八十六号,金蝉计划怎么办?郭烜一日不死,李士群可以随时用他来打军统的脸!打戴老板的脸!郭烜一日不死,他的很多门生故旧就会有观望之心!我也相信郭烜不会如此轻易背叛军统,所以要在他经不住酷刑,或者经受不住诱惑,背叛之前除掉他!如此一来,军统的整个电讯系统的损失才会降低到最低程度!执行命令!” “毛先生,属下知道八十六号不能擅自行动的苦衷,能不能再等一等,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毛人凤深深地叹息:“转机?郭烜叛变,我们不能让他活着;郭烜抗住酷刑,宁死不屈,李士群和日本人不会放过他!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死在重庆,我不会同意他去上海治病……” 两天过去了,并没有传来周成斌的消息,反而是徐建雪派纪群以送自制的解暑酸梅汤为名,转达了局本部毛人凤的命令:保持静默,不得擅自行动,否则军法从事。刘泽之已经明了重庆放弃了郭烜!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周成斌啊,他会怎么做?明知不符合潜伏纪律,刘泽之还是决定冒险面见周成斌。不见这一面,说出他想说的话,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八月十七日上午刚上班,刘泽之打电话找徐建雪:“建雪,我下午轮休,想去何老先生那里看看,你替我预约一下。” 上海站扩编,何老先生的康丰中医诊所是陈劲松新设的几家联络站之一,按照陈劲松新定的规矩:只要和何老先生对上事先约定的暗号,就可在此接头,何老先生并不知道接头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接头人谈话的内容、以后会不会再来。 中午一点,康丰诊所内,刘泽之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板着脸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毛先生命令你保持静默,你没有收到纪群送去的消息吗?” “收到了,不过郭烜被抓……” 周成斌的态度从未有过的生硬:“你不用说了,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营救郭烜,我绝对不会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警告你:别以为天高皇帝远,毛先生鞭长莫及,你胆敢违抗命令擅自行动,我亲自动手执行纪律!” 刘泽之低声下气的解释道:“虽然因为介入的人比较多,为了安全你没有让我参加济民医院的行动,但是明知是个圈套,却建议将计就计,让郭烜来上海治病,是我出的主意,不通知徐建雪郭烜来上海的消息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如果他因此而死,夫妇天人永隔,我怎么有脸见徐建雪?日本人公开在报上宣传郭烜已经卖身投靠,徐建雪不可能没有看到,也不可能不起疑心,我都不知道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如果我们再放弃营救,那我岂不成了心地龌蹉、有意陷害,从中达到不可告人目的的无耻小人了吗?” 周成斌反问道:“那你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当然不是,你是了解我的……” 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何必患得患失?” 刘泽之不死心,继续说道:“俗话说王法大不过人情……” “王法大不过人情?谁教你的?是青浦培训班的教官教的?还是毛先生教的?”周成斌用不留丝毫余地的严厉,掩饰住他内心的愧疚。郭烜出事,他内心的痛苦与自责丝毫不亚于刘泽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郭烜是军统的人才……” 周成斌放缓了语气,说道:“泽之,我和郭烜是好友兄弟,当初没有你和郭烜抗命擅自营救,我早就死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正因为郭烜从76号手里救了我,李士群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也就是说正因为郭烜救了我,才导致现在完全无机可乘!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刘泽之默然,许久才说道:“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打军统的脸?看着他们诱降不成,对郭烜痛下杀手?你以为李士群真的会放过他?” 周成斌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我再天真也不会把李士群的鬼话当真。他安得什么心,我心知肚明:奸计不成,一定会严刑逼供,以我对郭烜的了解,他绝不会叛国投敌,那他就会生不如死,那种滋味,我尝过……最后郭烜会死于酷刑。” “既然你都明白,那还不赶紧想办法……” “够了,别说了!我给你说实话吧:毛先生已经派出杀手,执行灭口任务了。泽之,你要理智,我们失去了郭烜,不能再失去你。” “什么?你说什么?”刘泽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没法理智!你干不干?你不干,我自己干!” 周成斌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别忘了你是军统的中校特工,我现在就可以以抗命之罪杀了你!” 刘泽之仰天冷笑:“你杀了我吧,让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郭烜赴死,我生不如死……我是个特工,可我首先是个人……” 周成斌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这就是特工的宿命吧,不错,我痛彻心扉,可是理智告诉我毛先生这么做是对的。不仅是对郭烜,换了你,也不会有第二种处置方式。如果你觉得对不起郭烜,就保护好自己,配合我完成金蝉计划。你是个男人,是个特工,该怎么做你比我清楚,我不想多说,也没必要多说,你回去吧。” 刘泽之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伏案无声饮泣。周成斌不敢开口安慰,此时此刻,只要他开口,那压抑已久的泪水会彻底出卖他的软弱!刘泽之说的对,他是个特工,可他首先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下午二点,小野平一郎做主人的午宴进入了尾声,小野平一郎笑道:“今天是为郭先生压惊洗尘,按照事先的约定不谈公事,我再敬大家一杯,但愿将来有机会和郭先生深谈。” 郭烜微微一笑,答道:“也许有机会吧,如果李主任信守承诺,二十号上午放我走,等到将来日本战败投降的那一天,你幸而不死被关进监狱等待上战犯法庭,我一定去看你,那个时候谈什么都可以。” 李士群怕小野平一郎恼羞成怒,赶紧出面圆场:“老郭,罚酒三杯,说好了不谈公事,你又来了。” 影佐祯昭插话道:“对了,小野将军,你不是说要在本月二十二号为令爱和倪桑举办订婚晚宴吗?郭先生,恰逢有此喜事,多留你几天如何?” 郭烜奇道:“这么说日本的兵员损失很惨重啊,好男人都死绝了?想高攀中国人,也应该找个像点样的。倪桑?就是倪新?数典忘祖、卖身投靠的败类。” 敬陪末座的倪新忍不住反唇相讥:“倪某虽然不才,也曾让军统第一电信高手重伤在我手下。什么叫典?什么是祖?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李士群脸一板,教训道:“倪新,不准没规矩!连待客之道,都忘记了吗?” 赵敬东悄悄走进来,附身在李士群耳边说了些什么。李士群笑道:“种的梧桐树自有凤凰来,老郭,赵队长给你带来一个不速之客,你的秘书简思尧先生听说你在这里,就找来了,我去和他谈谈。” 郭烜心知不好,简简思尧他来干什么?对自己的这个秘书,郭烜还是很了解的,电讯技术不算出众,但是为人细致周到,敬业温和,是自己的左右手。此人世居江山,是戴笠和毛人凤的小同乡,死忠于军统,他是不可能投靠76号的。 小野平一郎就势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散席吧,郭先生大病初愈,也该休息了。”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二百三十九章 郭烜之死(上) 李士群走出宴会厅,对赵敬东说道:“按照惯例,你回去叫上平川君,搜一下简思尧,记住没必要搜的太仔细,但是不能让他感觉到这一点。一个小时后带他去我的办公室,我亲自和他聊聊。” 赵敬东很不理解,但是还是很恭敬的答道:“属下明白了。” 下午三点,简思尧被权菅祜等人带到了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奉命在场。李士群很平和的开口问道:“简先生,听说你是郭烜的秘书?来这里找我,一定是有事吧,说吧。” 简思尧答道:“我刚才已经对李主任您的秘书,是叫平川新野吧?和他说的很清楚了:我是来投诚的,以便有机会继续追随郭烜。我以前是第五战区的,之所以加入军统,是因为仰慕郭烜的才华和人品,此次陪同他来上海治病,不瞒您说对军统,我有很多不满。现在郭烜投靠您了,我回重庆无异于自投罗网,等于送上一颗人头,给毛人凤一个杀人立威的机会,简某虽不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李士群微笑着不置可否,倪新问道:“我听说毛人凤和郭烜时有龃龉,可有此事?不过郭烜来沪治疗,事先必须请示,得到长官的许可,才能成行。毛人凤负责军统的日常庶务,并没有杯葛为难郭烜啊。” “这位先生是……” 倪新自我介绍道:“在下倪新,76号情报处长。” 简思尧噢了一声,答道:“你就是倪新?炸毁康慈制药厂生产线的就是你啊?唉,说起来都是拜你所赐。李主任,您可能不知道:康慈制药厂爆炸事件之后,孟霄杰,就是那个厂长,被关进息烽集中营了,我们郭主任也是在那次事件中受的伤。别提了,倪处长,你以为毛人凤就这么容易答应郭烜来上海治病?我们前后申请了三次,后来还是美国人说了话,毛人凤才不得不同意。” 倪新问道:“简先生,你们此次来上海,上海站方面是谁负责接待的?” 简思尧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的说道:“什么接待?毛人凤说上海站扩编在即,无暇他顾,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还特意密电上海站周成斌不得介入,否则军法从事。不瞒您说:医院里配合我们的那两名英国人,都是我们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美方一名专家的私人朋友。唉,如果由上海站配合掩护,何至于掉入李主任你们布下的陷阱?” 李士群很感兴趣的问道:“上海站要扩编了?具体如何扩编,简先生能说说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郭主任说过一次,说是周成斌要担任扩编后的上海分局的少将局长,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李主任,别看你们在报纸上、广播电台里大肆宣扬郭烜主动投诚、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等等,其实我知道郭烜那个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坚守的原则和信仰的,说句不中听的话:能否收服郭烜为你们所用,李主任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吧?” 李士群直言答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的确如此,简先生必有意教我?” 简思尧叹道:“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重庆是回不去了,李主任您大力宣扬郭烜投诚合作,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不仅断了我们的退路,而且……李主任,您也出身军统,无需讳言,军统绝对不会放过郭烜的,而我也会遭受池鱼之殃,所以我想和李主任谈谈条件。” “爽快,说来听听。” “我可以尽全力说服郭烜投诚,如果成功,日本人一定会重用他,我自然也会继续追随他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但是我不能保证郭烜一定会识时务,他那个人,李主任想来也是了解的。如果事情不遂,简某才疏学浅,也帮不上什么忙,请李主任您给我一笔生活费,放我远走异国。作为回报,我会说出我知道的有关军统电讯方面的情报。”简思尧的话条理清晰,显见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简先生,有件事希望你体谅:所有有关郭烜的事,李某都无权擅自做主。不怕你笑话,上海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而郭烜又是小野平一郎将军的眼中钉,我需要请示。这样吧,事不宜迟,现在是下午四点,晚上七点我设宴为简先生洗尘,那个时候一定给你一个答复。” “好,我静候佳音。” 李士群命令道:“来人——”在门外警戒的权菅祜应声而入:“权组长,安排简先生去休息,不准怠慢。” 权菅祜心领神会,把简思尧带到一间接待室暂时软禁起来。 李士群问道:“倪新,对这个姓简的这套说辞,你有什么看法?” 倪新想了想说道:“有可能是真的。郭烜是他的长官,落到我们手中,郭烜宁死不屈,死在我们手里,毛人凤为了笼络人心,一定会追究他的失职之罪,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数年牢狱之灾,怎么也躲不过;郭烜投诚,姓简的是他的秘书,军统还不得杀了他以正军法,借此挽回几分颜面啊?所以他回不去了是事实,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投靠我们,或者是亡命天涯。” 李士群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种可能性很大,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简思尧奉命诈降,要杀了郭烜灭口。” 倪新吃了一惊,反驳道:“有这种可能吗?我不是说毛人凤做不出这样的事。毛人凤失去了段文涛这个卧底,如果要想灭口,也只有这种办法。属下的意思是简思尧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任务?难道他不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吗?或者是说毛人凤怎么会认为简思尧一定会奉命做这样的‘死士’?” 李士群答道:“这个姓简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江山人,也就是说他是戴笠和毛人凤的小同乡,但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请主任您指教。” 李士群叹道:“倪新,我做了这么多年的情治工作,深知死士是最难得的,因为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生命是最宝贵的。除了恩义、亲人等特殊原因之外,能让一个人甘心充当死士,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信仰。” 倪新点头称是:“主任您说的有道理,那我们该怎么办?能不能先假意答应他提的条件,而后先进行讯问,姓简的不是说他愿意把他知道的军统电讯方面的情报和盘托出吗?” “你没有说到重点,我并不是说你的建议不对。郭烜落到我们手中,军统不可能不停用他编程或者是知情的密码,那怕是造成电讯联络的混乱,也顾不得了,所以姓简的招供的情报价值不大。” 倪新又道:“这个道理属下当然明白,我的意思是可以通过姓简的招供的情报,判断他是否真心投诚,还是另有所图。” 李士群摇头答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你:郭烜和简思尧相比,谁的的价值大?” “当然是郭烜的价值大,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如果郭烜投诚,即使军统弃用了以前的密码,别忘了启用的备用密码很多也是根据郭烜的理论编程的,他破译起来,轻而易举。再者我们可以举办电讯人员提高班,让郭烜为我们培养电讯高级专业人才。更重要的是军统的整个电讯体系,郭烜了如指掌,其中的很多人都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我怀疑他还得到了乔治爵士的真传,并且融会贯通,青出于蓝。而影佐将军得到的《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很可能是西贝货。如果日英、日美宣战,这一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李士群摆手打断了倪新的长篇大论:“可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郭烜必须诚心归顺大日本帝国,对不对?依你对此人的了解,我们有多大的把握能收服他?” 倪新仔细想了想,有些沮丧:“恕属下直言,可能性不到三成。简思尧的劝说,也不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需要毛人凤的帮助……” 倪新恍然大悟:“主任,您的意思是如果简思尧的确是毛人凤派来灭口的死士,恰好可以起到帮助我们收服郭烜的作用!对啊,对军统忠心耿耿,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万没想到上峰居然命令自己以前的亲信下属灭口,谁能承受这样的打击?万念俱灰,破罐子破摔……很有可能。这么说我们应该希望简思尧是毛人凤派来的死士,如果真是这样,就帮了我们的大忙了。” “晚上七点我亲自出面设宴招待简思尧,再观察一下他的反应,而后你出面讯问他,无论他是否真心投诚,总要说出点什么,至于有多大的价值,以后再说吧。明天上午你安排一下,让他去见郭烜。记住:万万不能弄假成真,让简思尧有机会置郭烜于死地,但是也不能让他没有机会出手,这其中的分寸很难把握,你一定要慎之再慎。” !! 第二百四十章 章 郭烜之死(下) 八月十八日上午九点,倪新带着简思尧来到刑讯室中,这里连夜整理一新:粉刷了墙壁,移走了刑具,临时搬来了几件家具。郭烜被提前带到这里等候。一墙之隔的监控室里,李士群、影佐祯昭亲自监听,刘泽之和赵敬东在一旁侍立待命。 倪新笑容可掬:“郭先生,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故人:您的秘书简思尧简先生。简先生,我信守诺言带你来见你的长官,你总应该相信我对二位完全没有恶意了吧?我不打扰了,你们聊吧。”倪新斟上两杯菊花茶,告辞离去。 来到隔壁的监听室,倪新说道:“影佐将军、李主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被赵队长搜过身的简思尧不可能有武器,所以郭烜不会真的有性命之忧,搜身的时候故意没有搜有可能携带毒药的部位。但愿这个姓简的会帮我们一个大忙,郭烜从此后能够认清戴笠、毛人凤的真面目,弃暗投明。” 影佐祯昭答道:“如果确如李桑估计的那样:简思尧是奉毛人凤的命令,深入虎穴灭口的死士,那就太好了,我们不但会收服郭烜,而且我也会留下简思尧的性命,这样的死士,值得尊重。即使他坚决不肯改换门庭,我也会让他活着做个反面教材,警示那些冥顽不灵者:戴笠和毛人凤之流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对这样的上峰效忠,又是多么的不值得。” 刑讯室内,郭烜喟叹道:“你怎么来了?为什么不走?”聪明如郭烜,已经隐约猜出了简思尧的来意,只是他不敢相信,下意识的回避。 简思尧答道:“您被捕,我回重庆,毛人凤怎么可能放过我?您投诚,他会借我的人头立威;你宁死不屈,他会以我没有履行保护长官的职责,把我关进息烽集中营。再说当初我加入军统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会追随你,不离不弃。”想起当初,简思尧黯然神伤:短短的几年,谁能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程度,居然是自己出手,除掉最尊重的长官!好在早就抱定必死的决心,也算是履行了当初生死相随的诺言…… 郭烜心中一寒,简思尧的为人他最清楚,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他苦笑道:“思尧啊,前后算起来,你在我身边加起来也有三年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岂能不知?你的来意……不说也罢,唉,其实何必又搭上你的一条性命?” 简思尧一惊,难道郭烜已经明了他的来意?他不敢看郭烜的眼睛,强笑道:“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郭烜垂首不语,心中一片苍凉,端起桌上的菊花茶,一饮而尽。 简思尧走过来,用身体遮住郭烜的目光,替郭烜斟满一杯茶,拔出手表上弦的开关,手腕微微倾斜。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监听室内全神贯注的李士群的眼睛,李士群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好极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算计之中,他欣赏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世界上没有比亲眼看着自己的敌人相互残杀更赏心悦目的事了。他还想等一等,最好是郭烜自己发现杯中有毒,如果不能,也要到最后一刻在冲进去挑明一切。那个时候,郭烜会如何的万念俱灰,如何的痛不欲生,想到这些,李士群的感觉好极了。 刘泽之的心一阵一阵的悸痛,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上,双腿这一刻已无力支撑他的身躯,早已知情的他,亲眼目睹,还是痛彻肺腑。比之死在敌人的枪下,这样的死亡,这样的归宿,他实在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刻,他祈祷郭烜能看出简思尧的心思,哪怕郭烜真的因此投敌叛变,也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容易接受的多……可是,可是,背叛了信仰,卖身投靠的郭烜,以后的日子怎么办?每一时每一刻,岂不都是生不如死,岂不都是行尸走肉…… 倪新也看清楚了发生的一切,他用目光请示李士群,李士群说道:“稍安勿躁,我要等到郭烜自己发现,置他于死地的,是他尽忠效命的戴笠和毛人凤,我要让他自己崩溃……” 事先并不知情的赵敬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感觉到出了大事,这个时候,他当然不敢打扰李士群和影佐祯昭,看了一眼紧张兴奋、无暇他顾的倪新,又惊讶的发现刘泽之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郭烜的眼里一片迷茫,他设想过无数个结局,无数次的牺牲,却从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悲凉! 简秘书心似油煎,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死一百次也不愿意伤害郭烜,他敬重的长官,仰慕的师长,可他是一个军人,别无选择。 郭烜渐渐冷静下来,看向简思尧的眼光越来越平和悲悯,终于,他叹道:“思尧,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杀了我灭口,是因为你都信不过我,还是你奉命而为,不得不这么做?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简思尧心里一片空白,他答道:“我想……您是不是误会了?” 郭烜仰天长笑:“哈哈哈,思尧啊,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想我郭烜九年前回国投身淞沪抗战,就没打算活着!可是死在自己人手里,我不甘心!思尧,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是不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误会?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杯茶里有剧毒,对不对?你奉命要杀了我灭口,为此不惜搭上你自己的性命,对不对?” 郭烜挑明了一切,声音中有无尽的沧桑悲凉,李士群心中一动:郭烜难道……不甘心?对啊,他怎么会甘心就死?特别是死在他尽忠效命的长官手里?置之死地而后生,郭烜不对军统彻底绝望。怎么可能转而效忠自己? 简思尧再也无力掩饰,他痛苦地答道:“郭主任,我是个军人,您曾经教导过我: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国家蒙难,我们要承受的不仅仅是牺牲,还有误解、诽谤,和国家利益、民族大义相比,个人的生命,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荣誉,都可以置之度外……郭主任,请你相信我,我……最不愿意做的就是伤害您,我……就没打算活着……”简思尧再也说不下去,伏地痛哭! 李士群心道这个姓简的心理素质不算好啊,几句话就对郭烜说出了实情,看看郭烜的反应再决定采取何种措施应对吧。如果郭烜真的投靠日本人,对自己的位置倒是不会有太大的威胁,毕竟他只是个电讯技术人员。如果能加入76号为自己所用就好了,也不知道影佐祯昭会不会放手。 郭烜俯身扶起了简思尧,温颜道:“别这样,我没怪你,也没怪毛先生,因为我所做的一切从来就不是因为对某个人的忠诚,即使这个人是戴老板,也不足以让我郭烜无条件的死忠,而是为了我们多灾多难的国家。”郭烜痛苦的长叹道:“可是我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国家不再需要我的忠诚……天大地大,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没想到我为之尽忠效命的长官如此的不了解我,戴老板难道不明白,他这么做是逼得我上贼船啊——” “不,您别说了,是我对不起您,我疏忽了,上了76号的当,我向重庆申请过营救,被驳回了,我没办法,又无法联系到上海站……我是个军人……” 监听室里,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沉浸在大功即将告成的兴奋中,相视一笑。影佐祯昭心道:放心吧,怎么会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从今天起,影佐一定会坦诚相待,重用提携,乔治爵士最优秀的两名弟子,携手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也是一段少有的佳话。嗯,是时候和郭烜好好谈谈了,什么贼船,说的这么难听。 郭烜走回桌边,坐了下来,说道:“思尧,坚强一点,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你千里迢迢陪我来沪治病,我连累你了。” 撕心裂肺的痛苦让简思尧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郭烜的心中一片宁静,他坐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衣着,不疾不缓的说道:“如果我的存在会让军统蒙羞,会让战友们不安,会让日伪汉奸利用,我何惧一死?”端起桌上那杯茶,一饮而尽! 听到郭烜坦言“何惧一死”,李士群首先反应过来:“不好!跟我来!”一边冲出监听室,一边喊道:“快,叫医生!” 倪新跟着跑了两步,闻听此言,答应了一句“是”,转身向外跑去。刘泽之几步冲进刑讯室,喊道:“让我来——”他抱起郭烜,让郭烜横卧在地,拼尽全力,用手指摩擦郭烜的喉头,想让他呕吐,一边喊着:“准备洗胃!快!” 郭烜看着刘泽之,断断续续的说道:“国家蒙难,生死早已置之度多,所憾者倭寇未除,山河未复,死后原知万事空……”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全身抽搐,很快肌肉松懈、目光涣散。 在76号地下室大铁门外警卫室待命的彭军医跑了进来,检查了一下郭烜的心跳和颈动脉,起身说道:“氰化钾,没救了。” 简思尧呆立在当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拼尽全力,一头撞在墙壁上!当即头骨破裂,鲜血、脑浆四处飞溅!离他最近的刘泽之一身都是血污……信守了他誓死追随的诺言…… 李士群勃然大怒,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算到了一切,唯一没有算到的是郭烜身处绝境,坦然赴死,没有算到郭烜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李士群喝到:“谁说的没救了?!救活他!否则我要你们殉葬!救活他,让他求我,让他低头!我要亲手再杀他一次,我要剐了他!” 彭军医不敢反驳,只好做出一副抢救的样子,帮着一直没有起身,蹲在地上的刘泽之徒劳的忙碌着。影佐祯昭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和震惊中冷静下来,命令道:“罢了,把尸体抬出去吧。李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李桑,我们先回你的办公室吧,倪新,你也跟我来。” 彭军医松了口气,毕恭毕敬的送走了李士群和影佐祯昭,对蹲在地上对着郭烜尸体发愣的刘泽之说道:“刘秘书,听到将军的话了吗?动手吧。” 刘泽之突然一阵痉挛,起身跑到墙角,剧烈的呕吐起来。 赵敬东叹道:“老彭,我们来处理吧,刚才在监听室,刘秘书的脸色就苍白的可怕,他最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好,又被溅了一身的……” 下属抬过来一具担架,赵敬东命令道:“按规矩,先拍照,然后验尸,等待李主任的进一步命令再处置尸体。” 刘泽之走了过来:“老赵,我没事,事情太突然了……还是我来处理吧。”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二百四十一章 未亡人 八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影佐祯昭对李士群说道:“迅雷不及掩耳,我们低估了郭烜的刚烈,尤其是他对信仰的执着。唉,军统戴笠、毛人凤的冷酷,虽然是同行,还是让人不寒而栗……也许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易地而处,我们也不会更好地处理方式。唉,说来说去,还是和郭烜没有缘分,说句心里话:作为圣约克公爵皇家军事学院的校友,大英帝国绅士的刚烈固执,视荣誉重于生命,郭烜是学到了,而我自愧不如啊。” 李士群也叹了口气,答道:“戴笠和毛人凤的处理方式在我的预料之中,让我意外的是郭烜的视死如归,还有,就是周成斌的冷眼旁观。将军有所不知,他们二人不仅是好友,当初我和小野将军缉捕周成斌归案,是郭烜冒死救了他,此人之冷酷无情,让我叹为观止。” “我想周成斌之所以没有出手,一是因为段文涛死后,上海站没有了内线配合,如果营救,无异于举烛投火;二是正因为当年郭烜从你手里抢走了周成斌,吃过一次大亏的李桑和你的76号,怎么会重蹈覆辙?上海站不会再有可趁之机。”看侍立在旁的倪新欲言又止,影佐祯昭说道:“倪桑,是不是有话要说?说吧。” “是,将军分析得很对,不过属下认为周成斌之所以横下心来冷眼旁观,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军统上海站目前有重大行动。能让周成斌置手足情谊与不顾的,只能是大局,也就是他们所谓的民族大义。否则属下认为周成斌即使不动用上海站其他人的力量,他自己也会舍命相救。属下认为对周成斌而言,营救不成,兄弟携手共赴黄泉,也没有他眼睁睁看着郭烜赴死,遭到的打击大,” 李士群点头道:“倪处长说的有道理,从毛人凤冒险来苏北也可以反证这一点。而且从安德森领事的反应、郭烜来沪治病英国人全力协助这两个方面来看,很大的可能和英国人有关。什么样的重大任务能让周成斌置郭烜与不顾?难道真的是想协助英国人转走在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还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行动?” 影佐祯昭思索道:“从目前的情况分析,也只有这种可能。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将近六吨的黄金,周成斌既不会腾云驾雾,也不会隐身遁形,他有什么办法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把这批黄金运走?所以我想有点神经过敏了?军统会不会有其他的行动?” 倪新提议道:“将军、李主任,能不能命令北极星打听一下?属下想既然是大行动,军统局本部不可能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影佐祯昭点头认可:“说的不错,顺便命令他打听一下郭烜死后军统的反应。” 李士群说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抓捕了郭烜,我们要利用郭烜之死,把污水泼到军统头上。倪处长,你去交代刘泽之:向新闻界透露,投诚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郭烜,被军统派人暗杀,三天后我们将为之在万国公墓举办葬礼,请对此有兴趣的新闻界记者、郭烜在沪的生前友好出席。” 倪新心中突然很不舒服:这么做等于表明了郭烜背叛了军统,死于简思尧之手,郭烜岂不是死不瞑目?一死百了,何必如此?他没敢说出自己的想法,答应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 徐建雪这几日来六神无主,《申报》和其他媒体上有关郭烜的报道她当然也看到了,照片上的郭烜憔悴的她都不敢认了!这是怎么回事?郭烜来了上海这个消息看来不会是假的,为什么周成斌和刘泽之没有告诉她?是因为潜伏纪律不允许吗?郭烜真的落入76号手中了吗?这一点也许也是真的,但是徐建雪绝不相信郭烜会背叛信仰,甘心与76号沆瀣一气,做日本人的鹰犬! 几天来刘泽之一直没有和自己联系,即使刘泽之来了,严格的纪律也无法主动开口追问。八月十九日清晨,去菜市场买菜的纪群回来了,脸色凝重,欲言又止。徐建雪问道:“纪姐,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纪群只得答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可以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冷静。”几日来徐建雪的心事,纪群如何不知?纪群和徐建雪在奉命潜伏之前,都是郭烜的部下,还曾参加过他们的婚礼。 心神不定的徐建雪预感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呆呆的看着纪群。纪群尽可能温和的说道:“我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的报箱里取了今天的《申报》,建雪,上面有一则消息……你自己看吧,我想也许是76号的诡计?毕竟八十六号那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我的意思是……” 徐建雪猛地一下抢过报纸,手忙脚乱的的胡乱翻着,纪群只能无奈的看着她,很快一则醒目的消息跳入眼帘: 《讣告》 原重庆政府军统局上校主任,现任南京国民政府特工总部少将专员郭讳烜先生,不幸与八月十八日魂归天国。 军统匪类,猖獗如斯;手段卑劣,天人共愤;才高造嫉,古今皆同;天不假年,惜何如哉!泉下有知,伏惟尚飨! 兹定于八月二十一日上午八时在万安公墓举行遗体告别及安葬仪式,敬请诸生前友好,前往为盼。恕报不周。 特工总部总务处 治丧组敬告 民国三十年八月十九日 徐建雪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郭烜死了?他死了?被军统杀了?这么说他真的投靠了日本人,是周成斌奉命锄奸?还是刘泽之干的?不,不,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一句话不说就走…… 纪群赶紧劝慰道:“建雪,你怎么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你别这样,我扶你进去躺会……你同我说,这不可能是真的,76号,李士群一向诡计多端,你是知道的……建雪,你说句话,你和我说话,听到了没有?” 按照纪律,纪群并不知道周成斌的行踪,无法和上海站取得联系,她只能打电话找刘泽之。 接到电话,刘泽之答道:“肠炎?病的很严重吗?这个季节最容易得肠炎了,别着急,我这就开车过去,如果情况不好我陪她去医院。”纪群找他什么事,刘泽之心知肚明,该来的逃也逃不掉,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刘泽之对平川新野说道:“我出去一趟,主任要是找我,你替我搪塞一下,就说我办理后天葬礼上需要的东西去了。” 平川新野从刘泽之接电话时的对话中已经大致听明白了,答道:“你快去吧,这有我那。对了,倪处长不是建议为了效果逼真,后天请一些市民,特别是女的,咱们76号女的太少,过来参加葬礼吗?顺便和徐小姐说一声,看她能不能过来捧个场。” “那要看她病情怎么样了。你别担心,我已经和市防疫局的张局长打过招呼了,他答应组织十多名女职工,由咱们安排。” 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刘泽之看了一眼关着的卧室的门,对纪群说道:“纪姐,她怎么样?是不是知道了郭烜的事?” 纪群叹道:“原来你是知道的……唉,我也是多余说这一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提前……算了,你这么做一定有难处。建雪的情况不太好,自从我告诉她这个消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整个人痴痴呆呆的……我明白她心里的苦,本来是有机会回重庆夫妻团聚的,没想到……换了谁,都难免愧疚、追悔……虽然未必管用,你还是劝劝她吧,我想……建雪目前的状态,不适宜继续工作。” 刘泽之很为难,瓜田李下,又是处在如此尴尬的时期,他实在是不好排闼而入,登堂入室。看出了刘泽之的犹豫,纪群说道:“我陪你进去吧。” 二人走进卧室,徐建雪抱着一个枕头呆呆的坐在床边,刘泽之硬着头皮开口:“建雪,我……想说一声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的分量太轻……其实……我是说……建雪,你相信我,痛不欲生的不是你一个,建雪……” 徐建雪抬头看着刘泽之,眼前的这个人如此的陌生,她几乎不敢肯定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吗? 刘泽之被她看的很不自在,强自镇定,又道:“建雪,我本来是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的……我的意思是……” 徐建雪凄然一笑,开口说道:“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开口说话,就好。“你问吧。”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郭烜来了上海?他为什么来上海?” 刘泽之答道:“是的,76号派遣倪新和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康慈制药厂,当时我沉溺于刘无之死的悲伤中不能自拔,没有察觉。六月二十八日,郭烜在爆炸中头部受伤,重庆条件有限,局本部征求过周站长的意见,最初老周回绝了。后来我发现76号设计诱捕郭烜来上海治病,是我提议将计就计。周站长决定按照纪律不告诉你这个消息,我也认可了他的做法。”无尽的愧疚让刘泽之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郭烜是不是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是的,昨天上午……我亲眼看见的……是服毒,死前没有受刑……”刘泽之实在是说不出军统局本部派人灭口这样的话,他不愿意再次伤害这个女人。 “他是不是背叛了国家,投靠了日本人?” 刘泽之斩钉截铁的答道:“没有,绝对没有!郭烜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军统的事!” “那为什么76号要出面给他办丧事?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他死后也蒙受汉奸的骂名?你告诉我是不是军统派人杀了他?” “……” 徐建雪冷冷的看着刘泽之:“我要你说一句实话:是不是军统派人杀了他?” “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刘泽之违心的答道:“李士群是我们的敌人,他说的话你也相信?76号之所以出面操办丧事,是想栽赃郭烜,打军统的脸。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一定会为郭烜正名,你相信我,好吗?” 徐建雪终于潸然泪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刘泽之安慰道:“临死前,郭烜对我说:国家蒙难,生死早已置之度多,所憾者倭寇未除,山河未复,死后原知万事空……他的意思很明白,是希望我们这些后死者加倍努力,赶走倭寇,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建雪,郭烜是军统的骄傲,也是你的骄傲,我想告诉你:失去手足兄弟的痛苦,丝毫不亚于你痛失所爱的人的滋味……你自己待一会,我先出去了。” !! 第二百四十二章 葬礼 不知过了多久,徐建雪走出卧室,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我是说,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会不会让别人起疑?” 能说出这样的话,刘泽之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下,他感叹这个弱女子自制力之强,特别是这个时候徐建雪还关心着自己的安危,刘泽之心中既有酸涩,也有感动。他答道:“你放心,我没事。后天在万国公墓为郭烜……如果你想送他一程,我来安排。”不是不担心徐建雪会人前失态,可是他怎么能狠下心来,让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此天人永隔? 徐建雪摇了摇头:“如果我去送他,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我不仅是个特工,我还是个女人,是郭烜的未亡人……我不能保证不会在人前失态……如果牵连到你,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他……” 徐建雪的泪水又落了下来,刘泽之劝慰道:“好吧,你放心,我会安排,让他平静的离开。以后,等事情过去了,我陪你……我是说,我来安排机会,你可以去墓地祭奠他,单独去,那个时候……郭烜是基督徒,他相信有天堂,在那个世界里,他这样的人,天父一定会看顾他的。” 八月二十一日清晨六点,刘泽之带着行政科的几名下属来到万国墓地,发现墓穴周围不仅有数名敬业的记者守候,还有七八名看起来面熟的便衣在四周溜达。他叫住了其中的一个:“你是情报处的小何吧?干嘛哪?这么早。” 小何笑道:“刘秘书,我们半夜就来了——”看四周无人,低声说道:“倪处长派我们来的,说是军统上海站有可能来人,让我们在这里布控。” 刘泽之冷笑道:“你们倪处长是不是有病啊?军统上海站都是傻瓜蛋,明知道是76号操办的丧事,还自投罗网?早知道你们这么闲在,我就不带着弟兄们过来了,全交给你们,一边办丧事,一边布控,两不耽误,多省心” 小何尴尬的笑笑,既不能附和刘泽之的说法非议长官,也不敢当面反驳。刘泽之又道:“唉,一个郭烜,让我为他办了两次葬礼,行了,我也懒得多说,该干嘛干嘛去吧。” 等刘泽之带人布置好灵堂,七点四十五分,牧师到场了,紧接着灵车也来了。八点整,一身黑衣的李士群和影佐祯昭在公墓外下了车,身后跟着倪新、赵敬东,还有四五名随从,步行走了过来。刘泽之迎上前去,说道:“将军、主任,都安排好了,那边四五个人是郭烜的生前亲朋,都是我们的人扮的,还有两名记者也是提前打好招呼的,其他的才是闻讯赶来的真记者。以76号每名处长、队长的名义,各送了花圈、挽幛,还有市政府各个部门、各国领事馆也安排送来了十几个花圈。” 李士群点点头没说话。 葬礼在牧师的主持下庄严肃穆:“愿上帝宽恕你有罪的灵魂,你从此离去,远离尘世的烦恼,人世间的一切来自于尘土,必将归之于尘土,你的灵魂唯有在天堂才能得到永久的安息,阿门。” 参加葬礼的人每人手持一支白菊花,绕墓穴一周后,把花放在棺木上。 一杯黄土,淹没了绝代才子的悲怆人生。刘泽之百感交集,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真正为郭烜之死扼腕叹息、悲愤莫名的人,全都没有送他最后一程的机会。参加葬礼的人各怀心思,除了自己,全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但愿河山光复之日,自己还活着,可以和幸存者一起来此缅怀。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来到灵堂,二十多名记者围拢上来,一名事先安排好的“记者”率先发问:“李主任,我有一个问题,郭烜究竟是不是死于军统之手?如果是,有何证据?” 李士群答道:“军统派来暗杀郭先生的杀手叫简思尧,杀害郭烜潜逃时,持枪拒捕,打伤了一名追缉的卫兵,被当场击毙,我们将向新闻界提供此人的照片和简历。” 另外一名事先安排的“记者”配合默契的问道:“军统为什么要杀害郭先生?” 李士群答道:“因为郭先生和影佐将军是校友,郭先生亲历这几年的中日战争,痛定思痛,终于领悟到只有汪主席的和平救国之路才是中国唯一的出路,于是弃暗投明,欲与影佐将军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此良苦用心感天动地,却被军统所不容,惨死于军统手下。这是南京国民政府,特别是特工总部的重大损失,也让更多的人看清楚了军统的狰狞面目。” 一名记者问道:“影佐将军,郭烜是您的校友,又是来投奔你的,请问您有没有报复军统的计划?” 影佐祯昭答道:“我首先要纠正这位先生一个概念:郭先生不是来投奔我的,而是来共建设大东亚共荣圈的。郭先生的人品学识,影佐仰慕敬重唯恐不及。郭先生的惨死,不仅令影佐抱憾终身,国民政府特工总部很多人都是郭先生的旧友门生,群情激奋,纷纷请缨,要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严惩凶手及其幕后黑手,以儆效尤。无奈郭先生是虔诚的基督徒,悲天悯人,临终前,谆谆叮嘱:万勿因他之故,多造杀孽,他已经宽恕了一切,包括他的敌人在内。影佐感与郭先生之高风亮节,只能强自克制。但愿残暴不仁、视生命如草介的军统刽子手能天良发现,弃恶从善,悬崖勒马……”说到动情处,影佐祯昭有些哽咽,摘下眼镜擦拭着。 李士群劝道:“将军,节哀顺变,您这几日为了郭先生之死,一再伤怀,寝食俱废,我想郭先生的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您这样……”说着说着,李士群也几乎失态落泪。 刘泽之冷眼看着,这一刻,他几乎听到自己关节咔咔作响,看到了自己的心在泣血,对眼前这两个惺惺作态的刽子手,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倪新出面说道:“葬礼就此结束,谢谢诸位来此送郭先生一程,大家可以找我领取资料,数量有限,请到这边来吧。” 远处一座高楼的天台上,周成斌远远地注视着万国公墓里发生的一切,郭烜,那个拼着性命把自己救出76号魔掌的兄弟;那个因为擅自营救,被关入息烽集中营里的兄弟;那个巧计误导影佐祯昭,给了自己一线希望,跳出日伪联手围剿的兄弟,真的不在了…… 八月二十二号上午九点,重庆军统局本部,汪秘书来到毛人凤的办公室:“毛先生,上海站的密电。” 毛人凤看罢,半响无语。汪秘书劝道:“毛先生,郭烜也算是求仁得仁,您不必过于伤怀。” 毛人凤叹道:“郭烜……可惜了。汪秘书,晋升徐建雪为少校特工,通知息烽集中营,把孟霄杰放了吧,也算是对郭烜有个交代吧,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唉,最可悲的是目前还不能为郭烜正名。哦,对了,郭烜有个学生,你见过的,叫刘林,你关照一下,安排他到电讯处吧。” 汪秘书并不追问原因,答道:“是,请您放心。您看是不是可以通知电讯处恢复正常工作?” “可以,不过不必声张。汪秘书,我命令你追查局本部76号卧底,进展怎么样?” 汪秘书很惭愧的答道:“属下无能,没有任何实质进展,李士群在军统多年,门生故旧随处都是,您给的嫌疑人范围太大。毛先生,这个卧底的存在对我们的威胁很大,为什么不命令稽查处追查此事?属下在这方面完全是外行,又奉命不能公开追查,处处掣肘,实在是……” 毛人凤脸一沉,训道:“糊涂!张胜宇潜逃,按常理这个卧底只能是他。八十六号推断出卧底另有其人,这是绝对机密,如果公开追查,会给八十六号带来麻烦。你把徐处长给我叫来,追查卧底的事从现在起你不必管了。” 稽查处处长徐逸轩奉命而来,毛人凤说道:“老徐,有件事很棘手:局本部有一个76号的卧底——你不必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也不必追问来源。我需要你做的是在十天之内把这个人给我查出来,而且不能让他本人感觉到身份已经暴露。这是我划定的嫌疑人的大致范围。” 徐逸轩接过来看了看,答道:“七十多个人,范围太大了……不能让他本人知道,也就是说追查只能在暗地里进行,十天的时间,九月二号以前,困难太大。” 毛人凤又道:“徐处长,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判断这个卧底,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否则,正在执行绝密任务的上海站必将再次全军覆灭,更严重的是也许会引发我们和英国人之间的外交纠纷。” 徐逸轩权衡再三,事关者大,不敢大包大揽,说道:“毛先生,既然是76号李士群安插在军统局本部的卧底,为什么不命令上海站就近追查?” “上海站目前有校长亲自交办的大行动,无暇他顾,而且……我给你交个实地:追查这个卧底之所以如此急迫,为的就是配合上海站正在执行的绝密行动。” 徐逸轩再三斟酌,说道:“毛先生,能不能多为我提供一些嫌疑人的资料,比如这个卧底何时和76号联系,谁负责和他联系?他都做过些什么等等。” 毛人凤答道:“这是调查那个卧底前期工作的收获,还有嫌疑人的名单。徐处长,上海站的孟霄杰,也就是康慈制药厂的厂长,这是假释令,你把他从息烽集中营里放出来,协助你追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完成任务,否则,你准备和他一起去息烽集中营住几年吧。” 看样子这个任务必须接受下来了,徐逸轩说道:“属下尽全力完成任务。毛先生,有关这个卧底的基本情况,请您再向我介绍一下。” !!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意外收获 八月二十二日下午一点,徐逸轩来到集中营找到看守长:“把0387号孟霄杰给我带到这里来。” 徐逸轩是息烽集中营管理处的顶头上司,是军统有名的“阎王”,看守长不敢怠慢,亲自跑到打土坯的工地上,命人叫来了孟霄杰。被关押了近两个月的孟霄杰,穿着一身半旧囚服、一身尘土、汗渍,被带了过来,看守长说道:“0387号,奉稽查处徐处长的命令提审你,跟我走吧。” 途中,身后押解的两名狱警落在了七八米开外,看四周无人看守长低声说道:“姓徐的心狠手辣,被他提审,一向凶多吉少,你自己小心一点,唉,我人微言轻,帮不了你太多的忙,郭主任一再托付我照看你,我实在是……” 孟霄杰答道:“我知道你尽力了,看守一直让我管库、计数、修理工具,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郭烜还好吗?” “不知道,前些日子听说他一直在住院,这些日子又没了消息。” 孟霄杰被带到看守长办公室,徐逸轩皱眉道:“怎么回事?我不是一再叮嘱要尽可能照顾孟厂长吧?你们聋了?不像话!老孟,我管教下属不当,让你受委屈了。毛先生亲自签发了假释令,从今天起,你被假释了。来人,带孟厂长下去洗个澡,换件衣服。” 看守长心道你什么时候说过要照顾孟霄杰的?他当然不敢争辩,陪笑道:“处长息怒,是属下照顾不周。孟厂长,请跟我来吧。” 更衣洗漱后,孟霄杰坐车随同徐逸轩来到局本部稽查处处长办公室,徐逸轩说道:“毛先生命令你协助我追查76号潜伏在局本部的卧底,这是我目前掌握的所有资料,你先看看吧。老孟,我们只有十天时间,如果完不成任务,回息烽集中营坐牢,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孟霄杰把有限的两页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说道:“这基本上等于没有嫌疑范围,七十多个人,而且还说的很明白:卧底未必在其中,太棘手了。徐处长,能不能密电上海站给我们提供有关这个卧底更多的情报?还有,郭烜还在重庆吧?他曾经担任过上海站的代理站长,能不能向他请教一下?” “我也曾向毛先生做过同样的提议,被当场驳回,说是上海站目前正在执行绝密任务,无暇他顾。向郭烜请教……不瞒你说,虽然还是机密,和你说说也无妨:郭烜本月十八日死在上海,诡异的是他的葬礼居然是76号出面操办的——怎么了,你不相信啊?这个消息肯定是真的,上海的各大媒体上有报道,还附有葬礼的照片。” 郭烜死了?孟霄杰在上海的时候,是郭烜的下属,多次联手出生入死,二人的私交也非泛泛。孟霄杰悲从中来,感叹惋惜,自责不已:“唉,天妒英才!怎么会这样?他受伤后是我替他做的手术,当时的感觉就很不好。他死在上海?难道是去上海治病的?唉,我要是能早出来几天就好了,假如有我陪他去上海,也许……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他,如果当初我识破日伪汉奸制造制药厂爆炸的诡计,郭烜就不会受伤,不受伤自然不会去上海求医……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七八分钟后,走出洗手间的孟霄杰平静了许多,说道:“徐处长,查找这个卧底既不能公开,时间又这么急,我有个建议:我们重新界定一下嫌疑人的特征。” “说来听听。” 孟霄杰答道:“从您交给我的资料上可以得知:张胜宇已经加入了76号,所以我们现在要追查的这个卧底应该不会是电讯处的人,否则76号没必要启用张胜宇,或者说是用什么手段胁迫张胜宇,为他们提供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 徐逸轩点了点头:“有道理,虽然也有误判的几率,不过这种几率并不大,还是可以作为一个参考条件的。说下去。” “资料上说倪新和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康慈制药厂,这两个人以前没有来过重庆,也不是军统的叛将,可见是这个卧底给他们提供的准确情报。” 徐逸轩说道:“的确如此,毛先生命人划定的嫌疑范围也是根据这一点的出来的。可惜的是康慈制药厂开业并不是什么机密,知情范围太大,我揣测戴老板的心思是希望有人捧场的,所以总务处主动邀请了很多人。还有一个特征就是此人是李士群的旧交,不过李士群在军统多年,门生故旧遍布。” 徐逸轩拿起一支红蓝铅笔,在嫌疑人名单上划去了几个人名,苦笑道:“按照你说的第一个条件排除掉电讯处的人,还有六十九个人,十天的时间,这不是开玩笑嘛?毛先生当面交代:之所以急着找出这个卧底是为了配合上海站正在执行的绝密计划,如果找错了人,导致上海站全军覆灭,老孟,我估计咱们两个连去息烽集中营坐牢服刑的福气都不会有了,直接押上刑场枪决以正军法。” 孟霄杰也很为难,想了想说道:“先查着看吧,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您说哪,徐处长?” “唉,也只能如此了,但愿运气眷顾我们。”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五点,扮作挑担走街串巷卖菜小贩的上海站的唐吉田又一次转到了刘泽之以前的房子前面,他高声吆喝着,一个月以来,他每天要来这里两次,由于他卖的菜价廉量大,周围很多家庭主妇都成了他的常客。假扮女佣,陪着丁老太太祖孙居住在这里的76号的一名叫姜怡婷女特工也不例外。这一天,姜怡婷叫住了他:“卖菜的,今天都有什么菜啊?” 唐吉田挑着担走了过去,边走边答道:“香葱、鸡毛菜、芦笋、冬瓜都有,您慢慢挑。” 小豆豆从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从放在门口台阶上的菜篮子里拿起一个冬瓜玩。姜怡婷赶紧说道:“小少爷,看你跑的这一身的汗,快回去吧,我买完菜给你洗澡。” 在丁老太太的教育之下,小豆豆对家中这个佣人,还有那个自称是他表叔的男子都很反感,一扭身体,大声说道:“不用你管!我要出去到河边玩。” 小豆豆往苏州河边跑去,姜怡婷顾不得放下手里拿着的一把香葱,用另外一只手去拽小豆豆,小豆豆往旁边躲闪,唐吉田看准机会,佯装俯身搬起柳条筐,要把菜担移开,一来二去,小豆豆绊倒在菜筐上,被芦笋扎中脸蛋,哇哇大哭起来。 姜怡婷也滑了一跤,手中的香葱甩到脸上,狼狈不堪。唐吉田抢先抱起小豆豆,一边哄着一边走进院子:“别哭,乖,我看看,有点红了,没扎破,我送你进去,乖孩子,不哭了……” 听到孙子的哭声,卧病在床的丁老太太挣扎起身,赶忙从东里间卧室走了出来,门没有关,一个来月一来一直在寻找机会的唐吉田,以一个职业特工的敏感把里屋为数不多的家具摆设尽收眼底。 一名三十来岁的男人从西里间卧室走了出来:“哎,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姜怡婷也走进来帮着撵人。 唐吉田把孩子放在地上,点头哈腰的答应道:“对不起,我怕伤到孩子,所以送他进来,我这就走。” 丁老太太喝住那个男人,很鄙夷的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我的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豆豆,让奶奶看看——没事,别哭了,乖。这位先生,谢谢你送我孙子进来,喝杯茶吧。” 唐吉田陪笑道:“不了不了,谢谢老太太,那我出去了,菜还没卖完那。”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老太太往卧室里象征性的送来两步,这才走出房子,回到门口,整理好菜担,等了一会,不见姜怡婷出来,看样子这笔生意是告吹了,只好挑着担子走了。 唐吉田不急着回百味斋素菜馆,他挑着担继续走街串巷,一个多小时后,他确信没有人跟踪,菜也卖完了,这才挑着空担子回到已经打烊的百味斋。见到周成斌,唐吉田很兴奋的说道:“周站长,今天终于找到机会走进那栋房子里了,还真的有收获,一个多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翟岩民牺牲后,唐吉田顶替了他的位置,和另外一名跑堂、一名厨师,三人组成了一个直属周成斌指挥的行动小组。周成斌答道:“别急,喝口水,慢慢说给我听。” 唐吉田答道:“那栋房子里除了常买我菜的那个女佣和那名男子,还住着祖孙两,今天我终于见到那个深居简出的老太太了,一脸的病容,身体很不好。老太太的卧室里别的没有什么,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一共有七个人,老太太坐在最中间。怀里揽着那个叫小豆豆的男孩子,还有一对夫妇和三个女孩。” 周成斌有点奇怪:“七个人?为什么让祖孙两一老一小单独居住?”刘泽之曾对他说过经过留心观察,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女佣人和所谓的远房亲戚,都是76号情报处倪新的手下。 “还有一件事,照片上那名中年男子穿的是一件黑色立领衬衣,领口有风纪扣……” 没等唐吉田说完,周成斌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逃狱 周成斌说道:“这么说民国三十五年你也在南京军统局本部?” 唐吉田答道:“是的,那时我是局本部稽查处的。民国三十五年、三十六年,军统春季给军衔在校级以上的内勤人员发过两件这样款式的便装衬衣。”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倪新亲自安排祖孙二人借住在刘泽之的私宅里,还配备了两名特工乔装成女佣和远房亲戚同住,而包括这祖孙两在内的的全家福照片里有一个身穿军统人员制服的男子,这名男子就是76号安插在重庆局本部的卧底的可能性很大。这个人应该和李士群是旧交,76号用他的老母幼子遥制他,这一招很下作阴险,却很实用。此人有老母幼子,但是不在一处居住,还有妻子和三个女儿,民国三十五年或三十六年是南京军统局本部内勤人员,军衔在少校以上。按图索骥,找出这个卧底应该不难。 可是如果这个卧底被挖出,会不会影响到刘泽之?让李士群重新对他产生怀疑?上海站正在执行金蝉计划,刘泽之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他相信毛人凤处置这件事时,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 八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接到周成斌发来的密电,毛人凤独自踱步,沉思许久,命令道:“汪秘书,马上让徐逸轩和孟霄杰来见我。” 忙的焦头烂额却毫无所获的徐逸轩和孟霄杰奉命而来,毛人凤问道:“交给你们的任务有进展了吗?” 二人相视,徐逸轩硬着头皮开口:“回毛先生的话,除了排除了名单上两个人的嫌疑之外,没有任何进展。” 毛人凤冷笑道:“十天的时间,两天过去了,只排除了两个人?” “属下无能。”徐逸轩心道总不会是专门叫过来教训我们的吧? 毛人凤递给徐逸轩两张公函,说道:“你看看吧。” 徐逸轩双手接过,越看越喜,不由得笑道:“按照这个条件,再对照嫌疑人名单,找出这个人——毛先生,请您给我一天的时间,属下一定把这个人给您找出来,交由您处置。毛先生,这个线索您是从哪里来的……属下失言,这不是该我打听的事,属下兴奋之余,忘形了。” 毛人凤哼了一声,说道:“你去吧,记住不要打草惊蛇。老孟,你留一下。” 徐逸轩兴冲冲地走了。孟霄杰暗道把我单独留下来,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在追查卧底的行动中,我和徐逸轩毫无建树,没有立功赎罪,所以要把我送回息烽集中营继续服刑?不会吧?真要如此,毛人凤对徐逸轩交代一句就是了,何必要把自己留下来单谈。 毛人凤很和蔼的说道:“老孟,你也看看这份公函——站起来干什么?坐下说。” 孟霄杰看完密电,双手递还给毛人凤。毛人凤又道:“你是不是和徐逸轩一样,也想知道有关这个卧底的消息的来源?不瞒你说,是上海站发来密电告知的。” 不能给徐逸轩说的事,毛人凤却很坦率的告诉了自己,这其中一定有原因,沉稳寡言的孟霄杰并不开口追问。毛人凤叹了口气,抚慰道:“老孟,一晃一个多月了,我知道你在息烽集中营受了不少委屈,可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孟霄杰答道:“是属下办事不力,受此惩处理所应当,不敢心怀怨望……郭烜,追根溯源,没有康慈制药厂的爆炸案,郭烜就不会死在上海……” “这也不能怪你。” 孟霄杰已经隐约猜出了毛人凤的心思,他答道:“毛先生,属下两个月来一直在息烽集中营服刑,与世隔绝,但是我深信郭烜的人品,请毛先生在适当的机会为他正名。” “这是当然。老孟,上海站正在执行一项校长亲自交办的行动:金蝉计划,协助英国人在日伪汉奸的眼皮子底下,从上海转运出六吨的黄金。唉,老孟,段文涛死后,军统亟需在76号安插一个自己人。”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毛人凤对孟霄杰隐瞒了刘泽之的存在。 话说到这里,孟霄杰把话挑明:“属下该怎么做,请毛先生明示。” “局本部这个卧底被查出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我想用这个人当跳板,把你安插进76号。老孟,事关者大,76号是个魔窟,军统和他多番较量,一直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如果你觉得力不从心,或者有什么顾虑,不妨明言,我不会追究你的抗命之罪。” 孟霄杰起身郑重答道:“属下的妻子儿女均死于日寇之手,能为国家尽绵薄之力,是属下梦寐以求的事,请毛先生放心,属下早已抱定成仁殉国的决心。” 毛人凤很欣慰:“好,来,坐下说,我们好好策划一下。” 八月二十四日晚上七点,孟霄杰被押解回了息烽集中营,同监室的犯人刚劳动回来,见到他去而复返,吓了一跳,一名姓朱的老犯人问道:“老孟,你怎么又回来了?还变了个样,刮脸洗澡了?我赶紧给管教说一声,晚了就没你的饭了,本来就吃不饱,也没法分给你。” 孟霄杰心事重重的答道:“别找事了,我不吃了……老朱,我可能要走了……唉,算了,不说了。” “走?去哪?”几名犯人围了过来:“不会吧?不就是个渎职罪吗?罪不至死,你想多了吧?再说你平日总说外面有人替你活动……” 因为有看守长的关照,刘林奉郭烜的命令,还有一些别的朋友,时不时的送进来吃的用的,孟霄杰为人又很平和,所以在犯人中人缘很好。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别提了,疲劳审讯了两天,就想网罗我的罪名……承蒙他们念着旧情,还允许我刮脸剃头,总算是能体体面面的走了……郭烜死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那次爆炸中受的伤,上峰迁怒到了我身上……只等戴老板回重庆,签署了……我就……唉,命中有此一劫,逃也逃不掉,算了,人活百年终有一死,早死早托生。” 狱友们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关在这里的人,谁能没有心事?都沉默不语。孟霄杰靠坐在通铺的角落里,脸色凝重。 一名看守在走廊里来往喊着:“十分钟后开饭,用餐时间一刻钟,餐后念到名字的人到走廊里集合,排成两列纵队,加班卸车。” 众人赶紧端出黑陶制的饭盆,等着打饭,而后赶紧往嘴里扒拉。孟霄杰居然也有一份饭,他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对老朱说:“我吃不下,给你吧。”老朱也不客气,接过去几口就进了肚。 七点半钟,走廊里看守开始点名,除了孟霄杰榜上有名之外,和他同监室的还有那名姓朱的犯人。二人走出监室,和其他三十四名犯人排队跟着狱警来到了位于集中营最后面的操场上。 众人在操场上站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才有四辆十卡车扬起阵阵尘土,停在了简易操场上。看守长带领七八名看守手持警棍,站在旁边监督三十六名挑选出来的身强体壮的犯人卸车。 车上装的全是装在粗糙麻袋里的水泥沙子,又重又不好搬运,卸完一辆车,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看守长高声申饬道:“磨洋工哪?今天不干完,不仅不准回去,明天的早饭也扣了!分成两组,两辆车一起卸!” 乘人不备,孟霄杰溜达到刚卸完货的那辆空车边上,站在一旁,亲自监视犯人劳动的看守长给他使了个眼色,孟霄杰会意,利落的钻进车底,在横梁上卧好。 司机上了车,监狱的大铁门打开,卡车驶出了集中营。 犯人们卸完车,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看守命令道:“集合,报数!” 筋疲力尽的犯人们赶紧集合,排成两列纵队,开始报数:“一、二、三……” 报数报过三十,几名看守已经发现了问题,大吃一惊,赶紧点数,犯人还剩下三十五个!看守长喝到:“跑了一个!马上检查,看是谁越狱了?妈的,胆子也太大了!你,去向监狱长报告,抓住这个王八蛋,格杀勿论!” 几名看守同时清点人头,很快发现孟霄杰不翼而飞了!得到消息的监狱长匆匆带人赶了过来,命令道:“你们把其他人押回去,挨个连夜审讯,看看有没有人掩护孟霄杰越狱!你马上去向徐处长汇报!我估计姓孟的是藏在卡车上跑了,你和运输大队联系,让他们协助追查!其他的人跟我来。” 以加班为名在办公室等待消息的徐逸轩接到集中营的报告,对自己的秘书命令道:“息烽集中营有人越狱!跑的还是戴老板亲自命令关押的钦犯,这还了得!备车,你看看处里目前在局里值班的都有谁,调集十来个人,如果人手不够,从别的处室加班值班的人里面抽调,跟我走。” !! 第二百四十五章 巧局 毛人凤亲自命令丁林杰连夜加班,处理几件庶务。路过行政科的办公室,徐逸轩推开门,说道:“老丁,你也在加班?出了点急事,你跟我出去一趟,带上武器。” 军统局本部的人都知道阎王徐逸轩是得罪不起的,丁林杰起身一看,跟在徐逸轩身后的还有三四名其他部门的同事,连忙答道:“好的,我马上来。” 丁林杰的军衔是中校,在紧急召集的人员中仅次于徐宇轩,和徐逸轩共乘一车,向息烽集中营赶去,途中,徐逸轩简单介绍:“越狱的那个人叫孟霄杰,就是发生爆炸的康慈制药厂以前的厂长,昨天前天我审了他两天,态度很不老实,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唉,其实也无需隐瞒,上海的各大报纸电台都公开了:郭烜死了,戴老板震怒。这个孟霄杰可能感觉得事情不妙,利用卸车的机会跑了,以前我还只是怀疑,现在……哼!他勾结日本人,里应外合策划实施药厂爆炸的罪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众人分乘三辆汽车赶到息烽集中营,大门口,正在张望的看守长迎了上来:“处长,您可来了,刚接到电话,在郭烜的宿舍附近,发现了孟霄杰的踪迹,毛先生也被惊动了,他已经命令他的秘书赶过去了,汪秘书打电话找您找到这里来了,他转达了毛先生的命令:让你派人过去和汪秘书会和,还说让您连夜突审,看看集中营里有没有孟霄杰的同谋。” 徐逸轩奇道:“孟霄杰跑到那里干什么?老丁,宿舍和仓库归你们总务处和中美特种技术合作室双重管理吧?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有事给我打电话。” 丁林杰答道:“好的,那我去了。” 丁林杰赶到郭烜的宿舍楼门口,子夜时分,灯火通明,管理员迎上来说道:“丁科长,您也来了,汪秘书在郭烜的宿舍里带人搜查。” “我上去看看。” 丁林杰和汪秘书算不上熟稔,却也相识,见到他,汪秘书很不客气的指责道:“是老徐让你来的?丁科长,咱们局本部的宿舍,包括像郭烜这样级别的人住的所谓高级宿舍楼,安保工作太差了,你们行政科是干什么吃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丁林杰陪笑解释:“唉,汪秘书,您老圣明,什么高级宿舍?不过是住的人级别比较高而已,和一般的宿舍一样,都是简易楼,很多人,特别是级别比较高的人,拉家带口的比年轻人多,家属没地住也挤在宿舍里。都是自己人,虽然不符合规矩,总不能拉下脸把家眷妇孺轰到马路上去吧?所以啊,比一般的宿舍楼还乱。都丢了些什么东西?” 汪秘书叹道:“谁知道郭烜这么大的名声,和我们一样是穷光蛋,你自己看吧,除了书,就这么几件旧衣服,我刚查了,配枪在受伤后的第三天就上交了,据合作室的会计说还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我估计也没钱可丢。唯一可疑的是房间里有一个带密码锁的小型铁质文件柜,被人打开了,现在里面是空的。” “空的?怎么样才能查出来都丢了些什么文件?” “我已经派人找特种技术合作室负责机要文件的人了,让他查一查郭烜手里还有些什么文件。” 和汪秘书一起来这里执行任务的毛人凤的侍卫张占回来了,对汪秘书说道:“汪秘书,找到那个机要员了,他很肯定的说不用查了,郭烜受伤后的第三天,简秘书就把郭烜手里的文件全部整理上交了。” 汪秘书说道:“我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不对啊,孟霄杰越狱,不赶紧逃之夭夭,冒这么大风险跑到这里,撬开文件柜,什么也没拿,就走了,这不合乎情理啊。” 丁林杰暗道的确如此,孟霄杰跑到这里,一定有原因。 汪秘书又翻检了一番,依然毫无所获,叹道:“听说行动队已经开始搜捕孟霄杰了,我估计他跑不了,我们也回去向毛先生交差吧。” 宿舍管理员推门进来说道:“汪秘书,特种技术合作室培训部朱孝鼎干事说有事找您。” “让他进来。” 一名瘦高个男子走了进来,说道:“汪秘书,我们见过面,您还记得我吗?丁科长,您好。” “记得,朱干事,什么事?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朱孝鼎答道:“我和李机要员住一间房,刚才叫张占的那个人去找他,走了之后,他告诉我的。我来这里是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你是知道的,我负责编写电讯人员培训用的教材,上次郭主任去上海,我指的不是这次去治病,是上次执行盗火计划,就是转运盘尼西林生产线那次。郭主任拿回来了一本书,《光密的编程与培训》,当时我也看了,郭主任说程度太深,而且有些东西在汉语体系里不太适用,想做一些改编,再交给我编撰成教材。现在,郭主任……唉,这全都要怪那条该死的生产线!您能不能把这本书交给我,完成我们主任的遗愿?”朱孝鼎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汪秘书说道:“老朱,一个大男人,别这样。郭主任的东西都在这里,你自己找吧。” 朱孝鼎四处打量,说道:“文件柜里没东西了,您可能不知道那本书的价值,不可能放在书架上,麻烦您看看你收起来的文件柜里的东西,如果您做不了主,可以向毛先生请示一下。” “我什么都没有拿,我来的时候文件柜就是空的,难道……孟霄杰就是冲这本书来的?什么书这么重要?” 朱孝鼎急了:“文件柜是空的?那里面的东西哪?除了那本书,郭主任亲自编写的一些培训高级电讯人员的绝密教材、还没有投入使用的密码、破译敌方密码的心得,都在那里面!那本书……我没法说!我就给你们说一句郭主任亲口告诉我的话:盗火行动完成,两项收获中,这本书的价值绝不在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之下!” 汪秘书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盗火行动,孟霄杰也是执行人之一。我要马上向毛先生汇报,老丁,你应该认识孟霄杰吧?让张占陪着你,带人在四周搜查一下,我估计不会有收获,不过毛先生问起来……” 丁林杰明白这是敷衍毛人凤,他答道:“我和他倒是见过几面,好吧,我带人搜索缉捕,等徐处长回来了,或者是毛先生有了指示,你派人告诉我一声。” 八月二十五日凌晨四点,丁林杰和张占带着两名行动特工在郭烜以前住的宿舍楼附近巡视,张占说道:“丁科长,孟霄杰坐牢快两个月了,身上没钱没枪没证件,就算他换上了郭烜的旧衣,没穿着囚服,你说他能跑哪去?” “是啊,他应该不敢坐霸王车吧?一起纠纷,惊动旁人,等于自投罗网。” 张占又道:“你说他偷走郭烜房间里的文件,想干什么?难道他还敢在黑市上卖啊?这东西在内行人那里价值巨大,外行人眼里就是一堆废纸啊,我是个粗人,实在是想不明白。” 丁林杰笑道:“别想那么多了等抓着了他,一审不就明白了?” “也对,哎,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他想学电讯处一个叫什么……张什么的,叛逃到南京去,投靠日本人,把手里的东西作为见面礼,卖个好价钱?” 丁林杰答道:“谁知道,那个姓张的叛逃的事,局本部科长以上人员办公会议上通报过,不过那个姓张的原本就是76号李士群的人,和孟霄杰的情况不一样。” 张占不以为然:“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要孟霄杰手里的东西有价值,我觉得他比姓张的有优势,再说姓张的也未必是卧底,要不怎么徐处长还在秘密追查……我瞎说的,天怎么还不亮?昨天晚饭就没吃,想吃点早点也没地去。” 徐逸轩还在秘密追查卧底?丁林杰的心扑腾腾跳了几下,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一艘乌篷船上。 丁林杰镇定了一下,说道:“小张,我看咱们分头巡视一圈吧,你路上找个地去吃饭,我顺便回趟家换件衣服,那条路太僻静,没早点摊,六点回郭烜住的那栋宿舍楼会齐,时间就差不多了。” 张占答道:“也好,我估计咱们也找不出什么线索,能交差就是上上大吉。” !! 第二百四十六章 纵虎归山 丁林杰走出数十米后,回头观察,确信张占等人已经走远,悄悄返回,来到那艘渔船前,咳嗽了一声,丁林杰走到船边,止步低声道:“孟先生,您在船上吗?我没有恶意,否则刚才就命令动手抓捕了,我想和你谈谈。” 船内寂然无声,丁林杰又道:“我姓丁,我们见过面的,孟先生,我进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走到船舱边上。 一个黑影手持一根短木棍走了出来,丁林杰举起双手以示无他,问道:“这是一艘船主离船,停泊在这里的空船吧?我们进去聊,好吗?” 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半旧衬衣、两眼通红的孟霄杰点了点头,二人走进空荡荡的船舱,丁林杰说道:“你不用知道我的身份,老孟,我奉命追捕你,但是我不想把你交给毛人凤和徐逸轩,我给你一笔钱,还有防身用的枪支、假证件,有了这些东西,你才有机会安全逃出重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有什么条件?” “老孟,你真是个明白人。你以前在上海,此次盗走了郭烜宿舍文件柜里的东西,是不是想回上海,投靠日本人?听我说,你先去一个地方藏两天,二十七号凌晨我去找你,然后我们一起走。” 孟霄杰将信将疑,丁林杰举着右手,左手慢慢的掏出一直点四五手枪,枪口冲着自己,放在桌子上,说道:“你拿着。” 孟霄杰放下手里的木棍,拿起枪检查了一下,一切正常,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心,答道:“好,我相信你一次,反正没有人帮忙,我也逃不出去,迟早要被抓回去。” 丁林杰笑道:“我给你一个地址和接头暗号,你到了那里找一个姓马的,就说是北极星让你来的,他就明白了。”丁林杰在舱内一张旧木板上写了一行字,等孟霄杰看完,随手抹去。 毛人凤和孟霄杰原来的计划是计诱丁林杰现身,掩护孟霄杰逃往上海,利用他做跳板,投靠李士群,卧底76号。对丁林杰,暂时不会抓捕,不仅是为了孟霄杰顺利卧底,也是为更是为了利用他传递假情报,完成金蝉计划。听丁林杰话里的意思,他要和自己一起逃往上海,这一点是毛人凤没有预想到的。毛人凤决定暂时不抓捕丁林杰还有一个孟霄杰不知道的原因:保护刘泽之。 箭在弦上,不容孟霄杰多想,他答道:“好,我去那里等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取走之前藏在那里的郭烜的笔记本,还有一本书。” 丁林杰点了点头:“就是那本《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吧?那本书的价值我知道。事不宜迟,你抓紧时间,力争在天亮前赶到我给你的那个地址。” 凌晨五点半,孟霄杰和徐逸轩见面汇报后,来到东森书店,等待丁林杰。 上午九点,徐逸轩觐见毛人凤,听完汇报,毛人凤说道:“这么说丁林杰有意和孟霄杰一起逃离重庆?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徐逸轩答道:“奉命监视丁林杰家眷的人向我汇报,说他的妻子女儿今天一早离开重庆去桂林了,对外的说法是利用暑假最后这段时间,带着孩子去桂林玩。按照我事先的命令,他们没有阻拦。” 毛人凤游移不定:不放走丁林杰,孟霄杰卧底76号,困难重重,李士群狡诈多谋,孔文清的前车之鉴不远;放走丁林杰,且不说利用它传递假情报的计划根本无从谈起,炸毁康慈制药厂这笔账还没和他算,实在是不甘心!泄露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络的密电,虽是张胜宇所为,丁林杰估计也脱不了干系。想起苏北之行,军统损失惨重,自己一路逃命,危机重重、狼狈不堪,毛人凤切齿痛恨。 原本想着借丁林杰做跳板,孟霄杰卧底成功后,找个别的理由查出他的卧底身份,到那个时候,哼!他要好好的收拾这个胆敢背叛军统、出卖长官的内奸! 徐逸轩劝道:“毛先生,属下想丁林杰应该是害怕了,他知道一旦暴露,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他,所以想借这个机会,以掩护孟霄杰的名义潜逃,投靠李士群。放过这个内奸,实在是太便宜他了,不过我们以前有八十六号,他牺牲后,76号里面没有我们的人,对军统,特别是对上海站,损失太大。”徐逸轩并不知道段文涛只是一个替死鬼,为了掩人耳目,毛人凤假戏真做,秘密追授段文涛为陆军上校。 徐逸轩有一点说的不错:丁林杰一定是害怕了,他背叛军统不是因为信仰,而是不得已,李士群控制他的老母幼子,要挟丁林杰为其所用。如果没有充足的理由,他潜逃,李士群也不会放过他。现在天赐机缘,手中掌握着绝密资料的孟霄杰越狱,掩护他,一同潜逃,李士群即使不悦,总也不会拒而不纳。 大局为重,泄愤事小,再说如果放走丁林杰,刘泽之也不会被怀疑。毛人凤权衡再三,命令道:“放丁林杰走!徐处长,有一点我要特别提醒你:一定要做到滴水不漏,戏不能唱过了,过犹不及,明白吗?丁林杰是个内勤人员,骗过他容易,骗过李士群的眼睛,就没那么容易了。”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倪新接到了重庆东森书店发来的密电,匆匆来见李士群:“主任,北极星的助手来电:北极星携孟霄杰,就是上次剿灭军统上海站时,跑掉的那个医院的院长,后来重庆康慈制药厂的厂长,二人在今日凌晨一点逃出重庆,前往上海。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密电中还说孟霄杰盗得了郭烜的笔记本、军统没有使用的一部分密码,还有乔治爵士那本《光密的编程与破译》。” 什么?李士群先是一惊,随即涌起一阵怒火:“谁准许他潜逃的?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在军统局本部安插了一颗钉子!安排好了一切?又是谁允许他动用谍报网为他和孟霄杰潜逃提供方便的?乔治爵士的书?这么说老乔治还真的和郭烜合伙,欺骗了影佐将军!” 倪新陪笑解释道:“属下早就觉得老乔治那个英国佬靠不住。主任,属下曾向您汇报过,丁林杰申请来上海投奔您,属下自然是不敢擅自做主,敷衍他说回来向您请示,谁知……主任,东森书店的老马是丁林杰的助手,他没有权利干涉丁林杰的行动,只有配合的职责。现在他和孟霄杰在一起,只能等他到了上海再说。” 李士群叹道:“没出息的东西……唉,他本来就是被你胁迫,才不能不为我们效力的,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在情理之中。哼,什么再说?如果杀了丁林杰,岂不寒了很多人的心?以后谁还敢为我们卖命?” “那您的意思是接受丁林杰?唉,这只能如此了。” 李士群思索了一下,说道:“军统失去了段文涛这个卧底,孟霄杰是真的投诚吗?会不会是第二个孔文清或者是段文涛?” 倪新答道:“有这种可能,只能等他来了再甄别。好在影佐将军是行家,那本乔治爵士的书是真是假,判断起来并不困难。何况孟霄杰初来乍到,也不可能让他接触机密,就算他诈降,也不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李士群说道:“这个丁林杰还有利用价值,戴笠的亲信总务科长叛逃,可以进一步证明军统的众叛亲离,而且我有一个计划……倪新,过几天再有丁林杰的消息,确信他可以安全抵达上海后,你去探望一下丁老太太,叫上刘泽之,让他代表我跑一趟。” 九月二日傍晚下班后,倪新来找刘泽之:“泽之,你陪我出去一趟,我记得你问过我借住在你家里的那一老一小是什么人吗?陪我去探视,你就知道了。” “好啊,现在能说了?你拎着这么多大包小包的,礼貌还挺周全的。” 倪新笑道:“同事的高堂也算是长辈,探视长辈,哪有空着手的道理?这些礼物就算是你我一起送的。上车吧,路上我再详细告诉你。” 二人来到刘泽之的私宅里,两名情报处的特工赶紧出来迎接直属长官,倪新笑道:“伯母,案牍劳形,一直瞎忙,一直也没抽出时间来看望您老人家,失礼了。我们李主任本来也要来的,临时有点急事,脱不开身,派他的秘书刘先生代表他来探视您。对了您居住的这套房子就是刘秘书的,说起来也不算是外人。” 刘泽之也寒暄道:“伯母,让你在寒舍受委屈了。这就是豆豆吧?真可爱。”一边说着一边揽过豆豆,掏出两根薄荷棒棒糖:“叔叔给糖吃。” 丁老太太并不领情,一把拉过刘泽之怀里的孩子,冷着脸答道:“你们又想干什么?直说吧。豆豆,不准要坏人的东西。”刘泽之讪讪的收回了手里的棒棒糖。 倪新笑道:“伯母,您误会了,我今天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令郎几天后就要到上海了,今天中午已经安全抵达无锡了,山木君已经去迎接了,明天即可到上海。丁太太和令孙女也将在几天后到达,很快你们一家人就团聚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什么?儿子儿媳就要来了?丁老太太心中止不住一喜,豆豆也很高兴:“奶奶,我爸爸妈妈就要来了,叔叔,你不会骗我吧?” 倪新笑容可掬:“怎么会那?叔叔不会骗你的,骗人坏人的鼻子会张长,就像匹诺曹,对不对?” 丁老太太从兴奋喜悦中冷静下来,儿子来上海,76号这些汉奸们提前知道了!她心中因为爱子情切,仅存的一点希望:也许儿子只是被利用,也许儿子会悬崖勒马,彻底破灭了,毫不留情面的嘲讽道:“我早就给你们说过:我儿子死了,我那个正直、孝顺、深明大义的儿子,被你们这些汉奸走狗害死了。豆豆,你记住:就是他们害死了你父亲。” 倪新依然笑着:“伯母,大人的事,别吓着了孩子。等林杰兄到了,我们再来拜访。泽之,打扰的时间够长了,我们走吧。” !! 第二百四十七章 助纣为虐(上) 刘泽之和倪新出门上车,刘泽之说道:“这个老太太,太不给人留面子了,先是当面骂我是坏人,后来更过分,直接骂上汉奸走狗了,我看你脸皮够厚的,还能笑着道别,唉,我是真的有点挂不住了。” 倪新一边开车一边答道:“泽之,咱们是自己人,给你说句心里话,对丁林杰,还罢了,虽然是我胁迫的他,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又是职业特工,走什么样的路是自己选的。对丁老太太和小豆豆,我实在是愧疚于心,家国天下,本来是我们男人的事,何必把妇孺幼子牵扯进来?有的时候我甚至想……也许是要走的路太长,几乎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要出发。” 刘泽之心有所动,笑笑没有说话。 九月三日下午四点,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定个包间,晚上六点我要宴请几位客人,一共八个人,还在锦江饭店吧。”刘泽之答应着去了。 五点半钟,山木龙三带着两名男子先来了,刘泽之一看,其中一人是孟霄杰,周成斌向他通报过孟霄杰诈降卧底这一计划,而孟霄杰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刘泽之起身相迎:“山木君,来得很早啊,这二位是……介绍一下吧。” 山木龙三介绍道:“刘泽之,李主任的秘书,丁先生、孟先生,李主任请来的客人。” 四人寒暄已毕,倪新的车停在了门口,走了进来,对孟霄杰笑道:“丁先生我们是老熟人了,这位就是孟先生吧?幸会。老丁,路上还好吗?嫂夫人他们何时能到啊?” 在场几位76号的人,丁林杰和倪新最熟,不知为什么,却反感最深,他擅自潜逃,虽然有孟霄杰做挡箭牌,还是担心李士群是否能谅解,不敢得罪倪新,陪笑道:“我也不清楚,还是麻烦倪处长替我打听一下他们母女的消息。倪处长……家母犬子,蒙您照应,感激不尽,他们还好吗?” 倪新意味深长的答道:“照应不敢当,丁先生不怪罪就好。现在丁先生来了,我这副担子,总算是卸下来了,以后,令堂与令郎安好与否,就要看丁先生的做法了。” 丁林杰只得放低姿态答道:“丁某穷途来投,除了希望李主任能念及旧情,赏口饭吃之外,还要在位的诸位多加关照。丁某才疏学浅,无以为报,只有竭尽驽钝,为李主任效犬马之劳。” 倪新一笑:“言重了。” 众人闲聊许久,不见李士群驾临,倪新看了看手表,对刘泽之说道:“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吧?这都过去半个小时了,主任是不是有事耽搁了?你催一下,可好?”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答道:“就你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忙些什么?好,我打个电话问问……平川君,你怎么来了:主任哪?”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有令:倪处长和刘秘书马上回去,主任还让我给丁先生和孟先生道个歉,公务在身,分身乏术,请山木君替他做主人。” 倪新和刘泽之起身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聚吧。” 走出锦江饭店,平川新野说到:“刚才有外人在场,不方便。李主任命令说汇丰银行后门处两家商铺突发火灾,他觉得事有蹊跷,刘秘书在汇丰银行开设过私人保险柜,让你以个人的身份过去看看金库里有没有异常?赵队长已经在现场了,倪处长,主任命令你也过去看看。” 刘泽之说道:“老倪,我们分头走吧,保险柜的手续在宿舍放着,我要先回去一趟,再说这个时间了,汇丰银行早就关门了,主任命令我以私人身份过去看看,想来还不是76号出面的时候,我还得找一张市警署的证明,以执行紧急公务为名才能进去。”倪新太聪明,刘泽之不想让他这么早有机会进汇丰银行的金库,为了将来不被怀疑,他也不想和倪新一起去火灾现场。 “也好,我本来想和你一起去地下金库看看那,现在只好算了。” 倪新来到现场,见到两辆消防车开走的背影,空气中弥漫着烧焦东西的味道。找到赵敬东,问道:“这就是你监视汇丰银行出入人员的临时秘密指挥部?听说着火了,怎么回事?” 赵敬东答道:“紧挨着汇丰银行后墙那条街道,有一个公司的仓库,里面装的都是棉花、布匹,电线老化,短路,引发的火灾,连累了旁边一个杂货铺,看着挺吓人的,你知道这周围人口密集,又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当时现场大乱,我怕有别有用心的人的捣乱,一边向李主任和小野将军汇报,一边派人严查车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也没有人员伤亡。” 倪新总觉得这场火着的不明不白,他从不相信巧合,想了想说道:“我带几个人再去看看,一会泽之也来,他去金库了,你让他等着我。” 倪新这一去,十点多钟才回来,刚走进临时指挥部,刘泽之也回来了,倪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 “唉,英国佬办事太古板,一级一级请示,好不容易才批准我进去,费了这么大的劲,什么也没发现。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私人保险柜所在的那两间房子,离放金砖的金库远着那。你是怎么回事,也才回来?发现什么没有?” 倪新摇了摇头:“没有,周围已经恢复平静了。老赵,你忙着吧,我们回去向主任汇报。” 第二天上午,山木龙三来找李士群:“李主任,这就是孟霄杰随身带来的资料:郭烜的四本笔迹,还有那本老乔治的书。” 李士群接过来翻了翻,说道:“你复制一份交给我,把原件交给影佐将军。丁林杰的老婆女儿走到哪了?查一下,我算着应该到了我们的地界了吧?想个办法绊住她们母女四人,先不要让他们来上海,等候我的命令。你去吧,把刘泽之给我叫进来。” 刘泽之进来待命,李士群说道:“丁林杰和孟霄杰在什么地方?” “按照您的吩咐,没有让他们离开,也没有让丁林杰回家探视老母,昨天吃过晚饭,山木君带他们回宿舍休息,现在应该还在宿舍等候您的命令吧?” “你去带他们过来见我。” 刘泽之答应着出门,恰好碰到了小野平一郎,身后还跟着赵敬东,刘泽之拉着门请小野平一郎先进去后,自己才离开。 看到小野平一郎不请自来,李士群赶紧起身相迎:“将军,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平川君,给将军上茶。” 小野平一郎在沙发上坐下,递过来一份复制的文件,说道:“李桑,你看看这个,今天上午从南京财政部转过来的,是三天前的事。” 李士群接过来一看,也吃了一惊:“汇丰银行上海分行申请停业?存取款业务由其它支行代为办理,这是怎么回事?” 小野平一郎答道:“汇丰银行在上海一共有十二家营业场所,申请停业的是上海分行,也就是设有金库的这一家。那栋办公楼是汇丰银行的私产,也将挂牌出售。我总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说是申请,其实就是报备,只要手续齐全,没有不批的道理。” 李士群看了看问道:“从正常手续上看没有问题,将军说的对,我也觉得没这么简单。昨天晚上在银行附近又发生了一起火灾,这这个也太巧了。我想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们怎么做,愿意停业就按正常手续办,我们继续检查所有来往车辆,在地下通道设岗。对了,将军,北极星逃回上海的事,影佐将军对您讲了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北极星的事我听说了,此人应该是假借掩护孟霄杰潜逃,为了自保,擅离岗位。他看准了你为了将来延揽更多的人才,不会对他下杀手。绝大多数的中国人,都是垃圾,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为了一己之利益,职责可以抛诸脑后。听说孟霄杰盗得郭烜生前的笔记,还有乔治爵士的那本书?” 李士群违心的赞了一句:“将军高见。我已经命令山木君把孟霄杰带来的资料交给影佐将军对照甄别了。孟霄杰,按照规矩需要一个月的甄别期,至于丁林杰,总算是自己人,甄别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我的意思是最近上海站活动的很猖獗,在各大校区、工厂,都有他们的影子。赵队长,你招募的行动人员培训的怎么样了?” 赵敬东起身答道:“培训在昨天正式结束,两天的假期后,就可以分配到各个行动组了。” 李士群命令:“先不要急着分配,让权组长带着他那个行动组,和丁林杰一起负责,围剿这些军统的外围组织。”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不错,这些外围组织并不严密,破获应该并不困难,但是蛊惑力很强,如果让军统的外围组织在上海全面开花,我们就会很被动,一定要趁他们立足未稳,痛下杀手,杀一儆百,方能保证上海的平静。我先告辞,赵桑,你留在这里按照李主任的命令安排好了一切,再回临时指挥部。” 刘泽之带着孟霄杰和丁林杰在秘书室待命,李士群亲自送小野平一郎出门,说道:“平川君,替我送送将军,这位就是孟先生吧?昨天公务缠身,失礼了,老丁,我们好久不见了,请进,我们聊聊。” !! 第二百四十八章 助纣为虐(下) 李士群的话说的很随和亲切,顾念旧情,丁林杰却深知今后自己的生死祸福就系于李士群的一念之间了,自己借故潜逃,虽然李士群暂时不会翻脸,不过要想真正得到李士群的信任和谅解,在76号安身立命,必须格外卖命、谦卑恭顺才有希望。他郑重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道:“属下丁林杰,觐见长官,能为长官尽忠效命,是属下的福分和本分。” “老丁,你太见外了,来,进来坐下说,孟先生也请坐,刘秘书,上茶。” 李士群先是和丁林杰叙旧,而后说道:“老丁,我离开重庆两年了,你一直是军统局本部行政科的科长,对军统的人员、庶务,没有比你知道的更清楚的了,你抽空写一份情况简报给我,越详细越好,给你十天时间,如何?” “是,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李士群笑道:“这个我自然相信,除了写这份汇报,我交给你一个行动组,权组长做你的助手,围剿军统的外围组织,具体情况你听赵队长的安排。从今天起,下班后你就可以回家了,见了伯母替我问好。孟先生,按照76号的惯例,需要对你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甄别,未经允许,暂时不能离开76号,例行公事,让你受委屈了,在此期间,你先在医务室帮帮忙吧。” 孟霄杰赶紧答道:“孟某穷途来投,蒙李主任收留,感激不尽,甄别是应该的,没有什么委屈。” 李士群很客气的亲自送二人出门,走到外间,只听刘泽之正在和平川新野很起劲的说着:“……先来了个张胜宇,又来了个丁林杰,还有个姓孟的,这个姓丁的以前我还认识,没想到军统有这么多我们的人,平川君,你说除了他们两个,我们会不会有的是卧底?你不知道,李主任的门生故旧遍……主任,那什么……” 李士群严厉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给他们安排一下宿舍,然后带丁组长去见见赵队长,再带他回家认认门。平川君,对孟先生的甄别就交由你负责吧。” 刘泽之带着丁林杰来找赵敬东,二人在重庆时见过面,省去了寒暄介绍的过场,丁林杰说道:“赵队长,李主任让我先接受您的命令。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李主任没有来,我听山木君介绍了一点情况,说是李主任怀疑英国人和军统有勾结,您一直在协助小野将军监视汇丰银行。” 赵敬东答道:“是的,丁先生有何高见?” “赵队长,我是您的部下,您就叫我老丁吧。我初来乍到,不了解情况,不敢妄言。不过我对军统的情况比较了解,有一点看法。” 对上海站下一步的行动,赵敬东和小野平一郎都觉得犹如雾里看花,摸不着看不清,闻听此言很有兴趣的问道:“说来听听。” 丁林杰答道:“军统有个郭烜,大家都知道,但是戴老板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叶君远。此人是军统的造假专家,伪造笔迹、照片、文件、证件、化妆等等方面无出其右,这都是些拿不到台面上的事,所以知道的人不多。在康慈制药厂爆炸案中,此人和郭烜一样受了重伤,我奉毛人凤的命令去探视过他。” 赵敬东说道:“我听李主任说起过这个人,主任怀疑上次军统偷盗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掉包用的西贝货,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丁林杰感叹道:“李主任的判断力之强,思路之清晰,我等一辈子也追不上,能有幸在他麾下效命,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逢迎的如此露骨,刘泽之心下暗自不屑,赵敬东笑笑没有说话。 丁林杰又道:“叶君远脊椎受伤,瘫痪在床,虽然一直在进行康复治疗,可是没有一年半载,很难见效。他领导的那个制作室,基本上也瘫痪了。军统的损失不比失去郭烜小。当时我就很奇怪:叶君远有一个叫葛佳鹏的高徒,我见过几次,此人的功力和他师父不相上下,其他的徒弟和他相比差的太远。当时我就很奇怪,为什么军统不把他调回来,代替叶君远主持制作室的工作?” 坐在一边翻阅当天报纸的刘泽之越听越担心:葛佳鹏是金蝉计划重要的一环,如果他被76号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赵敬东没明白丁林杰这番话的意思,问道:“是有点奇怪,不过军统各个外勤站需要伪造的东西应该不少,为什么不未雨绸缪,多培养几个这方面的人才?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啊,泽之,你对李主任说一声,能不能找几个。老丁,你说这些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丁林杰笑道:“成为一个高手,是需要天赋的,没有这份天赋,后天再努力,成就也有限。我是76号李主任的人,不能不留心搜集情报,军统北平站有一个人回了局本部,他去探视叶君远,恰好我也在,无意中听到了他和叶君远的谈话,那个人问:和你一起去上海的小葛,还没回来?叶君远答了一句他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赵敬东明白了,说道:“如果李主任的判断没错,那条假的生产线是叶君远的杰作,那么葛佳鹏那个时候就应该和他的师傅一起从北平来了上海,完成任务后,叶君远回了重庆,他这样的人不可能长期离开局本部,而葛佳鹏留在了上海,一直到现在。” 丁林杰捧了赵敬东一句:“赵队长,您的判断力和李主任相比,不遑多让。叶君远受伤后,按照常理,军统应该把葛佳鹏紧急调回重庆,之所以让他在上海滞留,原因只有一个:走不开,上海站需要他。” “不错,难道上海站需要伪造什么东西?泽之,你说哪?” 刘泽之答道:“不太清楚。丁组长,快一点了,我先带你回令堂住的地方认认门,我的公事就算是办完了,然后你再和赵队长慢慢聊。” 丁林杰陪笑道:“那也好,刘秘书您也忙,别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我们走吧。谢谢您把房子借给家母。” “谢什么?我是出租,每个月收房费的。老赵,我们走了。” 回到丁老太太居住的院子里,丁林杰止步不前,刘泽之笑道:“都到家门口了,怎么愣在这里发呆?”说着,摁响了门铃。 近乡情怯,丁林杰笑着掩饰:“这房子不错啊,民国三十六年离开南京,一晃四年了,那个时候豆豆刚满周岁,他肯定不认识我了。” 姜怡婷打开了门,笑道:“刘秘书,您来了,这位是……”小豆豆蹦蹦跳跳的跑了出来。 刘泽之答道:“这位就是丁林杰丁组长,豆豆的父亲。” 丁林杰强笑着点了点头,顾不上寒暄,蹲在地下抱住小豆豆,说道:“豆豆,你还认识我吗?我是你爸爸,都长这么大了……” 豆豆怕生,挣扎开来,喊着奶奶向屋内跑去,丁林杰跟了进去,一眼看见头发全白了的老母亲,颤颤巍巍的从里间走出来,四年不见,母亲苍老了何止十年!丁林杰双膝一软,跪在老母面前,叫了一声:“妈……”两行热泪滚滚而下,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丁老太太抱着儿子,老泪纵横,眼泪落在儿子的头上、身上…… 许久,丁老太太双手捧起儿子的脸,看了又看,用干枯的手指拭去儿子的泪水……突然,她脸一沉,重重的给了丁林杰一记耳光!“不争气……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不争气啊……”丁老太太泣不成声。 “妈……儿子不孝……” 刘泽之的心里也有几分酸楚,搭讪道:“久别重逢,你们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先告辞,有空再来拜访。” 姜怡婷送刘泽之到了门口,忍不住问道:“刘秘书,我们两个何时可以回去?” “我也不清楚,要等你们处长的命令。估计还需要几天吧?丁组长刚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 “麻烦您能不能替我们对倪处长说一声,这里实在是……” 刘泽之笑道:“我知道了,有时间我提醒一下你们处长。” !!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不翼而飞 九月八日下午,赵敬东从监视汇丰银行的临时指挥部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小野将军让我转告您:汇丰银行上海支行明日上午搬家。这两天有一些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回国了,他们租用了维多利亚女王号的一个客舱,一个货仓,其他的人和一些要运回英国本土的物资、文件,将会在明日装船,后日凌晨启航。” 李士群问道:“将军是怎么安排的?除了现在你带领协助的这些人之外,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将军请您亲自安排:全面监视,搞清那批黄金储备的下落,正常的情况下,应该随船运回英国,等客轮驶到公海,大日本帝国的海军自会出面劫夺;如果英国人另有安排,将军会和您商议后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小野将军的判断是后面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李士群有些担心,说道:“这么说皇军对这批黄金是志在必得了。海军出面?日英两国可还是正常的国家关系,这合适吗?” “海军当然不会直接出面,我想应该是乔装改扮吧?” 李士群命令道:“我这就过去,来人——泽之,叫倪处长过来。敬东,那批黄金确定还在银行里吗?” 赵敬东信心满满的答道:“那当然,布控、监控、检查等工作,都无懈可以,除非本来就是子虚乌有,否则一定还在里面。” 李士群带着刘泽之和倪新,来到赵敬东的临时指挥部,全面检查近期工作后,说道:“敬东,看出来你是用了心了,很周密。倪新,你留在这里协助赵队长。记住:我们不是土匪,绝不能再上海公开打这批英国人所属的财产的主意,只需要搞清楚黄金去了哪里,而后向小野将军汇报就可以了。刘秘书,我们先回去吧。” 晚上八点,赵敬东打来电话:“主任,属下感觉有点不对啊,整个银行大楼都搬空了,刚才回收公司来拉走二手家具的两辆卡车也走了,现在楼里就剩下两个看门的了,连门口的印度警卫都撤了。” “是吗?那两辆回收公司的车检查了吗?你向小野将军汇报了吗?倪新在什么地方?” 赵敬东答道:“是我亲自带人检查的,没发现任何问题。还没有向将军汇报。倪处长去了市警署,他说想找一张搜查证,进去搜一搜。” 李士群想了想,命令道:“先向小野将军汇报。转告倪新:搜查的时候,最好带几名市警署的警察,先不要用我们自己的名义。” 一个小时后,赵敬东又打来了电话:“主任,可能出事了,我们以检查毒品的名义进银行大楼搜捕,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地下金库的门紧锁着,看门的人说他们也没有钥匙。” 李士群惴惴不安,自从他接受小野平一郎的命令,协助调查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以后,这种感觉多次发生。他问道:“马上向将军汇报,我这就过去看看。刘秘书——备车。” 一天之内,李士群第二次亲临临时指挥部里,赵敬东汇报道:“属下已经向小野将军做了汇报,将军说这栋大楼已经卖给了日本正金银行,手续早就办完了。将军说他马上也过来,请您等他。” 九点整,小野平一郎带着两个职员模样的日本人赶了过来,说道:“李桑,久等了,我估计事情不妙。这二位是正金银行庶务课的,他们已经和汇丰银行办理了交接。” 跟随小野而来的一名中年男子微微鞠了一躬,说道:“鄙人绵贯义一,正金银行上海支行庶务课长。一个月前,汇丰银行就把这栋大楼卖给了我们,协议中规定敝行在九月九日之后,随时可以进驻。今天下午六点,汇丰银行总务科已经把所有的钥匙都交给了我们,我亲自和他们共同现场检查的水电等设施,现在这栋大楼已经空了。” 空了?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对视,忧心忡忡,他说道:“绵贯君,请你把地下室的钥匙交给我,在这里等候,将军,我带着赵队长他们几个下去看看。” 小野平一郎眉头紧锁,答道:“我和你一起去,走吧。” 绵贯义一说道:“将军,银行金库的门是特制的,鄙人陪几位一同去吧。” 小野平一郎点头答应。一行人来到地下金库门口,绵贯义一先验证了密码,而后用钥匙打开了门,里面漆黑一片,刘泽之用手电照明,找到开关,打开了灯。众人按照平面建筑示意图所示,一连进了三道门,来到了原地下金库所在地。 三间金库内空空如也! 小野平一郎愣在了当场,李士群在最初的愕然中反应过来,仔细观察。倪新也很吃惊,刘泽之悄悄对倪新说道:“什么也没有啊?会不会情报有误?早就转移出去了?” 倪新低声答道:“不会,我们设立检查站布控之前,南京财政部曾设法派人来过这里,目测最起码有五到六吨的黄金,每块都是三十七点五公斤的金砖。” “那这些黄金去哪了?你干什么——看那墙的厚度,金砖也不可能藏在墙里。” 李士群四处看了看,不得要领,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这里一目了然……您看,我们还是到临时指挥部商议一下,琢磨一下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小野平一郎只好点头答应。李士群命令道:“倪处长,你和刘秘书在这里继续搜查,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赵队长,我们先上去吧。” 几人回到指挥部,小野平一郎说道:“绵贯君,你先回去吧,这两天这里暂时要先封锁起来。” 绵贯义一答道:“好的,我先告辞,等可以解封的时候,请将军给我一个消息。” “请放心,不会耽误贵行九月十八日进驻开业的。” 李士群理了理思路,说道:“将军,黄金不翼而飞,您怎么看?” 小野平一郎烦躁不堪:“完全没有头绪。即使以市防疫局的名义设立的检查站里有内奸,可是我还设立的有暗哨啊,而且总不可能所有参与监控的人都是内奸吧?丢失一块两块,还则罢了,现在是所有的黄金啊,五吨多,怎么可能不见了?真是见鬼!” 内奸?一直负责布控监视的赵敬东吓了一跳,正欲开口辩解,李士群摆摆手,说道:“敬东,稍安勿躁。将军,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判断这批黄金还在不在上海,如果在,在哪里?这么大数量的一批黄金,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不见了,前几天那场火灾,需要重新调查。还有,将军,您派人来金库的人是谁?他可以确信看到的的确是黄金吗?不能吧?有没有可能那个时候,金砖被掉了包?真正的金砖已经不在这里了?英国人的金砖都是同一规格的吗?有没有可能三十七点五公斤重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答道:“是啊,可能性很多啊。如果当初黄金已经不在这里,我派来的人看到的是西贝货,我们在这里重兵布防,岂不是中了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金砖的规格不一样,大部分都是重量不大,可以随身携带的金条,我们只监控车辆,岂不是正中对手的下怀?而为数不多的大金砖采用传统办法切割后,运出去……” “将军说的对,在调查的同时,我建议封锁码头车站,对英国人的船只,包括军舰,要重点监控。派浅野一键去维多利亚女王号上搜查。” 小野平一郎答道:“搜查维多利亚女王号是必须的,但是我想不会有收获,那里除了赵桑设立的一个检查站,我还设了两个暗哨,所有上船的东西都仔细搜检过,派浅野一键再去看看也好。赵桑,你马上去趟南京,抓捕南京财政部那名曾奉派来汇丰银行视察的财政专员韩瑞天,押回上海,交由76号审讯。李桑,我们商议一下对车站码头的封锁安排。” 赵敬东应了一句是,又道:“将军,那这里的指挥部还需要保留吗?” 小野平一郎想了想说道:“你先去南京吧,需不需要保留这个指挥部,等倪桑他们搜查后再说吧。” 倪新从市政管理局借来一个施工队,在所有的墙壁上、天花板上打洞,又让人把所有的地砖都撬了起来,整个地下室一片狼藉,一无所获。疲惫不堪的施工队的领工说道:“先生,您看还要干点啥?” 正在测算室内面积,检查是否有密室存在的倪新沉吟不语,施工队领工说道:“倪先生,能不能明天再干?大家都受不了了,大半夜的,这活也忒重了。” 倪新摇了摇头:“不行,你先去那边等会啊,我们商量好了再叫你。泽之,我觉得光在这里找不行,也许英国人把东西转移到楼上藏起来了。我们应该一间房一间房的仔细搜查,所有的墙壁、地板都要凿洞……” 一身尘土的刘泽之顾不得脏乱,一屁股坐在一块撬起来的地砖上,打断了倪新的话:“老倪,你发发慈悲饶了我们吧,这都半夜一点多了,晚饭还没吃,你让我喘口气,明天再说,行不?” 倪新耐心劝道:“泽之,不是我多事不近人情,早一点有结果,就多一份可能找回黄金,对吧?索性再辛苦一下。” 刘泽之苦笑道:“我觉得你是病急乱投医,金子不可能还在这里。你想啊,英国人都走了,正金银行马上就要搬进来了,那是日本人的银行,英国人怎么办?回头再来抢?有这样多此一举的傻子吗?现在他们拿走自己的东西,名正言顺,我们只能暗地里想办法,对不对?他们走了,这里都卖给正金银行了,就算是藏有黄金万两,和英国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是吧?” 倪新想了想,答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总要彻底搜查,我才能死心。走吧,上楼去,三层楼,一间房一间房的搜,你先盯着他们干活,我再去市政管理局借两个施工队。” 刘泽之无奈的答道:“好吧,我也豁出去了。以后啊,我可长记性了,绝对不再和你搭伙干活。” !! 第二百五十章 疲劳审讯 一直忙到九月九日中午十二点,倪新才终于死了心,说道:“看来这批黄金应该是不在这里了,大家辛苦了,去76号行政科领取补助吧。泽之,我们也回去吧。”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我的天那,可盼到皇恩大赦了,我现在怀疑压根就没有这么一批黄金。我们带着三个施工队七八十个人,把这里折腾成这个样子,我看正金银行如期开业是绝对办不到了,老倪,当心人家找你算账。” 二人回到76号,见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浅野一键,三人打了个招呼,浅野一键说道:“维多利亚女王号起航了,什么也没查到。你们哪?哎哟,我刚看见,你们怎么这么狼狈?衣冠不整,风尘仆仆的。” 刘泽之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比你还惨,掘地三尺,一钱黄金也没找到。你先去向主任汇报吧,我们两个要整理一下,这副模样没法见人,更别说去觐见长官了。” 草草洗漱后来见李士群,听完二人的汇报,李士群叹道:“意料中事,这么说只能在上海全面追查了,不啻大海捞针……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英国人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一批黄金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转运出去的?难道真的只是子虚乌有?压根就没有这批黄金?赵敬东已经从南京把财政部的韩瑞天抓回来了,我命令他和山木龙三负责追查黄金的下落,你们两个去审讯韩瑞天,此人是南京政府周副主席的姻亲,本人的地位也不低,记住不能用刑,去吧。”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为难道:“不能用刑,怎么审?我看只能采用车轮疲劳战术了,泽之……”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倪大处长,你觉得怎么办好,就怎么办,不用商量,我没意见。疲劳战术?那你先来吧,我回去睡会再去审讯室换你。否则被审的还没疲劳,我倒先累死了。” 倪新笑笑,说道:“也对,那你先回宿舍休息吧,一定要记着来换我,别忘了。” 刘泽之一觉睡到傍晚五点多,起来吃了几口饭,向审讯室走去,门口的警卫行礼,问道:“刘秘书,请你签字,您去那间审讯室?” 刘泽之一边签字一边说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不止一间审讯室有人?” “您这几天不在,有所不知,还几天了,所有的审讯室就没空过,今天中午倪处长要用一间,还是临时给他腾出来的。” 刘泽之很奇怪,赵敬东、山木龙三、浅野一键等人不在76号,谁在审问犯人?他顺口问道:“我就是去找倪处长的。都谁在审问犯人?” “就是新来的权组长和那个姓丁的组长,抓了二三十个人,牢房都满了。” 权菅祜和丁林杰?他们奉李士群的命令,在追捕军统的外围组织,难道有所收获?刘泽之笑道:“是啊,这几天大家都忙,你们也辛苦了。” 办完手续,走进牢房的大铁门,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鞭子抽打在身体上的声音、受刑人的惨叫、打手的恐吓声,交织在一起扑面而来,刘泽之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些外围组织都是陈劲松在七月后之后陆陆续续建立的,时间很短,人员也很庞杂。这些人落入76号手中,抗住酷刑的几率基本为零。虽然这些人知道的机密并不多,不过百密一疏,招供的人多了,顺藤摸瓜,也许会给军统带来损失。再则这样的大规模抓捕,引发的恐惧,很可能会让一些外围组织在压力之下瓦解。 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审讯室里,四盏明晃晃的五百瓦白炽灯泡照的屋子里闷热无比,被审讯了四个多小时的韩瑞天脸色苍白,额头布满虚汗,坐在墙边一把硬邦邦的铁椅子上。他已经不再像刚被抓进来的时候那样激动,不停地抗议、叫嚷,现在的他萎靡不振,听天由命。 审讯的倪新脸色也很不好看,见到刘泽之,稍稍提起点精神,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刘泽之伸手拿过倪新面前的审讯记录,第一页是倪新自拟的审讯要点,其他的几页除了姓名、性别的基本资料,几乎一片空白。 刘泽之示意倪新可以走了,他坐在主审的位置上,说道:“韩先生,我们继续吧。” 换了个人,韩瑞天多少有了点精神,声音嘶哑的喊道:“我抗议!我要见周副主席,你们这是滥用职权,没有任何手续居然抓捕我,你们要为此负责!” 刘泽之笑笑,说道:“想见周佛海主席?没问题,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见谁都行。我纠正你一点:不是抓捕,只是请你来协助调查,所以不存在手续的问题。” 韩瑞天冷笑道:“什么协助调查?我有权利拒绝吗?就是抓捕!你是谁?我警告你:我可是南京国民政府财政部的,你赶紧放了我,否则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在下刘泽之,李士群主任的机要秘书。既然把你请来了,你是谁,我当然知道。我问的问题刚才倪处长都问过了,如果你配合,早说清楚就可以早回去。” 韩瑞天急的直跺脚:“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上海军统站,什么英国佬,我和他们没关系,不认识!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刘泽之淡然笑道:“韩先生很激动啊,那你先冷静一下,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 二人僵持了十几分钟,韩瑞天无可奈何,只得又说道:“我再说一遍:今年七月十六日日,我奉上司的指令,来上海汇丰银行,以检查金库的安保设施为名,搞清楚他们银行黄金储备的状况。当时我亲眼看见金库里有一百五十块金砖,每块的规格都一样,重三十七点五公斤。回去后我做了汇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你亲手检查过这些金砖吗?用天平测量过每一块的重量吗?用仪器检查过吗?确认过都是含金量四个九的纯金砖吗?” 韩瑞天哭笑不得:“那是人家英国汇丰银行的私产,我凭什么用天平称重?又凭什么测量含金量?别说当时还有银行的四名相关人员陪着,就是没人陪着,我也不能把天平等工具带进去啊。刘秘书,我看你也是个有学问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泽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拿出包括周成斌、陈劲松在内的十几张照片:“你认认,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韩瑞天没有接,更没有看:“一个都不认识,刚才那个姓倪的让我看过好几遍了。” “你还是好好看看,仔细想想,再回答我的问题。” 韩瑞天坚持不看,刘泽之也不勉强,拿起一份报纸翻阅着,又过了二十几分钟,韩瑞天提出了一个要求:“我要见李士群,我以前和他见过面,也算是熟人。” “对不起,李主任很忙,有什么话你对我说吧,我负责转达。” “你做不了主,我要见李士群。” “你怎么知道我做不了主?李主任没时间见你。” 二人又就此问题扯了半个小时的皮,谁也没说服谁。韩瑞天提出:“我要喝水,我要上厕所,我要吃饭。” “对不起,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厕所每四个小时开放一次,你我的待遇都一样——”刘泽之看了看手表:“两个小时后就可以使用了,到时候先紧着你用。喝水、吃饭需要提前向行政科申请,两个小时后才能批准,等批下来食堂也关门了。我已经替你申请了早点,明天上午七点,你就可以喝水吃饭了。” “我抗议!你们这是变相虐待!我奉劝你最好弄死我,否则等我出去了,有你的好看!” 刘泽之不急不躁:“我不怕你报复,我是在执行命令,和你并没有私人恩怨。我提醒你一句:你已经涉嫌对我进行人身威胁了。出去?你不说清楚,能出的去吗?虐待?更谈不上了,我和你,还有门口执勤的卫兵,都是这样的待遇。经费有限,你是财政部的,知道的最清楚,食堂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开门。” 韩瑞天气的一点脾气都没有,闭上眼睛不再搭理刘泽之。刘泽之也不催促,翻看着报纸。僵持到晚上九点,韩瑞天突然起身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我要见李士群!我要和我的家人联系!” 刘泽之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继续看报,眉毛都没有抬一下。韩瑞天刚走出房门,门口的警卫一拉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警告道:“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刘泽之不咸不淡的说道:“我只能保证你在这间房子里是安全的,未经许可,跨出房门一步,就是越狱,第一次算是客气的,如有再犯,卫兵可以当场击毙,勿怪言之不预。” 韩瑞天彻底没了脾气,坐回铁椅子上,明晃晃的四盏大灯让他连闭目养神都做不到,只能坐在那里发呆。 十点多钟,倪新来换班,刘泽之走到门口,倪新低声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别急着来,我和浅野君说好了,凌晨三点来换我,你明天上午七八点来换他就行了。” 刘泽之点头道:“我知道了,浅野君肯帮忙,太好了。我身上的衣服全让汗浸透了,嗓子发干,两眼干涩,实在是个苦差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拿下他。” !! 第二百五十一章 障眼法 九月十日凌晨六点多钟,76号食堂里,赵敬东碰到了正在吃早点的刘泽之:“泽之,你也在,这是给谁带的?”除了自己吃的鸡丝汤面、绿豆冰糖百合莲子粥,桌子上还放着四个干巴巴的隔夜草炉烧饼、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老赵,你怎么也起的这么早?坐下一起吃吧。这是给审讯的犯人带的,吃完饭我去换浅野君。” 赵敬东也要了一碗面,端起桌上晾凉了的粥先喝了,又要了两碗,这才答道:“我说那,这么次的早点,也不像是给李主任准备的。什么起得早?连着两个晚上没合眼了。你今天上午有事吗?能不能帮我个忙?” 刘泽之苦笑道:“给李主任准备的?你怎么想的?我不想混了?唉,一批子虚乌有的黄金,搞得大家都不能消停。帮你忙?我还不知道找谁帮忙哪,我和倪新审了快一天了,老倪搞了四盏大灯,不让被审问的人睡觉,被审的是睡不着了,审问的人遭的罪也不小,我的眼睛到现在还疼的不行,如此大费周章,却什么收获也没有。你怎么样?有收获吗?” 赵敬东摇了摇头:“没有,连个嫌疑犯都没抓住。昨天我答应正金银行的绵贯君,今天要给他们一个准信:何时可以让他们的施工队进驻,所以回来向李主任汇报请示。也难怪他们着急,你和倪新把那里搞的乌烟瘴气的,所有房间的墙壁、地板都被破坏了,昨天下午绵贯君到了现场,脸色一直不好看。” “老倪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太认真。这正金银行也是,急什么?来不及就缓两天。” 赵敬东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他们也有难处,开业日期是早就定了的,在报纸上、电台做了好长时间的广告了。更重要的是日本东京财政部也要派人来。” 刘泽之吃完了,拿起烧饼和咸菜,说道:“你吃吧,我走了。” 来到审讯室,被连续疲劳审讯了近二十个小时的韩瑞天两眼通红,嘴角长满了燎泡,整个人一夜之间消瘦了许多。刘泽之把烧饼和咸菜放到桌子上,说道:“按照你的要求,给你准备的早点。” 内心焦躁的韩瑞天看了一眼所谓的早点,一阵反胃,说道:“我不想吃。” 刘泽之也懒得和他废话,把早点拿出去交给卫兵,回来坐下,示意浅野一键可以走了。没等浅野一键出门,韩瑞天说道:“好,我认栽。你们有什么要问的,重新问吧,这一次我一定让你们满意。” 闻听此言,浅野一键又坐了回来。刘泽之问道:“七月十六日,你去上海汇丰银行金库检查,的确看到金库里有一百五十块金砖吗?” “汇丰银行中午设宴,招待的很周到,吃完饭我去了金库,只远远的看了一眼。” 浅野一键赶紧记录,刘泽之又问道:“很周到?这么说上了酒水了?除了设宴,他们还做了什么?” 韩瑞天老老实实的答道:“他们还赠送了我一套汇丰银行纪念金币。”行贿受贿在南京政府本不算什么太了不起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76号盯上了汇丰银行,看着阵势,事情决然不小,韩瑞天也是久历宦海的老油条了,本想咬定牙关,矢口不言,等待周佛海发话,也许可以侥幸逃过一劫。谁知76号这帮王八蛋,一点面子都不给,使出了疲劳审讯这样卑劣的手段。现在的韩瑞天,生不如死。 “一套?几枚?每枚多重?是纯金的吗?” “四个九纯金的,共计三枚,每枚一盎司。” “你不过是南京财政部循例来检查金库各个银行金库安保消防的,为什么汇丰银行对你招呼的如此周到?为什么要赠送你合计重量快一百克的纯金重礼?”刘泽之暗道周成斌七月七日接受金蝉计划,而后的数天一直处在逃亡之中,却能在七月十六号就开始了行动,策划之周详、行动之迅速,自己实在是望尘莫及。 韩瑞天答道:“他们使用的灭火器有几个是过期的,被我查出来的,消防通道上也有障碍物。” 浅野一键嗤之以鼻:“更换几个灭火器能花几个钱?就算是处罚,能罚他多少?消防通道上有障碍物,搬走又能费多大力气?有必要重金行贿吗?我奉劝你老实交代,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钱,草草走了个过场,繁衍公事啊?” 当时的韩瑞天以为自己是财政部的,又有周佛海做靠山,汇丰银行是借此机会行贿,提前拉上关系,以后好办事。这话自然说不出口,只能答道:“是我失职,不该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不过我还是履行了职责的,除了检查安保、消防,我们司长让我做的事,我也做了:当时金库里的确有一百五十块金砖,那种规格的金砖,重量都是三十七点五公斤的,这绝对错不了。” 刘泽之又问道:“当时你核实过金砖的重量吗?确定不是空心的?是四个九的纯金而不是其他金属的替代品吗?” 韩瑞天心道就算我不拿人家的钱,我也没资格核实这些啊,他学乖了不敢抗辩,答道:“没有,我就是目测了一下数量。” 刘泽之又问道:“以后你还和汇丰银行的人联系过吗?” “没有。” “有人向你打听过你去汇丰银行的事吗?你都对谁说过这件事?那套金币在什么地方?” “我回南京后向我们司长做了汇报,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那套金币还在我家里,我愿意上缴。” 刘泽之命令韩瑞天签字、摁手印,而后和浅野一键对视一眼,收拾起桌子上的东西,起身准备离开。韩瑞天怯生生的问道:“你们去……什么时候可以放我走?我该说的都说了。” 浅野一键叱道:“吵什么?该让你走的时候,自然就让你走了!在这等着。” 二人走出地下室,刘泽之说道:“浅野君,到院子里抽根烟,透透气,商量一下,再去向主任汇报。” 浅野一键说道:“刘桑,你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点着一根烟,又递给浅野一键一根,说道:“我觉得事情是这样的:汇丰银行肯定是有这批黄金的,日英两国摩擦不断,英国人想把黄金运回国去,七月十六日之前,也就是姓韩的去之前,就转移出了金库,姓韩的看见的是假的。但是那个时候这批黄金还在上海,所以英国人要误导财政部黄金还在金库里。” 浅野一键很赞同,继续说道:“有道理,我记得奉小野将军的命令,赵敬东全面布控是八月一号的是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黄金已经不在金库里了。什么灭火器过期,消防通道有障碍物等问题,都是故意卖的破绽,为的就是有机会行贿。我们被姓韩的误导,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监控金库上,英国人利用这个机会,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悄悄把黄金转走了。” 刘泽之捧了浅野一键一句:“浅野君,不是我当面夸你,小的地方看,山木君似乎比你细致聪明,可是一旦赶上大事,他就不能和你比了。哎,那你说这批黄金还在不在上海?” “你也是只有小聪明,和龙三一样。你想啊,如果还在上海,英国人会搬家让我们发现这批黄金不见了吗?当然是运走了,英国人才决定申请停业的。我记得汇丰银行这家支行是九月一号向财政部申请的停业。” 刘泽之频频点头:“对,我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理,这么说黄金在九月一号之前已经运出上海了?浅野君,你说他们是怎么转运出去的?” 浅野一键有几分得意的哈哈一笑:“你把我当诸葛亮了,能掐会算,我怎么能知道这些?不过我估计这其中应该有军统上海站帮忙。算了,不费这个脑子了,向李主任汇报吧。” 听完刘泽之和浅野一键的汇报,李士群问道:“倪处长怎么看?” 浅野一键答道:“倪处长今日凌晨三点才回宿舍,还没有来得及和他商议,属下这就去找他。” “不必了。刘秘书,赵队长在小野将军那里了,你看看他回来没有?让他来见我。浅野君,你给南京市警署打个电话,就说是小野将军的意思,抄了韩瑞天的家,把那套金币送过来,还有笔录,加上韩瑞天这个人,都交给小野将军,由他发落。” 半个小时后,赵敬东赶了回来:“李主任,您找我?正有事要向您汇报,属下是从小野将军那里赶回来的,正金银行的绵贯义一又在催促,说是今天必须让施工队进驻,他还在小野将军面前告了倪处长一状,说倪处长不计后果,擅权妄为,正金银行如果不能如期开业,必定要追究倪处长的责任。” “小野将军怎么说?” 赵敬东偷偷笑了一下,答道:“倪处长是在执行公务,再说在小野将军面前告倪处长的状,怎么可能告的下来?将军说请您做主,不过将军让我私下转告倪处长,抽时间找个机会给绵贯义一道个歉,敷衍过去算了。主任,您是没有看见倪新和刘泽之把那栋大楼搞成什么样子了,快变成废墟了,难怪绵贯义一不高兴。” 李士群看了赵敬东一眼,也忍不住笑了,又问道:“各个检查站有什么发现吗?” “也没有。” 李士群犹豫再三,终于决定:“唉,英国人也不是善于之辈。看样子这批黄金十有已经不在上海了。把检查站都撤了吧,人员也撤回一半,剩下的人交给浅野一键,转为暗哨,继续监视那栋大楼及其附近地区,三天后看进展再说吧。不过对各个码头、车站的监视不能放松,出入上海的运输车辆也要加紧盘查。对了,你看看这个。”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定计 赵敬东双手接过来,这是一份由权菅祜和丁林杰署名的《情况简报》,篇幅不长,只有三页,罗列的线索却不少,有十几条之多,赵敬东大致浏览了一遍,说道:“权组长和丁组长很用心那。主任,您的意思是……” “他们来上海不久,人生地不熟,你按照这些线索追查一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还有,那个张胜宇,连着向我打了两份《辞职报告》,他虽然暂时划归情报处,不过倪新一向心慈面软……还是你出面处理一下吧。”李士群从抽屉里拿出张胜宇的《辞职报告》,递给赵敬东。 赵敬东打开看了看,问道:“他还申请您把奖金尽快发给他,我想起来了,他曾经说过设法把郭烜诱到上海,而后请您准他解甲归田……属下出面处理没有问题,但是该怎么答复他?请主任您明示,属下遵谕照办。” 李士群沉下脸教训道:“糊涂!这还用我教你吗?解甲归田?有过这种先例吗?该怎么办,你自己想办法。” 赵敬东赶紧答道:“是,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赵敬东对正在忙碌的刘泽之说道:“给我沏的咖啡?还有三明治?再给我根烟。” “美得你!这是给李主任准备的。烟在抽屉里,自己拿。” 赵敬东打开抽屉,拿出半包烟,点着一根,其他的也装进口袋里:“归我了。真个的,也给我来杯咖啡,我在你这里抽根烟,歇会再走。” 平川新野推开门走了进来,和赵敬东打了个招呼,问刘泽之:“李主任在里面吗?里面还有别人吗?” 刘泽之笑道:“主任在,里面没人,你有事赶紧去,我估计一会倪新就来了。老赵,给你咖啡,自己沏吧。” 平川新野向李士群汇报道:“属下奉命甄别孟霄杰,没发现什么问题。此人理路清晰,思维敏捷,如果真心投诚,一定会是76号一员得力干将。” 李士群问道:“他带来的资料,影佐将军怎么看?” “我刚从司令部回来,影佐将军说资料应该都是真的,只不过自从郭烜落入我们手中,军统的电报通讯做了大幅度的调整,所以实用价值不大。关于那本《光密的编程与破译》,将军说他和自己手里那一本对照着比较,证实原来那一本的确是老乔治做了手脚的假货,至于这一本是真是假,目前还无法判断。” 李士群拿不定主意,说道:“战争进入胶着状态,我们和军统的较量还将持续下去,这种较量很大程度上是人才的较量。对孟霄杰这样的人,如果真心投诚,我们拒而不纳,不仅是一种损失,而且会寒了很多人的心。可以如果他身在曹营心在汉,那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段文涛、孔文清,殷鉴不远。” 平川新野点头称是:“主任高见。” 李士群又道:“汇丰银行那批黄金不翼而飞,我总感觉事有蹊跷,但是却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无从下手。平川君,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孟霄杰是诈降,那就是说丁林杰的身份也早就暴露了,军统宁可放过丁林杰,掩护孟霄杰卧底,他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考虑,凭直觉回答我。” “最大的可能是军统有大行动,他们失去了段文涛,不得不设法派人潜伏。” “有道理。” 平川新野又道:“但是,请恕属下直言:这种可能性不大。丁林杰就是因为恐惧,在没有暴露的情况下,借机潜逃回上海。” “可能性的确不大,但是我们不能丢以轻心。不瞒你说:这个孟霄杰,我想重用他。不仅是因为他的能力,倪处长和赵队长潜入重庆,炸毁了康慈制药厂,孟霄杰因此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又因为郭烜之死,戴笠毛人凤迁怒与他,要杀人立威。其实在整个事件中,他是最无辜的。如果能尽忠效命,为我所用,我是求之不得。” “主任说的有道理,那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李士群答道:“最好的甄别机会是行动,你去找赵队长,把孟霄杰交给他,让他参与对军统外围组织的围剿行动。” 刘泽之端着咖啡和三明治走了进来,放在桌子上说道:“主任,你今天没有用早点,午饭还早,用点点心吧。” 李士群答道:“先放在那里吧,平川君,你去忙吧。” 平川新野走出办公室,李士群这才说道:“泽之,南京拨给我们一辆和影佐将军那里一个型号的电讯信号追踪检测车,你去把车开回来。”刘泽之很疑惑:从南京开回来一辆车,司机班任何一个司机都可以,为什么要派自己去? 果然,李士群还有后话:“此次你和倪新审讯韩瑞天,周佛海肯定会有想法,三天后是他太太的生日,你替我送份礼。” 刘泽之心领神会:“是,请主任您放心,属下一定把‘抓捕审讯韩瑞天都是小野将军的意思,76号只是奉命行事,对韩先生的处理更是插不上手、说不上话’这一点说清楚。” 李士群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有长进,下去吧。” 坐在办公桌前,刘泽之忽有所动,默默的盘算了一会,拨通了徐建雪的电话:“建雪,我明天要出去几天,不能去你那里吃月饼了,今天?今天也不行,我要去珍宝阁转转,想哪去了?我能给谁买首饰?别小心眼了,真的不行,时间太紧。等我回来,也就三四天,别忘了给我留点纪姐做的云腿月饼。好,就这样。”放下电话,和平川新野打了个招呼,离开了76号。 珍宝阁是上海很有名气的珠宝店,前店后厂。这样的高档场所客流并不多。刘泽之挑选了两样价值不菲的首饰作为寿礼,又对老板说道:“你这个螺钿盒子不错,能不能给我镶嵌一个银质的寿字?如果可以,需要多长时间?” 老板一口答应:“没问题,大约需要一个小时,先生您是在这里等,还是留个地址我们派伙计给您送过去?”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给我倒杯茶,我在小客厅等会。” 没过多久,周成斌以定做银质徽章为名,也到了这里,对伙计说道:“图纸按我的意思设计,我在这里等会,越快越好。” 贵客休息的小客厅只剩下他们二人,周成斌一边翻阅报纸,一边说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76号有何动静?” “倪新没有发现藏金的地方,金蝉计划的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丁林杰立功心切,大肆追捕陈劲松发展的外围组织,76号的刑讯室每天都是满的。孟霄杰还没有通过甄别。” 周成斌切齿冷笑:“丁林杰——等我腾出手里再收拾这个败类!现在最急迫的任务是把黄金转运出去。”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李士群派我去南京给周佛海送礼,意诚商贸公司新任经理叶时文囤积了一批军用钢锭,我想借用李士群的手替我们把黄金运出上海,具体计划是这样的……你要做的就是在三天之内,也就是十三日之前把黄金运到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隔壁我们的那个联络站里。”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搬到新的地址之后,在刘泽之的建议之下,周成斌命人买下了虽然不在一条街道,实则和仓库只有一墙之隔的两间平房,以备不时之需。 刘泽之的计划太大胆了,周成斌沉吟许久,问道:“运过去没有问题,我告诉过你绵贯义一是我们的人,只要李士群同意绵贯义一进驻。但是你能确定李士群会派你负责意诚商贸公司仓库里的物资转运吗?” “我有七成的把握能做到这一点。至于何时进驻施工,我估计今天就会得到许可。” 七成?万一……周成斌犹豫了,他再三犹豫,终于点头:“好吧,按你说的办。还有事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在汇丰银行后墙那里策划了一场火灾?” “葛佳鹏带人给金砖改头换面,任务完成后,剩下了很多工具、废弃的材料。赵敬东手下的检查站查的太严,运不出去,放在那里又怕出事,你知道的那个地区有很多日本便衣的流动暗哨,只能策划一场火灾毁尸灭迹。76号起疑了?” “目前还没有。” 九月十日下午三点,绵贯义一终于得到许可,带着两支七八十人的施工队进驻原汇丰银行办公大楼,装修工作加班加点的进行着。他安排道:“所有的人都上手,今天午夜十二点前,把所有的地砖都撬起来。明天开始铺新地砖、粉刷墙壁。” 76号,张胜宇来到行动队队长办公室:“赵队长,你找我?” 赵敬东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是我找你。”继续签署手里的文件,张胜宇被晾在了那里。 签署完文件,赵敬东放下手里的笔,打开抽屉,取出一张纸放在办公桌上,说道:“这是你的辞职报告。” 张胜宇等了一会,没等到赵敬东的下文,只好说道:“是的,但是我是交给李主任的,我现在暂时是情报处的人。” 张胜宇话里的意思是赵敬东根本没有资格管他的事,赵敬东淡淡一笑 :“你在军统几年了?” “四年,怎么了?” 赵敬东冷笑道:“我听说军统有个家规:站着进去吗,躺着出来,也就说除非你死,不可能离开军统,对吗?” 张胜宇心中一寒,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士群食言了。他想了又想,无计可施,只好答道:“赵队长,我收回这份辞职报告,我能不能见见李主任?” “这我做不了主,你回去等通知吧,你的工作安排,过几天倪处长会和你谈。你出去吧。” 张胜宇本来还想问问成功缉捕郭烜的奖金何时可以兑现,看了看赵敬东那张冷若寒霜的脸,识趣的没敢开口。拿着辞职报告无精打采的走出了赵敬东办公室的门。 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就不应该相信李士群“绝不强人所难”的鬼话,现在走是走不了,钱也没拿到,今后也绝对不会受到重用,小鞋是穿定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 第二百五十三章 变起不测(上) 九月十一日中午十二点,刘泽之开车离开上海去了南京,抵达南京后直接去了秦淮酒家赴宴。由于只是个散生日,只摆了四桌,出席的都是周佛海的亲属家人、身边的亲信等,刘泽之算是比较疏远的客人。周佛海的秘书曹思源中规中矩的接待了他,收下了寿礼,既不格外热络,也没有任何失礼之处,韩瑞天的是更是一句没提。宴会后,曹秘书送刘泽之走出饭店,笑道:“刘先生回上海后请转达周副主席和夫人对李主任的谢意。” 刘泽之就势说道:“言重了。刘某临行前,我们李主任命我转告:韩先生的事他很抱歉,可是小野将军执意如此,实在是爱莫能助,还请周副主任见谅。” “韩瑞天不过是周副主席的远亲,他的事情只能由他自己负责,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李主任太多心了。” 刘泽之陪笑道:“周副主席大人大量,身居高位,却能深明大义、体恤下属,实在是令人高山仰止、钦佩不已。” 曹思源淡然一笑,答道:“哪里,哪有李主任大权在握,春风得意?在仕途上深得日本友邦的倚重。昨天下午韩瑞天被抄家,可怜他一个财政部的处长,家徒四壁,清贫得近乎寒酸了。大上海遍地都是黄金,倒让那些别有用心、敛财自肥的人看笑话了。” 这话听起来东拉西扯不着边际,刘泽之如何能不明白弦外之音?他笑道:“不怕曹先生笑话,我们搞情报的,对财政一窍不通。谁敛财自肥?发国难财最让人痛恨,财政部应该好好查一查。” 曹思源意味深长的笑道:“曹某万没想到刘先生也有此意,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见李主任一清如水,传言不足信啊。” “是啊,人言可畏,捕风捉影的流言,让人防不胜防啊。曹先生留步,刘某告辞,以后有机会到上海,一定要赏光给我个机会,容我尽地主之谊。” 九月十二日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刘泽之启程赶回上海,中午向李士群汇报了南京之行。李士群思忖片刻,问道:“你觉得这个姓曹的是空言恫吓?还有确有把柄?” 刘泽之很老实的答道:“属下也搞不清楚,意诚商贸公司的事我有一段时间没有介入了。” “不能不予作防范,那里的事情最近我也无暇过问,你这就去看看。能提出来的现金都提出来,该出手的货物尽快出手,或者运到别处、转到其他公司名下都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授人以柄。” 九月十二日下午六点,一直吃住在工地,监工赶进度的绵贯义一在工地上来回巡视了一圈,叫过来几个人说道:“今天半夜要把这些垃圾运走,你们四个过来,先别刷墙了,看见没有——”他用手一指:“那边那些地砖,就是那些大的,大理石做的,原来大厅里铺的,你们把它挑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这四个人就是戴如和余浩辰等三名部下。一身建筑工人打扮,毫不起眼的戴如答应着:“太君您放心吧,包在我们几个身上,准保一块都坏不了,除非以前就碎了的。这么好的东西,准能卖个好价钱。我刚看了,有些换下来的门,也是好木头做的……” 绵贯义一一瞪眼,呵斥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干活去!” 戴如陪笑点头哈腰:“太君息怒,我们干活去了。走吧,手脚勤快点,太君一高兴,没准就能赏我们酒钱。” 两个小时后,天色暗了下来,绵贯义一看了看挑出来可以卖给回收公司的东西,拿出几张钞票塞给戴如,说道:“不错,拿着喝杯茶吧。地下室里的东西你们也去挑一挑。等车来了,你跟车去,别忘了让收货的把收条写清楚,办完了我还有赏。” 戴如拿着钱眉花眼笑,连连点头:“太君放心,交给我们兄弟几个了。哥几个,跟我来吧。” 四人来到金库原来所在的地下室里,戴如命令一名部下警戒,另外一名部下去挑选可以继续使用的东西,自己和余浩辰两人来到墙角,取出一把锋利的特制的带金刚钻的钢刀,看准预先预留的很不起眼的缝隙,连划带撬。几十刀后,戴如小心翼翼的起出一块五十公分宽的正方形水泥块。 余浩辰看了一眼,水泥块下还是实心的,预留的勾了低标号水泥的缝隙和上面的并不重合,前后错开了一公分。戴如继续操作。余浩辰问道:“原来还有一层,这以前是什么地方?” “这座大楼建于前清光绪年间,那个时候大家都信风水,奠基开工的时候,挖了一个竖井,放置镇物息壤。建筑示意图上没有标注,汇丰银行也只有前后几任大班知道。定下计划后,我们又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扩建了这个竖井。原来周站长计划在天花板下修建一个夹层,有了这么一个竖井,省事多了。”突然,咔嚓一声,戴如手中的钢刀折断。 没等戴如说话,余浩辰递上了自己随身携带备用的一把同样材质的刀,戴如又起出一块水泥块,余浩辰暗道这加起来快一米厚了,76号的人再精明也不能掘地三尺。 在余浩辰的帮助之下,戴如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伪造成地砖的金砖,余浩辰叹道:“咱们军统真是人才济济,除了重量,和真的地砖没有一点区别。” “你才知道?干活吧。”二人先后取出四十八块金砖。戴如说道:“过一会运垃圾的车来了,记住两辆德制旧货车是自己人的,装车后你和我分头跟车,路上有人接应,卸下来交给他们就行了,其他的不用咱们管了。” 余浩辰点头答应:“放心吧。可是一趟运不完吧?” “原来安排的就是分三趟,76号无意中帮了我们的大忙,把这里糟蹋的污七八糟,建筑垃圾三辆小卡跑三趟才能全部运出去。”戴如对另外一名部下交代道:“等第三趟车出发后你们两个找个机会离开工地,回舞厅等候我的通知。” 一个小时后,三辆敞篷卡车停在了工地下,绵贯义一指挥装车,嘱咐道:“今天一个晚上要跑三趟。一会一个车派一个跟车的帮着卸车。别忘了装完车用帆布车篷罩上,沿途遗撒要罚款的。” 戴如和余浩辰等人混在工人群中装车,十点钟,三辆卡车驶出了工地。十几分钟后,其中的两辆车和另外一辆分道扬镳,分头赶往不同的垃圾处理厂。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到近郊一条僻静的马路上,两辆车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陈劲松带着一名部下早已在此等候,众人未交一言,配合默契的卸下一部分货物后,车子继续启动,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几分钟后,葛佳鹏开着一辆运输批发蔬菜的卡车开了过来,跳下车和陈劲松会面,三人一起把货物装上了车。陈劲松低声道:“路上小心。两个小时后再过来拉第二趟。” 葛佳鹏答道:“放心吧,两三公里的路,不会出事的,卸完货我继续去菜市场,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过来。” 九月十三日凌晨五点,戴如把最后一批金砖卸在路边,陈劲松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戴如和余浩辰上车离去。 几日来,郁郁不得志的张胜宇满腹牢骚:李士群食言不放他走,说好的巨额奖金更是不见踪影。想既来之则安之吧,倪新连个工作都没有给他安排。怎么办?处境如此尴尬,他只能去赌场消遣,又接连败北,输了个底掉,囊中羞涩,只好借酒消愁,在小酒馆、苦力出入的二荤铺消磨时间。这一日凌晨两三点,喝的醉醺醺的张胜宇被忍无可忍的酒馆老板“请”除了店堂,他晃晃悠悠的信步走着,分不清东南西北。 天还黑着,马路上空无一人,偶尔驶过一两辆汽车。仲秋的凌晨,寒意袭来,不知过了多久,东边泛出鱼肚白,张胜宇清醒了许多,这才发现自己走了七八里的冤枉路,越走距离76号越远。想着回去还有十来公里的路,醉后乏力、两腿发软的他站在路边,想雇一辆三轮代步,转念又想到囊中羞涩,这个时候的三轮开价低不了。唉,怎么混到连三轮都坐不起的地步了?。 突然前方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辆卡车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和路边的两个人会和,开始卸货。货物似乎很沉,必须两个人抬着才能卸下车。其中的一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似乎是军统局本部行动处的戴如?是他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没等张胜宇想出办法,看清楚此人究竟是不是戴如,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又上了车,车子开走了。 张胜宇向前走了十几米,隐身在一颗大树后面,继续观察。很快驶来一辆运菜的卡车,之前卸货的两个人和司机一起把货物装上了车。 !! 第二百五十四章 变起不测(下) 张胜宇想继续追踪,随即自己也笑了:两条腿怎么追的上四个轱辘?唉,自从来了上海,处处不顺,智商也变得越来越低,不对,应该是从被那个该死的倪新化名石洪昌,抓住把柄,骗上贼船哪一天起,就越来越走背字。 张胜宇理了理思路:戴如在军统的地位,他是知道的,前年戴如去天津执行任务,张胜宇被临时调入戴如手下,朝夕相处三个多月。回到重庆后,时有往来,直到今年三四月份,戴如离开重庆,失去踪迹,没想到他来了上海。上海站的站长是周成斌,戴如是什么身份?副站长?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应该怎么办? 直接向李士群报告?李士群自然会派亲信带队追踪,自己只不过看见了戴如,他在干什么?现在去了哪里?一无所知。即使有所收获,论功行赏,算到自己名下能有多大的功劳?私下追查,等有了实质性的线索再汇报?可是自己在76号没有算得上朋友的人那,单枪匹马,从何查起? 再三权衡,张胜宇想到先和日本人打声招呼,汇报这个情况,将来即使算不上多大的功劳,借此和日本人拉上关系,总是好事。山木龙三和浅野一键两个人中,自己和浅野一键还算相熟,就找他吧。 张胜宇看了看手表:五点半,浅野一键应该还在宿舍睡觉。他步行了数百米,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没有开门的公用电话,敲开门,拿出刚办好的证件,把店主的不满吓了回去。电话打到76号宿舍,值班员将信将疑,想着碰个钉子总比耽误了重要公务罪过小,硬着头皮叫醒了浅野一键。 听完张胜宇的述说,浅野一键问道:“戴如是谁?军统的?那你为什么不抓他?什么?军统的王派杀手?那不是周成斌吗?怎么换人了?哦,不止一个?是没抓还是没抓到?就没动手吧?瞧你这点出息!一个人怎么了?你还没有配枪?算了,没枪没敢动手,也说得过去。你知道那个叫……对,戴如的人去哪里了?也不知道?那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昨天我还见到戴笠了,只看了一眼就不知道他去哪了,管用吗……行了行了,别解释了,你们中国人,都这德行,等你回来再说吧,还有事吗?说吧说吧,我听着那——龙三,你早。” 习惯于每天五点半起床跑步的山木龙三路过值班室门口,奇道:“一键,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和谁通话哪?” 浅野一键拿着话筒,对山木龙三用日语说道:“就是刚来的那个叫张胜宇的,军统叛将,一大早把我从床上叫起来,说是有重要情报汇报,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那,穿上衣裳就跑来接电话,我说咱们宿舍早就应该每个房间装一部分机了。” 山木龙三也不在意,答道:“这么早找你,应该是有急事吧?奇怪,他应该找倪新才对啊。你接着聊,我跑步去了。” “你等我一会,我有事找你——行了,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什么?那个军统的杀手坐的是一辆运建筑垃圾的车?哎呦,他坐什么车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站在窗外的山木龙三突然一惊:建筑垃圾?军统的人?他推开传达室的门,说道:“一键,把电话给我!” 浅野一键一愣,山木龙三抢过电话,说道:“我是山木龙三,张胜宇先生,对吧?你把情况再说一遍……嗯,明白,几个人?那个叫戴如的,还有司机,司机也参与卸货了?还有两个接应的,我知道了,你听着,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明白了,我马上派人去接你。” 浅野一键问道:“怎么回事?” “一会再和你细说,一键,你去办公楼,集合值夜班的所有行动人员,能找几辆车找几辆车,马上出发,迟了就来不及了——我估计已经晚了,快去啊!” 二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从军,平日对性情暴躁的浅野一键,山木龙三多有容让,可是关键时候,从来都是山木龙三做主,浅野一键听命行事。他答应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去。” 山木龙三回房间拿起配枪,出门撞上了也要去跑步用早点的刘泽之,山木龙三用不容分说的口吻命令道:“带上枪,跟我走,别问了,路上告诉你。” 三辆车急驶出76号,赶往原汇丰银行所在地。车上,山木龙三对同车的刘泽之简单叙述了他的看法:“……所以我认为那批黄金还在原汇丰银行大楼内,不对,应该是在张胜宇发现戴如之前,还在那里。军统利用运输建筑垃圾的车运走了这批黄金。” 刘泽之将信将疑的问道:“你的话有道理,不过……你可能有所不知,那栋楼让我和倪新带人翻了个底朝天,没发现什么黄金那。” 山木龙三答道:“再去搜查一次,我就不信找不到藏金的地方。”刘泽之暗道戴如等人无论是否已经运走了所有的黄金,藏金之处肯定被破坏了,再次搜查,山木龙三找到藏金的竖井只是时间问题。 刘泽之想了想,微带不满的说道:“山木君,这么大的行动,总应该给李主任打声招呼,汇报一下吧?我知道时间紧,不过再紧张也不至于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吧?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赶这么几分钟,该来不及,还是来不及。咱们俩还穿着运动服,看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刘泽之的身份,说出这几句话,在情在理,山木龙三笑道:“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到了工地你找部电话向李主任汇报,我带人搜查。对了,向李主任汇报后,请主任派人增援。” 刘泽之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他最担心的是戴如等人还没有把黄金全部运走,被山木龙三堵在工地上,如果这样,军统的损失就大了,除了黄金,还有人员。即使侥幸全都运走,戴如等人撤离,绵贯义一也难逃魔掌,绵贯义一知道戴如等人的下落吗?知道黄金被运走后藏在哪里吗?无论如何,都必须尽快和周成斌取得联系。 六点二十分,山木龙三等人来到了工地上,正在昼夜赶工的工人们看见这个阵势,都吓坏了,机灵的赶紧跑到一间临时收拾出来,充当现场施工办公室兼卧室的房间里找监工的绵贯义一。山木龙三先对一名司机说道:“按这个地址,把张胜宇先生接到这里来。”而后命令道:“所有的人停下手里的活,限时三分钟,在台阶上集合!浅野君,你负责清点人数,你们几个跟我来!” 还在熟睡中的绵贯义一匆匆向外赶去,刘泽之来到空无一人的施工办公室,拿起电话,检查了一下线路,拨通了百味斋素菜馆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两声后,刘泽之挂断,再次拨通。铃响三声,有人接听,刘泽之没有说话,轻轻的敲击话筒,用摩斯码通知:绵贯义一被捕。 放下电话,仔细观察确信刚才的举动没有人看见,刘泽之这才拨通了李士群公馆的电话,刚起身的李士群听完刘泽之的汇报,吃了一惊:戴如此人,他不仅相熟,彼此还曾有过合作,原来他也在上海,上海站的副站长是陈劲松,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由此可见军统局本部对上海站是不惜血本。难道这批黄金真的是在自己和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被军统盗走了?他命令道:“我马上向小野将军汇报,转告山木龙三,无论是否找到藏金地点,均可抓捕绵贯义一,押回76号,我要亲审。我马上派倪新带人增援。” 放下电话,走出办公室,山木龙三带人在一楼走廊搜查,刘泽之说道:“李主任命令无论能否找到藏金地点,都要抓捕绵贯义一,倪新马上带人过来——”外面传来鼓噪声。 山木龙三答道:“我知道了,外面怎么回事?刘桑,你去看看,我怕浅野君应付不了。”刘泽之来到大楼大门口的台阶上,浅野一键和绵贯义一已然翻脸,怒目对峙,谁也不肯相让。七八十名工人七嘴八舌:“干什么?一大早来抓人?你们是谁啊?” “活还干不干了?不让干谁给结账?” “为什么要登记?谁今天突然走了?哎,你知道吗?” “不知道,自己的活还干不过来,哪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我没带证件,你们几个带了吗?” “我们也没带,太君,我们现在回去取,行吗?” “肯定不行!你没听说谁敢离开工地,格杀勿论吗?” “我的妈啊,这下坏了……” 刘泽之走到绵贯义一面前,严厉的说道:“你就是正金银行的绵贯义一?这个工地是你负责的?你被捕了!来人,拷上他,押回76号。” 几名特工答应了一句“是”,不由分说掏出手铐,拷上绵贯义一。绵贯义一怒道:“我抗议!我是日本人,你们不能滥用职权!” “有什么话你对小野将军说去!带走!” 又有两辆车驶来,倪新带着七八名特工赶来了,没等他和刘泽之、浅野一键打招呼,接张胜宇的车也回来了。倪新说道:“主任对我说了,途中我一直在想:如果那批黄金一直藏在这栋大楼里,最可疑的地方还是地下室。山木君在哪里?” 刘泽之答道:“他带人在一楼走廊里搜查。” “我去地下室搜查,浅野君,你带人把绵贯义一押回去,李主任要亲审。小野将军接到汇报后,说是过一会也去76号了。” !!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奇男子(上) 绵贯义一被抓捕,在场的工人们被震住了,一时鸦雀无声。刘泽之板着脸冷冷的说道:“抬张桌子,排队挨个登记,不愿意登记的马上抓起来。” 工人们吓坏了,规规矩矩排成纵队,刘泽之带着两名特工一个一个登记,渐渐地他放下了心:工人中没有发现可疑目标,看来所有的黄金都侥幸运出去了,之后戴如等人也撤离了。绵贯义一现在落入76号手中,日本人的身份估计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接到刘泽之的情报,周成斌忧心忡忡:所有的黄金都转移出来了吗?绵贯义一被捕,是哪里出了问题?戴如等人目前是安全的,还是也被抓了?如果戴如被抓,会不会牵出陈劲松,再进一步暴露藏黄金的地方? 凌晨三点出去采购蔬菜的唐吉田挑着担子回来了,向周成斌汇报道:“周站长,我去了您说的那个死信箱,在墙上见到了咱们军统刚更换的联络标志:一个中心有三角的同心圆,我已经擦掉了这个标志。” 这是陈劲松做的标志,表明一切顺利。周成斌命令道:“老唐,我出去一趟,你继续开门营业。如果我在下午一点前没有回来,你带着这里的两个人马上撤到四号联络站,三天后我会派人找你们。” 七点整,周成斌出门,他要去一家今天上午才启用的联络站,面见陈劲松商量对策。 大楼地下室内,倪新对几名部下说道:“这么找不是办法,这些地砖都是我之前带人撬起来的,你们两个去打几桶水过来,你们两个把地面清理干净,垃圾都先运出去。” 两名部下拎来了四桶水,倪新命令道:“泼到地上。” 部下们赶紧照办,倪新一眼看出东北角一个地方渗水速度明显比别处快,他俯身仔细观察,说道:“去找一把铁质的撬棍。” 部下一路小跑找来了撬棍,动手撬开五十公分见方的一块水泥,倪新观察了一下,说道:“继续撬。” 又撬开一块大小差不多的水泥块,一眼竖井呈现在面前,里面空空如也!倪新估算了一下,放置一百五十块三十七点五公斤规格的金砖没有问题,他切齿怒道:“周成斌,算你棋高一着!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抓住你!”回头对部下命令道:“你,拍照;你去通知山木君,藏金地点找到了。你们几个跟我来。” 倪新带人来到大楼门口,对正在登记的刘泽之说道:“登记完了吗?有没有可疑的?” “快了,剩下四个人了。有几个人没有带证件,还有两个说不太清楚今天的行踪,也找不到证明人,你看用不用抓回去审讯?” “算了,把人都放了吧。”黄金已经全部转移走了,除了绵贯义一,军统的人不可能还留在工地上,进了76号,不死也要脱层皮,何必累及无辜? 山木龙三从楼里走出来:“倪桑,听说你在地下室里找到藏金地点了?” “是的,我已经命人拍照了。” “我去看看。” 不大一会,山木龙三又回来了,说道:“刘桑,登记完了?倪桑,我们回去向李主任汇报吧。” 八点半钟,周成斌来到一家裁缝铺,他的突然来访让陈劲松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没看到我留在挂死信箱的那面墙上的标志吗?” “看到了。劲松,六点二十五分,八十六号传出消息:绵贯义一被捕了。” 本以为大功告成的陈劲松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戴如哪?他们安全吗——黄金已经全部运出,他们不会再回去了,应该是安全的。” “你说的有道理,而且如果戴如有危险,八十六号不可能不提及。” 陈劲松冷静了一下问道:“绵贯义一为什么被捕,八十六号说了吗?” “他是在电话里用摩斯码通知我的,原因有可能他并不知道,也有可能知道没办法说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76号一定会在大上海掘地三尺,寻找这批黄金,我们应该如何才能保证黄金不会得而复失。” 陈劲松点了点头,搓了搓手,说道:“对,您说得对,该怎么办?戴如奉命看守黄金,他的身手很不错……” 周成斌皱眉道:“糊涂!身手好?又能怎么样?他还能以一敌百,腾云驾雾不成?黄金在上海停留的时间越长,越危险,我们必须尽快把黄金运出上海!” 陈劲松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主意:“周站长,英国人的威尔士亲王号军舰本月十六号才能抵达上海,还有三天……” “不行!必须改变计划,威尔士亲王号是英国人的军舰,必将成为日本人和76号的重点监控对象。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暂时没办法对你说,需要你做的是今天下午马上去趟南京,找这个人,让他出面向财政部投诉,这是一些资料,你交给他……明白了吗?我会马上密电局本部,让他们在重庆和伦敦取得联系,通知威尔士亲王号以机械设备出现故障为由,减慢航速,在海上待命。” 陈劲松答道:“这批黄金中的七成是英国人的,他们一定会配合的。”他翻了翻资料,担心道:“这都是意诚商贸公司囤积居奇、走私漏税的证据,会不会给八十六号带来麻烦?”         周成斌答道:“你放心吧,我仔细挑选过,这都是最近这两个月的,是八十六号私下留心,观察得来的,从明面上看,七月份之后这家公司的事情,八十六号就没有插手过。” “这样最好,那我出发去南京了。” 十点整,倪新等人回到76号,平川新野说道:“你们回来的正好,省的我再打电话叫你们回来了。李主任在会议室,让你们三个人过去开会。” 会议室内,小野平一郎也在坐。李士群说道:“都坐吧,说说事情的经过。” 山木龙三首先发言,而后倪新做了一些补充,最后倪新站起身说道:“属下和刘秘书奉命搜查大楼,却没有发现藏金之所,铸成大错,玩忽渎职之罪,不敢推诿,自请处分!” 刘泽之也赶紧站了起来。李士群沉吟不语,山木龙三陪笑讲情:“我仔细观察了藏金的竖井,也不能怪他们搜检的不细,竖井上面覆盖的水泥快有一米厚了。即使当初就想到用水泼地的检查办法,也不行,缝隙用水泥填过,后来取出金砖的时候又用工具撬开了。” 小野平一郎开口说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追查这批黄金的下落,李桑,我看许他二人戴罪立功,等追回黄金,再做处置,如何?” 李士群就势下台:“既然将军为你们讲情,先这样吧。将军,您看应该如何追回这批黄金?” “当然是全体出动,全城搜索,加紧封锁车站码头,掘地三尺,也要把黄金给我找回来!我们的人手不够,山木君,你负责和市警署合作,抽调警员协助,全城搜查。浅野一键和赵队长带人继续封锁车站、码头,各条道路的出入口都要设立检查站。倪处长,你带人重点搜索所有和英国人有关系的目标。” 李士群答道:“就按将军的意思办,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众人一起起身答道:“听清楚了。” 李士群又道:“张胜宇认识戴如,浅野君,你带上他一起执行任务,抓获郭烜的那笔奖金……刘秘书,通知财务科先给他一半,而后你也到审讯室来。”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样看来韩瑞天并没有因为受贿,假公济私,谎报军情,他的确是看到了黄金——以受贿渎职的罪名革职,送进监狱关上一年半载,以儆效尤。” 区区小事,李士群自然不会有异议:“当然应该这么办。将军,审讯绵贯义一的工作,不能再延误了。我已经命令平川君去刑讯室准备了。” “好,马上开始审讯,我和你一起去。” 来到监听室,平川新野迎上来说道:“将军、李主任,都准备好了。” 绵贯义一是日本人,李士群礼让小野平一郎做主:“请将军安排吧。” “李主任,让你的两个秘书主审吧,我们在监听室监听。” 此时,刘泽之也到了,对李士群说道:“主任,已经通知了财务科,也对张胜宇说了,让他明天上午去领。他很感动,一再说要当面向您表示谢意,称赞您一诺千金。属下做主告诉他好好的跟着浅野君办差,就是对您最好的回报。” 李士群点了点头,命令道:“你做平川君的助手,开始审讯吧。”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奇男子(下) 九月十三日十一点,带着手铐的绵贯义一被押了进来,刘泽之心道这个日本人怎么会是军统的人?是被胁迫?还是被收买?看着不像啊。 平川新野冷冷的打量着绵贯义一,后者很平静。刘泽之说道:“给他搬张凳子,让他坐下说。” 打手办过来一张凳子,绵贯义一依言坐下,平川新野说道:“绵贯义一,我们已经发现了原汇丰银行大楼金库里那眼竖井,也亲眼看到了军统一个叫戴如的人坐着工地往城外运输建筑垃圾的车,在途中停留卸货。我奉劝你识时务,老老实实的交代,尚可求得一线生机,否则……哼!日本人叛国资敌,罪加一等!” 绵贯义一语气平和、态度却很坚定,答道:“我从来没有叛国,我爱日本。是你们,这些口口声声的‘爱国者’,把美丽的日本拖入了战争的深渊,是你们,让孩子失去了父亲,母亲失去了儿子,妻子失去了丈夫!你们,才是日本的罪人!” 闻听此言,刘泽之和平川新野都愣住了,刘泽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水,掩饰自己的情绪。平川新野怒道:“巧言令色!军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愿为下贱的支那人效力?你,玷污了大和民族的荣誉!” 绵贯义一冷笑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口口声声说支那人下贱,口出秽言,你的教养哪?玷污了大和民族荣誉的人是你!是你们这些不计后果,崇拜武力的战争狂人!” 平川新野猛地一拍桌子,骂道:“混账!大日本帝国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叛徒?今天我要让你知道叛国是什么下场!来人——” 刘泽之开口劝阻:“平川君,稍安勿躁。我们是奉命审讯,不是来和他吵架、泄愤的,让我来吧。” 平川新野悻悻然不再说话,刘泽之例行公事的问了姓名、年龄、职业等基本情况,而后介入正题:“今日凌晨有人发现从你负责监工的工地上开出的运输建筑垃圾的车,在途中停留,并卸下了一批货物,卸货的人就是重庆政府军统局一个叫戴如的特工,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三年前我参加了军统,是军统东京情报组的一员,此次奉命来上海执行任务,戴如是我的上司。” 虽然早有准备,证据确凿,绵贯义一也确实很难抵赖,但是他的坦然还是让在场的刘泽之和平川新野等人,监听室里的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都大吃一惊。 平川新野很想问一问你为什么自甘堕落,为支那人效力,刘泽之摆了摆手,继续问道:“我喜欢你的坦率。戴如从车上卸下来的货物是什么?” 绵贯义一答道:“金砖。” “很好。这批金砖被运到了那里?” 绵贯义一很简洁的答道:“这我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这是军统的秘密。” 平川新野实在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死人到了76号也要开口!来人——把他给我绑到老虎凳上去!” 监听室内,小野平一郎皱起了眉头:“这个平川新野,怎么回事?太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人,叫他出来!” 绵贯义一毫不示弱,反击道:“对刑讯逼供这样违背法律,被现代文明所不齿的下作行径,你很得意是吗?” “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没听见我的话吗?为什么还不动手?” 打手们很为难,两位主审官明显有分歧……还是听日本人的吧,只好上来准备动手。 一名负责监听的电讯员进来对平川新野低声说道:“等一等,先别动手。平川君,小野将军让你去见他。” 监听室里,小野平一郎拉下脸训斥道:“太不像话了,你是在审讯人犯,还是小混混打架?如此冲动,难当大任!李桑,我亲自审讯。”平川新野很不服气,却不敢顶撞,默然不语。 李士群笑道:“将军出马,一定会有所斩获,我等伫听捷音。平川君,你陪我在这里监听吧。” 小野平一郎走进审讯室,刘泽之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示意打手退到一边去,说道:“刘桑,我们继续吧。” 刘泽之应了一句“是”,坐回座位:“绵贯义一,你还是坐下说吧。那批金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刘泽之没纠缠这个问题,继续问道:“戴如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 刘泽之看了一眼小野平一郎,又道:“那我问个你一定知道的问题:和戴如一起偷运金砖的人有几个?都叫什么名字?” “还有三个,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刘泽之又看了小野平一郎一眼,小野还是没有什么表示,只好又问道:“那批金砖被运走之前,藏在哪里?” “就是你们发现的那口竖井里。” “据我们的人亲眼目睹:戴如从车上卸下来的是大理石地砖,这是怎么回事?” 绵贯义一答道:“我们做了伪装。” “谁做的伪装?” “不知道。” 刘泽之问不下去了,再次看了一眼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你说你不知道金砖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戴如去了哪里,这我都相信。试想你一个日本人,军统怎么会真心相信你哪?他们不过是蒙蔽利用你罢了。刚才你说你是军统东京情报组的,这个组都有些什么人?是谁介绍你加入的?” 绵贯义一还是很平静,答道:“这是军统的秘密,一个职业特工,最基本的操守就是保守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小野平一郎并不动怒,笑笑,问道:“绵贯义一,我喜欢你的淡定和坦率。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或者又什么把柄落到了军统手里,被他们胁迫?如果有,不妨直言,我一定尽力帮你走出困境。” 绵贯义一答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没有什么难处,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日本的爱。” 小野平一郎哑然失笑:“这话怎么说?我实在是不明白。” “自明治维新后,日本进入了现代化国家的行列,国力日增,这是事实。可是很多人被一时的强盛冲昏了头脑,走上了对外武力扩张的不归之路!现在的世界,早已不是丛林法则的中世纪了,要想走在世界前列,国家昌盛、国民幸福,靠的是民心,靠的是素质,而不是武力,武力只可得逞于一时。穷兵黩武必将把日本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野平一郎极为不悦,冷笑道:“危言耸听!你不过是在为你的叛国找借口。” “我不需要借口,落到你们手里,我就没打算活着!对我所做的一切,我绝不后悔!以区区日本四岛,挑起日中之战,若不悬崖勒马,必将付出最惨重的代价!早日战败,或者还有机会浴火重生,如果一意孤行,进一步扩大战争规模,亡国灭种之祸就在眼前!那个时候,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大和民族的千古罪人!” 一番话,义正词严,刘泽之被深深的感动了,这样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容赴死? 小野平一郎强压怒火,几乎同样的说辞,他曾从周成斌嘴里听过一次。那一次的愤怒也不能和这一次相提并论,因为此次说这番话的居然是一个日本人!他冷笑数声,说道:“你用不着和我讲这些大道理!日中之战之所以旷日持久,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败类!哼!我不管你如何口如悬河,你总不能否认日、中处在交战状况之中吧?你协助军统,让这么大数量的黄金落入交战的敌对国之手,你还敢说你不是叛国?不是资敌?” 绵贯义一冷笑着反击:“这批黄金是日本人的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英国汇丰银行的黄金储蓄,亏你还有脸在这里大言不惭。一个小毛贼,被金钱晃瞎了眼,起了贪念,这很正常!你是一个军人,是大和民族的将军啊,居然堕落到与毛贼为伍,觊觎他人的财产,不择手段的企图据为己有,你真让我恶心……” “混蛋!”小野平一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抄起桌上的文件夹砸了过去!“来人,把他给我绑到电椅上去!我要教训教训这个数典忘祖的叛徒!” 四名打手不敢怠慢,七手八脚的把绵贯义一拖到了电椅上,用四个铁环铐住他的四肢。小野平一郎走过来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出你知道的所有情报:你认不认识周成斌?知不知道他的下落?是谁介绍你加入的军统?你所在的情报组都有哪些人?你和戴如是怎么联系的?” 绵贯义一轻蔑的看着他,不屑的呸了一声,骂道:“你们也只剩下这点龌蹉的伎俩!用刑逼供,哼,日本和大和民族的脸都让你们这些不肖子孙丢尽了!” 小野平一郎气得浑身乱战:“好,好,骂得好!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血肉之躯,来人,接通电源!” 打手接通了电源,绵贯义一的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口吐白沫,眼珠突出,随着他的挣扎,电椅咔哧作响,两分钟后,小野平一郎挥挥手,打手关上了电源。小野平一郎问道:“感觉怎么样?这是最低一档的电流,还想不想尝尝高档电流穿过你身体的滋味?” 绵贯义一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缓过一口气来,叱道:“大和民族的败类……科技的进步,让你们用来害人,猪狗不如……一定会有报应的,会的……” 小野平一郎恼羞成怒,厉声道:“给脸不要脸!来人,调高电流!” 打手调到中档电流,绵贯义一眼前一黑,口鼻流血,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泼醒他!” 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绵贯义一没有任何反应,打手吓坏了,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小野平一郎,没敢说话,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刘泽之起身拉开门,军医老彭在门外待命,意外的是孟霄杰也在。刘泽之低声说道:“老彭,进来看看人犯会不会有危险?”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绵贯义一悠悠醒来,已有些散乱的目光渐渐聚拢起来,轻蔑的看着小野平一郎,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刘泽之示意老彭去向李士群汇报。 小野平一郎再次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 “……” “好,我成全你!来人——”气急败坏的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把电流调到最高档!” “请等一等——”李士群走进来说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 第二百五十七章 声东击西 小野平一郎回到监听室,李士群说到:“正金银行找来了,责问为什么抓捕了绵贯义一?南京财政部也……” 心绪极差的小野平一郎冷冷的说道:“那又怎么样?莫非我还没有权利处置一个叛国资敌的内奸?哼!正金银行?我定要追究他们用人不当的责任!谁知道这家银行里还有没有第二个绵贯义一?” 李士群陪笑劝解:“将军息怒,正金银行不足虑,事后追究他们的责任,只是将军一句话的事。不过李某有句话要请将军三思:目前最重要的是要设法追回这批金砖。最高档的电流……将军还记得杨爽之死吗?我实在是心有余悸。”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喝了两口茶,勉强平抑了心绪。 李士群又道:“我觉得绵贯义一确实不知道金砖被转移到了何处,也不知道戴如等人的下落。从今日凌晨五点算起,金砖被运出去已经八个小时了,随时有可能被运出上海。说实话:金砖在上海,还有一线可能追回来,一旦运出上海,那就真的是大海里捞针了。我刚接到浅野君和赵敬东的电话,说是在和平码头发现了线索,赵敬东马上赶回来汇报。” 小野平一郎负责的特别经济工作处,主要的工作就是为了在日本和欧美等国爆发战争之前,调查在上海的黄金白银、美钞等硬通货的储备情况,一旦爆发战争,则可据为己有。这么一大批金砖流出上海,第一个要承担责任的就是他。一听这么快就有了线索,小野平一郎又提起了精神,说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干得不错。李桑,绵贯义一应该如何处置,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将军,刚才军医老彭对我说绵贯义一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如果他死在76号……他总是日本人,正金银行也是日本最大的……当然,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不过也许会有人据此抹黑将军的声誉。医务室条件有限,我看把他送到军医院去,他死在那里,对外就说是突发心肌梗塞,好在电刑没有外伤;如果他缓上来,腾出手来再慢慢审讯,也还不迟。” 小野平一郎游移不定,正因为绵贯义一是日本人,却甘心为敌人效力,更让他切齿痛恨。李士群又道:“如果将军怕他在医院会趁机逃离,不妨多派人手,加强戒备。不过我想军统对他无非就是利用,他被我们抓捕,而且是当着众多工人的面,军统肯定已经知道了,该转移的早就转移了。沦为废子了。唉,也不知道军统给他下了什么蒙汗药,这个绵贯义一,脂油懵了心,糊涂至此!” 李士群的看法暗合了小野平一郎的心思:对绵贯义一这样的糊涂虫,军统只是利用,现在自然会弃之如敝履。如果自己大发慈悲,给他医治的机会,也许可以幡然悔悟,做个反面教材?真能如此,绵贯义一所在的东京情报组自会土崩瓦解。再说目前绵贯义一的情况,也确实不能再用刑了。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就是一个自甘堕落、不明是非的糊涂虫!军统还能冒险救他?派两个人例行公事跟着他去医院,死在这里,确实不好,何况什么也没有得到,实在是不甘心!” 李士群命令道:“平川君,你去安排,话虽这么说,可也别大意了,送他去医院,派四个人轮班看着他。将军,赵敬东应该回来了,我们去办公室吧。” 下午三点,赵敬东匆匆赶回76号,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汇报道:“主任、将军,距离和平码头两公里的地方有一家修船厂,今天派人去检查,无意中看到了一艘已经修理好了的二手私人游艇,登记的船主是一名叫爱德华兹的英国人。这是那艘游艇的基本情况,请您二位过目。” 小野平一郎看完,递给李士群,说道:“李桑,这艘船的排水量和马力,虽然不能进行远洋货运,在近海航行没有任何问题。” 李士群点头答道:“将军说的不错。赵队长,这艘游艇有何可疑之处?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赵敬东很恭敬的在沙发上斜签着坐下,答道:“这艘游艇是七月三十号送修的,当初签订的合同是五十天修好,也就是九月二十日完工交付给船主。开工后,船主来了好几次,出手很大方,每次都给工人不少小费,拜托工人赶工,所以昨天就提前完工了。修船厂通知船主随时可以开走了,船主特意来结清了尾款,却没说何时起锚离开。更奇怪的是船主花了大价钱,主要是重新给船刷了一遍油漆,更换了大功率的发动机,别的地方基本没动。” 李士群说道:“也就是说这艘船本来没有什么大毛病,刷油漆?是为了改变外观吗?一艘游艇,换这么大功率的发动机,有必要吗?私人游艇是奢侈品,此人如此不惜工本,怎么内部反而没有装修?” 赵敬东答道:“主任说的对,下属向我汇报后,我微服去了一趟,发现了一个更可疑的细节:这艘游艇的编号可以拆卸更换,据工人说是船主特意交代的。您看这几张照片,这是游艇的名字‘海星号沪海a103’不是用螺丝固定在船身上的,而是用可以随时拔掉的铜插销卡上的。” 李士群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又看,说道:“是很可疑,没有惊动船主吧?” “没有,属下派了六个人乔装成修船工人,监控了整个修理厂。知情的几个工人都让他们暂时放假回家了。” “这个爱德华兹是什么人?” “属下已经派人去调查了,上海买的起游艇的人不多,其中的英国人更少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李士群点头道:“干得不错,重点监控这里,其他的地方也不能放松,你去忙吧。” 晚上六点半,刘泽之正在收拾,准备下班,平川新野推门而入,问道:“李主任下班了?”刘泽之一愣问道:“是啊,十几分钟前刚走。那个绵贯义一死了?” 平川新野奇道:“没有啊,我刚从淞沪占领军军医院回来,虽然情况不太好,可是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怎么有此一问?” “那你怎么回来了?平川君,你可别以为军医院有卫兵看守,就天下太平了,可以垫高枕头睡大觉了。你来得晚,有些事不知道,当初的周成斌就是从军医院跑的,那一次我和倪新,还有老赵、山木君,好几个人,全吃了瓜落,都被关起来了,老赵为这事还蹲了大半年的班房。” 平川新野摇头笑道:“你啊,瞎操心,当初如果没有人营救,周成斌跑得了吗?肯定跑不了,对吧?周成斌是上海站的站长,上海站拼死营救,那是情理中事。绵贯义一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误入歧途的过河卒子,谁会管他的死活?不管怎么样,谢谢你的好意提醒,医院里四个人分两班看着那,一个刑余之人,跑不了。” “也对,我这几天染上倪新疑神疑鬼的毛病了。晚上有事吗?没事一起吃饭吧,前天我从南京带回来一只桂花鸭,我记得你那里还有日本清酒,别忘了带过来,倪新说他忙完了也来蹭饭。” 九月十四日上午七点刚过,刘泽之在办公楼门口碰到了驾车来的叶时文,他笑道:“叶先生,你怎么来了?” 叶时文神情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刘秘书,我是来找李主任的,先和你说说也无妨。你不是让我把这两个月的账目整理一下,仓库里的存货也盘点清楚,然后再和你商量出货的事吗?” “是啊,你不是说今天下午才能有眉目吗?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出什么事了?就在院子里说吧,平川君已经到办公室了,不太方便。” 叶时文叹道:“今天早晨六点,南京财政部的欧阳,你认识的——” “我知道,就是那个对李主任挺巴结的大胖子,稽查处的。” “就是他,给我打来了长途,说是有人举报意诚商贸公司走私军用原材料,财政部准备派人来上海稽查,让咱们早点做好准备。” 刘泽之骂道:“财政部这帮王八蛋,也太不像话了吧?明目张胆的报复啊,76号是在执行公务,再说那个叫韩瑞天的,不是没弄死他嘛,不就是丢官抄家,坐几年大牢的事吗,至于吗。”刘泽之心道周成斌的动作很快啊。 十二号刘泽之去意诚商贸公司和叶时文对账,提起过韩瑞天的事,叶时文心道难怪人人都说76号霸道,丢官抄家坐大牢,还想把人家怎么着?难道没要人家的命,就算是莫大的恩德了?明目张胆的报复?人家不该报复啊?唉,千万别把自己夹在中间,当了炮灰。他陪笑道:“先别说这些了,刘秘书,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做不了主,要听主任的安排。呵呵,瞧你担心的样子,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吃早点了吗?没吃先去食堂吃点。” “谢了,我没胃口。” “那就走吧,到办公室去等李主任。” 八点整,李士群来到办公室,见到叶时文,也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进来说吧。” 十几分钟后,李士群摁响了叫人的铃声,刘泽之赶紧走了进去,李士群说到:“时文都对你说过了吧?其他的货物还罢了,那批军用钢锭赶紧出手,别再为一点蝇头小利,讨价还价的耽搁下去了,答应武汉那个掮客的价格。” 刘泽之答道:“是,出手了也好,算起来也有快三倍的毛利了。” 李士群命令道:“运输应该是咱们负责吧?你带着时文,去见见黄金龙,借他的船,途经南京、芜湖、九江,给买主运到武汉去。” 刘泽之笑道:“那个黄金龙,上次您放了他一马,也应该给他个回报您的机会了。为了安全,属下跟船押运吧?” “不必,一去一回时间太长,你离开太久会引人瞩目。你安排好了,让时文跟船押运即可。” 刘泽之答应着:“是,要是您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叶先生,咱们这就去吧。” 刘泽之忧心忡忡,周成斌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李士群不让他负责钢锭的运输,更糟糕的是还指定要用黄金龙的船。经过上次的事,侥幸逃过一劫的黄金龙吓破了胆,对李士群巴结逢迎唯恐不及,绝不敢再玩什么花样。 他必须尽快见到周成斌,向他通报这一最新情况,郭烜的悲剧绝对不能再次发生。 !! 第二百五十八章 义不容辞(上) 上午十点,叶时文开着车,和刘泽之来见黄金龙,道明来意,黄金龙忙不迭的答应:“好说好说,一直想找个机会报答李主任的仗义回护,这是李主任对我的信任,看得起我黄某人那。” “黄老板误会了,叶先生虽然是李主任的内亲,这件事却和李主任不相干,是叶先生自己的事,我只不过因为有幸和您相熟,从中牵个线罢了。” 大家心照不宣,黄金龙哈哈一笑,答道:“刘秘书说的对,黄某失言了。我马上通知他们把船简单检修后开到旭日码头,明天就可以抵达上海,随时可以出发。是用原来船上的四个人,还是你们从新雇人,请刘秘书示下。” 刘泽之转头问叶时文:“叶先生,你看哪?” 叶时文想着这个姓黄的对李士群很恭顺,时间这么紧,再找人也是麻烦,笑道:“黄老板的船,自然是用原来的人最顺手,不过实在是太麻烦您了。” “哎,都是一家人,叶先生您就别客气了。明天您到旭日码头找汤老大兄弟,我会提前交代他们的。” 说完正事,刘泽之婉拒了黄金荣共进午餐的提议,起身说道:“诸事拜托,黄老板,公务在身,不敢久留,刘某告辞。叶先生,我们走吧。” 二人走出黄公馆,途中,刘泽之说道:“十一点多了,路上找个地吃饭,吃完饭分头走,不用送我了,我雇个三轮回去就行了。你赶紧回公司安排,记住:明日入夜装船,然后马上出发。” 叶时文客气道:“还是送你回去吧,再忙也不急在这一会。装船的事你放心,当然要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动手。” 刘泽之笑道:“也不单是为了赶时间,你总在76号出入,不好。” 叶时文这才明白过来,答道:“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刘泽之笑笑,说道:“出发前如果有人检查,你先给他出示市警署开具的通行证,如果还是不放行……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76号的人,原因你就别问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来处理,别惊动李主任,主任不方便直接出面——停车,就在那家素菜馆吃饭吧,这几天胃口一直不好,你把车停在拐弯那棵大树下面,我先进去了。” 叶时文停好车,走进餐厅,刘泽之已经坐定,一边喝着大麦茶一边点菜。匆匆吃完午饭,二人分头离开,目送叶时文开车走远,刘泽之来到拐弯处一家咖啡厅,很快,周成斌也走了进来,刘泽之说道:“我只能在这里停二十分钟,让你不幸言中,李士群不让我插手军用钢锭装船运输的事……” 刘泽之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周成斌安慰道:“别着急,我早想到了,你不介入,也就没有了嫌疑。明天午夜装船,远东号,走芜湖、九江,去武汉,搞清楚这些你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我提前做了安排:我准备调换那批用木板做包装的钢锭,葛佳鹏现在正在带人把金砖伪装成钢锭,明天午夜……应该来得及。” 刘泽之长出了一口气,周成斌的从容淡定让他心里有了底:“太好了,可是黄金和钢铁的重量不一样,你确定没有破绽吗?” “放心吧,葛佳鹏的功力的确能和他的师父叶君远分庭抗礼,金砖的体积小,他用石膏等材料伪装后,重量完全一样。黄金荣的远东号上有几个人?” 刘泽之隐约猜出了周成斌的用意,答道:“汤老大兄弟,就是他们出卖了李智勇,还有两个青帮弟子,估计随身有武器,这四个人负责驾船,也许叶时文会带一到两个人押运。还有武汉的那个买主程先生。” “这个叶时文,你说过他是李士群老婆的堂表弟?留着他,免得李士群恼羞成怒,追查到底,惹来麻烦。其他的人……归根结底,第三纵队被日伪联手围剿,二百多名兄弟死在日伪的屠刀之下,汤老大兄弟是始作俑者,这笔账,该和他们算清楚了!” 刘泽之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你准备在哪里动手?派谁去?” “我马上命令戴如带领十二个人出发,提前在芜湖等他们,芜湖有军统的行动组,我会通过局本部和他们取得联系,命令他们配合行动。军统的王派杀手,事先准备,对付几个蒙在鼓里的青帮弟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之后要做的是戴如在芜湖动手后,尽可能对李士群封锁消息,为戴如他们转运黄金提供充裕的时间。” 刘泽之思索着:“芜湖?驻守在那里的警备团的团长,和李士群有旧,也是个铁杆汉奸,曾来过上海,李士群请他吃过饭,我作陪。” 周成斌略一思忖,答道:“这样更好了……你看这个计划可行吗?” 刘泽之建议道:“这样可说是面面俱到,而且不株连无辜。”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看你的样子,还有事想对我说,对不对?抓紧时间。” “对,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用电刑酷刑审讯绵贯义一,目前绵贯义一被送进了日军军医院,只有四个人分两班看守,我建议营救,你先别回绝,听我说……” 周成斌摆手道:“你先听我说——”刘泽之惴惴不安的看着周成斌,生怕他一口回绝,周成斌不由的问道:“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很失望?为什么对绵贯义一,你如此介意我的态度?作为一个卧底,战友被捕、受刑、牺牲,你经历过很多次了。” “那是不一样的,老周,我们是中国人,杨爽、郭烜、孔文清、孙文凯……和我们一样,都是中国人,国家蒙难,前赴后继为国效命是我们的本分,可是绵贯义一不一样,他是日本人,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他在帮助我们,我们欠了他的!老周,我求你……” 周成斌拍了拍他的肩膀,答道:“泽之,别把我想的那么冷酷,实话告诉你,在你开口之前,我已经决定和你商量,只要有一线可能,一定救出绵贯义一。” 一阵莫名的酸楚涌上心间,刘泽之的眼睛有些湿润了:“老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周成斌奇道:“这话从何说起?绵贯义一并不是你的亲人,你和我都是他的战友,彼此之间的关系是一样的,你这个谢字,我当不起。” 刘泽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说道:“医院的警戒是平川新野负责的,昨天晚上我请他吃饭,从他那里得知绵贯义一在军医院住院部顶层三楼左手最靠里的那间病房里,两名特工在房间里陪同警戒。每天上下午六点换班。” 周成斌有点疑惑,问道:“你确定每一班只有两个人?没有暗哨?76号为什么如此大义?” 刘泽之苦笑道:“那是因为绵贯义一确实不知道金砖的下落,也不知道戴如等人去了哪里,他唯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东京情报组的一些情况,而那个组的成员应该都是日本人。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都认为军统对他们,就是欺骗和利用,绵贯义一被捕,已经沦为弃子,军统决不会为了他这样的日本人冒险的。何况76号正在全力追查金砖的下落,这就给了我们机会……如果当初郭烜……”刘泽之突然想起了郭烜,说不下去了。 提起郭烜,周成斌感同身受,叹道:“是啊……可惜,对郭烜,76号几乎是精锐尽,严密看守……不说这个了,你放心,交给我办,有件事告诉你也无妨:陈劲松在军医院发展了一个小组,是为了另外一个任务,没想到这一次就派上用场了。泽之,你回去吧,多保重。” 九月十四日晚上十点,日军军医院,医生晚间查房,对看管绵贯义一的何其莘和老钱说道:“你们是这个病人的家属?病人的情况不是很好,心率不齐,有很严重的房颤,时发心脏骤停,既然不愿意送进重症监护室,你们多留点心,如果发现病人突发气喘、呼吸困难,马上拨打这个内线号码找我。让他把药吃了,可以休息了。” 送走医生,何其莘打了个哈欠,说道:“这么晚还来查房,听医生话里的意思,一时半会还出不了院。老钱。咱们轮着看着吧,我先躺会。” 何其莘和权菅祜陪同张胜宇,从重庆潜逃,来76号的时间不长,却是行动队的组长之一,资历深得多的老钱只能听命。半夜十二点多,老钱昏昏欲睡,起身想着叫醒何其莘换班,忽然发现绵贯义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灰白,他赶紧喊道:“何组长,醒醒,你看——” 何其莘猛然惊醒,一翻身坐了起来,果见绵贯义一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困难,他赶紧拿起电话拨通值班医生留的那个号码,通知医生病人情况有变。而后说道:“老钱,你看用不用对平川君说一声?万一出了事,你我担不起这个责任。” “当然要汇报,这部电话好像不能拨打外线……” 医生带着一名推着急救车的护士小跑着赶过来,一看病人的情况,当即说道:“不好!来,帮个忙,抬上车,送急救室。” 何其莘和老钱都慌了,在他们值班的时候,人犯有个三长两短,追究下来,责任可大可小,何况这个犯人还是个日本人。二人七手八脚的帮着医生把绵贯义一抬上急救车,那名医生说道:“家属跟我来一个,另外一个去前面那个楼的急诊室把呼吸机推到九号手术室。” 何其莘说道:“老钱,你快去推呼吸机,快点啊,别耽误了事。” 老钱答应着跑下楼。三个人推着急救车向手术室奔去,途中,何其莘气喘吁吁的问道:“哪有可以拨打外线的电话,我有急事……” 那名护士一边推车一边答道:“前面那间房,右手边,沙门,就是那间,你打完电话赶紧到九号手术室,病人情况危急,家属必须在场。” 何其莘答道:“谢谢,我知道了,打完电话我就赶过去,拜托了……” 电话打到76号宿舍,门卫叫醒了平川新野,平川新野听完,说道:“你去手术室外守着,告诉医生务必全力抢救,我马上赶过去。” !! 第二百五十九章 义不容辞(下) 平川新野快步走出宿舍楼,迎面碰见刚加班回来的倪新,说道:“倪处长,碰到你太好了,借你的车用用,我要去趟军医院。” 倪新一口答应:“没问题,钥匙在办公室,我这就给你取去。对了,这么晚了,你匆匆忙忙去军医院?绵贯义一出事了?” “何其莘打电话说绵贯义一病危。倪处长,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看看?” “好啊。”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办公室,倪新突然想起来了:“我刚才去医务室取点胃药,今天孟霄杰值班,我记得他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叫他一起过去看看吧。” 平川新野点头答应:“还是你想的周到,你去取钥匙,看能不能再叫上一到两个下属,我去找孟霄杰,一会在停车场见。” 何其莘打完电话,来到一楼左侧的手术区,虽然是午夜,有两间手术室里有急救手术,灯火通明。门口的女护士挡住了他:“先生,您去哪里?” 何其莘答道:“我是九号手术室里病人的家属,医生让我来的。” 护士很奇怪:“九号手术室?您没记错?目前只有一号和六号手术室有病人在做手术。” 何其莘大吃一惊,已经感觉到了事情不妙:“不可能!你肯定搞错了,就是刚才送过来的,不到十分钟,一个男人,心脏方面的毛病。” 何其莘的语气和言语都很不礼貌,那名女护士白了他一眼,冷冷的答道:“我怎么可能搞错?心脏手术?没有!六号手术室是车祸,腿被撞断了,一个小时之前来的。一号手术室是难产,进去半个多小时了。” 犹如一碰冷水当头浇下,何其莘愣在了当地,老钱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过来:“何组长,急诊室说呼吸机不外借,还说……还说,手术室有呼吸机,每间都有。” 何其莘不死心,推门闯进了手术区,护士赶紧说道:“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不能进去!” 老钱拦住了要去追何其莘的护士:“我们是市警署的,在执行公务,这是我们的证件。” 护士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看了看,递了回来,发着牢骚:“那也应该说一声啊,不管不顾,就往里闯……什么素质,像个地痞,哼!” 老钱只好厚着脸皮装作没有听见,几分钟后,满脸沮丧的何其莘走了出来,老钱迎上去说道:“何组长,到这边来说,怎么回事?是不是出事了?” 何其莘垂头丧气的答道:“人犯不见了。” 啊?老钱大吃一惊:“你确定没有看错?怎么回事?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何其莘强打精神,说道:“我刚才和平川君联系上了,他说马上赶过来,你去大门口接一下,我去医院总机房,查一下那个内线号码。” 军医院大门口,看到张望等候的老钱,平川新野心里咯噔一下,他说道:“倪处长,老钱在等我们。” 倪新命令随来的一名下属:“停车,平川君、老孟,我们下车。你把车开到停车场,然后去住院部三楼左手最里面的那间病房等着。” 平川新野走到老钱面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绵贯义一的情况不太好?” 老钱一脸焦虑,吞吞吐吐的答道:“不是,先是情况不太好,叫来医生,医生说要送进手术室急救,然后……然后,人不见了……” 什么?人不见了?平川新野等人都吃了一惊,平川新野脸一沉,训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倪新摆摆手,说道:“平川君,稍安勿躁,老钱,到底是怎么回事?边走边说吧。” 几人赶到住院部门口,老钱简单叙述完了情况,倪新止步,沉吟片刻,说道:“看样子对手事先做了周密的安排,没想到对绵贯义一这个日本人,特别是在黄金下落不明的关键时候……唉,我应该想到的,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 平川新野急道:“倪桑,你在说什么哪?我看首先要马上向李主任汇报,老钱,发现人犯失踪后,为什么没有封锁医院?” 老钱嗫喏道:“平川君,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封锁……何组长来了。” 倪新说道:“也不能全怪他们,人手的确不够。走吧,借用住院部的值班室,向李主任汇报后,命令值班的行动人员立即赶过来增援。” 值班的护士一听是76号的,忙不迭的让出了位于住院部一楼进门处的值班室,平川新野打电话向李士群汇报,何其莘向倪新汇报道:“那个医生应该是假冒的,他给我的那个内线号码,我通过医院总机房查清楚了:是从太平间看守室的那部内线电话私接出去的一部分机,通到医院地下室一间空房子里,我去看过了,人去屋空……” 倪新问道:“意料中事,大门口有没有人看见绵贯义一等人出去?听老钱说那个医生之前来查过房?那个时候你们没有怀疑吗?他给绵贯义一吃的药,还有吗?” 何其莘愣了一下,答道:“还没有调查。” 倪新沉下脸来,命令道:“那还不去查?”何其莘和老钱赶紧应了一句,匆匆出去调查。 平川新野放下电话,说道:“已经向李主任汇报了,也通知值班的行动人员赶过来了。倪处长,我觉得应该是军统上海站干的好事!” “除了他们,还能是谁?周成斌——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让他在我手里跑了!总有一天,我要亲手再把他抓回来!” 二十分钟后,何其莘回来了,汇报道:“大门口的警卫说今天晚上人来人往的很多,进来的人需要查验证件,按照规章,医生护士也在其列,实际上对穿着白大褂的人,很少检查。出去的人就没有这道手续了,他们也没留心是否有我形容的三个人出入。对了,在住院部长期锁着不开的后门,发现了丢弃的急救车。” 老钱前后脚赶回来了,说道:“医院值班的医生说查房是不定期的,一般是上下午各一次,具体的由各自的主治医生决定。那个假冒的医生给绵贯义一的药,当时我们看着绵贯义一吃下去了。几个小时后,绵贯义一呼吸急促,脸色灰白……我们这才打了那个内线号码。” 一直没有说话的孟霄杰插话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氯化钾,这种药可以诱发心脏病。” 倪新问道:“老孟,你觉得服用了这种药物之后的绵贯义一,能自主行走吗?需要住院治疗吗?” 孟霄杰很老实的答道:“这要看个人的体质,还有药量的大小。” 这话等于没说,可也是实话,倪新默然。平川新野说道:“倪桑,一会增援的人来了,需不需要封锁医院?下一步该去哪里搜查?” 倪新苦笑道:“还封锁什么?如果是我,甩掉何组长他们两个之后,会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医院。搜查?去哪里找?对手早有准备,肯定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等绵贯义一的身体恢复后,再作打算。” “那怎么办?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李主任那里还好交代,别忘了,小野将军那里怎么办?这个绵贯义一,协助军统盗走了黄金,小野将军对他恨之入骨。” 倪新答道:“将军那里,我去说吧。将军一向通情达理,体恤下属,我想不会无故迁怒的。” 众人松了一口气,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关系,很多人都或多或少的知道那么一点,他肯出面承担责任,太好了。 倪新又道:“这两个冒充医生护士的人,对军医院的情况似乎很熟悉,我怀疑他们有可能就是医院的人,最起码应该有医院的人指点……绵贯义一是十三日上午七点被捕的,现在是十五日凌晨两点,不到四十八个小时,临时安排,来得及吗?难道这家医院里早就有军统的人?何组长,你和老钱一会描述一下这两个人的长相,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入手追查。” 孟霄杰暗暗吃了一惊:这个倪新,心细如发,理路清晰,很难对付。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在场,倪新还有一个怀疑没有说出口:绵贯义一十三日下午两点被送进军医院,军统这么快就得到了准确消息,并策划了行动,难道76号里还有军统的人?不过绵贯义一入院的保密程度并不是很高,知情的人太多,查起来很困难。 半个小时后,权菅祜带人来到医院,倪新命令道:“尽人事听天命,老权,你带人四处搜查一遍,何组长,你和老钱去做嫌疑人画像吧,凌晨五点回来集合,汇总后做份《情况简报》。等医院的院长上班后,平川君,你去要一份医院员工花名册,还有档案,拿回去我抽空好好看看。” 孟霄杰心道应该设法通知周成斌倪新的怀疑,保护医院里这和军统的行动组,可是目前自己处在静默期,怎样才能把消息传出去? !! 第二百六十章 金蝉脱壳(上) 搜查了几个小时,一无所获,嫌疑犯的画像初稿也出来了,拿给医院的人看,都说没有见过。倪新叹道:“看样子是军统的人乔装的,不是医院原来的人。走吧,先回去。” 众人回到76号已是上午八点多了,平川新野对倪新说道:“你陪我一起去见李主任吧。” 倪新一口答应:“好的,我也有几个疑点要向主任汇报。” 二人见到李士群,平川新野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倪新也说了自己的两点怀疑,李士群说道:“军医院有三分之一的医生是日本人,上海站在那里发展了组织,一定有他的原因,唉,也许会有大麻烦。倪新,平川君来得晚,你还记得周成斌从军医院潜逃的事吧?” 倪新答道:“记得,那个时候军医院应该没有军统的内线,主任您的意思是这个行动组如果真的存在,是最近发展组建的?” “不错,丁林杰和权菅祜破译了两家军统的外围组织,从口供中可以推测:这些组织都是陈劲松近期负责发展的。” 倪新答道:“周成斌全力以赴转移黄金,作为副站长的陈劲松发展外围组织,很正常。您的意思是交由他们二人追查军医院里的军统行动组?” 李士群无奈的笑道:“他们?不行,不是陈劲松的对手,你出马,也许还有几分胜算。” 倪新为人温和谦让,从不随意褒贬别人,陪笑道:“主任过誉了,属下愧不敢当。听说丁组长、权组长已经有些线索了,此时介入,比完全没有头绪容易多了。属下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主任您的期许。” “至于你说的第二个疑点……”李士群沉吟许久,终于下了结论:“危言耸听了,我们成功抓捕郭烜,军统放弃营救,都说明段文涛就是我们苦苦寻找了很久的卧底。” 倪新答道:“主任说得对,是属下想得太多了,刘泽之经常说我最近这段时间疑神疑鬼的。泄密的渠道应该是军医院里军统的人,那里的很多医生都是日本人,绵贯义一也是日本人,而我们大意了,派去监视警戒的都不懂日语的。而且医院里已经基本可以肯定有军统的人。” 李士群叹道:“没想到周成斌居然冒险营救……说句实话,此人是军统里我极少看在眼里的对手之一……”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李士群拿起来,刘泽之说道:“主任,赵队长回来了,说有急事要向您汇报。” “让他进来吧——倪新,你先去向小野将军汇报,从今天起丁林杰和权菅祜这两个行动组暂时划归你指挥。你们去忙吧。” 赵敬东走进来说道:“李主任,那艘可疑的私家游艇海星号的主人找到了,是英国驻沪领事馆的新任领事。属下派人跟踪,爱德华兹先生的秘书租用了两辆卡车,使用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到明天上午八点,还告诉修理厂今天晚上十一点要往游艇上运东西,货物运到装船后,就把船开走。目前浅野君在修理厂带队布控。” 李士群叮嘱道:“沉住气,先不要惊动他,一定要从他身上引出这批黄金。” “是,请李主任放心。” 李士群又道:“十一点装船?好得很!十二点我带人去现场,一定要人赃并获!哼,汇丰银行已经搬家,地下金库的黄金储备早就不见了,我倒要看看英国人怎么解释这批黄金的来历!这下好了,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巨额财产,又说不清楚来源,不是贼赃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查扣!英国佬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那个该死的安德森,没有他,毛人凤早变成我的阶下囚了,这一次,我要让他终身追悔莫及!” 九月十五日晚上八点,李士群叫来了刘泽之:“今天是远东号出发的日子吧?我还是不放心,你去旭日码头看看” 刘泽之答道:“是,属下去看看也好,万一……虽然很有可能是咱们自己的人,别大水冲了龙王庙……” “也不一定就是76号的人,小野将军的部下,特别是市警署的警察,人数很多……时文有些事情怕是应付不了。” 刘泽之心念一动,答道:“是,属下马上就去。按照合同,远东号离开码头,驶出上海地面后,买主程先生先付一半的货款,属下跟船出发,收完货款,再下船回上海,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也不会引人注目,您看这样行吗?”刘泽之还是不放心,能多跟船走一段,也是好的。而且他并不想激怒李士群,戴如在芜湖动手后,提前拿到一半货款,按照周成斌的计划,大部分钢锭也会失而复得,李士群追查水匪的动力也会小得多。 下属如此敬业周到,李士群当然不会有意见,他答道:“你看着安排吧。” 刘泽之从车队要了一辆车,向旭日码头驶去。 叶时文带着张小丹和王起才两名员工,分头押运三辆装满货物的卡车来到旭日码头,叶时文对搬运工人说道:“两个小时必须装卸完毕,老张,你在这里盯着,我去船上看看。” 张小丹大包大揽:“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装卸到一半,在码头巡视的郑敏等两名76号的特工走了过来,问道:“这是谁的货物?有通行证和货物验讫的证明吗?” 张小丹赶紧过来,问道:“有,你们是……” 温吞水脾气的郑敏答道:“我是76号的,负责在这个码头追查一批资敌的违禁品。暂停装船,我们要按章检查。” 一听是76号的,张小丹来了精神,说道:“我们是意诚商贸公司的。” 偏偏郑敏和同来的一名情报处的特工小何并不知道意诚商贸公司,说道:“我不管你是那家公司的,把通行证拿来。” 张小丹怒道:“意诚商贸公司的货物,76号也要检查?兄弟,你没有搞错吧?你们是不是地位太低,不知道我们公司的底细啊?你是行动队的吧?别说你们这两个小脚色,赵队长来了,也不能随便查验。” 郑敏脾气再好,也火了,喝道:“我警告你:我是在执行公务!你如果再不配合,我马上拘捕你!” “呦呵,拘捕我?76号的牢房我也不是没去过,来吧,抓吧,怎么抓的,怎么把我放出来!” 郑敏急了,掏出枪,小何也掏出手铐,恰在此时,刘泽之赶来了,正好听见张小丹的话,他怒道:“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不把76号放在眼里?” 张小丹一看刘泽之来了,气焰更高了:“刘秘书,你来得正好,他们两个……”刘泽之脸色铁青的瞪着他,张小丹心虚了,解释道:“意诚商贸公司和76号是一家……” “胡扯!你们两个,开箱查验!如有人胆敢阻挠,立即抓捕!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丹心道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我叫啥你还不知道?忍气吞声的答道:“张小丹。” “马上把通行证和货物验讫证明拿来,我要检查。” 张小丹不敢多说,上船找到正在和汤老大兄弟商议途中细节的叶时文:“叶经理,76号的刘秘书来了,公事公办的要检查咱们的证件,还有两个人在开箱查验。” 叶时文微微吃了一惊:刘泽之怎么来了?难道事情有变化?他匆匆拿了证件,下了船,来见刘泽之,没敢打招呼,陪笑递上证件。 刘泽之接过来例行公事的打开,一边向开箱检查货物的郑敏等人走去,一边翻着证件,叶时文跟了过来,刘泽之皱眉低声道:“李主任不放心,派我来看看,并跟船离开上海后再回来。幸好来了,否则非出大事不可。这个张小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狗仗人势!很多事情可以做,怎么可以说哪?76号和意诚商贸公司的关系,不足为外人道!” 叶时文连连点头:“你说得对,是我疏忽了,一会我好好教训他。” 刘泽之把证件递了回来,对郑敏说道:“有问题吗?” 郑敏二人已经随意撬开抽查了三只货箱,还没有来得及细查,说道:“是钢锭,就是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又运到哪里去?证件有问题吗?” 刘泽之没有正面回答,说道:“我们是干什么的?追查那批金砖,对不对?既然不是黄金,放行吧。” 张小丹的话,等于已经点明了这家公司和76号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刘泽之突然赶来,看样子和那个经理也不像是素不相识,反正出了事,也有刘泽之扛着,郑敏笑道:“刘秘书说的对。”他转头提高声音对叶时文说道:“继续装船吧。” 刘泽之对郑敏说道:“你们去别处转转吧。” 看样子刘泽之还要在这里停留,郑敏也不敢多问,笑笑遵命离开。 十点,货物全部装上离船,远东号离开码头,驶入黄浦江中,从这里走长江,途经芜湖、九江,前往武汉。 十一点四十,李士群带人到了和平码头修船厂,赵敬东迎了上来:“李主任,您来了,他们正在装船,两辆卡车,每件货物都须两名装卸工抬着。现场的修理工都是我们的人乔装的,装卸工人是爱德华兹那个英国人自己雇的,他也在船上监督工人装船。这个修理厂全在我们的监控之下,浅野君在出口处带人拦截。” 夜色中望去,距离修理厂办公区四五百米的停船区,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李士群问道:“车上的货物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郊区一个砂石厂装的车,按照您的吩咐,暂时没有惊动他们。您看何时动手?” “稍安勿躁,等货物全部装上船,再动手。” 赵敬东答道:“是。主任,那边的值班室、财务室等办公室里也都是我们的人,您先去休息一会吧。” 九月十六日凌晨零点十分,赵敬东走进修船厂财务室,对李士群说道:“主任,倪处长陪着小野将军到了,货物全部装上船了。” 李士群走出门相迎,小野平一郎说道:“李桑,动手吧。” “请将军在此等候,我亲自指挥。” “有劳了。” !! 第二百六十一章 金蝉脱壳(下) 赵敬东带人冲上海星号,荷枪实弹的特工包围了底仓,控制住驾驶室。爱德华兹先生从船舱中走出来,用汉语说道:“你们是谁?” 赵敬东上前严肃的答道:“你就是船主?市警署和特工总部联合行动,有人举报海星号上有违禁货物。” 爱德华兹脸色凝重:“违禁物品?什么违禁物品?有人举报?谁举报的?你既然是在执行公务,为什么不出示证件。” 赵敬东冷笑道:“这是我的证件,请爱领事先生审阅。至于是谁举报的,无可奉告。这是上海,不是伦敦,难道你还想打击报复吗?” 爱德华兹先生接过证件,看罢交还,微嘲讽的笑道:“原来是赵队长,失敬。你知道我是英国人这不奇怪,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大英帝国驻沪领事馆的新任领事?我正式接任是后天,也就是九月十八日,之前领事馆的工作是由一秘代理的。赵队长的消息过于灵通了吧?总不至于你们违背外交原则,一直在对我进行非法监听和监视吧?” 赵敬东一时语塞,前呼后拥的李士群走了过来,赵敬东行了个军礼,介绍道:“这是我们特工总部的李士群主任。” 李士群说道:“爱德华兹先生,请自重。来人,搜查!” 爱德华兹从容一笑,说道:“哦,李主任也被惊动了。海星号虽然不大,搜查起来也需要时间,如果李主任暂时还不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恕我不奉陪了,我回船舱等着李主任的处置。” 李士群冷冷一笑:“领事先生请便。” 爱德华兹转身向船舱走去,赵敬东示意两名部下跟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奉命搜查的张胜宇急匆匆跑过来汇报道:“李主任,赵队长,底舱全是建筑上用的,每块重达七八十斤的青条石。” 什么?李士群吃了一惊,他隐约感到事情不妙,难道这是周成斌的声东击西之计?赵敬东怒道:“你们确定搜查清楚了?” 张胜宇答道:“确实搜查清楚了,不仅底仓一间一间的查了,船上其他地方也没敢遗漏。赵队长,我们追查的不是一根两根金条,而是一百多块,如果在船上,不可能看不见。你确定事先得到的情报准确吗?如此大张旗鼓,却铩羽而归……” 张胜宇的话很不恭顺。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的赵敬东勃然大怒:“放肆!你在对谁讲话?!” 李士群不耐烦的摆摆手命令张胜宇离开,对赵敬东说道:“陪我去见见爱德华兹。” 二人走进船舱,爱德华兹端着一杯鸡尾酒,若有所思的独自坐在沙发上,76号的两名特工站在身后。见到二人进来,微笑道:“公务办完了?如蒙不弃,坐下来喝一杯吧。” 李士群沉着脸没有开口,赵敬东厉声说道:“爱德华兹,你午夜时分,带人偷偷摸摸往船上偷运石料,你安的是什么心?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我奉劝你识时务,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否则,哼!” 爱德华兹微微一笑,慢慢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凝视杯中的酒色,淡淡的说了六个字:“这是我的自由。” 赵敬东怒不可遏,拍的一拍桌子:“爱德华兹,别忘了你是在上海!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办法收拾你?!你为什么把写有游艇编号和名字的船牌改造的可以随时拆卸更换?” 爱德华兹放下酒杯,起身说道:“我没必要向你交代,这也是我的自由!赵队长,请注意你的言行,我是大英帝国的外交官。你侮辱我就等同于对大英帝国不敬!请问贵国的法律那一条规定午夜不得运输石料?那一条规定船牌必须固定?我要向贵国外交部门提出抗议。” 李士群冷笑道:“爱德华兹先生,请你相信:我一定会找到我想得到的东西的。” 爱德华兹端起酒杯,又坐了下去,笑道:“那是你的事,我不感兴趣,没必要向我汇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不留二位了,走好不送。” 无计可施的李士群愤然离开海星号,来到修船厂财务室,在此等候的小野平一郎说道:“李桑,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唉,这一定是周成斌的声东击西之计。刚接到山木龙三的汇报,上海郊区两条道路几乎同时发现可疑车辆,强行闯关后不知去向。我已经命令他们发出协查通告,追捕嫌疑车辆。还有,我的手下在苏州河也查到了一艘可疑渔船,抗拒搜查并发生枪战,可惜人跑了,仔细搜查后发现这是一艘伪装成渔船的机帆船。” 李士群答道:“周成斌给我们摆下了一座阵,难道黄金真的要在今天转移出去?周成斌到底想通过什么渠道运出上海?” 小野平一郎叹道:“也许是今天,也许今天所有的行动都只是障眼法,转运黄金另有日期。唉,对周成斌,我是越来越没有信心,当初让他成功潜逃,铸成大错。” 一旁的倪新插话道:“这批黄金数量极大,不是一辆车可以承载的,几处的突发事件都是一辆车、一艘船。难道周成斌决定分头运输?这样的确避免了被一网打尽的可能,可是其中的一部分被查获的几率也提高了很多,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将军、主任,属下想即使这批黄金的一部分丢失,周成斌不仅无功,反而会以渎职之罪受到严厉处置。如果我是周成斌,我一定会找个相对而言最稳妥的办法,精锐尽出,把黄金全部转移出去。” 李士群点了点头:“倪处长说的有道理,目前我们可以确定的是爱德华兹的海星号是障眼法的一部分,我们被误导,主要精力全被吸引到这里了,所以我认为今天晚上的确是周成斌决定转移黄金的日子。” 小野平一郎又道:“运出上海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上海周围重重布控,步步危机……李桑,目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继续加强盘查,这么一大批金砖,我就不信周成斌能安排的滴水不漏!赵队长,以淞沪日本占领军的名义,和当地军警机关联系,命令他们配合,扩大布控范围,在上海四周设立检查站。这个爱德华兹也非善类,他刚上任,还有的是时间,有朝一日……哼!李桑,这里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命令先撤了吧。” 九月十六日中午三点,赵敬东向李士群汇报道:“强行闯关的两辆车都找到了,车上已经没人了,仔细搜过也没发现遗留有任何可疑物品,据查这两辆车都是偷盗来的。” 李士群说道:“用车辆运输这批黄金,成功的概率太低,强行闯过一道检查站,前方必然拦截,只有弃车逃跑一条路。分段运输……不啻天方夜谭,周成斌到底想干什么?这批黄金还在上海吗?” 赵敬东答道:“属下觉得还在,周成斌一再声东击西,就是希望误导我们这批黄金已经被运出上海了,等我们放松了下来,再找机会。” “这也是一种可能……” 刘泽之赶回了上海,来见李士群,李士群说到:“敬东,继续加强盘查,不得稍有松懈。你去忙吧。” 赵敬东答应着去了。刘泽之这才说道:“主任,货款收回来了,还是交给夫人吗?” 李士群点了点头,问道:“当然还是交给夫人。一路上还顺利吗?” “路上很顺利,我也交代了叶经理:即使无事,每天上午九点也要和我联系一次。就是在码头上装船的时候,差点出了事:郑敏和另外一名行动人员按惯例巡查,张小丹那个人您是知道的,媚上凌下,差点起了冲突,好在主任您思虑周详,我赶过去恰好碰上,制止了他,让郑敏开箱查验,郑敏也很识趣,抽查了三个货箱后,也没多问就放行了。” 李士群很满意,夸了一句:“不错,你要是总这么上心办事,我也少生些气。去看看倪新在什么地方,让他来见我。” 刘泽之笑道:“那是您对我有成见,属下一向都是兢兢业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说我是最敬业的。主任,找到倪新后,我就直接回公馆见夫人去了。” 李士群无可奈何的一笑,摆摆手说道:“下去吧。”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刘泽之问平川新野:“平川君,你知道倪处长现在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一点多钟的时候好像见他回来了,车也在停车场,但是肯定不在他自己的办公室,因为我刚去找过他,想让他在绵贯义一潜逃的《情况简报》上签字,就没见到他。你找他有事?” “是主任找他,我也想找他借车。我去找找他,这家伙最近神出鬼没的。” 问了情报处的几个人,才得知倪新回来后就直接去了审讯室,刘泽之想了想,也来到审讯室,对门口的卫兵说道:“倪处长在里面吗?李主任让我来找他。” 卫兵笑道:“在,第一间审讯室,您请进。” 审讯室门口,刘泽之放慢了脚步,倪新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应该只和他手下的联络人员接触,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藏身之地?” 丁林杰接着说道:“你可别想着和我玩花样,否则……刘秘书,您怎么来了?” 刘泽之答道:“倪处长,可找到你了,李主任命令你马上去见他。”他们说的是谁的藏身之地?怎么样才能打听一下?受审的人都是军统刚发展的外围组织的成员,他们应该不会知道周成斌等人的情况吧? 倪新起身交代丁林杰:“我去去就来,你继续审讯。泽之,我们走吧。” 二人走出地下室,刘泽之说道:“你可真是大忙人,我楼上楼下转了好几圈,快去见主任吧,平川君也在找你,说是要等你签个什么字。对了,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倪新答道:“在我办公桌左手第一个没上锁的抽屉里,你自己去拿吧……对了,不行,我一会要用,情报处其他的车都还没回来。” 刘泽之很不满:“你们情报处三辆车,全出去了?” 倪新陪笑道:“老权和丁林杰,还有张胜宇,不是暂时在我那里吗?所以车子不够用了,你想你借车,只要有车闲着,我能不给吗?泽之,委屈你去司机班看看,以后一定先紧着你用,这总行了吧?” 刘泽之撇了撇嘴,答道:“好吧,我走了。” !! 第二百六十二章 江上惊魂 九月十七日晚上六点,暮色降临,在甲板上透气的叶时文回到仓房中,张小丹提议道:“离芜湖不远了吧?还需要多长时间?叶经理,我们在芜湖停留一天,上岸逛逛,好不好?这里的煮干丝、蟹黄包,都很有名气的。” 汤老大笑道:“老张,你真是见多识广。现在江面上有风,船速不能过快,抵达芜湖管辖的地面估计要到晚上十点多钟了。我没意见,听叶经理的,愿意停船就停一天。” 叶时文和买主程先生商议了一下说道:“不瞒你们说,刘秘书下船的时候,告诉我说驻防芜湖的警备团马团长,和他颇有交情,还托我代他问候。唉,罢了罢了,不是什么太平年代,小心无大错,等到了武汉,办完了公事,回来的路上再说吧。” 张小丹只得作罢。众人吃过晚饭,聊了会天,分头回仓房休息。 十一点,江面起了薄雾,风势也渐渐大了起来,汤老大对兄弟汤老二说道:“夜间行船,还是我来吧,天亮了你带人来换我。” 汤老二答应着带着一名弟子回仓房睡觉,躺在床上朦朦胧胧的正要睡去,突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船身剧烈的晃动起来! 汤老二翻身坐起。对徒弟说道:“可能发生碰撞了,跟我出去看看。” 那名青帮弟子答道:“师叔别急,咱们的船重,吃水深,船况好,吃不了亏。” 二人赶到驾驶室,叶时文跟在他们身后也赶来了。汤老大神情自若:“没事,雾越来越大,一艘渔船不小心撞上了,他们那是远东号的对手?可能被撞漏了。哎,叶经理,你别着急,出不了人命,这段航道虽然比较弯曲,水流却稳。您要是不愿意惹事,陪几个钱,就算是他们碰上好人了,您要是懒得搭理他们,也没什么,反正他们也追不上。” 叶时文放下了悬起的心,答道:“花点钱消灾吧,人家也不容易,惊动了水警,也是麻烦事。” 汤老大笑道:“叶经理真是善人,一会他们来的,您别说话,这些人,全都得寸进尺、欺软怕硬,一看您不在乎钱,他们就上劲了,能多讹几个算几个,我替你出面对付他们。” 不大一会,渔船上有人喊着要登船,汤老大说道:“老二,让他们上来吧。” 汤老二带着一名徒弟向甲板走去,搭上跳板,两名穿着黑衣,渔民模样的人上了船,走在前边的那个人说道:“你们会不会开船?我们的船被撞漏了,怎么办?” 汤老二嗤的一笑,高声说道:“说什么哪?谁的责任大啊?这么大的船你们看不见?眼瞎了?我告诉你们,今天算你们运气好,雇船的大老板心善,愿意给你们几个钱,大家省事。” 闻听此话,那名渔民态度顿时一变,陪笑道:“老板说的对,您家大业大,还能和我们这些苦哈哈的打渔的一般见识……” 一边说着,那人已经走近汤老二身边,笑着问道:“你就是汤老二吧?” 汤老二很奇怪:“你是……不认识啊,你这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嘿嘿一笑:“我见过你的画像,自从别后,周站长一刻也没敢忘了贵昆仲!”话说到此,那人的语气一变,肃杀而冷酷:“第三纵队三百多名冤魂等你们很久了!” 汤老二大吃一惊!一道寒光闪过,他只觉脖颈处一凉,鲜血喷溅而出,一句“你是军统的”五个字还没说出口,身体一软,被割断了脖颈动脉,见了阎王! 跟随戴如登船的余浩辰几乎同时出手,一把匕首插入那名青帮弟子的左胸! 又有六条黑影从渔船上悄无声息的登上远东号,戴如一挥手,众人散开,包围了驾驶室。戴如提高声音说道:“还要请您在老板面前美言几句,我们在长江上讨生活不容易啊……” 戴如走进驾驶室,汤老大奇道:“你怎么自己进来了?接你上船的兄弟哪?想要多少钱?我警告你不要狮子大张口。” 戴如笑道:“他走了,走的时候留话让你马上也去找他。” “去哪里了?我去找他?你这人说话怎么颠三倒四的?” 戴如两步欺上前来,一把黑洞洞的枪口顶在汤老大的眉心,余浩辰等七人从两个舷窗口、舱门口等处冲了进来,持枪在手,控制住了局面。 汤老大双手高举过头,陪笑道:“兄弟,有话好说,需要什么,只要我汤老大有的……” 戴如一字一顿的切齿道:“我就要你这条命!”他压低声音,用仅仅汤老大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李智勇这笔账今天该算了!” 汤老大一惊,已知来人的身份,大难临头,他拼尽全力徒劳的想舱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他们……” 戴如岂能容他说出“他们是军统的”这句话,扣动扳机,连发三枪,汤老大半个天灵盖被掀掉!鲜血脑浆四处飞溅!从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的叶时文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昏了过去。张小丹两腿发抖,出了一身冷汗,想开口求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王起才、程老板和剩下的那名青帮弟子也吓得面无人色。 余浩辰指挥众人动手,把船上剩下的五个人五花大绑,戴如故意说道:“把他们扔到渔船上,找个荒地滩头,卸下这几个人,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唉,我混江龙这个人哪,就是心肠软,身在江湖却慈悲为怀,算他们几个祖上积德。渔船没真的被撞漏吧?” 余浩辰答道:“大哥放心,我们的船提前做过加固。嘿,这艘船吃水这么深,一定有好东西,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手了,也不枉我们盯了他们一百多里地。弟兄们,动手。” 众人一起动手,把叶时文等五名捆绑的像粽子一样,连拉带拽,扔到了渔船上。渔船慢慢悠悠离开远东号,消失在夜雾之中。 戴如命令两名部下:“开船。” 余浩辰提醒道:“用不用在船上仔细搜查一遍?万一还有人,就麻烦了。” 戴如笑道:“这艘船上一共八个人,死了三个,渔船带走了五个,不会再有人了。周站长办事,自然不会有错。”再多的话,他不能说了。其实戴如也很想知道周成斌的情报来源,周成斌不仅知道船上有几个人,而且知道这些人的准确身份、长相。前些日子听说军统在76号的卧底,叫什么来着?段文涛吧?死了,自己还颇为伤心,可是看周成斌波澜不惊的样子,戴如起了疑心:难道76号还有自己人?或者是说那个自己人一直是安全的?当然,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目前要做的是把远东号连夜开到芜湖郊外那个河汊码头。 十八日凌晨两点,远东号停了下来,芜湖军统工作组的郝威组长在此等候多时了,他对戴如行了个军礼,说道:“戴队长,那批钢锭运到了。” 戴如命令道:“把远东号上的货物卸下来后,装到你们开来的这艘货轮上。把九成的钢锭换装到远东号上。我走后你按照原定计划办,记住:过犹不及,一定不能让人看出刻意为之的破绽。” 郝威说道:“我刚接到局本部的密电,命令我的副组长杜一帆随你行动,他是芜湖当地人,加入军统之前就是在长江里讨生活的纤夫头,也在帮,人头熟,这一片的地形更是了如指掌。” 有这样一个助手,戴如当然求之不得,他笑道:“杜副组长,以后要辛苦你了。我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要把远东号换下来的这批货物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交给随后赶来的英国人,另外一部分安全运到重庆。” 杜一帆并不打听这批货物到底是什么,郑重答道:“为国效命,不敢后人,戴长官,您以后叫我老杜吧。” 两个小时后,货船开走,远东号独自留在了码头上。 十八日凌晨三点,渔船停泊下来,几名化装成“水匪”的渔民把叶时文等五人扔在了江边一处荒滩上。早起批发鱼虾的两个商贩抄近路向长江岸边走去,匆忙中几乎踩到一个麻袋一样的东西上面,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荒滩上横七竖八的扔着五个人!他大着胆子仔细一看,松了口气:还活着。这又是遇到水匪了?嘴都被堵着,这是些什么人?一名商贩随意掏出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嘴里塞着的破布。 这人正是张小丹,他吐了两口吐沫,说道:“快把我们解开,我们是……警备团马团长的人,快点啊!算你有运气,解开我们后,能捞一笔钱。”芜湖地界当然是抬出马团长才有用。 两名商贩交换了一下眼色,上来搜张小丹等人的身,渔船上戴如的部下把叶时文等人扔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搜走了他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无所获的商贩很沮丧,呸了一口,骂道:“倒霉!看穿的倒像有几个钱的,原来是几个穷鬼。”踢了张小丹两脚,转身走了。 张小丹喊道:“哎,别走啊,回来!你救了我们,马团长真的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这两个王八蛋,等老子找到马团长,饶不了你们!” 叶时文等四人苦于嘴被堵住,无法说话, 心中都暗暗叫苦不迭:张小丹啊张小丹,求求你别叫了,更别骂了!让那两个人回过味来,灭口想必还不至于,但是再把你的嘴堵起来,连高喊求救都做不到了! 又过了二个来小时,上午七点,几名卖完了打来的鱼,上岸买米、买日用品的渔民路过,听到张小丹沙哑的呼救声,才救了这五个人。 !! 第二百六十三章 意外 五个人被抓的时候都没有穿外套,被绑的像个粽子似得扔在荒滩上七八个小时,又冷又怕,苦不堪言,平日养尊处优的叶时文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其他几个人状况也很不好,倒是自小跑江湖的张小丹尚能勉强支撑。他对几名渔民说道:“我们遇到水匪,船被抢走了,能不能给我们凑几个钱,事后加倍奉还,我们和芜湖警备团的马团长是好朋友……”看见渔民们将信将疑,张小丹脱下身上仅有的一件衬衣:“这很值钱的,你看多厚实,送给你们……对了,老王,把你的衣服也脱下来送给这几位大哥。” 意诚商贸公司的财务主管王起才只好也脱下了自己的衬衣,一名岁数比较大的渔民说道:“衣服我们不要,你们没了衣服,光着膀子怎么见人?钱……我们没有多的,送你们一块钱,从这向南两里地,再向西走半里,有个小镇,那里有电话。” 张小丹等人千恩万谢,商量了一下,决定张小丹、王起才二人去报信,其他人在原地等候。 马团长闻听此事,立即派人开车接回了众人,直接送进了医院,对叶时文说道:“叶经理,李主任也太见外了,途径芜湖,事先也不和我打个招呼,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我拿什么脸去见李主任?你安心将养。混江龙……我倒是听说过,包在我身上。” 虚弱不堪的叶时文说道:“谢谢马团长,不要直接惊动李主任,请您给刘泽之秘书……发个电报。” “刘秘书?我认识,你放心吧。” 九月十八日中午十二点,刘泽之从市警署回到76号,接到了芜湖警备团马团长发来的电报,到里间办公室找李士群,说道:“主任,出事了,叶经理发来电报:远东号被劫,汤老大兄弟和他们的一名徒弟被杀。” 李士群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叶时文怎么样了?” “其他的人没事,被绑起来用渔船扔到了长江沿岸一处荒滩上。叶经理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电报是今天上午九点多收到的,我一上班就去了市警署,回来后电讯处才派人交给我。从电报上得知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多钟,芜湖警备团的马团长已经介入。请您过目。” 李士群稍稍放下了心,接过电报,刘泽之又道:“主任,属下想带人开车马上赶往芜湖,叶经理……属下怕他应付不过来。” “从电报上看似乎是江湖水匪所为?” “目前看是这样,但是属下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杀人?水匪一向是劫财,轻易不会要人命,难道是因为汤老大兄弟持枪反抗? 李士群想了想,说道:“你给马团长发个电报,就说是我的意思:此事低调处理,暗地里查一下,有了眉目再和你联系。” 刘泽之答道:“属下还是去一趟的好,马团长上次来说有可能调防到上海郊区,他以后仰仗您关照的地方多着那,我很担心他拿捏不好分寸,搞得满城风雨,帮倒忙。主任,当初如果派人武装押运就好了。” 李士群训道:“武装押运?没脑子!你还怕知道的人不够多,是不是?你去一趟也好,让老马开车陪你一起去。”李士群不愿意让外人介入自己的私产,马新立是自己的司机,很多事本也瞒不过他,性格又沉默寡言,派他给刘泽之做个帮手。 刘泽之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交代马新立:“主任命令你跟我出去一趟,可能要三五天才能回来,自然不能开主任的专车去,你去司机班,把那辆军用吉普开出来。平川君,如果有我的电报,请你转交给主任处理。” 马新立答应着去司机班要车,平川新野也说道:“你放心去吧,我知道了。” 倪新匆匆忙忙的进来,和刘泽之打了个招呼,说道:“怎么你要出去?等你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刘泽之不以为意:“你能有什么好消息?主任命我出趟差,走了。” 倪新笑笑,走进李士群的办公室,汇报道:“主任,找到陈劲松了。” “哦?”李士群很有点兴奋,这不仅仅是因为陈劲松是上海站的副站长,这个人,曾诈降76号,和周成斌里应外合,盗走了盘尼西林生产线,杀了颜克明、大杨、小杨三名特工,刘泽之的弟弟刘无也死在他手里:“说说具体情况。” “是,军统在光明纺织厂组建了一个外围小组,该厂很多工人都对大日本帝国不满,这个小组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由最初的三个人发展到十二个人、三个小组,其中还有四个是退伍军人。陈劲松似乎想把这里作为一个重点,十天前来厂里给三个组长讲过一次话。” 李士群问道:“他来光明纺织厂,难道没有提前做好安保工作吗?” 倪新答道:“当然是做了,三名组长只知道他是军统站的副站长,不知道他的姓名,而且这个狡猾的陈劲松还做了乔装。谁知百密一疏人算不如天算,呵呵。”倪新颇有几分自得。 李士群训道:“怎么不往下说?还等我向你求教不成?喜怒勿叫人知,教过你多少次了?看看你这副喜形于色的样子,难成大器!” 倪新低头一笑,说道:“三名组长里面有个叫罗翔阳的,以前在部队里是侦察兵,皇军占领南京的时候被打散了,脱下军装更名改姓留在了上海,还娶了一个带着一名三岁男孩的寡妇,据说是他以前战友的遗孀。陈劲松有一个一般人不注意但是却很独特的特征——”倪新停顿了一下,李士群继续签署着手里的几份文件,头都没抬。倪新不敢再卖关子,老老实实的说道:“他的左手小指断了一截。罗翔阳是水电工,每天上午六点到下午二点在厂里上早班,一星期前下班后为了贴补生计,经人介绍去海员俱乐部做四个小时的门童,六点半钟下班。” “陈劲松也在那个海员俱乐部出入?” “主任高明,一语中的。陈劲松的掩护身份是海员俱乐部的财务主管,每天六点正常上下班,他有一辆三枪牌自行车,每天都是罗门童给他推过来。罗翔阳上了三天班,连着两天看到陈劲松的左手的断指,他一时好奇,仔细观察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谁,很兴奋却没有言明。一个月来,罗翔阳一直想把厂里一名高级主管发展进自己的小组,可能是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对这名主管挑明了自己的目的,没想到这名主管的哥哥是市警署的,闻听此事,马上向我们做了汇报。” 李士群放下手里的笔,说道:“这么说昨天你抓进来的那个带孩子的妇人就是罗翔阳的妻儿?财务主管?如果我没有记错,陈劲松在山西阎长官那里卧底的时候,就是山西财政厅的一名科长。” “是的,见到妻儿,一直很强硬的罗翔阳很快答应配合,不仅交代出了他手下的三名组员,还出人意料的说出来陈劲松的下落。为免打草惊蛇,他手下的三名组员我没有采取行动。权菅祜和陈劲松没有照过面,我把陈劲松的照片给他看了,随后他找借口进去看了,确认此人就是陈劲松,虽然陈劲松已经改头换面,与之前被我们抓获时的样子大有不同,那也逃不出老权的眼睛。” 李士群叹道:“人非草木……陈劲松,唉,多少特工都折损在极其偶然的因素之中,造化弄人那。” 李士群感慨良多,倪新陪笑道:“主任,对此人您似乎起了惜才之心?那好办,等抓到了他,想办法让他为您效命。” 李士群摇头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真的如此,求之不得。哎,我觉得陈劲松是76号最合适的情报处长,你看哪?” 李士群难得开句玩笑,倪新自然凑趣:“这好办,我让贤,回来继续给您当秘书,肯定比刘泽之合格。” “刘泽之最近还是不错的,他弟弟刘无死在陈劲松手里,抓住陈劲松,他一定很兴奋。” 倪新笑道:“完了,看样子有刘泽之在,我这个秘书是当不成了,那我给陈劲松打下手吧。” 李士群笑笑,说道:“好了,言归正传,说说抓捕计划吧。” 倪新敛起笑容,郑重答道:“主任,目前黄金下落不明,而且陈劲松并不是我们最重要的对手,属下建议暂不抓捕,全面布控,看能不能一箭双雕,通过陈劲松,找到周成斌。” 李士群沉吟许久,做出了决定:“不行,马上抓捕——你别说了,陈劲松是军统数得着的跟踪和反跟踪高手,罗翔阳无故失踪,如果让他警觉起来,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您的顾虑有道理,罗翔阳有很严重的刑讯外伤,也没有办法露面。可是如果陈劲松拒不配合,周成斌……而且一旦抓捕陈劲松,我估计周成斌很快会得到消息,望风而逃。”周成斌的存在是倪新的一块心病。 李士群命令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即行抓捕!”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失荆州(上) 九月十八日下午三点,倪新来到设在距离海员俱乐部三百多米开外的一座高楼天台上的临时监控指挥部里,丁林杰迎上前来:“倪处长,下午一点,陈劲松在外面用餐后返回俱乐部,一直没有出来。” 倪新很满意,笑道:“丁组长,主任前几天还对我说执行完此项任务,想任命你为76号总务处处长,这个位置空了一年了,也该有人补缺了。” 丁林杰大喜过望,唉,信仰、良知都如过眼云烟……不提也罢,能多挣点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也不错。他笑着答道:“谢谢倪处长的关照,那是李主任错爱,我哪里能够胜任?我们先集中全力缉捕陈劲松吧。” 既然是笼络,倪新索性好人做到底:“尊夫人的身体也好多了,昨天我听说最近就可来沪团圆,一忙乎忘了告诉你了。老丁,李主任可是真没把你当外人,你是主任面前的红人,以后还要请你多加关照,在主任面前美言。” 丁林杰连忙逊谢:“哪里哪里,玩笑了,您才是76号的栋梁之才、李主任的心腹,丁某全要仰仗你关照。” 倪新微微一笑:“都是自家兄弟,好说。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抓住陈劲松,替李主任去掉一个心腹大患。权菅祜权组长在哪里?” “他化装成日本海员在一楼咖啡厅里。” 倪新刷的摊开地图,仔细研究后说道:“俱乐部一共四层楼,里面房间众多,每层都是三四个出口,楼梯间、电梯间,地形太复杂,还有很多外国人。陈劲松狡猾无比,进去的人多了,他万一事先有所察觉,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伙……丁组长,我看在一楼的三个出口布控,这里居高临下,等他出来,发出信号,动手抓捕,你看如何?” 倪新的方案切实可行,地位又在那里摆着,丁林杰当然不会反对,答道:“请倪处长做主,我等遵命照办。” 权菅祜上来了,见到倪新,说道:“倪处长您来了。我在咖啡厅里不能坐太久,有两个手下去换我,我就回来了。” 倪新向他简单介绍了行动计划,权菅祜答道:“倪处长,有句话……” 倪新皱眉道:“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话就说吧。” “陈劲松虽然只是上海站的副站长,通过近期对被抓捕的军统两个外围组织的审讯,属下认为上海站的扩编、联络点的设立都是由此人在负责,所以他的价值不在周成斌——我们的头号目标之下。目前看陈劲松应该不知道他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即使有同伙,也不会很多。” 倪新答道:“有道理,最近周成斌应该是全力以赴偷盗、运输黄金。这里所有的行动人员都是你和丁组长的部下,传令下去:一定要生擒陈劲松,如果谁打死了他,不仅无功,我定要追究他的渎职之责。海员俱乐部六点下班,五点半全体人员进入待命状态。” 下午五点,化名李宏宇的陈劲松踱到窗口,伸展几下胳膊,极目远眺,大上海秋意渐浓,橙黄榴红,美不胜收。应聘来这里上班快两个月了,工作之余,眺望上海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目光所及之处,淞沪驻军司令部门口那面高高飘扬的太阳旗和往常一样,俯视着它身下的中国人,和中国人祖辈留下来的国土。 后侧门出口那棵大樟树底下,多了一个以前没有的修鞋摊,陈劲松心道明天让他给自己冬天穿的那双皮鞋订个前掌。那名岁数不大的修鞋匠手艺看起来也不太娴熟,怎么两眼不盯着手里的活,四处乱看? 陈劲松走出办公室,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望向正门口,两名等待雇主的三轮车夫坐在车上闲聊,海员俱乐部所在的静安寺路是上只角,在这里揽活的三轮车况都不错,这两辆车也有七八成新,三轮车夫对赖以为生的车子都很爱护,等待雇主的时候大部分都不会坐在客人乘坐的座位上,而是坐在乘客脚踏的位置上,这两名车夫有点与众不同。 陈劲松回到办公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粗布手提袋,对出纳打了个招呼:“钱大姐,我有点事先走一步,老板那里……” “我晓得了,你去吧。”虽然来这里时间不长,陈劲松人缘却很不错,偶尔帮点小忙当然不成问题。 陈劲松步行到三楼,看周围无人,从设在走廊的消防箱里取出一只事先藏在这里的双排供弹的点三八手枪,又拐进了洗手间。 五点二十,洗手间里走出一名头发很长、连鬓胡子的日本海员模样的人,戴着一副茶色眼睛,手里拿着一本画报,身穿一件黑色和服便装,大摇大摆的乘坐电梯下到一楼,随着七八个人一同走出大门。 这群人最前面是两名中年妇女,径直走向停在门口的两辆三轮车,讲价雇车,后面的几名男子有的向公交车站走去,有的去稍远处雇车。那名海员模样的人很快雇好一辆三轮,消失在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晚上七点,海员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差不多都走完了,上夜班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到了,一直没见陈劲松的身影。倪新感觉有点不妙,问道:“权组长,你确信陈劲松今天在里面吗?” 权菅祜答道:“确定,虽然我和他没有照过面,但是我看过他的照片,上午八点我亲眼看见他走进了大门,中午的时候出去吃了碗面,就是那家面馆,一点钟又回去了。” 倪新想了想命令道:“老权,俱乐部的财务室在四楼,对吧?你上去看看有没有人,如果没有人,撬开门进去搜一下,主意千万不要留下可以看出有人进去过的痕迹。” 权菅祜答应着走了,二十多分钟后,赶了回来,说道:“倪处长,财务室没人了,我进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情况。” 倪新很不解:陈劲松去了哪里?难道看出来什么破绽,乔装后跑了?他沉思许久,说道:“老权,你带个人到俱乐部门口,雇佣咱们自己人的那两辆三轮,到什么地方转一圈,这两个人今天不要回来了,明天再加两个人,继续在大门口布控,记住:每隔半个小时,四辆三轮轮着接活出去一趟,不要像个门神似的在那里守着。” 权菅祜答道:“您的意思是需要继续布控?陈劲松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疑点?他还会回来吗?” “陈劲松是个很谨慎的人,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不过疑点,也只不过是疑点……也许,他还会回来,也许不会,但是我不能不做他回来的准备。但愿他看到这里一切如常,能回来……毕竟找一个合适的藏身地点,也不容易。” “是,那我去了。” 倪新又对丁林杰说道:“其他人继续坚守岗位,该修鞋的修鞋,该卖水果的卖水果,叮嘱他们:干一行要像一行!76号的车绝对不允许在方圆一公里之内出现,封锁点也要设在一公里之外。给电讯处打电话,要两个人过来,从俱乐部的总机接出一条线,监听所有打进打入的电话。切记:必须瞒住俱乐部所有的人。” 丁林杰答应着:“是,我这就去安排。我估计陈劲松即使回来,也要先看看风头,应该要到后天,最快也是明天下午,这里是天台,这两间简易房又四面透风,入夜后风高天寒,您先回去休息吧。” 倪新摇头拒绝:“不用,从现在起我就在这里守着。” 九月十八日晚上十点,刘泽之带着马新立到了芜湖,直接去了叶时文等人住院的鹤峰医院,马团长居然也在,刘泽之笑道:“马团长,多亏有你,李主任让我转达他的谢意。” 马团长寒暄道:“刘秘书,风尘仆仆,辛苦了。在兄弟的辖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真是没脸去见李主任,哪还敢当这个谢字?不是我责怪你,李主任日理万机,你就应该提前给我打招呼,兄弟之间有啥客气的?太见外了。” 刘泽之叹道:“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那个水匪,叫什么来着?” “混江龙!这个名号,早就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有个好消息:远东号上那批钢锭在黑市上露面了,我命令手下全力追查,也许可以找回来。” 刘泽之很高兴,答道:“是吗?全仗马团长仗义援手。马大哥,李主任特意交代:这个案子是一个普通的水匪劫财杀人案件,和李……” 没等刘泽之说完,马团长连连点头:“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也请转告李主任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那就拜托了,最好是能找回来,船是黄老板的,否则还真没办法交代。” 马团长一拍胸脯,大包大揽:“船是一定可以找回来的,这么大的一艘船,不可能不翼而飞。有我在,船上的货也十有可以完璧归赵。刘秘书,请委屈一下,到寒舍下榻。” 对马团长的虚邀,刘泽之自然不会当真,客气道:“不麻烦了,我已经订好旅社了。” “那我就不勉强了,等把船找回来,咱们兄弟再喝一杯,那个时候,你可一定要赏老哥哥的脸。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们聊。” 刘泽之送马团长到了楼梯口,回到病房,对马新立说道:“你去附近看看,租两间房。我和叶经理边聊边等你。” !!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失荆州(下) 九月十九日上午八点,负责电话监听的一名特工叫醒了在一张竹制躺椅上小憩的倪新:“倪处长,十分钟前陈劲松给俱乐部的经理打来了电话,说是腹泻请假去医院看病,下午好一点就过来上班,如果撑不住,就要到明天了。” 疲惫的倪新陡然来了精神,太好了!看样子这条大鱼有可能自投罗网!他命令道:“继续监听。丁组长,通知下去,各个监控点各就各位,扮演好自己的脚色,一定不能露出马脚。我再说一遍:抓捕的时候,要留活口!权组长,把这里的情况向李主任汇报。”通过陈劲松,找到周成斌,倪新志在必得。 丁林杰赶紧答应着去了。 九点,陈劲松的助手孙栋盛回到了他负责的联络站——海员俱乐部三公里外的一家水果店内,对陈劲松说道:“老陈,我去看过了,那个修鞋的还在。你说的三轮车夫,就是你画了像的那两个人,我刚到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在,二十几分钟后另外一个拉着客人回来了,又过了一会,之前等活的那一个揽上活走了。我以给住宿的客人送水果的名义进去看了,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按照孙栋盛所说,似乎没问题,上午给经理打电话请假后,又给同一办公室的钱姐通过电话,也没有发现异常,难道说是自己多疑了? 看到陈劲松游移不定,孙栋盛说道:“这几天咱们新发展的两家外围组织被76号摧毁了,光明纺织厂那里我也感觉有点不太对:听说厂里曾两次去过身份不明的人,二组的组长罗翔阳携妻女回老丈人家探亲还没回来。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我的意见是你不能再回去了。” 陈劲松有不能说出来的苦衷:按照事先的计划,孟霄杰通过甄别后,为了安全,由他直接指挥,完成局本部另外一个行动。孟霄杰和参与行动的人将不会知道刘泽之的身份和周成斌的藏身之地。海员俱乐部是孟霄杰解除静默状态后,第一个联络点。何况,进入海员俱乐部这样的地方,取得合法身份,也非易事。 他犹豫再三,终于做了决定:“应该是我多疑了,我还是决定回去。老孙,你换身衣服,带上武器,去租车行租一辆车,带上该准备的东西,十二点在俱乐部南面三百米外的那个巷口等我,如果没有事,一个小时之后,我会从窗口给你发信号,你就可以离开了。别担心,我这两天会随身携带武器,小心从事,而且去俱乐部上班之前,我早就勘察过周围的地形。” 十二点钟,李士群带着平川新野乘坐一辆挂着民用车牌的轿车,来到了天台上的临时指挥室,倪新赶紧起身相迎:“主任,您怎么来了?”一边让座,一边亲自斟茶奉上。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陈劲松回来了吗?” 倪新答道:“还没有……” 丁林杰喊道:“李主任、倪处长,陈劲松回来了!您看——” 李士群居高临下,向海员俱乐部看去:一身职员打扮的陈劲松赫然出现在海员俱乐部大门口! 李士群的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命令道:“各就各位,十分钟后动手!” 倪新建议道:“主任,能不能缓一到两天再动手抓捕?也许可以钓出周成斌,即使不能,属下担心陈劲松昨天突然凭空消失,今天会有所准备。” 李士群冷笑道:“不能再等了,抓住他,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准备?哼,我就不信了,陈劲松有三头六臂?可以逃出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 走进俱乐部的旋转大门,陈劲松上了电梯,却在三楼随着一男二女提前走出电梯,观察了一下,周围并无异样,步行上了四楼,推开财务室的门,出纳钱姐笑道:“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在家里休息一天。” “没事了,可能是昨天吃坏了,医生给我开了点药,吃了好多了。” 门口传来不疾不缓的敲门声,办公室里开门关门等杂事往日一向是岁数小、资历浅的陈劲松承担,这天他打开文件柜,忙着找文件,钱姐起身开门。 一名以前没见过面,身穿芽黄衬衣、浅灰色西裤、平底丁字皮鞋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笑道:“我们公司刚租下隔壁那两间空房子,要从您这里走一下电话线,给您添麻烦了。”楼梯口三名穿着工装的男子向这里走来。 这名纤弱苗条的女子声音甜静、礼貌周到,钱姐笑着答道:“好啊,没问题,以后就是邻居了,你们是什么公司的?” 侧身站在文件柜前的陈劲松一眼看去,发现了破绽:三名男子手中虽然都拿着工具,却没有成捆的电话线,相邻的两个房间接条电话线,用得着三个人吗?如果是新来的那家公司的人,只租了两间办公室的公司会有三名工友吗?且还穿着统一的工装?那么这家公司的职员会有多少?海员俱乐部的租户大都是实力雄厚的贸易进出口公司,这些公司要么有外国背景,要么虽是中国人办的,却比外国人更注重西方礼仪,以示自己比之一般的中国人,高人一等。这样的公司雇佣的女职员,着装除了旗袍就是裙装,哪有上班时间穿裤子、平底鞋的? 三名工友模样的人进了门,扔下手里的工具,掏出枪来,喝到:“陈劲松,举起手来!你被捕了!” 双方近在咫尺,陈劲松快了一步,手中的枪抢先发言,一枪撂倒一个,借助开着的文件柜门的掩护,从窗口翻身跳了出去! 顾不得抢救倒在地上的同伴,三名特工几乎同时开枪,子弹打在窗户上、墙壁上!钱姐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权菅祜带着在他们后面的第二批执行抓捕任务的行动人员也跑了上来,身先士卒,也从窗口翻了出去,几名部下纷纷效仿。 陈劲松扒着窗台,借力跳到三楼,子弹在他四周呼啸着飞过!千钧一发之机,陈劲松依然保持着冷静,他从自己周围飞过的子弹感觉到这些人没有真的要打死自己,看来他们要捉活的,这也许是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陈劲松跳到二楼,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权菅祜连发两抢,权菅祜右臂受伤,配枪脱手,人也从三楼掉了下去,恰好落在楼下花坛里。陈劲松也跳到了花坛里,猛跑两步,翻出围墙,向远处跑去! 在大门口布防的数名特工和从四楼翻窗而来的同伴会和,拼命追赶。陈劲松一边狂奔,一边不时回头射击。76号的特工们谁也不敢忘记倪新三令五申一定要生擒陈劲松,开枪还击,都不敢瞄准陈劲松的致命位置。 很快,又有三名特工受伤倒地,陈劲松和后面追捕的人渐渐拉开了距离。突然,丁林杰带着埋伏在岔路口以策万全的三名属下冲了出来,堵住了陈劲松! 陈劲松心中一寒,已知断无安全逃离76号魔掌的可能了,他估计枪里还有四发子弹,闪身隐蔽在路边一颗大树后面,做最后一搏! 丁林杰等四人纷纷开枪,子弹打在树身上,四周的行人四散狂奔。 陈劲松探出半个身子,又发三枪,一名特工横尸街头,丁林杰被子弹擦中左腿,跪倒在地。从海员俱乐部追出来的七八名行动人员也越来越近。 一发子弹击中他的左肩,终于到了殉国的时候!陈劲松决意自裁,绝不能再次落入76号手中!突然间,孙栋盛驾车冲了过来,他高喊:“上车!”同时向丁林杰等人射击。 76号众人猝不及防,陈劲松一个俯跃,冲上了汽车,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手中的枪再一次发言,最后一发子弹又撂倒了追在最前面的一名特工! 汽车疯了一样狂奔而去! 天台上李士群脸色铁青,这是怎么了?!所有的人表现都大失常态!他命令道:“通知下去,封锁周围各条马路,一定要抓住陈劲松!死的活的都行!” 倪新答道:“周围几条马路一两公里之外已经提前封锁了。” 汽车后座上,陈劲松顾不上包扎伤口,用毛巾匆匆擦了擦血渍,换了一只装满子弹的点四五手枪,拿上装有乔装用的工具的一个公文包,车子开出四五百米后,孙栋盛减速,陈劲松跳下车,冲进马路边一个军统的备用联络站里。 汽车又开出二百余米,孙栋盛弃车,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电影票,混进了国泰电影院。 下午三点,经过二个多小时的封锁搜捕,只找到了被弃在路边的租赁来的汽车,提前设伏、重兵围捕,己方三死五伤,对方毫发无伤,杳如黄鹤,不见踪迹。右臂受伤、左脚踝骨骨裂的权菅祜、左腿擦伤的丁林杰都没敢离开,强撑着来到天台。李士群气坏了,怒道:“一群废物!这么多人抓不住一个陈劲松!要你们有什么用?!”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李士群又道:“为什么大失水准?一枪也没有击中?封锁的地方为什么远在一两公里之外?难道你们和军统有所勾结,故意放跑了要犯?” 众人不敢分辨,皆都默然。倪新不愿推卸责任,硬着头皮解释:“主任,都是属下的错,是我提前一再命令一定要生擒陈劲松,不得伤到他的要害。大家投鼠忌器有所顾忌,才……封锁点设在稍远的地方也是我的主意,主任,大家都尽力了……” 李士群沉着脸不说话。倪新只得又道:“属下想陈劲松昨天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疑点,今天虽然冒险回来,但是提前也做了准备……属下本来建议缓几天再抓捕的……” 李士群勃然大怒,重重的抽了倪新一记耳光!骂道:“狡辩!来人,把他给我押回去,关进禁闭室,等待审讯!”黄金不翼而飞,远东号遭劫,陈劲松又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的心绪从来没有这么差过。 平川新野不敢怠慢,更不敢求情,说道:“是,来人,下了倪处长的佩枪,拷上他,押回去关进禁闭室。” 倪新顺从的交出佩枪,伸手让下属拷上自己,下了天台。 平川新野陪笑道:“李主任息怒,赵队长说他马上赶过来,按照您的命令继续搜查……那个,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有结果的事……能不能先回去?这一天您也累坏了。” !! 第二百六十六章 完璧归赵 九月十九日下午五点,刘泽之陪着叶时文聊天:“老叶,身体怎么样?我刚从马团长那里回来,听说有点眉目了。” 叶时文主要是连吓带惊,四肢被捆绑的淤青,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答道:“刘秘书,我想早点回去,今天张小丹他们几个身体也好多了。” 刘泽之笑笑,说道:“还是等几天吧,程先生那里怎么交代?我们收了人家一半的钱,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退给他,再说我也做不了主。实在是找不回来,也要向李主任请示。你安心休息。” “按照合同规定只要货物运出上海,那一半的货款就是我们的了,为什么要退?算起来也不赔钱。你还是先给李主任发个电报吧,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惊动你们主任,可以直接找我姐姐。” 刘泽之答道:“怎么不赔?汤老大兄弟和那名青帮弟子不抚恤啊?远东号找不回来,也得赔给人家。当然,就是不赔,黄老板也不敢怎么着,不过这可不是76号执行公务,做生意嘛,和气生财。而且乱世做这样的生意,没有三倍以上的利润,就是赔钱。叶经理,说句你不爱听的话,我是李主任的部下,哪有迈过李主任,直接找夫人的?” 戴如要从这里把英国人的黄金运到海上,交给威尔士亲王号,还要把军统分得的一份运回重庆。离开上海之前,刘泽之曾命令徐建雪把自己来芜湖的消息和叶时文等人住院的鹤峰医院的地址告诉了周成斌。周成斌也把戴如的行动计划告诉了他,“归还”钢锭就在今天。行百里者半九十,金蝉计划到了今天,决不能有任何闪失,他当然不能离开。 叶时文不以为然,却不好反驳,刘泽之看出了他的不满,又道:“再等两天,我看你的脸色还很不好,如果你在医院里觉得无聊气闷,出去转转,芜湖这个地方不大,但是还是不错的。” 叶时文只得答道:“好吧,你做主,晚上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医院的饭实在是不怎么样。” “没问题,我来的时候看见西边不远处有个苏州淮阳春酒楼,看样子还不错,我这就让老马去订个包间。我出去买点当地特产,一会回来找你。” 走出住院部大门,医院不大的花园里,十来个病人、家属三三两两的聊天、透气。恰好碰到了马团长:“马团长,正说要去请你,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在淮阳春定了个包间。” 马团长笑道:“来的真巧,晚一步就碰不到你了,吃饭的事好说,再说哪有让兄弟你请客的道理?有件事——借一步说话。” 二人来到花园一侧的一张石凳上坐下,马团长说道:“我手下两个兄弟在黑市上发现有人兜售军用钢锭,已经跟踪找到了那两个人的住址,想和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动手抓人,还是继续跟踪,找到他们藏匿抢劫来的货物的地点?听手下兄弟说那两个水匪找好了买主,约定今天晚上八点验货。” 刘泽之佯装想了又想,答道:“依我看先不要抓捕,现在急着抓捕,如果碰上硬茬,抵死不肯说出藏匿货物的地点,岂不糟糕?这样吧,派两个机灵一点的弟兄跟踪,找到藏货点后,先不要动手。对手有两个人,看守东西的一定另有其人,动起手里,我们未必能占到便宜。再说我请您老兄帮忙,是私交,万一出现伤亡,上峰追查起来,给你添事,就不好了。” 马团长感叹道:“不是我当面夸你,你这个人,心思细,够义气,这个朋友我姓马的交定了。我一直在发愁盯梢的人多了容易露馅,去的人少了,又怕打起来不占上风。听你的,找到藏货地点后,我亲自带队动手。还有个好消息:远东号有下落了,巡逻的水警说距离芜湖十六公里的长江支流漳河,那里有个奎胡,里面有个小岛,发现了一艘船,我听了听他们说的情况,应该就是远东号,我已经让他们把船开过来了。” 刘泽之很高兴:“马团长,你让我怎么谢你?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这份恩义我记下了。” “自家兄弟,客气啥?” 刘泽之又道:“马团长,等你手下的兄弟找到藏货点,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没这个必要,一个警卫排足够了,水匪再凶悍,也是乌合之众。” 刘泽之笑笑答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来芜湖是干什么的?你老兄也别小看我,我可不是个只会拿笔杆子的。” “别误会,我哪敢这么说,谁不知道你们76号个个都身手不凡。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去,咱们兄弟两一起带人动手。时间也不早了,叫上叶经理他们,这就去淮阳春吧?怎么你还有事?” 刘泽之看了看表,笑道:“也没什么事,本来想出去买点土特产回上海送人,先去吃饭也好,吃完了也该有消息了。” 马团长一拍刘泽之的肩膀,埋怨道:“见外了吧?还用你自己去买土特产,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一共四份,你和叶经理一人一份,其他人分一份,还有一份托你转交给李主任。” “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好在兄弟们以后相处的时间长着那。” 杯觥交错,一顿饭吃到了八点多钟,马团长警卫排的安排长急匆匆赶来了,马团长说道:“事情怎么样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有话直说吧。” “是,团长,找到藏货的地点了,在芜湖郊外十几公里的一处小河汊里,我派两个弟兄看着,自己带着一名兄弟赶过来向团长汇报。” 马团长问道:“对方一共几个人?” “四个,两个看守货物的,两个带买主看货的。” 马团长看了一眼刘泽之:“刘秘书,你看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泽之说道:“事不宜迟,叶经理,你们几个回医院吧,我和马团长去看看。”转头对马新立说道:“别开马团长的车了,就坐咱们从上海开来的那辆军用吉普吧。” 马团长答道:“好,你们那辆车是最新式的美式吉普,我的车差远了。安排长,让和你一起回来的兄弟给我们带路,你回团部带着警卫排赶过去,现在是八点四十,九点半一定要赶到藏货地点。” 马新立开车,带着马团长和他的一名警卫员,四人赶到芜湖郊外,刘泽之问道:“这里距离藏货地点还有多远?” 那名带路的警卫员答道:“大约还有一里地。” 刘泽之皱眉道:“停车,把车灯关上。坏了,这辆车车况虽然不错,不过开起来声音很大,车灯又这么亮,会不会打草惊蛇?” 马团长看了看表,也有点担心:“现在才九点一刻,我们四个人,对手也是四个,地形肯定不如对手熟,马上动手……万一出事……” 很少说话的马新立插话道:“还是等一等吧,这笔生意一直不顺,别再搭上一两条性命。刘秘书,找回远东号和钢锭之后,能抓住水匪最好,抓不住也没……” 刘泽之看了一眼马新立,笑笑,说道:“有道理,如果对手警觉,现在冲过去也晚了,还是等等马团长警卫排的人吧。” 月朗星稀,秋来风凉,夜虫交相悲鸣,点点萤火时隐时现。四人坐在熄火的车上,五六分钟后,远处灌木芦苇丛中,影影绰绰似乎有几条黑影,刘泽之低声说道:“马团长,前面有人。”一边说一边掏出佩枪,推开保险,轻轻打开了车门。 “我看到了。” 刘泽之下了车,说道:“马新立,你在车上接应,等马团长的警卫排来了,告诉他们我们的位置。马团长,我过去看看。”他当然不好直接要求马团长一起去冒险。 马团长也掏出了枪,答道:“我们三个一起去。” “也好,注意安全。” 刘泽之在前,马团长带着那名警卫员在后,前后拉开七八米的距离,呈品字型在夜色中向发现黑影的地方靠近。马团长心道76号果然人才济济,这个刘泽之看起来文质彬彬,却颇有胆色,机敏干练。 三人向前走了七八十米,那名警卫员一脚踏进一个没膝的水洼中,挣扎中被水洼四周乡民收割了的芦苇剩下的茬子刺中手掌,忍不住“哎呦”一声叫了出来,声音虽然不大,在万籁俱寂的荒郊,却显得格外刺耳。 近百米外几条黑影似乎愣了一下,停止了移动,很快又动了起来,刘泽之冲着其中一条黑影开了一枪!几乎同时,对手的枪也响了,子弹从好几个方向呼啸而来! 顾不得地上的泥水、芦苇茬,刘泽之等三人卧倒在地,马团长还了两枪,喊道:“刘秘书,不要冲动!对手人手不少,我们地形不熟!” 刘泽之没有答话,连开两枪,只听黑暗中传来受伤后的惨叫!对手似乎并不恋战,冲着刘泽之的位置连发数枪,交互掩护着撤退。 摸不清对手的虚实,说实话也不愿意真的搭上几条性命,反正只要把船和船上的货物找回来,李士群这个人情就算是欠定了。马团长不敢也不愿追击,还有点担心没有搭话的刘泽之是否已经中枪,李士群的秘书死在芜湖,就不好交代了。他命令那名警卫:“你去看看刘秘书,注意安全,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开枪。” !!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退而结网(上) 三四分钟后,安排长留在这里监视的两个人跑了过来,二三十米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是我,马团长!” 那二人赶紧跑过来:“团长,我们是警卫排的,安排长命令我们在这里监视,茅屋里面的人,应该是四个,听到车声跑了出来,我们在后面,安排长说没有命令,不准开枪……那几个人现在不见了。” 马团长没有出言责备,此时,远处传来军人行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果然是警卫排听到枪声赶了过来,马团长提高声音:“安排长,我在这里!” 安排长跑了过来,马团长命令道:“给我留下几个人,其他的人分成两队,一队包围藏货地点,一队追击逃走的水匪。” “是。”安排长答应着带队执行命令。 马团长跑到刘泽之面前,见那名警卫员正在给刘泽之包扎,很担心的问道:“受伤了?怎么样,很严重吗?” “没事,左臂擦伤,削掉了一块肉……”话虽如此,借着月光,马团长看到刘泽之神情痛苦,额头汗津津的。 刘泽之又道:“越往前路越不好走,别开车了,万一陷进去就麻烦了,我们步行过去看看,货物是不是都还在。” 马团长责备道:“你看你,说你什么好?都受伤了还惦记着这些事。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了,你上车歇着吧,听我的!我陪你过去。” 十点钟,安排长回来报告道:“团长,货物都里面,我清点了一下,没少多少,九成以上的货物还在。人没抓住,天太黑,这里的地形又太复杂……”马团长事先曾有过交代:尽量避免人员伤亡,当着刘泽之的面,这话没好说出口。 马团长心知肚明,点了点头:“多派几个人,守着货物。刘秘书,我们先回去吧?” “好,马团长,一客不烦二主,等明天远东号回来了,麻烦你找几名船工,帮着装船……” 没等刘泽之说完,马团长一口答应:“你放心吧,这事包在我身上,找好船工后,我派八名兄弟随船押运,保证平平安安抵达武汉。走吧,坐车回鹤峰医院,一是给叶经理说一声免得他担心,而是你的伤也让医生看看。” 一行人回到鹤峰医院,马团长说道:“我就不上去了,早点休息,还有件事,我正好要去趟南京,两个人,后天走,能不能同行?” “太好了,路上多个伴。叶经理他们还要随船去武汉,咱们四个人一辆车,正合适。到了上海,这辆车你就先用着。”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下了车,刘泽之又道:“马团长,等一下。”从放在车子里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一点心意,不成敬意,给兄弟们喝杯酒吧,你可别和我客气——”硬塞给了马团长。 马团长推辞不过,用手捏捏,也并不太厚,只好收了下来。等刘泽之等人上楼后,坐进自己的车里,抽出一看,又惊又喜:信封里并不是南京发行的储备卷,居然是一沓崭新的美钞!没想到刘泽之出手如此大方。 九月二十日上午,刘泽之给李士群发电报汇报了大致情况后,远东号开回芜湖,重新装上货物,叶时文等人也上了船,下午五点,启程继续驶往武汉。第二天上午七点,马团长搭车,四人于当天下午四点赶回了上海。 左臂被纱带吊着固定的刘泽之脸色苍白,冷汗不断,他勉强笑道:“老马,我先去趟医务室,怎么感觉缝线开了?你带马团长去见李主任吧,告诉司机班这辆车暂时借给马团长用几天。”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一路上路况不好,太颠簸了,血都渗出来了。” 马团长如此卖力,李士群当然很高兴,一听马团长来了,马上请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致谢道:“舍亲在芜湖出了这么大的事,多亏马团长仗义援手。” 李士群话里的意思是不肯承认自己就是货主,心知肚明的马团长自然顺着李士群的话说:“在兄弟的辖区出了这样的事,惭愧啊。令妻舅叶经理太客气了,早点打声招呼,也不会出这样的事。” 二人寒暄客气了几句后,马团长又道:“李主任,并不是马某面奖,强将手下无弱兵,您的那个刘秘书真的不错,精明干练,身先士卒,对您更是忠心耿耿。也是我的疏忽,还让他受了伤……”马团长不厌其烦的对刘泽之大加赞赏了一番。 有人当面夸奖自己的属下,李士群当然很高兴,加之刘泽之在电报中并没有提到自己受伤的事,李士群不由的关切道:“哦,他受伤了?要紧吗?马团长你过奖了。” “贯穿擦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不过削掉了一块肉,伤的不轻。李主任,您日理万机,马某还要赶到南京,不多打扰了,等调防上海,就会多一些机会向您请教了。” “马团长,太客气了,你还有正事要办,我就不强留了。” 刘泽之来到医务室重新包扎伤口,和军医老彭聊了几句,临出门的时候似是无意的问了一句:“那个孟霄杰哪?去哪里了?” 老彭答道:“他通过甄别了,被安排在情报处,不过具体担任什么职务还没有定,因为倪处长被关禁闭了。” “啊?倪新被关禁闭了?”刘泽之并不当做很严重的一件事,又坐回老彭对面,好奇地问道:“这个倒霉蛋,又惹什么事了?” 老彭心道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即使自己不说,刘泽之很快也会知道,何必白白得罪人?他看四周无人,答道:“抓捕陈劲松失手,三死五伤,李主任火了,就给关起来了。听说赵队长替倪处长讲情,碰了个大钉子。” 抓捕陈劲松?刘泽之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在审讯室外无意中听到倪新等人提到的“藏身之地”,指的是陈劲松!好在陈劲松没有落入魔掌,如果陈劲松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错过如此重要的情报,岂非失职?孟霄杰通过了甄别,这是一个好消息。可是陈劲松脱险后不可能不转移,苏醒后的孟霄杰如何和他取得联系?如果二人不能及时联络,二次盗火计划,又将如何展开?以他对周成斌的了解,得知陈劲松差点被捕,一定已经做了新的安排。 刘泽之恨恨不平,怒道:“居然又让陈劲松跑了,真是不甘心!倪新也是,也不是第一次和狡诈奸险的陈劲松送打交道了,居然能让他跑了,该关!” 老彭吓了一跳,随即想起刘无死在陈劲松手里,难怪刘泽之大失常态,他没敢再说下去,换了个话题:“刘秘书,你的伤不要紧,不过我给你开的消炎药记住要连服七天,别大意了。一周后拆线,复查后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停药。” 刘泽之长叹一声,点了点头答道:“我知道了。唉,我想倪处长一定也很懊悔,这个陈劲松,76号死在他手里前后有七个人了,比周成斌还可恨!算了,晚上瞒着李主任去看看老倪……对了,老彭,借你的电话用用。” 拨通徐建雪的电话,徐建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甜适柔糯:“泽之啊,你回来了?今天过不来?好的,那你忙吧。中秋节快到了,我让纪姐给你送点我自制的月饼,一盒四块枣泥核桃馅的,是给你一个人吃的,还有一盒什锦的,大盒的,一盒八块,是送给你的那些没有家室的同事们的。” “你还惦记着他们?你也是,想吃什么去买就是了,自己做?再把你自己累着了,我知道了,估计要过几天吧,想我了?什么自作多情?我哪有,中秋节放假,我好好陪你玩两天,好,不说了,去之前我给你打电话,那就这样?再见。” 老彭笑笑不语,心道虽然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特工,到底是年轻人,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唉,受伤了也不肯说。刘泽之自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句:“你忙,我走了。” 刘泽之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看见他左臂吊着,李士群问道:“听说你受伤了,要紧吗?” “谢谢主任关怀,没大碍。马团长走了?这一次能找回远东号和货物,多亏了他,不过这个人……还有,属下给了他一千五百美元,事先没有来得及请示……”刘泽之暗道两年来,几次受伤,都伤在自己人手里,这就是宿命吧? 李士群摆摆手,答道:“钱的事是小事,你做主就是了。看样子你对马团长颇有腹诽?说来听听。” “是,属下感觉他虽然很尽心尽力的寻找远东号和货物,但是对抓捕水匪却并不热心,怎么说那,似乎很怕出现伤亡……不过我想您一再交代不要把事情张扬的尽人皆知,如果出现伤亡,可能会把事闹大,也就装糊涂没和他挑明。” 李士群笑笑,说道:“只要找回货物和远东号,就行了,马团长到底不是我的下属,能做到这一步,很不错了。”看刘泽之欲言又止,李士群皱眉道:“想说什么?吞吞吐吐的,说吧。” 刘泽之陪笑道:“属下听说倪新被您关起来了?关得好!居然放跑了陈劲松,实在是该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过……属下想倪处长应该已经尽力了,我不敢为他求情……我就是想去看看他。” 李士群冷笑道:“颠三倒四!你到底是为他求情?还是建议我杀了他以正军法啊?你的消息很灵通,刚回来就知道这么多。哼!你们两个一起搜查原汇丰银行,却没有发现军统藏金的竖井,你是不是想和他商量如何逃避罪责啊?陈劲松脱逃的责任,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刘泽之嗫喏道:“没敢四处打听,在医务室处理伤口,听老彭说的……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参加行动的人那么多……”突然间,刘泽之明白过来,笑了笑,说道:“您说是他的责任,当然就是他的责任,何况本来就是他的责任,除了陈劲松脱逃,汇丰银行金砖不翼而飞,他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当然属下也要负次要责任……您一向是很偏袒他的,不像对属下,一直很严厉,只要倪处长认错,承担该承担的,您也不会不回护他的……” 李士群沉下脸训道:“胡说八道!你是不是想去禁闭室和倪新作伴?什么?对你格外严厉?就是公事公办,也早就应该揭了你的皮!罢了,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你去看看他吧。” 刘泽之喜出望外,笑道:“谢谢主任,那我去了……这个倪新,我早说过他是个榆木脑袋,不会来事,眉高眼低都看不出来,您放心,是我私自去看他的,这回倪新要欠我一个大人情了,您什么时候能把他放了……那什么,我不问了,属下告退。” !!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退而结网(下) 二十一日晚上七点,下班后的刘泽之来到禁闭室,对卫兵说道:“倪处长在那间房子里?开门,我去看看他。” 卫兵陪笑道:“在最里面那个单间里,刚给倪处长送晚饭,随便还送进去了几份报纸,您放心,倪处长一切都好,刘秘书,您来……奉的是李主任的命令吧?” 刘泽之不置可否,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开门吧。你们两个检查一下:这是两件换洗衣服和两包烟……” 卫兵笑道:“刘秘书,您请进吧,不用看了……不对,是检查过了,没问题。” 见到刘泽之,正在吃饭的倪新又惊又喜,说道:“你怎么来了?不会是瞒着主任悄悄来的吧?哎呦,你怎么又受伤了?要紧吗?来,坐下说。”自己坐在床上,把唯一的椅子让给了刘泽之。 刘泽之把一个小布袋子放在床上,答道:“你就先别担心我了,就算我是瞒着主任来的,主任也不会因此事杀了我。以前老赵坐牢,我去看他你抱怨我,我说过以后你坐牢,我绝对不去看你,现在你只是关禁闭,来看看你也无妨。” 一向拿刘泽之没什么办法的倪新苦笑道:“我够倒霉的了,你还来说风凉话损我。泽之,对不起,因为我的错,让陈劲松跑了。” “怎么会是你的错?难道你不想抓住他?是他太狡猾了。”刘泽之端起倪新的杯子,喝了两口水,又道:“老倪,你不用和我认错,最近76号不顺,黄金找不到了,虽然最大的责任应该是小野将军的,但是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知道你和小野将军的关系,可在我心中,和我一样,你首先是76号的人,是李主任的部下,现在陈劲松又跑了……我的意思是……李主任也有他的难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 倪新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泽之,你别说了,我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你替我给主任传句话: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替长官分责、分诽,是做下属的职责。” 刘泽之笑了:“我就知道你最明白事理了。老倪,我来之前去给你拿衣服,碰见孟霄杰了,看他神情郁郁,唉,不由得想起了两年前,李主任没有吐口收下我,那个时候,我也是患得患失,郁郁寡欢。老倪,我知道你曾替我说过不少好话。” 倪新笑道:“可算是说句良心话了,知道我对你不错,还每每针对我。孟霄杰……他跟着我参与行动,表现没有什么可疑的,怎么了?没通过平川君的甄别啊?” “听说是通过了,否则也不可能让他在一个人宿舍里晃悠,好像是因为你被关起来了,所以没有安排具体的岗位,可这话也没人和他说啊,他可能心里没底。” 倪新答道:“泽之,不瞒你说,是我主动把他要到我的情报处的,本想任命他担任情报二组的组长的,这一被关起来,疏忽了。如果方便,你替我和他说一声。” “算了吧,也不急在一天两天的,我现在是李主任的秘书,一开口,即使不是主任的意思,别人也会误解,他以后是你的人,有能力的人总是有脾气的,不像我,没能力所以也没脾气,由着你欺负。恩威并用才能驾驭,这份人情还是你自己做吧。” 倪新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不瞒你说我一直怀疑日军军医院里有一个军统的行动组,我想把孟霄杰安排进医院,暗地里追查。” 刘泽之心中一喜,不露声色的答道:“他是个医生,当然比任何人都合适。你的怀疑……嗯,有道理,绵贯义一潜逃,不可能没人配合。也好吧,我替你和他说一声,万一你把牢底坐穿,十年八年出不去,也别让人家等着了。” “十年八年?去你的!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你提前说一声也好,让他有个思想准备。” 刘泽之起身道:“一晃半个小时了,你接着吃饭,我回去了。我从芜湖带了好多特产,蟹黄包、茶干、刀鱼,走的时候老赵又去食堂要了几个菜,说好七点半一起吃饭,这些时日都累坏了。” “那你快去吧,别忘了给我留一份。” 出了禁闭室,向宿舍走去,大门口碰到了提着两盒月饼的纪群,刘泽之笑着迎了上去:“纪姐,还麻烦你跑一趟,给我吧。” 纪群递过月饼,问道:“刘先生,你受伤了?” “不要紧,一点擦伤,不要让徐老师知道,我怕她会担心。过几天伤好一点,我就过去看她。” “那好,我先走了。” “我送你。”二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到了距离大门口七八十米的公交车站,刘泽之叫好了三轮,目送三轮走远,才拿着月饼回宿舍。 宿舍门口,刘泽之碰到了出门的张胜宇,问道:“出去啊?老孟在吗?你打扮的衣冠楚楚的,干什么去啊?” 张胜宇有点忸怩不安,笑道:“他去食堂吃饭去了,门没锁,一会就回来,你找他?我去会个朋友。” 刘泽之心道刚来上海,会什么朋友,这个朋友住在四马路吧?当下也不揭破,说道:“那你去忙吧,你见到老孟转告他:倪处长说了,任命他担任情报处二组组长,具体工作倪处长会亲自交代他。” 孟霄杰和张胜宇同住的二人一间的宿舍就在一楼。 回到宿舍,赵敬东和平川新野、浅野一键已经坐在桌边等待,张克清和毛骏在布置碗筷,刘泽之脱下外套,匆匆洗了手,笑道:“来晚了,不好意思。老赵,我有伤,不能喝这么多,倒给你半杯。” 赵敬东问道:“谁给你送的月饼?” “你少管闲事!大盒是给你们的,小盒谁都不许动。”刘泽之一边说着一边把小盒月饼特意放进了里间的卧室里。几个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 走出卧室,赵敬东又问道:“你真的去看倪新了?是李主任同意的,还是……他没事吧刘泽之答道:“老倪没事,关禁闭也不算大事,在座的除了平川君,谁没被关过?工作失误,关几天,主任气消了,也就出来了。我是悄悄去的,李主任不知道。” 赵敬东叹道:“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隔几天不惹出点事,你就难受,是吧?算了我也不说你了,等李主任知道了,哼,倪新是出来了,该轮着你进去了!” 刘泽之很不满意,一瞪眼就要反唇相讥,平川新野赶紧转移了话题:“去都去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浅野君,山木君怎么没来?下班的时候我看见他了。” 浅野一键答道:“龙三还那样,下了班就一个人待着,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唉,平川君,你来得晚,有些事不知道,龙三他……算了,不说了。赵桑,那批黄金还是没有下落?” 赵敬东很沮丧:“是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好像平地蒸发了。浅野君,你那里有什么线索?” 浅野一键摇了摇头:“也没有。本来指望抓住陈劲松,能有所突破,唉,军统上海站,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赵敬东不以为然:“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上海站怎么了?前后三次全军覆灭,前任站长郭烜死在76号,现任站长周成斌也曾落入我们手中,段文涛、杨君、李智勇、杨爽、阮波、龙瑞康、孙文凯、李立、翟岩民……死的死,降的降。泽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哦,没事,忙起来不觉得,一坐下来伤口突然痛起来了,我去吃两片药,老赵,再给我倒杯酒。对了,老赵,蟹黄包和茶干给倪新留一份,用纸袋装好放到窗户外头,天气凉了,应该可以放两天。” 前些日子都忙坏了,难得轻松,几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喝的高兴了,说好留给倪新的芜湖特产也拿出来吃掉了,小盒月饼也被吃了三块,只剩下一块“压盒子”。 很快,十点多钟了,赵敬东简单收拾了一下,说道:“咱们走吧,泽之刚回来,又受了伤,让他早点休息。泽之,本来想留给倪新蟹黄包和茶干也吃完了。” 刘泽之笑道:“吃完就吃完了呗,算他没口福,你别管了,我慢慢收拾,我的伤没那么严重。” 一楼宿舍里,孟霄杰半躺在床上,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和陈劲松取得联系。看看天色已晚,他起身洗漱,准备睡觉,关上灯,拉上窗帘,突然隐约看见窗台上有几个字,他定了定心,微微侧目,迎着月光看去,字迹明显了许多:一个中间套着三角形的同心圆,军统的联络标志!还有几行数字,应该是电台频率。还有一个时间:12:15。曾有人来过这间房子,在窗台上蘸水写下了这些字,这个人是自己的战友!而这里是76号的宿舍! 孟霄杰的心猛跳了几下,难道……不,这不是他该打听的事,他现在要做的是:收听晚上十二点一刻,写在窗台上的那个频率的电台广播。他悄悄擦掉窗台上的字,仿佛感觉到了那个不知名的战友的体温:这一刻,终于不再孤独。 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孟霄杰猛地一下拉开抽屉,果不其然:一本当月的《良友》画报赫然在目!他冷静下来,很快否认了圈套的可能:临行之前,除了陈劲松在海员俱乐部的那个联络地点,上峰还为他准备了一个备用的联络方式:通过电台,传出密码。密码的母本就是当月上海出版的《良友》画报。频率临时决定,等待通知,而通知时用于表明身份的标志就是一个中心有三角形的同心圆。备用的联络方式除了自己,只有周成斌知道,陈劲松都未必知情,而且陈劲松也并没有落入76号手中。 很明显,暗地里来和自己取得联系的战友也是知道这一切的,是周成斌设法通知他的吗?更让孟霄杰惊喜的是这个战友能随意出入76号的宿舍,他会是谁? 四马路:上海娼寮妓馆的集中之地。 !! 第二百六十九章 粮草先行 九月二十二日下午,百味斋素菜馆,事发三天后,周成斌严厉教训着陈劲松:“你知不知道敌后情报工作容不得一点侥幸?你发现情况不对,这就是上天垂怜,你居然糊涂到又一次返回去,太让我失望了!你也是老特工了,如此的幼稚!你就是不爱惜自己,戴老板的命令怎么办?你刚建立的五家外围组织怎么办?就因为你的不理智,我不得不命令八十六号冒险通知孟霄杰新的联络方式,你也做过卧底,知不知道这么做,会给他带来危险?” 陈劲松低头不语,周成斌越想越生气,怒道:“这要是在重庆,我亲自把你关进息烽集中营去!你等着把牢底坐穿吧……我要呈请局本部处理你!” 陈劲松抬眼看了一眼周成斌,低声答道:“站长息怒,都是我的错。降职、处分,我都心甘情愿的领受,只求你别把我调回去。” 周成斌冷笑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敢任意妄为,我直接毙了你!” 陈劲松陪笑道:“事不过三,老天不会再给我第三次机会了,如果再有一次,您也别费心毙了我,76号和日本人自会代劳。” “哼,你知道就好!”周成斌放缓了语气,说道:“二次盗火计划即将开始,这家素菜馆位置适中,距离76号不远不近,又有密室,经地道通向地下污水管线,移交给你和孙栋盛,除了唐吉田,另外两个人也留给你。对外就说是老板从外地赶回来了,亲自经营。76号认识你的人太多,轻易不要抛头露面,即使是自己人和你联系,也要孙栋盛确定安全后,你再露面。重庆给我新派了两个人,也是我的旧部,我带着他们转移到新开的一家棉花布匹店,电台也一并转移。金蝉计划还有些收尾工作,目前那个联络点的地址你暂时不需要知道,有事我会派唐吉田主动联系你。如果有急事,你可以通过一号紧急方案和我联系。” “是,您放心吧,按照计划,今天晚上孟霄杰会来这里和我联系。营救绵贯义一,倪新推断出日军军医院有我们的人,有利有弊。弊处就不用说了,意想不到的好处是倪新会把孟霄杰安排进军医院,我们执行二次盗火计划,就容易多了。” 周成斌叹道:“这个倪新,是我们最危险的对手之一,不容小觑。劲松,我要提醒你一句:八十六号的身份是最高机密,不管对谁,包括孟霄杰在内,都要绝对保守秘密。启用他,必须经过我的同意,由我安排。” 陈劲松郑重答道:“我明白。为了掩护我,刘无……我欠八十六号的太多,如果有危险,我即使舍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刘无是为国而死,这一点泽之也很明白,你不必把如此沉重的一份愧疚感强加到自己身上。唉,郭烜说过: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现在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九月二十四日上午九点,倪新被叫到了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递上两份《情况简报》规规矩矩的站在李士群的办公桌前,说到:“主任,这是属下写的黄金丢失、陈劲松脱逃的《情况简报》,请您过目。属下几日来深刻反省,知道自己错了,造成这些失误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没有贯彻您的指示。” 李士群冷笑一声,说道:“坐下说吧。” “是。主任,属下认为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到对军统组织的绞杀上,决不能任由他们做大。” 李士群答道:“这是自然。有件事你心里有个数:大日本帝国与欧美交战迫在眉睫了,当然具体的时间谁也搞不清楚,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希望避免这场战争。唉,两线作战……自古都非吉兆。这些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日本人命令我们加强与小野将军的合作,这一点要多借重你了。” 李士群的心意,倪新如何能不明白?他马上答道:“我是您的属下,该怎么做,您吩咐一声就是。” 李士群对倪新的态度还算满意,说道:“五天的禁闭期到今天就算是满了,你回去吧,先把孟霄杰安排进军医院。” “谢谢主任您的宽宏体恤。” 九月三十日凌晨,戴如返回重庆,一别经年,又回到青天白日旗之下,与繁华的大上海相比,落后、杂乱的重庆却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舒心,他不敢先去见日日悬念于心的妻子爱女,准备回局本部复命。 没等下船,一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赶了过来,戴如隐约记得此人好像局本部总务处的,那人说道:“戴队长,一路辛苦,请在此等候,戴老板和我们处长马上赶过来。” 戴如心中一喜,戴笠亲自驾临,是对上海站诸同仁出生入死的认可。一刻钟后,两辆黑色桥车停在朝天码头,戴笠从车上走了下来,军统总务处处长、中央银行庶务科等人扈从在后。戴如迎上前去,立正行礼:“长官,属下等完成金蝉计划,向您复命。” 戴笠点头道:“辛苦了,带我们上船看看。” 几人走上船来,戴如示意杜一帆撬开最上面的一个货箱:金砖耀眼夺目! 戴笠不由得微微一笑,夸奖道:“干得不错。沈处长,和央行办一下交接手续。戴如,黎明的空气真好,重庆难得有这样秋高气爽的时候,陪我走走吧。” 戴如曾做过戴笠的侍卫,长官格外假以辞色,当然不能不识抬举,二人下了船,戴如跟在戴笠身后,沿着嘉陵江畔漫步,侍卫等人在他们身后三四十米之外跟随。 戴笠开口说道:“还有个好消息,我刚收到芜湖郝威组长的电报,英国人应得的那部分黄金,已于两个小时之前安全运到了在公海上航行的威尔士亲王号军舰上。金蝉计划顺利完成,有你一份功劳,不负我多年调教之劳。” 戴如的心终于彻底放下,答道:“属下不敢居功,这都是长官您领导有方,毛先生策划周详,周成斌站长和上海站同仁携手合作的功劳。” 戴笠又道:“还没有回家探望家眷吧?本应该让你在重庆休整一段时间,无奈战事正紧,天不从人愿啊。”戴笠停顿了一下,问道:“在上海的时候,你去过郭烜的墓地吗?” “国家蒙难,舍家卫国是军人的本分。郭烜……为怕节外生枝,属下一直没有机会去祭拜……” 戴笠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我也不想瞒你:这件事我一直很后悔,失去郭烜,军统的电讯工作,如失左右手。” 戴笠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悲凉惋惜和坦诚让戴如很感动,他应了一句“如果当初命令上海站全力营救,也许金蝉计划就会以失败告终,为了大局,不能不自断臂膀,您的苦衷,郭烜在天有灵,一定能体谅。请您自宽,为国珍重。” “你离开重庆有段时间了,国统区市场西药供应越来越恶化,我们的许多抗日将士就因为缺医少药……因此,我命令上海站设法再搞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上海站的难处我并不是不知道,国难当头,作为黄埔军人,我们不撑持,谁撑持?我们不牺牲,谁牺牲?” 戴如答道:“属下明白,可是……并不是属下斗胆抗命,实在是……唉,如果76号没有潜入重庆,炸毁康慈制药厂就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戴如自觉失言,及时住口。 “二次盗火计划其实早就展开了,为此军统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故意纵放了给组织造成巨大损失的叛徒。戴如啊,先回去看看家人,三天后出发赶回上海。我特批给上海站一笔经费,你带回去。盗火计划,拜托诸位。” 戴如立正行礼:“长官,拜托二字,属下万不敢当。请长官放心,属下一定尽全力协助周站长,不成功,则成仁!” 九月三十号上午九点,孟霄杰奉命回到了76号,来见直属长官倪新,倪新待人一向很温和,笑道:“老孟,来,坐下说。怎么样?在军医院立住脚了吗?上海在我们手里,还让你隐藏真实身份,秘密暗查军统的行动小组,实在是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孟霄杰答道:“倪处长言重了,记得您曾说过山木君曾以普通病人的身份,乔装进入济民医院,暗查郭烜的下落,山木君都能这么做,我能有什么委屈?我的专业是心脑血管,军医院恰好缺少这方面的医生,所以可说是一拍即合。不过刚去三四天,进展还谈不到,属下办事不利。,请倪处长谅解。” 倪新笑道:“言重了,谅解什么?这就不容易了。你还需要我做点什么配合你的工作,尽管说。军医院是日本皇军和南京和平救重要的医疗机构,一旦华中有战事,就会以他为中心组建战地医院,平日也有很多官兵在此接受治疗。更重要的是这家医院还是许多前线医院、随军医疗站的人员培训基地、药品供货中心。一旦军统有组织的渗透进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一定要在军统行动组刚组建不久的时候,就彻底破获摧毁他。” “倪处长说的对,属下想第一步是确定究竟有没有这个所谓的行动组存在,然后才谈得上破获。我一个人……处长,能不能给我安排两名助手?” 倪新点头道:“我也考虑到了,明着往军医院派人不是不可以……不过打草惊蛇,一旦对手进入静默,就很难入手了。” “属下担心的也是这个问题,对手保持静默,一旦皇军有重要人物入院治疗,或者组建战地医院,那个时候再出手破坏,麻烦就大了。” “是啊,那可是重大的失职之罪啊……这样吧,有一个叫张世伟的,以前也是军统的,外科医生出身,跟随孔文清潜入上海,后来投诚为李主任效力,现在身体已无大碍,我会安排他进入军医院作为你的助手,还有行动队的老钱,懂日语,我想把他安插到药房里。” 孟霄杰起身答道:“谢谢倪处长的周密安排,属下一定尽全力,查出这个军统的行动组。” !! 第二百七十章 临危受命 十月五号,中秋节到了,因为最近一直工作一直不顺,那批黄金已然杳如黄鹤,没有下落,76号也没有举办聚餐赏月等活动,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后,刘泽之衣冠楚楚来到停车场,刚从外面回来的倪新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看样子你不像是有公务要办,开着我的车去哪?” “今天中秋节,提前下班,我去……你就别管了。” 倪新叹道:“说是专车,我们几个处长队长谁也不敢公然开出去办私事,车子也总有人办公事用,只有你,谁的车闲着你就开谁的,比任何人都方便,也不做的隐秘点。提前下班了?那我也不回去了,雇辆三轮去……吃饭。” 刘泽之笑道:“雇什么三轮?我送你吧,你是去找鹤子吧?听说你要结婚了?” 倪新上了车,并不否认:“是啊,下个月,刚找好房子,还没有布置好。到时候你给我当伴郎吧?” “没问题,只要你不嫌我抢了你的风头,你不要有压力,我知趣的,一定往难看里打扮。哎,不对啊,小野将军那里有房子啊,我去过的,很宽敞,你还找什么房子?” 倪新笑道:“就你能抢了我的风头?你的脑子又糊涂了吧?是我娶妻,哪有住到老丈人家里的?” “我还以为你肯定入赘……别瞪眼,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其实要我说还是入赘的好,你能找到什么好房子?人家鹤子是千金小姐,跟着你受委屈。对了,你找的房子在什么地方?”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嫌委屈可以不嫁。房子还不错,在爱俪园公寓。” 爱俪园高级军官公寓住的都是淞沪日本占领军的军官,倪新把家安在那里,不用说还是因为小野平一郎的面子。刘泽之笑笑不再说话,车子很快到了小野平一郎的公馆,倪新问道:“晚上十点能来接我吗?” “接你?难道不扫榻留宾……” 没等刘泽之说完,倪新抬手一拳打在刘泽之的胳膊上:“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刘泽之作势痛苦的趴在方向盘上,喊道:“哎呦,我的伤口刚拆线五天……” 倪新赶紧问道:“对不起,我忘了,不要紧吧?疼得厉害……”突然反应过来,又是一拳:“又上了你这臭小子的当了!你伤的是左臂,我打的是右臂!” 刘泽之笑不可抑:“原来你也不傻,得,算我的错,我十点来接你。” 刘泽之开车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周成斌已经在等他。 周成斌和徐建雪闲聊着等他,自从郭烜死后,刘泽之私下见到徐建雪,总是不苟言笑,这一天也不例外,在一旁坐下默然不语。徐建雪起身道:“今天是中秋节,在这里吃饭吧?我去准备。” 刘泽之望着墙上的一张画,没有答话,周成斌皱眉道:“问你话那,离得这么近,没听见啊?” 刘泽之很尴尬:“我以为是在问你……那什么,我没问题。”他来这里,如果不吃饭就回去,特别是在今天,反而不正常。以前他来这里,身心都可以得到放松,现在的他,却如坐针毡,徐建雪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很正常的一个动作,总让他疑心会不会是对自己无言的谴责;每每见到徐建雪的愁容,刘泽之总是抱愧于心,而自从伊人远去,在他的记忆中,徐建雪再也没有过由衷的笑容。 周成斌笑道:“当然问的是你,我来了一刻钟了,早就说好了不在这里吃饭。” 徐建雪离开了房间,心细如发的周成斌暗暗叹了口气,说到了正题:“泽之,中日两国在长沙厉兵秣马,一场大的主力会战一触即发,局本部严令我们在十一月十五号之前,搞到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或者是搞到一百箱以上的盘尼西林成药,设法采购也罢,劫夺也好。” “一百箱?一箱十二盒,一盒十二支……采购根本不现实,上海站有多少经费?金蝉计划搞到的金砖运回了重庆,就算是在上海,也不是你我做主就可以动用的。而且我估算着……以一个月为期,上海黑市流通的全部盘尼西林加起来有没有这个数量,都是个问题。日本人也不是聋子,更不是傻子,我估计没等你采购到十箱,就会掉入对手的陷阱。” “是啊,所以我早早就死了在黑市上采购这条心。” 刘泽之问道:“孟霄杰那里有什么进展吗?” “有,日本人也在筹建医疗队,支援长沙的战地医院,还有一大批药品也在征集、生产、采购中,准备运往长沙。” 刘泽之等了几秒钟,见周成斌没了下文,只好问道:“医疗队何时出发?孟霄杰能参与其中吗?目前药品准备到了何种地步?在哪里储存?都有些什么品种?生产?这么说淞沪日军军医院还有药品生产线?在哪里?都能生产哪些品种?这些药品何人负责运输?是否和医疗队同时起运?” 刘泽之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周成斌一个也回答不出来,说道:“都不清楚,你知道孟霄杰刚进日军军医院,能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就很不容易了。” 刘泽之答道:“你别误会,他的难处我能不知道吗?记得你说过孟霄杰是一个很优秀的特工,对你的判断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意思是盲人摸象,且不说我们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任务也会以失败告终。” “所以毛先生命令我通知你:从今天起,正式加入二次盗火计划。你知道英日、美日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大,开战不可避免,一旦开战,上海的租界即将不复存在,而我们从日本参谋本部内部得知小野平一郎将会指挥废租界,建设并管理关押欧美人士集中营。原来的设想是让你保持静默,以待来日的。”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并不是我推脱,长沙会战的准备工作,和76号不搭界,我从哪里入手?” 周成斌答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泽之,军医院到底只是一家医院,抽调人手支援长沙战地医院,是可以做得到的。但是秘密筹集药品、运输到长沙,这些不是一家医院有能力办到的。” “说得对,我们应该先搞清这些工作都是谁在负责,再设法探听到准确情报,而后才谈得上根据情报,制定行动计划。这么大的行动,参加的人数不会很少,再保密也有机可乘。而且负责这项工作的最有可能是日伪的谍报机关,应该不是76号……否则不会连孟霄杰都知道了的事情,我却没听到一点风声……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 周成斌说道:“今天是十月五号,五天够不够?”并不想给刘泽之太大的压力,但是时间太紧,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尽力吧。老周,最近你最好少露面,军统的几家外围组织都被破获了,很多人招供,虽然这些人不太可能知道你和陈劲松等人的具体藏身之地,但是草蛇灰线,万一被76号摸到些蛛丝马迹……我不希望有朝一日,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一样,赴死,却束手无策,那样的煎熬和折磨,我实在是承受不了第二次。”刘泽之下意识的回避了郭烜的名字。 周成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吧,陈劲松历险,已经是一次教训了,我一定会谨慎从事的。你搞清楚是那个部门负责之后,命令徐建雪把情报送到这个死信箱里。在二次盗火计划完成之前,我们不再直接见面,通过我新设的四个死信箱联系。” 周成斌拿过一张纸,写下四个地址和刚更新的联络标志:一个中心有圆点的等边梯形。刘泽之记在心上,点燃了字条。 周成斌道:“我先走了。”起身穿上外套。刘泽之从衣架上摘下礼帽递给了他,周成斌犹豫了一下,说道:“泽之,放开怀抱,很多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也不是你能改变的……” 刘泽之强自笑道:“我知道,多保重。” 第二天上班后,刘泽之仔细观察:山木龙三近日似乎很少在76号露面,每天早晨上班后,很快带着人外出,他的专车来他负责的日本特务组的两辆车也很少在停车场,办公室里经常是只剩下有数的几名值班人员,回到76号,也是来去匆匆。 没听说李士群派给他什么任务啊,山木龙三投笔从戎之前,是名外科医生,对此他早就有过疑虑,原以为是倪新请他去军医院配合孟霄杰追查军统行动组,看来这是个误判:以孟霄杰的身份,山木龙三不可能给他打下手,而且追查军统行动组,负责人是倪新,需要人手,从76号情报处调人才合情合理,不需要山木龙三和他手下的特务组全体出动。 时间太紧,不容他细细查究,更不能再次出现误判,刘泽之决定给山木龙三设一个局。 !! 第二百七十一章 设局 十月六日下午三点,浅野一键来李士群办公室汇报工作,刘泽之扣准时间,对平川新野说道:“平川君,你写的这份《审讯报告》中提到绵贯义一是北海道三笠市郊区的人,你经过核实了吗?我怎么记得审讯的时候他自承是军统东京情报组的?” 平川新野答道:“核实过了,正金银行有他的简历。绵贯义一原籍北海道三笠市郊区,后来去东京求学,就留在了那里。” “噢,明白了。出生在北海道三笠市,原来日本人和中国人对原籍的概念是一样的。” 平川新野笑道:“要么怎么说日中同文同种,我去过三笠市,很美的一个地方……” 浅野一键恰好走出里间办公室的门,闻听此言,停住了脚步,顺口说道:“谁是北海道三笠市的?我怎么不知道76号还有我的同乡?平川君,你去过三笠市?” 刘泽之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浅野君就是三笠市的人!我说那,这个地名在那里听说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平川新野答道:“几年前去过一次。咱们这里没有你的同乡,就你一个是三笠市的,我们说的是绵贯义一,就是那个自甘堕落,正金银行的的庶务课长。” 浅野一键答道:“谁说没有?你忘了我和山木君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还有以前的酒井雄……” 刘泽之思索着:“酒井雄……听起来很熟啊,好像是山木君以前的一个部下,后来……” 浅野一键摇头道:“刘桑,你的记性实在是不敢恭维,作为一个职业特工,这是一个重大缺陷。我记得那个悬案还是你负责办理的吧?” 刘泽之接话道:“悬案?想起来了!就是和山木君的太太一起被杀的那个酒井雄,听山木君说这个人是他太太,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一个晚辈远亲。过去一年多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没放在心上,就忘记了。” 平川新野问道:“什么悬案?我怎么不知道?” 浅野一键答道:“你来得晚,当然不知道了,山木君的太太惠子刚到上海的那天晚上,和酒井雄一起在宿舍被杀!过去一年多了,山木君一直放不下,郁郁寡欢,整个人性格都变了,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平川新野吓了一跳:“在76号宿舍杀人,杀的还是山木君的太太,还有日本宪兵,这胆子也太大了吧?谁干的?” 浅野一键说道:“你的头脑也不大清楚,没听说是悬案吗?抓到凶手了,还能叫悬案吗?” 刘泽之突然有所感悟:“那个案子是我负责调查的,我疏忽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酒井雄啊?” 此话乍听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的,平川新野不太了解情况,和山木龙三也没有什么私交,事不关己。浅野一键关切的答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绵贯义一,生活优裕的银行高级职员,尚且上了贼船……对啊,调查的时候,忽略了酒井雄,他也是受害人之一……有没有可能和军统有关系?” 刘泽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说道:“罢罢,瞧我多这句嘴,这件事翻腾出来,头疼,最近一直就没消停过,怎么查?我觉得还是没办法,就是酒井雄干的,可他也死了……” 浅野一键非常不满,正色道:“刘秘书,你这叫什么话?真让人寒心齿冷!且不说你和山木君关系不错,不能不负责任,找到凶手,他也许就可以放下怀抱。从公事上说,山木君是日本特务组的组长,他的太太又是在76号宿舍被杀的,李主任又命令你负责这个案子,找出凶手是你的职责……” “什么叫寒心齿冷?是,李主任最初命令我负责这个案子,可是后来又让倪新负责,你怎么不去说他?我没说不查,我只是说不好查,酒井雄是不是和军统有关系,完全是我们的推测……”刘泽之话里话外把酒井雄和军统扯上了关系。 平川新野赶紧劝道:“浅野君,你误会了,刘桑不是这个意思,的确是不太好翻查。” 浅野一键也觉得自己过于操切,误会了刘泽之,不管怎么说:酒井雄有嫌疑,这个新思路还是刘泽之提出来的。“对不起啊,我有点激动了,泽之,我是没把你当外人,才有话直说的。你们不知道,惠子的死对龙三的打击有多大。你们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刘泽之没说话,平川新野说道:“李主任没有命令,谁出面私自翻查,都得碰钉子。对了,这些日子山木君不常在单位?还是和他商量一下,听听本主的意思吧,你说哪,浅野君?” 这是正办,浅野一键自然不会有意见,答道:“我也不知道龙三最近忙些什么,等晚上见到他,我和他说说。这份《审讯报告》能不能借给我看看?” 无关人等借阅机密文件,当然是不合规矩的,平川新野刚要开口回绝,刘泽之答道:“借阅不合规矩,瞒上不瞒下,你就在这里看吧,绵贯义一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报告也不长。” 平川新野还想说服浅野一键不要违反规定,看他说了句“谢谢”,已经翻开了报告,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晚上十点多钟,刘泽之正在洗澡,有人敲门,围了个浴巾出来打开门,果然,山木龙三来访。刘泽之笑道:“山木君,你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你忙你的,我就是想找你聊聊天,我等着。” 刘泽之匆匆穿好衣服,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说道:“喝点什么?茶是我洗澡前刚沏的。” 山木龙三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刘泽之斟了一杯,这才说道:“喝茶吧。我刚回来,听一键说……” 山木龙三考虑着措辞,刘泽之答道:“浅野君都给你说了?其实那只是我们的推测,如果酒井雄真的和军统有关系,为什么他也死了?尊夫人和军统又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说不通啊。” “这点我也搞不清楚。刘桑,你还记得那个阮波说的话吗?” “记得,他说事后郭烜曾命令他掩饰这件事。” 山木龙三点了点头,说道:“如果和军统没有关系,郭烜何必多此一举?还有,出事的时候,我正在奉命缉捕周成斌。所以我想有没有这种可能:军统的目标是我,杀了我,追捕周成斌就成了泡影,没想到军统的杀手对我并不熟悉,误认为酒井雄是我,杀错了人。” “没错,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还是说不通啊,你负责缉捕周成斌军统当时知道吗?如果知道,周成斌跑了不就行了吗?杀人是最下策,杀了你还有别人……我的意思是……我也说不清,头疼。” 山木龙三说道:“现在当然是说不清,但是我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否则我妄为人夫。” “山木君,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翻查会有进展吗?绵贯义一又潜逃了。而且没有李主任的命令,私下翻查……76号最近事事不顺……”有些话刘泽之难以启齿,总不能直言李士群在日本主子面前有失宠的迹象吧? 山木龙三反而把话挑明:“金砖失踪,这么大的事件,已经惊动了东京参谋本部;毛人凤,这么重要的目标,出入日战区,如入无人之境;围捕上海站副站长,淞沪占领军通缉令上名列前茅的陈劲松,十拿九稳,却再次失手,虽然有倪处长出面承担责任,可是他的分量不够,小野将军和影佐将军当然不可能没有想法……李桑,我没把你当外人,我虽然是日本人,但是只要在76号待一天,李主任也是我的长官,不可能不替他分忧。” 刘泽之苦笑了一下,答道:“谢谢……这两个字不太恰当,我的意思是山木君,你厚道、公允,76号有你,是一件幸事。” “过誉了。你的顾虑是对的,这个时候,谁出面翻查都不合适,毕竟全是推测之词,但是……李桑,惠子是我的妻子,我出面,二位将军一定能体谅我的苦衷。” “那倒也是……山木君,你最近忙吗?我怎么经常看不到你?恕我直言,如果你手头有大的任务,这个时候,要求翻查,以私害公这四个字的评价,绝对逃不掉。如果你执行的任务再次失手,就不是替李主任分忧了,而且……雪上加霜。” 山木龙三叹道:“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泽之,76号人才济济,你不是最能干的一个,更不是最敬业的的一个,但是你是最义气、最有人情味的一个。” 刘泽之笑了一下,答道:“干嘛给我给这么大一顶高帽?有话直说吧。” 山木龙三也笑了,说道:“我的确是在执行任务,刘桑,我想向李主任提出申请,让你来做我的副手,如果得到李主任的许可,我就能抽出一些时间翻查惠子被杀的案件。” 刘泽之心中一阵暗喜:事情比他原来计划的还要顺利。他不露声色的问道:“我倒没什么意见,吃粮当差,干什么都是干,只要李主任同意。但是为什么你要选择我?”面临失宠危险的李士群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的秘书介入日本人主导的行动,一旦成功,自有他一份功劳。 山木龙三答道:“因为我现在执行的任务和医院、药品有关,你上过两年医学院,算得上半个内行,目前你能否介入做我的副手,还没有确定,我不能说得太多。还有一个原因……惠子被杀,你也曾负责过调查,前因后果都清楚,也许可以帮得上我的忙。” 刘泽之答道:“这是山木君你信得过我,我肯定不会推辞。尊夫人来上海,还是我替你接待的,她的死……我也很惋惜。而且76号宿舍出现这样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件,有的时候想想,不寒而栗啊,连个踏实觉都睡不了。”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被困孤岛 十月七日上午十点,刘泽之被李士群叫了进去,倪新也在,李士群说到:“山木龙三奉影佐将军的命令,为即将开始的长沙会战准备药品、筹建医疗队,征得影佐将军的许可,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加入行动。” 二人应了一声“是”,李士群继续说道:“你们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瞒着,最近76号事事不顺,毛人凤安全返回重庆,金砖下落不明,陈劲松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潜逃……此次任务只能成功,决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倪新答道:“以华制华,是不得已,可也是事实,筹集转运药品,虽然困难不大,可是千头万绪,离开76号的协助……长沙会战,对今后的战局的影响,怎么估计都不算高。”倪新的话似乎不着边际。 刘泽之却另有一套说法:“这也太让人寒心了,且不说我们除掉了郭烜,上海站也曾几次覆灭在主任您的手中。毛先生是跑了,可那也是狼狈逃离吧?再说影佐将军一直参与其中;金砖失踪,小野将军是总指挥,怎么有了功劳,76号占不了头功,有了过失,就全是我们的责任?陈劲松的事情更是冤枉,早知道要被人说长道短,还不如当初根本不费尽心力,挖出他的下落……” “住口!”李士群拉下脸训道:“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以后不准再信口胡说!否则我也护不住你!” 刘泽之低头不语。李士群又道:“你们也不能大意,长沙会战,双方主力尽出,重庆不可能不全力筹集物资……战争,不仅仅是血与火的拼杀,也是情报战、物资战。这次的行动有影佐将军直接指挥,山木龙三是日本人……” 李士群有些话不便说出口,倪新答道:“是,属下明白,属下和刘秘书是山木君的助手,一定谨守本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李士群默认了倪新的说法,换了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你的婚事定在什么时候?请示过小野将军吗?” 倪新笑道:“下个月的二十号,我请夫人看了皇历挑的日子。按照六礼送期,将军同意了。是我们……我娶妻,这一点属下再糊涂,也明白。”刘泽之并不知道自己和李士群的关系,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李士群又道:“你手头其他的工作交给赵敬东吧,转告他追查军医院里可能存在的军统行动组的工作,不能放松。药品筹集、医疗队的组建,都和军医院有关,决不能大意。孟霄杰最近怎么样了?” 倪新答道:“还不错,他本来就是一个很有点名气的医生,进入状态很快。属下想最好把他安插进支援长沙会战的医疗队。” “这些事情你们和山木龙三商量着办吧,去忙吧。” 十月八日上午,接到刘泽之派徐建雪放在死信箱里,用密码写的情报,译出后,周成斌除了欣喜,还有几分担忧。喜的是刘泽之参与行动,很快就回取的准确情报,上海站就可以有的放矢,制定相应的对策,忧的是一旦行动,刘泽之必然再次成为的嫌疑人,被历史群和日本人怀疑,必须提前制定能够喜庆刘泽之嫌疑的措施。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成斌接到了戴如即将回到上海的消息,他对唐吉田说道:“戴队长后日返回上海,你去接一下他,命令他返回第三纵队驻地待命。他从重庆带来的三个人你带到七号联络站安置下来,等候命令。下午你去七号联络站安排一下,还有,戴队长带回来的五十根金条的活动经费你处理一下。” 唐吉田答道:“我知道了,经费会分三个地方存放,等处理好了向您汇报。周站长,绵贯义一的伤应该好了吧?您看是不是让戴队长带他会第三纵队的驻地?” 周成斌笑笑,答道:“我已经交代陈副站长了办理了,他也受了伤,算起来他们两个今天应该已经到了第三纵队的驻地了。十天后陈副站长会返回上海,留守的老谢会安排绵贯义一从苏北去重庆。” 唐吉田暗暗心服,周成斌心思细腻,有条不紊,自己这个保镖兼助手很多时候都没有用武之地。 八日下午,山木龙三带着倪新和刘泽之出海,三个多小时后,货轮停在一处无名小岛简陋的码头上,一辆吉普提前等候,三人上车,半个小时后,穿过一处荒无人烟的荒滩,来到一处有二米多高的围墙的大院子里。 大门坐南朝北,三人走进院子,迎面一排平房,刘泽之暗自观察,西边还有数排平房,高大轩敞,看起来好像是生产车间一类的地方。北边距离大门口七八十米,又是一道围墙,拉着电网,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东边并排有两个独院,里面各有十来间房子。 山木龙三带着两人走进大门旁的一间办公室,说道:“我有点急事,去车间看看,半个小时就回来。倪处长,你先把情况简单向刘秘书介绍一下。” 倪新答道:“你去吧。泽之,坐吧,这里就是淞沪驻军秘密设立的一个制药厂,有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刚开始生产……” 刘泽之四周打量了这个房间,坐在了沙发上,问道:“条件还不错,老倪,我看你对这里很熟啊,不是第一次来吧?” 二人一起奉命执行任务,倪新没有隐瞒的必要,说道:“是的,我来过不止一次,这里原本不是制药厂,是……以后你就知道了。里面那道围墙,是仓库,大部分药品是从外面运来的,在这里重新包装后装箱,十一月十日,和生产好的药品一起起运去长沙。我们要做的就是监督生产、包装,而后随船回上海,从上海押运药品去长沙。” “这里的警卫力量怎么样?记得军统上海站曾炸毁过同样设在崇明岛的假钞生产基地,不会重蹈覆辙吧?” 刘泽之提起往事,倪新也有点担忧,说道:“听山木君说以他下辖的特务组为主,组建了一个二十四人的内卫小组,就住在东边的院子里,还有影佐将军那里派来的一个警卫排,有三十多人吧?住在另外一个院子里。工人一共有四五十名,其中有些粗苯工种由宪兵临时担任,车间后面另有宿舍。” 刘泽之还是很担心:“警卫力量并不是很充裕啊。军统上海站乘坐远东号,突击假钞生产基地,虽然没有亲历,事先陪着李主任过来,现场不忍卒睹,想起来……唉,看样子我对周成斌,和你一样,有心病了。” “好在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你没介入这项工作之前,连你都没听说过吧?不过这回要受点罪了,一会山木君回来了,和我们交代后,他就随船回上海了。从今天起山木君可以往返,在药品起运之前,我们两个就要守在这个岛上了。” 刘泽之一愣,问道:“守在这里?什么意思?不能回去了?” “是啊,起运之前不能回去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月?即使搞清楚了一切,又该如何通知周成斌?刘泽之很不满意的说道:“那也应该提前说一声啊,我好交接一下工作,还有对她……每个人总有点私事吧?你事先知道,为什么也不和我说?” 倪新安慰道:“我也是刚才在船上才听山木君说的,当时你躺在长椅上睡着了。泽之,你想想有什么要交代的,和山木君说清楚,不就行了吗?其实这样也好,你想啊,连你我都不能离岛,其他人更不可以了,就做到了绝对的保密,对吧?你我都是李主任的人,这个关键时候,不能再给主任添乱了,此次行动绝对不能再有闪失。” 刘泽之愣了愣,无可奈何的笑道:“也只能如此了,连你这个忙着筹办婚礼的准新郎都不说什么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唉,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拜托山木君给带过来,不就行了吗?别发牢骚了,这是厂区的地形图,你先看看。” 十月十二日,五天来一直没有接到刘泽之情报的周成斌心绪不宁,刘泽之介入为长沙会战筹集药品的行动,以他的能力,不可能没有任何收获啊。为了保护刘泽之的安全,周成斌不能让唐吉田等人知道徐建雪这条线的存在,只好冒险亲自来找徐建雪。 听完周成斌的疑虑,徐建雪说道:“周站长,你稍等,我给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平川新野,他很客气的答道:“刘秘书啊,您哪位?徐小姐,你好,我是刘秘书的同事平川新野,听刘桑提起过你,你的日语说的真标准。他不在上海,还几天没回宿舍,去哪里我也不太清楚,抱歉啊,什么时候回来?那更不知道了。没事吧,没听说他有什么事,你放心吧。他的伤?不是伤势恶化,住院了,你想多了,是有任务。” 徐建雪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如果你见到他,让他给我打个电话。谢谢你,再会。” 放下电话,徐建雪看了一眼周成斌,说道:“您都听到了吧?泽之好像没出什么事,否则我这里第一个会受到波及。” 周成斌闭目思索:出去了,不在上海?应该是走得很急,没有时间通知徐建雪,连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刘泽之介入筹集药品的行动,这个时候去了哪里?以他的能力,既然知道上海站等着他提供的情报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不可能不尽责,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 唐吉田和孟霄杰取得了联系,据孟霄杰所说:支援长沙场地医院的名单虽未公布,可是已经有人和他谈了,让他做好出发的准备。他想把这个消息向倪新汇报,没想到追查军医院里军统行动组的工作改由赵敬东负责,孟霄杰还说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换人,也不敢打听。 刘泽之到底去了哪里?倪新把做到一半的工作移交给了赵敬东,应该是另有任务。听刘泽之说倪新下个月的二十号结婚,这么说新接手的任务在十一月二十号之前就会结束,他是不是和刘泽之在一起?如果不幸言中,刘泽之摆脱倪新,送出情报就更困难了。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 第二百七十三章 购船 十月十三日上午九点,按照山木龙三的安排,刘泽之例行巡视生产车间。除了从上海招来的十余名技术工人,其余数十名工人由接受过短期培训的日本宪兵充任。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各自忙碌着,刘泽之转了两圈,走出车间,来到库房。 几件高大的砖木结构的库房堆满了各种药品,每天下午一点,带他和倪新到这里的那艘货轮把药品运到这里,山木龙三亲自随船押运。 刘泽之心急如焚,周成斌曾说过局本部命令在十一月十五日之前,搞到包括盘尼西林在内的西药,并运出上海。而据山木龙三所说这座孤岛上的药品将于十一月十号之前装船运走,也就是说上海站的行动必须提前到十日之前。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这座岛上不仅有即将在长沙抵御倭寇的将士们亟需的各种西药,还有军统梦寐以求的盘尼西林生产线,可是怎么才能把消息传出去哪? 上岛的第一天,刘泽之就留心观察,除了倪新亲自掌握的一部电台,整个岛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而这部电台只能每日两次定时和影佐祯昭联系。其他时间倪新会拔下真空管,切断电源。 运输筹集到的药品和生产线所需的原材料的货轮,抵达后马上卸货,卸完就走,整个过程山木龙三亲自监督。按照山木龙三定的规矩,等货轮起锚离开后,自己才能带着内卫小组卸货。严格的隔离了任何可能泄密的渠道。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刘泽之一筹莫展。 十月十八日,周成斌接到第三纵队发来的密电:派人护送绵贯义一潜回重庆,戴如安全抵达苏北,陈劲松按照计划赶回上海。同样心急如焚的周成斌决定约见陈劲松,商议对策。 晚上八点,百味斋素菜馆密室里,周成斌介绍完情况,说道:“八十六号到现在没有消息,孟霄杰又说日军军医院里只有一个很小的仓库,里面的货物基本上一两天就又运走了。而葛佳鹏、余浩辰等人又汇报说上海黑市西药价格一直再涨,奇怪的是每次领涨的盘尼西林价格变动不大,而各个制药厂新出厂的产品有三成被影佐祯昭收购了。劲松,旁观者清,说说你的看法。” “八十六号的忠诚和尽忠职守,都不容怀疑,他一定是有苦衷,没办法和我们取得联系。盘尼西林?打起仗来这是最热门的药啊,站长,八十六号最后一次送出情报说是他给山木龙三设局成功,已经参加了行动。难道他被隔离在什么小岛上?记得您说过当初日本人的假钞基地就设在小岛上。” 周成斌闭目思索,答道:“有这种可能。我们应该怎么办,才能和他联系上哪?” “他不能出来,我们可以去找他啊。” 一句惊醒梦中人,周成斌暮的睁开双眼,说道:“跟踪山木龙三,找到八十六号!” 余浩辰奉命跟踪山木龙三,四天后,十月二十二号晚上七点,在外滩一处茶楼约见周劲松:“副站长,我带领我手下的行动组,跟踪山木龙三那个日本鬼子,他每天上午八点带人开着卡车去军医院,从那里装货,然后去和平码头,把车上的货装到一艘货轮上,十一点左右他自己也跟着出海,下午四点返回,船上的货物已经不见了。这是我命令乔装成码头装卸工人的下属偷拍的照片。对了,有两天他出海回来后去过正金银行。” 陈劲松知道山木龙三去正金银行是为了调查绵贯义一,试图搞清楚他老婆被杀的真相。他仔细地看了看照片,说道:“十一点出海,四点返回,五个小时,抛去卸货的时间,他去的地方距离上海应该在十五海里到二十海里之间。这这个距离都有那些岛屿?” 余浩辰答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找不到大比例尺的军用地图,我查阅了民用地图,没发现这一带有什么岛屿。” “军用地图的事好办,我来查。”上海站有一个行动组,是第三纵队抽调的熟识水性的渔民组成的,跟着戴如转运金砖后回到了苏北,陈劲松决定电告戴如,把这个行动组紧急调到上海。 余浩辰问道:“还需要我做点什么?” 陈劲松答道:“明日中午我派人给你送五根金条的经费,三天之内你出面购置三艘渔船,马上改装,等候我的命令。”陈劲松从西服兜里掏出一个黑皮日记本,写下联络暗号和地点,交给余浩辰:“记在心上,然后烧掉。渔船改造,你比我在行,在距离海岸二十海里的地方航行,并有可能发生战斗,需要多长时间?” 出身远洋货轮轮机长的余浩辰想了想说道:“改装最起码需要一周的时间,而且购置的必须是比较昂贵的新式渔船,五根金条不富裕。我建议三艘渔船在不同的修船厂改装,一是为了节省时间,二是也不招人注意。” “你看着办,这样吧,有钱能使鬼推磨,我给你十根金条,不要怕花钱。” 余浩辰划着一根火柴,烧毁字条,笑道:“说的不错,有钱好办事,你索性给我二十根金条,我购置三艘在外海打渔的机动铁制渔船,船要新,船况也要好。这样的话,只需要三天的时间,改装就能完成。反正金蝉计划,我们搞到的黄金不少,也不缺这点。” 陈劲松苦笑道:“你这话要是让周站长听见了,一定挨训。金蝉计划搞到的黄金,你以为是上海站的私产啊?就连军统也不能据为己有,早就全部运回重庆了,移交给国民政府了。经费是局本部划拨的,两条线,不搭界。金蝉计划成功,戴老板心情好,破例给了五十根金条作为三个月的活动经费,以前都是只有二十根,第三纵队的也包括在内,好几百号人吃喝给养、枪支弹药的补给……唉,你一下就要走一小半。好吧,我也豁出去了,二十根就二十根,明天派人给你送去。” 余浩辰走后,陈劲松通过死信箱命令葛佳鹏:设法混入运输药品的那艘货轮。 二十四日,周成斌再一次来到百味斋素菜馆,密室内,陈劲松汇报道:“第三纵队老谢带领渔民组成的行动组明日即可抵达上海。余浩辰已经购置了三艘新式渔船,开往修船厂改装。可惜的是葛佳鹏说经过调查:那艘货轮上的水手全部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没有任何办法混入货轮。” 周成斌说道:“意料之中。上次执行财神计划,八十六号曾设法搞到了几张上海附近海域的军事大比例地图,在你推测的那个范围里,有四座无名小岛。我已经命令第三纵队戴如派人乔装成渔民,分别到四个岛附近打渔,很快就能搞清楚山木龙三押运的货轮到底是去了哪里。我听唐吉田说你申请了二十根金条?” 陈劲松又道:“是啊,交给余浩辰买船修船了。其实我也心疼,这么大一笔钱,好在第四季度我们的经费比较充裕,否则上海站和第三纵队全都要喝西北风了。说来可笑,余浩辰说金蝉计划搞到这么大的一笔钱,多花点没什么。我训了他半天,上海站搞到的物资,不能仅供我们自己用啊。” 周成斌有一刹那的恍惚:几曾何时,就在这里,翟岩民看到那四箱盘尼西林,也说过类似的话,唉,斯人已去……多少战友为国捐躯,可是那面象征着国人耻辱的太阳旗,还在祖辈留下来的国土上飘扬…… 陈劲松不放心的问道:“您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八十六号有消息了吗?” 周成斌回过神来,答道:“噢,我想起点别的事。八十六号还是杳无音讯。劲松,我有个想法,如果能确定日本人是在那个小岛上储存药品,可以不用等八十六号,我们直接发起进攻,武装突袭,强行劫药!” 陈劲松想了想,答道:“这个想法很大胆,但是可行。可是您想过没有:劫药后怎么办?日本人和76号不可能不全力追缉我们,又该如何运出上海?如果我们所料不差,日本人有自己的盘尼西林生产线,这么大数量的药品,再加上一条生产线,想运出日本人掌控的大上海,谈何容易?周站长,我有个建议:日本人也要往长沙运输,中途劫药,成功的几率要高得多,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八十六号完全没有嫌疑。” 周成斌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需要准确的情报:日本人运输药品,是走长江河运,还是走铁路?何时起运?负责押运的人是谁?有多少人?这一切即使我们和八十六号取得联系,他也不太可能掌握。所以我决定还是突袭小岛,强劫药品。至于如何运出上海,我有一个设想……不过,需要得到局本部的批准。”周成斌的计划一旦实施,是以刘泽之的暴露为代价的。刘泽之卧底奉的是毛人凤的命令,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必须请示。 陈劲松不再追问,说道:“那您和局本部联系吧,余浩辰买的那两艘船二十六日就可以改装完毕,随时待命。” “好,我们后天在二号联络站见面,明日你要做好老谢带来的那个行动组的安置工作。” !!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下策 十月二十五日,重庆军统局本部,汪秘书对犹豫不决的毛人凤建议道:“毛先生,二次盗火计划,时间很紧,不管您做出什么决定,请尽快答复上海站。” “你是怎么看的?不妨说来听听。” 汪秘书一愣,又不敢回绝,只好字斟句酌的答道:“长沙会战在即,药品供给必须马上解决,目前筹集到的药品不足三成,而且匮乏的都是些消炎的外伤药、麻药等,如果上海站未能如期完成任务,军统必将受到最高当局的严厉处置。可是八十六号如果暴露……在李士群身边埋下这样一颗钉子,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今后需要他的地方还很多……毛先生,为了掩护八十六号,上海站数名同仁前赴后继,为国捐躯……属下愚昧,不敢妄言。” 毛人凤沉下脸训道:“模棱两可,说了等于没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和我打太极了?” “属下不敢,原本设想放过丁林杰,给孟霄杰创造条件卧底,改变八十六号孤军奋战的局面,看来……取得日本人和李士群的信任,在76号打开局面,非一朝一夕之功。” 毛人凤再三犹豫,终于说道:“给周成斌回电:驳回他的提议,必须在保护八十六号安全潜伏的情况下,如期完成二次盗火计划,否则军法从事!” 汪秘书应了一句“是”,却没有立即出去办理,毛人凤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并不是我不体谅一线将士的辛苦,唉,我有我的难处……你去一趟财务室,就说是我交代的:给上海站加拨二十根金条的经费。然后再去医院看看叶君远恢复的如何?如果他的身体许可,让他来见我。再问问周成斌,有何需求,只要是军统有的,尽量满足。” 汪秘书暗暗叹息,局本部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他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叶君远刚刚能下地走路,远赴上海,恐怕力不从心。” 接到局本部的回电,周成斌无奈的苦笑:意料中事。他暗暗叹息:看来只能按照陈劲松的建议突袭小岛,武装劫药。可是还是那个问题:劫药得手后,该如何运出上海?这不是转运出去一个人,或者零散货物,如果他估计不差,岛上日本人征集的药品应该需要三到四辆卡车才能装载,何况岛上还有军统梦寐以求的盘尼西林生产线。在药品被强行劫夺后,日本人不可能不布下天罗地网。 棉布店内,周成斌闭目思索许久,终于他决定药品不运往长沙,而且转运重庆。至于到了重庆,该如何运往前线,是随开往前线的部队统一行动,还是派遣专人负责运输,就让局本部去发愁吧。 上海站突袭小岛得手后,直接返回苏北,第三纵队提前准备,全体出动,化整为零,分成数十个行动小组,分头运输。那条生产线,只能暂时隐蔽埋藏起来,等风声过后,再想办法,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第三纵队重建未久,上海站数次抽调人手,队伍中已经没有职业特工了,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基本上都是刚入伍的新兵。这一点周成斌不是不知道,但是二次盗火计划时间紧,又关系到数十万前线将士的性命,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他寄希望于日本人顾此失彼,军统在运输过程中虽然会遭受到巨大的损失,不仅仅是药品被查获,人员牺牲损失也将不可避免,但是还是会有相当一批数量的药品安全运抵重庆。 至于他个人,包括陈劲松和戴如在内,因为运输过程中的巨大损失,不仅无功,将遭重谴,周成斌实在是顾不上一己的得失了,他暗暗叹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转念想到第三纵队将会有很多战友因此牺牲,心中又是一阵悲凉: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有幸亲眼目睹国土光复? 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和刘泽之联系上,不惜一切代价,武装劫药,周成斌当然希望在最恰当的时候动手:小岛上日本人征集药品已经基本就绪,库藏达到最大值,特别是一定要赶在日本人向长沙前线运输之前,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记得上次见面刘泽之说过奉命潜伏以来,几次受伤都是伤在自己人手里,感叹命运的捉弄。此次行动里应外合,如何能避免误伤刘泽之,还不能让日本人和李士群对他起疑,也必须当面沟通。 岛上的警卫力量如何?这些人是否配备用重型武器,都需要提前侦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才能把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程度。记得戴老板曾当面教导:我们不惧牺牲,但是绝不做无谓的牺牲。 怎么样才能和刘泽之取得联系那?思之再三,周成斌决定做一次违背自己做人原则的事情。他深信自己和刘泽之之间是有默契的,当初他被捕时如此,今日更是如此。 周成斌叫来了唐吉田,交代了一番,最后特意叮嘱道:“千万不要弄假成真,明白了吗?” “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我这就去和市警署里的陈副站长新发展的自己人联系。”唐吉田心道一个日本女人,即使弄假成真,又能如何?自己的这个长官什么都好,就是有的时候有点迂腐。 十月十五号,小野鹤子辞职,准备做新嫁娘,遗憾的是即将托付终身的那个男人不在身边,记得五年前去世的母亲常常抱怨嫁给了做情报工作的男人,担忧和别离如影随形,没想到现在轮到自己了,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嫁给一个中国人。即将嫁为人妇,憧憬中夹杂着一丝惊惧:这个会相伴一生的男人,会给自己幸福吗?从十五六岁起,多少男子大献殷勤,没想到却独独倾心于这个从不百依百顺,有的时候还教导自己几句的中国人。 没有女性长辈在身边,从她记事起,父亲总是威严而隔膜的,小野鹤子一个人忙碌着。 十月二十七日,小野鹤子去绿屋旗袍店试装,正红色手绣双凤朝阳石青镶边旗袍,衬着一串莲子大小、精圆的养珠项链,东珠嵌钻耳饰,白金镶钻手镯,鹤子几乎认不出镜子里华衣少妇就是自己。裁缝恭维道:“小姐的身材真好,玲珑有致,最适合穿旗袍了。对了,上次陪你来店里的那位先生后来又单独来过一次,为您定制了一身杏黄色织锦泥金百蝶穿花夹旗袍,说是天气越来越凉了,第二天回门、宴客的时候穿起来暖和。您也试试吧。” 下女也凑趣道:“这套首饰也很合适,不过大喜的日子,小姐还是戴那套姑爷送来的赤金红宝首饰。才应时应景。” 倪新的体贴入微,让鹤子心中涌起一阵甜蜜,绯红了双颊。七岁的时候在女孩系裙成人仪式上,就有了第一件和服,那个时候怎么能想到将来自己的嫁衣会是中国的旗袍? 试完旗袍,快上午十一点了,小野鹤子对下女说道:“你回去给父亲准备午饭吧,中国的娘姨做的饭将军吃不惯,早晨离家的时候将军说今天中午要回去吃饭。你转告将军:我还有些事,下午再回去。”下女答应着拿着两件旗袍去了。 小野鹤子叫了一辆三轮:“新施百货。”倪新太忙了,新房只草草购置了几件大的家具,床上用品和餐具都还没有准备,待嫁的女人,主动做这些是要被人议论的,羞涩内敛的鹤子自然要掩人耳目。 三轮上,小野鹤子想着应该给倪新添置一些内衣,也不知道他平日习惯穿什么样子的内裤?鹤子羞红了脸:一个没有出嫁的闺阁女儿,居然会想这些?倪新看到,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够矜持?天就要下雨了,也没带雨具,到了新施百货,顺便再买两件雨衣吧,倪新穿起仿美式帆布雨衣,格外的有味道,让人心动,他以前那件都有些旧了。突然之间,小野鹤子觉出了异常:“车夫,你走错路了吧?停车——” 车夫并未止足,敷衍着答了一句:“要下雨了,抄近路。”加快速度,向一条小巷拐去。 小野鹤子心下疑惑:什么近路?完全是南辕北辙,喝到:“停车!” 那名车夫猛地一下刹住车,在惯性的作用之下,小野鹤子几乎跌出车厢,一名高个子、连鬓胡须,身穿黑色对襟衫的男子冲了出来,一把拽下小野鹤子,扼住她的脖子,连拖带拉,把她拖进一扇半开着的铁门里。 这是一间旧租户搬走,新租户还没有搬来的空屋,房间中只有一张去除了被褥的木板床和两三样布满了尘埃的半旧家具,那名壮汉狠狠的把小野鹤子推到光板床上,小野鹤子吓坏了,情急之下用母语喊道:"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黑衫壮汉呵呵一笑:“呦呵,还是个日本娘们,今天要开洋荤了。”掏出一块龌蹉的毛巾,强行塞住小野鹤子的嘴。手巾上的汗臭让鹤子几乎窒息。 那名车夫也走了进来,回身关上门,一把生生扯下鹤子的项链,粗暴的拉掉耳饰,鹤子的耳朵被拽出了血丝。扭住她的手腕,捋下手镯。 鹤子无助的挣扎着,欲哭无泪,口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那名车夫又把鹤子的手包倒空,狞笑道:“怎么样?老大,我的眼光不错吧?是只肥羊!老大,你先上吧,尝尝日本骚娘们的味道。” 鹤子吓坏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抬腿狠狠踹了那名壮汉一脚,连滚带爬的跳下床,向外跑去。车夫从背后薅住鹤子的头发,一脚踹在她的后腰上,鹤子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黑衫壮汉如饿虎扑食一般了上来,压在鹤子身上,一把撕开鹤子的旗袍,白嫩的肩膀裸露,他wx的咬了一口,哈哈大笑。又是一把,旗袍被完全扯去,鹤子上身几乎裸露。那名壮汉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拽出鹤子嘴里塞着的毛巾,一手伸进鹤子的胸衣用力揉搓着,一手捏开鹤子的嘴,亲了下去,大蒜的臭气夹杂着口水,鹤子无力的挣扎着。 突然,鹤子狠狠一口咬住壮汉的舌头,壮汉吃疼猛地跳起身来,捂着嘴打转。鹤子拼尽全力,站起身来向外跑去,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 那名车夫追了几步,突然转身向后跑。鹤子一头撞在一名巡街的巡警身上,向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那名巡警被撞得七荤八素,踉跄了几步,站稳后,吓了一跳,上前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鹤子头发散乱,泪水杂着汗水,妆容狼藉,边哭边说:“我碰到坏人了……钱被抢,送我回家,给我父亲打电话……” !! 第二百七十五章 柔情 小野鹤子衣冠不整,巡警胡以正看着不雅,脱下外套,说道:“小姐,你先披上吧。你父亲是……” 小野鹤子披上外套,惊魂稍定,答道:“我父亲是小野平一郎,皇军驻上海特种经济工作处少将处长,这是他的电话号码。” 胡义正大吃一惊,日本人,还是个将军?他连连点头:“小姐放心,我扶您到前面的杂货店里坐一会,我这就去打电话。” 片刻之后,胡义正匆匆忙忙跑了回来:“小姐,您父亲不在,他的秘书马上派人过来接您。我也通知我们警长了,他说马上和分局局长一起赶过来。” 下午一点多钟,小野平一郎闻讯赶回了家中,他铁青着脸,顾不上搭理站在院中惴惴不安的高局长、胡义正等人,径直进了房间,秘书迎上前来说道:“将军,鹤子小姐的情况不太好,一直在发呆,抱着救了她的巡警的那件外套不撒手,更不肯说话,身上多处受伤,我叫了个女军医,也是咱们日本人……医生还在里面。” 恰好女医生走出了鹤子的卧室,秘书识趣,说道:“您和医生谈谈吧,属下先出去待命。” 那名女医生偷觑小野平一郎的脸色,说道:“鹤子小姐口腔、r房、脖颈、头皮等处有多处抓伤、擦伤、淤青,至于是否被强……”医生很难出口,字斟句酌的说道:“小姐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我没敢问……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可以做妇科检查……” “住口!” 医生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小野平一郎强自平抑情绪,说道:“麻烦你为病人处理一下伤口,开一些需要的药品……除了治疗外伤的,还有镇定安眠的,辛苦了。” 医生重回鹤子的卧室,秘书走了进来:“将军,权菅祜组长来了,市警署的高局长在院子里听候处置。那名救了小姐的巡警也在外面。”权菅祜父祖三代是小野家的家臣。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转告高局长:我给他三天的时间,缉拿罪犯。三天后,要么凶犯被抓进提篮桥,要么他进提篮桥。给那名巡警一笔赏钱,如果资格够,提拔他做个警长。让权菅祜在客厅里等我。” 小野平一郎走进鹤子的卧室,医生恰好也处理好了伤口,他摆摆手命令道:“把处方交给我的秘书,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是,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守口如瓶。” 医生走了,小野平一郎坐在女儿的床边,说道:“鹤子,你还好吗?出去为什么连个下女都不带?我不是责怪你,光天化日之下……我已经命令他们缉拿凶手,你能说说那两个人的情况吗?”有些话做父亲的实在是问不出口。 鹤子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出身华族,虽然还有两个弟弟,家教也很严,父母对这个独女也是宠纵溺爱的,突然遭此打击,她整个人都懵了。 “你不想说就算了,来,把这件衣服给我,你吃片药,好好睡一觉。”小野平一郎试着拽了一下女儿抱着的衣服,鹤子抱得更紧了,小野平一郎只好放弃,说道:“鹤子,你想要点什么?想怎么做,爸爸一定满足你,你说话啊……你这样,我很担心。” 鹤子还是不开口,小野平一郎又道:“我把倪新叫回来,让他陪你,好不好?” 鹤子抬头看了一眼,似在自言自语:“倪新……他去了哪里?他还要我吗?” 慈父情怀,小野平一郎心如刀割,难道爱女真的……他耐心劝慰道:“我这就叫他回来,什么要不要的?你别担心,凡事有我。来,把这件衣服给我,吃药睡觉,等你醒了,倪新就回来了,听话。” 鹤子终于松手,小野平一郎亲自照料女儿睡下。 二十八日下午一点半,小岛上,巡视车间仓库回来的刘泽之不停地瘙痒,倪新皱眉道:“别挠了,胳膊上都出血了,你是怎么回事?我看看——”刘泽之的胳膊上、后背、腰间全是一片一片的红疙瘩:“你自己知道吃海鲜过敏,却不知道节制,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厉害了?” 刘泽之很不爽:“别看了,你以为我想挠啊?痒的不行。我吃海鲜多了才过敏,这一次没吃多少,以前也没这么厉害。” “你就是为嘴伤身!以前是吃海鲜也吃别的东西,这一次你前几天天天吃海鲜,能不过敏吗?” 刘泽之一边挠痒一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破岛上,除了海鲜,就是萝卜白菜,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再去冲个澡。”不知道能否达到返回上海的目的,但是他不能不设法一试。 “洗澡管用吗?快两点了,一会山木君来了,让他再给你看看。” 刘泽之不以为然:“昨天不是让他看过了吗?没有仪器,也不能验血,能看出点什么?过敏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我的体质不好,有的时候吹风、晒太阳也会引起过敏,不过这一次格外厉害。没办法,撑着吧。” “是挺严重的。”倪新又看了看刘泽之的胳膊和胸口,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码头接山木君吧。” 码头上,山木龙三说道:“倪处长,借一步说话,刘秘书,你看着他们卸货。” 刘泽之应道:“我知道了。” 二人走到一块大礁石后头,山木龙三说道:“倪处长,刚才在途中我接到了权菅祜奉小野将军的命令发来的电报,说是和你直接联系不上,你听了可别着急。” “是啊,岛上的电台每天只联系两次,其他时间只能我们有急事主动和影佐将军联系。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 山木龙三尽可能委婉的说道:“鹤子小姐遇到了劫匪,钱和首饰被抢走了,这倒没什么,关键是人……受了点刺激,小野将军说让你回去一趟,一会你随船走吧,你放心,我留在岛上,等你忙完了,或者来换我,或者影佐将军另有安排。对了,刘秘书的过敏怎么样了,昨天我回去问了问老彭,说是还真不能掉以轻心,让他和你一起回去,去医院看看……倪桑,你别担心,我的意思是鹤子也许没事,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到万不得已,小野将军一定不会叫你回去,鹤子小姐温良贤淑,她也不想的……” 倪新心乱如麻:“我明白,我不是个不通情理的迂夫子,那我回去一趟,辛苦你了……” 山木龙三拍拍倪新的肩膀,不再说话。 卸完货后,刘泽之和倪新随船返回,刘泽之问道:“老倪,怎么突然让咱们两个回去了?我是去看病,你怎么了?哎,为什么神不守舍?出什么事了?” 倪新强颜一笑,答道:“我有点私事,你别问了,回去抓紧时间去医院检查,找出原因,多开点药,后天还要回来。” “神神秘秘的,那我就不问了,有事需要帮忙你说话。后天回去?明天还要去医院,想去看看徐小姐都没有时间,只能给她打个电话了,看她有没有时间陪我去医院。”倪新突然返回,一定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周成斌有所行动? 回到上海,倪新觐见李士群述职,李士群说道:“去看看鹤子……这件事,倪新,不要责人过甚……听说泽之病了?你不用急着回去,我已经命令浅野一键临时负责药品转运,山木龙三在岛上留守,三天后你和刘泽之再回去。”很多话李士群不好说出口。 倪新答道:“谢谢主任体恤,请您放心,属下不是读死书的迂夫子,知道该怎么办。” 晚上七点,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公馆,径直走进鹤子的卧室,一直似睡非睡的鹤子愣愣看着他,倪新坐在床边,说道:“怎么憔悴成这样?听给我开门的下女说你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你也是二十三四岁的人了,马上就要嫁为人妇,还是这么任性,你这个样子,父亲心里有多难受,你想过没有?” 鹤子垂头低泣,倪新又道:“伤到哪里了?我看看……”说到这里,倪新笑了一下:“有点不太方便,毕竟我没有娶你入门。关心则乱,你别介意,别哭了,听话。” “你还要我吗……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傻丫头,你马上就要嫁给我了,我能不要你吗?再说我为什么不要你?难道你移情别恋了?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说,对不对?” 鹤子依然抽泣不止,倪新平静的把话挑明:“鹤子,我是个男人,还是个中国男人,当然介意妻子的贞洁,即使你真的被……你是不情愿的,对不对?所以在我心目中,你还是纯洁天真的小妹妹。记得五年前,山中突发泥石流,机缘巧合我救了野外垂钓的将军,受伤后在小野家的乡间木屋里养伤,你一直照顾我,事事亲力亲为,半个月后,当我知道了将军的身份,怕被人非议高攀,不告而别,一个月后,你找到了我,在东京警官学校学生宿舍外面等了我一个下午,见到你的那一刻,你沐浴在夕阳里,周身泛着光晕……我就认定了你是我这一生唯一想娶回家的女人……” 鹤子看着倪新,倪新的眼睛里有深不见底的柔情。她扑倒倪新怀中,放声痛哭,许久,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没有……他们侮辱我,撕了我的衣服,但是我挣扎着跑出来了……” “不说这些了,这一点并不重要,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不会了。别哭了,起来梳洗一下,我还没有吃饭,你不是说一直在学家政吗?给我露一手,我考核一下合不合格。” 鹤子点了点头,倪新又道:“我让下女进来服侍你梳洗,吩咐厨娘做饭,等你嫁给我了,要给我煮一辈子的饭,这一次就不劳你动手了。我等着你陪我吃饭,不要让我等太久,你们女人,化起妆来,能把人急死。我最没有耐心,等不及就出去吃花酒……” 鹤子不轻不重的打了倪新两下,止住了哭泣。倪新轻吻她的前额,走出了卧室,交代了下女和厨娘,来到书房,说道:“爸爸,鹤子正在梳洗,您也还没吃饭吧?我让厨娘准备了。” 二人初识,倪新一直称呼小野平一郎为前辈、先生,到了上海,人前人后,都用“将军”的官称,这一声“爸爸”还是第一次,倪新叫的很自然。 小野平一郎心中一暖,随即又有几分怅然:做父亲的百般劝解,女儿置若罔闻,倪新来了,不到一个小时,女儿就答应梳洗、用餐。小野平一郎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掌珠出嫁,天下的父亲都是这样的感觉吧?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淡淡的笑道:“女生外向,古人诚不余欺。好吧,我们一家人吃顿饭。”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心结 十月二十九号上午八点,刘泽之在徐建雪的陪同之下,来到上海沪东医院,挂了皮肤科的号,医生让他先去化验,走进化验室,乔装成化验员的周成斌正在等他。一张白沙四扇屏风把化验室一分为二,作为病人家属的徐建雪在屏风外面警戒。 “这里安全吗?” 周成斌答道:“这是陈劲松新建的二号联络站,化验室的负责人是自己人,你的验血报告是之前早就做好了的。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刘泽之随手拿过几张化验单,翻到背面,拼在一起,胸有成竹的画了一张示意图,说道:又写了几条备注,这才说道:“这是小岛上的地形图,仓库、车间、设有电台的办公室等的位置,还有警卫力量的配置、经纬度等情况。小岛东边是悬崖,我观察过,船只可以靠岸,用软梯攀上去。炸毁围墙,就可以直通药品仓库。日本人计划十一月十日把征集到的药品通过长江运到武汉,这一段由影佐祯昭负责,估计我有机会参与。从武汉走陆路,转运长沙。” 长江航线是最难动手劫夺的,武汉到长沙不过三百多公里,那时药品应该已经被分到各个战地医院,由不同的部队各自负责运输,无论如何安排,想劫夺到其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不可能的。何况那座无名小岛上还有上海站梦寐以求的盘尼西林生产线。除了突袭小岛了,别无他法。 周成斌说道:“看样子只能武装突袭小岛,强行劫夺。” “劫夺得手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得手后如何把药品运出上海。” 周成斌答道:“我不想瞒你,原本我的计划是亲自带队,在日本人开始转运药品之前两个小时,突袭小岛,杀掉岛上大部分人,特别是管事的,一个不留!另外一队人马会把所有的药品掉包,运走真的药品。至于那条生产线,只能放弃。但是我会以拆卸生产线为名,耽误到日本人闻风增援,而后……” “而后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力战而死,日本人惊恐之下,发现上海站站长周成斌死于枪战,而时间又不能容他们一一开箱细查,作为岛上幸存者之一的我自会被委以重任,负责监督运输这批假药品,而戴如等人借着日本人自认为药品并没有丢失,不会倾巢出动,追查到底的机会,借机运走。对不对——我不同意,你还记得执行财神计划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 没等周成斌回答,刘泽之继续说道:“我们是军人,可我们不是炮灰!作为军人,国难当头,为国牺牲,是本分,但这不是一个长官,可以草菅人命的理由——我今天还要这么说,你的性命也不行!别忘了你的性命是我和郭烜抗命从鬼子汉奸手里抢出来的!” “你别激动,局本部已经驳回了我的计划,理由并不是你说的这些,而是因为这么做还有一个代价:你身份的暴露。你押运假药品,按惯例途中应该多次检查,却都没有发现,等于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在盐湖真的药品运出后,只能暴露潜逃。” 刘泽之默然。周成斌又道:“我现在决定把第三纵队编成二十到三十个小分队,突袭小岛后,直接回到苏北,化整为零,分头运输。” 刘泽之想了又想,答道:“我觉得不妥,药品丢失后,日本人一定全力追查,我估计……会有一半以上的小分队药品被查获,人员牺牲,第三纵队等于再一次基本上全军覆灭。而且丢失了一半以上的药品,局本部会追究你的失职之责。” “唉,我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不了什么,第三纵队……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 二人相对无言,周成斌换了个话题:“你是怎么回来的?是不是因为倪新要回来,所以你顺便回来换班?” “不是,是因为我提前在每天吃的胃药里混进了几片磺胺,山木龙三从宿舍里给我拿了换洗衣服和胃药,你知道的我服用磺胺后会过敏,再加上吃了很多海鲜,情况格外严重。即使你……我想这几天也会有机会回上海。” “这么说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刘泽之正色说道:“老周,我昨天回宿舍后,听权菅祜说了,小野鹤子被抢劫、猥x,差点被……你怎么可以这样?” 周成斌有愧于心,辩解道:“事先我已经特意叮嘱不要弄假成真……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想着只要把倪新调回来,以李士群和影佐祯昭对你能力的看法,不会让你独当一面,也许会换人和你搭档,更大的可能是让之前负责的山木龙三继续负责岛上的安全,而派你负责山木龙三的运输工作,我们就可以取得联系。这么做是有点过分,但是我们的对手是无恶不作的日本人……” “我不敢苟同!”刘泽之冷冷的反驳:“不能因为对手是恶魔,我们就没有底线!那我们和恶魔又有何区别?小野鹤子被两个大男人撕破衣衫,无所不用其极的羞辱……我几乎不敢相信,做出这一切的居然是我心目中那个知体识礼、铮铮铁骨的你!” 屏风外徐建雪很不以为然: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见了面,没有商议出一个可行的办法,为了一个日本女人,在这里争个不休。她轻咳了两声,里面的两个人却没有停止争论。 周成斌叹道:“你说的在理,可是小野鹤子也曾是个军人,虽然她只是影佐祯昭的中文翻译……”他何尝不知道刘泽之的心结所在:姐姐受辱,惨死在日本禽兽手中,刘泽之和日本人不仅有不共戴天的国仇,还有切齿难忘的家恨。正因为如此,对乱世中受辱的女性格外的矜怜悲悯。 “且不说她已经辞职,就算她还是现役军人,你可以一刀一枪的和她拼个你死我活,也可以和她堂堂正正的斗智斗力,但是你不能羞辱她,人人都有母亲,有姐妹女儿,对一个弱女子,即使他是日本人,也应该有一份恕道……你想过没有?以小野平一郎的权势,他能善罢甘休吗?为了推卸责任,讨得日本主子的欢心,市警署那些人一定会大肆抓捕,不知道有多少无辜市民会受牵连?” “意料中事,这是鬼子汉奸做的孽,你不会把这个罪过也加到我的头上吧?” “如果你不这么冲动,这些事情都是可以避免的。” 周成斌冷笑道:“是啊,如果所有的中国人都逆来顺受,甘做顺民,日本人就会少做很多杀人放火的事情,所以日本鬼子、汉奸屠杀中国人,是我们这些不甘心做亡国奴的人反抗的错,对不对?”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建雪进来说道:“原来刘先生如此堂堂正正,如此知体识礼,恕我多嘴:你的恕道是只针对你的敌人,那些占领了我们的国土,屠杀我们父老乡亲的日本强盗?还是也针对你的战友?郭烜被捕牺牲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和日本人讲讲你的大道理?” 刘泽之愕然,周成斌沉下脸教训道:“建雪,不许这么对泽之说话!他是你的长官。” 徐建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仰头向天,倔强的不肯落泪,说道:“你们是来这里讲道辩论的?还是来商议盗火计划的?长沙大战在即,盗火计划关系到多少将士的性命?还用我对两位长官喋喋不休吗?” 刘泽之温颜劝道:“对不起,建雪,是我过于拘泥,不顾大局。” 徐建雪扭过头去,声音颤抖:“我去门口看着,这间化验室不隔音,注意说话的音量,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屏风内,刘泽之突有所悟,说道:“老周,武装突袭小岛,劫夺药品,这一点我们是有共识的。” 周成斌答道:“是的,陈劲松为此花巨款购置了三艘新式渔船,已经改装完毕,藏在一个修船厂内,随时可以出发。第三纵队的四十个人已经潜入上海,上海站的四个行动组,一共二十个人,也做好了参与战斗的准备。还有我和陈劲松直属的两个行动组,也将参与战斗。” “药品从上海运到长沙,如果途中一切顺利,需要多长时间?第四次长沙会战你觉得会在什么时候打响?” 周成斌边想边答:“一千二百公里,大致需要十到十五天的时间。今年六月,双方已经交过一次手,日本人没占到便宜,下一次……虽然势在必然,具体时间,现在很难判断。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日本人和我们都是未雨绸缪。” “你说得对,运输需要十多天的时间,现在无法判断战争爆发的准确时间,这一点不奇怪,随着形势的发展,提前半个月到二十天,判断出长沙会战爆发的时间,应该不难吧?我有个提议,不妨唱一出空城计。” 周成斌似有所悟,说道:“具体的想法哪?说来听听。” “在日伪汉奸高度戒备的情况下,运出药品,不啻天方夜谭,但是在偌大的上海和苏北,藏起药品,不被敌人发现,只要策划周密,这一点应该不难办到。” “不错,俗话说十个聪明人也很难找到一个笨蛋藏的东西。” 刘泽之继续说道:“这一出空城计需要局本部配合……” 周成斌答道:“大家都是为国效命的,局本部没有不配合的道理……你的意思是……局本部密电药品安全抵达长沙占地医院,并且通电嘉奖相关立功人员……” 刘泽之补充道:“不仅仅需要军统局本部的配合,长沙战区薛长官部也必须配合。” “军统安全运送药品到了前线,有实物为证,记者可以采访,薛长官宴请相关人员,并为之请功……日本人这里一定会以渎职罪处理一大批人。等到他们完全放松警惕,我们再动手运输药品。” 刘泽之点头道:“一定要计划周详,不能露出一点破绽。我建议最好真的安排几艘船、几辆车运输,遮遮掩掩的,遇到小队日伪的拦截检查,不妨开火打一两次小仗,反正真的被查获,船上、车上什么都没有,日本人只会觉得又一次跟错了目标。” 周成斌点头道:“我来安排,空城计……诸葛亮能玩的把戏,军统也未必会逊色。泽之,还有一个问题,突袭小岛后,你的安全怎么办?会不会引火烧身,暴露身份?” !! 第二百七十七章 诱捕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你不用为我考虑太多。” “我不是为你,是为了你在李士群身边的位置……泽之,我说的是实话,你别放在心上。” 刘泽之笑笑:“不会。你说的有道理,突袭小岛,经纬度是哪里来的?岛上的警卫力量配备,军统又是怎么知道的?我很难洗的清嫌疑。你准备怎么办?” 周成斌说了自己的设想,刘泽之极力撇开个人恩怨,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考虑,答道:“可行。老周,为了你的这个计划,我要说一声谢谢。” 周成斌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做的一切,都不是因为你个人。。” 刘泽之又道:“还有件事,也许可以利用:昨天我回来后,赵敬东请我吃饭,闲聊中说是山木龙三让我和倪新替他,自己腾出手来一边押运药品一边追查绵贯义一的下落,没有任何收获。他曾托赵敬东帮着查找,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恰好张小丹从武汉回了上海,为了讨好赵敬东带了不少土特产送到宿舍。张小丹那个人你知道,做梦都想巴结上日本人,听了这么一耳朵,自告奋勇的说要在江湖上帮着找这个人。山木龙三病急乱投医,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赵敬东当做笑话讲给我听,说是76号都找不到的人,江湖上的包打听、小混混们能有什么作为?” 周成斌点头道:“的确可以利用。时间不多了,我们谈谈行动细节吧。” 商定了细节,周成斌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影佐祯昭十一月九号会带着山木龙三等人上岛,盗火计划定在十一月七日晚上六点开始行动,午夜我亲自带队突袭小岛,你看如何?” “很好,这样做虽然会损失十一月八日运输到岛上的最后一批药品,还是利大于弊。就这么定了,我先走了。” 十月三十一号,刘泽之和倪新返回小岛,山木龙三继续负责押运药品。 十一月二日,周成斌收到重庆局本部的回电,同意了他提出的方案。他对唐吉田说道:“马上联络第三纵队队长戴如,命令他潜入上海,四号,也就是后天上午,在百味斋素菜馆密室里等我。明天晚上通过死信箱和陈劲松取得联系,告诉他我和戴如要去百味斋,三人开会布置二次盗火计划。此次会议的警卫工作由你负责。” 十一月七日晚上六点,山木龙三便装带着自己所辖特务组的川崎哲也,来到一家赌场内,约见一名跑江湖的包打听。 设在一座废弃的工厂仓库里的赌场档次不高,人头攒动,虽已是深秋,汗臭、脚臭、低档香烟刺鼻的味道夹杂在一处,令人不爽。头顶上数盏大灯俯瞰着乱世中搏命的赌徒们。川崎哲也说道:“组长,那边有三张桌子,是赌徒们休息时喝茶吃饭的,您到那里坐吧,我去找张小丹介绍的那个叫沈老六的过去见您。” 不大一会,一名三十余岁,半秃顶的瘦高个男子走了过来,摘下礼帽,哈腰陪笑道:“山木组长,张小丹张大哥让我找的您。” 山木龙三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沈老六半个屁股斜签着坐在木凳上,殷勤的端起茶壶给山木龙三斟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山木龙三瞥见他黄黄的长指甲里全是黑垢,微微皱眉。 沈老六两口喝干了茶,说道:“三天我去昆山倒卖点洋油,挣了几个钱,去华藏寺随喜,碰到了一个和尚,本来也没注意,后来无意中听他和另外一个聊天,这个人讲的居然是日语!我是大日本帝国的顺民,也会几句日语唻。” 和尚居然会讲日语?山木龙三提起了兴致,问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我说了他是个和尚,当然是个光头了。俗话说得好:光棍眼赛夹剪,我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说话有点气短。” 山木龙三心道这一点是受过电刑的人最明显的后遗症,说到这里沈老六住口不言,又倒了杯茶,换了个话题:“山木太君,为了等您,我下场试了试手气,唉,把前些日子跑单帮、窜黑市挣的那点辛苦钱,输了个底掉。” 山木龙三如何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心中鄙夷不屑,掏出几张储备票,说道:“拿去买双鞋穿吧。” 沈老六喜上眉梢,说道:“谢谢山木太君,你喝茶。”起身哈腰给山木龙三没有动的茶杯里又续上几滴水。 沈老六俯身上前,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张小丹是我大哥,他找了十来个兄弟说是要追查一个日本人的下落,还给我们看了照片,能为皇军效劳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分,我一下子就把这个人的长相记在心上了。留心一看,就是那个说日语的和尚!当时我连定好的素斋都没吃,雇了一辆专车,顾不上讲价,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向张大哥汇报。为皇军效劳,花点钱没什么!” 山木龙三只得又掏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沈老六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缝,把钱攥的紧紧地,嘴上却故意客气道:“又让您破费赏钱,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给大日本皇军……” 山木龙三摆摆手打断了沈老六的丑表功,说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给我讲讲华藏寺的大致地形。” 沈老六描述了华藏寺的情况,和有几分得色的说道:“这是什么事?我能逢人就讲吗?不瞒您说连张大哥那里我都没全说,倒不是怕他抢功,怕的是知道的人多了,泄露了风声,坏了皇军的大事。太君,我悄悄留心看了看,那个日本人住在接待香客的客房里,在寺庙的最后面。您看我是不是有一点做特工的天赋?” 山木龙三笑笑说道:“还真有点天赋,等我闲下来了,向赵队长推荐一下。就这样吧,你也忙,不多打扰了。” 沈老六喜出望外,起身连连点头,卑躬屈膝的笑道:“谢谢太君金口夸奖,那我就等着太君的栽培了。我忙啥啊?随时听后太君的吩咐。我先走了,太君您忙着吧。” 山木龙三暗自思忖影佐祯昭命令自己九号随他上岛,也许会就此跟船押运药品到武汉,移交给正向长沙集结的部队后,才能回上海,最起码也要到十二月中旬,绵贯义一九月十四日潜逃,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那个时候再去追捕,肯定来不及了。 能不能向李士群汇报,让他马上派人去昆山华藏寺抓捕绵贯义一?也不行,绵贯义一是个硬茬,76号大规模出动抓捕了他,他自知再无生机,咬定牙关什么都不说,怎么办?如果自己带人抓住他,兵不厌诈,可以和他谈谈条件:只要绵贯义一说出酒井雄是否也是他所属的军统东京情报组的一员,自己就可以放他一条生路。等他上当之后,是真的履行诺言,还是抓捕他,就完全由着自己做主了。查出酒井雄的身份,也许就可以搞清楚惠子被杀的真相,还有可能顺藤摸瓜,破获那个大和民族的败类组成的情报组。 绵贯义一藏在华藏寺养伤,身边不会有很多的人,这是显而易见的常识:昆山是日本人的天下,只要行踪泄密,再多的人又能如何?再说人越多越容易泄密,一个不大的华藏寺,突然来了很多生面孔,岂非不打自招?且不说绵贯义一并不是军统什么重要人物,想当初郭烜来上海,身边也只有简思尧一人扈从,当然到了上海后,军统上海站还派了人,医院里还有英国人内外勾结。虽然没有全部抓获,估计加起来也就三四个人。绵贯义一身边最大的可能是只有一个人,最多不超过两个。 山木龙三权衡再三,做了决定,叫来川崎哲也命令道:“今天晚上有绝密行动,你回去把我的专车开出来,再去宿舍叫上三个特务组的自己人,带上武器,来这里接我。对任何人都不要讲,无论事情是否顺利,明天早晨返回上海,不会耽误押运药品的工作。” 那名特工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 当天晚上十点,坐立不安的浅野一键来找赵敬东:“赵队长,没睡哪?我有点事想和你聊聊。” “正准备洗澡,进来坐吧,喝点什么?” 浅野一键说道:“别忙了。今天下午五点,龙三找我,说是要去见一个叫……好像是叫沈老六?估计八点来钟回来,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龙三之间有个习惯,谁出去了,只要时间许可,会给对方说一声。现在都过十点了,还不见他回来。刚才我去停车场看了看,他的车也不见了,他走的时候没开车,我眼看着他坐三轮走的。” 赵敬东奇道:“沈老六是谁?山木君每天都要押运药品,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的车又是谁开走的?你没问问门卫?” “门卫说是龙三手下一个叫川崎哲也的特工开走的,至于开车去了哪里,干什么去了,他没问,这也不是门卫该问的事。你不认识那个叫沈老六吗?听龙三说是张小丹,就是你以前的那个兄弟,介绍给他的。” 赵敬东答道:“这好办,张小丹就住在意诚商贸公司,我打个电话问问。浅野君,你等我一会。” 很快,赵敬东打完电话回到房间,也开始有点担心了,说道:“张小丹说他根本不认识什么沈老六,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叫他马上赶过来。” 半个多小时后,张小丹气喘吁吁的来了,赵敬东问道:“你不认识沈老六,那么认不认识川崎哲也?” “川崎什么也,更没听说过了。” 赵敬东想了想说道:“上次你来宿舍找我,恰好碰到山木君,你自告奋勇要在江湖上打听绵贯义一的下落,有眉目了吗?” 张小丹暗暗叫苦:那不过是顺口巴结的一句话,76号找不到的人,他到哪里去找?山木龙三是日本人,不了解江湖上的事,你赵敬东自小也混江湖,这一点还能不明白?这么晚了把他叫过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不敢再说大话,老老实实的答道:“那不过是顺嘴人情……没找什么人,就是有一次喝酒,和几个兄弟吹了吹牛,说是皇军有事都要拜托我……其实根本没打算真的找……这两天刚从武汉回来,也忙……” 赵敬东勃然大怒,骂道:“张小丹阿张小丹,总有一天你要死在你这张倒霉的嘴上!你吹了牛,不办正事,这还罢了,还满世界到处乱说!你活腻味了?” 张小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吓坏了,一头冷汗,两腿直打哆嗦。 赵敬东对浅野一键说道:“浅野君,这个人由你处理吧。” 浅野一键冷笑道:“委屈你先去禁闭室待着,好好想想你都对谁说过这件事,山木君平安回来了,算你命大;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就……等着见阎王吧。” 张小丹心凉透了,谁知道吹两句牛皮惹出这么大的祸事,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敬东,说不出话来。 赵敬东扭过头不再看他。浅野一键从其他宿舍叫来两名宪兵,把张小丹暂时扣押起来。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战荒岛(上) 浅野一键问道:“十一点了,用不用向李主任汇报?” 赵敬东很为难:“按说是应该汇报,可是怎么说哪?这么晚了,惊动了长官,万一山木君又回来了,岂不是显得我们小题大做?” “你说的有道理……” 突然,赵敬东宿舍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有人在外面喊道:“赵队长,我是门卫,山木君下辖的特务组的川崎哲也和另外一个人回来了,受了伤,直接送到医务室了,山木组长被人劫持了……” 赵敬东腾地起身打开门,说道:“别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值班的另外一名门卫扶着头上破了一道血口子的川崎哲也走了过来,赵敬东说道:“川崎君,你的伤要紧吗?坐下说。” 川崎哲也惊魂未定,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要紧,流弹擦伤。山木组长说发现了前些日子跑掉的绵贯义一,带着我们四个人去……去昆山”赵敬东递给他一杯凉白开,川崎哲也一口喝干:“昆山华藏寺,抓捕绵贯义一,到了那里,山木组长……” 浅野一键插话道:“这个龙三,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多带几个人?山木君现在怎么样了?绵贯义一?难道又是军统?” “被抓走了,我亲眼看见的,几名大汉押着山木组长上了……一艘渔船……” 赵敬东说道:“川崎君,你先休息一下,浅野君,这件事必须向影佐将军和李主任汇报了,我去打电话,然后再去医务室看看,你在这里听川崎君汇报情况。” “好,你去吧。川崎君,你继续说。” 川崎哲也渐渐冷静下来,话语也连贯了:“是。是张小丹的一个小兄弟,叫沈老六的人告诉山木组长的。山木组长一向谨慎,到了那里命令我把车停在一百多米开外的地方接应,亲自带着他们三个摸进了华藏寺,之前听沈老六说绵贯义一和其他香客一起住在庙里的客房里。十几分钟后,就听到庙里响起了枪声,从枪声里可以判断出武器很杂,最起码有十来个人同时开火。” “这么说真的是一个陷阱?唉,关心则乱,山木君太大意了,他是太想查清楚惠子被杀的真相了。” 川崎哲也也很懊恼:“也不能怪山木君,那个沈老六一点破绽都没有。我不放心长官的安危,驾车冲到山门,被人阻击,我依托汽车为掩体,展开枪战,过了一会,远远看见几个人押着山木组长上了寺庙边上一条河里的一艘渔船。我想去追,却被对手死死缠住,无法脱身。” 浅野一键问道:“从你和对手交战的情况推断:他们是些什么人?” “训练有素,枪法很准,不像是乌合之众。渔船走远了,阻击我的人并不恋战,三个人交叉掩护撤退,恰好这个时候,我们同去的一个人受伤逃出华藏寺,我接应他上车,开车追了一会,没有发现带走山木君的那艘渔船。于是向当地警署报了警,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长途电话又一直叫不通,想着只有五十多公里,就开车回来了。” 浅野一键说道:“走吧,回办公楼,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在那里等着,也许李主任会来,还会找你问话。” 十一点五十分,接到消息的李士群赶了过来,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在大门口迎候,还没来得及说话,影佐祯昭的车也开了进来,两个多月来,山木龙三一直在协助他征集药品,突然被劫持,他当然关心。 李士群走过来说道:“这么晚了,还惊动了将军,到我办公室来吧。” 几人在李士群的办公室里坐定,浅野一键汇报了情况,说道:“大致情况就是这样的,川崎哲也在医务室,需不需要叫他过来?” 李士群答道:“暂时没这个必要,将军您怎么看?” 影佐祯昭说道:“事关绵贯义一,而且不是乌合之众,山木君随身并没有携带贵重物品,应该是军统干的好事!现在的关键是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劫持山木龙三?” “将军一语中的,这是关键,两个月以来山木君一直在协助将军征集药品,药品仓库所在地,除了现在在岛上的倪处长和刘秘书,只有山木君和浅野君知道。山木君曾对我说过:那艘负责运输的货轮上的水手都是将军那里的宪兵,而且集中住宿,不得与外界联系。保密工作做到这种程度……长沙会战在即,我们需要药品,重庆当然也需要,难道是……” 李士群的话提醒了影佐祯昭,他答道:“劫持山木龙三,为的是从他嘴里得知药品仓库的所在地……这种可能性很大,此次征集规模如此之大,而且我们一直怀疑军医院里有军统的行动小组,军统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风声,周成斌千方百计,却打听不到具体的地址,只能出此下策,铤而走险……” 李士群又道:“将军说的有道理,那么你觉得山木君会屈服招供吗?” “不好说……李桑,我觉得周成斌劫持山木龙三后,会马上动手,因为山木君失踪后,我们不可能猜不出他的用意,当然会加强戒备。” “将军此言有理。该怎么办,请您吩咐。” 影佐祯昭命令道:“事关者大,不能存侥幸之心,要按照山木龙三屈服招供做准备。李桑,你马上集合人手,76号行动队、浅野君的宪兵队全体出发,我命令征调两艘船,一个小时后出发,赶往药品基地。” 李士群答道:“我这就去办,船赶过去最快也需要一小时四十五分钟,再加上集合人手、赶往码头的时间,恐怕要到后半夜两三点了……赵队长,设法和岛上的倪处长联系,提醒他们全部上岗,一级戒备。” 影佐祯昭摆了摆手,说道:“李桑,你有所不知:为了保密,倪处长奉命每天定时和我联系两次,其他的时间电台处在静默中,除非他主动和我们联系。我想山木君即使招供,也会扛一段时间……不必杞人忧天。大家分头行动吧。” 李士群心道自己居然事先不知情,而倪新也并没有汇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与此同时,在距离小岛两公里之外的海面上,周成斌做着最后的动员:“五分钟后,全速前进,突袭小岛。戴队长,你带两挺机枪,四十个人,驾驶两条船,从岛东边悬崖处靠岸,用软梯攀上悬崖,炸毁围墙,直扑仓库,劫夺药品,四十分钟之内,必须炸开仓库的铁门,把里面所有的药品搬到船上,赶往预先安排好的地点。记住:那条生产线不要了,炸毁它!得手后,发出信号弹。” 戴如很心疼,如果重庆能有一条盘尼西林山产线,该有多好,但是他也知道在劫夺药品的同时,拆卸生产线,不太现实。他郑重答道:“请周站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小岛的地形,四号和周成斌碰头时就得到了地形图的的戴如已经烂熟于心,他很奇怪周成斌是从哪里搞到如此准确的情报的?陈劲松奉命抓捕山木龙三,是几个小时之前才发生的事情。 周成斌命令第三纵队支队长老谢:“你带着其他人和另外一挺机枪,跟着我行动,我们的任务是突袭上岸后,占领这道围墙和大门,是一定要阻断办公区、宿舍区的敌人增援仓库和车间,保证戴队长他们完成任务。余浩辰这个小组跟着我,占领设有电台的那间办公室和值班室,记住:值班室里的人只能抓活的。唐吉田,你负责炸毁电台。”按照计划,刘泽之今天晚上会在值班室,绝对不能误伤了他。 老谢等人答道:“请长官放心,属下等人一定不负使命。” 岛上值班室内,刘泽之早早熄灯上床,黑暗中两眼看着天花板,默默猜测着周成斌等人到了哪里,等待着战斗打响。十月三十一号和倪新冲重回小岛,他就发现每日运到岛上的药品数量比之以前少了许多,留心打听,押运的山木龙三说影佐祯昭调整了计划,岛上的药品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征集齐了之后,装船从海里转道长江,走水路。其余四成由上海直接装车走陆路,运往长沙。 对此,刘泽之有些失望,但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再次和周成斌取得联系,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设法劫夺走陆路的药品,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到了十一月八日零点三十分。密集的枪声突然响起,刘泽之翻身坐起,手脚麻利的穿好衣服,持枪在手,冲出房门。 几乎同时,隔壁电台室的倪新也冲了出来,说道:“泽之,出事了!拉响警报,去给将军发电:小岛遭到突袭,请求增援!” 刘泽之转身回到值班室,拉响了警报,宪兵们纷纷冲出宿舍,倪新一边集合人手,一边严厉的命令道:“泽之,你负责带人阻击登岸的敌人。其他的人跟我来,增援库房!” 千钧一发之际,倪新还能保持着冷静,指挥反击,刘泽之不由得心生钦佩:此人的能力,只有周成斌可以仿佛。唉,这个时候,倪新选择担当最危险的增援,而把相对安全的阻击任务留给了自己,可惜啊,彼此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此时,一色黑衣的周成斌等人已经冲上小岛,老谢带着一队人马在周成斌等人的掩护下,抢先占领了通往仓库和车间的高大围墙上的大铁门!小岛另一侧更密集的枪声响起,,在悬崖登岸的戴如等人也打响战斗! !! 第二百七十九章 血战荒岛(下) 周成斌身先士卒,冲到电报室门口,正在拼命呼叫增援的刘泽之持枪抵抗,连发两抢,一枪击碎玻璃窗,一枪打在门框上。兄弟默契,周成斌大力踹门,正中刘泽之的面门,头破血流,昏倒在门后。同时抬手一枪,打死了电报室内另外一名宪兵,这名日本宪兵恰好倒在刘泽之身边,半个身体压住了刘泽之。周成斌退后两步,冲着倒在一起的宪兵尸体和刘泽之,又补了一枪。 周成斌瞄准电台的关键部位,连发两枪,电台冒出一股青烟,彻底瘫痪。 岛上从睡梦中惊醒的宪兵和特务组训练有素,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在倪新的指挥下渐渐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倪新命令道:“一定要夺回铁门,增援仓库里的守卫!”高大的围墙上布有电网,这两扇大铁门是通往仓库、车间的必由之路。 老谢带人死死守住铁门,寸步不让!他亲自充当机枪手,拼死一战! 围墙内的枪声越来越激烈,倪新心急如焚,仓库和车间当然是敌人的主要目标,从枪声中判断隔着围墙,进攻的敌人有四十余人,而己方的守卫只有二十四人,寡不敌众。敌人显然有备而来,并不知道山木龙三已经落到军统手里的倪新很奇怪:军统的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数声巨响传来,围墙内,生产车间的位置发生爆炸!漫天的烟雾升起,大火烧了起来。 倪新心一横,顾不得有可能误伤自己人,命令下属扔出数枚手雷,不顾己方伤亡,组织人手集中攻打铁门。 对手的机关枪突然哑了,倪新心中一喜,从临时充当掩体的花圃后冲了出来,强夺铁门!不想仅仅前进了十来米,机关枪突然又响了起来,倪新等人反攻的势头再一次被打压下去,他自己左臂和颈部也受了轻伤。 两名宪兵上来给倪新匆匆包扎,倪新任由他们动手,好像那条胳膊不是长在他身上,他抬眼冷静观察,命令道:“你们两个分头包抄,从不同方向投掷手雷,一定要炸毁敌人的那挺机枪。别管我,快去!我带人掩护你们。” 两名部下放下枪,拿起手雷,俯低身子,分头包抄而去。倪新带着身边的几名宪兵借助建厂时留下做装饰用的两块礁石,开火射击。 两三分钟后,两枚手雷几乎同时命中机枪,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第三纵队的几名战士牺牲!倪新松了一口气,命令道:“传我的话,让最后面花圃附近的几个人掩护,其他人抢占铁门!得手后所有能行动的人全力增援仓库的守卫,一定不能让军统抢走药品!” 五六分钟过后,失去了机枪、老谢牺牲,失去现场指挥的军统行动组渐渐不支,倪新带队两次冲锋后,距离铁门只有七八米了。仅剩的三名军统行动人员死战不退,做最后一搏! 倪新冷静应战,一枪准确的撂倒一名对手,其他部下也击毙了另外两名军统行动人员。倪新高喊着命令道:“留下三个人留守铁门,其他人跟我冲进去增援!” 众人从各自隐蔽的地方冲了出来!恰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枪声!周成斌带人消灭了办公区和没有冲出宿舍区的宪兵和日本特工,赶来增援!猝不及防的日本宪兵被周成斌等人一下子消灭了四五个人,还有数名受伤。 倪新只得回身应战,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十来个人能继续行动的人员,自顾不暇,实在是抽不出人手在对抗周成斌的同时,增援仓库守军。 双方对峙,展开激烈枪战!枪战中倪新看到周成斌的身影一闪而过,他切齿恨道:“周成斌,果然又是你!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 两颗信号弹高高升起,一红一篮,照的半边天都亮了。周成斌心中一喜:戴如得手了!他命令道:“交叉掩护,不得恋战,撤出小岛!” 倪新的心凉了,这一定是强夺药品的对手得手了…… 不到十分钟,枪声渐渐寥落,最后彻底消失。倪新带人赶到码头,周成斌等人乘坐的渔船已经驶远。一名部下跑过来报告:“倪处长,仓库里的药品都被劫走了,车间里的生产线被炸毁,东边悬崖那里的围墙也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属下到那里看了,天太黑,只看到远处有两艘渔船越开越远。” 倪新强自镇定,命令道:“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看看岛上有没有留下活口?对了,刘秘书哪?去找找。”一直没有看见刘泽之,倪新很担心。 又有一名部下跑来报告:“倪处长,电台被毁,刘秘书受伤昏迷,还有很多伤员……” “带我去看看。” 倪新赶到电报室,刘泽之刚刚醒来,一名下属正在为他包扎头部。倪新看了一眼电台,和倒在地上的尸体,又见刘泽之浑身都是血污,问道:“伤的怎么样?” 刘泽之虚弱的答道:“没太大的事,身上是别人的血,亏的他正好倒在我身上,周成斌以为我死了,才捡回一条命。我连发两抢都没有命中,后来周成斌亲自冲进来,他大力踹门,我不防之下,被击中面门,还受了点流弹擦伤……你也受伤了?怎么样?岛上其他人的情况哪?” “我没事,一点小伤。没时间深谈,很多人受了伤,泽之,你坚持一下,办公室里有外伤药、绷带,带人救治伤员。” 刘泽之起身,一阵眩晕,勉强站稳,答道:“我这就去,老倪,电台毁了,你想想办法,看怎么和李主任联系。你们两个跟我来,给我打下手。” 一个小时后,凌晨两点半,影佐祯昭等人乘坐的客轮抵达小岛,空气中的硝烟尚未散尽,车间的大火刚刚被扑灭,兀自冒着黑烟。 影佐祯昭脸色铁青,下了船,倪新迎上前来:“将军、李主任,属下办事不力……军统周成斌亲自带队,突袭小岛,劫走了仓库里的药品,炸毁了车间里的生产线。据初步统计,守卫人员阵亡十二人,受伤二十三人,其中重伤九人,刘秘书正在带人救治伤员。军统扔在岛上十四具尸体,没有活口……电台被周成斌亲自击毁,所以没有办法……” 看着两眼通红的倪新左臂受伤,脖子也包扎着,影佐祯昭平静了一下心绪,答道:“我在船上接到司令部发来的急电,说是岛上的电台紧急呼叫,刚刚叫通,还没来得及发报,就再也联系不上了。你的伤怎么样?到办公室说吧。” 办公室里,倪新简单扼要的汇报了情况后,提出了自己的疑虑:“军统打这批药品的主意并不稀奇,属下奇怪的是他们是怎么找到这座小岛的?保密工作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啊?” 李士群叹道:“你有所不知,昨天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山木龙三在昆山华藏寺中了圈套,落入军统手中。” 倪新恍然大悟,随即又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将军和李主任,您二位怎么来的这么快,属下本来还想着要等到上午九点的例行联络时间,由于属下没有按时和将军取得联系,您才会起疑,派人上岛。可是不对啊,山木君昨天九点多落入军统手中,今天零点半突袭小岛,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一旁侍立的赵敬东插话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军统肯定是早就在打这批药品的主意,从军医院得到的消息,和山木君的行踪,不难推测出药品仓库应该在某处海岛上,早就做好了乘船发起突袭的准备。不料由于我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好,一直没有得到准确情报,万般无奈,只能劫持了山木君,从他口中逼出了小岛的具体位置,甚至强迫山木君带路,找到了……” 一同前来,也在房间里待命的浅野一键忍不住反驳道:“赵队长,你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你心目中,山木君就是这么一个软骨头?带路?哼,你有什么证据?我深信山木君的为人,他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更不容……” “够了!”影佐祯昭厉声呵斥:“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打口水战?赵队长,你带人打扫战场,把伤员转到船上。浅野,派几个人在岛上留守,你到处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通知下去,其他的人做好准备,一个小时后出发,返回上海。都出去吧。倪新,你留一下。” 赵敬东和浅野一键领命而去,李士群说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将军,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在上海和苏北全面搜查,追查这批药品的下落。” “说的不错,李桑,我马上要带队押运手下的那批药品从陆路出发,赶往长沙,其余的药品绝对不能再出事了,我不亲自办理,实在是不放心。追查被劫药品这件事只能由你来负责了。”药品丢失,给了影佐祯昭一个教训,心道还得走以华制华的路子,让76号为大日本帝国卖命。 李士群一喜,答道:“这是李某应该尽的职责——倪处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倪新答道:“是的,属下有一个设想,大致是这样的……请将军和李主任看看是否可行,更请二位长官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相视,取得共识,答道:“出其不意,利用对手的弱点,倪桑此计,成功的概率很大。而且还等于变相掩护了我的行动。” 李士群也点头道:“兵不厌诈,倪处长,你带领76号情报处的人执行此项任务,在真相大白之前,必须瞒住包括参与行动的人在内的所有的人。” !! 第二百八十章 迷局 十一月八日上午十点,影佐祯昭、李士群等人回到上海,倪新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召集情报处几名组长开会。倪新说道:“诸位,今天凌晨药品基地遭到军统突袭,上海站站长周成斌亲自带队,劫走了岛上两个月来费尽心力征集的,用于皇军长沙会战的药品,并炸毁了岛上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这是严重的渎职,我作为岛上警卫的负责人,责无旁贷。影佐将军和李主任宽宏大量,许我戴罪立功,把从上海陆路转运其他药品的工作交给了我,如果再次失手,我只有自杀谢罪这一条出路了。” 权菅祜和丁林杰、张胜宇等几名组长,赶紧表态:“属下等一定尽全力协助处长,请处长吩咐。” 丁林杰又道:“光明纺织厂那家军统外围组织,就是供出了陈劲松藏身在海员俱乐部的那个罗翔阳,提出申请,想加入76号,请倪处长示下。” “很好,你去人事科给他办手续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付军统。自然是你们这些原来军统的人,更有把握。诸位,我们商议一下转运药品的具体计划吧。” 十一点,办公室里,负责调查小岛被袭事件的平川新野说道:“李主任让我负责写《情况简报》,咱们俩在一间办公室,先从你开始吧。” 头上包扎着的刘泽之先说道:“发现有人袭击的时候,不值班的人都熄灯休息了,倪处长让我发警报、呼叫联络请求增援,自己带人冲出去集合队伍。我发了警报后刚叫通电台,就有人冲到了电报室外头,我和一名宪兵和敌人隔窗枪战,开了……两枪吧?没有命中,我想冲出房间,里外夹击,刚走到门口,大门被踹开,我被门击中,几乎同时也被子弹擦伤,昏了过去,踹门的好像是周成斌。醒来的时候倪新让我带人救治伤员,你知道我学过两年医,岛上有一名随军医务员,人还不错,水平可不高,只上过医务战地救治速成班,也死了。” 平川新野记录后让刘泽之签了字,说道:“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差?伤口处理的不好吗?” “擦伤不严重,关键是头部,我怀疑会不会有脑震荡?头疼欲裂。” 平川新野劝道:“你还是去军医院看看吧,等李主任从司令部回来了我替你说一声。你最近确实很倒霉,上次刚受伤,这次又摊上了。快去吧,好好检查一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走到大门口,碰到了开车回来的赵敬东,赵敬东摇下车窗:“去哪?我有事找你,回来到我办公室来。” “有话你现在说吧,我去医院,估计要住几天。” 赵敬东下车打量着刘泽之,说道:“是啊,你脸色苍白,头还有点肿胀变形,连车都开不了了吧?我送你去医院吧,边走边聊。” 刘泽之上了车,对司机说道:“去日军军医院,咱们这次行动中受伤的都在那里,住院了也有个伴。老赵,什么事找我?说吧。” 赵敬东说道:“还不是为了张小丹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有心不管他吧,到底跟了我这么多年。浅野君把他关起来了,想去说个情吧,凌晨在岛上无意中又得罪了浅野君,也不好意思开口。我想着你和张小丹也认识,前些日子又一起去的芜湖,能不能……” 刘泽之忍住头痛勉强一笑,说道:“我听说了,主任命令浅野君陪他去司令部,浅野君在我那里等候李主任,发了半天牢骚。老赵,不是我说你,这件事是你不对。山木君被劫持,浅野君和他一起长大,一起从军,关系匪浅,你当面怀疑山木君背叛投敌,带路突袭,他能高兴吗?如果换了是我,被劫持后下落不明,别人这么说,你心里怎么想?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也不该当面说。” 赵敬东点头认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找个时间我向浅野君解释吧。你替我……” “我知道了,没问题,等我从医院回来,这个张小丹,早就应该给点教训,坐几天牢对他只有好处。” 赵敬东陪笑道:“你说得对,是该关他几天。谢谢你啊,泽之。” 车子开到军医院,刘泽之下了车,赵敬东看了看,对司机说:“你先回去吧,我过一会雇车回去。”下车赶上刘泽之:“我陪着你吧,看你,走起路来只打晃。” 验血、拍片之后,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医生建议入院观察四十八小时,刘泽之答应了,办好入院手续,刘泽之说道:“老赵,我没胃口,不陪你吃饭了,你陪我到门口的商店买点牛奶、日用品,再给我留点钱,交完住院费身上现金不多了,等我找财务处报销后还你。” 赵敬东掏出钱包,留下几张零钞,剩下的全给了刘泽之:“还什么?你我兄弟说这个太生分了。你先用着,下班后我给你送换洗的衣服,再给你带点钱。如果我来不了,也肯定会派人来。” 二人买完东西,赵敬东坚持送刘泽之回病房,住院部大门口,赵敬东说道:“哎,我看见倪新的车开过去了,他来这里干嘛?” “我没注意,是他的车吗?他也受了伤,难道也来住院?” 赵敬东说道:“不会把?住院部后面就是医院的后门,住院也不应该去哪里啊,放下东西,咱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好吧,如果他真的也住了院,我还多个伴。” 二人走到医院后门口,看见倪新正在对手下的几名组长布置着些什么,看到他们,走了过来:“你们怎么也来了?” 赵敬东答道:“我陪泽之来看病,医生让他住院观察两天,送他回病房,恰好看到了你。”看这个阵势倪新明显是在执行任务,二人都是职业特工,识趣的没有开口询问。 倪新笑笑,说道:“对了,泽之,我正想找你,我的婚礼推迟一个月,知会你这个伴郎一声。老赵,你这些日子常在单位,替我通知一下大家。” 刘泽之问道:“推迟?你也太不负责任了,鹤子小姐同意了吗?本来就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牛粪还推三阻四、欲擒故纵,当心鲜花反应过来,你后悔就迟了。”什么样的大事能让倪新推迟婚期?推迟婚期这样的事,倪新当然是征得了小野平一郎的同意。 倪新无可奈何,笑笑不说话,赵敬东说道:“我知道了。老倪,是不是你身体不行啊?脖子上的伤要紧吗?不过看你的脸色比泽之的脸色好一点。哎,脖子上的伤不会影响你入洞房啊……” 倪新打断了赵敬东的调侃:“去你的!你这张嘴比泽之还损。脖子上的伤看起来挺吓人的,其实没事,就是流弹灼掉了一层皮,倒是胳膊,疼得厉害。泽之伤在头部,当然比较麻烦。不过泽之,你应该庆幸大难不死,能在周成斌手下逃出一条命。” 赵敬东不以为然的笑道:“庆幸?我看他够倒霉的了。你说你一个秘书,隔三差五的受伤,反而是我这个行动队的队长,一直太平无事。周成斌怎么了?难道他三头六臂?一出手76号就得死伤一片才正常?别忘了倪新你曾亲手抓捕过他。哼,周成斌?为了他从我们手里抢走威廉史密斯,而后又越狱潜逃,我还蹲了大半年的牢房。这笔账,还没和他算!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抓住他!” 刘泽之不满的说道:“还不都是拜二位所赐?什么事情危险,你们就偏要拉上我陪绑。以后我也学乖了,老老实实当我的秘书,一门心思伺候好李主任,再不掺合你们的事了。得,你们聊吧,我头疼得厉害,回病房躺着去了。” 十一月八日傍晚五点半点,得到了消息的徐建雪带着乌鸡党参汤、枣泥核桃酥和两个小菜来医院探视,单独一间高档病房的刘泽之正和76号几名一同住院的伤员闲聊。徐建雪和众人打了个招呼,温柔地说道:“我知道你口味刁,吃不惯医院的饭,给你做了几个菜。得到消息晚了,匆匆忙忙的,你凑合吃吧。想吃什么告诉我,明天我再给你送。” 刘泽之客气的邀请大家一起吃,众人识趣的告辞:“刘秘书,你自己吃吧,我们都定了餐,六点开饭,咱们走吧。” 病房里只剩下刘泽之和徐建雪,二人偶偶低语,一边吃一边闲聊,刘泽之的胃口似乎又变好了,四十几分钟后,徐建雪拿着空了的保温桶和饭盒,离开病房,刘泽之一直把她送到了住院部的大门口。 当天晚上十点,唐吉田从死信箱里拿到了徐建雪留下的情报,周成斌看罢,陷入了沉思。突袭小岛后,发现药品比原先预计的少了很多。按照原定计划,戴如带队分头埋藏药品,他连夜带着唐吉田等直属他领导的三个人回到了上海。 倪新推迟婚期,自然是出了大事,他又在军医院里出现,难道是为了转运留在上海的药品?推迟一个月?参与长沙会战的日军的补给站目前设在沦陷了的武汉,药品运到武汉,往返一趟的时间差不多。 周成斌叫来了唐吉田:“老唐,你和76号没有照过面,你连夜去找军医院里我们自己的行动组的王德福,这是暗号,他是军医院的食堂管理员,让他安排你以后几天给医院送菜,你的任务是配合他监视倪新,看看倪新到底要干什么。对了,你认识倪新吗?” “是,我这就去,突袭小岛的时候,我看见过指挥作战的倪新,不会认错的,您放心吧。” !! 第二百八十一章 反手一击(上) 十一月十日下午两点,唐吉田回来向周成斌汇报:“站长,我跟踪倪新,发现他带着丁林杰接收了六辆成新的军用十卡车,丁林杰包下了一家修车厂,我去四周转了转,发现卡车的车牌都被换了,而且在重新喷漆。” 周成斌刚接到陈劲松转来的孟霄杰的情报,说是这两天设在日军军医院内的药品仓库临时又占用了几间库房,警卫也增加了不少。出入拉货的车比以前频繁的多。孟霄杰被选中参加医疗队,援助长沙战地医院的,得到通知说是明天,也就是十一号乘船走长江航线,抵达武汉后再赶赴前线,因为去的时间比较长,又携带有各种医疗设备,昨天晚上提前装船,虽然有装卸工人,由于设备需要拆卸、打包,运输途中很多都需要采取特殊措施,包括孟霄杰在内的十几个人上了船负责带着工人干活。孟霄杰留心观察,船上只有很少的药品,而且也没有留下之后装载药品的空间。 周成斌闭目思索良久,命令道:“六辆新的卡车换车牌,还喷漆?老唐,你去租两辆三轮车,带上余浩辰,在修车厂附近监视,注意那些卡车的去向。” 唐吉田走后,周成斌又叫来了葛佳鹏:“你马上和这几个行动组取得联系,命令他们随时做好执行任务的准备。” 晚上五点,医生来到病房:“刘先生,你的鼻骨有一点骨裂,我建议保守疗法,半个月之内尽量不受触碰,时间长了,会自然痊愈。当然,如果手术会好的快一点,请您自己做主。脑震荡是肯定的了,目前看不是很严重,发展下去不太好说,平日要注意休息,定时服药,如果可能,也可以看看中医。” 赵敬东走了进来,恰好听到了这一段。刘泽之说道:“那就保守治疗吧,大夫,我可以出院了吗——老赵,你来了。” 医生答道:“可以,我这就去给您办出院手续,再给您开点药。。” 赵敬东说道:“刚忙完,想起不是说好只住院观察两天吗?我来看看你是继续住院,还是可以出院了。” “我特别不爱住院,等我收拾一下,一起回去。” 二人走到医院大门口,又见到76号情报处的两辆车驶了过来。刘泽之问道:“好像是情报处的车,倒是没看见倪新。情报处的人怎么总到这里来?追查绵贯义一逃跑的事,不是转由你负责了吗?” “上车吧——那件事是由我负责,他们好像有别的事。你回去也好,山木龙三下落不明,为了以防万一,按惯例许多联络用的密码、暗号都要更换,和他相关的人也要逐一审查,事务性的工作繁杂的很,平川新野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刘泽之叹道:“这都是应该做的,虽然我相信山木君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可是三木之下和求不得?人人都是血肉之躯。” 回到76号宿舍,赵敬东拿着东西送刘泽之回房间,刘泽之:“谢谢你啊,老赵,我记得倪新那里有牙买加的咖啡,我去要点,你替我烧点水。” “你去吧,路过他房间,我看见亮着灯,他应该在。” 倪新果然在房间里,刘泽之说明了来意,倪新答道:“没问题,你等会。”打开放在沙发上的一个棕箱,从里面翻出一听咖啡:“只剩半听了,都给你吧。” 刘泽之顺口问道:“行李都收拾好了,你要出门啊?什么时候回来?到我那里一起喝一杯。” “不去了,都七点多了,十点我就走了,还想洗个澡。估计要到月底或者下月初才能回来。你也别喝酒了,头上的伤还没好,吃点饭,早点睡吧。” “好吧,你注意安全。我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和赵敬东一起喝咖啡,东拉西扯的闲聊了一会,赵敬东说道:“你回来了就又该忙起来了,我走了,早先睡吧。” 毫无睡意的刘泽之熄了灯,站在窗口向外望去,九点五十分,十余个情报处的人走出宿舍大门,不会,倪新也走了出来。这些人一色黑帆布风衣,头戴礼帽,都拿着行李。下午五点钟,在医院看到的那两辆车上还有最少十个情报处的人,再加上一直在医院留守的十多个人,从办公室出发的,还有不住在宿舍从家里直接出发的,情报处的行动人员基本上倾巢而出。四五十个人究竟干什么去了?来回一个月的时间?难道真的是转运剩余药品? 军统突袭小岛得手,二次盗火计划前期顺利完成,以刘泽之的想法,就不要再打剩余这部分药品的主意了,穷寇莫追。但是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他的职责是把得到的情报送出去,该怎么办,是周成斌的权力。 十点正,六辆卡车开出修车厂,唐吉田和余浩辰追了一会,三轮的速度自然赶不上汽车,很快,汽车消失在视线里。 唐吉田说道:“你抄近路去军医院,看看这几辆车是不是去了那里,我回去汇报。” 二人分手,余浩辰用力蹬了几下,三轮拐进了一条小巷。途中,六辆卡车拐进了一个大院子里,不到三分钟,又开了出来。这一切余浩辰当然不知道。 十一点半,棉布店内密室内,周成斌刚发完电报,戴如把从小岛上强行劫夺的药品分头掩藏起来,周成斌命令他组织三十人的精干队伍,五点前赶往昆山郊区待命。 葛佳鹏赶了回来,对周成斌汇报道:“站长,刚取到那个不知名的联络点的情报,只有一句话:今晚十点情报处四十余名行动人员倾巢出动。” 周成斌明白这是徐建雪发来的情报,情报的来源当然是刘泽之。这时唐吉田急匆匆赶了回来,说道:“站长,那六辆卡车完全变了样,根本看不出是军用卡车了。十点半开出修车厂,向军医院方向开去,我跟踪了一段,跟丢了。我命令余浩辰炒近道直接去军医院一探究竟,自己回来向您汇报。” 周成斌命令道:“老唐,你马上去一趟军医院,再次联系食堂的王德福,他这几天应该找借口住在医院里。还有……你通知王德福,我允许他和鹰翼紧急联系。”鹰翼是孟霄杰的代号,唐吉田等人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唐吉田答应着去了,周成斌又对葛佳鹏说道:“拿地图来——”周成斌摊开地图:“你马上出发,带领两个行动组,携带武器,到一号联络站,分乘两辆车走上海通往南京的公路,到郊区的这个地点待命。把另外两个行动组的联络地点和暗号、联络人交给我。”一号联络站是一家有五辆汽车的汽车租赁行。 这四个行动组一共有二十个人,是军统上海站最精锐的行动人员,加上提前赶到埋伏地点的戴如的部下,五十余人袭击毫无防备的76号押运人员,胜算还是很大的。 十二日凌晨零点半,余浩辰赶了回来:“周站长,我到了军医院,正好看到那六辆军用卡车开进了后门。” 周成斌摊开地图,在昆山和上海之间画了一个圈,命令道:“老余,你马上联系这两个行动组,命令他们携带武器,到一号联络站,开走两辆汽车,赶到埋伏地点。我随后也会带着唐吉田赶过去。” 倪新命人暂时封锁了军医院后门周围一带,命令道:“丁组长,你们六个负责装货,其余人警戒。” 丁林杰应了一句:“是,请处长放心。”二人相视,默契于心。 丁林杰带人推着手推车,从库房里运出成箱的药品,推到卡车边上,装车。 每辆卡车的车厢里,赫然是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机关枪、成箱的弹药! 事先得到命令,了然于胸的宪兵熟练地拆掉箱子,把纸板铺在地板上。十一日凌晨两点,全部“货物”都装上了车。倪新一挥手,众人集合,倪新交代了几句自己上了第三辆车,众人分头上车。卡车驶出医院的后门,消失在夜色中。 军医院门诊大楼顶楼天台,唐吉田和王德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唐吉田心中盘算着:从装上车的药品推测,卡车车厢里基本装满了,每辆车除了司机,驾驶室里有两个押运的,车厢里有四人押运,一共四十二个人。 唐吉田问道:“鹰翼怎么说?” 王德福答道:“他说倪新之前找过他,命令他乘船去武汉途中,监视同行的其他医生护士。还说到了武汉,再和他联系,有新的任务。对了,还有件事,医院食堂后天搬家,就搬到以前的药品仓库里。” 唐吉田总觉得有点不对劲,问道:“食堂搬家?什么时候决定的?为什么要搬家?” “半个月前就决定搬家,现在的食堂太小了,而且要重新装修后改作病房,病房一直不够用。” 时间太紧,容不得唐吉田多想,说道:“我必须马上赶回去。老王,76号的赵敬东一直在追查军医院里的军统组织,你要小心。” 回到棉布店,唐吉田向周成斌汇报了情况,周成斌命令道:“四十二个人?和我估计的差不多。老唐,我已经命令一号联络站开来他们的最后一辆汽车,带上武器,跟我走,一定要在倪新等人前面赶到昆山。”虽然上路的时间晚,但是轿车比倪新押运的卡车速度快,只要途中不出意外,一定能抢先赶到昆山。 !!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反手一击(下) 卡车驶出上海市区,郊区的公路崎岖不平,第三辆车副驾驶位置上的的倪新对司机命令道:“用灯光通知其他车辆,把车速降到四十迈。” 平静地外表下,倪新焦虑不安:不知道军统会不会上当,即使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起到了掩护影佐祯昭将军负责的真正运输队伍的作用。前两天频繁地入库出库,所有的药品已经运到了途中一座停办的小学校内,午夜十二点,比他早两个小时,影佐祯昭亲自带队出发了。 倪新仔细回忆着此次行动的细节:76号情报处的人,丁林杰带领的六个人是在从76号到军医院途中,被告知的实情,其他人都是出发后,坐到了车厢里,才恍然大悟车上装的并不是药品,而是全副武装的宪兵,泄密无从谈起。至于那些宪兵,至今也不知道自己是一批子虚乌有的药品的替代品,他们得到的命令就是暂时划归倪新指挥,在途中敌人随时有可能对车队发起袭击,一旦战斗打响,必须全歼对手! 但愿吧,但愿军统会掉入陷阱,毕竟这批药品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更希望带队袭击的会是周成斌,让自己有机会亲手抓捕他,或者亲手杀了他!近期76号事事不顺,运气总应该眷顾自己一回吧?倪新默默地祈祷着。 前些日子,赵敬东接替自己追查军医院里的军统行动组,思之再三,自己还是没有告诉赵敬东实情,并不是对赵敬东有所怀疑,多一个人知道,也许无意中就会泄密。那几天一直担心赵敬东帮倒忙,突然发力,查出那个行动组,好在赵敬东没有任何进展。回来后,还是自己接手继续追查吧。 车队在倪新的沉思中驶出上海,抵达昆山,凌晨五点,到了昆山郊区。眼见着黎明之前的天色越来越黑,倪新的心提了起来:离开日军重兵防守的上海了,华东地区的军统组织虽然都归上海站领导,不过上海及其附近地区。是上海站工作的重点区域,时间这么紧,距离太远,来不及调兵遣将,如果周成斌上当,决定武装劫药,最大的可能是在这一片地区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五点半钟,东方隐约泛起了鱼肚白,车队行驶到一条河道边上,道路的另外一边是初秋依然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撂荒了的稻田,随处可见不大的树木,拐弯处一艘渔船慢慢悠悠驶了过来。 倪新心绪不定,亦喜亦忧,难道周成斌没有上当?还是见好就收,在突袭海岛得手后,忙于策划运输,放弃了其他的药品?还是军医院中那个所谓的军统行动组根本就是子虚乌有?自己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白忙乎一场? 突然,渔船上两个人冲着最后一辆车扔出两枚手雷!两声巨响,漫天硝烟升腾!没等倪新做出反应,又是一声巨响,第一辆车被预先埋设的地雷炸的瘫痪在路边!周成斌立意一网打尽,怕前面发生爆炸后,后面的卡车调头逃跑,追赶不及,所以用手雷炸瘫了最后一辆车。灌木丛中戴如指挥事先埋伏的人马开火! 终于来了,怕的是你不来!倪新成竹在胸,回身推开改装后可以直通车厢的驾驶室后壁,跳入驾驶室。 六辆卡车都经过改装,铁板从中间几乎同时被推开,训练有素的日本宪兵依托半人高的车厢铁板,开始还击,六挺机关枪同时开火! 九十名早有准备的宪兵,加上四十二名76号情报处的行动人员,五十余人的军统特工寡不敌众,很快,倪新取得了主动权。他冷静观察,命令道:“你们八个,看见那艘渔船了吗?冲过去,全歼船上所有人员!如有一人漏网,军法从事!” 倪新的怀疑是对的,周成斌带领唐吉田等三人和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正在那艘渔船上。从对手的火力中,周成斌知道中了圈套!他命令道:“老唐,发信号,命令戴如撤退!余浩辰,开船!绕路,不要让对手发现另外两条船,经过河汊区,到阳澄湖!”一边说着一边连发两抢,撂倒两名跑在最前头的宪兵。 其他宪兵不敢再追,呈扇面就地卧倒,向渔船射击。周成斌等人冷静应战。 这艘渔船正是余浩辰购置改装,用来突袭小岛的三艘渔船之一,戴如带人藏起药品后,按照周成斌的命令,乘船来到这里设伏。 改装后的渔船船速很快,余浩辰熟练地驾驶渔船,周成斌又扔出两枚手雷,在硝烟的掩护下,脱离战场。 戴如收到信号,命令道:“你们几个掩护,其他人撤到船上,分头突围!” 倪新带着四名宪兵跳下卡车,俯身冲到河边,晨曦中,举起望远镜一看,对身边的十来个人命令道:“东北方有两艘船!你们分成两组,过去炸毁它!”宪兵答应着去了。 丁林杰和张胜宇都在第二辆车上,看出对手有逃跑的迹象,丁林杰命令司机:“开车!咬住对手,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十轮卡车压着灌木,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张胜宇喊道:“戴如!我看到戴如了!他是军统的大鱼,抓活的!” 丁林杰的行动提醒了其他车辆,除了被炸瘫痪的首尾两辆车,第三辆车的人大部分随着倪新下车追击,准备炸毁另外两艘渔船,司机不敢贸然出击。第四辆卡车也冲了过去! 敌人追过来了,戴如明白脱身无望,回身再战!上海站参与此次行动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双方又一次陷入胶着状态。 两声巨响,东北方升起浓烟!戴如心中一凉,船被炸毁了!他命令道:“殉国的时候到了!兄弟们,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为死在日本鬼子手里的父老乡亲,杀掉这些鬼子汉奸!” 双方实力悬殊,戴如身边第三纵队的战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倪新带人冲了过来,丁林杰喊道:“倪处长,危险!别再往前走了,交给我吧。” 倪新闻言止步,冷峻的旁观着。 终于,只剩下戴如一个人了,他知道对手是想抓活的,他扔下手里没有子弹的微型冲锋枪,扣上风纪扣,坐在身边一块石头上,掏出一根烟点燃,烟雾中妻子女儿的面孔时隐时现……戴如淡淡一笑:宝贝,对不起,爸爸不能陪你长大了。 四五十名宪兵特工交替掩护着围拢上来,戴如冷冷一笑,抽出腰间戴笠赠给自己的一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朝霞映红了天边,天终于亮了……倪新命令道:“丁组长,你带人打扫战场,命令随队来的两名军医救治伤员,对手如果有活口,也要救治。张组长,你带人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运气找到周成斌的尸体。” 丁林杰和张胜宇立正应了一句“是”,带领众人各自忙碌着。倪新走近戴如,愣了一会,感慨道:“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唉,天不佑中华,为什么我们会是敌人?” 身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搭话,倪新叹道:“好好收敛起来,所有的尸体都带回上海。如果可能,我会设法安葬他们。” 张胜宇跑过来报告:“倪处长,没有发现周成斌。” 倪新很失望,命令道:“给李主任发报:军统第三纵队中计,袭击运输车队,全军覆灭!戴如战死,周成斌下落不明。” 阳澄湖一座荒岛上,两处草房,每处两间,陈劲松带着四名第三纵队的战士,看守七号被诱捕的山木龙三,已经好几天了。几天来,带着手铐脚镣的山木龙三一言不发,陈劲松也不用强,双方就这么耗着。 十二日早晨七点多钟,孙栋盛跑到草房里,对正在吃早饭的陈劲松说道:“陈副站长,远处开来一艘船。” 陈劲松放下筷子,拿起望远镜,快步走出房间,瞭望湖面,片刻后说道:“好像是我们的人。不能大意,通知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你记住:如果来的是敌人,你的任务是马上杀掉那个日本人。” 陈劲松继续瞭望,渐渐露出了笑意。很快,周成斌乘坐的渔船靠岸,陈劲松笑着迎了上去,忽然一愣,周成斌脸色不对,陈劲松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到房间里说。” 走进房间,陈劲松用一个粗瓷碗端来一碗白开水,周成斌一口喝干,把碗重重的墩在桌子上,说道:“我一时大意,上了76号的当带人出手劫夺运输途中的药品,倪新早有准备,卡车上装的不是药品,而是六车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 陈劲松吓了一跳,脱口问道:“戴如怎么样了?损失大吗?有多少……” “凶多吉少……”周成斌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几根木条拼成的简易桌子晃了晃,散了架,二人谁也没心思收拾,周成斌又道:“我百死不足赎其罪!暂留此身,等把从小岛上劫来的药品平安运出,以死谢罪!” 陈劲松心里沉甸甸的,想劝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二人相对沉默许久,陈劲松说道:“突袭海岛,我们就牺牲了十多名战士,现在又失去了戴如……还有几十名精锐,第三纵队虽不能说全军覆灭,可也是损失惨重,站长,您是上海站的主心骨,这个时候全靠你了。如果我们未能运出药品,且不说长沙鏖战在即,会有多少将士因为缺医少药……那些先去的烈士们岂不白死了……”陈劲松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周成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陈劲松听完说道:“这里并不安全,敌人亲眼看到你们几人乘船离开,自然会到阳澄湖搜查,山木龙三……杀了他,不妥,我们从他身上还一无所得,带着他关键时候也许可以派上用场。可是带着他转移……太累赘了。目前我们唯一的任务是转运到手的那批药品,戴如他并不知道八十六号的身份……再说以我对他的了解,即使活着落入76号手中,应该是靠得住了,但是他手下还有没有人被捕?被捕的人中有没有人知道药品藏在哪里?” 周成斌答道:“一动不如一静,我相信八十六号,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可是他单枪匹马,知道他身份的你我都不在上海。” 周成斌答道:“我离开上海之前,把军医院里王德福那个行动组的联络暗号交给他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他可以指挥这个小组。他也知道孟霄杰是我们的人。不过孟霄杰应该会在今天乘船离沪,前往武汉。劲松,你乘船离开这里一段距离,到湖面上给局本部发报汇报情况,再和徐建雪联系,让她转告八十六号我们所在的位置。”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 第二百八十三章 自责 十二号上午九点半,接到李士群电话的小野平一郎来到76号,李士群满面含笑,迎出办公室:“将军来的好快,请进,我估计倪处长也该回来了,我们先谈正事,等他回来了,请您也赏光听听汇报。刘秘书,上茶。” 刘泽之心中一紧,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来:倪新也该回来了?什么意思?正事?似乎指的还不是有关倪新的事,到底是什么事?他不露声色的沏好一壶茶,送了进去。 十几分钟后,四辆卡车开进76号,倪新从第一辆车上跳了下来,转身交代道:“老丁,你和两名军医送所有的伤员去军医院。老张,你带人负责处理尸体,让老彭带着新来的法医验尸。” 倪新走进办公室,朝刘泽之和平川新野笑笑算是招呼,立正报告:“主任,属下倪新奉命执行任务归来,请求觐见。” “进来。” 倪新走进里间办公室,看见小野平一郎也在座,忙行了个军礼。李士群格外假以辞色:“倪处长,干得不错。你毫发无伤的回来,婚礼也可以如期举行了,我也不用再担心鹤子找我要人了,哈哈。来,坐下,说说事情的具体经过。” 倪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尴尬的低头一笑,答道:“是影佐将军手下的人训练有素,李主任事先策划得当,属下不敢居功。” 李士群微微一笑,说道:“从电报里知道了个大概,说说详情吧。” “是。此战共击毙军统特工和第三纵队士兵四十一人,戴如自杀,五人受伤,伤势都比较严重,属下已经派人送他们到军医院治疗了。另有五到六人乘船逃跑,属下怀疑周成斌就在船上。这一点可以在随后对受伤被抓的那五名伤员的审问中,进一步核实。我方阵亡四人,三人受伤。”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是我们在遭受海岛被突袭,药品被劫走的打击之后,对军统的反手一击,不仅提高了士气,而且军统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之后,转运他们抢走的那批药品,也将困难重重。” 李士群答道:“将军说的是,影佐将军亲自押运药品去了武汉,临行完把追查药品的工作交给了我,我已经命令行动队和浅野一键的宪兵队全体出动,在上海及周围地区布控。倪处长,影佐将军交给你的宪兵,还有你情报处的人,休整一天,加入行动。” 倪新应了一句“是”,小野平一郎说道:“《情况简报》做出来后,给我一份,李桑,军统那几个被活捉的伤员,审讯也要尽可能早的开始。我先告辞了。” 李士群答道:“请将军放心,您刚才嘱托的事情76号一定尽力。倪处长,替我送送将军。” 倪新送小野平一郎来到停车场,倪新说道:“将军,川岛重明还在上海吗?” “在,我几天前还和他见过。想请他帮忙?” 倪新笑道:“我的心思瞒不过您,是的,不仅仅是想请他帮忙,还想请他带个徒弟,76号医务室新来了两名法医。” 小野平一郎答道:“新来的法医……不妥,以前的医生让他指点一下,倒无不可。你直接找他吧,就说是我同意的。” 倪新陪笑道:“谢谢将军,还有一件事,市警署的高局长……您是不是准备把他撤职查办,入狱严惩?属下有句不知进退的话:高局长不可能不全力追缉抢劫鹤子的歹徒,只不过……将军英明,很多案子不是尽力就一定能侦破的,很多时候还要靠运气,您逼得太急了,难免伤及无辜,也许会有人因此被冤顶缸……分局的高局长负责治安,自然必须承担责任,降职处分是应当的,但是丢官入狱,似乎……” 小野平一郎笑笑,说道:“倪新,如此心软,怎么能成大事?”倪新也是一笑,不敢再说,恭敬的拉开车门,小野平一郎上车后,摇开窗户说道:“我给你个面子,你的人情讲下来了。开车。” 倪新目送汽车远去,走回办公室,一楼大厅碰到了刘泽之:“倪处长,我正要找你,主任命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如果可以,就在医院开始审讯。你带几个人,需要的用品我都带上了,咱们走吧。” 倪新答道:“我知道了,你等我十分钟,我去去就来。” 鉴证科科长毛骏走了过来:“刘秘书,好在你还没走,你的那台德国徕卡相机借我用一下。” “没问题,在我办公桌右手没有上锁的柜子里,你让平川君给你拿。哎,你们鉴证科不是有好几台效果很不错的相机吗?” 毛骏递给刘泽之一根烟,说道:“你有所不知,加上我方的四个人,这次阵亡一共四十六个人,每个人尸检前尸检后,都要拍好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李主任又催的急,只能大家一起上手。谢谢你,那我去了。” 刘泽之愣在了当场,心脏猛跳了几个,一口气几乎缓不上来,四十二个人,死于日伪之手,也死于自己的大意和误判!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周成斌还有能力安全运走已经得手的药品吗? 倪新带着两名下属和军医老彭走了过来:“泽之,干吗哪?站着发呆,走吧。” 十二点整,五人来到军医院,门口有人等候,倪新迎了上去,笑道:“川岛君,久等了,又要给您添麻烦了,这位是李主任的秘书刘泽之先生,我们医务室的彭军医,川岛重明教授,我特意请来帮忙的。请跟我来吧。”川岛君?这个名字好想再那里听说过?刘泽之不好开口询问, 几人彼此打过招呼,一行六人来到住院部一层左手边,门口两名执勤的76号情报处的便衣迎了上来:“处长,您来了,请进。” 76号执勤特工占用了最靠外的护士值班室,几人走了进去,倪新说道:“老彭,你带着川岛君去病房看看抓活的五名活口,拜托了。泽之,我向你通报一下:川岛重明,日本东京医学院神经科教授,致幻剂的发明者,小野将军请他来帮我们的忙。” 刘泽之恍然大悟,说道:“致幻剂?我想起来了,你好像说过,李主任也提过,对谁用过来着……想不起来了。是不是使用后,人就会不由自主的说实话?” “没那么简单,还需要有人引导,使用的对象条件也比较苛刻,等川岛重明检查完伤员的情况,才知道能不能使用。” 刘泽之的心更乱了,被抓捕的五个人中有没有人参与戴如埋藏药品的行动?有没有人知道山木龙三的下落?更让他揪心的是会不会有人知道周成斌的藏身之地? 随侍在旁的郑敏给二人斟上两杯茶,又端来了两盘水煎包。倪新一边吃一边问道:“我们自己的三名伤员情况如何?泽之,你也吃点。” “请倪处长放心,两个人伤得不重,另外一个有可能截肢,也没有生命危险。” 倪新叹道:“唉,截肢?一将功成万骨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盼到和平?” 刘泽之嘲讽道:“你吃你的,我没胃口。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奇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吃斋念佛的善人那,你说你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特工,装什么装?惺惺作态!” 倪新笑笑没说话,川岛重明和老彭回来了,川岛重明说道:“我初步看过了,其中三人还在昏厥,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注射强心针估计也无济于事。还有一名面部被炸弹炸伤,口腔、舌头、声带基本上毁了,即使能侥幸捡回一条命,也会丧失语言能力。只有一名伤员可以冒险一试。” 倪新答道:“太好了。川岛君,我们虽然合作过一次,但是这一次和上次完全不同,上次那个人的姓名、职务,和周成斌之间的关系,我们事先一清二楚。这几名伤员的情况我完全不了解,该如何措辞才能让他说出我们需要的情报?” 川岛重明也很为难:“这我就没有办法了,注射强心针后,到人犯死亡,三到五分钟的时间,根本没有仔细盘问的可能……倪处长,用于不用,你做主。” 倪新左右为难,对刘泽之说道:“你看哪?” “我没意见,这个致幻剂这么厉害?使用后人犯只能存活三到五分钟?如果人死了,另外几个人又没有醒过来,岂不彻底断了线?老彭,依你看其他几个人有没有可能脱离危险?” “不好说,这些人是凌晨六点左右受的伤,现在是下午一点,一般来说这样的枪伤手术取出子弹后,需要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才能看出是否有存活的可能。” 倪新犹豫着,刘泽之又道:“请示一下李主任吧?我想时间已经过去七个多小时了,最好是等一等,如果还能有人脱离危险活下来,对现在这个人,就不妨冒险使用致幻剂,如果全见了阎王,那就别冒险了,想别的办法吧。” 军医老彭插话道:“刘秘书说的不错,再等一等吧,不过十几个小时,再急也不急在这一会。” 倪新说道:“请稍等,我请示一下。”拿起电话请示李士群。 放下电话,倪新说道:“主任命令我们等一等,晚上九点再开始审讯,还说到时候主任要亲自参加。” “晚上九点?过去二十个小时了,差不多可以判断出其他伤员能否存活了。那我借这段时间再去拍张头部的x照片”刘泽之松了口气,他需要这段时间采取行动。 倪新说道:“去吧,小郑,你陪着刘秘书。川岛君,麻烦您指点一下老彭,我们再商议一下使用致幻剂后的审问措辞。” 倪新的好意,刘泽之没有回绝的理由。 !! 第二百八十四章 料敌先机 刘泽之挂了号,预约了拍片,对郑敏说道:“这里离徐老师的住所不远,我排队走不开,这是她的电话号码,你找部电话,告诉她我在这里,让她给我送点吃的。” 郑敏笑着答应了去了。 半个小时后,徐建雪拎着一个保温桶匆匆赶来,一见面就皱着眉头说道:“这都快两点了,你怎么还没吃饭?你的胃就是这么搞坏的。也没来得及给你做,在路上买的皮蛋瘦肉粥,你凑合吃一点吧,我走的时候让纪姐给你炖上枸杞乌鸡汤了。” 郑敏笑笑,点着一根烟,信步走到窗口抽烟。 刘泽之一边喝粥,一边和徐建雪低语。十来分钟后,护士叫了刘泽之的名字,郑敏走了过来。刘泽之说道:“我进去拍片,你先回去吧,对了,替我去药房买一瓶我常吃的胃药,先放在你那里,别有爬楼给我送回来,晚上有时间我去取,没时间就明天吧。” 徐建雪一边收拾保温桶一边答道:“知道了。你一个人行吗?最好你晚上还是过来,要不纪姐的汤就白煲了。” 刘泽之笑笑:“看你说的,我又不是孩子,一个人怎么就不行了?你放心吧。” 徐建雪来到医院主楼,从药房里买了两瓶药,出来后似是想从后门抄近路出去,一拐两拐迷了路,她推开一间挂着行政科牌子的办公室,里面坐着一个人,身材中等偏瘦,两道浓眉,左耳垂缺了一块,刘泽之描述的正是此人。那人抬头问道:“什么事?小姐走错路了吧?这里是办公室。” “我刚才这里路过这里,丢失了一枚白金嵌蓝宝石的戒指,过来找找。” 那人起身道:“你怎么会路过这里?那枚戒指有什么特征,我帮你找找。” 徐建雪答道:“和这枚戒指是一套,只不过这一枚是嵌红宝石的。”徐建雪伸出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宽大的白金嵌红宝男士戒指。 “我是王德福,军统上海站行动七组,你是八十六号?” “不是,我是他的助手。他命令我转告你:第三纵队五名伤员在这里住院治疗的,你尽快搞到他们五个人的照片,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脱身,在今天晚上九点前送到这个地址,命令那里的联络员交给陈副站长。转告陈副站长:倪新决定使用致幻剂审问,请他早作安排。影佐祯昭亲自押运药品,走长江航线,于昨日晚上十点离开了上海。” 王德福打开一看,地址是昆山阳澄湖边上的一个渔村,他点头道:“你放心吧,76号一共送来了八名伤员,上午住院部通知我们食堂准备八份病号饭,十二份工作餐。我习惯性的留心过:因为都有枪伤,这些人入院的时候都拍过x光片,行动组有一个成员恰好是透视室的。” 徐建雪不放心的问道:“x光片?能看出人的长相吗?” “你放心,我们这个行动组都是职业特工,76号送来的人,又有重兵警卫,自然不同寻常,有备无患,他一定事先有所准备。如果我估计错了,也有别的办法。” “事关重大,一定要完成任务。我走了。” 王德福郑重答道:“我明白,多保重。” 下午三点半,王德福以住在郊区的妻子突发疾病为名,请了一天的假,离开了军医院。 晚上七点,阳澄湖畔一名渔民驾驶一艘渔船,悄然下湖,载着王德福消失在弥漫着夜雾的湖面上。八点,渔船在小荒岛靠岸。 周成斌叫来了孙栋盛,说道:“你参与过掩藏药品的行动,看看这些照片,这几个人里面有没有也参与了这一行动的。”照片只有五张,也没有戴如,彻底击碎了周成斌的一丝渺茫的希冀:戴如,不在了……参与行动的第三纵队成员,只有五人或者,精锐尽失…… 孙栋盛看了又看,答道:“隐藏药品的行动分了两个小组,这些人都不在我参加的那个小组中。至于另外一个组都有谁,我不知道。” 陈劲松插话道:“老孙,我听你说过你参加的那个组掩藏起来的药品占到总数的一多半,对不对?” 孙栋盛答道:“是的,大约占了总数的近七成。” “周站长,三成多的药品,我们也损失不起。另外一个埋藏药品的地方我知道在哪里,我建议为了以防万一,转移这些药品。而且八十六号说了,敌人使用致幻剂,很可能会找到那里,也必须通知庙里的人员转移。” 周成斌点头道:“不错,这批药品是戴如他们用生命换来的,绝对不能再出事了。我带来了五个人,乘坐老王他们开来的那艘渔船,押解山木龙三,转移到你事先准备好的另外一个小岛上。劲松,你带着老孙等以前在岛上的五个人,乘坐我开来的那艘余浩辰改装过的渔船,马上出发,转移药品。” 陈劲松答道:“好的,老孙,你去准备,五分钟后出发。”孙栋盛答应着走出草房。 周成斌又道:“致幻剂?李智勇就栽在这上头……老王,如果你现在离开军医院,会不会影响第七行动组其他人的潜伏?” 王德福仔细思忖后答道:“不会。” “好,你不要回去了,跟着陈副站长一起行动。76号不是一直在追查军医院里的军统组织吗?你失踪,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上岸后找到军医院行动组的其他人……” 王德福不太明白,当下也不多问,答道:“是,属下遵命。” 周成斌又道:“劲松,你带着电台,途中给局本部发报:影佐祯昭亲自押运药品于昨天二十二点走水路离开上海,其他情报不明。并且汇报今天凌晨发生的事。请局本部派人补充第三纵队,并尽快派遣合适人员担任纵队长。药品转移后,暂时不要回上海,回来和我会和。” 陈劲松答道:“是,那个地方距离岸边十多公里,往返需要三个多小时,加上转移的时间……明天天亮前,我一定赶回来。站长,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十二号晚上九点,李士群来到了军医院,倪新汇报道:“主任,都准备好了,被抓获的两名军统的伤员刚刚死亡,除了之前就醒过来的那一个,那个面目被炸的还没有脱离危险,好在有一个情况有所好转。” “这么说有两个活口了?使用致幻剂,开始审讯吧。” “是。刘秘书,请你做记录。” 一众人等来到特意腾出来的一间术后观察室内,刘泽之摁下了录音机的开关。 穿着白大褂的川岛重明拿起注射器,给病床上带着黑头套的一名军统伤员注射了大剂量,足以致人死命的强心剂。两三分钟后,那名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中的伤员渐渐有了动作,倪新俯在床边,温和的说道:“别动,你受伤了……现在安全了,你在营地里。” 站在四五米外的郑敏按照事先的安排,声音不高不低的叫了一声:“戴队长……” 那名伤员声音嘶哑的说道:“队长,是您啊……我的伤,好疼啊。卡车里有鬼子……” 倪新的声音充满了关怀:“医生说你伤得不轻,不过没有伤到骨头,休养二三十天就好了……已经给你注射了止疼针,一会就不疼了……是啊,亏得陈副站长带队赶来增援,否则不仅抢不到卡车里的西药,还会出大事……不过即使得不了手,海岛上抢到的药品也不少了……就怕被鬼子发现了抢回去……” “药品埋在庙里,日本人找不到的……队长,我们的损失大吗?” 倪新一喜,随即恢复了冷静,说道:“损失不小……好在收获也不小。周站长也说要来看望大家,第三纵队立了大功……” “……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队长,我喘不上气……”那名伤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倪新心知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又说道:“你见过周站长吗?他要来……快了吧?一个小时之前我接到的电报,算起来路程差不多……你说哪?” “周站长……和你齐名的军统……军统……三大杀……我没见过……队长,队长……”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头一歪,没有了呼吸。 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川岛重明摸了一下那名伤员的颈动脉,说道:“存活时间三分四十五秒……没有明显的提高,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如何提高被使用者的存活时间,一直是一个难题。” 此时,倪新哪有心思关心这些,礼貌的笑笑说道:“能者多劳,这个难题我们这些粗人帮不上忙,需要川岛教授设法解决了。教授,您辛苦了,非常感谢,郑敏,开我的车送教授回去。” 倪新对刘泽之说道:“我去向主任汇报,你负责处理一下,把这个人好好安葬了。” 刘泽之点头答应,倪新走出观察室,在大玻璃窗外注视着全部过程的李士群说道:“到值班室里再说吧。你手头有上海及其附近地区的大比例尺军用地图吗?” 倪新答道:“有,今天下午属下派人取来备用。” 值班室内,倪新亲自摊开地图,李士群说道:“从你和那名伤员的对话中,可以推测出军统从海岛上劫获的药品被戴如带队,或者是命人埋在了一处寺庙里。” “是的,属下估计这座寺庙不应该在上海,但是也不会离上海太远,海岛周围三四十平方公里的区域里,都有可能,这一带会有多少寺庙?地图上标注的全吗?” 李士群答道:“地图上有一些寺庙,肯定不全。倪新,你说说周成斌和戴如选定的这家寺庙,应该有哪些特征?” “不会是尼姑庵,周成斌是个正人君子,让女人冒险,不符合他做人的原则,也不会是废弃的荒庙,没人看守,周成斌不会放心的。庙里的和尚不会很多,大的庙宇都有主持,周成斌把和尚全部买通,不仅不现实也没这个必要,人越多越容易泄密。其他的……属下愚昧,请主任指教。” 李士群补充道:“周成斌为人谨慎,心思缜密。埋藏此次巨大的一批药品,就算仅是其中的一部分,现动工挖掘,浪费时间不说,很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一所正在大兴土木的寺庙,或者是庙里原本就有密室,这样的庙宇,年代应该很久。” “主任说的是,我们搜索的重点应该放在寺庙不大,年代却很悠久,近日有土木工程的这些庙宇里。越快动手越好,刚审问出结果,泄密的可能不大,就怕周成斌知道我们手里有活口,提前转移以防万一。” 李士群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命令道:“你的情报处,还有影佐将军交给你指挥的那支宪兵队,再通知赵敬东和浅野一键,抽回一部分人手交给你指挥,马上开始这个范围内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药品给我找回来!” !! 第二百八十五章 无功而返 十一月十三日上午九点,倪新接到报告:昆山郊区有一座菩提寺,很可疑。他匆匆带人开车赶了过去。 距离菩提寺一公里之外,路边一处空地,丁林杰在此等候,见了倪新,迎上来说道:“倪处长,您来了。菩提寺在一个叫石家湾子的村庄里,这座寺庙是半年前重修的,只有三个和尚,前些日子主持说募到了一笔善款,正在给佛像贴金。属下之所以把它作为重点怀疑对象,是因为在调查中村里有个人说前几天天还没亮的时候,他起来拾粪,看到了点情况。石老四,你自己说吧。” 一名五十岁出头,穿着一件补丁夹袄、剃着光头的男人答道“|是,长官。我每天都是村里起得最早的。五天前天还没亮,一艘渔船停在庙边,十来个大汉,卸下好多东西,一点声音都没有,跑了好几趟,悄悄搬进了庙里。天亮了,我去庙里干活,他们在村子雇了好几个人,把佛像搬下宝座,重新贴金。你猜怎么着?”石老四卖了个关子。 倪新微微皱眉,丁林杰正要开口呵斥,倪新摆手制止,掏出几张钞票:“给你的,接着说。” 石老四笑的合不拢嘴,接过钞票,吐了口吐沫,点了一遍,收入怀中,这才说道:“庙里什么都没有了!太君,您说这么多东西去了哪里?我多嘴问了一句,庙里的和尚就说不用我了,说好的,干五天,这才三天,还一个子都没多给,您说他们是不是太霸道了?” 倪新问道:“这两天你还发现什么没有?有没有人来庙里?庙里有没有往外运东西?”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庙里的三个和尚凶巴巴的,我一个老实人,惹不起。” 倪新点了点头:“丁组长,先把他扣押起来。” 石老四大吃一惊,什么?不再给钱,还要扣起来?他吓坏了,正要开口求饶,两名日本宪兵推搡着把他押走了。 丁林杰说道:“处长,我已经派人在二百米开外,把菩提寺包围起来了。” 倪新命令道:“由你指挥,十分钟后动手。” 丁林杰应了一句“是”,上车离开。倪新对司机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走吧。” 一片不大的空场上,两棵树叶尚未凋尽的枫树,青砖山门上,题着“菩提寺”三个字,庙门紧闭。 丁林杰一挥手,几名特工砸开大门,冲了进去,专车开了过来,倪新开门下车,旁观着。丁林杰指挥十余名宪兵冲了进去。庙里仍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传出枪声和打斗声,倪新摇了摇头,点燃了一根烟。 没等他抽完,丁林杰满脸沮丧的跑了出来:“倪处长,庙里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在佛像的底座地下,发现一间不大的密室,我命令他们继续搜查。” 倪新望着远方,沉思着。自从九月份来到上海投奔76号,两个来月了,不知为什么,数位处长、队长里,丁林杰偏偏忌惮畏惧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倪新,在他面前,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他没敢打扰,静静的等待着。 倪新抽完烟,淡淡的问道:“你今天八点多查到这里,当时就包围了这家寺庙,对不对?” “是的,前后门都有我们的人,绝对不会有人出入,更别说携带如此多的货物出入了。”倪新点头道:“庙里的和尚有仓皇撤走的迹象吗?” 丁林杰答道:“没有,走的很从容,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么多的药品,不可能人搬肩扛,一定有运输工具,应该还是船。来人——去看看前后门有没有车辙。” “不错,船速比车速慢得多,这么短的时间,货物转移走了,人也不见了……” 丁林杰连连点头,答道:“倪处长,您这么一说属下也感觉不对,如果是天亮后才来的船,不可能没有人看见,农村人起得早,也就是说应该在五点之前就运走了。是如何泄的密?有没有可能是赶巧了,恰好军统今天要把药品运走?” “不可能,你别忘了军统刚遭重创,哪有时间急着转移药品?除非他们知道我们审讯俘虏,一定会有所收获。” 丁林杰想了想,摇头道:“那属下就不明白了,审讯有可能有结果,也有可能毫无所获,何况军统应该能推测的出我们手里的俘虏是伤员,一时半会不敢用酷刑审讯。” 丁林杰并不知道致幻剂的事,倪新自然也不会说与他知,不再说话,心里盘算着:昨天九点多审讯的得到的情报,今天凌晨五点前就运走了药品,短短的几个小时,是怎么泄的密?致幻剂这一秘密武器的的存在,军统不应该知道啊。难道是周成斌习惯性的谨慎?知道有活口,所以转移了药品?唉,好不容易使用致幻剂,搭上了一名俘虏,才得到的情报,再一次无功而返,好在手里还有一名活口。 奉命查看的下属很快汇报说前后门都没有通往庙里的车辙。倪新命令道:“留两个人监视两三天,在村子里走访一下,看能不能找到点新的线索。其他人撤吧。还有,用电台通知其他小组,追查行动暂时中止。”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上海途中,倪新对同车的丁林杰说道:“丁组长……错了,应该改口叫丁处长了,李主任让我通知你下周一上任,担任76号总务处长。对了,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嫂夫人和三位令千金到了上海,还好吗?也没抽出时间拜望,失礼了。” 丁林杰逊谢不已:“这都是李主任的栽培,倪处长的提携。拙荆和小女一切都好,唉,乱世中丁某得与家人团聚,全仗倪处长您的关照。大恩不言谢,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倪处长和小野鹤子小姐大婚,拙荆亲手赶绣了一幅双蝶恋花的屏风,微物不堪,您可别嫌弃。” 倪新笑道:“有劳嫂夫人了,等稍有空闲,定携内子一同登门致谢。” 中午十二点,倪新等人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了情况,李士群说道:“船运走的?军统突袭小岛,听你们说他们使用的船只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航速快,吃水量深。中计伏击运输药品的车队,逃离的那几个人也是坐的船……倪新,你去找驻沪日军司令部,向他们借调一支水上巡逻队,在上海附近的湖泊里展开搜索。” “是。主任,日军的水上巡逻队战斗力虽然不弱,但是对付军统……差着档次,属下建议每搜巡逻艇上配备一个我们的人,共同指挥,再带上几名行动特工随船行动。” 李士群苦笑了一下,答道:“想法不错,不过水上巡逻队的成员都是日本人,能不能听我们的人的指挥……这样吧,你协调一下,山木龙三下落不明,他的人暂时不要用,尽可能派浅野一键的部下去,其他的就派各个部门军衔高一点的人去水上训练队协同执行任务。” 倪新微微叹了口气,日本人对中国人的鄙视不屑,他自然也深有体会,答道:“浅野一键的宪兵队大多是些赳赳武夫,能胜任指挥任务的屈指可数。其他部门派去的人不仅要有职务,而且最好懂日语……属下这就去安排。” “你去忙吧,还有,医院里唯一的那名活口,你找个人替你负责审讯,缓一天,等伤势再好一点,也不迟。” 赵敬东从军医院赶了回来,在外间办公室拦住了倪新:“你也在,太好了,我追查军医院里那个军统的行动组,有眉目了,你等我一会,我去见李主任。” 走进里间办公室,赵敬东向李士群汇报道:“主任,昨天下午三点多钟,军医院食堂管理员王德福以住在郊区的妻子得了急病为名请假,今天上午医院后勤处有一笔账找他核实,知道他去探病很奇怪,那个会计和他比较熟悉,说是他根本没有家室。后勤处的负责人听了之后也很奇怪,去了他的宿舍,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见了,而且找到了这个,请您过目——” 李士群接了过来,这是一张很不起眼的发票,除了金额,全是英文,赵敬东解释道:“这是一家专业的摄影器材商店,里面的东西很贵,不是一个收入菲薄的工友消费得起的,属下派人去了一趟商店,得知王德福在那里还购置过其他东西,都不是只有高小文化程度的人用得上的。” “是有点可疑,如果他真是军统的人,应该还有同伙。” 赵敬东答道:“属下亲自细查他离开医院之前的行踪,发现他曾数次去过住院部,曾向人打听我们送去的八名伤员的情况。还主动代替送饭的护工给病房送过饭。另有人反应此人离开之前,曾在宿舍的卫生间偷偷摸摸的烧毁过一些纸张,那张发票应该是匆忙之间遗漏没有销毁的。对了,因为医院食堂要搬到腾空后的仓库,就是以前我们装转运药品的那个仓库,王德福借工作之便,数次去过仓库,还借阅过仓库的平面图。” 李士群心道难道是这个人探知了军统被活捉的伤员的情况,仓促逃离,和周成斌取得了联系,周成斌得知有一个活口曾参与过埋藏药品的行动,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转移了药品?他命令道:“命人继续调查。你和倪新协调一下,协助他搜索周围的湖泊。”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 第二百八十六章 求助 十一月十三日下午五点,倪新安排好其他跟随水上巡逻队执行搜捕任务的人,对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说道:“刘秘书、平川君,军统袭击车队发生在昆山,我认为阳澄湖是他们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那里只有三艘巡逻快艇我们三个每人指挥一艘,晚上十点开始分头搜索。” 刘泽之心往下沉,他已经从徐建雪处得知:周成斌和陈劲松、山木龙三就在阳澄湖内的一个小岛上。阳澄湖水面不大,三艘巡逻艇拉网式搜索,怎么办?他还有一个更大的隐忧:倪新用致幻剂审讯伤员,得知周成斌曾命人把药品埋了起来。自己以前和周成斌预谋暂时不运输药品,瞒天过海,故意设局误导日本人以为药品已经被运到了长沙,等日本人和76号放松警惕之后,再动手转运的计划,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如果药品不能安全运出上海,等于是镜中花水中月,对长沙战事起不到任何作用,戴如等人岂不白死了?唉,现在顾不上这些了,迫在眉睫的是如何协助周成斌脱险。 平川新野答道:“阳澄湖并不大,三艘快艇,半天时间交叉搜索,应该够了。一艘快艇上有多少人?武器配置怎么样?” 倪新说道:“每艘巡逻艇上有一个小队十个人的兵力,除了微型冲锋枪,还配备的有手雷、机枪,我想再派四名特工随船行动,加配97式步兵迫击炮,配备电台,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刘泽之的心揪的更紧了,从陈劲松发来的电报里得知周成斌带着四名部下仓促逃离,如果转移药品埋藏地的陈劲松等人和周成斌不在一起,区区四五个人,根本不是对手。即使陈劲松和他在一起,人手也不会超过十个,藏身的小岛面积太小,根本没有周旋的余地。一旦被发现,其他两艘快艇十几分钟就可以赶过来增援。 平川新野答道:“我觉得没问题,刘桑,你看哪?” 刘泽之若无其事的答道:“我没意见,就这样吧。倪处长,何时出发?” “人手我都调齐了,出发吧。” 刘泽之皱眉道:“倪处长,你发发慈悲吧,我要去吃口饭,还要吃药,我头上的伤还没有好,你总不希望我死在半道上吧?亏得我和平川君没给你当秘书,否则绝活不到现在!” 平川新野也笑了,附和道:“是啊,现在五点多了,路上也没条件吃饭,再说湖面上风大夜凉,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大家都得加件衣服,既然是执行任务,我还想去库房里领一支口径大一点的佩枪,倪处长,半个小时后出发,可以吗?” 倪新笑笑,说道:“是我疏忽了,就按平川君说的办吧。泽之,我当然知道你有伤,老赵不懂日语,而且他和浅野君带队,分头去了洪泽湖和高邮湖,我手下的组长也各有各的去处,不得已这才调用二位帮忙,多包涵,半个小时后在停车场见。” 刘泽之和平川新野匆匆去食堂吃了两碗阳春面,分手回宿舍找出一件黑色皮衣,和一支从黑市上购置的点三八手枪,藏在风衣内兜里,又取出一个紫色檀木嵌银小首饰盒,向办公室走去,楼门口,碰到了电讯处的张克清,刘泽之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借一步说话。” 张克清笑道:“什么事?这么急?” 二人走到76号大门旁,刘泽之正色说道:“张先生,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也不知道是否能信任你,虽然刘无,我的弟弟,对我说过我没有看错你,现在我束手无策,只能求你帮我一个忙。” 二人相处,刘泽之一向称呼自己老张、张组长、张大哥,从来没有过这样疏远的称呼,更没有过这样的郑重,张克清心中一动,有一刹那的犹豫,虽然刘泽之的话听起来不找边际,他又如何能听不出其中的含义? 刘泽之的眼睛里全是恳求:“张先生,我是中国人,你也是……” “别说了——有些事情没必要说的太清楚。什么事,你说吧。”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说道:“请您转告徐建雪徐老师:李主任命令我马上出发,协助倪处长,去阳澄湖指挥皇军水上巡逻队执行任务,秋风折桂,霜浓露重,若不尽早安排,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把这个交给她,她就会信任你的。” 张克清接过首饰盒放入兜中,了然于心,平静的看着刘泽之,说道:“放心吧,你挂念于心的那个人,两年前,在越南医院的那个晚上,你们初次相逢,他没有去太平间,提前在病房等你,我无意中恰逢其会……” 刘泽之恍然大悟,原来两年前在越南,周成斌奉命追杀叛将,爽约太平间之约,二人在病房内起倾谈,所有的一切,都落在了面前的这个人的眼睛里,那么张克清到底是谁的人?周成斌和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一旁窥探,这个人不简单。他也是奉命卧底在76号,还是脚踏两只船,不想和军统结仇?还是良知未泯? 看出来刘泽之的心思,张克清说道:“我替你办完这件事之后,以前不知道的,以后还是不知道,你和我,就是76号里比较投缘的同事而已。” 刘泽之笑了,答道:“是的,没有任何变化,大恩不言谢——我走了。” “泽之——”张克清轻轻地叫了一句,刘泽之止步回头,看着他,张克清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十三日晚上七点半钟,值守电台的陈劲松接到了徐建雪发来的急电,马上向周成斌汇报:“八十六号的助手发来密电:日本人和76号即将对阳澄湖展开搜索。” 周成斌倏然起身,命令道:“命令唐吉田等人押上山木龙三,所有人员马上转移。” 十分钟后,渔船起航。前舱中,周成斌摊开地图说道:“劲松,76号协助日本人对阳澄湖展开搜索,其他的湖泊也未必安全。你去告诉余浩辰:从这里上岸,把船留给联络站,换乘马车,距离这家联络站两公里,戴如在这个地点建有一个备用的补给站,是一家大车店。你派孙栋盛打前站,看看有没有问题。” 陈劲松交代完,回到船舱对周成斌说道:“为什么我们要带着山木龙三这个累赘?” “我本来是想亲自押运他到长沙薛长官那里,设法让他在中外媒体记者们面前露面,证明我们的确已经把药品安全运到了长沙前线。他露面,即使不说话,不仅可以大大打击日本人的士气,而且也比我们说一百句起到的误导作用都大。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放弃这张王牌。” 陈劲松叹道:“设想当然不错,不过我们现在失去了戴如,第三纵队精锐尽失,还能腾的出手来押解他到长沙吗?” “目前最大的困难还不是人手,而是……有几名伤员落到了76号手中,通过审讯76号得知我们藏起了药品,瞒天过海,估计不太可能了。” 周成斌说中了陈劲松心中的隐忧,他叹了口气,说道:“站长,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否则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船靠岸后你带着孙栋盛,六名战士都留给你,你负责押解山木龙三,在大车店里等我的消息。唐吉田的父母在岸边不远处以捕鱼、养藕、贩蟹为生,我带着他们三个去那里。” 陈劲松并不多问,答道:“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船靠岸后,打前站的孙栋盛急匆匆走了。陈劲松等人和周成斌分手后,押着山木龙三在岸边一里之外一个茅屋里等候。 周成斌一边走一边对余浩辰说道:“你马上去一趟常熟郊区的第三纵队三分队的驻地,三分队虽然战斗力不能和其他两个支队相提并论,但是没有参加前两次行动,人员还算齐备。找到从芜湖行动组调来的杜一帆,他现在是第三分队的分队长,传达我的命令,让他调集十五名通水性的战士,设法找两艘船,在常熟地面的长江边上待命。你再命令杜一帆组建两个行动组,每组八到十人,随时待命。唉,最多的人手,估计也抽调不出来了。” 余浩辰心中暗叹上海站前些日子发展的外围组织和联络站,第三纵队留下的家底,经此一役,损失殆尽,周成斌也是孤注一掷,把所有能用得上的家底都使上了。他答道:“我这就去办,您放心吧。您带着电台,有情况我会随时向您汇报。” 晚上九点,周成斌带着葛佳鹏和唐吉田来到唐家,唐家两位老人看见儿子和儿子的长官、战友,喜出望外,一边竭尽全力的招呼,一边说道:“老太婆,快去烧水做饭。长官,我原本还有两个女儿,都死在日本人手里了,大小子跟着你打日本,是应该的。就怕他不成器,帮不了你的忙,尽给你添乱。” 周成斌答道:“老人家,您养了个好儿子,吉田是我的好帮手。这一次要给您二老添麻烦了。” 唐母端上开水,插话道:“长官这话见外了,咱们是一家人,就怕招呼不周,怠慢了长官。米已经下锅了,家里养的有鸭子,还有刚腌好的腊鱼腊肉。” “既然是一家人,您二老就别一口一个长官了,叫我老周吧。” 唐父说道:“那可不行,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周先生了,您放心,我们这里最冷清不过,周围一两公里都没人,这个季节贩藕的小贩、贩蟹的客人也都不来了,除了我们两个,就是一个同族的侄子小七,没外人。也没啥好吃的,周先生,您可别嫌弃,随便吃点粗茶淡饭吧。” !! 第二百八十七章 图穷匕见 十三日晚上十点,倪新等人指挥的三艘日军巡逻队的快艇进入阳澄湖交叉搜索,两个多小时后,刘泽之乘坐的那艘快艇发现了一座小岛,刘泽之说道:“留下几个人守船,其他人跟我上去看看。” 刘泽之带着76号情报处的郑敏、老钱等四名特工,和五名日本士兵上了岛,命令道:“那边有几间草房,应该是到这里避风浪或者修船歇脚的渔民搭建的,老钱,你带两个人过去搜搜。郑敏,你看那边——好像有船舶停靠过的痕迹,我们过去看看。” 仔细观察后,刘泽之说道:“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你们几个能看出是在什么时候有船来吗?我不太在行。” 几人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心道看出来又有什么用?反正现在岛上没人。老钱跑过来说道:“草棚子里没有,但是前些日子应该有人住过。” 刘泽之正想命令上船离开,郑敏突然说道:“刘秘书,你看,好像有船开过来了,听声音像是我们自己人的船。” 刘泽之走到岸边瞭望,很快看出是倪新乘坐的那艘快艇,刘泽之对众人说道:“是倪处长,看样子他们也毫无所获,也不知道平川君有没有收获。” 几分钟后,倪新登岸问道:“刘秘书,搜查过了吗?有没有收获?” “没有,你们有收获吗?” 倪新答道:“没有,现在是枯水期,有一些丰水期没有的沙洲小岛露出水面,我们发现了两处,登岸搜查后没有发现近期有人活动的迹象。” “这座岛上倒是有几件草棚子,最近也有人住过,不过现在没人了。我们走吧。” 倪新想了想说道:“你陪我再去草棚子里看看。” 刘泽之只好答道:“老钱刚带人搜过……好吧,老钱,领我们过去。” 四间低矮的不大的草房,土坯垒墙,两间一处,房间内只有几件粗糙的竹制家具,一目了然。刘泽之四处转了转,在其中的一间草房里抽烟等待。倪新一间一间仔细搜查。 抽完两根烟,刘泽之不耐烦的出言催促:“倪处长,有发现吗?外面快下雨了,这房子肯定漏雨。” 倪新俯身蹲在墙边,说道:“老钱,把手电筒给我,泽之,你来看。” 刘泽之心中一动:难道周成斌留下了破绽?他走上前说道:“你发现什么了……这是什么?好像是日文,把手电给我,我给你照着,你先抄下来。” 倪新依言递过手电筒,掏出笔记本,临摹墙上的字。五六分钟后,起身说道:“应该是山木君留下的,用指甲刻在土墙上,字迹太浅,差一点没看到。唉,半天前周成斌和陈劲松都在这座岛上。可惜!又晚了一步!你看看吧。” 刘泽之接过来一看,十来个日语词组,断断续续并不连贯:八日,陈劲松抓我,一直看守,十二日,周成斌来,转移此处,没有审问,奇,绝不泄密,山木龙三。刘泽之回头训道:“你们是怎么搜查的?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有发现?”众人立正不敢搭话。 倪新摆手道:“算了,也不算明显,遗漏了也正常。”他双眉紧蹙,似有所思。 刘泽之故作思索状,兵行险招,抢在倪新前面说出了倪新心里的疑惑:“这就奇怪了,看这几个词,山木君应该没有泄密,那么小岛基地上的具体情况周成斌是怎么知道的?他突袭小岛,明显有备而来。哎,老倪,周成斌等人为什么不审讯山木君?他没时间,陈劲松有啊,你看山木君写的是陈劲松一直在看守他。军统抓山木君不就是为了取得药品基地的情报吗?不审讯?那为什么费如此大的周折设计抓捕山木君?” 倪新答道:“你说得对,我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先放一放。泽之,你说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听你的安排。唉,山木君能在这里留下字迹,说明他没有向军统屈服。他现在怎么样了?周成斌会不会……我真的有点担心了。” 倪新答道:“你说得对,山木君……但愿他能逢凶化吉。继续搜索……意义不大,周成斌等人已经转移过一次了,还在阳澄湖里的概率不高。这样吧,兵分两路,老钱,通知平川君让他们继续在湖里搜索,从上海开来的车子还在岸边,我们分头带队在阳澄湖边登岸搜查,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十一月十四日凌晨一点,陈劲松等人押解着山木龙三到了大车店内,联络点的负责人老赵忙着把众人安顿下来,说道:“陈副站长,不知道你们要来,店里还住着四五个车夫和两个菜贩子,是父子两个,您看用不用请他们到别处去,无非多退几个钱的事。 陈劲松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些人一般什么时候离开?” 老赵答道:“如果不出意外,一般在凌晨四点多钟就会起床离开。” “外面就要下雨了,这个时候你把人赶出去,不妥,而且也许会弄巧成拙,引起他人的注意。以后不再留其他客人了。” “我知道了,这家大车店有三个单间,还有两个大通铺,我把那些外人都安排在最后面的大通铺里。后门不远处的河里有一条我们自己的船,是紧急情况之下备用的,从那里可以进入纵横交错的河汊区。” 陈劲松在店里转了一圈,对孙栋盛说道:“你带两个人,占用那两个相通的里外间,负责看守山木龙三。”孙栋盛答应着离开房间。陈劲松又道:“老赵,非常时期,一定要提高警惕。你这里有几个人?” “算上我一共三个人。” 陈劲松命令道:“加上我带来的五个人,你们八个人分成四人一组,两个人在店里的前后门值守,另外两个一个守在前面那个岔路口,一个在后门那条船上执勤。” 老赵答道:“陈副站长您放心吧,我也是军统的老交通员了。你在这个单间里歇一会,我去给大家准备点吃的。” 孙栋盛带着两个人押解带着手铐的山木龙三向后走去,山木龙三四处打量,一名战士不悦的推了他一把,山木龙三一个踉跄,几乎倒在地上,左手一扶地面,勉强站住。孙栋盛道:“看什么看?老实点!快走。” 大车店套间里间,山木龙三又被戴上了脚镣,他半躺半靠在土坯炕角,想着心事。被抓已经五天了,他闭口不言,没有说一句话,听天由命的外表下,心急如焚。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来越奇怪:为什么周成斌、陈劲松等人对自己既不审讯,又不处死?抓捕自己,十有为的是基地上的药品和生产线,也就是说什么酒井雄和绵贯义一有关系,这完全是个陷阱,那么自己对妻子惠子之死,一直放不下,周成斌是如何得知的? 按照常理,军统一旦得手,应该马上审理,从自己嘴里掏出基地的地形、守卫配置等情报才合乎清理。难道……76号里除了段文涛还有一个军统的卧底?不,也许应该说那个卧底真的就是段文涛吗? 除了自己,了解基地地形、防守人员力量配置的,而又曾有机会离岛的,只有倪新和……刘泽之! 十二日周成斌的突然来临,更让山木龙三想不明白:基地上的药品,军统得手了吗?如果没有得手,上海站正副站长齐集关押自己的小岛上,那么谁在指挥行动?第三纵队的队长据说是戴如,他一个人行吗?就算可以胜任,如此大的行动,周成斌和陈劲松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周成斌到了之后,自己又被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小岛,而陈劲松很快又离岛而去,这又是为什么?如果事先就有安排,应该是周成斌直接执行才更合理,何必匆匆忙忙回岛后又派出了陈劲松?难道周成斌等人遇到了麻烦?在第二座小岛上没待多久,再次匆促转移,这次转移后,周成斌不见了踪影,陈劲松押着自己到了这家大车店。 山木龙三心潮起伏:如果刘泽之才是76号那个苦苦寻觅的军统卧底,妻子的死,自己也曾怀疑过此人,后来……山木龙三突然大彻大悟:在刘泽之宿舍里的浅野一键,听的懂自己的宿舍里的谈话声,是因为浅野一键自小熟悉自己说话的声音,更是因为日语是二人共同的母语!而刘泽之的母语是中文,他和惠子只有一面之缘,对酒井雄也不熟悉,且惠子还是个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女人! 是的,一定是的!刘泽之和惠子见面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刘泽之铁了心要杀自己!隐约听到自己的宿舍里又一男一女交谈的声音,误认为自己回来了,于是动手,杀了惠子,误杀了酒井雄! 那么刘泽之为什么对自己恨之入骨?山木龙三百思不得其解,他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逃出陈劲松的魔掌!抓住刘泽之,问个清楚,而后杀了这个内奸! 确定了刘泽之的身份,山木龙三想通了很多事:倪新的未婚妻鹤子被抢劫wx,会不会是周成斌为了和刘泽之取得联系设下的计谋?而事先并不知情的刘泽之还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他自己严重过敏,也为的是同一个目的。 威廉史密斯神秘失踪,记得当时刘泽之是行政科的科长,还记得爱俪园丢失了一大批杜月笙离开上海前,埋在假山下密室里的电讯器材,施工的工程队据说是刘泽之负责联系的,更让人起疑的是事发后那个建筑公司的何老板不明不白的死了! 如果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他的弟弟刘无一定也是,陈劲松诈降,而后脱逃,刘无死在现场,现在看来应该是奉命掩护陈劲松。对了,还有孔文清诈降,也是刘泽之第一个发现了;他的踪迹。 毛人凤潜逃,坐的居然是李士群的专车!专车的钥匙和停放的地点,作为机要秘书,比起其他人,刘泽之最清楚,也最有机会拿到钥匙!而这个人,也有机会和安德森领事取得联系! 刘泽之能隐藏的这么深,并不是他有多么大的本事,而是因为军统一直在不惜代价的掩护他,为他找替死鬼,李明华、段文涛…… …… 一桩桩一件件,山木龙三想明白了很多事情,越发坚定了要活着逃出去的决心,这不仅仅是为了不共戴天的杀妻之仇,更是为了不能任由这个危险的内奸逍遥法外,继续在76号里兴风作浪!长此下去,刘泽之——这个狡猾无比,深埋在李士群身边的对手,还指不定要做出多少让大日本帝国利益受损的事情来,这是个比周成斌还要危险的心腹大患!除掉了他,周成斌就会变成瞎子,实力大打折扣。 山木龙三筹谋着:自己在被先后关押的两座荒岛的草棚墙壁上,都留下了字迹,但那只是不得已的侥幸之举,即使有自己人上岛搜索,找到那些毫不起眼的字迹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必须想办法自救!纵然陈劲松是军统数得着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也不能不拼死一搏! !! 第二百八十八章 手刃倭酋 凌晨两点,山木龙三要求去了一趟搭建在后墙边上的茅厕,这间茅厕很简单,没有房顶,借着大车店的后墙,围了三面一人多高的土墙。回来后上炕睡去。黑暗中,山木龙三取出在大车店地下捡到的一根铁钉,借着一床薄被的掩护,摸索起来。 连绵的阴雨终于下了起来,这家大车店很是简陋,墙壁都是土坯搭建的,土坯干了之后,全是裂痕,大的裂缝可以透过隔壁房间的灯光,隔音更是谈不上。 隔壁房间大通铺上,菜贩子中的儿子起身解手,上炕后轻声对父亲说道:“爹,刚才来的那几个人,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些人,有一个人不睡觉,在后门守着,我看见了,他带着枪那……” 做父亲的告诫道:“嘘,小声点,这年头,别管闲事……” 凌晨三点半钟,山木龙三翻身坐了起来,喊道:“我要解大手。” 孙栋盛走了进来,打开脚镣,和一名战士一起押着他向后墙边的茅厕走去。另外一间房子里,那名父亲说道:“别睡了,好在咱们带着雨布,起来收拾收拾,提前点走吧。” 儿子很不情愿的起身,嘟囔道:“这才几点?又下雨了,还下的挺大的。好了好了,别啰嗦了,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三人冒雨来到茅厕,孙栋盛看到距离最近的那间房点起了油灯,心道这间房住的是比自己一行人来得早的那几名外人,怎么这么早就有人起身?他不放心,对那名同来的战士说道:“我在这里警戒,你陪他进去。”悄悄走到窗边,向内窥视。 同来的那名战士打着一把油纸伞,拿着一个小手电筒陪着山木龙三进了茅厕,山木龙三说道:“麻烦你替我解开腰带。”自从被抓,陈劲松收走了山木龙三带有金属物的皮带,给了他一根布绳子替代。 几天来只要山木龙三大解,一直都是如此,那名士兵不疑有它,递过电筒,一手拿伞一手来解裤带。手铐已经被提前捅开了的山木龙三猛然出手,发力扭断了他的脖颈,搜出手枪,把尸体倚在墙上,电筒塞回死者手中,用力把伞插在蹲坑前的地面上,轻手轻脚的翻过一人多高后墙,消失在雨雾中。 两名菜贩起身,惊动了其他几名车夫,也都想着店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没准会出事,越早离开是非之地越好,所有的人都窸窸窣窣的起身,准备离开。孙栋盛听了一会,回头向茅厕看去,微弱的电筒灯光映照,似乎有两个人影时隐时现。孙栋盛放下心来,又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过了五六分钟,孙栋盛突然觉得不对:那两个人影的位置一直没有任何变化。时间也这么久了,怎么回事?他几步冲进茅厕,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山木龙三不见了! 他跑上前抱住那名战士,叫了几声,无奈放弃,向陈劲松所在的那间房跑去。 接到报告,陈劲松大怒:“你是怎么回事?看个人都看不住!我毙了你!”山木龙三跑了,大雨中很可能抓不回来!周成斌带人伏击车队,中了倪新的诡计,戴如等四十余人牺牲,损失惨重,形势已经万分危急,如果连累刘泽之暴露,药品转运,根本无从谈起! 孙栋盛惭愧无地,没等他开口请罪,陈劲松命令道:“这个联络站只能放弃了,所有的人必须撤离,你我和老赵一组,其他的八个人人分为两组,追捕山木龙三!一旦发现其踪迹,格杀勿论!不管是否能抓住他,两个小时后,那两个组的人潜回上海,到五号联络站集合,我们这一组去老唐那里。”两个小时后就是清晨六点了,日军水上巡逻队就在阳澄湖,天一亮,追捕必须停止。 刘泽之带队在阳澄湖周围搜捕,凌晨四点半,雨越下越大,刘泽之下车打量了半响,对同来的老钱说道:“老钱,巡逻队的皇军都有雨衣,你带队到东边搜搜,我们几个开车从另外一边兜过去,记得再往西北走两里地还有一个小渔村,也由我们负责搜查,然后在前面那个小山坡会面,这么一圈转下来,估计天也差不多亮了,到临时指挥部去等倪处长,听他下一步的指示。” 老钱答应着带队走了,刘泽之开车带着76号三名特工向西驶去,黎明前夜色如墨,雨雾中能见度很低,不久,车子停在了一个小渔村边上,郑敏提议道:“刘秘书,村里一点灯光都没有,情况不明,我们三个进村看看,您在车上策应……您还有伤,脸色也不好,这风大雨大的……” 刘泽之笑笑,答道:“也好,我在车上等你们,记住:搜查的时候动静尽量小一点,当心军统的人闻风而逃。还有,周成斌再狼狈,身边也不会没人扈从,村里的地形我们又不熟,如果有所发现,不要打草惊蛇,回来报告,调齐人手再抓捕不迟,别逞强把小命搭上了。如果没有收获,五十分钟后收队。现在是差一刻五点,五点半回来和我会和。” 这番话让郑敏等人颇为舒心:刘秘书做人就是厚道。三人冒雨下车,呈品字形摸进小渔村。 刘泽之关上了车灯,默默地盘算着心事。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北边向汽车跑了过来,刘泽之吃了一惊:来人是山木龙三!他怎么逃跑了?不能放他走!一旦山木龙三回到76号,李士群就会明白泄露药品基地情报的不是山木龙三而是另有其人,自己和倪新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犯。没等他做出进一步反应,山木龙三身后又出现了几条人影。追踪而至的人是谁?是敌是友?刘泽之冷静的观察着。 在风雨中狂奔的山木龙三已经发现有人追了上来,数日来,被拘押捆绑,体虚焦虑,身心交瘁,虽然抢夺了一支点三八手枪,但也绝对不是追兵的对手。加之风大雨大,地僻人稀,求告无门。山木龙三几乎绝望,就在此时,眼前出现了一辆汽车!他还以为是幻觉,定睛一看,大喜过望:这辆汽车居然还是76号的车! 有车就有人在周围,绝处逢生的山木龙三顾不得车上是否有人,伸手用力拉拽车门,车门随手而开,毫无准备的山木龙三几乎摔倒在地,他勉强站稳,心中一阵狂喜,迈腿就要上车。车上下来一个人,山木龙三愣在了那里:刘泽之……冤家路窄! 黑暗之中,最易发生误伤,刘泽之冒险不高不低的喊了一句:“山木君,我是刘泽之!” 这句话当然是喊给陈劲松听的。不愧是跟踪高手,耳聪目明的陈劲松闻言立即反应过来,命令孙栋盛和老赵:“不准开枪,你们先走,去指定地点,不要管我,听到没有?执行命令!”不是不信任孙栋盛和老赵,刘泽之的身份是最高机密,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安全。自己和刘泽之两个人,对付山木龙三,绰绰有余。 孙栋盛和老赵虽然很不放心陈劲松单独留下,也只得服从命令离开,向唐吉田家赶去。 山木龙三又何尝不知刘泽之这句话的意思,身后的对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上海站的副站长,追踪高手陈劲松——闻言停止了追击,最后一点侥幸被打消了,山木龙三确定了刘泽之的身份! 没等他做出反应,刘泽之抢先出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山木龙三的额头!山木龙三问道:“居然是你!你才是军统的卧底……” “是的,是我,中华民统局中校特工刘泽之,代号八十六号。”刘泽之搜走了山木龙三的枪。 山木龙三已知今日万无侥幸,他冷冷的问道:“我早该想到!你这个奸细!大日本帝国对你不薄,76号对你不薄,李士群对你不薄!” 刘泽之一字一顿的答道:“我是个中国人。” 山木龙三终于问出了那句时时悬念于心的话:“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妻子?!为什么?” “我让你死个明白,你这个无恶不作的强盗!我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我们刘家祖传三代的珍饰,那个翡翠玉镯,为什么会到了你老婆手上?!” 一刹那,山木龙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仰天长啸,状若疯癫:“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没想到啊,刘泽之啊刘泽之,共事快两年了,我居然不知道你是我的便宜小舅子!南京,哈哈,那个中国女人,是我给她开的苞,哈哈,后来还让我的七八名部下一起享用,那个女人,一直在哭,不好玩!一点味道都没有,玩完了我们剖开了她的肚子,哈哈哈,大日本皇军玩几个下贱的支那女人,是这些贱女人的福气……” 刘泽之血往上涌,切齿道:“去死吧!”扣动扳机,一枪打在山木龙三的太阳穴上,山木龙三倒地死去! 风雨中,枪声依然凄厉,刘泽之招了招手,陈劲松跑了过来,问道:“泽之,你杀了他?!现在该怎么办?你怎么了?浑身发抖?你说话啊!”风雨中陈劲松并没有听到刘泽之和山木龙三的对话。 大仇得报,刘泽之的心一阵阵的战栗,他睁不开眼睛,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纵横不止,他抹了一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先别问了!拿着这支打死了山木龙三的枪——是我从黑市上买的,做一个枪战的假现场,击伤我,下手重一点!击爆轮胎,76号的人就在周围,赶紧离开!从南面走,转告老周,先撤回上海,再作打算!还有这支枪,是从山木龙三身上搜出来的,也开几枪,造成和我、山木龙三枪战的是军统的两个人的假象。”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陈劲松心道刘泽之的建议是对的,更钦佩千钧一发之际刘泽之的冷静沉着。他点了点头,接过手枪,刘泽之掏出76号的配枪,先发两枪,陈劲松用击毙了山木龙三的那支枪冲着汽车开了两枪,随后一枪打在刘泽之的左腿上,刘泽之倒在泥泞不堪的地上,血水流了出来,染红了地面。 陈劲松退后几步,用自己的枪开了两枪,打瘪了汽车的右前轮,换用山木龙三抢走的那支枪,又开了两枪,转身向南边跑去。 纷沓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刘泽之冲着陈劲松等人的背影开了几枪,忍住剧痛爬了几步,倚在汽车的右后轮…… 76号的人跑了过来,郑敏俯身叫道:“刘秘书,你怎么样了?别动,你伤的很重。” 刘泽之气息微弱:“别管我,去看看山木君……” 啊,山木龙三?郑敏吃了一惊,这时,另外两名特工发现了山木龙三,半跪在地上喊道:“山木君?怎么会是山木君?山木君,你醒醒,你怎么了?醒醒啊。” 郑敏转身走回刘泽之身边,问道:“刘秘书,对手向哪个方向跑了……”陈劲松等人尚未走远,这个问题刘泽之不能回答,又不能指一个假方向给自己留下疑点,无奈只能佯装昏迷。郑敏急了,两个长官死在自己眼前,回去了怎么交代?喊道:“刘秘书,你怎么了?刘秘书!过来个人,刘秘书昏过去了,先帮我把他抬到车上。先别追了,找医院要紧!” !! 第二百八十九章 整军再战 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六点,陈劲松赶了上来,在路边等候的孙栋盛和老赵迎上前来:“副站长,您可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让我们一起参战,击毙山木龙三和他的那名同伙?” 陈劲松正色道:“这件事以后不准再问了,更不准对任何人提及,全当没有发生过,记住了吗?否则军法从事!” 陈劲松很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时候,二人均答道:“记住了,请您放心。我们只知道唐吉田家的大概方向,所以只能在这里等候。” 陈劲松说道:“栋盛,你们不用过去了,设法潜回上海,在百味斋素菜馆等我。” 二人答应着去了,陈劲松独自一人来到唐吉田家中。 见到浑身透湿的陈劲松,周成斌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大车店等消息吗?出什么事了?” “山木龙三逃跑,我带人追击,没想到山木龙三碰到了奉倪新的命令带人搜查的刘泽之,山木龙三被刘泽之杀了,我和泽之制造了一个枪战现场,我打伤了他以便掩护他过关。泽之让我转告你:先撤回上海,再作打算。我已经命令我身边的所有人先撤回去了。” 周成斌吃了一惊,山木龙三死了?瞒天过海的计划更加无从谈起了!他问道:“泽之伤的重吗?你确定他能过关吗?76号李士群、倪新等人均非泛泛之辈。” 陈劲松也很担心:“就因为担心他被怀疑,我一枪打伤了他的左腿,虽然没有打断腿骨,可是很可能会伤到大腿动脉,导致失血过多……泽之他,身上还有突袭药品基地时,你给他留下的……泽之,他太不容易了,如果真的因为我这一枪,导致他死亡……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原谅我自己……” 周成斌摆摆手,答道:“先不说这些了。泽之的建议是对的,劲松,马上动身,我们分头撤回上海。重庆局本部来电:已经派出人手增援上海站,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这批药品安全运到长沙前线。别忘了戴如等四十余名战友因此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陈劲松答道:“您放心吧,属下等人一息尚存,一定完成药品转运行动。” 随着汽车的颠簸,刘泽之真的陷入了昏迷之中,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试着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腿,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这是过去多长时间了?手术都做完了。 一名医生走进来说道:“刘先生您醒了?您的情况不太好,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失血过多,不能掉以轻心,有人想和你谈谈,我不能不同意,但是建议时间不要超过半个小时。” 刘泽之艰难的一笑,从医生白大褂里露出的军便装他推测这里是上海军医院。病房的门被推开了,赵敬东和浅野一键走了进来,赵敬东问道:“泽之,你这一次可伤得不轻,能连续讲话吗?如果体力不支,别硬撑着。” “我试试。”话一出口,喉咙沙哑的让刘泽之自己也吃了一惊。 浅野一键说道:“没办法,时间太紧,这都过去四五个小时了,再拖下去,抓住周成斌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刘桑,你撑一下吧,先喝点水。” 浅野一键端来一杯白开水,刘泽之用吸管喝了几口。然后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没等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开口,他首先问道:“你们问话之前,先告诉我:山木君……怎么样了?” 浅野一键神色黯然:“山木君……龙三他,殉国了。” 刘泽之神情一变,脸色潮红,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赵敬东不放心,叫来了医生,医生看了看心电图,又测了一下血压,说道:“心跳又快了一点,刘先生,为了你的身体,我建议你最好保持克制,激动、动怒对你的康复很不利。二位先生,你们能不能推迟一天再问话?” 赵敬东为难道:“这个……恐怕不行,我们尽量快一点吧。” 刘泽之深深的叹了口气说道:“谢谢医生,我能坚持。老赵,你问吧。山木君的死……早在我预料之中……不问一句,我总不死心。” 山木龙三之死,浅野一键心如刀割,刘泽之表现的如此悲痛,他很有点感动,心道都说刘泽之这个人厚道,果然不错。 赵敬东答道:“好,那我们开始吧,我尽量问的剪短一点,浅野君,你负责记录。你是怎么和山木君碰在一起的?” “那天我头疼的厉害,命令郑敏带人去搜查渔村,我一个人在车上……突然发现有人在雨中向我所在的地方跑来,我怕被堵在车上,下车在旁边一棵大樟树下隐蔽……”刘泽之喘了几下,深吸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没想到来人居然是山木君!后面有人追他,我没敢马上出来……山木君,他发现了汽车,想上车,后面的人追了上来……” 赵敬东说道:“你歇一会,喝口水——我们继续,山木君有武器吗?追过来的是几个人?” “山木君没有武器,我看到的有两个人,我在树后开枪,对手一个人还击我,另外一个人击中了山木君……那个人是陈劲松……没错,就是他!另外一个我不认识。” 赵敬东心道果然又是陈劲松!自己猜测的不差,就是他诱捕了山木龙三,76号又一次栽在这个该死的陈劲松手里! 赵敬东继续问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山木君倒地后,两个人和我枪战,我被击中了……然后郑敏他们听到枪声赶过来,陈劲松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人,就跑了,我看见他们向南跑了。” 赵敬东派人勘测现场,得出的结论也是对手向南逃亡,所以跳出了76号的包围圈。他又问道:“你开了几枪?对手开了几枪?” 刘泽之皱眉道:“几枪?记不清了,你让鉴证科检测一下我的配枪……陈劲松?我也想不起来了,现场勘测应该可以推测出来。” 赵敬东又道:“想不起来,就别勉强自己了。山木君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没来得及说。” 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已经询问过郑敏等人,两相印证,没发现什么问题。浅野一键安慰刘泽之:“先到这里吧,好好养伤,别想了。” 二人走出病房,赵敬东又道:“浅野君,你等我一会,我想起来有两句话要和刘秘书说。” 赵敬东走回病房说道:“泽之,这么着急询问你当时的情况,并不是对你有所怀疑。你知道现在是小野将军暂时当家,山木君是他的学生,死在你面前,不得不尽快给小野将军一个交代,所以……你别多心,安心养病。” 刘泽之艰难的一笑,答道:“我知道。” 赵敬东替他掖了掖被子,说道:“我派了两个人轮番照顾你,我先走了。” 十四日下午一点,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了对几个当事人的询问结果和现场勘测的情况后,说道:“属下认为情况大致是这样的:山木君虽然不得不和军统合作,但是一直在寻机逃跑,倪处长抓住周成斌等人对另外一批药品的贪婪心态,设下了圈套,周成斌中计损失惨重,狼狈逃窜,山木君趁乱逃跑,陈劲松紧追不舍,恰好撞到了执行搜索任务的刘泽之等人,可惜的是当时现场只有刘泽之一个人在,山木君没有武器,刘泽之有伤在身,力不能抵,于是一死一伤……枪声惊动了在与村里搜查的郑敏等人,追踪而至,陈劲松借着大雨的掩护逃掉了,郑敏等三人不明敌情,又急着抢救刘泽之,不及追赶。” 李士群问浅野一键:“浅野君,说说你的看法。” 对赵敬东所说的山木龙三“不得不和军统合作”这句话,浅野一键颇为不满,但是也不能不承认其他的推测合情合理,他答道:“大致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至于山木君不得不和军统合作,赵队长,你有证据吗?” 赵敬东很懊恼又一次未经思索、脱口而出,触动了浅野一键的心结,他笑笑答道:“浅野君,你别误会,我只不过……” “行了,什么时候了,还纠缠这些细枝末节?”李士群打断了赵敬东的话,说道:“倪新刚发来电报,拉网式搜查,目前还一无所获。赵队长,你审讯被活捉的那个仅存的伤员,有收获吗?” “没有,那个人受伤很重,也不敢一直用刑。而且属下怀疑他并没有参与埋藏药品的行动。” 李士群暗自思索:军统目前面临的最急迫的任务是转运到手的药品,长沙大战在即,留给周成斌的时间不多了,即使军统损失惨重,形势比人强,周成斌也不能不冒险出手,自己大可守株待兔,坐等对手犯错误。 李士群命令道:“电告倪新,让他回来,整合人手,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放,集中全部力量,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设岗盘查,追查那批药品的下落,在细微的线索也要追查到底。” 赵敬东答道:“是,请李主任放心。属下还有一个提议:上海军统站损失惨重,失去了戴如,第三纵队群龙无首,重庆军统局本部不可能不派人增援,我们可以加大监听力度,能不能从这里打开缺口。” 76号电讯处表现平平,没有得力的人手,一直是李士群的一块心病,唉,他暗暗叹道可惜了,郭烜宁死也不愿为自己所用,找一个郭烜这样的人才,谈何容易?他答道:“加大监听力度?尽人事听天命,也好,你通知温处长吧。” 赵敬东又道:“李主任,倪处长临行前曾对属下说周成斌亲自带队半途拦截他带领伪装的押运药品的车队,他假设他自己是周成斌,仔细整理了时间线索,得出结论:周成斌有汽车作为交通工具,还不止一辆,他建议我从这里盘查。属下想倪处长的想法应该没错,上海能拥有几辆汽车,还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不多,无非是有数的达官显宦之家,或者是运输车队、汽车租赁行等地,追查起来范围小,不会很困难。” 李士群点头道:“说的不错,你派一个小组追查这条线索,在各地设岗盘查的事情必须马上着手,如果人员不够,影佐将军亲自押运药品去了武汉,还要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组建前线阵地谍报组,目前上海的日本谍报机关暂时由小野将军负责,让倪处长出面向小野将军借人。敬东,你去一趟警署,就说是我的话,让他们也配合行动。浅野君,山木君留下的日本特务组暂时也归你指挥,都去忙吧。” !! 第二百九十章 伤怀 回到上海,按照周成斌的命令,陈劲松把其他人都安置在百味斋素菜馆,自己也住到了周成斌所在的茂盛丰棉布店。周成斌说道:“你新建的五家联络站只有最后一家还可以使用,现在住着原来跟着你的六名第三纵队的战士。这里除了你我,只有葛佳鹏和唐吉田知道,在完成药品转运之前,我们四个都在这里。” 陈劲松点头道:“我们两个在一起虽然危险,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天是十五号了,长沙会战一触即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八十六号受伤住院,即使他没有被怀疑,也指望不上他了。” 周成斌答道:“泽之已经履行了他的职责,剩下的事,要靠我们自己了。我有信心一定能把战友们用生命换来的药品运出上海。” 陈劲松闻言心中顿时为之一宽,连日来,他总觉得无处着手,听周成斌这话,似乎他已经有了成算。陈劲松问道:“这么说您有了初步打算了?能和我说说吗?” 周成斌答道:“日本人和76号一定重兵设岗盘查,这么大的一批药品,我们自己转运,不啻天方夜谭,但是有一样东西,日本人是不会检查的。” 陈劲松越听越糊涂:“什么东西?” “从大连途径上海,运到武汉,准备投放长沙会战中的物资,比如兵员、军装、军火等等。” 陈劲松答道:“大连在晚晴末年就被日本人占领了,第三次长沙会战,双方精锐尽出,拼死一搏,胜败也许就能决定今后战争的走向,日本人从满洲国,他们侵华的大本营,调集转运战略物资,是理所当然的事。您的意思是……可是据我所知,大连没有军统的任何组织,戴老板几次派人潜入大连,均很快被破获。” “你说的不错,但是别忘了长沙、武汉都不临海,所有用巨型货轮从海上转运的物资,到了上海,都需要换用可以在内河航行的船只,通过长江航线运往日本人占领的武汉,从那里再转运在长沙前线。而上海,有我们。”周成斌平静的话语里,充满了舍我其谁的气概。 陈劲松点了点头,答道:“你的意思是移花接木,利用客轮卸货装货的机会,把药品混上开往武汉的客轮,到了武汉附近,在动手突袭劫夺。” “突袭劫夺,那是局本部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把药品人不知鬼不觉的装上货轮,再把准确情报报告给局本部。为此,我想戴老板借了一个人。” “借了一个人,谁啊……”陈劲松突然明白过来:“您说的是不是叶君远?他的伤好了?也是,老叶六月底在康慈制药厂爆炸案中受的伤,过去四个多月了。” 周成斌叹道:“完全康复,谈何容易?不过是勉力从公罢了。”想起郭烜也是因为在那次爆炸案中受伤,不得已才来上海治病,没想到上海之行,居然是一条不归路……周成斌又是一阵心酸。 陈劲松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也不点破,说道:“叶君远出手,我们就多了几分把握,追根溯源,都是为了药品,还有李智勇……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在日本人和76号的眼皮子底下,把这批药品运出去,如果行动成功,不仅可以最大程度的减少参加长沙会战的将士们的伤亡,也可以告慰李智勇等人九泉之下的亡魂。” 兄弟默契于心,陈劲松话里的安慰之意,周成斌如何听不出来?他暗暗叹了口气,又道:“今天晚上老叶抵达常熟,戴老板给我们派来了一批人,走水路来上海,比老叶晚一天,明天到常熟,我派余浩辰和第三纵队第三分队队长杜一帆联系,命令他集合人手,在常熟附近待命。你这就去一趟,和老叶接头让他马上赶过来。等戴老板派来的人到了,取得联系后,在常熟待命。劲松,除了不到十个人的五号联络站之外,这些人和重庆新派来的人,几乎是我们能参与转运药品行动的所有人手了,出不得一点纰漏。明白了吗?” “您放心,我一定带队安全潜伏,等待您的命令出击。您的想法是对的,联络站损失殆尽,这些人晚到上海一天,就少一分危险。那我去了。” 周成斌又叫来了唐吉田,在桌上蘸水写下了两行数字,说道:“我们第四季度的经费除了让余浩辰购船之外,其他的绝大部分都花在为一号联络站,那家车行修理汽车上了。现申请经费来不及了,这是外滩正金银行一个保险柜的编号和密码,现在是下午三点,你去把里面的二十根金条取出来备用。” 唐吉田把编号和密码记在心上,答道:“我知道了,没想到站长你还存有这么一大笔应急的私房钱。那五辆汽车我们隐藏的很好,能不能找回来继续使用?” 周成斌暗自苦笑:军统薪俸微薄,他哪来的私房钱?这笔钱是刘泽之个人的私蓄,半年前告诉了自己编号和密码,以备不时之需。唉,等行动结束,申请到经费,再还给他吧。 周成斌苦笑了一下,答道:“那五辆汽车,很快就会进入76号的视线里,再舍不得,也不能要了。你去吧,别忘了在保险柜里留下咱们军统的联络标记。” 十四日傍晚八点,常熟一家老式客栈内,叶君远和陈劲松接上了头,尚未痊愈的叶君远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走的稍久一点,就上气不接下气。陈劲松很担心,问道:“老叶,听说你以前身体不错啊?怎么现在……” 叶君远又道:“唉,这都是拜76号所赐。唉,撑不住又能怎么样?葛佳鹏那个臭小子,还稚嫩了一点。好在干我这行的,主要用的是脑子。” 葛佳鹏太稚嫩?陈劲松心中一喜,葛佳鹏造假的功力他是领教过的,难道此人比之葛佳鹏的水平,高出许多?应该是,否则局本部不可能把病病歪歪的叶君远派到上海。陈劲松笑笑说道:“令高徒葛佳鹏和我共同执行金蝉脱壳计划,他把金砖伪造成大理石地砖,后来又伪造成军用钢锭,几乎可以乱真,我是大开眼界。” 叶君远不以为然的笑道:“陈副站长抬爱了,金砖、地砖、钢锭,这几样东西外形差不多,又都是硬材质,伪装起来并不困难,最困难的是把材质、外形完全不同的东西,伪造的一模一样。” 陈劲松有点匪夷所思,天下真的有这样的奇能异人吗?陈劲松笑道:“这倒是,上次我们一起执行盗火计划,却无缘一见,不过我对你闻名已久,你在军统的大名……” 叶君远笑道:“算了吧你,你以前不可能听说过我。我估计你第一次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还是在一起执行盗火计划之后吧?军统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的不过十数人,你又没在局本部待过。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你。” 陈劲松很是不好意思,笑道:“随口寒暄,见笑了,你说的不错,我们不是郭烜,大名鼎鼎,我以前是卧底,你干的事也不怎么见得了光,所以知道我们的人很少。” 叶君远又道:“老陈,我问你一件事。我去向戴老板辞行的时候,听说第三纵队的队长戴如牺牲了?” 陈劲松叹道:“是的,和他一起阵亡的还有四十多名战士,唉,上海站损失惨重……你认识戴如?” “是的,戴如是我在军统屈指可数的几个工作上没有关联的好友之一。也没必要瞒你,戴如是老板的小同乡,之前跟过戴老板四五年,是老板最赏识的侍卫,他的死讯传来,听老板身边的人说,唉,老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七八个小时不言不语,更不见人。唉,戴如的女儿还不到三岁……”叶君远忍不住哽咽起来,住口不言。 陈劲松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换了一个话题:“我来的时候,周站长交代和你接上头后,转告你马上赶往上海和他会面,一会我把你落脚点的地址告诉你。我在常熟还有任务,就不陪你了,你的身体差成这个样子,自己保重。” 十五日上午九点,倪新赶回了76号,大门口碰到了权菅祜:“倪处长,您回来了?我奉命调查上海的汽车租赁行,发现有一家刚开业一个多月的租赁行,这几天突然人去楼空,汽车也不见了,让市警署协助查了一下,这家租车行一共有五辆汽车,车牌号、车况,都找到了,我已经命令我手下的人在上海附近,特别是昆山地区追查这几辆车了,现在只找到了一辆,奇怪的是这辆车是淞沪被皇军攻占前中国部队少将以上军官配发使用的专车,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其他几辆,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有意外的收获。” 倪新摇头道:“我估计车能找到,但是根据汽车追查军统行动人员的打算,不会成功。周成斌这个人,几番交手,我越来越了解他了,这个人有大局观,绝不会因为一点蝇头小利,丧失理智。也好,找到汽车后,命令你手下的人开回来,这也是战利品。对了。刘秘书的伤势怎么样了?” 权菅祜答道:“昨天晚上听赵队长说伤的不轻,虽然脱离了危险,但是连说话都很困难。处长,您先别担心这件事,山木组长的殉职,小野将军动了肝火,听说连李主任都碰了钉子,您是不是……” 倪新叹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劝解一下?唉,山木君是将军的得意门生,难怪将军动了感情。不过公是公,私是私,我去劝解,算怎么回事?将军一时动怒,事情过去了,也就没事了。老权,我实在是抽不出时间,你替我去看看刘秘书,就说我有时间就去看他。” 权菅祜答道:“是,我也正想去医院探视……” 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下了汽车,看到倪新,笑笑,走上前来:“倪桑,久违了。” 倪新一愣,来人居然是田中胜荣。 !! 第二百九十一章 故人 倪新很快堆上一脸笑容,伸手握住了来人的手:“田中君,真没想到会是你,一别半年,你还好吗?权组长,这位是田中胜荣,76号前任情报处长,你来得晚,没见过,权组长,李主任既然找你,别让主任久等。田中君,请到我办公室坐坐。”权菅祜心领神会,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办公楼的大门。 田中胜荣被李士群怀疑酷刑后投靠了军统,和孔文清一起回上海潜伏,泄露阮波的藏身之地,导致阮波被杀,撤职后交给影佐祯昭酷刑审讯,幸得小野平一郎求情,才捡回一条性命,被押回本土服刑。和76号的旧怨不浅,突然回到上海,所为何来?倪新必须给李士群留出应变的时间。 田中胜荣微微一笑,答道:“也好,倪桑,听说本月二十日你将成为小野家的乘龙快婿,总算是赶上观礼了。” 倪新笑笑,答道:“田中君离开上海半年了,消息还是这么灵通。不错,二十日我将迎娶鹤子,你来得正好,我算是请到了,就不在单发请柬了。” 田中胜荣哈哈一笑:“迎娶?倪桑,你何必特意解释?我并没有说倪桑要入赘小野家啊。消息灵通?更是谈不上,是小野将军亲口对我说的。爱女于归有期,将军也很欣慰。” 二人边走边聊,很快到了情报处处长办公室,倪新招呼道:“田中君,请坐,这里还是你走之前的模样,我没做太大的变动,你回上海,不会是特意参加我的婚礼吧?”办公室里多了一些中国的线装书,还有两盆兰花。 “当然不是,我是昨天到了上海才知道你要成家了。我回来是继续投身日中战争,为大日本帝国的最终胜利尽一个武士的职责。” 倪新的笑容无懈可击:“请喝茶,那太好了,说来田中君也许不信,李主任也常常提起你,说那件事有点操之过急,失于操切,有可能委屈了你,既然你能回来,说明事情搞清楚了,田中君,欢迎你回来,我让贤。不瞒你说,这半年,我是赶鸭子上架,力不从心。” 田中胜荣哈哈一笑:“倪桑,你误会了,小野将军的特种技术工作处新增设了一个特务队,我奉派担任队长。” 倪新有些吃惊,田中胜荣是小野平一郎最得意的门生,他能出狱,回上海继续从事情报工作,当然是出于小野平一郎的推荐,为什么从没听小野平一郎提过?不管怎么样,田中胜荣不回76号,最好。倪新笑笑,起身给田中胜荣续茶。 田中胜荣起身道:“小野将军是我的恩师,现在又成了我的长官,倪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借重倪桑的机会还多着那,希望你不吝赐教,精诚合作。我还有事要求见李主任,就不多打扰了。” 倪新客气的亲自送田中胜荣出门,半个小时后,从窗口看到田中胜荣上车离去,来找李士群。 李士群问道:“我正要找你,坐吧,听田中胜荣说他先去的你的办公室?” “是的,看样子来者不善,但愿他不会以私害公。不瞒主任您说,事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向小野将军打听一下。” 李士群摆了摆手答道:“打听?没这个必要。唉,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我对日本人没有二心,田中胜荣如此大的嫌疑,我自然不能听之任之。谁知……早知道,不动他就好了,哼!也是我手软了,应该把证据搞得再确凿一点,一击致命!给了他一个反噬的机会……” 倪新笑笑,安慰道:“主任您过虑了,小野将军再重视田中胜荣,也不会任由他公报私仇,再者说您位高权重,田中胜荣又能如何?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设岗严查,绝不能让军统把药品运出上海。” 李士群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只要我们不授人以柄,忠心耿耿的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也没必要太把田中胜荣这样的角色太放在心上。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日本和欧美的摩擦越演越烈,废除租界,就在眼前了,小野将军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有可能出面负责接管租界,田中胜荣这个时候回来……”李士群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说道:“这话错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应该是在我之前就得到这个消息了吧?” 倪新摇头道:“主任您玩笑了,属下怎么可能比您知道的还早?”倪新正了正颜色,起身立正说道:“主任,属下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份,于公,属下是你麾下不叛之臣;于私,您的养育栽培之恩,属下这辈子也不敢忘!谁要是和您为难,他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没有任何人可以例外!” 李士群放下了心,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些话,我要是连你都信不过,就真的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不说这些了,你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对付军统。长沙大战在即,周成斌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运出药品。” “是,属下认为最好的主动是主动出击,上海站新遭败绩,周成斌又没有时间休战整兵,属下建议主动出击。权菅祜破获的那家车行是一个突破点,前些日子丁林杰、张胜宇等人破获了一些军统的外围组织,也可以进一步深挖。” 李士群点头道:“说的不错,赵敬东和浅野一键负责在各地设岗盘查,你负责追查缉捕军统在上海的潜伏人员。” “是,属下这就去办。” 回到办公室,倪新调来权菅祜写的有关汽车租赁行的《情况简报》,来回看了好几遍,又去了一趟机要室查阅资料,回来后命令自己的秘书:“丁处长在哪里?请他来见我。” 丁林杰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倪处长,您找我?” 倪新很客气,起身相迎:“老丁,来,请坐。我实在是忙不过来,手下人不成器的多,也指望不上,只能再麻烦你这个刚刚上任的总务处长了。” “倪处长您太客气了,什么麻烦?76号的事就是我的事,应该效劳。” 倪新递过《情况简报》说道:“这是老权破获一家军统联络站,对外的掩护身份是汽车租赁行,你看看吧。” 丁林杰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陪笑道:“倪处长,丁某愚昧,实在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就是觉得上海站的经费很宽裕啊,居然有钱购置五辆汽车,唉,也难怪,上海站从英国汇丰银行搞走那么一大批黄金。你看我,东拉西扯的,请倪处长指教,突破点在哪里?” 倪新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丁,你出身军统总务处,应该清楚上海站就是搞来一座金山,周成斌也没有权力支配。就算是因为上海站地位比较重要,军统又搞到了一大批金砖,戴老板出手比较大方,下拨的经费到底还是有限的。如果我所料不差,为了突袭小岛抢劫药品,周成斌还购置改装了几艘船舶,这笔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是啊,他哪来的这么多的钱买车买船?五辆汽车,就算全是二手车……当然上海站有了这五辆车,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但是这个理由也不足以军统局本部出手如此豪阔?您的意思是……这五辆汽车的来源……可以从这里入手?” 倪新说道:“周成斌突袭位于小岛的药品基地,必须购买船舶,但是他购置汽车,是为了备不时之需,所以我认为他是有一个意外的机缘,可以搞到五辆二手车,所以建立了这么一家联络站。”倪新悠悠说道:“我一直在琢磨这个对手,有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和脉搏,他在想什么,他下一步准备怎么办?他是我的对手,可是,他也是另外一个我……” 不知为什么,丁林杰打了个寒战,倪新的这番话让他不寒而栗。他强笑着问道:“倪处长高见,意外的机缘?会是什么样的机遇哪?” “数年前南京上海相继被皇军攻陷,很多重庆政府的军队仓库、补给站都没有来得及撤离,为此皇军淞沪驻军成立了一个物资善后工作组,当初战火未艾,这个组是个肥缺,安置了很多部队里立功、受伤、投诚等等需要酬庸的闲散人员,说起来就是一本糊涂账,几年过去了,这个组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丁林杰插话道:“你怀疑周成斌是从这些不得已扔下的物资里,搞到的这几辆车?” “是的,这个组除了我刚才说的那些人员,还有一些具体办事的人员,比如以前的仓库管理员、财务人员、兵站的搬运等人,军统在里面安插人,或者从里面找到能为自己所用的人,太正常了。而且老权的手下也找到了一辆汽车,证明了我的看法。” 丁林杰点头道:“五辆汽车,这么大的目标,追查起来并不困难。您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聪明。”倪新夸了一句:“几辆二手车,一两个潜伏人员,怎么能不满足我的胃口?我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只有一个人——周成斌。别忘了,他想转移药品,不管用什么办法,有一辆或几辆汽车,总是好的。” “您觉得他会故技重施,再次下手搞车?” 倪新答道:“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愿吧,但愿周成斌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权菅祜是行动队的组长,对他,赵队长还有别的差遣,他那个组有几个人正在追查那家租赁行失踪的几辆汽车,你去找他,把工作都接过来。网情报处的人由你调遣,第一步要做的是找出为周成斌提供汽车的内奸。你先去把皇军攻占淞沪地区后,接收敌方物资的所有能找到的资料都给我拿来。” !! 第二百九十二章 百折千回 十五号下午五点,丁林杰带回来了数十本机要档案,倪新埋头其中,一日一夜没有合眼,十六日下午六点,带人搜查军统上海站弃置的其他车辆的丁林杰回来报告:“倪处长,果然不出您所料,我们又找到了两辆车,和第一辆车的型号相同,都是民国二十六年前军事委员会配发给少将以上军官使用的。” 倪新从文件堆中抬头答道:“因为当时皇军进展神速,大约有二十辆车被丢下,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等待修理不能上路的,后来修好了七辆,剩下的转了好几道手,从纸面上看应该还在七零九仓库里。丁处长,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我估计还有一些七零八落的零件在。” “您的意思是周成斌命令军统在仓库里的内线把能用的东西攥在一起,拼成了五辆汽车?” 倪新点头答道:“我就喜欢和老丁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话没说完你就明白了,省力。老丁,你带人检查仓库,发现疑点后,马上把所有有关人员都抓起来,带回来突击审讯,一定要在周成斌发现之前,得到口供。” 丁林杰答道:“是,一点也不难找,算起来剩下的是十三辆车,也就是说如果仓库里没有十三个发动机,就是有问题。突击审讯?对,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周成斌的线索。” 倪新摇了摇头:“我没这么乐观,从你和张胜宇破获的几个军统外围组织的情况推测:联络站的建立、外围组织的发展,都是陈劲松在负责。能抓到陈劲松我就心满意足了。” 丁林杰信心满满:“目前上海站新遭惨败,戴如死了,周成斌只能集中全部力量,孤注一掷的转运药品,作为上海站正副站长,他们两个近日一定有密切联系,甚至有可能在一起指挥策划。也许有一箭双雕的运气? “但愿吧。你去吧。” 丁林杰走后,倪新看了看表,开车赶到日军军医院,病房外,询问一名赵敬东派来照料刘泽之的行动处特工:“刘秘书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有人来探视过吗?” “刘秘书一直在发烧,大部分之间都在昏睡,医生说刘秘书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情况不容乐观,马上要送到重症监护室,监护三天。倪处长,您来的正好,再晚一会就看不到。刘秘书受伤的事除了咱们76号的人,其他的人不知道,医生也不允许探视,只有徐老师,刘秘书醒着的时候,让我替他打了个电话,来了一趟。医生没好拒绝,通融了五分钟的时间。” 倪新皱眉道:“重症监护室?有这么严重?算了,也别再去找医生通融了,你去看着点,医生来了通知我一声,我进去看看。” 病房里的温度很高,倪新脱下外套,拉过一张凳子,坐在病床边。昏睡中的刘泽之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双颊深陷,嘴唇干裂,倪新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怎么这么高?还没有退烧?他拿过一条毛巾,拭去刘泽之额头的冷汗。 刘泽之被惊醒,微微睁开眼,嘴角牵扯了一下算是招呼,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你来了?” 倪新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别说话了。唉,造化弄人,我们布下天罗地网,谁知道陈劲松出现的时候,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更可叹的是山木君好不容易逃出魔掌,又被陈劲松带人追上了。也难怪,陈劲松是跟踪高手,被关押折磨了那么长时间的山木君,又是赤手空拳,再加上一个有伤在身的你,怎么能是陈劲松等人的对手?” 刘泽之嘴角动了动,似是苦笑。倪新又道:“我知道你又想怪我:每次有危险,都要拉上你,其实我哪能预测的到?对吧?唉,你和这个陈劲松,前世的冤家,你两次伤在他手里,还有刘无……你看我,提这个干什么?又让你心里不好受。你放心吧,这次也许有机会替你抓住他。” 刘泽之心中一动,又说了四个字:“那太好了。” 倪新又道:“你就别操心这些事了,好好养伤……” 医生推门进来,满脸的谴责之意,倪新笑道:“对不起,打扰了病人,我也是76号的,不来看看,实在是不放心。诸事拜托了。” 医生不好多说,只道:“病人的身体很虚弱,上次有人讯问,事后病人的情况就有所恶化,既然你们都是同事,总不希望他死在医院吧?”回头对两名护士说道:“把病人抬上车,送到重症监护室。” 医生和护士自顾自忙着,不再理睬倪新等二人,倪新很是无趣,讪讪的穿上外套,对那名下属交代了几句,向外走去。 手推车上的刘泽之突然沙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倪新——” 倪新紧走两步,追上去俯身问道:“怎么了?有话要对我说?医生,对不起,稍等一下。” 医生沉着一张脸不言语,刘泽之说道:“转告徐老师……” 倪新赶紧答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对徐老师说的,让她有时间来看你。你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得,我不说了。医生,请教一下,这个病人,何时可以探视?” 医生面无表情的答道:“三天后,如果能出重症监护室,就可以探视了。不过总有人来捣乱,那可就不好说了。” 倪新装作没有听懂医生话里的嘲讽之意,笑着再次拜托道:“您开玩笑了,怎么会有人捣乱哪?给您几位添麻烦了,请多多费心。” 医生走后,倪新站在走廊里,愣了一会,叹了口气,这才离去。 十一月十六日晚上八点,葛佳鹏接到了师傅叶君远,葛佳鹏说道:“上海站的联络站有的已经有人进驻,有的被破获了,有的为了安全不能不放弃了。周站长说师傅您和76号没有照过面,76号里以前军统的人也没有认识您的,所以让我把您安顿到这家饭店里。这里不是我们的联络站,也没有我们的人,您一定要小心在意。” 叶君远一愣:上海站居然困窘到如此地步?他答道:“我知道了,听郭烜说你这个臭小子,居然夸口说你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你翅膀长硬了,敢在背后非议师傅了?” 葛佳鹏笑笑,叶君远性情诙谐,师徒之间经常斗嘴。顶嘴道:“本来就是嘛,看您这身板,风大一点就吹到了,不说好好在重庆养病?跑到上海来干什么?我们本来就忙得找不着北,你来了,还得分心照顾你。哎,师傅,见了周站长,可别提郭烜这两个字。唉,上海站诸人出生入死,前赴后继,牺牲的人太多了,可是郭烜不一样,别看周站长嘴里不说,他心里一直认为是他害死了郭烜。” 叶君远长叹了一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个了,说说情况吧。” 葛佳鹏答道:“周站长命令我明天上午八点去和平码头,和大连来的内线联系,他们要把远洋客轮四国号上的货物卸在上海,然后换装到内河航行的武运号、长久号客轮上,由上海开往武汉。我们的任务是把从日本人药品基地上强劫而来的药品伪装后,设法装上武运号或者长久号。” 叶君远骂道:“武运长久?小鬼子,想得美!长沙会战一旦打响,薛长官一定会狠狠教训这帮畜生!唉,上海站连个可以使用的联络站都没有?这批药品的数量不少吧?我在哪里伪装?日本人的客轮上装的都是些什么物资?我必须知道详细情况。” “其这些问题要等到我和内线联系上,才能回答您。不瞒你说周站长一直在担心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叶君远又是一愣,这都什么时候了,计划还没有完全确定?周成斌这是怎么了?攸关长沙前线十数万抗日将士的生命的大事,岂能如此草率?他直言问道:“上海站这是怎么了?大失常态!我和陈劲松虽然见了面,可也没顾上深聊,你知道情况吗?” 葛佳鹏叹道:“上海站中了76号的奸计,损失惨重,戴如也……” 叶君远想了想,委婉地的问道:“日本人和76号的动态,周站长有可能了解吗?”上次来上海执行任务,周成斌把伪造盘尼西林生产线的车间设在了和76号渊源颇深的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从那时起,叶君远就怀疑76号里有军统的卧底。 葛佳鹏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这件事本来不该和您说的,我也是听戴如生前告诉我的,说是76号军统有一个卧底,为了掩护毛先生,身份暴露,被抓获后牺牲殉国了。所以没法了解日本人和76号下一步的行动,否则也不至于会上了76号的大当,一次就牺牲了四五十名精锐。突袭药品基地时损失也不小,第三纵队……老兵损失殆尽,职业特工基本上没有了,剩下的都是些刚入伍的新人。” 叶君远的心沉的更深了,内线暴露牺牲,精锐损失惨重,形势不容乐观。他叹道:“我何时可以见到周站长?”他必须当面和周成斌商量,提出他的担忧,并转达军统局本部的指示。 “就在这一两天吧?周站长让我转告您:他来之前会通过房间里的电话和您联系,响三声,挂断,再接通,再响三声,再挂断。半个小时后,他在这个地点等您。”葛佳鹏蘸着茶水在饭店房间的茶几上写下了一个地址。 晚上十点,倪新从医院回到76号,刚停下车,丁林杰等人坐着三辆车飞快的驶入大门,丁林杰从第一辆车里走下来,十来名荷枪实弹的特工押着两名人犯下了车,丁林杰命令道:“押到刑讯室去——倪处长,您回来的正好,有嫌疑的二名库管我都带回来了,这是他们的基本情况,您看何时开始审讯?” 倪新翻了翻丁林杰递过来的资料,答道:“当然是马上开始,走吧,去刑讯室。” 刑讯室内,倪新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文件扔到主审官用的桌子上,冷冷的看了一眼站在房间中央,惴惴不安的两个猎物,命令道:“我没有时间和你们两个废话!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说出我想知道的一切,是谁把仓库里的汽车盗出来交给了军统上海站?谁先说我就留下谁的性命。丁处长,你负责记录。” 倪新如此开门见山,不按套路出牌,丁林杰吃了一惊,答道:“是,我明白了。” 倪新点着一根烟,抽完后,说道:“没人开口,是吧?”他顺手一指离他近的那名人犯,命令道:“先从他开始,上电椅!” !!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危如累卵 那人被拖拽着绑上了电椅,他吓坏了,喊道:“放开我,什么军统?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我倒卖过剩余物资,可是没有汽车……长官,放开我,求你了……我退钱……” 打手看了一眼板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倪新,拿过一块污迹斑斑的破布,堵住那人的嘴,接通了电源,那人四肢拼命的挣扎着,头左右使劲摇晃,两分钟后,打手切断电源,拽出那人嘴里的破布。 那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若死灰,口吐白沫。 倪新问道:“这是最低档的电流,给你两个选择:说出我感兴趣的东西,或者请你尝尝更高一档电流的滋味。” 那人吓坏了,浑身发抖,涕泪纵横,嘴里不停地喊着:“不要,不,我受不了了,我说,我都说!”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收获,倪新将信将疑,问道:“你是军统的人吗?” “是,你说是就是。”那人带着哭腔答道。 倪新又问道:“你的联系人是谁?” “联系人?什么联系人?我不知道啊……你说是谁就是谁吧……我不想活了……”那人的抽泣着喊道。 倪新微微一愣,打手错会了他的意思,上来给了人犯两个耳光,骂道:“敢拿我们长官开涮?你活腻了?好!我成全你。”再一次接通电源。 那人嚎啕大哭,四肢颤抖,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长官,我说,我全说,你让我说什么我说什么……畜生,我说,长官……” 倪新冷眼旁观,直到五分钟后才摆摆手示意打手切断电源。继续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既然说你是军统的奸细,那么你的联系人是谁?” 那人四肢战栗,声音发颤,断断续续的答道:“谁?有这个人,他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长官,你行行好,给我提个醒,求你了。”一边说着,又哭了起来。 倪新扫兴至极,明白这个人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只不过酷刑之下,只求速死,信口胡说。他摆摆手命令道:“把他押下去,先关押起来。” 倪新喝了口水,理了理思路,又翻阅了一下资料,对另外一个人说道:“你叫苏文峰?据可靠情报,你们两个里面必有一个是军统的奸细,那个人不是,不过你也看到了:酷刑之下,他只求速死。电刑,只要是有血有肉的人,都不可能承受得了,区别不过是在于能承受的次数和电流的强度。怎么样?你是痛痛快快的招供,还是也走一遍程序?” 苏文峰看着倪新,眼睛里闪过的一丝恐惧,并没有逃出倪新的目光,他说道:“你四年前就在仓库里当管理员,军统是最近才找到你的吧?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以前并不是他们的人,但是你的家人,或者是什么社会关系是军统的,他们找到了你,并没有给你钱吧?是不是用什么民族大义、国仇家恨等等说辞,说服了你?你拼装了五辆汽车,交给了军统,你以为许多人私自拆过配件,倒卖过物资,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这是资敌,是死罪!” 苏文峰不答,倪新又道:“我不是一定要让你说,因为你干的事,我基本上已经清楚了,你说与不说都是死罪,除非你能说出一些我不知道的,可是你别忘了,我抓了你,不可能不深入调查,我现在不知道的,并不意味着永远不知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苏文峰的腿止不住颤抖,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住没有开口。倪新冷笑道:“好,我成全你。来人,把他绑到电椅上!” 两名打手冲上来熟练地把苏文峰绑上电椅,倪新招手示意打手走到身边,低声说道:“不用堵他的嘴,直接用中档电流,” 打手点头道:“倪处长,您放心,属下明白。” 打手接通电源,半分钟后苏文峰痛苦的呻吟起来,很快,呻吟声变成了嚎叫:“我说!放开我,求你了!长官,我说——” 打手切断电源,没等苏文峰缓过气来,倪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谁让切断电源的?继续用刑,没有我的话不准停。” 打手赶紧再一次接通电源,苏文峰欲哭无泪,欲抗无力,身体剧烈颤抖,嚎啕大哭。倪新端起茶杯品茶,恍若未闻。 丁林杰起身陪笑道:“倪处长,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这个人不识好歹,但是您何必和他这样的蠢人一般见识?他既然已经答应招供,您就给我一个面子,赏他一个机会吧。” 倪新抬头看了一眼丁林杰,故意慢慢的说道:“你替他求情?唉,好吧,我就给他一个机会。切断电源吧。” 打手切断电源,解开苏文峰,苏文峰从电椅上摔了下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几次都未能成功,打手们冷眼旁观,苏文峰一边哭着,一边爬到倪新桌前,说道:“长官,我说,我全说,孙栋盛,我的表哥,他找到我说能不能搞几辆废弃的汽车,我一想那些废车也没什么用,就答应了……他自己修的。别的人我不认识,长官,您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军统的人,我就干了这一次……” 倪新问道:“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叫孙栋盛的人?” “长官,我不知道,三次见面都是他主动找的我……” 没等他说完,倪新挥手道:“继续用刑,把电流调高一档。” 一听还要用刑,苏文峰吓坏了,又是作揖又是磕头,语无伦次的说道:“长官,你不能这样,我真的找不到他,我不敢骗你……长官,求你饶了我吧……” 打手们毫不容情,又把他拖回电椅上,绑了起来,苏文峰突然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喊道:“还有一个人,我还知道一个人,孙栋盛带他来看汽车,他是个行家,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是我能找到他……” 倪新心中一喜,佯装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问道:“那就稍等一下,听听他怎么说?” 苏文峰如蒙大赦,赶紧答道:“孙栋盛带来了一个人,是个大行家……对机械很在行,挑走了很多配件……” 倪新不屑一顾的嘲讽道:“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说找到他了,说这些有什么用?来人,继续——” 苏文峰带着哭腔喊道:“我能找到这个人,真的,长官,我能找到他,我求你了,别再用刑了……” 倪新点着一根烟,很不耐烦的等着,苏文峰继续说道:“那个人说仓库里有很多能用得上的东西,他挑了很多东西,说都拿走了会给我惹麻烦,让我给上峰打个报告,当废品卖掉,如果上峰同意了,让我通过一个死信箱里和他联系……长官,你相信我……” 苏文峰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正是轮机长出身的余浩辰,直属周成斌领导的行动组的一员。 倪新答道:“好吧,我相信你一回。老丁,你应该知道怎么办吧?” 丁林杰答道:“是,请倪处长放心。来人,解开苏先生,给他搬张凳子。” 十一月十七日上午十点,余浩辰回到上海,向周成斌汇报道:“站长,我见到了陈副站长,也和重庆派来的四名行动人员接上了头,并带着陈副站长见到了杜一帆。陈副站长让我转告您他会安排好一切,等待您的命令,随时出击。” 周成斌点了点头,说道:“老余,你回来得正好,唐吉田从十二号死信箱里拿到了上次卖给我们五辆报废二手车的那个人留下的情报,说是仓库的上级主管,日本淞沪占领军后勤处同意他处理废品了。” 余浩辰一喜,答道:“太好了,那人叫苏文峰,是孙栋盛的表弟,还是靠得住的,孙栋盛还说等忙过这一阵子,想发展他正式加入军统。站长,我们现在一辆车都没有了,如果你能再给我一笔经费,我还能拼装出一到两辆汽车,而且那些所谓的废品里还有很多电台的配件,虽然上海站暂时用不上,也可以随同药品一起运到长沙前线,或者找机会转运到重庆,一定能派上用场。” 唐吉田已经取到了刘泽之放在正金银行保险柜里的二十根金条的私蓄,上海站也亟需一到两辆可以随时调派使用的汽车,周成斌答道:“也好,你和这个苏文峰联系吧,钱的事你不用发愁——老唐,给老余先拿两根金条——不够再说。” 余浩辰请示道:“站长,您看是我直接和苏文峰联系,还是通过孙栋盛找他?” “不必找老孙了,你直接找他吧。”孙栋盛是陈劲松的助手,陈劲松一个人要负责带领杜一帆抽调的人手和重庆派来增援的人,他以前和杜一帆没有打过交道,和重庆来人也素不相识,周成斌很担心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二个小时前,已经派孙栋盛赶往常熟协助陈劲松展开工作。 唐吉田拿来两根金条交给余浩辰,唐吉田又道:“站长,您让我联系的那个人,我办好了。” 周成斌答道:“我知道了。”起身穿上外套去见叶君远,忽然心中一动,最近处处不顺,五辆车被抛弃在不同的地方,76号拉网搜捕,难道一辆都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丝毫没有起疑?这个时候苏文峰突然有了消息,是巧合还是……非常时期,他不能不格外小心谨慎:“老余,十分钟后出发,你去准备吧。你和苏文峰接头,无论结果如何,先不要回到这里,去之前我带你去过的那家茶馆等我的消息。” 余浩辰答应着离开房间,周成斌命令唐吉田:“老唐,余浩辰做特工是半路出家,我不放心,你是军统的老特工了,跟着他一起去,观察一下是否有人跟踪。” !! 第二百九十四章 斗法(上) 中午十一点半,一家餐厅的包间里,周成斌见到了叶君远。叶君远说道:“临行前,戴老板召见我,命我转告你:你建议的药品混入日本人向长沙前线输运军用物资的船队的计划,很危险,日本人重兵押运,局本部组织人手半路突袭强劫,你觉得成功的把握有多少?即使成功,牺牲会有多大?戴老板的意思是如果有别的办法,最好不要出此下策。当然,戴老板交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件事既然交给了你,由你全权做主。” 周成斌叹道:“我何尝不知道,但是……” 叶君远很诚恳的说道:“老周,我知道这两年你的压力太大,旁观者清,有几句话我不吐不快,情报战不是这个打法,四两拨千斤,才是上策,你现在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上海站的站长,是上海站的灵魂,有的时候,你是不是过于依赖强抢强夺了?” 周成斌心中一动,低头思索。叶君远又道:“戴如和老板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戴如殉国,老板……对你却没有只言片语的责备,这份知遇之恩,老周……” “我听说了,老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好几个小时……唉,戴如之死,全是因为我颟顸愚昧,我百死不足赎其罪。葛佳鹏去见从大连来的客轮上我们的内线,他回来向我汇报:这个内线虽然是个老特工,不过他在船上只是一个二副,上面还有船长、大副,还有日本人的宪兵随船押运……我也是觉得前途莫测。” 叶君远答道:“老周,我既然来了,就有责任替你分担这副重担。听葛佳鹏说我们在76号的卧底,暴露牺牲了?” 刘泽之的存在是最高机密,周成斌无法对叶君远言明,何况目前刘泽之受伤住院,什么也做不了。他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只道:“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照原定计划办。这里是埋藏药品的两个地点,每处有两个人看守。上海目前没有可以做车间的地方,只能去那里了,你准备何时动手?需要准备些什么?除了葛佳鹏,还需要几个助手?” “自然是越快越好,你给我一笔经费,需要的东西我带着葛佳鹏今天就开始采购。除了现场的两个人,你再给我派两个人就行了,后天一早出发。” 周成斌起身说道:“我马上派葛佳鹏带人来找你,我先走了,老叶,你多保重。” 回到棉布店,叫来葛佳鹏命令道:“这两根金条给你,你去一趟五号联络站,挑选两个人去找你师父叶君远,从现在起,你们三个归他直接指挥。” 葛佳鹏领命而去,棉布店里只剩下周成斌一个人,他坐在屋内,默默的思索着叶君远的话:叶君远说的不错,自己是行动人员出身,习惯了打打杀杀,几年过去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时不时会暴露出本来面目。 下午三点,唐吉田匆匆赶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报告道:“站长,出事了。”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唐吉田镇定了一下,答道:“果然不出您所料,仓库里有76号的人!余浩辰和苏文峰接上头后,去了仓库,我在仓库外面一家饭馆里买了几份饭菜,乔装送餐进了仓库,居然让我发现了丁林杰!我没敢多做停留,赶紧回来向您报告。余浩辰知道您在这里,如果76号动手抓捕,怎么办?您必须马上转移……” 周成斌吃了一惊,随即冷静下来,摆摆手,示意唐吉田不要说了,沉思不语,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型,心急如焚的唐吉田不敢打扰,两只手不停地搓着,急的出了一头大汗。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周成斌这才开口:“老唐,你和余浩辰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对他应该很了解,说说你对他的观感。” 焦急万分的唐吉田好不容易等到周成斌开口,问的居然是怎么一句不急之务,只好答道:“加入军统之前,余浩辰是远洋客轮上的轮机长,熟知各种机械,他的忠诚……应该不会有问题,不过76号是人间魔窟……我说不准。余浩辰为人机敏干练,只不过干这一行不到两年,欠缺一些经验。” 眼见周成斌再一次陷入沉思,唐吉田实在按捺不住,急道:“站长,您命令余浩辰去的那家茶馆,是我们的联络站吗?必须马上通知他决不能回到这里……我还是去看看吧,如果再过一段时间,他还没有赶过去,就是被抓了……” 周成斌拉下脸训道:“看你这幅样子,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就你这种素质,难成大事!余浩辰即使被抓,也不会马上招供!如果对他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就不会把他留在身边。” 周成斌的话让唐吉田稍稍安心了了一些,低头不再说话。周成斌又道:“老唐,你是军统的老特工了,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仔细的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 五六分钟后,周成斌才说完了他的想法,唐吉田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仔细琢磨着计划的每一个环节,终于答道:“请周站长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周成斌郑重托付:“郭烜来上海治病,我设了一个‘计中计’,谁知棋差一招,郭烜……这一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老唐,关系着千千万万抗日将士性命的这批药品,就全拜托在你身上了。” 周成斌的计划里没有谈到任务完成后,唐吉田和余浩辰如何脱身。唐吉田立正行了一个军礼:“为国捐躯,是军人的职责,更是军人的无上光荣,属下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周成斌正色道:“老唐,别把我想得如此无情。计划完成后,自会有人配合你们脱身。上海站有一个绝密:76号有军统的卧底,代号八十六号。他会设法和你联系,掩护你们撤退。这是绝对机密,只能你一个人掌握。”周成斌拿过一张纸,画了一个团案:“这是联络暗号,记住了吗?”看唐吉田点了点头,周成斌划着火柴,销毁了纸条。 唐吉田又是感动又是惊喜,感动的是为了自己等人的安全,周成斌不惜冒险,命令卧底掩护撤退;喜的是76号居然有自己的战友,完成任务多了一份保障。他暗自打定主意:如果掩护撤退,会给这个素未谋面、也不知道姓名的战友带来危险,宁可牺牲,也要保护他的安全。唐吉田答道:“谢谢长官的爱护,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过犹不及,一定要掌握好分寸。我告诉你一个诀窍:把假的事情当成真的事情来办,是最好的伪装办法。” 唐吉田仔细琢磨这句话的含义,颇有所悟,点头答道:“属下受教,长官保重,属下告辞。” 唐吉田走后,周成斌动手善后,销毁文件,处理了灰烬,而后离开。这家联络站虽然还没有暴露,但是按照计划,很快会进入76号的视线。他要再次面见叶君远,商议新的行动方案,并且通知陈劲松棉布店的电台停用。 唐吉田来到和余浩辰事先约好的那家茶楼,要了一壶茶,包下了二楼临窗的一个包间里,。76号并没有立即抓捕余浩辰,为的自然是放长线钓大鱼,并不知道余浩辰会来这家茶楼,唐吉田遵循‘小心无大错’的特工习惯,还是仔细搜查,确认没有窃听设备,这才放心。等了一会,只见余浩辰向这边走来,后面百八十米处,果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跟着。 余浩辰走进茶楼,四处打量,不见有人,想是还没来人,正想找一个座位喝茶等待,受唐吉田所命的跑堂迎上来说道:“先生,楼上有人等你,请上楼。” 包间内,唐吉田用眼色制止了想要关门的余浩辰,自己迎门背窗而坐,让余浩辰坐在自己对面,低声说道:“老余,你沉住气,我有话对你说。苏文峰叛变,76号给我们设了一个局,你的行踪已经全部落入76号掌控之中,后面有人跟踪。” 余浩辰大吃一惊,这时,一名男子上楼,路过包间,并未停留,向里面的另外一个包间走去。 唐吉田又道:“刚过去的那个人就是76号的——”他微微提高音量说道:“老余,喝茶,辛苦了。事情办得顺利吗?” 余浩辰已经冷静下来,答道:“很顺利,嘘,先等我关上门。”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关门。 二人附耳,唐吉田把周成斌制定的计划向余浩辰全盘托出,只隐瞒了76号里有军统卧底一事。 余浩辰神色凝重,点头道:“明白了,老唐,你放心,我一定配合你完成任务。” 二人又等了十来分钟,余浩辰先走出茶楼,几分钟后,唐吉田也结账走人。 余浩辰若无其事的回到棉布店,继续开门做生意。 在他身后,一名男子路过,未做停留,径直离去。此人正是76号情报处的特工小何。随后,老钱也到了距离棉布店二十来米的地方,那里恰好有一家报摊,买了一张报纸,佯装等人,监视着棉布店。 接到小何的汇报,整装待发的倪新在地图上确认了位置后,对在一旁待命的张胜宇命令道:“马上带人赶到这里。你看,这家棉布店对面有一座三层公寓楼,把监视点设在这里,人员出入尽可能走位于另外一条街道的正门,记住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还有,棉布店所在的街道另外一个出口处也设一个备用的监控点。至于能否安装监听设备,勘察现场后再定。你们先出发,我向李主任汇报后,也赶过去。”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斗法(下) 十七日下午六点,倪新来到刚设立的位于公寓楼三楼的监控站,张胜宇迎上来汇报道:“倪处长,这家叫茂盛丰的棉布店后身是一个没有租出去的空院子,大门开在隔壁的那一条街道上,我也给租下来了,还有按照您的命令在另外一头的出口处也设立了监控站,三家监控站,军统的人插翅难飞。” 倪新问道:“丁处长哪?去了哪里?” “丁处长带人去那座空着的院子里安装窃听设备,他还说想在周围打听一下这家棉布店的情况。” 倪新皱眉道:“不会打草惊蛇吧?” 张胜宇答道:“不会吧?丁处长做事一向细心……要不我派人叫他回来?” 没等倪新回答,丁林杰走了上来,见到倪新,兴奋的说道:“倪处长,电讯处借来的四个人正在安装窃听设备。您猜怎么着?巷子口那家报摊的老板说这家棉布店开了又三四个月了,最初是一个人,后来又来了几个人,最近好像有四五个人在这里出入。我给他了一笔钱,冒险让他看了一下照片,这个老头的眼睛很毒,一眼就认出周成斌和陈劲松!” 周成斌和陈劲松?倪新大喜,失去了一贯的淡定,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周成斌和陈劲松?你确定?那个老头现在在哪里?” “错不了,为怕泄密,我已经派人把那个老头抓起来,押送回76号了。另外派了一个自己人乔装成报贩。对外就说是那个老头子乡下来的侄子,借住几天,临时来帮个忙。倪处长,您要审讯这个老头子吗?” 倪新冷静下来,答道:“当然要审,不过不急在这一会。这个老头子就是一个好事之徒,不会是军统的人,否则哪有没审讯就招出如此重要的情报的?” 丁林杰答道:“您说得对,就是不知道周成斌和陈劲松会不会再回来?我跟踪余浩辰,就是去仓库和苏文峰接头的那个人,他回来的时候使用钥匙开的门,周、陈二人在棉布店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等监听设备可以使用后,就可以得到准确答案了。对了,仓库那边我留了两个人,监视苏文峰。” 倪新点头道:“干得不错,但愿周陈二人能够回来自投罗网。” 丁林杰建议道:“倪处长,为什么不立即抓捕棉布店里的两名军统成员?可以酷刑审讯,从他们嘴里挖出周陈二人的下落。” “不妥,万一周陈回来之前,为了安全先派人和这两个人联系,怎么办?这两个人宁死不招,怎么办?别忘了,周成斌身边的人,绝不会是苏文峰这样初出茅庐的软骨头。就算是最后在酷刑下屈服,需要多长时间?这期间怎么才能瞒得住周陈二人的耳目?” 丁林杰点头称是:“还是倪处长思虑周全,不过我总是不放心,万一这两个人察觉出了什么……” “老丁,沉住气,你的担心我何尝没有?这是第一次,我同时离周成斌和陈劲松如此之近,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好了,从现在起,我全天在这里盯着,老丁,你回76号向李主任汇报。” 进展如此顺利,这个时候向李士群汇报,是一件很讨巧的事情,丁林杰很爽快的答应着去了。 倪新对张胜宇命令道:“从现在起,参加行动的人员彼此监视,未经我的许可,不得离岗,不得和其他任何不参与行动的人发生联系,包括打电话,执行任务必须两人以上,不准单独行动。听明白了吗?” “是,我这就去传达您的命令。” 该做的都做得,现在要做的是静待猎物落网。倪新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想着四天后就是自己结婚的日子,可惜一直忙碌,抽不出时间准备,难得的是鹤子没有一句怨言,一个人出头露面,筹备婚礼。好在还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可以弥补。但愿天从人愿,能顺利抓获周成斌和陈劲松,更希望这二人能为76号所用,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张胜宇面有得色的走进房间,看到倪新小憩,止步不前。倪新睁开眼睛问道:“有事吗?” “倪处长,负责监听的电讯处的人报告道:这里居然有一部电台!” 周成斌所在的地方有电台,并不出乎倪新的意外。他问道:“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张胜宇答道:“您放心,没有打草惊蛇,是监听的时候,听到余浩辰的问那个不知名的人:站长交代几点和他联系。那人答道:老时间。可惜他没说出具体时间。” 二人的对话说的如此含糊,倪新反而放下了心,他想了想命令道:“你去一趟日军司令部,把他们的电讯信号检测车借来,到隔两条街道的地方,找个合适的位置停放。老张,你以前是军统局本部专业的电讯人员,带两名电讯处的人负责检测周围的电台信号。” 张胜宇心下暗道倪新这也太谨慎了,他不露声色的逢迎道:“倪处长,属下真是服了您了,周到细致,机敏干练,身手又这么好,跟着您干,我是心服口服。”丁林杰升任76号总务处长,张胜宇的功名心也越发炽热,他想着山木龙三死于非命,倪新虽是中国人,却是小野平一郎的乘龙快婿,如果他调任接替山木龙三,空出来的情报处长的位置,自己岂不大有机会补缺? 倪新笑笑不语,摆摆手示意张胜宇去忙吧。 张胜宇走出房门,碰到了轻车简从,只带着一名随员的小野平一郎,他赶紧闪身让路,陪笑道:“将军,您来了,倪处长命令属下去日军司令部借用他们的电台检测车。” 小野平一郎顺口答道:“你去吧。” 张胜宇本来还想套套近乎,看样子没有机会了,只得下楼离去。 小野平一郎的光临,出乎倪新的意料,他起身相迎:“将军,您怎么来了?请坐。田中君,你好。” 田中胜荣点头招呼,倪新亲自沏茶奉上:“将军,请用茶。田中君——你也请坐,别客气,让我来吧。”也给田中胜荣斟了一杯茶。 小野平一郎喝了两口茶,答道:“倪桑,从现在起,监控这家联络站,缉捕周成斌和陈劲松的工作,交由田中胜荣负责,这里所有的人员也都由田中君指挥,你交接一下吧。” 倪新一愣,问道:“将军,这件事李主任知道吗?” 小野平一郎淡淡一笑:“怎么?我做不了主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倪新很为难,想了想还是不能缄口不言,继续说道:“这件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抓捕周成斌和陈劲松只是其中之一,属下还想通过此次行动追回海岛药品基地上丢失的那一大批药品,临阵换将……再说参加行动的都是76号的人,田中君虽曾担任76号情报处长,可是那是半年前的事了,人地两疏……属下认为不妥,请将军三思。再者这件事影佐将军曾亲口面命交由76号办理,现在属下等人并无过错……如果将军固执己见,属下等自是不敢违背,但属下等人都是76号李主任的部下,须征得李主任的许可。” 倪新直言顶撞,一是担心田中胜荣初回上海,又和丁林杰、张胜宇素不相识,彼此之间很难配合默契,如果调用其他人参与行动,一旦泄密,岂不前功尽弃?再者田中胜荣和李士群结怨颇深,行动成功,周成斌、陈劲松被擒,田中胜荣立此大功,李士群在官场上岂不添了一个劲敌? 房间内还有三四名76号的特工,不敢也不便参与,皆都默然不语,房间内气氛颇为尬尴。 小野平一郎脸一沉,正欲出言呵责,田中胜荣抢先说道:“倪处长,刚才丁……丁林杰,是叫这个名字吧?向李士群主任汇报,我陪同将军恰好也在76号,将军和李主任协商后,认可了将军的命令。” 倪新压抑着心中的不快,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如此,属下遵命。田中君,我们交接一下工作吧。” 虽然心结颇深,倪新并不因私害公,事无巨细的向田中胜荣全盘托出,最后说道:“事关者大,请田中君全力以赴,拜托了。” 田中胜荣淡然笑道:“倪处长放心吧。” 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田中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已经命令李主任的秘书平川新野赶过来配合你。倪桑,我们走吧。” 倪新只能陪着小野平一郎走下楼来,倪新说道:“将军,属下想协助田中君参与此次行动,请将军允准。”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宁可委屈自己,也不愿放手。 小野平一郎笑笑,没有外人在跟前,他和蔼的说道:“没这个必要,倪新,从今天起,放你十天假,婚期在即,你多花点心思在这上面,婚礼后去苏杭玩几天,别只顾工作,冷落了鹤子。” 倪新的表现,小野平一郎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心中甚慰,身为76号情报处长,维护直属长官的利益才是正办,并不因和自己的私人关系,攀附权贵出卖长官;也不因临阵换帅,耿耿于怀,而心存芥蒂,以私害公。正因为对这个即将成为“半子”的中国人的人品的信任,他才敢命令田中胜荣强行接管指挥权。 小野平一郎要把此次行动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租界撤废在即,76号可以继续使用,以华制华的策略当然也要继续执行,但是今后大日本帝国必将加大对淞沪地区情报战的投入,情报系统的指挥权和主导权,小野平一郎希望能完全掌控在日本人手中。他要借此机会栽培自己的人手。生擒周成斌、陈劲松这样的奇功,当然不能落到76号头上。 倪新愣在当场,目送小野平一郎乘坐的一辆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汽车远去。失落之余,他回到76号来见李士群。 !! 第二百九十六章 明修栈道 十七日晚上九点,倪新见到办公室加班的李士群,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反而是李士群笑笑说道:“坐下说吧。和田中胜荣办完交接了?” 倪新神色郁郁,答道:“是的,小野将军说放我十天假,让我筹备婚事,婚礼之后陪鹤子去苏杭玩几天。” 李士群叹道:“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你自己怎么看?” “主任……属下很担心,并不是担心田中胜荣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即使您以前对他的判断是对的:酷刑之下,他不得已投靠了军统,可是世易时移,现在也不会……我担心的是他有没有能力抓捕周成斌和陈劲松。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以后也不知道……”田中胜荣能够回到上海,并被小野平一郎收入麾下,自然是洗清了嫌疑。顾忌李士群的感受,倪新不敢言明这一点。 “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小野将军想借此栽培田中胜荣,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影佐将军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设岗盘查,绝不能让军统把药品运出上海。其他的……由他去吧。” 倪新想了想,提议道:“主任,属下有个建议:暗地里布置,配合田中胜荣的行动……” 没等倪新说完,李士群拉下脸教训道:“胡说!读书读成书呆子了。田中胜荣……哼!我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听李士群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有希望田中胜荣栽跟头,76号旁观看笑话之意,倪新很不以为然,却不敢再开口相劝。李士群又道:“既然小野将军这么说,你就照办吧。这门婚事……我也希望能办的隆重一点。”李士群拉开抽屉,取出两沓美金:“这是我给你的贺礼,拿着用吧。” 当下倪新也不客气,收起钞票,答道:“谢谢主任,属下告退。” 与此同时,茂盛丰棉布店内,唐吉田和余浩辰均知76号在监听自己的一举一动。唐吉田故意说道:“老余,我今天心跳的特别厉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会要和站长联系,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情况。” 余浩辰答道:“你啊,这个疑神疑鬼的毛病总也改不了,唉,也难怪,最近处处不顺,小心点也好,你去吧,早点回来,发报的时候还需要你担任警戒。对了,再买十个烧饼,明天一早我要去找老苏拉今天挑好的配件,剩你一个人在店里,没法出去。” “知道了。” 唐吉田走出店门,四处转了一圈,还故意到伪装成普通货车的电讯检测车边上停留了一下,买了十个烧饼和几张报纸、两包香烟,这才又回到了棉布店里。 这一切都被监控的76号特工第一时间汇报给了田中胜荣。田中胜荣深知无论是打算和李士群捐弃前嫌,共同为大日本帝国效力,还是存心报复当初的一切,前提是抓住小野平一郎给他的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抓捕周成斌和陈劲松,立此不世之功,才有做出选择的资格。一旦失手,以上海之大,也不会有一席立足之地。他命令道:“通知在检测车上负责的张胜宇,注意监听。叫76号的丁处长过来见我。” 在另外一个布控点负责的丁林杰赶了过来,田中胜荣问道:“你回趟76号,从电讯处找一个破译员过来待命。你是总务处长,再调两辆车过来。听倪处长向我介绍你去过那家军用仓库?” “是的,那里有我留下监视苏文峰的两个人。” 田中胜荣说道:“从刚才被监听对象的对话中得知:那个姓余的明天一早要去军用仓库,你负责在途中跟踪。” 对这个临时冒出来代替倪新指挥的日本人,丁林杰既没有好感,也谈不上有什么心病,答应着:“我知道了,请田中君放心。” 十一点半钟,张胜宇送来了监听到的电报,果然用的是密码,恰在此时,电讯处处长温桂胜亲自赶来,田中胜荣和他是旧识,寒暄招呼后,田中胜荣递过电文说道:“辛苦温处长尽快破译。” “我一定尽力,不过田中君也是个行家,密码破译有的时候要靠运气。只有这么一份电文吗?资料太少,估计够呛。” 田中胜荣有些失望,但是温桂胜说的也是实情,只好说道:“这个我当然明白,请温处长尽力一试。” 十八日凌晨一点,距离上海近一百公里外的常熟,长江边一艘渔船上,周成斌和陈劲松会面,向他介绍了整体计划,说道:“从现在起,转运药品的指挥部设在常熟。” 陈劲松思索良久,答道:“站长,您的计划很大胆,但是可行。指挥部设在常熟,更是一招妙棋,日本人和76号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上海,谁想到我们会在常熟和他们过招?常熟有上海站的两家联络站,孙栋盛占用了其中的一家,负责杜一帆带领的人、重庆派来的人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另外一家空着,可以作为指挥部。为了安全,明天我先去安排,然后您再进驻。” 周成斌答道:“也好。明天中午,去上海采购所需物资的葛佳鹏会回到常熟,下午你带着老叶师徒两个去埋藏药品的地点,开始行动。” 陈劲松点头道:“我明白。现在我唯一担心的是和唐吉田他们的电报联络,要做到恰到好处,既不能让76号难以破译,误了大事,又不能让他们轻易破译,起了疑心,太困难了……如果郭烜还在,就好了。重庆新派来的人里面,虽然有一个电讯专业人员,但是和……” 周成斌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想……郭烜在天有灵,他一定会保佑我们的。不说这个了,运输药品的船要马上着手准备。”周成斌打开随身的公文包,取出五根金条:“这是经费。” 正为经费发愁的陈劲松一喜:“您那里还有经费?太好了,本来我还想去找个达官显宦‘借’一笔钱那,又怕节外生枝。” 周成斌训道:“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是军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陈劲松笑着打哈哈:“哎,我就是那么一说,哪能真的去干哪?那我收起来了,这下好了,买船、租车,我想在再设个备用的联络站,我也就没必要以这条船为家了,入冬了,江边风大。老叶也可以敞开化了。您在船上睡会,我先走了。” 陈劲松一天之内办好了所有的事情,下午五点,周成斌进驻临时指挥部后,叹道:“这还是两年前第三纵队首任队长李智勇低价购置的一个院落,作为在常熟的落脚点,还从来没有使用过,李智勇牺牲,除了你我,没有人知道这个地址。老叶师徒需要两处车间,这里一处,另外一处你准备设在哪里?电台已经架设好了吗?杜一帆身边那部电台从今天起,不准再和局本部等任何地方联系,专门用来发送给76号和日本人看的电报。” “我明白,电台已经架设好了,随时可以使用。这个院落有密室,后门临河,又处在城乡结合部,确实不错。另外一处我想就设在埋藏药品的那个渔村里,反正那一处地方本来就是准备几天后暴露给76号看的,没必要再费周折。” 周成斌点了点头答道:“也好,在埋藏药品的地方,改头换面,也算是顺理成章。对了,老叶他们师徒两个准备如何分工?” 陈劲松叹道:“老叶是军统的人才,又不是上海站的人,局本部派他来增援,出了事……我们不好交代,所以我建议他来这里,没想到被老叶一口回绝了,我没办法,只好按他说的办:葛佳鹏负责这里,老叶负责另外一处。您的军衔比他高,现在也算是他的长官,用不用直接对他下命令?” 周成斌摇头道:“罢了,按他说的办吧。如果不出意外,我想叶君远、唐吉田、余浩辰最后也会平安脱离日本人的魔掌,实在不行,还可以动用八十六号。” 这句话说中了陈劲松的心事,他一直担心自己仓促中的那一枪会不会要了刘泽之的性命?或者给刘泽之留下终身的残疾?他欲言又止,算了,还是不问了,何况周成斌和自己一样,身在常熟,也未必知道,但愿吉人天相。他起身说道:“站长,那我去了,明日凌晨和葛佳鹏一起回这里。” 暮色四合,陈劲松带着叶君远师徒驾着两辆装着各样蔬菜的马车,来到常熟郊外一个小渔村,四间草房围成一个简陋的院落,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在这里看守。几人从一辆马车的青菜下面卸下六口大木箱,还有许多叶君远需要的工具和原材料。来到堂屋,移开锅灶,露出一个地道口,葛佳鹏带着一名战士跳了进去,拆掉所有药品的包装,把药品递了出去,叶君远带着另外一名战士,小心翼翼的把药品装入木箱。 三个小时后,陈劲松等人将六口木箱重新装上了车,对叶君远说道:“老叶,你多保重,我到了另外一处藏药点后,会命令那里的两名战士过来归你指挥。” 一直不死心的葛佳鹏抓住最后的机会劝道:“师傅,还是我留在这里吧,您身体这么差,再说有我在,有事弟子服其劳,那能让您冒险” 叶君远少有的严肃:“这是你我的私事吗?我负责的这部分虽然只是些包着西贝货的空包装,可是按照计划,76号和日本人一定会设法开箱抽查,你的功力不够。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葛佳鹏又道:“您万一……我就没脸活着了。” “胡说!计划失败,你我师徒才没脸活着!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戴如他们。” 葛佳鹏不敢再说,忧心忡忡的跟着陈劲松赶着马车离去。午夜,陈劲松带着葛佳鹏来到另外一处藏药点,又卸下六口大木箱,如法炮制后,命令在那里看守的两名战士:“这是地址,你们两个带着那些包装,赶过去,一切听从叶长官指挥。” 陈劲松和葛佳鹏赶着两辆马车回到常熟临时指挥部,趁着夜色的掩护,卸下十二口大木箱,周成斌也帮着动手,放入密室中。陈劲松说道:“站长,这两辆马车一辆是我买的,留在咱们这里作掩护,另外一辆是从大车店借的,我去还马车。” 密室内,周成斌打量着十二大箱拆去了包装的药品,对身旁的葛佳鹏说道:“为了这批药品,上海站前赴后继,戴如他们……家鹏,能不能顺利运到长沙前线,全靠你了。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时间紧任务重,从现在起,我和陈副站长给你打下手,由你指挥。” !! 第二百九十七章 暗度陈仓 十八日十一点,在茂盛丰棉布店后身的监听站里忙碌了一日一夜后,温桂胜终于放弃,对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抱歉,才疏学浅,具体内容实在是破译不出来。只有一点收获:这两个词有可能是周陈、上海站,这还是托上次军统局本部和上海站联系,被影佐将军破译,电文中提到了这两个词,这次虽然用的不是一套密码,不过好像是做了升位处理。” 田中胜荣很是沮丧:“周陈?是周成斌和陈劲松?上海站?电文中提到这两个词,很正常,只能证明这份电文是军统重庆局本部发给上海站的,用处不大……” “是啊,,资料太少,如果能再截获几份电文,也许还有希望。” 田中胜荣问道:“监听站发现其他问题没有?” “也没有,那个姓余的出去了。目前棉布店里只有那个姓唐的在,来了几个主顾,一切都很正常。田中君,这些您都应该知道啊。” 田中胜荣不过是随口一问,棉布店内发生的一切,他不仅知道,每个进入棉布店的主顾还都派人跟踪了,目前为止,一无所获。 中午十二点,苏文峰送余浩辰出门,低声问道:“你带来的小货车是咱们的人吗?老孙怎么没来?” 余浩辰答道:“不是,车子和两个搬运工都是我临时雇来的。孙栋盛不在上海。” “那我就不问了,老孙和我说过潜伏纪律——哎,你这是干什么?”余浩辰掏出几张钞票,递给苏文峰,苏文峰推辞不收。 余浩辰说道:“赶紧拿着,推辞什么?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我从你这里买废品,当然要付款,更没有让你垫上的道理,上海站有经费。我走了,老苏,你多保重,过几天,孙栋盛回来了,他会找你,我提前给你透露一点:你正式加入军统的事,上峰批准了。” 苏文峰收下钞票,心中酸楚,孙栋盛是他的表弟,酷刑之下,他不得与出卖了自己的兄弟和他的战友,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他不敢露出破绽,强自镇定的答道:“那太好了,我等他来找我。” 余浩辰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指挥司机途经停车,把车上他挑选出来的两大箱电讯配件等东西卸在了一个一个货栈里,支付了一个星期的保管费。而后来到一家修车厂,卸下所有的物资,付费后打发走了货车和搬运工。 余浩辰早就搞清楚这家修车厂有一辆包括发动机在内的所有机械完全报废了的厢式卡车的车壳,他和修车厂的几名工人围着那些七零八落的零件商量了一个多小时,反复还价后,敲定了修理方案和价钱后,才走出修理厂,回到茂盛丰棉布店。 田中胜荣对着桌上的那份电文,一个多小时不言不语。丁林杰向田中胜荣汇报道:“田中君,姓余的回来了,我亲自带队跟踪,没发现任何可疑情况。他前脚进门,姓唐的那个人随后就出了门。我已经派人跟踪了。” 田中胜荣抬头问道:“随后就走了?这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交谈?叫监听站的人来见我。” 负责监听的郑敏上来汇报道:“姓余的只说了一句:回来的有点晚了,没耽误事吧?你赶紧走吧。除此之外,再没说什么。” 田中胜荣一筹莫展,只好给小野平一郎打电话请示,值班的秘书说将军回公馆用午餐了,田中胜荣把电话打到了小野平一郎的家里。书房内,小野平一郎答道:“我知道了,你继续监视,记住:无论出现什么状态,均不得自作主张动手抓捕。我一会也过去。” 放下电话,一阵说笑声传了进来,倪新和鹤子回来了,小野平一郎不由得也笑了,走出书房,果见倪新和鹤子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了客厅,倪新似乎开了句玩笑,鹤子不依不饶的说道:“不行!你把话说清楚,谁上赶着要嫁给你了?” 倪新笑道:“好,是我三求四告……爸爸,您这个时候怎么在家?您吃饭了吗?我买了水煎包。” 厨娘恰好摆好了餐桌,小野平一郎笑道:“还没有,一起吃吧。” 鹤子答道:“我先回房间放东西。” 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坐在了餐桌边,不由的聊起了工作,对倪新,小野平一郎没必要做任何隐瞒,先说了田中胜荣那里的进展后,随后问道:“这件事以前是由你在负责,前因后果你知道的最清楚,有什么看法?” 倪新想了想说道:“周陈?上海站?从语气上看这份电文应该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和陈劲松的,可是周成斌不在棉布店内,为什么这两个人并不请示?难道是周成斌离开之前就做好了安排?不对啊,电报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来的,周成斌和陈劲松在这之前已经离开棉布店了,他不应该知道这份电报的内容啊,这么说这份电文并不是军统局本部对上海站有所指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告知上海站有关情报。棉布店是周成斌的落脚点,目前上海站最大的任务,也可以说是唯一的任务,就是转运药品,这个情报也应该是有关这个内容的。” 小野平一郎一边食不知味的吃着,一边答道:“你说的有道理,军统局本部远在千里之外,有什么情报是上海站不知道,而局本部却掌握的哪?突袭小岛抢劫药品的是上海站,具体负责转运药品的也是上海站……” 换了一件银白色织锦缎凤凰于飞暗纹夹旗袍,化了淡妆的鹤子走到餐桌边坐下。倪新又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重庆派人来上海,电告上海站接头的暗号,这种可能性不大,以我对周成斌的了解,如果需要重庆增援,早就应该着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有一种可能就是……” 鹤子不满的说道:“又谈工作?不是说好了放十天假陪我吗?倪新,我这件衣服好看吗?” 倪新敷衍道:“好看——局本部手里有上海站不掌握的卧底,或者行动人员,为了转运药品,启用了这些人,电告上海站他们的情况。” 小野平一郎摇头道:“不对,周成斌担任上海站站长快两年了,这期间和我们多次过招,完成过许多重要任务,很多任务的重要性不在此次转运药品之下,什么样的人至今还没有启用?” 鹤子大为不满,当着父亲的面又不敢发脾气,插话道:“我不吃肉馅的,倪新,我们买的素馅的水煎包在哪里?” “水煎包?”倪新心不在焉的夹了一个放在鹤子面前的布碟内:“您说得对,何况电报的接受者并不是周成斌和陈劲松,而是唐、余二人,假如真有这个卧底,唐、余二人都能知道、联络的卧底,地位不会重要到周成斌上任快两年了,一直不知道此人的存在,到了现在才启用……” 鹤子啪的扔掉了筷子,带着哭音说道:“我不吃了!你们聊吧,我走了!”起身向外走去。 倪新这才反应过来冷落了未婚妻,赶紧追上来拉住鹤子:“对不起啊,是我不对,不该在吃饭的时候聊工作……你这件衣裳新做的?很合身,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你……” 鹤子用力甩开倪新:“别碰我!” 小野平一郎一拍桌子,怒道:“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女孩子总得讲温柔,你这个样子,丢尽了小野家的人。倪新,别理她,让她走!走了你就别回来。” 倪新笑笑,强拉着鹤子说道:“走,跟我来——走啊。” 鹤子被拉进了卧室。过了半个多小时,小野平一郎对下女说道:“叫倪桑来见我。” 过了一会,倪新走过来说道:“您有事找我?” 小野平一郎问道:“鹤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不过是发发大小姐脾气,所有的女人待嫁前都是这样的,患得患失,既怕在父亲面前失去以前的宠爱,又担心丈夫以后会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您别担心。” 听了倪新的分析,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鹤子被我惯坏了,你多担待一点。你陪我去趟监控站吧。” 倪新微一迟疑,答道:“我答应鹤子下午去取照片,还要买些东西……” 既然小野平一郎做主交给了田中胜荣,自己被排除在行动之外,再介入进去,成功抓获周成斌和陈劲松还好,一旦失手,处境会很尬尴。李士群的脾气自己知之甚深,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他的不满和疑心。即使和小野平一郎变成了一家人,那是私事,自己从未想过背叛李士群。这个时候,不过置身事外,有时间的话,协助李士群设岗盘查,追查药品的下落,才是正办。 小野平一郎不再勉强,答道:“也好,你忙你的事,让他们备车。” “我送您。”倪新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刚才听您说田中君截获的电报,没有破译出来,丁林杰和孟霄杰来上海的时候,随身带来了郭烜生前留下的笔记,在影佐将军那里,您看是否可以让温处长参考一下?” 一句话提醒了小野平一郎,他命令秘书:“你去一趟司令部,找影佐将军留下的值班秘书,就说是我的话,把那些笔记借出来……对了,让他们那里派遣一到两名电讯破译人员,和76号的温处长一起参与破译,地点,设在我那里吧,你安排一下,参与破译的人员没有我的命令,集中封闭式工作,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不得外出。” 下午三点,小野平一郎来到监控站,田中胜荣迎上看来说道:“将军,跟踪姓唐的那名军统人员的特工传回来了消息:姓唐的去了和平码头,和从大连开来的,运输军用物资的远洋客轮上的一名二副接上了头,目前还在继续跟踪。” 小野平一郎突然明白了:军统局本部发来的密电很可能是告知这名大连来的二副的情况和接头方式,上海站和这名二副勾结起来,意欲何为? !! 第二百九十八章 联手 由于有了小野平一郎的预判,再加上研读郭烜留下的笔记得到的一些启示,四个小时后,十八日晚上九点,截获的密电被破译了。电文不长:洽电,上海站周、陈知悉,四国号二副杨本华,六套暗语,十八日十四时,和平码头五号装卸口。务必携手合作,完成二次盗火计划为盼。淼电。 田中胜荣对一直留在监控站的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您请看。” 小野平一郎看罢,心下盘算:军统应该是想利用杨本华的身份和他所在的船只,转运药品,这么说对军统这几个人的监控应该和追查药品下落的行动合并执行了。田中胜荣指挥76号,力有未逮……他思之再三,命令道:“来人,通知76号李士群主任,一个小时后我要面见他。田中君,事态有变,你继续监控。” 十八日晚上十点,李士群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说道:“李主任,你看看这份破译出来的电报。” 李士群看罢,笑道:“我刚才听温处长汇报了,他说之所以能破译,是因为得到了将军的指点,没想到将军的电讯技术也如此的精湛。”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见笑了,电讯破译,我完全是外行,只不过是今天午餐的时候,在和倪桑的交谈中,有所收获罢了。” 李士群大为不满:在小野平一郎几乎是强行夺走了行动的指挥权之前,他希望倪新全力以赴,生擒周陈二人,此不世之功,自然会算到76号头上。世易时移,倪新还如此卖力,田中胜荣立下大功之后,岂不更成了自己官场上的劲敌?倪新这是想干什么? 李士群的心思,小野平一郎焉能不知?为了组建前线谍报组,影佐祯昭手下的职业特工大部分去了武汉,自己手下的特工队人员还没有到位,非常时期,只能借重76号的力量,他笑笑又道:“论起驾驭属下的能力,我实在是望尘莫及,本想让倪桑再帮着斟酌斟酌,没想到被他以操办婚礼上的琐事为名,婉拒了。我想如果开口的换了李桑,以倪新的敬业,他不仅不敢,而且也不会回绝吧?” 日本主子假以辞色,倪新的态度,都让李士群心里好受了些,也笑着答道:“那是您和他的关系不同,倪新才敢放肆,我和他只是普通的长官和下属的关系,他怎么敢不服从军令?” 小野平一郎笑笑不再提这一层,说道:“四国号是从大连开往上海的,大连在东北,从这份电文中可以看出那个叫杨本华的,应该是军统沈阳站的。他是四国号的二副,到了上海后换船走长江航道去长沙前线,也由这些水手们负责,军统局本部把他调给上海站……李桑,你觉得戴笠有何企图?” 李士群笑笑,答道:“将军这是在考我啊,当然是为了转运药品。可是武运号和长久号客轮上装的货物都是从四国号上卸下来的军用物资,军统怎么才能瞒天过海,把药品装上船?运到长沙附近后,又准备如何得到这批药品哪?” 李士群故意没有把话说透,无非是希望小野平一郎主动开口求助,小野平一郎心下暗笑:这个老狐狸,和自己打起擂台来了。也罢,不管怎么说也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力,长沙会战事关重大,不是做意气之争的时候。他笑道:“李桑,你还记得军统是如何盗走那条盘尼西林生产线的吗?” 李士群以静制动,不紧不慢的答道:“当然记得,军统使用反间计,陈劲松诈降,让我们以为他们已经中计,叶君远,军统的怪才之一,伪造了一条生产线,唉,好在倪新带着赵敬东潜入重庆,炸毁了那条生产线,这才逼的军统此次又来上海突袭小岛,抢夺药品。将军,您的意思是……叶君远会故技重施?” “不错,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汇报道:叶君远十余日前,在重庆消失了。陈劲松没有参与军统的两次突袭行动,他应该是分工负责隐藏药品的那一部分工作。我想陈劲松离开上海的原因也正在于此,他要和叶君远合作,把药品伪造成军用物资,和杨本华内外勾结,混入到武运号或者长久号上,利用我们运输军用物资的船只,把药品运到长沙。” 李士群点头道:“将军高见,试问谁会怀疑皇军的运输船只?谁又敢检查皇军运输的军用物资?周成斌这个计划匪夷所思,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这种做法很符合我对他的了解。那么第二个问题哪?船到了长沙附近,军统如何才能从船上重新拿到这批药品?” 小野平一郎答道:“李桑你忘了周成斌的身份了,他是军统的王派杀手,这是他的弱点:作为一个特工,过于依赖武力;同时也是他可怕的地方,心狠手辣,数次敢和我们硬打硬拼。” 李士群依然不做任何具体承诺,点头道:“将军的意思是周成斌会带队再一次武装强劫药品?重庆的大部队在长沙附近集结,调动人手并不困难,而我们,丝毫没有防备,长江航线,处处都有可能是周成斌选择的战场,怎么样才能知道他们准备在何处下手?不可能处处设防……当然,为了得手后方便运往长沙前线,周成斌选择动手的地方不会离长沙很远。这么说周成斌离开上海,为的就是途中再次武装强劫药品?应该是,前次突袭假钞基地,此次突袭药品基地,对了,还有那次他带人强攻日军淞沪司令部,数次硬仗,都是由他亲自指挥的。” 小野平一郎又道:“李桑说的不错,这几次行动,除了中途突袭车队,被倪新设计算计那一回之外,周成斌均不落下风。人都是有弱点了,愿意重复曾经成功过的办法。这一次,我要重重的教训这个不可一世的狂妄之徒!李桑,追查搞清楚周成斌选择的地点,还是要通过对军统电讯的监控,和对棉布店里那两个人行踪的跟踪。如果我们事先有所准备,周成斌为我们挖下的陷阱,就会变成他自己的葬身之地!” 李士群故做沉思,犹豫道:“将军说的对,好在田中君是您的高徒,机敏干练,一定能不负所托,在您的直接指挥下,找出周成斌选定的地点。” 小野平一郎笑道:“如果我们的判断不差,总算是搞清楚了上海站转运药品的渠道。李桑,你的76号原本负责的在上海及其周围地带设岗盘查,追查药品的工作,就可以放弃了。” 李士群心知肚明,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哎呀,这恐怕不太好吧?将军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怀疑将军的判断,不过世间没有万全之事,影佐将军命令76号设岗盘查,虽然守株待兔,效果很难预料,不过76号倾巢而出,没有查出来,是能力和运气问题;如果不查……出了事,李某可是担待不起。” 小野平一郎只好说道:“田中胜荣怎么能和李桑的能力相提并论?他手下的特工队还没有开始组建,缓不济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之所以让他取代倪新,为的是婚礼临近,倪新分身乏术。说句玩笑话:我再看重田中胜荣,总也不会不栽培倪新吧?76号并不归属我和影佐君管辖,命令云云,李主任您太客气自谦了。” “将军的意思是……虽然如此,可是李某亲口答应了影佐将军一定照办,现在……” 小野平一郎只得把话挑明:“影佐君那里我去对他说。”他很诚恳的说道:“长沙会战关系到今后战争的走势,关系匪浅,药品是仅次于军火的战略物资,影佐君下辖的职业特工精锐尽出,对付周成斌及其下辖的上海站,就需要仰仗李桑的76号了。” 李士群沉吟不答,小野平一郎又道:“原本以为只是监控军统的两名潜伏特工,李桑又忙于追查药品的下落,分身乏术,所以让田中胜荣出面负责,现在当然不一样了,76号是李桑你一手组建的,望你以大局为重,挑起这副重担来。至于田中胜荣,也暂归你调派。李桑,事关者大,拜托了。” 李士群占尽上风,就势答道:“将军言重了,李某自当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将军,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分工吧。” 小野平一郎逊谢道:“请李主任做主即可。” “那我先说说,有不妥之处,请将军不吝赐教。山木龙三殉职,他手下的特务组暂时没有人负责,我想让平川新野暂代组长一职,继续设岗盘查,以防万一。赵敬东带领十名会说日语,最好有一些远洋运输水手经历的特工,乔装潜入武运号或者是长久号客轮,里应外合。浅野一键带领76号所有行动人员、影佐将军留下的宪兵队,提前赶往武汉,等待消息,发起对周成斌等人的致命一击。情报处的特工是76号的精锐所在,田中君也曾担任过情报处长一职,由我和田中君负责,监控我们目前掌握的四名军统特工。将军看这样安排可行吗?” 小野平一郎笑笑,答道:“很好,就这么办吧。温处长带领的破译人员还在我那里封闭集中工作,就不要变动了吧?还有倪新,私事缠身,也无缘参加此次行动了。” 李士群欣然道:“将军说的是,破译人员的安排当然照旧为宜。事不宜迟,我想连夜召开会议,布置工作。请将军莫辞辛劳,出席为盼。” !! 第二百九十九章 连环计(一) 十一月十九日凌晨两点,76号的工作会议进入尾声,李士群布置完任务,最后说道:“两年来76号与军统上海站多少交手,有成功的经验,也有惨痛的教训。承蒙小野将军不弃,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此次行动有两个目标:一是追回周成斌等人突袭海岛药品基地,强劫的药品,配合皇军即将展开的长沙会战;二是抓住时机,争取一举剿灭上海站。望诸君全力以赴,建此不世之功。” 赵敬东等人起立应道:“是,请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放心,属下等一定全力以赴。”各人心中都有些疑惑:从李士群的各项布置中来看,李士群似乎对军统的行动了如指掌,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人人谁也不敢出口相询。 李士群命令道:“从现在起,76号进入紧急状态,大家分头行动吧。” 凌晨三点,李士群悄然来到监控站,事先已经得到小野平一郎嘱咐的田中胜荣起身相迎,很恭敬的说道:“李主任,您好,属下才疏学浅,左支右绌,力不从心,小野将军交代说由您亲自指挥,这才如释重负。对了,刚又截获了第二份密电,请李主任您过目。” 双方心结颇深,不过都明白大敌当前,个人恩怨只能先放在一边。李士群笑道:“田中君太客气了,机会难得,你我携手,彻底剿灭军统上海站,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正在今日。”李士群接过电文,对张胜宇说道:“马上送到小野将军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命令温处长马上破译,我在这里等着他的结果。田中君,目前了解行动真相的人有几个?” 田中胜荣想了想答道:“除了我和倪处长,还有丁处长,张胜宇组长也多少知道一点,其他的人都是奉命执行任务,并不了解详情。” 李士群命令道:“这两个人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也不得和任何人发生联系。” 田中胜荣答道:“是,我马上去办。李主任,温处长破译电文再快也要两到三个小时,你在沙发上凑合歇一会吧。” 李士群摇头道:“没这个必要,你去把所有的监听记录都拿过来,我要一一过目。” 被监听的对象余浩辰和唐吉田都是沉默寡言的人,监听记录并不多,李士群字斟句酌的看着,两个小时之后,抬头对侍立一旁的田中胜荣说道:“没有任何漏洞,是这两个人真的毫无察觉?还是在给我们演戏?周成斌身边的人,不能小觑。” 并没有败于上海站经历的田中胜荣心道李士群怎么如此多疑?唐、余二人怎么可能有所察觉?他笑笑说道:“李主任您过虑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已经落入陷阱?正如您所言:周成斌身边的人,应该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如果有所察觉,他们是有机会逃离的,最起码也会试着逃离,怎么会眼睁睁的主动走上祭坛充当牺牲品?” 李士群犹在沉吟,张胜宇拿着破译的电文回来了,他毕恭毕敬的递给李士群:“李主任,电文破译出来了。” 李士群接过一看:效电,重庆来电知悉,漾日返沪,周陈。 李士群递给了田中胜荣:“田中君看看吧,这么短的电文,怎么用了这么长的时间?” 张胜宇答道:“上海站小心谨慎,也太狡猾了,间隔不到两天,他们又更换了密码,温处长刚开始又钻进了死胡同,好在后来参与破译的影佐将军的两名部下之一提出:时间间隔不长,启用完全不同的两套密码的可能性不大,有没有可能事先预定,每次电讯联系都会在上次联系的基础上,进行简单的升位?这才破译出来。” 李士群暗道这样的做法倒是很符合周成斌谨慎、实用的作风。他摆摆手示意张胜宇出去。 田中胜荣说道:“这份电文似乎是对唐、余二人之前发出的密电的回复,这么说唐、余曾和周成斌有过联系?可是我们没有监听到他们两个发过电报啊?难道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在致电唐、余二人之时,也同时致电了周成斌?” 李士群点头道:“这种可能行很大,如果我们所料不差:周成斌在外地一个未知的地区组织伪造药品的包装,局本部和他之间一定还有不愿为唐、余二人知道的其他事宜需要联系。” 田中胜荣又道:“漾日是二十三号,也就是说周成斌会在本月二十三号赶回上海,亲自指挥伪装好了的药品装上武运号或者长久号的行动。李主任,那个时候药品也装上船了,是否可以动手抓捕?浅野君率领的76号的行动人员和日本宪兵还有必要赶往长沙吗?” 李士群答道:“当然要去,按照原定计划办。宁可空跑一趟,备而未用,也不能用而未备,不瞒你说,浅野君他们已经出发了。抓捕?容我再考虑考虑,还有五天,这几天之内一定不能让唐、余二人发现任何破绽。” 田中胜荣心道李士群果然心思细腻,计划周详,不是泛泛之辈。 李士群说道:“田中君,你去找小野将军,请他命令负责运输军用物资的日军后勤机关,把杨本华到底负责那条船,赶紧定下来。再去告诉赵敬东这个消息,命令他带人乔装成水手和警卫人员,混上这条船,等待命令。” 十九日下午,田中胜荣回到监控站,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都安排好了,那个叫杨本华的军统内奸被安排上了武运号客轮,赵敬东已经提前带人上船了。二十号、二十一号船检,二十三号晚上九点装货。按照原定计划,这两艘客轮二十四号清晨六点离开上海旭日码头。” 李士群似在自言自语:“二十三号装货,周成斌二十三号赶回来?军统到底要采取何种手段把伪装好的药品装上武运号?” 田中胜荣不好搭话,李士群转头问他:“田中君,如果你是周成斌,你将会用什么样的办法?” 田中胜荣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答道:“属下猜测不出周成斌的心思。李主任,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你说的不错,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密切监视唐、余二人的一举一动。” “是,请李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李士群笑道:“有田中君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看了看表,又道:“这里就拜托给田中君了,我先回去了,有事随时向我汇报。” 田中胜荣亲自拉开房门,送走了李士群,他独自坐在沙发上,一幕一幕的思索着,最终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才放了心,交代张胜宇:“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不得外出,但是还是要保证必要的休息时间,才是保持精力,你告诉大家:轮班换岗,不在岗的人可以休息睡觉。等完成了此项任务,我向小野将军为大家请功。” 一门心思想高攀日本人的张胜宇心中大喜,答道:“田中君如此体恤下情,属下等有幸在您麾下效命,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请您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协助田中君。您也歇一会吧,我去办事了。” 下午六点,唐吉田走出茂盛丰棉布店,步行了一里多地,似乎是在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而后才雇了一辆三轮,对车夫说道:“和平码头北门酒吧。” 七点,唐吉田走进酒吧,脱下外衣,摘下礼帽,见到了等候他的杨本华,唐吉田把外衣和帽子放在靠近杨本华一侧的一张空椅子上。 杨本华说道:“我给你要了一杯杜松子酒。我的位置确定在武运号,二十三晚上九点开始装货,旭日码头三号驳口,就是最靠西边那个。周站长有什么指示?”初次合作,唐吉田并不知道杨本华的能力如何,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索性没有告知他实情。 唐吉田喝了两口酒,酒吧内又走进两名客人,在不远处落座,信手翻着酒水单。 唐吉田低声道:“二十三号站长赶回上海,亲自指挥装船,晚上七点开始行动,你按照原定计划办。” 杨本华点了点头,说道:“十几天前我给局本部发去密电,报告了客轮上装载的货物,建议把药品伪装成军用压缩饼干,规格型号等资料也都交代清楚了,你们都了解了吗?” 唐吉田答道:“放心吧,一切顺利。动手的地点选在九江郊外,你提前做好准备。” “我明白。请周站长放心。这是武运号的结构简图,还有运货的车子的外形图。船上有一名叫冯根生的司机,是自己人,按照规定,他现在不能离船,好在日本人规定装货的时候,每辆车都有一名主管、一名武装宪兵跟车,我已经想办法被分配负责冯根生的车。到时候会想办法支开那名宪兵。” 唐吉田接过一个折成细窄条的纸条,抬眼打量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的言行,装入口袋,二人又低声磋商了一些细节,唐吉田说道:“就这样吧,我先走,你随后再走。” 他起身带上礼帽,拿过外套,一边穿一边面无表情的说道:“周站长命令你们:船到贵池港,上九华山礼佛。” 这几句话声音很低,杨本华却从唐吉田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同寻常的郑重。他以为是周成斌等人在武运号抵达九江,武装强劫药品之前,需要和他见面磋商,了解一路上有没有什么变化。虽然奇怪这句话为什么要特意挑出来单说,但是作为一个老特工,不该问的他绝不会追问。只回答了三个字:“记住了。” 走出酒吧,唐吉田心道看样子杨本华也是个优秀的特工,但愿他能按照自己的提示,安全脱身。 跟踪唐吉田的正是权菅祜,此人听力异于常人,唐吉田离开后,他并不急于离开,门外自有其他人继续跟踪。权菅祜叫来侍应生,要了一杯威士忌,几分钟后,杨本华离开酒吧,权菅祜又等了一会,也结账走人 !! 第三百章 连环计(二) 权菅祜回到76号,向李士群汇报了他在酒吧内监听到的一切,他当然不知道他漏听了最后唐吉田说的那句话。 李士群问道:“姓唐的说的是‘站长’还是‘周站长’?” 权菅祜不太敢肯定,答道:“怕引起他们的怀疑,我没敢靠的太近,站长还是周站长?属下不敢肯定。” 李士群答道:“这也不能怪你,九江动手?这一点可以肯定吗?” “可以肯定。” 李士群心道但愿回上海指挥装船的是周成斌,那么就可以收网了,陈劲松漏网,也就罢了,以后再找机会和这个曾诈降76号的混账东西算账!不过这种可能性应该只有三成,以他对周成斌和上海站的了解估计:身手不凡,行动人员出身的周成斌会一如既往的亲自带队前往九江,军统上海站必须先于武运号抵达九江,安排伏击。为了途中的安全,处于地下状态的军统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提前上路。而安排卧底出身,跟踪反跟踪技术一流的陈劲松回上海负责装船。如果这样,就需要和小野平一郎商量了。周成斌是此次行动的两个目标之一,放过周成斌,他一个人做不了主。 李士群半响没有说话,权菅祜也没敢催促,侍立待命。许久,李士群说道:“我知道了,你回监控站把这个情报报告给田中君,告诉他继续监控、监听。对了,明天是倪新结婚的日子,你和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和田中君说一声,就说是我同意的,上午到利顺德饭店观礼吧。” 权菅祜心中一喜,这是长官看得起,更是对自己的信任,当然不能不识抬举,他陪笑道:“谢谢李主任,属下明天一定准时赶到。”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倪新和小野鹤子的婚礼在利顺德饭店大厅举行,一身喜字团花长袍、寿字马褂的倪新看不出一点军人的粗糙,翩翩浊世佳公子,偕同身穿正红手绣云龙纹旗袍的小野鹤子,在门口迎宾,一对璧人,光彩照人。小野平一郎出身华族,位高权重,上海各界头面人物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济济一堂,反而是76号,只有寥寥数位来宾。 婚礼的仪式中西合璧,倪新携鹤子给小野平一郎行跪拜大礼敬茶,满面含笑的小野平一郎接茶在手,笑道:“倪新,从今天起,我就把鹤子交给你了,瓜瓞绵绵,白头到老。” 鹤子双颊羞红,倪新笑着答道:“您放心吧,爸爸,我一定会疼爱、保护、包涵她。” 鹤子低声应道:“谁需要你包涵……” 倪新带着鹤子来到李士群面前,新郎没有长辈在堂,首先给李士群敬酒也在情理之中,没想到倪新依然端着两杯茶,再行跪拜大礼,说道:“您请喝茶。” 倪新这是把自己当做了长辈恭敬,李士群心中一暖,接茶在手,一饮而尽。鹤子只得随同行礼,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难道对贵宾都要行跪拜之礼?想问一问,又没好意思开口。 好在之后,倪新带着鹤子一桌一桌敬酒,对贵宾长辈,也就是一鞠躬为礼。几桌后,倪新见到独自钱来的徐建雪,问道:“徐小姐,招呼不周。我和内子敬你一杯。我这几天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医院,泽之怎么样了?” 徐建雪笑着喝了一口酒,答道:“泽之昨天出的重症监护室,您别挂心。大喜的日子,不提这件事。恭喜二位,白头到老,百子千孙。” 倪新故作惊诧状:“百子千孙?噢,好重的任务,鹤子,看样子我们要从今天开始努力了。” 鹤子轻轻啐了一声,徐建雪的脸也红了。倪新笑道:“徐小姐,泽之来不了,你替他多吃一点。晚上我们要去苏杭度蜜月,回来后再去拜访。” 徐建雪笑道:“不敢当。”心道76号的人怎么来的这么少?其他人倒也罢了,听刘泽之说前些日子倪新邀请他和赵敬东做伴郎,刘泽之受伤住院,自然来不了,赵敬东怎么也不见露面?刘泽之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一天,自己探视,刘泽之命令通知周成斌76号近日有行动,周成斌已经不在上海,她只能通过电报转达。 权菅祜过来敬酒:“倪处长、大小姐,我敬二位一杯。” 倪新想问问监控行动进行的如何,转念一想,大喜的日子,何必提这些事情让新婚的妻子不快?只道:“谢谢。” 倪新杯到酒干,一圈转下来,不见丝毫醉意,眼神越来越明亮。婚礼结束后,携鹤子去了杭州。 二十一日上午十点,余浩辰来到街角杂货店用公用电话拨通了修车厂的电话,聊了十几分钟,又买了些日用品,才有走回茂盛丰棉布店。 负责监听的郑敏向田中胜荣汇报道:“姓余的催问修车厂进度,要求尽快取车,又商量了一些问题,修车厂答应从现在起连夜赶工,二十三号中午交车,姓余的也同意再交一笔加急费,还说下午要过去看看。” 田中胜荣心道这么说军统要使用这辆车,他摊开地图画了两个圈,命令道:“你去找丁处长来见我。还有,你们几个做好准备,一会姓余的出去,我带人亲自跟踪。” 很快,负责巷口监控点的丁林杰来了,田中胜荣说道:“姓余的给修车厂打电话催促进度,双方商定二十三号中午交车,目前这里只有两辆车,我怕不够,你向李主任汇报这个情况,再调两辆汽车,换成民用牌照,在这两个地方待命。” 下午一点,余浩辰再次走出茂盛丰棉布店,步行走到公交车站,换了两趟车,到了郊区,下车后再次步行。田中胜荣疑惑道:不对啊,那家修车厂不在这个方向。 余浩辰来到一大片江北人居住的杂乱无章的棚户区,七弯八拐,到了一处碎砖围就的低洼的小院子里,院内有三间东倒西歪的房子,这样的院子在这片棚户区随处可见,社会底层的苦力、流浪儿、小偷、车夫、初到上海谋生、仆佣等各色人等在此栖身。 这里就是军统上海站目前唯一的联络站,里面住着六名待命的第三纵队的战士。余浩辰走进右手第一间房。 怕余浩辰察觉坏了大事,田中胜荣不敢靠的太近,他对随同来的老钱命令道:“等姓余的出来,你们两个和后面跟踪的第二梯队的两个人继续跟踪,我在这里调查一下。” “田中君,这里不留个人监视吗?” “现在人手不够,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姓余的,等我调查后,再派人来。” 十几分钟后,余浩辰走出小院。 田中胜荣来到不远处一家简陋的小酒馆内,要了三两廉价白干,两盘小菜,此时已是下午三点,正是酒馆一天内生意最冷清的时候,田中胜荣坐下来和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老板,我来找我老乡,他姓曹,高高的个子,半秃顶,苏北口音,以前住在西边那个大杂院里,今天怎么也找不到他了,你看见过他吗?” “姓曹?那个院子倒是住着五六个人,清一色的大老爷们,都是我的主顾,都是苏北口音,姓什么,我可是记不住了。没见到有人搬家啊,也不好说,这一片的人来来往往的,谁都记不清。” 田中胜荣又道:“老板,再给我来个兔头,我那个老乡是半个多月前来的上海,来了就住在那里,托我给找份糊口的营生,好不容易托人给他在码头补上了名字,又找不到他了,是不是找好活计,出去了?” 老板端上兔头,信口答道:“那几个人好像没什么正经营生,时不时打些短工,倒是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样子。” 田中胜荣两口喝干了粗瓷碗剩下的酒,结了账笑道:“谢谢你啊老板,这里的房子好多都没有门牌号,也许是我记错了,我再去转转。”他心道不虚此行,小院内的五六个人应该是上海站从苏北调来的第三纵队的士兵,准备参与转运药品的行动。 跟踪余浩辰的老钱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到监控站,汇报道:“田中君,那个姓余的从棚户区出来就去了修车厂,没想到他还是个大行家,为了赶进度,自己也动手了,干了好几个小时,天黑了才离开。” 闻听此言,田中胜荣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军统要用这辆车,向船上运输药品。 二十三日凌晨一点,李士群到了监控站,召来田中胜荣、丁林杰,询问了这两日的情况,心下沉吟:不错,一切顺利,可是是不是太顺利了?对唐、余二人,李士群不仅从未相识,也没有听说过这两个人,想来在自己离开军统,投靠日本人之前,这两个人资历、军衔都不高,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是这两年才渐露头角的。不过能被周成斌留在身边,想必也不是酒囊饭袋,数日来毫无察觉,这种可能性有多大?生性多疑的李士群患得患失,游移不决。 在窗边监控的老钱突然说道:“好像有人来了。” 田中胜荣走到窗边,晚了一步,只见到茂盛丰棉布店的大门又关上了。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老钱答道:“一名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灰色夹袍,头戴礼帽,压得很低,带着眼镜,中等身材……没有什么明显特征。” 田中胜荣看了看手表,心道已经是二十三号了,难道是周成斌回来了?他对李士群说到:“李主任,属下怀疑来人有可能是周成斌,我想去监听组那里看看。” 李士群答道:“田中君,你对周成斌和陈劲松的了解都很有限,我亲自过去监听,你在这里留守。丁处长,你陪我一起去吧。” !! 第三百零一章 连环计(三) 二十三日凌晨一点多钟,陈劲松回到了茂盛丰棉布店内,他脱掉外套,摘下帽子、去掉眼镜,唐吉田说道:“要说乔装,你自认第二,军统没人敢说第一。这副打扮,要不是知道你要来,还真不敢认。路上还顺利吗?喝点热水吧,今年天时不正,冷的厉害,看样子要下雪了。我去给你热点饭。” 陈劲松端过搪瓷茶缸,喝了大半杯,答道:“来了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上海下雪,山西那地方,冬天雪大着那。我路上吃过了,你别忙了。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老余睡了?” “早睡了。你放心吧,都安排好了。我给您搞点热水,烫烫脚,然后咱们也睡会。陈副站长……” 一阵椅子响,还有人捅开取暖用的煤炉的声音,陈劲松的声音:“怎么了?有话就说吧。” 唐吉田拿来一个旧搪瓷盆,端来半盆凉水,兑入热水,说道:“我一直有点担心,老余那个人,万事不上心,也没法和他深说,您说说,日本鬼子和76号会不会有所察觉?唉,不怕你训我,上次途中我们给76号设伏,没想到被那些王八蛋识破,反而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虽说捡回了一条命,从那以后,我是再也不敢小看76号这些汉奸了——给您毛巾。” “放那吧。又来了,满口鬼子汉奸,你这个毛病改不了了?说顺了嘴,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句半句,怎么办?唉,你操的哪门子闲心?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只能按计划一步步来了。也难怪,别说你了,站长走的时候,也不放心。” “嘿嘿,在部队里说顺口了,以后我注意。站长也不放心?哎,你说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76号的情况?” “打听?怎么打听?唉,我们失去了——”陈劲松似是迟疑了片刻,突然笑道:“有啊,我直接去找李士群,对他说:李士群,我是骗过你的陈劲松,还认识我吧?哎,我打听一下,我们上海站运输药品的行动,你知道了吗?” 唐吉田笑出声来,答道:“您再把李士群那个王八蛋给气死——放着吧,您别管了,我去倒,您赶紧上床睡会,过了今天,下回上床睡觉,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那。” 亲自监听的李士群摘下耳机,交给张胜宇,对丁林杰说道:“继续监听,不要略过任何时间段。” 李士群暗自盘算:来的是陈劲松,周成斌没来,唉,也在预料之中。周成斌已经出发,是不是带队去了九江?第三纵队中了倪新设下的圈套,损失惨重,还有一部分人在上海参与往武运号上装药品的行动,周成斌能带去几个人?估计不会很多,到了九江后,集结在长沙附近的重庆部队应该会有人增援。的确需要提前出发,协商调集人手,布置伏击。 天亮后,药品会出现在上海,陈劲松,还有唐、余,杨本华,这些人都在自己掌控之中,也许还会有其他额外的收获,他需要马上请示小野平一郎,是否动手抓捕。 黎明时分,李士群冒雪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公馆,听完李士群汇报,小野平一郎反问道:“李主任,你怎么看?” 李士群笑道:“不瞒将军说: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除了唐、余这样的脚色,五六名第三纵队的参与行动的士兵,对了还有一个杨本华,先不说这些人,陈劲松也是心腹大患,远的不说,山木君不就是死在他手里吗?刘泽之也伤在他手下,到了现在还没有出院。76号折损在他手里的特工实在不少。眼看着他在跟前晃悠,却不能抓捕……再说九江虽不能和上海相比,也不是一个小地方,周成斌的伏击地点到底选在哪里?俗话说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还是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也犹豫不定,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是啊,九江这么大……如果失手,岂不鸡飞蛋打?可是动手抓捕,周成斌漏网……李桑,只要这个人在,上海站就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我实在是不甘心……” 李士群不答,等待小野平一郎的决定。 小野平一郎再三权衡,说道:“这样吧,暂不抓捕,武运号上有赵敬东等人,军统内外勾结,杨本华不可能不知道周成斌动手的具体地点。再说我估计陈劲松等人会赶往九江,最起码会有一部分人赶过去配合周成斌,我们跟踪,也会有收获。” 李士群点头赞道:“将军说的不错,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二十三日上午十一点,余浩辰离开棉布店,田中胜荣对老钱命令道:“我估计姓余的去取车了,除了预先安排的跟踪人手之外,你带人开车,赶到余浩辰修车的修理厂,那里我提前安排了一辆车。” 下午一点,唐吉田也走出棉布店,在他身后,76号的特工跟了上去。 二点整,陈劲松走出大门,上了门板,挂出“暂停营业”的牌子,踏雪而去。 忌惮陈劲松的反跟踪能力,田中胜荣亲自带着权菅祜、张胜宇前后拉开十来米的距离跟踪陈劲松,在他们身后,还有四名76号的特工。 果然余浩辰的目的地是修车厂,他结账后开出一辆封闭式小型货车,向上海郊区驶去。此时天恰正午,冬雪初霁,积雪未融,驶出市区后,二名男子在路边等候,余浩辰停下车子,相互之间没有说话,上车后继续赶路。 路上车辆寥寥,路况不佳,车速不快,这一切都为76号跟踪的两辆车提供了方便。下午四点,车子停在了常熟郊外一个小渔村的一栋独院外面,院内迎出来一个人,二人抬出六个大箱子,装车后离去。 晚上八点,夜色降临,余浩辰开着车回到了上海郊区,停在路边一处小酒馆的后面,陈劲松在此等候。76号的特工不敢跟得太紧,一辆车停在了三四百米之外,另外一辆车驶过茶棚,开出二百余米后,在一个三岔路口边停了下来。前后呼应,监控既定目标。 旭日码头,驳口停着六辆箱式卡车,武运号装货马上要起航,各色各样的人等川流不息,紧张地忙碌着。九点整,六辆卡车驶出码头。两个小时后,装满军用物资的车子又开了回来。走到中途,第二辆车熄火抛锚,其他的车辆按照规矩不敢停留,都绕着这辆车驶了过去。 司机冯根生跳下车,杨本华似是怕冷,不愿下车,皱眉道:“怎么回事?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抛锚了?你下去帮着看看,” 那名宪兵的只好下车,冯根生说道:“真麻烦,刚才过沟的时候没注意,碰了一下,有可能底盘漏油了,车灯也照不到底盘啊,那边好像有家酒馆,你去借个火,快点。” 宪兵小跑着赶过去,一身酒馆跑堂打扮的陈劲松迎上来问道:“呦,长官,你也来喝酒?”此时,一辆关着车灯的车子掐准时间,低速开了过来,杨本华和冯根生麻利的下车上车。借着夜色的掩护,余浩辰开走了从码头开出的那辆车。这一切不过十几秒钟。 “少废话,借个火。” 陈劲松递给他一包火柴,又道:“外面又黑又冷,您要火干什么?我们店里有手电筒。” 宪兵一瞪眼,怒道:“那还不拿出来?磨磨蹭蹭的,快点。” 陈劲松拿出手电筒,递给那名宪兵,想了想似是怕他用完后不肯归还,也跟在那名宪兵身后走出了酒馆。冯根生摁响喇叭,喊道:“不用了,就是一根保险松了,快上车,追上前面的车。” 那名宪兵扔还手电,小跑着上了车。冯根生等人开着车走了。 陈劲松等人卸下车上的军用饼干,装到一辆马车上,关上酒馆的门。对余浩辰说道:“卸完货后,那些车会停在旭日码头东北边的停车场里,你把车先开过去,在最后一个路口等候,老唐已经过去了。我带人把货物运回棉布店,藏入密室,然后分头出发,赶往九江。” 六辆卡车卸完货,已经是二十四日凌晨两点钟了。再过四个小时,武运号和长久号即将起航,走长江航线,开往武汉,船上装载的军用物资卸在武汉,从那里再转运到长沙前线。 凌晨三点,六辆卡车停在停车场,疲惫已极的司机们下车回船。半个小时后,半醉的唐吉田来到停车场,撞开传达室的门,对门卫说道:“我的车哪?找到了吗?”门卫答道:“你就是丢失三轮的那个人吧?怎么半夜找过来了?不是说好让你二十七号再来吗?今天才二十四号。” 唐吉田一把拽住门卫的衣服:“少废话!我就是拉夜活的!三天?都丢了两天了,这五天你让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 “放手!谁让你把车放到我们这里来的?我们这里是停放汽车的,你一个破三轮,眼错不见,你就私自放进去……” “什么?破三轮?我去年刚卖的!我和你没完!” 门卫向外推唐吉田,骂道:“出去!再撒野我报警了!” 唐吉田就是不松手,二人拉拉扯扯的打出门去,唐吉田说道:“你还有脸报警?走,到前面警务站讲理去!” “去就去,我还怕你不成!” 二人拉扯着去了不远之外的警务站,一辆没有开车灯的厢式卡车开了进去,余浩辰跳下车,上了另外一辆车,又开了出来,消失在夜色中。 警务站里没人,唐吉田骂骂咧咧的走了。 !! 第三百零二章 杳如黄鹤(上) 军统诸人所做的一切,很快都被汇报给了在监控站里的李士群,他心道上海站果然不容小觑,诸人配合默契,有条不紊,好在事先侦知了他们的阴谋,否则上当的可能性极大。他对侍立在旁的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棉布店里没有人了,监控站暂时不要撤,留下几个人以备万一,你陪我去一趟武运号。” 启航在即的武运号各色人等奔进奔出,李士群以防疫站防疫员的身份登船,乔装成随船押运宪兵的赵敬东迎了上来:“李主任,您来了。军统混上船的药品在底仓六号库。” “带我去看看。敬东,以你的观察,武运号上有几个军统的人?” 赵敬东一边领路,一边答道:“最起码有两个,除了杨本华,还有一个叫冯根生的司机。您放心,船上一共有二十名押运的宪兵,其中八个人是我们76号的,我名义上又是押运的组长,可以指挥其他宪兵,对付他们两个人绰绰有余。” 这两个人的身份通过跟踪已经确定,李士群点了点头,心道赵敬东眼力不错。三人来到六号仓库,守门的也是76号的特工乔装的宪兵,赵敬东命令道:“别让任何人进来。李主任,您请进。” 走进仓房,赵敬东指着一批货物说道:“这就是军统运上来的那批货,好像只有他们抢走的总数的七成,其他的不知在什么地方。为怕引起杨本华的怀疑,没敢动。” 李士群打量着,这六个箱子和库房里其他的箱子从外观上看没有任何区别。他命令道:“撬开一箱。” 赵敬东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箱子,里面装的是军用压缩饼干,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赵敬东搓掉表层,露出了药品的包装,李士群接过来,打开包装,拿出一瓶止疼片,晃了晃,冷笑道:“遇到高手了,如果我预料不差,是叶君远干的。把这封破坏了的‘饼干’换装到其他正常的箱子里,当心杨本华开箱检查,看出破绽。”剩下的药品在哪里?难道是周成斌为了以防万一,留在了上海?这倒没什么,只要抓住了周成斌,自然可以找到。 赵敬东依言收拾好,李士群又道:“浅野君带领76号的大部分行动人员已经赶到了九江,和当地驻军联系好了,此次行动不容有失,一路上就全靠你了。” 赵敬东信心满满:“您放心吧,这是货轮,姓杨的又不会水遁,还能把货物半道上搬走啊?被军统强劫的药品大部分都在这里了,您又给他们设下了天罗地网,周成斌和上海站此次难逃一劫。” 汽笛响起,船马上要离港,赵敬东说道:“主任,船要开了,您早点下船吧,省的最后没人再走,引人注目,这里就交给我吧。” 李士群下了船,上车离开旭日码头,车上,他交代田中胜荣:“你叮嘱跟踪军统那几个人的行动人员,特别是跟踪陈劲松的那一组,宁丢勿醒,丢了其中的一个人,还有其他人,就是全跟丢了,还有赵敬东。如果让军统的人察觉出破绽,通知了周成斌,坏了大事,军法从事!” 田中胜荣答道:“是,请您放心,我马上交代下去。此次行动的第一步:追回被劫药品,已经完成,第二步缉捕周成斌及其同伙,也胜利在望。” 李士群笑道:“这都是田中君办事得力。” 田中胜荣笑笑默认,李士群颇为不悦,心道最初查出线索的事倪新,后来参与行动的都是76号的人,你田中胜荣居功自傲,从何谈起?他不露声色的说道:“听小野将军说田中君下辖的特工队开始筹建了?” “是的。小野将军还说想请李主任大力支持,推荐一些可用的人才。” 李士群又道:“那就好,以后可以和田中君精诚合作,共建大东亚共荣圈。唉,和周成斌几番过招,互有胜负,我总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吧,既然田中君分身乏术,我亲自去一趟九江,指挥行动。76号的事……药品已经找回,平川新野没必要再设岗盘查了,暂交由平川君负责几天。” 田中胜荣这才察觉出李士群的用心:本想打着小野平一郎的大旗,从他那里挖墙角,挖走自己看上的几个人。他这一走,留下顶班的又只是一个秘书,什么事都做不了主。不仅抓住周成斌之后,由于李士群亲赴现场指挥,大部分功劳自然是他的,等他回来,又可以用特工队筹建的差不多了,并不缺乏人手为名,拒不配合调用人手。但是李士群的话说的冠冕堂皇,自己的职务、资历都不如他,能怎么办? 田中胜荣暗骂了一句“老狐狸”,表面上却笑道:“李主任身先士卒,田中佩服。” 二十四清晨五点,武运号和长久号起锚离开上海。 与此同时,常熟郊外,通往长江的一处支流码头,周成斌对葛佳鹏说道:“我先走,两个小时之后,你也出发,这两船药品一定要如期运到浏阳,交给薛长官派来接应的部队。虽然每艘船上的六个人都是自己人,路上能不动手,就别动手。” 除了路上需要的经费之外,周成斌把剩下的人手和所有的资金都交给了杜一帆,命令他们兵分两路。一路潜入上海。此次行动上海站押上了全副身家,租界撤废在即,重建上海站的联络站、行动组,迫在眉睫;另外一路赶入池州接应唐吉田等人脱身。 葛佳鹏答道:“您放心吧,药品我都伪装成做烟火用的各种成筒的金属添加剂,,如镁粉、铝粉、铁粉等等,装入甲板的夹层里了,即使路上被查出来了,也是最普通的走私案子,花点小钱就能了事。按照顺序的清单,一共两份,重庆派来增援的四个人,两人一组,各执一份,昨天就已经出发赶往长沙了。” 周成斌点头道:“做的不错,这点很重要,很多药品除掉了包装之后,前线医院没有办法鉴别出来。对了,令师叶君远受伤后一直未能痊愈,经局本部批准,他留在上海治病,陈劲松会安排一切的。治愈后就留在上海站了,你执行完此次任务,转道回重庆,负责军统的那个伪造物品工作室。” “我知道了,站长,路上小心。” 武运号驶出上海,赶往武汉,一路上,不明真相的杨本华每天都要找机会来底仓六号库房,探查药品。赵敬东看在眼里,更是放心。 十一月二十八日上午八点,武运号抵达贵池港,进港加油,休息半天,这里距离中外驰名的佛教圣地九华山不远,起航后,杨本华以为过世的亡母还愿为名,和船长说好要在这里上岸半天。乱世之中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少,自从离开大连,大家也都辛苦了快一个月了,船长安排好值班人员,能答应的都答应了。 上午十点,杨本华和冯根生上了九华山,转了一圈,也进大殿烧了香,没有什么异常,冯根生说道:“快十一点了,下午一点必须回船,咱们还是回去吧。杨先生,要我说就不该来,最起码不该两个人一起来,万一……”他向四周望了望,住口不言。 杨本华也很奇怪,唐吉田亲口告知让他来九华山,不可能没有目的。他答道:“前面有个茶馆,我们去喝壶茶,然后就回去。” 二人走进茶馆,找了桌子坐下,要了壶茶和两样茶食,一名身穿半旧青布棉袍兜售拜佛高香的男子走了进来,把手中的香篮放在桌子上,说道:“请把高香吧。” 杨本华正想拒绝,一眼看见香蓝里放着一张算命先生写的签条:有人跟踪,我去引开他,唐吉田在后院等你们。同时用目光示意穿过挂着刘海戏金蟾门帘的甬道,就是后院。 杨本华微微吃了一惊,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说道:“不要,我们已经烧过香了,你卖给别人吧。” 那人并不纠缠,提起香蓝,门口处坐着两名穿着风衣的男子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先生,你二位请把高香吧。”没等这两个人拒绝,他拿出几种香游说道:“这是檀香,这是芸香,还有这种便宜的线香……” 那两个人被他挡住了望向茶馆里面的视线,不耐烦的说道:“不要不要,一边去!” “先生,我卖的便宜点,您二位再看看……” “说了不要就不要!赶紧走。” 那人只好收起货物,失望地走了。 这两个人这是跟踪监视杨本华二人的赵敬东的下属,二人抬头一看,杨本华和冯根生坐的桌子空了,二人对视,其中一人叫来跑堂的问道:“那张桌子坐的两个人去了哪里?” 跑堂的答道:“不知道啊,您几位认识?” “看着有点像熟人,所以问问,他们结账了吗?” 跑堂的很不耐烦,这两个人占了一张桌子,什么都没有要,管的还挺宽,答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楼上楼下有三个跑堂的,您问问别人吧。”边说边拎着铁皮大茶壶去给其他客人续水。 那两个人起身走到柜台前,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堂里除了这个门,还有其他通道吗?我提醒你: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乱世之中,千奇百怪的事情见多了,账房当下也不追问,指着刘海戏金蟾的门帘答道:“有,从那个门出去,是后院,那里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们歇脚的,需要提前预定。” 担心杨本华等只是暂时有事离开,这两名特工不愿意搞出太大的动静打草惊蛇,二人来到后院,转了一圈,没找到人,其中一人说道:“是不是碰巧走了,我们没看见?” “有可能,回船上看看吧。” 二人回到武运号向赵敬东做了汇报,赵敬东奇道:“没看见这两个人回来啊?没用的东西,看个人都看不住。”他心道药品还在船上,这两个人能去哪?命令道:“跟我去六号仓库看看。” 仓库里一切如旧,赵敬东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很快,时间到了下午一点,武运号离开了码头,杨本华二人还是杳如黄鹤,赵敬东的心悬了起来,径直来找船长。 船长也正在发急:杨本华应该下午上岗,人却不见了!他派人四处找了一圈,都说上岸去了九华山,就没见回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船长只能命令夜班的大副临时替班,指挥开船。自己来找负责押运的赵组长。 二人在甲板上撞见了。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三百零三章 杳如黄鹤(下) 为李士群等人的到来,九江警署腾出了办公楼的二层,浅野一键汇报道:“李主任,当地驻军给我们提供了两个加强连,再算上我们自己的一百多号人,万无一失,现在就等负责跟踪的人,或者是赵队长提供周成斌等人准确的伏击地点了。” 李士群答道:“算来现在武运号应该到了贵池港,跟踪的人最后一次传来消息是被跟踪对象分头离开了上海,如果我没有估计错,应该是赶赴九江。即使周成斌可以借到重庆的军队,不过那里是我们的地盘,当兵的便装潜伏,进入那里,人数不会很多,他指望的还是他手下那些特工们。” “这么说要到后天才能搞清楚具体的地点。请您放心,我已经交代所有参加行动的人员,包括借调来的军队,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为了迅速行动,还借了四辆大卡车。” 何其莘进来报告道:“李主任、浅野君,赵队长发来的急电。”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李士群接过电文,吃了一惊:杨本华和冯根生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士群把电报递给浅野一键,浅野一键也摸不到头脑,奇道:“药品还在船上,个人的物品一件也没少,两个人不见了,怎么回事?” 李士群和他谈不出什么,想起武运号上那少了三成的药品,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命令道:“何组长,给赵队长回电,拆开军统混上船的那六箱物资,全面检查,而后马上给我回电。” 二十八号下午六点,赵敬东的回电到了,说是全部拆开检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有一点很奇怪:药品中没有任何针剂。 李士群命令道:“浅野君,给76号发报,告诉平川君,让他查一下基地上丢失的药品清单,针剂是不是占了总数的三成左右?” 两个小时后,平川新野回电说针剂的确占了三成,并汇报说76号分头跟踪陈劲松等人,这些人离开上海后,各自乘船延长江前往九江,没想到跟踪的特工们都汇报说陈劲松等人在池州下了船,本想继续跟踪,不料池州有人接应,而一直毫无察觉的陈劲松等人也似乎突然明白过来,摆脱跟踪,摆脱不了就来硬的,跟踪姓余的的那三名特工和对方交起手来,寡不敌众,由于事先毫无准备,无法立即得到当地军警机关的协助,两人受伤,只得仓皇逃离现场。其他小组的遭遇也大致相同,目前所有被跟踪的人都失去了踪迹。 李士群感觉到大事不好,很可能中了周成斌的奸计,其中的关节他还想不太明白,只得说道:“何组长,你开车去迎一下武运号,让赵敬东给你从船上那批药品中随机拿几种,找家医院,用仪器检查化验,或者让有经验的医生看一下。浅野君,给76号去电报,倪处长今天假期结束,让他开车带着鉴证科的毛科长连夜赶过来。” 浅野一键心道九江距离上海七百来公里,何必让倪新赶过来?如果出了事,他来了九江又能有什么用?但是长官有令,不能违逆,答道:“好的,我这就去命令他们发报。” 晚上十点,李士群又叫来了浅野一键:“你去给小野平一郎将军发电报,向将军汇报发生的一切。” 浅野一键摸不着头脑,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致电小野平一郎? 午夜十一点半,浅野一键来见李士群说道:“小野将军的回电到了,将军说事关者大,他已经命令田中君赶往九江。” “我知道了,你去吧。” 二十九日上午十点,倪新带着权菅祜和毛骏,风尘仆仆的赶到九江来见李士群,九江警署大门口碰到了浅野一键,浅野一键说道:“来的挺快,我也正要去找李主任,一起去吧。” “接到你发来的电报,我立即开车出发,路上一直没敢停留。” 二人来到李士群的临时办公室,李士群笑道:“倪新啊,燕尔新婚,感觉如何?匆匆叫你来,也是不得已。尊夫人没有抱怨吧?” 李士群难得和部下开玩笑,倪新脸微微一红,陪笑道:“还好,主任您一共给了十天假,昨天假期结束,当然应该上班了,拙荆有什么可抱怨的?” 李士群又道:“那就好。言归正传,都坐下说吧,这是赵敬东、平川新野发来的几份电报,你看看吧。” 倪新双手接过,一张一张翻阅着,何其莘进来报告道:“李主任,赵队长派人按照您的命令,上岸找医院化验鉴别几种药品,有消息了:一共四种药品,两种哪家医院无法鉴定,其他的两种初步鉴定结果是假药,主要成分是淀粉。” 果然不出所料!李士群没有接何其莘递上的电报,示意他交给倪新。 倪新看罢,思忖片刻,答道:“这其中有些关节属下暂时没有想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出了大问题,我们中了周成斌的奸计了,武运号上的药品应该全是假的,是周成斌瞒天过海的道具,现在的问题是真的药品在哪里?” 闻听此言,浅野一键大吃一惊,随即暗暗点头:倪新的判断应该是对的,此人的心机,确实高出自己一筹。 李士群说道:“浅野君,你去给赵队长发电,命令他带着那六箱所谓的药品,在九江上岸。”浅野一键应了一句,又道:“属下还有事要请示李主任,借调来的那两个加强连,刚才来电话讯问行动的时间。” “告诉他们继续待命。命令毛骏带人上武运号上勘察现场。” 支走浅野一键,李士群摆摆手命令何其莘出去。这才说道:“药品当然还在周成斌手里,他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调开我们的视线,好顺利地把药品运到长沙。” 倪新点头道:“主任所料不差,日本人和我们在上海及其周边地区设岗严查,就算成斌有再大的本事,无论他通过水路还是陆路运输,被查获的可能性都在五成以上,他不敢冒这个险,所以……”话说到这里,倪新已然明白李士群命他赶来的原因,索性把话挑明:“主任,属下愚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人出面承担责任。长沙会战关系匪浅,以属下对周成斌的了解,他应该已经把药品运出来了,我们即使追查,估计也会无功而返。” 倪新说中了李士群的心事,他没有作答,等倪新继续说出他不便开口的话。倪新又道:“这个人最合适的莫过于田中胜荣,他刚回上海,最大的靠山是小野将军……属下记得您说过:要么不做,要么就要把事情做绝……如果田中胜荣投靠了军统,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可是怎么才能让小野将军相信这件事,或者说不得不相信……说白了,小野将军也需要有个人承担罪责。” 李士群端起茶杯抿了两口,似在沉吟,而后答道:“是啊,不得不相信,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安排让倪新先于田中胜荣赶到,就是为了和他协商怎样推卸责任。 李士群的话大有深意,倪新微一思索,旋即明了,答道:“这件事最初由属下查出苏文峰为军统提供报废的汽车开始,后来有一段时间,由田中胜荣全权负责,虽然知情的人不多,但是嫌疑最大的就是属下和田中胜荣……如果问题出在内部,有人泄密……”倪新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想小野将军还不至于大义灭亲。” 李士群不方便说出口的话,倪新自己挑明,这才答道:“你说的不错,此人野心勃勃,总有一天,会是76号的心腹大患,不如尽早下手除掉这个潜在的对手。只是,要让你受委屈了。” “为长官分忧,属下没有什么委屈的。” 中午十二点,田中胜荣也赶到了九江,李士群命令道:“田中君,你来得正好,倪处长也赶来了,让他和浅野君给你介绍一下情况吧,形势不容乐观,这批药品……估计很快就会被周成斌运到长沙,而那些曾在我们掌控之中的军统匪类,也逃出生天了。此次行动败的如此之惨,如此之狼狈,被军统匪帮玩弄于鼓掌之间,76号成立以来,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有没有可能亡羊补牢,追回药品;再则就是严查内部奸细,如果没有人泄密,我不信周成斌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们的一切行动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李士群上来就为这件事定了性,田中胜荣摸不着头脑,只得答道:“是,李主任说的对,首先要做的是分析一下,看能不能挽回败局。倪处长,你能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吗?” 倪新眉头紧蹙,递过几张电报纸,说道:“你先看看吧。” 二十九号下午三点,长沙薛长官的部下接应周成斌,一行人赶到长沙,药品交接暨记者招待会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会场内众人等的正不耐烦,周成斌等人的出现引起了一阵轰动。 主持人介绍道:“这位就是军统上海站站长周成斌……”热烈的掌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周成斌起身致意。主持人等掌声稍息,继续说道:“就是他,这位英雄,带人从日本人戒备森严的药品基地,武装强劫药品,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闯过重重关卡,把这些药品安全的运到了前线。” 又是一阵掌声响起,周成斌再次起身致意,行了个军礼,说道:“诸君抬爱,成斌愧不敢当,国家蒙难,作为军人,为国效命,是本分。请允许我在此代表军统预祝长沙会战歼灭强敌,为中国人争一口气!” 主持人笑道:“周站长运来的药品已经在那边摆好了,给大家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去拍照,然后就送进等米下锅的前线医院了。有什么问题,在此期间,也可以向周站长提问。” 记者们纷纷拍照,周成斌有解释了为什么药品除了针剂,都没有包装的原因,一反沉默寡言的常态,滔滔不绝,妙语连珠。众人又是惊诧,又是感佩,原定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由得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散场的迹象,这时,葛佳鹏等人押着第二批药品赶来了,又掀起了新的一轮。 直到六点,夕阳西下,主持人一再宣布会议结束,陪笑道:“前来接受药品的前线军医院的医生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周站长等人征尘未洗,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请大家体谅。”众人虽意犹未尽,才不得不散去。 !! 第三百零四章 铩羽而归 晚上八点,长官部简单的洗尘晚餐后,周成斌等人回到设备简陋的招待所,葛佳鹏说道:“周站长,我明天就要回重庆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周成斌叹道:“戴如等人殉国,全是我的责任,见到戴老板和毛先生,替我转达一句话:待到河山光复之日,成斌待罪狱门,听凭发落。” 葛佳鹏劝道:“日本人和76号不是草包,是劲敌,处于弱势一方的我们只能以哀兵自居,前赴后继,拼死一搏。您不必过于伤怀,否则戴如等人泉下有知,也不安心。” 周成斌无限感慨:“话虽如此,我心里……” 葛佳鹏只得换了个话题:“对了,周站长,为什么还搞了个有记者出席的交接仪式?我事先也不知道,那些记者又都伶牙俐齿的,您别看我平日话挺多的,见到生人,特别是那几个女记者,我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这副傻模样落在人家眼里,没的丢了军统的人。” “影佐祯昭亲自带队运输药品到了前线,他此行还有一个目的:率领手下的职业特工,协同日军参战部队的情报人员,组建长沙会战前线谍报组。日本人和76号在我们手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不可能不追查,找出相关责任人。” 葛佳鹏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影佐祯昭的部下会得知有这样一个交接仪式,甚至会有特工混进来参加,情报回馈到影佐祯昭等人那里,交接仪式越成功,效果越好,日本人受到的羞辱就越大,也许会引发他们之间的内斗。” 周成斌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盛情难却,明后两天,薛长官不弃愚鲁,亲自相邀,让我对他手下的情报人员搞一个短期培训,然后我也会重返上海……令师已经潜回上海,我命令暂停一切工作,入院治疗痼疾,你放心,我会多加小心,绝不容郭烜的悲剧再度上演。” 葛佳鹏答道:“多谢周站长费心,您自己也要多保重。” 十一月三十日上午九点,赵敬东赶到九江,来见李士群:“主任,武运号到了九江,毛骏已经上船了,军统一点动静都没有,您看……” 倪新进来说道:“主任,影佐将军发来的急电,请您过目。” 看罢电报,李士群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怒道:“周成斌!该死的东西,居然敢用陈劲松和其他数名部下的性命做赌注,和我豪赌!好,好,算你狠!”后半段话当着两名下属他没说出口:海岛上的药品基地,前期是影佐祯昭直接指挥山木龙三负责一切。放长线钓大鱼,暂不抓捕唐、余等人是小野平一郎做的主,行动失败,怎么全成了76号的责任? 赵敬东和倪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插话,倪新站的位置里办公桌比较近,偷眼看去,电报纸上写着:周成斌、葛佳鹏押运药品抵达长沙。敌方众酋,弹冠相庆。帝国荣誉,因此蒙羞!念及尔等重兵盘查,一无所获,基地被袭,药品丢失,不知亡羊补牢,将功赎罪,颟顸无用,致使重要军用物资被运至敌方前线,实难逃资敌之罪,殊属可恨!大敌当前,不得不格外宽纵,限十日内缉捕相关失职人员,追究应得之责!再敢延误,一并追责。 电文措辞从未有过的严厉,盛怒之下,影佐祯昭不留丝毫情面,几乎是等于指着李士群大骂。倪新的心沉甸甸的。 赵敬东硬着头皮说道:“主任,属下觉得周成斌他们是不是不来了?武运号上那批药品为什么是假的?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要不在九江再等几天,万一……” 倪新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嘘,还等什么?周成斌等人押运药品在长沙露面了……” 李士群勉强平复了心绪,命令道:“通知浅野君让他再留几天善后,其他人都回上海吧。赵队长,其他的人由你负责带队,倪处长,你和田中君跟我一起走。所有的事情都等会了上海再说吧。” 当天晚上十点,李士群带着倪新和田中胜荣,分乘三辆汽车回到76号,提前得到消息的平川新野,和刚出院的刘泽之在停车场迎候,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通知下去,明天上午九点召开各部门负责人办公会议。平川君,你跟我来。”说着,走进了办公楼。 李士群没有安排田中胜荣和倪新的去向,也没有说一句告辞的话,倪新是76号的人,没什么感觉,田中胜荣有点尴尬,倪新笑道:“田中君,十点多了,你也先回去吧。泽之,你身体怎么样了?我有点饿了,去你宿舍找点东西吃。” 田中胜荣只好点了点头,告辞离去。刘泽之知道倪新有话要对自己说,答道:“给你钥匙,厨房里有吃的,还有今天好几个人知道我出院了,来探视,送来的东西。我去通知明天上午参会的人,一会回去。” 回到办公室,李士群问道:“茂盛丰棉布店的情况如何?还有棚户区那个院落里的几个人,有下落了吗?” 平川新野答道:“军统的人离开棉布店后,属下就带人去搜查过了,当时里面的电台、军统换走的压缩饼干都在密室里,没有一点一去不返的迹象,所以……属下也被他们骗了。棚户区那几个人军统开始行动,向武运号上装货的那天晚上,也都不见了。” 李士群心道在池州贵池港接应陈劲松等人的难道就是这些人? 平川新野答道:“接到您的电报,属下再次带人再次搜查了棉布店,没收了电台和那些压缩饼干,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线索。对了,李主任,军统那个外围成员,就是那个叫苏文峰的,怎么处理?这几天属下把他软禁在禁闭室里,他整个人有点神神叨叨的,整天自言自语。” 李士群不耐烦的摆手道:“先关着吧,我哪有功夫处理这样的不急之物?” 平川新野应了一声,李士群叹道:“此次行动一败涂地,军统陈劲松、唐、余,还有其他的几个人,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用自己的性命和我豪赌,唉,失去郭烜的军统,还是能用假的电讯联络误导我们,76号颜面尽失。” 平川新野不好说什么,只能言不及义的安慰道:“李主任您不必太在意,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和这些狡诈的军统匪类较量。” 李士群摆摆手,苦笑道:“有的是时间?唉,影佐将军震怒,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平川君,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平川新野想了想,答道:“具体的经过,有的地方属下不是很清楚,不过,有种感觉,可能不太正确,军统似乎有恃无恐,是周成斌的胆子太大了,还是他有所依仗?其他的人还罢了,陈劲松是上海站的副站长,如果他们的阴谋被我们识破,陈劲松难逃一死……” 李士群点头赞道:“平川君所言不差,我也有这种感觉,难道76号还有军统的卧底?” 平川新野答道:“不应该啊,段文涛死了,最近76好没有什么新人加入,不对,赵队长培训的那批人上岗了,应该说是没有什么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加入,难道段文涛不是军统唯一的卧底……也不对啊,如果76号中高层还有一个奸细,上次倪处长设伏,军统中计,损失惨重,戴如当场横死,周成斌差一点被俘,那个卧底干什么去了?对了,段文涛死后76号缉捕郭烜的行动,也很顺利。” 李士群心道卧底并不是万能的,错失重要情报,甚至被误导提供了假情报都是有可能的,当下却不点破,继续顺着平川新野的思路说道:“这么说这个奸细也许不是76号的人?也不对,虽然中间有一段小野将军命令田中君代替倪处长指挥,用的还是76号的人那……” 平川新野忽有所悟,说道:“即使是丁处长、张胜宇组长这样参与行动的中层干部,也并不掌握全局啊……”他脱口而出:“田中君?他是唯一掌握全局的人。” 李士群故作一惊:“什么?田中君?!有这种可能吗?我以前倒是怀疑过他……不过既然小野将军重新启用他,以将军的谨慎,想必已经洗清了嫌疑……平川君,你的话不对,除了田中君,还有一个人也掌握全局:倪新倪处长。” 平川新野大吃一惊,答道:“倪处长?李主任,您怀疑他?有这种可能吗?是他查出苏文峰这个人的……难道此事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不会啊,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倪新先是筹备婚礼,后来又去苏杭度蜜月,没有参与行动啊?再说不久之前,倪处长带队,给了军统致命一击,他不可能有问题。” 李士群叹道:“我当然也不希望是他,不过在进行全面甄别之前,我不敢认定任何人是无辜的……平川君,你去吧,我一个人坐会。” 刘泽之回到宿舍,对坐在沙发上的倪新说道:“你怎么还没走?新婚燕尔,不回去陪夫人?难道是力不从心……” “去你的,再胡说我揍你!我有话对你说。” 刘泽之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别有用心,说吧,什么事?” 倪新低声说了李士群的安排,最后说道:“主任的意思是你一直在住院,没有嫌疑,负责甄别最合适。” 刘泽之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田中胜荣的确可疑,主任的顾虑是对了,一时半会抓不住他的尾巴,时间拖得太长,枝外生枝,也许会被他反噬,你放心吧,我一定配合你把这出戏唱好。” 倪新起身穿上外套,答道:“你明白主任的苦衷就好。我走了,你刚出院,早点休息。” 刘泽之故作不解,问道:“这么晚了去哪?你宿舍虽然退了,就住在沙发上吧,和以前一样,我又不多嫌你……” 倪新不轻不重的的推了刘泽之一把,骂道:“臭小子,一天到晚拿我开心!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你。” 刘泽之笑笑打开门:“请吧,我知道你心急,没出息。” 倪新装作没有听见,下楼离去。刘泽之关上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田中胜荣?但愿能借机除掉这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 !! 第三百零五章 内斗(一) 十二月一日上午九点,76号召开办公会议,赵敬东、浅野一键等人赶了回来,田中胜荣也被召到了76号。李士群神色严肃的说道:“军统匪类设下奸计,把盗得的药品运到了长沙前线。会战在即,出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惭愧,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影佐将军限令十日内缉捕军统要犯,将功赎罪,这一行动由我亲自指挥。” 十日?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军统得手后,不可能不防备76号的反扑,如此短的时间,抓住周成斌等人,不啻天方夜谭。众人谁也不敢说话,气氛尴尬凝滞。 李士群又道:“返回上海途中,我仔细思忖,无需讳言,76号此次被军统玩弄于掌故之间,周成斌等人即使有三头六臂,没有内奸配合,也决计难以做到。”说到这里,李士群冷冷的打量着众人:“这个内奸,有机会接触到此次行动的核心机密,最大的可能——就在诸位之间!” 李士群开宗明义的定下了76号有内奸的调子,还说明最大的可能就在参会人员之中,众人心中一凛,内奸?有这种可能吗?许多人想起了段文涛惨死的一幕,不知厄运会将降临到谁的头上,不由得人人自危。 田中胜荣更是觉得异常:难道李士群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好在自己并不是76号的人,除了直属长官小野将军,谁也没有权力处置。 李士群说道:“从现在起,由我亲自负责,成立专案组,甄别内奸,具体工作由刘秘书协助。刘秘书——” 刘泽之赶紧站了起来,李士群道:“你受伤住院,没有参加此次行动,当然也没有嫌疑,这就是我选中你协助的原因,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你完全不了解情况,事关者大,你有权传唤讯问所有的人,要尽快进入状态,秉公执法,如敢玩忽懈怠,甚或假公济私,在限期内未能查出奸细,我就把你以内奸同谋之罪交给影佐将军处置,你听明白了吗?” 伤势尚未痊愈,脸色苍白的刘泽之出了一头冷汗,答道:“是,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李士群命令道:“会后在座的人,还有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员,在一天之内写出自己的《行踪报告》,交给刘秘书,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起身答道:“听明白了。” “散会。” 李士群走出会议室,众人各怀心事,无心闲聊,各自散去。 田中胜荣走到停车场,正欲上车离去,身后刘泽之喊道:“田中君,请留步。”紧走两步,赶上来说道:“田中君,有件事要请您谅解:我奉命追查内部奸细,其他的人都是76号,只有田中君是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刘某不便多占用您的时间,就从您开始,可好?” 田中胜荣在76号工作的时间不长,和刘泽之没有什么深交,也没有什么过节,对平日无可无不可的刘泽之印象还不错,刘泽之的话说的又颇为客气,田中胜荣答道:“也好,走完这道过场,也省的我再来一趟。” 刘泽之笑道:“就是这个意思,田中君跟我来吧。” 刘泽之带着田中胜荣来到办公楼地下室,田中胜荣眉头微蹙:刘泽之怎么把讯问地点选在了这里?一间审讯室内,两名行动队的特工、一名担任记录的原山木龙三的部下川崎哲也已经在等候。刘泽之笑道:“田中君,请坐。” 刘泽之坐在主审官的桌子后面,田中胜荣只好坐在对面一个固定在地上的铁质圆凳上,他看了看表说道:“刘秘书,我们开始吧,不瞒你说:我奉小野将军之命筹建特工队,千头万绪……” 刘泽之笑道:“我知道,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说清楚了您就可以回去了,免得耽误了您的公事。” 刘泽之摊开笔记本,说道:“十一月十七日,田中君跟着小野将军来到倪新倪处长设立的监控站,将军命令您替代倪处长指挥,是这样吗?” “是的。” 刘泽之的声音不疾不缓:“那么用您替代倪处长指挥行动,是小野将军提出来的,还是田中君你建议的?” 田中胜荣答道:“李主任向小野将军汇报后,将军和我商议,是我毛遂自荐,想参与此次行动,向将军提出了申请,得到了将军的允诺。” “仅仅是参与行动?不对吧?应该说是指挥行动,对不对?” 田中胜荣微感不悦,刘泽之追究这些细节干什么?他冷笑不答。 刘泽之笑笑,追问道:“您向小野将军提出的要求,或者说是建议,是参与行动?还是指挥行动?” 田中胜荣无法,只能答道:“是指挥行动。” “刚才田中君言道:您下辖的特工队正在筹建,工作千头万绪,76号并不缺人手,为什么你要放下手里的工作,建议小野将军派遣您替代倪处长指挥行动?” 田中胜荣语塞,他总不能直言小野平一郎怕李士群尾大不掉,不愿让缉捕周成斌、陈劲松的大功落到76号头上,而他自己不仅想通过此次行动物色看上眼的人手,挖76号的墙角,更想立功以便在大上海站稳脚跟。 田中胜荣愣了一下,冷笑道:“这个我不能对你说,将军既然答应了我的提议,说明我的提议自有道理,理由吗,多得很,你可以去问小野将军啊。” 刘泽之依然笑道:“田中君玩笑了,我哪有资格讯问小野将军?即使小野将军被人蒙蔽,我也只能向李主任汇报,建议主任提醒将军而已。” 受人蒙蔽?此话说谁?一股怒气油然而生,田中胜荣起身道:“你说什么?蒙蔽将军?你是在说我吗?” 刘泽之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话锋却是锦里藏针:“现在只有你一个讯问对象,你说我在说谁?理由多的很?都是些什么理由?愿闻其详。” 田中胜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答道:“也许将军觉得倪处长力有未逮?或者有不便为人明言的理由……” “力有未逮?我所知与田中君正好相反,倪处长深受小野将军的赏识,不便为人明言?总不会是将军对倪处长不信任吧?” “这我不知道,我不是建议你去问当事人吗?” 刘泽之笑道:“当然要问,我不是说过了吗?对田中君的讯问结束后,我会继续讯问他人,第一个就是倪处长。他和田中君是最大的两个嫌疑人。” “什么?谁是最大的嫌疑人?你有证据吗?” 刘泽之笑笑,继续道:“这不是正在找证据吗?田中君,我们继续吧。我听倪处长说他曾命令:参加行动的人员彼此监视,未经许可,不得离岗,不得和其他任何不参与行动的人发生联系,包括打电话,执行任务必须两人以上,不准单独行动。而田中君接手指挥后,却改变了这一安排,命令张胜宇:“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要保证必要的休息时间,保持精力,为此你安排轮班换岗,不在岗的人可以休息睡觉。可有此事?” “不错,是我说的,可是那是在小野将军命令李士群……李主任重新接手行动的指挥权后。” 刘泽之问道:“不错,李主任当时重新接手了指挥权,那么你下命令之前是否征得了李主任的同意?” “……没有……我觉得没这些小事没必要……” “小事?哼,田中君,由你全权指挥行动的时候,你并没有改变倪处长的安排,因为那个时候作为最高指挥者,你的行动无人限制;李主任重新接手指挥权,你事先不请示,事后不汇报,擅自改变行动方案,为什么?难道有人想把水搅混,造成大家都有机会外出,都有泄密嫌疑的乱象,掩饰自己的不轨行为?” 刘泽之此话是诛心之论,田中胜荣大怒,戟指怒目:“胡说!你有证据吗?信口栽赃,你要承担责任……” 话到一半,田中胜荣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刘泽之是在办公会议上被授权甄别内奸的,会议一结束,他就被刘泽之带到了这里,之前刘泽之一直在住院,行动的具体经过,包括他何时接手指挥,倪新以前的安排,自己对张胜宇说过的话等等情况,刘泽之是何时知道的?看这个阵势,他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为难,平日没得罪过他啊,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刘泽之是奉命而为,且早有准备。奉的是谁的命令,还用问吗? 田中胜荣想明白了这一层,怒道:“好啊,你居然敢挟私报复,我是大日本帝国的武士,小野将军的部下!没必要再谈下去了,我要面见小野将军。” 刘泽之冷冷一笑,说道:“你不把话说清楚,能走得出76号吗?挟私报复?我和田中君曾有过过节吗?” 田中胜荣怒极,指着刘泽之气的浑身颤抖:“什么?你……你居然敢扣押我?放肆!你没有这个权利!” “76号奉影佐将军的命令追查奸细,李主任曾有言:我有权传唤讯问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当时你也在场,你没听到吗?” 田中胜荣急于脱身,不愿和刘泽之做口舌之争,径直向外走去。 刘泽之命令道:“来人,下了他的枪!关进禁闭室。” 两名行动人员上来控制住田中胜荣,田中胜荣本想反抗,转念一想:这里是76号,房子里虽然只有两名行动特工,但是门口还有卫兵,在人屋檐下,一旦冲动,岂非授人以柄,正中他人的下怀?谅刘泽之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他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的确是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请田中君到禁闭室冷静冷静,然后再谈。田中君,别忘了李主任要求你写的《行踪简报》,明天早晨九点我要过目。来人,请田中君去禁闭室,请倪处长来一趟。”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三百零六章 内斗(二) 十一点,倪新走进审讯室,刘泽之公事公办的说道:“倪处长请坐。我奉李主任的命令讯问你,你要实话实说,听明白了没有?”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听明白了。” 刘泽之问道:“你找到苏文峰是通过追查军统抛弃的汽车,以上海之大,军统搞到汽车的途径很多,苏文峰那里只是可能性之一,你怎么会一下子就联想到他负责的军用物资善后仓库?” “你也说过苏文峰那里是可能的途径之一,我联系到那里有什么奇怪的?至于一击即中,只能说是我的运气好吧?” 刘泽之笑笑,说道:“你觉得这个理由可以自圆其说吗?” 倪新苦笑了一下,答道:“听起来的确不太可信,可是事实如此。” 刘泽之又道:“从当时的情况看,一切顺利,成功在即,田中胜荣接手你指挥行动,你为什么轻易就答应了?” 倪新哑然失笑:“这话问的奇了,我是个军人,长官有令,我有回绝的余地吗?” “可是做主让田中胜荣接替你指挥行动的,是小野将军的命令。” 倪新极为不悦,冷笑道:“小野将军的命令也是军令,你什么意思?” 刘泽之笑笑不答,继续问道:“整个行动是因你而起的,随着行动的推展,目的已经达到,你借故脱身,所以很轻易的放弃了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因为你知道行动是不可能成功的。”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糊,倪新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和军统暗通款曲,挑起事端,为了怕将来被怀疑,趁着田中君有意争功,接手指挥,将计就计趁机脱身,对不对?” “倪处长,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可能吗?” 倪新不屑的冷笑:“刘秘书,我只能说一句:你的联想力太丰富了。” 刘泽之笑笑,换了个话题:“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你去了苏杭,一周后,二十七日下午返回上海,这期间你的行踪有人证明吗?” 倪新气急,长出几口气,答道:“除了拙荆,没有人能证明。刘秘书,你怀疑我,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适当的时间我会拿给你看。没有证明人?我提醒你一句:《行踪报告》明天上午九点必须交给我。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站起身来,冷冷的答道:“暂时没有,我这就回去写报告,绝不会耽误了上交的时间,让刘秘书您不悦的。” “回去?回哪?来人,请倪处长去禁闭室。” “什么?!”倪新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怒道:“你要关押我?你有这个权利吗?” “我当然没有,76号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权利,那就是李主任。这是李主任的命令,怎么?倪处长是想抗命,还是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特许你给李主任打电话核实。”刘泽之拿起分机的话筒:“倪处长,请——” 倪新愤愤不已,拂袖而去,刘泽之示意两个特工跟了上去,其中一人快走几步拦在倪新面前:“倪处长,您别让我们做下属的为难,请您交出配枪,在禁闭室委屈一下。” 倪新无法和手下奉命办事的人起冲突,徒然失了身份,只好照办。 下属很少看到刘泽之冷酷无情的一面,川崎哲也陪笑道:“刘秘书,这都十二点了,您该用餐了。” 刘泽之答道:“你去食堂看看有什么简单点的,拿过来在这里凑合吃一口。” 川崎哲也答道:“好的,那我去了。” 刘泽之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名字,说道:“你们两个,按照这个名单的顺序,分头叫人来接受讯问。” 温桂胜、浅野一键、平川新野、权菅祜、丁林杰、张胜宇等人一个一个被叫了进来,刘泽之却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厚道,每个人都例行公事的问了一些问题,有些对不上榫的答案,还有意无意的提醒两句。 傍晚六点,轮到赵敬东接受讯问,赵敬东对川崎哲也说道:“有水吗?找个杯子,给我倒一杯” 支走川崎哲也,剩下的两名特工是自己的部下,赵敬东无需忌讳,俯身低声问道:“我路过禁闭室,你把倪新和田中胜荣都关起来了?田中胜荣,哼,我一直觉得他很可疑,但是倪新,怎么可能有问题?” “管好你自己!”刘泽之也低声回了一句,坐直身体,正色说道:“赵队长,我们开始吧。” 刘泽之问了几个问题,最后说道:“先到这里吧,赵队长,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我要刑讯一个犯人,委屈你做我的助手,可好?” “没问题,审谁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走吧,去刑讯室。” 几人收拾起桌上的笔录,来到刑讯室,刘泽之命令道:“川崎君,请你在监听室负责监听、录音。你们两个,把苏文峰提过来。” 两名特工答应着去了,一名卫兵进来报告:“刘秘书,倪处长说想见一见您。” 刘泽之低头没答话,赵敬东答道:“知道了,你转告倪处长,刘秘书这就过去。”卫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去,赵敬东催促道:“老倪找你一定有事,你去看看吧,去啊——”说着,推了刘泽之一把。 刘泽之看了赵敬东一眼,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又回到刑讯室,拿起电话要了外线,报了个号码,挂上电话,总机接通后又转了进来,刘泽之拿起电话说道:“倪太太吧?我是倪处长的同事,刘泽之,倪处长请我代他通知你一声:倪处长涉嫌勾结军统,出卖大日本帝国的利益,被关起来了……” 赵敬东吃了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哎,你怎么说话的——你们两个先别进来!”押解苏文峰的两名特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进来也不是,退回去也不妥,只好站在门口发呆。 刘泽之瞪了赵敬东一眼,用手捂着听筒说道:“你捣什么乱?” 电话那头,鹤子大吃一惊,语无伦次的问道:“什么?你是谁?刘泽之?倪新怎么了?谁把他关起来了?涉嫌什么?你再说一遍!” “涉嫌勾结军统,充当内奸,当然是李主任的命令。我是刘泽之,我们见过两次。” 鹤子几乎哭出声来,她强撑着问道:“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我要见他,你让倪新他自己来对我说。” 刘泽之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对不起,他不能和外界联系,给你打这个电话,已经是我私下格外通融了。” “那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你们一定搞错了……”鹤子的眼泪落了下来。 “回去?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有机会回去,也许……那个时候你们可以见一面吧?” 刘泽之的话说的很含蓄,含义却也不难听出来,鹤子吓坏了,正要再问,刘泽之说道:“我还有事,先这样吧。”挂断了电话。 赵敬东极为不满,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就不能说的婉转点?泽之,你这是怎么了?是真的觉得倪新有问题,还是……”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把人押上来。”赵敬东只得悻悻然住口。 苏文峰站在门口发呆,身后的两名打手一推,苏文峰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口里还在磨叨着自言自语:“叫我什么事?”、“嘿,想让我再告诉你们点什么?”、“哈哈,我知道的多了……”云云。 刘泽之脸一沉,厉声说道:“疯疯癫癫的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装疯卖傻?” 苏文峰吓了一跳,在凳子上双腿并拢坐好,两眼来回乱转。 刘泽之暗暗叹道此人酷刑之下出卖了他自己的表弟,天人交战,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濒于崩溃,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是可怜可悯。唉,多少人不由自主的卷入了这场日本强盗强加给中国人的战争,人性、生命被吞噬。但愿有机会保住他的性命,放他出狱,也许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够找回理智。不过苏文峰目前的状态正好为自己所用。 刘泽之说道:“苏文峰,电椅的厉害你已经领教了,我也不想再和你费事,我问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回答,否则……哼!” 苏文峰连连点头:“回答,肯定回答,你问的我说,你不问得我也说,说说说……”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交代出军统孙栋盛和余浩辰之后,余浩辰又去找你,那个时候我们派人监控了你的一举一动,丁处长说你的举动没有什么异常,那为什么军统却知道你已经和我们合作,从而将计就计,给76号设下了圈套?” 刘泽之这话问的比较复杂,神神叨叨的苏文峰两眼乱眨,没有听明白,又不敢不答,说道:“余浩辰?就是那个余浩辰吗,他会装配汽车。” 刘泽之点头道:“就是他,你是什么时候告诉他我们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给军统设下了圈套?” 直到现在,苏文峰也不知道军统将计就计,设下连环计,76号遭受惨败,他茫然问道:“什么识破?我被识破?我不知道啊,奇怪,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苏文峰欠起身子,凑到刘泽之脸前,神神秘秘的问道:“长官,看面相就知道你是好人,这里只有你一个好人,你悄悄告诉我:那个姓倪的是怎么找到我的?” 刘泽之厌恶的躲了一下,沉下脸怒道:“放肆!是你在审我?还是我在审你?不知道?好啊,我给你提个醒!来人,把他绑上电椅!” !! 第三百零七章 内斗(三) 两名打手冲过来薅住苏文峰,拖到电椅上,熟练地绑了个结实。生不如死的记忆被唤醒,苏文峰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我说,我说,求你了,我什么都说……长官,你发发慈悲吧……” 刘泽之走近电椅,问道:“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是不是你告诉余浩辰76号已经识破了你的身份?” “是的是的,是我说的。”苏文峰忙不迭的点头。 “你之前已经决定投靠大日本皇军,为什么又起了异心?是不是有人找到你,和你说了些什么?” “是的,有个人找到我,让我接着给他们干。” 刘泽之又问道:“很好,如果你一直都这么老实,我又何必动粗?我再问你:这个同伙是谁?” “同伙?我的同伙?是谁?长官,你知道吗?”苏文峰茫然不知所措。 刘泽之等了几秒钟,脸现不耐烦之态,命令道:“来人,接通电源!” 苏文峰大急,信口喊道:“不!求你了,不要!” 刘泽之摆手示意暂停,等着苏文峰的下文,脸色冷峻。一名打手手扶电源,恶狠狠的看着苏文峰。苏文峰只得说道:“丁林杰?”刘泽之摇了摇头:“他没有这个能力。” “倪新,那个处长……”刘泽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赵敬东喝到:“胡说!信口胡攀,你找死啊!” 苏文峰又道:“田中,那个日本人……” 刘泽之脸色稍缓,:“田中胜荣?你说的是田中胜荣?对不对?” 苏文峰连连点头:“是,田中胜荣。” 刘泽之冷笑道:“你这个狡猾的混账东西!敢拿我打岔?把你认识的76号的人挨个说了一遍,有种!接通电源!” 打手拉下电闸,苏文峰浑身抖动,痛苦不堪,喊道:“长官,放了我!我受不了了……我想起来了……求你了……” 刘泽之摆了摆手,打手关上了电源,苏文峰小便已经失禁,边哭边喊道:“是有人给我传的条子,孙栋盛说用这种方式联系……我没见到人……” “原来是这样,一共几次?” “三次……”看刘泽之脸色还好,苏文峰赶紧咬死:“一共三次。” “纸条哪?你放在哪里了?” 苏文峰哭道:“我销毁了,长官,你饶了我吧……” 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把他押回牢房,今天先到这里吧。” 两名打手应了一声押着苏文峰走了。赵敬东心下似乎有点明白,说道:“八点多了,你还没吃饭吧?走吧,到我宿舍吃一口。” 刘泽之笑着点头答应,二人走出刑讯室,赵敬东对路上碰到的一名行动队的特工说道:“你替我跑一趟,到外面那家川菜馆点几个菜带回来,送到我宿舍。” 刘泽之回宿舍洗了个澡,来找赵敬东,说道:“每次从刑讯室出来,总觉得身上这股味道怎么洗也去不掉。” 赵敬东已经摆好了碗筷,一边倒酒一边说道:“那是你的心理作用,整个76号,数你最讲究。坐吧,这是你的酒,边吃边聊,泽之,你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喝不了这么多。”刘泽之回手倒给赵敬东半杯:“我就说嘛,以你的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的问题。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当我的助手参与审讯吗?” 赵敬东喝了一口酒,答道:“不知道,说来听听。” “我现在是主任亲自任命的协查负责人,为了避嫌,很多人想找我也不好来,你参与审讯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大家找你,就方便多了。老赵,你和被讯问的人说清楚:个人写的《行踪汇报》要彼此对得上,别搞得驴唇不对马嘴,全是漏洞。” 赵敬东明白了,答道:“这么说你是想把这个罪名加到田中胜荣和老倪身上,对啊,只有他们两个被你关起来了,没机会串供。其他人的笔录都可以彼此证明清白,只有他们两个嫌疑人。” 刘泽之笑着摇头:“刚说你聪明,又犯糊涂了,我干嘛要和倪新过不去?” 赵敬东又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把他也关起来了?还对鹤子那个态度,不是我说你,有点过分了。” 刘泽之嗤的一声笑了:“你是装糊涂还是装傻?只有田中胜荣一个嫌疑犯,你说好吗?外人看着明显是针对他的,不妥吧?再说前期是倪新指挥的,想把他的嫌疑完全洗清,也不容易。” 赵敬东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又好奇地问道:“你和田中胜荣有过节?” “没有啊,再说即使有过节,我还能把他怎么着?别忘了上海市日本人的天下。他得罪的不是我。” 赵敬东恍然大悟:“明白了,李主任曾严办过田中胜荣,这个日本人,回了上海,第一件事就是撺掇小野将军,夺了倪新的指挥权,摆明了是想争功,有所图谋。”赵敬东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田中胜荣私下和权菅祜、何其莘、毛骏都聊过,说是想借重他们,这不就是挖墙脚吗?也太不把咱们76号放在眼里了。” “说的就是啊,咱们是李主任的人,不可能不替主任分忧。” 赵敬东赞了一句:“泽之,你这个人平日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关键的时候不含糊,难怪李主任把你当亲信。哎,不过你这么栽赃田中胜荣,小野将军那里怎么交代?” 刘泽之很不满意的看了赵敬东一眼,答道:“话说的太难听了,什么栽赃?如果真的有内奸,你说是不是他嫌疑最大?不过影佐将军催的急,证据又不好找,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如果说另外一个嫌疑犯是你,或者说是除了倪新之外的任何一个76号的人,小野将军当然会回护田中胜荣,可是嫌疑犯只有两个:田中胜荣、倪新。明白了吗?” 赵敬东连连点头:“我算是彻底明白了,难怪你对鹤子那么说话。哎,泽之,在一起这么久了,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刘泽之喝干杯子里的酒,又倒了半杯:“我再陪你喝点。实话告诉你吧,这不是我的主意,是主任和倪新商量好的,我就是个傀儡。” 赵敬东笑了,说道:“我说那,你怎么突然长进了,原来如此。得了,都别喝了,吃饭吧,我的《行踪报告》还没写完,估计一会就得有人来找我,我还得陪你唱这出戏。” 十二月二日上午八点,刘泽之向李士群汇报了进展,而后开了一间禁闭室,川崎哲也报告道:“除了田中胜荣和倪新,众人都按时交上了各自的《行踪报告》。” 刘泽之接过来放在桌上,问道:“田中君和倪处长为什么没写?” 川崎哲也答道:“我半个小时前去催问过,田中君说他不是76号的人,没必要写这个,即使写了,76号也没有人有权利过目。倪处长说他仔细想了想,没法写。我追问原因,他就不说话了。” 刘泽之冷笑了一下,不再追问,坐下来一份份的翻阅着其他人的《行踪报告》。 十一点,电话铃响了起来,刘泽之拿起电话,平川新野说道:“刘秘书,小野将军驾临,李主任叫你上来向将军汇报。” “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刘泽之收拾起桌上的讯问笔录、数份《行踪报告》、苏文峰的口供,回到办公室,和平川新野打了个招呼,平川新野低声道:“快进去吧,主任命我去禁闭室,分别把两名嫌犯押过来。” 里间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李士群说道:“甄别进行的如何了?说说情况。” “是。这是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员写的《行踪报告》,属下初步看完了,没有发现疑点。这是昨天的讯问笔录,还有军统成员苏文峰的口供,请您过目。” 李士群示意他交给小野平一郎,刘泽之双手毕恭毕敬的呈送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翻了翻,没有细看,说道:“刘秘书的动作很快啊。” 刘泽之答道:“长官有令,属下不敢玩忽懈怠。” 小野平一郎又道:“这里面怎么没有倪处长和田中君写的东西啊?” “回将军的话,这两个人都拒绝写《行踪报告》,属下的军衔职务比这两个人低,无处自行处置,正想向李主任汇报。” 平川新野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嫌疑人倪新带到。” 倪新的神情微见憔悴,李士群问道:“为什么拒写《行踪报告》?” 倪新答道:“属下前期指挥行动,其他人都是听命与我,我的行踪没有证人。刘秘书还让属下写出在苏杭游览时的行踪,那一周时间,只有拙荆和我在一起。请教刘秘书:如果她的证词有效,属下马上就写,如果无效,何必多此一举?” 倪新的话里明显带着些许赌气,刘泽之笑笑不答。 李士群脸一沉,叱道:“那也不能不写啊,证词有效没效是我判断的事,写不写是你的事!今天我听刘秘书汇报,他问你:以上海之大,军统搞到汽车的途径很多,苏文峰那里只是可能性之一,你怎么会一下子就联想到他负责的军用物资善后仓库?一击即中,找到苏文峰的?你怎么解释?” “我已经回答了:是我的运气好。” 李士群冷笑道:“运气好?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倪新不再说话。李士群又道:“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如果长官不信任属下,属下说什么也没用。” 李士群大怒:“放肆!看样子你是想进刑讯室啊,好,我成全你,来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小野平一郎摆摆手,说道:“李主任,稍安勿躁,先把倪新押下去。” 刘泽之赶紧应道:“是,倪处长,请吧。” !! 第三百零八章 山雨欲来 李士群问道:“将军,您看是不是继续传讯田中胜荣?” 小野平一郎淡然一笑,反问道:“李桑,你觉得倪新和田中胜荣真的有问题吗?” 李士群答道:“不瞒将军说:我也是将信将疑,不排除军统技高一筹。不过影佐将军催的急,而最大的嫌疑犯只能是他们两个。将军您的意思是……” 小野平一郎沉吟不语。李士群适时又加了一把火:“将军,您看这样行不行?用刑审讯,如果他们两个能抗住酷刑,可信度就大一点,也算是对影佐将军有个交代。” 李士群的心思,小野平一郎心知肚明,他无奈的答道:“人才难得,失败也是兵家常事,影佐君那里我去说吧。这件事急不得,耐下性子继续追查,等有了线索再说吧。” 李士群松了一口气,笑道:“有将军为76号担待,再好没有了。李某一定以此为戒,早日配合将军剿灭军统,不辜负将军的厚望。” 小野平一郎笑笑,说道:“说到配合,倒有一件事要借重李桑的76号。” “请将军吩咐,属下等好遵命照办。” 小野平一郎说道:“李桑是自己人,实不相瞒,大本营密令:本月八日皇军进驻租界。” 李士群心中一喜:小野平一郎把如此重要的机密提前数日告知自己,足见日本主子的信任和倚重。他郑重答道:“谢谢将军的信任,76号能做些什么?” 小野平一郎答道:“我下辖的人手不够,请李桑组建一支特工行动队,人数吗,七十人左右即可,由赵敬东带队,配合田中胜荣行动。” 李士群心中不悦:小野平一郎担待了阻截药品失败、军统在76号眼皮子底下脱逃一事,对嫌疑人之一的田中胜荣却还是如此倚重。他不敢回绝,答道:“没问题,我马上就让赵敬东带队去找田中君报到。”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李桑一定很愿意去做:毛人凤脱逃,英国佬罪不可赦,后来又发生了勾结军统,安排郭烜来上海治病这样的事情,一直没顾上和他们算账!汇丰银行金砖不翼而飞,英国驻沪领事馆爱德华兹领事难逃和军统勾结的罪名。十二月八日凌晨,你负责缉捕他和领事馆其他工作人员,送入集中营。” 李士群狞笑道:“太好了,终于盼到和这些该死的英国佬算账了!这件事就交给76号吧,请将军放心。” “李桑,撤废租界的具体时间,是绝对机密,一旦泄密,上海市面必然提前发生动荡,我们物色好了的,准备没收的逆产,就会大规模流失,要抓的人穷途末路,也会拼死一搏,给我们的行动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关者大,一定要绝对保守机密。” “将军且放宽心,李某虽不才,其中的利害还是识得的。将军,既然将军惜才,我现在就把田中君和倪处长都放了,您看可好?” 小野平一郎起身答道:“还是履行个手续,做个结论,否则他们两个以后如何开展工作?” 本想利用小野平一郎不得不回护倪新的苦衷,做掉田中胜荣,谁料到小野平一郎一力承当,同时放过了这两个人。李士群有些失望,不过能对影佐祯昭有所交代,过了这一关,也算是暂时去掉了一块心病,李士群答道:“我这就去办,抓捕英国领事馆的行动我想就由倪处长来负责吧。” “76号的事,当然由李桑全权做主,我先告辞,李桑留步。” 李士群命令道:“将军慢走,刘秘书,替我送送将军。” 车子驶出76号,小野平一郎脸上露出了愤恨之色:李士群,有种,居然敢和我玩花样!用人之际,不得不格外宽纵,哼,等我腾出手里,再和你慢慢算账!倪新……怎么样才能把他和76号割裂开哪?现在谈这个还为时过早,以华制华是既定原则。 刘泽之目送小野平一郎的专车离去,来到禁闭室,叫出田中胜荣,说道:“田中君,李主任请你上去见他。来人,陪田中君去见主任。” 刘泽之的话说的不清不楚,田中胜荣不知吉凶如何,跟着看押他的两名特工上楼。刘泽之来到关押倪新的禁闭室,说道:“老倪,抽根烟,跟我走吧。” 倪新摸不着头脑,跟着刘泽之走出禁闭室,路上,刘泽之这才说道:“禁闭室有监听,到你办公室去吧办个手续。主任交代:事出有因,查无实据。就这么结案了。” 倪新也有些失望,旋即答道:“这么说是小野将军一力承担了?也好,内部不和,也许会给对手可趁之机。” “你说的也是。对了,赶紧给倪太太打个电话吧,别再让她担心了。老倪,不是我说你:公事最好不要牵扯到家人,鹤子嫁给你,本来就委屈,谁叫她瞎了眼,脂油懵了心,看错了人?这也罢了。你那,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利用她,唉,难怪人家都说小白脸十个九个没有好心眼。” 倪新无奈的摇头:“你啊,好话从来不好说,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是这用词啊,实在是不堪。唉,你以为我想这样啊?我心里也觉得很抱歉,以后不会了。” 二人在倪新的办公室办完手续,倪新签完字,刘泽之道:“我走了,哎,我说你下午没事悄悄溜回家吧?” 倪新笑笑不答。刘泽之回到办公室,刚推开门,差点和田中胜荣撞了个满怀,他吓了一跳,闪在一边让路。田中胜荣板着一张脸,连个招呼都没打,急步走远。 刘泽之望着他的背影,问道:“干吗哪?好大的脾气?我也是在执行公务,干吗冲我来?” 平川新野笑笑,答道:“他不是冲你来的。” 刘泽之更加不满:“那他就是冲着李主任来的?反了他了!要我说就应该追究他的责任,内奸的事就算查无实据,可是没有他半路上横插一杠子,一直由倪处长指挥,没准就抓着周成斌和陈劲松了。不知道反省,还迁怒于人,什么人品?哼!” 平川新野笑笑,不再说话。赵敬东进来说道:“里面有人吗?” 平川新野答道:“没有,你赶紧去吧,李主任在等你。” 刘泽之坐下来整理资料,准备撰写《讯问简报》交差,田中胜荣去而复返,径自坐在沙发上,随意翻着茶几上的报纸。平川新野和刘泽之对视一眼,均有些奇怪:他怎么又回来了? 刘泽之冷笑一声,低头写东西。平川新野陪笑问道:“田中君,您怎么回来了?是有事想再次觐见李主任吗?赵队长在里面,你等一会,我替你通报。” 田中胜荣面无表情的答道:“没这个必要,小野将军命令赵队长协助我执行任务,我在等他。” 平川新野不由得暗暗摇头:怎么能自说自话,在这里等赵敬东?听说田中胜荣在军统卧底多年,不应该是这么个焦躁沉不住气的脾气啊,喜怒全摆在脸上。他不愿多事,对刘泽之说道:“这么多资料,都要整理?我帮你吧。” 刘泽之点了点头,二人伏案工作,不再理睬田中胜荣。 十几分钟后,赵敬东走出里间办公室,见到田中胜荣,也是一愣,随即笑道:“田中君,我正要找你,主任命令我协助,你都知道了吧?请到我办公室来谈吧。” 田中胜荣放下报纸,起身答道:“我刚去过你的办公室,人来人往,我懒得招呼,所以在这里等你,也好第一时间和你商议工作。”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远。刘泽之嘲讽道:“第一时间?我们这里又不是他田中胜荣的秘书室,就他这个沉不住气的性格,怎么做的卧底?看样子军统也都是些酒囊饭袋。” 平川新野正要附和,倪新推门进来,说道:“主任召见我,里面没人吧?” 刘泽之摇头道:“没人,你去吧。” 倪新走进办公室,李士群放下手里的笔,抬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坐下说吧,事情你都知道了吧?小野将军出面担待,这件事……你怎么看?” “能够这样,自然最好。” 李士群冷笑道:“戴笠有一句话:要么不做,要做就要把事情做绝。田中胜荣和76号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现在将军需要7我们为他出力,自然是……如果等到田中胜荣羽翼丰满,那时我们就被动了。” “主任,您的意思是……请您明示,属下一定遵命照办。” 李士群交代了几句,倪新知道此时自己稍有犹豫,就会惹起李士群的不满,起身答道:“主任,此事不宜惊动太多的人,还是让刘泽之协助属下吧?赵队长那里也得您亲自交代一句。” “我会交代赵敬东听你的安排,刘泽之那里也先不要说,动手之前你在和他们言明再说不迟。” 倪新点头答应,李士群又道:“将军命令我们八日凌晨缉捕英国驻沪领事馆一干人等,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吧,目前是绝对机密,我想其中的利害你是知道的。” 倪新微一思忖,已经明了,答道:“这么说租界撤废就在本月八日?属下马上派人监控英国领事馆,以防万一。” !! 第三百零九章 风云变(上) 倪新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刘秘书,我想起件事:我的配枪和车钥匙都被总务处收缴了,按规矩二十四小时后才能领会,提前领会需要你签字后,现在忙吗?陪我去一趟吧?” 刘泽之放下手里的笔,起身答道:“再没时间,也得陪着您倪处长去啊,你说我图什么啊?执行公务,得罪了嫌疑人。我再不殷勤点,你们还不得挟私报复啊?” 倪新笑笑,说道:“我没说你什么啊,不是我催你,本来也无需这么着急,唉,不说了,走吧。” 到位于一楼大门口处的行政科办完手续,倪新领了东西,刘泽之点着一根烟,对倪新说道:“给你一根,我们到门口透透气。” 倪新看了看手表,点头答应,二人走出大门,刘泽之叹道:“你是没看见,你来之前田中胜荣坐在我们屋里等李主任,一张脸冷的可怕,你说他不会报复我吧?” “不会吧?也没把他怎么着啊?再说你是奉命执行公务,他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你想多了,有主任在,你怕什么?” 田中胜荣和赵敬东带领一行人陆陆续续走出大门,在停车场上了车,刘泽之奇道:“这个田中胜荣又想干什么?老赵怎么和他在一起?这么多人去哪里?” “又来了,满世界打听不该打听的事。得了,我走了。” 刘泽之心道李士群没有按惯例找自己询问了结甄别内奸的事,想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为了转运药品,上海站全力以赴,几乎牺牲了所有的联络点,目前不可能有什么大的行动。那么是日本人将会主动发起攻击吗?半年多来,小野平一郎负责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工作重点,一直在租界。难道租界形势将会有大的变动?需要借重76号,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才达成了和解? 算起来周成斌应该在本月八号之后才能赶回上海,陈劲松现在在哪里?李士群真的能放过田中胜荣吗? 随后的几天,倪新很少露面,反而是被借调去了小野平一郎那里的赵敬东还时不时出现在76号。浅野一键以盘查毒品为名,带人在公共租界周围设立了十余家临时检查站。 十二月七日凌晨五点,倪新来到宿舍找刘泽之:“泽之,主任交代让你帮我办点事,给我走一趟吧,对了,带上武器。” 刘泽之打了个哈欠,答道:“一大早,吵得我睡不成觉,你等会。” 洗漱后,刘泽之跟着倪新来带一处距离英国领事馆两公里的二层楼的饭店内,刘泽之四处打量,没有说话,二楼最靠边的一间房间里,刘泽之说道:“这里是不是已经让你包下来了?如此兴师动众,干什么?” 倪新笑道:“是的,这个饭店我都包下来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前台的人见到咱们两个,问都没问一声,再说我看了一眼前台墙上挂着的各个房间钥匙的木板,每间房都有人,生意再好,也不太可能。” “我就说你是76号最聪明的人。”倪新亲自端来一杯茶:“喝茶。泽之,有件事我向你通报一下:“泽之,明日凌晨动手抓捕英国领事馆一干人等。” 刘泽之是真的吃了一惊,问道:“对英国人下手?不会惹出麻烦吧?这些日子欧美和大日本帝国一直在谈判,不是说有进展了吗?不对啊,你手下有的是人,对英国人下手,也没必要找我帮忙啊?”抓捕英国驻沪领事馆的人,怎么办?周成斌回来了吗?怎么才能和他联系上? 倪新答道:“你放心吧,我怎么会蛮干?小野将军密令:明天撤废租界,英美这些人在上海的好日子到头了。我找你帮忙,自然有我的道理。” “什么道理?” “泽之,虽然小野将军出面担当了一切,可是你觉得田中胜荣会放下心结,从此后和76号精诚合作吗??” 刘泽之点头答道:“当然不可能,此次李主任明摆着是想再次搞倒他,上次他差点死在76号手里,两次结下的仇怨,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肚量,轻轻放过?我明白了,你是想先发制人……需要我做什么?” 倪新说了自己的计划,又道:“我手底下的人你看上谁了?说一声,我把他派给你。”刘泽之答道:“谁都行,你看着办。你的计划……可行倒是可行,不过好事你从来不惦记我,万一失手……小野将军肯定会杀了我,到时……” 倪新安抚道:“这不都是为了76号吗,你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出了事算我的。给你,衣裳都给你准备好了。” 刘泽之还想说点什么,权菅祜敲了两下门,推门而入,满脸喜色,兴奋道:“倪处长,刘秘书也在?珍珠港打起来了!大日本皇军突袭珍珠港,美国海军损失惨重!” 倪新吃了一惊,夏威夷的珍珠港?和美国人打起来了?他心下暗道美国国力强盛,日本招惹了他,即使一时得胜,占些便宜,从此后强敌环伺,两面作战,想来以后的战争进程会更加惨烈。 刘泽之曾和周成斌探讨过美国参战的问题,颇为兴奋,答道:“是吗?太好了,我就说嘛,索性敞开了打,拿下香港和东南亚,以后石油、橡胶等战略物资匮乏的问题就解决了。倪处长,老权在这里,你把他……” 倪新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是打是和,不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该关心的。老权,你去把张胜宇给我叫来。”权菅祜不仅是日本人,还是小野家的家臣,算计小野平一郎的手下,当然不能用他。刘泽之并不知情,倪新当然也不会说明,只道:“老权我另有安排,我把张胜宇派给你。”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答道:“行,那就张胜宇吧。老倪,我说那,怎么将军命令此时抓捕英国驻沪领事馆的人,原来和美国人打起来了……看样子,大日本帝国和欧美马上就会宣战。” “是啊,而且我估计中日也会就此宣战。现在还不能动手,不过浅野君设下的检查站已经包围了租界,只等一声令下了,小野将军为这一天也准备来很长时间了。” 刘泽之笑笑,起身掏出配枪,一边检查一边说道:“中日早就该宣战了,打了这么久了。以前是彼此都忌讳美国佬,怕一宣战,美国人会对处在战争状态中的国家的任何一方,都进行禁运,现在美国佬自己也卷进来了。”刘泽之心道但愿从此艰苦抗战中、孤军奋战了数年之久的中国,能得到欧美的更多援助,改变战局。 张胜宇走进房间,倪新交代道:“从现在起,你归刘秘书指挥。” 不明就里的张胜宇连连点头,答道:“请倪处长放心,属下一定全力协助刘秘书。” 倪新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泽之,拜托了。” 刘泽之带着张胜宇走出饭店,找了个公用电话,打给平川新野:“平川君,有件事拜托你,我今天上午不过去了,我有点私事。李主任问起来,你替我说一声,我请一天假。” 上午八点,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刚上班的田中胜荣问道:“赵队长,珍珠港的事听说了吗?终于轮到我们大显身手了。有什么情况吗?” 事先得到李士群命令的赵敬东答道:“刚打起来,上海市面上的反应还没那么快。不过两个小时前,负责监视英国驻沪领事馆的检查站报告说:里面乱成一片,爱德华兹等人在焚烧文件,整理行李。而且在上海的几名英国富商也先后到了领事馆,也不知道是得到了消息主动去的,还是领事馆通知他们去的。” 田中胜荣深知小野平一郎等人与英国领事馆的恩怨,怒骂道:“这些该死的英国佬,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既然敢和军统勾结,转运金砖,还敢和毛人凤暗通款曲,这一次看小野将军怎么收拾他们!” 何其莘悄悄进来,对赵敬东使了个眼色,赵敬东陪笑道:“田中君说的对,只等小野将军一声令下,就可以和这些英国佬算总账了。田中君,这是各个检查站刚报上来的检查报告。”说着递过几分报告,搭讪道:“我出去看看。” 走出办公室,何其莘低声道:“赵队长,监视英国领事馆的检查站报告:刘泽之突然出现在哪里,而且是乔装私下去的。” 赵敬东故作一惊,问道:“乔装私下去的?你怎么这么肯定?” 并不知情的何其莘答道:“那个检查站负责的是郑敏,手下的两个宪兵检查了刘秘书出示的证件,现在不知道这个证件是真是假,但是名字绝对不叫刘泽之。郑敏当时不在现场,刘泽之通过检查后,走出十来米,迎面撞上了郑敏,郑敏觉得此人很眼熟,仔细打量他的背影,怀疑他是刘秘书。” 赵敬东答道:“刘秘书去那里执行任务,不行吗?同时执行任务的两组人手之间没有通气,也很正常啊。” 赵敬东话里话外对刘泽之颇为回护,何其莘知道他们二人私交颇深,但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在前头。“本来郑敏也是这么想的,十几分钟后老钱来换班,郑敏和他说了这件事,老钱打电话找刘秘书,想核实一下,没敢直接问,找了个借口,平川君说刘秘书有私事要办,请了一天假。” 赵敬东低头想了想,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三百一十章 风云变(下) 赵敬东回到田中胜荣的办公室,说道:“按照小野将军的安排,我该去各个检查站转一圈了。他们递上来的报告看完了吗?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田中胜荣抬头皮里阳秋的笑道:“有啊,其他的检查站都由你负责,只有设在英国领事馆西南口的那个检查站就不劳赵队长费心了。” 赵敬东一愣,随即笑道:“田中君,此话何意?” “怕你为难啊,你和刘泽之私交甚密,发现点什么,是秉公执法?还是假公济私,岂不两难?” 赵敬东很尴尬,强笑道:“原来你都知道了?刘泽之……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我想他去那里也许是奉命执行任务吧?” “奉命执行任务?奉谁的命令?租界撤废后的善后工作由小野将军负责,工作处忙不过来,也只能向76号借人,就像赵队长这样。据我所知:小野将军并没有交出指挥权的打算,难道76号有权瞒着将军自行其是?” 赵队长只得陪笑道:“田中君言重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那什么,该怎么办,你做主吧。” “按例巡查,英国领事馆边上那家检查站我过去看看。”田中胜荣并没有怀疑刘泽之和军统有何瓜葛。也不是因为刘泽之讯问过他,存心报复。他要对付的还是李士群:身为李士群的机要秘书,行踪诡秘,瞒着众人去英国领事馆附近干什么?李士群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能不能就此抓住李士群的把柄? 中午十一点,刘泽之带着张胜宇来到三天前倪新设立的对英国领事馆的监听站内,情报处的特工特工小何吓了一跳:“呦,刘秘书啊,差点没认出来。” “倪处长让我来替他办点事,时间还早,过来看看大家,顺便看看有没有监听到有价值的线索,你们忙你们的。” 小何端来一杯热茶:“您喝茶,新沏的,今年上海特别的冷。” 刘泽之点头谢道:“多谢,你们这里也没生个炉子……哎,你看那人是谁?好像是田中君。” 小何答道:“还真是他,田中君来这里干什么?这的事不是由倪处长负责吗?” 刘泽之一板脸,教训道:“这是该你问的事吗?你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没规矩!” 小何陪笑道:“您说的是。” 刘泽之戴上耳机,监听了一会说道:“老张,你以前是搞电讯的,检查一下这里的监听设备,我出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回到监听站,又戴上耳机,开始监听。一个小时后,英国领事馆走出一名身穿棕色风衣的中年男子,风衣的领子竖着遮去了半边脸,很醒目的棕红色头发,戴着一副茶色墨镜。胳膊夹着一个公文包,步履匆匆。 刘泽之奇道:“英国人最讲仪表,何况是外交官,这个人怎么连顶帽子都没戴?说他不怕冷吧,又竖着领子,这天一点风都没有,阴云密布,也没有阳光,还戴着副墨镜干什么?老张,带两个人,跟踪他!” 张胜宇领命带人去了,小何拿出几张放大了的照片说道:“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不在我们要缉捕的目标之内,难道他化了妆了?” 刘泽之答道:“有可能,乔装潜逃?这么说此人是个大人物,看他的身高和体型,这些不能改变的特征,和领事爱德华兹很相像,头发的颜色变了,可别让他跑了。” 小何安慰道:“刘秘书,您放心吧,从今天凌晨四点起,任何人没有特别通行证,检查站绝对不会放行,更别说是重点监控的外国人了。” “那就好。”刘泽之自嘲的一笑,叹道:“我最近运气不好,别赶上我恰好在这里的时候,要犯跑了。” 刘泽之信手翻着监听记录,半个小时后,张胜宇赶回来报告道:“刘秘书,还好您看出了破绽,你猜那个人是谁?” “难道真是英国驻沪领事爱德华兹?” 张胜宇兴奋的答道:“就是他!在检查站被扣押了,奇怪的是他居然有今日凌晨一点小野将军特种经济工作处和市警署联合签发的特别通行证!” 刘泽之佯装吃了一惊,问道:“是吗?这可奇了,他从哪里搞来的特别通行证?伪造的?也不对啊,伪造需要范本,我都没有见到通行证是什么样子,即使领事馆里有伪造证件的设备和人才,英国佬哪来的范本?” 小何等人面面相觑,均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刘泽之故作沉吟,片刻后命令道:“把人和查扣的证件都送到小野将军那里,交给田中君……他应该不在,那就交给调去帮忙的赵队长处理。还有,老张,你打电话问问倪处长有没有时间,请他过来一趟。” 下午一点,倪新和平川新野匆匆赶来,责备道:“刘秘书,虽然随时有可能宣布撤废租界,和英美宣战,抓捕在沪英美政府官员,可是到底还没有接到命令,在这之前,爱德华兹还是有外交豁免权的外交官,底下人不明白其中的利害,你怎么也不明白?就不能耐心等一等?偏要枝外生枝。” 张胜宇吓了一跳:动手抓捕爱德华兹是他做的主,事先并没有得到刘泽之的许可。 刘泽之并不推卸责任,答道:“倪处长你有所不知,爱德华兹突然潜逃,底下人没办法才动手抓捕的。平川君,你怎么也来了?”听刘泽之这么说,张胜宇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平川新野答道:“倪处长向李主任汇报了这里的情况,李主任担心大日本帝国如果不会很快和英美宣战,我们抓捕了英国外交官,引来麻烦,命令我一起过来看看,实在不行,就以李主任秘书的身份给爱德华兹道个歉,拖到正式宣战。” 倪新似有不信,说道:“跑?他倒是想跑,可他跑的了吗?我们重重设岗,一个手无寸铁的外交官,往哪跑?” “老张没告诉你啊?爱德华兹手里居然有今天凌晨一点才派发的特别通行证。这也就是手下人得力,否则,哼,爱德华兹早就没影了!” 张胜宇插话道:“因为担心电话泄密,所以没有向倪处长汇报。” 倪新一愣,问道:“通行证?爱德华兹现在在哪里?” 刘泽之答道:“我已经派人把他押解到小野将军那里,交给赵队长了。” “交给赵敬东?这样不妥吧?为什么不直接交给田中君?” 刘泽之笑道:“这我能不明白吧?双方关系微妙,赵队长是田中君的助手,负责的是田中君。可是你有所不知:田中君不在特种经济工作处,刚在我们在这里见到他了。” 倪新更奇怪了:“什么时候的事?他来这里干什么?” “你没听明白,田中君不是来这里找我们,是出现在英国领事馆附近,至于他来干什么,我们并不清楚。就是十一点过一点的事。” 倪新沉吟片刻,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平川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和刘秘书去一趟小野将军那里。” 二人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赵敬东刚汇报完情况,小野平一郎问道:“你们来的正好,爱德华兹手里的特别通行证是从哪里来的?” 倪新答道:“属下也很奇怪,这种特别通行证76号手里都没有。” 赵敬东插话道:“是啊,我奉将军的命令,只分发给了中立国、大日本帝国的盟国的外交官和重要人物,以免在随后对欧美在沪人员的大搜捕中波及到这些人。将军,您看能不能审讯爱德华兹?” “不妥,目前没有接到和英美正式断交宣战的命令,先关押着吧。” 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田中队长回来了。” “让他来见我。” 田中胜荣走进办公室,看到刘泽之,微微吃了一惊,问道:“刘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刘泽之答道:“我也是刚到,倪处长让我来向将军汇报抓捕爱德华兹的过程。” 田中胜荣奇道:“爱德华兹?那个爱德华兹?英国驻沪领事?你抓捕了他?” “还能是那个爱德华兹?并不是我下令抓捕的,爱德华兹化妆潜逃,被我和倪处长的部下看出了破绽,跟踪他到了检查站,发现他就是重点监控对象爱德华兹,还持有刚派发下去的特别通行证,于是浅野君设立的检查站的人抓捕了爱德华兹。将军,属下等人昧于大局,处置不当,请将军责罚。”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事出突然,如此处置也不算错。” “谢谢将军宽容。” 田中胜荣问道:“刘秘书,能问问你为什么乔装去了英国领事馆吗?而且还用的是假证件。” 刘泽之吃了一惊,答道:“田中君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76号懂英语的人不多,倪处长让我去监听站帮忙看看,顺便观察一下英国领事馆附近有没有异常。英国领事馆我去过几次,怕被人认出来。检查站是浅野君设立的,认识我的人不少,再乔装也瞒不过他们。用其他身份的证件是我执行秘密任务时的习惯,76号很多人都有这个习惯。” 田中胜荣还欲再问,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了他,问道:“田中君,你为什么也去了英国领事馆?” 田中胜荣答道:“我听赵队长说刘泽之乔装私下去了英国领事馆,而且用的是假证件,觉得事有蹊跷,过去看看。” 赵敬东惊诧不解,抬头望向田中胜荣,随即低头,似有所思。 这一切当然逃不过小野平一郎的眼睛,他问道:“赵队长,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刘泽之去英国领事馆的事,是你告诉田中君的?” “不敢欺瞒将军,并无此事。”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第三百一十一章 宣战 田中胜荣大惊,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居然敢当面撒谎,你想干什么?” 赵敬东似乎很为难,看了一眼倪新和刘泽之,又偷觑小野平一郎的脸色,低头默然。 小野平一郎大为不满,训道:“田中君,有话好好说!赵队长,刘秘书去英国领事馆的事,究竟是不是你告诉田中君的?” 赵敬东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的说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可是确实没有啊,郑敏和我私下谈到了刘秘书去英国领事馆的事,我让他不要乱说,做我们这行的,其他人的事少打听,这是常识。怎么可能自己转头又告诉田中君?” 田中胜荣强压怒火,说道:“那是因为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追问你的,我还让你去其他的检查站巡视,英国领事馆附近的那家检查站由我负责,所以我就去了那里。” 赵敬东强笑道:“田中君,您把我们76号的特工看成什么人了?两个人私下谈话,您没有借助任何设备,怎么能让您听的如此真切?再说我按小野将军定下的制度:定期巡视各个检查站,今天都走到了,并没有漏过英国领事馆附近的那一家,那里的人都可以为我证明。” 田中胜荣突然明白了:李士群不肯放过他,设下了陷阱!要把协助爱德华兹潜逃的罪名强加到他的身上。不由得勃然大怒:“你们这是栽赃!下贱的支那人,搞内斗是你们唯一的长项!巨变在即,不知道精诚合作,反而给我设局,请将军替属下做主。” 倪新悠悠言道:“是啊,巨变在即,因为田中君手下人手不够,才借调赵队长帮忙,您不一致对外,反而对刘秘书的行踪如此关切,所为何来?支那人下贱?将军还没有说这句话那,你如此狂妄,怎么谈得上精诚合作?” 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大本营的密电。”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看罢,心道下午三点正式对英美宣战,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对英美预定目标的抓捕还要借重76号,田中胜荣当面羞辱支那人,太沉不住气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此次都矛头都指向他?难道真的是在重庆被捕后,经受不住军统的酷刑,卖身投靠,写下了《悔过书》,做出了不可谅解的事情,随后被军统要挟,不得不为其效力?搞清楚这个问题也不难,三点后审讯爱德华兹,也许就可以找到线索。 想到这里,小野平一郎说道:“赵队长、刘秘书,你们按照预定安排,各自去忙吧。倪处长和田中君留一下。” 赵敬东和刘泽之起身答应着离开。小野平一郎又道:“来人,请田中君在他办公室休息,未经允许,不得外出,也不准以任何方式和外界联系。” 田中胜荣脸色大变,急道:“将军,难道连您也不相信……”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下去!”转身命令秘书:“特别通行证是有编号的,爱德华兹手中的的特别通行证是从哪里来的?你去查一下。” 田中胜荣只得怏怏离去,小野平一郎递过日本本土大本营发来的密电:“倪新,你看看吧。” 本以为单独留下自己是要谈田中胜荣的事情,倪新微感意外,却也不便追问,双手接过,看罢交还,静待小野平一郎的指示。 小野平一郎说道:“必须马上通知李士群,准备动手。田中胜荣——你怎么看?” “属下愚昧,不敢妄言,扰乱将军的判断。” 每每谈到公事,只要和76号有瓜葛,倪新总是谨言慎行,轻易不发一言,更不做任何判断。小野平一郎无奈的叹道:“问你也是白问,在我面前,你有必要如此谨慎吗?” 倪新笑笑不答,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你去替我通知李主任:下午三点,所有人员开始行动,全城搜捕,动手抓捕预定目标。抓捕后全部暂时关押在76号。请他明天来一趟,和我一同提审爱德华兹。” 十二月七日下午三点,日本宪兵、特工、76号特工、市警署全体出动,搜捕英美在沪目标,大上海风声鹤唳,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下午五点,76号,刘泽之坐困愁城,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直到现在不仅局本部,上海站也没有和他联系,周成斌现在安全吗?回到上海了吗?李士群和倪新设计让他用赵敬东盗得的特别通行证栽赃田中胜荣,他不能不照办。不是没有想过将计就计,放走爱德华兹,无奈一切都在掌控中的倪新提前设下两路人马防范爱德华兹真的潜逃,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英国领事馆前任领事安德森先生不顾自己作为一个外交官的职业道德,不计前程,冒险通风报信,毛人凤及其随员、上海站诸人因此逃过一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于情于礼,都应该加以援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被抓,76号十二间牢房、四间禁闭室很快关满了人,李士群吩咐道:“泽之,倪新等人都在外面执行任务,分身乏术,监狱那里暂时由你负责,你带几个懂英语的文职内勤人员,讯问抓来的人的基本情况,造册登记。对了,所有的外交人员暂时不要动,听候小野将军的安排。” 刘泽之答道:“是,主任,那个叫苏文峰的,还算是老实,他一个军统的外围人员,该说的也都招了,现在也没什么用了,人还有点疯疯癫癫的,您看怎么处置?” 李士群无可无不可:“你看着办吧,放了也行。” 刘泽之找了两个粗通英语的人去了牢房,先命令叫来苏文峰,吓唬了几句,说道:“来人,办个手续,让他走吧。咱们分两个组讯问新抓来的人,造册登记,开始吧。” 被抓的人情绪都很激动,不停的抗议、叫喊,有的还试图动武,再加上东欧、北欧、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人有一些也被抓了进来,彼此语言不通,交流起来更是难上加难,登记工作进展缓慢,刘泽之头疼欲裂,耐着性子讯问。 一头大汗的浅野一键急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刘秘书,这里由你负责?你给我腾四个房间,我要关押几个人。这下好了,早该无所顾忌的大干一场,英美?哼!也不是我大日本皇军的对手!离最后的胜利不远了。” 刘泽之苦笑道:“我管不了以后的事,眼前的事够焦头烂额的了。我到哪给你腾四间牢房?唉,刚才赵队长也打来电话,说是马上押解人犯回来,需要两间牢房,我只能和丁处长商量,他答应在宿舍那里想想办法,把几间没人住的宿舍调整腾挪到一楼西侧,设置岗哨,临时关押人犯。你去看看他办好了没有?” 浅野一键只好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丁处长腾了几间房子?一楼西侧只有拐弯处的四间,单独有一道门。” “就是那四间,你和老赵商量着办,一人两间。” 本已经向外走去的浅野一键又转身回来,说道:“借一步说话。” 刘泽之只好走了出去:“有什么话赶紧说,我忙着哪。” 浅野一键打量四周无人,低声说道:“我最少需要四间,老赵那里你在给他另外办法。你知道我要关押的人是谁吗?是田中胜荣,还有爱德华兹和英国领事馆的其他几名外交官。” 刘泽之奇道:“那是得先满足你,赵队长那里我再给他想办法。哎,田中胜荣和爱德华兹不是关押在特种经济工作处吗?为什么又转移到咱们这里来了?” “小野将军那里人手本来就不多,明天凌晨还有大行动,所以将军改变了主意,命令我……不说了,横竖明天你就知道了。” 刘泽之噢了一声,答道:“那我不问了,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这几个人身份特殊,除了明岗,你最好再设一道暗哨,以备万一,人手再紧张也不能大意。” 浅野一键频频点头:“你说得对,我先去宿舍那边看看,安排一下,你忙吧。” 十二月八日凌晨四点,天色未明,大上海最后的一块世外桃源——租界,凌晨的宁静被一阵剧烈的枪炮声击碎,数不清的人惨叫着:“快跑啊……”,“东洋人来了……” 日军装甲车和步兵列队进入了美国、英国控制的上海租界,英美军队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就被缴了械,只有一艘英舰想从黄埔江内逃出去,被日本击沉,另一艘美舰随即挂出白旗投降。上海公共租界的大街上到处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日军不久又接管法租界,整个上海彻底沦陷! 恰在此时,周成斌返回上海,上海站唯一可以使用的联络站——百味斋素菜馆内,见到了三天前赶回来的陈劲松。 见到周成斌,陈劲松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一直在担心,这两天大上海白色恐怖,日伪汉奸到处在抓人。就您一个人,其他的人哪?” 周成斌答道:“我没事,这一波抓捕的目标是英美在沪的外交官员和犹太人、一些和日本人素有积怨的商人。唐吉田随我回来了,我安排他暂时住在郊区一家客栈里,其他的人在常熟、昆山两地待命,联络站还需要多久才能建立起来?” “我物色了几个地方,还没敢行动,最快还需要半个月。站长,此次行动,我们的许多人和76号照了面,为了安全,我建议把一些联络站设在距离上海五十公里外的昆山,您看如何?还有,经费问题怎么样了?我回上海途中见到了杜一帆,按照您事先的嘱咐,命令他暂时代理第三纵队队长,把所有剩下的经费都交给他了。” 周成斌答道:“昆山?你的顾虑是对的,你我以后也常驻昆山。经费的问题你不必担心,我向薛长官的后勤处暂借了五十根金条,局本部答应转账归还。你随时可以找老唐动用这笔钱,十天后派人送一部分给杜一帆。劲松,你有没有英国领事馆的消息?爱德华兹领事还好吗?” 陈劲松叹道:“唉,没有,不过他们的处境可想而知。前有安德森领事,后又有爱德华兹领事,为了和我们合作,英国人早就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钉了。怎么,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局本部有指示吗?” “局本部没有提到这件事,我也谈不上什么打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没有安德森领事仗义援手,毛先生,还有我们焉能逃出生天?” 陈劲松劝解道:“您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为了转运药品,上海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联络站点,这个时候从井救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让八十六号先打听一下,我们再做安排,您看这样行吗?” 周成斌点头道:“也好。叶君远治病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郭烜的悲剧决不能重演。” “您放心吧,军统认识老叶的人很少,不像郭烜,名声在外,反而害了他……他已经顺利住院了。”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倾轧 八日上午七点,刘泽之伸了个懒腰,起来活动了几下,又给自己沏了杯咖啡,问道:“没有登记造册的还有多少人?” 协助刘泽之的总务处的一名文职人员翻了翻桌上的各类文件,答道:“还有十五六个人。” 刘泽之说道:“整整一宿,扛不住了。我去食堂吃点。”他叫住了送牢饭的食堂管理,:“你来得正好,今天的早点是什么?” 那人答道:“刘秘书,一下子抓了五六十个人,丁处长又交代不能太委屈这些外国人,我们食堂忙不过来,员工餐和牢饭合并了,都是泡饭咸菜。” 刘泽之很不满意:“你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现在是管不着你们,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泡饭咸菜?大家忙了一个晚上就吃这个?合并?我看你们是把所有的人都当犯人了吧?去吧去吧,懒得搭理你们。” 管理员不敢顶嘴,刘泽之为人温和,虽是这么说,实则也不会真的把底下人怎么样,低头陪笑推着送餐车离开。刘泽之又道:“我出去吃点,你也歇一会,两个小时后……倪处长,你怎么来了?” 同样一夜未眠的倪新端起咖啡喝了两口,说道:“主任交代八点半他和小野将军要来提审爱德华兹和田中胜荣,命令你做翻译。” “我的咖啡你端起来就喝,得,你全喝完吧。”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来得及,我出去吃点饭。” 倪新答道:“主任也是一宿未眠,还没有用早点,你给主任准备一份,对了给我带点三明治,再带杯牛奶。” 刘泽之准备好早点,送进李士群的办公室,李士群道:“将军用过早点了吗?一起用一点吧。” 小野平一郎笑道:“李主任请吧,我吃过了。”突然转而问刘泽之:“刘秘书,最近这两天可曾见过赵队长?” 刘泽之随口答道:“昨天在将军的办公室里见过。” 小野平一郎不再追问。李士群匆匆吃了几口,说道:“将军请吧。” 几人来到审讯室,倪新在门口迎候:“将军、主任,都准备好了。” 爱德华兹被押了上来,李士群嘲讽的笑道:“领事先生,又见面了,不好意思,李某对手下管教不严,让您受惊了。自从上次领事先生半夜向海星号游艇上运输石块,一别数月,李某时时悬念于心,希望有机会和领事先生再度晤面,一探究竟,领事先生必有意教我?” 被关押了一日一夜的爱德华兹先生依然气度淡定,神色自若,他淡淡一笑,用英文答道:“日本偷袭珍珠港在前,宣战与后,以国家行此不义之事,真令我齿冷。中国有句古话: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时的成败算不了什么。李先生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何必在此沾沾自喜?何况这还是日本人的暂时胜利,干卿底事?李先生总不至于卑鄙到数典忘祖,忘了自己是个中国人吧?” 刘泽之不由得为他的气度所折服,面上却只能不露声色照本宣科的翻译。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说道:“领事先生,我不想对你动粗,不过前提是有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第一个问题:上海汇丰银行的金砖是不是军统协助你们转移出上海的?具体和你合作的是谁?金砖最后是怎么运出上海的?第二个问题:安德森领事是从哪里得知我们对毛人凤设下了天罗地网,从而通知毛人凤撤离乌巢禅寺的?第三个问题:你昨天潜逃时使用的特别通行证是从哪里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们随时会动手抓捕你?” 爱德华兹冷冷的回答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小野平一郎怒道:“领事先生,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你现在已经不是有豁免权的外交官了。” “可我还是大英帝国的绅士!大英帝国的绅士是不会出卖朋友的!” 小野平一郎怒极反笑,切齿道:“嘿嘿,领事先生,不瞒你说:我一直想和你算账!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安德森回了英国,好在你还在我手里!来人——” 刘泽之心下凄然,等待爱德华兹先生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 平川新野急匆匆赶来,报告道:“将军、李主任,南京来的电报。”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看罢,递给李士群,电文并不长,李士群很快看完,陪笑道:“将军息怒,看在我的薄面上,给爱德华兹先生一个机会,再宽容一段时间,我想爱德华兹先生也是个识时务的智者,一定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的。” 小野平一郎借机下台,命令道:“先把他押下去。” 倪新应了一句是,带人押解爱德华兹回了牢房。 小野平一郎怒道:“南京这帮夸夸其谈的禄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他们办好交涉,什么事都耽搁了!” 李士群劝道:“他们的顾虑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伦敦、华盛顿还有大日本帝国的外交官,总不能玉石俱焚吧?给他们一段时间交涉,也是免不了的。” 小野平一郎无奈叹道:“也罢。来人,把田中胜荣带上来。” 带着手铐的田中胜荣被两名打手押了上来,见到小野平一郎,他心中一喜,叫到:“将军,能见到您太好了,是这些下贱的支那人……是倪新等人设计陷害我,他和我同时做为嫌疑人,接受甄别,和我结怨,刘泽之是他的帮凶。李主任……您知情吗?” 田中胜荣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李士群并不知情,这么说无非是给李士群一个台阶,如果李士群能置身事外,也许他还有可能逃过一劫。话说出口,看到小野平一郎脸色铁青,他心知不好:倪新是小野平一郎的乘龙快婿……真窝囊!也不知道小野将军看上这个下贱的支那人那一点了,居然下嫁掌珠! 李士群冷笑着答道:“栽赃?你有证据吗?田中君,特别通行证在你办公室的保险柜里,为什么少了一本?” “赵敬东可以随时出入我的办公室,据我所知他有能力打开保险柜。” 李士群不屑的笑道:“这么说你怀疑是赵队长盗走了特别通行证?赵队长是奉小野将军的命令协助你工作的,出入你的办公室也是得到你允准的,而且赵队长有人证,证明他没有接近英国领事馆。” “可是刘泽之很蹊跷的出现在英国领事馆附近,他是帮凶!” “刘泽之是帮凶?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难道仅仅是因为倪处长派他去英国领事馆查看监听站运行的情况吗?就算是如你所言,那么赵敬东盗来的特别通行证又是如何到了刘泽之的手里?” 田中胜荣一愣,李士群没等他搭答话,转头问身后侍立的刘泽之:“你这几天见过赵队长吗?” 刘泽之答道:“最近三四天只有昨天在小野将军的办公室见过赵队长一面,那个时候爱德华兹领事潜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田中胜荣说道:“可是赵敬东每天两次按例巡查各个检查站,和倪处长见面的机会很多,而倪处长和刘泽之也有会面的机会。” 李士群冷笑道:“洪洞县里无好人哪,又扯上倪新了,你还不如说是我幕后指使的,反而可信的多。” 田中胜荣正是这么想的,口头上却不能不答道:“我没这个意思,李主任不要误会。” 李士群说道:“同为嫌疑人接受甄别,倪新就和你结下了这么大的私仇,串通这么多人必欲栽赃你而后快,倪新是这样的人吗?罢罢,他是我的部下,我不能不避嫌疑,请将军处置吧。” 李士群是倪新的长官,所以回避,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是翁婿至亲,又将如何?小野平一郎又是失望又是为难,还夹杂着几分怀疑,失望的是田中胜荣这是怎么了?为人处世如此不堪,每每添乱,实难堪大用;为难的是租界乍然撤废,此时还要借重76号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为了一个田中胜荣,和76号反目,实为不智,何况这期间还牵连到了倪新。经此一事,多疑的小野平一郎对田中胜荣的信任也动摇了,此人难道真的有问题吗?确如李士群所言经受不住军统的酷刑,不得已背叛了大日本帝国?而后又被周成斌要挟为军统所用? 小野平一郎做出了决定:“来人,把田中胜荣押下去,交给南京宪兵纵队,关押起来。” 田中胜荣急了,喊道:“将军,属下冤枉!您一定要相信属下……” 小野平一郎冷漠的答道:“有话到军事法庭上说去!押走!” 田中胜荣被押了下去,小野平一郎对李士群笑道:“李主任,我对76号向来倚重,我希望你不要辜负这份信任。” 小野平一郎的笑容让李士群不寒而栗,他强笑着答道:“是,请将军放心,李某必定竭尽驽钝,为大日本帝国效忠。将军,属下有个不情之请:大上海处在非常时期,将军责任重大,请您直接指挥76号,属下从旁协助。”李士群暗道对田中胜荣小野平一郎还是手下留情了。 小野平一郎心下郁结稍解,答道:“这样也好。刘秘书,传我的命令:市警署协助赵队长,马上开始抓捕在沪英美商人,送进崇明岛上的集中营。记住:只抓人,不得动他们的资产。浅野君,你和刘秘书带领你的部下,还有影佐将军留下的宪兵,还有山木君的部下,即刻赶往集中营,布置警戒,准备接受人犯。”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忙应了一句是,自去执行命令。小野平一郎又道:“李主任,你带人押解被抓捕的英美驻沪政府人员到南京。我这两天在你这里办公。” 李士群答道:“请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办。”暗暗奇怪小野平一郎手下有一支赵敬东负责协助组建,为数百余人的卫队,里面有些人还是从76号抽调的,自己还曾命令赵敬东安插有四五个人。这些人受过短期的特工培训,熟知上海地形,为什么不动用这支队伍哪?只抓人,不动英美商人的资产,难道小野平一郎是不想让76号有机会染指这一笔巨额财富? 本書源自看書罓 !! 第三百一十三章 道是无情 小野平一郎临时占用了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倪处长,派人叫江崎贵由来见我。你留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倪新派人给影佐祯昭留守的内卫组组长江崎贵由打电话,找出一套紫砂茶具,沏了一杯龙井奉上。小野平一郎问道:“倪处长,我最赏识你的是你的正直,这一点在特工中更为少见,田中胜荣这件事,你有什么要对我私下说的吗?” 倪新惭愧于心,无奈木已成舟,小野平一郎是他的长辈,可以李士群不仅是他的长官,更是如父长兄,他笑笑答道:“将军,田中胜荣是您一手栽培的,现在……恨铁不成钢,当然是又恨又不忍,您最重感情,他人不知,属下还能不清楚吗?属下为他讲个情:不必交由军事法庭处置了吧?送回本土,不再用这个人就是了。” 小野平一郎看着倪新,倪新低头不敢正视。小野平一郎说道:“你的意思是不必再深究了?” “是啊,深究下去,事情搞清楚了,您不处置,怎么服人?不如……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不适合在情治系统工作,这也是最常见的一种对有疑点的人的处置方式。”与李士群不同的是倪新并不想要田中胜荣的性命,只要他仕途失意,在官场上不再对李士群构成潜在的威胁也就罢了。 小野平一郎沉思道:深究下去,要么查实田中胜荣有问题,那个时候想保住他的性命,也绝无可能;要么查明是76号上下其手,栽赃陷害,且不说此时不是除掉李士群的时候,倪新也必然牵连其中……也罢,糊涂了结此事。李士群,有一天你对帝国没有用了,可别怪我痛下杀手! 小野平一郎半响没有说话,倪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你倒是替别人留着余地,不肯过为己甚,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倪新暗暗松了一口气。 江崎贵由奉命到来,小野平一郎说道:“有件事教给你办——倪处长,你也别走,你们两个带领我手下的卫队,抄查英美商人的家产,这里有一本我事先调查得来的硬通货的单子,交给你们按册清查,如遇反抗,可以当场缉捕!” 当晚七点,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带着二百余名日本宪兵来到集中营,这座早就建好的集中营位于距离上海十七八海里的荒岛上,除了七八十人的看守之外,本就有一个加强连的南京汪伪政府的和平救驻守,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又带来了一百多名日本宪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浅野一键是集中营的临时最高军事长官,刘泽之问道:“这可真是戒备森严,其实这么一个岛屿,没有船任何人也跑不出去。” “是啊,两个小时后第一批人犯押到,以后每隔四个小时就有一班客轮向这里运送人犯,大规模的抓捕结束之后,就用不着这么多的人了。” 刘泽之又道:“刚才我巡视全岛,最后面悬崖上那处单独建的十来间牢房,比别的牢房坚固的多,是不是将来准备关押重要人犯的?” 浅野一键答道:“聪明,一猜就中。对了,你跟着下班船回去一趟,这里翻译急缺,刚才市警署来电话说替咱们招聘的十来个英语、法语等各种语种的翻译,已经到位了,你去挑选一下,明天晚上带回来。” “早知道我还不如晚来一天那,来回折腾……电话,岛上有和上海直播的电话?太好了,本来约好今天去找建雪……徐老师的,一忙起来忘了,我还在正发愁怎么和她联系那,电话安装在哪里?” 浅野一键笑道:“刚给倪桑送了大喜的礼金,看样子也要给你准备一份。办公的那栋二层小楼里很多办公室都装有电话,你我一起用的那个套间当然也有。” 九号中午,徐建雪的联络站内,刘泽之见到了久违的周成斌,刘泽之道:“我一直再替你们担心,见到你毫发无伤的回来,太好了。” 周成斌问道:“你能停留多长时间?我有几件事要和你商量。” “我来这里吃午饭,下午三点返回集中营,两个来小时吧。” 周成斌笑道:“建雪,午饭准备好了吗?你去看看。泽之,你去过日本人的集中营了?我还正想怎么才能搞到那里的准确情报那。” 刘泽之马上明白了,答道:“这么说局本部准备营救爱德华兹领事了?太好了,我也正有此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不仅去过集中营了,那里暂时由我和浅野一键负责,我马上给你画出地形和警卫岗哨的示意简图。不过目前爱德华兹等外交官还没有被押到那里。” 刘泽之伏案画图,周成斌在一边有点尴尬的说道:“还有件事:你放在正金银行保险柜里二十根金条我挪用了,本想着……最近用钱的地方太多,联络站全部需要重建,估计还要再等几个月……” 刘泽之抬头笑道:“好啊,我每月收取大一分的利息……这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画好简图,刘泽之问道:“你支开徐建雪,是不是有她不方便知道的话要对我说?” 周成斌有点为难的说道:“是的,毛先生命令你和建雪组建一个临时家庭……方便你的工作。” 刘泽之的心猛跳了几下,一阵窃喜,随即正色道:“老周,这个命令恕我不能服从,郭烜……我不想让建雪她难过……你放心,我有办法应付。” “可这是毛先生的命令……” 刘泽之坚持道:“这是我的私生活……现在这样子,我出了事,建雪还有机会撤离,如果组建一个家庭……” 每一分钟都生活在危险中的刘泽之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周成斌叹了口气,答道:“也好……也没必要电告毛先生,等他催问,我来解释,如果毛先生不再追问,最好。” 刘泽之换个话题:“我放了苏文峰,老周,我知道按照军统的家规,他死有余辜,不过他只是个加入不久的外围成员,而且因为他的叛变,我们才有了将计就计的机会,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心,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他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这场该死的战争!” 周成斌点头答应:“这件事我听你的。以后租界撤废,我们的工作会更艰苦。不过日本偷袭珍珠港,从长远看对中国的抗战是件好事。” 刘泽之深以为然:“你说得对,从此之后,我们有了实质意义上的盟国。说句不该说的幸灾乐祸的话:美国佬奉行光荣孤立,也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周成斌又问道:“你估计爱德华兹先生何时才能转到集中营关押?” “现在我说不准,老周,你手下有没有懂俄文或者西班牙文的人?集中营缺少这方面的翻译,如果有,可以借机安插进去作为内应。” 周成斌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叫乔文荣,俄式西餐厅里的厨师,有一半俄国血统,其他的情况我也不了解,不过此人在南京,最快也要到后天才能赶到上海。” “来得及,你让他到市警署找一个姓安的警官报名应聘翻译,我十二号还要回来一趟,到时候不管有几个人应聘,我肯定聘用他。” 周成斌答道:“好,我来安排,为了你的安全,他不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刘泽之有点担心地问道:“爱德华兹先生对军统上海站的情况,知道多少?如果他招供,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他知道的并不多,很多事情只知道大致情况,并不知道详情,不过……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都不能小觑,但凡有一点线索,顺藤摸瓜,也许就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不过你放心,我会预作安排。” 徐建雪敲了敲门,进来说道:“午饭准备好了,是边吃边聊,还是等你们谈完再吃?” 周成斌答道:“边吃边聊吧,泽之,还有事吗?” 徐建雪端来四菜一汤,刘泽之一边帮着布置一边说道:“你在长沙薛长官部高调露面,给了日本人和76号一个大难堪,为了推卸责任,李士群故意认定内部出了问题,嫌疑人只有两个:田中胜荣和倪新。” 周成斌笑道:“田中胜荣和倪新?二选一,李士群这一手玩的高明,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怎么办?” 刘泽之答道:“小野平一郎还是很信任赏识田中胜荣的,和了和稀泥,出面承担了责任。李士群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让赵敬东借着协助田中胜荣的机会,盗走一本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和市警署联合签发的特别通行证,命令我送到英国驻沪领事馆,以军统在日伪机关内部卧底的名义提醒爱德华兹领事马上乔装潜逃,实则布下两路人马追捕,栽赃田中胜荣。田中胜荣被误导,又曾出现在英国领事馆附近,百口莫辩,现在田中胜荣已经被押解到南京去了。” 周成斌恨恨不已:“田中胜荣这个刽子手,上海站前两次受挫全都是因为他,安排去76号卧底的人通不过甄别,因此牺牲,还有重庆大轰炸中为日本空军提供情报,血债累累!为了安排孔文清卧底,又不得不放了他,但愿此次敌人内部倾轧,能够要了他的命!” 刘泽之叹道:“恐怕没你想的那么顺利,如果小野平一郎真的想要他的性命,当时就动刑逼供了,有了口供再送往南京处置。现在这么做,明显还是留有余地的,我估计会再次把他押解回东京,轻则赶出日本情报系统,重则入狱服刑。” 周成斌有点失望,只得说道:“不谈这个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营救爱德华兹先生吧。” 本書源自看書蛧 !! 第三百一十四章 仗义援手(一) 徐建雪起身收拾桌子,又为他们两个端上两杯咖啡,刘泽之接咖啡时无意中二人的手碰了一下,徐建雪没什么,刘泽之却像触电一样,很不自在的缩回手,咖啡杯几乎砸在地下。刘泽之脸一红,手忙脚乱的重新接了过来,滚烫的咖啡溅在他的手上,他却脱口而出问道:“没烫到你吧?我看看——”拉起徐建雪的手,旋即松开:“我没事,不看了,你自己……那个什么,老周,我们接着聊。” 周成斌只能装作没有看见这份尴尬,一下子也没办法谈正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泽之,按说田中胜荣做过多年卧底,人情练达是生存的第一要素,听你谈起他的表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刘泽之不自然的笑笑答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卧底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处在危险之中,身不由己,个性压抑太久了,回到自己人这里,放松下来,个性也许变得更明显,做事也会很任性。我将来也会是如此……这话错了,我哪有活到那一天的可能?不说这个了,谈正事吧。” 周成斌说道:“如果乔文荣能顺利打进集中营做内应,应该不难搞清楚爱德华兹领事何时会被送进集中营。十七八海里?需要一艘船……” “没这个必要吧?送给养的船定期往返,可以利用。” 周成斌摇头道:“那才能运走几个人?” 刘泽之吃了一惊,问道:“什么?难道你想营救的不仅仅是爱德华兹领事?”他看了一眼周成斌:“你还想营救英国领事馆的其他外交官?难道你想炸毁集中营?老周,我不同意,我们现在没有这个实力,为了这些外国佬,也不值得。” 周成斌试图说服他:“炸毁集中营?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但是英国领事馆其他的人……泽之,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们几个关押在一处?美国外交官的情况怎么样,你也了解一下。” 刘泽之很为难:“爱德华兹领事一定会被关在最后面的特别牢房里,其他的人没有这个资格啊,我尽量想办法吧。你准备怎么营救?” 周成斌答道:“还必须等局本部的命令,才能决定。” 等待命令?不是已经决定营救爱德华兹领事了吗?刘泽之旋即明白了,无奈的笑道:“局本部是不是还有其他营救目标?上海站现在的情形,他们不是不知道……” 周成斌答道:“局本部也有难处,以后仰仗美国人的地方多着那,如果美国人开口了,怎么回绝?集中营里美国人的情况你多留点心。目前只有百味斋一家联络站可以使用,那家联络站知道的人太多,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去那里。我会尽快通知你新的联络方式。” 九号晚上七点,刘泽之回到集中营,码头上还有一艘船正在卸货,十来名外国人在宪兵的监视下,从船上搬运下来很多原木,意诚商贸公司的叶时文也在船上。 浅野一键带人押解船上运来的犯人进集中营,刘泽之对川崎哲也命令道:“川崎君,你安排随船来的六名翻译的先住下来,告诉他们不要离开办公区,到处乱走。浅野君,你好。” 浅野一键笑道:“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刚让食堂做了两份蛋炒饭,你等我忙完了一起吃吧。” “好啊。这六名翻译四名是英语翻译,两名懂法语,我让市警署再招一名懂西班牙语、一名俄语翻译,三天后循例回去汇报工作,再带他们过来。浅野君,这些木头是干什么用的?” 浅野一键答道:“做家具的,除了集中营里用的,还要做一些在市场上出售,我们总不能白养着这些外国佬吧?以后有的是活让他们干那。” 原来日本人是让集中营里的囚犯们充当苦力,这也是情理中的事,刘泽之不再多问,回到宿舍。 不大一会,浅野一键也回来了,杂役送上晚餐,二人吃完,浅野一键说道:“我去巡查,你歇着吧。” 刘泽之刚洗完澡,叶时文来了,刘泽之笑道:“叶经理,我刚才下船就看到你了,当着众人的面没好打招呼,你怎么来了?请坐,我也是在这里临时住几天,什么都不齐备,喝点白开水吧。” 叶时文笑道:“别麻烦了,白开水就挺好。倪处长做主,把集中营加工家具、工艺品等生意交给意诚商贸公司了。本来卸完货就要返航的,海上起风浪了,临时决定明天再走,刚才我也看到你了,想着来和你聊聊天,不打扰吧?” 刘泽之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笑了笑答道:“打扰什么?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你今天住船上?如果不嫌弃,在我这里凑合一宿吧?” “那太好了,船上什么都不方便,风浪又大。” 十二号下午一点,刘泽之来到市警署,安警官迎了上来:“刘秘书,你来了,看看吧,我招到了两个懂西班牙文的,四个懂俄语的,这就是那六个人的简历。” 刘泽之顺口夸了一句:“这么短的时间有这样的成就,费心了,我看看。”信手翻了一遍简历:“简历上也看不出什么,就这两个人吧,你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如果没有问题,通知他们明天到你这里会齐,你带他们到和平码头三号驳口找我。” 回到76号办公室,平川新野说道:“你回来了?太好了,我这两天二十四小时顶班,吃住都在办公室,终于可以换班了。” “李主任在吗?办公楼里空荡荡的,人都去哪里了?我只能换你半天,明天下午一点还要回去。”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还在南京,主持工作的小野将军也出去了。其他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半天也好,我回宿舍换换衣服洗个澡。” 刘泽之翻开工作日志:这几天爱德华兹被提审了三次,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没听说76号有针对军统的行动,可见爱德华兹守住了信义。 就在刘泽之犹豫是否找个借口去地下室牢房打探爱德华兹等人的状况时,倪新推门进来,刘泽之说道:“你回来了?主任还在南京,小野将军也不在。” 倪新答道:“那我等会将军吧。唉——”倪新似乎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泽之主动说道:“我在集中营里碰到叶经理了,唉,谁的差事都没有你的好,怎么样?这两天奉旨抄家,发财了吧?” 倪新苦笑道:“我这个人你还不清楚?和你不一样,我对钱财兴趣不大。再说中日之战进入了最艰苦的胶着状态,这个时候,比拼的不仅仅是士气、战略,更是钱财物资,每一分钱都应该用在刀刃上。” 刘泽之不满的说道:“你是说我贪财?什么意思?主任还没这么说那。再说你和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又没有查你。既然你如此高风亮节,为什么又帮叶时文揽生意?” “我不是说你,我……算了,不说了。” 意诚商贸公司的幕后老板是李士群,李士群自己不方便出面,命令倪新出面兜揽生意,倪新再不情愿,又怎敢抗命?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再提正事,闲聊了一会,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刘泽之和倪新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对倪新说道:“我正有事找你,进来吧。” 第二天下午,和平码头,刘泽之见到了乔文荣,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的高个子年轻人,身材挺拔,黑头发,乍一看和一般的中国人无异,仔细打量,灰蓝色的眼珠,高高的鼻梁,带着些许白种人的特征。笑起来有两个明显的酒窝。 几人上了船,一路上乔文荣话很少,却很有眼力劲,初次见面刘泽之感觉很亲切,不知为什么这个人让他想起了刘无——他的兄弟,记忆中笑起来也有些孩子气…… 五点,船停靠在集中营码头,刘泽之带着两名翻译下了船,居然碰到了张小丹,张小丹笑嘻嘻的迎上前来,递过来一根烟:“刘秘书,您抽烟,三五牌的。” 刘泽之接过来,张小丹殷勤的替他点烟,没等刘泽之开口,主动说道:“叶经理派我来安装木工机械设备的,还带来了几个技术工人。”他打量四周,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说道:“刘秘书,这笔生意真是合算,人工基本上等于零。您知道中国传统的老式螺钿红木家具,除了原材料,手工的花费也很可观。” 刘泽之命人先带着乔文荣和另外一名西班牙文翻译去办公楼等候,抽了两口烟,教训道:“我听说你现在出息了!整天出入娼寮赌场,有几个钱你就嘚瑟吧,哼,下次再给我惹出事了,等着把牢底坐穿吧!我告诉你啊:这里是集中营,少乱走乱说,回了上海,更要管好你的嘴,听明白了吗?” 张小丹陪笑道:“我知道,上次要不是您替我在浅野君面前讲情,我就完了,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放心吧,我以后绝不能再给您添事了。” 又一艘船停靠在码头,浅野一键亲自带人赶过来警戒,刘泽之摆摆手说道:“你忙你的去吧,我过去看看。” 浅野一键冲刘泽之点了点头,说道:“你回来得正好,特别牢房的第一批犯人押过来了,登记造册、全面体检、办理入狱手续等等工作,都由你我亲自办理吧。” 荷枪实弹的宪兵押解着七八名带着手铐的欧美男子走下船来,刘泽之神色严肃的打量着这一行人,排在第三个的正是爱德华兹,只见他神情憔悴,行走困难,被一名特工搀扶着,艰难的一步一挪,脸上、手上、脖颈处,所有露在外面的地方,到处可见刑讯伤,刘泽之心下一沉,不由得对这个外国人刮目相看。 !!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仗义援手(二) 在浅野一键的监督之下,所有将被关进集中营最后面特别监区的犯人被要求脱去了所有的衣裳,隆冬季节洗了个冷水浴后,换上来统一的囚服,一人一间单独关押。每间囚室都是同一规格的二米乘三米,水泥地,砖砌的六十公分高的炕上钉着木板,上面只铺着一张草席,一人一床肮脏的旧薄被子。 刘泽之负责造册登记,轮到爱德华兹领事时,他不停的咳嗽,每说一句话话都要停顿数次,从他的话里,刘泽之推测出小野平一郎曾对他使用过电刑,好在为了留下他的一条性命,小野平一郎没敢用高档电流。好不容易办完了手续,刘泽之命令负责看押的宪兵:“把这个人安排到最尽头的房间去,咳的这么厉害,省的影响别人。” 十二月十六日上午九点,浅野一键说道:“刘桑,小野将军来电话通知我们明天有一批美国人押到这里,将军命令你亲自回上海协助押运。还有个好消息:本月二十四号我们就可以撤了。” 刘泽之笑道:“太好了,可算熬到头了,浅野君你看:海风一吹,我又开始过敏了。那我先回去了,76号医务室没有我吃的那种抗过敏的药,借这个机会到医院开点药。哎,来的是什么人?还命令我亲自协助押解?难道比那几个英国佬还重要?” 浅野一键答道:“谁知道是什么人?我想大概是大日本帝国的主要敌人是美国人,所以这些美国人就显得比较重要。你是该去开点药了,看你,起了这么多风疹。” 当天下午五点,外滩一家中医诊所刘泽之再次和周成斌会面,周成斌说道:“这是陈劲松新建的一家联络站,他的助手孙栋盛有一点家传的中医底子,也曾在药铺学过徒,除了那一次劲松遇险,他驾车营救之外,并没有和76号照过面,所以充任坐堂医师。孙栋盛不知道你的身份,被劲松派出去办别的事了,我们三个开个碰头会。” 陈劲松关上大门,刘泽之看了看手表,说道:“长话短说吧,我是以看病的名义来的,只能在此停留一刻钟。周站长,如果仅仅营救爱德华兹一个人,不需要你们出面,我带着乔文荣就可以完成这个任务。明天上午会有一批美国人被押解到集中营,我不知道他们都是谁,里面有没有局本部要营救的目标?对了,本月二十四号我和浅野一键会带着76号的日本宪兵队撤回上海。” 周成斌沉吟不语,陈劲松说道:“我的意见是只营救爱德华兹先生一人,我们现在力量不够,总不能为了这些外国佬,让自己的战友流血牺牲……”周成斌责备的看了他一眼,陈劲松又道:“即使我们不惧流血牺牲,泽之撤回来,乔文荣一个刚到集中营供职的翻译,孤军奋战,又有多大的把握?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就连营救爱德华兹先生也变成了泡影。” 刘泽之说道:“我同意陈副站长的意见。” 周成斌依然犹豫不决,陈劲松劝道:“我们可以先营救爱德华兹领事,英国政府通过中国在伦敦的大使馆郑重相托。安德森先生也以私人身份拜托毛先生尽力,别忘了安德森先生曾救过我们和毛先生的性命。至于那几个美国人,可以从长计议。” 周成斌终于下了决心:“好,听你们的,局本部责备问罪,我一力承当。泽之,说说你的计划。” 十二月十七日,刘泽之协助赵敬东押运一批普通囚犯和几个美国外交官回到集中营,循例造册登记,一番忙碌之后,下班前他安排新来的乔文荣和另外一名翻译十八日、十九号轮休。 十八日中午乔文荣回了上海,见到了直接领导他的陈劲松,汇报道:“我们这些翻译都归一个叫刘泽之的76号的特务管理,此人看起来不拘小节,人也很温和,不过是个铁杆汉奸,和那个叫浅野一键的日本人关系很好。爱德华兹领事已经被押到集中营里数天了,我见不到他。据我观察叫浅野一键的那个日本宪兵队长,还有刘泽之,应该不会长期驻守集中营,我建议等他们离开后,再设法营救。” 陈劲松摇了摇头,答道:“周站长决定后天,也就是二十号开始行动。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在二十号下午六点之前设法瞒住所有人的耳目交给爱德华兹领事,二十一号凌晨五点在这个地方接应领事先生。今天上午意诚商贸公司运输原材料的船去了集中营,孙栋盛就在船上,你认识他的。他会安排爱德华兹先生混上船,二十一号凌晨六点这艘船返航,船上并没有武装人员押运,我们会在海上武力拦截,劫走爱德华兹先生。” 陈劲松的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但是前提是爱德华兹必须脱离看守人员的掌控。乔文荣翻检陈劲松交给他的物品:一小罐高纯度乙醚气体、两根钢锯条,一个装着两片西药的小纸袋、一个特质口罩、一根折叠在一起的五米多长的宽三公分的结实的帆布条、一张写有几行英文的纸条,落款处是一个同心圆图案。陈劲松叮嘱道:“你和爱德华兹领事语言不通,只需要把这张纸条给他看就行了。” 乔文荣很为难:“我是俄文翻译,和爱德华兹领事没有见面的机会,更遑论单独见面了。” 陈劲松答道:“刘泽之这个人我们和他打过交道,就是个草包,你一定要有信心。” 陈劲松这番话有点文不对题,刘泽之能力如何,和自己有没有机会把这些物品交给爱德华兹领事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乔文荣只能答道:“我尽力吧。” 陈劲松鼓励道:“只要你尽力,一定会有机会的,相信我。记住:办完这些事,你不用撤离,周站长另有安排,要犯潜逃的罪名自会有人承担,你继续在集中营里卧底,将来也许还有大的用场。” 乔文荣将信将疑:自己有机会单独面见爱德华兹领事,已经不可思议,居然还不用逃走?出于对长官的信任,他点头道:“我知道了。” 十九号晚上,乔文荣搭乘送给养的船只回到集中营,同房间的另外一名翻译说道:“乔先生,刘秘书说明天下午一点开始,南京来人提审人犯,其中还有一名苏联人犯,让你提前半个小时去四号审讯室布置。上午命你整理那几个被提审的人的资料和之前提审得到的口供,交给新来的主审官。” 能不能利用这个机会把东西带进去哪?按照规定,工作人员进入审讯区也要搜检,虽然不想对待犯人那样严格,可是一旦被发现,身份就会暴露,任务怎么办?即使侥幸把东西带了进去,有多大的可能见到爱德华兹先生?就算碰巧爱德华兹也同时被提审,又怎么可能人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些物品交到他的手中?乔文荣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最后他决定冒险碰碰运气。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半,在食堂用完午餐后,乔文荣回到宿舍,这个时候的宿舍区几乎没有人。他换上一件棕色雪花呢中山装,把帆布绳索围在腰间,乙醚罐装在内兜里,其他东西藏在袖子里的夹层里,又套上一件半长的黑色呢子大衣。他故意少拿了一名人犯的资料,打算通过两道岗哨时,一旦发现没有机会,就以取遗忘了的资料为名转回宿舍。 提审室位于集中营办公区和监区交界的一栋二层小楼内,一楼是入狱手续处、搜查室、医务室等事务性部门,二楼是十余间审讯室和七八间严管小号。一楼进门处的警卫由集中营的看守们担任,主要是检查所有进楼人员的证件,粗略的搜身,乔文荣轻易过了这一关。 二楼楼梯间是第二道岗哨,警卫目前由76号的特工和宪兵共同担任,乔文荣担心的正是这一关。乔文荣走到一楼半,只见只穿着一件厚衬衣、风衣脱下来拿在手上的刘泽之正和几名警卫说着些什么,看双方的表情很轻松,不像是再谈正事。 见到乔文荣,刘泽之的脸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手表,教训道:“我命令你提前半个小时为一点开始的南京来的官员提审做准备,现在已经是十二点三刻了,你足足迟到了一刻钟!不像话。” 乔文荣想替自己辩解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嗫喏道:“是,我整理资料耽搁了……” “说你几句,你还有理了是吧?狡辩!其他的人都到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去审讯室准备!” 乔文荣心下一喜: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一个意外机缘,他不敢露出喜色,赶紧恭顺的应了一句“是”,低头走进了自己负责的位于走廊尽头的四号提审室。 刘泽之继续和警卫聊着刚才被打断了的话题:“你们说的那个人叫张小丹,他来这里干什么?” “来找您的,说是他们公司的船明天凌晨返航,需要加油,没有您的批准加油站不让他赊账。因为您还没来,我们没让他进去,也没让他在这里等,他还挺不满意的。” 刘泽之无奈的笑道:“这个人真麻烦,就不能等我回办公室再说?非要满世界串着找我?总要显得他在集中营高人一等。唉,算了,他们公司是倪处长介绍的,我也懒的和他计较。你们做得对,这里就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得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走了。” 过了几分钟,刘泽之带着一名宪兵走进了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审讯室,和乔文荣只有一墙之隔。他所在的审讯室另外一边是主审官、翻译等人使用的休息室。 刘泽之命令道:“川崎君,你带两个人一点一刻把爱德华兹领事押过来。对了,你再催促一下负责押解其他犯人的宪兵组长们,准时押解犯人,别让南京来的人久等。” 乔文荣又是一喜:爱德华兹先生马上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怎么才能突破这一墙之隔,和他联系,把东西交给他哪? 手机请访问:http:// 第三百一十六章 仗义援手(三) 十二月二十号下午一点,集中营目前的实际负责人浅野一键陪着南京汪伪政府五名负责外交的官员准时驾临,刘泽之迎了出来:“诸位,我是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刘泽之,接到李主任命令,我们会全力配合诸位,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好了,需要提审的人犯一刻钟后就会被押到这里。” 双方寒暄已毕,五名官员被分头带进了五间审讯室内,浅野一键在走廊第一间,和一名英文翻译、一名南京来的司长负责提审美国驻沪领事,另外几名官员也都在翻译的陪同下开始了审讯。这里的审讯室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设在高达两米五的墙壁最高处,还焊着成人拇指粗细的钢筋,每间审讯室里都有一名宪兵担任警戒。 刘泽之陪着一名处长审讯爱德华兹领事。爱德华兹领事的身体毫无好转的迹象,还是很虚弱,一说话就气喘,话说的很少,有价值的更是一句没有。南京来人的目的不过是身为外交部门,不能不对这些欧美外交官进行一次例行审讯,如果将来两国有必要交还被扣的外交官,不至于连手里有些什么人都不了解而已。下午四点,双方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刘泽之起身道:“您稍坐,我出去一下。”走出房间,他对走廊里流动巡逻的两名宪兵命令道:“你们暂时到楼梯口回避一下。” 来到隔壁的休息室,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几口,叫来浅野一键,递给他一根烟,替他点着,商议道:“怎么样?都差不多了吧?” 浅野一键不屑的笑道:“指望这些夸夸其谈的外交官,能审出什么?走个过场罢了。召集南京来的五个人在这里开个碰头会,客气几句,就算是了结了这档事了。要我说这些欧美外交官能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给我们添了多少事?要照我的意思全杀了得了。” “我就知道你要发牢骚,所以命令流动哨回避了。你现在是集中营的最高长官,谨言慎行吧。” 浅野一键不领情:“得了吧你,你让他们回避是因为顾忌我?那是因为你要付给南京来的那几个人车马费。” 刘泽之笑笑,又抽了几口,掐灭香烟,叫来在自己负责的那间审讯室门口执勤的川崎哲也:“川崎君,从四号审讯室开始,分头把南京来的外交官请过来。” 川崎哲也答应着去了。 乔文荣所在的审讯室里的南京来人被叫走,他心念一动:被审讯的那名苏联外交官除了和自己这个俄文翻译之外,与其他人语言不通,又是犯人,没有多事的必要。审讯爱德华兹领事刘泽之亲自担任翻译,川崎哲也离开后,隔壁只剩下爱德华兹一人。又顾忌房间里执勤的宪兵,没敢轻举妄动。 刘泽之似是突然想起,走到隔壁对那名宪兵的说道:“你过来一下——” 那名宪兵答应着去了休息室,刘泽之命令道:“你去找个人,就说是我的话:通知码头接南京官员上岛的那艘客轮,做好准备,半个小时后随时有可能出发返回上海,天色也不早了,别让贵客们上船后久候。” 与此同时,乔文荣意识到机不可失,快步闪身去了隔壁最后一间审讯室,不到两分钟,他又回到了自己负责的审讯室,坐回了座位上,好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低头整理着审讯记录,很快,执勤的那名宪兵也回来了。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二人分头和五名外交官碰头,大家一致认为再审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刘泽之笑道:“诸位长官辛苦了,这些外交官的资料我们已经整理出来了,交给各位,其中难免有疏漏之处,请指正。”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分发下去。随后又拿出五个信封:“一点车马费,不成敬意。” 几名外交官信手翻阅:资料详实,除了文字,还附有照片。心道76号办事还算周到,不愁没办法交差了,纷纷道谢,半推半就的收下了车马费。 浅野一键笑道:“这都快五点了,夜航不安全,我送诸位长官上船吧。刘秘书,你负责带人把人犯押回监区。” 川崎哲也匆匆跑来,对浅野一键说道:“队长……” 浅野一键只好说道:“诸位稍等,我去去就来。”走出休息室,问道:“什么事:吞吞吐吐的?”刘泽之也跟了出来。 川崎哲也答道:“队长,爱德华兹气喘不已,脸色憋得铁青,属下试着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心跳的特别的快。” 浅野一键一直在担心爱德华兹受刑后的身体,他命令道:“这个人目前还不能死,我先去送人,你对刘秘书说把他送到医务室去,注意警戒, 南京来的人上船后,我也过去。” 刘泽之答道:“这里交给我,你去吧。川崎君,你带人押解其他人犯送回监区。”他回头命令一名宪兵:“去找一架担架。”又随手一指乔文荣:“你先别走,帮我把人抬到医务室。记住:尽量不要让犯人有大幅度的移动。” 很快,宪兵找来了担架,乔文荣帮着刘泽之小心翼翼的搬动爱德华兹上了担架,和一名宪兵抬着担架,刘泽之带着两名宪兵在后面警戒,一行人来到了医务室。 集中营的三间医务室的医生护士已经下班,只有一名值班医生在,他的专业是外科。刘泽之亲自动手,脱下爱德华兹的囚衣,放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乔文荣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藏在囚衣里的东西被刘泽之发现了,那可就全完了。 好在刘泽之似乎担心爱德华兹的病情,心不在焉,没发现什么。摆摆手说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相干的人不准在这里停留。” 乔文荣赶紧答应着离开。 狱医检查了一下爱德华兹先生的情况,对刘泽之说道:“犯人呼吸急促,心脏跳动很不正常,随时会有心肌梗塞的可能,我建议转到上海市大医院治疗。” 刘泽之为难道:“实不相瞒,此人的情况很特殊,进出集中营需要小野将军亲自批准,开往南京的那艘小客轮这个时候估计已经起航了,今天也没有船只去上海了。病人的病情是否严重到必须转院治疗?你知道我略微有一点医学常识,此时移动,乘船转院对病人也不太好吧?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医生犹豫了一下答道:“您说得对,我和另外一名医生的专业都不是心脑血管科的,这样吧,此人目前的情况的确不能轻易移动,先上呼吸机,帮助病人呼吸,再给他输两瓶抑制心跳的药品,观察一夜,看明天的情况再说吧,您看这样处理行不行?” “别问我,你是大夫,按你说的办,辛苦你了。” 浅野一键赶了过来,刘泽之对他简单叙述了情况,浅野一键说道:“这只能如此了,通知快艇做好准备,如果病情恶化,可以随时送往上海。” 刘泽之答道:“这个人的身份很重要,你看警卫工作怎么安排?需不需要你我轮班?” 在集中营昼夜忙碌了快半个月之久的浅野一键疲惫不堪,说道:“晚上还要轮着查岗,再轮班执勤看守爱德华兹,咱们两个一宿就别想睡了,再说这个孤岛上,他一个病人,往哪跑去?你别疑神疑鬼的了。我派手下两名组长分别带两个人轮班执勤也就是了。” 刘泽之笑道:“那最好了,这两天我也是累得够呛,好在二十四号就可以回去了。”刘泽之本想自己带人值守下半夜,保证爱德华兹顺利逃亡,浅野一键如此安排,他没有反对的理由,只能相信爱德华兹先生的个人能力了,这样也好,出事后嫌疑会小一些。 二十一号凌晨两点,轮到刘泽之查岗,巡视完所有的岗哨后,来到医务室,每四小时一换班,刚上岗的三名执勤的宪兵两名坐在病房内,另外一名和医生一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见到刘泽之,起身招呼:“刘秘书,您来了。” “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说着,刘泽之走进病房看了看爱德华兹,走出来问道:“医生,病人情况怎么样?” 狱医答道:“刚输完液,好一点了,能否脱离危险,要再等几个小时才能确定,如果病人情况稳定,就算是逃过一劫了。” “辛苦了,医生,你去其他的房间躺着休息吧。”刘泽之命令宪兵:“你们两个在病房里看着,发现病人情况有变化,随时通知医生。你,也别在走廊里坐着发呆了,从走廊这头到那头,流动巡逻。” 几人纷纷答应着:“是,刘秘书您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隆冬季节的凌晨五点,伸手不见五指,爱德华兹溜下五米高的悬崖,见到了乔文荣。乔文荣示意他跟自己走,走出三四百米,路边放着一个大木箱。乔文荣比划了一下,爱德华兹道:“我会一点中文。” 乔文荣点头道:“那太好了,请您委屈一下,钻进这个大木箱里,一会有人会把这只箱子搬上船,离开集中营,起航后他会把您放出来,您听他的安排就行了。” 爱德华兹依言照办,不到五分钟,乔装成船上的装卸搬运工的孙栋盛,开着一辆小卡车向船上运货,停下来和乔文荣一起抬着箱子上了车。乔文荣说道:“我必须要回宿舍了,你们多保重。” 凌晨六点,意诚商贸公司的船按时启航离开集中营。半个小时后,孙栋盛打开箱子,放出爱德华兹,说道:“领事先生,您受委屈了。我是军统上海站孙栋盛,奉周站长的命令营救您。一会上海站的船会来武力强行接走我们,而后去苏北,从那里有专人护送您去重庆。” “谢谢军统仗义援手,一切听孙先生的安排。” 几分钟后,一艘改装过的、没有任何灯光的渔船突然从斜刺里冲了过来,意诚商贸公司的船躲避不及,两船相撞,张小丹从舱房里冲了出来,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了!哪来的不开眼的乡巴佬,敢撞我们的船,你知道我是谁吗?” 孙栋盛走到甲板上,举枪在手,冷冷的说道:“军统上海站的船!怎么样?这个身份够不够?”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张小丹吓坏了,高举双手,陪笑道:“兄弟,有话好说……” 陈劲松亲自带队,三名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冲上船来,孙栋盛命令张小丹:“跟我们走!” 张小丹正想反抗,一名军统的行动人员狠狠出手,朝着他的脖颈处一掌击下,张小丹哼了一声,软软的倒在地下。两名行动人员拖着他上了渔船。孙栋盛扶着爱德华兹先生随后上船。 陈劲松冲进驾驶室,冲着电台连发两抢,威慑道:“我是军统上海站的特工,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留下你们的性命!以后再敢助纣为虐,就没这么便宜了!” 手机请访问:http:// 第三百一十七章 被责 凌晨六点,川崎哲也带着两名宪兵来医务室换岗,走廊里,他问流动巡逻的那名宪兵:“怎么样?没问题吧?” “没有,病人一直在沉睡。” 川崎哲也答道:“你可以走了。”说着,推开了爱德华兹先生所在的那间医务室的门,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病床上空无一人,两名宪兵坐在长椅上,睡得正香!川崎哲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定睛再看,才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 川崎哲也喝到:“醒醒!你们这两个混蛋!”随他来的两名宪兵呆呆的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川崎哲也命令道:“你们两个愣在这里干什么?你赶紧去通知浅野队长和刘秘书:这里出大事了,爱德华兹跑了!请他们马上赶过来。你们两个,跟我搜查这间房间!”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闻讯大吃一惊,匆匆赶来,一看眼前的情况,面面相觑,川崎哲也汇报道:“医务室虽然在一层,但是窗外是悬崖,所以没有设岗,爱德华兹锯断了窗户上焊着的钢筋,这里的钢筋比审讯室和牢房的都细一号,您看——”川崎哲也指着窗户一根钢筋上绑着的帆布绳索:“他从这里溜下了悬崖,我已经派人去悬崖那边找了。” 刘泽之道:“浅野君,空气中有乙醚的味道。” 浅野一键命令道:“集合人手,搜查整个集中营!” 刘泽之提醒道:“搜查集中营是必须的,但是浅野君,现在是六点半,今天凌晨快三点的时候,我来过这里,那个时候爱德华兹还在病房里,这之后只有意诚商贸公司向上海运输家具成品的那一艘船起航,到现在走了半个多小时了,我怀疑爱德华兹有可能利用这艘船逃离,现在必须马上和他们联系,命令搜船。还有,小野将军那里也必须马上汇报。” 浅野一键答道:“你说得对,我们分头办理,刘桑,你马上向将军汇报,我带人搜查集中营。川崎哲也,你去通信室,和意诚商贸公司的船取得联系。来人——把这三名玩忽职守的混账东西先给我关押起来!还有那个值班的医生,一并关押!” 通讯室里,刘泽之给小野平一郎发电通报了集中营里发生的情况,川崎哲也走过来说道:“刘秘书,意诚商贸公司的船联系不上啊,您看该怎么办?” 刘泽之苦笑道:“我还能怎么办?唉,等着吧,辛苦了这么久,这一下全完了,还指不定谁倒霉那。” 临来集中营前才被升为宪兵队组长之一的川崎哲也心里也沉甸甸的,想了想说道:“爱德华兹之前被关押在76号,不可能不搜身,入狱前又再次接受过彻底搜身,在监房里也没发现异常,他使用的那些工具是从哪里来的?” 刘泽之叹道:“是啊,你想想他最起码使用了高纯度乙醚、钢锯、那么长的帆布带子等工具,对了,他还应该有特质口罩,否则他自己也会被迷昏,奇怪了,都有谁和他单独接触过?” 电讯员过来报告道:“刘秘书,小野将军的回电。” 刘泽之接过来看罢,神色一变,失神道:“该来的这么快就来了。” 川崎哲也忍不住问道:“刘秘书,小野将军有何指示?” 刘泽之苦笑道:“你自己看看吧。将军和李主任马上赶过来,命令所有相关人员都不得离开。川崎君,你去协助浅野君搜查集中营,如果能有所收获,也许还可以将功折罪。我在这里把事情的前后经过捋一捋,等待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来了好回话。” 二十一号上午九点半,浅野一键回到他和刘泽之共用的办公室,沮丧的说道:“整个集中营翻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发现。” “看样子爱德华兹已经不在岛上了。浅野君,小野将军和李主任七点刚过就从和平码头出发了,我们去码头迎一迎吧。” 浅野一键叹道:“是要去迎一迎,闯了这么大的祸,争取从宽发落吧。” 一名电讯员进来报告道:“浅野队长、刘秘书,意诚商贸公司的叶经理发给二位的急电。” 浅野一键接过来看罢,命令电讯员:“给76号赵队长去电:请求协助,暂时扣留意诚商贸公司返航船只上的所有人员,未经许可,不能离开。你下去吧。”电讯员离开后,浅野一键又道:“刘桑,让你不幸言中:意诚商贸公司运货的船只返航途中,一名外国白人突然出现在船上,六点三十五分,该船被自称是军统的人驾驶渔船武装袭击,那名外国人上了那艘渔船,同时失踪的还有张小丹,和一名雇来的搬运工。” 刘泽之叹道:“这下彻底死心了,那名外国白人还能是谁?走吧,去码头。” 十点刚过,一艘客轮靠岸,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走下船来,身后跟着平川新野、李学惠、江崎贵由等人。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赶紧上前行礼:“将军、主任,属下等办事不力,惊动长官前来,请长官处置。” 小野平一郎冷冷的打量了二人一眼,厉声呵斥道:“没用的混账东西!警卫力量如此充足的集中营,一个手无寸铁、身带刑讯伤的外国人,居然跑了!我警告你们:如果追不回人犯,你们就切腹谢罪吧!”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没敢说话,小野平一郎哼了一声,向办公室走去。二人只好怏怏跟在后面。 办公室里,小野平一郎冷笑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浅野一键看了一眼刘泽之,示意他开口。刘泽之鼓足勇气答道:“回将军的话:昨天下午审讯结束后,爱德华兹突然呼吸急促、心跳加剧、脸色铁青,属下等怕他的电刑后遗症……商议后送进医务室观察。今日凌晨快三点的时候属下查哨后,不放心,还去医务室看过,当时爱德华兹人还在,三个小时后,浅野队长手下的川崎哲也带领两名宪兵换岗,发现……爱德华兹不见了……属下等人辜负了将军和李主任的信任,罪该万死。” 小野平一郎沉着脸坐在那里,李士群只好问道:“搜查过了吗?有什么线索吗?” 浅野一键答道:“发现爱德华兹失踪后,属下马上带人全面搜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爱德华兹用高纯度的乙醚气体迷昏了病房内的看守,另外一名看守在走廊里流动巡逻。而后爱德华兹又用钢锯锯断了窗户上的焊着的钢筋,顺着一根五米来长的帆布带子溜了下去。” 李士群冷笑道:“你还有脸说!前几天是怎么向我汇报的?集中营警卫措施滴水不漏,犯人入狱全面彻底体检,哼!爱德华兹手里的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溜下悬崖后又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浅野一键辩解道:“属下可以用性命担保入狱时的体检,绝无疏漏,这些东西是有人传递给爱德华兹的。至于他是如何逃出海岛的,属下等已经有了结论:这是意诚商贸公司叶时文经理发来的急电,说是他们运输家具成品的船中途遇袭,那些武装人员自称是军统上海站的,一名突然出现在船上的白人男子和张小丹、一名搬运工上了对手的船。” 意诚商贸公司承揽集中营里的加工业务,是倪新奉李士群的面谕,私下和小野平一郎疏通的结果。 看两名长官脸色不虞,浅野一键赶紧补充道:“我已经托赵队长把意诚商贸公司相关的涉案人员都扣押起来了。” 小野平一郎挥手命令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待命!”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赶紧走出办公室。 小野平一郎放缓了语气,说道:“李桑,我认为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虽然可恨,入狱搜身时不应该有如此大的疏漏,爱德华兹潜逃时使用的工具,还是有人传递给他的。” 李士群答道:“将军说的不错,难道这么快军统上海站就在集中营里建立了秘密组织?” 小野平一郎忧心忡忡:“我也有此担心,如果真的不幸言中,以后集中营的安全堪虞。所以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找到传递工具的那个奸细。” “我也是这个意思,将军,我建议把两天之内和爱德华兹有过接触的人都带回去甄别。这样做也可以保证集中营的安全。”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我带着倪处长和赵队长还在抓捕前期大搜捕时的漏网之鱼,甄别工作就由李桑负责吧,集中营的工作暂时交给江崎君。”查抄被捕欧美人士资产的事尚在进行之中,小野平一郎不想让任何人插手。 “谢谢将军的信任,李某一定全力以赴,找出这个奸细。来人,叫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进来!” 一直在门外听后处置的浅野一键和刘泽之应声而入,李士群命令道:“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把这两天和爱德华兹有过接触的所有人,给我列出一个名单,如有遗漏,按军统同谋论处,听明白了吗?” 二人赶紧答应,下去商议名单。李士群又命令道:“平川君,你带领宪兵按名单抓人,押上船,带回上海,关进76号。如遇反抗,格杀勿论!对了,回上海后,把浅野一键和刘泽之也给我关起来。” 手机请访问:http://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抗命 二十一日晚上六点,昆山一家粮油店内,乔装成送粮食的农民的陈劲松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难得的夸了一句:“劲松,你为我设立的这家联络站不错,位置好,还有密室,老唐和余浩辰作为粮站的伙计,身份也合适。其他联络站的建设也要抓紧。爱德华兹先生目前的状况还好吗?叶君远的病情怎么样了?” 陈劲松答道:“叶君远住了七天院,已经出院了,定期去医院做康复治疗,效果不错。爱德华兹先生的情况很不好,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对他使用了电刑,还灌了辣椒水。一个文质彬彬的英国外交官,骨头这么硬,真让我刮目相看。我建议他在第三纵队驻地休养一段时间,恢复一下,也等风声冷一冷再送他去重庆。” “这些事情你和纵队长杜一帆安排吧。你回上海后设法和徐建雪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泽之的消息,这一次他亲自参与行动,也不知道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会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唐吉田敲了敲密室的门,得到许可后进来说道:“站长,重庆局本部的回电。” 周成斌接过来看罢,无可奈何的一笑,递给了陈劲松:“你也看看吧。” 电文中对爱德华兹先生的获救,给了四个字的评价:殊为欣慰,然后就是训斥:据悉,美国驻沪领事等人已转往日军集中营关押,为何不一同营救?致使在友邦面前无法交代。并责令尽快设法组织二次行动。 陈劲松苦笑道:“局本部是不是以为日本人的集中营和息烽集中营一样,都归军统管辖?” 周成斌训道:“不准背后非议长官!”自己却也忍不住微微叹息:“唉,八十六号还不知道能不能平安过了这一关,目前有所行动……既不现实,也不理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由他去吧。老唐,不用回电了。” 听周成斌这么说,陈劲松放心了,起身说道:“站长,不对,应该改称局长了,从昨天起,咱们上海站扩编为上海分局了,我先回去了。” 晚上七点,禁闭室内刘泽之正在赶写《行踪汇报》,倪新的声音传了过来:“征得李主任的同意,我来看看浅野队长和刘秘书。” 卫兵打开了禁闭室的门,刘泽之抬头笑道:“你怎么来了?老倪,你知道为什么把我和浅野君都关在这个套间里吗?不怕我们串供啊?” 倪新笑笑答道:“出事后的三四个小时之内,你们两个一直在集中营里,要串供也早串完了。本来这里的牢房就人满为患,李主任把他认为有价值的、又不是外交官的人犯都暂时留在了这里,从集中营里一下子又带回来个人,你们两个,虽然要接受审查,总还算是自己人,与其把别的有关的同案犯关在一起还不如把你们俩关在一起。对了,这是给你们带的东西。” 浅野一键从里间走过来翻了翻倪新拿来的东西:一听咖啡,一条三五烟,一饭盒酱牛肉。笑道:“看样子我和刘桑没有三五天出不去啊。倪处长,旁观者清,你要是不急着回家,能不能帮我们参详一下?” 倪新笑道:“别误会,我来一趟不容易,所以多拿一点。我今天不回家,在单位值班。如果你们信得过我,说来听听。” 浅野一键仔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刘泽之也补充了几句,倪新一边思忖一边说道:“这么多的工具,入狱检查不可能出问题……张小丹失踪了?他曾去过审讯室?这个人……其实我并不了解,泽之,你和老赵对他应该知道的多一点,你觉得他像是军统的人吗?”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你问我的意见……我觉得他不像,不过有没有可能被收买?他这个人贪财好色,就说不准了。他是去审讯室找过我,给执勤的宪兵的理由是找我赊账加油,后来却并没有再找我,出事后我问主管燃料的组长,那人说一大早张小丹和他说了说,他就同意赊账了。如果真是他,他又是怎么把工具传递给爱德华兹的哪?” 张小丹凌晨五点起身准备返航,时间太早,怕打扰刘泽之没敢再来。 浅野一键说道:“如何传递的,这是另外一个问题……倪桑,李主任是否布置搜捕爱德华兹?” 倪新答道:“当然布置了,不过一个人的目标太小,而且我们不知道爱德华兹现在在哪里?苏北还是上海?追捕行动困难重重。”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可是一天找不到嫌疑人,我和浅野君就脱不了干系,集中营里还有美国人,老倪,你觉得军统有没有可能再次行动?” 倪新老老实实的说道:“说不准,如果军统再次行动,就说明内奸不在你们这些人当中。不过……周成斌不是傻子,爱德华兹潜逃,我们肯定会提高警惕,再次营救,即使有内线配合,也不啻自投罗网。” 刘泽之苦笑道:“是啊,周成斌再次出手的可能性基本上没有,所以我们的嫌疑就很难洗清。我担心也许会被当做替罪羊,我们不像你,有恃无恐,和小野将军……” “泽之!”倪新提高声音责备的叫了一声。 浅野一键反而不以为意,答道:“刘桑的顾虑是对的,我就奇怪了,按说对军统来说,美国人的价值更大,为什么他们选择营救爱德华兹?” 倪新无奈的的笑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军统转运药品,倾巢而出,周成斌压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这个时候营救所有有价值的目标,力有未逮。而周成斌是个君子,对他来说除了价值,还有感情,军统上海站和英国驻沪领事馆共过患难。” 执勤的宪兵走过来叫了一声:“倪处长……” 屋内的三个人都明白这是因为倪新待的时间过长,不符合规定,职责所在,不能不提醒一句。倪新笑道:“我知道了,这就走。浅野君、泽之,这件事嫌疑人太多,只能慢慢追查,很多事情急不来的。” 刘泽之叹道:“这话你对我们说有用吗?急的不是我们……” 倪新话里有话的说道:“小野将军有他的难处,嗯——张小丹我估计是回不来了,不管他是不是军统的人,你们说那?” 刘泽之答道:“那是当然,他是军统的人,自然不会回来自投罗网;他不是军统的人,或者是被收买,或者只是被当做替罪羊抓走,那么军统绝对不会放他回来指证别人……你的意思是……坐实他的嫌疑,给小野将军一个交代?争取时间,追查那个真正的卧底?” 倪新笑着否认:“我哪有这个意思?走了,你们忙吧。”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相视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二十二日上午十点,李士群叫来了赵敬东和平川新野,说道:“这是集中营要犯潜逃事件八名嫌疑人员写的《行踪汇报》,你们看看吧。” 按照要求,嫌疑人员只需要写出事件发生之前四十八小时的行踪,所以每一份都不长,二人交换着看完,平川新野说道:“属下愚昧,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赵敬东说道:“李主任,属下着重看了浅野君和刘秘书写的《行踪汇报》,很多地方可以彼此印证,四十八小时之内都没有和爱德华兹有过单独接触。这就好,其他的人并不重要。综合分析这些人写的《行踪汇报》,如果都是真实的,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目前下落不明的张小丹。李主任,张小丹以前是属下担任过经理的意诚商贸公司的人,属下自请处分。” 意诚商贸公司承揽集中营的加工业务的内幕,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都不愿意深究。他摆了摆手,说道:“这也不是你的错。集中营里关了好几百人,加上看守的人员,一千多人,管理上不可能没有疏漏……” 平川新野答道:“李主任,当初把这家集中营设在海岛上,为的就是安全,不管对手用何种手段,总要通过船只才能逃离。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属下建议从这方面加强戒备。” 李士群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赵队长,你通知目前在集中营负责的江崎贵由:从今天起成立专门的宪兵组,所有离岛的船只,离港前都要再次全面搜查一遍,最重要的是核对人员。” 平川新野又道:“要证实这八个人说的是不是实情,也并不困难,彼此对质,应该可以很快搞清楚。李主任,您说南京来的人有没有可能有问题?他们一来,爱德华兹就潜逃了,这也太巧了吧?而且他们是贵宾,搜身只不过是例行公事。” 李士群命令道:“南京来人……这件事我需要向小野将军汇报。平川君,甄别工作就交由你负责吧,马上开始讯问,除了浅野君和刘秘书,其他的人发现问题可以用刑审讯。敬东,你和倪处长继续协助小野将军执行抄没在沪逆产的工作。都下去忙吧。” 平川君来到审讯室,先提审其他人,第五个问到了乔文荣:“你的《行踪汇报》只有半篇?都写清楚了吗?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乔文荣说道:“我怎么敢敷衍长官?都写清楚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爱德华兹,我是俄文翻译,他是英国人。只有后来刘秘书让我帮着抬担架,算是和他有过接触,那个时候周围最起码有六七个人:刘秘书和两名宪兵,我和一名抬担架的,医务室里还有医生,到了医务室没多久,刘秘书就让我离开了。” 平川新野见问不出什么,命令执勤的宪兵道:“把他带下去。” 六个嫌疑人都讯问完了,没有任何收获。平川新野命令道:“你去请刘秘书过来。”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过关 刘泽之神情阴郁的走了进来,平川新野笑道:“刘桑,坐下说。怎么样?你觉得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长叹一声,答道:“不瞒你说,我昨天一宿没睡,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是这样的:张小丹来找我,这个小子到处宣扬和76号的特殊关系,我也懒得理他,当时审讯室没人,警卫也就不是很严格,审讯室虽然有十二间,但是只有五间开了门,他在五间审讯室里都留下了情报,也许只是一句写在桌子灰尘上、墙壁上的一句话,也许是别的,爱德华兹看见后销毁了这个情报。但是那些工具不是张小丹转交的。因为我可以担保:爱德华兹进医务室的时候,身上没有违禁品。” 平川新野插话道:“那么你认为那些工具是提前藏在医务室里的?爱德华兹服用了张小丹交给他的药品,或者就是在装病……” “装病的可能性不大,值班的医生做了检查,医生也被抓进来了,你不是也讯问过他了吗?再说你知道我上过两年医学院,多少有一点医学常识。一片药,体积太小,也许是张小丹藏在审讯室里的,也许是爱德华兹一直藏在身上的,我不知道哪种可能性大一点……平川君,我说的这些都是推测,没有证据。” 平川新野笑道:“没关系,你说你的,李主任说过一句话:合情合理的推测,很多时候就是事实的真相。” 刘泽之点头道:“李主任这话也对我说过。我觉得工具最大的可能性是藏在医务室里,唉,是我的错,急着抢救爱德华兹,没想起来搜查医务室。平川君,你说主任会不会因为这个疏忽重办我?上次倪处长一个疏失,导致围捕陈劲松失手,被关了十来天那,我又不能和他相比,没准会有牢狱之灾。” 平川新野安慰道:“不至于吧?人总有想不到的时候,再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浅野君作为集中营临时最高指挥官,也要付一部分责任。何必妄自菲薄,你怎么就不能和倪桑相比了?” 刘泽之苦笑了一下,答道:“别安慰我了,倪处长是小野将军的乘龙快婿,我算什么。” 平川新野叹道:“假设你的推测是对的,医务室人来人往,有条件把工具放在那里的人太多了,追查起来……那也得查啊,查不出来是能力问题,不查怎么交代?看样子我还要去一趟集中营。刘桑,你能对我简单的介绍一下医务室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集中营有三间医务室,一间是抢救观察室,就是爱德华兹住的那一间,另外两间一间打了隔断,外面是门诊室,里面半间是透视拍片的地方,还有一间是药房。一共有两名医生、两名护士。” 平川新野答道:“这么说爱德华兹一旦病危,肯定会被送进抢救观察室……刘桑,刚才说的这些你先不要写进汇报里,等我向李主任汇报后再说。” “那是自然,《情况汇报》必须都是事实,推测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写进去?” 平川新野理了理思路,命人叫来了浅野一键,浅野一键的说法和刘泽之大同小异,不知是真的不约而同,还是趁着被关在一起的机会,二人事先商量过。 平川新野说道:“先这样吧,浅野君,你们还得委屈几天,我今天就出发去一趟集中营。” 二十二日晚上九点,平川新野抵达集中营,顾不上休息,和在这里负责的江崎贵由打了个招呼,要了一间审讯室,叫来了医务室剩下的那名医生和两个护士。 平川新野威胁道:“经过调查,有确切证据证明要犯爱德华兹潜逃时使用的工具是事先藏在医务室里的,你们在座的几个就是最大的嫌疑犯!我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说出事件发生之前都有谁私下独自来过医务室。” 集中营里的医生护士也都是现役军人,医生章大夫的军衔和平川新野一样也是少校,偏偏又是个湖南犟驴子,两天来已经被江崎贵由安排的人数次讯问,早已烦不胜烦,不吃这一套,应声反驳道:“最大的嫌疑犯?你有证据吗?有证据就请直接抓人!医务室每天人来人往,我们是医生护士,职责是治病救人,不是登记监控来看病的人。” 平川新野被噎的一愣,随即厉声说道:“直接抓人?好啊!来人——” 江崎贵由赶紧劝道:“平川君,有话好说。章医生,平川秘书是奉李士群主任的命令前来调查要犯潜逃这一重大事件的,作为一个现役军人,配合他的工作是我们的义务,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像话!平川君,看在我的薄面上,您就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江崎贵由这话固然是为平川新野站台,也不无为章医生等人开脱之意,章医生不能不领他的情,只得悻悻然闭嘴。 一名护士开口说道:“长官,按照规定:医务室每三天彻底清理消毒一次,十九号那天下班后六点是我带人清理的,一直干到晚上九点,那天抢救室里没人,清理完了之后就锁门了。绝对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如果那些工具确实在提前藏在医务室的抢救观察室里的,只有一种可能是二十号上午八点开门后,到二十一号事发时,这段时间内藏进去的。” 平川新野也不再提章医生顶撞他的事,问道:“你说的有道理,你们三个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内有什么人去过抢救观察室?” 另外一名女护士答道:“那可太多了,医务室一向人来人往,抢救室里曾进驻过两个病人一个是输液,大约三个小时,一个是短期观察,用了四个小时。” 章医生补充道:“每天上午八点上班后,三间房子都不会锁门,来看病开药的人,除了犯人有宪兵看守押送,其他的人都有可能溜进开着门的抢救室里,藏进几件工具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长官:事关者大,可是我等不敢为了开脱自己的嫌疑,信口诬陷别人。” 平川新野虽然不快,却也知道这是实情,他又问道:“浅野队长和刘秘书这段时间来没来过医务室?” 章医生仔细想了想答道:“没有,两个人都没有来过。浅野队长的身体很好,刚到集中营的时候来视察过一次,从此后在也没有来过。刘秘书过敏起了很多风疹,前些日子来过,说是他常吃的药我们这里没有,只能找机会去上海买,那段时间也没有来过。” 平川新野又问道:“张小丹你们认识吗?他是否来过?这是他的照片,你们几个看一下。” 章医生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答道:“就是他啊?他叫张小丹?这个人我知道,他自己说是来集中营里监工,并准备运走货物的,和刘秘书、什么赵队长、倪处长都是好朋友,到医务室来过,说要开点补药,我告诉他没有,他转了转就走了。” 那名女护士也拿起照片,看了看说道:“他来过,还和我聊了半天,当时我正忙着,还挺烦他的。” 张小丹是十八号晚上来的集中营,二十一号凌晨离开的,军统的奸细真的是他吗?或者是被军统收买了?此人几次和泄密事件有关,上次山木龙三失踪、被害的事件,张小丹就有过嫌疑,曾被浅野一键关押过。此人看起来浅薄轻狂,夸夸其谈,难道是大智若愚? 平川新野说道:“今天先到这里,你们可以走了。” 众人走后,平川新野对江崎贵由说道:“李主任命令从即日起,成立一个专门的宪兵组,对即将离港的船只进行再次全面搜检。” “我知道了,明天就遵命办理。” 平川新野又道:“江崎君,爱德华兹潜逃的事,你怎么看?” 江崎贵由笑了一下,答道:“不是我不说,你知道我之前并没有介入集中营的任何工作,浅野队长和刘秘书又被扣押审查了,连个交接都没有办法办理,为了怕再次出事,这两天我都没敢合眼。刚才听了听你对他们三个的讯问,张小丹的嫌疑确实最大。” 平川新野答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是这么看。” 江崎贵由笑道:“有件事想拜托你帮着问问:听说小野将军原本安排二十四号浅野队长和刘秘书撤离,集中营的工作进入正轨,交由监狱长负责。现在出了这么一档茬子,我何时可以撤离?” “明天我再做一次现场勘察,然后直接去南京,找那几个外交官谈谈,估计后天就返回上海了,见到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替你问问。” 二十四日上午十点,平川新野从南京回到上海,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这是对集中营三名医生护士的讯问报告,还有南京那五名外交官做的笔录,因为有小野将军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配合。属下认为张小丹的嫌疑最大。对了,江崎君让属下替他请示何时可以把工作移交给监狱长,从集中营撤回来?” 李士群没有马上回答,接过几份报告审阅着,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平川新野接听后,对李士群说道:“李主任,小野将军有急事找您。” 李士群接过话筒,示意平川新野可以出去了,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平川新野犹豫着是否去禁闭室走一趟,李士群又叫他进去,命令道:“传我的命令:浅野一键和刘泽之玩忽职守,各记大过一次,通报批评。转告江崎君:集中营那里暂时还由他负责,何时撤离,等候命令。平川君,长沙会战正式打响,这是大日本皇军和英美宣战后的第一次会战,影佐将军命令76号组建特工队,今天晚上十一点出发赶赴战场增援,协助他执行任务,你叫倪处长和赵队长回来,下午一点召开工作会议。把浅野一键和刘泽之也放出来参加会议。” “是,从集中营带回来的其他人哪?是继续关押还是一起放了?” “都放了吧。悬赏通缉爱德华兹,抓获者赏金条三十根,知其线索主动报告者,根据报告者提供的线索抓捕后,赏金条十根。对了,一并通缉张小丹,赏金十根金条。” 第三百二十章 自甘作恶(上) 平川新野来到禁闭室,刘泽之和浅野一键正在吃午饭,刘泽之边吃边道:“今天是平安夜,看样子你我要在这里……平川君,你怎么来了?” 平川新野接着刘泽之的话茬笑道:“你们可以出去过平安夜了,李主任命令我放你们出去。刘秘书,出来就得干活,我要去总务处办理悬赏通缉爱德华兹和张小丹的事,李主任命令下午一点召开工作会议,你们两个也要参加,你负责通知倪处长和赵队长。” 浅野一键有点兴奋:“可以出去了?太好了。通缉张小丹?已经确定他是军统安插的奸细了?” 刘泽之也说道:“没问题,我通知他们。这个张小丹,我和老倪、老赵都和他打过交道,还真没看出来此人如此深藏不露、大智若愚。哎,我和浅野君总算逃过一劫,今天我请客,和平饭店庆祝平安夜,你们两个都要参加啊。” 浅野一键答道:“好啊,我参与做主人,咱们俩一起请客……” 平川新野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俩想什么那?今天晚上就有任务要出发赶往长沙前线,得了,我不说了,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浅野一键一愣,随即更兴奋了:“长沙打起来了?!大日本帝国武运长久,刚打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全军覆灭,又要给重庆政府一点颜色看看了!好极了,好极了!” 刘泽之也很兴奋,希望薛将军能给这些狂妄的鬼子们一点教训,更希望因为光荣孤立的绥靖政策吃了大亏的美国人能给与艰苦抗战中的中人更多实质上的支持。他笑道:“是个好消息,走吧,干活去,以后有你兴奋的时候。” 下午一点,76号召开工作会议,李士群先是介绍了情况,而后命令道:“赵队长,你马上组建一支四十人的精干的特工队伍,全部要由中国特工组成,今天午夜十一点乘飞机出发。我亲自带队,你和平川君协助我。温处长挑选电讯处五名专业人员随行。我离开上海期间,76号的工作暂由倪处长负责,浅野君和刘秘书协助。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一起起立答道:“听明白了。” 当天午夜十一点,倪新和刘泽之在机场送走了李士群等人,倪新说道:“我直接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什么平安夜不平安夜的,别折腾了。” 刘泽之笑着答应,回到76号,停车场内,留守的丁林杰匆匆赶了过来:“刘秘书,你回来了?我给机场打电话,说你们刚走,真不巧。倪处长哪?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他回家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丁林杰急道:“我刚才给倪处长家里打过电话,倪太太说他不在家,我发现了一个重要目标。” “可能他还没到家,正好在路上吧。什么重要目标?说来听听。” 丁林杰兴奋地四周一望,压低声音说道:“我发现了一个军统的重要人物,刘秘书,到我办公室里来,再给倪处长打个电话,一边等他一边说给你听。” 刘泽之的心猛跳了两下,军统的重要人物?会是谁?他答道:“听你的,走吧。” 总务处处长办公室内,丁林杰给倪新打完电话,给刘泽之端来一杯咖啡,说道:“倪处长刚到家,说他这就过来。刘秘书,你以前也是军统的,你可知道军统有一个和郭烜齐名的人物?” 刘泽之接过咖啡,答道:“谢谢。和郭烜齐名?最起码有五六个人之多吧?比如淞沪皇军通缉令上的首犯,军统三大杀手之一的周成斌,还有陈劲松,听李主任说是军统数一数二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 丁林杰也在沙发上坐下,凑过身来,故作神秘的说道:“你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一点都不稀奇,整个军统除了他管辖下的一个工作室之外,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不到十个人。” 刘泽之心往下沉,丁林杰说的一定是叶君远!他怎么会发现叶君远的踪迹?李士群九点半钟才离开的76号,那个时候丁林杰一定还没有任何发现,否则不可能不向李士群汇报。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短短两个多小时,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说的到底是谁?神神秘秘的。” “叶君远!听说过吗?” 刘泽之故作苦思冥想状,片刻后才答道:“还真没听说过……不对,好像听李主任和谁谈话中提到过,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虽然升职为一处之长,总务处不过是个后勤部门,76号的很多机密丁林杰并不知道,听刘泽之这么说,他心中更加惊喜:李士群提过这个人?那一定知道此人的重要性,或者是此人参加过上海站的行动,让76号吃过大亏,自己的功劳就更大了。 丁林杰起身有沏了两杯咖啡,一杯留给倪新,一杯自己端起来喝了两口,看了看表,说道:“等倪处长来了,我再和你们细说。” 刘泽之紧张的思索着脱身之计,倪新推门进了,问道:“老丁,什么事?找我这么急。” 丁林杰起身让座:“倪处长请坐,刚沏的咖啡。对不起,打扰了,实在是有不得不找你做主的急事。本来倪处长你安排我今天值班,十点过一点,浅野君说他明天有事,要和我换班。我回家途中途经安和教会医院,想顺便去给家母买一瓶治疗哮喘的西药,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在医院大门口看见叶君远了!” 叶君远?就是那个军统的造假专家?76号两次折在他的手里,一次是军统盗运盘尼西林生产线,一次是前不久周成斌从上海转运药品。倪新心中大喜,随即有点不放心,问道:“叶君远?我听李主任提起过这个人,你确定是他吗?听李主任说军统认识他的人很少。” 丁林杰微微一笑,面有得色:“我就是极少数认识他的人其中的一个,倪处长,别忘了我在军统的身份:局本部总务处行政科科长。叶君远造假,很多原材料需要向我申请,我们打过多次交道。” 倪新放下了心,说道:“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况。” 丁林杰答道:“我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正在大门口雇车,那里有两盏路灯,我看得很清楚就是他。可惜我身边没人,又不敢打草惊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雇了一辆三轮走了。” 刘泽之稍稍松了一口气,也许事情还会有转机?倪新的话又让他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安和教会医院?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家医院是上海最好的骨科医院。叶君远在重庆康慈制药厂爆炸案中脊椎受伤,那是六月底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难道他是去那家医院治疗?按你的观察,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从他走路的步态和上车的动作看,没有什么大碍了。” 倪新思忖着:“那么这么晚了,他去医院干什么?脊椎受伤,和头部一样,都是比较麻烦的部位,他离开重庆局本部,来上海……如果我估计不错,有一段时间了,上海站向长沙转运药品,就有他的影子……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回重庆,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几分钟后,倪新才命令道:“丁处长,找四份市警署的工作证,再叫上浅野君,我们四个人这就去一趟安和医院。” 倪新奉李士群之命,临时主持76号的工作,刘泽之没有回绝的理由,只好决定见机行事,好在听丁林杰话里的意思目前叶君远并不在安和医院。 安和医院的规模并不大,四人赶到时,已经是二十五日凌晨一点多了,医院大厅里,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个急诊病人和值班医生护士。倪新来到值班室,拿出市警署的工作证,说道:“这是我的工作证,我们有一项秘密任务,要查阅十一月五号到现在在贵院就诊的所有骨科病人的病历,请配合,并请保守这个秘密。” 军统武装突袭药品基地发生在十一月八日,叶君远应该是在那前后来的上海,当然有可能是任务完成后才住院治疗的。 倪新拿出的工作证级别不低,值班医生只能照办,开了一间空着的病房,搬来了将近二百份病历,说道:“都在这里了,倪警官,您看能不能让我们院长汇报一下?否则我怕院长知道了,会觉得我自作主张……” 倪新笑道:“没这个必要,现在是凌晨两点,打扰贵院长也不太好吧?事情顺利的话,只需要一到两个小时,如果不顺利,天亮后我会亲自向贵院长解释。大夫,您忙吧。” 值班的大夫松了口气,答应着走出病房。 倪新既然决定来这里翻查病历,当然是有了打算,刘泽之主动说道:“这个人应该具备以下特征:男性,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不会只来过一次,疑难病症患者,很可能进行过专家会诊,十一月初左右来的,经过治疗,病情有所缓解。名字倒不用太注意,因为他一定用的是化名。老倪,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倪新点头夸道:“说的不错,就按照这几条查找吧。” 四人分头翻检病历,三点半钟,挑出来三份有嫌疑的病例。倪新说道:“钱叶军,你看这里:这三个人的主治医生是这两个人,你去找刚才那名值班医生,问出这两名主治医生的地址,带人悄悄地从家里把人押到这里来,尽量好好说,能不动粗最好,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们的家人和左邻右舍。我们三个人在这里等你回来。” 浅野一键答应着去了。 倪新又道:“泽之,你懂一点医学常识,再翻建一遍这些病例,看看有没有看漏的。老丁,你能不能给我描述一下叶君远的长相?” 刘泽之也没有见过叶君远,一边继续翻检病例一边留意听着。 第三百二十一章 自甘作恶(下) 二十五日凌晨五点,浅野一键匆匆赶了回来,说道:“倪处长,人我带回来了,就在隔壁,我又让他们开了一间空着的病房。我带着去‘请’这两名医生的四名宪兵,我命令他们在停车场汽车上待命。” “辛苦了,时间太紧,我们一起过去讯问。” 凌晨时分被从睡熟中惊醒,在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的押解下,强行带到医院的两名医生又气又怕,倪新笑道:“不好意思,我代表市警署给二位先生道歉,实在是不得已才惊动了二位。在贵院就医的一名病人是上海皇军通缉在案的要犯,这是对他外貌长相的简单描述,二位看看是这三名病人中的那一位?” 倪新的客气有礼让这两名医生惊魂稍定,拿起倪新刚写的两份资料仔细看了起来,而后低声交流了一下,倪新并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其中一名姓董的医生说道:“从您对这个人外貌的描写上看,好像是佟瑞福,不过我们不敢肯定。” 倪新温和地问道:“这个叫佟瑞福的人来贵院就诊的时间和病情,我从病历上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敢问此人脊椎上的伤二位估计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有没有人陪同他来看病?此人的口音能听出来是哪里人氏吗?” 两名医生又低声商议了一下,还是那名姓董的医生出面答道:“我们也问过,不过病人似乎不愿意提及受伤的原因,我们推测是受了剧烈的震动和外力撞击。有一个自称是他表弟的人陪同他来过。至于他和他那个表弟的的口音吗……我们两个都是上海人,没有在其他地方生活过,听着好像有点西北口音,不过不敢肯定。” 倪新又问道:“二位不要有心理负担,说错了也不要紧。你们觉得此人的性格如何?” “这个人话很少,意志力比较坚定,有些治疗痛苦是比较大的,从没听过他叫苦喊痛,对我们的工作也很配合。其他的……就不了解了。” 刘泽之越听心越凉,他们说的这个人分明就是军统怪才——叶君远。 倪新笑着又问:“二位先生,你们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人吗?” 姓董的医生答道:“这个我们确实帮不上忙,他每次来治疗,包括住院的七天,都是付的现金,我们医院也没有追问病人住址的道理和权力。” 倪新有些失望,不过董医生说的也是实情,他依然笑着说:“谢谢二位帮忙,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董医生想了想,摇了摇头,刘泽之稍稍放心,没想到那名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沈医生突然说道:“对了,这一忙一乱,又是担惊受怕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他昨天来医院复查,我建议他再做一期康复治疗,巩固疗效,他说有事必须回去,回了老家再说。还复制了一份病历,又想拍了两张x光片,说是走之前再请我替他看看,给他开些后期康复需要的药品。恰好昨天x光机有点问题,最快要到晚上点钟才能修好,他说他晚上再过来看看。他到底拍片子了没有?如果拍了,今天九点会过来找我。” 刘泽之刚放下的心唰的一下凉透了。 倪新大喜:天助我也!昨天十点多钟丁林杰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叶君远,应该就是拍片后离开医院。他笑着对两名医生说道:“麻烦而为对我描述一下哪位表弟的外貌,好吗?” 董、沈二位医生边想边说,倪新耐心的听完,而后说道:“请在这里稍等,老丁,你陪陪二位。浅野君、泽之,我们到隔壁房间商量一下。” 回到四人最初停留的那个房间,看倪新沉吟不决,浅野一键建议道:“倪处长,还犹豫什么?这个化名佟瑞福的,就是叶君远,马上调集人手,包围医院,围捕这个叫叶君远的。” “不妥,浅野君,听两名医生的描述,我怀疑那个自称‘表弟’的人有可能是陈劲松。我和此人数次打过交道,一次上风没有占到过,假如真的是他,我很担心陈劲松再一次看出破绽,别忘了郭烜就是因为来沪疗伤被我们抓捕的,军统不可能不吸取教训。” 刘泽之插话道:“我同意浅野君的意见,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陈劲松哪有你说的那么神?既然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可怕,那更应该调集精锐,全力围捕啊。”如果倪新同意了浅野一键的提议,分头调集人手,他就有机会通过周成斌向叶君远示警。 倪新嘲讽道:“你和陈劲松交手,两次差点死在他手里,现在倒来嘲笑我?别忘了山木君就死在这个人手里。如果让他看出破绽,或者是调集人手时泄密,再多的人有什么用?” 刘泽之反驳道:“正因为山木君死在他手里,我也两次被他打伤,所以更要抓紧时间布置,如果真如你所料:陈劲松有可能陪同叶君远前来,岂不是一箭双雕?别再犹豫了,快七点了,调集人手需要时间,越匆忙越不容易保密。人多当然有用了,如果我们把这家医院全面监控起来,陈劲松和那个叫叶君远的,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你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不错,可是……” 浅野一键道:“我提议刘秘书的看法,不能放过这个陈劲松。”好友山木龙三之死,浅野一键一直不能释怀。 倪新温和的说道:“泽之,我知道你是好意,想抓住这两个人,给上海站一点颜色看看,不过事缓则圆,沉住气。这样吧,老丁和叶君远见过,陈劲松和我们几个更是老熟人了,我们都不露面,浅野君,你不是有四名部下在停车场吗?都没和陈劲松等军统站的人照过面吧?叫他们来,换上白大褂,乔装成医生、护士,守株待兔。” 浅野一键想了想答道:“这几个人还是影佐将军留给我们暂时使用的,和上海站没有交过手,四个人抓捕两个军统的人……陈劲松的身手不错,叶君远怎么样,你知道吗?伪装成医生护士?都是些粗人,不会有破绽吧?” 倪新答道:“我不了解叶君远,但是我想不是人人都有周成斌那样的身手。破绽吗,县调动别的人来不及了,让他们少说话。我们四个在沈大夫隔壁的房间等着,知情的唐大夫,还有那名值班医生,都和我们在一起,以免他们无意或是有意泄密。外面的宪兵动手后,我们冲出去增援。以八敌二,如果再让他们跑了,我们也没脸活着了。”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答道:“你说得对,何况陈劲松会不会来,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只有叶君远一个,就更有把握了。当然,陈劲松不来是个遗憾,做不到一箭双雕了,不过通过叶君远不仅有机会抓住该死的陈劲松,为山木君复仇,甚至有可能摧毁整个上海站。” 倪新说道:“你想得太远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抓住叶君远。浅野君,你去找那几名宪兵,布置他们参与行动:一个人乔装成医生,另外三个乔装成护士,在沈医生所在的房间周围巡视埋伏。” 浅野一键答应了一声走了,刘泽之说道:“我去x光室看看,确定一下叶君远昨天是否拍了片子。” 倪新答道:“不必,叶君远拍没拍片子,我们都要按照他一定会来做准备。现在天已经亮了,医院里的人渐渐多起来了,陈劲松对你我太熟悉,多一次行动,就多一分被军统看出破绽的可能。”倪新并不是对刘泽之有所怀疑,而是对陈劲松,他已经有了心病。 刘泽之实在是找不到摆脱倪新,向叶君远示警的机会,只能另想他法。 倪新又道:“走吧,到隔壁房间去,安排沈医生配合行动。” 八点正,一切布置就绪。浅野一键对倪新说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发现通往这里的楼梯间空着,我去那里埋伏,万一叶君远、陈劲松逃跑,可以出手拦截。” 倪新答应了:“这个提议不错,你去吧。” 刘泽之翻了一会报纸,对全神贯注注意着隔壁房间动静的倪新说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去不去?” 值班的那名医生和唐医生被无辜限制了自由,颇为不满,倪新怕丁林杰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不敢走开,答道:“我不去了,你早去早回。对了,去走廊那头没有什么人路过的那间洗手间。” 几分钟后,刘泽之回到了房间,又拿起几张报纸信手翻阅,他暗暗盘算,自己冒险在沈医生接诊的房间外的墙壁上留下了军统最新的联络标示:一个同心圆。印记虽然浅的几乎看不出来,以他对陈劲松的了解,只要陈劲松也来了医院,绝不会看不到。而由于时间紧,冒充医生护士的宪兵,也没有经过挑选,心细如发的陈劲松很有可能看出破绽,从而有机会潜逃。 可是如果陈劲松没有来哪?刘泽之对叶君远完全不了解,叶君远有能力发现那个标示吗?至于陈劲松真的来了医院,发现了示警的标示,潜逃后,如何善后,他还顾不上筹谋。陈劲松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他的安危关系着刚扩编的上海分局的存亡,叶君远又是军统难得的人才,他不能不冒这个险。 丁林杰也去了一趟洗手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到了八点五十分,刘泽之放下手里的报纸,倪新和他还有丁林杰,都掏出配枪,打开保险,紧张的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 第三百二十二章 张良计 差五分九点,叶君远走进了安和医院的大门,原本还想在上海再治疗一个疗程,前天陈劲松通知:局本部命令他驰援长沙,所以不得不拍张x光片带走,到了长沙看看能不能找到这方面的专家,再开点药随身带走。 前几次陪他来安和医院看病的并不是陈劲松,而是和陈劲松体貌特征、岁数都差不多的孙栋盛,这一次孙栋盛去了昆山,陈劲松本来是要陪同他一起来的,叶君远回绝了:别说是在上海,就是在军统,认识自己的人也寥寥无几,这家医院又来过数次,还住院治疗过,何必劳烦陈劲松再跑一趟?何况陈劲松和76号数次照面,和他在一起,反而不安全。听了他的理由,陈劲松也没有再坚持。 安和医院一切如常,叶君远挂了号,取了昨天拍的x光片,来到分诊处等待叫号。和其他病人一起坐在长椅上,叶君远盘算着刚才向陈劲松申请的那笔经费,不够花啊,上海有许多内地买不到的化工原材料、颜料等他工作中需要的东西,他早就想着离开上海时采购一批。作为一名特殊的技术人员,对那些一般特工的技能,例如:跟踪与反跟踪,随时随地观察周围的环境、电讯联络、格斗擒拿等,叶君远都很生疏。 九点四十分,就在倪新等人的神经绷的几乎要断了的时候,分诊处的护士叫到:“佟瑞福,四号诊室沈医生。” 叶君远走进了沈医生所在的诊室,和沈医生对坐的是一名面生的医生。叶君远把片子交给沈医生,说道:“这是我拍的片子,你给我看看。” 沈医生神色很不自然的叫了一声:“佟瑞福——” 叶君远感觉出了异常: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叫自己一声?没等他做出反应,坐在沈医生对面的那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掏出枪对准了他:“不许动!” 叶君远下意识的跳起身来,两名穿着护士服的人冲进来用枪逼住了他!一直高度紧张的沈医生瘫在座位上,起不来了。 倪新和刘泽之等人走了进来,倪新笑道:“叶先生,鄙人76号情报处长倪新,恭候大驾多时了。” 丁林杰也笑着说道:“老叶,没想到我们在大上海又见面了。” 叶君远没有带枪,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之一,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束手就擒。刘泽之上来搜身,一无所获,看他大惑不解,叶君远冷笑道:“别枉费心机了,我从来不带枪。” 押着叶君远回到76号,倪新说道:“泽之,去给李主任发个电报:生擒叶君远,如何处置,请指示。” 浅野一键建议道:“李主任在长沙,我看向小野将军汇报一下,听听将军的意思。” 倪新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浅野君,我可把人交给你了,一定要看守好了。” 浅野一键笑道:“放心吧,还没见到那个人犯能从76号逃出去,好,我去安排警卫措施。” 浅野一键离开后,倪新对刘泽之说道:“你马上给李主任发报,等李主任有了回电,告诉我一声,再向小野将军汇报也还不迟。”倪新恪守着对长官的本分。 长沙前线,中日两国的主力会战激战正酣,李士群正和影佐祯昭商议谍报工作,平川新野进来说道:“李主任,76号倪处长发给您的急电。” 李士群接过来看罢,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这几个臭小子,干得不错。将军,倪处长来电:他和浅野君、刘泽之、丁林杰亲自行动,一个小时之前生擒叶君远。” 影佐祯昭也是一喜,答道:“叶君远?就是你和我提过的那个军统的造假专家?太好了!这是继抓住郭烜之后,76号又一次为大日本帝国立下大功。” 李士群谦逊的请示道:“请将军指示:该如何处置?” “我当然是想既能逼他招出上海站其他人的情报,扩大战果,又能设法说服他为我们所用,不过能否做到这两点,就不好说了。李桑,我们远在长沙,遥制既没有必要,也不切实际,我看交由小野将军全权处理,你看可好?” 李士群笑道:“那当然最好,平川君,给倪处长回电:对叶君远的处置,听从小野将军的安排。” 十二点,得到徐建雪送来的情报,陈劲松对孙栋盛命令道:“出事了,76号抓捕了叶君远。你我都和他联系过,这家中医诊所叶君远知情,处理现场,十分钟后撤离,三天后等我的命令。” 孙栋盛一愣,一边做准备一边问道:“叶君远被捕?消息确实嘛?您不是说李士群去了长沙吗?这家联络站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是不是再核实一下?” 陈劲松答道:“挂出因故停诊三天的牌子,不用核实,消息绝对可靠,76号不是只有一个李士群,倪新、赵敬东等人,也都是我们的劲敌。” 陈劲松赶到昆山,来粮油店见周成斌,唐吉田正在向周成斌汇报,周成斌说道:“劲松,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事了?坐下来听听吧,局本部发来急电:再次严令我们马上动手营救上海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 陈劲松只觉头大如斗,局本部一再严令,怎么办?这个时候,叶君远被捕的消息对焦头烂额的周成斌是又一大打击,事关者大,他却不能隐瞒,只好说道:“老唐,你先回避一下——就在今天上午九点四十分,76号在安和医院抓捕了叶君远。” 周成斌吃了一惊,问道:“消息确实嘛?孙栋盛怎么样?” “八十六号传出来的情报,当然确实。只有叶君远一个人被抓,昨天我派孙栋盛执行其他任务,今天十点才赶回来,而老叶又回绝了我陪同他前去的提议。我暂时关闭了中医诊所,命令孙栋盛撤离。” 周成斌心下纳闷不解,问道:“劲松,叶君远在安和医院治疗的事,除了你我,只有孙栋盛知道,76号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泽之为什么没有提前向我们示警?” “我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想不通76号是从哪里得知叶君远的行踪的。泽之……他一个人,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局本部费了那么大的劲,不惜放了丁林杰,安排孟霄杰卧底,直到现在,还没有发挥作用。” 周成斌答道:“高手下棋需要提前布局。” “好在叶君远不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新建的联络站,除了我和孙栋盛落脚的那一家,其他的他也不知情。叶君远被捕的消息必须马上向局本部报告……局长,营救美国外交官的事,怎么办?如果我们……局本部会不会……”陈劲松欲言又止。 周成斌把话挑明:“你担心局本部调我回重庆严办我?也许吧。” “我不仅仅是担心这个,再严厉的处置无非也就是撤职,关进息烽集中营服刑,总比我们在上海随时与死亡为伍强一些。我担心的是临阵换将,上海的工作……不过我想戴老板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周成斌忧心忡忡:“国家蒙难,我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上海分局刚刚成立,局本部派来的人手都还没有到位,戴老板不是不明白咱们的难处,却两次严令营救美国外交官,我想老板一定有他的难处。特别是成功营救英国驻沪领事爱德华兹先生,让美国人更加不相信我们是真的无能为力,也许会怀疑军统缺乏诚意。作为下属,替长官分忧,责无旁贷” 陈劲松点头称是:“您说得对。我想叶君远和我们不一样,他是和郭烜一样的技术人才,对上海分局的了解并不多,76号马上处死他的可能性不大,再说李士群不在上海,倪新等人谁能做这个主?我建议先让八十六号关注事态的发展,后发制人。现在最为难的是从集中营里救人,爱德华兹成功潜逃,日伪汉奸不可能不全神戒备。八十六号从集中营撤回上海后,乔文荣一个俄文翻译,地位不高。” 周成斌答道:“我怎么能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在集中营动手,绝无可能,只能想办法把人调出来。我有一个计划……” 陈劲松想了又想,勉为其难的答道:“把握不大,只能尽力一试。” 接到李士群的回电,倪新亲自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觐见小野平一郎。听完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问道:“人是你抓的,先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答道:“是,叶君远并不是上海站的主要成员,如果属下估计不错,他曾两次来上海,不过都是因为上海站有重大行动,重庆军统局本部派他来增援,再加上周成斌处事一向谨慎,叶君远对上海站的了解不会很多。”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人你了解吗?” “属下并不了解,但是丁林杰和他颇为相熟,属下觐见将军之前,仔细打听了叶君远的为人和能力。据丁林杰所言:此人性情孤僻,好认死理,心思简单,对人情世故知之甚少,一门心思痴迷于造假技术。” “这种技术怪才大都如此,不瞒你说,和郭烜失之交臂,我一直觉得很遗憾。” 倪新答道:“此人虽然和郭烜一样恃才自傲,目无下尘,但是二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郭烜是电讯奇才,盛名在外,也曾多次参与军统的行动,心思细腻,精明干练。叶君远却有点不谙世事,吃软不吃硬,如果用刑审讯,即使叶君远扛不住酷刑招供,收获也不会太大,反而会把事情搞僵,堵死了叶君远和我们合作的可能。” 小野平一郎笑笑说道:“听你的话似乎已有成算,说来听听。” 倪新陪笑道:“属下愚钝,只不过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打算,说出来供将军参详……” 听完倪新的计划,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亏你想得出来,君子可欺之以方,嗯,我同意了,你不妨一试,教官的人选我来给你找。” 第第三百二十三章 欺之以方(一) 二十六日下午二点,倪新回到76号,叫来刘泽之,说道:“泽之,你去从咱们76号、市警署、万局长的政保总部等机关,就说是小野将军的命令,抽调十七八名年纪在三十岁以内,聪明一点的人,都要是中国人,组成一个学习班,腾出一间小会议室,布置成教室,明天起开办一个学习班,你和我都参加。” 刘泽之很是不解,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么一出?什么学习班?你和我都参加,忙得过来吗?每天什么时候上课?哪来的教官?” 倪新笑道:“全日制,每天上午八点半到十一点半,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参加学习班的人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教室报道。表面上的教官我已经请好了。课程是‘情报战中的伪装与造假’,实则是叶君远指点学员们。” 刘泽之更奇怪了:“叶君远?今天上午刚被抓,还没提审,他就答应合作了?不可能啊。全日制的学习班?别的工作不干了?什么叫表面上的教员?” 倪新笑笑,说道:“我心里有数,你赶紧去办。对了,晚上小野将军宴请叶君远,你和我,还有丁处长,一起做陪。找一家山西饭馆,你先去订个包间,还有,转告浅野一键:按照76号处长单身宿舍的标准,布置一下那个套间的禁闭室,请关在牢房里的叶君远住进去。岗哨全部换成暗哨,所有生活用品,茶叶、香烟、洗漱用品什么的,都要最好的,由公款支付。” 满腹疑惑的刘泽之答道:“你玩什么把戏?算了,我不问了,这就去办。” 倪新又道:“泽之,等一下,我记得郑敏就是山西人,他的脾气又很好,你告诉他是我说的:从现在起,他专职服侍叶君远的起居。记住:是伺候,不是监视,更不是看守。” 刘泽之答道:“我知道了。”倪新这是搞什么鬼? 当晚六点,刘泽之安排好临时培训班的事,提前到了晋阳饭店,点好了菜,半个小时后,两辆汽车停在饭店大门口,四名宪兵下车警戒,倪新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叶君远大喇喇的下了车。 另外一辆车上,丁林杰陪着小野平一郎下了车,刘泽之迎了上去:“将军请吧,都准备好了。” 小野平一郎笑道:“没规矩,先请远来的贵客入席。” 刘泽之只好迎请叶君远走进包间,又服侍他脱下外套,一行五人入席,叶君远似乎打定了“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的主意,并不推让,坦然在上席坐定,小野平一郎在下首相配,倪新和丁林杰、刘泽之依次坐下。 小野平一郎笑道:“叶先生,久仰大名,今日有幸相会,幸何如哉!不巧的很,李士群主任远赴长沙,只能由在下替他尽一尽地主之谊了。”小野平一郎举杯道:“这还是你们山西的汾酒,我敬叶先生一杯。” 叶君远素爱杯中之物,举杯一饮而尽,也不让其他人,举筷就吃。 倪新笑道:“大家都动筷子吧,上海够档次的山西饭店不多,叶先生受委屈了。丁处长、刘秘书,我们也敬叶先生一杯,今天上午职责所在,叶先生您受惊了,倪某向您赔罪了。” 刘泽之和丁林杰也站了起来,一同举杯,没等叶君远开口,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倪处长,今天是为叶先生压惊洗尘的便宴,不谈公事。” 倪新答道:“是,属下唐突了,叶先生别见怪了,我自罚一杯。” 果然从那以后,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绝口不再谈任何公事,倪新打点起全部精神,天南地北的闲聊,刘泽之和丁林杰也识趣的配合,这顿饭,表面上看起来,气氛融洽,宾主尽欢。散席前,小野平一郎说道:“倪处长,叶先生暂时借住在76号,他的一切行动都是自由的,听明白了没有?”转头对叶君远笑道:“叶先生,李士群主任听说你被请到了76号,极为高兴,连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一再叮嘱请您在76号委屈几天,等他回来老朋友见一面。李主任故人情切,我不能不照办。您放心,你和李主任见面后,是去是留完全由叶先生自己做主,我决不会强人所难。” 小野平一郎的话听起来很诚恳,叶君远冷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和李士群能玩出什么花样。不过我要正告你一句:想让我叶某人卖身投靠,为日本人卖命,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叶先生,我和李主任完全出自一片至诚,你多心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叶先生的伤还没有完全康复,要注意休息,我们散席吧。” 刘泽之大惑不解: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想干什么?叶君远和郭烜不同,外人对他知之甚少,即使他和小野平一郎等鬼子汉奸一同出入上海的公共场所,也不会对军统的名声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难道说是想下水磨功夫,软化叶君远?也不对啊,已过不惑之年的叶君远并不是初出茅庐、把握不住自己的年轻人。如果没出意外,徐建雪已经把叶君远被捕的消息告诉陈劲松了,周成斌和陈劲松会怎么办?营救还是放弃?, 回到76号,倪新笑道:“下面的人办事不周,怎么能把叶先生关到牢房里那?我临时凑合布置了一个套间,请您委屈几天。” 倪新和刘泽之、丁林杰送叶君远来到装饰一新的禁闭室,郑敏迎上来陪笑道:“叶先生,您回来了?洗澡水已经放好了,换洗的衣服就放在洗手间里。” 叶君远还是没有搭理他,径直走进洗手间,不大一会,换上一套全新的浅蓝色绒衣,走了出来。郑敏端上一杯牛奶,笑道:“倪处长他们怕打扰您,已经走了。晚宴上难免应酬,喝了酒胃一定不舒服,喝杯牛奶再睡会舒服一点。” 叶君远在外间喝牛奶,郑敏为他铺好了床,走出来说道:“叶先生,快十一点了,请安置吧。” 叶君远依然冷着一张脸,走进内间上床睡下。郑敏关上大灯,把刚从李士群办公室里间附设的小卧室里拿来的一盏可调节亮度的床头灯打开,调到最低一档,搬来一张马扎放在床前,笑道:“叶先生,听说你脊椎受伤还没有痊愈,我学过一点推拿,替您按摩一下。” 叶君远一愣,本能的想拒绝,转念一想:身陷魔窟,要自己的性命只不过是小野平一郎一句话的事,没必要大费周章,默然不语。 自小闯荡江湖,自奉甚简的叶君远身上盖着崭新的云丝锦被,郑敏按摩的力道恰当好处,不大一会,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上午七点多钟叶君远醒来,自觉舒适了不少,看来郑敏的推拿按摩还是有效的。外间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两样清淡小菜,一笼六样各色精致小点心,有个专有的名目叫做“杂花色”,一碗百合莲子粥,还有一杯日本清酒。 叶君远坐下来用餐,郑敏在一旁伺候。快吃完了的时候,倪新笑嘻嘻走了进来:“早上好。” 叶君远头也没抬,低头继续吃饭。碰了个软钉子的倪新转而问郑敏:“叶先生歇的还好吗?还缺点什么?叶先生是李主任的贵客,主任刚才还打来了电话,问候叶先生的起居,命令我和他的机要秘书刘泽之代做主人陪客。郑敏,你要好好伺候。” 郑敏答道:“请倪处长放心,属下一定尽力。” 倪新说道:“听李主任介绍叶先生博览群书,我和市图书馆打好招呼了,一会他们会派专人送一些书籍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符合您的要求,当然叶先生也可以自己去图书馆挑选。” 叶君远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倪新又道:“叶先生,这里是地下室,待的时间太久了对身体不好,李主任也会责怪我怠慢贵客,既然您来了,赏光到我办公室坐坐吧。” 叶君远答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上海市民心目中的魔窟是何等的阴森恐怖。” 倪新笑道:“叶先生玩笑了,市民们是以讹传讹,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相信这样的不稽之谈?请吧。” 郑敏上前服侍叶君远穿上外套,三人走出了地下室,倪新的办公室在二层,一楼楼梯口,刘泽之走出房间迎上来说道:“倪处长,学员都到齐了,高田君需要的教学器材也都准备齐了,开课之前安排了你讲话。” 倪新看了看手表,答道:“我知道了,一会就过来。叶先生,请上楼。” 76号的办公楼铺着天然大理石的地板,镶嵌着半人高的实木墙围,办公室的门都是核桃木制成的,实用、整洁。每隔几步还摆着常青花木,从表面上看,很像一家外资银行或者是高档商贸公司的办公地点。 课堂上,刘泽之首先言明课堂纪律:“诸位来自不同的部门,奉小野将军的命令:上课期间不得迟到早退,更不得无故缺席,未经许可,不得离开教室,认真听讲,做好记录,一切听从76号倪处长的安排。如敢违抗,军法从事!都听明白了吗?”直到现在,刘泽之也没搞清楚倪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按照倪新的吩咐办事。 倪新请叶君远在办公室里坐下,亲自沏茶奉上,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刘泽之又派人来催促。倪新笑道:“说起来这个培训班叶先生也许会感兴趣,叶先生,请你也去听听可好?” 76号的培训班说起来也算是机密,倪新盛情相邀,所为何来?叶君远心道你愿意玩什么把戏那是你的事,只要我打定主意绝不泄露组织机密,绝不和日伪汉奸沆瀣一气,你又能奈我何?不就是想软化我吗?你们这些人渣败类打错了主意,由他们去吧。 作为一个人,叶君远当然也怀着一线希望:周成斌、陈劲松也许会策划营救,自己还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看叶君远没有坚决回绝的意思,倪新心中一喜,表面上不露声色的笑道:“那我们过去看看,请吧。” 第三百二十四章 欺之以方(二) 倪新和叶君远来到课堂,刘泽之迎了出来,安排叶君远坐在最后一排。 倪新简单讲了几句开场白,而后郑重介绍一位身穿黑色西服、中等身材、留着两撇八字胡的日本人:“这位是日本谍报机关的高田泰宏君,远东最好的伪造技术专家,来中国执行公务。小野将军数次相邀,承蒙高田君不弃,百忙之中答应多逗留一个星期,培训一批专业人才。为了充分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照顾各机关的要求,76号、市警署、政保总部等机关经过激烈的竞争,在小野将军的调停平衡之下,组织了这么一个短期培训班,希望大家珍惜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个日本人居然是自己的同行,叶君远不由得提起了些许兴趣。倪新做完开场白,也在叶君远旁边的位置坐下。 高田宏泰站到讲台上,礼貌周到的微微鞠了一躬,话却说得很狂妄:“诸位,时间太紧,而且这门技术需要天赋,本来不想枉费力气,小野将军盛情难却,只好勉为其难。你们支那人,只有小聪明,搞点不入流的弄虚作假,那是你们全民族的劣根性,人人都会,但是要提升到专业水平,你们的素质就不够了。诸位如果有听不懂、跟不上的,不要勉强,可以随时自动退出。有不明白的地方,或者有不同看法,也可以举手提问,不过我想你们都没有入门,是问不出什么的。”此人的中文说的很标准。 话说的这么难听,众人心中都有些不服。 高田宏泰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讲第一课:证件的伪造与识别,首先,我们来讲证件的伪造。众所周知,特工在开展工作时,很多时候需要各种不同身份、姓名的证件……” 高田宏泰口才很好,滔滔不绝,时不时还对学员们传阅各种真假不一的证件,出示不同的专业或者是非专业、随手找来的工具。学员们都认真的做着笔记,倪新和丁林杰、刘泽之也不例外。 叶君远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的皱眉,偶尔几乎不为人察觉的微微摇头,他的这种表现自然逃不过心细如发的倪新的眼睛。 知道此时,刘泽之明白了倪新的用意,不由得暗暗感叹:此人用心之狡诈诡谲,实在自己之上,军统上海分局也只有周成斌能与之匹敌。他对叶君远知之甚少,叶君远会不会上当?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一个半小时之后,到了课堂休息的时间,倪新笑道:“叶先生,您看让刘秘书陪您到我办公室里歇会?高田君讲得真不错,我要去安排他休息,一刻钟后还要上课,我暂时失陪了。” 叶君远似乎在想些什么,信口答道:“没这个必要,这里挺好的。” 这时,郑敏殷勤的端来了一杯新沏的龙井。倪新虽然去了旁边临时布置的教员休息室,当着丁林杰和郑敏的面,刘泽之无法提醒叶君远。 学员们有的去了洗手间,有的出门抽烟,大多数人留在教室里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刚才的授课内容,有的说讲得不错,可惜进度太快,很多细节听不太明白,不知道课后有没有机会单独请教;有的说原来证件的造假主要是在内容上,受教了;还有的人说高田教官说的不错,伪造的证件职务要高一点,这样检查证件的人一看就会被吓住,哪还敢仔细鉴别真假? 十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倪新陪着稍稍休息了一会的高田宏泰回到了教室,叶君远似是在自言自语,说了四个字:“似是而非。” 倪新闻言,心中暗暗一喜。 高田宏泰继续授课:“下面我讲讲证件伪造的具体手法。” 这一讲又是一个多小时,十一点一刻,高田宏泰说道:“证件的伪造就讲到这里,下午我们的授课内容是证件的甄别。现在还有一刻钟是时间,大家有什么要问的没有?” 学员们谁也没有说话,倪新起身道:“高田君不愧是最好的伪造专家,深入浅出,循循善诱,我估计大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提前十来分钟下课吧,高田君,您辛苦了……” 叶君远脱口问道:“证件的伪造全部讲完了?做旧为什么不讲?” 众人都有些吃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貌不起眼的人身上。高田宏泰微微一愣,嘲讽的答道:“做旧?这位先生,我们讲的是情报战中证件的伪造技术,不是你们支那人骗钱花的做假古董、假古画的营生,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大和民族是不屑为的。” 叶君远答道:“伪造技术没有什么下三滥与上三滥的区别,只要能够欺骗对手的眼睛,这是常识。大和民族不屑为?是啊,所以日本出不了真正的伪造专家。” 高田宏泰怒道:“你说什么?你是谁?竟敢口出狂言!” “我是谁重要吗?你不是说有不同看法可以提问吗?你讲的这些完全都是似是而非,误人子弟!”关系到自己的专业,叶君远一向很认真。 高田宏泰更加恼怒:“什么?你说我误人子弟?你到底是谁?有本事你来讲!” 叶君远犹豫了一下,倪新赶紧加了把火:“这位是叶先生,是76号李主任的好友,也是一名伪造专家。二位都是76号的贵客,学术探讨,何必动气?” 高田宏泰冷冷的嘲讽道:“学术探讨,他配吗?” 叶君远被激怒了,不屑一顾的答道:“说你误人子弟是轻的,完全是在欺世盗名!日本人?哼!化外藩属之帮,能有什么人才?做旧是伪造证件的最重要的一环,伪造一个证件,六成的精力要用在这上头。伪造证件使用的职务要高一点?笑话!你还有没有常识?职务越高,知名度越高,见过他的人越多,照片也许还上过报纸,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两个人的话都说的这么重,倪新似是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学员们也都不敢说话,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现的这意外的一幕。 高田宏泰不屑一顾的嘲笑道:“那依你看什么样的职务才和最合适的?我愿闻其详。” “当然是越不起眼越好,你借用的那个单位什么样的职务人最多,你就冒充哪一种。做旧是伪造证件中最困难、也最重要的一环,试想一本崭新的证件,,从颁发的日期看却有一段时间了,会不会引发检查人员的怀疑?而一本符合正常的颁发年限、使用范畴的证件,例如沾有海腥味的海员证件、沾有些许机油的轮机长的证件,逃过检察人员眼睛的概率就会大得多……” 谈到自己的专业,叶君远一反沉默寡言的习惯,侃侃而谈,有很多经验之谈,也不乏具体的技巧。学员们先是听呆了,随后纷纷点头。十来分钟后,叶君远意识到了不妥,突然住口不言。 倪新适时说道:“学术探讨是好事,不过已经十二点多了,上午的课程到此结束,76号食堂可以为大家提供午餐,下午一点半继续上课。”学员们纷纷起身离开教室,倪新笑道:“刘秘书,请你替我做东道,陪高田君用餐。叶先生,郑敏在我办公室已经备好了午餐,您别嫌简慢,请吧。” 本想借着共餐的机会点醒叶君远一句半句,见倪新站如此安排,刘泽之只得陪着高田宏泰去食堂用餐。 郑敏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桌山西面食小吃,猫耳朵、头脑汤、闻喜饼、莜面栲栳……应有尽有,倪新似乎很感兴趣,一样一样的请教来历、吃法和相关传说,叶君远的食欲不由得好了一些,被捕后第一次吃了七八成饱。在倪新的殷勤相劝之下,还喝了两杯汾酒。 倪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笑道:“李主任还要过三四天才能回来,我是那家临时短训班的主持人,也不好把您放在一边没人陪,只好委屈您陪我再过去看看,如果您实在是待的气闷,我安排他们上课后,就叫车陪您去图书馆转转。” 叶君远以为倪新奉命软禁要犯,不愿意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无可无不可的答道:“去听听也好。” 一点半钟,培训班准时开课,高田宏泰说道:“今天下午我讲讲如何甄别证件的真假,鉴别和造假是一张纸的正反面,了解如何鉴别,对提高伪造技术大有好处。主要有两个部分:一是证件的基本情况核实,例如编号、公章的清晰度、照片和骑缝章的结合等等;二是证件所用的纸张、封皮等推测真假。” 高田宏泰滔滔不绝的讲着,叶君远半闭着双眼,似在倾听,又似在养神,一直一言未发。 一个半小时后又到了课间休息时间,上午被当面反驳的高田宏泰想找回一些面子,主动问道:“大家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如果没有,休息一刻钟后继续,讲一讲具体的伪造办法。那位……叶先生吧?您上午颇多非议,下午没有不同意见了?” 叶君远开口道:“鉴别证件的真伪讲完了?恕我直言,你又一次遗漏了最重要的部分:盘查。假设你负责检查,拿到手一个证件,这个证件的具体情况你并不了解,因为你不是万能的,而你面对的颁发证件的机关却不知道有多少家,什么编号、公章、照片、用纸、封皮等等,你也不了解真的证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除非你手头恰好有一个可以作比对的真证件,或者是你恰好以前在哪家机关工作过,这样的好运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你的这些办法只对那些技术不高的凡夫俗子有效,碰到高手,你等同做无用功。” 高田宏泰很不服气,反问道:“盘查?就这么简单?如何盘查?” “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最直接的盘查是根据证件上的职业盘查,还可以盘查证件发放的时间,通过证件的新旧磨损程度判断,假的就是假的,总会有漏洞。还有一个常识:假的证件因为是刻意为之,所以公章的清晰度、骑缝章的位置、手写的内容的规范度等等,往往比真的还天衣无缝。” 高田宏泰不以为然,二人再一次辩驳起来,叶君远的水平明显高出许多,倪新越发坚定收服他为76号所用的决心。 第三百二十五章 欺之以方(三) 二十七日晚上七点,倪新带着刘泽之和丁林杰陪着叶君远用过晚餐,郑敏从外面拿来一副麻将牌,倪新笑道:“上海今年冬天天气特别的冷,一冷就不愿意出去了,泽之、老丁,我们陪叶先生摸四圈,可好?” 丁林杰笑道:“巧了,老叶没别的爱好,就是闲下来喜欢摸四圈,老叶,借给你一笔赌资,陪我们玩会。” 叶君远觉得一天来的情景似乎哪里不太对头,想静下心来理一理思路,拒绝道:“这可奇了,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哪有在一个桌子上打牌的?” 丁林杰笑道:“什么敌人?李主任说了:等他回来见一面,想留想走,你随意,李主任一言九鼎。权当是陪我,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机会坐在一张牌桌上。” 倪新也笑着说道:“老丁说得对,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叶先生你可能不知道:我和郭烜也在这间房子里打过牌,输了个底掉,算不过你们这些搞技术的。郭烜……可惜了,军统不肯放过他,叶先生,有意和我去祭一祭郭烜吗?” 郭烜之死扑朔迷离,知情的人本就极少,这极少数人还讳莫如深,叶君远不由的问道:“郭烜?我和他也算有几分交情,真的可以去祭奠他?” 倪新笑道:“当然,你是李主任的贵客,您想去我自然奉陪。别站着闲聊了,现成的四个人,上了牌桌有什么聊不完的?郑敏,伺候场子。” 郑敏铺上线毯,分好筹码,倪新和刘泽之、丁林杰三人一问一答之间,说清楚了规矩的赌注的大小,四个人打起牌来,郑敏在旁斟茶递水的伺候。 三圈牌打完,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枪响!倪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说道:“泽之、老丁,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陪着叶先生。” 叶君远的眼睛里流露出几分希冀:难道是军统突袭营救?刘泽之看出了他的想法,暗暗叹道:叶君远太想当然了。虽然倪新事先没有彼此通气,但是刘泽之明白外面的枪声绝对不是如叶君远想的那样是军统上海分局组织的营救行动,周成斌有所行动不可能不和他事先商议。而是倪新为了迷惑叶君远做的局:让叶君远对获救抱有信心,才愿意和76号继续周旋。引诱他不停地和高田宏泰辩论,不仅是想从辩驳中得到叶君远的真传,更重要的是造成叶君远和76号合作的既成事实,逼他上贼船。 刘泽之笑道:“叶先生,也不知道倪处长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的脊椎不好,一个姿势坐久了不舒服,到这边沙发上坐坐,喝杯茶。”刘泽之想借着这个机会提醒叶君远这里是76号,一言一行都必须慎之又慎,虽然很难措辞,他也不能不试试。 没想到刘泽之刚开了个头:“叶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以前也是军统的,只不过和叶先生缘悭一面,实在是遗憾。我跟了李主任两年多了,从来没有见过主任对一个人,还是一个被抓获的对手,如此上心客气过,想必叶先生有让李主任另眼相看的原因吧?” 没想到丁林杰从洗手间里走了过来,搬了个椅子坐在两张沙发对面。叶君远也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冷笑道:“你以前也是军统的?那可真是军统的不幸,出了你这样一个卖身投靠,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的败类。” 当着丁林杰的面,刘泽之只能尴尬的笑笑,搭讪道:“倪处长怎么回事?一去就不回来了?这牌还打不打?我去看看。” 走出地下室,一楼大厅里,倪新正和浅野一键聊天打发时间,见到刘泽之笑道:“你怎么来了?时间混的差不多了,我就下去了,没必要来找我。” 刘泽之佯装愤愤不平的答道:“出来透口气,那个叶君远,真是不识抬举,口口声声骂我是军统的败类!要不是……哼,我要他好看!” 浅野一键笑着劝道:“别和他一般见识,大局为重。刘桑,听说你们配合得滴水不漏。” 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答道:“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配合自然也就默契了。” 倪新笑道:“抽完这根烟,你我就回去吧,姓叶的已经上钩了,一定拿捏住分寸,别让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过了几分钟,刘泽之先回到叶君远下榻的禁闭室,丁林杰问道:“找到倪处长了吗?” 刘泽之似是不愿多说,只道:“找到了,他马上就回来。” 过了一会,倪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医务室条件有限,还是送医院吧,所有的地方都加双岗,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再次发生……” 很快,倪新走进房间笑道:“叶先生,不好意思,来晚了,警卫的枪走火了,还敢和我顶嘴,我把他关起来了。来来,继续打牌,该谁了?”倪新的话听在叶君远的耳朵里,越发让他相信刚才的枪声是军统上海分局在组织营救。 四人重新在牌桌边坐定,倪新一边码牌一边说道:“叶先生,后天吧,二十九号下午,我陪您去万国公墓祭奠郭烜,刘秘书,郭烜的丧事是你一手操办的,你也一起去。还有,李主任来了电报,说是他元月二号赶回上海,请您安心在76号住着,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 打完四圈,倪新等人很自然的摸风换位,又续了四圈。等这四圈打完,已经快十一点了,叶君远一个人大赢,三个输家掏出现金结了账,叶君远不说要也不说不要,起身走开,倪新示意郑敏把钱理好,装进叶君远的外衣口袋里。 郑敏端上夜宵,四人随意用了点,倪新等人和叶君远说道:“时间不早了,叶先生早点安置吧,有机会我们再较量。” 一楼大厅内,刘泽之问道:“我回宿舍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家吧,昨天就没回去吧?” 倪新答道:“我和老丁都不能走,这几天是关键时期,回了家也不放心,泽之,我也不住办公室了,到你那里凑合几天。” 刘泽之点头答应,丁林杰说道:“我还是住办公室吧。刘秘书,过几天就是元旦,我找好了一处房子安顿家小,借住的你的房子可以还给你。” 倪新客气道:“总说要去探视伯母,一直瞎忙,等你收拾好了,我和泽之去给你温居。” 二十八号,短期培训班的课程是“物品外形的伪装”,这一节课比较热闹,教学用的工具就有数十样之多,这个领域是叶君远最擅长的,不由得又和高田宏泰辩论了两次。中午休息的时候,一时技痒,还现场操作了一把。 倪新亲眼看着几样在市场上公开出售、很容易买到的化学制剂,在叶君远手下不知怎么的,和上按比例配好的沙子、水泥,就变成了一种似乎石头材质的东西,包裹在一个手雷模型外面,用一把最常见的刻刀,不到半个小时,居然变成了一个可以乱真的石头雕塑的小天使。 倪新拿起那个“石雕”的小天使,重量、手感看不出任何破绽。一名学员问到:“如果里面是真的手雷,还能使用吗?” 叶君远微微一笑,举起一把小锤子不轻不重的敲击小天使,几下之后,“石头”裂开,手雷模型干干净净。工作中的叶君远专注而兴奋,两眼炯炯有神,别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倪新等人几乎看呆了。 刘泽之暗道叶君远实在是个难得的人才,难怪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挖空心思要让他为日本人所用。这可怎么办?叶君远陷的越来越深,如果真的叛变投敌,军统失去了一大奇才,而76号却如虎添翼。现在的他很茫然,叶君远目前等于是在资敌,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叶君远情愿、有心做的。刘泽之决定无论如何要见一见周成斌,向他汇报这一难题。 为了安全,周成斌目前的联络站设在昆山,刘泽之传出消息后,两人最快也要在第二天才能会面。 二十九号的课程是“模仿笔迹”,下午开始上课,倪新首先起身说道:“今天是周六,课程提前道四点结束,高田君讲完之后就不安排提问环节了。明天虽是休息日,可是高田君时间有限,所以辛苦大家继续上课。对上午的课程大家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叶先生,还是您先说说吧。” 一上午没说话的叶君远一打开话匣子,不知不觉讲了一个多小时,刘泽之低声对身边坐着的倪新说道:“老倪,一会你带着叶君远去祭奠郭烜,我先走一步去布置一下。” 倪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答道:“浅野君中午十二点就带人过去了,你过去看看也好,别忘了准备点祭品,还有,我们五六点到,转告浅野君我和叶君远到了之后,他不要露面。” 倪新思虑周详,让小野平一郎找的日本人高田宏泰充当教官是为了刺激叶君远那颗骄傲的中国人的心,不让76号的浅野一键等日本人出现在叶君远面前,尽量淡化76号和日本人的关系。 刘泽之开车离开76号,途中买了一些祭品,而后来到徐建雪的联络站,周成斌已经到了。刘泽之急道:“我只能停留一刻钟,关于叶君远,我必须向你汇报。” 周成斌答道:“如果你不让建雪和我联络,这两天我也会主动约见你。” 第三百二十六章 悔之晚矣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那你先说。” 周成斌说道:“局本部严令必须营救集中营里的三名美国外交官,我已经命令乔文荣和他们取得了联系,想让他们以受不了集中营里非人的生存环境、辛苦劳作为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交出美国人在沪隐藏的资产,换取日本人放他们去中立国……” “等等,如果真能如此,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隐瞒的资产,真的有吗?” 周成斌苦笑道:“当然是子虚乌有,我的计划是以不放心日本人为借口,美国驻沪领事亨利先生要求亲自到上海,带人找到这批资产,在上海动手总比在戒备森严的集中营……”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乔文荣一个俄语翻译,居然有办法和美国外交官取得联系,这个人的能力不容小觑,假以时日,也许会起到更大的作用。但是你的这个计划行不通,爱德华兹领事潜逃,小野平一郎下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问题,集中营里所有在编的囚犯,那怕是人马上要死了,也绝对不准离岛,,特别是那些关押在特殊牢房的重刑犯,更是如此。美国领事提出这样的要求,一定会引发小野平一郎的疑心,目的达不到不说,也许还会暴露乔文荣的身份。” 周成斌大失所望,没想到小野平一郎防患于未然。刘泽之又道:“我知道你的难处,爱德华兹领事成功获救,戴老板的压力就更大了,毕竟战乱中的中国有很多地方仰仗美国人。唉,偏偏在这个时候,叶君远又意外被捕,戴老板那里……你实在是不好交代。” 周成斌只好说道:“你抓紧时间说说叶君远的现况,他是如何被捕的?受刑了吗?” “叶君远去安和医院拍x光片,被丁林杰意外撞见了,他的情况很不好,比受刑还要糟糕……” 刘泽之叙述着几天发现的事情,周成斌的眉峰越蹙越紧,见他沉吟不语,刘泽之不由得又看了看手表,说道:“老周,倪新答应陪着叶君远去公墓祭奠郭烜,我是以提前到达做准备为名出来的,实在是不能久留……建雪,你怎么来了,我是说,对不起……” 端着两杯茶的徐建雪脸色苍白如雪,强笑道:“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你……替我上柱香,都在上海,我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徐建雪的眼泪扑簌簌落下:“你们聊吧。”转身离开了房间。 刘泽之怔忪不知所措,周成斌硬着心肠拉回了正题:“泽之,叶君远的事再观察一下吧,倪新……此人是我们的劲敌,还有丁林杰,主动作恶,敢为鹰犬,到了该和他算总账的时候了!”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他隐隐担心周成斌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命令他灭口。 周成斌又道:“美国领事亨利先生……我们必须想办法。泽之,我感觉你和劲松对营救亨利先生都有抵触情绪,总觉得为了他们这些外国佬流血牺牲不值得。在我提出营救爱德华兹先生之前,你本就有此意,对不对?这是因为英国外交官曾和我们共过生死,没有安德森领事的仗义援手,毛先生和我们绝无逃出生天的可能。可是你想过没有:比同生共死的患难情谊更重要的是什么?是国家利益,美国人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 周成斌的话点醒了恍然如有所失的刘泽之,他答道:“你说得对,我和陈副局长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周局长,我们需要时间寻找机会,你一定要把这一点对局本部言明。” 周成斌叹道:“我会,我想戴老板也不会不体谅我们的难处。” 刘泽之在一次看了看手表:“我先走了,老周,如果可能,替我安慰建雪……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周成斌答道:“放心吧,我会开解她。泽之,等一等——也替我给郭烜上柱香。” 二十九号傍晚,暮色四合,大上海笼罩在浓重的阴霾里,刘泽之伫立在郭烜的墓前,丧事后这是他第一次来祭扫,山河依然破碎,斯人却已远去……从表面上看起来整个公墓里空无一人,实则浅野一键的部下全面布控,松树后、享堂里、手续处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对他来说,为战友落泪是太奢侈的一件事。 五点,一身黑色西服的倪新、丁林杰陪同叶君远来到万国公墓,墓碑上郭烜的笑容从容淡定,叶君远接过刘泽之递来的白黄色菊花花束,放在墓前,静立默哀。 倪新也有一刹那的心酸,时光如梭,郭烜,那个数次交锋的对手,视死如归的电讯奇才逝去快半年了,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该有多好……他长叹一声,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悠悠说道:“唉,造化弄人,郭烜,和大日本帝国的合作只有短短的数日,军统就是不肯放过他……这样的悲剧,难道要一再上演吗?” 叶君远面无表情的看了倪新一眼,转身离去。 十二月三十一号,民国三十年的最后一天,下午六点,为期六天的短训班结业,倪新做了简短的总结讲话后,学员们纷纷离去。倪新笑道:“刘秘书,你去送送高田君,丁处长,小野将军来了,是特意来探望叶先生的,我们陪同一起去吧。” 叶君远下榻的禁闭室中,多了一架录音机。小野平一郎笑着起身:“叶先生,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诚哉斯言,以后希望我们精诚合作。你愿意在76号屈就亦可,想去大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亦可。” 叶君远一愣,这个老鬼子玩什么花样?他冷笑道:“精诚合作?和你们这些汉奸鬼子?那不把叶家祖宗八代的人丢尽了?叶某虽不才,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忤,反而哈哈一笑,答道:“叶先生,这我可要说你一句了,为什么敢做不敢当那?你都替大日本皇军培训谍战专门的技术人才了,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来?” 培训专门人才?叶君远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终于意识到中计了! 小野平一郎微笑着打开了录音机,叶君远的声音清晰的传了出来,经过剪辑,高田宏泰、、倪新、其他学员等人的声音全都被去掉了,没有了前因后果,听起来就像是叶君远在培训班上对学员讲课。 叶君远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小野平一郎打开抽屉,拿出十几张照片放在桌子上。叶君远六神无主的拿起来:照片上人很多,张张都有他,有的是学员们围着他提问;有的是他和倪新等人谈话,从照片上看彼此相谈甚欢;更有几张是他在讲台上示范操作……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录音机还在播放,自己的声音叶君远听起来却是如此的陌生。小野平一郎笑道:“这份录音很快就会出现在上海的各大电台里,虽然会泄露一些技术机密,不过为了向世人证明叶先生和皇军合作的诚意,也就顾不得许多了。” 叶君远气的浑身发颤,怒道:“你们这些鬼魅魍魉的鬼子汉奸,有本事堂堂正正的来!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无耻!” 倪新微微笑道:“高手过招,斗智不斗力。叶先生,您是个聪明人,将军之所以煞费苦心,设此迷局,实出自一片惜才之心。如白染皂,木已成舟,军统的家规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回头无路,不如幡然悔悟,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我保证你的位置一定在我之上。” 丁林杰也劝道:“老叶,我们朋友一场,事到如今你就别再固执了,不瞒你说76号的刑法你也未必熬得过,何必逼着将军动粗?军统,当初放不过郭烜,今天也不会放过你。你只有一条路:托庇于大日本皇军羽翼之下。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无论是皇军,还是李主任,对我都是倾心相待,重用信任。” 小野平一郎摆了摆手,说道:“倪桑和丁桑不必多言了,叶先生的心情我感同身受,要改变自己一直为止效忠的信念,谈何容易?叶先生,你好好想想吧,明天李士群主任就回来了,我们静候佳音。” 三人走出禁闭室,倪新叫来郑敏吩咐道:“要防着叶君远走绝路,虽然禁闭室里有监听,还是不能大意,从现在起,你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出了事,我要你的脑袋!” 禁闭室内,叶君远瘫坐在沙发上,抱着头不知所措,录音机还在播放着,叶君远终于崩溃,起身抄起一把椅子,重重的砸向录音机,一下、两下、三下……他疯了一样的砸着!终于,录音机哑了,椅子也散了架…… 隔壁房间里,倪新面带一丝冷笑,静静地监听着叶君远的反应,直到再无声息。走出办公楼,刘泽之从外面回来,问道:“干什么去?” “送走高田君了?回家,三四天没回去了。” 刘泽之故作一喜,问道:“这么说叶君远答应合作了?” “还没有,浅野君带人警戒,郑敏贴身监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该做的都做了,他到底能不能想通,弃暗投明,就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了。明天主任回来,上午十点去机场接机。” 刘泽之答道:“好,我九点到爱俪园公寓楼下等你。” 第三百二十七章 补过(上) 元月一号十点,上海机场,倪新等人迎接李士群归来,下了飞机,刘泽之亲自驾车回76号,途中李士群问道:“叶君远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倪新答道:“临来机场的时候,我给浅野君打电话询问了情况,浅野君说叶君远砸毁了录音机之后,一宿未眠,一言不发。主任,赵队长和平川君没有陪同您一起回来?” 李士群笑笑,说道:“意料中事。长沙会战进展不利,影佐将军留下他们协助工作。” 刘泽之插话道:“主任,叶经理来了两次电话了,说有急事想见您。”长沙会战不顺利?太好了! 意诚商贸公司搅进了集中营爱德华兹领事潜逃的事件中,叶时文当然要急着找李士群商议。李士群想了想答道:“让他今天晚上到家中一起用餐吧。” 车上除了他们三人,只有李士群的侍卫李学惠,倪新说道:“主任,既然意诚商贸公司已经接受了集中营的加工业务,出了事换别的公司,岂不等于说意诚商贸公司有问题?张小丹已被通缉,属下的意思是合同继续执行。” 此话正中李士群的下怀,他点头道:“说的不错,这件事我出面不是很方便,还是由你和泽之办吧。” 倪新又道:“对欧美人士资产的查抄也进入尾声了,除了现金和贵金属,大部分都是实物,主任,实物变现的业务目前小野将军推荐了一家日资公司,不过相对而言他们对大上海还是比较隔膜的,如果叶经理有意介入,属下可以向小野将军推荐,共同处理。”倪新用这一种方式再一次向李士群表明了我是你的部下,一定尽忠效命。 李士群心中快慰,面子上却淡淡的答道:“也好,你和时文商量着办吧。” 回到76号,刘泽之拿来十几份需要李士群签署的文件,李士群看了看表,命令道:“放在这里吧,你去安排一下,一个小时后我宴请叶君远,让倪新和丁林杰作陪。” 刘泽之答应着往地下室走去,监听室内,倪新正和浅野一键说着什么,刘泽之走进去说道:“倪处长,中午主任要宴请叶君远,让你和丁处长作陪……” 倪新答道:“怎么了你?哦,是不是担心叶君远不肯出席?其实……” 倪新认为这个时候最好让叶君远一个人待着,等他左思右想,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水到渠成了,不过李士群既然这么说,他只能照办,正想和刘泽之商量一下措辞说服叶君远。郑敏匆匆走出来,见到倪新,说道:“倪处长,我正要去找您,叶君远开口说话了,说是想和您谈谈。” 刘泽之和倪新同时吃了一惊:难道叶君远做出了决定?倪新镇定了一下,说道:“泽之,你陪我进去一趟,至于中午李主任宴请的事……见机行事吧。” 不到一天一夜的时间,叶君远几乎瘦的脱了型,倪新笑道:“叶先生,您的脸色不太好,昨天睡得不好吗?” 叶君远冷笑道:“别来这没用的了,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啊?我认栽了!我要见李士群。”突如其来的被捕、上当,很多以前听说过、见过却没有上心的事情,叶君远都想了起来,短短的时间,他迅速地变成了一个合格的特工。 倪新依然笑道:“巧了,李主任刚回上海,不过主任这一走时间可不短了,千头万绪的……叶先生的事,我不能不尽力,豁出去碰个钉子,我这就去和主任通报。”倪新玩了个小花招,抬高李士群的身价。 倪新离开了房间,刘泽之笑笑说道:“看样子叶君远要答应和我们合作了,我去安排午餐。” 中午十二点,一家日式料理餐厅内,在叶君远等待了快半个小时之后,李士群带着刘泽之姗姗而来,李士群笑道:“老叶,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算来我们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好不容易把你请来了,偏偏我又不在上海,怎么样?倪处长和丁处长没有怠慢贵客吧?” 叶君远冷笑道:“那倒没有,我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吗。你倒是很适应环境,请我吃饭还找了一家日本餐厅。” 李士群哈哈一笑:“一个人,有利用价值,也不错,最可怕的是连这个价值都没有,你说对不对?日本餐厅?我想以后你会和日本的很多东西发现牵连,想让你适应一下。刘秘书,晚一点上菜,老叶,我们先聊聊。倪处长,你们都去外边等着,没有我的话不准进来。” “有什么好聊的?我现在是你的阶下囚,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叶君远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是也很清楚的表明有意合作。 李士群正色说道:“老叶,不管我用的办法是否光明磊落,总是看重你,想和你合作的一片诚意,对其他人,我可从来没有费过这个心,这你总不能不承认吧?我以前也是军统的,形势很明白:你回头无路了,现在最想要你性命的不是我,而是戴老板。你奇技在身,难道真的愿意就此顶着汉奸卖国贼的恶名默默死去?” 叶君远又气又怒,也有些无可奈何,恨恨答道:“这一切不能是拜你所赐吗?” 李士群笑笑,答道:“的确如此,我并没有推卸责任那。老叶,你只有加入76号,才能保住性命,76号和军统有默契:彼此不搞暗杀。否则周成斌随时有可能执行锄奸任务。你要想有所作为,这一身的本事,也只有我才能赏识。” 叶君远默然不语。李士群又道:“我会为你专门成立一家工作室,你需要的一切都可以得到满足。老叶,救中国不是只有重庆政府不惜和日本人拼个鱼死网破这一条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汪主席的和平救国之路也是一条出路。” 叶君远许久不语,似乎在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李士群端起茶杯品了两口,并不催促。 终于,叶君远说道:“唉,天意弄人……我想歇一段时间,你容我好好想想。” 李士群笑道:“这太没问题了,我等你的答复。今天不谈别的事,踏踏实实吃顿饭。来人,你们三个都进来。” 酒过三巡,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总住在地下室里对叶先生的身体不好,你在宿舍准备一个套间,各种日用品、设备都要最好的。” 刘泽之答道:“是,主任,倪处长以前住的宿舍现在空着,明天就可以整理出来。” 李士群点头道:“也好,你抓紧时间去办。老叶,你现在那里委屈几天,如果住的不舒服,我再做别的安排。” 叶君远愣了一下,终于默认了。 刘泽之心中暗道这样下去叶君远总有一天会投靠李士群,不仅毁了他自己,也是军统的一大损失。他并不认为叶君远在短期培训班上的表现有多么的不可原谅,对于军统的家法,他心中有很多看法,虽然在任何人面前他都没有透露过。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犯错误?犯了错误,就不允许回头了吗?特别是像叶君远这样的情况,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条出路? 第二天上午,刘泽之从禁闭室请来了叶君远,笑道:“这是钥匙,从今天起这间宿舍归你使用了。这是李主任命我交给你的一笔津贴,说是您先花着,以后再算。这是您要的书,都找齐了。对了,食堂里我已经交代了,你吃饭不需要付费,签个字就行。李主任太忙,难免照顾不周,有什么事您就找我。” 叶君远拿起钥匙看了看,并不道谢。刘泽之又道:“那您休息吧,我先走了。” 回到办公室,李士群问道:“都安顿好了?叶君远态度怎么样?” 刘泽之笑道:“安顿好了,我私下留了一把备用钥匙。叶君远还是那样,不阴不阳的。主任,郑敏一个人……是不是再派几个人跟踪看守?万一他跑了,岂不是前功尽弃?那间宿舍需不需要安装窃听设备?” 李士群想了想,答道:“如果叶君远离开76号,以派车为名看着他,在76号,他的行动是自由的,我要的是他真心投诚,为我所用。监听设备?算了吧,万一让他看出破绽,倒不好了,再说他一个人住,有什么好监听的?” 随后的两天,叶君远根本没有提出离开76号的要求,把自己关在宿舍里读书,寸步不出,连一日三餐都是郑敏端到宿舍里。李士群有的是耐心,也不催促。 元月四号傍晚,叶君远派郑敏来找倪新:“倪处长,叶先生问您晚上有事吗?说是想请您到宿舍单独聊聊。” 倪新一喜:叶君远终于想通了?大约是。他答道:“转告叶先生,我六点半到,你准备一点酒菜,不必太丰盛,可也不能太寒酸,样数少一点不要紧,一定要精致,酒最好是汾酒。”倪新不厌其烦的交代着。 六点一下班,倪新就向宿舍走去,约会提前几分钟到,是他的一个习惯。宿舍门口,碰到了刘泽之:“泽之,我正要去找你,叶君远约我吃饭,说是想和我单独聊聊。八点来钟吧,我估计那个时候该谈的也谈完了,谈这样的事,又只有两个人,气氛不会太好,你做个不速之客,闯席过来一起聊聊。” 刘泽之点头道:“没问题,不过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聊完了就散席吧,你回家陪太太,多好?” 倪新笑道:“你这么个聪明人,有什么不明白了?叶君远现在的心情很微妙,天人交战,患得患失,所以想和他多聊聊。76号里,就属你最能活跃气氛,又和他比较熟识,别让他感觉到尴尬。” 刘泽之不高兴的说道:“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个帮闲的角色?为什么不叫上老丁?他和叶君远早就认识。” 倪新笑笑,拱手道:“你多心了,我哪有这个意思?老丁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我让他回家了,丁老太太身体不好,冬天一到就发哮喘。再说你是李主任的秘书,可以做主任的代表,拜托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补过(下) 郑敏已经摆好了桌子,叶君远的神情比前几天温和了许多,说道:“郑敏,我想和倪处长单独聊聊,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今天早点去休息吧。” 叶君远居然有这种态度?倪新心里更有底了,示意郑敏照办。笑着反客为主,给叶君远斟满了酒,回手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答道:“我也早就想和叶先生聊聊,怕打扰您,一直没敢过来,来,我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叶君远一口喝干,愣了一下,似是下定决心说道:“我也敬你一杯,干了!” 倪新酒量很有限,却也一口喝干。叶君远长叹一声,说道:“追踪溯源我和郭烜都是折在你手里,如果没有你潜入重庆炸毁军统康慈制药厂的生产线,我和郭烜也不会受伤,自然也就不会来上海治病……算了,不说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来,再陪我喝一杯。” 倪新端起酒杯,笑道:“嘿嘿,以前不是对手吗,以后就不一样了,叶先生,我酒量有限的很,这一杯我干了,您自便吧,我饭陪。” “以后……以后,是啊,还有以后……”叶君远自言自语道。 叶君远又喝了一杯,给自己斟酒后,随手又为倪新满上,说道:“倪处长,本来想直接和李士群……李主任谈谈,又怕谈僵了没有个回旋的余地,所以先和你聊聊。” “我洗耳恭听。” 叶君远又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这贼船我不能不上了,我是个中国人,不想去什么日军司令部跟着鬼子们干,还是跟着李主任吧,76号总是中国人的地方,说实话,李主任背叛军统,也有他的不得已,毛人凤一直排挤他……” 叶君远张口闭口贼船、鬼子、背叛……倪新心中自是不爽,面上却丝毫不露,说道:“那太好了,叶先生加盟,是76号的荣幸。” 叶君远长吁短叹,又道:“唉,也只能如此了……这人哪,强不过命去……罢罢,言归正传吧,李主任说过可以为我专门成立一个工作室,是真有此心,还是随口敷衍我的?” 倪新正色道:“叶先生,你把李主任这个76号的当家人看成什么人了?李主任的话在76号就是命令。” 叶君远似乎终于放下了心,端起酒杯,说道:“唉,那就好,倪处长,我再敬你一杯,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说着一口喝干,朝倪新照了照杯子。 倪新不好拂他的面子,只能也一口喝干,一阵眩晕,脸色更红了。叶君远终于认命了,和倪新商量了一些将要组建的工作室的细节,能当时答应的倪新都答应了,做不了主的也实话实说,要请示李士群后才能答复。 叶君远本不善言谈,对造成今天自己这种尴尬处境的倪新也有芥蒂,谈完正事,二人很快无话可说,叶君远叹道:“有的时候想想,觉得好像是一场梦,76号、日本人……我怎么会和你们……” 倪新很理解他的心情,有了几份酒意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心道刘泽之怎么还没来?今天确实喝多了,泽之的酒量比自己好的多,人一闲下来就爱胡思乱想,让泽之再陪叶君远喝几杯,然后一枕酣眠,明天开始组建工作室,随着工作的推展,叶君远也就会逐渐融入76号。 叶君远突然起身,说道:“菜都凉了,我去做个榨菜汤。” 倪新想客气两句,叶君远已经去了厨房。 刘泽之八点整准时走出三楼宿舍的门,下楼去叶君远的房间,楼梯口,碰到了浅野一键,顺口道:“浅野君,倪处长在陪叶君远喝酒,让我这个时候去作陪,说是怕冷场,又怕散场早了,叶君远一个人胡思乱想,立场又动摇了,你去不去?” 浅野一键发着牢骚:“我刚吃完饭,就不去了,倪桑说在叶君远面前,要尽量淡化76号和日本人的关系,其实那里淡化的了?自欺欺人罢了,为一个叶君远,至于费这么大的劲吗?倪处长什么时候能吃完这顿饭?我还有别的事要和他商量。” 刘泽之笑笑,说道:“什么时候完事那可没谱,你不去我自己去。” 走到位于76号宿舍楼二楼尽头叶君远房间的门外,正要敲门,房间内传来重重的砸击声,随即又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刘泽之心如电转,一手掏枪,一手掏出备用钥匙轻轻打开门锁,猛地一下推开门,房间内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叶君远手持一块段为两截的实木案板,倪新倒在地上!叶君远正想搜倪新的身! 刘泽之用枪指着叶君远,随手关上门,低声说道:“扔下手里的东西,举起手来!不准说话,否则我毙了你!” 万没想到此时有不速之客闯入,叶君远只得扔下手里的半块案板,举起了双手,他无所畏惧的看着刘泽之,求仁得仁,能有倪新陪葬,这条命送的总不算毫无价值,唯一遗憾的是不知道那一下是否要了倪新的性命。他有一刹那的疑惑:此人为什么第一时间关上了门,而不是赶紧高声命人来抓捕他? 刘泽之侧身蹲下,依然用枪指着叶君远,一手摸着倪新的颈动脉,确信他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而后起身走到桌边,蘸着杯中的残酒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同心圆! 叶君远愣住了,同心圆?这是军统成员彼此之间的联络方式,此人是谁?是自己人嘛?还是另一个阴谋? 刘泽之言简意赅的说道:“你奉命执行第一次盗火计划,伪造生产线的车间就设在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和你在一起的人里面有杨君、刘林,我去过那里,却没有进去,你有一个高徒:葛佳鹏。这两点能证明我的身份吗?” 叶君远想起了那次不期而遇而自己曾有过的疑惑,他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是……” “军统中校特工,代号八十六号。” 叶君远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暴露身份?这不符合纪律……”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听我说:现在是八点十分,八点半钟给76号食堂送青菜的马车从后门走,现在送菜的人正和食堂管理员登帐。你藏在马车上,逃出76号。你现在要做的是把倪新捆起来,搜出他的配枪,做成我也被你威胁,不得不弃枪听你摆布,而你击伤了我,并且把我也五花大绑起来。你放心,我有把握脱身。” 叶君远没有说话,刘泽之厉声命令道:“还不快动手?!你来,我指给你看马车的位置,你乔装一下,从窗户里翻出去,沿着滴水檐转到后面,跳下去就可以找到那辆马车,别忘了带上我和倪新的配枪。” 叶君远不放心的问道:“听说从来没有人能从76号逃跑!我本来想杀了李士群的,他身边总有人随侍,所以只好选择了倪新……我求仁得仁,再说我做出这样的事,军统还能容我吗?” “没有人能够逃出76号,指的是76号的牢房,这里是76号的宿舍。李士群命令只要你不出76号,没有人监视你。至于发生过的那一切,不是你的错!老叶,那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鬼子汉奸知道,但是他们的话不能成为证据,只要你不承认,我会为你作证:培训班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录音——是可以伪造的。鬼子还在我们的国土上肆虐,只要有一线可能,你没有赴死的权利!” 叶君远还是不放心,问道:“如果他们怀疑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和倪新,你怎么解释?我建议你还是把我抓起来,这样对你潜伏有利,我死不要紧,你的位置比我重要……” 刘泽之答道:“胡说!什么我比你重要?我有计划,倪新并没有死,你听我说……” 叶君远点了点头:“谢谢。如果我未能逃出去,一定自杀殉国,不会连累你暴露身份。” “赶紧动手!我估计你被捕后,你知道的联络站转移了,到这个地址去找这个人,她会帮助你找到周成斌。”刘泽之说了徐建雪的地址。 叶君远心一横,抄起一个板凳,重重的砸向刘泽之,刘泽之晃了晃,倒在地上,叶君远撕开床单,把两个人五花大绑起来,用布堵上刘泽之的嘴,又从厨房接来一大盆冷水泼醒了倪新。 倪新悠悠醒转,一支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身边躺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刘泽之。倪新苦笑道:“叶先生……叶君远,你想干什么?” 叶君远冷笑道:“我想让你送我出76号!” “不可能……” “那我就杀了你!还有这个主动送上门来的刘泽之!有你们两个陪葬,我够本了!”叶君远的话里充满了杀气。 倪新不敢刺激叶君远,忍着剧烈的头疼,周旋道:“您听我说,这里是76号,你跑不掉的,悬崖勒马……” 叶君远神色一变,侧耳倾听,倪新心道难道有人来了?我怎么没听到? 叶君远堵上倪新的嘴,起身匆忙翻出窗户,消失了。 倪新满怀希望的倾听者,门外寂静无声,难道只是有人路过?叶君远去了哪里?这里不是牢房,人来人往的宿舍警戒并不严,如果叶君远跑了,前面下的功夫全都白费了!唉,军统果然不能小觑,人才济济,作为一个专业技术人员,叶君远却能把李士群和自己玩弄于鼓掌之间…… 头部受伤的倪新一阵眩晕,身边的刘泽之一动不动,倪新又担心他会不会已经……他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叶君远身手一般,一击即可取人性命的力道,不是人人都能具备的。可是这个臭小子十一月份才受过伤……什么时候才能有人发现这间宿舍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恶件?如果到了明天早晨,其他人发现他们没有上班后才来宿舍寻找,他们会不会因此丧命?倪新心乱如麻又无计可施,再次昏迷过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逃出魔窟 浅野一键回宿舍洗了个澡,想着九点多了,也不知倪新走了没有?临下班的时候,李士群命令他明天和倪新一起把还押在76号的七八名欧美人士转到集中营关押,他接受了命令后去找倪新,倪新已经去了叶君远的办公室。浅野一键犹豫了片刻,拿起茶几上四个苹果,想着以送水果为名去叶君远的房间看看,如果倪新还在,借此机会催他们散席,而后好和他商议一下。 浅野一键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等了一会,再次敲门,还是没有回应。他有点奇怪:即使倪新和刘泽之走了,叶君远应该在啊。他低头看了看,门缝里向外透着光。 浅野一键感觉不妙,再次重重的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回应。他慌了,快步跑到值班室,命令道:“把新来的那个叶君远宿舍的备用钥匙给我!” 管理员答道:“所有高级员工的宿舍都没有备用钥匙。” 浅野一键一愣,他把这茬给忘了,他问道:“有没有看见叶君远、倪处长、刘秘书出去?” “我是晚上七点上的夜班,我上班后没看见。” 浅野一键转身跑回叶君远的宿舍,路过一间宿舍,想起来这是张胜宇的宿舍,回头敲开了门。房间里张胜宇和老钱正在喝酒,浅野一键说道:“可能出事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三人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浅野一键一边重敲一边喊道:“叶先生,你在里面吗?倪处长在吗?刘秘书,你在吗?”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浅野一键掏出手枪,冲着门锁连发两抢 ,一脚踹开了门,三人冲了进去! 眼前的情景让三人大吃一惊,浅野一键冲上去掏出倪新嘴里堵着的破布,喊道:“倪桑!倪新,你怎么样了?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给刘桑松绑!送医务室!”倪新一点反应都没有,浅野一键急了:“算了,直接送医院!” 张胜宇一边给刘泽之松绑,一边对老钱说道:“你去调车,把郭军医也叫上!再叫几个人帮忙。” 很快,又有几个人闻讯赶了过来,浅野一键命令道:“张胜宇,倪处长和刘桑交给你了,你们几个跟我来,搜捕叶君远!老钱你去向李主任汇报:倪处长和刘秘书被叶君远袭击,生死未卜,叶君远潜逃!” 刘泽之醒来,满眼都是白色,他知道自己是在医院里,身边有个人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你是……什么时候了?我这是在哪里……对了,叶君远……倪新……” 丁林杰答道:“是我,现在是五号凌晨四点,你整整昏迷了七个小时,倪处长比你早苏醒两个小时。唉,叶君远跑了,浅野君正带人搜捕。” 刘泽之长叹了一声,无力的闭上了双眼。 丁林杰又道:“医生说你的旧伤,脑震荡复发了,情况不太乐观……别担心,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要好好静养,什么都不要想了,值班医生是军医院最好的大夫,他交代说等你醒了,就通知他,我这就去。还有倪处长,一醒来就问你的情况,我也去告诉他一声,好让他放心。对了,要赶紧向李主任汇报,主任一直很担心你们两个的情况。” 刘泽之声音沙哑,吐出了几个字:“才四点?别打扰主任休息……” 丁林杰笑道:“你踏踏实实休息吧,我心里有数。” 倪新的情况稍稍好一些,见到丁林杰,他有气无力的说道:“你来了,我有话说:先别通知我的妻子,泽之他……” 丁林杰抢着说道:“刘秘书醒了,他的脑震荡本来就很麻烦,现在……唉,您就别担心别人了。浅野君,你来了?抓住叶君远了吗?” 浅野一键沮丧的在病床边坐下,说道:“没有,这个王八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唉,我早就说过:不能相信这些军统这些混账,直接送进刑讯室,我就不信他不招!这下好了,咱们四个费了那么大的劲,才抓住了叶君远……” 丁林杰脸色一变,浅野一键有些抱歉,说道:“丁桑,你别多心,我说的不是你,你是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昨天刘桑还邀请我一起去叶君远的宿舍,我回绝了。唉,早知如此,我去了就好了,叶君远一个人,我就不信他能把我和刘桑一起控制住。败给周成斌、陈劲松也就罢了,败给叶君远一个搞技术的,实在是不甘心……” 倪新的脸色更苍白了,浅野一键的话说中了他的心病:用计诱降叶君远是他出的主意,最后又被叶君远暗算,还连累了他叫去陪客的刘泽之…… 丁林杰示意浅野一键别说了,浅野一键叹道:“倪桑,你也别再自责了,刘桑怎么样了?”丁林杰答道:“刚醒过来,他以前就有脑震荡,情况比倪处长严重一点,不过也没有生命危险。” 浅野一键答道:“那就好,他最近够倒霉的了,前些日子和我聊天还说除夕要去庙里上香。倪桑,经过搜查,估计叶君远是利用给食堂送菜的马车逃离76号的,我发现情况不对,冲进叶君远的房间发现你们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半了,那辆马车是八点半离开76号的,找到车夫的时候快十一点了,那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车上曾有过人,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把他抓起来了。” 倪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丁林杰说道:“常听人说不可能有人活着逃出76号,这一下……” 浅野一键打断了他的话:“丁桑,你也别长他人志气,叶君远一个搞技术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别忘了他是从76号的宿舍跑的,有本事从三道岗哨的地下牢房跑一个,给我看看!得了,说正事吧,倪桑,我一会还要往集中营里押送犯人,你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参加了,得到汇报,李主任连夜赶回76号,命令丁处长和我一起执行此项任务。还有一件事,小野将军知道叶君远潜逃,大为光火,严令追捕。李主任命我来看看你和刘桑,有没有能力做个简单的笔录?” 丁林杰答道:“我没问题,这里交给张胜宇就行了。至于做笔录……刘秘书的情况肯定是不行,倪处长,您能不能勉为其难?” 倪新答道:“我坚持一下吧,唉,这件事我参与的最深,讯问应该从我开始。” 浅野一键笑道:“那就开始吧,六点我和丁处长就要出发,我尽量问的简单一点,倪桑,如果你支持不住,就告诉我。” 躺在病床上的倪新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浅野一键问道:“你和叶君远吃饭,是他约的你,还是你主动约的他?” “他通过郑敏告诉我想和我聊聊。” 浅野一键答道:“这一点我也问过郑敏了,郑敏离开宿舍,是谁的主意?” 倪新叹道:“叶君远的主意,不过我也同意了,我以为……他有些话,想对我一个人说。” “刘泽之中途去陪客,是你让他去的,还是他主动要去的?” 倪新喘息了几下,答道:“是我让他来的,我的意思是……” 浅野一键说道:“刘桑去找你们之前,我碰到他了,他还约我一起去,他说你的意思是怕冷场,担心叶君远胡思乱想,又动摇了和我们合作的打算,对不对?” “是的。” 浅野一键又道:“听医生说你喝了不少酒?” “是的,叶君远一直劝酒,我还以为他改变了……对我的态度,现在想起来,他是别有用心。” 浅野一键问道:“叶君远袭击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他袭击你的时候,刘泽之在那里?” “他说去厨房做一碗榨菜汤……他袭击我的时候,泽之还没来,后来叶君远用冷水泼醒我,我就看到……刘泽之倒在一旁,人事不知……” 浅野一键又道:“叶君远泼醒你,他想干什么?” “他让我带他逃出76号,我想他是要胁迫我做人质……” “那后来为什么他独自跑了?逃跑之前没有杀了你们两个?” 倪新苦笑了一下,答道:“也许是我们命大,我当时想和他周旋,实在不行就暂时答应他,再做打算……谁知道恰好那个时候,叶君远听到门外有声音,唉,他也是惊弓之鸟,于是就赶紧逃走了……” 浅野一键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是谁在门口?不对啊,明明是过了一个来小时,我去找你,才发现出了事。” 倪新艰难的回忆着,许久才答道:“我不知道谁在门口走过……甚至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人路过,当时的我头疼得厉害,耳鸣……但是叶君远突然……脸色大变,然后就翻窗……翻窗……”倪新一口气喘不上来,脸色憋得发青。 丁林杰赶紧安慰道:“倪处长,别勉强了。浅野君,倪处长的情况不太好啊,其实……你别忘了:叶君远是我们四个携手合作生擒的,所以倪处长不可能有问题。再说宿舍人来人往,门口有人路过,太正常了,那个人也许只是路过,甚至根本没人路过,就是风声,或是幻觉,叶君远是做贼心虚” 浅野一键解释道:“倪桑,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怀疑你,不过是例行公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好好休息,我和丁桑也差不多该出发了,走之前还想去看看刘泽之。” 二人走出倪新的病房,来探望刘泽之,恰好碰到了刚做完几项检查的值班医生,浅野一键问道:“病人情况怎么样?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医生冷笑道:“这个病人不是第一次住院了吧?上次就是我给他做的手术。他的情况不太好,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探视?可以啊,如果你想尽快送他见阎王的话。” 碰了个大钉子的浅野一键不能把医生怎么样,只好干笑了一下,答道:“那我就不去了,医生,此人是我的一个好友,拜托了。” 第三百三十章 难题 元月五日下午五点,浅野一键和丁林杰刚从集中营赶回76号,李学惠马上来传李士群的命令:“李主任请你们马上过去。” 李士群办公室,鉴证科的毛骏和军医老郭也在座,李士群说道:“你们也坐吧,毛科长,说说你调查取证的结果。” 毛骏答道:“是。倪处长的讯问笔录是浅野君做的,刘秘书……李主任属下去过医院了,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讯问。浅野君怀疑叶君远利用的那辆送菜的马车,我们也作了全面的搜查,基本可以证实浅野君的推断,至于是相互勾结,还是碰巧了,就不好判断了。” 郭军医汇报道:“经过现场勘测和对倪处长、刘秘书伤口的比对,可以证实倪处长是被实木案板袭击的,刘秘书是被凳子击中头部的。” 李士群问道:“丁处长,每天晚上八点半钟,给食堂送菜的马车离开76号的事,都有谁知道?” 丁林杰答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属下接任总务处长之前,一直都是如此,都有谁知道吗……属下不敢妄言,有心的人都能知道,无关的人谁会关心这样的事情?” 李士群追问道:“我问的是叶君远是如何得知这一情况的?” 丁林杰很为难,吞吞吐吐的答道:“叶君远……只和倪处长接触的比较多,还有郑敏,但是和其他人也有过接触……他不会主动开口问别人,如果有,被问的人不可能不汇报,会不会是他观察得出的结论?郑敏的询问笔录也说叶君远没有问过他……” 浅野一键说道:“李主任,假设这件事是76号内部有人勾结叶君远做的……恕我直言,倪处长是唯一的嫌疑人,可是如果这样,倪处长何必又要抓捕叶君远?丁桑,你说对不对?” 丁林杰偷觑李士群的脸色,陪笑道:“浅野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倪处长……的确,抓捕叶君远的时候,李主任不在上海,倪处长奉命暂时主持工作,他要想放走叶君远……我的意思是,不仅倪处长有机会,参与行动的我们三个人也都有机会……李主任,属下觉得不能凭一次的失败,就怀疑倪处长的忠心。” 李士群沉吟片刻,问道:“叶君远是专业技术人员,以一敌二,伤了两名特工,全身而退,而且倪新他们两个的身手还过得去,有这种可能吗?” 丁林杰等三人不敢再说话,浅野一键很不以为然,答道:“李主任,并不是以一敌二,这里面有个时间差,刘泽之是在叶君远击昏倪处长之后才赶到现场的,再说倪处长、刘秘书都没有防备,以无心防有心……特别是刘秘书,是听了倪处长的话,去做陪客的。当然警惕性不高。” 李士群又问道:“浅野君,刘秘书曾请你一起过去做陪客?” “是的,可惜的是我没有答应,如果属下去了,也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李士群心道浅野一键说的不无道理,倪新是唯一的嫌疑犯。两个当事人他还都是比较信任的,特别是对倪新。刘泽之介入本就不深,既然他曾邀请浅野一键同去陪客,可见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李士群无奈的叹道:“是我们小觑了叶君远,浅野君,继续追捕,丁处长,你明天再去医院探视,如果刘秘书病情有所好转,给他做个讯问笔录,然后汇总,做一份《情况简报》,报给我。” 五日凌晨一点,叶君远的到来让徐建雪大吃一惊,冷静下来她选择了信任:这个联络站是特为刘泽之设立的,除了周成斌,就连陈劲松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如果是个圈套,刘泽之一定暴露被捕了,以他对刘泽之的了解,不可能这么快就招出了她。 徐建雪对叶君远说道:“我这里事关八十六号的安全,你不能久留,我安排你在一处备用的空房子里住下,而且你已经知道了八十六号的身份,按照潜伏纪律,必须立即撤离。我会马上电告周局长,只说有急事需要在另外一个地方见他。” 五日下午六点,昆山粮油店内,叶君远见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感慨道:“老叶,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受苦了。” 叶君远惭愧道:“周局长,我一时不查,上了鬼子汉奸的当,我没脸……”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我也会在下次见到八十六号时提醒他有机会的时候,在毛先生面前为你作证:你被捕后,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军统、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叶君远叹道:“老周,你没必要叮嘱八十六号,他也曾对我表达了和你相同的意思。你不知道,我是准备杀了倪新,抢得他的配枪,在76号大开杀戒,能杀一个是一个,没想到八十六号救了我。逃亡途中,我的心一直悬着,不是怕自己跑不掉,而是怕连累他。我出手伤了他,也不知道……” 周成斌拍了拍叶君远的肩膀,劝慰道:“不必如此,你是军统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机会的时候出手营救,是八十六号应该做的。唉,八十六号数次伤在自己人手里,他真的太不容易了。老叶,我命令陈劲松带领孙栋盛护送一名重要人物前往重庆,你和他们一起走吧,今天晚上我派唐吉田送你去第三纵队的驻地。”周成斌拿出一沓钞票:“把这些带给陈劲松。” 叶君远答道:“一切听从周局长的安排。不过钱就不用了,倪新他们和我打牌,故意输给了我一笔钱,足够用了。” 周成斌也不多说,收起钱又问道:“八十六号向我汇报:你之所以被捕,是因为丁林杰,对吗?这个军统的叛将!我向局本部申请除掉他,却被驳回了,总有一天……” “我想局本部是不想打破和日伪汉奸情报机关不相互暗杀对手高层人员的默契,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可耻的助纣为虐的叛徒,不会有好下场的。周局长,您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 “在郭烜原来的中美特征技术合作室,有一个叫刘林的中尉干事,请你替我关照栽培,原因恕我暂时不能相告。还有,你通知陈劲松,等他见到戴老板和毛先生,最好能申请一笔特别经费,并再次提出锄奸申请。”叶君远点头答应。 刘泽之的伤势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头部的伤很难确诊,他并不担心有人起疑。一直到了元月八日上午,他才接受了浅野一键的讯问。 浅野一键说道:“看你的脸色比前几天稍好一点了,本来想再等几天,小野将军的秘书催问两次了,只好请你坚持一下,好在也就是走个过场,我尽可能快一点。” “你问吧。” 浅野一键问道:“先简单叙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吧。” 刘泽之的声音疲惫无力:“和你分手后,我走到叶君远宿舍门口,敲门,等了一会,又敲门,门开了,我刚走进去,就遭到了袭击,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了。” 浅野一键又道:“你敲了两次门?间隔了多久?” “是的,大约间隔十来秒钟吧?” “你遭受袭击的时候,一点防备都没有吗?” 刘泽之虚弱的叹了口气,答道:“我是去赴宴,又不是参与行动,倪新也在那里,叶君远,那个时候,也算是我们的人了……他又是个技术人员,谁知道……” 刘泽之进门就被袭击,随后一直昏迷,浅野一键看问不出什么,安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先这样吧,你好好养伤吧。” 刘泽之却又叫住了他:“等一等,浅野君,叶君远抓到了吗?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和倪新?”容易引起怀疑的问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 浅野一键答道:“你啊,都这样了,还操心。人没抓到,至于你和倪新为什么捡回一条命吗,叶君远虽然拿走了你和倪桑的配枪,不过他不敢用,宿舍楼里那么多的人,一旦有枪声,马上就会有人来查看,恰好当时门外有动静,吓的叶君远立即潜逃了。” 刘泽之似是还想再问,却体力不支,浅野一键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倒霉,赶上了。张胜宇带人在医院里照顾你和倪桑,有事你就找他。”浅野一键笑了一下,又道:“其实你们也不需要别人照顾,倪太太和你的徐老师一天一趟……哈哈,我走了。” 元月十七日,毛人凤亲自来到重庆朝天码头,他当然不是来迎接部下陈劲松和叶君远的,爱德华兹被英国外交部任命为英国驻华大使馆大使,他是来迎接这位被军统营救的贵宾的。 爱德华兹走下船来,跟在身后的陈劲松低声说了几句,爱德华兹连连点头,朝前来迎接的英国大使馆工作人员、中国政府外交部的官员、其他国家驻华机构的外交官们匆匆打了个招呼,几步走到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毛人凤面前,很远就主动伸出了手,握住毛人凤的手,笑容可掬的用中文说道:“毛先生,幸会。鄙人新任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兹,承蒙贵局营救,不胜感激。” 毛人凤客气道:“爱德华兹先生太客气了,中英两国是盟国,为您效力,是军统应该做的。再说贵国前任驻沪领事安德森先生和军统是患难之交,他一再来电嘱托,军统安敢不效全力?” 闻讯而来的十来名记者纷纷拍照,爱德华兹大使很配合,握着毛人凤的手,耐心的等着所有的记者都拍照完毕。外交部的官员笑道:“诸位,爱德华兹先生旅途劳顿,风尘仆仆,今天就不接受记者的采访了,后天英国大使馆有一个专门的记者招待会,明天会向相关媒体发放请柬,请大家赏光光临。” 记者们也都很识趣,再说也怕不配合,外交部不给自己发请柬,纷纷离去。这时,前来迎接的美国驻华大使馆武官纳尔逊先生突然问道:“中英两国是盟国,军统营救爱德华兹先生,自是应该的,那么军统有没有计划营救同被关押在上海日本人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哪?” 毛人凤被当众将了一军,敏感的记者们也都止步观望,毛人凤旋即笑道:“纳尔逊先生的问题涉及军统的机密,恕我不能在公开场合回答。” 第三百三十一章 母子心结 军统局本部毛人凤办公室,毛人凤说道:“坐下说吧。老叶,先说说你的情况。” 叶君远答道:“我不幸撞上了丁林杰,被76号抓捕,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想说服我为他们效力,一直对我下水磨工夫,我只能将计就计和他们周旋,幸得八十六号相助,才逃出了76号。周成斌说按照潜伏纪律,我知道了八十六号的身份,必须撤离,于是就安排我跟着陈副局长回了重庆。” 叶君远一向心机不深,对他这番说辞毛人凤倒也没有起疑,说道:“周成斌的处理是对的,按照纪律,你和劲松都不应该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不过事有从权,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也没有追究的必要。劲松还则罢了,回上海后还要和八十六号合作。老叶,从今天起,你必须忘了八十六号的存在。” 叶君远郑重答应,毛人凤又道:“老叶,你继续领导你那个工作室,通知葛佳鹏三天后跟着陈副局长回上海。老叶,你去忙吧。” 打发走了叶君远,毛人凤问道:“劲松,我们聊聊吧。今天在码头,你亲眼看到了,美国人……唉,我们仰仗美国人的地方多着那,得罪不起,也不宜得罪。昨天刚刚结束的第三次长沙会战,初步统计毙伤日军近六万人,俘虏了一万多日军,夺得大量物资,这是抗战以来正面战场军事上的最大的胜利,当然,薛长官部也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美国人给了我们许多支持。” 陈劲松很兴奋,答道:“是吗?太好了!这些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早就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了!毛先生,长官的难处,属下等焉能不知?不过……自从爱德华兹先生成功潜逃,集中营加强了戒备,加之位于荒岛,实在是……八十六号说他会想办法。” 毛人凤叹道:“并不是我不体念下情,实在是……” 陈劲松思量片刻,起身答道:“请长官再给我们两个月的时间,劲松愿立军令状:不成功便成仁!” 毛人凤点头答应:“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戴老板那里我去说。上海分局还需要什么?只要局本部能办到的,你尽管说。” 陈劲松答道:“经费短缺一直是上海站的一大问题,好几次逼得我几乎要打家劫舍,上次还是周局长拿出了八十六号交给他的的私蓄——二十根金条,才解了燃眉之急。锄奸吗,也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丁林杰和张胜宇目前是主动作恶,以求得到日本主子的重用。他们两个,特别是丁林杰,投敌之前是局本部的行政科科长,对军统太熟悉了。” 毛人凤失笑道:“二十根金条的私蓄?泽之这个臭小子混的不错啊。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锄奸的行动吗,放到营救美国外交官之后吧。” 元月十八号下午六点,住了半个月医院的倪新和刘泽之出院回到76号,赵敬东和平川新野一个小时前也从长沙前线赶回来了,赵敬东来请刘泽之去他宿舍吃饭:“倪新这小子重色轻友,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你过来一起吃饭了,我也叫了浅野君,唉,这一次差点见不到你们了。听说这些日子76号也出了不少的事?” 刘泽之答道:“没问题,我也想和你们聊聊,等我洗完澡就过去,对了,叶经理去医院看我,给我送了两瓶白兰地,你先拿过去。主任回家了?” 赵敬东一边拿酒一边答道:“李主任去机场接机,影佐将军有事要和主任商量,直接去了影佐将军的公馆。我等你,快点啊。”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来到赵敬东的宿舍,赵敬东道:“快坐下吧,你头上的伤怎么样了?你和老倪,怎么回事?让一个搞技术的……算了,我不说了。如果我在……” 刘泽之不满的打断了赵敬东的话:“你在?你在又能怎么样?这话说得,好像我和倪新,对了还有浅野君,都是吃干饭的,只有你最能干,这总行了吧?” 赵敬东嘿嘿一笑,为刘泽之斟满了酒,平川新野也问道:“赵桑没那个意思,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你们不知道,我和赵桑,在前线医院历险,差点也丢了性命,唉,长沙这一战,不说也罢,没想到支那军队还有如此的战斗力。” 一直没有得到长沙会战准确消息的刘泽之心中一喜:看来这一仗,日本人吃了大亏。太好了。他不露声色的答道:“别的没事,就是头时不时疼得厉害,医生说只能慢慢调理。哎,你们不是帮着影佐将军建立前线谍报组吗?怎么又会有性命之忧?又是怎么牵扯到前线医院的?咱们76号的人谁住院了?” 赵敬东一口喝干,又倒了一杯,叹道:“这场仗打的太惨烈了,皇军俘虏了几个受伤了的重庆军队的中高级军官,在前线医院治疗,薛岳手下也不全是吃素的,居然敢突袭军医院!我们的驻地和前线医院挨着,不能不去增援,于是……一死五伤,唉……” 刘泽之饶有兴趣地问道:“我看这个薛岳也是妄称名将,说是前线医院,其实也都是和重兵防守的指挥部挨着,他们突击前线医院救人,能得逞吗?这不是让手下人去送死吗?” 平川新野答道:“这你可想错了,那几个人还真的被救走了,影佐将军动了肝火,差点……算了,不说了,赵桑,浅野君,我陪你们喝一杯。刘秘书,你头部有伤,少喝点。” 浅野一键也有点好奇,问道:“怎么可能那?再说和你们这些搞谍报的又有什么关系?影佐将军为什么动怒?难道是责怪你们增援不力?” 赵敬东长叹一声,摇头道:“我说你们两个是不是让叶君远忽悠的脑子不好使了?对手之所以能够成功营救,是因为前线军医院里有内应!而那些从上海去前线的医生是咱们76号甄别挑选的。” 刘泽之暗道难道是孟霄杰有所行动? 浅野一键恍然大悟,说道:“哦,对了,自从绵贯义一逃跑,李主任一直怀疑上海皇军军医院里有一个军统的行动组,难道……” 刘泽之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有完没完了?能不能聊点别的?我的头又疼了,要不我回去了。” 赵敬东赶紧说道:“不谈这些了,泽之,我给你盛饭去。” 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内,李士群客气道:“将军征尘未洗,就操劳公事,实在是让人钦佩。” 影佐祯昭叹道:“虽然对外宣扬长沙会战,皇军取得重大胜利,实则……李桑,也不必瞒你,唉,这一仗损失惨重,特别是对士气的打击,更是致命,以后的日中之战,会更困难。美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我一直在想,突袭珍珠港,是不是做错了?” 李士群只得言不由衷的劝慰道:“将军不必如此消沉,这只是一时的挫折,我坚信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大日本帝国的。” 影佐祯昭苦笑了一下,不再和李士群谈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追查军医院里可能存在的军统行动组,一直没有进展;刚看了爱德华兹从集中营潜逃的《情况汇报》,我怀疑集中营里也有军统的奸细。李桑,这是重庆潜伏组刚发来的电报,你看看吧。” 李士群看罢,冷笑道:“美国驻华外交武官在码头当众给毛人凤难堪……军统如果再没有行动,哼,就不仅仅是难堪了,重庆政府仰仗美国人的地方还多着那。将军,您的意思是……” 影佐祯昭答道:“军统局本部一定会给周成斌巨大的压力,我有个计划:将计就计,力争彻底破获军统在上海的组织……” 听完影佐祯昭的计划,李士群点头道:“将军高明,这个计划可说是无懈可击,陈劲松还在重庆,军统策划的营救行动只能由周成斌亲自出手指挥。76号一定全力配合将军的行动。” 当天晚上,丁林杰回到刚搬完家,还没有整理好的家中,数月来,儿子小豆豆和父亲已经混熟,扑了上来,丁林杰抱起儿子,亲了一口,问道:“豆豆今天乖不乖?奶奶哪?” 豆豆大声答道:“乖的,我帮妈妈搬家干活,奶奶在床上躺着。” 丁林杰放下儿子,说道:“帮着干活?你不捣乱就不错了,去玩吧。”边说边走进母亲的卧室,丁老太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愿意搭理儿子。丁林杰搭讪道:“这间房子阳关充足,通风也好,对您的哮喘有好处。妈,明天我还是陪您去医院看看吧。” 丁老太太嘲讽道:“看病?是啊,我是要多活几年,看着我儿子是怎么当汉奸,是怎么卖国求荣的。” 丁林杰无可奈何的答道:“您老人家又来了,还有完没完?平日您不是常说夫死从子吗?妈,现在是乱世,咱们一家大小好在都活着,还一家团聚,您还想让我怎么样?什么汉奸不汉奸?我已经上了这条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您这么大的岁数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丁老太太坐起身,痛苦的说道:“你……你不是我儿子,丁家家世清白,怎么会出了你这样一个逆子?我死了也没脸去见你父亲,没脸去见丁家的列祖列宗!” 丁林杰不耐烦的说道:“我不和您说了,您好好养病,我的事你少管!” 第三百三十二章 按兵不动 元月二十号中午,上海下起了小雪,穿着一身黑色半旧棉袍,完全是一副粮油店伙计模样的的唐吉田回到店中,向周成斌汇报道:“我拿到了乔文荣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直接领导乔文荣的陈劲松和孙栋盛还没有返回上海,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上级联系。 周成斌看罢,眉峰紧蹙,说道:“你也看看吧,本月二十五号,日本人要在集中营里暗杀一批外交官,伪造成意外死亡,美国驻沪领事亨利先生等人不幸也被列入了名单。你也看看吧,看完后销毁。” 唐吉田接过来看完,点着纸条,问道:“周局长,只有五天的时间了,我们应该怎么办?陈副局长偏又不在,这份情报上说的语焉不详,价值不高啊,也难怪,乔文荣只不过是个新去的俄文翻译,级别太低……”一眼看见周成斌低头沉思的样子,改口道:“局长,我的意思是……乔文荣能进集中营,就很不错了,上次我和他接头,听他说应聘俄文翻译的有四个人那。” 周成斌犹豫不定:刘泽之的伤势怎么样了,他出院了吗?营救行动箭在弦上,他实在是不忍再让刘泽之参与行动,可是没有刘泽之的配合,该从哪里入手那? 第二天,奉倪新的命令在军医院追查军统行动组的孟霄杰也传出了同样内容的情报,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了,刘泽之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难道他还在住院?叶君远从76号潜逃也有十六天了,虽然周成斌对营救亨利先生一筹莫展,却也很担心身为专业技术人员的叶君远下手没有分寸,数次受伤的刘泽之这一次出了大事,决定和徐建雪联系,约见刘泽之。他叫来唐吉田命令道:“把这份情报送到十四号死信箱。” 二十一日,在陈劲松落脚的那家暂停营业的中医诊所里,周成斌等来了刘泽之,他松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还在住院,来不了,想见一见建雪,打听你的消息。” 刘泽之奇道:“为什么你认为我来不了?我的伤并没有像我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周成斌问道:“孟霄杰和乔文荣都传来消息:日本人在本月二十五号要暗杀一批欧美外交官,亨利先生等几名美国人也在其中,按说这样的消息不仅很重要,而且你应该比他们知道得早,而……”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而我迟迟没有传出消息,所以你怀疑我还在住院,对不对?老周——事情不对啊。” “怎么了?” 刘泽之答道:“我确实一点都不知情,这不奇怪,在集中营里杀几个人,即使是做成意外死亡,也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交代江崎贵由一句,带着几个宪兵就可以胜任,乔文荣和孟霄杰是怎么知道的?他们都能知道的事情,还怎么保密?这等于是公开杀害欧美外交官,,别忘了日本在英美的部分外交官也被扣为人质了。听赵敬东说孟霄杰在长沙日军前线医院有过行动:协助薛长官的部下营救过在医院里养伤的我方中高级军官。” 周成斌点头道:“这件事我还不知道,不过我离开长沙的时候,把孟霄杰的联系方式交给了薛长官所部的政工处处长。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个圈套?影佐祯昭在长沙日军前线医院吃了亏……” 刘泽之又道:“你知道的,76号有重庆公开出版的各种报纸,一般过三四天就能看到,今天我看到十八号出版的《新蜀报》、《大公报》等几份报纸上都有一则新闻,大概内容是军统毛先生前往朝天码头迎接英国新任驻华大使爱德华兹先生,被一同前去迎接的美国外交官纳尔逊先生当面质问:中英两国是盟国,军统营救爱德华兹先生,自是应该的,那么军统有没有计划营救同被关押在上海日本人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哪?” 周成斌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多家报纸同时报道,消息应该不假,重庆有日本人的谍报网,影佐祯昭和李士群得到消息会早的多,孟霄杰所在的淞沪日军军医院奉命派遣了四名医生去集中营协助治疗被关押的犯人,难道是影佐祯昭有意为之,故意泄密?乔文荣从集中营得到的消息也是出自这个原因?” 刘泽之答道:“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影佐祯昭和李士群知道军统不得不采取行动营救亨利先生,设此迷局,一是可以趁机追查集中营和军医院里的军统行动组,更重要的原因是引蛇出洞,目标还是你和刚扩编的上海分局。” 周成斌问道:“依你看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很简单,按兵不动……老周,叶君远回了重庆,陈劲松还没有回来,我们力量不够,你可不能冲动。我知道戴老板、毛先生处境很为难,可是办不到就是办不到。” 周成斌默然不语,刘泽之担忧的问道:“你总不至于想武装营救吧?即是如此,集中营在荒岛上,日本人有了防备,也等于是举烛投火。” “我没这么想……泽之,你觉得日本人有没有可能弄假成真,真的杀了亨利先生等欧美外交官?”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即便如此,也没有办法,美国人的性命是性命,我们的性命也是性命,再说就算是放手一搏,也不会有侥幸救出亨利先生的机会,无谓的牺牲……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你也不必太担心,现在是用人之际,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唉,我不是担心自己的荣辱,算了,听你的吧,再等一段时间,日本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剑拔弩张吧?等他们放松警惕了,也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刘泽之拍了拍周成斌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元月二十三日上午刚上班,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通知下去,一刻钟后召开工作会议,所有部门的负责人都要参加。”几天的时间过去了,赵敬东和浅野一键带人在集中营全力戒备,军统却没有动静,李士群不能不再加一把火。 办公会议上,李士群命令道:“英国外交官爱德华兹居然在集中营里潜逃!近期还有两起未遂的越狱事件发生,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欧美外交官们不甘于失败的命运,必须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为了展示大日本帝国和美国决战到底的决心,影佐将军决定明天公开处决六名被关押在集中营里的美国外交官!” 在坐的众人心中都是一惊:公开处决美国外交官?丝毫不顾及被关押在美国的日本人外交官和侨民将会遭受的报复?影佐祯昭这是怎么了? 刘泽之心道周成斌按兵不动,集中营里怎么会有未遂的越狱事件?这应该又是一个圈套。 李士群命令道:“76号奉命执行这一任务,倪处长——”倪新起立待命:“你马上带队去集中营把六名即将被处决的人犯押回来。” 倪新答道:“是。” 李士群又道:“平川君——”平川新野起立待命:“今天下午四点在日军司令部召开记者招待会,会后你马上去影佐将军处,协助组织记者招待会。” 平川新野答道:“是。” 李士群最后命令道:“丁处长——”丁林杰起身待命:“你带人布置法场,明天凌晨四点倪处长把犯人押回来之后,六点开始游街示众,八点枪决!” 散会后,众人分头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刘泽之思之再三:在集中营和上海组织营救,都不现实,唯一的机会就是中途袭击。而上海分局目前并没有已经改装完毕,可以用于海上战斗的船只,一旦行动,必然损失惨重且成功的概率极低。他决定派徐建雪再次提醒周成斌不要轻举妄动,至于周成斌是否听取他的建议,还是孤注一掷,只能听天由命了。 刘泽之拨通了徐建雪的电话:“建雪,是我,我这两天有事,就不能去你那里帮你做年糕了,后天吧,后天我去之前给你打电话。你自己做?好,别太累了,多做一点,我想给老赵、浅野君他们几个没有家眷的送一点,让他们也尝尝你的手艺。好的,先这样。” 所谓的做年糕的约会完全是子虚乌有,按照约定,这是通知徐建雪去死信箱里取情报。 上午十一点,倪新带着二十来名武装宪兵来到集中营,赵敬东迎了上来,说道:“你来了?赶紧通知:其他人员下船后,船员不要离船,十分钟后返航。” 倪新奇道:“返航?谁返航?码头上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 赵敬东答道:“这些人有军医院来协助集中营医务室装备器材、培训人员、检查疑难病症的那几名医生,还有爱德华兹越狱前半个月来集中营的七八名工作人员,乘坐载你们来的这艘船返航。” 倪新更奇怪了:“明天有行动,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回去?就不能等一天?万一泄密……” “这是李主任的命令。” 倪新似有所悟,不再追问,说道:“那你忙吧,我去最后提审那六个美国人,验明正身,向他们宣读判决书。” 赵敬东答道:“你去吧,其实……”他嘿嘿一笑,又道:“那几个人将被处死的消息各种渠道早就不胫而走了……” 倪新更明白了,和赵敬东相识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自去审讯室提审犯人。 下午一点,纪群奉徐建雪的命令来到了昆山,粮食店内,见到了周成斌,纪群说道:“周局长,徐老师让我以采购年货为名给您送来了情报。” 周成斌接过来,不放心的叮嘱道:“纪姐,这家店里我的两名助手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买一点需要的东西,掩人耳目。” “我明白,您放心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 孤注一掷 纪群走后,周成斌陷入了沉思:刘泽之送来的情报里说明了日本人二十日号要公开枪决六名美国外交官,明日凌晨这些人将被押解回上海。但这是影佐祯昭设的又一个圈套,船上重兵防守,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周成斌忧心忡忡:日本人如此丧心病狂,再不行动,明天上午八点,包括亨利先生在内的六名美国外交官就会命丧黄泉……可是理智告诉他刘泽之是对的,冲动,不仅无法完成营救任务,上海分局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终于他决定按照刘泽之的建议按兵不动,但是他不能什么也不做,听任事态恶化下去,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他脑海里成型。 周成斌叫来唐吉田命令道:“你立即出发去趟苏北,命令杜一帆明天凌晨三点前找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然后你在距离驻地三公里的那家联络站等我。” 唐吉田是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绝对不会问为什么的最好的助手,他点头道:“您放心吧,那我走了。” 周成斌又对余浩辰说道:“老余,你去租一辆车,然后和重庆增援的那个行动组联系,带上他们三个人,晚上七点在距离爱俪园一公里外的那个拐弯处等我,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 下午三点,刘泽之被李士群叫进了办公室:“泽之,按照这个名单,把人召集齐了,两个小时后到和平码头三号泊位,上船等我。” 刘泽之答应着拿着名单走出办公室,心道这十来个人都是情报处、行动队的组长和身手比较好的几名行动人员,这些人为什么没有跟着各自的直属长官行动?李士群叫上这些人去码头,又为的是什么? 当刘泽之分头找到这些人的时候,仔细观察,这十来个人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几名和刘泽之关系比较好的,比如权菅祜、何其莘,还悄悄问道:“刘秘书,我们去码头干什么?” 同样蒙在鼓里的刘泽之只得笑笑答道:“我也不知道,别问了,该让我们知道的时候,主任自然会说。” 一艘很不起眼的客轮停泊在和平码头三号驳口,刘泽之带着众人上了船,等了半个来小时,不见李士群到来,百无聊赖的刘泽之走出仓房四处转了转,目前在这艘船上是他负责,其他人无权过问他的行踪。 这艘船看起来很旧,内部很整洁,似乎刚进行过改装,刘泽之虽然不太懂机械,也能看得出来机器什么的没有大问题。船上除了76号的十来个人,只有两名船员留守,问了问,说是其他船员一会才能回来。让他感到疑惑的是船上被改装为两个房间,外面一间比较大,两面都有舷窗,里面的小间面积很小,没有舷窗,也没有安装电灯,关上通往外间的门后,里面漆黑一片。特别是那扇铁质大门,很厚很结实,超过了一艘普通客轮的需要。而一上船时他就发现这艘船没有船名和船牌。 难道李士群准备用这艘船押解六名美国外交官?可是倪新分明已经去了集中营。刘泽之暗道由他去吧,以他对周成斌的了解,既然自己再三建议他按兵不动,周成斌一定不会冒险在途中突袭押解人犯回上海的船只。 九点半钟,周成斌在天台上等待了两个多小时了,雪后的寒风中,他的双眼炯炯有神,态度淡定,整个人犹如他手中那只狙击步枪,一丝不苟的冷静中充满着杀气!又如一只蓄势出击的猎豹,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行为谨慎、心思周全的军统上海分局局长,他,恢复了杀手的本色! 九点四十五分,那辆等待已久的汽车终于驶进了他的视线,冬夜的上海街头车辆稀少,可是雪后路滑,司机不敢开得太快。周成斌手中的狙击枪响了!准确的命中的左前轮,随着凄厉的打滑声,正在行驶的汽车向左偏去,几乎侧翻。 坐在前排的侍卫掏出配枪,跳下汽车,没等他站稳,周成斌手中的狙击枪再一次命中!那名侍卫踉跄两步,重重的倒在马路上!周成斌冷冷一笑,自语道:“伙计,干得不错!”收枪离开天台。 周成斌命中专车左前轮的同时,拐弯处余浩辰驾驶着汽车冲了过来,他放慢车速,车上早就摩拳擦掌的三名行动人员持枪冲下汽车,一个人用枪指着影佐祯昭的太阳穴,另外一人用浸透了哥罗芳的手帕捂住影佐祯昭的嘴,拽出他上了汽车!司机正要逃跑,第三名笑道人员一枪爆头! 余浩辰手中的枪响了,打断了那名司机的话, 晚上十点,就在众人等的心急火燎之时,李士群带着李学惠上了船,后面一辆车上下了四名日军士兵,刘泽之迎上前去,李士群命令道:“开船吧,你们四个驾驶船只按照我刚才交代的方位进发。” 客轮悄然驶出和平码头,李士群在船舱里坐了一会,走到了甲板上,刘泽之跟了出来,为李士群披上大衣,笑道:“主任,甲板上风大。咱们这是要去哪?” 李士群望着漆黑一片的海面,出了一回神,答道:“去哪?你猜猜看。” 刘泽之笑道:“这可难猜了,嗯……明天要公开处决美国佬,倪处长要把六名犯人从集中营里押回上海,这件事知道的人可不少……我们这个时候出海,又是您亲自带队,难道和这件事有关?” “有什么关系?说来听听。” 刘泽之挠了挠头,陪笑道:“属下只能猜到这里了,具体的……想不出来了。” 李士群冷笑道:“你啊,不求甚解,和倪新他们比起来,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唉,虽然就这么一点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过一会你自然就明白了。” 刘泽之很不服气,却不敢顶撞,笑笑不再说话。 和平码头三号驳口,一辆汽车飞快的驶来,丁林杰跳下汽车,驳口已经空了,他愣了一下,看见李士群的司机马新立正在发动汽车,紧跑两步过去问道:“老马,李主任走了?” “是啊,走了有一刻钟了,你火急火燎的跑来,出什么事了?” 丁林杰顿足叹道:“和你说说也不打紧,市警署刚才来了电话,说是半个小时前,影佐将军回家途中遇袭,司机、侍卫命丧当场,将军下落不明。” 马新立吓了一跳,脱口问道:“谁这么大胆?赶紧给主任发电报!” 丁林杰叹道:“还能是谁?虽然还没有调查出结果,不离十还是军统!我能想不到发电报吗?温处长说李主任执行秘密任务,虽然携带有电台,但是只能他们单方面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一听就急了,紧赶慢赶的来码头,想截住李主任,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见一向埋头开车,不太关心其他事情的马新立不知所措的样子,丁林杰知道和他也谈不出什么,只得说道:“给倪处长发个电报,也许他可以和李主任联系上。走吧,回单位,小野将军估计比我们得到消息还早,查问起来没人应对更不好了。” 二十四日凌晨一点,李士群乘坐的客轮抵达距离集中营一海里的海面,李士群命令停船等待。他和影佐祯昭设下圈套,军统局本部在美国人的步步紧逼之下,一定会严令周成斌营救,李士群命令倪新、赵敬东等人放出消息,要在今日处决六名美国外交官,而周成斌唯一的机会只能是在押解这些外交官回上海的途中。李士群一方面命令倪新带重兵押运,却还是患得患失不能放心,周成斌数次成功的武装突袭,给李士群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他不知道周成斌目前的实力如何,万一周成斌不惜代价,弄假成真,美国外交官被劫走,日本主子一定不会放过他。李士群不得不再做预案以防万一。 十分钟后,漆黑的海面上看到一缕灯光,李士群命令临时充当船员的负责海面巡逻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看见前面开来的那艘船了吗?迎上去。” 五六分钟之后,两艘船会和,倪新乘坐客轮上附带的快艇上了李士群的船:“主任,六名人犯都在船上。” 李士群答道:“命令他们把人犯押过来,你和赵队长等人继续乘坐那艘船按原定线路返回上海,船速不要太快,如果周成斌带人突袭,一定不要放走他!能抓活的最好,实在不行,死的也要!” “是,赵队长正在带人押解人犯过来。主任,除非周成斌不来,那就没办法了,只要他来,我们乘坐的船上一共有四十六名武装人员,除了轻武器,还配备迫击炮、重型机枪等重型武器,他绝对逃不掉!否则属下愿剖腹谢罪!” 李士群点了点头。这时,又有三艘快艇开了过来,倪新不放心,又道:“主任,您乘坐的这艘船船速不快,船上人也不多,您多保重。” “用这艘船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我亲自押解六名人犯的事情只有你事先知道,而我返航走的航线也不是平常的那条航线。” 倪新答道:“主任思虑周详,属下佩服。赵队长也是半个小时前船离港出发后才知道这个计划的。” 赵敬东等人乘坐的快艇开了过来,刘泽之带人迎上去,和赵敬东交接人犯,五分钟后,刘泽之对权菅祜说道:“你带人把这六名犯人押进仓房里间关押起来。” 权菅祜答应着带人押解六名带着脚镣手铐的美国外交官进了仓房。刘泽之走到李士群身边,没等他开口,倪新等人乘坐的那艘船上灯光连闪三下,表明出了急事。李士群一愣,问道:“出什么事了?” 倪新答道:“不知道啊——主任,有人来了,好像是浅野君。” 留守的浅野一键乘坐小艇赶了过来:“李主任,集中营转来了76号温处长的急电:影佐将军回家途中遇袭,侍卫和司机当场毙命,将军下落不明!丁处长、温处长和您联系不上,只好发电报给集中营找倪处长,那个时候倪处长和我们又离开集中营出发了……” 什么?影佐祯昭失踪?李士群马上意识到这应该又是周成斌的杰作!他脸色一变,切齿道:“围魏救赵!周成斌,好好,你有种!你敢做初一,哼!就别怪我……唉,我数次提醒过影佐将军:轻车简从,总有一天会……倪处长,你们按照原定计划返航,浅野君,给丁处长发电,两个小时后带人去码头,协助我押解犯人,这六个人再出事,影佐将军就危险了……分头出发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有所不为 刘泽之也吃了一惊:周成斌劫持了影佐祯昭?干得好!欣喜之余随即又很担心:日本人不可能不大肆搜捕,会不会造成不可挽救的局面? 二十四日凌晨四点,丁林杰带队在和平码头迎接李士群等人,李士群命令道:“先把六名人犯押回76号。” 丁林杰答道:“是,李主任,小野将军半个小时前已经到了76号。” “知道了,我这就赶回去。刘秘书,你在码头等着倪处长回来,一起去现场勘测,然后回来向我报告。” 一个小时后,倪新等人回到码头,刘泽之迎上前去说道:“我还一直在担心周成斌会不会中途动手,平安回来就好。倪处长,主任命令我们去现场勘察,走吧。” 倪新苦笑道:“周成斌人质在手,哪里还会再冒险?唉,事情发生六七个小时了,市警署不可能没做勘察,我们直接去那里看看,发现问题后,再去现场。老赵,我和泽之两个人去就行了,你和浅野君回去了,我想也许小野将军和李主任会有所差遣。” 刘泽之答道:“好的,老赵,你回去后让毛骏和新来的汤法医来市警署找我们。” 二人来到市警署,值班的方副局长拿来十来张照片,一份现场勘测报告,两份尸检报告,说道:“昨天十点出事后,十分钟后就有警察赶到现场,但是由于现场没有活口,也不知道是影佐将军的专车……后来还是按例搜查了汽车,发现了专用特别通行证,这才……赶紧通知了日军司令部。” 倪新拿起照片一张一张仔细研究,又翻看了勘测报告,问道:“转车的左前轮被打爆了,狙击手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方言摊开地图,答道:“初步估计是在这个位置,这家六层楼上的天台上发现了可疑踪迹,不过这么远的距离……所以不敢确定。” 倪新答道:“没有什么不敢确定的,唉,我怀疑出手的是……军统三大王牌杀手,焉能浪得虚名?” 在一旁的刘泽之插话道:“毛骏和汤法医来了,我和他们再去看看那两具尸体。” 倪新答道:“你去吧,再复检一次,然后就可以领回去交给家属了,唉,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家属在上海?” 一番忙碌,天已大亮,倪新对刘泽之等人说道:“怎么样?有新的收获吗?” 刘泽之摇头道:“没有,市警署的工作做得很到位,现在应该怎么办?这都快六点了,也不知道那六名美国外交官还会不会被处决?” 倪新无可奈何的答道:“还能怎么办?去现场看看,然后回去汇报。处决?唉,你说可能吗?将军的安危怎么办?” 几人来到现场,数名警察还在那里警戒,四处转了转,倪新叹道:“走吧,回76号。几位,你们也没必要在这里执勤了,可以回去了。” 回到76号,走廊里碰到了神色凝重的平川新野,一见刘泽之,平川新野说道:“你可回来了,我正要去市警署找你,九点半钟有一个新闻发布会,李主任让你代表76号发言。” 刘泽之为难道:“我?什么新闻发布会?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代表76号?主任在吗?我去问问。” 平川新野答道:“一刻钟之前,李主任亲自带队,去军统上海站下辖的忠义救第三纵队经常出没的苏北一带搜索,赵队长和浅野君也一同出发了。对了,倪处长,小野将军暂时借用了你的办公室,李主任让我转告:命令你在76号留守。” 走廊里人来人往,倪新说道:“别在这里谈了,到你们的办公室里再详细说吧。” 三人回到办公室,刘泽之不知所措的问道:“主任不在,那我怎么办?现在都九点了。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开什么新闻发布会?” 平川新野答道:“还不就是因为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处决那六名外交官的事吗,总要给各方面一个交代,李主任说上海现在虽然基本上没有欧美等国的记者了,不过意大利、德国等盟国的记者还不少,一时间也找不到懂意大利语、德语的自己人,好在这些人都懂英语,所以让你主持。” 虽然早就预料到为了影佐祯昭的安全,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不敢断然处决美国外交官,但是没有确切的消息,刘泽之的一颗心总还是悬着,听平川新野亲口说出来,刘泽之总算放下了心。他故作为难的问道:“总要找个上的了台面的理由,才能圆这个场,对外怎么说?主任留话了吗?是不是请示一下小野将军?倪处长,我一个人怕应付不过来,你和我一起出席吧?” “李主任交代说就以这几名外交官有意和皇军合作为名,暂缓执行死刑。其他的你随机应变吧。对了,我命令鉴证科的两个人伪造五份英文悔过书,一会交给你,展示给记者看,我得去看看进展。” 平川新野匆匆离去,刘泽之愣了愣神,倪新安慰道:“你别着急,一会我和你一起出席,以你的机变,绝对应付得了。我先去向小野将军汇报,你准备一下。” 二十四日上午九点,太湖深处一座枯水期才露出来的小沙洲上,连夜临时草草搭建起的两间草房里,影佐祯昭被押到这里已经四个多小时了,他双目紧闭,一言不发,第三纵队代理队长杜一帆带着支队长老谢、余浩辰三人看守着他。 天空中雨夹雪,扑面而来,寒风凌冽,葛佳鹏摇着一叶扁舟载着周成斌来了,在外面警戒的余浩辰迎了上去,问道:“您来了,陈副局长没来?他不是从重庆回来了吗?你不是接他去了吗?佳鹏,你回来了。” 葛佳鹏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周成斌答道:“我们劫持了影佐祯昭,日本人不可能不报复,我命令他带着孙栋盛和参加行动的那个行动组,马上赶回上海布置一切,刚建立的几家联络站,还有几个行动组,不能再出事。影佐祯昭怎么样了?” 周成斌有句话不能说出口:他派遣陈劲松赶回去还有一个原因:和刘泽之联系,命他随时留意76号和小野平一郎的应对,人质交换出不的一点纰漏。 余浩辰愤愤不平的答道:“他一句话不说,要不是您一再叮嘱不能动粗,我早就把这个该死的鬼子揍趴下了!” 周成斌脸一沉,训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 这是唐吉田也赶来了,说道:“您让我办的事都办好了。” “陪我进去看看。” 走进草房,周成斌在一个木墩子上坐下,说道:“影佐将军,鄙人周成斌,中华民统局上海分局少将局长,幸会。” 影佐祯昭睁开眼,冷冷的看着周成斌,嘲讽道:“周成斌?少将局长?哼!你居然还敢自称是一个军人?支那的军队难道已经堕落到与土匪为伍了吗?劫持人质,武装绑架,你连土匪都不如!” 周成斌反唇相讥:“你影佐祯昭也配谈什么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军人?看样子上次我谆谆教诲你一场,倒也没有完全白费力气!周某虽然不才,但也知道一天杀一个无辜者,企图逼的对手自投罗网的人,不配做一个军人;处决放下武器,已经成为平民战俘的外交官的人,不配做一个军人!” 影佐祯昭呵呵冷笑道:“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周成斌,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不受要挟!不管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都是白日做梦!我落到你手里,就没打算活着!哼!我死后,淞沪一带的军统组织,甚至包括被无辜牵连的平民,必将受到最惨烈的报复!” 周成斌早已预料到了影佐祯昭的这种强硬态度,他哈哈一笑,答道:“好啊,影佐,我几乎有点佩服你了,不过你别忘了,你还有娇妻爱子,你的儿子,叫做影佐太郎,对不对啊?相识一场,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下黄泉的,一定送他们下去陪你!” 影佐祯昭怒极,猝不及防的冲了过来,举起带着手铐的手砸向周成斌!周成斌侧身闪过,杜一帆和老谢上前控制住了他。影佐祯昭骂道:“周成斌,你是个没有底线的畜生!你不仅不是个军人,连个男人都不配作!我要杀了你!!” 周成斌的笑容肃杀冷酷:“这都是跟你学的,你用阮波的女儿要挟他出卖灵魂的时候,有过底线吗?你们抓捕郭烜,污人名节的时候,有过底线吗?该死的日本强盗,在祖辈留给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何曾有过底线?影佐祯昭,我也不屑瞒你:我要用你换回美国的六名外交官,再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你好好想想:一拍两散,举家共赴黄泉也由得你:用六名美国人的性命换你一条命,也由得你!只要他们到了国统区,我马上放了你。” 影佐祯昭骂道:“别做梦了!我死了,也不会如你的愿……” 周成斌不再和他废话,出门离去。 在门外执勤的唐吉田追了两步,问道:“局长,您说影佐祯昭会和我们做交易吗?” “我不知道。” 唐吉田犹豫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如果他不肯合作,您真的会对他的妻子儿子下手吗?” 周成斌打量着唐吉田,风雨中这名部下的脸上有一种孩子气的认真和执著。周成斌笑笑反问道:“你说哪?” “我?我认为您不会。” “为什么?” “因为您是个正人君子。” 周成斌拍了拍唐吉田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第三百三十五章 屈服 刘泽之和倪新紧赶慢赶,76号的记者招待会还是晚了一刻钟,刘泽之笑道:“诸位,。对不起啊,久等了。我是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受李士群主任的委托,主持招待会。这位是倪处长。今天这个招待会之所以改在76号举办,是因为原定于今天被公开处决的六名美国人,迷途知返,不仅愿意承认以前犯下的罪行,还承诺悔改,经李士群主任说项、担保,军事法庭同意暂缓执行死刑,以观后效。” 一名记者问道:“据我们所知,这六名犯人都是美国外交官,请问为什么判处他们死刑?” “当然是因为他们从事了与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挑明了说就是以外交官的身份作掩护,从事收集情报、策反等间谍行为。” 又有一名记者问道:“承诺悔改?有证据吗?” 刘泽之笑道:“当然有,这里有六份他们亲笔写的悔过书,诸位可以传阅,由于要存档,传阅后请交回。” 倪新起身把六份伪造的《悔过书》分头交给了几名记者,五分钟后,又收了回来。记者们谁都不是内行,自然看不出任何破绽。 又有一名女记者问道:“那么这六个人以后会怎么样?” 刘泽之笑道:“这个问题恕我没有办法答复,这要看他们今后的表现,然后向军事法庭提出减刑申请,由法院最后决定,总之一切都会在法制范畴内运作。” “我们能见一见这六个人吗?他们现在能接受采访吗?” “爱莫能助,因为他们还是处在服刑期的犯人,律有明文:除了律师和家属,其他人不能会见。” 刘泽之开口闭口都是法律,记者们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办法。倪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这里有昨天那六名犯人拍的照片,需要的可以找我领取,时间太紧,只洗了四套,先申请先得。” 记者们纷纷挤上前找倪新要照片,刘泽之借机离开。照片上六个人全穿着囚服、带着手铐,不过没有任何外伤,精神状态看起来也还不错。 十几分钟后,倪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来见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问道:“记者们都打发走了?” “都走了,刘泽之应付这些事情还是很有经验的。将军,有影佐将军的消息吗?” 小野平一郎叹道:“有,不过消息不是送给我们的,而是送到了影佐夫人那里,刚才影佐夫人淳子打来电话……不可理喻,女人一旦失态,实在是……唉,电话里也没谈出个眉目,哭了个稀里哗啦,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倪新,这件事你怎么看?” 倪新犹豫了一下,说道:“将军,属下认为决不能和军统做任何交易,一旦军统尝到了甜头,我们以后没有人是安全的。” “话是不错,可是影佐祯昭的安全怎么办?”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倪新无需避忌,直言道:“影佐将军是个军人,不幸落入敌手,为国捐躯是本分……再说,周成斌是个君子,虽然万般无奈之下,出此下策,不过属下认为他不过是空言恫吓,并不会真的把影佐将军怎么样……”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哐啷一下被推开了,门外站着一脸怒气、妆容不正的影佐淳子,后面跟着一脸尴尬的平川新野。 平川新野陪笑解释:“影佐夫人来找将军或者是李主任,门卫通知了我,属下并不知道倪处长也在这里……” 倪新堆上满脸不自然的笑容:“夫人,您好,请坐,您喝点什么……” 影佐淳子狠狠地瞪了倪新一眼,说道:“别以为攀上了高枝,就忘乎所以,在这里说三道四!说到底你还是个支那人,我懒的和你废话!小野君,救不救影佐,我就听你一句话了!” 小野平一郎皱眉道:“淳子!不像话,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什么叫救不救?我已经命令李士群主任亲自带领76号全体行动人员去苏北追查影佐君的下落,影佐君的部下也早就出发了。” 影佐淳子冷笑着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行!76号?哼,我信不过那些下贱的支那人!也不劳小野将军如此兴师动众了,这是挟持我丈夫的土匪送来的勒索信,只要你做主放了那六个美国人,影佐自然会平安无事。哼,当然,如果有些人把那六个囚犯的性命,看的比为大日本帝国效力长达二十年之久的影佐祯昭的性命还要重要,甚至想借刀杀人,那就不好说了!” 小野平一郎耐着性子劝道:“淳子,注意你的言行!什么下贱的支那人?胡说!76号是大日本帝国忠实的合作者和同盟,李士群主任和我、影佐君互不统属,职务军衔份属平级。什么借刀杀人,无稽之谈!这也不是谁更重要的问题,而是……” 影佐淳子冷冷的打断了小野平一郎的话:“我是个妇道人家,这些大道理我听不懂,更没工夫听!我只知道影佐祯昭是我的丈夫,他不能有事!平川君,请借我一辆车,我要去南京,面见冈村宁次将军,请他为我做主!” 平川新野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小野平一郎只得说道:“平川君,你和倪处长都下去忙吧。淳子,你先冷静一下,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平川新野如蒙大赦,和倪新赶紧退了下去。影佐淳子沉着脸答道:“小野将军有何高见,我洗耳恭听。” 小野平一郎起身从办公桌后走到沙发边上,说道:“淳子,坐下说。”转身亲自沏了一杯热茶:“天寒地冻,喝口茶再说。” 影佐淳子虽不情愿,也只得坐下,接过茶杯,心中一酸,脸色一黯,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将军,影佐和我一直把您当做自己的长辈,您可不能……我和太郎孤儿寡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野平一郎安慰道:“淳子,别这样,回家照顾好太郎,其他的事情交给我吧,你放心,到了最后关头,如果……我会答应周成斌的要求,毕竟没有比保住影佐君的性命更重要的事了。” 闻听此言,影佐淳子心中好受了一些,点头道:“好,我听您的,就全拜托给您了。” 平川新野和倪新回答办公室,见倪新神色黯淡,平川新野劝道:“怎么了?还在想影佐夫人的那几句话啊?一个妇道人家,丈夫被劫持,气头上的话,何必放在心上。” 倪新勉强一笑:“平川君,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觉得中国人,特别是我们这样自甘和日本人合作的中国人,真的……很下贱?” 平川新野笑笑,答道:“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倪新叹道:“即使有,也不能怪你们,一百多年来,中国……积贫积弱,唉,但愿有那么一天,中国能在日本的帮助下,走上一条光明之路。” 平川新野顺口答道:“是啊,日中携手,共荣共存,建设大东亚共荣圈,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刘泽之低头整理记者招待会的资料,以备存档,似是没有留意他们两个人的对话。 二十四日中午十二点,周成斌来见影佐祯昭:“考虑的如何了?” 影佐祯昭周成斌,目光阴鸷冷酷,周成斌坦然对视。 许久,影佐祯昭冷冷的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周成斌示意唐吉田出面。 唐吉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照片,放在影佐祯昭面前,嘲讽道:“这是今天上午我拍摄的尊夫人外出的照片,虽然一大早我就把你被我们强行‘请来’做客的消息告诉尊夫人了,不过看她的样子,一切都好。” 影佐祯昭忍不住看了一眼,照片上妻子面带忧色,憔悴不堪。他暗暗骂道:“这帮该死的军统匪类,要挟一个弱女子,胜之不武!”随即深深的忧虑袭上心头:从照片上可以看出来拍摄的距离很近,妻子的安危堪忧…… 周成斌点着一根烟,并不催促,终于,影佐祯昭开口说道:“你别枉费心机了,即使我想和你们合作,小野平一郎也不会答应的。” 周成斌心中一松:影佐祯昭屈服了!他冷笑道:“那就不劳你费心了,给他拿两张纸,把这份信抄给小野平一郎。” 影佐祯昭看了又看,终于长叹一声,说道:“我可以照抄,不过小野平一郎会不会如你们所愿……我做不了主。” 周成斌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诚恳说道:“只要你照抄,我以人格保证:不管小野平一郎如何反应,第一不会伤害你你的家人;第二,三天后一定放了你。” 影佐祯昭不敢置信的看着周成斌,周成斌又道:“我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如果小野平一郎和李士群不配合,我杀了你也没有用,正如你所言:你死了,苏北的军统武装,特别是无辜的平民,一定会受到最惨烈的报复,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影佐祯昭问道:“我能相信你吗?我又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 影佐祯昭还在犹豫,周成斌又道:“情报战的胜负不在于谁杀了谁,我希望有一天,能和你再次较量!我希望那是一次男人之间,军人之间堂堂正正的较量!” 影佐祯昭下了决心,说道:“好,我找你说的办,但愿你能言而有信。如果你兑现诺言,三天后放了我:我保证绝不再因此事牵连无辜,假如有一天你落入我手,我一定给你一个军人有尊严的死法。” 此话说的颇为无礼,房间里唐吉田等人脸色都是一变,周成斌却不以为忤,微笑道:“好,一言为定。” 第三百三十六章 双簧 二十五日上午九点, 一封很普通的平信放在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桌上,刘泽之汇报道:“将军,这封信是随着其他信件、报纸一起送到传达室的,因为收信人是李主任,所以门卫按例交给了我,平川君认出信封上的字好像是影佐将军的笔迹,我们没敢拆封。” 小野平一郎拿起裁纸刀,一边拆信一边命令道:“叫倪新、丁林杰,还有鉴证科的那个毛骏来见我。” 三人很快到来,小野平一郎问道:“李主任有消息了吗?” 倪新答道:“没有,最后一份电报是昨天晚上七点收到了,当时就呈送给了将军。将军,苏北地域辽阔、湖泊密布、河道纵横,李主任带人追缉军统匪类,查找影佐将军的下落,的确很困难。” 小野平一郎把信件交给了毛骏:“这是刚收到的,和其他信件、报纸一起送来的,你看看能看出点什么。” 毛骏双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答道:“这不对啊,影佐将军是二十三号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被劫持的,从邮戳上看这封信来自杭州,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上海。将军,您确定这封信是影佐将军的笔迹吗?用不用属下找几份影佐将军的手迹,比对一下?” “我叫你来也就是这个原因,除了笔迹,邮戳也要追查。记住:影佐将军还在敌人手里,一定要暗地里追查,有线索直接向我汇报。” 毛骏答应着走了,小野平一郎又道:“从这封信追查线索并不是当务之急,信上提出二十七号交换人质,你们怎么看?” 三人面面相觑,事关影佐祯昭的安全,谁也没敢说话。小野平一郎只好自问自答:“如果我们放了这些人,军统匪类不兑现诺言,怎么办?” 在场的三个人都是职业特工,顿时都明白小野平一郎有心达成交易,倪新答道:“这一点倒不用太担心,周成斌是个君子,被逼急了行次下策,我想他是不会食言的。” “胡说!”小野平一郎拉下脸教训道:“又来了,正人君子?你用这个词形容谁?还有没有一点是非观?哼!他是正人君子?胡扯!如果真如你所言,周成斌就不会做出绑架人质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来了!” 倪新尴尬的一笑,没再说话。丁林杰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虽然和倪新想法相同,却没敢抢着说话,否则挨训的就换成自己了,唉,疏不间亲,自己和倪新在小野平一郎心目中地位相差不啻云霓,同样的话倪新说说,小野平一郎教训一顿,也就过去了。换成自己麻烦可就大了。唉,上次曾和小野平一郎委婉表述过愿意取代田中胜荣,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小野平一郎不置可否,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得到日本人赏识,自立门户的一天。 刘泽之插话道:“军统这些人的确是无法无天,可是影佐将军……将军,我们也只能照办,好在还有的是时间和他们算账,等到影佐将军安全了,再……” 心绪极差的小野平一郎怒道:“再什么?大开杀戒?拿平民百姓出气?还嫌知道的人不够多,丢的人不够大,是不是?还是想办法抓住周成斌及其帮凶?就指望你们这些饭桶,能办得到吗?通缉他有两年多了吧?至今仍逍遥法外!”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错,三人谁都不敢再说话。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谁带着那六名美国人去皇军和重庆军队防区的交界地带,距离杭州四十公里的鹭鸶湾,和军统交换人质?” 倪新答道:“请将军批准让属下带队去吧。” 小野平一郎答道:“好吧,刘秘书,你懂英文,协助倪处长共同执行此项任务。” 丁林杰也说道:“倪处长和刘秘书头部受伤还不到一个月,将军,属下一起去吧?” 部下纷纷主动请缨,小野平一郎颇感满意,点头答道:“丁处长出身军统,知己知彼,你能去我就放心了。等一下毛科长的鉴定结果,如果没有意外,证明那封信确是影佐祯昭将军的笔迹,就准备一下,明天出发,后日交换。记住:影佐将军的安全是重中之重。” 倪新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等一定完成任务。” 三人一同来到鉴证科,果然不出意料,毛骏说道:“倪处长,笔迹鉴定出来了,和影佐将军以前的手迹同出一人之手的概率达到最高的百分之九十九。” 倪新答道:“知道了,刘秘书,走吧,到我办公室,叫上情报处的几名组长,开个筹备会。” 元月二十六号下午三点,三人带着十余名76号的特工和二十余名日本宪兵,来到杭州郊外一座前清显宦的旧宅住下,倪新说道:“按照信上的要求,今天傍晚五点在西湖楼外楼会面商议明天交换的具体事宜,你们两个谁和我一起去?” 刘泽之答道:“听你的安排。老倪,你说军统来的会是谁?” “那还是你跟我去吧,老丁在这里留守。至于来的是谁,我还真不知道,但愿是周成斌,我希望有机会和他聊聊。” 刘泽之嘲笑道:“你这话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还以为咱们是来会见佳客的,要见的人不管是谁,都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老倪,如果来的真是周成斌,或者是陈劲松,我们有没有必要设法通知老丁预先布置?人手够吗?需不需要和当地驻军联系?” 丁林杰奇道:“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吗?咱们先放三个人,名单由他们指定,然后他们放了影佐将军,等接到影佐将军后,再放其他三个不重要的小角色。还布置什么?” 倪新苦笑道:“泽之的意思是如果来的人是周成斌或者陈劲松,提前布置,看有没有可能杀个回马枪。” 刘泽之答道:“我就是这个意思,难道你们就没想到这一层?即使来的是叶君远,我也不甘心就这么白白放走他,我的头现在还疼得厉害!” 倪新想了想答道:“双方打交道也不是第一回了,都明白对手是什么人,不会不做预案。唉,我想周成斌不至于食言自肥,我们……只要保证影佐将军的安全,就行了。别再枝外生枝了,搞不好把影佐将军的性命给搭进去,六名美国人又跑了,我们三个可真没活路了。” 闻听此言,刘泽之暗暗放下了心。笑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估计提前到达楼外楼布控的权菅祜、郑敏已经准备好了,走吧。” 下午五点,倪新和刘泽之带着两名宪兵,开车来到楼外楼饭庄,几十米外,乔装挑担卖鱼的权菅祜遥遥点头,示意军统的人来来了,没有发现异常情报,可以安心赴约。 两名便衣宪兵在楼下找了个门口的座位坐下,倪新和刘泽之上了二楼,最大的雅间内,已经摆好了四碟押桌小吃,靠窗坐着一个三十出头,身穿黑色猎装皮衣的男子,正是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陈劲松。 倪新微笑着伸出手,话里有话的说道:“陈先生,久违了,上次陈先生被‘请’到了76号,也表明态度愿意合作,本以为有幸和陈先生共事,谁知陈先生和我们这些以诚待人的老实人来了一招‘兵不厌诈’,实在是遗憾!” 陈劲松淡然一笑,反击道:“76号请客的方法可谓是别具一格,军统杨爽、侯鑫、杨君、李智勇……多少人死在76号的牢房里?兵者,诡道也,和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汉奸,讲信义,岂不是对牛弹琴?” 刘泽之似是不愿和陈劲松废话,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两口,冷笑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说正事吧:确定明天上午七点交换人质的细节。哼,军统是越来越出息了,绑架人质的事也做出来了!” 陈劲松嘴上从不输人,答道:“是啊,军统和你们打交道的时间长了,近墨者黑,眼见有人因为一名该死的细菌战刽子手被杀,一天杀一个无辜平民企图逼得对手现身;用人家四岁的女儿胁迫做父亲的上贼船;现在又要处决放下武器,等同战俘的原来的外交官,见贤思齐,做的事是有些摆不上台面了。” 陈劲松眼见刘泽之把喝完茶的茶杯倒扣在桌上,按照事先的约定,这是表明日本人是真心交换人质,放下了心。 倪新笑笑问道:“影佐将军还好吗?” 陈劲松也笑着答道:“知道你们不放心,以己及人,怕我们那里有电椅啊、老虎凳什么的下三滥的东西,让影佐祯昭受了委屈,所以请影佐写了一份平安家信,请倪先生代为转交。” 倪新接过一封没有封口的信,虽知拆看家信不妥,还是忍不住打开细看。陈劲松面露一丝嘲讽的笑意,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影佐祯昭的家信使用日文写的,倪新看罢,稍稍放心。说道:“陈先生,这是我方拟定的明天上午七点交换人质的细节,请过目。” 陈劲松看完,提出了几处需要修改的地方,和倪新、刘泽之一阵讨价还价后,达成了协议。 倪新寒暄道:“时间也不早了,就在这里用点便饭吧?” 陈劲松拒绝了:“彼此都忙,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倪先生、刘先生,我索性直言相告:和二位分手后,陈某就回我军驻地,既然现在你们投鼠忌器,不敢伤害我,时值岁尾,天寒地冻,就不劳你们派人跟踪了。” 倪新笑笑,刘泽之反唇相讥:“陈先生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谁有闲情跟踪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倪新拉了他一下,示意不必做口舌之争,笑道:“陈先生,那我们就明天再见了。” 回程途中,倪新责备道:“泽之,你今天的表现不对啊,太沉不住气了,怎么回事?” 刘泽之愤愤言道:“这个该死的陈劲松!我两次伤在他的手上,这还罢了,山木君也死在他手里,唉,刘无也是……总有一天,我要剐了他!” 倪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场战争……我有的时候想,中国人,也许没有赢家……泽之,大局为重。” 刘泽之心中一酸:倪新的这句话,恰是他心中有,口里没法说出的话,这场战争,中国人,的确没有赢家! 第三百三十七章 百密一疏 二十七日凌晨四点,倪新已经起身准备,夜班的丁林杰说道:“不是说好五点起床,六点动身吗?对了,一刻钟前李主任发来急电,说是担心军统玩花样,派赵队长连夜带队赶来增援,六点前赶到这里。” 倪新心道何必多此一举?他心里有数:周成斌不会言而无信。这样的话当然不会行诸于口,笑道:“还是主任想得周全,这样就更放心了。老丁你去准备点早点,我叫刘秘书起来,和他一起再检查一下有没有想的不周到的地方。” 五点半,赵敬东披星戴月的赶来,问道:“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李主任让我带来了二十个人增援,其实多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任交代的一句话:影佐将军出了事,那个中国人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倪新答道:“这个我也想到了,我们自然不会,但是需防人不仁,你来的正好,老赵,你现在马上出发,在距离交换地点我方一侧五百米外埋伏,以防万一。” 赵敬东答应着:“好的,你放心,我这就去。” 七点,鹭鸶桥四周泛起了轻雾,按照事先的约定,倪新带着六名宪兵押送包括亨利先生在内的三名外交官首先出现在桥头。与此同时,陈劲松也带着六个人押解影佐祯昭出现在另外一侧的桥头。 相隔百余米,两拨人停住了脚步,倪新遥遥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影佐祯昭和三名美国外交官同时向己方一侧走去,四个人虽然都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却谁也不肯失了风度,擦肩而过的的一瞬,影佐祯昭还向对方点头示意,三名外交官放慢脚步,微笑点头回礼。 影佐祯昭走到倪新身边,倪新微微一鞠躬,说道:“将军受惊了,丁处长,护送将军上车。” 五分钟后,另外三名外交官也被放了回去,陈劲松提高声音大声说道:“谢谢倪先生信守承诺,后会有期。” 这一刻,刘泽之悬了好几个月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重庆局本部给包括他在内的上海分局的压力太大了,没想到被逼道绝境的周成斌的孤注一掷,会如此顺利。卧底两年多了,他从没有过此刻的轻松,成就感让他有些得意了。 倪新回到驻地,马上来见影佐祯昭请罪:“将军,属下等办事不力,致使军统在淞沪活动猖獗,此次更是让将军受此羞辱,请将军处置。” 刚刚洗漱完毕的影佐祯昭叹道:“辛苦你们了,刘秘书,你安排一下,两个小时后回上海。76号还有谁来了?我们开个碰头会。” 倪新答道:“是,刘秘书,去请赵队长和丁处长过来觐见将军,还有,电告小野将军和李主任:影佐将军平安归来,请他们放心。” 刘泽之答道:“是,将军,属下也给尊夫人报个平安吧?” 倪新说道:“那还用说?将军蒙难,夫人急坏了。” 刘泽之走出房间,恰好碰到要来请见影佐祯昭的丁林杰,丁林杰说道:“杭州军政两界、商界四五名头面人物听说将军在杭州驻跸,求见将军。” 刘泽之答道:“郑敏,去请赵队长,将军在等他开会。丁处长,将军命令你也参加会议。这些人这个时候来求见,估计将军未必同意见他们,你想啊:将军被困荒岛四五天了,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哪有应酬他们的心情?再说这样的事情将军也未必愿意搞的尽人皆知。” 丁林杰笑笑说道:“你说得对,不过我们也没有权力回绝,还是替他们通报一声吧。” 二人转身又走回了房间,果不其然,影佐祯昭摆摆手说道:“刘秘书,告诉他们我心领了,公务在身,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此时,赵敬东奉命到来,影佐祯昭又道:“赵队长、丁处长,都坐吧。” “是,属下替您挡驾。”刘泽之答应着离开房间。 倪新等三人正襟危坐,影佐祯昭说道:“此次历险,是我过于大义,疏于防范,和你们其他人不相干。” 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倪新出面答道:“谢谢将军体恤。” 影佐祯昭叹道:“经此一事,我有很多以前没有的体会,想和诸位聊聊。淞沪一带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日中两国的战争……无需讳言,第三次长沙会战后,进入了持久胶着状态。日本,无论是国土、兵员,毕竟都有限,只能以战养战,以华制华。可是……此次被军统劫持,才知道名义上淞沪实在大日本帝国手中,实则……也就是上海等城市,还能掌控,广大的乡镇……很难说得清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对影佐祯昭的肺腑之言,倪新若有所思,赵敬东、丁林杰受宠若惊,赵敬东答道:“虽然重庆政府没有想象中的不堪一击,但是这几年也是国力耗尽,拼死支撑,目前战争的主动权还在皇军手里,再有一两年,给他们致命的一击,重庆政府就会土崩瓦解。” 影佐祯昭没有这么乐观,当然,在这几个虽是亲信,但终究是中国人面前,也无法就这个话题再谈下去。影佐祯昭笑笑又道:“赵队长所见不差。不瞒诸位,此次我被周成斌关在太湖深处一个荒岛上。那个地方,并不是军统所辖的忠义救的根据地,甚至也不是游击区,军统的人来来往往也见了几个,看他们的样子来去自如,可见大部分乡镇、水域,我们都没有实际掌控,中国,实在是太大了。” 闻听此言,丁林杰脸色一变,脱口想说点什么,又及时住了口,低头不语。影佐祯昭问道:“丁处长以前是军统局本部的,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丁林杰陪笑道:“将军所见甚是,属下认为这正是军统上海组织屡次受挫,却很快能东山再起的原因,军统很容易从活跃在苏北的忠义救第三纵队获得人员补充、物资支持,武装游击和地下情报战,二者相互依托,给我们彻底剿灭他们平添了很多困难。” 丁林杰的话听起来头头是道,却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倪新说道:“将军,76号也罢,您和小野将军的属下也罢,要想在华北全面布控,都是不现实的。属下有个想法:广泛发展线人,争取做到每个乡镇都有我们的在册人员。这些人不用承担缉捕、搜查等任务,只负责收集情报,平日给一些为数不多的津贴即可,等到其中有人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再重赏。” 赵敬东频频点头:“这个想法好,中国别的没有,喜欢沾小便宜的,愿意和当权者有点瓜葛,好狐假虎威的,那可是大有人在。” 影佐祯昭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正想进一步探讨,丁林杰插话却说了一个完全不想干的话题:“将军,您一直被军统周成斌等匪类关在荒岛上?那可是受苦了,属下建议实施报复。”  影佐祯昭皱了皱眉:这个丁林杰怎么有点不着调?难道他不明白自己不愿意这件事张扬的尽人皆知吗?可是这番话到底也是好意,不便发作,答道:“既然我现在已经安全了,个人的私事,无碍大局。” 倪新察言观色,责备道:“丁处长,影佐将军把我们当自己人,将军被困荒岛一事,不必为外人道。” 丁林杰陪笑道:“属下愚昧,明白了,请将军放心。” 四人又商量了半个多小时,形成了一个初步方案。 刘泽之进来说道:“将军,返回上海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影佐祯昭起身道:“知道了,倪处长,回上海后你和李主任协商后,拿出个方案。” 倪新站起身亲自服侍影佐祯昭穿上外套,答道:“是,属下回76号马上向李主任汇报。将军请吧。” 四辆汽车驶往上海,赵敬东带着权菅祜、郑敏等四名在第一辆车上,倪新陪侍影佐祯昭乘坐第二辆车上,刘泽之、赵敬东带着两名特工乘坐第三辆警戒,丁林杰和四名宪兵的车在最后。 途中,坐在后座的丁林杰闭着双眼,似乎在养神,实则心事重重,刘泽之的那句话一遍遍的在他耳边回响:这些人这个时候来求见,估计将军未必同意见他们,你想啊:将军被困荒岛四五天了,身心都疲惫到了极点,哪有应酬他们的心情?再说这样的事情将军也未必愿意搞的尽人皆知。 刘泽之是怎么知道影佐祯昭落入军统手中之后,是被关在荒岛上的?影佐祯昭被放回来之后,是自己陪他上的车,回驻地前担任倪新助手的刘泽之并没有和影佐祯昭单独接触的机会,何况自己亲口和影佐祯昭当面核实过:在和他们三个人开会之前,影佐祯昭没有向任何人谈起过自己的遭遇。在开会之前,刘泽之没有可能知道影佐祯昭四五天来被关在哪里,除非——他是军统的人! 丁林杰一再设想各种可能,回想军统和76号数番交锋,特别是山木龙三之死和叶君远的离奇潜逃,最后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刘泽之,绝对有问题。军统在76号有一个卧底,这个卧底,并不是已经死于非命的段文涛,而是眼前这个李士群的亲信机要秘书——刘泽之! 该怎么办?刘泽之说那句话的时候,只要他们两个人在场,如果他向李士群指证,刘泽之矢口否认,怎么办?在李士群眼中,自己的地位和亲信程度远远不及刘泽之,这一点自知之明,丁林杰还是有的。即使诱发了李士群的疑心,刘泽之能放过自己吗?在职业特工云集的76号,潜伏两年多,此人绝非善类! 刘泽之被除掉后,军统能放过自己吗?想起周成斌的身手,丁林杰不寒而栗。只有争取替代李士群独当一面,当时候位高权重,才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何况李士群得知替自己打理私人财产的亲信机要秘书居然是军统的奸细,最大的可能性是暗地里制造意外,悄悄除掉刘泽之,而他丁林杰,最好的结果是权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立功受赏根本无从谈起,甚至……有可能被灭口! 该怎么办,才能揭发刘泽之的真实身份,而又不给自己带来伤害哪?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起疑 二十七号晚上七点,一行人抵达上海,倪新请示道:“将军,小野将军和李主任在锦江饭店为您设宴接风压惊,尊夫人也在,事涉……没请外人。”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四辆车到达锦江饭店,影佐淳子等候已久,见到丈夫,快走两步,却又突然停住脚步,泪如雨下,眼见数日不见的妻子憔悴了不少,影佐祯昭心中酸楚,当着下属的面又不好怎么样,只得递过来一方手帕,笑道:“别这样,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淳子,别让客人们久等,我们进去吧。” 精致丰盛的晚宴,心绪不宁的丁林杰味同嚼蜡,看着坐在身边的刘泽之神色自若,他很担心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想起在自己面前的无意失言,而起灭口之心? 终于丁林杰打定了主意:全神戒备,暂时引而不发,尽快寻找证据,一旦找到,直接向影佐祯昭揭发,最好能牵连到李士群,一箭双雕。 元月二十八号上班后,李士群命令道:“泽之,你去看看倪新负责起草的《兼职情报员聘用及管理方案》进展的怎么样了?这些人都是些中国人,人员的聘用、培训由我们负责方便一些。” 如果倪新的建议能够得到实施,76号在淞沪一带的触角将会延伸到所有的乡镇,人员大幅度增加,势力也会得到增强。刘泽之答道:“是,我这就去,请您放心,倪处长昨天和我聊这件事,他也是这个意思。主任,还有一件事,叶君远……那个宿舍也没必要保留了,毛骏说他想搬进去。” “你看着安排吧。” 刘泽之来到倪新的办公室,谈完正事,刘泽之说道:“你忙吧,我去找毛骏,和他说一声今天晚上就可以搬进叶君远住的那间宿舍了。” 倪新答道:“对了,那间宿舍里有很多东西是我用公款添置的,也别去找主任请示,再碰个钉子不值当,你顺道去趟总务处,让老丁派人先入库,怎么处置以后再说吧。” 刘泽之答应了一声,来找丁林杰,总务处的干事笑道:“刘秘书,我们处长不在,一上班就去了机要室,你是自己去那里找找,还是我替您去叫?” “不麻烦了,我自己去找他。” 作为李士群的机要秘书,机要室刘泽之熟门熟路,丁林杰埋头在资料堆里,全神贯注,直到刘泽之走到他面前,才如梦方醒,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来干什么?” 语气出乎意料的惊讶,态度也和平常不同,刘泽之一愣,答道:“这里我常来,倒是老丁你很少来吧?”他一眼扫去,桌上的五六份资料里居然有自己的档案,另外几份看着像是76号每次行动之后,指挥行动的负责人、行动的参与者撰写的例行的《情况简报》。丁林杰一个总务处长,调阅这些资料干什么? 丁林杰反应过来,一边收拾桌上的资料一边强笑道:“是,我是不常来,你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找我有事?” 刘泽之答道:“你办公室里的干事说你在这里,李主任同意了毛骏的申请,让他搬进叶君远住过的宿舍里,倪处长说请您命令总务处行政科的人把他用公款添置的东西先入库,至于如何处理,以后再说。” 丁林杰不愿和刘泽之在机要室多停留,故作亲热的拍拍刘泽之的肩膀,笑道:“这么点小事,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随便找个总务处的人来对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走吧,我这就去安排。” 刘泽之神色如常,答道:“我顺路。” 76号食堂用餐区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东面是面积较小的主管用餐区,午饭时,先来的赵敬东招呼刘泽之:“泽之,来我这边坐。” 刘泽之笑着端着饭走了过去,两人一边聊一边用餐。机要室的机要员小史走了过来,搭讪道:“赵队长、刘秘书,吃饭哪?” 刘泽之笑骂道:“废话,来食堂不吃饭,还能干吗?再说你没长眼睛?是不是有事?有事就说吧。” 小史陪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那个,上午丁处长来机要室,要了好几份有关以前行动的《情况简报》,还问了我一些事,又要求看您和赵队长、倪处长的档案。您说我一个管机要的内勤,又没参加过行动,能知道些什么?” 机要室虽然直属李士群管辖,不过很多事情李士群都是命令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这两个机要秘书代管,他们得罪不起。刘泽之笑笑,不经心的答道:“只要是丁处长权限范围内可以查阅的资料,你们就应该提供方便。” 话已经说到,小史笑道:“那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刘泽之放下碗饭,说道:“有关行动的《情况简报》?老赵,你们有事让丁处长配合?那也不对啊,如果那样,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问你多好,自己去机要室翻检,费这么大的劲,干什么?难道是有李主任交代的秘密行动?他看我和倪新,还有你的档案,想干什么?” 赵敬东很是不悦,是啊,自己这个行动队长和宪兵队长浅野一键都在,李士群有什么秘密行动要交给丁林杰一个总务处长去办?他冷笑道:“谁知道?这个丁林杰,李主任对他真不错,这么快就提拔他当了总务处长,不过是一个军统叛将罢了,这种人未必靠得住……泽之,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76号一成立,你就来了。” 刘泽之笑笑,说道:“别管他了,吃饭。” 下午四点,刘泽之对平川新野说道:“平川君,我提前走一会,丁处长不是把我的房子还给我了吗?我找了几个工人简单重修一下,这不要过年了吗,过完年好租出去。” “你去吧,如果李主任找你,我就说你去市警署商量除夕晚会的事去了。” 刘泽之在人市上雇佣了三名工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交待道:“墙要全部重刷,地面也要重新抹平,还有天花板,也要重做,你们看看给我一个报价。” 趁着工人们丈量核算的空隙,刘泽之来到后山墙,找到以前为了想有机会监听住在这里的丁林杰,而特意剥落了外皮的那一小节电话线,仔细观察,尘封依旧,确定还没有人发现,刘泽之扯下电话线,走回房间说道:“电话线和电线也要重新走,我给你们画一个示意图。” 商议好了要做的工程、开工日期后,工人报了个价,刘泽之稍一还价,便即成交。刘泽之支付了定金,嘱咐道:“这是钥匙,明天开工,下月十号前结束。” 送走工人,刘泽之简单收拾了一下,锁上门离开了家,刚走到拐弯处,迎面撞上了丁林杰,二人都吃了一惊,刘泽之笑道:“怎么是你?你怎么会路过这里?” 丁林杰也堆上了一脸的笑意,答道:“我顺路……”随即想起这里和自己新搬的家南辕北辙,改口道:“我去看个刚来上海的朋友,顺路过来看看你这里租出去没有,如果没有,想向他推荐一下。” “还没有,我这不正想找人重新装修一下,已经雇好了工人,明天动工。你的朋友在上海没住的地方?你也是,在单位问我一声多好,还跑这么远过来看。” 丁林杰怕刘泽之起疑,不敢再聊下去,笑道:“还没有,我想去找你,听说你出去了,就过来看看,反正那个朋友下榻的旅馆离这里很近,那我先走了。” 刘泽之目送丁林杰走远,找了家面馆坐下,此时他已经肯定丁林杰对他起了疑心,可是到底是那里露出了破绽?他仔细回忆,确信在去杭州之前丁林杰一切正常,那么就是这一趟杭州之行,出了问题? 刘泽之要了两个小菜,一碗阳春面,食不知味的吃着,一幕幕的回忆着杭州之行的细节,交换人质的过程中,他和丁林杰接触的不多啊,楼外楼饭店和陈劲松会面是和倪新一起去的,丁林杰也没有同行…… 直到一顿简单的晚饭吃完,刘泽之还是毫无头绪,他决定回76号,这个时候他的行踪不能让别人觉出一丝可疑。这里距离76号不到五公里,他没有雇车,信步走着,想着吹吹寒风,也许会清醒一点。 茫然无措的刘泽之换了个思路:丁林杰既然起了疑心,为什么没有向李士群汇报?难道他是想通过自己打击李士群,从而取得日本主子的欢心?可是看样子影佐祯昭也还不知道啊,这么说他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足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破绽是丁林杰确信自己是军统的人,而这个证据又不能取信与他人? 不知不觉,刘泽之步行了两公里多,他想起来从前面那个岔路口向北拐,再走六七公里,就是陈劲松落脚的那家中医推拿诊所,他犹豫了一下:需不需要把这一情况告知陈劲松? 马上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昨天才完成的人质交换,军统处在地下状态,又没有汽车,这个时候陈劲松当然还在苏北。他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脑子变得这么不好使。上次和陈劲松见面,那个家伙还夸奖自己思路敏捷,说是没等他说出口,一下子就想起来关押影佐祯昭最佳的地点是人迹罕至的荒岛,和他不谋而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借机夸奖他自己……等等……刘泽之恍然大悟!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天伦惨变(上) 刘泽之扼腕叹息: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潜伏的时间太长,失去了警惕?还是用影佐祯昭交换美国外交官的过程比自己和周成斌预想的顺利得多,得意之下忘形了?刘泽之啊刘泽之,你身处龙潭虎穴,身边都是敌人,稍一不慎,就会掉下万丈悬崖,怎么会做出如此不检点的事情来?就算你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军统多少人为了掩护你而死,你死于轻浮大意,死了之后拿什么脸去见他们?去见姐姐?去见刘无? 怎么办?刘泽之顾不上自怨自艾,他必须马上想办法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刚才和丁林杰不期而遇,这栋房子属于自己所有,丁林杰住过,他一定是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好在自己早来了一步,销毁了可能引起丁林杰疑心的证据。 由此可见丁林杰也在加紧寻找证据,不可能对日本人保守这个秘密太久,即使自己可以侥幸脱身,但是李士群一向秉承宁可错杀不能错放的原则,一旦丁林杰揭发,马上就会失去李士群的信任。何况……很多事情一旦进入李士群的视线,经不起追查。 必须在丁林杰揭发之前解决他!可是知道自己身份的周成斌和陈劲松都远在苏北,上海分局其他人并没有直接联系,而徐建雪和自己的关系过于密切,又是个弱女子,怎么办?亲自出手吗?丁林杰不可能不全神戒备,即使侥幸一击成功,有可能脱身吗? 刘泽之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危机中,按照潜伏纪律,这个时候他应该选择撤退,他决定先去通知徐建雪和纪群马上转移,剩下他一个人,再作打算。 自从郭烜死后,刘泽之第一次不约而来,刚吃完晚饭的徐建雪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吃过饭了吗?” “我吃过了,纪姐,你收拾一下,特别是看看有没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十分钟后撤退。” 徐建雪和纪群都吓了一跳,纪群点头道:“我知道了。” 徐建雪知道一定出了事,不过刘泽之还能来这里,说明事态并不严重,她问道:“泽之,怎么回事?你别急,慢慢说。” 刘泽之叹了口气,对徐建雪和盘托出,而后说道:“是我一时疏忽,惹下大祸,危险就在眼前,丁林杰随时可能向李士群或者是日本人揭发我,即使一时未能确定我的身份,也会被关进禁闭室审查,而你,也会受牵连,所以你和纪姐必须马上离开。” 徐建雪点头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不必自责。按照纪律,我和纪姐应该撤离,可是按照纪律,你也必须马上撤离。” 刘泽之犹豫了,徐建雪劝道:“我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你不愿意撤离,甚至到了……这些年,死亡如影随形,死对你来说,某种诚度上也许是种解脱,你总觉得只有坚持到最后一刻,死在76号,才算是对得起那些因你而死的战友们。” “建雪……” “你听我说,正因为有很多人为你而死,你才更不能自暴自弃,离开76号,是军统的损失,但是并不意味着你从此后就没有用处了。我想……郭烜、刘无,还有许多我不知名的人,他们也一定希望我们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继续与日伪汉奸周旋。” 刘泽之答道:“你说得对,这样吧,十分钟后我们一起走,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想办法。” 与此同时,回到家中的丁林杰也坐立不安:如果刘泽之真的是军统的人,对于他这么个军统叛将,不可能不有所提防,那栋房子也许会有蛛丝马迹,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是无处入手的他只能一试,谁知会和刘泽之不期而遇, 丁林杰从不相信巧合,难道刘泽之已经发现自己对他起了疑心?不能不防啊,那么下一步刘泽之会怎么办?周成斌应该还在苏北,他何时回来?回来后会不会马上对自己下手?马上揭发刘泽之吗?可是证据不足啊,怎么办? 丁林杰决定全力寻找新的证据的同时,留下一封揭发信以备万一,一旦自己出了事,这封信落到李士群或者日本人手里,就可以坐实刘泽之的卧底身份,从而在自己死后,因为替影佐祯昭和李士群挖出了这么一个心腹之患,自己的家人会受到照顾。 想到这里,一阵悲凉袭上心头:唉,身处乱世,即使是自己这样的职业特工,也命如草介。丁林杰暗暗安慰自己:富贵险中求,好在也不过是几天的事情,刘泽之的位置太重要了,他深信军统在上海的主要行动,刘泽之大都会参与其中,只要下功夫,一定能找到刘泽之的把柄。他决定从和刘泽之关系暧昧的那个“徐老师”身上查起。 这封性命攸关的信交给谁哪?唉,自己在上海并无亲信,这样的事情又不能让76号的下属们参与,刘泽之人缘颇好,又深得李士群的信任,只要他泄露一点消息,难保不立即传到刘泽之耳朵里,丁林杰目前还寄希望于刘泽之被蒙在鼓里,让他有时间寻找证据,其他的一切不过是以备万一的备用措施。 最值得信任的莫过于妻子了,丁林杰坐在书桌边,动手写信,担任总务处长的时间虽然只有三个多月,他也小有积蓄,这些也要向妻子交代。 妻子和已经懂事的女儿们自然不会来打扰,六岁的儿子小豆豆却顽皮的奔进奔出,又爬上父亲的膝头,指着写好的几张信纸挑出自己认识的字显摆,又指着不认识的字问爸爸,心绪不宁的丁林杰拉下脸训斥道:“烦死了,出去玩去!不准再进来,听到没有?” 小豆豆哭丧着脸来找奶奶,丁老太太心疼的揽过孙子:“乖,别哭,在这屋里玩,别去打扰你爸爸。” 小豆豆委屈道:“我没有捣乱,我想让爸爸叫我认字。” 丁老太太笑道:“你个捣蛋鬼,你能认识几个字?唉,等到今年秋天,该送你上学了,可惜啊,日本人还在上海,只怕这个学,也学不出个好……” 小豆豆自然还不懂得国仇家恨,歪着小脑袋很神气的说道:“我认识的,我认识好多字!爸爸写的,第一行我就认识好多。” 丁老太太敷衍爱孙:“好,我的小豆豆最聪明了,全都认识,总行了吧。” 一看样子,小豆豆更不服气了:“我就是认识,五个字,我认识三个,李主任,剩下的两个我不认识了,问爸爸,他嫌我烦。” 丁老太太又哄了一会小豆豆,孩子总归是孩子,小豆豆很快又高兴起来,奔出去玩耍。丁老太太很奇怪:“第一行有五个字,其中有三个是‘李主任’三个字,应该是李主任钧鉴,这么说儿子是在给李士群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在76号说,而要特意写一封信?” 丁老太太走进儿子的房间,回手关上了门,说道:“阿杰,你在干什么?给谁写信?” 已经写好了信的丁林杰正在犹豫该怎么和妻子交代,见到母亲,起身顾左右而言他:“妈,你这两天身体好像好一点了,这次开的药比以前的有效。” 丁老太太问道:“豆豆告诉我你在写信,唉,小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总是会第一个对我说,现在你长大了,自己也有儿子了……” 丁林杰心中一酸,答道:“妈,不是我瞒着你,我知道您不愿意儿子给日本人干事,可是我没有办法啊。” “妈守寡养大了你,丁家只有你一根独苗,十几岁你就要从军,妈哭了多少次,怕子弹不长眼,却还是依了你,因为妈知道你是在干正事,后来日本人来了,你身负重任,负责军统局本部转移,顾不上来老家接妈和豆豆,一家人四分五裂,妈也不怪你,国家蒙难,移孝做忠,是应该的。” 丁林杰触动心事,别过脸去,不敢再看母亲。丁老太太又道:“你为了妈,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妈一直骂你、责备你,其实妈心里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死?连累了你……” 丁老太太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丁林杰的眼泪也落了下来:“妈,你别说了……” 丁老太太摇了摇头说道:“你今天就让妈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阿杰,不是妈不考虑你的难处……儿子,我们是中国人,再难,再苦,也不能替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的强盗们干事啊。儿子,妈也不求别的了,我们一家人走吧,好不好?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粗茶淡饭,一家人相守,妈吃再多的苦,也心甘情愿。” 丁林杰抹了一把泪水,答道:“妈,儿子给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回不了头了,军统不会放过我的,再说现在到处都是战乱,一家大小六七口人,哪有地方让我们容身?我也不愿意再让您老人家吃苦,让老婆孩子跟着我颠沛流离,妈,您就别管我了,好不好?” 丁老太太愣怔片刻,无奈的叹息,拉过儿子的手,说道:“来,陪妈坐回。” 母子相对无言,许久,丁老太太又道:“好,妈管不了你,从此后不再管你。你在给谁写信?” 丁林杰心道妻子和李士群从未过过话,母亲却和李士群打过数次交道,这封信交代给母亲也行,于是答道:“妈,我给李士群留了封信,您收好,如果一家人平安无事,您就权当没有这回事,如果……您就把信拿出来,交给李士群。” 丁老太太接过信,丁林杰又交代了自己在银行的两笔化名存款,丁老太太平静的答道:“妈老了,记不住这些,再说现在是你媳妇当家,你和她说吧。”说完,让豆豆叫来了儿媳妇:“我回房间了,你们两口子聊吧。” 丁林杰以为母亲真的是从此不想再操任何心,安度晚年,心下大慰。向妻子交代了存款,夫妻又闲谈了一会,这才就寝。 丁老太太和小豆豆合住的卧室里,也早早的熄了灯,小豆豆很快睡去。丁老太太坐在黑暗里,一宿未眠。 第三百四十章 天伦惨变(下) 二十九日凌晨五点刚过,满腹心事的丁林杰再也睡不着了,披衣起身走出卧室,厨房里传来母亲忙碌的声音,客厅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两样小菜、一小锅白米粥。 丁林杰洗了把脸,丁老太太又端出一碟刚蒸好的包子,说道:“阿杰,来,吃饭。” “您怎么起的这么早?等孩子们起来再吃吧。” 有病在身,精神一直不太好的丁老太太穿着一身七成新的石青色织锦面湖丝夹袄,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边在桌旁坐下一边说道:“粥和包子凉了不好吃,你先吃,吃完好上班,等他们起来我再给他们热。来,妈陪你。”说着,盛好了两碗粥。 丁林杰心中一阵温暖,不由得坐了下来,接过粥,丁老太太微笑着看着儿子,似乎总也看不够,说道:“快喝吧,妈陪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的冬天你要早起上学,起床的时候天也是像现在这样还黑着,那个时候没有电灯,妈怕费油,再说你睡觉的时候有一点光就睡不安稳,也不能整夜点着灯,你又胆小怕黑,妈就半夜起来守在你身边,等你一睁开眼,就赶紧点灯。” 丁林杰笑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您还记得?妈,这粥不错,您也喝啊。”丁林杰这才看到母亲花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几乎变得全白了,两眼深陷,他关心的问道:“妈,你没睡好?” “没有,妈睡得很好。” 丁林杰又道:“妈,儿子太忙,都没留心,您的头发什么时候全白了?” “早就白了,孙子都那么大了,妈老了。” 丁林杰喝完一碗粥,说道:“妈,你也快点喝吧,今年上海的天太冷,凉了就不好了。”丁老太太喝完一碗粥,又道:“阿杰,这辈子不管你去哪,妈都陪着你。你别怕,到了那里我会和你爸爸,和丁家的列祖列宗的说清楚:都是妈不好,是妈连累了你,是我没有教好你,他们会原谅你的……” 丁林杰很奇怪,母亲的话什么意思?没等他开口讯问,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 六点,76号宿舍,赵敬东刚起身正在洗漱,值班的门卫匆匆跑上楼一边重重砸门一边喊道:“赵队长,出事了!” 赵敬东吓了一跳,赶紧开门问道:“出什么事了?” “丁太太打电话来找李主任,这个时候李主任当然没有上班了,倪处长不住在这里了,刘秘书昨天就没回来……”门卫颠三倒四的说着。 赵敬东拉下脸训道:“别说这些没用的!到底出什么事了?丁太太?那个丁太太?这么早找李主任,什么事啊?” “丁处长死了!丁太太找李主任……” 赵敬东断喝道:“行了!丁处长死了?那个丁处长?丁林杰?” “是啊,还能是哪个丁处长,咱们76号只有这么一个姓丁的处长。” 赵敬东吃了一惊,难道又是军统干的?他问道:“怎么死的?” “不知道,丁太太一个劲的哭……” 赵敬东实在是不耐烦,问道:“值班室有丁处长家里的电话吗?” “有的,前天丁处长才给我们留下……”没等他说完,赵敬东已经披衣下楼。 大门口的值班室内,赵敬东拨通了丁林杰家中的电话。平川新野闻讯而来,叫过门卫低声询问。 五六分钟后,放下了电话的赵敬东站在那里出神:丁林杰被毒死在自己家中,丁老太太也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平川新野说道:“赵队长,用不用马上向李主任汇报?” “平川君,先别惊动李主任了,等李主任上班了,你再向主任汇报也不迟,我带法医去老丁家里看看。” 八点,李士群上班后听说丁林杰出了事,也吃了一惊,问道:“丁林杰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川新野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赵队长已经去了。” 刘泽之推门而入,平川新野皱眉道问道:“你怎么才来?” 刘泽之答道:“有点私事,本来想请半天假,七点半打电话到宿舍找你,门卫说你已经来办公室了,还说丁处长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我怕主任有事找我,就赶来了。” 赵敬东匆匆赶了回来:“主任,您来了。丁林杰和他的老母亲,确认是中毒身亡,初步勘察是今天凌晨五点到六点之间的事。” “中毒死了?中的什么毒?是误服,还是有人投毒?什么毒药?” 赵敬东答道:“既不是误服,也不是有人投毒,而是……毒药就是咱们76号发给职业特工,特殊情况下使用的的氰化钾胶囊,刺破胶囊后放入了白米粥中。” 李士群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刘泽之低声问道:“是谁潜入丁家拿到的那种胶囊?凶手是怎么知道丁林杰把胶囊藏在什么地方?白米粥?平川君说丁老太太也死了,也是中毒吗?丁家其他人哪?” 赵敬东答道:“其他人没事……”见刘泽之和平川新野还是一脸茫然,心里别扭至极的赵敬东急了:“你们怎么还不明白?我推测应该是丁老太太投的毒!” “不可能!”刘泽之是真的大吃一惊!他反驳道:“虎毒不食子!你一定是搞错了!那个老太太……是,很别扭,我和他打过交道,开口闭口汉奸鬼子、卖国求荣……可是那是他亲生的儿子!听说还是守寡养大的独子。” 平川新野被这骇人听闻的消息震撼了,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赵敬东长叹一声,答道:“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丁太太说今天凌晨五点来钟丁老太太就起床做早点,不知道怎么回事,丁林杰起得也很早,母子一起吃早餐,等她起来,母子俩已经……家中并没有来过外人,我也仔细勘察了,确实没有外人进入。两名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 赵敬东偷觑李士群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下去。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赵敬东硬着头皮继续汇报道:“属下仔细盘问了丁太太,她还说昨天丁林杰回家后,一直在写信,然后丁老太太很难得的主动找儿子聊了一会。临睡前丈夫又对她交代了两笔银行的化名存款。其他的,就没有了。” 李士群问道:“那封信在哪里?” “属下带人搜遍了所有的房间,没有找到。不过……丁林杰六岁的儿子说奶奶好像曾在房间里烧毁过什么东西,孩子太小,也说不太清楚。” 刘泽之奓着胆子说道:“按赵队长的说法,丁林杰似乎在交代后事?难道他预感到自己有可能出事?丁家除了他都是妇孺,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向主任汇报?或者是对同事们求援?那封信,写的又是些什么内容?” 赵敬东又道:“李主任,昨天中午听机要室的小史说丁林杰一个上午都在机要室查阅档案,调阅了几份行动的《情况简报》,还有倪处长和刘秘书以及属下的档案。” 刘泽之附和道:“史机要员说这件事的时候,属下也在场。倪处长让我替他说一声,说请丁处长命令总务处的人暂时把给叶君远购置的东西入库,我去机要室找丁处长的时候,他的确是在看文件,至于看的是什么文件,当时我没注意,午饭的时候和赵队长一起听说的。” 平川新野插话道:“李主任,是不是丁林杰有了什么发现?那也不对了,有发现,应该向您汇报啊,写信干什么?给谁写的?属下想不明白了:母子是天伦,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母亲杀儿子,自己也陪死?” 李士群终于开口说道:“现在谁在丁家?” 赵敬东赶紧答道:“毛骏和法医都在,属下还留了四个人。” 李士群命令道:“平川君,你和赵队长先出去。”二人走后,李士群说道:“泽之,你去一趟,代表我吊唁,查一下丁林杰说的那两个化名银行存款账户,如果不太离谱,就装不知道吧。这件事……就作为家庭矛盾了解,死者为大……” 李士群没好说出口的话,刘泽之听明白了,答道:“是,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把这件事低调、顺利、尽快的处理了。” “你去吧,叫赵队长进来。” 赵敬东还在外间办公室里抽烟,和平川新野刚聊了几句,又被叫了进来。李士群问道:“敬东,你觉得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敬东想了想,答道:“属下实在搞不明白,请主任指教。” 李士群叹道:“敬东,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丁林杰发现了什么,最大的可能是和军统有关的,暂时不想汇报,但是又怕有危险,所以留下了一份信,没想到被丁老太太得知,那个老太太,为人固执,一直不以丁林杰投靠76号为然,所以……酿成了逆伦悲剧。” 赵敬东仔细琢磨,答道:“主任高见,不过属下还是想不通:能让母子逆伦相残,共赴黄泉……一定是大事,丁林杰为什么不向您汇报?” 李士群冷笑道:“丁林杰?你别看他和我在军统的时候就算的上是朋友,后来又投奔了我,实则未必和我一条心,哼!他没准还想着直接搭上日本人,仕途上更进一步那。” “搭上日本人?主任你对他不薄啊,再说什么样的功劳能让日本人对他另眼相看……他调阅倪新和刘泽之和属下的档案,又是想干什么?难道还想对付您啊?” 李士群叹道:“这可难说了,也许是周成斌等人的踪迹,也许是军统下一步的大行动,也许是担心我们内部有问题,丁林杰可能暂时证据不足,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而他又想借这个机会把你们牵连进去,进而打击我……” 赵敬东切齿道:“果真如此,丁林杰死有余辜!” 第三百四十一章 树欲静 刘泽之换上一身黑色中山装,带着两名丁林杰较为亲信的总务处员工,开车来到丁家,门楣处挂着招魂幡,一门老弱,愁云惨雾,76号留在这里的几个人揣测不透上峰的意思,不敢帮忙办理丧事,只枯坐着。 见到刘泽之。毛骏等人迎了上来,一身重孝的丁太太也走出房间观望着,一夜之间,婆母、夫主双双横死,若不是子女羸弱,抚孤有责,她实在是了无生趣。 刘泽之走到丁太太面前,递过一个白包,说道:“一点心意,丁太太节哀顺变。闻听噩耗,李主任悲伤莫名,又因公事缠身,不能亲来致祭,命我前来给丁老太太、林杰兄上柱香。” 丁太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边拭泪一边答道:“谢谢李主任,也谢谢刘秘书,存殁同感大恩。” 刘泽之上完香,对身后数名76号的人说道:“丁兄误服毒药,母子情重,丁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独子之死,哀伤过度,也不幸心悸而死。”刘泽之这几句话为丁家母子横死的重大事件做了定论。 众人心中都已明了,刘泽之又道:“嫂夫人,入土为安,您看需要我做些什么?” “刘秘书说得对,后日下葬,不知……” 刘泽之答道:“嫂夫人做了主,就这么办吧,下葬的那天李主任一定会拨冗前来。嫂夫人,汽车和司机这两天也留给您,总务处也来了人,抚恤金、赡养费等,请嫂夫人和他们商议,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这话说的很明白:丁家有什么要求,趁着他在,赶紧提出来。 丁太太自去商议,76号的人也各自忙碌起来,刘泽之独自一人站在灵堂,欲哭无泪:慈母弑子,这是怎样的人伦悲剧!大义灭亲的丁老太太不是一个好母亲,却是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这个母亲,无意中救了他,让他有机会继续在76号这个魔窟里坚持下去。 中午,倪新意外地来了,在灵堂上了香,也送了份祭礼。刘泽之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要回去了,你走吗?” “走吧。” 二人走出丁家,随便找了一家路边小店,刘泽之说道:“吃碗面再走。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主任让你来的?” 倪新坐下要了两碗大排面,叹道:“不是,是我自己想走一趟。丁林杰,是因为我才……这样的结局,唉,泽之,你说我死了之后会不会下地狱?” 刘泽之打量着倪新,突然笑了:“活着的事我还顾不过来,死了之后……由他去吧。你这个人哪,脏活没少干,干完了心里又过不去,你说你,就是个……” “你想说我是个伪君子,对吗?唉……不说这个了,泽之,你说丁林杰到底掌握了什么?重要到丁老太太要杀子?” 刘泽之答道:“我不知道。” “听李主任说丁林杰曾查阅过《情况简报》,还有你我和赵敬东的档案。丁林杰和你我刚从杭州回来,他又不是情报处长、行动队长,一个管后勤的总务处长,手下就是一些内勤,要说他侦知了军统有何大的行动,我总觉得不现实。” 倪新的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有条理,刘泽之答道:“你说得对,再说军统刚从我们手里救走了六名美国外交官,这个时候策划大行动,也不合情理。这么说他是怀疑你、我,还有老赵,里面有卧底?” 刘泽之的话恰和倪新心里的想法,他笑笑,低头吃面。刘泽之也拿起筷子,却不忙着吃面,不咸不淡的说道:“如果真是这样,丁林杰怀疑的一定是你。” 倪新吃了一惊,问道:“为什么是我?” “理由很简单:首先是你和他接触频繁,我和老赵很少和他过话。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怀疑的是我和老赵,即使证据并不充分,他为什么不向影佐将军、李主任汇报,然后再做进一步查证?只有是你,在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敢说出来。你是小野将军的乘龙快婿,搞错了,他吃不了兜着走。” 倪新并不认同这种看法,答道:“你想多了,即使是我,也会被暂时扣押,进一步调查。嫌疑人失去人身自由,没有办法潜逃、搞鬼,全方位排查,岂不更容易找到证据。如果我们当中真的有军统的卧底,不管这个人是谁,都是死罪。”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想不明白了。” 倪新叹道:“只有一种可能:要不是他找到了周成斌的下落,叶君远的事,虽然是丁林杰先发现的,可是后来……所以谁也没有受到奖赏,所以这一次丁林杰学乖了,周成斌的价值又不是叶君远能比拟的;要不就是他怀疑我们三个,也可能是76号其他主任的亲信,调阅我们三个人的档案不过是为了核实问题。丁林杰自外与李主任,想和日本人直接搭上关系,而他和日本人又素昧平生,所以想再找一些证据,又怕主任知道了……所以事先写了一份信,没想到被丁老太太……唉,很多时候,大事就坏在私心上面了,罢了,吃面吧。” 刘泽之摇头道:“你分析的挺有道理,这个丁林杰,功利心太强了,主任对他不薄啊。” 刘泽之知道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必须保持静默,才能度过这一劫。 二月七号下午,周成斌和新来的担任第三纵队队长的张弛见面后,回到昆山,这一天正是农历的小年,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鞭炮声霹雳巴拉从凌晨就没有间断过,比他早三天回了上海的陈劲松来到粮油店内,周成斌问道:“重庆局本部命令除掉丁林杰,老唐刚拿到孟霄杰的情报:丁林杰突然身亡,具体情况他不是很清楚,这也难怪,老孟一直奉倪新的命令在日军军医院里卧底。追查那里军统的行动组。” 陈劲松喝了几口热茶,答道:“我就是来向你汇报这件事的,八十六号命令他的助手传出情报……” 听完陈劲松的汇报,周成斌心里很不是滋味,按说丁林杰死了,局本部交给他的任务等于完成了,可是这样的结局,慈母弑子……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周成斌的心思,陈劲松感同身受,安慰道:“自作孽不可活,您也不必过于介怀。这一次的事情好悬,八十六号……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就像走钢丝,再高明的艺人,也许有一天一阵风、一次走神,就会堕入深渊。我让徐小姐转告八十六号:保持静默。徐小姐说八十六号本人也是这个意思。” 周成斌深深的叹息:“你说得对,这场战争不是那个人的事,甚至也不仅仅是中人的事……静默?是啊,必须保持静默。除了除掉丁林杰,局本部还交给我们一项新的任务,这项任务先拖延一段时间吧。劲松,还有一件事:我们要抓紧这段时间建设队伍。” “您说得对,八十六号说李士群发展了数百个情报员,触角伸进了淞沪一带所有的乡镇。组织建设还是交给我吧,不过我需要经费。局本部交给我们什么任务?拖延?能行吗?” 周成斌答道:“经费的问题……我来想办法。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活动越来越猖獗,局本部从其他地方得到了准确情报:这个谍报网归影佐祯昭管辖。局本部命令我们设法破获。” 陈劲松苦笑道:“这可真是天方夜谭了,日本人的谍报网在重庆活动,那是我们的陪都,当然应该由局本部设法破获,怎么搞到我们上海分局头上了?您说得对,拖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再说。经费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八十六号个人的私蓄你还上了吗?泽之颇有积蓄,这在76号并不是秘密,万一……因为这些细枝末节,暴露身份,岂不得不偿失?” 周成斌无奈的笑道:“唉,还没还上,你还不知道啊?劲松,还有最后五根金条,你先拿去花吧。上半年的经费这就花完了,怎么也要到四五月份才能申请第三季度的,局本部也有难处。我得到一个消息:日本人在东北掠夺了一批黄金,数量并不大,分三批运到上海正金银行总行,一共只有五千根金条。” “您想打这批黄金的主意?情报准确吗?” “是的,搞一次就行,事先不必上报局本部,事后……再说吧。情报没问题,杜一帆调回了九江,局本部命令沈阳站的副站长张弛来上海担任第三纵队队长,是他带来的情报,本来沈阳站准备动手的。” 陈劲松有点担心,提醒道:“张弛?太好了,这个人我认识。您可要考虑清楚:成功了,怎么都好说,那怕上交一部分,截留一部分,都没问题,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万一失败……再有人员伤亡,擅自行动这条罪名还罢了,不过是降职处分,可是如果有多事的人在戴老板面前说几句闲话:给你栽上利用军统的人力物力,私自行动,中饱私囊的罪名,这可是死罪,你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周成斌沉吟不语,陈劲松建议道:“为什么不索性上报局本部,正式展开行动?” “我有我的难处,私自行动,自主性大,一旦发现情况不妙,随时可以终止。而且我只想对第三批运到上海的黄金动手,区区一千根金条,对军统,意义不大,可是对我们,就是飞来横财。一旦上报,局本部肯定会命令八十六号参与行动,并且会指定对数量最多的首批金条动手。” 总是为经费发愁的陈劲松也动心了,答道:“一千根金条,即使上缴一半,剩下的也足够我们三到五年的经费了,八十六号……最近绝对不能再行动了。就按您说的办,出了事再说。” 第三百四十二章 风不止 民国三十一年的春节就要到了,刘泽之这些日子经常下榻在李士群的公馆里,帮着料理年事。二月十二日晚上十点,赵敬东来了,刘泽之奇道:“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有急事?” “不知道,李主任叫我来的,来了之后又让我等会,我看见这间房子亮着灯,想着你应该在,就过来了。我还以为公馆里出事了。” 刘泽之笑道:“没有啊,这里一切都好。你来了就别走了,睡以前倪新那张床吧。” 二人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李学惠过来说道:“赵队长,主任请你到书房去见他。” 刘泽之很奇怪:没发生什么大事啊,李士群这么晚了,找赵敬东有什么事? 书房里,李士群笑道:“来,坐下说,这么晚找你来,有件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只能你来办。” 赵敬东诚惶诚恐,又不由得有几分得意,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很郑重的答道:“请主任吩咐,属下赴汤蹈火,不敢有辞。” “你看看这个。” 李士群递过来一份文件,赵敬东起身双手接过,仔细一看,不过是一份南京财政部下发的日本正金银行黄金储备转运的文件,请市警署、特工总部,也就是76号知悉。赵敬东心下纳闷:这样的行动通报对76号来说是很平常的事,黄金的数量也不多。秘密转运军用物资或者是贵金属,怕和其他相关部门发生误会,提前打个招呼而已。为了保密,文件中当然不会提及具体的路线和运输方式。 李士群说道:“长沙会战,对外宣传当然是皇军大捷,实则……租界撤废,上海的经济不容乐观,为了稳定局面,确定正金银行在金融界的龙头地位,日本人从东北运来了这批黄金。” 赵敬东还是没明白李士群的用意,只答了一声:“是。” 李士群又道:“敬东,你说如果这批黄金丢失,军统上海站能脱的了干系吗?” 赵敬东心道难道军统想强夺这批黄金?他答道:“那要看周成斌能不能腾出手来,也要看上海分局目前的实力,也许会动手劫夺,也许会按兵不动。李主任,难道周成斌已经知道具体的转运日期和线路了,准备有所行动?” 李士群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如果这批黄金丢失,谁是最大的嫌疑人?” “当然是军统上海分局,他们有前科!”赵敬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李士群沉吟片刻,说道:“敬东,这批黄金对大上海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使是对正金银行,也不会伤筋动骨,可是对个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巨额财富。中日之战正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能不未雨绸缪。” 赵敬东恍然大悟,沉思不语,李士群问道:“怎么了?你觉得这么做不妥?” 赵敬东赶紧摇头道:“不是,主任您误会了,属下在想怎么做才能即达到目的,又能人不知鬼不觉,76号的人肯定是不能用……即使用江湖上的人,也不能让他们知道幕后是谁在操纵此事。而且还要想个什么办法,不露声色的打听出具体的转运日期和线路。” “你考虑的很周全,我有个初步的设想……” 听完李士群的计划,赵敬东陪笑道:“主任高明。属下明天就开始运作。不过属下一个人,又不能总不在76号露面,怕顾此失彼,您看能不能让倪新或者是刘泽之一次参与这件事?” 李士群苦笑道:“倪新?有的时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变成书呆子了,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再说这件事归小野将军管辖,他们的关系太近,当然,倪新倒是不敢抗命……算了吧,还是让刘泽之协助你吧。” 赵敬东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倪新不仅不适合参与,还必须瞒着他、利用他才对。“是,是属下糊涂了,今天晚上我就和刘泽之商量。” 回到房间,赵敬东对刘泽之说了李士群的打算,刘泽之低头沉思,赵敬东不放心的问道:“怎么了?你不会想逆李主任的心意吧?你听我说:主任的打算是对的,总不能临渴掘井……” 刘泽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哪去了?怎么可能那。我在想怎么做才能天衣无缝。明天我等你的消息,而后去找小野将军打听具体时间和线路。” 赵敬东这才放心,二人仔细商量了细节,一致认为行动中不能伤人,否则日本人锲而不舍的追查下去,麻烦就大了。凌晨才各自就寝。 二月十三日上午十点,赵敬东拿着电讯处转给他的一份截获的密电来找倪新:“倪处长,电讯处刚转给我的,他们刚截获的军统密电,李主任命令拿给你看看。” 倪新接过来打开,没头没尾的一段电文:……二月……东北……正金银行……五千根金条,相机设法截获……。 赵敬东解释道:“温处长怀疑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上海周成斌的,就破译出来这么多。唉,周成斌这是食笋知味,想故技重施啊。唉,这没头没尾的,也没法查,不过上海的金融业,小野将军职责所在,总应该提醒一下将军才对,李主任说看谁有时间去找一趟小野将军,我觉得你去最合适。。” 倪新很为难: 因为丁林杰曾暗示过想取代田中胜荣的位置,直接为大日本帝国效劳,对丁林杰离奇死亡,小野平一郎怀疑有内情,甚至怀疑是不是李士群下的手,一再追问,倪新越解释,小野平一郎的疑心越重,这个时候……后天就是大年初一,这个时候何必去找钉子碰?还是躲一躲的好。他笑道:“这是公事,我去……再说这是你职责范围内,还是你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要办。” 赵敬东答道:“那就让刘泽之跑一趟,我也有点别的事,他不仅会日语,刚才我还听他说要去小野将军和影佐将军那里商量后天团拜会的事,唉,76号现在没有总务处长,刘泽之轻车熟路,只好能者多劳。” 倪新有点奇怪,也没太放在心上,答道:“你看着安排吧,没必要和我商量。” 赵敬东交代完刘泽之,换了一身便装,到市警署借了一辆汽车,前往距离上海一百来公里的木渎,张小丹下落不明,他只能自己出面雇人。 下午一点,刘泽之来到小野平一郎的特种经济工作处,求见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76号截获了一份密电,怀疑是军统重庆局本部发给上海周成斌的,李主任命我给将军送来。李主任还说如果需要76号做什么,请您尽管吩咐。” 小野平一郎看完破译出来的电文,叫来秘书吩咐了几句。对刘泽之说道:“一会你找他,把我给李主任的回信带回去。刘秘书,听说76号丁林杰处长的丧事是你一手办理的?” “是的,丁林杰是总务处长,他的丧事……属下以前曾担任过行政科的科长,所以李主任命令属下办理。” 小野平一郎问道:“那么丁林杰母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泽之故作诧异,答道:“《死亡报告》和《情况简报》都已经报上来了,将军没有看到吗?丁林杰误服了配发给职业特工特殊状态下使用的氰化钾胶囊,丁老太太伤心独子之死,突发心悸,也亡故了。” “报告是怎么写的,我问的是实情。” 刘泽之挠了挠头,陪笑道:“报告上写的就是实情啊,难道将军认为其中有内情,需要从新调查?” 丁林杰是多年的老特工,怎么可能误服氰化钾胶囊?小野平一郎根本不相信76号的报告,李士群的解释是他也不相信,不过实在是搞不清楚其中的跷蹊,只能根据尸检结果、房间内的状况、丁家人的证词,得出了初步结论。 小野平一郎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挥挥手命令刘泽之退下。 回76号途中,刘泽之来到陈劲松负责的中医推拿诊所,陈劲松正在等他:“泽之,得到徐老师的消息,知道你要来,我临时把孙栋盛打发出去了。什么事?不是已经定下来你最起码两个月之内保持静默吗?”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我只能停留十分钟。李士群命令我和赵敬东劫夺一批从东北运到上海日本正金银行的黄金,中饱私囊,他的如意算盘是想让军统背这个黑锅……” 陈劲松一下子来了兴趣,抢着说道:“这批黄金一共有五千根小黄牛,分三批运到,最后一批是一千根金条,对不对?” 刘泽之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不瞒你说,这些我目前都还不清楚,李士群命我从小野平一郎那里套来了黄金转运的线路和具体时间,就在这封信里,我正想着让你想办法拆开信,然后再复原。” 陈劲松笑道:“巧了,周局长和我也在打这批黄金的主意,李士群想玩一招‘黑吃黑’,好啊,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不过可惜的是我们能动手劫夺的那一批数量只有一千根。” 听完陈劲松的计划,刘泽之思忖片刻,点头道:“可行,你马上向周局长汇报,我配合你们行动。” 陈劲松一口回绝:“泽之,你什么都不能做,你听我说,我知道有你配合,成功的几率会高很多,但是这次行动并没有得到局本部的许可,更重要的是我再说一遍:你必须保持静默。泽之,你已经尽到了责任,没有你,也许我们会和76号发生火并。” 刘泽之还想说点什么,陈劲松正色说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和老周的能力?泽之,保护好你自己就是保存军统上海分局的力量。” 刘泽之只好答应:“好,我听你的,劲松,多保重。” 回到76号,刘泽之把小野平一郎的信交给了李士群:“主任,小野将军的亲笔信。” 李士群看罢,命令道:“叫倪处长来见我。” 第三百四十三章 腹背受敌 倪新奉命而来,李士群吩咐道:“二月十九号、二十二号,满洲国财政部分三次转运一批金条到上海正金银行,负责押解的是日本特高课的特工,每批两人,便装秘密押运,数量也不多,加起来才五千根小黄鱼,一百五十多公斤的东西。电讯处温处长截获了一份密电,怀疑是重庆军统局本部发给周成斌的,密电中提到了这批黄金,你关注一下这件事,如果发现新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说着,把小野平一郎的信递给了倪新:“线路、运输方式信上都有,你看看吧。” 倪新接过信看罢,答道:“是,请主任放心,马上就到春节了,也没有别的事,属下亲自带人执行此项任务吧。” 二月十四日,除夕,临下班的时候,倪新来找刘泽之:“泽之,主任不在?那我和你说一声,明天的团拜会我去不了。” “主任有应酬,带着平川君走了。我知道了,老倪,大年初一你能有什么事?在家陪太太?叫上尊夫人一起来呗。” 倪新眉花眼笑的答道:“鹤子有身孕了,反应还挺大,人多的地方,可免则免。” 刘泽之笑道:“真的?老倪,你本事不小啊,刚结婚三个月,恭喜恭喜。” 倪新心情大好,答道:“生儿育女,很平常的事,有必要大惊小怪吗?哎,你什么时候成家?听说你在整修房子?” “我?今年上半年吧,日子还没定。”上次见面时,陈劲松曾转告他毛人凤再次催问他和徐建雪的事,估计躲不过去了。 倪新拍拍刘泽之的肩膀:“那太好了,男人有个家,就安定下来了。我走了,别忘了初三去我家吃饭,对了,也提醒老赵一声,我这两天没见到他。” “谁知道他忙什么哪,晚上见到他我提醒他。”刘泽之心知赵敬东应该忙着雇佣江湖上的杀手,准备行动。也不知道周成斌会派谁执行任务,想来应该是从没有和76号照过面的行动高手吧? 二月十九号,第一批黄金平安抵达上海正金银行,76号还处在五天的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恰好那天是倪新值班,他松了一口气,心道没事最好。又有点沮丧,唉,这是怎么了?一点小事也患得患失的,难道真的被军统周成斌等人搞得有心病了?区区五千根金条,在遍地黄金的大上海,实在不算一回事,周成斌哪能面面俱到,一笔也不放过? 二十二日上午七点,大连开往上海的客轮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港了,性急的旅客纷纷开始收拾行李。一间二等舱房内,一名身穿黑色西服,外罩同色貂皮领大衣、头戴栽绒帽的男子从行李架上费力的拿下两个箱子,箱子体积不大,重量却很不轻。 另外一名穿着棕色中山装的男子说道:“汪先生这一身在东北很平常,到了上海却显得很突出。”这个男子的中文不是很流利。 另外一名男子的中文也不是很好,插话道:“没想到今年的春节是在船上过的,汪科长,听说有人来接咱们?”一边说着,一边也从行李架上把行李拿了下来。 那名姓汪的中国人答道:“按照约定,正金银行会派人来接,长谷君,上海也不像咱们想的那么暖和……” 仓房外有人敲门,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开门,检查证件。” 房间内三人对视,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名穿着警官制服的三十岁出头的国字脸、身材魁梧的男子,伪满洲国财政部的汪科长拿出证件递了过去,那名警官翻来覆去地看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眼前站着的人。似在对照证件上的照片。 由于是秘密押运,他们三个的公开身份都是商人,但是证件却是真的,所以心里很坦然。这时,门口另外一名检查完其他舱房的警官路过这里,那名警官叫到:“小艾,你进来一下,看看这份证件,我怎么觉得这个钢印有点……” 被称作小艾的那个人回身走进仓房,五个人挤在一间不大的舱房里,地上还放着五个箱子,挤的转不开身。 小艾似是无意,掩上了门,拿过证件,仔细看着,汪科长很不耐烦,皱着眉头说道:“怎么可能有问题?对了,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上海市警署的?从哪里上的船?” 那名警官答道:“你问我们?我们是……”突然出手,一拳重重的击在王科长的太阳穴上!汪科长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被称作小艾的那个人正是陈劲松的助手孙栋盛,他持枪在手,指着那两名特高科的特工:“别动!我们只求财!” 那名乔装成警官的正是第三纵队新任队长、军统行动高手的张弛。他搜出船票,抽出预先准备好的绳子和手巾,,利落的堵起三名俘虏的嘴,五花大绑起来后,塞进床下。 这时,汽笛长鸣,客轮靠港了,张弛和孙栋盛脱掉外衣,拿起行李,汇入下船的人流中。 奉倪新的命令,权菅祜带着两名情报处的特工在驳口等候,不料一直等到客轮上的人都走完了,还是没有见到要接的那三个人。权菅祜心中焦躁,见不远处有两个人也在焦急的等待着,时不时的看表,权菅祜走过去说道:“我是76号特工总部的,奉倪处长的命令前来迎接满洲国财政部的贵客,这是我的证件,您二位是不是正金银行的?” 那人接过证件,看了看交回,答道:“原来是权组长,我们是正金银行庶务课的,我姓杨,也是来接满洲国财政部的汪科长一行三人的。旅客都快走完了,怎么还没有见人?会不会出事了?” 权菅祜又道:“我也有此担心,杨先生,其他人继续等候,我们两个上船看看吧。” 权菅祜拦着一名船员,拿出证件:“我是76号的,带我去见你们的船长。” 76号的有事,船长怎敢怠慢?亲自查阅旅客名单后说道:“权组长要接的三个人确实在我们船长,坐的是二等舱,我带您过去。” 几人找到二等舱的服务生领班,领班说道:“不可能啊,二等舱坐的人不多,按照规定,每个客人下船时都会交验船票,船票上也都有客人的姓名,船长,您看,这就是他们三个人的船票。” 权菅祜仔细一看,的确是那三个人的化名,怎么回事?加上正金银行的两个人,一共五个人,难道都看走了眼?再说秘密押送黄金的三个人事先也知道会有人来接,不可能自顾自走了。 权菅祜说道:“带我去他们三个人的舱房看看。” 领班答道:“好的,舱房正在打扫,权组长跟我来吧。” 突然,惊诧的喊叫声传了过来:“啊!这里有人!出事了,来人呐——” 几人同时冲了过去,权菅祜一马当先,舱房里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呆呆的愣在了那里! 也是在这天的七点,上海火车站,伪满洲国财政部的另外一位姓姜的科长,带着另外一批黄金来到了上海,车刚进站,两名男子进了包厢,其中一人问道:“姜科长吧?我是正金银行庶务课的,小姓楚,行长命我们来接你们。” 此人衣冠楚楚,一副银行高级职员的打扮,又叫得出自己的名字,也知道所在的车厢,事先又早安排的有人接车,姜科长自然不疑有他,答道:“楚先生,你好,辛苦了。” 那名自称姓楚的人的人又道:“上海站就是这样,人来人往的,太杂乱。我特意办了一张特别出入证,可以从工作人员出口出入,直达停车场,请跟我来吧。” 姜科长和押运的一名特工亲自拎着装满金条的箱子,接站的楚先生和另外一个正金银行的人帮着拎着其他行李,一行五人来到停车场,找到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姓楚的并没有打开车门,而是先打开了后备箱,姜科长和那名特工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放进去,然后才把自己随身的行李也放进了后备箱。 这时,楚先生和同来接车的那个人突然拉开门上了车,原来这辆车的车门根本就没有锁!汽车发动了,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撞断大门处的拦车杆,很快不见了踪影! 姜科长等三个人猝不及防,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车子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押运的一名特高课特工河谷次郎首先反应过来,怒骂道:“有人劫持黄金!快追!” 姜科长答道:“怎么追?我们两条腿怎么追的上汽车?找停车场的人!河谷君,给正金银行打电话!” 上午八点半,刚上班的倪新接到了权菅祜的电话:“倪处长,出事了!汪科长和押运的两名特工被袭击,黄金不见了!” 倪新吃了一惊,命令道:“马上勘察现场,我这就赶过去。” 正要动身,突然心中一动,叫来张胜宇命令道:“你去趟正金银行,我派郑敏带人去火车站,迎接满洲国财政部,你问问是否安全送到……” 没等倪新说完,秘书急匆匆进来报告:“处长,郑敏来电话了,说是出了大事,请您听电话。” 倪新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答道:“把电话接进来,老张,你去看看赵队长来了没有?如果在,请他来一趟。” 很快,赵敬东匆匆而来,倪新放下电话,说道:“赵队长,出事了,两批黄金都被劫走了!李主任去了南京,只能你我分头去一趟现场。”倪新一边穿外套,检查枪支,一边说道:“老赵,你去和平码头十一号驳口……” 赵敬东惊疑参半,脱口问道:“两批黄金都出事了?!你有没有搞错?和平码头?”自己和刘泽之奉李士群的命令,只对乘坐火车来的姜科长等人押运的那批黄金动手,码头那里也出了事?谁干的? 倪新奇道:“你怎么了?没听清楚啊?三批黄金,前两天第一批安全抵达上海,今天有两批,一批走海运,一批走火车,都出事了!权菅祜在和平码头,你去找他,我去火车站,走吧。” 赵敬东问道:“我去码头?码头真的出了事?老倪,你知道刘泽之去哪里了?” “刘泽之?这个时候你管他干什么?主任带着平川君去南京,二十四号才能回来,他应该轮休,老赵,你怎么了?” 赵敬东赶紧掩饰:“没有,我怕咱们两个忙不过来。倪处长,还是我去车站吧,你去码头,那里你熟一点,就这样,我去了啊。” 望着赵敬东的背影,倪新心道这个人今天是怎么回事?他无暇多想,对张胜宇说道:“你跟我走,去和平码头。” 第三百四十四章 投鼠忌器 二十二号下午二点钟,倪新抓捕了几名相关人员,先回到了76号,坐在办公桌后,对站在面前的对权菅祜和张胜宇说道:“权组长,你负责继续审讯。张组长,你按照刚才现场勘测的情况,写一份《情况简报》,一式两份,一份上报小野将军,另外一份等李主任回来了,上报。对了,权组长,你去看看赵队长回来没有?” 权菅祜无意中望向窗外,一辆黑色轿车驶进停车场,正是赵敬东的专车,权菅祜说道:“倪处长,赵队长回来了,属下这就去叫他。” 倪新走到窗边,抬眼望去,赵敬东下了车,恰好刘泽之也走进大门,赵敬东迎了上去,摆手命令其他人各自散去,和刘泽之走到僻静处,聊着些什么。倪新说道:“老权,你去忙吧,我自己去找赵队长。” 停车场西北角,赵敬东问道:“你可回来了,都办妥了吗?” 刘泽之答道:“办妥了,除了定金,剩余的款项也支付了。你雇的那两个人并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冲出停车场后三公里后,我在事先约定的那个三岔路口接到了他们,一切都很顺利,一千根金条已经存进用化名开设的保险柜里了。” 赵敬东还是不太放心,问道:“那辆车子哪?” “汽车本来就是租赁的,又提前更换了假车牌,我已经还给租车行了。你怎么了?” 赵敬东低声道:“你知道我从哪里回来吗?我去车站了,倪新让我分工调查火车站黄金失窃案件。” 刘泽之奇道:“那不更好了吗?由你调查,一点危险都没有了……等等,什么叫分工?你说清楚一点。” 赵敬东答道:“今天不是有两批黄金从东北,就是满洲国,运到上海吗?走海运的那一批也被人劫走了!倪新带人去了和平码头,分派我去车站。” 刘泽之做出大惑不解的样子,问道:“不是说只动这一批吗?你又派人劫走了那一批,是李主任的命令?还是你擅自做的决定?” 赵敬东顿足道:“你怎么还没明白?不是我干的!” “啊?那是谁干的?” 赵敬东苦笑道:“我哪知道?泽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李主任命令其他人干的?” “不可能!”刘泽之一口否定:“这样的事只能你我干,叶时文虽是主任的内亲,他没有这个能力。” 赵敬东点头道:“是啊,我想也是,可是到底是谁干的?难道又是军统?这可麻烦了,也不知道军统有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万一被侦破,供出军统只抢走了一批黄金,日本人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刘泽之低头想了想,自宽自解的答道:“你过虑了吧?真要是军统干的倒好了,抓获军统的行动人员岂是易事?再说就算是真的抓住了军统的行动人员,他们说只劫了一批黄金,日本人就信了?大可以把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 赵敬东叹道:“唉,原本希望日本人怀疑是军统干的,没想到军统真的动手了,好在没看上同一批,否则……麻烦就大了。周成斌,太猖狂了!但愿他们手脚利落,别被日本人……这是第一次,我希望军统能逃过日本人的追捕。” 这一切被站在窗口的倪新尽收眼底,他叫来秘书,命令道:“你找个机会,瞒着赵队长,让郑敏来见我。” 郑敏来到倪新的办公室,倪新笑道:“来,坐下说,你看看这个。” 郑敏接过来一看,是一份任命他担任情报处第五组组长的委任状,倪新又道:“本来早就该办的,上次你协助我对付叶君远,干得不错,可惜后来我一时不慎,叶君远……所以耽误到现在。最近我奉李主任的命令,招募了二百多名基层乡镇情报员,你这个组负责和这些情报员的联络、培训。” 郑敏大喜,立正答道:“谢谢倪处长栽培,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倪新微笑道:“以后要多仰仗你了。对了,今天火车站的黄金劫案,你有什么看法?谁在审讯被抓回来的人?站着干什么?坐下说。” 郑敏斜签着坐下,答道:“赵队长没有命令抓人,所以不需要审讯。《情况简报》赵队长说他自己来做。属下觉得应该从劫犯使用的那辆黑色福特汽车追查。” 赵敬东办事的一贯做法是先把人抓了再说,对撰写《情况简报》这样的文案工作,一向不感兴趣,从来都是吩咐手下人去做,此次一改常态。 倪新问道:“黑色福特汽车?车牌号是多少?有什么特征吗?” “听姜科长说一辆七成新旧的车,车牌号好像有个七,后面还有一个四,再准确就记不起来了。倪处长,属下也觉得应该把停车站的管理员抓起来审讯,还有姜科长和那两名日本人,虽不便马上抓捕,也应该软禁,进一步讯问。” 倪新答道:“我想赵队长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至于车牌号……想的起来想不起来无伤大雅,十有是假的。你去忙吧。” 郑敏走后,倪新独坐在沙发上,思忖良久,打开文件柜,取出两张照片,离开了76号。 二十三日下午四点,倪新回到76号,刚进大门,权菅祜迎上来说道:“倪处长,您可回来了,今天上午我把两份《情况简报》上报小野将军,将军命我转告说请您有时间去一趟。您去哪了?处长,您脸色不太好,生病了吗?” 倪新问道:“哦,没有。赵队长负责的火车站黄金劫案的报告也写好了?拿来我看看。” 不大一会,权菅祜拿着报告来到倪新的办公室,报告只有三篇不到的篇幅,倪新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陷入了沉思。 站在一边等待的权菅祜提醒道:“处长,这一份是留给李主任的,因为您要看,刘秘书才同意我借出来,您如果看完了……” 倪新抬头笑道:“噢,我看完了,没什么问题,你替我还给刘秘书吧。顺便转告刘秘书,下班后我有事找他商量,请他吃饭,请他在宿舍等我。对了,给小野将军去电话:我明天一上班就去觐见将军。” 下班后,倪新叫来郑敏交代了几句,来到刘泽之的宿舍,见刘泽之正在换衣服,笑道:“干吗换衣服?就在你宿舍里吃吧,我已经让郑敏去买了。” 恰在此时,郑敏拎着几个菜和两笼生煎包子来了,刘泽之一边摆桌子一边问道:“你怎么不回家陪太太?请我吃饭?是不是有事求我?” 倪新笑了笑,说道:“郑敏,你去吧。”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来说道:“把你的好酒拿出来,陪我喝点。” “噢,老倪,你的脸色可不太好,怎么了?”刘泽之拿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杯子:“用不用把老赵也叫来?” 倪新笑道:“不用,我们两个单独聊聊。泽之,你说我脸色不好?也是,一天一夜,调查了十四家汽车租赁行,马不停蹄。” 刚端起酒杯的刘泽之一愣,十四家汽车租赁行?倪新这是……他强笑道:“我说那,其实你又何必事必躬亲?让手下人去办,不就行了吗?” 倪新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这件事事涉机密,派手下人去,我不放心。就说位于外滩的那家平顺汽车租赁行吧,他们居然说有个人租赁过一辆黑色福特牌轿车,我检查了那辆汽车,有更换过车牌的痕迹。租赁行的人还说还车的人并不是租车的人,我让他们看了一张照片,他们说照片上的人就是还车的那个人……” 刘泽之放下酒杯,问道:“老倪,你什么意思?” 倪新敛起笑容,反问道:“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刘秘书,76号的汽车不算少,你想用车很容易,为什么还花钱背着人去租车?这辆汽车为什么又出现在上海火车站的停车场内?” 刘泽之的脸色变得煞白,沉默许久,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倪新冷笑道:“刘泽之,你好大的胆子!内外勾结,劫夺黄金,这是死罪!” 刘泽之答道:“我没这么大的胆子……你听我解释,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的意思是你是奉命行事?奉的谁的命令?除了你,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黄金现在在哪里?客轮上的黄金劫案又是谁做的?” 刘泽之愣怔片刻,答道:“恕我无可奉告。” 倪新威胁道:“你不说?难道非要进了刑讯室,你才说吗?” 刘泽之低头不语。倪新叹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要把钱看得这么重?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是……大上海有的是来钱的门道,何必要铤而走险?” 刘泽之知道这话说的并不是自己,也不只是赵敬东。他抬起头来,苦笑道:“这些话你不应该对我说。” 倪新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对谁说?” 刘泽之长叹一声,答道:“老倪,你我心知肚明,你在我宿舍里私下说这番话,也没想把事做绝,对不对?老倪,李主任是我的长官,对我不薄,我没得选。” “所以你就有恃无恐?” “我没这么想,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大义灭亲,还是同舟共济,都在你一念之间。” 倪新冷笑道:“这件事赵敬东是不是也有份?” “……” “除了他,还有谁参与了?” “没有了。” 倪新喝干一杯酒,说道:“再替我倒一杯!这件事到此为止,赵敬东……也不必让他知道我已经看穿了你们的阴谋。泽之,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提前和我打个招呼,行不行?” 刘泽之似是终于松了口气,陪笑给倪新斟满了酒,答道:“我尽量。” “客轮上的黄金劫案真的不是你们做的?” “确实不是,事到如今,我又何必瞒你? 老倪,主任那里……需不需要告诉主任你已经知道了实情?” 倪新无奈的答道:这件事一定不能让日本人起疑。主任那里……罢了,这件事权当我不知道,到此为止吧。” 第三百四十五章 进退维谷 二十四日上午,陈劲松来到粮油店见到周成斌,眉花眼笑的说道:“张弛把黄金交给我了,按照你的吩咐,让张弛带走了五十根做为第三纵队前半年的经费,我那里留了一百根,其他的我租用了两个保险柜,暂时存放,这是密码和编号。这下好了,建立联络站、购置备用的汽车、船只、武器,都有钱了。” 周成斌摇头道:“看你,一幅贫儿乍富的嘴脸,就不能沉住点气?喜怒都放在脸上,难成大器!你还亲自跑来一趟,有这个必要吗?” 陈劲松笑笑,答道:“这不是在您面前吗,又没有外人。局长,这件事向不向局本部汇报?” “张弛是毛先生的亲信,与其等他汇报,毛先生查问下来,不如我们主动汇报。我已经给局本部发电报了。” 陈劲松有点担心:“毛先生不会命令我们上缴吧?我都想好了一些要用钱的地方了。张弛那个人,对你可一直挺不服气了。他原来级别比你高,现在却是你我的部下……” 周成斌答道:“不会吧?这笔钱留在上海,也是用于抗击日伪汉奸,我们又不会中饱私囊。张弛吗,理论水平比我高,曾在多个培训班当过教官,身手也不错,至于和我个人的关系吗,唉,国家蒙难,那里是闹内讧的时候?我想他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九点钟,倪新来觐见小野平一郎,秘书说道:“倪处长,请跟我来。”来到一间空着的办公室里,秘书说道:“将军请你在此稍候。” “谢谢。” 谁知这一等就是二个多小时,倪新越等越心焦,心里也越来越没底,起身活动了几下,向外走去,这里他虽不常来,但是也有几个熟人,找人探探风声,总比在此枯等好些。 打开门,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人伸手拦住了他:“你不能离开!” 倪新一愣,挤出一丝笑意答道:“我是倪新,76号情报处长,奉命来等候小野将军召见,中午了,想去食堂吃饭。” 那人的态度还是很生硬:“你不能离开!” 倪新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更加忐忑,也板起脸问道:“你是什么人?不认识我吗?将军的秘书哪?你把他叫来。” “你不能离开!” 如此油盐不进,倪新毫无办法,总不能用强吧?忍气吞声的说道:“那请你给我提供午餐,还有,倒杯水给我,有没有报纸?给我随便拿几份。” 见倪新不再要求离开房间,那人不再说话,像根木桩似得站着。 倪新气极,又不便和担任警戒的基层人员认真,放缓了声音说道:“这样吧,你替我请示一下,我想给76号打个电话,交代一点急着要办的公事。另外请帮我问一下将军何时才能见我?” 那人依然不理不睬,倪新在门口站了一会,只得转身回房间,狠狠的大力撞上了门,以示不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从上午九点一直等到夕阳西斜,倪新已经肯定出事了,否则不会受到这样的冷遇,他仔细盘算着是不是李士群命令赵敬东和刘泽之劫夺黄金的事情东窗事发了?小野平一郎究竟知道多少?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才是对李士群和76号最有利的? 一直到了下午六点,门终于打开了,两名警卫进来说道:“走吧。” 倪新没说话,起身整整衣服,两名警卫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俨然一副押运犯人的架势。 警卫居然把他带到了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审讯室,由于集中营划归小野平一郎管辖,他那里除了以前所辖的监管上海经济的督查大队之外,又划拨了一个宪兵中队。田中胜荣组建的大部分由中国人组成、为数四五十人的特工队,在田中胜荣被押解回日本之后,目前还没有队长,只有两个组长轮值。 审讯室内,戎装笔挺的小野平一郎面无表情的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倪新心知不好,定了定神,站在那里静候命令。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两份《情况简报》是你写的?” 倪新只能站着,拿过报告看了一眼,答道:“客轮上发生的黄金劫案是属下调查的,这一份《情况简报》是属下写的;火车上发生的劫案是赵队长带人调查的,《情况简报》自然也是他写的。” “你看过赵敬东写的这份《情况简报》吗?” 倪新答道:“看过。” “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微微一愣,心一横答道:“没有。” 喜怒一向不行于色的小野平一郎大怒,突然失态,把两份《情况简报》狠狠拽到倪新脸上:“混账!到了现在,你还敢搪塞我?!” 倪新没敢闪避,站在那里一动没动。小野平一郎厉声问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谁才是黄金劫案的幕后凶手?” 倪新不敢正视小野平一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着头皮说道:“属下认为十有是军统干的,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请将军再给属下一段时间调查……”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军统干的?来人,把人押上来!” 两名浑身是血的男子被拖了上来,扔在地上,倪新定睛细看,并不认识,心下稍宽。 小野平一郎冷冷的一笑,说道:“这就是火车站黄金劫案的实施者,这还要感谢倪处长啊,带我们找到了平顺汽车租赁行,按车行的规矩他们缴纳了七天的租金,两天之后就还了汽车,区区五天的租金,刘泽之没看在眼里,他们两个却舍不得放弃,拿到赃款之后,又杀了个回马枪,被在那里蹲守的张先生抓了个正着。” 倪新心中一凉:完了!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赵敬东找的是些什么东西?蝇头小利也舍不得放弃,铸成大错!张先生?谁是张先生?难道…… 果然,张胜宇出现在审讯室,对着倪新微微一笑,说道:“倪处长,对不起啊,您发现了赵敬东的异常表现,属下也发现了,所以跟踪您……倪处长,并不是属下有意和您为难,忠于大日本帝国,才是最重要的,谁要是敢和大日本帝国离心离德,就是张某不共戴天的敌人!恕我直言:您因私害公,实为不智,辜负了将军对您的器重和期许。我劝您悬崖勒马,将功赎罪。” 张胜宇话中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嘲讽,深深的刺痛了倪新,他顾不上反唇相讥,紧张的思索着: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件事对76号和李士群的伤害降低到最低程度?出面承担一切?恳求小野平一郎从轻发落?不行,如果自己事先知情,事发后就不会暗地里调查;推到赵敬东和刘泽之身上,舍卒保车?也不行,尽人皆知这两个人都是李士群的亲信,何况酷刑之下,他们也未必愿意承担主谋的罪名。怎么办?唉,全都是自己的错,自作聪明,谁能料想黄雀在后,被这个该死的张胜宇算计了!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现在倪处长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了?” 倪新艰难的措辞道:“将军,属下该死,以私害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但是有几句肺腑之言,请将军三思:数年来76号为大日本帝国屡立奇勋,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想来是受了别人的蛊惑,请将军顾念前情,顾念大局,给76号一次改过的机会,属下求你了。”倪新的声音干涩沙哑,话中虽没提到李士群的名字,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小野平一郎心中一惊: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倪新居然说出这番话。 眼见小野平一郎似有所动,倪新看到了一线希望,又道:“76号人员众多,触角涉及淞沪各个方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请将军三思,以将军的睿智,想来不会做出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情来。和光同尘,瑕不掩瑜,楚庄王绝璎,千古美谈,将军若肯通融回护,76号今后一定会尽忠效命,回报将军的大恩大德。” 张胜宇嘲讽的一笑,说道:“听倪处长话里的意思,倒是将军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了?触角涉及各个方面,你这是在要挟将军吗?皇军如此重用76号,李士群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哼!若不严办,军法何在?皇军的威严何在?” 倪新一直回避直接提及李士群的名字,没想到张胜宇得意之下,却把话挑明,倪新只得硬着头皮反驳道:“张组长请慎言!这件事李主任是否知情,还在未知之间。” 张胜宇冷笑道:“我没有听错吧?赵敬东和刘泽之是……” “行了!张组长,你们先下去吧,把这两个人也拖下去。” 倪新微微松了口气,能有机会和小野平一郎单独说几句话,也许还有希望。 审讯室里只剩下小野平一郎和倪新二人,没等小野平一郎开口,倪新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说道:“将军,这件事情76号确是大错特错,李主任一时糊涂,属下并不敢为他求情,可是现在中日之战,胜负未卜,将军曾教诲属下‘以华制华’,方为上策,请将军给76号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大言不惭!” 倪新急道:“如果以后再出这样的事情,属下一定大义灭亲,将军,求您了!这件事您就交给属下来处理,属下保证三天之内追回所有黄金!将这件事情消弭与无形之中。” 小野平一郎沉默不语,倪新不敢再说,静待发落,隆冬季节,冷汗汩汩而下。 第三百四十六章 檐下低头 许久,小野平一郎说道:“你处理?你准备如何处理?” “让那两个被抓捕的该死的东西把所有的事情都承担起来,至于赵敬东和刘泽之,请将军发落,属下不敢多言。将军如此宽容,李主任一定知恩图报,黄金必可追回。张胜宇……” 小野平一郎打断了倪新的话:“不行,张胜宇对大日本帝国如此忠心,我岂能不投桃报李?76号他是待不下去了,我准备任命他担任我这里的特工队长。至于赵敬东和刘泽之,只是奉命行事,这是做下属的本分,既然放过了李士群,他们两个我也不想追究了。” 倪新如释重负,答道:“将军心胸宽广,大肚能容,属下代76号,也代赵敬东和刘泽之二人,谢谢将军包容之恩。”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教训道:“起来吧,别忘了你今天的承诺!倪新啊,也别忘了你的理想,很多时候,大事就是坏在私心上,我对你期许深,所以责备才严。” 倪新站起身来,驯顺答道:“是,将军的教训,属下绝不敢忘,我想……经此一事,李士群主任也必会汲取教训,绝不会再做出这样不识大体的事情来了。” 下午五点,刘泽之一天第二次来到情报处,问道:“你们处长还没有回来?李主任这可是第二次找他了,他到底去哪里了?张组长也没见回来?” 倪新的秘书陪笑道:“确实不知道,一上班去觐见小野将军,一直没回来,也没打电话交代。张胜宇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刘泽之想了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小野平一郎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是江崎贵由。 刘泽之很客气地问道:“您好,江崎君吧?我是76号的刘泽之,我们李主任有急事找倪新倪处长,听倪处长办公室里的人说他去觐见小野将军了,能不能麻烦您看一下他还在您那里吗?如果在,请让他接一下电话。” 江崎贵由答道:“不清楚。” 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什么叫不清楚?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刘泽之只好又问道:“那是倪处长已经离开您那里了?请问他走了多久了?” 江崎贵由笑道:“我还是不清楚,对不起,帮不上你的忙。” “谢谢。”刘泽之只好挂断了电话。 刘泽之心中暗暗盘算:难道日本人已经知道了李士群是火车站黄金结案的幕后黑手?应该不会是倪新主动汇报的。此人虽是小野平一郎的乘龙快婿,对李士群却一向忠心耿耿。中午,张胜宇命他手下一个特工给李士群送来一份语焉不详的辞呈,李士群很恼火,当即命令传召张胜宇来见他,不料张胜宇却已不见了踪迹。难道是…… 如果日本人知道了这件事,会如何处置?目前对日本人来说,裁撤76号……不是明智之举,对日本人来说,李士群还有利用价值。只要李士群能逃过这一劫,奉命办事的自己和赵敬东,就不会有事。刘泽之斟酌再三,来见李士群。 “主任,倪处长还没见回来。属下去了张胜宇的宿舍,东西都在,不像是潜逃,再说好好地他为什么要逃跑?在上海76号要抓他,他能跑得了吗?主任,有件事……虽然倪处长叮嘱,不过……” 正在签署文件的李士群放下手里的笔,问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是。昨天晚上倪处长来找属下,他已经知道了……他看出了赵队长有些异常,于是……赵队长写的《情况简报》中有关于那辆租来的那辆车的情况,后来那辆车是我出面归还的,倪处长调查了十四家有福特车的租赁行……都是属下办事不力……” 李士群心里咯噔一下,问道:“倪新?他还说了些什么?” 刘泽之答道:“他还说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日本人知道,倪处长是自己人,自然知道轻重……不过属下怀疑张胜宇有没有可能……此人一心想得到日本人的重用。” 李士群强作镇定,摆摆手命令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倪新,李士群还是信得过的,之所以瞒着自己,应该是虽不以这种行为为然,却又无法劝解阻止,只能装作不知道。日本人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应对? 回到76号,走下汽车,见到熟悉的办公楼,倪新似乎才找回了理智:该怎么对李士群说哪?措辞不当,会不会反而引起李士群的疑心?唉,自己处境尴尬还在其次,如果李士群认不清事态的严重,触怒了日本人,76号覆灭就在眼前,更可怕的是李士群本人也许会有性命之忧。 客轮上的黄金劫案最大的嫌疑犯应该是军统,三天之内,抓捕案犯,岂不是天方夜谭?只能先筹款补上这个窟窿,也不知道李士群能否拿出两千根金条的巨款? 倪新决定实话实说,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平川新野说道:“倪处长,你这一天去哪了?李主任你找你两次了,快进去吧。” 刘泽之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低头继续整理文件。 倪新走进里间,说道:“主任,属下有要事要向您汇报。” 李士群不露声色的答道:“什么事,说吧。” “今天属下去觐见小野将军,被将军的秘书晾在一间空房子里八个多小时,而后直接被押进了审讯室,小野将军追问火车上发现的黄金劫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士群神色如常,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李士群的表现出乎倪新的预料,他无暇多想,答道:“不敢欺瞒主任,事发后您在南京开会,属下感觉赵队长的表现有异,于是……” 李士群打断了倪新的话:“于是你就背着我私下调查,对不对?” 倪新吃了一惊,答道:“主任,您已经知道了?是刘泽之向您汇报的?主任,您一定要相信我:属下绝对没有向小野将军透露任何实情,是属下办事不利,被张胜宇算计,他向小野将军汇报,将军勃然大怒……” 李士群叹道:“倪新,你何必在我面前表白?如果我连你都信不过,身边还有信得过的人吗?” 倪新心中大为感动,心中一酸,几乎落泪,赶紧控制住感情,说道:“主任,日本人目前还要仰仗我们效力,所以……我答应三天之内给小野将军一个交代:把黄金还给正金银行,至于嫌犯吗,赵队长雇佣的两个人已经被抓获,就由他们把这个罪名顶下来,张胜宇,被小野将军任命为他下辖的特工队队长,现在的局面,只能先放着他,以后再找机会……” 二千根金条,除了拿出刚到手的那一份,还要赔出一千根,偷鸡不成蚀把米,真窝囊!这笔巨款李士群倒不是拿不出来,可也算是伤筋动骨了,他闭上双眼,没有回答。 倪新劝慰道:“主任,只要能过了这一关,大上海遍地都是黄金……属下一定尽全力缉捕客轮上劫夺黄金的凶犯,力争挽回损失。” 李士群故作慷慨,说道:“我担心的并不是钱的事,而是日本人……下一步会如何对待76号?” 倪新想着这倒是劝谏的好机会,诚恳说道:“主任,事情已经发生了,您也不必要太担心,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中国的事情到底还需要中国人来办,淞沪情报战,日本人离不开我们,只要从此后我们谨慎从事,不再授人以柄,属下估计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主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您的睿智,不应该被这些身外之物左右。” 李士群的想法却有所不同:日本人之所以不敢翻脸,是因为76号人才济济,实力不容小觑,只有找准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他叹道:“你去告诉刘泽之,让他请叶时文马上来见我。三天后我会把金条交给你,向小野平一郎交差。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 晚上九点,影佐祯昭应邀来到小野平一郎家中,小野平一郎身穿和服,亲自涤器、烹水、点茶,笑道:“影佐君,请吧。” 影佐祯昭双手接过,举至眉间,而后深嗅茶香,细细品茶,致谢道:“好茶,小野君的茶道还是如此精纯。” 小野平一郎自己也喝了一杯,影佐祯昭又道:“小野君,没想到李士群向天借了胆子,居然真的敢强劫黄金,嫁祸军统,偏偏现在还不能收拾他,想来实在是心有不甘!这些劣等的支那人,贪财龌蹉,令人不齿。” 小野平一郎又为影佐祯昭斟了一杯茶,答道:“是啊,山木龙三死于非命,浅野一键不过是个赳赳武夫,制约李士群,力不从心。好在有深藏不露、心机缜密的平川新野在,,关键时候可以托付。” “您说得对,不过以华制华,这是不能动摇的原则,日本兵员、国土、资源都太有限了。拿下李士群后,76号还要交到中国人手里,我物色了一个人选。” 小野平一郎问道:“谁有幸能入了影佐君的法眼?” 影佐祯昭笑道:“就是令婿倪新,此人机敏干练、睿智多谋,更难得的是洁身自好。” 小野平一郎笑笑答道:“影佐君抬爱了,倪新?他对李士群忠心耿耿,只怕……到时候再说吧。”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对他另眼相看,支那人中很难得的人才,也许是小野君的调教,虽为支那人,却有大日本武士忠诚、重义的品质。”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第三百四十七章 百转千回 民国三十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晚,阳历三月,乍暖还寒。傍晚,刘泽之来到徐建雪家中,穿着一件绿色织锦夹旗袍的徐建雪神色憔悴,并无一点新嫁娘的神采。 刘泽之在客厅中坐下,唉,再难开口也要说说出来,他鼓足勇气说道:“建雪,按照对外的说法,你所谓的前夫仓田中尉二十七个月的丧期已过,所以……不过你放心,我知道,郭烜……我不会……你一定要相信我。” 徐建雪心中一酸,泪落不止,刘泽之递给她一方手帕,定了定神,又道:“建雪,两年了……你是一个优秀的特工……不过今天我们不谈工作。我……其实我,我的心里有你,我等着,等着有一天你能接受我……你别误会,我从没有想过取代郭烜在你心中的位置……” 徐建雪泣不可止,刘泽之心乱如麻,打好了腹稿的言辞一时间又都忘了,只说道:“郭烜的死,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声: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建雪,你,别哭了,好不好?你把我的心都哭乱了……算了,你还是哭吧,其实你早就应该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我是说……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没想到会让你伤心……” 徐建雪起身去了洗手间,刘泽之独自坐在沙发上,心里又是酸楚又是尴尬,还夹杂着一丝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喜悦,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两个人因为私事坐在了一起。 片刻,徐建雪眼睛红肿着走了出来,脂粉不施,刘泽之一撇之下,想是在他来之前就已哭过,怜惜之情大起,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徐建雪正色道:“我以前说过:郭烜的死,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今天这句话我再说一遍,我想郭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背上这么重的包袱。至于你我之间的事,实话实话,目前的我没有做好准备,不过你放心,我是个军人,是你的助手,配合你的工作是我唯一的任务,我会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将来的事吗……谁又能说得准哪?” 这番话让刘泽之纷乱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拿出两沓钞票,说道:“周局长把钱还给我了,76号都知道我颇有积蓄,所以还不能太简陋,你拿去买点需要的东西。我那套房子已经整修好了,这是钥匙,电台暂时不带过去,陈劲松这两天会过来转移电台。” 三月十五日,刘泽之的婚礼在他那栋整修一新的房子里举行,规模自然不能和半年前倪新的婚礼相提并论,宾客除了76号的同事,就是刘泽之结交的三教九流的朋友。李士群到了到,喝了杯酒,随即离去。正因如此,大家反而轻松随意,放下身段,尽情的闹酒、折腾新郎新娘。 刘泽之来者不拒,很快有了几分酒意,赵敬东端着满满两杯酒过来说道:“泽之,我再敬你们一杯,赶紧努力,早添贵子。” 刘泽之笑道:“她不能再喝了,我陪你。” “不行!我敬弟妹的酒,你不过是个陪客,怎么越俎代庖?” 徐建雪笑道:“我确实不能再喝了,泽之,你也别喝了。” 赵敬东故做不悦,说道:“显见你们是一家人了,这个说那个喝不了,那个又说这个不能再喝了,这可还没入洞房那,重色轻友,也得从明天开始……” 怕赵敬东再说出点什么,勾起徐建雪的心事,刘泽之赶紧答道:“建雪,我们兄弟的事你别管,老赵,我陪你干了这杯之外,她的这杯酒我也代劳了。”一边说着,一边连干两杯,赵敬东这才做作罢。 众人见新郎酒兴正浓,正中下怀,纷纷过来凑热闹,很快,刘泽之走路开始打晃,醉眼迷离。徐建雪看了看表,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十点多了,泽之,你回房歇一会,看你,也不知道少喝一点……” 偏偏毛骏听到了这句话,起哄道:“新郎走了,我们还怎么待的下去?才十点多,还早得很哪,对啊,对我们这些孤家寡人是还早,对于人家急着入洞房成就好事的,可是心焦的很呐,新娘子下逐客令了!” 徐建雪大窘,飞红了脸,不知所措,有了几分酒意的赵敬东推波助澜:“既然心急,那就当我们不存在,想干什么就干吧。” 一边说着,一边推了一把刘泽之,刘泽之立足不稳,倒在徐建雪身上,没有一点防备的徐建雪踉跄几步,被众人半推半拥倒在沙发上。赵敬东带头起哄:“开始了,需不需要我们闭眼?” 沙发上的刘泽之被众人挤得和徐建雪肌肤相亲,心中晕乎乎的,如在云雾之中。 倪新拦着众人,笑道:“时间确实不早了,我们一起再喝一杯,散了吧,这几天泽之和弟妹也辛苦了。” 赵敬东反驳道:“你又出面做好人?好啊,你不让我们在这里闹,我们闹到你家里去!” 倪新笑道:“好啊,欢迎之至,不过我那里不是新房是旧房了,请吧。” 大家借着这个台阶,就势纷纷告辞。徐建雪打起精神送客,倪新笑道:“不好意思,弟妹,男人们就是这样没出息,喝点酒就……你可别介意。泽之喝多了,最好让他安安静静的躺着。”话一出口,倪新就觉不妥:此话分明有意提醒……这可是人家的新婚之夜,干卿底事,多此一举。 徐建雪却没有多想,客气道:“哪的话,怠慢了,诸位慢走。” 刘泽之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口渴难耐,摸出手表一看:已是凌晨六点,他揉了揉太阳穴,隐约记得似乎呕吐过,看了看地面,却没有一点痕迹。起身向外走去,发现居然穿着睡衣,他一愣:谁为自己换的衣服?难道是……他转身坐回床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十六号的上午,陈劲松来到昆山面见周成斌,问道:“采购物品的进展如何?东北来人五天后抵达上海,为了安全,他不能久留,我已经命令张弛亲自带人护送他去重庆。” 陈劲松摇头道:“很不顺利,清单上的东西很多都是被监控的军用物资,数量又大,我命令孙栋盛启用两个外围组织的十来名人员,化整为零,尽可能低调的悄悄采购,截至到今天,还不到一半。东北来的是何方神圣?如此兴师动众,还让张弛亲自护送?” “你不认识,这个人叫杨文举,是以前被我暗杀的那个日本生化武器专家福田英夫的学生,沈阳站费了很大的功夫,策反了他。”想起曾和自己一同执行暗杀福田英夫行动的杨爽,周成斌心下黯然。 陈劲松很意外:“是被策反的?以前是汉奸?靠得住吗?再说重庆要这么一个人有什么用?前些日子我去苏北,见到了张弛,倪新搞的那个基层情报员制度,很让人头疼,那些情报员人数量太多,又都是在本乡本土活动,人头、地形都熟,才刚组建一个多月,第三纵队几次险些吃了大亏,长此以往,恐怕……这个时候,你派张弛送人,合适吗?” 周成斌教训道:“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事先对一个人有成见。当过汉奸怎么了?不允许弃暗投明啊?美国对日本宣战后,日本的空军、海军全被牵制住了,急于抽调在华兵力,加大了对细菌战、生化战这些丧尽天良的技术的研究,据可靠情报:有可能在数月内进入实战阶段,我们不能不未雨绸缪。” 陈劲松点了点头,答道:“这个杨文举就是这方面的人才?那他的安全我们必须保证。周局长,采购的那些东西是不是也是为他准备的?” “是啊,制作防毒面具、研制疫苗,一些原材料只能在上海采购。局本部筹办了一个培训班,为各个战区培训应对细菌战、生化战的教员,万事俱备,只等杨文举抵达重庆就可以开课了。” 陈劲松问道:“原来是这样,可是有些物资需要小野平一郎的工作处开具证明才能买到,能不能让八十六号想想办法?” 周成斌突然笑道:“劲松,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 “三月十五号,什么日子?不知道。” “昨天是刘泽之和徐建雪成婚的日子,他这两天不在上海,去杭州、常州度蜜月了。” 陈劲松笑道:“成婚?真的假的?我倒希望是真的,说起来也算是一段人间佳话。那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对了,如何对付基层情报员,您有什么打算?” 周成斌叹道:“的确很棘手,这些人平日并无大恶,又都是中国人,总不能都杀吧?更不能等其中有人给我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再出手处理。在张弛护送杨文举去重庆的这段日子里,我去苏北,随第三纵队行动。” “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即使你在,也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周成斌也觉得无计可施,只好说道:“这件事先放一放。杨文举被策反,日本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以来上海参加一个研讨会的名义,公开来的。本来的计划是到上海之后,我派人和他联系,之后他失踪,潜逃去重庆。劲松,我有一个计划:让他公开采购我们需要的物品,然后连人带物品,一同失踪,你看如何?” 陈劲松还是很担心:“这个办法不错,不过我还是担心此人是不是靠得住?” “你派孙栋盛和他联系上之后,接触一下再决定。” 陈劲松又道:“这是当然,不过孙栋盛的判断能力……我不太放心,如果泽之能赶回来,以76号李士群秘书的身份,和他接触,从另外一个角度做判断,把握会大的多。”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以杨文举的身份和来上海的目的,76号有可能和他发生联系吗?” 陈劲松提醒道:“您刚才不是说因为福田英夫之死,杨文举和76号打过交道吗?来了上海,去看看故人,很正常啊。” 周成斌思忖片刻,答道:“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对杨文举不了解,万一……八十六号受牵连暴露,代价太大。我有一个计划……你看如何?” 第三百四十八章 千里长堤 三月二十一号中午十一点,火车缓缓进站,杨文举拎着着行李下了车,他参加的这个研讨会是由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举办的,想起上次作为福田英夫的随员,来上海的经历,感慨万千:恩师福田英夫已不在人世,而自己也重新做出了选择,希望这一次,他的选择是对的。 走出车站,培训班的一名干事举着写有杨文举名字的牌子在站前钟楼处等候,杨文举迎上前去,自我介绍道:“我就是杨文举,这是我的证件,您是培训班来接站的吧?给您添麻烦了。” 那人笑道:“杨先生,您好,一路辛苦了,证件就不用看了,我见过您的照片,请上车吧,我先送您去司令部的招待所。” 途中,杨文举瞥见一家挂着“醉和春”招牌的酒楼一闪而过,几分钟后,汽车停了下来,那名干事替他拎下行李,送他进了房间,笑道:“我下午还要去码头接两名参加研讨会的长官,您在这里好好休息。” 杨文举致谢道:“谢谢你,下午我想去周围转转,可以吗?不瞒你说,一年多之前我来过一次上海,那一次出了点事,哪都没去成。” “你随意,那我先走了。” 下午一点,杨文举来到醉和春酒家,找了个临窗的座位,要了一杯佛手露,两碟小菜。几分钟后,一名身穿深蓝色风衣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人掏出一个银质烟盒,啪的一声打开拿出一根烟点上,顺手把烟盒放在桌上,拿起酒水单看了起来。 杨文举也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摸了摸口袋,似是没有找到火机、火柴之类的东西,起身走过来笑道:“先生,借个火。” 那人拿起火机递过来:“请便。” 杨文举点着香烟,只见桌上放着的银质烟盒上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雄鹰,鹰眼是一颗殷红的红宝石。杨文举坐了下来,递回火机。 来人正是孙栋盛,借着接打火机的机会,杨文举左手中指上雕琢成展翅雄鹰的一枚白金戒指赫然映入眼帘。孙栋盛说道:“杨先生吧?我姓孙,是军统上海分局的特工,奉陈副局长之命来和你联系。” 杨文举坐了下来,说道:“孙先生,你好。”又提高声音对侍应生说道:“我的朋友来了,把我的酒菜给我端过来,再要一杯佛手露。” 孙栋盛说道:“自己人,我就开门见山了直说了:你要的东西只买到了一半,陈副局长的意思是让你以东北需要的名义,直接出面购置,而后通过火车货运寄往长春,途中我们会派人劫夺。” 杨文举犹豫道:“可是新京……长春我所在的关东军新技术研究所并没有让我买这些东西,而且他们也知道我并没有带这笔费用,如果查问起来,岂不暴露?” 孙栋盛答道:“我教给你一套说法……” 听完,杨文举仔细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吧。事不宜迟,我一会就开始行动。” 二人又商议了前往苏北的细节,孙栋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个叫倪新的,不是善茬,你可一定要小心,最好装作一副书呆子的样子……” 杨文举打断了孙栋盛的话:“我本来就是个书呆子,这是本色,不用再装了。你多虑了,我又不干什么,找他借钱买东西,他怎么会发现破绽?你先走吧,你走后我也要出发了。”杨文举对见过两面的倪新印象不错。 孙栋盛点了点头,起身先离开了酒家,过了一会杨文举也走出酒家,他并没有回招待所,雇了一辆三轮,向外滩驶去。 晚上六点,杨文举赶到了76号,对传达室的门卫问道:“我想求见倪秘书,他在吗?” 门卫打量着眼前这个东北口音、戴着眼镜、穿着一件半旧西服、一脸书呆子模样的男人,答道:“倪秘书?没这个人。” 杨文举大吃一惊:“不可能啊,我一年前见过他的,叫……倪新,好像是吧?我们都被关这里,他调走了?” 门卫一愣:都被关在这里?这人是谁啊?答道:“你是不是找倪处长啊?” “我不知道啊,你们这里有几个姓倪的?我找倪新,他当处长了?” 这时,下班铃声响起,门卫说道:“你往旁边站站,别挡着大门,一会也许倪处长就出来了。” “哦,那我等着。”杨文举走到大门一侧的角落里,仔细打量着门口出入的人,半个小时后,未见倪新,又蹩过来问道:“你能不能替我打个电话找一下倪秘书……倪处长?” 门卫正想打电话,忽见倪新走出了办公楼,答道:“那不是倪处长吗?” 杨文举抬头一看,大喜,就往里闯,荷枪实弹的四名卫兵刷的一下用上着刺刀的三八大盖挡住了他:“站住!” 杨文举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别这样,我找人,找倪秘书……倪处长。”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走过来的倪新。 卫兵依然举着枪,传达室的门卫赶紧走出来迎着倪新说道:“倪处长,这个人说找您。” 记性超强的倪新微微一愣,已经想起这个人是谁,当初因为当面顶撞影佐祯昭,被关了禁闭,杨文举等福田英夫的两名随员被软禁在隔壁房间,曾见过两面,聊过几句,他笑道:“杨先生?你怎么来了上海?”对卫兵摆摆手:“是找我的。” 见倪新认出了自己,杨文举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来参加研讨会的,淞沪皇军占领军司令部举办的,明天开班,我中午就到了,下午四处转了转。” 倪新笑道:“原来是这样。” “倪秘书……处长,我有点事想求您。” “什么事?” 杨文举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去几家五金商店和化工厂转了转,有些东西满洲国没有,想买一些带回去,事先也没有准备,没带那么多的钱……哦,我不是想问您借钱,我已经给研究所发了电报,明天能收到回电,估计没问题,我也是为皇军办事,但是汇款实在是来不及了,您能不能先替我垫上?新京研究所的汇款就汇给您……我知道有点唐突,上海……我不认识别人,对了,化工厂说还不能随便买,需要什么证明,我想76号在上海,什么证明办不来?所以……” 倪新心道这笔钱的数目应该不小,这个杨文举就是个书呆子,两面之缘,萍水相逢,就来找自己开口。对这样一门心思搞技术、不太通人情世故的人,倪新倒也并不反感,笑笑委婉的回绝:“回电还没有来吧?等来了再说也不迟,不过我也是靠薪水过日子的,并没有太多的积蓄,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如果缺口不多,我倒可以帮个小忙。至于证明吗,等你所在的关东军新京研究所同意购买了,你也筹到钱了,再说也不迟。” 杨文举大失所望,不死心的说道:“那也好,等回电来了再说吧。” 倪新笑道:“好,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杨先生慢走。” 杨文举心道没想到倪新的反应全在孙栋盛的预料之中,难道这两个人以前就认识?如果不认识,那上海军统的人,能力也不亚于自己接触过的沈阳站的特工。 第二天上午八点,研讨会前,接站的那名干事来找杨文举:“杨先生,新京来的电报。” 杨文举接过来一看,果然长春关东军研究所回电同意他购置,并言道所需款项汇款太麻烦,由他先行设法解决,回去后报销。 八点半钟,研讨会准时开始,首先是影佐祯昭讲话,致辞,影佐祯昭例行表示了欢迎,重申了研讨会的意义,最后说道:“诸位都是细菌战、生化战的专家,我这个外行就不啰嗦了,现在正式开课。” 研讨会开始授课,影佐祯昭走出了会议室,坐在门口的杨文举追了出来,提高声音喊道:“将军,影佐将军,我有事找您,请等一等。” 影佐祯昭心道哪来的这么一个愣头青?停下脚步等杨文举走近,问道:“你不开会,找我什么事?” 杨文举陪笑道:“将军,您不认识我了?我被你关押过,就关在76号,我是死在火车上的福田英夫教授的学生,我叫杨文举,昨天中午来的上海,下午四处转了转,发现了好多在新京买不到的东西,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的意思是想购置一批带回新京,这是我们研究所给我的回电,长官已经同意了,请将军过目。” 影佐祯昭这才想起此人是谁,接过来扫了一眼递了回去,答道:“你随时都以工作为重,这很好啊。” 杨文举为难的说道:“可我没带这么多的钱啊,再说有些物资没有证明,人家不卖!我昨天就去76号找了曾一起被您关押的倪……处长,他说等回电来了再说,而且他也没有积蓄,将军,您能不能……” 没想到福田英夫还有这么一个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的学生,开具购置管制商品需要的证明的权利,在小野平一郎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影佐祯昭答道:“你去找倪新吧,就说我知道了,让他帮你办理。” 作者的话:新京,就是现在的长春,溥仪在此“建都”后,改称新京。 第三百四十九章 溃于蚁穴 二十二号上午十点,接到杨文举利用课间休息的时间打来的电话,倪新答道:“既然影佐将军交代了,那还有什么话可说?还在上课?那你派个人把所需物品的清单给我送过来,我派人准备,明天中午你来一趟,过过目,然后就用我们的车,直接送到火车站走货运。” 电话中杨文举谢了又谢。放下电话,倪新叫来权菅祜,命令道:“你替我去采购一些物资,先去财务处申请几张支票,金额先空着,回来再算,再去特种经济工作处开证明,然后回来拿清单。”很小的一件事,他没必要亲自去办。 倪新顿了一下,又交待道:“开证明的事,你就找张胜宇吧。”张胜宇攀上了小野平一郎这棵大树,对倪新反倒越发恭敬。 下午五点,赵敬东来找倪新:“倪处长,后天泽之休假回来,晚上我在和平饭店给他们接风,你也来啊。” “好啊,这小子度蜜月回来了,也不知道……老权,都办妥了吗?”见赵敬东要走,倪新又道:“赵队长,你等会,我正有事找你。” 权菅祜答道:“都办好了,寄存在一家化工厂里,明天就可以运往火车站了,处长,明天用哪一辆车?。” 倪新答道:“用哪辆车都行,你看着办。明天上午你等一个姓杨的来了,带着他一起走。老赵,你们行动队这两天不是有个组在火车站执行任务吗?明天我有批货要运到新京,全是限购物资,你给下面人打声招呼。” 权菅祜笑道:“正好赵队长也在这里,能不能把您从市警署借来的那辆封闭货车借我用一天?轿车一趟拉不完。” 倪新有点意外,问道:“这么多东西?” 权菅祜答道:“是啊,装六个大箱子。” 倪新命令道:“拿清单来我看看。” 清单就装在权菅祜的上衣兜里,他掏出来递给倪新,两张清单,倪新看了又看,赵敬东说道:“一会你再看,我急着要走,你先告诉我车还用不用了?如果要用,我就给下面人打声招呼……” 倪新赶紧答道:“等等,你先别走。老权,你去查一下这一项——”倪新在高纯度医用活性炭这一栏画了一个圈:“这种物品除了上海,还有什么地方出产?” 权菅祜想了想答道:“不用查了,因为是要运到新京的东西,我今天采买的时候,要求化工厂的人用好一点的箱子,化工厂的人说其他的东西还则罢了,这种活性炭东北……满洲国也有,质量也不差,为什么还要从上海买?” 倪新陷入了沉思,许久,看了看手表,把权菅祜叫到门外,片刻之后,回到办公室说道:“老赵,你在办公室等我,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起身穿上外套,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可一定要等着我。” 赵敬东奇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吧,我一定在这里等你回来。” 倪新匆匆离开76号,赶往司令部找影佐祯昭。 司令部停车场,倪新看见了正要上车的影佐祯昭,他紧跑两步,陪笑道:“还好赶上了,将军,耽误您一点时间,属下有件事想向您请教。杨文举,就是将军吩咐我帮着他采购物资的那个满洲国人,他说新京关东军研究所发给他的回电,将军您看到过?”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他给我看过,有什么不对吗?” “属下失礼,请将军回想一下电文是什么?” 影佐祯昭知道倪新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想了想答道:“同意在沪购置物资,所需资金先行垫付,事后再行报销,证明可托影佐将军代为疏通。大致就是这些,我和那家研究所的负责人有过几面之缘,算不上深交,不过这是公事,而且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好事,所以交代你代为办理。” 倪新点了点头,笑着奉承了一句:“将军的记性真好,过目不忘……” 早在刚一发现疑点的时候,倪新就打定主意:自从李士群认了个哑巴亏,赔出一千根金条之后,并没有像自己建议的那样谨小慎微、勤勉公事,反而变本加厉谋取私利,为怕引发李士群的不悦和疑心,又无法一再劝解,深为担忧,如果能把这件事归功于李士群,也许对76号会好些? 倪新笑道:“属下向李主任汇报了这件事,李主任心思缜密,察觉有异,命令属下来找将军核实电文,具体的内情……属下愚昧,猜测不出李主任的用意。” 影佐祯昭信以为真,不再追问,说道:“那你去向李主任汇报吧。” “是,打扰将军,将军慢走。 目送影佐祯昭的专车离去,倪新暗道这件事还需要马上向李士群汇报。”匆匆开车赶往李士群的公馆。 倪新从李士群的公馆回到76号,已经快十点了,办公室内,还在苦候的赵敬东非常不满,埋怨道:“你看看几点了?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又不敢走开,早知道你这么晚回来,我先去吃饭好不好?” 倪新陪笑道:“抱歉,是我的错,来的时候,我已经让食堂给我们准备夜宵了,等这件事忙完,我请你吃饭……别生气了,这样吧,后天你为泽之接风,你做主人我来结账,这总行了吧?” 赵敬东无奈的答道:“唉,算了吧,到底有什么事,你说吧。” 倪新拿过一张便笺,写下几行字,说道:“这是影佐将军回忆出来的新京研究所发给杨文举的回电,你看看吧。” 赵敬东看罢,答道:“电文我倒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不过老权说的那件事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东北有的东西,为什么要从上海买?难道是想吃回扣?” 倪新说道:“吃回扣?物资运回去,长官看见其中有一部分东北就能买到,上海购置的,加上运费,价格肯定比东北当地的高,怎么交代?这是第一个疑点。” “是说不通,再说这批医用高纯度活性炭价格不高,能吃多少回扣?刚才老权来找你,我又和他聊了一会,东西是他出面买的,杨文举没去,怎么吃回扣?那我就想不明白了。第一个疑点?这么说还有其他疑点?说来听听。” 倪新答道:“杨文举这是第二次来上海,上一次的情况你也知道,差点丢了性命,人生地不熟,回电中说让他自行筹款,只有一种可能:所需的资金不多,杨文举本人身上带的有,即使缺一点,数额不多,也可以向别人借,并知道他需要的是这么大的一笔资金。而影佐祯昭之所以会帮忙,是因为这件事对大日本帝国有好处。” “这么说杨文举的长官很了解影佐将军了?” 倪新摇头道:“我当面和与将军核实过,将军说只是泛泛之交,影佐将军愿意帮网完全是个意外。如此了解将军的人只能是……” 赵敬东脱口而出:“他的对手!李主任曾说过: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对手。” “不错,而且杨文举有意无意的让将军误认为我是知情并且同意帮忙的,只不过因为没有私蓄,或者是说不愿意用自己的钱替杨文举垫款,所以将军命令用公款办理。” “可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能不能再核实一下?” 倪新答道:“我走的时候已经派权菅祜想办法核实了。” 赵敬东奇道:“权菅祜?他怎么核实?” 这时,权菅祜赶回来了,汇报道:“倪处长,您回来了,这是新京的回电。” 倪新接过来看了看,说道:“辛苦了,你下去吧。”转头把回电递给赵敬东,解释道:“权菅祜的哥哥是新京关东军特高科的谍报组长,他们父祖两代人都是小野家的家臣,我走的时候命令权菅祜给他哥哥去了电报,让他帮忙查询杨文举所发电文的内容,果然不出我所料:姓杨的在电文中申请购买的物资数量,只有他真正想采购的一成不到。为了保密,他现在暂时软禁了他传讯的研究所的那名负责人。” 赵敬东看罢电文,心下暗道原来权菅祜是日本人,和小野家的渊源还如此之深。他答道: 看来这批物资根本就不是运到长春去的,我刚才等你等得无聊,查阅了列车时刻表,明天下午六点有一趟去长春的货车,上午送到车站的货物都会装在这趟货车上,普通的货车不会有很多押运人员,中途强劫,一点也不困难……老倪,你向李主任汇报了吗?” “当然汇报了,我之所以回来这么晚,就是又去了一趟主任的公馆,而且我在影佐将军面前的说辞是李主任看出了问题,命令你我相机办理。说实话,我本来可以坐等权菅祜核实的结果的,为了把这件事归功到李主任身上,这才去找影佐将军……” 倪新的这种态度,赵敬东很满意,点头道:“那就好,你觉得和杨文举勾结的是什么人?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办?” 倪新答道:“还能是谁?当然是我们的老对手军统!这些物资对正常人来说完全没有用途,想要这些物资的只能是重庆政府。比物资更宝贵的是杨文举这个技术人才。如果我所料不差,明天晚上货车驶入上海郊区,对手就会动手强劫货物。物资丢失,杨文举随时有可能暴露身份,我估计他会在明天下午研讨会的议程结束后潜逃。” “需要我做什么?” 倪新说道:“我们分头行事,你带人化装成货车上的工作人员,守株待兔。我带人跟踪杨文举,放长线钓大鱼。老赵,一列货车上的工作人员不多,还要保留必要的专业人员驾驶火车,所以你能调动的人手不会很多,而对手参与行动的人不会很少,你一定要多注意安全。” 倪新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赵敬东心下感动,答道:“你放心吧,我挑选身手出众的人员随我行动,再说我在暗敌在明,以有备攻无备,军统未必占得了便宜。” 第三百五十章 折戟沉沙 三月二十三号下午六点,开往长春的一列货车准时驶出上海站,乔装成副驾驶的赵敬东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铁路制服,来到最后面的邮件车,行动队的组长何其莘乔装成两名货物押解员之一,有点紧张的在闷罐车厢里来回踱步。 赵敬东安抚道:“何组长,别紧张,上车前我仔细研究过这趟货车行进的线路,火车开出常州站之后,半个小时后路过一个小车站,减速不停靠,那里距离第三纵队活动的游击区不远,几公里之内,没有大的乡村镇店,人迹稀少,不足一里处就是河汊区,我估计他们会在那里动手。还有四个小时,沉住气。” 何其莘答道:“您说得对,四个小时?那就快十一点了。车上只有我们四个人,既然您事先已经……应该有所布置……队长,我的意思是以您的睿智,一定会谋定而后动。” 赵敬东笑笑,又道:“浅野君带着三十余名宪兵乘坐汽车,就在两公里之外埋伏,为怕打草惊蛇,不敢靠的再近。只要我们这里一有动静,浅野君听到枪声,几分钟就能赶过来。” 何其莘松了一口气。 六点半钟,杨文举在食堂吃完晚饭,换了一身衣服,和刚结识的几名参加研讨会的人打了个招呼:“我约了个朋友,他说带我去大世界开开眼,今天晚上有可能不回来了。” 走出淞沪占领军司令部招待所的大门,前行二百余米,有一处小空场,四五名车夫在此兜揽生意,杨文举对其中一名主动迎上前来搭话的车夫说道:“去大世界游乐场,多少钱?” 那名车夫是76号的特工改扮的,他重复了一句:“大世界娱乐场?最起码两块钱。” 杨文举并不还价,上了三轮说道:“好吧,快一点。” 目送这辆三轮消失在前方弯道处,另外一名76号特工乔装的车夫,掏出证件,跑到司令部大门口的传达室里,给指挥行动的倪新报信。 七点一刻,杨文举到达大世界娱乐场,付账下车,走进大门,径直朝滑稽戏剧场走去。乔装成门童的郑敏朝那名伪装的车夫几乎不为他人查觉的点了点头,示意一切正常。 半个小时过后,一出滑稽戏演完,杨文举在桌上放下两张小额钞票,起身对服务生说道:“我去趟厕所,给我看着座位。” 服务生收起小费,点头哈腰的答应着:“您放心吧,我再给您换壶热茶。” 洗手间里,杨文举见到了孙栋盛,二人没有打招呼,装作互不相识,孙栋盛先走出后门,不大一会,杨文举也跟了出来,一眼看见孙栋盛居然开着一辆汽车缓缓驶了过来,杨文举没有说话,上了车,孙栋盛加速驶去。 途中,孙栋盛不放心的问道:“一切都还顺利吗?” 杨文举面带几分抑制不住的得意之色,答道:“很顺利,今天上午货物就全部发出去了。这个计划真痛快,等于是76号为我们拿钱购置物资,等他们得知了真相,李士群还不得气的吐血身亡?哎,我们现在是不是去找张弛,由他护送我去重庆?” 孙栋盛答道:“是啊,你和张弛以前就认识?对了,他刚从沈阳站调过来。” “当然很熟悉,就是他策反的我,他那个人很能干,在东北,鬼子悬赏五十根金条通缉他,以后他在上海,你们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孙栋盛笑笑不答。 权菅祜驾驶的汽车已经悄悄跟了上来,第一个弯道处,又有一辆汽车跟上了权菅祜的车,这辆车里,倪新带着三名下属亲自出马。 和权菅祜同乘一辆汽车的老钱说道:“没想到军统上海站又有汽车了,好在倪处长料敌先机,安排了两辆汽车跟踪。” 十点,一艘乌篷船停在了常州郊外一条小河岸边,新任第三纵队队长张弛带着支队长老谢和其他两名战士下了船,叮嘱在船上留守的余浩辰:“船上有顺便带到重庆上缴给局本部的五百根金条,半个小时后,我将要护送去重庆的那个人也会赶到这里会和,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们都不要离开船,如果十二点我们未能返回,你们自己开船走,听周局长说这艘船经过改装,船况好、速度快,你安全脱逃不成问题。” 张弛护送杨文举前往重庆后,周成斌暂时兼任第三纵队的队长,他带着余浩辰和唐吉田已于前一日抵达第三纵队的驻地,今天晚上,周成斌派出余浩辰、唐吉田协助张弛强劫火车上物资。 余浩辰答道:“张队长可能不知道,这艘船就是我负责改装的,你们多加小心。” 张弛带着三名部下步行数百米后,唐吉田赶着一辆马车迎了上来,说道:“上车吧。” 一行人来到距离铁道二百余米的地方,唐吉田低声说道:“再往前也许就会被日本人的铁道巡逻车发现。” 张弛等五人下了马车,夜色中向铁道摸去,距离铁道二十余米处,众人停了下来,张弛一摆手,老谢和唐吉田俯身快步走到了铁路的另一边,向前跑了一段,和张驰等人拉开了七八十米的距离,五人分头静悄悄的埋伏。 十点五十五分,火车行进的况况当当的声音越来越近,张驰等人持枪在手,做好了准备。货车渐渐进入视线,这里是弯道,前方又有一个小站,这列火车虽不停靠却要减速通过。 火车司机出身的唐吉田首先出击,攀上了车头,一枪打在门开关上,冲了进去,喝到:“不许动!继续减速!否则我一枪打死你!”与此同时,张弛带人攀上了最后一节邮件车。 唐吉田用枪指着正在驾驶火车的司机,那名司机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吓得脸色煞白,双手发抖,结结巴巴标的说道:“别开……枪,枪……” 司机驾驶室内,还有副驾驶和司炉工两个人,老谢用枪指着他们。突然之间,乔装成副驾驶的赵敬东拔枪,转身对着持枪威胁的老谢就是一枪!老谢被击中右腿,倒在地上!另外一名特工飞起一脚,踢飞他手里的枪,同时开枪,老谢就地一滚,捡回了一条命。 赵敬东并不瞄准,冲着唐吉田又是两枪,他这两枪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浅野一键报信。 唐吉田猝不及防,下意识的闪避还击,狭小的驾驶室内,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打在车厢壁上,火花四溅! 那名司机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下,货车无人驾驶,继续行进。 唐吉田连开数枪,其中的一发子弹擦着赵敬东的左臂飞过,赵敬东受伤,哎呦一声叫出声来,另外那名特工不由得分神,倒在地上的老谢已经爬到熊熊燃烧的锅炉旁边,顾不得自己会被烫伤,抄起铁锨,一锨燃烧着的热煤冲着赵敬东泼去! 通红的煤火四散皆是,四人都不同程度的波及受伤,其中赵敬东受伤最重,一块鸡卵大的热煤正中面门,数块煤屑溅到四肢。老谢大喝一声:“老唐,跳车!去报信!” 唐吉田冲着手忙脚乱的赵敬东又是一枪,随即跳下火车,借势一滚,向路基下面滚去!老谢又是一铁锨滚烫的热煤泼出!恼羞成怒的赵敬东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冲着半跪在地上的老谢连开三枪!老谢胸口、腹部同时被击中,就此死去,手中犹自紧握着铁锨…… 与此同时,邮件车內也在激战,第三纵队的一名战士横死当场,双方还各自有一人受伤倒地。何其莘和张弛不约而同的利用邮件作掩护,周旋对射。 何其莘虽然被子弹擦中了左肩,可他并不着急,远处已经传来卡车行进的声音,浅野一键带领的大队援军即将赶到。 张弛心急如焚,万没想到敌人早有准备,设下了陷阱!初到上海,就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他担心的是余浩辰等人的安全,还有那五百根金条能否保住。他心里很清楚:一定是杨文举那里出了纰漏,日伪汉奸不可能只在火车上守株待兔,一定会跟踪杨文举……怎么办?他想脱身,却被何其莘死死盯住,一旦露头,就有可能丧命! 张弛一手举枪,一手撕开身边一个邮包,用手一摸,里面都是图书,他拽出两本,突然向右前方扔去! 何其莘闻听声响,顾不得细看,冲着目标就是两枪!张弛得此一刹那的缓颊,冲到车门处,跳下火车! 虽然张弛的身手和周成斌在伯仲之间,但是他对火车的了解和唐吉田相比,差的太远,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左足剧痛,一瘸一拐的向铁道路基下跑去。 这时,浅野一键带着三十余名宪兵分乘两辆卡车赶到,夜色中车灯的光芒显得格外耀眼,何其莘也跳下了火车,一边冲着卡车跑过来,一边高喊着:“浅野君,我是何其莘!有人跳车逃跑,赶紧搜索!” 浅野一键命令道:“全体下车,打开探照灯!呈扇面搜索,能抓活的抓活的!抓不着活的死的也要!” 眼见脱逃无望,耳边又听得何其莘还在高喊:“他跳车比我早!向后面搜索……”张弛恨极,冲着何其莘,抬手就是两枪! 枪声响过,何其莘顿时没有了声音,倒在地上!浅野一键命令道:“你们两个,过去增援何组长,其余的人,包围目标!留活口!” 张弛举枪自弑,扣动扳机,枪却没有响,子弹打完了!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宪兵慢慢围拢上来…… 第三百五十一章 折戟沉沙(下) 晚上九点,孙栋盛突然加快了车速,而后猛地一脚刹车,副驾驶位置上的杨文举猛往前冲,几乎撞到挡风玻璃上,他看了一眼孙栋盛,心道怎么开的车?路上的车又不多,彼此并不相熟,没好意思出口责备。 过了几分钟,孙栋盛又来了一次,杨文举再也忍耐不住,不满的说道:“怎么回事?你慢一点。” 孙栋盛答道:“后面有辆车好像一直在跟着我们。” 杨文举吃了一惊,从反光镜向后看去,答道:“路上有车很正常啊……我一直没太注意,你知道我不是特工。现在应该怎么办?” 孙栋盛的反跟踪能力和陈劲松差的太远,他想了想,缓缓地把车停在了路边,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千斤顶等工具,做出一副出了故障,不得不停车修理的样子。 跟在后面的权菅祜猜透了对手的心思,微微一笑,示意坐在后排的老钱通知后面倪新所在的那辆车。老钱拿起手电,发出一长两短的信号。倪新命令司机:“关闭车灯,减速,等我能看到被跟踪车辆了,在路边停下来。”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军用望远镜观测前方。 权菅祜并不减速,向右一打转向灯,超过停在路边的孙栋盛的车,绝尘而去。孙栋盛松了口气:看样子是自己多心了。他收起工具,重新上车,继续前行。 开出两三公里之后,一个弯道处,权菅祜把车停在了隐蔽的角落里,几分钟后,孙栋盛驾车驶过,很快,倪新的车跟着过去,权菅祜又悄悄地跟上了倪新的车。 杨文举不解的问道:“刚才为什么停车?怎么样?发现问题了吗?” 孙栋盛笑笑:“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我想……应该没事,是我多心了。老杨,你以前一点都没接触过情报工作?我听说你所在的那家研究所归关东军情报部门管辖啊。” 杨文举答道:“没接触过,我就是个搞技术的,以前在日本留学,福田英夫……不说这些了,唉,福田教授对我不错,不过张弛说得对:国家蒙难,个人的感情在民族大义面前必须退居其次,而且,研究所的研究成果都是用来残杀中国人的,我怎么能助纣为虐?你不知道,东北还有一个研究机构,叫731部队……更是丧尽天良!不说这些了,以后我只有好好地为国效力,才能赎清以前的罪过。” 孙栋盛安慰道:“老杨,你能这么想,对国家,对你个人,都是一件幸事。以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杨文举点头道:“张弛也这么对我说过。老孙,你觉不觉得我有一点做特工的天赋,什么影佐祯昭,还有你提醒我不能小觑的倪新,不都被我玩弄于鼓掌之间吗?” 孙栋盛心中一动,想起了陈劲松常说的一句话:死神最喜欢做的事是把自己打扮成幸运之神,如果事情太顺利,没准就是死神要降临了。上次陈劲松被76号围捕,如果不是事先安排自己接应,后果不堪设想。 又走了一会,孙栋盛说道:“老杨,再有半个来小时就到了预定地点了,我总有点不放心,等到了前面有弯道岔路的地方,我减速,你先下车,然后找个地方隐蔽起来,这里人烟稀少,又快到午夜了,千万别走远了,我去看看,如果一切正常,再回来接你。回来的时候车灯连闪三下,你看到暗号再出来。” 杨文举心道有这个必要吗?孙栋盛又道:“如果我过了十一点还没有回来,你也别回上海了,常州有我们的一个联络点,你去那里先藏起来,事后我再去找你。” 孙栋盛连说了两遍联络站的地址和接头暗号,杨文举只好用心记了下来。 十点半钟,孙栋盛把汽车停在路边,锁门关灯,步行三百余米,找到了余浩辰的船。 余浩辰奇道:“老孙,你带的人哪?” “这是他的行李,我有点不放心,先过来看看,让他在途中下车了,等着我回去接他。怎么样?有异常情况吗?” 余浩辰看了看表,答道:“没有,一切正常,我看你还是先把他接过来吧,按照预定计划十一点十分准时出发,别耽搁了。” 距离孙栋盛停车百余米的地方,倪新停下了车,借着前方的车灯,他隐约看见只有一个人下了车,大为不解,怎么只有一个人?他制止了正要跟踪前往的老钱,命令道:“老钱,我怎么看见只有一个人下车?难道还有一个人在汽车上?” 老钱努力的看了又看,无奈的答道:“车灯关了,什么也看不到啊,那怎么办?跟不跟?再不跟敌人也许会跑掉。” “别急,汽车在这里,他们跑不了。你带个人从侧面包抄过去看看。” 老钱答应着去了。 权菅祜驾车赶了上来,见倪新站在路边,身边只有一个人,担心的问道:“倪处长,跟丢了?” “没有,我好像看到车上只下来一个人,派老钱过去看看。” 权菅祜答道:“一个人?不可能啊,我亲眼看见杨文举上了车,难道中途下车了?” 老钱带着一名特工快步走了回来,报告道:“倪处长,车上没人。” 倪新暗自思忖:刚才下车的人不像是杨文举,难道杨文举已经到达目的地,而送他的人还有别的事,所以没有停车?他正想派人监控那辆汽车,以便跟踪开车的人。 这时,孙栋盛去而复返,驾车途经这里。突见路边停着两辆汽车,站着的几个人中分明有一个是曾追捕过自己和陈劲松的倪新!孙栋盛已知大事不妙!他一踩油门,汽车蹭的一下窜了出去,一错身,孙栋盛连开两枪!在飞驰的汽车上,他并没有希望能命中目标,而是要鸣枪示警! 万没想到孙栋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去而复返!倪新等人一下子慌了手脚,开枪还击!权菅祜还追着孙栋盛的汽车跑了二三十米,连开数枪! 倪新冷静下来,喝到:“不准开枪!老权!开车去追!五公里之后再开枪!” 权菅祜带着两名部下上车疾驶而去! 这时,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倪新知道这是火车上赵敬东带队和敌人交上火了,跟踪开车的那个人扩大战果的预想已不现实,他命令道:“上车,沿着来的路线,搜查!特别是拐弯处、三岔路口这样的地方。” 一阵枪声传来,做好了开船准备的余浩辰侧耳倾听:好像是从孙栋盛来的方向传来的!还没等他想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办,铁道方向响起更密集的枪声!余浩辰当机立断,开船,满舵离去! 听到枪声,杨文举吓呆了,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难道出事了?他擦了一把冷汗,怎么办?怎么办?对了,孙栋盛说一旦出事,马上赶到常州去!还给了自己一个地址……可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常州在哪个方向? 不管他了,先离开这里。杨文举踉踉跄跄、不辨方向的只管向前跑去。 孙栋盛没敢走原路逃离,免得把敌人引到杨文举藏身地的附近,十来分钟后,预计杨文举已经逃走。他才考虑自己如何脱身,后面有车紧追不舍!等到敌人调兵遣将,那时万无生机!,他理路清晰回思来时走过的道路,打定了主意。一拐弯,向西冲去,五六百米后,他猛踩油门,同时推开车门,滚下汽车!几个翻滚,掉入一个不高的山坡底下,忍住翻滚时被石头磕碰、灌木剐蹭带来的剧痛,隐蔽在山坡地下。 在惯性的作用之下,汽车蹭的一下跃了出去!掉入山谷上的一条小河内! 全速追赶的权菅祜的汽车不料有诈,等发现前方无路,已经来不及了!汽车冲下山坡,打了个滚,也翻到了河里! 眼见计策得逞,孙栋盛不敢追上去击毙对手,爬上山坡,向东逃去! 倪新等人开着车沿着原路返回,每到一个拐弯处,他都命令停车下来观察,刚找到第二个弯道,老钱兴奋的说道:“处长,您看——这里有刹车的痕迹!” 倪新俯身细看,又在四周转了转,说道:“这里还有人停留过,如果有人从这里下了车,等候孙栋盛再来接他,听到枪声,潜逃,他不可能向发生枪战的地方跑,也不太可能向后跑,最大的可能是另外两个方向,我们兵分两路,老钱,你带一个人向东边搜捕,如果没有收获,半个小时后还会这里等我。你跟我来,我们继续开车搜捕。” 杨文举不辨方向的跑着,也不敢走大路,想着不管方向对不对,跑得越远越安全,等天亮了再说。突然,他一脚踏进了一个水坑中,脚崴了,疼得几乎喊出声来!顾不得露水、泥泞,瘫坐在地上,揉着脚,大口的喘着粗气。过了一会,隐约看见前方似乎有一个看秋的农民搭的草棚,想着初春时节那里肯定没人,不如去躲一躲,避避风寒,天亮了再走。像这样没头苍蝇似得跑下去,万一撞上搜捕的人,就麻烦了。 他一瘸一拐的跑到草棚前面,一头钻了进去。草棚里有一张三块宽竹板拼成的窄床,上面铺着些稻草,虽然直不开腰,总比外面暖和一些。杨文举坐在床上,缓过一口气,俯身继续揉脚,忽然,竹板断裂,咔嚓一声,杨文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哎呦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草棚唯一的一根竹柱子,废弃不用的草棚经不起这么一拽,哗啦啦塌了。 万籁俱静的深夜,草棚倒塌的动静、杨文举的惊叫声格外惊人,正在不远处搜捕的老钱一边跑一边鸣枪示警。他并不知道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准确的位置也摸不清,厉声咋呼道:“站住!否则我打死你!” 杨文举听他这么一喊,以为对手已经看见了自己,站起身来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老钱这一下看准了目标,连开两枪,他并不想击毙目标,能抓活的自然更好。这时,另外一名特工也包抄过来! 杨文举拼命逃跑!无奈农田高低不平,脚又崴伤了,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身后的追兵越来越紧,万念俱灰的杨文举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老钱冲了过来,用枪指着他的头:“不许动!” 另外一名特工也追了过来,掏出手铐拷上了杨文举。老钱并不认识他,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跑什么跑?搜他的身!” 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倪新闻讯而来,搜身的那名特工兴奋地说道:“他身上有枪!你到底是谁?说不说你?”重重的踢了杨文举一脚。 倪新跳下车跑了过来,一见大喜,嘲讽的笑道:“杨先生,你这是唱的那一处啊?带上车,他就是杨文举!” 本書源自看書罓 第三百五十二章 危局 二十四日凌晨六点,一直在76号等待消息的李士群接到倪新发来的电报,大喜,哈哈笑道:“好,干的好!平川君,向影佐将军汇报:生擒军统排名第二的王牌杀手张弛,杨文举也归案了!倪处长押着犯人已在回上海的途中。” 不大一会,平川新野走进来报告:“李主任,影佐将军说他马上过来,和您一起审讯。” 一个小时后,影佐祯昭赶来了,李士群迎上前去笑道:“打扰将军了,平川君,去准备早点,多准备几份,给倪处长他们几个的那一份留出来。将军,请坐,倪处长汇报:我方九名人员受伤,没有人殉职,击毙三名军统行动人员,生擒张弛、杨文举,有三个人潜逃。” 影佐祯昭也很兴奋:“李桑,这都是你领导有方啊。” “哪里哪里,全赖将军信任、重用。” 二人相视一笑,李士群说道:“这个张弛,是我的老相识了,利用这段时间,我向将军介绍一下这个人。” 七点半钟,倪新和浅野一键赶回来了,倪新说道:“浅野君,先把犯人关起来,我去向主任汇报。” 浅野一键答道:“你放心吧,我亲自带人看守,万无一失。” 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倪新报告道:“将军、李主任,,犯人已经押回来了,赵队长面部烫伤,左臂被子弹擦伤,何其莘组长也受了枪伤,伤势不重。权组长等三人追捕对手,不慎连车带人掉入河中,好在现在是春季枯水期,捡回来一条命,几人伤的不轻,还有几名伤员,属下把他们送进了常州医院,让老钱带了三个人留下照顾。对了,还有一名俘虏也受了重伤,属下也让医院抢救了。” 恰好平川新野带着李学惠端来了早点,李士群客气道:“将军,请将就用一点。”转身对倪新格外假以辞色:“倪处长,你也辛苦了,来,坐下一起吃。” 倪新立正答道:“长官道劳,属下愧不敢当,这都是李主任指挥有方,属下等人奉命办事,还逃走了三个人,长官不责罚,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三人一同吃早点,李士群说道:“这个张弛,在军统大名鼎鼎,和周成斌的身手在伯仲之间,二人有瑜亮之嫌隙。以前他是沈阳站的副站长,满洲国悬赏五十根金条买他的脑袋,怎么也来了上海?” 影佐祯昭对侍立一旁的平川新野命令道:“平川君,给新京关东军特高课发电,请他们协助,把张弛和杨文举的材料,尽可能提供给我们。” 平川新野答应着去了。李士群问道:“逃跑的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站起来干什么?边吃边说吧。” 倪新还是放下了筷子,答道:“火车驾驶室里,有一个人跳车潜逃,据赵队长说很像和咱们照过面的一个叫唐吉田的人,此人也在皇军通缉范围之内。还有一个送杨文举的人驾车逃离,权菅祜就是为了追捕他,不慎掉入河中。再有一个……是属下推测出来的,驾车逃离的那个人曾把汽车停在路边,离开了大约有一刻钟,而后回来驾车离开,属下等人不查之下,和他打了个照面,他似乎认识我们中间的某个人,当即开枪,全速逃离。属下认为他离开是去见了什么人,事后在周围四五公里的地方拉网搜捕,一无所获,估计也逃跑了。” 李士群答道:“有道理,我想驾车逃离的那个人之所以立即开枪,并不是为了击毙对手,主要是向他示警,再说军统劫持火车上的物资,总需要有运输工具吧?一辆汽车那里装得下?应该还是用船。船上的人听到枪声,逃跑了。对了,那辆汽车缴获了吗?” 倪新恭维道:“主任高明,一语中的。对手驾驶的汽车和权组长的汽车,都被河里打捞出来了,正在追查来历。” 李士群又道:“可惜啊,此役虽然大获全胜,却没有抓住周成斌和陈劲松。” 影佐祯昭答道:“李桑不必惋惜,审讯后,还有望扩大战果。” 李士群点头道:“将军所见不差,将军,您看是马上审讯,还是等满洲国的资料来了再开始审讯?” 影佐祯昭答道:“事不宜迟,一个小时后开始审讯,那些资料来了再说。既然你和张弛是老相识了,就由你来审讯他,我审杨文举。” 与此同时,孙栋盛徒步跋涉了八个多小时,来到第三纵队队部驻地,见他风尘仆仆、脸色凝重,周成斌就知道出了大事,说道:“你先别急,喝口水再说。” 孙栋盛端起搪瓷缸子,猛喝了数口,说道:“周局长,出事了,76号那个倪新带人追踪……其他的人哪?有回来的没有?火车上可能发生枪战了……” 周成斌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答道:“其他的人?张弛和杨文举按照原定计划,应该和余浩辰一起去重庆了,老唐等人……算起来也该回来了,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唐吉田跑了进来,看见孙栋盛,急道:“你回来了?太好了!局长,火车上有埋伏,76号设下了陷阱,突袭火车的五个人应该是只有我一个人脱险了……” 门口的卫兵进来报告道:“周局长,余浩辰回来了。” 余浩辰一个人赶回来,周成斌已经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答道:“请他进来,老唐,我们四个开个碰头会。” 听完三个人的汇报,周成斌命令道:“老谢……应该是牺牲了,张弛等人,还不好说,他知道这处驻地,必须马上转移。老余,你去安排,并随队行动。孙栋盛,你乘车潜逃,和76号没有照面,马上赶回上海,通知陈副局长这里发生的一切,请他……”必须马上和刘泽之取得联系,又不能让唐吉田知道刘泽之的存在,周成斌起身走到床边,在床头柜上写了几行字,装入信封:“把这封信交给陈副局长。” 余浩辰起身自去安排转移。孙栋盛答应着接过信,又道:“杨文举现在还没有回来,凶多吉少,我告诉了他常州三号联络点的地址,这个联络点必须马上撤离。” 周成斌答道:“派个人去,不能再耽搁了,你必须直接回上海。” 孙栋盛答应着去了。 周成斌又对唐吉田说道:“跟我来,带着电台,上老余开回来的那条船。” 二人上了船,驶出七八里地,周成斌命令暂时停船,亲自动手给重庆局本部发电报汇报。而后说道:“老唐,我们回昆山。” 八点半钟,度假归来的刘泽之到了76号,走廊里碰到了步履匆匆的倪新,倪新迎上来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不错啊。” 刘泽之笑道:“少来这套!今天晚上老赵请客,你可一定要来。怎么回事?我才看到,两眼通红,胡子拉碴的,没睡好啊?” 倪新答道:“一宿没睡,有大行动。我和老赵说好了,他做东,我掏钱,不过必须改日。今天肯定不行了,再说老赵受伤了,还在常州治疗,没回上海。” “受伤了?怎么回事?大行动?什么行动?我才走了一个星期,没听说啊。” 好友面前,内敛的倪新忍不住露出了几分得色:“你没听说过‘洞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吗?没时间和你深谈了,一会你就知道了,我走了。” 刘泽之的心悬了起来,来到办公室,面见李士群,李士群的心情也很不错:“回来了?蜜月度的怎么样?” 刘泽之低头笑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答道:“还好。” 李士群问道:“张弛这个人,你认识吗?” “张弛?认识啊,毛先生的亲信,好像也是江山人?军统的王牌杀手之一,比周成斌还心狠手辣,出手从不留活口。我见过他几次,不过这个人沉默寡言,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世人都欠了他二斗黄豆钱没还的模样,没怎么聊过。” 李士群很难得的哈哈大笑:“说的不错,就是他!他现在在咱们76号的牢房里!泽之,一会影佐将军审讯杨文举,我审讯张弛,你做记录。” 刘泽之吃了一惊,他并不掩饰,问道:“张弛被我们抓住了?他也在上海?杨文举又是谁?这个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说过……想不起来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走吧,去刑讯室。” 刘泽之知道张弛是刚上任的第三纵队队长,唉,算起来这是第三纵队的第四任队长了,前三任队长李智勇、孙文凯、戴如,都死在76号手里……但他并不知道杨文举被策反,要去重庆的事情。76号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收获?杨文举?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 浅野一键作为助手也在刑讯室,市民大手数名打手分列两旁,李士群命令道:“把犯人带上来。” 张弛带着脚镣手铐,一瘸一拐的被两名打手押了上来,李士群微微一笑:“张组长,久违了。” 张弛冷冷一笑,没有答话。 李士群笑笑,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来上海是担任第三纵队队长的吧?前任队长戴如死在我手里,之前的李智勇和孙文凯也死于非命,我可真的不想你重蹈覆辙。” 张弛还是没有答话。 李士群沉下脸说道:“张弛,你也是军统的老人了,酷刑之下何求不得?我不想对你来这一套,你可别逼我。我想知道的并不多:第三纵队的物资补给点在什么地方?都有哪些驻地?你来上海,周成斌和陈劲松一定和你见过面,怎么样才能通过你找到他们?” 张弛依然不发一言。 李士群冷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杨文举也被生擒,还有唐吉田等其他的人,你想不想见一见他们?如果他们抢在你前面说了,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即使你再招供,我也会把你送回东北,交给悬赏五十根金条买你脑袋的关东军特高课,他们会送你进731!” 张弛还是不说话。 李士群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他绑到电椅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兵不厌诈 几名打手扑上来把张弛牢牢地绑在电椅上,李士群冷笑道:“没有人扛得住电椅的酷刑,周成斌也不行!我倒要看看你张弛能否例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合作?” 张弛闭上双目。 李士群等了一会,张弛还是一言不发,怒道:“浅野君,开始吧。” 浅野一键命令打手接通了低档的电源,张弛四肢痉挛,脸上的肌肉颤动着,却还是不发一声! 三分钟后,李士群摆手命令打手关上电源,冷笑道:“感觉怎么样?老张,你别以为就这样过关了,这是最低一档的电源,想不想试试更高一档的电源通过你身体的滋味?” 张弛还是不说话,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好像眼前没有李士群这个人似得。 这个山一样沉默的男人让李士群感到了无助和羞辱,也激起了他的征服欲!他厉声喝道:“我就不信他不是血肉之躯!提高电流的强度,继续用刑!” 打手把电流调到中档,接通了电源! 张弛的四肢痉挛的更厉害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想缩成一团,无奈却被牛皮绳紧紧地捆着,拉的电椅咔嚓嚓做响。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一件半旧的灰色衬衣被汗水浸透,塌在身上。他咬紧牙关,用全部的意志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落入李士群的手中,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日伪汉奸因自己的痛苦而兴奋,品尝到胜利者的滋味。 李士群很是无趣,示意打手关闭电源,耐着性子劝道:“老张,你别怪我心狠手辣,各为其主吗,我们聊聊,好不好?你是不是很不以我的行为为然?唉,我也有我的难处,你是毛人凤的亲信,自然觉得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可是他是怎么排挤我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浅野一键心下纳闷:李士群这是怎么了?对一个阶下囚,何必如此?再说这番话里全是漏洞,不怕被这个叫张弛的人骂个体无完肤吗?刘泽之却明白张弛自进了刑讯室,就一言不发,李士群这番话的用意是先设法让他开口,再图他计。 张弛睁开眼睛,望着电椅对面墙壁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充耳不闻。 李士群恼羞成怒,命令道:“调高电源!用最高档,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打手赶紧照办,张弛的四肢痉挛的更厉害了,结实的牛皮绳几乎要被扯断,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张弛昏了过去! 李士群命令打手关上电源,一摆手,早在门外待命的彭军医快步跑了就来,赶紧急救。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张弛悠悠醒转,李士群正要再审,平川新野轻轻开门而入,俯在李士群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李士群命令浅野一键:“先把人犯押回牢房。”起身离去。 浅野一键亲自带人押着张弛去了牢房,回到审讯室见刘泽之点着一根烟,却不抽,愣愣的发呆,他走过来看了看桌上一字没有的笔录,不由得苦笑道:“刘桑,今天你是这间刑讯室里最清闲的人。” 刘泽之摇了摇头,答道:“真是个硬汉子,和周成斌有一拼,浅野君有所不知:这两个人时有龃龉。” 浅野一键奇道:“为什么?” “这还不明白?中国有句古话:既生瑜何生亮?” 浅野一键还是没搞明白,正欲再问,在另外一间审讯室里给影佐祯昭当助手的倪新走了进来,说道:“影佐将军和李主任在隔壁的刑讯室里商议,我到这里坐会。” 刘泽之递给他一根烟,趁机问道:“那个叫……就是你们审的那个,招了吗?” “叫杨文举,瞧你这记性。还没有,唉,没准也要用电刑,一会要换到这间房子里,没想到一个搞技术的书呆子,骨头还挺硬。你们也还没收获吧?” 刘泽之稍稍放下了一点心。浅野一键奇道:“我们是没收获,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倪新失笑道:“我瞧见李主任黑着一张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说这个张弛既然和周成斌齐名,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拿下?唉,我估计一味用刑……应该想点别的办法。” 刘泽之冷笑道:“拉倒吧,别的办法?什么办法?这个张弛到现在为止,一个字都没说,连抬杠的面子都不给。” 浅野一键也叹道:“唉,审过这么多的人,一言不发的,这还是第一个,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岩石,军统……确实不容小觑。对了,平川君急急忙忙的叫走李主任,什么事?我本来还以为是杨文举招了那。” 倪新答道:“关东军那边的回电到了,将军命令平川君请李主任过去商议。” 另外一间刑讯室里,李士群不满的说道:“关东军这是什么意思?派人来上海?还提出希望把张弛交给他们?” 影佐祯昭答道:“电报里不是说了吗?张弛此人这两年在满洲活动的很猖獗,暗杀、爆炸、抢劫,无恶不作,很多事情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李士群冷笑道:“那又如何?人是我们抓的,周成斌等人的下落也要着落在他的身上。” “关东军特高课说上个月张弛还在满洲国活动,由此可以推测出张弛来上海的时间不长,此人的主要罪行还是在满洲犯下的,听说你已经使用了最高电流的电刑,还是一无所获?” 李士群沮丧的答道:“是的,张弛已经昏过去了。” “这么说最起码今天是不敢再用刑了,电报说满洲国要员正好要来南京,关东军板垣征四郎的特别代表赵长青搭乘此人的飞机,傍晚就可抵达南京,我看派个人去南京接他,等他来了再商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李士群只得点头答应,又道:“也好,那就派平川君去南京接人吧,对杨文举的审讯必须继续。” “那是当然,来人,把杨文举押到隔壁的刑讯室里,李桑,让浅野君和倪处长审吧,我们在监听室里等候。” 李士群和影佐祯昭来到监听室,叫过浅野一键嘱咐了几句,浅野一键连连点头,而后离去。 满身是血的杨文举被两名打手半扶半拉的带出了牢房,路过张弛所在的那间牢房,故意放慢了脚步,浅野一键在牢房里对着不省人事的张弛说道:“张先生,你要是早同意合作,何必受这份罪?算了,我也不说了,既然你答应为大日本帝国效劳,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闻听此言,杨文举布满鞭痕的脸上颜色一变,更加灰败。 杨文举被带进了那间有电椅的刑讯室里,两名打手一松手,杨文举倒在了地下,刘泽之这才想起来:原来此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福田英夫的随员,福田英夫被周成斌暗杀后,他和另外一名随员被软禁在76号的禁闭室里。这个人怎么会是军统的人?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听周成斌说起过?张弛被捕和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倪新冷笑着诈他:“你怎么样?76号的刑法还入得了杨先生的法眼吗?” 杨文举不答,倪新叹道:“这是何必?非要逼着我动粗,张弛的骨头不比你硬?上了电椅还不是乖乖的招了?你和他不一样,他招出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你,对上海站并不了解吧?听张弛说除了和你接头的那个人,其他的人以及联络点,你都不清楚,对吗?” 倪新的话不过是经验之谈,诈唬住杨文举却绰绰有余,他神色不定,显然相信了张弛已经屈服招供。 浅野一键走进来对倪新说道:“倪处长,和杨先生一起驾车去指定位置的那名军统行动人员,就是把杨先生扔在路边,自己跑了,却又被你亲手抓回来的那个,说是想见见你。”倪新等人不知道孙栋盛的名字和身份,只能含糊其辞,希望可以唬住杨文举这个书呆子。 倪新淡然一笑,答道:“这么说他也想招了?那我过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了。” 浅野一键坐在主审人的位置上,问道:“他们可都招供了,你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杨文举咬牙答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不会出卖朋友的!” 浅野一键冷笑道:“朋友?谁把你当朋友啊?杨文举,你是个搞技术的,趟这趟浑水干什么?大日本帝国对你不薄,你留学,是日本教育厅给你的奖学金,福田英夫教授更是你的恩师,他死于军统之手,你却做出这样忘恩负义、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你有何脸面去见福田教授?” 杨文举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福田教授对我再好那也是个人恩怨,日本强盗在我们的国土上烧杀抢掠……” 浅野一键啪的一拍桌子,怒斥道:“给脸不要脸!我懒得和你再废话!来人,把他绑上电椅,用刑!” 几名打手赶紧动手,从地上拖起杨文举绑上电椅,接通了电源,杨文举惨叫一声,喊道:“畜生!你们……全都是畜生!杀了我吧,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 几分钟后,打手关闭电源,浅野一键走到电椅前面,舀起一瓢冷水当头浇下,问道:“你招不招?” “……” 浅野一键厉声喝道:“继续用刑!” 杨文举突然声嘶力竭的喊叫着:“住手!!我说……你们让我说什么?” 第三百五十四章 关外来人 刘泽之心中一凉:杨文举到底还是没有抗住酷刑,好在他不会知道太多的秘密。 浅野一键问道:“为什么背叛大日本帝国,甘为军统鹰犬?” “是张弛一再……启发我……误导我……” 浅野一键冷笑道:“你购置管控物资,目的到底是什么?” “张弛护送我去重庆,开办细菌战防护、生化站应对培训班,需要一批物资……重庆没有,在上海购买也需要证明……” 浅野一键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就自作聪明,利用倪处长,以替你所在的关东军研究所购置物资为名,实则和军统勾结,他们中途劫夺物资,而你也同时失踪,投奔重庆,对不对?” 杨文举欲哭无泪,自作聪明这四个字说的太对了:“对……” 浅野一键又道:“军统和你联系的是谁?” “一个叫孙栋盛的人,是陈劲松的助手。” 陈劲松的助手?可惜让他跑了,否则一定可以抓到数次戏弄76号的该死的陈劲松!浅野一键又道:“在哪里接的头?” “距离司令部不远的一个叫醉和春的酒家。” 刘泽之心知那里并不是军统的联络站,心下稍安。 监听室里,李士群当即命令:“倪处长,抄查醉和春酒家,抓捕包括酒客在内的所有的人。” 倪新答应着,又叫来了权菅祜待命,这才带队出发。 浅野一键继续问道:“你还和谁接触过?” “真的没有了……孙栋盛带我去见张弛,路上他不放心,让我下车等他,说他先过去看看,过了一会,传来枪声,我就跑了……” 浅野一键冷笑道:“你拿我开涮是不是?孙栋盛已经被抓获,你就想拿这些没用的东西换你的一条命?来人,继续用刑!” 杨文举嚎啕大哭,哀求道:“求你了……你们杀了我吧,我受不了了……” 浅野一键看了一眼刘泽之,示意他开口配合,刘泽之只得陪笑道:“浅野君,看在我的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好好想想,我想他也是一时糊涂,误入歧途,如果他冥顽不灵,再严惩也不迟。”看浅野一键点了点头,刘泽之说道:“把杨文举放下来,给他倒杯水。” 杨文举喝了几口水,止住了哭泣,浅野一键敲了敲桌子,不耐烦的问道:“你倒是想起来了没有啊?” 杨文举赶紧答道:“孙栋盛说如果他出了事,让我不要回上海,去常州,他给了我一家联络点的地址,我还记得。” 杨文举说了地址。刘泽之并不担心:孙栋盛安全逃离,杨文举下落不明,按照潜伏纪律,他不会不通知杨文举知情的联络站转移。 监听室内的李士群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派人去不过是想万一军统张皇失措,也许可以拣一个便宜。他命令道:“权组长,听到了没有?通知常州宪兵队,抓捕。” 刑讯室内,浅野一键冷笑道:“可惜啊,你开口太晚了,这家联络点应该已经转移,你到底有没有用点用的?全是废话!” 杨文举怕浅野一键还要命人用刑,赶紧说道:“有,我有,不过不是关于上海的,军统在长春有一个联络点,我在那里见过张弛,他虽然改了装束,可是我还是认出了他。他不知道我知道那个地方,地址……地址,我好好想想,我想不起来了,是一家俄国大菜馆,就在兴仁街。” 看很难在诈出油水,浅野一键放缓了语气说道:“看样子杨先生确有迷途知返之意,这就对了,我会和关东军特高课商议一下,替杨先生讲个请,也许他们可以法外开恩。来人呐,把他带下去,让彭军医来看看。” 杨文举被连拖带拉的带了下去。 李士群有点失望:可惜不是有关上海军统的情报。虽然没有具体地址,但是按照杨文举所说按图索骥,找到这家联络点可说是易如反掌。张弛是军统沈阳站的副站长,他乔装去的联络站一定非同小可。 影佐祯昭心中一喜,叫来自己的秘书命令道:“这是地址,立即和关东军特高课联系,摧毁这家联络站。” “是。”秘书答应了一声去了。 平川新野走进来报告道:“将军、李主任,满洲方面说飞机已经起飞,中午十二点降落,不过降落地不是南京,而是上海,所以不用去南京接人了。” 影佐祯昭笑道:“这可太好了,李桑现在快十一点了,你派个人去机场接人。” “刘秘书,你去一趟吧。将军,请到我办公室休息一会。” 刘泽之本想找个机会通知周成斌,让周成斌通过重庆局本部电告沈阳站,转念一想:影佐祯昭的秘书已经直接通知了关东军特高课,自己这么辗转送出情报,等沈阳站接到电报,肯定是来不及了。又听李士群这么说,只好答道:“是,属下这就出发去机场。”索性叫上李士群的司机马新立一同前往。 关东军板垣征四郎的代表赵长青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胖子,两腮下垂,双眼总像是在望着天空,目空一切。 刘泽之接到赵长青和他的两名随员,笑道:“我是李士群主任的秘书刘泽之,主任琐事缠身,未能亲自前来迎接,失礼了,请上车。” 回到76号,刘泽之笑道:“赵处长稍等,我去向李主任汇报。来人,上茶。” 不大一会,刘泽之奉命请赵长青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影佐祯昭也在座,三人寒暄已毕,赵长青说道:“我来上海,是奉板垣将军之命,押解张弛回满洲,请影佐将军和李主任允准。” 李士群大为不悦,此人怎么如此无礼?虽然南京政府和满洲国都是日本人的天下,不过到底分属两国,只能协商,哪能就像这样通知一声,就想把人带走?他冷笑道:“恐怕不行,张弛目前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能移动。而且我们还要继续审讯,破获军统在淞沪地区的组织一事,要着落在他身上。” 赵长青反问道:“时而昏迷?是抓捕的时候受的伤?还是用刑了?” 李士群答道:“抓捕的时候受了点轻伤,昏迷是因为电刑的缘故?” “电刑?”赵长青还是第一次听说,也不愿意询问,只道:“那么他招供了吗?” “没有。” 赵长青很不以为然,说道:“在我手下没有不招供的犯人,审讯的方式也不仅仅限于用刑这么一种办法。” 李士群反唇相讥:“可惜啊,两年多了吧?满洲国虽然有赵处长这样的人才,可就是抓不住区区一个张弛。反而是他到了淞沪没多久,就落网了,也许是我们运气好吧。” 赵长青似是不愿多说,只道:“我已经征得冈村宁次将军的同意,押解张弛回满洲受审,后天上午九点搭乘来的时候的专机,你们还有两天的时间。” 李士群气结,望着影佐祯昭,影佐祯昭只好语焉不详的答道:“李主任,不是还有一点时间吗?看情况再说吧。来人,送赵先生回饭店。” 赵长青走后,影佐祯昭问道:“李桑,何时可以继续审讯?” “刘秘书,那个孟霄杰不是心脑血管的专家吗?数月过去了,他在军医院一无所获,从今天起,把他调回来,先让他在总务处待着,给张弛检查一下,然后向我汇报。” 影佐祯昭起身道:“不管怎么样,今天肯定是不行了,李桑,我先回去了。” 李士群起身送客,提议道:“好的,一旦确诊,我马上派人向将军汇报。将军,这个赵长青,太过分了,请您向冈村宁次将军说明我们的难处。” 影佐祯昭笑笑答道:“好的,我自会处置。” 刘泽之去军医院接回了孟霄杰,下午三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家中打了个电话:“建雪,你在干什么……我?当然是在上班,回去,一下班就回去,好的,吃什么?想吃你做的八宝鸭,好的,你现在去买?需要我带点什么回去?好的,我去给你买青团,乔家栅的,知道了。” 平川新野摇头笑道:“这可真是燕尔新婚,这一天也够累的了,你还特意跑到乔家栅去买青团?” 刘泽之也有点不好意思,笑道:“这不是顺路吗……那什么,我要整理刚才的审讯记录了。” “顺路?你说顺路就顺路吧。再说有什么好整理的?听说张弛进了刑讯室,一个字都没说?唉,这个人,比周成斌还不识时务。” 刘泽之答道:“我说的是整理审讯杨文举的笔录,张弛……我想还是没有到该招供的时候吧?我就不信了,他能抗住一次,还能抗住第二次?” 六点半钟,刘泽之来到乔家栅买了四个青团,仔细观察后,闪身进了一家杂货店内,意外的是周成斌在这里等他。 刘泽之又惊又喜,说道:“我让建雪通知的是陈劲松,这么短的时间,你怎么就从昆山赶来了?劲松哪?” “我今天中午回的上海,和陈劲松接上了头,得知你要和他见面,我也想和你见一面。劲松就在里面的密室里,走吧。” 地下密室里,陈劲松说道:“我和孙栋盛落脚的那家中医推拿诊所只能放弃了,转移到这家备用的联络站,电台也在这里,只有目前只有你们两个知道,绝对安全。泽之,情况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杨文举经受不住酷刑,供出了孙栋盛,还有常州的那家联络点,我想应该已经转移了吧?麻烦的是他供出了长春张弛曾出现过的一家军统联络站,当时影佐祯昭就命令和伪满洲国的关东军特高课联系,实施抓捕。” 周成斌问道:“张弛哪?他怎么样了?” 陈劲松也问道:“常州的联络点上午已经转移了,你放心。至于长春……唉,你什么也来不及做。张弛受刑了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 要犯潜逃(上) 刘泽之叹道:“怎么可能不受刑?还是电刑,这个张弛,真是个硬汉子,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周局长,我只能再停留几分钟,我有一个方案,可以营救张弛,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周成斌当即答道:“如果有办法,当然要全力以赴,这还用问吗?说说你的想法。”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周成斌和陈劲松对视一眼,马上做了决定:“可行,劲松,你亲自指挥,我马上赶回昆山,和局本部联系,请毛先生命令沈阳站或者是北平站配合,我想张弛曾是沈阳站的副站长,北平站的站长又是张弛的好友,他们不会不尽全力。不管专机中途在哪里降落,成功营救的可能性都很大。” 刘泽之拿过一张纸,写了几行字,交给陈劲松,说道:“这是专机的编号、在停机场的位置,后天,也就是二十六号起飞的时间。机场刚刚扩建,围墙里很空旷,外面却有很多古树。每天不分昼夜都有好几组宪兵巡逻,千万要小心。 陈劲松答道:“你放心吧,我会事先派人再次侦查。” 刘泽之又道:“还有一件事,倪新搞的那个基层情报员体系,我有个对付他的办法。” 周成斌很意外,说道:“那个情报员制度搞得我很被动,第三纵队已经两次遇险,一死两伤,以后的活动会越来越困难,没想到你有破解的办法,说来听听。” “那二百多名基层情报员全杀了肯定是不行,这些人良莠不齐,不过我们在里面安插几个自己人,这不难办到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成斌已然明了:“安插自己人,提供假情报,日伪汉奸疲于奔命,这些人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情报的真假他们没有能力辨别,日本人也没有办法严办,时间长了,对这些情报员就会失去信心。这和我们当年破解小野平一郎针对重庆的‘天网计划’异曲同工,泽之,你真是76号的克星。” 刘泽之答道:“旁观者清,再说我只不过是提个建议,具体的工作还要你们去做。孟霄杰被李士群调回来76号,负责给张弛疗伤,如果可能,和他联系,让他以张弛的身体无法承受为名,这两天千万不能再用刑了,否则就算是营救成功……也是一个废人了,老周,你也受过电刑,其中的利害不用我多说了吧?” 周成斌答道:“我会安排,你放心吧。泽之,我提醒你:在取得我的同意之前,你不能向孟霄杰暴露身份。” “我明白,老周、劲松,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二十五日上午八点,回到76号的孟霄杰向李士群汇报道:“李主任,我又给张弛检查了一次,他的状态还是很不好,没有脱离危险,不仅绝对不能再用刑,而且医务室的条件有限,我建议送他进军医院治疗。” 李士群踌躇着,一旁的刘泽之插话道:“送到军医院?主任,属下认为不妥,绵贯义一,还有周成斌,都是在医院里潜逃的。” 孟霄杰心中暗骂:这个该死的刘泽之,真是铁杆汉奸。 李士群问道:“老孟,那你认为何时才可以开始审讯?” 孟霄杰想了想答道:“如果送进医院治疗,情况顺利的话,也要再过四十八小时;如果在医务室里任他自生自灭,他随时有可能死亡,更别说审讯了。” 李士群心道电刑就是这一点不好,不能反复使用,一旦使用了最高一档的电流,被刑讯的犯人随时有可能见阎王。 见李士群沉吟不语,刘泽之又道:“四十八小时?那就是后天二十七号了,主任,属下建议马上开始二次审讯,张弛是死是活,我们没必要顾虑太多,反正满洲国……”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孟霄杰,不再说下去。 李士群还在犹豫,平川新野敲门道:“李主任,影佐将军派他的秘书给您送资料来了。” “进来吧。” 平川新野递上一个文件夹,说道:“这些都是有关张弛的资料,是根据满洲关东军特高课的电文整理的。将军嘱咐今天的审讯他就不参加了,不过千万不能让张弛死在76号,明天早晨七点一定要活着交给赵长青。” 李士群信手翻阅着资料,彭军医匆忙赶来,报告道:“李主任,恕属下打扰:张弛再次陷入昏迷,您看是不是送医院……或者让老孟过去看看,如果出了事,属下……” 李士群无奈的答道:“好吧,老孟,你过去看看,如果情况有好转,可以审讯,你马上来通知我。送医院……绝对不行!需要什么设备、人员,从医院里借调,我宁可把军医院搬到76号,也不能把要犯转移出去。” 刘泽之暗道:张弛的伤势有这么严重吗?是不是孟霄杰做了手脚?好在李士群不答应送到医院去,而彭军医的专业是外科,应该不会露出破绽。 整整一天的时间,张弛只醒过来两回,一次半个多小时,一次也不过四十分钟,根本没有办法审讯。临下班时,孟霄杰又来觐见李士群,李士群无奈的答道:“继续监护,一旦情况有所好转,你通知刘秘书。” 刘泽之也说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今天留在医务室里,有情况随时向您汇报。赵长青那里……他刚才来电话,说是明天上午八点来接人,影佐将军的秘书会陪同他一起来。” 李士群叹道:“影佐将军做了决定,还能怎么样?按照将军的命令办吧。” 晚上八点,刘泽之正在吃面,倪新走了进来:“你怎么才吃饭?张弛的情况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张弛?就剩一口气了,好在老孟回来了。唉,这电椅啊,以后还是少用。刚才没胃口,现在有点饿了,让食堂送碗面。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陪太太。” 倪新坐下说道:“在家吃完饭,想想不放心,就过来看看。唉,费了这么大的劲,抓住了张弛,什么收获还都没有,明天就要把人交出去,真是不甘心。” 刘泽之放下筷子,俯身凑过来说道:“我有个想法:满洲国带走张弛,肯定也是要审讯,其实这样也好,万一死在咱们手里,还真不好交代。等他们撬开张弛的嘴,咱们坐享其成。看赵长青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没准还真的有几把刷子。不过我担心的是就是张弛招供,有关淞沪军统的情报也会先落到影佐将军手里……” “你的意思是……张弛这个样子上路……如果老孟跟着去,路上张弛也有人照料,到了满洲,也有个自己人……” 刘泽之坐回去继续吃面,笑道:“我可没什么意思,这都是你说的。” 倪新笑笑,答道:“臭小子,行了,是我的意思,我这就去对主任和影佐将军说。你对老孟交代一声。” 刘泽之心下一松,倪新出面,他就没必要冒险出面游说李士群了。他答道:“我等你电话,等你和主任和影佐将军说妥了,我去对老孟说,省的你再回来一趟了。” 晚上十点,接完倪新的电话,刘泽之叫来孟霄杰,说道:“老孟。李主任命令你随同去一趟满洲,参与审讯,一旦有了涉及淞沪一带的情报,第一时间向李主任汇报,万一张弛中途……也好处置。” 孟霄杰答应了一声“是”,心中暗喜:陈劲松向他布置任务时,他很怀疑自己是否有机会随行,眼见明天张弛就要被押回满洲了,还是一筹莫展,没想到刘泽之无意中帮了大忙。 二十六日凌晨一多点,伸手不见五指,上海机场,一辆汽车停在了围墙之外二三百米地方,陈劲松叮嘱道:“巡逻的宪兵每五分钟往返一次,你们一定要配合好。” 葛佳鹏、余浩辰答道:“放心吧。” 二人下了车,分头步行到了围墙外面,看四周无人,葛佳鹏助跑两步,轻轻巧巧的先翻了进去。 三百米开外的余浩辰也翻进了围墙,走不多远,看见了那架专机。隐蔽在角落里,几分钟后,巡逻的四名荷枪实弹的宪兵来了,走到围墙边,又折返回去。余浩辰借着夜色的掩护,接近了专机。 巡逻的宪兵到了另外一头,刚折返向回走了二十来米,只听身后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折断,四名宪兵同时举枪,宪兵队长循声望去,只见树影婆娑,他不放心,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警戒,你跟我过去看看。” 二人赶到围墙边上,队长用高强度手电照着仔细观察,只见一支酒杯粗的树枝折断了,不远处传来几声越来越远的野猫叫声,宪兵小队长骂道:“妈的,这些野猫越来越多了,一到春天,就没完没了,走吧,继续巡逻。” 上午八点,赵长青如约来到76号,刘泽之已经安排好了一辆救护车,他迎上前来说道:“赵先生,李主任吩咐派情报处的权组长带领两辆车八个人,协助您押送张弛去机场,我们这里的孟先生,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影佐将军命令他一同前往满洲,保证张弛的生命安全。李主任命我向您转达他的歉意:您公务在身,也没有机会尽地主之谊,请赵先生谅解。” 76号如此给面子,赵长青冷冰冰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请刘秘书转达我对李主任的谢意,孟先生,影佐将军已经和我交代了,给你添麻烦了。” 特意穿着一件黄色短款风衣的孟霄杰笑道:“好说,赵先生不必客气。” 刘泽之也笑道:“赵先生的美意,我一定转告。除了孟先生,还需要其他人随行保护吗?” “不必,新京机场有人迎接,你们只需要安全护送到上海机场即可。” 刘泽之笑道:“也好,时间不早了,赵先生请吧,后会有期。” 一行人到达机场,权菅祜等人看着飞机起飞后,才上车离开。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百五十六章 要犯潜逃(下) 十点十分,副驾驶走到机舱对赵长青说道:“赵处长,不知怎么回事,飞机漏油了,为了安全,必须中途降落。” 赵长青一愣,问道:“怎么回事?起飞之前没有检查过吗?” “当然检查过了,当时油箱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不过在飞行过程中,赶巧了被空气中的杂物击中,甚至被鸟撞击,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完全是外行的赵长青只得问道:“在哪里降落?降落后怎么办?” “只能在北平南苑降落,那里是军用机场,戒备森严,安全不成问题。落地后检查油箱受损的的情况,才能决定抢修后是否能继续起飞。” 赵长青只好答道:“好吧,请求降落。” 一阵剧烈的颠簸后,专机停在北平南苑机场,孟霄杰突然说道:“赵处长,请你来一下,张弛的情况不太好。” 赵长青心往下沉,他一直在担心张弛能否经得住降落的颠簸,走过去一看,担架上的张弛脸色灰败,呼吸急促,急道:“孟先生,怎么回事?” “可能是颠簸诱发的心脏急性梗塞,赵先生,我先给他注射强心剂,服用硝酸甘油,不过必须要送进医院急救,否则我不保证他能活下去。” 赵长青犹豫了。 看出了赵长青的心思,孟霄杰劝道:“就去协和医院吧,机场有武装警卫人员,您可以出面借调人员车辆。” 赵长青只得答应,先行下了飞机,去找机场警备队商议,很快,两辆吉普车直接开进了专机舷梯边上,孟霄杰指挥赵长青的两名随员小心翼翼的抬下张弛,上了吉普,向协和医院驶去。 行至大红门一处乡村集市,剧烈的爆破声响起!前面开路的那辆吉普被炸的侧翻在地!赵长青大惊,命令道:“怎么回事?冲过去!” 孟霄杰赶紧说道:“前面也许还有炸弹!最好是退回去。” 本已被吓得不轻的司机不知所措,这时,两发子弹飞来,吉普车前轮被打爆!孟霄杰喊道:“车走不了!赵处长,你赶紧下车避一避,我带人依托吉普抵抗!” 话音未落,数名持枪的行动人员如狼似虎的从集市唯一的二层楼跳下来,一名彪形大汉黑洞洞的枪口抵着赵长青的头,喝到:“不许动!扔下枪,否则我打死他!” 孟霄杰还想抵抗,另外一名瘦子飞起一脚,踢飞他手中的枪支!孟霄杰一咬牙,滚下车来,闪身避到一处菜摊里面,那名瘦子追了过去,孟霄杰连续掀起装菜的数个大扁筐,油菜、白菜四散飞去,他趁乱狂奔逃走! 与此同时,一辆汽车飞也似的赶来,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两个人抬起张弛上了车,一阵扬尘,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名彪形大汉喊道:“撤!”反手用枪柄狠狠击在赵长青的后脑,赵长青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十一点半钟,刘泽之匆匆走进办公室,向李士群报告:“主任,孟霄杰从北平发来急电:张弛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劫走了,我方一死三伤,赵长青被歹徒击中后脑,目前还处在昏迷之中。” 李士群吃一惊,拿过电报,不由的问道:“北平?他们怎么去了北平?” 刘泽之说道:“这谁能知道?张弛是军统的人,这些人设伏营救,肯定也是军统的。主任,老孟发来的电报,影佐将军应该还不知情,您看……” 李士群命令道:“备车,去见影佐将军,叫上倪新,随我一起去。” 来到司令部,影佐祯昭的秘书迎了上来:“李主任,将军正在等您,南苑机场的电报也发过来了。” 李士群答道:“我知道了,倪处长,和我一起觐见将军,刘秘书,你在这里等候。” 办公室里,影佐祯昭说道:“李桑,请坐,倪处长也坐吧。这是南苑机场警备队发来的电报,你看看吧。” 李士群看罢,答道:“孟霄杰也发来了电报。好在机组人员留在机场排除故障,没有出事。将军,我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内外勾结的恶件,是对大日本帝国裸的挑战!” “内外勾结?你是怀疑赵长青?倪桑,你也看看这两份电报。” 倪新起身接过,看罢答道:“将军,属下认为李主任的怀疑有道理,油箱漏油?哪有这么巧的事?提前设伏?那么对手是怎么知道张驰等人会出现在哪里的?赵长青的伤并不是枪伤,而是枪柄击伤后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对手首先控制了他,难道事先知道他的身份?那为什么又没有击毙他?” 影佐祯昭命令道:“倪桑,你去一趟北平,我给你一道手令,全权侦办这个案子。” 倪新看了一眼李士群,李士群道:“我记得下午一点有一趟去北平的航班,到了北平有进展马上向将军汇报,最好能把张弛缉拿归案。” 倪新答道:“是,请主任示下:属下想带上权组长和毛科长,三个人一起去。” “你看着办,回去准备一下,出发吧。” 倪新答应着离开。 影佐祯昭又道:“飞机油箱漏油,会不会是有人做了手脚?李桑,你派人去机场查一下。对了,那个杨文举,既然已经招供,关东军还想用他,把他送到南京,关东军自会派人接他回去。李桑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用餐吧,下午一起去南京。” 李士群点头答应,叫来刘泽之吩咐道:“你回去带几个人,去趟机场,查一下自从那架专机到了上海,都发生过什么。命令平川新野把杨文举押到南京。” 刘泽之回到76号,交代了平川新野,正要去行动队找人,赵敬东推门而入:“李主任在吗?” “主任去了司令部,下午从那里直接去南京,你的伤怎么样了?” 听说李士群不在,赵敬东随意坐了下来,答道:“脸上的烫伤本来就不重,胳膊上的擦伤还得养些日子,在常州待着无聊,就回来了。和我对阵的那个姓唐的军统的人,身手不错。听说张弛被满洲国关东军要走了?那我们不是白忙乎了?” 刘泽之苦笑道:“你那个消息是旧闻了,今天上午十一点,张弛在北平潜逃了,倪处长奉李主任和影佐将军的命令,已经飞去了北平。老赵,给我调几个人,我要去机场调查。” “什么?跑了!?不是说乘飞机直飞新京吗?怎么又在北平跑了?你去机场的调查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我和你一起去。” 赵敬东又命令何其莘随行,路上,刘泽之一边开车一边简单的介绍了情况。赵敬东怒道:“凭什么要把人交给满洲国那个人?什么特别代表?张弛在满洲上蹿下跳好几年了,他们连个影子都抓不着,还有脸到上海显眼?倪新怀疑的对,我看赵长青就是内奸!” 刘泽之答道:“我也觉得老倪的话有道理,但愿他能找到证据。” 三人到了机场,命令找来专机到达上海后执行过巡逻任务的十余名宪兵,赵敬东不厌其烦的一一分别讯问,而后对刘泽之说道:“我觉得情况应该出现在今日凌晨,你看哪?” 刘泽之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现在应该怎么办?” 赵敬东笑笑答道:“何组长,你给那个时间段巡逻的四个人做个笔录,我和刘秘书去现场看看。” 二人来到停机坪,刘泽之说道:“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单独说?” 赵敬东叹道:“你刚才不是问我下一步怎么办吗?唉,还能怎么办?做个笔录,回去交差。泽之,你说孟霄杰会不会有问题?” 刘泽之答道:“不好说,这个人我基本上没有接触过。倪新此次去北平,姓孟的也是当事人之一,也会接受讯问,等他们回来就清楚了。” 赵敬东问道:“提到倪新,我正有件事,想和你聊聊。泽之,虽然你们都没和我细说,可是我也知道上次我们搞黄金的事,日本人知道了。那个该死的张胜宇,是我管教不严,对不起李主任。” 刘泽之答道:“都是搞情报的,本来也没想着能瞒住你。张胜宇以前是军统的,又不是你招来的,主任不会迁怒于你的。” “我倒不是怕李主任责备,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些吃两家饭的叛徒,能有什么好东西……泽之,我可不是说你,你别多心。” 刘泽之笑笑,答道:“哎,我听说张胜宇想挖走你手下的几个人?” 赵敬东愤愤不平:“他仗着日本人的势力,眼里哪还有76号?总有一天……唉,主任一再交代最近少惹事,本想着此次抓住了张弛,能顺藤摸瓜,彻底摧毁淞沪一带以周成斌为首的军统组织,没想到……” 刘泽之劝道:“张弛是我们抓的,却不是在我们手里跑的,只要孟霄杰没问题,76号怎么着也是有功无过。老赵,主任说得对,76号现在处在风口浪尖上,张胜宇又正得小野将军的重用,你可别惹事。如果……你可以让倪新出面,再信任亲近的部下,也比不了翁婿至亲。” 赵敬东若有所悟,点头道:“我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吗?走吧,估计何其莘给那四个宪兵的笔录也做完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破绽 汪伪南京政府特工总部北平站名义上归属76号管辖,实则受命于华北侵华日军司令部特高课,不过倪新名义上总是总部的处长,又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不敢怠慢,六点,站长杜逊亲临机场迎接,七点整,在庆丰楼设宴接风。 杜逊亲自敬酒:“倪处长,我敬您一杯,要犯张弛在北平潜逃,都是我等办事不力,倪处长您来了就好了,我们算是有了主心骨了,但有差遣,北平站一定全力以赴,我先干为敬。” 倪新心道这个老狐狸是不想承担责任那,笑着又把球踢了回来:“哪里哪里,我们几个奉影佐将军和李主任之命,来北平督办此案,说实话,平津一带人生地不熟,杜站长只管放开手去侦办,有什么需要我在影佐将军和李主任面前疏通的,倪某一定尽力。我干了这杯,借花献佛,再敬站长和诸位一杯。” 杜逊见倪新不肯承担责任,只得也喝干了杯中酒,说道:“案发后,我赶赴现场做了勘察,劫持人犯的那些人训练有素、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并不是乌合之众,我怀疑是北平军统站所为。” 倪新说道:“这一点应该可以确定了,张弛是军统的王派杀手,毛人凤的亲信,营救他的还能是谁?枪战现场有没有目击者?赵长青处长的伤势怎么样了?何时可以接受讯问?孟霄杰怎么也住院了?” 杜逊答道:“现场有几个目击者,都是些小商小贩、市民主妇,都吓坏了,整个过程又只持续了一分多钟,夹缠不清,也提供不了有价值的线索。赵处长醒过来一次,不到半个小时又陷入了昏迷,孟先生只不过扭了脚,行动不便,没什么大问题,我把他和赵处长都安排在协和医院,为的是方便警戒,再出了事,兄弟我可是担当不起。” 倪新又问道:“专机勘查了吗?” 杜逊答道:“还没有,事情刚刚发生,南苑机场直接归皇军管辖……” 倪新笑道:“我有影佐将军的手令,有权调查平津所有的军政机关。谢谢杜站长的盛情,我的酒有了,到此为止吧。请杜站长派人协助毛科长这就去南苑机场调查,杜站长,我想去现场看看。麻烦您领路。” 杜逊答道:“倪处长勤劳公事,实在令我等佩服,那就分头出发吧,王雄,你陪毛科长去机场。” 北平站行动队长王雄赶紧应了。 到达现场后,倪新在那条不长的集市上来回走了好几遍,又观测了各个岔路口,问了很多很具体的问题,杜逊无法,只得说道:“倪处长,我当时也不在现场,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明天我让负责现场勘查、目击者讯问的工作人员向您汇报,您看行吗?您一路风尘,是不是回六国饭店……”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杜站长,辛苦你陪我去一趟协和医院,走吧。” 几人来到协和医院,已经是二十七号凌晨一点了,值班医生接待了他们:“杜站长,你们送来的两个病人一个还在昏迷,另外一个已经睡了,需要叫醒他吗?” 倪新笑道:“不必了,让他好好休息,我就问问你吧。孟先生的脚崴的厉害吗?他还有别的伤吗?” “脚崴的很厉害,肌肉严重拉伤,一个月之内最好不要下地,其他的伤倒是没有。” 倪新笑道:“那么赵先生哪?” “他的头部被重击,头部吗……最是麻烦,不太好说,看个人的体质了,你们那个孟先生好像也是个医生?” 倪新答道:“不错,孟先生是个很优秀的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值班医生答道:“孟先生很热心,坐着轮椅去探视同伴,还曾参与过治疗方案的讨论。你需要看一下病历吗?” 倪新笑道:“没这个必要,我是个外行,看不懂。您的意思是赵先生头部的伤,根据个人的体质不同,有不同的反应?有的人可能很快苏醒,有的人可能昏迷的时间比较长?还有的体质弱的人……” 医生点头道:“是这样。” 倪新笑道:“给您添麻烦了。杜站长,我们走吧。” 走到孟霄杰的病房外,倪新停住了脚步,从房门上半截的玻璃向内望去,似有所思,问道:“杜站长,那间黄色风衣是孟先生的?” 杜逊有点拿不准,答道:“好像是吧?” 倪新笑笑没再说话。 几人走到停车场,早已疲惫不堪的杜逊答道:“倪处长,我送你回六国饭店,明天……应该说是今天了,您怎么安排?” 倪新命令道:“杜站长,还不能休息,麻烦您带着权组长回你那里,给李主任发电报:请主任派一个行动组,赶到北平,越快越好。再请您给我派个人,现在去一趟南苑机场。” 杜逊只得答道:“好吧,让我的司机送倪处长去机场。权组长,我们回去发报。” 倪新来到南苑机场,命令杜逊的司机:“你在车上等我。” 毛骏迎了上来:“我刚讯问了三名机组成员,还有赵长青借去押解张弛的那几名警备队的队员,这是讯问报告。” 倪新走进机场临时腾出来的办公室,对陪侍在旁的警卫队长章队长命令道:“通知下去:有关人员未经我的许可,不得离开。毛科长,说说你对专机的勘测结果。” 毛骏答道:“专机的油箱被人为破坏了,两根输油管根部各有一个直径不到零点三公分的小洞,被人用熔点很低的锡封住,起飞后很快就会溶解,飞机开始漏油,根本飞不到新京,只能在南苑或者大连等地临时紧急降落。” “机舱里面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倪新说道:“毛科长,给杜站长打电话:请他在办公室里等我。” 毛骏答道:“是。”76号的人对倪新的敬业早就习以为常了。 倪新仔细翻看了几分讯问报告,又叫来机组人员问了一些问题,而后叫来了参与押解张弛的五名警卫人员,问道:“劫持事件发生的时候,孟霄杰是不是穿着一件黄色风衣?” 众人都有些奇怪,上海来的这个处长怎么问了这么一个不着调的问题?其中一人答道:“是的,那件衣服挺醒目的。” 倪新又问道:“对手开了几枪?别急,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几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其中一人答道:“好像开了不少枪,准确的……真的算不出来了,不敢胡说。” 倪新笑笑,又道:“第一辆吉普被炸翻了,张弛在第二辆车上,是谁做的主?” 众人面面相觑,倪新很温和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警备队借出了两辆完全相同的吉普,要犯张弛在一辆车上,另外一辆车随后押解,也说得过去;在第二辆车上,另外一辆车开道,也说得过去。是谁做主把张弛抬到了第二辆车上?” 其中一名警卫答道:“想起来了,当时叫什么来着……就是穿黄色风衣的那个人说了一句你们上那辆车前面带路。” 倪新笑道:“给诸位添麻烦了,章队长,先到这里吧,我们告辞。” 章队长松了口气,送倪新等人来到停车场,恭敬的亲自拉开车门,上车后,倪新命令道:“去北平站。” 北平站站长办公室内,杜逊和权菅祜一边闲聊一边等待倪新。“权组长,这可都凌晨四点多了,倪处长还会回来?” “我们处长就是这样,一有工作,就废寝忘食的,倪处长说他会回来,就肯定会回来。” 杜逊笑笑,问道:“没想到倪处长如此敬业,且机敏干练,听说倪处长的太太认了小野平一郎将军做干爹?难怪都说倪处长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 权菅祜很不高兴,冷笑道:“你误会了,小野将军膝下二子一女,倪太太是嫡出长女,小野家族最尊贵的大小姐。这些无中生有的流言蜚语,杜站长这样的人岂可相信?” 杜逊吃了一惊,赶紧掩饰:“晚饭时多喝了两杯,当时倒没什么,现在有点上头……权组长,我信口胡说的,你可别……倪处长,您回来了?请坐,辛苦了。” 倪新问道:“76号的回电到了吗?” “李主任的回电刚到,说是正好有一架专机中午从上海起飞,直飞北平,已经命令一些人搭乘这架飞机赶过来了,不过因为座位有限,只来了四个人。倪处长,其实您有什么命令,兄弟我手下的人可以效力,何必千里迢迢从上海调人?唉,说句心里话,你老兄的敬业,实在是让兄弟望尘莫及。” 倪新笑笑,答道:“杜站长,你要是不说我还不好开口,我确实需要一些行动人员,大概七八名就够了。你调集齐了人员,交给权组长指挥。还有一件事,需要杜站长大力协助。” “请倪处长吩咐。” “从明天开始,北平站全体出动,在平津地区搜捕要犯张弛,悬赏三十……不,五十根金条,凡有嫌疑的,先抓起来再说。声势搞的大一点,就是要打草惊蛇。还有,从现在起,我和权组长、毛科长,还有明天来的76号的人,全都搬到这里办公、食宿,请杜站长安排一下。” 第三百五十八章 北平谍战(一) 二十七号上午八点,倪新带着权菅祜又来到协和医院,这一次直接来病房探视孟霄杰:“老孟,昨天晚上我就过来了,看你睡着了,就没惊动,怎么样?好点了吗?” 孟霄杰挣扎着起身,倪新一把摁住了他:“自己人,客气什么?好好躺着。” 倪新昨天来过医院的事孟霄杰已经从值班医生那里听说了,他暗道:倪新并没有叫醒自己,接受讯问,可见应该是没有怀疑到自己身上。他笑道:“那我就不和您客气了,倪处长,您请坐,权组长也坐啊。唉,我就是脚崴了,别的没事,谁料想直飞新京的飞机还能出事。” “是啊,谁也想不到的事。张弛失踪,影佐将军震怒,李主任派我们来北平,能不能缉捕逃犯,是一回事,怎么着也得把声势做足了,才好交差。老孟,你没事就好,一会权组长给你做个讯问笔录,而后你也到北平站杜站长那里,你脚不方便,替我盯班,接发电报,帮我点忙。我带几个行动组在外面追捕。” 倪新这番话说的很中肯,孟霄杰想着这样也好,可以随时掌握倪新等人的动态,一口答应:“应该的,我随行押运,要犯潜逃,立功赎罪,才是上策。倪处长,还要你多加关照。” “好说,能帮忙的一定帮忙,不过……有的是我做不了主,这不,影佐将军又把浅野一键派来了,下午就到。老孟,你收拾一下,再开点药带着,和权组长这就去北平站吧,我去看看赵长青。别忘了带上轮椅,免得行动不便。” 孟霄杰和权菅祜来到北平站,杜站长腾出了一楼西侧的四间办公室共倪新等人使用,还把手下的行动人员分为十来个抓捕小组,全部撒了出去。从十点来钟开始,不停地有各种消息反馈回来,真的假的,有价值的没价值的,一时也难辨真假。 下午两点,浅野一键带着手下的两名宪兵,和刘泽之四人到了,浅野一键问道:“老孟,看你的样子没什么大事?那就好,那个叫赵长青的怎么样了?倪处长哪?” 孟霄杰答道:“赵长青受伤比较重,还在医院住院观察,倪处长说是去探望他,到现在还没消息,应该是带队搜捕张弛去了吧?对了,这是今天一天十来个行动组反馈回来的线索,浅野君你看看吧。” 浅野一键接过来翻了翻,递给了刘泽之,说道:“线索不少,可不知道那一条才有价值。” 这时,倪新赶了回来,笑道:“浅野君、刘秘书,不好意思啊,应该去机场接你们的。” 浅野一键答道:“自己人,别那么客气,接不接我们那又有什么关系?倪处长,有线索了吗?” 倪新微一犹豫,答道:“也不能说没有……浅野君、刘秘书,你们说张弛最可能在哪里?” 浅野一键答道:“这可不好说了,平津地区这么大……” 刘泽之把登记本递给倪新,说道:“没看出什么,老倪,你就别卖关子了。” 倪新这才说道:“你们别忘了:张弛受过电刑,身上有伤……” “你的意思是他应该在医院,或者是曾去医院买过药……心脏方面的药,并不常用,从这个方面追查……”刘泽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老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看哪?老倪,张弛的伤不轻,我觉得军统把他转移到天津等其他地方,不太现实,也没必要……应该还在北平,北平到底有多少家医院有治疗心脏病的能力?” 孟霄杰答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北平,不太了解情况。” 倪新脱口而出:“经过初步筛选,重点目标有四家,这是地址,浅野君、刘秘书,我们分头带人去追查。” 浅野一键答道:“分析的有道理,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倪新又叮嘱道:“老孟,你和权组长还在这里值班,协调行动。” 三人来到停车场,倪新说道:“泽之,你去协和医院吧,除了调查张弛的行踪,以李主任秘书的身份,探视赵长青。” 刘泽之答道:“李主任派我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们两个去哪里?然后怎么办?我一个人去?最好给我派两个梳洗北平情况的人。” “浅野君,你带着你的两名手下去普仁医院、同仁医院,我去德国医院,先去调查,有线索了再带人搜查不迟。泽之,协和医院里有杜站长派的四名警卫,有急事你可以指挥他们参与行动,有收获了还是在这里碰面。” 刘泽之只得来到协和医院,先去病房探视了赵长青,看赵长青躺在病床上,呼吸均匀,脸色虽然不好,血压等还算正常,他没有出声,走出病房,走廊里有杜逊派来执勤的四名警卫,刘泽之问道:“赵先生怎么样了?是睡着了,还是仍然在昏迷?” 一名卫兵答道:“昨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今天好一点了,中午还喝了一碗粥,半个小时前睡了。” “既然他刚睡,那我先去别处转转,一会再过来。” 刘泽之在协和医院各处转了转,来到住院部医生值班室,说道:“我奉北平站杜逊站长之命来探视赵长青处长。” 北平站的人医生当然不敢得罪,很客气请他坐下,详细介绍了赵长青的伤势,刘泽之耐心的听着,最后问道:“我这还是第一次来北平,想打听一下北平那家医院可以治疗心脑血管方便的疾病?” 那名医生答道:“这可多了,总有十来家医院吧?您的心脏不好?那就在我们医院检查治疗吧。” 刘泽之笑道:“不是,我随便问问。” “有什么事您也可以问那位姓倪的先生,他今天在医院待了很久,问的那叫一个详细,有关赵处长的病情就询问了很久。” “倪先生什么时候走的?” “下午一点多钟吧?好像是。” 刘泽之看了看表说道:“快七点了,我先回去了。” 走出协和医院,刘泽之心道:倪新的表现不对啊,偌大的北平,怎么可能只有四家医院有能力治疗张弛的病?赵长青明显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倪新不忙着设法追捕张弛,就像他对外号称的那样,在协和医院里询问这些干什么? 自己刚到,营救张弛的行动又并没有参加,倪新不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是倪新发现了孟霄杰的破绽,设下了圈套? 有可能!权菅祜是倪新的亲信,合理的做法是派权菅祜和浅野一键出面缉捕,自己和受伤在身的孟霄杰在办公室负责上下联络,倪新应该是在自己和浅野一键到达北平之前,就做了安排:命令权菅祜监视孟霄杰。 孟霄杰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倪新起了疑心?刘泽之想了又想,到底没想明白。 这么说倪新是想通过孟霄杰缉捕张弛,甚至破获北平的军统地下组织?怎么办?孟霄杰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北平的军统组织又素昧平生,单枪匹马一个人,素手无策。何况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测,采取行动,就有暴露身份的可能,也是潜伏纪律绝对不允许的。 孟霄杰是否知道张弛在哪里?是否和北平的军统组织有联系?如果有,会不会上当,带倪新等人找到张弛的藏身之地? 左思右想,只有一个办法:自爆破绽,让孟霄杰醒悟过来,他相信以孟霄杰的能力,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刘泽之决定赶在倪新和浅野一键前面回到北平站,见机行事。 刘泽之匆匆忙忙赶了回来,办公室内,权菅祜正和孟霄杰整理值班记录,见到刘泽之,权菅祜问道:“您回来了,有收获吗?这是下午的值班记录。你吃了吗?食堂有饭,我派人给你准备?” 刘泽之接了记录,说道:“哪有时间吃饭?行,让人去吧,简单点就行。唉,别提了,白跑一趟,赵长青在睡觉,也没好惊动,估计这一次有的忙了,听说北平的医院……” 倪新走了进来,说道:“你也回来了?正好,我有事找你,到隔壁房间来吧。” 刘泽之只得随着倪新走进隔壁房间,对倪新说道:“我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听说你在协和医院待了很久,搞不明白你还让我也去那里干什么?这是权组长刚交给我的值班记录……” 倪新接过来顺手放在一边,刘泽之奇道:“你怎么不看?” “因为我已经找到线索了。” 刘泽之故作将信将疑,问道:“找到了?还是你行,张弛在哪家医院?” 倪新笑笑,答道:“这我不知道,但是有个人会带我们找到张弛。” 刘泽之心往下沉,他不露声色的问道:“谁啊?噢,对啊,杜站长和北平军统对峙多年,是不是他手下的人查出了什么线索?没想到姓杜的还挺卖力……” 倪新打断了刘泽之的话:“不是想你想的那样,线索是我自己发现的,不过这出戏的最后一折需要你和浅野君配合唱完。” 刘泽之摇头不满道:“你这个人那,就是这样,最喜欢故弄玄虚。好吧,既然需要我们也登场,总得告诉我这出戏的观众是谁吧?” 倪新微微一笑,答道:“孟霄杰。”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三百五十九章 北平谍战(二) 刘泽之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不可能!他是咱们76号的人……” “你先别急着下判断,张弛潜逃的前因后果,你也都知情,告诉我?你觉得有没有内线配合?” 刘泽之故作沉吟,边想边答:“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瞒你说,在上海我和赵敬东谈起过这件事,我们都怀疑是赵长青有问题……老倪,你说是孟霄杰,有证据吗?” “当然有,押解张弛去医院的时候,第一辆车被炸翻,张弛乘坐第二辆车是孟霄杰造成的。” “这有可能是巧合,老倪,你是不是有点疑人偷斧了?” 倪新胸有成竹:“泽之,如果你和你的同伙一起执行任务,发生枪战,你们之间并不相识,也没有机会接头对暗号,如何鉴别敌我,避免误伤?” 刘泽之答道:“你考我?这是常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服装,军装就是这么来的。” 倪新笑道:“聪明,你能想到的事,军统也想到了,孟霄杰在重庆军统局本部待过一段时间,和上海站的一些人相识,但是他和北平军统相识的机会微乎其微。我调查过:发生枪战的双方,只有孟霄杰一个人的服装独一无二,是一件很醒目的黄色风衣。” 事先并不知道这个情况的刘泽之暗道倪新的观察力实在是超乎常人,只有周成斌可以匹敌,每次和他过招,自己只有苦苦招架的份,可惜这个人是敌人。他只得点头道:“是吗?那倒是很可疑,还有其他疑点吗?” “有,孟霄杰是个医生,张弛的身体状况他说了算,所以他很容易做到让赵长青决定送张弛去医院急救,我做过现场勘查:从南郊的南苑机场赶往北平城,大红门那条道是必经之路。” 事已至此,刘泽之索性说道:“有道理,听你这么一说,还有一个疑点:我下午去探视赵长青,警卫说昨天他一直在昏迷,而今天情况就有所好转,不仅没有再昏迷,还可以喝粥了,而今天孟霄杰不在协和医院了。” 倪新点头道:“对,孟霄杰很可能给赵长青下了药,只要赵长青还在昏迷,无法接受讯问,这件案子就很难有突破,拖延几天,张弛就有可能平安离开北平。还有一件事:枪战现场对手有备而来,且训练有素,毫不吝惜子弹,不仅成功营救目标,我方一死三伤,敌人似乎只有一个人受了点轻伤。偏偏脚崴伤的如此厉害的孟霄杰安然逃离。” “是啊,赵长青也是被枪柄击伤的,费那么大的劲干嘛?一枪毙了他多省心,难道军统是为了掩护孟霄杰?赵长青如果死了,内奸的疑点就集中在孟霄杰一个人身上了。老倪,你可能还不知道,孟霄杰和赵敬东等人在长沙会战的时候,薛岳的部下居然突袭军医院救人,赵敬东一直怀疑有内奸配合,不过战地医院的人太杂,哪的人都有,伤员也来自各个部队,根本无法细查。” 倪新答道:“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刘泽之问道:“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抓捕孟霄杰吗?” “当然不行!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是缉捕潜逃的要犯张弛。我已经和浅野君交代好了,现在唯一的担心是孟霄杰和北平的军统地下组织有没有建立联系通道。” “需要我做点什么?” 倪新交代了几句,刘泽之点头道:“好,按你的计划办,只要孟霄杰可以和劫持张弛的军统匪类联系,就有机会一网打尽!” 食堂送来了夜宵,倪新和刘泽之等人吃完,已经快十一点了,北平站撒出去的十来个行动组抓了十来个人回来。倪新说道:“今天还得加班,泽之,你我还有老权,分头审讯,越快拿到口供越好,时间拖得越久,张弛逃出平津的可能性越大。” 刘泽之点头答应,权菅祜问道:“浅野君哪?怎么还没回来?他审讯人犯是把好手。” 倪新答道:“他去追踪一条希望比较大的线索,老孟,你的脚有伤,留在这里等浅野君吧。” 刘泽之等三人来到北平站的刑讯室,分头开始审讯,刘泽之分到了三个人,草草问了一遍,确定和军统毫无关系,不过是底下的行动组为了交差抓来的倒霉蛋。他微微有点失望,随即又暗笑自己的异想天开:真的有北平的军统地下特工,又能如何?且不说潜伏纪律绝对不允许他暴露身份,主动联系,就算违反纪律,也根本就不知道北平军统地下组织成员之间的联络方式,如何取信于人? 办公室里孟霄杰暗自盘算着:以张弛目前的身体状况,经不住跋涉的辛苦,应该还在北平某处养伤。离开上海之前,陈劲松给了他一家北平军统联络站的地址、电话和接头暗号,自己脚上有伤,行动不便。也不知道倪新等人审讯会不会有所收获?但愿他们一无所获,这样就不必冒险报信了。 二十八日凌晨一点,浅野一键匆匆赶了回来,表情凝重,问道:“老孟,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倪处长在哪里?” “倪处长在审讯室连夜审讯北平站抓回来的嫌疑人,怎么了,浅野君,有收获?那我派人请倪处长过来。” 浅野一键答道:“别提了,一无所获,我过去找他……” 恰在此时,倪新回来了,见到浅野一键,他招呼道:“你回来了?辛苦了,稍等一会,老孟,马上命令北平站值班的电讯人员给上海76号总部发电:查一下军统有个叫李颖之的,我记得机要室里有他的资料,请尽快给我发给来。” 孟霄杰答应了一声,浅野一键急道:“有收获了?” 倪新边走边答道:“谈不上收获,很可能会有突破,我审的一个人招了,不过他的级别太低,并不知道……” 权菅祜一脸兴奋的跑进来说道:“倪处长,刚才您审的那个人招供后,我让他和我审的那个对质,那个瘦子也招了,刘秘书正在给他录口供,他说张弛在藏在一家民宅里,这个人还在天人交战,不过以我的经验,他就快扛不住了。”倪新推断孟霄杰并不知道张弛的藏身之地,兵行险招。 倪新很有点兴奋,答道:“我不是告诫过你吗?似乎是陷入了困境,实则是劈竹子,劈开头一刀,马上迎刃而解。你别说了,我过去看看。” 浅野一键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倪新摇头道:“不用,你这就和杜站长联系,请他赶回单位,组织人手,等我的准确消息,随时准备出发。”一边说着一边和权菅祜匆匆向审讯室赶去。 浅野一键马上给杜逊打了电话,杜逊一口答应马上赶过来,并说道:“请转告倪处长,我这就给行动队长王雄打电话,命令他和几名没有执行任务的组长都赶回去,听候倪处长差遣。唉,如能借倪处长的光,抓捕张弛和那些该死的军统劫匪归案,北平站也算找回了几分面子。” 不到一个小时,杜逊和王雄前后脚赶到,北平站的行动人员也都被紧急召回,办公楼里灯火通明,停车场四辆吉普车待命出发,随处可见匆忙出入的工作人员。 凌晨两点钟,倪新回到办公室,权菅祜和刘泽之紧随其后,倪新命令道:“浅野君、刘秘书、权组长,咱们四个人分头带队包抄围捕,不能让一人漏网,特别是张弛,如果再让他跑了,我们只能切腹谢罪了!杜站长,北平站的行动人员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出发吧,王队长,你跟我行动。老孟,你还是留在这里负责联络。” 浅野一键和权菅祜答应着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刘泽之的情绪似乎不高,跟着倪新也走了出去。 很快,办公楼内安静了下来,杜逊说道:“孟先生,倪处长两个晚上没合眼了吧?精力实在是充沛,到底年轻啊,您在这里值班,我就不陪了,上楼回办公室歇会,有事你给我打电话,号码就在办公桌的玻璃板底下。” 孟霄杰坐着轮椅到了办公桌边,玻璃板底下确实压着一张通讯录,人名、职务、电话号码列的很清楚,有的是内线号码,有的是外线号码。孟霄杰拿起桌上的电话,这是一部可以不经过总机,直拨任何北平市电话号码的外线电话,在值班期间,他曾数次使用过。 孟霄杰侧耳倾听,走廊里静悄悄的,他心一横,拨通了一个号码! 响铃三声后,那头有人拿起了电话,孟霄杰用手指关节轻轻地敲击话筒,用摩斯码通知:鹰翼急告,藏身地暴露,立即转移! 北平站后门一所不起眼的民房内,倪新露出了一丝笑意:终于上钩了!他命令道:“王队长,马上查清这个号码的地址,而后立即通知还在北平站外五百米外待命的各个行动组实施抓捕!” “是。”王雄立正答应了一声,自去执行任务。 杜逊感慨道:“倪处长,兄弟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倪新笑笑,说道:“我再想这其中还有没有漏洞……鹰翼,这应该是孟霄杰的代号把?” 杜逊答道:“你太仔细了,不可能有漏洞的,那部电话早就做了手脚,半个小时前可以正常使用,现在不管使用者拨通什么号码,只能通向这里的这一部电话。姓孟的急于通知同伙转移,暴露了电话号码,而电话局那里早就接到了通知,严阵以待。” 倪新叹道:“没想到孟霄杰真的是……唉,杜站长你也许不信,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结局……” “是他自己不识时务,居然敢和大日本帝国为敌,死不足惜!倪处长,何时抓捕孟霄杰?”杜逊心道:这个倪新,孟霄杰上当,事情有了突破,他怎么反而优柔寡断起来? 倪新摇头道:“先不说破,让他以为我们扑了个空,把他带回上海,交给李主任发落。杜站长,张弛未必一定在军统的这家联络站里,我们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 第三百六十章 北平谍战(三) 一辆吉普车上,刘泽之暗自祷告希望孟霄杰不知道如何才能和北平的军统地下组织取得联系,孟霄杰已是在劫难逃,但愿侥幸逃出魔爪的张弛不会再次落入76号手中。 刘泽之的祷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王雄带着两名特工跑了过来:“出发,西单裱褙胡同,浅野君带领另外一组堵住胡同西口,我们去东口。” 刘泽之的心彻底凉了,怎么办?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再次发生?数年潜伏,这种无力感如影随形,这一刻他甚至想到早知会搭上孟霄杰和这家军统联络站,还不如当初不提议营救张弛。唉,现在想这些干什么?王雄就在身边,报信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张弛不在这里。 凌晨三点,王雄命令车子停在距离裱褙胡同东口二三百米的一个路口处,说道:“刘秘书,三点半钟统一行动,倪处长特意交代说张弛是军统的王派杀手,身手不凡,我先带三个人过去协助浅野队长,你带着剩下的三个人在这里堵截有可能逃出来的人。” 刘泽之暗暗叹了口气,笑道:“王队长别客气了,张弛的身手再好,也是刚受过电刑的人,其他的人不足为虑。再说我们是凌晨突然袭击,跑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唉,我心里明白这是倪处长照顾我,怕我再受伤。也罢,能者多劳,你多费心。” 王雄笑笑答道:“倪处长的确是这么说的,说前些日子你因为他一时不查,被一个叫叶……叶君远的人打伤了头部,所以让我……你和倪处长的关系如此莫逆,令人羡慕。那我去了。” 王雄走了,十几分钟后,刘泽之带着三名北平站的行动特工下车步行百余米,他布置道:“这里好像就这两条岔路,你们两个在这条胡同堵截,我去那边,你跟我来。” 与此同时,浅野一键命令北平站调拨的三名特工守住胡同西口,自己带着权菅祜和从上海一起来的川崎哲也等两名手下,悄悄摸近裱褙胡同十二号,这是一栋黑漆老式大门的独门小院,王雄等人也摸了过来,二人对视,浅野一键命令道:“动手!” 川崎哲也率先翻墙而入,轻轻拉开门栓,浅野一键等人悄悄进入院中,只见三正两厢,中规中矩的一个小四合院。几人呈品字型四散开来,即可相互掩护,又可交叉进攻。 正房东间卧室内,一名熟睡中青年男子警觉地睁开了眼:院内似乎有动静!他只穿着一身半旧的白色府绸内衣,起身下床,从枕头下拿出一支点三八手枪,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大吃一惊,高声喝道:“什么人?!小四,院内有人!” 浅野一键身先士卒,抬起一脚,踹开房门,喝到:“不许动!”众人冲进房间! 一发子弹擦着浅野一键飞过,浅野一键当即还击,冲着里屋就是两枪! 权菅祜示意众人冷静,各自隐蔽,二人一组监控东西两间卧房,另有一人在院中控制住窗户。 王雄喝到:“屋里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交出武器,还可保住一条性命!” 堂屋,东西两间卧室,仅仅隔着两张夏蓝布的门帘,双方对峙,生死就在一瞬之间。 东间那名男子出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半夜三更私闯民宅?” 浅野一键冷笑道:“军统匪类,还在这里大言不惭!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缴枪投降!” 王雄劝道:“我们是特工总部北平站的,刚才和你说话的是皇军浅野少佐!马上投降大日本皇军,才是你们唯一的生路!” 里屋那人又道:“军统?什么军统?太君,你们搞错了吧?我们是本分的生意人!你们有证件吗?不会是土匪吧?” 浅野一键怒道:“给脸不要脸,准备进攻!” 那人似乎害怕了,赶紧说道:“别开枪,有话好说,你们真的是北平站和大日本皇军吗?” 浅野一键正要回答,权菅祜却发现了对手的企图,低声说道:“浅野君,对方在拖延时间!您想啊,刚才那人一枪打来,没有丝毫犹豫,哪有这样的生意人?再说我们并不知道两间卧室里有几个人,那人发现有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西边卧室的人示警!” 浅野一键如梦方醒,恨极,命令道:“冲进去!格杀勿论!” 那人兀自喋喋不休:“我们可真的是老实巴交的生意人,随身带着武器是为了防身,这不是乱世吗……” 浅野一键带着川崎哲也冲了进去!那人连发两抢,可惜门帘挡住了他的视线,进门后的浅野一键又动作神速,都没有命中!反而被浅野一键击中小腹,倒在地上。 王雄和权菅祜冲进了西屋,屋内空无一人,权菅祜驶四顾一看,说道:“我警戒,来人!帮王队长把床抬开!” 院子内警戒的那名特工跃窗而入,二人抬开双人床,一个地道入口赫然在目! 权菅祜骂了一句:“,太狡猾了!” 浅野一键命令道:“你去把外边埋伏的人叫进来,你们两个把这个该死的军统匪类送进医院,千万别让他马上死了!”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西屋。 看着那个地道口,浅野一键命令道:“留下几个人控制这个院子,其他的人跟我来!” 权菅祜拉了他一把,说道:“还是让王队长带人去追吧,也不知道这条地道有多长,通到那里,我们对北平的地形,特别是着多如牛毛的胡同不熟啊。” 王雄只得答应,这时在外面埋伏的特工也赶了过来,王雄命令道:“你们两个先下去探路,你们两个跟我来!” 眼见王雄带人下了地道,浅野一键说道:“老权,我们带人仔细搜查这个院子,他们事先没有准备,我就不信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好的,对了,给倪处长去个电话,他和杜站长在等我们的消……” 权菅祜话音未落,剧烈而沉闷的爆炸声从地下传来!震得地板晃动起来,浅野一键等人几乎立足不稳,数片房顶上的瓦也被震得掉下屋顶,碎成几片! 浅野一键骂道:“八嘎!地道里有炸弹!等抓住这个埋炸弹的畜生,我剐了他!” 权菅祜说道:“地道应该被炸塌了!也不知道王雄怎么样了?我带人分头去追,你们两个跟我来!” “老权,你当心点!” 这时,又有两名特工跑进院子,向浅野一键行礼道:“刘秘书听到爆炸声,命令我们过来看看。” 浅野一键答道:“你们来的正好,搜查这所房子!”自己走进东屋,给倪新和杜逊打电话。 胡同西口,刘泽之身边只剩下一名北平站的特工,他递给那人一支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只见两条黑影跑了过来,一个搀扶着另外一个!刘泽之心念一动:爆炸声是从地下传来的,这个时候跑出来的人十有……他本就持枪在手,一枪打了过去!随即迅疾隐蔽起来。 这一枪自是大失水准,那两条黑影冲着枪响的位置同时开枪还击!那名特工还没反应过来,连中数枪,重重的倒在地下! 两条黑影并不恋战,消失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刘泽之眼见他们冲出了有效射程范围,这才走出藏身之处,连开三枪! 地道里埋设的炸弹只炸死了一名走在最前面的北平站的特工,王雄带人退出地道,正不知道该向哪里追击。听到枪声,王雄跑了过来,只见刘泽之俯身抱着那名特工,没等他开口,刘泽之喊道:“你们来了?太好了!有人从这里跑了,这名兄弟受了重伤,赶紧找车送医院!快啊!” 王雄命令一名部下:“你去把车开过来,刘秘书,你们是不是和军统的人遭遇了?他们往哪里跑了?” 刘泽之正在安慰那名受伤的特工:“别怕,没打中要害,你不会死的,我先替你处理一下……王队长,你说什么?” 王雄只得又问:“你们是不是和军统的人遭遇了……” 刘泽之勃然大怒:“废话!这个时候,持枪拒捕,狂奔逃命的,还能是谁?!当然是被我们追捕的军统的人!” 这时权菅祜也跑了过来,恰好车子也开了过来,刘泽之命令道:“你们两个,把他送医院急救!”几名特工七手八脚的把伤员抬上汽车,刘泽之又道:“老权,有两个人跑了过来,我估计就是我们要抓的人,当即开枪!没想到对手枪法不错,他们往南边跑了,我和你们一起去追” 这时,汽车拉着伤员急驶而去,刘泽之喊住了已经跑出十来米的权菅祜:“老权,等一等,你,去把另外一辆汽车开过来!” 权菅祜停住脚步答道:“另外一辆车被调过去送抓住的受伤的那名军统的人去医院了。” 刘泽之无奈的说道:“我先带两个人去追!老权,你和王队长去把停在胡同西口的两辆车调过来,四个轱辘总比两条腿跑得快!” 说着,带着两名北平站的特工追了出去!权菅祜想了想觉得刘泽之说得有理,说道:“王队长,走吧,我们一起去开车,然后再追!” 第三百六十一章 落入魔爪 凌晨五点,刘泽之带人追了一个多小时,自是一无所获,他叹道:“回去吧,看看浅野君他们抓住没有。” 两名北平站的特工早就疲惫不堪,赶紧附和:“对,对,他们开着两辆车,也许抓住了。” 回到北平站,大门口见到了刚下汽车的倪新,倪新问道:“没抓住人?” 刘泽之没好气的答道:“你自己不会看?抓住了还能不带回来?对了,你去哪里了?又从哪里回来?我在裱褙胡同没看到你啊。浅野君他们有消息了吗?那名被抓住的受伤的军统的人脱离危险了吗?” “你带人追出去之后,我才赶过去。浅野君和王雄队长还在追捕。那人死了,唯一的活口……可惜了。”倪新转头命令一同坐车回来的北平站的特工:“把带回来的东西送到我的办公室,泽之,我们回办公室再说。” 二人回到办公室,坐着轮椅的孟霄杰笑道:“回来了?抓住了吗?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倪新神色如常的答道:“没有,打死一个,跑了两个,还在追捕,也不知道跑的人里面有没有张弛。这都是从那家联络站拿回来的可疑的东西,你们两个帮我看看,能不能再找出点线索。” 刘泽之和孟霄杰看着倪新摆在茶几上的东西:三封信、两本书,三种去掉了包装,装在小白纸袋里的药片、胶囊。孟霄杰一样一样的看着。 一栋民宅,即使再简陋,也会有不少东西,如果说倪新只是把他认为可疑的拿了过来,让别的同事替他把关,他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自己和孟霄杰在76号表现出来的能力又远在倪新之下,有这个必要吗?刘泽之很快猜测出了倪新的用意,也一样一样的翻检着,最后拿起那几种药品仔细看了半天,还碾碎了,用手指蘸着尝了尝。 孟霄杰摇头道:“没看出什么。” 刘泽之却道:“老倪,跑掉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十有是张弛。你看这两种药,强心胶囊、硝酸甘油,还有一种我暂时分辨不出来,都是治疗心脏的,别忘了张弛受过电刑。”孟霄杰暗恨刘泽之:这个人懂得还挺多,实在是讨厌,他这么一说,会不会引起倪新对自己的怀疑? 倪新暗自点头:刘泽之这个只学了两年医的半吊子都能看出来的东西,孟霄杰,心脑血管病的专家,从医十来年,焉能看不出来?他说道:“你说的没错,看样子还要让杜站长加紧搜捕。” 孟霄杰自我解嘲的笑道:“听刘秘书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我一下子没想到这一点。” 倪新叹了口气,孟霄杰的身份确认了,他是真的有点不忍心,才又设了这么个局。他说道:“我请示李主任了,主任吩咐也别都耗在这里了。我想让浅野君带着他的两名手下再留几天,协助杜站长继续追捕,总要把声势做足了,才好交差。听杜站长说今天下午三点有班专机去南京,让他替我们说说,给我们留几个位置。泽之,主任让你代表他探望赵长青,你去一趟医院,送点补品,再给他做个讯问笔录,把这个过场走完。” 目前刘泽之唯一的想法就是找个机会通知孟霄杰他已经暴露,听倪新这么说,心中一喜,能单独行动就好,刚想答应,倪新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刘泽之一时找不出回绝的理由,只得跟着倪新走出办公室,倪新叫过权菅祜,低声叮嘱了几句,刘泽之当然知道他是在嘱咐权菅祜看好孟霄杰。权菅祜连连点头,答道:“处长您放心,别说他脚崴了,就是一点伤都没有,也逃不出北平站。” 二人拿着礼品来到协和医院,倪新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泽之,我先不陪你去赵长青的病房里,你也别和他说我也来了。” 刘泽之奇道:“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协和医院的产科闻名全国,鹤子怀孕四个多月了,两次见红……我那个什么……” 本应调侃倪新几句,惦念着孟霄杰处境的刘泽之实在是没有这和闲心,只答了一个“噢”。倪新安抚道:“看你的脸色就知道这两天累坏了,等把孟霄杰押回上海,好好歇两天。对了,刚才买的土特产不少,回去后你做主给大家分一分。” 病房里赵长青刚吃完早餐,那名值班医生正在查房,见到刘泽之,还记得他,说道:“您好,来探视赵处长?他的情况好多了,再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诸位辛苦了。赵处长,我们几个下午就要回去了,您自己多保重。” 赵长青张口就问:“抓住张驰了吗?” “没有,浅野君,就是76号宪兵队的队长,会多留几天。” 赵长青烦躁的说道:“既然没抓到,为什么急着回去?刘秘书,我觉得张弛潜逃,太蹊跷了,我想是不是有内奸?唉,我都不知道回了满洲怎么交代。” 刘泽之心道这个姓赵的倒也不是个草包,他没搭茬,说道:“这是一些补品,李主任命令我带来的,不成敬意。赵处长安心养伤,我先告辞了。” 赵长青心道76号的人是不敢用了,孟霄杰嫌疑很大,这个刘泽之也不知道靠得住靠不住?而且看他的样子根本不想再追查下去,好在北平离满洲国不远,自己的身体恢复得挺快,还是请示板垣征四郎将军后,调几个自己人过来调查,更靠谱。等有了结果,再追究李士群的责任不迟。 赵长青笑道:“刘秘书走好,替我转达我对李士群主任的谢意。” 走出病房,走廊尽头有一部电话,刘泽之怀着一丝侥幸拿起了电话,发现如他所料是一部需要总机人工转接的分机电话,失望的放下电话,背后有个人说道:“给谁打电话?” 倪新站在身后,刘泽之答道:“下午就要回上海了,想给她打个电话,谁知道是部分机,不能打长途。” 倪新笑道:“想什么哪?这里人来人往的,能打长途,医院还不得赔死?” 杜逊亲自带着王雄等人来机场送行,倪新客气道:“给杜站长和诸位添麻烦了,还请继续协助浅野君追查。杜站长,就此别过,有机会来上海,一定来找我,容我略尽地主之谊。杜逊笑道:“哪里哪里,招呼不周,请替我问候李主任。”他停了一下,接过王雄递来的一个小箱子,说道:“倪处长大婚,我连份薄礼都没送,失礼之至,请替我问候尊夫人,这是拙荆备下的一点小意思,万勿推辞。” 当着众人的面,倪新只得道谢后收了下来,刘泽之笑笑没说话。 几人回到上海已是二十八日薄暮时分,赵敬东亲自带人开了三辆车来机场迎接,停车场,倪新带着权菅祜上了第一辆车,赵敬东面无表情的说道:“老孟,你和我同车。”刘泽之上了第三辆车。 孟霄杰心中一沉,一丝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赵敬东为什么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迎接?又为什么特意指定自己和他同车,而对其他人并不作安排?他无法违逆,只能照办。 回到76号,赵敬东径直带着孟霄杰走进了办公楼,平川新野在停车场迎候,说道:“倪处长、刘秘书,李主任在会议室等你们,请吧。” 会议室中,倪新和刘泽之立正行礼,李士群道:“辛苦了,都坐吧,目前的情况怎么样?” 倪新答道:“属下等人利用孟霄杰找到了张弛藏身的那家军统联络站,可惜啊,对手太狡猾,居然潜逃了!更遗憾的是没有留下活口,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请主任责罚。经此一事,再次抓捕张弛,基本上不可能了。不过身体逐渐恢复的赵长青暂时不会放弃,否则他也没法向上峰交代,他已经怀疑到了孟霄杰,属下怕他调查后,结论对76号不利,毕竟内部出了个奸细,总不那么光彩,浅野君留在北平就是为了对付他的。” 李士群点头道:“办的不错,你们在北平人生地不熟,能挖出军统的这家联络站,已经很不容易了。特别是发现了孟霄杰是内奸,更是大功一件,此人不除,以后会坏大事。” 刘泽之插话道:“主任,这是此次事件的档案,请您过目。属下认为我们应该在赵长青作出结论前,确定孟霄杰的身份,最好能拿到口供。我们自己找出奸细,是大功一件;被别的人发现内部有奸细,向日本人汇报,那就是严重失误。” 倪新附和道:“刘秘书说的不错,对孟霄杰的审讯应该马上开始,但是决不能出事,否则难逃杀人灭口的嫌疑。” 李士群拿起资料一边翻阅着,一边答道:“我已经派平川君去请影佐将军一起参加审讯,等将军来了马上开始,你们两个都参加。”他拿起一张照片问道:“这个人就是你们在北平打死的那名军统的行动人员?” 刘泽之答道:“是的,他被浅野君击中腹部,重伤不治,死在了医院里。” 李士群微微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倪新建议道:“主任,属下认为孟霄杰应该知道陈劲松甚至是周成斌的下落,电椅……不太好掌控,最好使用别的刑具。” 李士群答道:“看吧,如果他上路,我也不想做得太绝,这个人,我很赏识,就怕……”他看了看表,体恤的说道:“今天恐怕要忙一个通宵,你们现在都是有家眷的人了,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后开始审讯。” 二人起身致谢,走出会议室,刘泽之说道:“我在老赵的宿舍还有几身换洗衣服,我去宿舍给家里打个电话,洗个澡。” 倪新的东西都在办公室里,二人就此分手。刘泽之终于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孟霄杰被捕的消息必须马上传出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书生铁骨 孟霄杰被赵敬东带到了位于地下室的牢房里,孟霄杰心知不好,强自镇定的问道:“赵队长,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赵敬东冷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毛人凤对你很看重啊,为了安排你卧底76号,居然放走了数次泄露军统内部消息的丁林杰!我奉劝你:76号的手段你是最了解的,别敬酒不吃罚酒!”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哼!上了电椅,你就听懂了!别自作聪明了,除了你,刘秘书也是半个医生,你玩的花样逃不出他的眼睛!长沙会战前线医院遭到突袭,也是你干的吧?我懒得和你废话,你进去好好想想!” 晚上八点,影佐祯昭来到了76号刑讯室,李士群迎上前来说道:“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致使张弛潜逃,唉,这都是我太大意了。” 影佐祯昭答道:“李桑不必过于介怀,情报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渗透,是很平常的事。我在监听室监听,请李桑辛苦一下,亲自审讯孟霄杰。” 倪新担任李士群的助手,刘泽之负责记录,赵敬东带着两名打手把孟霄杰押了过来。。 李士群微微一笑,说道:“老孟,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倪处长和刘秘书发现了你的疑点后,赵队长重新调查了长沙会战前线医院遭到突袭的案件,这是倪处长和赵队长写的《情报简报》,如果你不死心,我可以破例让你看看。” 倪新起身拿着两份文件递给孟霄杰,孟霄杰也不客气,接过来一页一页的看着,看完,递还给倪新,气定神闲的说道:“可惜,是我太不谨慎,露出了破绽,不能继续和你们这些认贼作父的汉奸败类周旋,自我加入军统,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孟霄杰如此镇定,李士群暗暗心服,也叫苦不迭:越是这样的人,越不好对付。那些进来后声嘶力竭的、大闹不止的、破口大骂的,往往不堪一击。他最怕的就是张弛那样一言不发的,还有孟霄杰这样淡定从容的。 李士群笑笑答道:“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老孟,共事一场,我不想对你动粗,告诉我《情况简报》里写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你的联系人是谁?陈劲松还是周成斌?他们在哪里?军统上海站最新的联络标志是什么?我可以既往不咎,重用你。” 孟霄杰答道:“配合薛长官的部下突袭长沙会战中日本人的前线医院,营救被俘的几名高级军官是我做的;和军统北平站协作,救走张弛,也是我做的;当初郭烜营救周成斌,我也参加了。” 李士群心中一喜:难道孟霄杰有意投诚?他点了点头,静待下文,孟霄杰却再也不说话了。李士群催问道:“这种态度很好,继续,你和谁直接联系?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孟霄杰正色道:“那是军统的秘密,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李士群气结,冷笑道:“你别逼我!” 孟霄杰淡然一笑:“请便!” 李士群示意倪新配合。倪新起身走到孟霄杰身边,诚恳劝道:“老孟,你说你一个医生,治病救人才是本分,政治和你有什么关系?更别说为什么要做一个打打杀杀的特工了,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谁当政也不影响你给人看病,对不对?我知道你是个有底线、温和敦厚的学者,让你出卖周成斌等人,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这样吧,只要你发表个声明,接受一下记者的采访,宣布悔过,和军统断绝关系,我替你在主任面前求情,如何?” 孟霄杰反唇相讥:“我的妻子、五岁的女儿死在武汉,日本人炸死了她们,尸骨无存!他们才是和政治完全没有关系的妇孺!像她们这样死在日本强盗手里的老弱妇孺还有多少?你能数的清吗?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儿女,这是中国男人的耻辱!” 倪新辩解道:“这是误伤!战争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大日本帝国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误伤?哼!如果倭寇不发动这场不义的侵华战场,安安分分的呆在日本四岛,怎么会有误伤?!这笔账,我不记在日本人身上,应该记在谁的身上?” 李士群向倪新摆了摆手,命令道:“既然他执迷不悟,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来人,用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文弱医生,骨头有多硬!” 赵敬东命令道:“把他绑到老虎凳上!” 孟霄杰的腿下被垫到第四块青砖时,只听咔嚓一声,左腿骨骨折,孟霄杰昏厥过去! 一瓢混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孟霄杰慢慢醒来。赵敬东问道:“这只是给你热热身,更厉害的还在后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孟霄杰坚决的摇了摇头,答道:“别做梦了……” 赵敬东带着两名打手按照事先的命令,剥光衣服,把孟霄杰吊起来,数十根头发粗细的钢丝扭成了一根细细的钢绳,绑着孟霄杰两手的手腕处。孟霄杰的双脚离地,全身的重量都由两只手腕承受着。 赵敬东冷笑道:“你不会昏过去的,你会越来越清醒!钢丝会越勒越紧,慢慢地嵌进你的肉里,直到把你放下来也取不出来,钢丝会烂在你的肉里!你会看到你的骨头,你的两只手腕会慢慢地被勒断……这一切虽然很慢,其实也很快……只需要12个小时而已……你会觉得自己越来越重……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 孟霄杰一身的冷汗,觉得整个人如同泡在冰水里。手腕处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不看也知道钢丝已经嵌进了肉里……看着赵敬东的脸,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啐道:“你!有什么招你尽管使出来!” 赵敬东擦干脸上的吐沫,叹道“唉,可惜了,这都怨你执迷不悟啊。我劝你还是招了吧?我给你三分钟时间,你考虑一下。” 孟霄杰闭上了双眼,黄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 三分钟很快过去,打手拿上来一只特制的手套,是在棉丝里加杂着钢丝编织而成。赵敬东微微一示意,打手抓住孟霄杰的双脚,用同样的钢丝绳分别悬空绑在旁边的两根铁柱上,他的身体被尽可能的拉长了,双腕的压力更大了,孟霄杰感觉四肢都要被撕裂了,尤其是那条骨折了的腿…… 打手戴上了手套,赵敬东叹道:“这个姿势叫做凤凰展翅,还是唐朝来俊臣发明的,可怜可怜……” 打手手上猛一用力,向孟霄杰因身体被拉长而突出的肋骨一根根挤压下去!孟霄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魔鬼蹂躏着,胸口一膣,鲜血从口鼻处喷了出来! 赵敬东逼问道:“用力再大一点,你就会七窍流血不止,你的肋骨会一根根的断裂!然后我会把你放下来,所有的肋骨都断了的你就会像一栋被抽取了房梁的房子,变成一个没有人形的动物,肋骨会刺穿你的五脏六腑,你会像狗一样的死去!你说不说?告诉我周成斌在哪里?陈劲松是不是你的联系人?” 孟霄杰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坚决的摇了摇头。赵敬东一摆手,打手手上加大了力度,肋骨断裂的声音是如此的清晰! 赵敬东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的遥远:“人有多少根肋骨?二十四根,还真不少,断了一根……” 孟霄杰的身体随着那只手下意识的往回收,但是因为四肢被钢丝勒得没有一点儿余地,无法做到,所以身体无奈地一阵痉挛,他抑制不住地“唔” 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到赵敬东的脸上,他的手腕已经痛得没有了知觉 赵敬东用手绢抹了一把脸,打手再次用力,“又断了一根!你现在只有二十二根了……你说不说?我数三声,你就会剩下二十一根肋骨……一,二——三……又断了一根!” 断了三根肋骨的孟霄杰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你就是个……畜生……有本事你杀了……我” “想死?没那么容易……继续用刑!”打手用戴着钢丝手套的手用力挤压孟霄杰断了的肋骨,断茬准确的刺激着胃部,引起了大出血,鲜血从孟霄杰的口、鼻、耳朵、眼睛处渗了出来…… “你还不老实招供,我就会刺激你的脾脏,那你就死于脾脏破裂……我数三声……一,二——” 孟霄杰昏厥过去!赵敬东看了一眼沉着脸坐在那里的李士群,命令道:“用冰水泼醒他!” 一瓢冰水当头浇下,孟霄杰毫无反应,又是一瓢冰水浇了下来,孟霄杰渐渐有了知觉。 倪新起身走过来劝道:“老孟,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心里实在是……唉,何必那。老孟,你负笈日本学习医术,日本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军统也不曾对你有多大的好处。我听丁林杰生前说过:仅仅是因为康慈制药厂爆炸,你就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里,如果不是你对军统还有用,我想戴笠不会这么快放了你,没准你就成为替罪羊被送上刑场了,你不欠军统什么,你好好想想吧。” 孟霄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必枉费心机……和赵敬东唱双簧了,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军统……我的忠诚,从来都只对我的祖国……” 倪新长叹一声,看了刘泽之一眼,刘泽之当即明白,走到李士群身边低声说道:“主任,属下担心继续用刑……这都四个多小时了,用不用请示一下影佐将军?” 李士群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挫败感,他摆了摆手示意倪新去请示影佐祯昭,很快,倪新回来说道:“影佐将军说姓孟的现在还不能死,今天就到这里吧,把他关进牢房……让老彭给他处理一下。”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三百六十三章 惨死 二十九号凌晨一点,李士群回到办公室,刘泽之去准备夜宵,倪新跟在他身后,李士群问道:“下一步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作为孟霄杰这样的卧底,军统上海站的情况他不会知道的太多,当然,他的直接联系人地位不会太低,也许还会有助手,如果有,这个助手有可能就在我们内部,不管有没有,他被抓捕的消息瞒不了多久,最多三五天吧?这也就是主任您命令回上海再抓捕的原因。一旦消息泄露,联系人和助手就会马上转移。所以抓捕孟霄杰最大的作用就是他本身的落网,我们内部有这么一颗钉子,如芒刺在背,随时有可能坏了大事。” 李士群看了倪新一眼,笑道:“我是问你下一步应该怎么办,不是让你分析案情,教给我怎么样才能做好一个特工。” 正在沏茶的倪新很惶恐,赶紧端茶奉上,答道:“属下失言。应该怎么办……请主任明示,能不能再次使用致幻剂?不过使用之后,人犯就会死亡,属下不敢做主。” 李士群端起茶杯,抿了两口,说道:“你有所不知,川岛重明回了日本,继续他的致幻剂研究,缓不济急。”刘泽之布置好了夜宵,来请李士群用餐,李士群感叹道:“没想到孟霄杰的骨头这么硬。泽之,换了是你,你扛得住这种酷刑吗?” 刘泽之被问的愣住了,想了想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主任,您为什么要对我用刑?” “如果你落入军统手里哪?” 刘泽之笑了笑,很老实的答道:“就今天赵队长用的那个什么凤凰展翅……估计够呛。倪处长,你怎么样?” 倪新不答,笑笑转移了话题:“主任,请您用餐吧。” 随后的两天,赵敬东在不让孟霄杰死去这个前提条件下,连续用刑审问,还是一无所获,沮丧的来找李士群汇报:“李主任,属下无能,一无所获,彭军医说以目前孟霄杰的身体状况,十天内不能再用刑了。” 李士群答道:“这几天影佐将军每天派人过去催问,这是将军刚派秘书送来的,你看看吧。” 赵敬东接过来看完,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说道:“公开处决,以儆效尤?倒不是不可以,军统上海站这两年也太猖狂了,不过属下总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挖出来这么一条大鱼,却没有任何收获。” 李士群叹道:“影佐将军被周成斌绑架,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唉,你有所不知,太平洋战争进展不顺,美国并没有像以前估计的那样,很快投降,或是撤出亚太地区自保……军统,你说的不错,这两年太猖狂了,不仅是在淞沪一带,满洲……现在满洲国通缉的要犯张弛又潜逃了,浅野一键今天下午就回来了,也是无功而返。板垣征四郎将军对张弛的得而复失,动了肝火,影佐将军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 赵敬东发着牢骚:“这么说我们抓张弛,还抓错了?早知道……哼,这个人在满洲国犯案无数,罪行累累,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抓住。再说张弛又不是在我们手里逃跑的,人已经交给那个赵长青了。” 李士群摆摆手:“这些牢骚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赵长青一口咬死没有孟霄杰这个内奸,张弛不可能潜逃,他这话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按照影佐将军的意思办吧。自即日起在《申报》等各大媒体上连续三天刊登《启示》,四月三号上午九点提篮桥监狱刑场公开枪决。” 四月三日上午,刑场上下起了迟来的春雨,仲春时节的春雨应该是滋润舒适的,军容整肃的刘泽之却感到深入骨髓的寒意笼罩着自己,又一次亲眼看着战友倒下,又一次的无能为力……这样的煎熬何时才是尽头? 两腿腿骨全都骨折了的孟霄杰被抬下囚车的那一刻,感到一种解脱。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脸上,自己马上就要和这些泥土为伴了。他仰望天空,由衷的笑了,雨雾中他看见了妻子爱女的笑容。他尽到了丈夫和父亲的职责,他们即将要在天上见面了。唯一遗憾的是他没有亲眼看到日本强盗被赶出中国人的国家。 十余名荷枪实弹的宪兵举起了枪,闻讯而来的记者在百米余外的警戒线外观望着。 倪新说道:“我没想到你会如此的冥顽不灵,你放心吧,你的身后事我会出面料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孟霄杰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答道:“雨中的空气真好,可惜,那面象征着中国人耻辱的太阳旗还在大上海空中飘扬!”他拼尽全力喊道:“后死诸君,多多努力!驱除倭寇,复我河山!” 倪新的手举了起来,重重的挥了下去,密集的枪声响起…… 回到家中,坐在客厅里发呆的徐建雪迎了上来:“今天回来得早,纪姐去买菜了,也该回来了,明天是清明……” 徐建雪本想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去祭一祭郭烜,见刘泽之脸色不佳,改口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衣服也湿了,没有打伞?今天这雨下了一天了。” “没有,淋淋雨,好受一点。”刘泽之坐在沙发山,点着一根烟,却并没有抽。 “出什么事了?” “孟霄杰死了,就死在我面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不是我建议营救张弛……全都是我的错,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徐建雪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劝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你在76号,周围全是敌人,如果你的心理负担总是这么重,我怕总有一天你会崩溃。” 刘泽之苦笑道:“怎么会?你多虑了,我是一个最冷酷无情的人,刘无死了,我不也没怎么样吗?其实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对不对?” 徐建雪摇头道:“我没这么想过……泽之,你听我说……” 刘泽之起身向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没事,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书房的门关上了,徐建雪愣了一会,走到门口,提高声音说道:“泽之,别忘了换件干衣服,小心着凉。” 房间里的人没有答话,徐建雪又站了一会,默默走开。 四月二十五日,张弛回到了苏北第三纵队一处位于太湖深处荒岛的驻地,周成斌和陈劲松都在这里暂住。 三人见面,张弛先行请罪:“周局长,属下奉命护送重庆急需的人才杨文举,没想到还没有出发,就在上海折戟沉沙,是我低估了淞沪一带的日伪特务组织,属下自请处分。” 陈劲松也道:“主要是我的责任,张弛新到上海,杨文举只是一个技术人员,并不是职业特工,利用76号购买物资这样的的大事,应该我出面。” 周成斌摆摆手,答道:“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当然应该由我负责,我已经电告重庆局本部,请求处分。” 张弛又道:“从北平回上海途中,从《申报》上看到孟霄杰的死讯,这是真的吗?” 周成斌叹道:“当然是真的,自我担任上海军统组织的负责人,老孟就是我的部下,他是上海知名的心脑血管专家,康慈医院是他自己的私家医院,生活富足,可是……我实在是对不起他,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 张弛神色黯然,答道:“他是为我而死的……周局长,上海分局在76号,或者是在影佐祯昭的日军司令部里,是不是有一个位置比较关键的卧底?” 周成斌一愣,陈劲松反问道:“何故有此一问?” 张弛答道:“被76号抓捕前,我虽然刚到第三纵队没几天,但是我和很多战士聊过天,大家对周局长你佩服的五体投地,很多人都说你不仅身手过人,而且神机妙算,几次有第三纵队参加过的大行动,情报总是很准确,尤其是在对手意图很难判断的时候,你的判断总是准确的。我和他们的看法不同,我不相信运气,更不相信什么诸葛再世、当世刘伯温这样的传言,只有一种可能:你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来源。” 周成斌摇头叹道:“我没有像大家说的那么神奇,数次误判,损失惨重,包括这一次……老孟因此牺牲。”说到这里,周成斌正了正神色,又道:“张队长,这不是你应该打听的事情!你是老军统了,不用我再教导你职业特工的基本纪律吧?” 张弛解释道:“周局长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想打听不该我知道的机密,只不过……孟霄杰为我而死,我总不能什么都不为他做。” “你想做什么?说来听听。” “我知道上海站数次败在李士群手里,损失惨重,我这个忠义救第三纵队队长,似乎是第四任了吧?李士群是76号的灵魂人物,他是军统叛将,心思缜密、心狠手辣,而且对军统,太了解了,孟霄杰也是死在他的手里!周局长,我请命除掉李士群!我需要你掌握的这位卧底的配合,请你批准。” 周成斌神色一变,沉吟片刻,答道:“不行,我不批准。” 张弛说道:“周局长,杀了李士群是釜底抽薪、治本之举,你为什么不同意?有什么难处吗?我们可以向局本部申请,如果你出面不方便……我可以私下找毛先生……”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不需要请示局本部,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你的建议我不批准!如果你敢擅自行动,军法从事!” 张弛耐心的解释道:“我有一个计划……” 周成斌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说了,张队长,我想我已经说的够清楚的了,我提请你注意你的身份,服从长官的军令!我是你的直属长官,未经我的许可,你没有制定计划的权利,更不允许和毛先生越级联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军令如山 张弛愤愤不平,又不敢当面顶撞,气的脸色紫涨,陈劲松赶紧换了个话题:“张队长,周局长特意等你回来,是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是局本部命令那批用于防细菌战、生化战的物资器材还必须购置;第二件事是有关第三纵队的,日本人在太平洋战争中进展不利,兵员匮乏,亟需从中国华北、华中抽调兵力,加大了对淞沪一带抗日武装的围剿,第三纵队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我们要未雨绸缪,提前准备好应对措施。” 张弛带着情绪答道:“上次是因为杨文举是我策反的,所以我参与了采购、转运物资的行动。我刚接任第三纵队队长,一时无暇他顾,请周局长体谅。” 周成斌不置可否的问道:“日本人对第三纵队的围剿,你有什么看法?” 张弛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克制住情绪,很认真的答道:“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76号搞的那个基层情报员制度,很让人头疼……” 陈劲松抢着说道:“你在北平养伤的这一个来月,76号的这个制度已经等同虚设了,周局长派了四五个自己人通过各种方式当上了基层情报员,提供了几次假情报,还故意给其他的情报员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情报,日本人和汪伪汉奸的和平救疲于奔命,不仅数次无功而返,还被我们打过一次伏击。” 张弛并不知道这是刘泽之的提议,暗暗心服:周成斌果然并非浪的虚名。 周成斌命令道:“为了对付日本人的武力清剿,张弛,你把部队化整为零,以十人为限编为一个行动小组,布置在淞沪一带,我要提醒你的是:必须设法保持彼此之间的联络,一旦有事,可以迅速集合应变。” 张弛点头答应,又道:“我需要几部电台,还有,部队的军火也亟需补充。” 周成斌答道:“电台暂时没有办法提供,你想办法克服。我批给你二十根金条的经费,你自行解决军火补给,你先下去忙吧。” 张弛走出房间,望着太湖粼粼波光,心中郁闷:周成斌居然都不愿意听一听自己的计划,军令如山,又不能不顾大局,和他做意气之争,在东北干得好好的,毛先生突然命令自己来上海,什么意思吗?自己的资历、功劳都和周成斌在伯仲之间,陈劲松更是不用提了,居然也成了自己的上司,真是窝囊。偏偏自己也不争气,刚来上海就栽了一个大跟头,如果没有周成斌策划营救,这条命就送在日本人手里了,说起来周成斌倒还是个公私分明的正人君子。唉,孟霄杰,为了自己,搭上了一条性命……也不知道有没有替他讨还公道的那一天? 周成斌等于是委婉的把自己轰出了房间,他们在商议什么?张弛忍不住有点好奇:那个卧底到底是谁?唉,猜这些干什么?且不说自己对上海分局和76号都不熟悉,就算是猜出来了,也不能和他直接联系,除非自己这条命不想要了。 房子里,陈劲松叹了口气劝解道:“张弛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性情乖张,好认死理,何苦和他……说到底他也是伤怀孟霄杰之死。大家以后还要在一起共事……我知道他说的不靠谱,自从影佐祯昭被我们绑架过之后,原本就深居简出的李士群更加戒备,又添了四个身手上乘的侍卫,每次出行都是三辆汽车。” 周成斌苦笑道:“这不并最主要的原因,杀了李士群又能如何?最高兴的不会是军统,而是万里浪、丁默村这些李士群官场上的对手。” “你说得对,张弛也是一时……孟霄杰是为了营救他而死的,换了我也一样。您说张弛不会心生怨望,影响工作吧?他会不会铤而走险?” 周成斌不愿意再谈下去,说道:“不会,他是个老特工了,明白其中的利害,胆敢抗命,毛人凤也庇护不了他。你和泽之联系了吗?” “我没有直接见到他,约见了纪群。你说得对,见面就有危险,我们两个都在76号的视线之中,我建议再找一个没有和76号照过面的人,负责居中联系。徐建雪和纪群和76号的很多人都认识,我们两个直接和他们见面,万一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就悔之晚矣了。”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我何尝不想找一个联络人?不过信得过的唐吉田、葛佳鹏等人也都和76号照过面,泽之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他就多一份安全。最好是能从局本部调一个生面孔来上海,不过这个人要绝对可靠。” 陈劲松说道:“没必要从局本部调人,信赖的人不熟悉上海的情况。您还记得在毛先生来苏北的时候在乌巢禅寺外围开裁缝店的武顺吗?” 记忆力很好的周成斌马上想起来了:“记得,这个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你有意安排他担任这个联络人?” “是的,我想让他在距离泽之家不远的地方开设一家裁缝店,徐建雪或者纪群去找他,都顺理成章。如果你同意,我回去就安排。我想暂时不告诉他泽之的真实身份,他要做的就是担任通讯员,转送纪群送出的情报。” 周成斌点头答应:“可以。购买物资的事,他有什么打算?” 陈劲松答道:“听纪群说说孟霄杰之死对泽之的打击似乎也很大。她转达了泽之的话:这批物资品种多,最少需要和四五家化工厂、十来家化工商店打交道,武力强劫没有可能,他建议伪造购置证明,多派人手,化整为零,积少成多。” 周成斌有些犹豫,说道:“伪造证明?有葛佳鹏在,应该不困难,原件吗,泽之应该也拿得到,我怕的是时候追查起来,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而且这么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容我再想想。” “一个月的时间太紧了吧?我算了算,最少也需要一个半月,这次可不能再出事了,为了采购这批物资,老谢牺牲,追本溯源,孟霄杰也是因为这件事……” 周成斌问道:“孟霄杰是如何暴露的,泽之说了吗?” 提起这件事,陈劲松忍不住恨恨骂道:“说了,又是那个该死的倪新!哼,张弛建议除掉李士群,我看还不如杀了这个倪新!” 周成斌看来陈劲松一眼,没有说话。陈劲松又道:“最要紧的我还没有和您说,泽之说有急事必须面见您,他后天出发要来一趟常熟,76号要在常熟设立一个特工站,停留两天,住在东亚共荣旅社,让您做好安排后通知他。” 刘泽之一定要面见自己,当然是有急事,周成斌答道:“等我见完泽之,你明天就回上海,安排武顺负责的那个联络点。我在这里再停留几天,和张弛交接后,直接赶往常熟,安排的泽之会面。” 四月二十八日晚上七点,吃过晚饭的刘泽之对一同来常熟的浅野一键说道:“今年的虞山绿茶下来了,倪新特意托我给他带点回去,我出去转转,也给你带点回来?” “不用了,我对喝茶兴趣不大,早去早回,你明天还要回上海。” 已经走到门口的刘泽之却又走了回来,问道:“浅野君,你说李主任会不会派你来主持这个新设立的特工站?” “不会,这次新设立的特工站负责人都是中国人。”浅野一键笑笑又道:“也不会是你,因为这七八家特工站级别不高,由倪处长的情报处管辖。” 刘泽之笑道:“那就好,这个倪新,以后归他管辖的情报战,我们两个来替他筹建,他倒享清闲,得,那我走了。” 一家挂着“新茶上市,批发零售”招牌的茶叶店里,刘泽之买了不少价格不菲的新茶,还指定了好几种高档包装。老板热情的恭维道:“先生,打点好一切大约需要一个小时,请到西侧专门用于客人临时休息的小客厅坐坐,给您沏杯新茶尝尝。”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走了进去,里面用已经有一位穿着灰色印度绸长衫客人在座,那人正是周成斌。学徒不仅沏茶奉上,还送上四碟精致的茶室,用一个仿明鸡缸斗彩杯斟了大半杯茶,虚掩上了房门。 周成斌问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刘泽之答道:“你还记得局本部一再命令我们找出破获在重庆的日军谍报网的事吗?” “当然记得,为此中统还派出了一个行动组,负责人叫莫艳琳,对吧?来上海接近他们怀疑掌握这张谍报网情报的倪新,可惜……怎么了?是不是有办法了?” 刘泽之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为了加强谍报网的实力,影佐祯昭派遣十五名特工,五月六日潜入重庆,你知道带队的是谁吗?” 周成斌略一思索,当即明白:“是倪新,对不对?他去过重庆,轻车熟路,倪新不仅为日本人所信任,又是76号李士群的部下,我怀疑李士群在重庆还埋的有棋子。消息确实吗?你是怎么知道的?” “消息肯定准确,李士群并没有瞒我,还让我教这些特工四川话和重庆的风土人情、地理环境。” 周成斌沉吟道:“如果跟踪倪新,就有机会破获这个谍报网,可是……事后你会不会被怀疑?” “我觉得你没必要杞人忧天,只需要电告局本部,毛先生不会不考虑到这一点,自会筹谋。” 周成斌点了点头,答道:“你说的不错。” 第三百六十五章 重返陪都 周成斌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影佐祯昭派人潜入重庆不是第一回了,你能探知,或者说因为参与对这些人员的培训,李士群不瞒你,很正常。可是倪新带队的事,他没必要让你知道啊。” “那当然,是我推测出来的,除了你刚才说的两个原因,76号奉日本人的命令筹建了十来个情报站,归属倪新的情报处管辖,这个时候倪新却把这一摊工作交给了我和浅野一键,说是要外出一个月,你说他还能去哪?” 周成斌点头道:“有道理。不过倪新的情况比较特殊,如果他被抓捕,李士群和小野平一郎一定会追查到底,锁定目标后,我会建议毛先生放他回上海,而后找个别的由头抓捕谍报网的成员。” 刘泽之掏出一个微型胶卷交给周成斌,说道:“这是小野平一郎的紧急工作处最新版的‘监控物资购买证明’,可以充当伪造时的范本。” “你是从哪里的来的?没有留下疑点吧?” “没有吧?76号的医务室和刑讯室有的时候也需要购买一些管控物资,自丁林杰死后,总务处长仍旧由李士群兼任,这些琐事他都交给我办理了。” 周成斌又道:“陈劲松建议多派人手,分批购买,如果想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我算了算需要一个半月,你看怎么样?” 刘泽之当即否决:“不妥,假的就是假的,葛佳鹏伪造技术再高也总会露出破绽,使用次数越多败露的危险越大。而且如果小野平一郎又更换了文本,而我们不知道,岂不自投罗网?我建议你不要拖太长时间,最好先做好调查,小野平一郎的手下监控了一些重要地点,不过他手下的特工人数有限,做不倒面面俱到。等确定好了在哪里购买,在同一时间,启用外围组织的成员,一同购买,立即转运出上海。等小野平一郎发现有异,我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反正我们也没想再有第二次。” 周成斌不由得笑了,答道:“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难怪劲松总说你比他高着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他却怎么也追不上。” “别捧我了,那不过是因为我知己知彼,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对了,泽之,劲松为你特意设立了一家裁缝铺作为联络站,负责人叫武顺,地址就在你住的那条街道尽东头向北拐二百来米街角,他暂时不知道你的身份,由纪群和他单线联系,五月三号就可以启用。武顺有权利随时联系劲松的助手孙栋盛。” 刘泽之答道:“劲松总是想的如此周到,替我谢谢他。” 周成斌突然感慨道:“泽之,我希望将来有机会,可以和你在一起光明正大的共事,探讨工作。” 刘泽之落寞的一笑,答道:“不可能的,且不说我未必活的到那个时候,即使侥幸……日本人被赶出中国的那一天,我想回伦敦,继续学业,这辈子再也不摸枪。” 周成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顿了顿,二人见面不易,还是问出了口:“你和建雪……还好吧?郭烜也走了这么久了……” “我……不敢问……” 四个字里,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 当天晚上十一点周成斌回到驻地,叫来了陈劲松,把胶卷交给了他,说了刘泽之的计划。陈劲松笑道:“这个臭小子,总是比我技高一筹。我连夜回上海,明天就去找葛佳鹏,估计以他的水平,最多需要三天,五月四号统一购买,五号运到这里。您准备派谁押运?” “我决定还是走水运,这批物资数量不少,品种又如此繁杂,最少需要派四到六人押运,需要和张弛商量,你去叫他进来。” 听完周成斌的转运计划,张弛心中一动,说道:“周局长,这一批物资绝对不能再出事了,我想亲自押运,请你批准。” 周成斌沉吟不语,张弛又道:“我回重庆之后,自然会去觐见毛先生,不过你放心,上海分局的局长是你,我不会说不该说的话……” 周成斌摆摆手,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同意你亲自押运,除了你说的这批物资决不能再次出事这个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影佐祯昭为了增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实力,派遣76号情报处长倪新五月六日带队潜入重庆。这两年来,局本部一再严令破获这个谍报网,上一次潜伏在局本部的日谍南极星落网,可惜他和这个谍报网互不统属。” 倪新?张弛心中一动,随即老老实实的答道:“如果能在重庆抓住他,进而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那可真是太好了!可我和他并没有照过面。” “他是我们的老对手了,唐吉田、余浩辰等人多次和他过招,我也曾和他狭路相逢,不怕你笑话,没占到什么便宜。兹事体大,我想派你带着唐吉田、余浩辰,再给你派四名渔民出身的第三纵队的战士,一同押运物资回重庆,然后执行破获日本间谍网的任务。”说到这里,周成斌笑了笑继续道:“张弛啊,说句心里话:你心高气傲,我是知道的,刚来上海,就在76号手里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做梦也想着有个机会挽回颜面吧?” 张弛颇有点感动,起身立正答道:“请周局长放心,我一定协助毛先生利用这次机会,破获这个谍报网,一雪前耻。”如此机密的消息,周成斌是从哪里来的?张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周成斌掌握着一个独特的情报来源。 周成斌叮嘱道:“有些事情按照纪律我没有办法告知你,只有一句话叮嘱你:你必须要听从毛先生的安排,明白了吗?” 张弛不以为然的答道:“周局长多此一举了,毛先生的命令,我怎么可能违抗?” 五月六号,临行前,因为在重庆的谍报网是小野平一郎一手建立的,倪新特意来辞别小野平一郎,交代完公事,倪新低头强笑道:“爸爸,鹤子……五个多月了,我想让她先搬回您那里去住,拜托了,请您替我照顾她,先别告诉她我去了哪里,我对她说我去满洲开会……鹤子冰雪聪明,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是在骗她,却装着糊涂不肯说破,今天我离家的时候,她一直在窗口……” 小野平一郎答道:“你这几句话完全是多余的,鹤子是我的女儿,你放心吧……倪新,多保重,别忘了上海有人在等你回来。” 倪新起身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小野平一郎微微叹了口气,坐在办公桌后发呆。 自从攀援上了日本人这棵大树,担任小野平一郎手下的特工队长,张胜宇春风得意,秘书通报后,走进办公室向小野平一郎报告道:“将军,昨天是每周一次的例行监控物资检查,稽查员发现四号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好几家化工厂、化工商店、、商贸公司、五金商店等销售了一大批管控物资,向属下作了报告,属下当即做了调查,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这些地方所销售的货物和上次杨文举诱骗76号出面采购的物资大同小异。这是两份清单,请将军过目。” 小野平一郎对照看罢,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张胜宇赶紧说道:“属下已经派人监控售出物资的这些地方了。” 小野平一郎怒道:“还监控什么?一次购买了这么多的物资,你觉得军统会愚笨到再次购买,自投罗网吗?售出物资的这些地方检查购买证明了吗?我不是让你命人监控重点化工厂吗?” 张胜宇答道:“那些人都持有我们签署颁发的证明,这是其中的一部分证明,其他的几份属下派人送到76号,请他们协助鉴定真假。属下手下人手不够,上海滩这么大,只能找重点的化工厂布控监视。” “这么说这些证明肉眼分辨不出真假了?看样子果然是有专业伪造人员的军统所为。”“是的,将军高见。”张胜宇暗道:当然是军统干的,这还用说吗?谁会冒着掉脑袋的 危险,替军统采购他们亟需的物资? 小野平一郎训道:“那么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哪些地方被我们监控了的?哼!你手下的这 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唯一的本事就是敲诈良民,你自己看看,这帮混账东西就差脑袋上写着‘特务’两个字四处招摇了!” 张胜宇站在那里,没敢说话。 小野平一郎想了想,命令道:“你去对李士群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请他派人协助追查这批物资的下落。”四号购买的,两天过去了,军统应该已经把物资运出了上海,唉,尽人事听天命吧。 五月十二日,张弛回到了阔别快三年的陪都重庆,第一件事就是来觐见毛人凤。汪秘书迎了出来:“老张,我们可是好几年没见了,早几天知道你要回来,可把我高兴坏了。毛先生去国防部开会了,留话说让你等他中午一起吃饭。怎么样,和周成斌相处的还好吧?听说你被76号抓捕了,我可是替你担了好几天的心,好在周成斌策划得当,成功营救。” 张弛笑笑,答道:“我也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周成斌?还好吧,彼此都是顾全大局的人。”他叹了口气,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一次我算是欠了他一个大人情,以后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了,人家现在又是我的顶头上司,唉,时运不济啊。” 汪秘书劝道:“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心眼还没有针鼻子大。什么三大王牌杀手,不都是外面的人瞎说的吗?又不是戴老板‘御口册封’的,排名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张弛不服气的答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从没那么想过,我就是不服气,资历、岁数、功劳,我哪点不如他?更别说你我都是跟着戴老板、毛先生从江山县出来的,现在你看看,军衔、名声,都不如他。毛先生一提起来就是:周成斌最近有别的事,这件事只好交给你来办;或者就是让你出马,我的确有点不放心,可是周成斌有更重要的任务……你听听,气人不气人?我在东北干得好好的,又把我调到上海,成了周成斌的下属,你说我……算了,不提了。” 汪秘书不由得笑了,劝解道:“老张,你啊,多大的岁数了?不惑之年了吧?还这么孩子气?也不怕外人笑话。毛先生那是没把你当外人,上海分局比其他外勤站点高着一个级别,上海又是情报站的主战场,戴老板想把周成斌调回局本部……老张,你好自为之。” 第三百六十六章 名节 听汪秘书这么说,张弛心里好受了许多,他迟疑地问道:“老汪,我有件事想问问你:还有件事要找你商量,其实这两件事……彼此有关联。” “两年多不见,你怎么变得积粘起来?咱们是自己人,吞吞吐吐的干什么?有话就说吧。” 张弛问道:“上海分局是不是在76号或者影佐祯昭那里有一个卧底?此人的身份还比较高,可以接触到很多机密?能不能命令他协助,除掉军统叛将李士群?” 汪秘书笑笑,答道:“我没法回答你,军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除掉李士群?你应该向周成斌提出建议,由他向戴老板提出申请。哎,你是不是提过了,周成斌不答应?” “你怎么知道的?你和周成斌很熟吗?” “不熟,去年毛先生莅临苏北,才算是正式打过交道,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你们之间……也是你对人家一直有心结。” 张弛无奈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周成斌是怎么想的?唉,可惜,我说了不算,你有所不知,为了营救我,孟霄杰,你知道这个人吗?被日本人当众枪决,我张弛如果不为他做点什么,怎么能安心?” “怎么不认识?孟霄杰……可惜了。老张,你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押运物资吧?”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带回来两名和76号数次交手的部下,协助局本部破获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 汪秘书郑重说道:“老张,你听我一句劝: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这个谍报网是戴老板的一块心病,如果你能带队破获,绝对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周成斌调回局本部,你就是上海分局的局长。” 张弛想了想,说道:“我没想那么远,再说还有陈劲松那。只想着替长官分忧,为军统出力,既然周成斌给了我这么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总不能让人看扁了。” 中午一点多,毛人凤才从国防部回来了,见到张弛,关切的问道:“回来了?来,坐下说,来人,上茶,把午饭也端上来吧,汪秘书,你也陪我们一起用餐吧。” “属下张弛觐见长官,毛先生,您一向可好?戎马倥偬,这才几年,您苍老了不少……”张弛的声音有些哽咽。 毛人凤答道:“哎,一个大男人,这是干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后方,不比你们,在前线出生入死。前些日子听说你落入76号手中,李士群对你使用了电刑?” “是的,是属下无能,落入了李士群设下的陷阱,不过请长官放心,属下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出卖组织。” “这我当然相信,这笔账,迟早要和李士群算起清楚!站着干什么?不是让你坐下说吗?押运回来的物资都安顿好了吗?” 张弛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答道:“局本部总务处的人去朝天码头接船,都交接好了。可惜,再找一个杨文举这样的专业技术人才,也非易事。” “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兹通过他的私人关系,从英国请来了一名专家,解了燃眉之急。说起来这也是上海分局工作得力,从日本人的集中营里成功营救了爱德华兹先生,这才有今天的投桃报李。不说这些了,张弛,看看这份密电,你动身后周成斌发来的。” 张弛起立接过,电文很短只有两行字:麻电,倪新带队五月六日出发,预计乘坐长途客车,经广东,转道桂林,抵达重庆。 张弛双手递还电报,说道:“属下虽然没有见过倪新,但是周成斌已经对我说了他要带队来重庆,命我协助局本部抓捕,一路上我仔细向唐吉田和余浩辰打听了此人的情况。都说此人是个铁杆汉奸,数年来军统上海站很多人折在他手里,此次孟霄杰也是……属下一定尽全力抓捕此人。” 毛人凤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你此次回重庆并不是为了抓捕倪新,而且要通过他破获潜伏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饭来了,边吃边说吧。张弛,你是周成斌的部下,怎么可以直呼其名?没规矩!” 周成斌居然知道倪新潜往重庆的线路,张弛本想问一问那个神秘的卧底是否存在,见毛人凤出言教训,没敢再找钉子碰,答道:“毛先生教训的是。” 三人都是行伍出身,很快吃完了饭,毛人凤命令道:“我已经命令行动处组建了一百二十个人的特工队伍,交给你指挥,汪秘书,张弛离开重庆的时间长了,各方面的情况都不是很熟悉,你把手里的工作先放一放,全力协助张弛。” 汪秘书答道:“是,具体计划,请毛先生指示。” 毛人凤嘱咐道:“监控各个长途汽车站,找到倪新,跟踪他,找到线索,等倪新离开重庆,平安返回上海后,听我的命令再动手。我再说一遍:切记,不得惊动倪新,更不得抓捕。” 汪秘书心知肚明:这当然是为了掩护刘泽之,他郑重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会随时向您汇报行动进展。” 张弛却大惑不解,问道:“毛先生,为什么不抓捕倪新?难道他是我们的人……不可能啊,我听唐吉田、余浩辰说,以前的事先不说了,就说自从他们两个去了上海,重庆康慈制药厂爆炸案是他干的,郭烜等于是折在他手里,戴如也是死在此人手里,叶君远也是他抓的,不过侥幸逃出来了,这一次孟霄杰又……还有很多,实在是罪行累累。毛先生,您有所不知:此人是日本少将、掌控上海经济的小野平一郎的女婿,如果他死了,李士群就会少了一个和日本人沟通的渠道……” 毛人凤拉下脸训道:“不像话!这是你应该问的吗?你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张弛不再说话,汪秘书打岔道:“如果毛先生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带着张弛先去行动组的临时驻地安排一下。” 毛人凤摆摆手说道:“去吧。” 重庆青树坪一座不起眼的独门小院里,一排六间平房,不到一百平米的小院,一百二十名特工集合,整装待发。张弛从上海带回来的唐吉田等人当然也被编入其中。 张弛命令道:“汪秘书,把人分为八组,每组十二人,分两班监控重庆八家长途汽车站。唐吉田,把目标的照片下发下去,一旦有所发现,四人跟踪,两人回来报告。余浩辰,我派给你十六个人,监控几家大单位,例如西南联大、救济总署、防空司令部等自办的长途汽车站。其余的人在这里待命。明天凌晨五点开始行动。” 十三日凌晨,除了留守人员,其他人分头出发,张弛做事一向身先士卒,他交代汪秘书:“老汪,我带两个人去十来个监控点分头转转,你在这里留守,我大概给过一小时会给这里打个电话,一旦有消息,你带着剩下的人先去增援。” “你去吧,注意安全……老叶,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张弛是叶君远在军统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笑笑答道:“我昨天下去见到了毛先生,听说张弛你回来了,我请示毛先生,他批准我和你见面,不巧的是我今天下午五点要去贵阳,一会还要上班处理点事情,现在不过来,回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怎么样,有时间吗?我买了早点,边吃边聊?” 张弛拉过一张凳子,说道:“我本来想着抽空去找你,没想到你自己来了,太好了。老叶,听说你也被76号抓捕过?我们是狱友啊,你被关在那间牢房?不过你比我强,是自己跑出来的,我是孟霄杰……唉,算了,没想到你一个文弱书生,比我的身手还好,说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叶君远把早点摆在桌子上,答道:“我没被关在牢房里,如果被关在那里,我怎么可能逃出来?当时李士群不在上海,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想以柔克刚,他们设了一个局……不说了,说起来丢人。” 张弛一直很奇怪叶君远怎么能逃出76号?自己却一筹莫展,听本主这么说,心里的疑团解开了,也好受了一点,还想追问,汪秘书插话道:“老叶从76号潜逃的事,毛先生嘱咐不准扩散,聊点别的吧,老叶,你特意请示毛先生要面见张弛,什么事啊?” 张弛心中猜测:难道是那个神秘的卧底出手相助叶君远?所以毛先生不愿意提及此事以免泄密。那为什么不如法炮制,营救自己?却还大费周章,制造飞行事故,难道叶君远的地位比我重要,毛先生不惜暴露卧底的身份,而我,毛先生不愿意冒这个危险?还是卧底已经出手了一次,不敢再次动手了? 叶君远说道:“张弛,你是折在76号谁手里了?我是被丁林杰识破行踪,一个叫倪新的人抓捕的。76号刑讯你的时候,提到过我吗?”逃出76号前,刘泽之提醒叶君远不要说出曾上了76号当的事,并承诺他自己和周成斌等人会绝对保守机密,洁身自好,视名誉过于生命的叶君远却一直心中忐忑,一是自惭神明,觉得这件事是一个洗不去的污点,再就是担心有朝一日被人揭破,岂不名誉扫地? 张弛有点尴尬,却又不能不答:“就是那个叫倪新的,从杨文举那里看出了破绽,是我大意了,杨文举不过是个技术人员,我不应该让他和76号面对面过招的。那个杨文举……扛不住酷刑,招供了,听陈劲松说被送回东北了,生死不明。唉,还搭上了长春的一家联络站。” 叶君远犹豫了片刻,鼓足勇气问道:“还是那个倪新?你在76号被提审的时候,他提没提我啊?”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三百六十七章 意外 张弛有点奇怪:“提你干什么?哎 ,老叶,你怎么会认为倪新有可能提到你?就算提到你了,又有什么关系?你关心这个干什么?你不会是特意来找我问这件事的吧?”张弛开了句玩笑:“你不会是招供了吧?然后76号放松了警惕,你才有机会逃出来的?” 叶君远身子一颤,汗透重衣,汪秘书说道:“老张,别信口开河,这关系到一个人的名节。再说你听说过因为老叶招供,上海分局遭受过损失吗?” 张弛脱口答道:“老叶和我们不一样,他和郭烜可以相提并论,有绝技在身,如果……老叶,怎么了?真生气了?我开玩笑的,哎,你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心虚了吧?” 不善言谈的叶君远木着一张脸,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去。 汪秘书责备道:“老张,你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打岔,你偏要说下去。老叶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根筋,认死理,心思窄。我可以用人格给你担保:叶君远是清白的。”叶君远从76号潜逃后,周成斌曾特意给毛人凤发了密电,和刘泽之一同为叶君远作证。 张弛也很不高兴:“我和他开句玩笑,你看看,起身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什么人那。” 汪秘书摇头道:“你自己说说就你这个脾气,得罪多少人了?行了,以后见到老叶,我替你解释。” 张弛也是性烈如火,不服气的顶了回来:“你担保?你在重庆,凭什么担保?你看他那副样子,还就是可疑,仔细想起来,在76号的时候……” 汪秘书也急了,苦于涉及刘泽之,无法解释,提高声音喝道:“行了,你还有完没完了?你要找怀疑老叶,拿出证据来!没有证据就别胡说!” “证据?我迟早能找到!” 汪秘书无可奈何,只得说道:“等你有了证据再说吧,你不是要去巡视吗?赶紧走吧。” 叶君远拂袖而去,晨风一吹,也觉不妥,想起以前和张弛合作时,同生共死的感情,一别数年,好不容易见面,何必如此?于是又走了回来,恰好隐约听到了张弛和汪秘书后来的这番话,不由得如五雷轰顶,愣在了那里,他越想越钻进了牛角尖:日夜悬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张弛刚到上海分局,为什么又被派回了重庆?原来是在76号的时候,拿到了自己背叛国家,和日本人合作资敌卖国的罪证,苦于周成斌的袒护,所以找机会直接回重庆向戴老板揭发自己…… 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自己会不会被押上刑场,当众枪决?一世清名,付之东流,等戴老板从昆明回来,就是身败名裂的那一天…… 上午十点,值班秘书急匆匆来找毛人凤:“毛先生,叶君远工作室的人来电话说叶君远被送进陆军军医院急救。” 毛人凤问道“昨天我见他还好好的,什么病?这么急?再说你慌里慌张的干什么?不像话!” 秘书答道:“是……服用了一整瓶安眠药……” “什么?”毛人凤大吃一惊:“这么说是自杀?为什么?” “属下不知道,工作室的人说一大早去见张弛,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到办公室,一个小时前部下请示工作,敲了很久的门,敲不开,于是就撬门……叶君远留的有遗书……写明是给您的,按照规矩,别的人没敢看。” “没有一个省心的!备车,去陆军军医院。” 毛人凤赶到军医院,问道:“病人怎么样了?” 医生赶紧汇报:“正在洗胃,目前还不知道,他服用的剂量太大,好在时间不长。” 叶君远的副手把遗书交给毛人凤,毛人凤拆开看罢,命令道:“告诉院长,就说是我的话,全力抢救,出了事我唯他是问! 还有,给汪秘书打电话,让他和张弛来见我!” 张弛巡视了五六处监控点,心道便衣监控还不能让人放心,应该分出两个人以警察的名义巡视检查,一旦倪新出现,乔装成警察,方便的多。让市警署配合,他做不到,必须征得毛人凤的同意,让汪秘书出面。 张弛办事一向雷厉风行,马上给驻地留守人员打电话:“我是张弛,汪秘书在吗?” “张队长,太好了,正在到处找您,毛先生命令您马上去办公室找他,汪秘书已经过去了。” 办公室里,毛人凤那叶君远的遗书递给汪秘书:“你看看吧。” 汪秘书看完,说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老叶到底是个老实人,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我说那,自他回到重庆,我和他见过几次,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泽之欺瞒长官,周成斌是否知情?日本人手里既然有叶君远的录音和照片,为什么不在媒体上公开,实施反间计?” “这有什么奇怪的?录音和照片都是可以伪造的,叶君远已经回了重庆,我们不可能相信日本人的话。周成斌?你说他能不知情吗?” 汪秘书想了想,陪笑道:“您说得对,他也应该知情,刘泽之……不是几年前在您身边的时候了……没有办法遥制啊,再说这也不算是……毕竟叶君远是上了日本人的当了。能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糊弄过去算了。” “不行!不处理周成斌和刘泽之,就必须处理张弛,叶君远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以后必然还有机会和周成斌见面,那个时候周成斌知道了这件事,局本部的威信何在?这样吧,把这封遗书涉及到刘泽之的地方处理一下,然后你去医院……” 汪秘书连连点头,答道:“是,是,毛先生高明,属下去了。” 值班秘书报告说预定参加行动处的会议时间已过去一刻钟了,毛人凤说道:“走吧,去会议室,张弛来了让他去那里找我。” 会议刚开了十几分钟,门外有人报告:“毛先生,属下张弛奉命觐见。” 毛人凤脸一沉,冷冷答道:“进来!” 张弛走进会议室,没等他开口,毛人凤厉声训道:“你干的好事!我问你:违逆长官的命令,该当何罪?” 张弛一愣,立正答道:“属下不敢!属下昨天才回的重庆……” “你还敢强辩?!”毛人凤啪的一声把叶君远的遗书拍在桌上:“你自己看!” 张弛拿起来草草看罢,也吃了一惊,辩解道:“不至于吧?叶君远的心理素质也……属下并没有说什么啊,周成斌……周局长这么做,不妥吧?欺瞒长官……” “放肆!”毛人凤勃然大怒:“我派你去上海分局,是让你担任第三纵队的队长,周成斌是你的直属长官,并不是派你去监视周成斌的!叶君远逃过一劫,你就给我滚到息烽集中营服刑去!他如果有个好歹,我毙了你!怎么着?看你的样子,不服气,是不是?” 张弛很委屈,答道:“属下不敢,可是周成斌……” “你以为就你聪明?你以为我不知情?叶君远的事我心里明镜似的!唉,他是一个专业技术人员,一时不查,上了日本人的当,周成斌是他的直属长官,深明大义,不欲追究,我能不成全吗?你那?去了上海,都做了些什么?忙是一点没帮上,反而让周成斌策划营救,搭上了孟霄杰的一条命!和周成斌相比,你差的太远!” 张弛心中不服,却没敢顶撞。 毛人凤命令道:“来人那,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关到……” 张弛离开重庆之前,一直在局本部行动处供职,在座的很多人都和他有旧,众人虽然不太明白张弛刚回来一天的时间,就闯了什么大祸,却也不能坐视,纷纷求情:“毛先生息怒,张弛刚回来,您慢慢教训,别气坏了身子。” “是啊,张弛被76号抓捕,宁死不屈,请长官看在这一点上,从轻发落,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张弛现在是上海分局的人,周局长派他回重庆执行任务,用人之际,请长官法外开恩。” 毛人凤叹了口气,说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也不好过于拂逆众意,你们说的也有道理,上海分局的事,还是交给周成斌处理更为妥当,张弛,等你执行完任务,再行发落!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出去!看见你我就头疼。” 中午,汪秘书从医院回来,汇报道:“毛先生,叶君远暂时脱离危险了。属下按照您的意思对他说您早就知情,不过一是爱惜人才,更重要的是深信他的人品,所以一直没有追问。叶君远感佩不已,失声痛哭,一再说是自己糊涂,感激长官的成全,今后必尽全力,尽忠效命。” 毛人凤答道:“办得不错。这几天你多费点心,协助张弛破获谍报网。张弛……” 汪秘书陪笑道:“张弛是自己人,拿他做筏子,能有什么问题?不需要安抚,否则就他那个脾气,这番功夫就白费了。他对周成斌一向不服气,给他点教训,挫折一下也好,省的以后上海分局将帅不和,让您操心。” 回到临时驻地,张弛越想越气:分明是周成斌欺瞒长官,怎么全成了自己的错?再说自己也没做什么,是叶君远心虚才酿成此祸。唉,想来叶君远是军统的人才,上海分局又离不开周成斌,毛先生才不能不……其实离了谁不行?自己离开了沈阳站,沈阳站也没见瘫痪。也怪自己不争气,最近太背了,要想挽回面子,破获谍报网的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百六十八章 轻敌 之后的三天,张弛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每天在十几个监控点巡视,听了他的建议,汪秘书取得毛人凤的认可,命令一部分特工乔装成了警察。 十六号晚上,张弛返回临时驻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汪秘书劝道:“敬业是对的,可也不能不眠不休啊,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别忘了你前些日子还受过电刑。我让他们去给你买点夜宵,你吃点赶紧去睡觉。” 张弛长叹一声,答道:“也只有你,还关心着我,唉,但愿能顺利完成任务,否则……我这两天也想通了,这两年周成斌提确实屡立奇功,毛先生重用、袒护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我就是不服气……老汪,我又深入分析了一下,上海分局一定有一个一直配合周成斌行动,身居要职的卧底,你说对不对?换了是我,也许比他做的更好,别忘了,第三纵队曾经全军覆灭,几任队长都死于非命,郭烜也死在上海,毛先生的苏北之行也是九死一生。” 汪秘书的最大长处就是守口如瓶,他很肯定的答道:“你想多了,没有这么一个人,局本部数次派人卧底,孔文清、孟霄杰,最终都以……” 张弛将信将疑,想着也许是孟霄杰暴露之前提供的情报?还想追问,电话铃响了,汪秘书拿起电话:“我就是,你哪位?张队长也在这里,什么?太好了!终于有收获了,目前情况怎么样?我明白了,好的。” 听说有收获了,张弛早已站了起来,汪秘书说道:“老张,电话是唐吉田打来的,倪新带着一名随员出现在南岸区长途汽车站,乘坐的是由温泉开来的最后一班长途车,唐吉田已经派三名便衣跟踪了。” 张弛的心猛跳了两下,他强自镇定,眼睛里疲态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猎手终于发现猎物的兴奋,他摊开地图,说道:“三个人跟踪?听说倪新是一名很优秀的职业特工,并不保险,十二点后城区宵禁,在这之前他一定会安顿下来,集合队伍,全体出发,分头去这四家旅社提前设伏。” 汪秘书答道:“行动还是你在行,听你的,我这就去集合人手。” 倪新和权菅祜入住银通旅社后,权菅祜看无人注意,悄悄从自己的房间溜到了相隔两间房的倪新的房间里。 倪新说道:“老权,你明天去见扬子立,他刚升任沙坪坝区警分局局长,通过他把咱们带来的那批物资运进来,人员的事先别和他说,一次别给他太大的压力,等物资到位了,再让他设法接人。我去面见谍报站负责人。” 权菅祜答道:“您放心吧,上次特意留下来的杨子立签署的那张特别通行证要派上用场了。处长,你说李主任让我们联系的他学生,您觉得有多大的把握收服这个人?” “不好说,我想了想,为了稳妥,还是分两步走。早点睡吧,对了,明天你从后院翻过那堵矮墙,从隔壁的饭店走。” 权菅祜笑道:“处长,您太谨慎了,这一路上很顺利,人不知鬼不觉的,这次潜入重庆的人除了我们两个,都是影佐将军那里派遣的,而我们带队来重庆的消息,整个76号只有李主任知情,这还能出什么事?” 倪新笑笑:“主任经常教导:对于一个特工来说,只有不够谨慎,没有过于谨慎。” 张弛带人赶到银泰旅社,唐吉田迎出来四五十米,低声说道:“张队长,我亲眼看见倪新化名石洪昌住进了一楼靠大门的那个房间,他带来的那个人我也认识,叫权菅祜,也是76号,具体职务不清楚。他们装作互不相识,权菅祜租下了中间的一间房。我已经通知了余浩辰,他带人封锁了后门,现在这里有我们十六名特工,我就不信他还能逃出去!等跟踪他破获了日本人的谍报网,我千刀万剐了他!” 张弛本想交代说毛先生嘱咐要把倪新平平安安的放回上海,转念一想:毛人凤一定是怕不能彻底摧毁日本的谍报网,等到完成任务,再去游说毛先生抓捕倪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他命令道:“先不要惊动他,破获谍报网的事还要找落在他身上。你和余浩辰,还有我都和倪新照过面,我已经命令汪秘书带队,各自乔装成小贩、车夫、报摊摊主等,全面监控这家旅社。还调来了两辆民用牌照的汽车。通往这家旅社只有两条路,都被我们控制了。” 凌晨五点,权菅祜摸黑悄悄起身,他要步行五六公里,赶在杨子立离家之前找到他。 七点,倪新也走出了旅社,重庆又是一个大雾天,他找了一家馄饨摊坐下来吃早点,摊主正在给其他两名顾客煮馄饨,倪新要了一碗馄饨、两个烧饼,一边等着一边习惯性的观察周围的地形。 比他来得早的那两个人的馄饨先煮好了,两个人似乎并不认识,低头各自吃着。几分钟后,倪新的馄饨也煮熟了,他拿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那两个人吃完了,各自付账离去,倪新一眼扫去两个人付的钞票颜色明显不同,对在国统区流通的法币,倪新并不熟悉,大雾中也看不太清楚。他又看了一眼桌子,那两个人分明都只要了一碗馄饨,怎么价格不一样? 也许是赊账,也许是老顾客有折扣,也许质量不同,有人加了鸡蛋,有人没加。倪新也没太往心里去,几口吃完,习惯性的试探了一句:“烧饼十五一个,馄饨四十一碗,一共七十,给你一百,找钱。” 摊主没有任何异议,收了钱,找了三张面值十元的法币,倪新接过来,走回旅社。这时他基本肯定出问题了:他报给摊主的价格是去年六月来重庆时的价格,国统区通货膨胀,如果不出意外,一年里物价最起码应该翻了一番。小本生意,卖的东西就那么寥寥可数的几种,怎么可能出这么大的错误?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自己和权菅祜刚到重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啊,军统的老对手都上海站的,重庆认识自己的人不多,难道是曾在重庆潜伏数年的权菅祜被人识破了?也不会啊,为了安全,二人一再换车,抵达重庆已是深夜,如果是凌晨权菅祜去和杨子立联系时出了问题,那对手又是如何知道旅社里还有一个人?那家馄饨摊明显不是仓促之间匆忙布置的,军统的动作有这么快吗?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脱身,其他的可以放到以后再说。监视自己的人是军统的吗?如果是,为什么不动手抓捕?难道是想通过自己找到联系人,扩大战果吗?如果是这样,军统早就知道自己要来重庆,以及来重庆的目的,可这件事只有李士群、小野平一郎知道,权菅祜也是了出发之前一刻钟才接到的通知,这么说也许是电讯联络出了问题?军统破译了密码?也不可能,要是那样,重庆谍报网的电台也就暴露了,直接抓捕,或者是在接头的地方守株待兔就行了,没必要大费周章的监视自己。 当务之急是取消接头,设法脱身,回了上海再追查如何泄密的也不迟。可是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那?和一般人不同的是每到危急关头,倪新从不惊慌失措,理路会变得比平日更清晰。军统不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吗?可以利用这一点。他很快打定了主意。销毁了随身携带的接头用的信件,检查了配枪,走出了旅社的大门。 八点整,倪新步行到了南岸区长途汽车站,买了两张一个小时后去温泉的车票,而后买了份报纸,在简陋的候车室大门口显著位置找了个座位。 权菅祜回到银泰旅社,见到倪新留下的危险标志:房间门上一个很不起眼的英文字母w,按照事先的约定来到车站,一眼见到倪新,犹豫了一下,倪新示意他尽管过来。 权菅祜走过来坐下,倪新道:“军统发现我们了。” 权菅祜吃了一惊,倪新简单的介绍了情况,权菅祜顿足叹道:“怎么回事?您是不是多心了?唉,您发现不对,就应该马上设法脱身,管我干什么?现在怎么办?杨子立怎么办?” “你凌晨离开旅社的时候,是翻墙走的,也许还没有被跟踪,那样他就是安全的。但是你回到旅社后,一定被人跟踪了,听天由命吧,现在顾不上他了。你先别着急,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你听我说……” 权菅祜犹豫了:“这么做您有危险,还是我……”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没时间扯皮了,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我,而且你对重庆的道路熟,你脱身后马上去通知谍报网的负责人:取消接头计划,保持静默。还有,通知在金佛山待命的影佐将军新派来的特工组,蛰伏待机,暂时不要潜入重庆。你也在那里等我,如果我二十四小时之内还没有赶过去,你带着人撤退——”见权菅祜还想在劝,倪新正色说道:“这是命令!” 张弛也接到了部下打来汇报情况的电话:“张队长,倪新和那个姓权的都在南岸区长途汽车站,倪新购买了两张九点开往温泉的长途车票。” 太好了,权菅祜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办法离开的旅社,现在这个不重要了。去温泉?难道是要在那里和谍报网的联络人接头?他命令道:“九点一刻我赶到长途站调度室,在那里等候你们的消息。你们一定要跟上倪新,条件许可,随时给我打电话。” “你放心吧,二十几个人,又是在重庆自己的地盘上,再跟不上他们两个的,就别活着丢人现眼了。” 张弛不放心的嘱咐道:“还有一点:千万不能打草惊蛇,让他们发现有人跟踪。” 刚下电话,汪秘书也不太放心,说道:“我和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照过面,我先去长途汽车站,等他们上了长途车,你随后赶过来。” 第三百六十九章 追捕 八点五十五分,倪新和权菅祜走出候车室,向开往温泉的长途车走去,途中,权菅祜突然上了一辆已经发动了的长途车的驾驶室,司机一愣,没等他开口询问,权菅祜手中捏着的几张钞票递了过去,司机马上不说话了,开车离去。倪新一直看着权菅祜乘坐的长途车消失在视线中,才拎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上了开往温泉的长途车。 权菅祜上车的时候,跟踪他的两个人没有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愣了一下就想冲过去,好在另外一个人一把拉住了他:“不能去,主要目标在看着,你这么莽撞的冲出去,岂不打草惊蛇了?记着车牌号,赶紧去向长官汇报。” 此时,汪秘书已经赶了过来,听完汇报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难道倪新看出破绽了?负责跟踪倪新的一名特工过来报告道:“汪秘书,主要目标乘坐的那辆车上有我们提前上车的四个人,终点站温泉那里也有人在等候,还有一辆车跟上去了。” 汪秘书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马上命令负责跟踪的汽车,追上二号目标乘坐的那辆长途车。” 那人答应着匆匆去了,唐吉田走过来问道:“权菅祜没有买票,为什么上了那辆车的驾驶室,司机却什么也没有说?” 汪秘书苦笑道:“你刚来重庆有所不知,司机是最肥的差事,比我这样的人挣得多的多,工资之外,主要的收入就是私下带人,只要你有美元,所有的长途车驾驶室,一辆车里最好的位置,随便坐。” 唐吉田不放心的问道:“汪秘书,您看倪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习惯性的谨慎?” 汪秘书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弛快步走进了长途站调度室,余浩辰紧跟在他身后,边走边向他汇报着刚才发生的情况。张弛答道:“应该是习惯性的谨慎,如果他看出破绽,自己就会设法脱身,那个姓权的不是倪新的部下吗?” 汪秘书沉吟着答道:“周成斌说过一句话:他和倪新数次交手,没有占到过便宜……” 张弛说道:“这话他也和我说过,现在不是探讨倪新这个人的时候,老汪,我们开车先赶到温泉区,在那里守株待兔。老唐,你和我们一起去。余浩辰,你去追权菅祜坐的那辆车。” 张弛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众人自是没有异议,马上分头出发。 余浩辰根据车牌号查到权菅祜乘坐的长途车是开往昆明的,带着三名熟悉地形的重庆特工开着一辆吉普追了出来,半个小时后,就追上了那辆车。 余浩辰命令道:“重庆的大雾实在是烦人,什么都看不清,超过目标车辆,错车时减速,我要看看姓权的还在不在驾驶室里。” 司机觉得余浩辰过于小心了,但是长官的话只能照办,一踩油门,吉普车追了上去。 驾驶室里,除了司机、助手,还有一名中年男子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他穿的衣服正是权菅祜,余浩辰放下了心,命令道:“过一会减速,继续在目标车辆后面跟踪。”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开往昆明的长途车途中总要加油、吃饭吧?休息区在什么地方?开过去需要多久?” “这条公路被日本人反复轰炸,他们炸完咱们就抢修,您看着坑坑洼洼的,也没有正规的休息区,否则岂不成了日本人的炸弹倾泻区了?都是私人找个稍微宽敞点,可以停车的地方,开设的饭店。国统区汽油紧张,长途车大都是烧木炭的,每隔两三个小时必须停下来加水、加木炭。 余浩辰说道:“也不知道这辆车一会停下来休息的地方会不会有电话?一辆车跟踪,我总觉得不保险,最好有电话,通知驻地,再调一辆车过来。” 同车的一名姓艾的特工笑道:“有电话的可能性不大。你们从沦陷区回来的人总是这么小心。其实咱们跟踪的目标并不是一号目标,再说他一个人,又没有车,乘坐的长途车比去我们这辆吉普,速度、灵活性都相差甚远,能跑到哪里去?” 余浩辰笑笑不再说话,彼此之间不熟,没必要辨出个谁是谁非。 快十二点钟的时候,张弛等人开着两辆吉到了普重庆南郊温泉,唐吉田跳下车去了调度室,很快回来报告道:“九点出发的那趟长途车还没有到,我问了,说是这些日子都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才能到达。” 张弛答道:“先下车,来温泉玩的人不少啊,这可真是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老汪,把两辆车开过去,监控通往这里的两个路口。老唐,倪新认识我们两个,还是少露面,就在调度室待着吧。我是没办法,被76号抓捕过,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和76号照过面,别怪我多嘴:特工战不是这个打法,回了上海,我和周成……周局长聊聊。” 唐吉田是周成斌的助手,张弛的话让他心里很不高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装作没有听见。 汪秘书出去安排,过了一会回来说道:“都安排好了,前后门都安排了监控点。老张,你可别嫌我啰嗦,权菅祜的事,我总感觉不太对劲,一会……万一证实倪新发现了疑点,你可别冲动命令抓捕,毛先生可是交代过:抓捕倪新,必须由他亲自下令。倪新跑了,我们最多没有功劳,如果你违抗军令,那可就……” 张弛皱眉道:“我知道了,如果倪新确实要在这里接头,就会在此停留一段时间,让前几天乔装成警察的那几个人,继续穿上制服,警察在温泉区巡视、溜达,不会惹人注意。” 十二点半,开往昆明的那辆长途车停在路边一个面馆前面,重庆运行的长途车都是大卡车改装的,驾驶室和乘客车厢并不相通,司机走进车厢,对挤得满满腾腾的乘客们说道:“都下车吃饭、上厕所,四十分钟后继续出发,三个小时后才能再次停车休息。” 乘客们纷纷下车,驾驶室里的那个男人也下了车,司机和助手自去加水、加木炭。 在后面跟踪的吉普也开了过来,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余浩辰说道:“姓权的有可能和我照过面,我不下车了,你们去看看姓权的在干什么?给我随便带点吃的就行了。” 老艾等三人点头答应,没过一会,老艾过来说道:“老余,你和姓权的熟吗?我怎么觉得不是那个人了,你最好过去看看。” 余浩辰吃了一惊,问道:“衣服就是那一件啊,怎么会不是权菅祜?你是不是看错了?他坐在面馆的那个位置?我过去看看。” “就是因为衣服一样,年龄也差不多,所以我才拿不准,我们也是职业特工,虽然和姓权的只是今天见过,可是还不至于……你去就看看就知道了,跟我来吧。” 那人恰好坐在面馆靠窗的位置上,余浩辰一眼看去,心就凉了:此人不是权菅祜!他强自镇定了一下,命令道:“你去,到附近找电话!你们两个跟我来!” 找到刚加好水,要去吃饭的司机,余浩辰板着一张脸问道:“你是那辆长途车的司机?我是军统的,有话问你。” 司机吓了一跳:“军统的?找我什么事?” “驾驶室里坐的那个搭车的,是不是中途换人了?你以前和他认不认识?” 司机更害怕了,难道是收私钱,让人搭车的事被人告了?哪个司机不这么干?偏偏自己这么倒霉?而且那也不至于惊动军统啊? 余浩辰厉声喝道:“问你话那!你聋了?!” 老艾赶紧出面当好人:“别急,慢慢说,说清楚了,没你的事,说不清楚……哼,你掂量掂量吧。老余,我看这个司机不像是汉奸,可能是被人利用了,先别抓人了,给我个面子,听听他这么说。” 司机带着哭音答道:“是换人了,刚走了两公里,那个起先搭车的就说想起点事,要马上下车,也不让退钱,我想着……那个地方有好多人截车去昆明,这几年都是这样,不在候车室买票,直接给司机,可以省点……他要求停车的那个地方恰好就有个人截车,那人就说让他上来,你还能再挣一份,然后就走了……真的,长官,两份钱都在这里,我和他们不认识,你一定要相信我……” 让该死的权菅祜耍了!余浩辰怒道:“衣服是怎么回事?” 司机愣了几秒钟,才明白余浩辰问的是什么,赶紧说道:“第一个搭车的赶着下车,衣服忘在车上了,是进口哔叽的料子,可惜我穿着不合适,后面那个搭车的身材差不多,就说他要了,还给了我几十块钱,长官,我也上缴……” 余浩辰怒极,狠狠一掌打在路边一颗樟树上,老艾只得劝道:“老余,你先别上火,必须马上通知张队长,你看这辆车,还让不让他们走了?” 司机急了,赶紧哀求:“长官,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了,让我们走吧,否则运输局非开除我不可,我一家大小五六口,全指着我吃饭,您发发慈悲吧……” 余浩辰心软了,再说一下子扣押几十名乘客,也是个麻烦事,说道:“让你的助手继续开车去昆明,你不能走了,老艾,把他抓起来,还有后面那个搭车的,先送到当地警察局关起来,等忙完了再审讯,看看他们是不是日本人安插在重庆的汉奸。” 老艾掏出手铐,拷上哭天喊地的司机,押着人上了吉普,去找当地警署。 找电话的那名特工回来了,报告道:“听人说向东走两里地,有一个公路检查站,里面有电话,等车回来了……” “别等了,我们两个走过去,你在这里等着,老艾开车回来了,你们一起过去接我们。” 第三百七十章 仓皇逃离(上) 余浩辰的电话打到了行动组的临时驻地,得知张弛和汪秘书亲自带人去了温泉,又把电话追到了南郊温泉长途汽车站调度室。 得知权菅祜设计潜逃,张弛也吃了一惊,和汪秘书商量道:“怎么办?我觉得倪新一定是发现了破绽,哪里出了纰漏?” 汪秘书一直追随毛人凤,不仅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也很少出外勤,乍逢这样的大事,一时委决不下,抓捕倪新,酷刑拷问谍报网的成员和联络方式,能如愿吗?如果倪新宁死不招,怎么办?再说倪新还没有实施接头,也许目前的他只知道一个联络人的联系方式,权菅祜潜逃两个多小时了,倪新会不会已经通知取消了接头?逼供出一个联络人,如果谍报网的负责人切断和这个人的联系,一切岂不都落了空? 最关键的是刘泽之的安全,倪新带队潜入重庆的消息,76号的知情范围一定很小,怎么办?放倪新走?刘泽之也很难自圆其说。唉,这个倪新,确非泛泛,原定的计划是跟踪他找出破获谍报网的线索,而后引而不发,等他返回上海后,找个别的名目实施大抓捕,如意算盘是落空了…… 一旁的唐吉田提醒道:“倪新乘坐的长途车随时有可能到达,该怎么做,必须马上作出决定。” 汪秘书只得答道:“张队长,这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马上请示毛先生。” 张弛点了点头,汪秘书拨通了毛人凤办公室的电话,谁知值班秘书答道:“毛先生一早就出去了,具体去哪里了,我还真不知道,有四五个可能的地点,很着急吗?那我只能挨个试试。” 汪秘书是机要秘书,另外两名秘书都是他的下属,自是不可能有所隐瞒,他只得答道:“好吧,你试试吧,找到毛先生后,打这个电话找我。”放下电话,问道:“张队长,你听到了吧?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弛也不敢自行做主,只得说道:“只能先看看倪新下一步干什么,再决定了。” 倪新很有闲情的逛着兜售土特产的市集,去了四五家店面,虽然什么也没有买,却和店老板伙计们都聊了聊天。而后又到食品一条街,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一份叶儿耙,另外一个摊子上喝了一碗醪糟汤圆,吃了八个钟水饺。跟踪倪新的人烦不胜烦,每个和他接触过的人都需要监控。 倪新再次验证了军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过他并不担心重庆谍报网会因为他而暴露:以权菅祜的能力,有七成把握安全逃离,即使权菅祜被抓,未能通知取消接头,预定的接头地点并不在这里,按照纪律,约定时间过了五分钟他没有出现,就会放弃,等待新的通知。而权菅祜并不知道接头暗号。 至于他自己,不管军统出于何种目的,不敢立即实施抓捕这一点是肯定的,他就有安全逃离的机会。看看时间拖延的差不多了,倪新来到了南郊温泉最高档的宇龙饭店内。 得到消息,汪秘书和张弛对视,都知不好:宇龙饭店里住的都是富商显宦,基本上都有汽车,明天是周一,下午三四点钟,这些消遣游玩的人将陆陆续续返回重庆。 身处乱世,很多富商,甚至有些政客,都和日本人暗通款曲,在几方势力中间走钢丝找平衡,小野平一郎掌握着大上海的管控物资,倪新既然敢来重庆,事先不会没有应急脱身方案,如果事先有人在这里接应,用汽车接走倪新,己方手头只有两辆车,跟踪那一辆才是?一旦汽车开出温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处处可以下车,换乘其他交通工具,再想找到倪新,就难了。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马上包围宇龙饭店,所有的人只许进不许出,全面搜查,倪新才有落网的可能。 张弛担心的并不是包围宇龙饭店后,如何交差,有没有达官显宦上门兴师问罪,说实话,他们是在执行公务,而在重庆,能惹得起军统的人不多。他担心的是抓捕倪新后,毛人凤会不会以抗命之罪严办自己? 看出了他的心思,汪秘书拿起电话催问:“是我,老汪,找到毛先生了吗?” “还没有,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找到,我正在给其他几个地方打电话联系,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你们还在南郊温泉长途站调度室?” 放下电话,张弛对唐吉田说道:“老唐,我有事和汪秘书商量,你先出去一下。” 唐吉田走出房间,张弛说道:“老汪,你别瞒我,毛先生之所以一再命令不准抓捕倪新,是因为要保护倪新带队来重庆这一的消息来源:76号或者影佐祯昭所在的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军统的卧底,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这个人一定存在,而且位置很关键。如果我到现在连这一点都不能确定,我能活到今天吗?” 汪秘书不置可否,没有答话。张弛又道:“马上找到毛先生,想他请示的可能性不大。倪新已经发现被我们监控了,放他回上海,反而对这个卧底不利,如果抓捕了他,死无对证,那个卧底也许还可以逃过这一劫。如果我们封锁消息,李士群得到倪新被捕需要一定的时间,而我们可以马上电告那个卧底,让他自行考虑,假如没有把握继续潜伏,可以马上转移。只要抓捕了倪新,你相信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开口。破获日本人在重庆谍报网的任务还有希望。” 汪秘书并不知道刘泽之在76号处境如何,也不知道毛人凤和周成斌理由保护刘泽之的措施。他想了想答道:“老张,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一直在毛先生身边,唯一的长处就是服从和保守机密,你的问题恕我没法回答,毛先生命令未经他的许可,不得抓捕,我就要服从,我奉劝你……” 张弛看了看表,三点一刻,心一横,说道:“周成斌给了我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命令我返回重庆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如果我就这么让倪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我是行动组的负责人,我承担一切后果!” 汪秘书还想再劝,张弛提高声音喊道:“唐吉田,进来!” 唐吉田应声而入,张弛命令道:“集合队伍,跟我来,包围宇龙饭店,现在起,只准进不准出,挨个房间搜查,抓捕倪新!老唐,你马上和驻地,让他们和余浩辰联系,所有人尽快赶来增援!” 唐吉田大喜:“是,早该动手了!郭烜、戴如、孟霄杰都死在他手里!” 在宇龙饭店一层豪华套间内,倪新找到了四川大粮商刘坤天,租界撤废之前,二人在上海曾有过一面之缘。倪新说道:“小野将军托我问候刘先生,实不相瞒,倪某刚到重庆,就被军统盯上了,只得向刘先生求援了。” 刘坤天答道:“接到舍弟发来的电报,我在这里等候倪处长一天一夜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国统区,舍弟在上海,在这个乱世联手讨生活,今后仰仗小野将军关照的日子还长着那。闲话少叙,倪处长看如何脱身才好?是坐我的汽车离开?还是通过地道?这家饭店也是我的产业,有一条地道通往五百米外的一口水井,那里我安排了一辆汽车。” “那条密道知道的人多吗?” “不多,在重庆的人只有我和这家饭店的经理,也就是舍侄知道。” 五百米……没等倪新回答,外面乱了起来,人生嘈杂,隐约听见争执的声音,刘坤天脸色一变,说道:“倪处长,请稍等,我问问是怎么回事。”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饭店大堂,问道:“我是刘坤天,外面怎么回事,这么乱?” 听完前台经理的汇报,刘坤天头上渗出了冷汗,急道:“是军统,一个叫张弛的人带队,包围了饭店,马上要搜查,外面的人拦不住啊,他们跟踪您来了?这可怎么办?” 倪新冷静的答道:“你出面拖住他们,我从密道走。你放心,我绝不会连累朋友的,如果落入军统手中,绝不会供出你来。” “好,也只能如此了。倪处长放心吧,舍弟和家母都在上海,我们在一条船上。快跟我来。” 安顿好了倪新,刘坤天定了定神,解开中式浅灰色府绸衣服的扣子,做出一副午睡被吵醒的样子,走到饭店大堂里,皱着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你们是什么人?拿刀动枪的。” 张弛走上前两步,递上证件,答道:“我们是军统的,要搜查宇龙饭店。” 刘坤天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又递回给张弛,哼了一声,不满的说道:“军统的人我认识的多了,张弛?没听说过。搜查?为什么?汪秘书,你也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汪秘书和刘坤天在应酬场合见过几面,不过是点头之交,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答道:“我们奉命追捕要犯,请配合。” “要犯?好吧,你们搜吧,我倒要看看,搜不出来,你们如何交代!” 汪秘书微微一笑,答道:“搜出来了,自会深入调查,追查同伙;搜不出来,那是对手太狡猾,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张弛命令道:“事不宜迟,动手!” 刘坤天对饭店几名服务人员说道:“你们几个,陪着长官们搜查。来人,给我沏杯茶,我在大厅里等着长官们发落!” 唐吉田等人开始搜查宇龙饭店。 半个小时后,唐吉田走过来低声报告道:“张队长,全搜查遍了,没有发现倪新的踪迹,听门童说有两辆车开走了,好在凡是停在宇龙饭店的车门童都有登记,这是车牌号,倪新有没有可能坐车跑了?” 张弛一愣,不可能啊,数人亲眼见到倪新走进了宇龙饭店,而后就没有出来,他望向刘坤天,只见他故作悠闲,眼睛里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恐惧,这时,余浩辰开车赶来了,张弛说道:“老余,命令饭店所有的客人和服务人员在门厅里集合,你一个个的对照相片。而后用最笨的办法:用尺子丈量房间的面积,看看有没有密室。老汪,给驻地打电话,让留守的人查一下这两辆车的情况,请示局本部增援,沿途设岗盘查来往车辆。老唐,你带两个人跟我来。” 第三百七十一章 仓皇逃离(下) 张弛带着唐吉田来到饭店地下室,问道:“你觉得倪新会在哪里?” 唐吉田答道:“倪新乔装混在人群中的可能性不大,自从他进入宇龙饭店,大门外就由我们的人在监视,能逃出我们监控人员的眼睛,大摇大摆的上了汽车,更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还躲在饭店的某间密室里,要么就是利用密道逃走了。” 张弛点头答道:“说的不错,如果这条密道真的存在。入口只能在地下室,才能逃过在门外地面上监控的特工的眼睛。动手,一寸一寸的敲击检查地下室。” 唐吉田提议道:“没必要这么麻烦,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清出去,用水泼,根据渗水的情况就知道有没有密道了。我是听绵贯义一说的,这还是倪新识破原汇丰银行地下室竖井的办法,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张弛依言照办,很快找到了密道的入口,命令道:“跟我进去。”说着,持枪在手,率先跳了进去。 四人钻进密道,走在最后的唐吉田拿着手电筒照明。密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四壁都很潮湿。张弛边走边观察,二十分钟后,前方有一丝亮光照过来,张弛止步一看,前方通往一口水井壁的中腰,他踩着井壁凹凸不平的砖块,两步跳出井口。 唐吉田等三人随后出来,张弛蹲在地下仔细观察,起身说道:“倪新就是利用这条密道,逃出宇龙饭店,而后开车离去的。刘坤天难逃与日本勾结,叛国资敌的大罪!” 唐吉田想了想,没太明白,问道:“何以见得?” “密道地面潮湿,从留下的脚印看不久之前刚有人通过,这是其一。你在看这里留有车辙的印记,从印记的深浅来看,停在这里的汽车最少停留了二十四小时。宇龙饭店住的客人非富即贵,无缘无故的谁会利用密道逃亡?密道的入口如此隐蔽,没有刘坤天的指引,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 唐吉田点头道:“张队长说的不错,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弛问身边局本部的一名特工:“沿途设岗盘查,有没有可能拦截这辆汽车?” “如果他一直开车走公路,当然可以,就怕他中途弃车,走出十几公里,就是山区。” 张弛说道:“这么说只能搜山了……” 余浩辰急匆匆跑过来,报告道:“张队长,毛先生来电话了。汪秘书请您马上过去。” 张弛不敢怠慢,疾步走回宇龙饭店,汪秘书引出大门说道:“毛先生来电话,我向他汇报了情况,毛先生命令你和唐吉田赶回局本部,这里由我负责,他派遣杨本华和冯根生过来协助,这两个人你认识吧?” 杨本华和冯根生以前是沈阳站张弛的部下,奉命配合上海分局向长沙前线转运药品,在贵港离船,九华山上和唐吉田等人会和,后来被调回了重庆。这个时候回局本部,张弛一是担心被毛人凤责备,再就是缉捕倪新的行动,他也不甘心放手,对汪秘书更是不放心,又不敢抗命,只得介绍了勘察密道的结果,说道:“这两个人我认识,并不是职业的行动特工,能力吗,很一般。汪秘书,我建议扣押刘坤天,设法逼他供出密道出口那辆汽车的车牌号,同时调派人手搜山。” 唐吉田、余浩辰都和杨本华、冯根生打过交道,彼此之间颇为融洽,听张弛这么评价杨、冯二人,心中不服。 汪秘书答道:“这里什么都不方便,你把刘坤天押回局本部,交由毛先生处置。至于调派当地驻军搜山,我这就请示毛先生。”汪秘书想了想,又道:“老张,借一步说话——”二人离开唐吉田等人几步,汪秘书低声说道:“刚才毛先生动了肝火……你可当心一点,有点眼色,别撞到枪口上。” “我知道,这么多人,还有准确的情报,居然让那个该死的倪新跑了,长官责罚教训,也是情理中事。这个倪新,确实不好对付,我先走了。” 一路上,刘坤天一会叫屈喊冤,一会厉声恐吓,一会软磨硬泡,满腹心事的张弛也懒得搭理他,赶到重庆军统局本部,已经是晚上八点,张弛命令道:“你们两个把人押下去,交给内卫组,就说是毛先生交代的,先关起来。老唐,我们去觐见毛先生吧。” 毛人凤办公室内,张弛和唐吉田立正行礼,张弛偷觑毛人凤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心中更加忐忑,说道:“毛先生,属下跟踪倪新,不料被他察觉,权菅祜潜逃,倪新也……” 毛人凤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事情的经过我已经听汪秘书详细汇报了,你知道倪新是如何看出破绽的吗?” “属下无能,请长官指教。” “唐吉田,你说哪?” 唐吉田答道:“权菅祜离开银泰旅社的时候,倪新还没有觉察,否则他不会让权菅祜走的。在这之后到他前往长途汽车站,他只做了一件事:去吃早点,而那家早点摊是我们的人乔装的,一定是哪里出了破绽被倪新识破,虽然属下不明白问题在什么地方。” 毛人凤感叹道:“吉田,记得派遣你们去上海之前,你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不到两年的时间,成熟了,这都是周成斌调教有方。唉,闻鼙鼓而思良将,如果执行此次行动的是周成斌,一定不会败得如此难堪。” 唐吉田答道:“毛先生所言不错,周局长确实对属下多方栽培、调教。可惜周局长是上海分局的灵魂,实在是离不开,如果郭烜、戴如还在……” 张弛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窝囊。毛人凤又道:“吉田,听说你们把刘坤天带回来了?你去审审他,哼,居然敢和日本人勾结,我看他是活腻了!” “是。”唐吉田答应着去了。 毛人凤盯着张弛,没有说话,张弛越来越不自在,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无能,长官如何责罚,都心悦诚服。只求长官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命令当地驻军配合,搜山抓捕倪新,如果再让他跑了,属下愿自裁谢罪。” 毛人凤叹了口气,和缓了语气,说道:“坐下说吧。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 张弛稍微松了口气,答道:“属下办事不力,有如此准确的情报……” 毛人凤摆了摆手,说道:“世上岂有常胜将军?以周成斌之心思缜密、冷静沉着,也曾一时大意,和李士群、小野平一郎做意气之争,落入76号手中,我本意已经决定放弃,是郭烜抗命营救,周成斌才逃过一劫。后来,他又数次败在李士群手中,还差一点牵连到我,几乎死在苏北。倪新虽然只是76号的情报处长,其心思缜密,洞察秋毫,思维敏捷,狡诈多谋,比之李士群,不遑多让。你一时失手,并不意外。” “谢谢长官体恤。” “你错就错在和周成斌有心结,还把这种心结带到了工作中,急功近利,这才导致过于紧张,总怕在众人面前再次失去颜面。我听汪秘书说你曾一再追问76号或者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是否有我方的一个高级卧底,所为何来?难道你没有一点基本的常识,不知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事吗?” 张弛语塞,低头默然。 毛人凤又道:“我调你去上海,周成斌,还有陈劲松居然成了你的长官,你不服气,却不敢抗命,急于在上海做出成绩给周成斌等人看看,谁知却折戟沉沙。而周成斌却不计前嫌策划营救,为此还搭上了孟霄杰的一条命……” “孟霄杰之死,属下心里……毛先生,我实在是……为什么死的不是我?我宁可……也不愿意时时生活在愧疚的煎熬中……” “所以你想证实有一个身居关键位置的卧底,一直在配合周成斌,你不如他,非战之罪;你想缉捕倪新,为孟霄杰讨还公道,即使我一再严令未奉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张弛啊,当兵的上战场拼杀,却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负担,不败还等什么?” 张弛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又是惭愧,又是感动,更多的是懊恼,不知该说些什么。 毛人凤又道:“汪秘书和余浩辰带领当地驻军一个加强连,已经开始搜山,你赶过去,全面接手负责,但是目的并不是为了抓捕倪新……明白了吗?” “是,谢谢长官信任,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张弛不明白为什么毛人凤要放倪新回上海,他不敢再追问。 毛人凤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弛,我相信你一定把这件事办好。你是咱们江山县人,是我的亲信,只要你谨守本分,周成斌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不会和你过不去的。经此一事,倪新自顾不暇,应该不会冒险和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接头了,破获谍报网,只能再找机会了。” 话说至此,张弛面露惭愧之色。毛人凤顿了顿,又道:“至于倪新……我已经命令周成斌,等他回到上海,除掉他!” 张弛大喜,孟霄杰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他本还想再问问倪新发现军统围捕,会不会引发李士群和日本人对己方的那个卧底的怀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必毛人凤自有处置。 毛人凤说道:“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欠下了军统累累血债,更重要的是倪新是李士群和日本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二人的办事方法却有很大的区别,如果杀了倪新,栽赃到李士群身上,李士群很难全身而退。” 张弛起身答道:“长官高明,属下一定天衣无缝的放倪新回上海。从今而后,全力辅佐周成斌局长,为组织尽忠效命。” 第三百七十二章 欲擒故纵 张弛赶回南郊温泉附近的山区,指挥搜山,动静搞得很大,四面八方,都是火把。可惜偌大的方圆几十公里的连绵山脉,一个加强连二百来人撒进去,根本看不见人,更别说执行张弛的“五人一队,不得单独行动,不得击毙,只能生擒”的命令了。 五月十七日凌晨三点,一无所获,憋着一肚子火的余浩辰走到张弛临时的指挥部,一间猎人暂时栖身的草棚子里,尽可能平和的说道:“张队长,这样下去不行啊,您请示毛先生,请他和当地驻军协商,起码再派一个营的部队过来,先严密包围,并调用军用探照灯,夜间封锁,等天亮了划定范围,每组负责一个区域搜山。而且周围的交通也必须断绝,所有人员车辆都必须在指定时间内清理出去。” 张弛问道:“你觉得倪新还在我们的包围圈里吗?” 余浩辰老老实实的回答:“不好说,有五成的可能在。” 张弛冷笑道:“五成?你这话等于没说。按你的想法,兴师动众,如果倪新已经逃出包围圈了,无功而返,军统岂不成了笑话?” 余浩辰反驳道:“那也不能……” 汪秘书走过来说道:“老张,搜山的一个小组汇报:通往南川区方向,发现一具尸体,一枪毙命,还有体温,估计死去不到六个小时,从尸体身上搜出驾驶证、通行证等证件,我已经命令电报员联系运输局了。”汪秘书在地图上指着:“就在这个位置,我怀疑倪新要逃往金佛山。” 张弛估算了一下,答道:“这么说六个小时之前,倪新已经逃出二十几公里了,金佛山?可以把那个地方作为重点,不过你只是推测,其他地方……我看还是分头行动吧,留一部分人在这里,余浩辰你带着继续搜山,我带一组人去金佛山,老汪,给你派三十个人,先去发现尸体的地方勘察,而后去除了金佛山,其他倪新可能去的地方追捕。” 余浩辰说道:“这怕不行吧?人手本来就不够,这么一来,估计三路人马都会扑空?”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余浩辰心道这还用我说?周成斌和陈劲松都说过张弛是难得的行动高手,军统沈阳站的副站长,调来上海是戴老板对上海分局莫大的支持,一定要尊重服从他。看来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耐着性子说道:“张队长,我陪你开车赶到发现尸体的现场,现场勘察,那个人是司机,还是一枪毙命,凶手是职业特工的可能性很大,再看看用的是什么枪,司机是在行驶途中被杀的,还是下车修车或者是解手的时候被杀的,再根据车辙,不难判断出是不是倪新所为。如果是他干的,这里就没必要留人了,试想他杀人劫车,还能待在包围圈里不走,等着我们抓他?” 张弛暗道周成斌手下果然人才济济,唐吉田、余浩辰均非善于之辈,表面上却把脸一板,说道:“劫车杀人的就一定是倪新?别忘了权菅祜也跑了!再说有没有可能是倪新给我们设的一个圈套?他还在包围圈里,等我们中计撤离,他再逃出去?” 余浩辰急出了一身汗,答道:“倪新一个人,逃命途中,自顾不暇,哪有能力给我们设圈套……” “一个人?你怎么知道他是一个人?刘坤天这样的人,焉知没有第二个?” 余浩辰无计可施,只得望向汪秘书,向他求援。知道内情的汪秘书说道:“我对这些不是很在行,既然毛先生命令张队长负责搜捕,就由张队长全权做主吧。” 张弛命令道:“你有什么意见以后再说,行动组的特工都留给你,驻军部队的人跟我们走,分头出发吧。” 余浩辰心道部队的士兵,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了一个特工,你把职业特工都留给了我,在这里做无用功,这和故意纵放倪新逃走有什么区别?张弛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会不会有问题?事后一定要向毛先生揭发检举他。不行!倪新手上沾满了上海站军统特工的鲜血!如果是周成斌或者是陈劲松,余浩辰一定会无条件的服从,张弛吗,他信不过。 余浩辰把心一横,反驳道:“张队长,我不在这里!如果一定要在这里留人继续搜山,请你或者汪秘书带着驻军部队的士兵们干吧。既然你把行动组的特工交由我指挥,请允许我勘察发现尸体的现场,而后去金佛山或者其他倪新可能逃往的地方追捕。” 张弛大怒:“毛先生命令我全权负责追捕倪新,出了事自有我承担,你只需要服从命令!” 余浩辰不由得嘲讽了一句“追捕倪新?哼,如果不是有人无能……何用追捕?” “放肆!胆敢当众顶撞长官,执行任务期间等同在战场上,你信不信我毙了你?!” 余浩辰也豁出去了:“我是周局长直属的行动组的成员,你不过是第三纵队的队长,我不是你的部下,你没有权利处置我!” 张弛勃然大怒:“什么?!你再说一遍!” 汪秘书赶紧打圆场:“余浩辰,不准放肆!张队长奉毛先生的命令,全权负责追捕倪新及其同党,张队长,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再吵下去,倪新趁机跑了,岂不贻误大事?等任务完成,抓到了倪新,再处置他不迟。就按你刚才说的办吧,我们分头行动。” 余浩辰还想再争辩,汪秘书沉下脸,威胁道:“怎么?难道你仗着周成斌局长的信任,不把毛先生放在眼里?那我倒要问问周成斌,他手下的骄兵悍将,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余浩辰只得恨恨作罢。 二三百人一番忙碌,第二天晚上,无功而返。毛人凤当众严厉训斥张弛,记大过处分,命他返回上海戴罪立功。 余浩辰心中不服,私下和唐吉田发着牢骚:“听说上次影佐祯昭围剿第三纵队,毛先生责怪周局长办事不利,回重庆就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了,这次张弛……偏袒的也太过分了。哎,你说张弛会不会有问题啊?” 唐吉田劝道:“张弛……能力确实不怎么样,不过说他和日本人勾结,言过其实了。且不是他在东北这几年和日伪汉奸拼死搏杀,再说他来了上海吧,他真有问题,你我,还有周局长,还能这么太平?以后别胡说,把周局长关进息烽集中营是戴老板做的主。” 原来是戴老板的意思,余浩辰马上改口道:“我这不就是和你说说嘛,又没对外人讲,长官这么做,总是有道理的。” 五月二十八日下午三点,张弛回到第三纵队驻地,见到这些日子一直随队行动的周成斌,还有在两个小时之前赶来的陈劲松,张弛介绍了重庆之行的情况,很诚恳的说道:“周局长、陈副局长,对自己人,我张弛一向都是有话直说,之前的事确实是我心中不服,存了一比高下的心思,导致……我在这里向二位长官请罪认错,从今而后,一定摆正位置,全力协助二位长官。” 周成斌笑笑,陈劲松笑道:“记得我刚从太原回重庆,毛先生说我坐了几年办公室,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干行动特工,让我去临澧特训班跟班学习,张弛你还给我们上过课,算起来我应该是你的学生,难怪你心里不舒服。” “是我想左了,国家蒙难,我却斤斤计较个人声望,实在是惭愧。” 周成斌笑道:“张弛啊,你和当年的汉将飞将军李广一样,是为盛名所累。其实我也有责任,应该和你把早点把话说开了。你我都是为国效力,不说这些了,我们商量一下如何除掉倪新吧。” 陈劲松答道:“来这的路上,我就想这个任务重最困难的不是除掉倪新,而是如何栽赃到李士群头上,否则倪新一个人的存亡,与大局无关,处置不当,让日本人发现了真相,引发报复……别忘了,崇明岛上的集中营里有很多我们的人和盟国的外交官,假如再让日本人迁怒到无辜的中国百姓头上,就更糟糕了。” 张弛问道:“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如果能成功栽赃给李士群,日本人报复什么?只能找李士群算账。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刚来上海,不太了解倪新和李士群之间的关系,二位长官能否向我介绍一下?” 周成斌答道:“二人之间似乎有点不为人知的特殊关系,我已经命人在打听。倪新是小野平一郎的爱婿,他和小野鹤子的关系以前是瞒着李士群的,被无意中撞破后,李士群极为不悦,超出了一个长官和下属之间应有的分寸,后来倪新潜入重庆炸毁了我们千辛万苦运回去的盘尼西林生产线,取得了谅解。倪新死忠李士群,上次我们和李士群不约而同劫夺东北运来的黄金,被倪新侦知,后来小野平一郎也知道了,倪新苦苦求情,最终以李士群吃了个哑巴亏,赔出两千根金条,不了了之。” 事先不知情的张弛心中大喜,笑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太好了,这不等于是我们的经费是李士群提供的吗?日本人对这两个人怎么看?” 周成斌答道:“自从李士群劫夺金条,日本人虽然引而不发,实则记着这笔账那。偏偏李士群还不肯消停,也可能是怕兔死狗烹,拼命扩张势力,最近又在淞沪等地建立了十二三家情报站,原定归属倪新的情报处管辖。日本人什么也没说,要钱给钱,要装备给装备,等筹建完毕,提拔权菅祜担任情报处副处长,专门负责这些情报站,而且还规定情报站同时听命于当地日本占领军特高课。” 陈劲松插话道:“李士群向各个情报站派出了很多76号能力出众的职业特工,这一下等于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裳。” 张弛问道:“权菅祜回上海了?日本人怎么如此相信他?” 陈劲松答道:“你在重庆申请武器耽搁了两天,权菅祜和倪新比你早一天回来的,昨天刚回来就宣布了任命。权菅祜是日本人,而且父祖两代都是小野家族的家臣,不过这一点76号知道的人不多。”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三百七十三章 谋事在人(上) 张弛心道昨天权菅祜才被任命,今天周成斌就知道了,那个卧底的效率很高啊。周成斌没有离开驻地,只能是陈劲松带来的消息,这么说陈劲松也知道这个人是谁?他心态已变,并不因三人之中只有自己不知道而有心结。 周成斌说道:“张弛,你和唐吉田、余浩辰刚回来,我今天就回昆山,第三纵队就交给你了,最近日本人一直在围剿苏北的抗日武装,好在规模都不大,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今后如果有大规模的清剿行动,我会派人事先给你送信。除掉倪新的行动代号‘啄木鸟’,目前具体的计划还没有定下来,你等我的通知。” 张弛答道:“是,请周局长放心,我们从重庆带回来一些重武器,迫击炮、机关枪、手雷,第三纵队也不是好惹的。杨本华和冯根生也跟着我来了。”他看出周成斌还有话要和陈劲松谈,很识趣的说道:“老唐正在带人装卸武器,我去看看。” 张弛离开草房,周成斌说道:“劲松,你安顿一下杨本华和冯根生,让他们直接归你指挥。我们接着被张弛打断的话头说吧,泽之怎么说?” “他听说破获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计划没有成功,很惋惜。我问他李士群会不会因此怀疑到他身上?他说不会,请我们放心,从表面上看他并不知情,如果追查有可能推断出倪新和权菅祜去向的人,影佐祯昭派到重庆去的那一批特工的嫌疑最大。” 周成斌说道:“话虽如此,不能不预作筹谋,毛先生电告我们局本部电讯处破译了一套影佐祯昭和谍报网联系的密码,可惜,这套密码不常用,而且不是负责人使用的。毛先生命令我们故意泄露这个消息给76号。” “这样最好,可以把倪新行踪泄密的责任推到密码被破译这上面,我回上海就办……周局长,除掉倪新,啄木鸟行动……” 周成斌有点奇怪:“怎么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 “我对泽之说局本部命令设法除掉倪新,他的反应……实在是令人担心……”陈劲松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周成斌却心知肚明,把话挑明:“泽之理智上认为这个计划很对,感情上却有点接受不了,对不对?他是怎么说的?” 陈劲松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他说……想取的你的谅解,不参与这个行动。” 周成斌大为不悦:“胡闹!这是可以讨价还价的事吗?他是怎么回事?不参加?亏他说得出口!他这话不用对我说,应该对着戴如、郭烜、刘无、孟霄杰等人的在天之灵说去!” 陈劲松为刘泽之说话:“我觉得有情可原,人吗,总是有感情的,这几年相处下来……” 周成斌训道:“你比他还冥顽不灵!他是个军人,是军统的职业特工!感情?和汉奸讲感情?我没听错吧?你命令武顺转告他:他这句混账话我全当没听见过!” 陈劲松很为难:“武顺转告?这有用吗?武顺又不能和他直接联系,还要通过纪群,最好你直接和他谈谈……我知道,只要见面就会有危险,可是……我是说既然泽之不参加,也没什么吧?” “糊涂!杀掉倪新,他不参加没什么,可是要想把倪新之死栽赃到李士群身上,就需要他配合了。我有个初步计划:先挑起倪新和李士群的争端,而后用76号特有的毒药毒死倪新。” 陈劲松换了个话题:“周佛海怎么突然要和重庆接触,这会不会是个圈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慎重一点,别轻易去见他。” “这些政客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你说的也对,再说我也做不了主,等局本部的命令吧。” 二十八日下班前,小野平一郎亲自给倪新打来电话:“倪新,回来了?” “是的,我昨天下午五点到的上海,连夜向李主任汇报工作,没来得及回家,今天又去了影佐将军那里。您的身体还好吗?鹤子还好吗?我下班后去接她回家。” “鹤子,还好吧,你下班后来我这里吃饭吧,吃完饭再一起回去。” 倪新答应下来,刚挂上电话,刘泽之敲了敲门,没等允许,推门就进来了:“老倪,下班别走,我在锦江饭店给你接风,我和权菅祜也说好了。” 倪新赶紧说道:“等一等,别走!泽之,改日吧,我今天要去接鹤子。” 刘泽之不由分说的答道:“吃完饭再去。”说着就要离开。 倪新只得起身拉住了他,笑道:“泽之,我刚答应……鹤子回去陪她吃饭,然后一起回家……这么着,你们先去,等我送鹤子回家后,去找你们,反正一喝酒,也不会太早结束。” “好吧,你早点过来,别让我们等太久。” 来到小野平一郎家中,鹤子迎了出来,倪新吓了一跳:怀有五个多月身孕的妻子没有了一个月前离家时的丰腴,消瘦了一圈,脸色蜡黄,倪新很心疼,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身体不好啊?去没去医院?医生怎么说?” 鹤子勉强一笑:“别站在院子里说话了,太阳还没有下山,今年的夏天怎么这么热?放心吧,隔十天总要去趟医院,医生说没事,我就是没胃口,睡眠也不好。” “对,我糊涂了,别中暑了,回房间说吧,为什么没胃口?想吃什么让下女去做,睡眠不好?怎么会那,这里很安静。” 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小野平一郎接话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傻丫头,是担心你。鹤子,你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倪新,坐吧,我有话对你说。” 支开鹤子,小野平一郎说道:“倪新,日本的特工虽然是亚洲最优秀的,不过对中国,总有些隔膜,大本营举办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特工特训提高班,为中国战场培训高级特工,需要两个中国教官,我推荐了你,现在就等大本营的通知了。” 派倪新去日本,的确是为了培训来华从事情报战的特工,也是为了支开他,权菅祜才好和李士群对抗,如果李士群不识时务,就除掉他!倪新在上海,也许会受牵连,特别是今后接手76号的时候,会受到李士群亲信的抵制,不如让他置身事外。 倪新陪笑道:“谢谢爸爸,我以前没有做过教官,一开始就教提高班,行吗?万一力有未逮,岂不给您丢人?” “凡事总有个开始,你实战经验丰富,不必妄自菲薄。如果能成行,顺便带鹤子回日本,特训班结束后,你先回来,让鹤子在东京家中待产,孩子满月了,再让她回来。” 小野平一郎五年前丧妻后,接了妻妹来家照顾鹤子的两个弟弟,鹤子生产,有嫡亲姨妈照顾,再好不过。不过倪新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李主任知道了吗?我这一走……” 小野平一郎放下报纸,意味深长的笑道:“李桑目前还不知道,我想……他总不会不同意吧?难道他还想背着皇军做什么对不起大日本帝国的事,需要你出面替他善后?权菅祜被任命为76号情报处的副处长,有他在,你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事的。” 倪新赶紧说道:“将军您误会了,我就是怕才疏学浅,丢了您这个推荐人的面子。” “你先不必和李桑提起这件事,等有了消息我会抽空亲自和他交代。走吧,去餐厅吃饭。” 送妻子回家后,倪新赶到锦江饭店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刘泽之很不高兴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重色轻友!先罚三杯。” 权菅祜笑道:“就罚一杯吧,倪处长,请吧。” 刘泽之不依不饶:“什么一杯?规矩是三杯!” 倪新赶紧转移话题:“什么一杯三杯的,我慢慢喝,你们聊什么哪?这么热闹?” 权菅祜答道:“他们在问我为什么军统会事先知道我们两个的行踪?我也不知道。赵队长说在咱们到达重庆的前三天,影佐将军那里和重庆谍报网联络用的密码其中的一部被破译了,电台也被查获,电讯员被抓。” 倪新很奇怪,问道:“这件事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个电讯员供出了多少东西?” 张克清答道:“影佐将军让电讯处派人协助重新编辑密码,所以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仅仅是这一部电台被破获,损失不会很大,不过影佐将军那里的密码有相通性,一部被破译后,其他的破译难度会下降很多。” 赵敬东插话道:“我还是听不太明白,老张,什么叫相通性?为什么所有的密码都必须重新编程?” “就是说原理差不多,一个被破译了……” 倪新打断了张克清的话:“怎么公开谈起工作来了?聊点别的吧。老赵,电报通讯这玩意,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你追着问,想改行啊?” 刘泽之护着赵敬东:“不是你先谈工作的吗?再说老赵不改行,就不能问问?老倪,你和权菅祜在重庆被军统追捕,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倪新责备道:“老权,重庆的事你怎么信口就说?” 权菅祜陪笑道:“这不是都是自己人嘛,再说我也没说不该说的……聊点别的吧。” 刘泽之不以为然:“都是你先开始说的,现在又说别人……不聊这个聊什么?聊女人?” 赵敬东笑道:“说起女人,一会我们去大都汇舞厅玩玩。老倪、泽之,你们是有主的人了,敢不敢去?” 刘泽之笑道:“我没问题,老倪……借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 赵敬东添油加醋的激将:“谁说的?要去当然是一起去了!老倪虽然是高攀,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不那么怕老婆的,对不对,老倪?” 倪新笑道:“说什么哪?我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都不怕老婆,再说又不干什么出格的事,不就是跳舞吗?去就去,不过我不付账,小费在内,一概由你们支付,说好了今天你们请客的。” 第三百七十四章 谋事在人(下) 李士群这些日子颇为抑郁,为了扩大势力,他向影佐祯昭申请在淞沪一带建立了十二家情报站,每家五六十人不等,作为76号的直属派出机构,本来还想着日本人未必会答应,或者是只同意成立那么三五家,谁知影佐祯昭一口答应,预算中提出的经费也没有过多为难。 一个多月以来,赵敬东、浅野一健、刘泽之等人奉命四处奔波,为了一炮打响,取得日本人的欢心,他把76号一批行动队和情报处中层骨干全都派了出去,担任情报站少校站长。本来还担心影佐祯昭会有意见,或是不同意对其中一些人的任命,为此还准备了备用人选,没想到也是全部通过。 一切就位了,影佐祯昭却突然提出倪新分身乏术,建议任命权建祜为76号情报处副处长,专门负责领导这十二家情报站。说是建议,实则就是不择不扣的命令,李士群只得答应, 这还不算完,影佐祯昭又命令这些情报站由当地日本占领军特高科和76号共同管辖。李士群这才反应过来被日本人利用了:什么双重领导?比之同在一地的当地占领军特高科,76号根本就是鞭长莫及。真要有事,只有出人出力的份,出了问题,人都是76号的,责任自然也就主要由76号承担,有了功劳却是两个主管单位的。自己一时大意,手下一半以上的精锐被派了出去,吃了个哑巴亏。 不料更让他着急上火的还在后头,本想着倪新和自己的关系匪浅,权菅祜又是倪新的亲信,恩威并施,应当不至于起二心。前脚刚宣布了队权菅祜的任命,外出执行任务的赵敬东第二天听说此事,就来报告,说是曾听倪新说起过,权菅祜不仅是日本人,而且父祖两代都是小野平一郎的家臣。 李士群大为恼火,当即命令叫倪新来见他,刘泽之去了情报处,回来报告说:“李主任,我去晚了一步,倪处长一下班就走了,听说去了小野将军家,用不用属下给他打电话让他回来?” 李士群只得答道:“算了,让他明天一早来见我。” 第二天一早,倪新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主任,听说您找我?” 李士群开门见山的问道:“权菅祜是日本人,对不对?” “是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倪新很奇怪,李士群似乎很不高兴?这是怎么回事?他答道:“早就知道了,就是上次和赵敬东奉命潜入重庆,炸毁军统康慈制药厂,小野将军介绍属下和权建联系,命令他协助我完成任务的时候,知道的。”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 倪新心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为什么要挂到嘴边上?更遑论向长官打小报告了,权建祜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又有什么关系?76号里有浅野一健的宪兵队,还有原来归山木龙三指挥,目前暂时由平川新野代理组长的日本特工组,他不敢顶撞李士群,只好答道:“是属下疏忽了。” 李士群又道:“影佐将军命令外派的十二家情报站由权菅祜直接领导,你觉得他能胜任吗?” 倪新小心翼翼的答道:“这个……不太好说,好在有您在,随时可以指点他……我的意思是您才是76号的当家人,如果他力有未逮,换人就是了。” “出了事,造成了损失,再换人,不嫌太晚了一点吗?我看还是你多操点心吧。权菅祜资历浅,我担心那些站长们未必服他,” 倪新本想说自己有可能马上要去日本,话到嘴边,想起小野平一郎特意叮嘱由他出面和李士群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道:“是,权菅祜的委任状前天才发下去,总不好今天又撤了他的职务,还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以后属下用心看着点。其实主任您过虑了,由您主持大局,谁敢不服?” 意诚商贸公司这些日子以来生意越做越大,尤其是一些游走在合法与不合法之间的生意,别人不敢碰,利润自然不低。六月一日下午三点,在常熟却碰了个大钉子:两船粮食被扣押了。托人去探听,得知动手的居然是76号常熟情报站。叶时文也没太当回事,想来是误会了,亲自出面来到情报站,求见情报站负责人何其莘。 何其莘倒是很快就见了他,脸色却不好看,冷冷的说道:“你就是意诚商贸公司的叶时文?来得好,省的我派人抓捕传讯了。” 叶时文一愣,他和何其莘并不相识,不敢提李士群,只得答道:“正是叶某,何站长,以前没有机会识荆,不过我和76号的赵敬东队长、刘泽之秘书,都是过从甚密的好友。” 何其莘的脸依然板着,说道:“既然如此,叶先生更应该遵纪守法,怎么做出这样胆大包天、资敌牟利、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罪过?” 听何其莘这么定性,叶时文吓了一跳,辩解道:“不过是两船粮食,怎么谈得上资敌?何站长玩笑了。” 何其莘冷笑道:“是否资敌,要看粮食运到哪里,这一年来意诚商贸公司十数次采购粮食,运到苏北国统区销售,牟取暴利。”他顿了顿,隐含威胁的问道:“买空卖空,一转手,利润可观,其他商贸公司都不敢染指的生意,意诚商贸公司却毫无顾忌,甚至最起码的掩饰都懒得做,正常的税收也时常逃漏,这是仗的谁的势力?” 叶时文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何其莘又道:“你可别给我说是赵队长、刘秘书在幕后指使的,我对他们还是了解的,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也没有这么大的资本。” 叶时文只得答道:“当然不是,和赵队长、刘秘书无关,意诚商贸公司……” 何其莘打断了叶时文的话:“你暂时先别走了,闻听意诚商贸公司作这样的生意也不是头一回了,来人,请叶先生到隔壁房间去,把这些非法生意的过程、买主、金额,都写下来。” 叶时文大怒,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工已经进来,不由分说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时文压抑着怒火说道:“何站长要扣押我,能不能让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叶时文当然是要求援,何其莘只做不知,答道:“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只打一个电话,还是可以的。” 接到叶时文的电话,刘泽之安抚了两句:“我知道了,你先别担心,我自会安排。何站长既然让你写,你就写吧,写那些你知道的,一时拿不准的好好想想再写。” 何其莘敢这么做,当然是有人授意。在日战区和国统区之间倒卖粮食,虽然违法,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般来说敢做这种生意的都是有背景的,不会被抓,即使一时打点不到,被抓了个现行,无非是花几个钱疏通,最多没收粮食,再罚一笔款,直接当事人关几天,也就罢了。日本人这么做,是想告诉李士群:外派情报站的事,你少插手! 那么,李士群会不会就范?这不仅仅是钱财问题,更事关76号的势力范围,如果李士群默认,等于丢掉了半壁江山,还搭上了76号的一多半的精锐特工。可是日本人是他的主子,不屈服又能怎么办? 叶时文心领神会,放下了一半的心。 放下电话,刘泽之就来找李士群汇报。李士群乍听此事,勃然大怒,啪的一声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墩在桌上。刘泽之吓了一跳,陪笑劝道:“属下想可能是误会……” “什么误会?!叶时文已经说了他和赵敬东还有你的关系,再说何其莘动手之前,他难道连意诚商贸公司的背景都不知道吗?混账东西!情报站,管起走私粮食的事来了,这还不是借题发挥?” “主任息怒,何其莘是您的部下,不会吧?您看是不是叫倪新或者权菅祜来见你,命令他们出面查问一下?” 这时,李士群已经冷静下来,他起身来往踱步,沉吟片刻,说道:“何其莘当然是不敢……也不必叫倪新来了,还是你去看看,以你个人的名义先把叶时文要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刘泽之心道李士群果然老奸巨猾,以他个人的名义出面,表面上看起来和76号没有关系,可进可退,而自己又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作为76号的一员,即使背后有日本人撑腰,何其莘也不能不给三分面子。大不了,意诚商贸公司认罚就是,走私粮食,不是什么杀头的大罪,但是如果叶时文落在何其莘手中的时间过长,压力太大,招出别的事情,麻烦就大了。等腾出手里,再和何其莘算账也不迟。 刘泽之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常熟,您放心,不管想什么办法,一定把叶经理带回上海。” 李士群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这件事倪新和权菅祜知情吗?” “权菅祜应该知情,倪新吗……不好说。” 李士群摆摆手:“你去吧,对了,回上海后,你和叶时文去一趟意诚商贸公司,检查一下有没有犯忌讳的东西,该销毁的马上销毁。” 走出李士群的办公室,当着平川新野的面,刘泽之给家中打了个电话:“建雪,我要去一趟常熟,今天晚上有可能回不去了……当然是有正事,胡说……我开车去,就我一个人,如果在常熟过夜,我给你打电话,还住在以前的旭阳饭店,最晚明天上午回上海,好的,我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要在途中见一见周成斌,地址就是预先约好的地方,徐建雪自是心领神会。 第三百七十五章 成事在天(上) 下午四点半,刘泽之开着车来到了昆山,在距离周成斌落脚的那家粮油店两公里之外的一家中档饭店包间里,见到了等待他的周成斌。 周成斌习惯性地问道:“你能停留多久?什么事找我?这么急。” 刘泽之在周成斌对面坐下,有一刹那的愣神,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答道:“一刻钟吧。何其莘奉日本人的命令,扣押了李士群的意诚商贸公司两船走私的粮食,把叶时文也软禁了 。李士群命我去常熟要人。” 周成斌揣测着李士群的心思,说道:“人不会要不出来,但是李士群应该有个姿态:76号愿意放手这些情报站,你觉得他会吗?” “不会,日本人希望控制李士群的势力范围,让76号为他们卖命,但是不能功高震主,尾大不掉。如果李士群识趣,日本人还可以继续利用他,如果……也许日本人会过河拆桥。李士群却想左了,他一直认为日本人之所以不敢动他,是因为他有实力,要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第一要务就是继续扩大力量。这一次建立情报战,吃了个哑巴亏,李士群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曾在我面前流露过:要么情报站俯首听命于他,要么他就要陆陆续续把人抽调回来。” 周成斌问道:“你觉得他能办到吗?” 刘泽之冷笑道:“怎么可能?再有能力、立有大功,奴才总归是奴才。何况那些站长们好不容易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今后还要在日本人手下讨一口饭吃,不会甘心就范的。可惜的是越聪明的人偶尔犯起糊涂来,越执拗。” “所以才有利欲熏心这句话。对这件事,倪新会怎么想?” “倪新和李士群完全不一样,意诚商贸公司很多事他并不知情,假如他知道了,会规劝李士群悬崖勒马,但是李士群未必听的进去,而且会恼羞成怒。” 听陈劲松说刘泽之表示不愿意参加“啄木鸟”行动,本来周成斌还想好好训诫一番,听刘泽之这么说,知道他自己已经想通了,放下了心,不再提这件事。 刘泽之又道:“我有一个建议……这是我前些日子私下偷配的意诚商贸公司叶时文办公室保险柜的钥匙。”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这不难办到,你放心。栽赃需要的……” 刘泽之又拿出两粒红色胶囊,说道:“76号技术科有很多毒药,其中有两种是特有的,除了丁林杰的母亲用过的……那一种服用后一分钟之内就会见效。这一种胶囊的粉末混入水中或者食品中,无色无味,服用后三到四个小时发作,一旦发作,华佗再世也回天无力。” 周成斌接了过来,答道:“我知道该怎么办——泽之,让你亲自出手,我知道……难为你了。” 刘泽之凄然一笑:“从姐姐死于南京屠城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了选择,我走了。” 周成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望向窗外,目送刘泽之远去,夕阳下他的身影萧索孤单。 赶到常熟情报站已是万家灯火,何其莘很客气:“刘秘书,吃过晚饭了吗?我陪你出去吃点吧。” 刘泽之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吃饭不着急,叶时文在哪里?” 何其莘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就在隔壁房间里,五六个小时过去了,虽然他一个字都没写,他说和你、赵队长都认识,我可没敢委屈他,万一出点事,你和赵队长未必和我一般见识,其他的人……就不好说了,刘秘书替我开导开导他?”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大上海数百万人,我认识的人多了,你也不用给我面子。替你开导他?我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心情。要我说叶时文一个字没写是好事,他自己不为难,其他人也不为难。其他的人……就别再牵扯了,就算是我来找你求个情,怎么才能放人?说说吧。” 刘泽之的话似乎不找边际,其实二人心照不宣,何其莘答道:“他一个字不写,留他在这里也没用,由你担保,随时可以带他走。等他想通了,一团和气,再好不过了。至于两船货物吗……就看货主想不想要了,大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 何其莘话中后来提到的这个“他”,当然说的不是叶时文。刘泽之答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至于今后会怎么样,你我都做不了主……自有拿主意的人,老何,枪打出头鸟,糊涂是福。” 何其莘装作听不懂,命人带来了叶时文,刘泽之也不愿再停留,说道:“时间不早了,何站长,我带着叶先生先走了,有事回上海再说。” 车子刚开出大门,叶时文就开始质问:“怎么回事?76号的情报站居然敢扣押我?这个姓何的还是不是李主任的部下?我刚才听说这些情报站都归情报处的倪处长管理,倪处长难道不是76号的人?我姐夫……你们李主任怎么说?就这么算了?那两船粮食怎么办?你倒是说话啊。李主任究竟知不知道?” 刘泽之答道:“别的人我不知道,我是李主任的部下,当然是奉主任的命令来的,不过你记着这件事不足为外人道。两船粮食是小事,只要……何其莘也就是个打前锋的卒子。老叶,你听我一句话:其他的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静观其变吧。” 叶时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不再说话。刘泽之又道:“老叶,主任交代让我们回公司检查一下,该销毁的,该做假账的,都处理一下。” 二人在途中找了个还没有打烊的饭馆,草草吃过晚饭,赶回意诚商贸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叶时文说道:“刘秘书,你坐,我把账本、银行的来往帐目都拿过来,我们一起仔细看看。你放着吧,一会我来,哪能让你自己动手?” 刘泽之沏着茶,说道:“自己人,别客气了。明天上午银行开门我们就去把账上的钱提出来——你怎么了?” 叶时文看着保险柜里的文件,答道:“刘秘书,保险柜里的东西被人动过了。” 刘泽之放下茶杯走过来,正色问道:“你确定?不会是记错了吧?” “不会错,第一本账本和第二本账本之间夹着一张纸条,这还是赵队长教给我的,现在纸条不见了。” 被想找个机会说破,没想到叶时文自己看出来了,这倒省心了。刘泽之翻了翻里面的文件,又仔细看了看保险柜的锁和密码盘,说道:“不是使用外力硬撬开的,谁还有这个保险柜的钥匙?你的钥匙谁能拿得到?再看看文件有没有丢失?” 叶时文一边答话一边检查着文件:“只有我一个人有钥匙……谁能拿得到?那可太多了,你知道我又不是你们这样的职业特工,每时每刻都留心——文件都在。刘秘书,现在应该怎么办?” “应该是马上向李主任汇报,不过这么晚了……还是先整理文件吧,等天亮了再说。” 叶时文又问道:“刘秘书,你觉得是谁干的?这胆子也太大了!上海滩谁敢和76号对着干?不对,何其莘居然……他到底仗的谁的势力?区区一个少校,又是76号的人,李主任收拾他应该就是一句话的事……刘秘书,我怎么觉得要出事?” 刘泽之勉强笑道:“还能是谁?” “难道是……” “叶经理!少说少错,心里明白就行了!”刘泽之打断了叶时文没有说出口的话,看他一副大祸临头的神色,放缓了语气安慰道:“李主任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你也不必太紧张。” 六月二号一上班,刘泽之就向李士群做了汇报,李士群命令道:“去把倪新叫来。” 刘泽之答应着来到倪新的办公室,一眼看见倪新对着办公桌上的一堆文件发呆,见他来了,微微愣了一下,说道:“也没必要瞒你,看看吧,我刚到大门口,门卫说今天六点邮差和报纸、信件一起送来的,我检查过了,牛皮纸做的大信封上没有邮戳,笔迹不熟,只写着我的名字,字数太少,追查起来很困难。” 刘泽之坐在倪新对面,拿起来一看,佯作大吃一惊,问道:“意诚商贸公司的账本?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送来的?这应该是照片翻拍的影印件?是军统?还是日本……” 倪新长叹一声,答道:“我怎么知道,泽之,你给我说实话:这些文件里的东西都是真的吧?” 刘泽之草草翻了一下,苦笑道:“倪处长,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走吧,主任叫你过去见他。”他故意顿了顿,低声说道:“昨天我送叶时文回意诚商贸公司,发现保险柜被人打开了。” 倪新突然失态,把手里的几张影印件狠狠地拽在桌上,怒道:“这是找死!我知道意诚商贸公司……可我没想到你们的胆子居然这么大!历朝历代,谁能容忍?钱这东西,够花不就得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 刘泽之反唇相讥:“这话你和我说有用吗?哎,主任在等你,你到底去不去?不去就直说,我回去复命!” 倪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拿起桌上的东西,向外走去,刘泽之想了想,追了上来,劝道:“老倪,主任的心情不太好,有话好好说。” 倪新恍若未闻,径直进了李士群的办公室。 随着哐当一声,茶杯摔碎的声音,激烈的争吵声传了出来,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太清楚具体吵些什么,刘泽之和平川新野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三百七十六章 成事在天(下) 只听李士群喝道:“来人!把他给我关到禁闭室去!” 刘泽之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陪笑劝道:“主任息怒,倪处长的确是……” 李士群少有的失态,拍案怒道:“放肆!你也敢抗命?!” “属下不敢……倪处长,走吧。” 倪新扭头就走,刘泽之追了出来,劝解道:“你是怎么回事?有话不能好好说?算了,你去禁闭室待几天,等主任气消了……” 刘泽之办好手续,见倪新坐在禁闭室的床上发呆,说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想想,最好写份悔过书,我再替你求个情……你黑着一张脸干什么?得,我不说了。” 倪新却突然站起,一把拽断了监听器的电线,叫住了他:“泽之,我求你一件事。” 刘泽之无奈的摇头,“拿监听器撒什么气?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我想见见叶时文,你瞒着主任叫他来一趟。” 刘泽之吓了一跳,苦笑道:“瞒着主任?瞒不住怎么办?叶时文要是说出去了怎么办?再说你见他干什么?” 倪新无可奈何地恳求道:“你相信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李主任,为了76号,你就帮我一次吧,出了事我一个人承担,绝不连累你。” 刘泽之故作很为难,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不过……这样吧,我找个别的借口把叶时文叫过来,然后就说昨天他办公室里保险柜被撬的事,你有线索,我想也许他会主动提出来找你,叶时文不是军人,也不是76号的,又是夫人的表弟,主任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倪新点了点头:“拜托了。” 其实倪新的话刚出口,刘泽之就知道机会来了。倪新要见叶时文,自然还是为了劝谏李士群悬崖勒马,以他对叶时文的了解,心机不深的叶时文未必明白面临的危机,也不敢违逆李士群,二人一定会不欢而散。之后他出手毒杀倪新,按时间推断叶时文是最大的嫌犯,而周成斌派人预先藏在叶时文办公室里毒药,全面仔细搜查后,定会展现人前。叶时文是李士群的姻亲,倪新之死,李士群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幕后主谋的嫌疑。 刘泽之不敢用电话联系叶时文,亲自开车来到意诚商贸公司,找到叶时文:“叶经理,李主任大发雷霆,把倪处长关起来了。” 闻听此言,叶时文心中一喜,冷笑道:“是吗?早就应该……都怪平日太宽纵了,那个何其莘那?” 刘泽之答道:“倪处长那个人,你不了解,别看他表面上温文尔雅的,实则最爱钻牛角尖,认死理。意诚商贸公司的事又是私事,闹大了……总要有人先低头,当然,只能是倪处长请罪认错,否则总关着……时间一长,尽人皆知,再闹到日本人面前,倪处长和小野平一郎将军的关系……俗话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家。” 叶时文面带几分得色,答道:“刘秘书,你这话类比不当,这可不是家事。日本人?那又怎么了?倪处长说到底还是76号的人,是李主任的部下。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劝劝倪处长?” 刘泽之不好意思的笑了:“我就是这个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走吧。” 回到76号,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刘泽之对看守说道:“叶经理有些事情要请教倪处长,瞒上不瞒下的事,你们就装不知道吧。” 看守很为难:“刘秘书,这恐怕不行吧?还有件事……倪处长把禁闭室监听器的电线弄坏了……” 刘泽之脸一沉,说道:“主任命我关倪处长的禁闭,并没有嘱咐不得探视,如果情报处的人有急事交接,你们也从中作梗不成?还是李主任对你们直接下了命令,我不知情?监听器坏了,就是倪处长破坏的?你亲眼看见的?还是看倪处长出了事,落井下石?你就笃定倪处长要被转送到监狱里,一辈子不见天日了?” 看守大吃一惊,赶紧辩解:“属下没这个意思,刘秘书,您……” 刘泽之软硬兼施,又道:“忠于职守是对的,不过要搞清楚你的职责是什么,只要倪处长不逃跑,就没你的事,对不对?其他的事有我那。” 看守连连点头,刘泽之带着叶时文走进禁闭室,说道:“你们聊吧,有什么话快点说,我在外面看着。”扔了一包刚开封的烟在桌上,走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食堂管理员来送牢房,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荤一素两个炒菜,一碗米饭,说道:“刘秘书您也在,这一份是倪处长。” “你放着吧,我给他送去。” “辛苦您了。” 刘泽之端起托盘,来到禁闭室,说道:“谈完了吗?吃饭吧。”看二人的脸色,就知话不投机。 叶时文起身说道:“我先走了,我还是那句话:听李主任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倪新低头默然。 刘泽之送走叶时文,回来说道:“唉,别再想了,吃饭吧。”一边说着一边俯身接好被倪新拽断的电线。 倪新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恰在此时,平川新野居然来了,说道:“倪处长,李主任让你马上去见他,小野将军来了。” 倪新很是不解:这么快小野平一郎就知道自己被关了禁闭?不对啊,就算是知道了,自己是76号的人,长官处置一名部下,又不是撤职、杀头、坐牢这样的严厉处置,小野平一郎没必要直接出面干涉。 倪新跟着平川新野走了,刘泽之很失望,事出突然,错过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太可惜了……却也有几分隐约的庆幸,他暗道这是怎么了?倪新,双手沾满了战友的鲜血,是自己不共戴天的敌人。 他坐在倪新刚才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开始用餐,把一份肉丝豆角和米饭吃了大半,那碟白菜烧豆腐只动了动筷子,起身走出禁闭室,把剩下的饭菜顺手倒入大门口的垃圾桶里,放下碗筷,低声对看守说道:“倪处长估计是不用再回来受罚了。监听器我已经修好了。” 倪新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李士群看不出什么息怒,淡淡的说道:“倪处长,小野将军推荐你去日本担任一个特工培训班的教官,我已经答应了,你交接一下,这就出发吧。” 小野平一郎笑道:“虽然倪桑是76号的干将,难得李桑深明大义,一力支持,倪桑,你和权副处长交接一下工作,晚上六点的客轮,别耽搁了。” 倪新吃了一惊,问道:“这么快?客轮?坐飞机要快一点,能不能过两天坐飞机去?” 李士群当即明白:倪新早就知情,竟对自己瞒得死死的,岂有此理! 小野平一郎答道:“李桑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瞒你,鹤子怀孕六个月了,坐飞机,我不放心,就越俎代庖替你做主了。你去忙吧,我和李桑还有事商量。” 倪新只得答道:“是,属下告退。” 一个小时后,小野平一郎离开了76号,倪新又来求见李士群,半个小时后,走了出来,神色稍虞,对刘泽之说道:“泽之,我要出趟远差,一个多月才能回来,你送我去码头,好不好。” 刘泽之笑道:“好啊,没问题,别忘了回来给我带礼物,走吧。” 二人开车回到爱俪园日军高级军官公寓,接上鹤子,到了码头,和倪新一起上船安顿好行李,刘泽之笑道:“这头等舱的条件真不错,嫂子,一路顺风,我下船了。” 倪新道:“我送你,鹤子,你别出来了。” 二人来到甲板上,刘泽之看了看表,说道:“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吧?赶紧说吧。” 倪新苦笑了一下,说道:“刚才和主任聊了聊,唉,泽之,有的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太天真了?主任是有点过了,不过日本人也……我隐约有点担心,这么僵持下去局面会不会坏到不可收拾……日本人可不是善男信女。” 刘泽之装傻:“什么意思,我没听明白……” 倪新摆摆手说道:“你别装作听不明白,意诚商贸公司干的事,你比我清楚!泽之,你是个聪明人,檐下低头这个道理,总不会不明白吧?” 刘泽之冷笑道:“好,那我就不装傻,实话实说,第一我管不了,我只知道主任对我不薄,尽忠效命是本分;第二日本人打压76号,仅仅是因为意诚商贸公司吗?主要是因为意诚商贸公司吗?现在中日之战正酣,情报战愈演愈烈,如果76号实力不济,怎么能和军统等反日势力交锋?76号势力大了,日本人又不放心,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你让主任怎么办?” “主动交出那十二家外派情报站的指挥权,打消把骨干调回来的打算,一旦这些情报站有大事发生,全力支持。意诚商贸公司的事以前的就罢了,以后就别再干了!从此后,同舟共济,全力为大日本帝国效劳。主任精明强干,是淞沪地区情报战负责人的不二人选,必能取得影佐将军等人的谅解。临走的时候,我和主任谈了,主任不置可否,我很担心……” 刘泽之愣了愣,很多话无法出口,只问了一句:“这是日本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倪新反问道:“你说哪?” 刘泽之笑了笑,答道:“好,只要有机会,我劝谏主任,不过主任听不听的进去,我可不敢担保。时间差不多了,我下船了。” 倪新又有点不放心刘泽之,紧走两步,追过来说道:“主任的脾气……你可找好机会,好好说,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我又不在,万一……连个圆场的人都没有。” 刘泽之笑笑答道:“我知道,你放心走吧。” 晚上八点,刘泽之回到家中,叫来徐建雪说道:“你去通知武顺,命令他转告孙栋盛:‘啄木鸟计划’失败。” 徐建雪担心地问道:“你出手了?为什么会失败?会不会留下后患?” “没有,目标突然离开了上海。”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百七十七章 意外收获(一) 六月六号,陈劲松带着孙栋盛来到苏北,见到了张弛。张弛问道:“陈副局长,为什么中途放弃了‘啄木鸟计划’?您来这里是不是有任务?” 陈劲松答道:“老张,以后你就叫我的名字吧。倪新突然去了日本,‘啄木鸟’计划只能延期,我来是有两件事要和你商量,先说困难的一件吧。你记得军统在重庆曾有过一家康慈制药厂吗?” 张弛答道:“不是被倪新带人潜入重庆炸毁了吗?我离开重庆的前一天晚上,几个好友为我送行,说起来都是扼腕叹息,你不知道国统区的西药供应紧张到了什么程度。” 陈劲松叹道:“追本溯源,郭烜就是因为这件事死在76号,如果这家制药厂还在,局本部也不会严令上海分局强劫药品,戴如……不说这些了。老张,日、德是盟国,日本人设在海岛上的集中营里关押了一批犹太人,其中有一个犹太药品富商米勒先生,租界撤废之前,他秘密藏起了一批西药,他还有个弟弟在美国,愿意无偿捐献给民国政府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 张弛不以为然的笑笑,说道:“无偿捐献?都说犹太人精明,不会做亏本生意吧?再说在美国购置一条生产线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如何运回中国。” 陈劲松也笑了,答道:“那是当然,不过一条生产线,价格不菲,有人愿意白给,不用花宝贵的外汇,总是好事。行政院向美国的飞虎队求援,搭成协议,决定不惜代价,通过驼峰航线空运到重庆。米勒先生的弟弟提出要求:从集中营里营救兄长。营救成功后,米勒先生会告知埋藏药品的地点。局本部命令我们在七月十日前完成任务,不要耽搁生产线启运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米勒先生在集中营,他是如何和我们联系的?从设在海岛上的集中营里救人,这可能吗?我听几名参与过行动的战士们说上次局本部命令营救美国外交官,万般无奈,周局长只得绑架了影佐祯昭,有可能故技重施吗?” 陈劲松答道:“不可能,以前的影佐祯昭自视甚高,轻车简从,吃了一次大亏后,不仅是影佐祯昭,那些够分量的人都学乖了。” 张弛奇道:“这是可想而知的事,那我就不明白了,局本部为什么强人所……对不起,换种说法,局本部为什么对上海分局如此有信心?” 陈劲松开着玩笑:“这话我记着了,见到戴老板,一定打小报告。老张,我们是自己人,没必要说个话还字斟句酌的,你不累啊?那是因为在绑架影佐祯昭,交换人质之前,上海分局曾营救过现任英国驻中国大使爱德华兹先生。实不相瞒,集中营里有一个俄文翻译,乔文荣,是我们的人。” 张弛也笑了笑,说道:“你说得对,以后在一起同生共死,还有比我们更亲近的关系吗?俄文翻译?地位不够啊。这件事有两个困难:营救米勒先生只是第一步,第二部是如何运出米勒先生用来赎身的西药,那批西药数量有多少?米勒先生失踪,他以前是上海的药品大王,日本人和76号会不会想到西药啊?” 陈劲松答道:“当然有可能,最理想的是先转运药品,再营救米勒先生,可惜呀,不太可能,犹太人太精明,以前又没有受过军统的恩惠,不会先交出保命用的东西。” 张弛说道:“那可就难了,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陈劲松答道:“从集中营里救人,不啻登天,所以上次才逼得周局长行此下策,绑架了影佐祯昭,这一次……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我刚来上海,你都没主意,我更没有办法了……对了,营救爱德华兹是怎么回事?” 陈劲松不便深说,只答道:“那是赶巧了,可一不可再,我再想想办法吧。还有一件事:本月十五号,周局长要在苏北会见一个特殊的客人:周佛海的机要秘书。”看样子和张弛谈不出什么眉目,还是设法和刘泽之见一面吧。 张弛吓了一跳,周佛海?不是第二号大汉奸吗?周成斌和他的秘书见面,什么意思?他不解的问道:“这是周局长自己的意思?还是局本部的意思?见面谈什么?” 陈劲松解释道:“当然是戴老板的命令,这是绝密行动,只有你我知道即可,至于谈的是什么,为什么见面,我也不清楚。周局长吩咐一是要绝对保障此人的安全,二是也不能落入别人的圈套。再就是不能堕了军统的威风。” 张弛点了点头,诚恳说道:“我以前在沈阳站,虽然只是副站长,不过王站长常驻哈尔滨,我在长春,独当一面惯了,有的时候心态一下子变不过来,你别往心里去。” 陈劲松突然提到个不相干的话题:“以前听周局长说郭烜恃才傲物、清高自诩,唯独和他亲若兄弟,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民国二十二年第一次见面,他们就大打一架,周局长没敢用全力,败的狼狈不堪。从那以后,只要他们在一起,不管有没有隶属关系,谁的军衔高,周局长都是有话直说,该教训拉下脸就教训,偏偏郭烜在周局长面前,就是横不起来。郭烜那个人你是知道,除了对戴老板,毛先生也不放在眼里。” 张弛笑笑,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兄弟之间就是应该坦诚相见。我建议会面地点放在余东,第一支队、第二支队距离那里都不远,友军也近在咫尺,日本人最近的据点也在八公里之外。我们是不会给对方设圈套,至于对方有没有诚意,很难搞清……” 陈劲松突然说道:“除非手里有人质……” “人质?对方愿意吗?什么样的人质才能拿住对方?” 陈劲松胸有成竹的一笑:“他不愿意也不成啊,是他求着我们,这些墙头草……”他突然露出了几分切齿狰狞:“如意算盘打得不错!我要是让他得逞,拿什么脸去见死在日本人手里的兄弟们!还是周局长说得好:虚以委蛇,相互利用,留有后招,一击致命!看日本人在战场上颓势已现,想左右逢源,做清秋大梦!” 陈劲松很少如此疾言厉色,张弛知道他说的是周佛海,苦于并不知悉详细内情,只得默然不语。 陈劲松又道:“你先安排吧,会面地点就选在余东,我这就去一趟南京。” 张弛知道他是去见周佛海,不放心的提议道:“你就带着孙栋盛一个人,太危险,我给你派几个人吧。” 陈劲松失笑道:“老张,你能给我派多少人?一个集团军?南京现在还是日本人手里,一个集团军也光复不了国都,孙栋盛也留在这里,和你商量会面的具体安排,我一个人去。” 张弛也笑了,说道:“那你多保重。” 陈劲松有句话没说:李士群派刘泽之去南京替他应酬,他要利用这个机会见一见刘泽之,带着孙栋盛不方便。 六月七日凌晨一点,秦淮河风光旖旎、笙歌处处、萧管纷杂,一艘不大的画舫内,刘泽之拿出几张钞票,对两名歌女说道:“我有个朋友要来,你们在外面等。” 另外一艘画舫靠过来,搭上跳板,陈劲松走了过来,二人相对而坐,陈劲松问道:“怎么约在这里了?” 刘泽之笑的很暧昧:“每次来南京,财政部总是这么招呼,午夜时分,各自散去,这一次我说看上了一名歌女,想做入幕之宾。这样不好吗?我们可以好好聊聊,省的每次见面都匆匆忙忙的。来,喝杯茶。张弛在重庆,为什么失手?” 陈劲松摇了摇头,答道:“你这臭小子!唉,还是不行,局本部派人参加周局长和周佛海秘书的会面,凌晨四点我要去接他,只能停留一个小时。” 陈劲松简单介绍了张弛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无果的经过。 “毛先生果然偏袒他,换个人,不会这么轻易过关。这个人好相处吗?你知道我在毛先生身边待过一段时间,此人是毛先生的亲信。” “还好吧,最起码的大局观还是有的,面对76号的酷刑,能保持气节,值得敬重。毕竟是一个战壕里生死与共的战友,只要大家坦诚相见,不会有问题的。他对周局长有些心结,以后……我想慢慢能解的开。” 想起在76号刑讯室里,面对酷刑,那个一言不发,山一样的男人,刘泽之叹道:“你说的不错,张弛,值得敬重。老周这一点最令人钦佩,凡事以大局为重。重庆失手也不能怪张弛,很多时候,谍战比拼的不是身手,甚至也不是智商、运气和战友之间的默契。” 陈劲松奇道:“那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看谁犯的错误少,往往稍有疏忽,前功尽弃不说,等着你的就是杀头、坐牢、酷刑,” 同样做过卧底的陈劲松叹了口气,答道:“你说得对,特别是作为一个卧底,更是如此。言归正传,依你看周佛海派亲信会见周局长,会不会是个圈套?我觉得不能不防,如能有个人质在手,就好了。” 刘泽之答道:“不好说,这两天我也一直在考虑,人质?什么样的人质能比周成斌还重要?哎,劲松,周佛海通过他在重庆的老相识约见周局长,这笔买卖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让他先开价。” 陈劲松连连点头:“对啊,看他开的价钱,就知道他有没有诚意了。营救米勒先生的事,你有什么办法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意外收获(二) “集中营归小野平一郎手下的一个宪兵中队看管,那里还有汪伪政府的一个加强营,武力强劫,代价太大,我想先找个机会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有机可乘。劲松,米勒先生藏起来的那批西药究竟有多少?” 陈劲松答道:“数量不少,乔文荣列过一份清单,在周局长手里,我只看过一遍,记不太清楚。” 陈劲松拿过一张叫局吃花酒的局票,凭着记忆写着,没等他写完,刘泽之说道:“行了,别写了,比我预想的多多了,买米勒先生一条命,太值了……劲松,这么多东西,不会在一个地方藏着吧?” 陈劲松划着一根火柴,一边烧毁局票一边答道:“当然不会,犹太人精明着那,听乔文荣说分三个地方埋藏。你的意思是……” “米勒先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么大数量的药品,交给小野平一郎其中的一部分,足够买他的命了……” 陈劲松马上明白了刘泽之的意思,想了想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果米勒先生直接和小野平一郎交易,拿出其中的三分之一就能换他一条命。不过我担心,小野平一郎会不会严刑逼供,逼米勒先生交出药品而不放走他?” 刘泽之笑了:“不会,除了自己隐蔽起来的家产,米勒先生一个商人,不知道别的有价值的情报,小野那个老鬼子更不知道他和军统有联系,逼供不出什么,再说米勒先生这么做会引发小野的贪欲:树立一个榜样,看别的犯人有没有可能依样画葫芦,再发几笔横财。” 陈劲松还是不放心,又道:“那我们有点无功受禄了吧?别忘了米勒先生的弟弟还搭上了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米勒先生不会变卦吧?犹太人,太精明,靠不住!?泽之,少了三分之一的药品,局本部会不会有看法?” “你放心,不战而屈人之兵,局本部不会苛责的。米勒先生被日本人没收家产,关进了集中营,这个仇可不浅,他的很多家人都在美国,出了集中营,他自己也要去美国生活,再说我们可以给他想要的东西,当然军统经费紧张,钱是拿不出来,能拿出来也舍不得,比如美国的什么荣誉称号、勋章等等,惠而不费,给他点不就行了吗?” 陈劲松突然笑不可支:“泽之,你要是经商,一定是个奸商。这个功劳留给你吧,你去集中营公干,米勒先生找到你,提出愿意交出药品赎买个人自由。在这之前我命令乔文荣和米勒先生先沟通好。” 刘泽之笑道:“什么功劳?你是怕搞砸了局本部追究你的责任。你放心吧,我找机会去一趟,一定把这件事办妥。” 六月九日下午三点,刘泽之从南京回到上海,来找李士群汇报:“主任,属下去南京把端午节该送的礼都送了,和前几年一样,没看出什么,大家都很客气,让我转达对您和夫人的问候,还回了不少礼,属下都送到公馆交给夫人了。” 李士群心中暗道用尽心血建立的十二家情报站都交给了日本人,以后只有拼命干活的份,人权、财权都不在自己手里,日本人——太狠了!唉,总算是影佐祯昭没把事做绝,维持住了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刘泽之又道:“主任,属下想去一趟集中营,您知道意诚商贸公司承揽了那里的加工业务……” “你去看看也好,这个节骨眼上可别再出事了,宁可少挣点钱。这样吧,你去对小野将军说:76号查到了反日武装的几条线索,和集中营里某些犯人有关,需提审核实,才能进一步追查。” “是,属下这就去向小野将军申请,如蒙许可,明天上午就去。” 小野平一郎一口答应,却又说道:“明天张队长正好也要去集中营,你和他一起走吧,有他在,用刑、提审,都方便一点。” 刘泽之无法,只得向李士群汇报后,假戏真做,来找赵敬东:“老赵,主任对你说吧?你最近侦办的案件拿来我看看,有没有能和集中营里的犯人搭上关系的。” 赵敬东递过来两本案卷,说道:“主任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张胜宇,让我陪你一起去,我已经替你找好了,这两个案件很可能是无头案,做个姿态,找几个人提审一下,交代的过去就行了。” “你也去?那太好了。我先看看案子是怎么回事,别一问三不知,让张胜宇抓着把柄。”刘泽之接过案卷翻阅着,不解的问道:“老赵,我觉得这两个案子不像是无头案,用心追查下去也许会有结果……” 赵敬东突然怒道:“查什么查?!姓权的那个王八蛋把我手下的人都快调干净了,剩下的都是些初出茅庐的生瓜蛋子!” 刘泽之提醒道:“说这些干什么?心里有数就行了,你还记得吗?倪新说过:真想做的事,没必要说出口……” “倪新?哼!我看他是攀上了高枝,忘了自己的本分了。这个时候去了日本,分明就是怕左右为难,想置身事外!” 刘泽之合上案卷,交还给赵敬东,劝解道:“你想多了,影佐将军打定了主意消弱76号的实力,倪新能有什么办法?明天我从家里直接去码头,在船上见吧。我先走了。” 第二天中午,三人搭乘送给养的船到达集中营,江崎贵由接待了他们,用餐后,按照赵敬东的要求提审了两个人,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自然牛头不对马嘴。 刘泽之听了一会,自顾自走出了审讯室,找到江崎贵由说道:“让他们两个审吧,江崎君,意诚商贸公司最近和集中营的合作有问题吗?你知道叶经理是我的好友,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转告他。” 李士群已经就范,对大日本帝国来说,76号暂时还有大用场,日本人也不想这个时候和李士群翻脸,江崎贵由答道:“挺好的,现在集中营已经能够自负盈亏了,有合作的几家公司都还不错,走,我带你去财务处看看。” 刘泽之故作犹豫:“财务室?我去合适吗?” “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家集中营最早是由你和浅野君负责的,还有什么能瞒得过你们?” 刘泽之不再坚持,跟着江崎贵由去了财务室,看了双方合作的账目,刘泽之主动说道:“这个老叶,结账的日期总是拖延,回去我说说他。” 江崎贵由笑道:“也好,你替我说说,意诚商贸公司一家无所谓,就怕别的公司有样学样。走,我再带你去看看家具加工车间,机器应该更新换代了,否则双方的收入都会受影响。” 二人又去车间转了转,刘泽之答应转告叶时文,建议他在一周内更换设备,深知意诚商贸公司内情的江崎贵由放下了心。意诚商贸公司定期有“孝敬”,这些事他自己不好出面,难得刘泽之知情识趣。 走到生产区大门口,一队穿着囚服,上工的犯人看守的押解之下,排队走了过来,其中一个四十来岁,半秃顶的欧洲男子站住了脚,喊了一声:“刘秘书!我认识你的,我有话要和你说!” 看守过去就是一枪托,那名男子被打倒在地,三四名看守一起上去围殴,刘泽之提高声音说道:“先别动手,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集中营初建之时,刘泽之作为浅野一键的助手,在这里待过一个月,很多看守认识他,又见江崎贵由在刘泽之身边,都住了手。那名男子踉跄着爬了起来,看守不让他接近刘泽之,他只得用英文高声说道:“刘秘书,我有一批药品,愿意交给日本人,换取我的自由。” 一名略懂英文的看守抬手就是一耳光,骂道:“你玩花样,是吧?欠揍!你自己都被关到这里来了,哪来的药品?拿来我看看?” 刘泽之对江崎贵由低声说了两句,江崎贵由命令道:“住手!来人,把他押到审讯室。” 赵敬东和张胜宇审完那两个人,毫无所获,张胜宇不满的说道:“赵队长,你事先也不搞清楚,就这么来了,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刘泽之去哪里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五点还有一班船,我必须赶回去,我可不像刘泽之,闲人一个。”自从攀上了小野平一郎,对赵敬东这样76号以前的长官,张胜宇态度为之一变,隐隐有凌驾其上的气势。 赵敬东冷笑道:“张队长这是在教我怎么办案子?不劳费心了。并不是我请张队长来的,如果你百忙之中脱不了身,应该对小野将军直言。刘秘书是李主任的秘书,我无权管教,也许张队长有这个权利?” 张胜宇反唇相讥:“他打着提审犯人的名义……” 刘泽之和江崎贵由从另外一间审讯室走了出来,赵敬东不再理睬张胜宇,迎了上去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刘泽之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有收获吗?” 赵敬东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摇头道:“暂时没有。” 江崎贵由笑道:“我们有收获。” 赵敬东来了兴趣:“是吗?说来听听?” 江崎贵由卖了个关子:“刘秘书,既然答应优待米勒,把他转到单人牢房关押,我去安排一下,就由你向小野将军和李主任汇报吧。” “你去吧,其他的事有我那。” 张胜宇也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突然提审起犯人来了?什么收获?” 刘泽之不理他,对赵敬东说道:“赵队长,你陪我去向李主任汇报。你听我说啊,这一次可算是应了那句话了:这回咱们运气好,有心栽花花不发……”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张胜宇被晾在了一边。 第三百七十九章 意外收获(三) 江崎贵由的办公室里,刘泽之在电话里向李士群介绍了情况,又话里有话的加了一句:“其他的事情也都办完了,如果不是出了这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我和赵队长今天就可以回上海了。” 李士群答道:“你们在那里等着,我和小野将军协商后,再找你们。” 放下电话,江崎贵由也回来了,刘泽之递给他一根烟,说道:“江崎君,今天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宿。” “没问题,我让人去安排。” 张胜宇走进来 ,搭讪着问道:“今天还走不走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开船了,江崎君,你们究竟审出什么了?” 赵敬东和刘泽之低头喝茶,江崎贵由只得答道:“他们可能走不了了,张队长你……随便吧?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叫米勒的犹太人,愿意交出一笔物资换取他的自由。” 张胜宇也来了兴趣,很不客气的说道:“这件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集中营归小野将军管辖,我是小野将军手下特工队的队长。” 刘泽之不咸不淡的接了一句:“我来集中营办案,奉的也是小野将军的命令。集中营日常工作的最高长官是江崎君。” 张胜宇还想再说些什么,一名干事进来报告道:“江崎君,小野将军的电话。” 江崎贵由走了出去,几分钟后回来说道:“小野将军命令马上把米勒押回上海,交由将军亲自处理。我已经命令返航的船等我们。” 几人回到上海来见小野平一郎,刘泽之说道:“将军,这都是江崎君管理有方,米勒这样的犯人自觉逃跑无望,皇军在各个战场上又节节胜利,这才彻底绝望,愿意交出事先藏起来的药品换取自由。” 刘泽之这番归功于江崎贵由的话很牵强,江崎贵由心中很高兴,暗道刘泽之这个人确实不错,当即投桃报李:“说起来都是之前刘秘书和浅野君在集中营里的工作做得好,提审刚开始的时候那个米勒还有些拿搪,想要一部分货款,好在刘秘书经验丰富,几句话就让他打消了那个荒唐的念头。” 赵敬东也凑趣道:“刘秘书的运气一向不错,张队长去集中营公干多少次了,也没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张胜宇心中很不高兴,也说道:“将军,属下觉得米勒会不会有所隐瞒?最好还是用刑审问,逼他招出所有的东西,而后……也没必要和阶下囚讲信用吧?” 江崎贵由嗤笑道:“张队长,我们当然是有预案的,米勒已经说了:一年前,他把药品的清单放在了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的保险柜里,他带我们找到药品,和清单核实后,马上送他上开往瑞士的远洋客轮,有生之年他重返上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有必要隐瞒吗?” 赵敬东也道:“张队长这话我不敢苟同,米勒不过是个商人,交出药品后没有任何价值,如果我们言而无信,集中营里也许会有和米勒相同情况的人,他们还会和我们合作吗?” 刘泽之也插话道:“这批药品估算起来,在黑市上的价值已达四五十万美元,可算是一个不小的意外收获,属下建议在集中营里广为宣传米勒先生和皇军合作的诚意。” 张胜宇嘲讽道:“刘秘书对黑市的行情这么清楚?这也难怪,听说你和一家叫……” 小野平一郎摆摆手道:“住嘴!扯到哪去了?不识大体!我们是军人,在保证大日本帝国利益的前提下,没必要行此龌蹉之事。江崎君,就按你们答应米勒的条件办,索性好人做到底,再给他一笔路费,刘秘书精通英文,继续协助办理吧。”李士群已经就范,恩威并用,这段时间没必要再找他的麻烦,何况就算是弃用李士群,76号的职业特工还是要继续设法让他们为大日本帝国效劳的,对这个刘泽之,他影响还不错。 六月十二号上午九点,余东古镇法光寺内,张弛来见周成斌,周成斌交给他一张三寸宽、五寸长的纸条:“这是两批药品的埋藏地点,你带人起出来,葛佳鹏明天过来协助你,对药品进行伪装后,运回重庆。” 张弛拿着那张纸条,笑的合不拢嘴,答道:“你放心吧,这张纸条可值钱了,地下污水管道,砌了密室,这个犹太商人还真有点办法,地点选的不错,上海地下污水管线密如蛛网,没有人指明,凭空还真找不到。对了,劲松说米勒先生捐献药品的条件是从集中营里把他救出来,您总不会……我的意思是虽然米勒先生身陷囹圄,也不能不讲信誉吧?” 周成斌失笑道:“张弛啊,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么一副背信弃义的小人形象?你放心吧,米勒先生昨天已经乘坐新约克号远洋客轮前往瑞士了。” 张弛赶紧解释:“属下失言,我没这个意思……我是说,听陈副站长说从集中营里救人,不啻登天,所以多问了一句。既然米勒先生已经安全了,我就放心了。”张弛很知趣的没有追问营救米勒先生的细节。 周成斌又道:“张弛啊,你刚从重庆回来,国统区的西药供应体系全面崩溃,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这批西药戴老板已经答应提供给几大战区的前线医院了,除了葛佳鹏,我派唐吉田和余浩辰协助你,一定要安全运抵重庆,否则你我都难逃军法的严厉处置!” 张弛想了想答道:“周局长,不是我推辞,重庆破获谍报网失手,后来奉毛先生的命令故意纵放倪新逃走,唐吉田和余浩辰对我成见很深,苦于又无法解释,我怕……能不能让陈劲松负责押运?” 周成斌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劲松一会也来,等他来了和他商量吧。” 说曹操曹操到,陈劲松走了进来,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最近这两天运气太好了,我看就是把联络点设在法光寺的缘故,你想啊,有佛祖保佑,那还能差了?” 张弛性格凝重,对陈劲松的做派很不以为然:这不是拿工作开玩笑吗? 周成斌却是看惯了,也从不觉得有何不妥,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别忘了米勒先生安全逃出集中营,只是第一步,药品运达重庆,你再得意忘形,也不迟。” “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营救区区一个米勒,手到擒来,高兴个什么劲?有一个你们意想不到的好消息,先喝口水。”他得意的等着周成斌和张弛追问。 周成斌摇了摇头,并不追问,说道:“劲松,张弛正和我商量,由你带人押运药品回重庆,你看如何?” 陈劲松笑道:“没问题,我人缘好,其实你不说我也要和你争这个任务,我必须要回趟重庆,原因吗,现在不说。老张,你是不是怕唐吉田他们几个不配和你?” 张弛有点尴尬,干笑道:“哪有的事?你误会了。你为什么要和我争这个任务?我记得你和我一样,没有家眷,又没有人在重庆等你。” 陈劲松故作神秘的笑笑不语。 周成斌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商议一下细节吧,劲松,你把那两辆汽车的车牌处理一下,总不能用一次,就弃一次车吧?经费紧张,经不住这么败家。张弛,明天晚上十一点,你带人开车去把药品运到这里,给葛佳鹏两天的时间伪装,十五号装船运走。” 张弛再一次仔细看了看纸条,烧毁后说道:“您放心吧。” 陈劲松奇道:“你们真的不想知道我带来的好消息?” 周成斌笑道:“想啊,不过不想惯你卖关子的毛病,说来听听吧。” 陈劲松无可奈何的笑笑,说道:“周佛海的秘书说很多事他只能面见周局长您才能说,为了表示诚意,交给了我四份只有他那个级别才能看见的绝密文件,还是原件。” 陈劲松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交给周成斌,周成斌接过来仔细一页一页浏览着。一旁的张弛忍不住插话道:“这样我们就彻底放心了,比扣押人质更可靠,只要他敢两面三刀,就公开这些文件,日本人绝对不会放过他。其实劲松你去见他,我也一直在担心,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 陈劲松答道:“你多虑了,真的是个陷阱,也要等到周局长露面,才能收网,我的脑袋价值不够。言归正传,我答应只要他不出卖周局长,无论会见结果如何,双方今后是否能进行实质性的合作,这些文件永远不会见天日。” 张弛想了想,又问道:“不对,这件事不至于你高兴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还有别的好消息?” 陈劲松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又来了个聪明人,以后我更没法混了。张弛,你说如果能破获潜伏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才值得?” 张弛的心猛跳了几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又觉不妥,强自镇定坐了下来,问道:“真的?如果能破获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我愿意付出生命!不,我的这条命这还不够值钱,毛先生宁愿放过血债累累的倪新!哦,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要回重庆的原因!劲松,我求你……不对,周局长,这事还得和您说,押运药品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吧,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陈劲松也争着说:“哎,老张,没你这样的,对了,你就不问问我是如何发现破获这个谍报网的突破口的吗?” 一句话提醒了张弛:“对,对,你究竟是怎么发现……哦,我明白了,是这几份文件!” “别争了!”周成斌放下手里的文件,说道:“我和周佛海机要秘书会面的事就安排在六月十五号,张弛,同一天你先押送药品出发,我晚两天一起返回重庆。” 第三百八十章 狭路相逢(一) 同一天的下午五点,赵敬东被影佐祯昭叫到了日军司令部,同来的还有权菅祜和何其莘,秘书把他们带到了小会议室中等候,三个互有心病的人打了个招呼,就再也没有话说,各自默默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后,影佐祯昭来了,李士群跟在后面,三人都站了起来,影佐祯昭很客气的笑道:“诸位久等了,都坐吧。来人,上茶。” 影佐祯昭说道:“我和李主任叫你们几个来,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借重三位。” 权菅祜抢在位置比自己高的赵敬东前面开口答道:“借重二字,属下等人当不起,请将军和主任吩咐。” 影佐祯昭笑道:“三位都是李主任的部下,还是由李桑来说吧。” 李士群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你们也都知道:倪处长和权副处长潜入重庆,和谍报网联系未果,好在有惊无险。目前影佐将军派去增援的特工和谍报网没有建立联系,只能保持静默,毫无作为。这种不利局面当然必须马上扭转。赵队长去重庆执行过任务,权副处长和何站长以前就在重庆潜伏,你们三个是潜入重庆的最佳人选。” 话说至此,三人都明白了。影佐祯昭又道:“李主任以前是军统的干将,精明强干,从今天起,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移交给李主任全面负责。” 赵敬东心里好受了一点:能把至为重要的陪都谍报网交给76号掌控指挥,说到底是对76号的信任。 李士群表态道:“这是影佐将军对76号的信任和器重,为了保持绝对机密,你们三个的行动目前只有在座的五个人知情,我已经决定今天晚上九点出发。第二批潜入重庆的特工已于前日提前出发了。” 权菅祜答道:“上次我和倪处长功亏一篑,心中一直耿耿,谢谢将军和李主任给了属下一个洗雪前耻的机会。” 影佐祯昭正色说道:“此次任务由赵队长带队,李主任指挥,权副处长和何站长一定要服从命令,全力协助,听明白了吗?否则李主任追究下来,我也护不住你们!” 影佐祯昭给足了李士群面子,权菅祜和何其莘赶紧起身表态:“请将军放心,属下等人都是李主任的部下,怎敢违抗李主任的命令?” 影佐祯昭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具体的计划由李桑向你们交代,我还有点琐事,先走一步。” 几人起身恭送影佐祯昭离去,李士群说道:“此次任务将军给了最大程度的支持,不仅给了四部大功率电台加强谍报网的实力,还拨付了一笔巨款,你们随身带走,用于收买重庆军政两界用得着的人。权副处长和何站长这就去财务处领取吧。” 支走了权、何二人,李士群拿出一张便笺交给了赵敬东:“这是谍报网负责人的地址、联络暗号,你用心记着。” 赵敬东接过来细看, 李士群又拿出一张便笺,说道:“这是我在重庆提前埋下的两颗棋子,他们都有把柄在我手里,你潜往重庆的第二个任务就是启动他们,你看看吧。” 赵敬东用心记下,随手销毁。李士群继续吩咐道:“国统区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为了争取美援,除了游说美国政府之外,重庆政府驻美大使馆用尽心机,组织了一个商界考察团,准备通过驼峰航线来重庆。这个考察团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石油、金融、军火等行业的大亨,你此去重庆的第三个任务,就是制造爆炸事件,即使不能把这个考察团的人都炸死,也要炸的这些该死的美国人再也不敢多事来中国,更遑论出钱支持重庆政府。” 赵敬东只觉肩膀上沉甸甸的,不胜负荷。李士群叮嘱道:“敬东啊,此事关系着重庆谍报网的存亡,更关系着76号的前途,目前我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诸事拜托。要慎之又慎,别让我失望。” 赵敬东心中一凛,郑重答道:“请主任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六月十五日晚上八点,张弛来到河汊边一艘民用小货轮上,葛佳鹏正在船上等他,张弛上船一看,舱房里触目可见全是布匹,不由的问道:“药品都装上船了吗?在哪里?” 葛佳鹏得意的一笑,拿起一匹布,拉开两层,微一用力,两头断开,里面全是药品。张弛这才明白:葛佳鹏把布匹做成了一个“箱子”,这个“箱子”独特的是外表用布裱糊着,他向张弛解释道:“针剂都在船板的夹层里。这次转运的货物比上次转运的用于放置生化战用的物资,多出近一倍,价值更不能相提并论,所以不能用渔船,余浩辰改装过这艘客轮,您放心吧,虽然看起来不起眼,速度、抗撞击力和日本人的巡逻艇有一拼,底层还隐蔽有两挺捷克式机关枪,希望你们一路上用不上,随行的两名驾驶船只的战士也上船了,你去看看吧。” 张弛四处转了转,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时,周成斌带着唐吉田、余浩辰也赶来了,张弛迎了上去,说道:“都安排好了,按照您的命令,在法光寺里留下了一部分,以备不时之需。随时可以出发,周局长为什么不和我们同行?” 周成斌对唐吉田、余浩辰命令道:“一路上务必服从张队长的指挥,万一被查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沉船,绝不能让物资落入日伪汉奸手里。你们去吧,我和张队长还有几句话要说。” 唐余二人走后,周成斌这才回答张弛:“今天我和周佛海的机要秘书见面,谈得还不错,明天要面见周佛海本人,后天才能出发离开上海。而这批药品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张弛劝道:“多等一天,应该没事吧?您一个人……” 周成斌摆了摆手,说道:“你有所不知:上次向长沙前线转运药品,费了多少周折,而这一次却可以悄悄成行,你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吗?” 张弛答道:“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药品的数量只有上次转运数量的三成,更是因为转运到长沙前线的药品是从日本人手里抢劫来的,日本人明知道药品要马上运往长沙,布下了天罗地网。而这一次却是人不知鬼不觉,日本人根本不知道我们手里有这么一大批药品。”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米勒先生的事,知情人不少,万一消息泄露,怎么办?这一次药品的数量虽然不能和上一次相比,可全是军统能掌控的物资,如果重蹈康慈制药厂爆炸案的覆辙,再让戴老板丢了面子,我们做下属的,就真该死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调来了杨本华和冯根生,让他们扈从,同返重庆。” 六月三十号下午四点,张驰等人安全抵达重庆,汪秘书带着局本部总务处的人来码头迎接,笑道:“没想到这么快你又回来了,你们几个去清点物资。老张,周局长虽然比你晚出发两天,却比你早到了半天。上午十点多就到了。” 张弛心下一松,答道:“周局长平安也到了,太好了。一路上要过好几道封锁线,其中有两道检查的比较严,布匹虽然不是军用严控物资,可我怕被拆穿西洋镜,只得化整为零,分头运输,免得被敌人一网打尽,如此耽误了好几天。” 汪秘书笑笑:“毛先生曾说过一句话,你和周成斌相比,缺乏的就是谨慎,没想的调去了上海分局,这么快就有长进。” 张弛半是遗憾,半是心服,叹道:“和周局长相比,我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说实话,我很少服人,对周成斌,我心服口服了。” 汪秘书有点诧异的笑了:“能让你说出这么几句话,不容易。老张,晚上七点毛先生在渝园设宴,为你和周成斌接风。” “毛先生抬爱了。周局长哪?我能不能先见见他?” 汪秘书笑道:“这一次周局长回来,可跟上次回来大相径庭,上次刚回来就被戴老板关进了息烽集中营,除了郭烜,谁都躲着走。这次可是载誉而归。中午戴老板让他陪着用餐,两点英国大使馆爱德华兹大使请不来周局长,居然纡尊降贵,来局本部探望,还带来了大使夫人亲手做的两样点心,美国大使馆大使也送来了请柬,说是一定要为周局长接风洗尘,周局长只得推到了明天。戴老板还格外假以辞色,说是你运回来的药品要和周局长商议后,再决定免费提供给哪家医院。此言一出,周局长顿时炙手可热。” 张弛叹道:“唉,人那,都是势力的,也别说别人,你我也未必能免俗。周局长总不至于连毛先生请客也不去了吧?” “毛先生是他的长官,那他倒不敢。本来行政科按照规矩安排周局长在局本部招待所下榻,谁知有那消息灵通的、有内线的、想和美英大使搭上关系的、早就决意要从药品中分一杯羹的、想见戴老板级别不够的……林林总总,马上找上门去。吓得周成斌从后门溜出去,去了我的宿舍躲避,也是,戴老板就是那么一说,其实早有安排,谁敢当真?给你钥匙,你一会去找他,走的时候别忘了替我锁门。” 办完交接,张弛马上来见周成斌,上海分局是一个集体,在面见毛人凤之前,有些事情需要周成斌定调子。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毫无动静,张弛很奇怪:难道找错地方了?他没敢自己动手开门,下楼找门卫一问,就是汪秘书的宿舍啊,难道出去了?他再次上楼,他决定实在找不到,就在宿舍里等候。门卫有点怀疑此人的身份,也跟了上来。 张弛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只得提高声音喊道:“我是张弛,周局长,你在里面吗?周局长?” 门应声而开,周成斌低声说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有人追到这里了,快进来。” 第三百八十一章 狭路相逢(二) 张弛笑道:“好不容易回来重庆,还是要做地下工作……”门卫跟了过来,张弛解释道:“我们是汪秘书的朋友,是他让我们在这里等他,我姓张,他姓周,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给汪秘书打电话。” 门卫将信将疑的走了。周成斌说道:“进来坐吧,老汪这里连茶叶都没有,喝点白开水吧。我算着你也该到了。” 刚落座的张弛赶紧起身,双手接过一杯白开水,没敢先开口,静等吩咐。 周成斌却似闲聊般开口:“快六点了,一会就要去渝园吃饭,我们先商量一下。老张,侦破日本人在重庆谍报网的事,我们是否应该自告奋勇?还是只提供情报,敬而远之?我一路上都在考虑,委决不下。” 张弛答道:“各有各的好处,如果我们介入,成功后自是大功一件,唐吉田、余浩辰,再加上您带来的杨本华和冯根生,局本部再派行动组协助,人手也够,不过对重庆,我们几个都不熟,而且拖延的时间过长,陈劲松一个人在上海,万一有事……属下还有一个顾虑:侦办不顺利,怎么办?” 从张弛个人的角度来看,当然希望能破获谍报网一雪前耻,他这番话完全是为上海分局着想,周成斌颇感安慰。推心置腹的说道:“我此次回重庆,一是周佛海的事情,只能由戴老板……不对,是戴老板报告给最高当局,由最高当局做主。二是我有可能被调入局本部任职,全面抗战以来,军统高级职业特工损失惨重,戴老板有意命我筹办几期提高班。上海分局下一任局长的人选,戴老板征求我的意见,我向戴老板推荐你继任,所以这一趟必不可少……” 张弛心中一动,大为感动,再一想,马上插话道:“谢谢周局长的信任,不过我才疏学浅,实难胜任,陈劲松比我更合适……” 周成斌摆摆手,说道:“你不必推辞,劲松资历尚欠,各方面的能力吗,不是很均衡,他是一个很合格的副手。再就是我有一个私心:希望能由我破获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 张弛郑重答道:“我一定全力协助局长。” 周成斌笑道:“我知道你会。”看了看表,又道:“六点半了,走吧,去晚了让长官等,就不好了。” 二人到了渝园没多久,毛人凤从外面回来了,笑道:“久等了,边吃边聊了,汪秘书,你也别走了,一起吃吧。” 菜肴是很简单的四菜一汤,毛人凤敬了杯酒,说道:“成斌,你交给我的几份文件我看了,说实话没有看出和重庆日本人的谍报网有关。” 周成斌放下筷子,起身正要作答,毛人凤皱眉说道:“站起来干什么?又不是在办公室,坐下说吧。” 周成斌只得坐下说道:“请毛先生看这份文件,是今年一季度的日本占领区的经济指标统计,后面附有一份国统区同一时期的经济数据统计。由于涉及兵源、抚恤、军火、药品等军用物资的一些数据,这些文件在战时都是保密的。请毛先生出面和财政部协商,证实这些数据是否准确。” 毛人凤又拿起来看了看,说道:“虽然是保密的,不过这些文件的价值并不高,周佛海把他交给你,主要因为是只有汪伪集团少数几个顶层人物才能拿到的原件……我记得民国二十四年,南京财政部一再发生泄密事件,戴老板派你以从广州调回中央任职的一名科长的身份,在财政部统计处‘上’过两个月的班。你是不是从时间中看出了问题?” “毛先生英明。文件签发的时期是五月十五日,再留出情报部门上报财政部、财政部撰写文件的时间,也就是说汪伪集团的财政部拿到我方统计数据应该在五月一日之前。而我方第一季度的统计数据出炉最早也在四月十五日。” 毛人凤和张驰等人已经明白了:重庆国民政府财政部统计局有一个日本人的间谍,他可以在四月二十号左右接触到我方的经济统计数据。 毛人凤命令道:“汪秘书,你明天一上班就去一趟财政部,核实数据后,私下密查究竟都有些什么人,能在四月三十号之前接触到这些数据。”他转头又对周成斌说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什么样的情报才能诱他再次出手?” 周成斌笑笑答道:“毛先生您是在考我了,这个人的任务应该是留意政府财政部日常工作中不对外公开的内容,而财政部的工作大多都是按部就班的,除非……毛先生,日本人和汪伪集团高层,在财政部管辖的范畴内,最感兴趣的应该是有关美国对中事援助的情报吧?” 毛人凤点头道:“不错,美国人的援助份额一直在增加,很多次国会只是批准一个额度,具体提供了哪些军火,是军事机密,而负责接收的中国政府财政部却有清单。如果找个合适的借口,编造一份数据,扩大知情范围,也许可以守株待兔……” 周成斌答道:“毛先生,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吧,我和张弛协商后马上拿出具体计划,上报您。” “你想指挥侦破潜伏在重庆的日本人谍报网?” 周成斌微感失望,难道毛人凤另有人选?他争取道:“是的,郭烜曾近因此受过处分,我想替他做点什么。” 毛人凤摇头道:“你离开重庆的时间不短了,各方面情况都不熟悉,上次用张弛和唐吉田等人,是因为对手是76号的倪新和权菅祜,这一次我另有人选。成斌啊,你的心思我明白,也能体谅,这个谍报网罪行累累,如果再一次失手,不仅没法对方方面面交代,我也觉得有愧于心。你那,和英美使馆都有交情,恰好美国有一个民间商业代表团来重庆访问,明天抵达,在重庆停留三天,由你带着张驰等人负责他们在重庆的安全,是最合适不过的。等送走了这个代表团,你就留在局本部吧,戴老板另有重任。” 周成斌只得答了一句“是。” 毛人凤又道:“成斌,待你离开上海,接任上海分局局长一职,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周成斌心道当着张弛的面这么问,分明是想推荐张弛,却又怕自己为陈劲松抱不平。他笑道:“临行前,陈劲松托我向戴老板和毛先生转禀:他认为属下离开上海后,张弛是最合适的继任人选。我也很赞同劲松的看法。张弛唯一的缺陷就是对上海还不太熟悉,好在有陈劲松在,可以弥补这一点。” 张弛心下感动,毛人凤微微吃了一惊,本来想着还要费一番唇舌,没想到周成斌和陈劲松如此识大体。他笑笑答道:“看我,难得吃顿饭,怎么谈起这个来了?我自罚一杯,然后把酒撤了,吃完饭再聊。” 饭后,毛人凤和周成斌磋商了美国商务代表团安全工作的细节,说道:“汪秘书,你连夜按照周局长的要求调集人手、车辆。这个代表团人虽不多,加上翻译随员也不过十人,不过都是些金融界、军火界、石油能源等行业的大亨,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周成斌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识得轻重,一定全力以赴。” 毛人凤命人上茶,而后又道:“我听汪秘书说你这一回来,重庆很多人都知道军统上海分局和英美大使馆有些交情,很多人想找你帮忙,送孩子出国、和美国人做生意、甚至有的想在英美控制的机关企业里某个差事,汪秘书——” 汪秘书拿来一沓各色字条,毛人凤继续说道:“这些都是递到我手里的人情条子。这个恶人我替你做了,你自己可别信口答应,自找麻烦。让英美大使等人欠着这个人情,在外交场合,稍加关照,对处在艰苦抗战中的中国,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帮助。张弛,去把这些条子烧了吧。” 看着张弛离开房间,周成斌借机说道:“是,属下绝不会不顾大局,向爱德华兹先生等英美使馆官员提出任何要求。毛先生——”周成斌打开随身带着的一个手提箱:“属下此次返回重庆,一路上乔装成跑单帮的商人,这是给您带来的。” 周成斌拿出两身进口哔叽衣料,毛人凤脸一沉就要推辞教训,周成斌赶紧抢着解释:“不是属下带给您的,是……泽之,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托我带给你的。” 毛人凤信手一翻,连衬里、口袋布、衣扣都配齐了,心中一动,却只说了一句:“这个臭小子……哪来的这份闲心?他还好吗?” “还好。” 七月一日上午六点,周成斌命令道:“张弛,你带几个人把接美国商务代表团使用的车辆彻底检查一遍,换上军统的司机,别忘了和外交部好好说,别得罪人。老余,你带人去机场,除了明哨,在关键位置布置几处暗哨。” 自己带着唐吉田乘坐一辆吉普,沿着预定路线走了两趟,仔细观察公路周围有没有异常情况。唐吉田陪笑道:“周局长,您也太谨慎了,这是在重庆,我们的地盘。” 周成斌教训道:“太谨慎?谨慎还有过头的?机场通往市区的公路这么长,这些随处可见的当地的农民,来往的车辆,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唐吉田点头称是,心下却暗道难道能把道路四周都封锁起来?重庆是陪都,达官显宦、外国人多了,谁会对万里迢迢来中国的一个美国民间代表团感兴趣?唉,不是说好了要参与破获谍报网吗?怎么给美国人当起保镖来了?等送走这些美国佬,再问问局长吧。 中午,英美驻华使馆官员、民国政府财政部、经济部、外交部相关人员都来机场迎接贵客,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周成斌等人默默的站在人群最后面。十二点整,陈纳德将军飞虎队的一架飞机出现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一阵之后,降落下来,众人上前寒暄欢迎,一番酬酢,外交部的两名外交官陪同客人分头上了两辆大客车,杨本华和冯根生被安排在这辆车上。最前面张弛乘坐一辆军用吉普做前导开路,余浩辰充当司机。第四辆车是众位前来迎接的官员乘坐的另外一辆大客车,最后压阵的也是一辆军用美式吉普,周成斌和唐吉田都在这辆车上。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三百八十二章 狭路相逢(三) 车队行至中途,忽听一声巨响,火光中烟雾升腾,开道的军用吉普被炸的侧翻在地!张弛就地一滚,余浩辰却被压在了车下,张弛顾不得救援,拔枪在手! 周成斌马上反应过来,大声命令道:“唐吉田,你们去通知三辆客车上的人,除了随车警卫人员,其他人不准下车!”唐吉田带着同车的两名军统特工冲下了车。 与此同时,两枚手雷被扔了过来,又是两声巨响,第二辆客车后半截被炸的起火燃烧!几名手足无措的官员茫茫然下了车,一发子弹飞来,其中的一名官员应声倒地!唐吉田声嘶力竭的喊道:“上车!所有的人上车!!不得下车,有狙击手!” 又是一发子弹飞来,又一名官员倒地不起,唐吉田等人连扶带拽把擅自下车的人拉回车上。 张弛看准狙击手的位置,连开三枪还击!无奈他手中的点四五手枪射程不够,他心一横,冲出暂时隐蔽的客车车轮后面,冒着被狙杀的危险冲上前去,只听一声枪响,远处七八百米外一座小山丘上的狙击手再无动静。张弛回头一看,原来是手持一名警卫配发的美式微型冲锋枪的周成斌出手了! 担心周成斌武器不称手,这一枪没有打死狙击手,冯根生向着狙击手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又是两枚手雷被扔了过来!第一辆客车也被炸中发动机,黑烟滚滚升起,子弹呼啸着飞来! 训练有素的军统特工们不等长官发令,呈扇面进攻队形,冲着手雷扔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周成斌命令道:“张弛,带两个人现场警戒,救护伤员,其他的人跟我上!” 张弛回头一看,大喊一声:“不好!发动机和油箱要爆炸!车上的人下车!四散开来,快!!” 他带着两名特工拼命跑过去,分头组织三辆客车上的人下车逃命! 将将把所有的人都疏散开来,爆炸发生了!殿后的张弛只觉得被一股气浪猛推向前,立足不稳,倒地昏厥。 周成斌带人围了上去,三名身着便衣的男子一边还击,一边撤退,迈过一道两米深、一米多宽的干壕沟,上了不远处一辆摘去了拍照的汽车。 壕沟拦路,即使马上开着吉普追赶,也无能为力,周成斌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汽车绝尘而去。 毛人凤很快接到了消息,他拍案大怒:“什么?!三死四伤?还有一名美国人?两名外交部的官员,连接个人都能接出这么大的事来!周成斌干什么吃的?!” 汪秘书小心翼翼的替周成斌辩解:“途中遇袭……他刚回来,也不能全怪他,余浩辰受了重伤,张弛也受了伤,好在伤势不重,唐吉田带人把四名伤员送到医院抢救,杨本华在现场善后,做初步勘察。周成斌应该带人护送其他的人赶回重庆市区,属下已经派人去找他了……” 两个小时后,周成斌回到局本部,大门口碰上了杨本华,没等他发问,杨本华抢先说道:“周局长,根据现场初步勘察结果,76号有可能又派人潜入了重庆。” 周成斌脸色一肃,止步问道:“何以见得?” “最先爆炸的是一枚日本制造的最新式地雷,这种地雷体积小,还不如成人拳头大,有两根细如发丝的钢丝导火索,不需要预先埋设,拔出引信后,把导火索固定在道路两侧,行人通过时,一般不会爆炸,一旦有车辆通过,钢丝导火索被前进中的车辆大力拉直,就会爆炸。” 周成斌还是不太明白,答道:“毛先生召见,我们边走边聊。你的意思是这种地雷是专门用来对付机械化部队,也就是民国政府仅剩的为数不多的德制师的?那怎么就能推测出76号,也就是上海的日伪汉奸再一次潜入重庆?” 杨本华答道:“这批地雷数量不多,听说因为成本很高,只适合在平原区对付机械化部队,在中国、东南亚战场都不实用,在日本本土只生产了一批就停产了。我在大连负责为日本人运输军火的时候,从日本横滨港运输过这批地雷,除了在上海卸下很少的一部分之外,其他的都运到大连,供东北的关东军使用。” 杨本华是个很优秀的特工,即使没有任务,随时留意收集情报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周成斌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你也是被毛先生召回来的吧?我们一起觐见吧。” 听完周成斌和杨本华的汇报,毛人凤思忖片刻,说道:“有道理,倪新等人铩羽而归,76号不会就此死心,李士群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美国人怎么说?” “美国大使馆的人还算是通情达理,只提出希望在今后的几天绝对保证代表团的安全,并尽快侦破此案,缉拿凶手。被炸死的是一名军火商的秘书兼翻译,代表团成员的反应比预想的好的多,对日本人袭击民间商业代表团的行为,都很不满,有的人还说没想到中国的抗战如此的艰苦。” 毛人凤摁铃叫来了汪秘书:“备车,一刻钟后我亲自去医院探视伤员,还有,死于非命的那几个人的葬礼,安排在什么时候?到时候提醒我出席。嘱咐负责操办葬礼的行政科:礼仪规格搞得高一些,物质方面一切从简。”在财大气粗的美国商务代表团成员面前,一定要简陋到近乎寒酸,才是上策。 汪秘书答应着去了。毛人凤又道:“对付76号,还是你有经验,从现在起,侦破日本人重庆谍报网和缉拿袭击美国商务代表团的凶手,两案并案处理,由你直接负责,每天向我汇报一次进展,局本部处长以下的所有人员,无论是谁,你都有权调动,事后在我这里备案即可。商务代表团的安全工作我另外安排其他人负责。” 周成斌精神一震,郑重答道:“谢谢长官的信任,属下办事不力,让军统蒙羞,长官还肯委以重任,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下午五点,在临时腾出来的一个套间办公室里,周成斌命令杨本华:“听说叶君远不在重庆,你去他的工作室找个其他的人来见我,再去筹办一个新闻发布会,明天早晨八点在局本部一楼会议室。” 杨本华走后,周成斌叫来了唐吉田交代任务:“侦破谍报网唯一的线索就是财政部里有一个日谍,重庆认识你的人不多,汪秘书已经和财政部统计司打好招呼了,你明天就去那里上班,职务是机要员。”周成斌递过来四个档案夹:“这是四个嫌疑人的档案,财政部门卫都暂时换上了我们的人,你有权指挥他们跟踪任何人。我再给你派一个小组,其中两名乔装成财政部刚调来的司机,另外四人在财政部里随时等候你的调遣。” 门外有人敲门,唐吉田起身开门,来人居然是叶君远。唐吉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怎么来了?听说你去西安授课,还以为这一次见不到了。你们聊,等完成任务了,你做东请我们吃饭。周局长,属下告退。” 叶君远答道:“一顿饭,还用得着特意叮嘱?没问题,你忙你的去吧。周局长,我一个小时前刚回来,听说你来了,就直接过来了。老唐说‘完成任务’,这么说你要在重庆执行任务?我能帮上什么忙?” 美国民间商务代表团遇袭,是瞒不住人的,这样的爆炸性新闻很快就会出现在重庆的各大媒体上,当然更没必要瞒着叶君远,周成斌没有提侦破谍报网的事,简单叙述了中途遇袭,三死四伤的经过。 叶君远怒道:“76号的手也太长了!咱们上海分局……我是说你们上海分局和76号就是前辈子的冤家,冤家路窄。来的是谁?你知道吗?可别再让这些王八蛋跑了!” 周成斌答道:“来的肯定不是倪新,至于是谁?暂时还不知道,我已经给陈劲松发电报,让他设法打听。老叶,你现在虽不是上海分局的人了,在我心里,你可还是自家老大哥,自己人我就不客气了,我刚才还派人去你的工作室,想借个人来用,你能来太好了,我真有事要求你帮个大忙。” “既然是自己人,还什么‘求’不‘求’的?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周成斌答道:“我需要你帮我伪造一个人,让一个尸体复活。” 叶君远并不吃惊,说道:“这么说你手里没活口?问题不大,我先去看看尸体,冒名的人最好也是特工,就是不知道你手下有没有身高、胖瘦、年龄都差不多的好模子。” “是的,突袭现场没抓着活口,只有一名狙击手被我击毙,模子的事你别担心,毛先生说了:局本部处长以下人员由我调遣。我派冯根生——刚调到上海分局的一名特工,你不认识——协助你。你估算一下大致需要多久?” 叶君远心道毛人凤给的权限这么大,不会就是为了这么一起突袭案件吧?他自是不会多问,说道:“尸体放的时间长了,脸部变形,会增加难度,我这就动手,力争在明天上午六点前把人交给你。”走到门口,实在是忍不住,转身对起身送他的周成斌低声问道:“我多问一句:八十六号还好吗?”虽然毛人凤命令他以后不准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提及八十六号,可是对这个只有数面之缘,却出手营救,并力保自己名节的战友,叶君远一直悬念于心。 周成斌替他打开了门,劝道:“他还好,老叶,八十六号为了营救你,不惜违背纪律,暴露身份,他孤身一人在魔窟里,为了他的安全,以后别再提了。” “我知道——”右手被纱布吊着,头上缠着绷带,头发也被灼烧的七零八落的张弛急匆匆赶来,意外地见到叶君远,二人同时一愣,都有些尴尬。 张弛堆上一脸的笑容主动搭讪:“老叶,你来了?我还说忙完了去看你。上次的事……是我不对,我……” 周成斌笑着打岔:“张弛主动给人认错,这可不多见,自己兄弟,过去就过去了。对了,张弛,你不在医院养伤,跑过来干什么?余浩辰怎么样了?” 叶君远抢着开口:“老张,是我的错,钻进牛角尖了,周局长说的对,过去的事别提了,我去干活了,你们聊。等大家都忙完了,唐吉田让我请客,你们两个也要赏光。” 张弛赶紧借势下台:“老叶请客?太难得了,周局长我不敢说,我一定去。” 第三百八十三章 以假乱真 叶君远走后,张弛答道:“您别看我样子狼狈,都是些皮外伤,毛先生去医院探视,和我说了,破获谍报网的任务也交给您了,我哪还躺的住?余浩辰被压在翻了的吉普车下,两条腿都骨折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现在我能做点什么?” “不急,你好好养伤,等一等唐吉田的消息。明天上午陪我出席记者招待会,只有让对手动起来,我们才有机会。” 张弛心道:愈临大事,愈是气定神闲,周成斌这一点就比自己强得多。 晚上八点,重庆郊外一家很简陋的担担面馆里,权菅祜见到了赵敬东。汇报道:“赵队长,突袭来渝访问的美国民间商务代表团的行动成功,我方一人,就是那个狙击手高泰落入军统手中,生死未卜,具体的战果我想借鉴一下明后天重庆各大报纸的情况,然后再向李主任发报。您昨天和李主任三年前埋在军统里的钉子接头,情况怎么样?” “很顺利。”李士群不愿让日本人也掌握这两条内线,赵敬东当然不会多说一句。 权菅祜知道追问也无济于事,继续说道:“何其莘让我向您汇报:前天他和重庆谍报网的负责人接上了头,武器、电台已经顺利移交,那个叫扬子立的青树坪区警察分局局长很配合。影佐将军先后两次派遣来重庆的特工也开始陆陆续续安排。” 赵敬东点头道:“干得不错。我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负责美国商务代表团安全的会是周成斌,他什么时候回的重庆?”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周成斌调回重庆军统局本部了?接替他的会是谁?如果真是这样,对咱们76号倒是一件好事。赵队长,我们什么时候返回上海?”76号几乎所有的人对周成斌都颇为忌惮。 赵敬东盯了一眼权菅祜,嘲讽道:“怎么?怕了?这么急着回去?” 权菅祜反唇相讥:“赵队长可能忘了,我在重庆潜伏数年之久,前些日子还和倪处长一起在重庆历险。” 赵敬东不阴不阳的答道:“我哪敢忘啊,更不敢得罪,在76号权副处长的位置只比我低半级,又是大日本皇军的人。能力吗,赵某更是望尘莫及。” 几人潜入重庆联手执行任务,步步危机,不是闹内讧的时候,权菅祜压抑住不快,陪笑道:“赵队长言重了,我是76号李主任的属下,您也是我的长官之一,有何不妥之处,请您教训责罚,属下虽然愚鲁,服从长官、同舟共济这些简单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赵敬东哼了一声,见好就收,答道:“我怎么敢?那个刚接上头的军统内线,有些东西要交给李主任表示为大日本帝国效忠的诚意,今天是七月一号,三号和他们再见一面,四号返回上海,权副处长有什么异议吗?” “一切听从赵队长的安排。赵队长,以后您就和倪处长一样,叫我老权吧。” 七月二日上午七点,叶君远带着一名二十岁、中等身材的男子来办公室找在此下榻的周成斌,杨本华来得更早。 见到周成斌,叶君远很有几分得意地说道:“这是尸体各个角度的照片,你对照一下,怎么样,还满意吗?” 周成斌上下打量,只见那人左肩包扎着,头上脸上、落在外面的手腕处都有隐约可见的伤痕,似是受过刑,又被人为的极力掩饰,走起路来微微跛足。点头道:“我是看不出什么破绽。你叫什么名字?” “田成,局本部情报处七组。”嗓子也被故意搞得有些沙哑。 周成斌对杨本华交代道:“出现在报纸上的照片必须要瞒过对手的眼睛,找个背光的位置,记住:言多必失。还有神情,要做出一副萎靡不振、身心俱疲,却因受人胁迫,不能不强打精神的样子。” 田成答道:“是,请长官放心,杨先生都对我交代了。” 不到七点半,各报社、电台敬业的记者纷纷赶来,一楼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周成斌故意迟到了一刻钟,八点一刻才带着杨本华和一名英语翻译出现在众人面前。 记者们蜂拥而上,纷纷拍照,戎装笔挺的周成斌等了几分钟,开口说道:“请谅解,周某身负重任,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回答诸位的问题。” “听说昨天在机场返回市区的路上,美国民间商务代表团遇袭?是何人所为?” 周成斌答道:“确有此事,对手是南京汪伪集团特工总部,也就是俗称的76号派来的武装特务,我们正在全城缉捕凶手。” “能介绍一下我方的损失吗?听说对手都安全脱逃了,您是如何判断出对手的身份的?” 周成斌很沉痛的答道:“我方三死四伤,好在对手也并没有全部逃离,有一名被生擒,经过连夜开导,投诚愿意合作,最后我会让他和大家见面,不过他身体不好,不能回答大家太多的问题,请见谅。” “此次突发事件会不会影响中美两国的关系?” “当然不会,如果这样,岂不是亲者痛而仇者快?在此事件中遭到不幸的三名死者的葬礼将于明天上午九点举行,请各位届时光临。” “您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为什么会出现在重庆?为什么会负责美国商务代表团的安全工作?” “那是因为我恰好回局本部述职,戴局长觉得我和美国大使馆打过交道,就把这个临时性的工作交给我了。” “您和美国大使馆以前曾有过哪方面的合作?” “事涉机密,无可奉告。” 记者们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时冯根生带着两名荷枪实弹的特工押解着带着手铐的田成,出现在会议室里,反应敏捷的记者们马上转移了目标,一哄而上,开始拍照。 冯根生伸出胳膊阻挡众人靠近,杨本华也过去帮忙维持秩序:“诸位,他是一名犯人,不要靠的太近,以免发生危险,让一让,给照相的人留出点地方。” 神情沮丧的田成老老实实的站在冯根生指定的地方,一动也不敢动。 “你是76号派来的?为什么要对民间商务代表团下手?” 田成故作惊慌,不知所措的看着冯根生。冯根生说道:“你不是法官,不要问这样的问题,还有没有人提问?如果没有……” “你身上好像有伤?军统对你实施了刑讯逼供吗?” 田成佯装一愣,胆怯的看了一眼冯根生,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是在被抓的时候,我逃跑,受的伤,军统很人道,没有……” 杨本华故作不满,强硬的说道:“你这人怎么无中生有?好了,俘虏的身体很虚弱,出于人道,不能再接受访问了,让一让,不要堵着路,说你那,让开!” 几人在人群中开出一条通道,不再理睬追问不止的记者,押着田成出了会议室。周成斌轻咳一声,说道:“如果大家没有问题,记者招待会就此结束,一旦案件侦破工作有了进展,再向大家通报。” “请问何时才能有结果?” “参加明天的葬礼需要证件吗?如果需要,去哪里领取?” “你确定没有实施刑讯逼供吗?俘虏为什么这么快就愿意配合?” 杨本华提高声音说道:“时间到了,请大家体谅,葬礼的邀请函请去总务处行政科领取,现在就可以,发完为止,请让一让——” 周成斌不再回答,行了个军礼,从另外一个门走了出去,众人只得怏怏散去。 七月三日上午九点,权菅祜回到担担面馆,赵敬东放下报纸说道:“高泰知道的那家联络站转移了吗?老闵怎么说?” “转移了,老闵说高泰在重庆潜伏两年多了,虽然只知道那一家联络站,但是和他见过几面,还认识其他一些人。报纸上怎么说?” “你看看吧,高泰没死。” 权菅祜拿过几份不同的报纸反复细看,答道:“看他的样子好像受过刑?能让他见记者,应该是屈服了。唉,我们为什么就没有孟霄杰、张弛那样宁死不屈的人物哪?老闵也很担心引发不可收拾的连锁反应。” “你也别长他人志气,军统的叛将还少了?老闵的担心……不能不防,可是两批影佐将军派来的特工正在陆陆续续就位,这个时候安排谍报网全面的转移……力不从心不说,也许还会出现漏洞,给对手机会。” 权菅祜答道:“是啊,我们的谍报网和军统上海站不一样,力量有限,主要任务,也可说是唯一的任务只是收集情报,基本上没有行动能力,几次大的行动都是临时潜入重庆的人执行的,也可说没有防卫能力。为了弥补这个缺陷,影佐将军这才前后两批派遣行动人员潜入重庆,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 “还是静观其变吧,李主任说过:有的时候,保持静默,是最好的防守。越是危机,越不能乱了分寸。” 权菅祜点头称是,又道:“赵队长说的有道理,高泰毕竟不知道老闵的掩护身份和藏身之地。赵队长,明天离开重庆使用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为了安全,在这之前我们也不要都在这里了,我去备用的联络点,明天下午五点在船上会齐。” 第三百八十四章 落网 七月四日清晨六点,心急如焚的张弛来找周成斌:“周局长,又是一天多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我担心突袭美国商务代表团的76号的特工已经得手,随时有可能离开重庆……” 正在吃早点的周成斌放下筷子,说道:“稍安勿躁,除了缉拿突袭代表团的凶手,我们更重要的任务是破获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这一夜你去哪里了?有伤在身,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张弛答道:“上次回重庆缉捕倪新,被他看出破绽功亏一篑,一直没有时间搞清楚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昨天我连夜调查这件事,唉,真没想到就是一名乔装成馄饨摊主的行动人员出了一个很小的疏失……倪新,狡诈多谋,可惜,‘啄木鸟’行动又被迫延期了。” 听完张弛的叙述,周成斌正色教训道:“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谈谈,上次行动失败,你的责任最大,你和倪新不是第一次交手了,孟霄杰就是折在这个人手里,为什么还会如此大意?是不是总认为只是运气不好,非战之罪?你别辩解只不过是个意外,就你这种态度,即使卖馄饨的特工没露出破绽,其他的地方出事也是迟早的事。” 张弛低头不语,周成斌却不肯就此罢休,继续训道:“你在沈阳站,主要负责行动,以后在上海,要负责全面工作。干我们这行的,带着情绪,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一点你应该学学郭烜,他和很多人不和,但是只要在一起共事,从不会把个人好恶带进工作中来。你资历比我深,干特工这一行比我长,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张弛很艰难的认错:“是我的错,对您一直不服气,还有陈劲松……我也对毛先生说过不愿意调到上海,被斥责……总想做出点你们做不到的,证明自己……” “你知道错了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个人说过:对一个特工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身手,甚至也不是智力、运气、战友之间的默契,而是少犯错误。”刘泽之这句话是陈劲松向周成斌转述的。 张弛答道:“说的太对了,此人是谁?听起来像是经验之谈?” 一名临时划归唐吉田指挥的特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进来报告道:“唐组长命我向你报告:嫌疑人之一,一个叫袁东的,昨天值夜班,偷拍了几份绝密文件,现在出去了,唐组长亲自带人跟踪。” 比周成斌预先的还要顺利,居然是人赃并获!张弛很兴奋,问道:“我建议马上调派人手增援,唐吉田手下人手够不够?可别跟丢了!” “对唐吉田的能力,我还是有信心的,临时调派人手反而会打乱他的节奏,别急,沉住气,等一等,听说你围棋下得不错,来,陪我下盘棋。” 一个小时过去了,心不在焉的张弛投子中盘认输:“不行,输了,我静不下心来。” 周成斌笑笑,看了看手表,命令道:“这样吧,我给你找点事干干。袁东出去一定是和什么人联系送出微型胶卷,或者是放到类似于死信箱等什么地方,等人去取。然后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回他住的地方。你带两个人去财政部查一下袁东住在哪里,等他回去后马上抓捕,记住:动作要快,万不能发生枪战,也不能让他有机会进入房间布置向同伙示警的暗号,严密封锁消息,一旦消息走漏,万一他有助手和同伙就麻烦了。由你负责审讯。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在中午十二点前撬开他的嘴。” 张弛很大声的应了一句“是”,心中暗道目标有了,出手抓个人,要是再次失手,也没脸活着了。 上午八点,青树坪区一家小学后门,对面是家杂货铺,唐吉田眼看着袁东把一个东西放进了杂货铺墙上挂着的信箱里,而后若无其事的离去。 “唐组长,为什么不抓捕他?”跟在唐吉田身边的特工老艾问道。 唐吉田冷笑道:“他是财政部的职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的目标是来取情报的人。” 老艾不放心的问道:“为什么不继续跟踪他?万一他跑了,岂不……” “不必患得患失,他能把情报放在这个信箱里,说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为什么要跑?” “那也应该抓捕审讯他,后面还有第二梯队跟踪的两个人一辆车,我们四个对付他一个人,有十足的把握。” 唐吉田笑笑,答道:“老艾,我们是第二次合作了,你太紧张了。在这里抓捕,万一惊动了来取情报的,怎么办?不是早就派人给周局长报信了吗?放心吧,我是周局长的助手,在他身边耳闻目染,我相信他一定做好了安排。” 这就是默契,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跟在周成斌身边一年了,唐吉田受益颇多。 目送袁东上了一辆公交车,唐吉田二人在距离那个信箱二三十米的地方,找了一家早点摊,要了两碗豆花,四个烧饼。 庆幸的是唐吉田没有贸然动手,袁东为人谨慎,重庆日本谍报网负责人,重庆第五十五国民公立小学闵维意校长更是多年的老狐狸了。袁东在两站地后下了车,再次确认无人跟踪后,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拨通了小学传达室的电话,校工老曹接起电话,问道:“五十五公立小学,你找谁?” “对不起,我打错了,我找的是五十五中学。” 老曹面无表情的放下电话,抄近路穿过操场,来到后门,用钥匙从里面打开大铁门上的一扇小门,到杂货店里买了一两铁钉,打开信箱,很快又锁上,从那扇小门回了学校。 学校八点半上班,此时正门口正是人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一名四十七八岁,身穿夏蓝布半旧长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从一辆黄包车上下来,老曹打开传达室的门,笑道:“闵校长早,您的报纸。” 那人含笑点头接过,一边和碰见的老师打着招呼,一边走进教学楼。 老艾看了唐吉田两次,想催促到底没敢说出口。唐吉田不动声色喝完豆花,吃完四个烧饼,问道:“老艾,你一个都不吃?” 老艾压低声音,强笑道:“我没胃口,下一步……” “走,我们往回走,到车上再说。” 二人步行近一公里,找到在后面跟踪的汽车,唐吉田上车后说道:“从取走情报的那个人的打扮,很有可能是传达室的校工,他可以和学校所有的老师、访客接触。” 老艾耐着性子说道:“是啊,所以我觉得刚才应该跟踪他,看他和谁接触。” “不现实,早晨刚上班,传达室的校工要给各个办公室送报纸信件,没法查。一旦打草惊蛇,胶卷被毁,没有证据,那个校工又抵死不招,线索就断了。” “那怎么办?” 唐吉田答道:“别急,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老艾把那个校工不露痕迹的调出来,抓捕审讯。我再给周局长打电话,请他派四个人来增援。你们两个各带两个人,分头守住学校前后门,学校有个特点,上班后,只有一节课结束后才应该有授课完毕的老师离开,如果在上课期间,有人离开,嫌疑就很大了,马上跟踪。” 原来在车上的两名特工遵命离去,唐吉田给周成斌打电话汇报了情况,周成斌答道:“干得不错,我马上派人过去增援。至于如何钓出那名校工……”周成斌说了自己的计划,叮嘱道:“你十分钟后再给我来个电话,我给市教育局打个电话,交警那里也由我安排。” 十分钟后,唐吉田再次和周成斌通了电话:“姓刘?明白了,那名校工姓曹……明白,号码记下来了,请您放心,抓捕后我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对老艾交代了几句,老艾频频点头,答道:“唐组长放心,我明白。” 唐吉田把汽车停在距离重庆国民第五十五小学两条街道的一个岔路口,老艾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通了学校的电话,用地道的四川话说道:“五十五小学传达室吗?我是市教育局行政科的,给这一片的学校送有关暑假安排的文件,自行车坏在离你们学校两条街的那个路口,对,就是有一家修车摊的那个路口,麻烦你来取一趟,交给闵校长,别耽搁了。对,以前不是我送,老刘他老娘得了疟疾,回家探亲去了,我替他几天,我姓曾,穿一件灰衬衣,好的,我等你。” 老艾说的严丝合缝,老曹不疑有他,怕耽误一刻钟后打下课铃,匆匆忙忙出了校门,来到老艾说的那个路口,老艾一喜,果然就是取走文件的那个人,他迎了上去,笑道:“老曹吧?就是我,给你文件。” 老曹接过来一看,只是一张白纸,怎么回事?没等他开口,老艾的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牢牢扣住他的右手腕,麻利的掏出手铐拷上了他,一支枪顶在他后腰,冷峻的声音传来:“别动!否则我打死你!” 背后那人猛地一推,老艾摁住他的头,塞进了路边的一辆汽车。两人配合默契,前后不过十来秒,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谁都没有留意发生了什么,汽车已经启动离去。 几分钟后,重庆国民第五十五小学传达室的电话铃再次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我是警察,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姓曹的校工?他出车祸了!很严重,被送进青树坪平民医院,你们赶快通知家属,或者派个人来。”不等接电话的追问,啪的一声挂断。 第三百八十五章 突审 九点半,袁东回到租住地:位于一个小山坡半山腰的简易民居二楼的一间,掏出钥匙正要开门,身后有人用地道的四川话喊他:“您住这里?那你就是袁先生,财政部统计司的袁先生吧?我是你楼下的邻居老张的同学,昨天刚搬来,借助在这里,刚才有人来找你,说是你的老乡,有事不能等你,给你带来两个蒲包,还有一张便条,留在我那里了。是您来取,还是我给您送过来?” 重庆住房极为紧张,这一栋三层简易楼里到底住了多少人,谁也搞不清,很多人还是临时借住。为了安全,袁东和所有的邻居都只是点头之交,姓名和人根本对不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个“老张”,虽然奇怪谁会给自己送礼,看那人只穿着一件七成旧白土布背心,同色中式短裤,光脚踏着一双用旧轮胎自制的木底拖鞋,完全是一副在家闲居的样子,不像有什么问题,他不愿意有人进自己的房间,答道:“谢谢你,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再给我送一趟?我去你那里取吧。” 袁东跟着那人来到一楼,突觉颈后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一盆冷水浇下,袁东打了个寒战,睁开眼发现自己倒在一间地下室的水泥地上,周围都是刑具,心知不好,强打精神质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绑架我?我警告你们:我是国民政府财政部的公务人员!” 张弛冷笑道:“绑架?实话告诉你:这里是军统局本部,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不会不知道吧?你这个败类!偷拍机密文件,认贼作父,为日本侵略者效力,我奉劝你:老老实实的交代你知道的一切,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哼!” 隔壁的一间刑讯室里,唐吉田也正在审问那个叫老曹的校工。 周成斌带着杨本华走过来,在两个房间门口分别停留了几分钟,又走出地下室,回到办公室,杨本华问道:“时间很紧,姓曹的学校一定有同伙,我已经向冯根生传达了您的命令,去医院探视姓曹的人一定是他关系较好的同事,立即抓捕以免泄露消息。但是……我想也瞒不了太久,您不去刑讯室指挥审讯吗?” 周成斌摇头道:“没这个必要。抗住酷刑的人百不及一,尤其是没有信仰的人,我还从没有见过宁死不招的。张弛和唐吉田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我想很快就会有消息。老杨,你去调集人手,随时准备出发继续抓捕,大鱼都在后面那。” 汪秘书来找周成斌:“老周,毛先生主持的会议结束了,让你马上去见他。” 周成斌当即起身,叮嘱杨本华:“集合好人手后,你在这里值班,审讯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汪秘书,我们走吧。” 听完周成斌的汇报,毛人凤感慨道:“成斌,干得不错,这个谍报网是戴老板的一块心病。既然可以从财政部内奸袁东这里入手追查,为什么又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让叶君远协助你以假乱真?” 周成斌答道:“毛先生请想:这个谍报网数年以来没有执行过大的行动,康慈制药厂爆炸案是倪新带人干的;这一次突袭美国商务代表团,应该也是新潜入重庆的行动人员干的,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破获谍报网,属下希望一网打尽。” 毛人凤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担心这些行动人员和之前谍报网的特工互不统属,或者联络不是很密切,而那个被你打死的狙击手当然是个行动人员,你希望打草惊蛇,让这些刚到重庆,潜伏未久的行动特工动起来,你就有机会扑捉到蛛丝马迹,一网打尽。” “毛先生英明。影佐祯昭派遣行动人员潜入重庆,是希望弥补之前谍报网的不足,给我们造成更大的打击,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上海分局数次败在76号手下,三次全军覆灭,但愿能一雪前耻。” “希望如此,如果你的计划能顺利完成,日本人重建谍报网最起码需要半年的时间。不管怎么样,这一两天就要见分晓了,陈劲松孤掌难鸣,张弛必须尽快返回上海。孟霄杰死后,泽之再一次孤军奋战,你安插的那个……是叫乔文荣吧?暂时难当大用,此次你调回局本部,需不需要让张弛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 周成斌答道:“乔文荣是泽之设法安排进集中营里的,米勒先生也是他一手营救的。属下觉得暂时没有必要让张弛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76号和日本人时有摩擦,李士群和倪新也发生了龃龉,目前泽之最好保持静默,静观其变。如果有紧急任务,让陈劲松和他联系。” 毛人凤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戴老板命我向你转达,和周佛海保持接触,他需要的校长签署的特赦令已经拿到,何时交给他,由上海分局来决定。你回重庆后,这件事谁来负责合适?” “属下愚见还是陈劲松更为合适,最早接触就是由他来执行的,如果您觉得他副站长的身份不够,不妨给他一个特派员的名义。” 没等毛人凤回答,唐吉田急匆匆来报告:“姓曹的招供了!他说校长闵维意是他的上线,他潜伏在重庆二年多了,具体做过些什么还在审讯中!” 毛人凤脸色一肃,命令道:“从现在起,所有被捕人员立即审讯,得到口供后,无需请示,即行抓捕!动手吧。” 十二点整,第五十五小学校长办公室,闵维意起身对来向他请示工作的教务主任说道:“教育局的暑假安排通知来了之后,你负责签收处理,我下午有点事,晚来一会。”他要利用午间休息时间,命令助手把刚得到的机密文件发出去。 “我知道了,校长请便。” 走到大门口,闵维意习惯性的向传达室里望了一眼,信口问道:“怎么是你在看门?老曹去哪了?” 顶替老曹的一名校工答道:“老曹被车撞了,总务处派人去医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看来伤的不轻,李先生让我替他两天,再想别的办法。” 出车祸了?闵维意心中一动,说道:“老曹在学校也干了好几年了,在哪家医院?我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边说边走进了传达室。 唐吉田带人赶到,找到在学校正门监视的几名特工,低声说道:“听我的命令,准备行动,目标就是这家学校的校长闵维意。” 唐吉田走到大门口,学校刚下班十来分钟,不停地有老师出出入入,正想托词问一问闵维意在哪里,一名男子走出传达室,途径的一名老师打着招呼:“闵校长,还没有回去啊?” “这就走。” 唐吉田拔枪在手,走上前抵住闵维意的腰,低声说道:“闵维意,跟我走。” 数名特工悄悄围了过来,闵维意审时度势,没有反抗,故意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唐吉田二话不说,掏出手铐把他拷了起来,闵维意大喊:“有人绑架!快报警!” 路过的老师、学生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责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为什么要抓闵校长?” “你们是什么人?有证件吗?” “怎么这么野蛮?土匪!” 眼见秘密逮捕是做不到了,几名特工那肯示弱?反驳道:“胡说什么?谁是土匪?你再说一遍!?” “闪开!我们是在执行公务!胆敢阻拦,一律同罪!” “说你那!怎么着?想暴力抗法?” 闵维意并不慌乱,说道:“你们几个哪位是负责人?请出示你的证件!否则我不能跟你们走。刘老师,麻烦你报警。” 为了保密,不影响下一步的抓捕,唐吉田等人不能当众表明是军统在执行任务,局面一时僵持不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唐吉田很奇怪:姓曹的已经招供了,闵维意不可能没有问题,面对抓捕他的军警,拼死逃跑或者束手就擒,都是正常反应,却一意要把事情闹大,不合常理啊,事情闹的再大,他也无法全身而退,反而容易受皮肉之苦……坏了!学校里果然还有同伙,他在示警! 转念即此,唐吉田命令道:“少和他啰嗦,强行抓捕!任何人胆敢抗拒,开枪击毙!出了事由我顶着。你去通知在后门执勤的人,从即刻起,封锁这所学校,所有的人只准进,不许出!还有你,马上切断学校的电话线。” 有唐吉田这句话,特工们有了底气,两个人把闵维意强行推搡上车,另外几人持枪开道,分开人群,汽车在众人的谩骂声中绝尘而去。 唐吉田带人强行驱赶所有的人回学校,不得离开! 特工的粗暴行为激起了众怒,发生了肢体接触,眼看事情要闹大,人手不足的唐吉田心一横,对天鸣枪,连开三枪! 众人都是一惊,喧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板着脸的唐吉田凶神恶煞一般威胁道:“把那个带头闹事的抓起来!”一名特工上前铐住了一名高个子教师模样的人,唐吉田又道:“把他押回去严厉处置!还有谁不服?站出来!!” 那名教师被押上了另外一辆汽车,众人面面相觑,敢怒不敢言。一名特工跑过来配合道:“学校的电话线已经切断了,我用公用电话请示了长官,增援的人马上就到。” “把人都关进学校礼堂,按教职员工的花名单点名!胆敢抗拒,格杀勿论!”事情已经闹大了,保密是不可能了,只能把用笨办法甄别了。 第三百八十六章 收网(上) 半个小时后,增援的二十来名特工赶到,唐吉田也已经搞清楚了:在抓捕闵维意之后,只有两个人离开了学校,一名出后门后,就被在那里监控的特工拦住了,初步调查没有可疑,也被暂时扣押。另外一名叫刘威平的体育老师却是翻墙逃离的。 唐吉田命令道:“从学校的档案里找出刘威平的照片,翻拍后交给汪秘书,请他安排全城通缉!你们几个继续在这里监控二十四小时。我先回去向长官汇报。” 回到局本部,走廊里,唐吉田止步对跟着自己回来的一名特工说道:“你去看看从学校里抓回来的那个带头闹事的,吓唬几句,关几个小时,放了吧,别让他太受委屈。” “他没嫌疑吗?闹得那么凶。” 唐吉田无奈的叹道:“用用你的脑子想想,那就是个脾气较大的愣头青,真要有问题,还不赶紧跑,偏往枪口上撞?” 迎面看见步履匆匆的杨本华,唐吉田问道:“这么急去哪?” “周局长要亲自审讯你们抓回来的闵维意,我去准备。袁东也招了,张弛带人出发抓捕,你也去刑讯室帮忙吧。” 来到刑讯室,唐吉田简单的向周成斌汇报了情况,最后说道:“秘密抓捕失败,属下没有请示,就擅自决定通缉刘威平,请长官责罚。” 周成斌摆摆手答道:“我给了你便宜行事的权利,这件事你的决定并没有错,危急时刻闵维意还不忘向刘威平示警,此人应该和谍报网其他联络站,或是重要成员有联系,如果成功潜逃,我怕……也不能怪你,你在现场的处理还算是冷静、及时。” 唐吉田问道:“听杨本华说袁东招供了?他供出些什么?” “日本人的这个谍报网结构很严密,袁东只通过老曹和闵维意联系,但是他奉命潜入重庆的时候,有一个同在日本留学期间被日本人网罗为间谍的同学和他同行,到了重庆就失去了联系,一年前无意中重逢,发现此人居然潜伏在中统,袁东为了保命供出了他。” 唐吉田大为兴奋:“中统的卧底?太好了!我说那,那个叫……莫艳琳的中统行动组,为什么潜入上海,就被抓获,原来是这样!还是陈副站长说得对:自从在法光寺设立一个联络站,就一顺百顺……” “胡说!跟着陈劲松,学不出好来!” 对周成斌时不时的教训,唐吉田不仅不心生芥蒂,反而很受用,他嘿嘿一笑,随即很不放心的问道:“张弛去抓人?他一个人行不行?别再……周局长,我也去……那什么,我不说了。”唐吉田和余浩辰等人对张弛,有很深的成见。 杨本华进来报告道:“周局长,都准备好了。” “开始吧,老唐,你给我当助手。” 带着脚镣手铐的闵维意被押了上来,周成斌拿出两个微型胶卷,冷笑道:“这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闵维意毫无惧色的直视周成斌,没有答话。 周成斌又道:“闵维意,闵校长,所有老师、学生、学生家长对你的人品学识都交口称赞,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样一个受过教育的读书人,为什么认贼作父,甘为汉奸?”周成斌突然厉声喝道:“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闵维意淡淡答道:“人各有志。” 两个妹妹都死在日本人手里头的唐吉田血往上涌,冲过去一脚把闵维意踹翻在地,咬牙切齿的骂道:“该死的汉奸!我打死你!让你人各有志!” 周成斌训道:“唐吉田,住手!不像话。闵维意,我要知道你的一切,你的上级、下线、同伙,我没有时间,更没有耐心,只问你一句:是主动招供?还是逼我用刑?” 闵维意长叹一声,悠悠开口:“积贫积弱的中国怎么可能打败日本?甲午海战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为什么一定要做无畏的抵抗?接受大和民族的统治,又能如何?华夏民族可以向蒙元、满清俯首称臣,为什么一定要鱼死网破?睁开眼睛看看吧,国统区的民生凋弊到了什么程度?吴三桂就一定是汉奸吗?史可法宁死不降导致扬州十日,八十万人被杀,他才是民族的罪人!我是一介书生,自知抗不住军统的酷刑,可是我也不会背叛我的信仰。” 周成斌拍案怒道:“冥顽不灵!来人,用刑!” 闵维意惨然一笑:“不劳周先生费心了,在学校门口,我已经服用了毒品,估计马上就会发作……” 众人一时不知所措,周成斌想起刘泽之介绍过的76号的毒药,心中一凉,命令道:“来人,找医生来,给他洗胃!” 闵维意身子忽然一震,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痉挛,很快倒在地上,七窍流血……两名医生冲了进来,闵维意拼尽残余的力气说道:“给诸君……添麻烦了……” 唐吉田怒喝:“赶紧抢救!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 两名医生勉为其难的做着无用功,一番忙碌后,相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周局长,犯人已经……属下无能。” 周成斌摆摆手说道:“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疏忽了,虽然押回来就搜身,却没想到闵维意早就服了毒……他曾和我说过日本人为76号提供过几种氰化钾,由于胶囊溶解的速度不同,致死的时间……”他突然住口,命令道:“吉田,你带人把尸体抬下去解剖,然后买具好一点的棺木……” 杨本华推门而入,报告道:“周局长,张弛把中统的郑子肃抓来了,这是目前能找到的郑子肃的资料。不过他的科长,中统秘书处主任秘书刘宇凡也来了,张弛拦不住。” 周成斌接过一名特工递来的毛巾,擦了把脸,打起精神,命令道:“来就来吧,那个人我认识,曾有过一次协同行动,也算明事理,再说也没什么要瞒人的,请他也参与审讯。你马上去准备,十分钟后开始。” 唐吉田带人抬着尸体走出刑讯室,心道周成斌说的那个“他”是谁?为什么对76号的情况如此熟悉?难道是孟霄杰?那为什么欲言又止?唉,虽然和老孟打交道的次数不多,那个人可是个好人,死的太惨了! 下午一点,周成斌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刘宇凡被安排坐在一边,张弛带着两名特工把郑子肃押了上来,周成斌板着脸问道:“袁东,你认识吗?” 郑子肃木然摇了摇头,答道:“不认识。” 张弛上前摁住郑子肃,一把撕开他的衬衣,骂道:“你和他在一个宿舍住了三年,你不认识他?他是怎么知道你右肩后面有一个拇指大的胎记的?来人,把袁东带上来!” 两名打手拖拽着袁东走进来,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袁东浑身是伤,两眼肿胀的几乎挣不开了,全是血痕,身上衣衫褴褛,左腿在地下拖着,打手一松手,倒在地上,几无生机。 郑子肃吓了一跳,上前两步俯身看了看,袁东气息微弱的断续说道:“对不起……他们不是人……我扛不住,老郑……你,你别怪我……” 郑子肃一咬牙起身骂道:“畜生!你们怎么把他折磨成这样?不是人,你们是没有底线的畜生!屈打成招!刘主任,他们冤枉我,周成斌保护美国商务代表团不利,他们是要对付中统,转嫁责任!” 刘宇凡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张弛上去就要动手,周成斌摆摆手,起身走到郑子肃面前,冷冷一笑说道:“底线?你出卖莫艳琳行动组的时候,你的底线去哪了?莫艳琳被捕,76号酷刑逼供,不得已供出了她领导的行动组,五条人命啊!你喜欢过她,追求过她,对吧?因为你的出卖,她死后还落了个汉奸叛徒的下场,死不瞑目!你的狼心哪?让狗吃了?!” 郑子肃愣在那里,那个花一样妩媚的女人…… 周成斌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中统两任上海工作处处长,都是你出卖的吗?其中一位李钊健,曾是你的直属长官,救过你的命啊!莫艳琳落入76号手中,供出军统执行‘盗火计划’,你知不知道我们多费了多少周折?龙瑞康因此而死!你说得对,对日本侵略者,和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汉奸,我周成斌既没有底线,更没有丝毫慈悲心!” 周成斌走回桌后坐下,嘲讽的说道:“郑子肃,你罪行确凿,也不要想着挑拨离间,希冀侥幸逃脱惩处,军统放过了你,中统能放过你吗?我没工夫和你废话,耽误时间,给日本谍报网其他成员潜逃的机会。李士群用‘凤凰展翅’这种古老的酷刑折磨孟霄杰,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施起身!来人!” 郑子肃面如死灰,张弛带人把他绑上刑架,剥去了上衣,几分钟后,随着一声惨叫,郑子肃的第一根肋骨断了!他绝望的哭喊道:“住手!我招!我全说……莫艳琳是我出卖的,我没想到……他们答应我会留下她的一条命……我也不想的,我以为等我回了南京,会有机会和她在一起……” 周成斌对他的“情史”丝毫不敢兴趣,逼问道:“你还有那些同伙?” 第三百八十七章 收网(下) 审讯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具体事项自有唐吉田负责,张弛也会带人继续抓捕。周成斌没必要事必躬亲,他对刘宇凡低声说道:“刘主任,我回一趟办公室,你还有事吗?” “如果方便,我和你一起去吧。”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请吧。” 办公室内,周成斌亲自沏茶奉上,笑道:“对不起啊,刘主任,时间太紧,应该先和你们的长官深入沟通……” 刘宇凡打断了他的话:“周局长太客气了,事出突然,再说毛先生亲自给我们处长打了电话。您可别误会,我来这里是看看有没有能用得着我的地方。军统替我们挖出了一个内奸,大恩不言谢。” 周成斌这才放下了心,递给他一根烟,笑道:“你要再说‘谢’字,周某更是惭愧的无地自容了。刘主任和贵长官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我心胸狭窄,让你见笑了。” 看周成斌忙的席不暇暖,刘宇凡很有眼色的说道:“那我先回去了,如何处置郑子肃,还是让毛先生和我们长官商议。我们只需服从命令。周局长,您放心,无论涉及到中统的任何人,您均可先行抓捕。” 周成斌起身送客,张弛匆匆赶来,周成斌抢先开口:“刘主任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是,周局长,这是郑子肃供出的他的助手和联络站的地址,请您示下。还有一件事:郑子肃说闵维意居然就是谍报网的负责人!可惜了。” 周成斌也是惋惜不已,叹道:“闵维意?唉,大意了。好在线索还没有断,你马上带人包围这家联络站,把所有的人都先抓起来!闵维意的办公室已经抄捡完毕,命令唐吉田带人去抄他的住所,还有常去的地方也不要放过。” 张弛答道:“是,属下告退。” 在重庆,中统和军统凡有交涉,十有由刘宇凡出面,他很了解军统的情况,心道听说这个张弛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对周成斌颇有心结,没想到却是如此谦恭有礼,可见传言不实。他笑道:“周局长留步,等忙完了,我为您接风,您可一定要赏光。” 就在周成斌审讯郑子肃的同时,刘威平找到了赵敬东和权菅祜,听到闵维意被捕,赵敬东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哪里出了漏洞?” 刘威平之所以选择先向赵敬东等人报告,而不是按照纪律,去通知和闵维意有联络的几名组长转移,是觉得大厦将倾,不能不为自己找条出路。他急道:“我怕全城已经开始设卡盘查,再不走就很难脱身了。” 权菅祜和赵敬东对视一眼,各有心病:谁也不敢提议不组织转移,只顾逃走。 约定离开重庆的时间就要到了,何其莘恰好在这时赶来,刘威平迎上前去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请他赶紧权赵、权二人拿主意。 何其莘也急了,他很清楚的知道落入军统手中,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走上前劝道:“闵维意并不知道我们奉李主任的命令,刚唤醒启用的两个军统卧底……” 权菅祜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是啊,再说闵维意也有可能宁死不招……赵队长,中统那条线也是独立的,如果我们二人落入周成斌手里,你能保证一定能抗住酷刑吗?那时损失更大。” 赵敬东顿时明了权菅祜的心意,没有了顾忌,说道:“老权说的不错,刘威平,你和我们一起走。开船。 渔船驶离河边,赵敬东又道:“我们按原定计划乘坐这艘渔船离开重庆市区后,给李主任发电汇报,而后弃船,想办法抢夺一辆汽车,开出一二百公里后,再弃车,换乘长途车去桂林,从那里设法前往越南,经香港回上海。这样一番折腾,军统未必能发现我们的踪迹。” 七月五日上午十一点,抓捕行动还在继续,日本人潜伏在重庆数年的谍报网终于开始土崩瓦解,周成斌申请了二十余名和自己相识、少校军衔以上的特工担任各个临时行动组的组长,共同参与行动,三日两夜不眠不休的他撑不住了,躺在临时办公室的沙发上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外间办公室传来:“你们要的那几个频道的电台监听记录,我们姜主任命我送来的。听说日本人的谍报网的电讯员落网了?我们姜处长说如果方便,她想看一看被抓的电讯员的供词。” 唐吉田答道:“现在哪顾得上?请姜处长先向毛先生申请,得到批准后再等着我们周局长腾出空来。” “周站长……对了,现在是周局长了,他在哪里?我能不能见见他?我昨天才知道他回重庆了。” 唐吉田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中尉军装的年轻人,有点不耐烦了,说道:“你想见周局长?你和他认识吗?就算认识,周局长也没时间见你,你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吧。” 周成斌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刘林吗?你这个臭小子,知道我回了重庆,面都不露!快进来,让我看看你——”刘林一喜,赶紧走进里间,周成斌已经走到了门口,拍了拍刘林的肩膀,高兴地说道:“结实了,终于长成人了!最近还好吗?听说你在局本部电讯处,干的还不错,没给我丢人。来,坐下说。吉田,命人给我们准备午餐,阿林,忙不忙?不急着回去就陪我吃顿饭。”语气里满是和蔼的长兄对一个久未见面的钟爱的小兄弟的关怀和宠溺。 唐吉田吃了一惊:何方神圣?他不敢多问,想着周成斌这两天都没有正经吃饭,借此机会能正经吃一顿,也好。命食堂从丰准备了四菜一汤先送过去,交代完手头的工作,又回到办公室。 只见饭菜摆在茶几上没有动,那个叫刘林的人小伙子两眼通红,声音哽咽:“……郭主任就这么……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全力营救?他救过你的命啊……为什么您可以营救张弛、叶君远,偏偏不肯……如果我在上海,我宁愿死的是我……”周成斌坐在一旁默默听着,眉头深锁、神色落寞。 唐吉田等人都知道郭烜之死是周成斌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一道伤口,从不敢主动提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也太不识大体了!周局长身负重任,万一因为乱了心神,功亏一篑,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他刚想开口教训几句,周成斌起身去了卫生间,拿出一个冷水打湿的毛巾,递给刘林,说道:“来,擦把脸,这件事我一直在后悔……可是我也数次自问:如果可以再一次选择,也许还是同样的结果,因为那个时候营救,只有一种可能,牺牲……阿林,很多事我现在没办法和你说,你责怪我是应该的,其实我又何尝能原谅我自己……”周成斌说不下去了,他不愿意在人前落泪,住口不再说下去。 有唐吉田这个外人在场,刘林也不好再开口,周成斌平静了一下,强笑道:“听话,来,吃饭吧。吉田,你也在这里随便用一点,吃完了再去忙。阿林,你刚才说姜处长想看一下被捕的电讯员的口供?吃完饭我让他们整理一份交给你。” 周成斌胃口极差,随意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碗,唐吉田不敢劝解,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刘林更为不满,心道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愣头青。这时,杨本华冲了进来,见有外人,咽下了已到了嘴边的话。唐吉田借机说道:“老杨,有急事汇报?周局长,我陪刘林出去,你们聊。” 周成斌亲自起身送到门口,又道:“刘林,我这几天还不会离开重庆,有时间过来陪陪我。” 刘林点头答应着走了。杨本华这才说道:“被抓捕的几名刚潜入重庆的行动人员一致供称:他们使用的证件、参与偷运武器时使用的通行证都是市警署颁发的,其中一人曾奉命去找一个人接头取过这些证件。张弛……张队长认为能办到这一点的在是警署里的地位不会很低,让他仔细描述了那个人的长相、身材、年龄等情况,而后根据这些特点找出市警署五六十名有嫌疑的人,让他认人,最后确定了三名重点嫌疑人。” 周成斌训道:“看你兴奋的样子是不是找到这个人了?唉,说你什么好?喜怒都放在脸上,和陈劲松一个毛病!我猜猜——张弛应该是根据和李士群是否是旧相识确定这个人的吧?嗯——应该还核实过此人的花费和经济收入是否匹配。” 杨本华嘿嘿一笑,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您猜这个人是谁?青树坪区警察分局局长扬子立!” 周成斌并没有显得很兴奋,语气如常的答道:“哦,这么高的位置……他应该是有把柄落到李士群手里了吧?张弛是怎么安排的?” 杨本华答道:“张队长还在审讯其他人,让我来向您请示。” “唐吉田,你马上带人抓捕扬子立!押回来我亲自审讯。” 唐吉田应了一声“是”,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兴奋的走了。 周成斌心下暗道抓捕的过程太顺利了,闵维意掩护刘威平逃离,难道刘威平只顾自己的安全,没有组织转移?也不对啊,闵维意是谍报网的负责人,为了安全很多事不会亲自出面,刘威平和老曹应该是他的助手,从目前抓捕的人数来看,认识刘威平,或者说和他打过交代的人最起码应该有那么三四个,这些人落网后,他能独善其身吗?难道是…… 侍立一旁的杨本华说道:“周局长,我们推测出袭击美国商务代表团使用的武器是从上海带来的,目前被抓的人经过审讯,并没有76号的,这是怎么回事?” 一句话提醒了周成斌,他答道:“刘威平不是没有报信,但是他只给76号来的人报了信,利用这个机会,一起潜逃了。” 杨本华先是一愣,随即点头道:“有道理,从审讯结果综合来看,前后两批潜入重庆的行动人员都已经大致安排妥当了,突袭美国代表团的行动也算是成功了,76号来的人地位不会太低,没有久留重庆的道理,肯定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撤退的路线,刘威平给他们报信,可以一起返回上海而不受惩处。” 周成斌很失望,丁林杰和张胜宇潜逃后,军统没有了76号的内线,此次不管李士群派谁潜入重庆,还应该有一个重要任务:发展,或者说是唤醒卧底。此人跑了,这条线就断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一网打尽 七月六日上午十点,周成斌来向毛人凤汇报进展,周成斌说道:“截止今天上午九点,一共抓获四十二名日本人的奸细,两人因拘捕被当场击毙,一人服毒自杀,其余三十九名只有一名尚未招供。其中中统电讯处的内奸郑子肃、市警署青树坪区分局局长扬子立、公立第五十五小学校长闵维意都是要犯。残余成员还在追捕中。” 毛人凤颇感欣慰:“干得不错,日本人的这个谍报网数年来如同附骨之疽,现在看来基本上是全军覆灭了。最初听你汇报说闵维意掩护刘威平潜逃,我还怕他出面组织转移,再次功亏一篑,没想到过程如此顺利。” 周成斌感慨道:“是啊,属下也没有想到,有几个影佐祯昭新派到重庆的行动人员,在报纸上看到狙击手被捕招供的假消息后,没等我们追查到他们身上,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有的违反纪律主动和上线发生联系,被一网打尽;有的自顾自潜逃,中途暴露被捕;还有两个索性自首了。” 毛人凤叹道:“这就是‘道’与‘术’的区别,八十六号几次处在暴露的边缘,却坚决不肯撤离,有一线希望也要冒死坚持,而其他的人又舍命掩护,这才度过了数次难关。反观日本人的谍报网,虽然也有宁死不招的田中胜荣、服毒自杀的闵维意,可是这样的人太少了。” 周成斌连连点头称是:“毛先生说得对,‘道’就是信仰。唯一可惜的是没有抓住76号派来的人,属下怀疑76号来人还有一个任务:利用李士群以前在军统的旧关系,安插或者唤醒卧底。” “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当初康慈制药厂爆炸案,如果没有内奸丁林杰和倪新里应外合……” 汪秘书打进内线电话,打断了毛人凤的话,他报告道:“毛先生,电讯书姜处长说有急事找您,属下对她说了您正在和周成斌谈要紧的事,不便打扰,她说就是为了周成斌的事,一定要马上找到您。” “接进来吧。姜处长,是我,什么事这么急?什么?你再说一遍。好,很好,干得不错,不全是运气,还是能力,值得嘉奖。我这就让周成斌去找你。” 放下电话,毛人凤笑道:“成斌,你是不是给了姜处长一份你抓捕的日本谍报网的电讯员的招供笔录?” 周成斌答道:“是的,我想核实一下那两个电讯员的供词是否准确,请姜处长提供电讯处监听到的和76号、影佐祯昭的特务机关联络的记录,虽然都没有破译,不过从联系的时间也可以推测出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没想到姜处长派来送监听记录的居然是刘林,对这个年轻人……每每想起泽之,还有他的胞兄刘无,属下总觉得心中有愧。刘林说姜处长想要一份招供笔录,我就命人提供给他了。” “姜毅英说她利用你提供的那份招供笔录,监听到了发给李士群的一份密电,更难得的是已经破译出来了,嫌疑人夏穆德今天轮休,现在在宿舍,她已经命人监控,只等着你去抓人了。” “是吗?”周成斌也很兴奋:“姜大姐可是帮了一个大忙……属下错了,应该是立了一个大功,属下这就去布置抓捕,立即开始审讯,一有收获,马上向您汇报。” “去吧。” 大门口,周成斌迎面碰见了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的张弛,张弛说道:“周局长,我正要向您汇报:所有的招供笔录都整理出来了……” “张弛,你来得正好,你跟我一起去电讯处宿舍楼抓个人——夏穆德。也许军统内部还有奸细,抓捕行动一定要悄悄进行,不能惊动任何人。” 自从发完那个电报,夏穆德一直坐立不安:会不会被抓捕?应该不会吧?第一次给李士群发报就暴露,不会这么倒霉吧?唉,四年了,清苦日子真是过够了,李士群出手还挺大方,干几次下半辈子就算有着落了,找个机会还是赶紧开小差吧,被派到日占区的同事不是没有了消息,就是死于非命,几次找理由推掉了外派的任务,长官对自己已经很不满意了,下一次再敢不去,没准就被关进息烽集中营了。 和自己联系的那个76号的行动队队长赵敬东不是说在重庆的谍报网存在好几年了,军统、中统一直无计可施吗?怎么自己一答应替李士群办事就开始土崩瓦解?那个周成斌真是不好对付,不在上海待着,好好地怎么回了重庆? 电报中除了汇报军统破获谍报网,还提出去上海投奔李士群,也不知道能不能答应,毕竟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唉,如果不是担心李士群拒而不纳,也不会冒险发这份电报。 夏穆德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唉,一个技术人员,连配枪都没有,仓皇逃离,有成功的可能吗?他从枕头下拿出一把刚从黑市上买来防身的匕首,插在腰间。想着出去吃点饭,再去单位探探风声。 宿舍楼门口,同样轮休的刘林在食堂吃完饭回来,见到夏穆德,迎上来说道:“老夏,出去啊?上次借你的几本书我看完了,我还说这就送到你房间里。想什么那?我和你说话那,心不在焉的。” 夏穆德反应过来,笑道:“哦,没事,正想着去哪里吃饭。那两本书我不急着看,先放在你那里吧。刘林,借一步说话。”夏穆德拉着刘林走到角落里:“听说你和别人吹牛,说你认识周成斌……” 刘林很崇拜周成斌,一向以和他有关系密切骄傲,闻听此言,大为不满:“什么吹牛?我就是认识,我跟过他,他两次受伤都是我照顾的,你忘了我是从上海来的了?不瞒你说,昨天我还见过他,他还留我一起吃的饭。” 夏穆德故作不信:“跟着周成斌的人多了,他回重庆虽然是修养调整,也没时间挨个见面。还请你吃饭?说大话连个草稿都不打。” “什么修养调整?他回重庆是执行重要任务!我和周局长关系不同,他对我很好的,经常手把手的教我,唉,还有郭烜,只要他有时间也肯指点我,可惜……老夏,你真没听说?这两天局本部这么大的动静,你怎么会不知道?” 夏穆德继续套刘林的话:“什么任务?动静?你说的是抓人?军统经常抓人,和周成斌有什么关系?你和郭烜还打过交道?你就吹吧!咱们电讯处谁不知道郭烜眼高于顶,他肯指点你?哎,你是不是有什么背景?” 刘林很真诚的解释道:“什么背景?想哪去了?那是我素质好,这是郭烜说的,他愿意教我,周局长也是,越是这样有能耐的人,越平易近人。说起来我不仅没有背景,还有两个汉奸哥哥……不说这些了,反正我知道周成斌他就是在执行重要任务,你爱信不信。” 夏穆德和刘林在一个电讯组快一年了,他很了解这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人:好学、质朴、直率,不会信口开河,借别人的名义抬高自己。他也曾奇怪为什么刘林似乎格外受照顾?这种关照还不是来自直属长官。两个汉奸哥哥?他追问道:“汉奸哥哥?不可能!军统有一条严格的家法:直系亲属当了日伪重要部门的汉奸,要负连带责任。你那两个哥哥在什么地方?你给我说说,我替你看看是不是那份文件中提到的那些日伪机关里。” 刘林懵了:还有这么一条家法?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无意识的开口说道:“76号,就是汪伪集团特工总部,算是重要部门吗?” 夏穆德脸一板,很严峻认真的说道:“当然算了!76号不算重要部门?什么部门算?你也太幼稚了。”见刘林脸色发白,夏穆德装出一副为他着急的样子:“除非你那两个哥哥在里面只是个做饭的、清洁工什么的,你那两个哥哥是干什么的?” “一个是科长,一个司机,要紧吗?老夏,你可别对别人说。”他离家的时候,刘泽之还是76号行政科科长。 夏穆德心中狂喜:姓刘,兄弟俩,一个是科长,一个是司机,76号人再多,找出这么两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以马上逃走了,这份见面礼够大的了。本来只是想骗刘林去探听一下周成斌的行踪,没想到却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 他稍稍放缓了脸色说道:“不算是太重要的位置,你放心,我绝不会对别人说的,你自己也别再满世界说了。文件的内容我也记不太清楚了,等有时间了我找在机要室的小同乡替你问问……” 突然,夏穆德看见了周成斌带着了几个人向这边走来,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似乎在对同来的几名下属交代着什么。 夏穆德心一凉,想起自己认识周成斌,周成斌等人却未必认识自己,低头想从另外一条岔路溜走,刘林一把抓住了他:“什么时候帮我问?如果真的……会怎么处理我?撤职还是关起来……” 夏穆德急于摆脱刘林的纠缠,不耐烦的答道:“我想不起来了,等我问了再告诉你,放手!你别拉我……” 单纯的刘林误会了,以为夏穆德怕受牵连,马上要划清界限,也急了,声音不由自主的高了起来:“老夏!你不能这样,老夏,你听我说,你是了解我的,你要替我向长官证明,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刘林这么一拉一扯,大声争执,惊动了周成斌等人,一起向这边望过来:只见刘林急赤白脸的和一个不认识的人争执着什么。 奉姜毅英的命令监视夏穆德的两名电讯处的特工看见周成斌来了,掏出枪来,喝道:“夏穆德,站住!” 夏穆德知道已经败露,情急之下,一把反扣住刘林的脖子,锋利的匕首紧紧地按住他的喉咙,威胁道:“把枪扔了!否则我先杀了他!”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三百八十九章 惊变 张弛心道夏穆德也是走投无路了,劫持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有何用处?军统从不受要挟!这一招只能让他的处境变的更为不利:酷刑之下招供了,也会被处死!他唯一担心的是人质反抗,夏穆德会死在他人手里,线索就此中断! 张弛大喝一声:“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放了人质,否则格杀勿论!” 其他的人和张弛的想法差不多,不约而同的包围了夏穆德,举枪相向,只带长官一声令下,夏穆德就会被打成筛子,人质生还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周成斌出人意料的开口:“谁都不许开枪!夏穆德,有话好说,不要伤害人质!” 本已绝望的夏穆德闻听此言,又升起了一线渺茫的希望,他高声要求:“所有的人扔下武器!五分钟之内,给我准备一辆最新式的美式吉普,我还要一份戴老板亲笔签署的特赦令,保证不再追究我的责任!” 张弛怒极反笑:想什么那?你以为你手里的人质是周成斌这样的大人物?就算是周成斌,又能如何?真是痴人说梦! 周成斌命令道:“放下武器!夏穆德,吉普我马上可以给你准备,特赦令我做不了主,需要请示,五分钟办不到,最起码需要两个小时!” 张弛大为不解,低声喝了一句:“周局长——” 周成斌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宁愿放了夏穆德,也一定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否则,我毙了你!你拖着他,给我三到五分钟的时间。” 众人只得扔下了枪,夏穆德挟持刘林上前几步,飞快的俯身捡起一支点四五手枪,顶在刘林的太阳穴上。 周成斌出人意料的违背家法,铁了心保护刘林的安全,夏穆德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刘林的两个哥哥一定是军统的人。他冷笑道:“周成斌,你是个聪明人,好,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拿不到特赦令,见不到吉普车,我就和刘林同归于尽!”一边说着一边挟持刘林进了宿舍楼的传达室,轰出值班人员。这栋宿舍楼是一栋很简易的两层筒子楼,大门开在最东侧,这间值班室有两扇窗户,一扇大窗户朝向宿舍楼门厅,另外一扇小窗户朝向外面。 众人明白夏穆德是怕被狙击,房间里安全得多,都看着张弛,等待命令。 张弛命令道:“包围宿舍,用喇叭喊话:警告所有的人暂时不要出入,以免误伤。没有周局长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擅自行动。”自己却慢慢向传达室靠近了几步,提高声音说道:“夏穆德,戴老板不在重庆,周局长去给戴老板发电报了,也会向毛先生请示,你耐心等一等,凡事都好商量。” 狂躁的夏穆德一边把窗帘撕成条捆绑刘林一边骂道:“去你妈的!别给老子玩花样,就给你们半个小时!时间到了,我就和刘林同归于尽!” 刘林的脖子终于被放开,他开口说道:“夏穆德,没想到你真是奸细!我真是瞎了眼了。你听我说:我一个小小的中尉,怎么会有让周局长放走你的分量?你放了我,赶紧投降,说出你知道的一切,也许长官会放你一条生路,我会替你求情的!” 夏穆德重重的给了刘林两记耳光,骂道:“小杂种!有你在,我就没事!” 刘林被打的眼前冒金星,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厚道质朴的他不死心的继续劝道:“军统有家法:任何时候不受要挟,除非是现场的最高指挥官,你看看今天到场的人,比我军衔高的有多少?你还不如劫持一个平民。也比劫持我有用得多。你就听我一句话,虽然做奸细按照军法是死罪……” 夏穆德恶狠狠的冷笑道:“闭嘴!蠢货!哼,奸细?你以为你的两个哥哥是什么人?他们都是军统安插进76号的奸细!你以为周成斌、郭烜对你好,是因为你自己素质高,讨人喜欢?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刘林一下子懵了。 张弛还在说着:“夏穆德,戴老板批准了,毛先生命令秘书处制作特赦令,盖章后,由毛先生代替戴老板签署,你看行吗?” 夏穆德将信将疑,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最多再过二十分钟,没办法,制作需要时间,你可别轻举妄动,凡事都好商量。对了,你最好看看这样的格式行不行?省的你不满意,耽误时间。” 夏穆德厉声喝道:“你不准再向前走,更不准进来!否则我马上开枪打死他!” “你别冲动!我不进去,我派个女的,隔着玻璃窗让你看一眼,这样总行了吧?” 夏穆德想了想答应了:“不准携带武器,只准一个女的过来!” 一名和夏穆德素日关系较好的女机要员穿着一件根本藏不了任何东西的半袖阴丹士林旗袍,战战兢兢地拿着一张写 了几行字、盖着一枚公章的道林纸,两手举在头顶上,慢慢靠近。 这扇朝东的窗户离地大约有一米五六的样子,那名机要员身材较为矮小,只得举道头顶让夏穆德看那张道林纸。 夏穆德猛推了一把刘林,一起走到窗户边。阳光耀的他看不太清楚,不由得向前凑了过去,一发子弹飞来,穿过窗户上的玻璃,正中他的眉心!夏穆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那名神经绷得紧紧地女机要员心中一松,也软软的瘫倒在地。 周成斌得手了!众人冲了进来,张弛俯身摸着夏穆德的颈动脉,说道:“周局长身手不减当年!来人,把尸体运走。你们几个,搜查夏穆德的房间和办公室。可惜的是线索短了。”他起身看了一眼站在当地发呆的刘林,以为他吓傻了,安慰了一句:“没事吧?按照规定你也要做个笔录。” 刘林呆呆的似乎没有听见,张弛蹙眉训道:“怎么回事?没听见我在和你说话?没规矩!瞧你这点出息!上了战场怎么办?还不得当逃兵?” 周成斌赶来了,他摆手阻止张弛:“行了,张弛,你带人收拾现场。”他放缓了语气对刘林说道:“阿林,受伤了吗?用不用去医务室看看?” 刘林木然摇了摇头,没有答话。身边忙碌着的几名军衔较高的电讯处的人又想出言教训,周成斌拍了拍刘林的肩膀:“是不是吓到了?没事了,来,跟我来,到我办公室歇会,等缓过来了再做笔录不迟。” 办公室里,周成斌温颜安慰,刘林却一直心不在焉,张弛敲门进来说道:“周局长,毛先生派汪秘书讯问相关人员,刘林……还有您,也需要做个笔录。” 周成斌看了一眼神色不宁的刘林,答道:“那我先来吧,阿林,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 刘林突然开口:“周局长,我想和你谈谈,您等一会再走!” 张弛实在忍不住了,再次厉声教训:“放肆!你在对谁讲话……” 周成斌止步回头,看着刘林充满着迷茫的眼睛,说道:“张弛!你去通知汪秘书,我半个小时后过去找他。” 张弛只得先行离去。周成斌坐回沙发上,看着刘林,等着他开口。 刘林的声音很冷静,似乎一瞬间成熟了不少:“我四哥刘泽之,还有我哥哥刘无,是不是都是咱们军统的人?” 周成斌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为何有此一问?” “是夏穆德点破的,所以他才劫持了我以求脱身,很多事情我以前也想过,虽然想不通,也没太放在心上。我现在才明白您和郭主任,为什么对我这么关照?为什么能力平平的我,和资历差不多的同事比起来,晋升、任职、受训总是比其他人顺利,为什么毛先生居然会召见我?” 周成斌正色问道:“夏穆德是怎么看破的?你都和他说了些什么?同样的话你还和谁说过?” “除了他绝对没和其他人说过,我以为他们都是汉奸,生怕别人知道了会看不起我。夏穆德骗我说军统有条家法:直系亲属在日伪重要机关供职,要受连带责任……我害怕了,追问他……恰好您来了……” 周成斌默然。 刘林很郑重的答道:“我不会泄密的,如果你担心……可以把我关起来,我能理解,不会怪您的……” 周成斌哭笑不得,不轻不重的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训道:“傻孩子,想到哪去了?我是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和你说实话。” “您什么都不用说了,这是军统的秘密,我向您发誓:一定用生命保守这个秘密。” “我当然相信你。阿林,今天这么一闹,我怕有心人会起疑,我会马上向毛先生提议:给你伪造一个身份,嗯,就算是毛太太的表弟吧,而后故意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如果有人追问,你最好一口否认,越是这样越像是真的,这个道理你明白了?” 刘林很认真的想了想,点头道:“您放心吧,我明白其中的分寸。周局长——我只想问一句话,我哥哥他们还好吗?”见周成斌欲言又止,刘林赶紧说道:“我不该问的,您不必回答。” 周成斌深深地叹息,答道:“你四哥,虽然屡次历险,目前还好。阿林,你记住:你四哥是军统最重要的卧底之一,他的身份是最高机密。就连张弛这样位置的人也不知情。至于刘无——为了掩护陈劲松,死在76号特工枪下……。” 刘林如遭雷击:被自己鄙夷、唾骂了好几年的哥哥死了?当年义愤填膺,控诉兄长认贼作父,大义灭亲,向族中的父老提议开除那两个逆子的宗籍……自小父母双亡,虽有伯祖父慈爱养育,可总也是寄人篱下,兄弟相依为命……天人永隔,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他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来。 周成斌安慰道:“如果想哭你就哭一场吧,从此后别再落泪,刘无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有如此懦弱的一个兄弟,等到河山光复,我陪你到他的坟上,那个时候我们才有尽情恸哭的权利……” 第三百九十章 各怀鬼胎(上) 七月六日下午六点,周成斌向毛人凤汇报了击毙夏穆德的经过,说道:“属下自请处分,没有按照纪律不顾人质安全,泽之他……特别是刘无,已经为国捐躯,属下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不顾刘林的死活。” 毛人凤叹道:“你这么做也不算错,处分吗,还是要给一个的,不仅是为了严正军法家法,也要掩人耳目。” 提到掩人耳目,周成斌就势答道:“毛先生说的‘掩人耳目’这四个字,切中要害,今天动静太大,军统又是职业特工云集的地方,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属下愚见为刘林编造个假身份,您看尊夫人的表弟,合适吗?属下等人逾格关照,也说得过去,您看如何?” 毛人凤心中不悦:这不等于说平日有些自己的私人仗势为所欲为,而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还尽人皆知,所以冒出个内弟,周成斌等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敢不格外关照,众人也都习以为常了吗?不过周成斌有言在先: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他愿意自甘委屈接受处分。自己没有办法回绝他的提议,只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哈哈一笑,答道:“又拿我做筏子,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心思细腻的周成斌解释道:“毛先生自律甚严,本不是合适的人选,不过八十六号的存在只有您和戴老板知情……” 毛人凤心里舒服了不少,摆摆手故作大度:“何必解释?成斌,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剩下些收尾的事,让其他人去办吧。高级特工提高培训班的事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只等你这个主任教官走马上任了。” 军统所有培训班的班主任无一例外都由戴笠兼任,当然具体工作戴笠没有功夫,也没有必要过问,他要的不过是一个师生的名义而已。周成斌陪笑道:“属下明天就去学校,戴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主持开学典礼?” 毛人凤答道:“戴老板七月十一日回重庆,开学典礼就安排在十二号上午九点吧。上海分局的工作千头万绪,你通知张驰让他九号来见我,十号就回上海吧。”他换了一种很诚恳的口气继续说道:“成斌,中日之战进入僵持阶段,而军统各个外勤站点的高级职业特工损失惨重,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得不办了这个特训班。还有一个不便明言的原因:戴老板有意加强局本部行动处的实力,在日战区组织大的行动打击日本人的气焰,戴老板想让你出任行动处处长。而你自加入军统,一直是一线行动人员,军统的人际关系最重要的就是师生、同乡,你将来掌控的行动处要想在全国的外勤站点开展行动,这个提高班就是你最主要的人脉资源。” “谢谢长官栽培,属下今天就过去接手筹备工作。” “余浩辰的伤还没有好,留在重庆给你当个助手,还有刘林,放到别处我不放心,你也带到培训班,掂对着安排。” 七月七日上午八点,周成斌来到一位于重庆北碚的偏岩古镇,他负责的特训班就设在这里一所搬迁走的中学原址里。在周成斌带着刘林来到这里上任之前,筹备工作已经基本就绪,接手后一切按部就班的继续推进,而刘林,似乎在几天之内突然成熟起来,褪去了青涩,话也少了。 七月九日上午八点,上海76号,电讯处长温桂胜硬着头皮向面沉似水的李士群汇报:“李主任,属下只接到了您交给我的那个新发展的军统内线五号发来的一个电报,这两天我一直在呼叫,没有回音。按照事先的约定,今天凌晨他应该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一直亲自值守,也没有任何消息,是不是出事了?” “赵敬东他们有消息吗?” “还是五号上午接到的那个电报,事后再也没有消息。不过您别担心,那封电报中不是说了要弃船换车吗?电台当然是被同时丢弃了,不管走什么线路,到上海总需要七到八天,再等几天看看吧。” 李士群只得说道:“你去忙吧。叫平川新野进来。” 刚觐见了影佐祯昭的平川新野进来直言说道:“影佐将军让我转告您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全面瘫痪,目前具体情况不明。将军动了肝火,责问潜伏数年,一直高效运作的谍报网刚交由76号指挥,就遭此灭顶之灾……”平川新野适时收住了口,毕竟自己的身份是李士群的秘书,不好说的太明白。 平川新野不说,李士群也能想象出影佐祯昭大发雷霆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却无法和平川新野发牢骚、谈心事,只道:“也难怪将军动怒,谍报网看来确实是出事了,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周成斌……突然扔下上海的工作,回了重庆,难道是在上海发现了漏洞,特意回去破获谍报网的?” 李士群话里的意思是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早就被周成斌抓住了纰漏,而不是赵敬东等人潜入重庆后才出的纰漏。平川新野语气很恭顺,却很不留情面的反驳道:“恕属下直言,军统匪帮人才济济,局本部有的是不弱于周成斌的人选,有何必要千里迢迢调回周成斌?再说周成斌比他人强一些的无非是对付76号较有经验,谍报网在重庆,他离开重庆最起码有三年了吧?” 李士群苦笑了一下,答道:“说起来也是我用人不当,权菅祜来的时间不长,后来他负责散布在淞沪地区的十二家情报站,在76号露面都很少,何其莘以前在重庆潜伏的时候,是权菅祜的助手,到了上海,又被派去担任常熟情报站站长,疏于调教。此次影佐将军派遣他们去协助赵敬东去重庆执行任务,我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妥。” 权菅祜和何其莘都是影佐祯昭用来备葛76号,分李士群权的人,现在出了事,76号和他本人凭什么要承担全部责任? 影佐祯昭一日不弃用李士群,平川新野就不能失了分寸,只得装作听不懂李士群的弦外之音,默然不语,房间内的气氛意识很尴尬。 刘泽之打进内线电话求见,李士群借机说道:“你进来吧。平川君,倪处长担任教官的那个培训班,应该快结业了吧?” “是的,本月十五号第一期结业。影佐将军说倪处长授课内容实用、深入浅出,得到了学员和日本大本营很多人的好评,有可能在日本多留一段时间,继续担任第二期培训班的教员。” 倪新远在日本,鞭长莫及,李士群无法,只得摆摆手命令他出去。 刘泽之呈上一份手写的账单:“主任,这是最近这些日子属下兑换的美金、金条的清单。”交出十二家情报站的指挥权后,李士群把手头剩下的采购设备的资金巧立名目,据为己有。 李士群看了看,答道:“这一批换完暂时别在动手了。账目没问题吧?”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应该没问题,前期筹办情报站的经费、采购设备价格的高低、给线人的线人费、赵敬东拿到重庆用于收买内线的费用等等,都是一本糊涂账,您不追查,其他人无从查起。” 刘泽之的话听起来含糊,其实意思很明白:只要李士群还是76号的当家人,就不要紧。如果……那就不好说了。 李士群不放心的又问道:“除了你,这件事的内幕还有谁清楚?” “叶经理知道一些,赵队长多少也能猜出一点,其他人绝不知情。” 李士群随手烧毁清单,说道:“泽之,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出事了,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 刘泽之故作震惊,而后很老实的答道:“属下最近一直忙于处理……没太留心单位的事,不敢妄言。”他并不了解周成斌破获谍报网的进展,为了避免嫌疑,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李士群无奈的答道:“和你说这些是对牛弹琴。备车,陪我去影佐将军那里。” 小野平一郎一上班就来找影佐祯昭,影佐祯昭又是沮丧,又是疑惑,说道:“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是小野将军一手组建的,没想到却覆灭在我手里,影佐惭愧的无地自容。待有了进一步确切的消息,影佐会向大本营呈文自请处分,并严厉处置76号相关责任人。” 小野平一郎只得安慰道:“影佐君过于自责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军统上海站也曾数次全军覆灭。追究76号的责任,也不妨稍缓。重庆是民国政府的陪都,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并立即重建皇军在重庆的地下组织。” 影佐祯昭叹道:“将军说的是,我一直在想刚把谍报网交由76号指挥,就出了这样的事。会不会……”见小野平一郎神色有些古怪,影佐祯昭又道:“将军觉得影佐是在疑人偷斧吗?也许是我想多了,李士群是军统的叛将,戴笠的眼中钉,他总不至于……” 小野平一郎摇了摇头,递给影佐祯昭几份文件,说道:“影佐君应该知道这些年总有一些重庆政府内部的高官和大日本帝国暗通款曲吧?” 影佐祯昭轻蔑的说道:“中国人就是这样,自认为聪明,总想着左右逢源,视礼义廉耻为无物,越是读书人,越是下作!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前几年这样的人更多,这一两年随着战局的发展……唉,可惜的是中国也不全是这样的人,总有那么一些不识时务的,宁可玉石俱焚,也要拼死抗争。” 小野平一郎笑道:“又引发了你满腹的牢骚,影佐君,你到底是希望中国多一些所谓的‘聪明人’?还是多一些不识时务的对手?好了,言归正传,大本营发来密电,说是据可靠消息:南京政府内部也有高官和重庆国民政府在秘密接触。” 影佐祯昭心中一惊,暗叹战局不利,这样见风使舵的人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多。小野平一郎又道:“可惜的是重庆政府做的很机密,不知道到底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来。大本营命令我们立即设法侦破,以儆效尤。” 影佐祯昭连连点头:“不错,堡垒最怕在内部出问题。小野君怀疑这个人是李士群?” “影佐君,一个合格的特工,必须怀疑一切,但是定论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再谨慎,一旦出错,自断臂膀,放过了真正的内奸,亲者痛而仇者快,岂不大谬?李士群只是我的一个怀疑对象。” 影佐祯昭答道:“小野君说的不错,我倒有一个办法:不妨让李士群去追查这件事。” 小野平一郎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影佐君高明。”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各怀鬼胎(下) 说曹操曹操到,李士群来了,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你们聊吧,我先走一步。” 影佐祯昭板起脸,很不客气的说道:“李桑,重庆谍报网全面瘫痪,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李士群陪笑辩解:“都是属下无能,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更让我惭愧的是目前居然还没有搞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好在五号接到赵敬东等人发来的电报,说是已经逃离了重庆,等他们回来,就清楚了。” 对赵敬东不组织转移,只顾自己逃命的行为,影佐祯昭颇为鄙夷,又不愿意在李士群面前责备同去的权菅祜和何其莘,只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李士群早就打定主意必须尽快找个机会立功,才能挽回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和倚重,又道:“将军,重庆是民国政府的陪都,当务之急是重建谍报网……” 影佐祯昭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就不劳李桑费心了。” 李士群强笑道:“将军自是早有打算,属下的意思是赵敬东此次前往重庆,和军统局本部两名我早就埋下的棋子接上了头,一个叫夏穆德的,现在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不提了,还有一个盛丰栋,也许可以派上用场,他已经发来了电报:确是周成斌负责的行动,周成斌留在重庆另有任命,不回上海了。” “你把这个关系交给我的秘书吧,以后由他直接联系。。” 李士群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只得答应:“好的,我这就把联络的频率、暗号交出来。” 影佐祯昭脸色和缓了一些:“李桑,我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南京政府高层有人和重庆暗通款曲,我平生最痛恨这样吃里扒外小人!” 李士群神色如常,附和道:“居然还有这样忘恩负义、不识抬举的混账东西!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查出真相,交由将军绳之以法。” 影佐祯昭叫来了高松原田,说道:“李桑,高松君和76号曾有过成功的合作:生擒军统卧底段文涛,此次就由他再次协助你执行此项任务。这是大本营交给我们的文件,你看看吧。” 难道日本人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能力了?李士群心中忐忑,面上却丝毫不露,笑道:“谢谢将军割爱,那就要辛苦高松君了。” 回到76号,李士群叫来了刘泽之,命令道:“高松君,倪处长去了日本,情报处暂时由你指挥,你对76号的情况不熟,让刘秘书协助你。” 影佐祯昭已经交代了高松原田,他只应了一声“是”。 刘泽之却问道:“属下去情报处?有任务吗?倪处长走了一个多月了,应该回来了吧?” 李士群答道:“你们看看这两份文件,坐下说吧。” 高松原田看罢,说道:“重庆当局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即使为了鼓舞士气,用南京高层泄露的文件说事,也是点到即至。太平洋战场的战况表面上看还是势均力敌的胶着状态,大日本皇军后续军工生产能力不足,美国人也未必看得出来。” “是啊,从这份文件上看,也就是前些日子为了在中国日占区征集更多的粮食、金属等军用物资,在部长级高官参加的高层经济工作会议上提到了一句,重庆政府就知道了,而且连具体的数据都能顺口引用。虽不能凭此认为南京政府高层有重庆的奸细,说有人和重庆暗通款曲,并不为过。” 高松原田冷笑道:“李主任太厚道了,吃里扒外,泄露经济机密,不是奸细是什么?” 李士群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重庆政府和南京政府同出一源,彼此之间的联系千丝 万缕,很多人的直系亲属就在对方的阵营里……” 高松原田很不客气的反驳道:“那又如何?中国人,从不知道信义为何物,左右逢源,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下贱的支那……属下失言。” 不解释李士群还可以装作没有听见,此时只得干笑两声,答道:“高松君嫉恶如仇,闲话少说,你认为应该从哪里入手侦破此案?”见刘泽之一直没有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李士群皱眉问道:“想什么那?也说说你的想法。” 刘泽之一愣,脱口而出:“真想不明白,都坐到那么高的位置上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左右逢源?有这个必要吗?皇军在战场上还是占据上风的,要是我啊,就好好的待着,折腾什么劲?安享荣华不好吗?” 李士群训道:“不着调!” 刘泽之只得闭嘴。李士群继续说道:“重庆政府和此人勾结,最可能的联络人还是军统上海分局,好在周成斌回了重庆,在此期间侦破此案要容易得多。” 高松原田冷笑道:“周成斌?哼,他在上海又能如何?我倒是觉得遗憾,不能通过侦破此案,一箭双雕,缉拿淞沪头号通缉犯!” 李士群大为不悦:这个高松原田,是来协助办案的?还是来狗仗人势耍威风,和长官抬杠的? 刘泽之插嘴道:“主任,您不是说军统上海站扩编为上海分局了吗?周成斌为什么回了重庆?难道是给张弛腾地方?” 李士群答道:“据赵敬东最后发来的电报,张弛也在重庆。和这名高官联系的应该是陈劲松。”李士群翻着影佐祯昭给的名单,叹道:“只能一个一个先谈谈,不过这些人都身居高位……不能直接讯问,高松君,你和刘秘书上门拜访,话不妨说的客气一点,该了解的行踪必须问清楚。高松君,你就在倪处长的办公室委屈几天吧。” 高松原田答道:“在哪办公都好,今天就开始吧,刘秘书,这份名单上的人一人一半?” 刘泽之笑道:“我出面人家给面子吗?还是高松君先去拜访,发现问题后我跟进,可好?”刘泽之的回绝恰和了李士群的心意。 高松原田想想答道:“这样也好。李主任,我先去机要室查阅一下名单上的人的资料。” 李士群摆摆手说道:“去忙吧。” 高松原田离开办公室后,刘泽之这才说道:“主任,这件事属下觉得是吃力不讨好,名单上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即使查出这个人,得罪了其他人,也得不偿失。还是让日本人出面的好。” 李士群点了点头,答道:“你说的不错,等高松原田有了结果,你用点心跟进,如果能找到陈劲松……唉,泽之,重庆谍报网土崩瓦解,76号处境前所未有的艰难。” 刘泽之不满的发着牢骚:“属下刚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日本人也太不讲道理吧?军统上海站前后几次在您手中全军覆灭,谁也不是常胜将军。再说我们刚接手谍报网,焉知不是之前就出了问题,所以周成斌才赶了回去?怎么就知道一定是我们的错?最起码也要等到赵敬东回来,再给76号定罪吧?” 李士群叹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在外面可别胡说八道,给我惹事。” 随后的几天,高松原田每天往返南京和上海之间,有的时候叫上刘泽之同行,刘泽之很配合的随叫随到,只是上门拜访时很少插话。几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七月十四号上午,赵敬东等人回到了上海,他对权菅祜三人说道:“老权,你带着他们两个在我办公室等着,我去觐见李主任。” 权菅祜答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赵敬东无法,点头同意,二人见到李士群,赵敬东说道:“主任,属下等办事不利……” 李士群皱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重建谍报网的工作由影佐将军亲自负责,76号另有任务,权副处长。你带着何其莘去向将军汇报吧。赵敬东留一下,我另有任务交代。” 权菅祜只得答应着去了,李士群这才说道:“敬东,坐下说吧。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尽你所知,详细的说给我听,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听赵敬东讲完,李士群叹道:“你在途中有所不知,我命你唤醒的另外一个军统内线盛丰栋,唉,他和闵维意直接指挥的一部电台,还有和你们同返上海的刘威平,是皇军谍报网仅剩的漏网之鱼了。盛丰栋发来电报:你推测的不错,军统的此次行动的确是我们的老对手周成斌直接指挥的。这个人,为人清廉耿直却深通时世,虽不拉帮结派人缘却还不错,说实话,很多地方我不如他。” “主任过于谦逊了,唉,可惜!当年他落入我们手中,却放虎归山……” 李士群摆了摆手,心情从未有过的颓唐,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沧桑无奈:“日本人……敬东啊,我这几天总在想也许没有机会全身而退……无奈回头无路,敬东,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我也没有如何关照过你,如果你想退步抽身……趁我还能做主,不妨直言。” 赵敬东心下又是感动,又是不甘,诚恳答道:“敬东不会说话,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不过主任你的栽培提携之恩、信任重用之情,实不敢忘。如果主任您顺风顺水,属下愚笨,去留自是无所谓,可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背叛主任?” 李士群闭目无语,赵敬东又道:“主任,您大风大浪见的多了,一时的不顺,不必太放在心上。日本人对您即使不如以前……中日情报战越演越烈,76号经营数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弃的,日本人到哪里去找比您更合适的人选?” 李士群强打精神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影佐祯昭命我找出和重庆暗通款曲的高层奸细,我有意让高松原田先去碰碰钉子,别总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现在到了出手的时候了。” 第三百九十章 甘为诱饵(上) 七月十五日下班后,刘泽之来到陈劲松所在的中医推拿诊所,陈劲松已在等候,说道:“我特意让孙栋盛避开了,你可以停留多久?赵敬东他们几个回来了吗?” “半个小时吧,赵敬东和权菅祜、何其莘,还有一个叫刘威平的,昨天回的上海,刘威平今天被李士群任命为情报处第二组组长了。张弛回来了吗?” “张弛十号离开的重庆,还需要几天才能回来,他暂时不会知道你的存在。泽之,这一次周局长……不对,现在应该是特训班的周主任,在局本部大出风头,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过程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 刘泽之笑道:“行云流水?你当是交响乐啊?用词不当!” 陈劲松很惋惜:“可惜的是我没有参与其中,此消彼长,李士群的处境怎么样?” “明知故问,李士群的处境前所未有的窘迫。” “泽之,你觉得军统在淞沪地区的最危险的对手是谁?” 刘泽之若有所思的看着陈劲松,片刻后答道:“当然是李士群,此人心狠手辣、狡诈多谋,而且对军统太熟悉了,说实话,你我,包括老周,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这么问,必然有原因吧?” 陈劲松不答,又问道:“张弛哪?我替你回答吧,周局长和李士群相比,尚且稍逊一筹,何况张弛?” 刘泽之笑笑,在毛人凤身边的时候,和张弛有过数面之缘,这个人,他不喜欢。 陈劲松言道:“既然李士群处境不妙,我们给他加把火,如能借日本人之手除掉他,会寒了许多卖身投靠的汉奸的心,兔死狐悲之余,和日本人离心离德,即使做不到这一点,也可让日本人弃用这个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同时还可以掩护愿意和重庆国民政府合作接触的周佛海。” 刘泽之权衡一番,答道:“这是局本部的命令吧?巧了,影佐祯昭命令李士群追查南京汪伪集团内部敢吃里扒外的高官。” “当然是局本部的命令,戴老板亲自策划了‘移花接木’计划,交由你我执行,张弛虽然继任上海分局局长,暂不介入此次行动。”提到戴笠,陈劲松神色严肃:“泽之,我也很鄙夷周佛海的为人,不过……”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对我解释,现在不是和平年代,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不了什么,更何况情感好恶了。说说戴老板的具体计划吧。” 陈劲松说完,刘泽之沉吟道:“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戴老板命令伪造文件,设计让日本人查获……” 刘泽之游移道:“计划是不错,分量不够吧?万一……也许会适得其反,反而替李士群洗清了嫌疑。” 陈劲松胸有成竹的答道:“文件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另有妙计,一会再谈。对了,倪新回来了吗?”对这个人他颇为忌惮。 “日本人那个为期一个月的短训班结束了,本来应该就在这几天回上海。谁知又被留任担任第二期的教官,也不知道日本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小野平一郎徇私让他能有机会在日本待到小野鹤子八月底生产?葛佳鹏目前在上海分局吗?” 提到葛佳鹏,陈劲松不由的带上了几分谐谑的笑意:“当然在,移花接木行动中他要扮演重要角色。能力吗?你要是只听他自己吹啊,早就比师父叶君远强多了,老叶总有一天得抽这个不驯顺的弟子。老叶在重庆走不开,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他的能力——没太大的问题吧?” “你何时能把葛佳鹏伪造的文件交给我?” 陈劲松答道:“三天后我交给你。” “你放到最近设立的那个死信箱里,我派纪群去取。说说你的妙计吧,抓紧时间吧,我只能再待五分钟。” “用这两份文件栽赃李士群,分量确实不够。张弛虽是上海分局的新任局长,之前他只是第三纵队的队长,是我和周局长的下属。上海分局和周佛海也罢,李士群也罢,商谈合作,我出面名正言顺。要想一击即中,除非我出现,李士群围捕跟踪,我却再次安全逃离,而且设法让顾静生死在李士群手里,杀人灭口、栽赃周佛海的嫌疑他还能洗的清吗?” 刘泽之当即反驳:“不成!你这是拿自己作诱饵,在我心目中,你比李士群值钱的多!” 陈劲松冷静的解释道:“泽之,别意气用事。你好好想想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也不想自谦,从人格上说我比认贼作父的李士群高的不可以道里计,但是除掉李士群的意义,还用我对你掰开揉碎的细说吗?我的命没那么值钱。而且你信我:安然脱身的机会在一半以上。我是这么计划的……” 刘泽之低头细思,终于点头答应:“没想到上海站已经有了如此实力。好,我同意你的计划。再加上日本人和李士群争夺十二家情报站指挥权时发生的龃龉,重庆谍报网的覆灭,日本人很有可能兔死狗烹。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实施计划前,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那是当然,没有你的配合,整个计划也无从谈起。” 七月十八日,李士群叫来刘泽之询问道:“这些日子你和高松原田和名单上的人谈话,有收获吗?” 刘泽之带着半是幸灾乐祸半是无从着手的烦躁,叹道:“唉,不仅没有收获,还得罪了不少人。高松原田是日本人没错,那又能怎么样?区区一个少佐罢了。名单上十来个人那个是好惹的?有的去了三四回仍然闭门不纳;有的倒是赏脸见了面,一问三不知;有的不着边际,东拉西扯;更有的板起脸满口精诚团结、礼义廉耻,什么也问不出来反被训的灰头土脸的。好在属下记得主任您的教导,一直把高松原田推在前头。主任,属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高松原田是得到了教训,我们也没法向影佐将军交差啊。” 李士群冷笑道:“高松原田现在的态度怎么样?” “他很着急,不知道从那里才能找到突破口,几次向您请教,你也没搭理他的茬。只好暗示我出面向你请示,我装做没有听懂。” 李士群心里的郁结疏散了不少,说道:“这些日子我之所以按兵不动,一方面是想给这个不知高低的日本人一点颜色,更重要的是在等一个人。” “谁啊?”刘泽之问道。 李士群没有回答,反问道:“周成斌调回了局本部,你说戴笠会让谁接任上海分局的局长一职?” “周成斌调回军统局本部了?你是怎么知道……哦,咱们在军统有内线。应该是陈劲松吧?他不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吗?”军统还有李士群安排的奸细,这可是件大事,必须尽快告知局本部。 李士群叹道:“你啊,小聪明是有,就是不肯上心,总差那么一点。” 刘泽之嘻嘻笑道:“我只比您差一点?您太抬举属下了。”其实二人都明白李士群说的是倪新等人,李士群也懒得纠正他。 刘泽之故作深思状,边想边说:“不是陈劲松?那会是谁?难道是张弛?对啊,应该是张弛,哦,这就是毛先生从满洲国调张弛来上海的原因吧?这个张弛,朝中有人好做官,毛人凤对他不错啊。陈劲松能心服吗?军统上海分局将帅不和,主任,您说我们能不能利用这一点?主任,属下有长进了吧?” 李士群冷笑道:“差的还远!将帅不和……是必然的。张弛回到上海,还会和那名高官联系……” 刘泽之恍然大悟:“对啊,以前和此人接触的绝不可能是张弛,他只是第三纵队的队长,分量不够,现在高升了,为了和陈劲松别苗头,一定会接手这项工作。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张弛何时离开的重庆?” “十号。” 刘泽之答道:“那就应该在这两天回到上海,主任,属下建议马上调集人手,监视名单上的人。恐怕来不及了吧?” 李士群教训道:“等你明白过来,自然是来不及。陈劲松未必愿意放手,运气好的好,可以一箭双雕。” 刘泽之放下了心,奉承道:“原来主任您早有安排,运筹帷幄,料敌先机,谁也比不了主任您。可是主任……属下还有一个担心:这些人都是达官显宦,监视他们的难度和一般人不能相提并论。需要的人手多不说,分寸也很难把握,跟得太紧了,被发现了,岂不得罪人?” 李士群摇头道:“说你只有小聪明,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还不服气。张弛刚刚上任,他会见的不会是这个高官本人,我怀疑在此之前,周成斌或者陈劲松会见过这个人,但是次数不会很多,主要还是和此人的秘书亲信打交道。” 刘泽之频频点头:“主任高明,比如有人要和您私下秘密会面,您不可能总是冒险见他,一定会派出像我这样的亲信负责具体事宜……主任,属下还有一个问题:名单上的人信得过的亲信不会很多,可也不会只有一两个,全面监控,工作量还是太大。” “没这个必要。张弛是皇军的通缉犯,我已经命令浅野一键从即刻起,在南京、上海两地大肆通缉缉捕张弛和陈劲松,这两个人的的照片要出现在每一个汽车站、火车站的所有站台、各个码头的每一艘船上。我们只需监控符合条件,却离开了南京、也没有在上海市区出现的人的人即可。” 刘泽之做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答道:“主任,属下对您佩服的真是五体投地。张弛现在是陈劲松的上司,他之前来到上海就担任第三纵队的队长,熟悉的地点本就不是上海和南京。这么一来,为了安全,张弛一定会选择淞沪其他第三纵队活动较为频繁的地区。陈劲松也无力反对。” 李士群答道:“不错,我已经请示了影佐将军,由赵队长负责调动设在淞沪地区的十二家情报站。你和高松原田这就出发赶往南京,带着情报处的人监控名单上这些人手下的亲信,名单我已经命人列出来了,一旦有人私下悄悄离开南京,马上派人跟踪,找到他们的目的地,向最近的情报站汇报后,你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刘泽之接过一张名单,看了看问道:“主任,这些画圈的人是不是需要重点监控的对象?” “不错,亲信和亲信也是不同的,这样的事,出面的应该是私人,有公职在身的助手、下属,即使是姻亲,也不能完全放心。” 刘泽之答道:“主任,你的睿智,属下再学一辈子也追不上。属下这就出发。” 他很明白李士群的想法:希望借此机会重新掌握十二家情报站的指挥权,最后的抓捕之功不能让给高松原田。 第三百九十三章 甘为诱饵(下) 时值盛夏,南京、上海酷热,连续几天都在华氏100度以上,更兼一丝风都没有,整日为生机奔波的升斗小民是没有办法,达官显宦们纷纷外出去苏杭、乡间别墅避暑。高松原田和刘泽之连日来布置跟踪,疲于应付。 郑敏担任站长的特工总部南京情报站里,前来换班的高松原田发着牢骚:“这样行吗?刘秘书,有线索了吗?” “没有。这个办法效率是慢,不过李主任经常教诲:特工战比拼的不仅仅是智力、身手、运气等等,很多时候更是耐心的比拼。”见高松原田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刘泽之堵了他一句:“这么说高松君有更好的办法了?愿闻其详。” 高松原田不再说话。刘泽之也适可而止,交接了工作,自去休息。 刚刚上任的刘威平带着一个组负责监视周佛海公馆,二十二号晚上七点,急于立功好在76号站稳脚跟的刘威平亲自赶来报告:“高松君、刘秘书,周佛海的私人秘书,也是他的小同乡,顾静生自己去车站买了张明天下午三点去常熟的二等车票。我已经派了两个人跟踪他了。” 周佛海的生活很有规矩,上班下班,办公楼、公馆,基本上两点一线,他手下的人也大都如此。高松原田答道:“通知常熟情报站了吗?” “当即通知了。” 这几天这样的消息说多不多,说少也有十多条了,高松原田不以为意的答道“你回去吧,继续监视周佛海公馆和他身边的人。” 值白班的刘泽之说道:“那我也回宿舍了。” 走出情报站,刘泽之找了家能直播上海长途的公用电话,找到了李士群:“主任,周佛海那边有消息了,果然不出您所料,给他打理私产、办私事的顾静生去常熟了。” “知道了,你继续在南京监控,记住: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能让高松原田去常熟。” 刘泽之为难的答道:“主任,如果他要去,属下拦不住啊。您看这样好不好:如果他一定要去,属下会跟着他一起去。” 刘泽之说的是老实话,李士群只得答应,挂断刘泽之的电话电话,李士群亲自拨通苏州情报站的电话,找到在哪里巡视的赵敬东,命他立即赶往常熟。 刘泽之雇了一辆三轮,在离他临时下榻的饭店一公里之外付账打发走了车夫,进了一家通宵营业的酒吧里,这里的每个包间都有外线电话,顾静生去常熟是突发事件,不过也在陈劲松的计划之中:顾静生既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游手好闲的富贵闲人,或迟或早,他总要外出。机会来了,他要立即和陈劲松取得联系。 二十三号晚上六点,顾静生抵达常熟,高松原田派来跟踪的特工见到了常熟情报站的人,双方交接后,由何其莘的部下继续跟踪。他们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人在跟踪顾静生:陈劲松的助手孙栋盛。 顾静生雇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一家很不起眼的名叫安顺的中档旅社,要了个单间,住了进去。 七点,何其莘命人准备好晚餐,亲自送到赵敬东下榻的房间里:“赵队长,我陪您一起凑合吃点,任务在身,让您受委屈了。。” 赵敬东无可我不可的答道:“也好,顾静生有动静了吗?” “没有,其他地方有线索吗?” “追踪了几个人,没有进展。” 赵敬东拿起筷子夹了个蟹黄包,老钱一脸兴奋的急急忙忙赶来报告:“赵队长,陈劲松!陈劲松露面了!” 赵敬东扔下筷子问道:“陈劲松?你确定是他?” 老钱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我认识他,他化了妆,不过,不过我还是认识……” 赵敬东起身走到摊开一张常熟地图的办公桌边,问道:“别急,喝口水再说。你负责监督顾静生,陈劲松是不是在那周围出现的?当时的情况怎么样?对了,先说说目前谁在跟踪?” 老钱端起杯子,猛喝了两口,说道:“离安顺旅社一条街的地方,有一家很简陋的抵挡小旅馆,叫乐多饭店,陈劲松就在那里。我手下的三个人分别守在前后门,后门出来就是安顺旅社。六点半钟我去吃晚饭,正吃着一眼看见陈劲松,他化成灰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赵敬东命令道:“老何,马上调六个人一辆车给我,老钱,你带路。” 何其莘答道:“是,赵队长,常熟地界我比您熟,我和您一起去吧。”他当然不想失去这个立功受赏的大好机会。 赵敬东一边拨打电话向李士群汇报一边答道:“也好。” 几人赶到距离乐多饭店百余米外的一个路口,赵敬东分派任务:“你们两个在车上留守,你们两个分别去前后门增援已经在那里的兄弟,看见前面的那个路口了吗?你们两个去那里布控。李主任严令不得打草惊蛇,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否则军法从事!何站长,老钱,我们到对面那栋三层楼的天台上看看。” 三人上了天台,这里居高临下,向下望去,乐多饭店的一切清楚的展现在眼前。这是一家陈旧的老式客栈,两排房子全是大通铺,只有最后面两个并排的小院子里各有四间单间。由于价格低廉,住宿的人不少,晚上八点正是客栈最热闹的时候,吃饭喝酒的、洗漱的、登记住店的、招妓唱曲的……三个小伙计出出入入,忙的手脚不停。 何其莘说道:“赵队长,这个观测点选的不错……陈劲松,看!果然是他!” 梦寐以求的对手就在眼前,赵敬东的心猛跳几下,他强自镇定的摆摆手,仔细看去:只见穿着一件半旧西式衬衣的陈劲松拿着一个旧搪瓷脸盆出现在公用的洗漱室,打了大半盆温水回了东边小院最北边靠后门的一个单间,反手关上了门。 何其莘跃跃欲试,说道:“赵队长,我建议还是动手抓捕,这个陈劲松太狡猾……” 陈劲松出现在距离顾静生这么近的地方,赵敬东十有可以肯定:周佛海就是李士群要找的那个人。他摇头道:“不行,现在抓捕,顾静生可以一口否认,我们无法坐实他的罪名,更遑论他的主子了。”赵敬东顿了顿,他也很不放心,名列皇军通缉榜前列的要犯陈劲松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怎么交代?他对数次戏弄76号的陈劲松恨之入骨,恨不得马上抓捕亲自用刑,出一口胸中憋闷已久的恶气。无奈他做不了这个主,只得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继续监视,我马上去向李主任汇报。” 赵敬东走后,何其莘若有所思的呆呆站了一会,吩咐老钱:“老钱,我有点事去去就来,你多操点心。” 二人以前平级,现在却今非昔比,他要把发现陈劲松的消息通知高松原田,毕竟日本人才是他的靠山和目前仰仗的主子。老钱哪敢阻拦。 十分钟后,何其莘先回来了,紧跟着赵敬东也回来了,他说道:“李主任命令我们继续监控,不得擅自行动,他带着浅野君马上赶过来。”他板起了脸,又道:“何站长,我看到你刚才去了南边那家杂货铺,你在给谁打电话?” 何其莘笑笑答道:“高松君奉影佐将军的命令,还有李主任的命令,负责调查,您去向李主任汇报,我哪敢在让您跑一趟?就去给高松君打了个电话。” 何其莘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赵敬东反而不好反驳,只道:“高松君怎么说?” “他马上赶过来,还有刘秘书,也一起过来。” 十点刚过,陈劲松所在的那个单间昏黄的灯光熄灭了。那是一间窗户和门都开在南墙上的中式房间,估算面积不会超过十二平米,不仅没有后门,连后窗也没有。 被陈劲松几次从76号眼皮子底下成功潜逃的神奇经历搞得有点疑神疑鬼的赵敬东还是不放心,对何其莘说道:“老何,你说这家客栈会不会有地道?” “地道?”何其莘吓了一跳:“不会吧?就算有,难道陈劲松发现了破绽?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任何行动……赵队长,您这么一说,我也有点不太放心……” 正说着,陈劲松的房门打开了,光着上身,只穿着一条短裤的陈劲松端着脸盆去倒水,然后又去了趟厕所,这才回房。 二人这才放下了心:截至目前陈劲松还在掌握之中。赵敬东又道:“目前搜查客栈会打草惊蛇,客栈即使有地道,也不会太长,老何,你再调几个人过来,距离五百米外再设一个包围圈。” 何其莘答应道:“还是找队长您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办。” 午夜十二点,李士群带着浅野一键和两名侍卫,四人悄悄上了赵敬东所在的顶层天台。赵敬东迎了上去:“主任您辛苦了。陈劲松就在客栈的那间房子里。何站长,高松君等人也快来了吧?你去迎一迎,先别让他们也到这里,来的人太多,我怕陈劲松有所察觉。对了,正好让高松君负责外围包围圈,他和刘秘书是开车来的吧?把我们的那辆车也留给他。” 何其莘只得答应着去了,赵敬东低声汇报了情况,李士群说道:“陈劲松?干得好!这一次我一定要抓住他,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敬东,你吩咐下去,不得擅自行动,等待命令,动手抓捕的时候,我要活口!” 赵敬东答道:“属下明白。主任,这里蚊虫太多,属下在距离这里五百米之外撬开了一间空房,临时充当指挥所,您暂时去那里休息吧。”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三百九十四章 移花接木(上) 七月二十四日凌晨三点半,陈劲松悄悄开门闪身出来,走出了客栈,一夜没合眼的赵敬东毫无倦意,精神亢奋,他命令道:“老何,你组织跟踪的第二梯队,配合已经跟上去的那组人,命令高松君带人开车作为第三梯队。决不能让陈劲松发现他已经暴露了,更不能跟丢了。浅野君,请您去问问那边负责带队监控顾静生的老钱,目前姓顾的出发了没有?那边就交给您了。” 二人答应着去了,赵敬东自己来见李士群,房间内只有一张没有被褥的光板单人床、一张半旧方桌、两张骨牌凳。李士群随意翻着几张发黄的旧报纸,刘泽之和李学惠等两名送侍卫侍立在旁。 赵敬东汇报道:“李主任,陈劲松离开房间出发了,我已经派了两个小组,梯次跟踪。” 刘泽之和李学惠交换了一个很兴奋的眼神。李士群的声音依然不疾不缓:“顾静生那头有动静吗?” “属下派浅野一键去了……浅野君,你怎么来了?” 浅野一键奇道:“顾静生没有任何动静,难道陈劲松不是去和他会面的?对了,老钱说晚上九点有个女的进了顾静生的房间,到现在也没出来,看衣着打扮,不像是风尘女子。” 刘泽之忍不住插话道:“女的?会不会是他的助手?” 赵敬东说道:“难道是陈劲松先去探路?” 刘泽之附和道:“有这种可能,陈劲松是军统跟踪高手,顾静生却是外行,如果真是周佛海向天借了胆子,和重庆暗通款曲,自然是最高机密,陈劲松先去探路,很符合此人狡诈多谋的性格。” 老钱匆匆来报告:“李主任、赵队长,有一辆车突然到了安顺旅社,两个男的去了顾静生的房间,四个人很快出来上车走了,属下那里只有一辆车,已经跟上去了。” 李士群起身命令道:“看样子我所料不差,浅野君,你和刘秘书开一辆车跟上顾静生、赵队长,跟我走,会和后听我的命令。”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带着两名特工,十几分钟后,开车追上了76号老钱等人跟踪的另外一辆汽车,那辆车闪了两下车灯,示意一切正常,对手就在前面。 刘泽之说道:“这是在往城外走?浅野君,关闭大灯,命令老钱他们的车也关闭大灯,别跟得太紧了,这个陈劲松,比泥鳅还滑,他手下人也未必好惹。” 驾车的浅野一键一边照办,一边嘲讽着刘泽之:“陈劲松是反跟踪高手,他手下的人也就成了高手了?什么逻辑?你让陈劲松吓破胆了?放心吧,陈劲松今天插翅难飞。” 刘泽之黯然答道:“我弟弟,刘无,就是死在他手里。” 浅野一键也叹了口气,安慰道:“刘桑,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也别太……” 道路越走越荒凉,浅野一键也不由得有点忐忑:“怎么把会面地点选在这里?” 刘泽之也很奇怪,答道:“是啊,车子走了快一个小时了,快有四十公里了吧?陈劲松离开客栈的时候是步行,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么过来?难道中途有车辆接应?” 浅野一键也感觉有异,答道:“是啊,顾静生和陈劲松下榻的地方只有一街之隔,有必要跑这么远来见面吗?如果是为了会见周佛海,更不可能跑到荒郊野地里。” 最前面的汽车上,孙栋盛驾车,后座上被劫持的顾静生被拷上手铐,嘴里塞着一个毛巾,和他一同被抓的那名女子脸色灰白,也被堵嘴带上了手铐,吓得瑟瑟发抖,蜷缩在后座上。二人旁边一名上海分局的特工黑着一张脸,凶神恶煞般的持枪顶着顾静生的太阳穴。 汽车行至河边一条狭窄的土路上,孙栋盛猛踩油门,车子颠簸着冲往前冲,二百余米后,一脚急刹车,把汽车横在路边,挡住去路。关上车灯,跳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两支美式微型冲锋枪。 在路边等候已久七八个人有的冲上前来,拉开后门,拽出后座上的两名人质,连拉带托的向河边走去,另外几名迅速的埋伏在路边。 几分钟后,老钱等人驾驶的汽车越来越近,孙栋盛扔出两枚手雷,剧烈的爆炸声中,汽车被炸得歪歪扭扭冲下路边,油箱起火,老钱等三名特工下车逃命,刚跑出十几米,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老钱等人被气浪掀翻在地,生死不明! 浅野一键赶紧刹车,众人冲下汽车,刘泽之说道:“浅野君,怎么突然打起来了?情况不明,我们散开,相互掩护,向前搜索。” “好,按你说的办。” 密集的枪声响起,夜幕中伸手不见五指,几人吓的同时就地卧倒,过了一会,枪声渐息,才慢慢起身,继续战战兢兢地搜索前进。二百余米后,借着燃烧未尽的汽车的火光,只见河边停泊着一艘快艇,影影绰绰几条人影有的再上船,有的再向船上搬东西。 对手似是发现有人追了上来,再一次开火,浅野一键等人各自找好掩体还击。敌众我寡,刘泽之对离自己最近的一名特工命令道:“集中火力,向准备上船的那几个人开火!” 二人各自连开数枪,对手当即还击,黎明前无边的黑暗中也不知是否命中。对手似是不敢恋战,在两支微型美式冲锋枪火力的掩护下,边打边撤,很快都上了船,刘泽之等人被对方的火力压制住了。 又是两枚手雷扔了过来,刘泽之等人就地卧倒,漫天烟雾散去后,几人小心翼翼的起身望去,那艘快艇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泽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没事吧?过去看看老钱他们怎么样了?浅野君,你没受伤吧?” 两名特工领命而去,浅野一键答道:“我没事。刘桑,情形不对啊,对手主动开的火,从火力上推测,最起码有七到八个人,而且早有准备。” “是啊,如此秘密的会见怎么可能来这么多人?再说到现在陈劲松也没有露面。浅野君,对手如此凶悍,完全可以把我们都干掉的……” 这时,东方泛起鱼肚白,借着晨曦,浅野一键隐约看见河岸边倒着两个人。他对刘泽之说道:“刘桑,你看那边——” 刘泽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两个人,怎么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下去看看。” 一名特工跑过来报告:“浅野队长、刘秘书,老钱他们三个都受了伤,只有一个伤势较重,腿断了,其他二人只是轻伤。” 老钱带着一名特工扶着那名伤势较重的同伴上了浅野一键开来的汽车,自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浅野一键上下打量了老钱一番,说道:“老钱,能开车吧?去找个公用电话,设法和李主任联系,报告这里的情况。顺便找家医院把伤员送进去,你自己也包扎处理一下。”转头对另外两个人命令道:“你们两个下去到河边看看。” 刘泽之看见了横在路中间的那辆汽车,走过去小心的搜查,浅野一键随后也走过来问道:“有发现吧?对手既然弃车,应该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 刘泽之点了点头,一边上车接上分火线头一边答道:“是啊,车还能启动,开回去让技术科鉴定吧。” 一名去河边勘察的特工跑过来报告:“浅野队长,河边的两个人都死了,一名就是昨天我们监视的顾静生,还有一个就是昨天去找顾静生的那个女人。” 顾静生死了?刘泽之和浅野一键对视,刘泽之下车说道:“浅野君,下去看看。” 两人走到河边,浅野一键俯身蹲下去仔细检查:顾静生身中四枪,打在左胸、太阳穴的两枪都是致命伤。那名女子身中两枪,致命的一枪打在后背,击穿前胸,命中心脏。 刘泽之在四周转了转,也蹲了下来,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新观点,说道:“浅野君,先把尸体抬上车,等老钱回来,也许马上就要出发。”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答道:“也只能如此,天气太热,尸检越早开始越好。” 四个人两两一组,抬着尸体上车,浅野一键突然说道:“手腕上怎么有伤痕?刘桑——” 刘泽之放下抬着的女尸,拉起手腕细看,答道:“这具尸体也有,好像是被拷上手铐后,挣扎造成的。”他放下女尸的手腕,走过来拉起顾静生的另外一条胳膊,看了看说道:“浅野君,你看这伤痕……” “你说的对,看伤痕的样子好像就是不久前造成的,难道顾静生不是来和陈劲松会面,而是被绑架来的?这两个人的致命伤究竟是什么枪造成的?刘桑你看得出来吗?你们几个仔细想想,是否曾打中了这两个人?” 帮着抬尸的两名特工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准不敢随便开口。刘泽之说道:“浅野君,我那看的出来?这需要毛骏的技术鉴定科用专业工具检测。你也别为难他们了,混战之中,谁能记得这么准?尸检后就知道了。” 四人抬着尸体放进被对手丢弃的汽车里。老钱开着车赶了回来,报告道:“浅野君、刘秘书,我和在情报站留守的何站长联系上了,他说刚接到跟随李主任执行任务的赵队长的电话:陈劲松跑了,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让我们马上回去。” 陈劲松跑了?!浅野一键怒道:“这么多人,跟踪陈劲松一个,又让他跑了?饭桶啊?” “浅野君,慎言!”刘泽之提高声音提醒道。 浅野一键这才想起跟踪陈劲松是李士群亲自带的队,愤愤住口。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回去再说。” 第三百九十五章 移花接木(下) 天色大亮,刘泽之等人回到常熟情报站,刚一进大门,就吃了一惊:不大门厅里停放着六具蒙着白布的尸体!冷着一张脸的高松原田正在向脸色铁青、带人初步尸检的赵敬东交代:“和影佐将军联系上了。将军命令我们马上赶回上海,常熟警署答应借给我们两辆轿车和一辆运尸体的灵车,马上就来。你准备一下,我去向李主任汇报。” 见浅野一键带人又抬进两具尸体,赵敬东迎上来问道:“浅野君,刘秘书,你们那里也有两名兄弟殉职?” 刘泽之答道:“不是,这两具尸体是顾静生和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我们那里两名轻伤,一名伤势较重,送到医院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死了这么多人?陈劲松一个人,就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啊。” 赵敬东也吃了一惊:“顾静生死了?不是陈劲松一个人,我们中了埋伏,军统拉开架势和我们硬碰硬的干了一场,为怕打草惊蛇,跟踪陈劲松的只有三辆车十一个人,军统出动十五六多人,又是有备而来……”见浅野一键在旁,赵敬东不愿多说:“影佐将军命令所有的人马上赶回上海,尸体也要带回去,你们也准备一下吧。”说完,自去安排。 刘泽之对浅野一键说道:“那还得把尸体抬上车,我先去见见李主任。” 浅野一键答道:“你去吧,这里有我。” 站长办公室门口,刘泽之碰到了正准备出发回上海的李士群,刘泽之边跟着走边汇报道:“主任,顾静生身中四枪,当场毙命,还有一个女的。咱们只有三个人在爆炸中受了伤。尸体已经运回来了。” “都先运回上海再说。”李士群只交代了这么一句,就上了车。 刘泽之正想也上这辆车,赵敬东拉了他一把,又推了李学惠一下,说道:“老李,你们的车第三个走,一路上主意安全。” 六辆车组成的车队出发赶往上海,那辆借来的运尸车殿后,赵敬东和刘泽之带着老钱和另外一名行动队的特工在第二辆车上。 车队驶出常熟市区,刘泽之忍不住问道:“老赵,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赵敬东叹道:“谁知道陈劲松敢和我们玩了这么一手!他走到半道上,来了一辆车接他,我们都以为他是去赴顾静生之约,车子开出十多公里,拐上了一条简易公路,又走了几公里,两边都是芦苇荡,李主任觉得不太对劲,两个一街之隔的人会面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命令我停车,让前面的两辆车跟踪即可。我刚下车观察,就听前面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刘泽之忍不住插话:“和我们的情况差不多。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有如此强的战斗力……也对,扩编了吗,也有钱了。” 刘泽之这句话只有赵敬东明白:他们二人奉李士群的命令只劫持了从东北运到上海的一批金条,另外一批丢失的金条十有在军统手里。 赵敬东又道:“对方火力太强,明显就不是为了会面而来的,李主任命令撤退,好在对手也并不恋战……唉,就这样,还有五名特工殉职。” “五名?不是六具尸体吗?哦,那一具是对手的。” 赵敬东苦笑道:“你这话说的也对,也不对。你知道那具尸体是谁吗?” “我哪知道?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卖关子?什么也对也不对,莫名其妙。老赵,我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蹊跷……算了,回上海再说吧。对了,你还没说那具尸体是谁?” “张小丹。” 什么?刘泽之大吃一惊!想追问当着另外两个人的面又觉不便,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二人满腹心事,谁也不再说话。 一行人回到上海已是正午时分,李士群下车后命令刘泽之善后,布置尸检、鉴定等工作,命赵敬东马上通知有关人员召开工作会议。 刘泽之在停车场指挥众人:“把所有的尸体都抬到地下室空着的那间大房间去,老彭,你带着法医马上开始尸检——先别走,我给尸体编了个号,按顺序尸检,前两具有结果了马上告诉我。毛科长,这是现场收集的子弹、炸弹碎片,你检测一下。” 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汽车直驶而入,刘泽之一眼望去就知道是小野平一郎所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车。张胜宇施施然下了车,刘泽之只得迎上前招呼:“张队长,你怎么来了?” 张胜宇微微笑道:“我是代表小野将军来的。听说刘秘书也参加了行动?”语气中带着几分坐看好戏的得意。 刘泽之正想讽刺他几句,门口有一辆车被卫兵拦住,似是发生了争执,刘泽之正好借机摆脱张胜宇:“那你进去吧,我去门口看看。” 一个中年男子从被拦住的黑色雪佛来轿车里走了下来,刘泽之一眼认出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周佛海的办公室主任邵东书,他堆上一脸笑意迎了上去,寒暄道:“邵主任,卫兵不认识您的车,怠慢了。这么热的天,怎么惊动了您?我正说着要给您去个电话。请去再说吧。” 邵东书的脸阴沉的可怕,冷笑道:“不敢打扰,我是奉周主席的命令,来领走顾秘书遗体的。” 刘泽之为难道:“这个……当然是应该的,不过目前正在尸检,可能要耽搁一两天……” 邵东书打断了刘泽之的话:“尸检?凭什么?顾秘书死在76号手中,你们总要给个交代吧?” 刘泽之也冷下了脸,答道:“就凭我们发现顾秘书的时候,他和军统的人在一起。交代?尸检不就是为了查明真相,给家属和周主席一个交代吗?” 邵东书正要翻脸,平川新野匆匆走了过来,远远打着招呼:“邵主任,你还记得我吗?平川新野。借一步说话。” 平川新野强拉着邵东书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些什么。。 刘泽之继续安排众人卸车,交代各项物证。 半响,邵东书悻悻然上车离去,平川新野走了过来,刘泽之问道:“不是在开会吗?你怎么来了?” “会议取消了,影佐将军来电话说他下午两点过来,改为单独汇报。泽之,你忙完了吗?还没吃午饭吧?我想和你聊聊,走吧,去会客室边吃边聊。” 影佐祯昭亲自讯问,可见事态之严重。 二人来到离李士群办公室最近的一间会客室里,茶几上已经摆好了两菜一汤。刘泽之叹了口气,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筷子。 平川新野和刘泽之平日相处的不错,说道:“没胃口?也难怪,又在陈劲松手下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刘桑,我在76号留守,到现在也没太搞清楚状况,不过我觉得这件事很诡异。就算是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到底也没有能力攻克上海吧?陈劲松用自己作诱饵,硬碰硬的和我们过招,想干什么?情报战不是这个打法。” 刘泽之答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目的,我奇怪的是顾静生是怎么搀和进这件事里的?哎,刚才你是怎么打发走兴师问罪的邵东书的?” “我告诉他影佐将军命他回去耐心等着,又安抚了他几句。他说和顾静生死在一起的那个女的他也认识,是顾静生的姘……那个,女朋友,顾静生有妻有子……” 刘泽之覆着额头苦笑:“还有这么一出?什么事吗,。” 平川新野也不屑的笑了笑,又很诚恳的说道:“泽之,我们在一起共事也有一段日子了,很多事情你瞒着我……你别急着否认,我没怪你,李主任对你不错,效忠长官值得肯定,不像有的中国人见风使舵、毫无信义,对这样的人我是很鄙夷的。不过泽之……有的时候你也要替自己考虑考虑。” 刘泽之愣了愣,答道:“为我自己考虑?怎么考虑?李主任是76号的当家人……”刘泽之似有所悟,顿了片刻才又说道:“谢谢你,平川君……” 法医来找刘泽之:“刘秘书,这是一号、二号尸体的尸检结果。” 刘泽之接过来答道:“你去忙吧。”看了看递给平川新野:“你也看看吧。顾静生和张小丹两个人一共中了六枪,都是点三八手枪发射的。这种型号的手枪黑市上太多。除了弹孔,手腕上也有伤,初步可以肯定是手铐造成的。” 平川新野看完尸检结果没有发表意见,看了看手表,说道:“走吧,先把尸检报告交给李主任。” 李士群办公室内,影佐祯昭已经到了,刘泽之把尸检报告呈给李士群,李士群接过去看了看交给影佐祯昭。影佐祯昭接过来看罢,说道:“那就从刘秘书开始吧,说说你参与行动的经过,和你对整个事件的看法。平川君,你负责记录。” 刘泽之简单叙述了他参与的行动的经过,而后说道:“属下就参与了这么多。属下愚笨,想不明白如果顾静生确实是奉周主席的命令和军统暗中接触的,那为什么身负重任的顾静生如此不检点,私会姘……如果不是,为什么又和军统的人在一起?老钱他们负责监视的那个小组亲眼看见他们两个人和另外两个男人上了车,我们跟踪,然后交火。从对手的火力、使用的美式微型冲锋枪判断,应该是军统的。还有顾静生之死,到底是死在谁手里?当时我们跟踪而至的两辆车,一辆被炸翻,三个人当即失去战斗力,只有我和浅野君、两名特工四个人参与了战斗,一直处在下风,顾静生身中四枪……” 第三百九十六章 欲烹走狗 影佐祯昭没有做结论,说道:“你可以出去了,让下一个进来见我。” 外间秘书室里,等待觐见影佐祯昭的人都提前在此等候,第二个轮着高松原田。赵敬东看着刘泽之,苦于不便交谈。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示意赵敬东出去再说。 刘泽之来到隔壁的会客室,赵敬东尾随而至,问道:“影佐将军都问了些什么?” “就是事情的经过。老赵,咱们之间有话我就直说了:有没有可能是军统和周佛海联手给李主任设了一个圈套,舍弃了顾静生,栽赃李主任通敌?” 刘泽之说中了赵敬东的心事,他长叹一声,答道:“李主任是不可能和重庆政府眉来眼去的,这你我都是知道的,但是日本人……尤其是最近,76号处处不顺。我担心日本人怀疑主任和军统勾结,绑架顾静生,而后杀人灭口,把通敌的罪名强加给周佛海。” “是啊,老赵,我仔细想过这件事,主任和周佛海都不可能和重庆有所勾结,日本人疑心太大,命令76号暗地里跟踪调查,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尤其是南京高层还有可能有军统的内线,或者是想在重庆和南京政府之间走钢丝、左右逢源的异己分子,军统得到了消息,设下了圈套。” 对周佛海,赵敬东并不同意刘泽之的看法,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争执,知道:“目前最要紧的是怎么样才能打消日本人对李主任的怀疑。日本人一直深信张小丹是军统的卧底,对这个结论我一直有所怀疑。” “我对张小丹的身份也将信将疑,他死在现场,更麻烦了,死无对证。现在的日本人,是疑人偷斧,越想越觉得76号有问题。老赵,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赵敬东无奈的笑笑,说道:“你问我?我哪知道,除非马上生擒周成斌……他不在上海了,那就是陈劲松或者是张弛,才能洗清嫌疑。” 刘泽之不满的抱怨道:“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唉,早知道昨天直接动手抓捕陈劲松就好了。” “唉,天下哪有卖后悔药的?下次如若再有机会,我一定立即抓捕,抓捕不成,直接开枪击毙这个该死的陈劲松!那怕从他身上能追缉到戴笠的行踪,我也决不再犹豫!” 刘泽之哭笑不得:“说这些有用吗?老赵,你觉得日本人……如果……”他艰难的措辞:“会怎么样?我是说76号,还有李主任……我们这些人……” 赵敬东看了刘泽之一眼,语气古怪的答道:“你很聪明,知道76号和李主任是两回事,我们?还是说‘我’吧,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和主任是一体的,你哪?” 刘泽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反唇相讥,也没有 明确回答,反而长叹一声,说道:“你排第三个,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讯问结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影佐祯昭并没有做任何结论,很客气的和李士群告辞离去。 回到公馆,应邀而来的小野平一郎已在等候,影佐祯昭笑道:“将军久等了,晚餐还没有用吧?边吃边谈吧。”亲自斟上两杯清酒。 小野平一郎也多不客气,只道了句“有劳”,二人相对而坐,小野平一郎问道:“影佐君辛苦了,这件事你怎么看?究竟是不是李士群和重庆政府暗中勾结?” “可能性在七成以上,李士群和军统勾结,故意不派重兵,而陈劲松设下埋伏,跟踪顾静生得知了他私会姘头的,将计就计绑架顾静生,而后杀人灭口。周佛海的私人秘书和军统的人一起出现,坐实周佛海暗通重庆政府,洗清李士群嫌疑的同时,除掉汪主席的左右手。将军,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 “有些疑点还不能完全落实,应该进一步追查。” 影佐祯昭答道:“将军说的不错,不过我不想再查下去,一则追查下去,李士群有可能狗急跳墙;二则如果此人就是李士群,对帝国在华情报系统的打击将是致命的、重庆谍报网几乎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就是一个例证。此人数次倒戈背叛,反复无常、贪财无度,战局如果继续恶化,背叛只是迟早的事,留此隐患,实为不智。即使战局扭转,此人的用处也不大了。” 小野平一郎沉吟片刻,点头答道:“影佐君此言甚是,不过我很担心:76号的职业特工有一半被抽调到各个情报站,如果还用此手段,逐渐消减76号的权柄,且不说李士群有可能铤而走险,事后上海的情报战毕竟还要借重76号。把这个运作高效的特务机关搞垮,并不是我们的目的。” 影佐祯昭又道:“将军说的是,讯问过程中,我留心观察76号很多人对李士群还是很敬畏的,公开除掉此人,会寒了很多人的心。让重庆政府利用,抹黑大日本帝国,只能暗地里来。而且必须马上动手,事后栽赃给军统上海分局。” “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做主的,需要请示大本营。如何善后,影佐君也有预案了吧?” “如蒙大本营允准,除掉李士群后,76号将被缩编为政保总局上海分局,名义上归属万里浪指挥,实则由我亲自管辖。至于局长的人选吗,当然必须是中国人才能达到以华制华的目的,而且最好是76号的老人,尽可能减少过渡期的动荡。将军,我想征求您的意见,推荐令婿倪新出任。” 小野平一郎笑笑,举杯道:“谢谢影佐将军对小婿的栽培,不过……倪新这个人,有点书呆子脾气,栽赃的事一定要做的尽善尽美,否则……” “请将军放心。等大本营有了回音,我就把倪新招回来。” 76号的骨干都是些心思深沉的职业特工,许多人都看出了苗头,不免人人自危。谁知此后的数天,影佐祯昭并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自从那次亲自讯问众人之后,一不再追究;二也没有处理相关责任人。似乎就这么打算不了了之了。 七月二十九日下班后,刘泽之以治疗皮肤过敏的痼疾为名,再次来到陈劲松落脚的中医诊所,问道:“劲松,不是说好了最近不见面了吗?” 陈劲松笑道:“这家联络站以后就撤销了,为了你的安全,以后联络站即使没有出事,也只能使用三个月。我转到以前老周的那家粮食店里。” 刘泽之答道:“上次行动,张弛也参加了吗?干得不错。” “是的,我和张弛这一次合作,可谓是大获全胜。局本部受命在苏北建立武装根据地,由张弛负责。张弛此人很不错,主动说自己能力有限,无力兼顾。既然任命他上海分局局长的委任状还没有下来,请局本部考虑再派个人来。” 刘泽之微微吃了一惊,对张弛的观感为之一变,又有些激动:军统要有自己的根据地了,这是光复国土的开始吗?随即又很有些担忧:“我们的力量够吗?你也别夸张弛,为国效力,他那么做是本分。我觉得他是受了周局长的影响,看淡了名利。派个人来?还有比周局长更合适的吗?可惜他不能回来。” 陈劲松信心满满:“你放心吧,自从日本人对英美宣战,除了最初的一两个月,太平洋战争进展不利,兵员、军火捉襟见肘,而美国又加大了对中国的援助。胜利虽然还言之过早,此消彼长,建立根据地完全可行。” 刘泽之感慨道:“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重新走在飘扬着青天白日旗的国土之上。劲松,你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当然不是,有件事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局本部命令我们收集日本集中营里虐待英美犯人的案例,最好有照片、录音。用作口水战的资料。本来交给乔文荣了,他的地位不高,四处走动,随便找人闲聊都不方便,更不能拍照。局本部给的期限又急,这些资料必须在八月二十日前送达重庆,扣除途中需要的时间,还有一周左右。” 刘泽之无奈的皱眉笑道:“口水战?瞧你用的词!这件事以前不难……托你和周局长的福,目前76号处境堪忧,我有一种直感:日本人有可能放弃李士群,我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去集中营。” 陈劲松陡然来了兴趣:“是吗?太好了,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这个消息必须马上电告局本部。” 刘泽之叙述了影佐祯昭亲自讯问众人的情况,而后说道:“如果影佐祯昭大发雷霆,甚至严厉处分,都没事,偏偏从那之后不再提这件事了,也没有命令继续调查,以我对影佐祯昭的了解,很不寻常。” 陈劲松敛起笑容,沉思片刻,说道:“集中营的事我另外想办法,你别管了。没有什么事比除掉李士群更重要。这么说葛佳鹏伪造的文件暂时没有用上?” “我觉得上策是什么都不做,静观其变。那些文件……事后会有用的。” 陈劲松答道:“我明白,我的意思是这个时候你不能分心。除掉李士群之后,76号还能存在吗?”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应该会,也许会被缩编。” “为了安插卧底,军统曾多次失手……过程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但有一线可能,你必须继续潜伏。你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到了那个时候,你的处境会很尴尬。泽之,望你能未雨绸缪。” “我知道。还有一件大事:日本人在局本部还有一个卧底,此人的情况我一无所知,正在设法打听。” 陈劲松答道:“我马上向局本部汇报。” “劲松,你多保重,转告乔文荣,也要注意安全。我走了。” 陈劲松突然叫住了刘泽之:“泽之,等一等,昨天在咖啡厅里,我约见徐建雪安排今天的会面,我们谈到了你。” “我?今天你我会面,昨天有什么好谈的?” “不是工作,按照纪律,我和她除了安排见你,传送情报,其他的都不能谈。” 刘泽之低头默然。陈劲松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郭烜的死,不是你的错。” 第三百九十七章 推波助澜 八月一日上午,江崎贵由特意回到上海,来向小野平一郎报告:“将军,那个叫乔文荣的俄文翻译一直在私下拍照、收集资料,为什么不抓捕他,用刑审问,逼他招出幕后主使者?” “一个俄文翻译而已。军统需要这些资料做什么?对这些资料感兴趣的只能是外交部门,还是英美的外交部门。乔文荣是怎么进的集中营?” 江崎贵由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将军的意思是乔文荣在军统中地位不会很高,他和我们要缉捕的陈劲松、张弛这样的要犯,不会有直接的联系。集中营刚成立的时候,只配备了足够的警卫力量和看守,缺乏很多专业人员,比如医生、翻译、技术工人等等,当时76号的浅野一键和刘泽之暂时负责过一段,很多人都是他们通过市警署招进去的,乔文荣只是其中之一。您的意思是暗地里秘密监控,放长线钓大鱼?”他和刘泽之、浅野一键的关系都不错。 “是的,这件事就交由你和张胜宇办理吧。” 江崎贵由问道:“将军,属下受命负责集中营的日常事务,实在是分身乏术。为什么不命令76号追查?” “我自有我的考虑。” 同一时间,赵敬东也在向李士群汇报:“李主任,属下这几天把所有的人都撒出去了,追查之前的线索,可惜收获不大。只有一个小组查到日本人释放了集中营里十来个犯人,听其中的一个人说有一名叫乔文荣的俄文翻译曾要求他提供被强迫劳动的证词。” 李士群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自从影佐祯昭讯问76号众人后,婉拒他留饭离开,他一直心绪不宁:久历官场的他深知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不了了之。他一方面交代刘泽之继续转移财产,一方面命令赵敬东追查军统等反日对手的线索,希望能有所收获,挽回日本主子的欢心。 他问道:“集中营里放人?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俄文翻译,想知道这些干什么?” “上次那个叫米勒的犹太人捐出了一批西药,换取了自由,事后江崎贵由大肆宣扬,一些有亲眷在英美等国的犯人也动了心,在江崎贵由的特许之下,和亲属取得联系,缴纳赎身费……” 李士群暗暗鄙夷:这样等同土匪绑票勒索的行径,实在上不了台面。却不说破又问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怎么和你手下的人有了联系?” “此人是英国人,叫马丁威廉姆斯,他被查封的房子里有一些家族的纪念品,祖上的画像、亲友的相册、祖传的银餐具什么的,价值不高,对他来说却很珍贵,他辗转托人找到老钱,希望能瞒上不瞒下的归还给他。” 李士群命令道:“把这些东西先找出来,但是暂时不要给他,再许给他一笔奖金,让他和那个俄文翻译联系,就说讲述集中营里的经历。我倒要看看一个俄文翻译,想干什么。” 赵敬东答道:“是,属下亲自带人去办。属下怀疑幕后的主使人是军统,需要这些资料的应该是英美外交部门。至于乔文荣,有可能就是军统的人,也可能是被收买了。” 李士群摆摆手说道:“这件事你交给浅野一键,告诉他是我交代的:命他秘密调查,暗地里跟踪。你从旁协助即可,腾出时间来继续追查其他线索。”由浅野一键负责调查,有了收获也是76号的功劳,一旦失手,自有浅野一键这个日本人承担责任。处境窘迫,李士群不能不格外谨慎从事。 “是,属下这就去找浅野君。” 浅野一键接到命令,本想找精通英语的刘泽之帮忙,刘泽之忙于转移李士群的私产,心知肚明的赵敬东赶紧拦阻:“刘秘书这些日子奉李主任的命令执行秘密任务,再说主任命令这件事只限你我知情,马丁先生在华多年,懂一点汉语,和你交流没问题。” 浅野一键只得作罢。当天就申请了一批经费。第二天换上便装,只带了川崎哲也一个人,先找到负责管理在沪交战国人员扣押没收物品仓库,找到负责人武主任,提出要领回马丁先生被查扣的物品。 来人来头不小,武主任不敢怠慢,亲自查阅档案后,陪笑答道:“英国人马丁威廉姆斯的现金、房产都不归我管,古董、贵金属已经被特种经济工作处领走了,这是手续,请浅野队长过目。我这里只有从马丁房子里抄出的两箱零碎物品。” “我要的就是这些东西,今天就要领走,川崎君,你去办个手续。” 把箱子装上车,浅野一键来到三天后就要出发从上海前往瑞士的马丁威廉姆斯下榻的和平饭店。开门见山的说道:“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就剩这些了。马丁先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对那个找你探听消息的乔文荣很感兴趣,想结识他。如果你能帮这个忙,五号我送你上船,另有川资奉上。如果……只能请你在上海多滞留一段时间了。” 浅野一键话中暗含威胁,马丁的中文虽然很蹩脚,又岂能听不出来?暗自后悔不该为了身外之物惹祸上身,只得答道:“好的,川资?就是钱?我不要。明天,三号,约好了来找我,他愿不愿意认识你?我管不了。” “这个你就不必操心了,只要乔文荣出现在和平饭店,就没你的事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姓乔的需要什么,你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他,决不能让他看破我们找过你,你的行踪已经被监视。否则……哼!” 被关在集中营里快一年了,衣食不周,受尽折磨,马丁威廉姆斯早已没有了大英帝国绅士的傲骨,赶紧答道:“我不会告诉他的,也不会让他看出来。” 浅野一键起身笑道:“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就在我们的监控之中了。希望合作愉快。川资吗,等到你上船的时候一定奉上,除非你看不起我……” 马丁连连摇头:“看得起,看得起,我收下,一定收下。” 浅野一键不由得笑了,微微鞠了一躬,告辞离去。 饭店门口停车场,川崎哲也迎上来汇报:“队长,按照你的命令,在和平饭店租了一个房间,就在一楼大门口右手,布了四组人昼夜监视,从马丁那个英国佬房间里接出了一条电话线,通到前面那家旅社一楼我刚租下的一个房间里,有专人负责监听。您看你在哪里指挥?” “很好,我在监听室吧,赵敬东来了你和他说一声,让他去那里找我。你就在和平饭店的房间里负责监控来往人员。” 当天下午五点,赵敬东来了,听完浅野一键的部署,笑道:“有浅野君在,乔文荣还能跑到哪里去?但愿能从此人身上找到陈劲松、张弛这样的要犯的下落,为76号挽回一点面子。浅野君,有件事希望你能体谅:我这两天还有点别的事,这里就全拜托了。” 此言正中本就怕赵敬东抢功的浅野一键的下怀,他笑道:“你忙你的,这里有我,我已经查了,乔文荣明天的确轮休。” 三号中午,利用轮休从集中营里赶回来的乔文荣,下船后就来找马丁威廉姆斯,这几天虽然他利用一切机会拍照、收集证物、证言,离完成陈劲松交给他的任务:形成一条完整的日本人违反日贝瓦公约,虐待战俘的证据链,差的还远。 房间里二人见了面,马丁不好意思的说道:“乔先生,这里很贵,除了路费,我的钱没有了,不能请你吃饭,喝点白水。” “好说,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您收下。”乔文荣递过来一个信封。 马丁当面打开:里面是十张面额十元的美钞。一百美元,这个数目不算少了,他心中颇感不忍,在集中营里,乔文荣也曾数次尽力关照过他。他很想打退堂鼓,想起四处求人筹款,营救自己的爱妻,还有年方十岁的幼子,只得硬着心肠从口袋来掏出两张纸,说道:“这是我写的,集中营里的工作时间,三餐吃的东西,都很差,数量不够,卫生也不好,还有生病死亡的人,名字。签了字的,交给你吧。” 乔文荣答道:“谢谢马丁先生,还要麻烦你录一段音。”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德国进口、有两本《康熙字典》并排平放大小的便携式录音机。 马丁威廉姆斯很配合的录了音。乔文荣又让马丁拿着当天出版的《申报》,以证实拍照的时间,为马丁拍了几张照片。 收好录音机、相机,乔文荣说道:“谢谢马丁先生,我要告辞了,一路顺风。” 马丁起身送他到了门口,半掩上门,略微压低了声音,说道:“多保重,日本人长不了,兔子尾巴。”再多的话他实在不敢说了。 下午一点,赵敬东过来打探进展,浅野一键很有几分得意,说道:“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还挺有钱的,最新式的进口录音机、相机,设备齐全。我已经派出三组人跟踪乔文荣。马丁那个英国佬还有点做特工的天赋,一点漏洞都没有,还故意骂了大日本帝国几句,以免姓乔的起疑。” 听到乔文荣果然上钩了,赵敬东也稍稍放下了心,叮嘱道:“还是不能大意,必须继续监视马丁,直到他上船离开上海,以免节外生枝。李主任命我转达:抓捕乔文荣,必须得到他的许可后才能动手。” 第三百九十八章 同生共死(上) 八月四日下午两点,骄阳似火,拎着一个小柳条箱的乔文荣来到码头,准备上船返回集中营。途中,一身码头装卸工小工头打扮的孙栋盛坐在一家半露天茶馆喝茶等活。乔文荣也走了进来,坐在孙栋盛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随手把柳条箱放在桌边。 孙栋盛和他见过两次面,不露声色的悄悄低身把一个一模一样的柳条箱从桌子底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拿出来,放在桌边。 乔文荣要了一瓶荷兰水,几口喝干,俯身随手拿起放在地上的柳条箱,走出了茶馆。 在后面跟踪而至的川崎哲也也走进了茶馆,要了一杯菊花茶,他并没有跟着乔文荣离开,并示意两名手下按兵不动。 孙栋盛并不急于离开,叫来跑堂的,续了一次热水,慢慢喝干,才拎起柳条箱,走出茶馆。 川崎哲也三人一前两后,梯次跟踪。一名特工问道:“川崎君,我们后面还有四个人,为什么不让他们继续跟踪乔文荣?” “乔文荣公开身份是集中营的俄文翻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放弃潜伏逃走,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急着抓他干什么?对了,你觉不觉得还有一批人在跟踪乔文荣?” “没有啊,你多心了吧?” “也许吧。” 川崎哲也跟踪孙栋盛找到了那家挂出了暂停营业三天的中医推拿诊所,孙栋盛打开后门走进去,反手掩上门。 川崎哲也命人分头观察前后门,只见所有的窗帘都拉着。他低声说道:“你们分头在前后门监视,我去给浅野队长打电话汇报。” 赵敬东恰好也在浅野一键的临时指挥部,听完川崎哲也的汇报后,浅野一键说道:“赵队长,我觉得应该马上增援,最好你我过去一个指挥行动。” 赵敬东答道:“还是马上向李主任汇报,请主任安排吧。” 浅野一键无法反对,赵敬东拨通李士群的电话汇报了情况,李士群命令道:“你和浅野君都过去增援,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二人带着四名特工来到距离孙栋盛所在的那家中医诊所二百余米之外的一家酒吧里,见到了川崎哲也。川崎哲也报告道:“和乔文荣互换了箱子的那个人进去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属下没有继续跟踪乔文荣,也没有向集中营的江崎君汇报乔文荣有问题。” 赵敬东点了点头,答道:“你做的不错,没必要打草惊蛇。” 孙栋盛把自己关在诊所里,用微型相机把乔文荣交给他的资料拍下来作为备份,又复制了一份录音,而后把原件和备份的资料分别包装好,找出两个装中药汤剂的小包装箱,仔细装好后,一份放入密室中。换了一身衣服,坐在一张椅子上按照陈劲松的交代,等待着乔文荣的平安信号,而后才能去见陈劲松。 孙栋盛心道跟在陈劲松身边也有一年多了,他自觉反跟踪能力长进不少,一路上他小心在意,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有必要如此谨慎吗?六点整,电话铃响了,三声后挂断,几秒钟后再次响起,两声后又挂断了。乔文荣平安抵达集中营了。 孙栋盛带上装有原件的小箱子,从后门离开了诊所,前往昆山找陈劲松。 在他身后,两名特工悄然跟踪。赵敬东命令道:“浅野君,你我亲自带着两名特工作为第二梯队跟踪。川崎君,我们走后你带着剩下的人搜查这家诊所,搜查后复原工作要做到尽善尽美。” 临下班时,秘书送来了大本营的回电,影佐祯昭亲自译电,看罢,叹了口气,大本营命他近日内提供进一步的证据,再决定对李士群的处理方式,等于是驳回了他的申请。影佐祯昭一时委决不下,决定去找小野平一郎商议。 晚上九点,孙栋盛抵达粮食店内,唐吉田去了张弛那里,陈劲松和杨本华、冯根生在这里等待孙栋盛的到来。 孙栋盛递上包装箱,说道:“都在这里了,按照您的吩咐,在诊所密室里留了一份备用。” 陈劲松示意杨本华接过,问道:“乔文荣给你报了平安吗?一路上没有发现问题吧?” 孙栋盛答道:“您放心吧,当然是接到乔文荣的信号后才出发的。一路上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陈劲松点了点头,说道:“老杨,明天凌晨三点第三纵队的副支队长老康带人驾船来接你,你带着他们出发去重庆,把这些资料送到局本部。船上还有一批医用高纯度活性炭,也顺便运回去。” 粮食店外,赵敬东等人和第一批跟踪的两名特工会面,一名特工很兴奋的压低声音说道:“赵队长、浅野君,陈劲松在里面!” 赵敬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没看错吧?” 浅野一键也兴奋的问道:“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跟踪的那个人进这家粮食店的时候,我故意装作要雇在后门前面十来米外的一辆三轮车,快步走过后门,一眼撇过去,院子里晾着一件浅灰色黑竖条立领衬衣,就是那天在滩涂火并时,陈劲松穿的那一件。我差点被他一枪打死,绝对错不了!” 浅野一键犹豫道:“这样的衬衣虽不常见,也未必只有陈劲松一个人有……” 赵敬东打断了他的话:“和乔文荣接头的那个人进了这家粮食店,这里又有一件陈劲松不久前穿过的衬衣,陈劲松在里面,或者是曾在里面停留过的可能性在五成以上,这就足够了!该死的陈劲松,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你们两个看着前门,浅野君,你带着他们两个在后门监视,我去向李主任汇报。” 接到赵敬东的电话,李士群顿时精神一震:这可能是上苍给他的最好的一个机会,挽回日本人对自己的信任,也可能是最后的一个机会!他命令道:“别的人都可以放走,以免打草惊蛇,除了陈劲松,一定要抓住他!我这就赶过去,亲自指挥行动!来人——”刘泽之应声而入,李士群吩咐道:“备车,只用一辆车,带上李学惠,陪我出去一趟。”昆山地方太小,去的人多了,也许会打草惊蛇。对陈劲松的反跟踪能力和敏锐的观察力,李士群颇为忌惮。 与此同时,张胜宇带着两名特工也跟踪而至,一名特工说道:“张队长,我怎么发现还有一批人跟踪?” 赵敬东那批人人数较多,张胜宇也有所察觉,却不以为然的答道:“也许是军统的障眼法,也许是76号的人,如果是军统的障眼法,我们只管跟踪,就不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如果是76号的,嘿嘿……”他笑笑不再说下去。暗道如果是76号的,太好不过了:两处人马协力抓捕,安全概率高了不少,成功后,功劳是大家的,如果失手,自会依仗小野平一郎的势力,把责任推到近日来频频倒霉的76号身上。 另外一名特工也问道:“什么时候抓捕那个叫乔文荣的?张队长,您觉得这家粮食店里会不会有大鱼?” “江崎君和我商量过了:乔文荣已经返回集中营,他插翅难逃!咱们这头动手后,通知江崎君,他马上动手。至于军统何人在这家粮食店里,那就不得而知了,看运气吧。” 五号凌晨两点半,李士群带着刘泽之、李学惠赶到昆山,命令司机马新立把专车停在两公里之外,夜色中步行前来。赵敬东迎了上来:“主任,一路辛苦了。那家粮食店就在南边那条街,自从被跟踪的那个人进去后,还没有人出来。” 李士群命令道:“刘秘书,你带着李学惠去前后门看看,见见浅野君,再回来向我汇报。”刘泽之心领神会带着李学惠走了,李士群这才说道:“敬东,76号处境堪忧,今天除非你的判断出现错误,陈劲松不在里面,否则一定不能放走他!再让他跑了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最好抓活的,实在不行,死的也要!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能抓活的,审讯后扩大战果自然最好,如若不能,打死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也能洗清一部分和军统勾结的嫌疑,就是不能再让他跑了……” 李士群拍拍赵敬东的肩膀:“拜托了。” “主任言重了,属下愧不敢当。请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重蹈覆辙!” 二点四十五,睡了几个小时的陈劲松起身整装,交代杨本华:“船快来了,准备出发吧。到了重庆,去特训班探视余浩辰,如果他的伤好了,让他和你一起回来。见了周局长,替我问好。孙栋盛,老杨他们走后,你马上赶回上海。老冯,我也要去和张弛会和,粮食店就交给你和两名伙计了。” 二点五十五分,杨本华拎着小包装箱走出粮食店,来到后门十几米外的河边,一艘挂着汽灯的渔船缓缓驶来,第三纵队一支队副队长老康下船,和杨本华接头对了暗号,二人上了船。 三点整,陈劲松走出了前门,在夜色中步行向东离去。一分多钟后,孙栋盛也出了门,向西走去。 陈劲松刚走出百余米,就感觉出了异常:似乎有人跟踪,还不止一批!他心中一动,如果他的感觉不错,粮食店已经暴露了,问题应该出在孙栋盛身上!大意了,他的心猛往下沉,乔文荣应该也不会有侥幸的可能!怎么办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陈劲松一边紧张的思索着,一边步速忽快忽慢,再次试探,很快确定确实落入了陷阱里!对手会用大部分人手对付自己,必须马上开枪,一是示警,二是吸引火力,只有如此,杨本华和孙栋盛还有一线生机! 他当即快走几步,猛地闪身躲在街道拐角处,后面跟踪的人是赵敬东两名手下,对陈劲松的反跟踪能力忌惮已久,生怕对手逃离,也加快步速追了上来。 等二人走近,陈劲松当即连开两枪,二人应声倒地不起! 荷兰水:以前对进口汽水的称呼。 第三百九十九章 同生共死(下) 张胜宇等四人跟踪第一个走出粮食店的杨本华,正在发愁被跟踪的人居然会乘船离去,自己手头没有船只,无法继续跟踪,只得决定返回去继续监控,看粮食店里还有没有人离开,如若没有,天亮后要求当地军警部门配合,查抄粮食店。 听到枪声,张胜宇吃了一惊,命令道:“跟我来。”这时枪声越来越密集,张胜宇带着三名手下循着枪声追了过去。 船刚离岸,枪声传来,杨本华当即命令道:“靠岸,老康听我说:船上那个包装箱里的东西很重要,去找张队长,让他派唐吉田带你们去重庆,继续执行任务。我回去增援。”听到枪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走的陈劲松被堵在粮食店里了。陈劲松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但有一线可能,不能让他落入日伪汉奸手中,那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 一名战士答道:“我和你一起回去增援,康队长一个人驾船就可以了。” 千钧一发之际,无暇多谈,船尚未靠岸,杨本华带着一名战士一跃跳上岸边,冲向粮食店。 跟踪陈劲松的第二批人马当即还击,陈劲松寡不敌众,76号的特工越来越近,这时,背后突然响起枪声,孙栋盛杀了回来,在后面突袭,撂倒两名特工,剩下的几个人被东西两边的对手前后夹击,逼得只能向南撤去,各找掩体,组织反攻。孙栋盛冒险冲过来与陈劲松会和。 火并突如其来,李士群一边命令赵敬东和浅野一键:“你们各带四个人,分头带人围攻粮食店,把住前后门,不得让一个人冲出去增援陈劲松!”一边命令刘泽之:“你带着剩下的人,去增援抓捕陈劲松的人手,如不能抓活的,死的也要!”围攻陈劲松一个人的人手已经不少了,只要围住粮食店,不让里面的人冲出去增援,陈劲松即使有三头六臂,也跑不了!李士群万没有想到孙栋盛会不顾个人安危,赶回来拼死一搏! 刘泽之这才知道李士群此行的目的,心急如焚,怎么办?周成斌留在了重庆,一旦陈劲松牺牲被捕,对上海分局的打击将是致命的,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执行此次任务的人手有限,还有几名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生死未卜,刘泽之一看,包括李学惠、马新立在内,只剩下五个人,他说道:“你跟我来,李学惠,你带着其他的人保护李主任的安全。”话音未落,带着一名特工向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粮食店内,前后门同时告急,冯根生带着两名充当伙计的军统行动人员拼死抵抗,渐渐不知。冯根生命令道:“你们一定要再坚持两分钟!”自己冲到后院的一间竹制简易房内,扒开几个掩人耳目用的假粮食袋,一辆吉普车赫然出现在眼前! 围墙的一段已经提前做好了手脚,冯根生把油门狠狠踩到底,吉普车轰鸣着冲着围墙撞了过去!围墙顿时倒塌,原来这一段围墙只不过是用竹子搭成,外边糊了一层泥巴假充土坯。 杨本华带着那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冲到粮食店后门,浅野一键带着人正在猛攻,杨本华二人拼尽全力扔出两枚手雷!浅野一键等人猝不及防,被炸得人仰马翻,浅野一键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两名宪兵横死当场,仅剩的两名宪兵一人还击,一人冲过来救援长官。 冯根生开着吉普冲了过来,声嘶力竭的喊道:“老杨,上车!” 杨本华一眼望去,陈劲松不在车上,他喊道:“去救陈副局长,这里交给我!” 杨本华这是舍命相护啊,冯根生心中一阵悸痛,驾车向陈劲松所在的方向冲去! 76号的特工被孙栋盛打了一个突袭,反应过来后组织反攻,陈劲松和孙栋盛二人本就寡不敌众,张胜宇又带人冲了过来,眼看不敌,刘泽之也带人赶到,夜色中,他隐约看见张胜宇,高喊一声:“有人增援,绝不能让他们会和一处!” 冲着张胜宇等人就是两枪,张胜宇受伤,高声喊道:“我是张胜宇!别开枪!” 刘泽之带来的那名特工被刘泽之误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扔出了一枚手雷,剧烈的爆炸声中,张胜宇三名手下一死两伤,失去了战斗力。 刘泽之劈手一记耳光:“你聋了?谁让你扔的手雷?!张队长是小野将军的人,你不想活了?!还不过去抢救?立功赎罪?” 那名特工吓坏了,跑过去救治。 刘泽之冲到正在交火的几名76号特工组成的临时阵地那里,只见三个人借着一尊不知何人废弃的石狮子为掩护,还有一个人在七八米开外,利用一棵大树为掩体,形成了交叉火力。他跑到那个人后面,提高声音喊道:“陈劲松,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才是你唯一的生路,否则死路一条!你听到了没有?不要再负隅顽抗了!” 兄弟默契,陈劲松知道刘泽之这是在向他暗示敌人的主力所在,当即不再向刘泽之喊话的方向还击,把唯一的一枚手雷扔向敌人交叉火力的另外一个火力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一次响起,借着爆炸的火光望去,只见那个火力点的三名特工只剩下一个人还能还击。 刘泽之怒骂道:“,找死!大家听着:李主任有令,抓不住活的,死的也要,谁还有手雷?” 那名特工递过一枚日制甜瓜式手雷:“这是最后一枚了!他,我们的手雷不如对手的美制手雷有威力……” 刘泽之懒得和他啰嗦,气急败坏的拼尽全力狠狠扔出手雷!此时交火的双方只隔着十五六米,刘泽之一怒之下,用力过猛,手雷在陈劲松身后十多米的地方落地爆炸,陈劲松和孙栋盛毫发无伤。 赵敬东已经攻克了前门,冲进粮食店内,侧耳倾听,追捕陈劲松的那个方向枪声居然没有一点消停的迹象,陈劲松难道还在抵抗?身手也太好了吧?刚才有一辆车撞倒围墙,冲了出去,车上的人会不会傻到去增援陈劲松?他手下的四名特工只有一名死于枪战,他命令道:“你们两个在这里搜索,发现有人还击,格杀勿论!你跟我去增援,决不能放跑了陈劲松!” 等赵敬东赶过来,只见李学惠也带着一名特工赶来,黑暗中远远望见有一个人影似是刘泽之,赵敬东急了,喝道:“你怎么也来了?谁在李主任身边?” “马新立带着一名行动队的特工扈李主任从,主任命令我也赶来参战,决不能放跑陈劲松!” 忽见冯根生驾驶一辆吉普冲了过来,撞倒一名76号的特工,向陈劲松所在的方向疾驶,刘泽之喊道:“赵队长,老赵!你带人绕到背后,截断退路——” 刘泽之的办法确实是防止陈劲松逃跑的最佳办法,赵敬东带人想从侧翼绕到陈劲松二人的背后,可惜来不及了,反而耽误了时间,剩下的人火力不够,阻拦不及,吉普车已经冲到了陈劲松面前,赵敬东心一横,抓活的是绝无可能了,扔出了早就拿在手里的一枚手雷,剧烈的爆炸声中,陈劲松受伤倒地,受了轻伤的孙栋盛一把抱起他拖上车,冯根生驾车狂奔而去! 硝烟稍稍散去,吉普车早已不见了踪影,众人徒劳的追击了数十米,终于只得放弃。赵敬东命令道:“所有能行动的人跟我回去,开上76号的两辆车,全力追捕!刘秘书,你去救治伤员,打扫战场。李学惠,你赶紧回主任身边扈从。” 赵敬东继续追捕,刘泽之带着赵敬东留给他的一名没有受伤的特工,先跑到后门,只见浅野一键倒在血泊里,身边一名日本宪兵用日语徒劳的哭喊着:“队长,浅野队长,你醒醒!”浅野一键双眼微挣,却无力回答。 刘泽之对自己带来的那名特工命令道:“你马上叫救护车,然后再和昆山当地的军警机关联系,命令他们立即增援。”又对那名宪兵说道:“去找李主任的司机老马,让他给你从李主任专车的后备箱里把急救箱给我拿来,要快!” 二人赶紧领命而去,五六米外重伤垂危的杨本华被惊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举枪瞄准正在给浅野一键检查伤势的刘泽之,扣动了扳机!好在杨本华伤重无力,没有命中要害。 刘泽之只觉左肩一麻,剧痛袭来,他转头看去,杨本华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可惜,没再打死一个……”头一歪,就此死去。 刘泽之心中猛地一痛,那个人才是自己的战友,却不能上前救援……他不愿意救治日伪汉奸,索性两眼一闭,佯装昏迷过去。 片刻之后,那名宪兵抱着急救箱跑来,一看眼前的情景,跺脚骂道:“,没想到还有放冷枪的!”一点急救常识都没有的他只得无助的喊道:“来人那?有没有人?浅野队长受伤了,队长,你醒醒,刘秘书,你怎么样了?” 全速狂奔的吉普车上,孙栋盛把衬衣的袖子撕成布条,一边包扎一边喊道:“陈副局长,你醒醒!你怎么样了?” 冯根生急道:“刚才爆炸的时候,油箱被飞来的碎片击中,漏油了,坚持不了多久,而且日伪汉奸会循着漏油的痕迹追上来。你听我说,再开两公里,那里有我们一家联络点,是一家茶馆,你带着陈副局长下车,我开车引走敌人。” 孙栋盛答道:“好的,不过我来开车……” “别争了,你是陈副局长的助手,当然由你来照顾他脱险。你听我说:联络点是一家茶馆,你暂时不要去买药,后座底下有一个提前准备好的急救箱。如果我能脱险,我会去找张队长,让他设法请医生,再去找你们。如果不能……昆山这个地方太小,你不要冒险送陈副局长去医院……” 孙栋盛断然拒绝:“我军衔比你高!服从命令……老冯,都是我的错,给大家……你就让我开车引开敌人吧,你和联络点熟悉,照顾陈副局长脱险,比我更合适!” 冯根生不再争执:“好,我听你的,老孙,我们连顿饭都没在一起吃过,多保重!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百章 搜捕 陈劲松已经昏迷不醒,冯根生拎着急救箱,背着陈劲松敲开了茶馆的门,茶馆的龚新华和他见过面,急忙接进去,冯根生说道:“这里就你们父子两个人吧?这是咱们上海分局的陈副局长,来帮个忙,先把他藏到密室里。我们乘坐的车漏油了,你们父子二人去把外面的血迹、油迹清理干净。” 老龚答应着叫醒儿子,把陈劲松送进灶间地下密室,拿着扫把、铁锹匆匆忙忙出门。 密室里,陈劲松脸色灰白,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冯根生打开急救箱,束手无策:弹片是不是还在体内?怎么才能取出来?怎么止血?看陈劲松的状况,根本等不到张弛闻讯而来,再做安排,他急出了一身大汗。 龚新华赶了回来:“冯组长,都收拾好了。阿三,你准备开门做生意,一切都要和往常一样。冯组长,这就是陈副局长?他伤的不轻啊,必须马上送医院急救!” 龚新华虽然年纪不小了,加入军统却只有一年多,经验不足,匆忙中他不仅清理了吉普车停车下人后遗留的一大滩油迹,还误把孙栋盛重新启动后留下的的油迹清理了四五十米,这一无心之失惹来了杀身之祸。 冯根生断然回绝:“不行!昆山太小,就这么几家医院,76号的人知道我们走不远,送医院就是自投罗网!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 龚新华想了想答道:“倒是有一个,姓马的老中医,常来我这里喝茶,茶馆后院和他家只有一墙之隔。” 中医?冯根生也顾不上了,又问道:“人靠得住吗?” “应该靠得住吧?去年他给一个日本人治病,没治好,说是他一味药用错了,差点被打死,还是街坊邻居联名把他保出来的,我还给过他一笔钱应急。” 病急乱投医,冯根生只得说道:“你去把他请过来,先别告诉他什么事……就说你儿子突发癫痫,要快!” 赵敬东带人开车追踪,刚开出一两公里,天色渐亮,他命令道:“停车!” 不等车子停稳,赵敬东跳下车,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冷笑道:“救走陈劲松的那辆吉普漏油了,沿着汽油的痕迹走!” 又开出三四公里,车子停在了路边,司机说道:“赵队长,前面没有油迹了。” 赵敬东下车看了看,不可能啊,那辆藏在粮食店里里的吉普明摆着是为了以防万一,肯定加满了油,这么快就漏光了?那车子去了哪里?他命令同车的三名特工:“分头去几个方向看看。” 很快,一名特工回来报告:“队长,东面四五十米的地方发现了油迹。” 赵敬东心道驾车救走陈劲松的那个人应该是发现车漏油了,怕被对手沿着油迹追捕,先把车开过去,而后步行打扫去掉了油迹。时间如此之紧,车上加上受伤的陈劲松好像只有三个人,来得及吗?他命令一个特工:“你留在这里,找部电话向李主任求援,请他增派人手彻底搜查周围所有的住户。我们继续按照油迹追击。” 车子又开出四五公里,那辆吉普被抛弃在路边,赵敬东带人仔细搜查,除了后座上余温犹在的大片血渍,一无所获。被派去查看脚印一名特工跑回来说道:“赵队长,陈劲松肯定是受了伤,我亲眼看见的,后座上的血迹也证明了这一点,可是从脚印上看并没有发现有人背着或者抬着人的迹象。只有一个人的脚印,应该就是吉普车的司机,他弃车逃离了。” 赵敬东点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中途,就是刚才油迹中断的那个地方,有人护着陈劲松下了车,而后清理了油迹。为了引开我们的视线,司机继续开车到了这里。走,开车回去!” 回到油迹中断的地点,意外地看到马新立开着李士群的专车带着四名特工赶了过来,见到赵敬东,马新立下车报告:“接到你们的求援电话,主任手边没车了,命令我带人过来。当地警署、在76号留守的平川君都已经联系上了,马上还会有人过来。” “辛苦了。你们两个开我的车,返回发现被弃的吉普的地点,那里我留了一个人,搜查吉普车司机的下落。剩下的人两人一组,立即开始分头搜查。” 八月五日凌晨五点,天光渐渐大亮,76号第二批增援的人也赶来了,按照赵敬东的命令挨门搜查。茶馆密室里,马老先生拿来两片参片,撬开陈劲松的嘴让他含着,又为他重新敷药包扎。说道:“他伤的太重,我没有办法,必须送医院。” 冯根生摸了摸陈劲松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答道:“热度越来越高了,送医院?可是……” 龚新华急急忙忙进来说道:“他们在挨门搜查,快到这里了,怎么办?” 冯根生心中一沉,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怎么办?陈劲松尚未苏醒,这间密室被发现的可能性在五成以上……他急中生智,问道:“马老先生,您那里搜查完毕了吗?如果查完了,隔墙扔块砖报信,把伤员送到你那边去。” “我这就翻墙回家看看。”马老先生拎着一个凳子,匆忙离去。 冯根生又道:“老龚,把你的那些破桌烂凳子扔到这里,这间密室被发现的概率很大,你索性敞开,就说密室租赁的时候就有,你当仓库用了。” 两三分钟后,马老先生隔墙扔过来一块砖头,冯根生和龚新华抬着陈劲松从墙头送了过去,马老先生隔墙接过。冯根生跟着翻了过去,转身收拾好爬墙的痕迹,进了马老先生的家里。 没等龚新华收拾利索,外面传来儿子和人争执的声音:“你们干什么?这么早,我们还没开门!别往里闯,你们是什么人?爹,来人来了——” 龚新华解开粗布衬衣的扣子,弄乱头发,做出一副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走到大堂,陪笑问道:“几位长官,您这是——” 老钱带着一名特工说道:“奉命搜查!有没有外人来过?” “没有,这么早谁来?就我们父子两个。阿三,你回房去,小孩子家家的,别添乱。” 阿三答应着回了位于大堂一侧,和灶间相对的卧室里。 老钱到卧室看了看,又来到灶间,看到龚新华故意敞着口的地下室,抬腿走下去,五六平米的空间,一目了然,里面都是些破桌椅和劈柴,并没有起疑。上来后又朝后院走去,龚新华跟在后面,一名特工一眼看见被露水打的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有几滴暗红色的东西,他俯身观察。 龚新华心中暗惊,提高声音喊道:“这好像是血,哪来的?阿三——” “吵什么吵?你问我?!我还正想问你那!” 阿三从卧室里走过来答道:“刚才正劈柴,有人使劲砸门,心一慌,把手伤了。长官你刚进门就看见了啊。” 老钱看了看阿三包着一块撕开的旧毛巾的左手拇指,后院靠墙确实有堆劈了一半的木柴,十七八岁的阿三又是一脸的忠厚憨直,听他这么一说,忙的头昏眼花的他似乎进门的时候是看见这个年轻人的手受了伤。又四处转了转,二人继续向下一家走去。 目送两名特工走出大门,心一直提在嗓子眼的龚新华两腿一软,差点摔倒,阿三一把扶住父亲,龚新华拍着儿子的手夸道:“好孩子,多亏你了,你长大了。” 同一时间,驾船离开的老康回到驻地,找到了正在和唐吉田商议工作的张弛,说道:“出事了,我刚见到杨本华,就发生了枪战,老杨让我带着一个包装箱离开,他和那名战士返回去增援,目前情况不明。老杨说包装箱里的东西很重要,让你派唐吉田继续送往重庆局本部。” “枪战?怎么回事?陈副局长怎么样了?”唐吉田忍不住抢先问出口来,周成斌留在了重庆,陈劲松再出了事,上海分局怎么办?张弛有能力独撑危局吗? 老唐答道:“其他的情况我不清楚……孙栋盛,你回来了?” 唐吉田急了:“老孙,你受伤了?要紧吗?其他人那?” “唐吉田,别打岔!孙栋盛,喝口水,慢慢说。”张弛递过来一个粗瓷碗。 一身是血、头上草草包扎着的孙栋盛喝了几口,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说道:“我途中抢了一辆……自行车,一点轻伤,我没事,不是我的血,是陈副局长……目前陈副局长,冯根生陪着,在那家茶馆,陈副局长伤势很重,也不知道能否……我估计敌人会全面搜查……” 又问了几句,张弛搞清楚了状况,说道:“目前最要紧的是陈副局长的安全,那家联络站是第三纵队的,我知道,只有父子两个人……老康,唐吉田暂时离不开,你这就再找两个战士,马上出发去重庆。” 老康答道:“您放心,我这就出发。” 张弛又对孙栋盛说道:“老孙,这个驻地有随队的卫生兵,让他给你再处理一下伤口。” 房间里只剩下张弛和唐吉田两个人,张弛问道:“老唐,你一直是周局长的助手,说实话,没有陈劲松的配合,我挑不起上海分局这副重担。韩长官支援我们的部队就要到了,开辟根据地的工作迫在眉睫,其他的事我只能仰仗你了……老唐,我们在76号是不是有一个卧底?你别误会,是我推测出来的,变起仓促,有很多事需要这个人……” 唐吉田对答道:“周局长曾对我提过一句,这个人是谁,怎么联系,我一无所知,估计只有陈副局长……张队长,如何协助陈副局长脱险?” “老唐,你马上带人开船过去,设法把陈副局长接出来,上海决不能去,最好是送到杭州,那里的一家德国教会医院里有我们的人。”和周佛海之间的联系,张弛不能告诉唐吉田。此次遇袭的内情究竟如何?陈劲松是否能脱险?如若不能,怎么才能和这个神秘的卧底取得联系? 上午七点,平川新野来到粮食店找到李士群说道:“我已经把带来的人交给赵队长了。” 李士群问道:“影佐将军知道这里的消息了吗?” “接到您的电话,我已经向影佐将军汇报了。将军听说张胜宇、浅野君、刘泽之等人都受了伤,被送进了新安医院,说先去医院探视,请您这就回上海,小野将军在等您。” 李士群的脸色很不好看,影佐祯昭去医院干什么?难道是想单独讯问相关人员?这么急招自己回上海,意欲何为?“既然将军这么说,我先回上海,你在这里等待各个小组追查缉捕的结果,有了消息马上向我汇报。” 第四百零一章 讯问 八月五日上午八点,影佐祯昭带着高松原田来到昆山新安医院,76号包下了这家不大的医院,何其莘也从常熟赶来,向影佐祯昭汇报道:“将军,属下已经派人从上海接了两名外科医生来这里,医院的其他病人我都让他们转到别处去了。浅野君伤势不轻,和刘泽之都正在手术,张胜宇被手雷炸昏,好在两枚弹片入肉不深,已经取出来了,可以接受讯问。” 见到影佐祯昭纡尊降贵,张胜宇受宠若惊,挣扎着起身:“将军,您来了,属下该死,听说又让陈劲松跑了……” 影佐祯昭摆摆手答道:“别起来了,躺着吧,说说事情的经过。高松君,你去探视其他伤员。” 张胜宇叙述了经过,压低声音说道:“将军,属下觉得这件事情很不寻常,属下奉小野将军的命令跟踪乔文荣,偏偏76号也发现了这条线索。属下带人去追陈劲松,又被76号误伤,陈劲松这才再一次逃跑……属下只带了三个人,而76号……” 影佐祯昭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76号横插一杠,你带着三个人是能成功缉捕陈劲松等人的?” 张胜宇大言不惭的答道:“是的,现在……听说连一个活口都没有,是不是有人杀人灭口,属下不敢妄言。” 影佐祯昭不置可否,起身说道:“我会派人调查,你好好养伤。” 走廊里,影佐祯昭碰到了刚走出手术室的医生,何其莘快走两步报告道:“刘泽之的手术做完了,子弹取出来了,已经被推回病房里。他在抢救浅野君的时候,被一名濒临死亡的对手击中了左肩,失血过多,好在并不致命。医生说他头受过伤,只能局部麻醉,现在就可以接受讯问,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来到刘泽之的病房。刘泽之脸色苍白的吓人,额头布满冷汗,双腮深陷。何其莘微微提高声音叫道:“刘秘书,醒醒,影佐将军来了。”一边说一边搬来一张椅子放在病床边。 刘泽之艰难的睁开眼,影佐祯昭坐在病床边温和的说道:“好点了没有?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身子撑不住,你就直说。” 刘泽之嗓音沙哑,有气无力的答道:“属下没事,请将军您问吧。” “我听说你是后来赶到的?为什么和张胜宇打起来了?” “是的,我是后到的,和李主任一起……到了那里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打起来之后,咳咳,我奉命过去增援,夜里看不清,以为张队长是军统的人,怕他们会合,开枪后张队长喊出声,我才知道,咳咳,原来是自己人,现场有一个特工不认识张胜宇,混战中,扔出了一枚手雷……”这番话和张胜宇说的基本相同。 影佐祯昭又问道:“你是怎么受的伤?都是谁扈从李主任一起赶来的?” “本来没有受伤……李主任命我带一个人,抢救伤员,看见了浅野君——他怎么样了?正给他检查,让身边跟着的人去叫救护车,浅野君的部下拿急救箱……有个人给了我一枪,不知道……是谁,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除了我,还有司机老马和侍卫李学惠。” 何其莘在一旁插嘴道:“将军,和浅野君的那名手下说的过程差不多。刘秘书,浅野君还在抢救。” “唉,我就知道,他伤的不轻啊……将军,我,我……”刘泽之欲言又止。 影佐祯昭温颜道:“有什么话尽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 刘泽之似是字斟句酌:“执行任务的赵队长和浅野君,事先知不知道陈劲松在粮食店里……如果知道,陈劲松数次戏弄……能力还是不错的,又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通缉榜上名列前茅,布置似乎太草率了一点……应该到了那里才知道……怎么反应过来的,属下没机会问……所以李主任亲自赶过去,带着我和其他人……力量总算是够了,谁知……唉。谁知道张胜宇会从中……”他的话似是对张胜宇极为不满。 影佐祯昭心中一动,却引发了另外一种心思:听平川新野汇报说是赵敬东等人跟踪到这里,无意中发现陈劲松居然也在,第一时间向李士群请示,李士群这才亲自赶来。 按常理推测,区区一家粮食店,军统不可能布有很多人手,丢在现场的对手的尸体只有四具,逃走的人好像是三个,也反证了这一点。即使李士群不带人来,凭当时赵敬东和浅野一键手下的人手,加上张胜宇,陈劲松脱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陈劲松和76号数次过招,按说应是李士群的心腹大患,李士群偏偏只带了几个人赶来。来了之后亲自指挥行动,结果却是陈劲松再次逃离! 难道是陈劲松受命担任重庆政府和李士群之间的联络人,李士群生怕陈劲松落网供出实情,这才有意放了他一马? 高松原田进来附在影佐祯昭耳边低声说道:“小野将军请您尽快赶回去。” 影佐祯昭起身说道:“刘桑,好好养伤。高松君,这里就交给你了。” 走廊里,何其莘从一间病房里出来说道:“将军,浅野君醒了,医生说生命应该没有危险了。听说您来了,他想见见您。”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走进病房,刚下手术台的浅野一键虚荣的问道:“将军,抓住……陈劲松了吗?” “正在追捕,你别太担心,医生说了你不要紧。” 浅野一键很失望,又问道:“泽之……还活着吗?他是为了给我疗伤……” “刘泽之?他没事,子弹取出来了。安心养伤,其他的别想了,我先走了。” 上午十点半,76号一众特工忙碌了几个小时,搜查一无所获,赵敬东无可奈何的叹道:“唉,李主任刚才来电命令行动结束后分头赶回上海,收队吧。” 赵敬东上车离去,众人纷纷各自设法回上海。一名特工对老钱说道:“当官的有车,我们只能坐公交车了。这里只通一趟车,半个小时才来一辆,这么多人太挤了。钱大哥,我们去前面刚搜查过的那家茶馆喝口茶,等第二趟车来了再走不迟。” “行,那里好像还卖烂肉面,这一晚上,忙得天昏地暗,吃碗面再走。” 二人来到茶馆要了一壶茶、两碗面,老钱三口两口扒完,一回头,阿三手拎一把黑铁皮壶从灶间里挑帘出来,给茶客们续水。一眼望去,凌晨搜查时灶间里敞着口的地下室的盖子盖上了。 老钱信步走近看去,只见盖子严丝合缝,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那里有个地下室的入口,站的这么近也看不出来,可见当初设计和施工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一个小茶馆搞这么一间密室,想干什么?而且平日应该很少开启,破桌椅还罢了,那些劈柴是茶馆里每天都会用到的东西……他抬眼向后院望去,若有所思。 在灶上忙碌着的龚新华过来谄笑道:“长官,您来了,瞧我这双眼,真该挖了,居然这才看到您,还要点什么?我这家小茶馆也没能入口的东西。” 老钱也笑着答道:“刚才公务在身多有打搅,你忙你的,别招呼我了。” “阿三,再给长官换杯热的,长官,今天的茶钱和面钱都由小店请客。” 老钱笑笑,答道:“那可不行。”他提高声音对同伴说道:“吃完了没有?车快来了,走吧。” 那名特工一边答应一边扒完最后几口,在桌上放下两张钞票,急急忙忙跟着老钱走出茶馆。 走出十几米外、老钱低声说道:“茶馆有问题,你去车站看看还有没有没走的兄弟,叫回来,到隔壁那条街来找我。” 半个小时之前,唐吉田带着一名第三纵队的战士赶着一辆装满蔬菜的马车也到了,唐吉田和76号照过面,不敢靠的太近,命令那个小伙子过去侦查,那名战士很快回来报告:“唐组长,搜查的人二十分钟前撤走了。龚新华说伤员在和茶馆后院一墙之隔的那家中医诊所里。” 唐吉田命令道:“你去诊所告诉冯根生,做好准备,我把马车赶过去,上车就走。” 那名战士来到诊所,已经接到龚新华隔墙报信的冯根生把还在昏迷中的陈劲松放上担架,上面铺上一层薄木板,木板上放满了各式中药材,马老先生又拿来一支珍藏的老山参和两小瓶止血药交给冯根生。 冯根生一再致谢:“老先生,辛苦您了,来日一定登门重谢。” “应该的,你们是在为全体中国人打鬼子,多保重。” 马车来了,趁四周无人的一个空挡,冯根生和那名战士抬着担架麻利的上了车,唐吉田赶着车离开。 马老先生松了口气,年逾六旬的他仅此一番折腾,疲惫不堪,他捶了捶自己的后腰,叹道在日本鬼子的宪兵队走了一遭,这把老骨头全垮了,该死的小鬼子!摘下盘点暂停营业的木牌,准备回房间收拾。 就在此时,老钱带着三名特工闯进茶馆,一名特工持枪逼住龚新华父子,掏出手铐铐住二人,厉声喝道:“不许动!其他人给你们两分钟的时间,离开茶馆!否则抓你们进76号!”人手不够,不能扣押茶客挨个盘查,好在也不怕茶客里同伙,只要抓住老板父子审讯,落网是迟早的事。 七八名被吓坏了的茶客赶紧溜之大吉。 老钱带着两名特工来到后院,翻墙进了中医诊所!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的马老先生一时吓的不知所措,呆立在当地。 诊室是两间打通的临街北房,老钱四处一看:染血的纱布和床单、空了的止血药瓶,冷笑一声问道:“老先生,你的病人那?去了哪里?” 没等马老先生回答,老钱命令道:“把他拷上!搜查!” 诊室和用作卧室的另外一间北房很快被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没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发现暗道密室。老钱用枪指着马老先生的太阳穴,问道:“人去哪里了?我奉劝你老老实实的交代,否则……哼!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四百零二章 累及无辜 马老先生这才稍稍缓过些神来,答道:“病人?看完病走了。” 老钱大怒,逼问道:“看你这么大岁数了,别逼我动手!军统的伤员去哪里了?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什么敬酒罚酒?军筒军筐?长官,您的话我听不懂。一大早就有人来搜查,鸡飞狗叫的,我想着关门不做生意了,谁知道来了个乡下人,胳膊上好大一个口子,说是被车撞了,医者有割股之心,总不能闭门不纳吧?我给他上了药,他和他兄弟就走了。” 老钱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冷笑着反问:“有这么巧的事?那个人在哪出的车祸?现在又去了哪里?” “我怎么能知道这些?人家是来看病的,又不是来登记户口的。” 老钱无计可施,人手不够,怕惊动左邻右舍惹来麻烦,又不敢在这里动粗,只得决定去当地警署借一辆车,先把马老先生和龚新华父子都押回上海再说。 八月六日上午九点,重庆北涪偏岩古镇,周成斌正在上课,已经伤愈的余浩辰走进教室附耳说道:“周主任,局本部毛先生来了电话,张弛发来密电:陈劲松遇袭,伤重已被截肢,目前生死未卜,杨本华等四人牺牲,戴老板命令您马上回局本部。” 截肢?周成斌心头一痛,交代了几句:“你去找别的教官代课,我这就走。” 余浩辰追了出来说道:“陈副局长生命垂危,张队长独木难支,这个时候戴老板让你过去,想必是派你重返上海,周主任,我申请和您一起回上海。” 七号下午四点,阳澄湖边唐吉田父母家中,手术后的陈劲松被转到了这里养伤,自从他中午十二点醒来,知道自己的左腿自膝盖以下被截肢,强自支撑着安慰了赶来照顾他的孙栋盛一句:“大男人,哭什么?能保住性命就是万幸。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四五个小时的时间,陈劲松望着窗外,一言不发,眼角似有泪痕。孙栋盛阻止了要去送鱼汤的唐父,心中郁闷,无处发泄,拼命劈了一堆小山一样的劈柴泄愤。 夕阳西下,张弛带着冯根生来了,他坐在陈劲松的床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劲松强笑着说道:“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陈劲松的笑容说不出的落寞凄凉,张弛心中一酸,答道:“再忙也要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过来看看不放心……也不是了,顺路罢了……劲松,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杀人不眨眼的军统王派杀手,连个话都不会说?算了,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 ,谈谈工作吧。都有谁牺牲了?电告局本部了吗?上海分局……你一个人行吗?” 张弛接过孙栋盛端来的白开水喝了两口,理了理思路答道:“粮食店里的两名伙计、第三纵队的一名战士,还有杨本华,牺牲了。局本部已经来了回电:等你的伤势好转,送你回重庆。周局长重返上海,继续担任上海分局的局长。劲松,乔文荣一直联系不上……龚新华父子和马老先生被捕了。” 陈劲松的神情更加黯淡,孙栋盛实在忍不住,哭出声来:“都是我的错……跟了您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蠢得像头猪!是我把敌人引过去的……我该死,我该死一万次,让您变成这样,还连累了这么多的人……” “行了!闭嘴!”陈劲松难得的动怒:“你还有完没完?!出去!” 孙栋盛不敢违抗,跑出房间,蹲在墙角,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听指挥,落在地上,他拼命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来。 张弛劝道:“劲松,你冲老孙发什么火?上海分局,各个都是好样的!杨本华两次有机会安然逃离的,他却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战友……”张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陈劲松叹了口气,说道:“张弛,马老先生不是我们的人,但有一线可能,要设法救他。还有,我可能等不到周局长了,有几件事我必须向你交代。” 陈劲松向张弛交接了他经手的几家外围组织的联系办法,和他掌握的活动经费。刘泽之的存在他无权告知,唉,这辈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兄弟重逢的机缘,此次遇袭,要不是刘泽之在现场随机应变,损失更大。 “我一定尽力……不过76号是什么地方,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劲松,虽然你失去了一条腿,还是可以干很多事的,比如周局长的那个特训班,就很缺教官……我的意思是……”张弛自觉冰冷无味,止口不言。陈劲松是军统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失去了一条腿,等于失去了半条命。 陈劲松凄然一笑:“老张,别担心我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弃,就算是为了杨本华他们……我和日本人不共戴天!” 八月二十日,影佐祯昭请小野平一郎来家中用晚餐,饭后,二人相对品茶,影佐祯昭说道:“听说小野君三日前喜得外孙女,明珠入怀,可喜可贺,令嫒还好吗?” 一贯内敛的小野平一郎喜不自胜:“承蒙影佐君惦记,托福母女均安,虽然比预产期提前了十来天,孩子足足有三点三公斤,可惜不得一见。倪新电报中说起他奉命将于本月底飞回上海,孩子太小,小女只能留在东京。难道……”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将军所料不差,大本营批准了我的第二次申请:寻机除掉李士群。怎样才能做得天衣无缝,还望将军教我。” 小野平一郎喝了一杯茶,斟酌道:“首先需要一个凶手,军统的凶手,既然要嫁祸军统,军统此时动手除掉李士群,总要有一个契机。影佐君手里是否还有一些和军统有关的犯人?” 影佐祯昭笑道:“将军心思敏锐,不错,我一直留着这几个人就是为了制造一个‘契机’,至于这个凶手吗?还望将军割爱。” 小野平一郎略一思索,随即明白影佐祯昭指的是谁,答道:“好说。” “我已命令高松原田二十四日抄查意诚商贸公司,我想不会没有收获,事后也足以向大本营交代了。” 这是自然,有证据最好。即使没有,影佐祯昭自会伪造证据。小野平一郎笑笑答道:“影佐君所言不差。” 自从昆山围捕陈劲松再次失败,十来天以来,李士群一直处在惶恐之中,影佐祯昭要走了老钱抓到的龚新华父子和姓马的那个老中医,审问无果后没做发落。关进了监狱。对76号也没做任何处分,《情况简报》上报后,迟迟没有回音。 二十一日上午,平川新野报告道:“李主任,影佐将军命令把龚新华等三人移交给76号,审讯后公开枪决。由于张胜宇参加了此次行动,小野将军派遣他协助执行。” 终于有了下文,李士群略微放了点心,命令道:“让赵敬东去把人犯押回来。张胜宇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还有件事,温处长说倪新倪处长发来电报:本月二十九日第二期特训班结业,他将于近日飞回上海。倪处长十七日喜得千金,母女均安。” 李士群有些失望:“是个女儿?也好,你安排一下,等他回来我出面给他接风。浅野君和刘秘书的伤怎么样了?” “浅野君伤势较重,最少还需要住院半个月。刘秘书这两天就可出院。” 中午,赵敬东来见李士群:“李主任,我把三名人犯押解回来了,这是高松原田移交的审讯记录,请您过目。” 李士群仔细看罢,交给赵敬东:“你也看看吧。” 赵敬东看完,不解的问道:“李主任,马嘉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中校情报专员?这可能吗?既然马嘉焌已经供认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没有招出一名部下?中校?听张胜宇说副局长陈劲松的军衔也应该是中校,不对啊,马嘉焌的位置这么高,陈劲松的手下冒着暴露的危险,直接去找他,这符合逻辑吗?还有,马嘉焌曾被常熟日本人的宪兵队逮捕过,彻底调查过他的身份,当时的结论就是一个开中医诊所的老百姓,怎么又冒出这么多背景资料了?” 李士群没有回答,只道:“二十三号公开处决,这么快?集中营那个姓乔的俄文翻译没有一同移交?” 赵敬东答道:“没有,乔文荣还押在占领军司令部。您说得对,如果马嘉焌的地位真的如此重要,他的供词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这么着急的处决……属下认为不妥,主任,请您和影佐将军协商,把处决计划延后几天,属下想继续审问。” 李士群心中自觉了然,微微摆手答道:“敬东,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影佐将军岂是如何意气用事之人?这个马嘉焌应该只是个小角色,甚至都有可能不是军统的人,被龚新华一时利用,趟进了这趟浑水里。三木之下,屈打成招,被有意引导着承认了子虚乌有的中校情报员身份。” 赵敬东不解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李士群不屑的笑笑答道:“几番失手,76号是没面子,影佐祯昭又何尝有面子?找个无辜者扣上一顶要犯的帽子,公开处决,对上峰、对方方面面都是个交代,也能打击反日势力日益高涨的气焰。至于那个乔文荣,倒确实是军统的人,位置也比龚新华父子重要得多,所以影佐将军要留着他进一步审讯。” 赵敬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主任英明。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这三个人还审吗?” “当然是配合影佐将军,走个过场,审一下。送上刑场,媒体记者等人可以到刑场观刑。你去安排吧,叫张胜宇来见我,我命令他协助你。”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四百零三章 毒杀(上) 张胜宇临来之前,小野平一郎召见了他,叮嘱道:“76号最近这几个月一再失手,被区区一个陈劲松,数次玩弄与股掌之上,军统等反日武装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为了鼓舞士气,不得不出此下策。要是再出事,影佐将军对大本营实在是没有办法交代。你出身军统,知己知彼,只有派你去我才放心。” 影佐祯昭亲自探病,小野平一郎如此看重,张胜宇心中大为兴奋,有此两大靠山,仕途焉能不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来到76号,见到李士群,李士群把影佐祯昭移交来的《审讯记录》交给了他,说道:“你也过目一下吧,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我已经命令赵队长去安排一切,既然是公开处决,出现在包括记者在内的众人面前的人犯,不能太狼狈,以免有伤大日本帝国的名誉,赵队长正带着医务室的彭军医等人为人犯治疗。你作为他的助手协助他,记住:要严防军统出手营救。” 李士群让他过目《审讯记录》,不过是走个过场,张胜宇却仔细看了足有四十分钟,李士群颇不耐烦,鉴于张胜宇目前已不是76号的人,不便出言斥责,只得埋头办公。 张胜宇问道:“那我这就去找赵队长。李主任,恕我直言:我是代表小野将军来和您合作的,由我主持,人犯插翅难逃,赵队长吗……哼,我就不敢打这个包票了。” 李士群气了个倒仰,又不肯和他争执失了身份,只得冷冷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再变动,你出去吧。” 来到地下室,牢房里,彭军医带着两名医生分头为三名遍体鳞伤的人犯处理伤势,平川新野独自坐在最靠大门边的一间审讯室里。张胜宇过来说道:“平川君,你好。赵敬东哪?去了哪里?犯人审完了吗?” “赵队长联系媒体去了,我替他盯会,你来了就交给你了。犯人审没审,我不太清楚。赵队长让我交代你:军医处理犯人的外表之后,技术科还要来给人犯拍照,忙完了你去趟刑场,安排警戒,我先走了。” 赵敬东连事先商量都不肯,对自己呼来换去,张胜宇大为不满,又不敢得罪平川新野,只得答应。 二十一日的上海,阴云密布,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下午五点,一身大汗的张胜宇从刑场回到76号来见赵敬东,还没走进办公室,就听见赵敬东和平川新野的说笑声,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张胜宇推门一看:赵敬东和平川新野、两名行动队的组长正在吃西瓜,一个大电风扇吹着,茶几上还搁着一盆冰块。房间内气温比外面最起码低着十来度。 张胜宇冷笑道:“赵队长好兴致,对那三名人犯审讯有收获了吗?” 赵敬东吃完手里的半块西瓜,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好整以暇的答道:“审讯的进展你没必要知道。刚才和你一起去刑场的老钱打电话回来说了你的布置,完全不找边际!你也是老特工了,又在小野将军身边耳闻目染,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知道的是你天生愚笨,不堪造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军统暗地里勾结,有意纵放要犯逃离!”他很看不上张胜宇一朝得志无伦次的嘴脸,难得平川新野也有相同的看法,忍不住当面嘲讽。 当着平川新野等人的面,赵敬东的话说的这么重,张胜宇气的脸红脖子粗,当即反驳:“赵队长既然这么说,就该自己去!和军统勾结?你在说谁?如果没有76号横插一杠子,陈劲松能跑的了?我伤在刘泽之手里,浅野君也是伤在他手里!我现在是小野将军的部下,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请向将军汇报。” 没等赵敬东开口,平川新野责备道:“张胜宇,不得信口开河!谁说浅野君伤在刘秘书手里?浅野君自己已经证明刘泽之是为了营救重伤的他,才被垂死的那名军统成员,就是以前在大连货轮上卧底的叫杨本华的人的冷枪击伤的。小野将军命令你来76号协助执行任务,赵队长也是为了工作,才多说你几句。” 张胜宇不愿和平川新野争执,反问道:“赵队长说我在刑场的布置不妥,我倒要请教赵队长的布置。” 赵敬东正想说说自己的布置,借机教训张胜宇,平川新野看了看表,插话道:“赵队长,马上就要下班了,去向李主任汇报吧。张队长,你没必要打听这些。” 张胜宇气结,赵敬东和平川新野走后,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找到老钱等人打听,想着找出点纰漏挽回些面子,老钱等人虚以委蛇,不肯深谈,张胜宇无奈作罢。 二十三日上午七点,刑场,李士群亲自观刑,平川新野、前一天晚上刚出院的刘泽之、李学惠等侍卫在身后扈从。整个刑场被76号行动队的特工包围,北面是一排三根临时矗立的刑架,南边十七八米开外十名荷枪实弹的宪兵站成一排,记者、各军警机关来人被安排在西侧,距离李士群等76号的人间隔有十来米,中间张胜宇带着四名武装特工警戒。 五花大绑的龚新华父子、马嘉焌三人被押了上来,虽然经过军医的临时处理和修饰,三人脸上的伤痕隐约可见,年老体弱的马嘉焌更是无法自主行走,被两名宪兵半拖半拉的绑上了刑架。三人嘴中被塞进了木制的衔口,腮帮子鼓着无法张口。看到这幅情景,记者们都大为不满,窃窃私语。 张胜宇不愿和赵敬东商议,曾向平川新野提出行刑前拿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允许记者提问。然后把观刑的记者的位置安排在尽东头,那里看不清犯人的外表,不给记者们非议执政者残暴不仁的借口。平川新野只答道有机会会向李士群汇报,就没有了下文。此时自是不愿意出面弹压,暗地里还有最好出点事,让76号赵敬东、平川新野等人难堪的想法。 赵敬东奉命宣布判决书:“查军统匪帮中校情报专员马嘉焌、上尉特务龚新华、少尉特务龚阿三违法乱纪,制造恐怖事件,杀害公职人员……罪行累累,均供认不讳,依法判处死刑,公开执行,以儆效尤……” 宣读完毕,赵敬东举起右手,猛然挥下,密集的枪声响起,三名人犯当即毙命! 记者们和其他部门的官员本以为行刑前即使不安排对人犯的采访提问,也会允许拍照,现场的李士群也应该接受提问,回答问题。没想到这么快犯人就被处决,李士群也带着随从准备离去。一大早赶来,就看见了这么血腥的一幕,除此之外一无所得,均大为不满,窃窃私语变成了一阵喧嚣。 “怎么回事?这就算完了?我天不亮就起来往这里赶,连个提问的机会都不给。” “是啊,早知道还不如不来。总编还等着我的文章,没法交代啊。三名犯人连一句话都没说,是不是被堵着嘴了?” “应该是,几个人都有伤,那个老头路都不能走,也不知道是不是屈打成招……” “你可别胡说,当心惹祸上身!” “你们几个还好,我们可是从南京赶来的,凌晨两点就动身了……” “这里谁负责?我们要求提问!” “我也有问题要问,还要拍照……” 张胜宇木着一张脸站在当地,部下们见他不说话,也只得袖手旁观。 骚动声越来越大,平川新野向李士群请示:“李主任,属下过去看看。” “辛苦平川君了,刘秘书,你也去负责善后。虽然此次行刑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震吓反日武装,还是不要闹出事来的好,好好安抚。赵队长是行刑的现场指挥,为人鲁莽冲动,留在现场不妥,让他和我一起回去吧。” 平川新野走过来态度和蔼的说道:“诸位,我是李士群主任的机要秘书,大家都知道军统匪帮活动猖獗,据可靠情报:军统有意报复,甚至劫法场,为了安全,不得已才设下重兵以策万全,速战速决,请大家体谅。” “今天处决的三名人犯是否被使用了酷刑?” 平川新野很淡定的答道:“这是误会,犯人的伤是拘捕时反抗逃跑造成的,这一点,负责拘捕行动的张队长可以证明。” 张胜宇突然被平川新野点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时没想好合适的措辞,只得点了点头。 记者们马上开始追问:“你就是张队长?那么刚才指挥行刑的赵队长又是谁?76号有几个行动队长?” “可以说一下案件侦破的具体情况吗?” “有一名犯人的腿似乎断了?也是逃跑时造成的?你能说一下是怎么造成的吗?” “确实没有使用酷刑吗?” 本就不善言谈,又毫无准备的张胜宇不知该如何回答,偏又有记者追问:“张队长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平川新野似是坠张胜宇的表现极为不满,出面解围:“一会会向大家分发照片和犯人的简历、罪行等资料,感兴趣的可以领取。诸位问的问题有的涉及机密,张队长不便回答。” 好不容易对付走了观刑的人,平川新野命令道:“来人,去问问刘秘书拍照、验尸等后续工作都做完了吗?完事了一起回去。张队长,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小野将军来电话交代,二十五号前让你留在76号,协助赵队长撰写跟踪马丁、围捕陈劲松未遂、抓捕马嘉焌等一系列行动的《情况简报》……怎么了你?脸色这么难看?” 其实张胜宇只不过是心里不快,听平川新野这么说,却不愿意否认,反而答道:“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我又有点不同的看法……回去再说吧。” 平川新野笑笑又道:“我还以为是你的伤又出了问题,你看刘秘书的脸色也不好看,劝他多歇几天,他也不听。不同看法?和我说没用啊,等你回去向小野将军汇报吧。” 第四百零四章 毒杀(中) 自从攀上了小野平一郎这棵大树,张胜宇回到76号总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大家很不屑他的为人,少有买账的,以前的直属长官倪新还则罢了,赵敬东格外看他不顺眼。回到76号,除了必不可少的交谈,张胜宇和众人也无话可说,独来独往的出去用餐,到点下班。 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刘泽之接到意诚商贸公司财务主管王起才偷着打来的电话:“刘秘书,小野将军派人查抄了公司,叶经理被带走了,还有很多文件、账目、资料,账户也被冻结了,我和出纳都被扣在这里了,门口还有人站岗……不能多说了,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您快想想办法。” “什么?小野将军的部下?你确定?好,我知道,我马上安排。” 刘泽之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内外交困的李士群不敢再惹怒日本主子,近日极为收敛,除了曾命令自己私下转移资产,意诚商贸公司没有做什么大的出格的事啊。昨天公开处决龚新华等三名人犯的事情也很诡异,马嘉焌并不是军统的人,最起码不是像对外声称的那样是什么上海分局中校情报专员,这一点他心知肚明,本以为是日伪汉奸一再失手后恼羞成怒,为了挽回颜面的自欺欺人之举,现在看起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二十几天前,他亲眼看见陈劲松重伤后逃离,此后他入院疗伤,和上海站就没有了联系。 日本人抄查意诚商贸公司,自己藏在那里,葛佳鹏伪造的用来栽赃李士群有暗通重庆民国政府嫌疑的几份文件一定会被抄出,日本人下一步会怎么办? 刘泽之踌躇着下班回家后和徐建雪商议后,是否需要直接和局本部发电联络? 刘泽之来到李士群的办公室,说道:“主任,小野将军派人查抄了意诚商贸公司,带走了叶经理,还抄走了所有的来往帐目等资料……” 李士群一愣,放下手里的笔,揉了揉太阳穴,疲态尽显。刘泽之又道:“主任,叶经理那个人……万一他扛不住,信口说点什么……先得把人要回来。小野将军和何其莘等人不同,属下出面,分量肯定不够……虽然对外的口径是意诚商贸公司是叶时文的买卖,可是他是夫人的堂表弟,这一层关系并没有瞒过外人,您出面说项,也是情理中事……” 无奈之下,李士群只得拨通了小野平一郎的电话,小野平一郎听完答道:“还有这样的事?这几天我是在组织全市稽查和反日力量有关系的有资敌嫌疑的商贸公司,当然,李桑的姻亲,还是要关照的,先把人放回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抄查意诚商贸公司,居然在天花板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暗格,里面藏着几份只有南京政府高层才有资格看到的机密文件副本。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紧急商议后,决定动手,李士群,你的死期到了! 小野平一郎的话让李士群松了一口气,看来只是全市稽查中被波及,当然也有可能是日本人对自己的又一次警告。他笑道:“谢谢将军关照……什么?影佐将军的三十八岁的寿辰?好的,应该奉陪,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临时准备,恐怕来不及……”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答道:“是我多事了,影佐君并没有惊动旁人的意思,只请了我和几名部下……李桑言重了,最近事情一档接一档,就没个消停的时候,牙齿和舌头还有个打架的,何况你我?借此机会放松一下,好,那我们六点半钟在影佐君家里见吧。对了,这几天我这里人手不够,张胜宇忙完了吗?好的,那就辛苦他们加个班,明天上午拿出《情况简报》后,让张胜宇回来。” 小野平一郎格外假以辞色,放下电话,李士群郁郁多日的心境宽解了不少:看样子日本人还是要借重自己和76号。他叫来了刘泽之,问道:“今天是影佐将军的寿辰,手头有什么现成的礼品吗?” “您专车的后备箱里有两盒今年的茶叶,高档龙井,紫檀木盒,其他的……要去公馆,或者意诚商贸公司的仓库里现找……”影佐祯昭邀请李士群赴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些伪造的文件没有被抄出来?还是日本人要动手对付李士群? “时间来不及了,再配上文件柜里那盒云子围棋,就行了。你去准备,六点陪我一起去。把平川君叫进来。” 刘泽之走出去叫来了平川新野,李士群问道:“《情况简报》写完了吗?” “快了,按照您的吩咐,这份报告从发现乔文荣有问题开始,因为涉及到了小野将军管辖的集中营,又有张胜宇协同参与,所以需要的时间长了些。” 李士群吩咐道:“你和赵队长,还有张胜宇,今天加班搞完他,明天一上班你上报给影佐将军,让张胜宇也回特种经济工作处。” “是,不过这份报告需要您最终过目签署,才能上报……” 李士群答道:“我晚上十点回来签署。” 影佐祯昭的生日晚宴九点不到就结束了,多喝了几杯的李士群上车后闭目养神,回到76号,只见平川新野、赵敬东和张胜宇都在外间的秘书室里吃夜宵。 见到长官,平川新野赶紧起身收拾,赵敬东递过《情况简报》:“请您过目。” 平川新野笑道:“今天食堂有梗米百合粥,李主任您再用一点夜宵?” 李士群无可无不可的摆手道:“也好。” 平川新野去食堂交代。 二十来分钟后,走廊里,张胜宇从洗手间出来,碰上了双手端着一个托盘,还拎着一个铝制双层小保温桶的平川新野,张胜宇紧走两步迎上去笑道:“这么多?我帮你端托盘吧。” “谢谢,估计刘秘书也没吃,就多准备了一点。” 二人走进外间秘书室,平川新野一边从文件柜的抽屉里拿筷子,用开水烫过,一边说道:“张队长,麻烦你把粥分一下,留一碗在外面。” 恰好刘泽之和赵敬东从里间走了出来,赵敬东帮着平川新野把夜宵端了进去,刘泽之坐下来喝粥吃生煎馒头。 不大一会,赵敬东走出来把李士群签署好的文件交给张胜宇:“一式三份,这一份请你上报给小野将军。” 李士群吃完夜宵,对身边侍立的平川新野说道:“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就到这里吧。” 众人各自散去。 刘泽之回到家中,已经快十二点了,徐建雪还在等他,刘泽之搭讪道:“还没睡?” 徐建雪递过一杯鲜榨梨汁,说道:“这两天你有点上火,喝杯梨汁吧。你不是说今天晚上在李士群的公馆留宿,不回来了吗?” 刘泽之接过来喝了一口,说道:“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就回来了。自从这个月五号围捕陈劲松,到现在上海分局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我想直接和局本部联系,你看哪?最近日本人行为很诡异,特别是今天,影佐祯昭对李士群格外客气,76号最近一再受挫,这不正常啊。” “听你说起陈劲松伤的不轻,而张弛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没有联系也很正常。如果陈劲松牺牲,张弛独木难支,我想局本部会再派人来上海,而这个人选很有可能是周局长。如果陈劲松伤愈,很快就会有消息。和局本部联系……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谨慎一点好。会不会是你多心了?日本人还想用76号,恩威并施也在意料之中。” “我只不过是一种感觉,也说不出为什么……也好,听你的,再耐心观察一下。” 徐建雪犹豫再三,低头说道:“书房和卧室不一样,没有后窗,这两天太热了,我……” “不用,风扇还是放在你那里吧,我的伤口还没有好彻底,不能直吹……”快入秋了,最炎热的季节过去了,刘泽之突然觉得徐建雪似乎不是这个意思,他想问,沉重的负罪感又让他不敢开口…… 徐建雪答道:“我知道……我替你把凉席擦一下,早点休息。” 刘泽之庆幸:好险!好在没有说出心底那不能见人的“龌蹉”想法,否则……怎么相处? 书房窄狭的罗汉榻上,刘泽之辗转难眠,直至凌晨三点,疲倦已及的他才有了些许睡意,突然一阵电话铃响起,在凌晨的寂静中格外惊心! 刘泽之翻身坐起,拿起电话,李学惠的声音急促慌张:“刘秘书,你赶紧过来!李主任病危!” “什么?!知道了,叫救护车了吗?我马上过去。” 刘泽之一边穿衣,一边对穿着睡裙匆忙赶来的徐建雪说道:“出事了,李士群突然病危,我过去看看。” “泽之——不会是个陷阱吧?” 刘泽之止步,略一思忖,答道:“应该不会,李士群抓捕我没必要如此大费周折,李学惠心思粗疏,也不像是佯装惊慌,最大的可能性是——日本人干的!我必须身处其中,才能见机行事。” 徐建雪追了几步,到了院中,说道:“泽之——” 刘泽之一时忘形,突然回身抱住了她!徐建雪微一挣扎,不知为什么,不再抗拒,居然流下泪来……刘泽之轻轻推开怀里深爱的女人:“除非李士群已经死于非命,否则我很快回来。如果出了事,我也会设法和你联系,你立即电告局本部。” “我知道,你放心吧。” 赶到李士群的公馆,灯火通明,人影撞撞,只见一辆救护车停在大门前,刘泽之心往下沉:救护车来了却没有把人送到医院,难道李士群已经……他紧跑几步,走进楼内,赶往李士群的卧室。 卧室外乱成一团,刘泽之一把抓住李学惠:“主任怎么样了?” “你可来了!医生正在里面急救,睡到半夜,突然痉挛,随后开始吐血,夫人慌了……” 刘泽之急道:“外面的救护车是日本占领军军医院的,医生也是那里的吧?你去给彭军医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还有,通知赵敬东,让他带几名信得过的人赶过来!” 李学惠连连点头:“对,叫彭军医过来,我这就去,对了,我已经通知赵队长了,也快来了吧?” 第四百零五章 毒杀(下) 赶到卧室外的起居室内,李士群的太太叶吉卿双目通红,首如飞蓬,刘泽之上前劝道:“夫人保重,主任吉人自有天相……” 一名日本医生走出卧室,说道:“李太太,节哀顺变,李主任他已经过世了……” 叶吉卿身体一晃,刘泽之只得不避嫌疑,一把扶住。叶吉卿却甩开了他,跑进卧室,扑到李士群身上,嚎啕大哭。 刘泽之叫住医生,问道:“我是李主任的机要秘书,你贵姓?李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医生叹道:“是……中毒,具体的,我也不清楚……鄙人松岗次郎,军医院的医生。” 赵敬东一头大汗的跑来,后面跟着平川新野,见到刘泽之赵敬东拉着他问道:“李主任怎么样了?听说病得很重?要不要紧?” “主任过世了……” “什么?!不可能!昨天晚上我们还在一起……” “老赵,你听我说……” 赵敬东不再听刘泽之说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向卧室跑去。 刘泽之一把没拉住,只得作罢,转头对平川新野说道:“平川君,你也来了。” “李学惠并没有通知我,我听赵队长说起,才知道,一起从宿舍赶过来了。” 不过是打个招呼,并没有问他为什么也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何必解释?再说凌晨三点多钟,虽然同住一栋宿舍楼,不是有心为之,怎么会得知赵敬东闻听噩耗,要赶往李士群的公馆?刘泽之确定了自己的怀疑:李士群之死,日本人是幕后主使,而直接下手的,就是平川新野! 刘泽之长叹一声,眼圈红了,说道:“主任对我,有栽培之恩、提携信任之德,没想到……唉,夫人方寸已乱,平川君,应不应该通知影佐将军?” 此言正中平川新野下怀,为怕引起怀疑,他不敢主动提出,就势说道:“刘桑说的对,还是你想的周到,事出突然,凌晨打扰是不是过于失礼……也顾不上了,我这就去通报影佐将军。” 平川新野走后,刘泽之交代娘姨仆佣:“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要格外谨慎,事后夫人自然会有重赏。谁要是敢借机浑水摸鱼,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回头,彭军医气喘吁吁的赶来,身后跟着技术鉴定科的毛骏和几名技术人员,毛骏问道:“刘秘书,出什么事了?” “先别问了,跟我来。对了,老毛,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毛骏一边跟着上楼一边答道:“赵队长半夜砸门,说是李主任中毒了,情况很严重,让我带着相关技术人员赶过来,等我找到人,停车场碰到了老彭,他说你让李学惠通知他也来,我们就开一辆车赶过来了。” 几人来到起居室,刘泽之低声说道:“老彭,这是松岗君,军医院的大夫,你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其他的人在这里稍后,我去向夫人通报。” 叶吉卿哭的哀哀欲绝,赵敬东在一旁徒劳的安慰着,刘泽之说道:“夫人请节哀,军医老彭来了,让他检查一下。赵队长,扶夫人到其他房间里暂时休息一下。” 叶吉卿摇头哭道:“我哪都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他……” 赵敬东劝道:“夫人的悲痛属下感同身受,请您相信我:如果李主任的死因有蹊跷,我一定为您讨还一个公道!现在让老彭带人复查,才能尽早知道真相,您在这里触景生情,难免伤心……” 叶吉卿被说动了,赵敬东搀着她去了外间的起居室,刘泽之陪着老彭和技术人员走进了卧室。 晨曦初露,影佐祯昭带着高松原田赶到,见到叶洁卿,紧走两步,上前安抚:“李太太节哀,噩耗传来,影佐五内俱焚,李桑的后事都有我那。” 自从李士群离奇殒命,叶吉卿一直处在茫然伤痛之中,她下意识的答道:“后事?什么后事?” 影佐祯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刘泽之、彭军医等人神色凝重的走出了卧室,平川新野低声对影佐祯昭说了几句,影佐祯昭问道:“李桑的死因可疑?化验结果怎么样?” 彭军医犹豫着不敢说出口,平川新野皱眉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将军亲自赶来,有话还不直说?刘秘书,你来说。” 刘泽之字斟句酌的答道:“初步勘察李主任是中毒而死……毒药成分尚不能确定,应该不超过八个小时……” 没等刘泽之说完,叶吉卿站起身来,两眼发直:“中毒?八个小时?将军,外子昨天去您家中赴宴……这是怎么回事?他回家后什么都没有吃……你要给我一个交代!” 影佐祯昭神色自若,答道:“嫂夫人节哀,昨天李桑的确是在影佐家中用的晚餐,不过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这一点同桌的人都可以证明。” 平川新野插话道:“不超过八个小时?李主任三点多钟感到不适,这么说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昨天二十点到二十二点之间,昨天李主任回到76号签署文件是二十一点,食堂准备了粳米百合粥和两个小菜……刘秘书,你和赵队长当时也在场。” 刘泽之答道:“平川君所言不差,可是属下也吃了同样的东西……” 影佐祯昭打断了他的话:“李桑在76号用了夜宵?夜宵都有谁过手?” 平川新野答道:“夜宵是属下到食堂命令值班的厨师准备的,全程属下都在场,然后也是属下亲自端到办公室……对了,走廊里碰到了张胜宇,他接过夜宵替我端到办公室,赵队长帮着摆的桌子。” 影佐祯昭严厉的质问刘泽之和赵敬东:“平川新野说的是实情吗?” 二人对视一眼,点头答道:“是的。” 影佐祯昭命令道:“高松君,扣押平川新野和赵敬东,还有张胜宇和那名厨师,查抄他们的宿舍!” 高松原田为难道:“张胜宇是小野将军的人……” 刘泽之硬着头皮说道:“将军,赵队长和平川君……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恕属下斗胆:能不能调查后,再行处置?” 影佐祯昭断然拒绝:“不行!李桑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效力有年,但有一丝可疑,就不能轻轻放过。高松君,执行命令!小野将军那里我去说。” 主人离奇殒命,赵敬东和平川新野又当着众人的面被戴上手铐押走,公馆里更加人心惶惶,影佐祯昭对叶吉卿温颜说道:“请嫂夫人放心,我这就安排人调查,南京政府那里我也会马上告知,建议公葬。有什么要求嫂夫人尽管提出。”转头命令刘泽之:“刘秘书,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会马上命令76号总务处调人过来,由你指挥。” 刘泽之答道:“是,请将军放心。” 刘泽之带着毛骏毕恭毕敬的拉开车门,恭送影佐祯昭离开。走回一楼自己时而下榻的房间,说道:“老毛,你这件衬衣不适合丧事,换一件吧,柜子里有,你自己找,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拨通电话,刘泽之说道:“建雪,我这几天都回不去了,出了点事……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照顾自己的。老赵?你还是赶紧推了吧,介绍什么对象?你闲的没事干了?他都被抓起来了……没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连你见过的张胜宇也一同……算了,我暂时不能再说了,你打听这些干什么?你们女人真是无事生非!就这样,我忙着那!” 毛骏一边换衣服一边劝道:“你冲弟妹发什么火?唉,李主任就这么……谁的心里也不好受。” “走吧,老毛,等总务处派的人来了,你就回去吧,命令你的手下继续化验,现在……能为李主任做的,也只有抓到凶手这一件事了。” 噩耗传到76号,树倒猢狲散,众人一片惶恐。好在影佐祯昭亲自来到76号坐镇,命令电讯处长温桂胜告知众人:一切如旧,照常供职。 九点,高松原田来到影佐祯昭临时占用的行动队队长办公室报告道:“将军,从张胜宇宿舍一件衣服的口袋中搜出了微量的阿米巴毒药,这是一种从鼠疫病菌中提炼出来的毒药,服用数小时后毒性发作,没有解药,必死无疑,症状和李士群死前的状况完全一样。属下推测应该是他投毒后把药瓶放进了口袋,,仓促之下有微量的毒药落入了口袋中,离开76号后寻机扔掉了瓶子” 秘书进来报告:“将军,浅野一键凌晨五点半收到消息,马上动身,已经赶回来了,求见将军。还有,已经电告尚在东京的76号情报处长倪新,命令他尽快飞回上海。巡视各个情报站的权菅祜将于中午从江阴赶回上海。” “让他进来吧。高松君,你也去李士群的公馆,协助刘秘书办理后事。” 脸色灰白,走路微跛、右手还用绷带吊着的浅野一键走了进来,影佐祯昭说道:“情况你都听说了吧?我把审讯重大嫌疑人张胜宇的任务交给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投毒的经过,为什么要投毒,有没有同伙,都要审清问明。” 浅野一键为难道:“二十四小时?张胜宇是小野将军的人,用刑恐怕不妥,可是不用刑……” “我已经取得了小野将军的许可:可以用刑,只要不致死即可。平川新野和赵敬东也被关在牢房里,你都有权审问。权菅祜马上回来,我让他做你的助手。我这两天不会离开76号,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浅野一键来到刑讯室,先看了看平川新野等三名嫌疑犯写的事情经过,此时权菅祜也赶到了,命令道:“把平川新野带上来。” 第四百零六章 替死鬼(上) 带着手铐的平川新野被押了上来,浅野一键问道:“平川君,奉命行事,身不由己,请多加体谅。” 平川新野苦笑道:“我明白,你问吧。” “我看了看你和赵敬东写的事情经过,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和刘泽之都在,张胜宇怎么会插手为李主任准备夜宵?” 平川新野叹道:“当时我和赵敬东、张胜宇加班撰写《情况简报》,没顾上吃晚饭。完成后大约是八点半,李主任去影佐将军家中赴宴,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只能等着。赵敬东让食堂送来了夜宵。快吃完的时候李主任带着刘泽之等人回来了,命我去食堂准备一份夜宵。我问了一句,刘泽之说他也没有吃晚饭,就让食堂多准备了一点,走廊里碰见张胜宇,他提出替我拿,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是他主动提出帮忙的?” “是的。” “这个时候夜宵应该还在你的视线之内,对不对?然后发生了什么?” “是的,李主任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用餐的时候,放在外间文件柜里的餐具必须用开水烫过,我烫餐具的时候,张胜宇就在一边,就顺口请他把保温桶里的梗米百合粥盛出来,赵队长和刘秘书从里间走出来,赵队长帮着摆餐具,粥盛好后,刘泽之坐在外间的沙发上用餐,我就把夜宵端进去了。浅野君,听你的话难道真的是张胜宇……” 浅野一键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夜宵曾离开过你的视线?” “是的,可就几秒钟……” 浅野一键冷笑道:“几秒钟?一秒钟就足够投毒了!你也是个老特工,这个时候居然还能说出如此不着边际的话来,你难逃渎职之罪!” 平川新野似是很不服气,正欲反唇相讥,又强自压了下去,愤愤然低头不语。心中却暗道:影佐将军评价浅野一键是个鲁莽没有心机的赳赳武夫,一点也不冤枉。事先并不知情的他轻易就被诱入了自己设计的情节之中。 浅野一键又问道:“张胜宇这两天还有什么异常吗?” 平川新野故作一边思索一边答道:“没有吧?前天公开处决军统要犯,他的脸色很难看,我担心他伤势复发,还特意问过他,他只说是太累了。当时刘泽之的脸色也很不好,难免的吗,刚出医院。对了,为了刑场的警戒布置,张胜宇和赵敬东发生过争执,后来是按照赵敬东的意见布置的。再有就是张胜宇曾当众说浅野君你是伤在刘泽之手里,当时就被我驳回了,哪有这样的事?我亲耳听你说过刘泽之是为了抢救你才被冷枪打中的。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浅野一键是中佐,军衔比平川新野高着一级,职务、资历也比他高,却不如平川新野受重用,平日难免有心结,就势教训道:“你搞清楚:刚出院的是刘泽之,不是张胜宇。其他的?这些还不能说明问题啊?平常做个老好人,也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唉,既然没有什么说的,你先下去吧。带赵敬东!” 和平川新野不同的是赵敬东早就怀疑张胜宇,没等平川新野发问,主动说道:“我认为张胜宇很可疑,他对李主任一向敬而远之,主任对他也并不亲近,为什么处心积虑的接近夜宵?浅野君,围捕陈劲松的时候,张胜宇的表现你觉得如何?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没有他插手,也许陈劲松没有机会逃跑,他和他手下的人似乎没有打死一个军统的人,反而碍手碍脚的……还有就是我命令他布置刑场,他把记者等观刑的人的位置单独设在尽东头,而不是设在距离李主任不远,戒备森严的西侧,如果军统派人乔装混进观刑的人群里,后果不堪设想!好在我看出了不妥,安排了另外一套方案。” 赵敬东重新安排,其实主要是为了让张胜宇难堪,不过他这番诛心之论却很难反驳,在疑人偷斧的浅野一键看来更是很有道理。他几乎脱口说出从张胜宇的衣服兜里查出微量毒药的事来,咳嗽了两声,及时住口。浅野一键喝了两口水,又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赵敬东想了想,答道:“没有了。” “赵队长,还得委屈你回牢房。来人,带张胜宇!” 凌晨睡梦中被抓捕的张胜宇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见到浅野一键马上问道:“浅野君,你回来了?伤好了吗?怎么把我抓来了?到底是谁的命令?李士……李主任吗?我是小野将军的下属,将军知道吗……” 浅野一键冷笑道:“没有小野将军的许可,你能在这里吗?张胜宇,你以前是军统的人,我问你:究竟你从一开始就是诈降,还是后来又被收买反水了?” 张胜宇吓了一跳,赶紧辩解:“什么诈降?收买?从何谈起?自从受到倪处长的感召,弃暗投明以来,我对大日本帝国是一片忠心,是不是李主任对我有什么误解?浅野君,自从我被小野将军收入麾下,李主任面上不说,心里却颇为……” “住口!”浅野一键拍案大怒,一旁记录的权菅祜赶紧劝道:“浅野君,你身上有伤,切勿动怒。我来问他。” 这一拍牵动伤口,浅野一键疼的一头冷汗,只得点了点头。权菅祜问道:“张胜宇,你别再演戏了,我奉劝你实话实说,否则……哼!你向天借了胆子,居然敢毒杀李主任!” “什么?李士群?这怎么可能?哦,是他陷害我!一定是!假作中毒……我要见小野将军……” 浅野一键忍不住骂道:“陷害你?李士群用自己的一条性命陷害你?你以为你是谁?戴笠?还是毛人凤?就算你是戴笠,也没有这种可能!我懒得和你废话!你招不招?” 李士群死了?张胜宇一下子懵了,他语无伦次的答道:“死了?死了也不说明是我干的!真的死了?可能吗?和我没关系……” 浅野一键怒道:“和你没关系?你口袋里的阿米巴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接触李主任食用的夜宵?为什么故留破绽,让军统有营救马嘉焌的可能?” 张胜宇极力辩解:“什么毒药?阿米巴?没听说过。浅野君,李士群真的死了?夜宵里投毒?不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杀他?能接触夜宵的不是我一个!故留破绽?我没有!” “你给我装傻,是不是?李主任公开处决军统要犯,军统有意报复,派你毒杀了李主任!之前围捕陈劲松,你有意捣乱,连累的我和刘泽之受伤,数名弟兄死于非命,还逃掉了元凶巨恶陈劲松!” 张胜宇顿足喊冤:“浅野君,我冤枉啊!暗黑中误伤……我也被受伤了,当然伤势没有您重,可是怎么能说是我放走了陈劲松?我也没有毒杀李士群!您一定要相信我!对,有人栽赃,一定是这样……” 浅野一键追问道:“你为什么挑拨我和刘泽之的关系?到处对人造谣说是他误伤的我?是你亲眼看见的还是听人说的?是不是想浑水摸鱼?” “没看到,也不是听人说的,我是猜的,他打伤了我……不是,是他手下的人误伤了我,所以我猜测……” “他手下的人?他哪来的人手?他手下的人就是76号的人!” 张胜宇无力的辩解道:“是啊,我就是那么一说……” “最近这几天你经常单独外出,都干了些什么?有证人吗?” “没有,我和76号的人不熟……也不是不熟,我习惯单独外出。” 浅野一键冷笑道:“习惯?好吧,就算是你的习惯。你投毒后离开76号,到被高松原田抓获,有没有和人接触过?” “没有,离开76号已经十点来钟了,我直接回了宿舍睡觉……”张胜宇汗湿重衣,止口不言,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听浅野一键话里的意思是怀疑自己在76号,寻机向夜宵里投的毒,而后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搜出了致李士群死命的毒药。 可是自离开76号到被捕,确实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这又是怎么回事?谁有机会栽赃?是逮捕自己的高松原田吗?对,只有他才有机会!可是无仇无怨的他为什么要致自己与死地?那份夜宵……张胜宇打了个寒颤:如果没有平川新野有意设计,自己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平川新野和高松原田,谁有指使他们两个人联手陷害自己的权力?李士群已经死了,难道是……影佐祯昭? 可是为什么?自己一个小人物,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让影佐祯昭如此费尽心机,要自己的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不对,影佐祯昭要的是李士群的命!而自己只是不幸被“选”做了凶手! 怎么办?张胜宇绝望了! 浅野一键等了一会,不耐烦的问道:“你想通了没有?到底招不招?” 张胜宇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如同夜枭悲鸣,令人不寒而栗,他后退几步,蹲在墙角,指着浅野一键说道:“哈哈哈哈,没想到我居然会毒死李士群!影佐将军说是我干的,那就是我干的!是我干的,我毒死了李士群,我是军统的人,可惜军统不会再要我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他的笑声变成了哭声,带着手铐的双手无助的砸在水泥地上,一下又一下…… 浅野一键怒道:“装疯卖傻!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不说了吗?来人,把他绑上刑架!” 第四百零七章 替死鬼(下) 一名打手剥去张胜宇的上衣,另外一名打手抄起一根一米长、腕口粗的钢鞭没头没脑的抽了下来!一鞭子下去,张胜宇身上顿时肿起手掌宽的血痕。 张胜宇起初还在喊冤,二十几鞭子过后,浑身是血的他昏了过去。被冷水泼醒后,再无它念,只求速死,喊道:“我招!……住手……该死的小鬼子……别打了,浅野君,求你了,浅野君——” 浅野一键又抽了几口烟,这才摆摆手命令打手住手,问道:“你究竟是受和人指使毒杀李士群主任?” “是军统……”张胜宇涕泪俱下。 “这么说你当初就是诈降了?” 张胜宇怕“诈降说”牵扯出以前的种种,不能自圆其说,答道:“不是,是前些日子军统找到了我,让我反水……如果我不干,他们就杀了我……浅野君,你看在我也曾为大日本帝国效过力的份上,替我求个情吧……求你了。” “谁找的你?” 张胜宇一时也编不出其他的人,只得答道:“陈劲松……是陈劲松……在路上堵着了我,让我……我该死。” 浅野一键信以为真,骂道:“该死的支那人!惜命怕死,天生下贱!你为什么不报告?现在才说,太晚了!陈劲松都让你干些什么?” “把刑场的布置告诉他,以便营救马嘉焌等人,后来营救不成,就命令我毒杀李士群。” 浅野一键对坐在一旁的权菅祜狠狠道:“好悬那,好在赵敬东看出了破绽,重新做了布置。”转头又问张胜宇:“陈劲松……”他本想问如何才能找到陈劲松,想到陈劲松目前即使没死,也受了重伤,肯定是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养伤去了,改口问道:“陈劲松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不可能一再亲自出面和你联系,而且又受了伤,怎么样才能找到他给你安排的联络员?” “……”张胜宇无言以对,这个问题,他编也编不出来答案。 浅野一键冷冷一笑:“不说?好啊,继续用刑!” 两名打手上前抡鞭就打,七八鞭抽过,鞭痕交织在一起,张胜宇变成了一个血人,他痛苦地嚎道:“别打了!我说!”他一边痛哭一边随意编造了一个地址和人名。 浅野一键嘲讽道:“贱骨头!权桑,你带人马上抓捕。”权菅祜答应着疾步离去。 突然一阵眩晕,重伤未愈的浅野一键揉了揉太阳穴,命令道:“先把他放下来,押回牢房。我去向影佐将军汇报。” 听完浅野一键的汇报,影佐祯昭很不屑的答道:“这么快就招了?你派权菅祜去抓人了?也好。” “将军,张胜宇已经供认不讳,是否可以释放赵敬东?平川新野虽然受人利用,不过也是无心之失,目前76号人心惶惶……” 影佐祯昭答道:“既然都是张胜宇一人所为,当然要放人了。转告赵敬东,76号的日常事务暂时交由他和你一起负责,平川新野……也先放出来,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另行处分。你去忙吧。” “是,属下告退。” 浅野一键来到关押赵敬东的牢房,命令看守:“打开手铐,去给平川君也开了铐,叫他过来。对了,还有那名食堂的厨子,也放了吧。赵队长,张胜宇全都招了。影佐将军命令释放你们,从即刻起由你我共同负责76号的日常工作。” 赵敬东心中一松,随即想起死于非命的李士群,眼眶又红了,切齿道:“真是张胜宇这个混蛋干的?!我要扒了他的皮!” 浅野一键劝道:“现在还不行,我已经派权菅祜按照他的供词去抓人了,等到他的价值被榨干了,由你处置。唉,这一忙就快一点了,受伤后我总是头晕,一忙一饿,更不行了。赵桑,一起随便吃点吧。” 平川新野从另外一间牢房走了过来,插话道:“吃饭?有我的份吗?不过在这里吃饭,我可没胃口。” 赵敬东说道:“到浅野君的办公室里吃吧。谢谢你啊,浅野君,这么快就让张胜宇招供了,我和平川君才能洗清嫌疑。来人,去通知食堂简单准备点吃的。” 浅野一键故作谦逊:“过奖了,张胜宇虽然狡猾,我也不是吃素的,何况罪证确凿,容不得他抵赖。” 三人来到办公室,平川新野说道:“浅野君,你有伤在身,别动了,我来沏茶。” 浅野一键也不和他客气,大喇喇的坐在那里说道:“那就辛苦你了,平川君放心,影佐将军如果要严厉处置,我会为你讲情的。” 平纯新野陪笑致谢,下属送来午餐,三人刚端起饭碗,权菅祜气急败坏的跑来报告:“浅野君,我带人去了张胜宇说的那个地址,根本就不是什么杂货铺,而是市警署下辖的一个警务站,更没有姓林的什么高个子三十来岁的男人。附近方圆一公里我也都看了,只有两家杂货铺,老板都不姓林,一家是王姓夫妻店,一家老板是六十来岁的老头子,姓刘。” 浅野一键啪的一声放下饭碗,怒道:“该死,居然敢和我玩花样!你们吃你们的,我这就去和他算账!” 赵敬东勉强扒拉了半碗饭,叹道:“平川君,你慢用,我去李主任的公馆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我和你一起去吧。” 赵敬东回绝道:“泽之已经在那里了,影佐将军对76号到底不熟悉,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如果忙不过来,我再给你打电话。”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吃了,一会去审讯室看看。赵桑,事已至此,唉,节哀顺变吧,好在凶手已经落网,李主任泉下有知……” 赵敬东勉强一笑,出门而去。 来到李公馆,只见大门口挂着两个白灯笼,送花圈挽幛的人时有出入,并不冷清,却无端给人一种曲终人散的凄凉之感。走进大厅,灵堂已经布置好了,迎面是李士群的大幅照片,下面是一副写着“天妒英才”四个字的挽幛,周围按照官阶的高低摆放着二三十个花圈。 刘泽之正在指挥人摆放花圈,开发致送奠仪的仆佣的力钱。赵敬东走过去问道:“怎么样?没发生什么问题吧?夫人在哪里?” 带着黑纱的刘泽之答道:“你来了,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叶经理也来了。夫人毁伤过度,我好不容易才劝动她去休息一会,卧室、书房处处都是主任的……夫人触景生情,更添悲伤,我让娘姨把二楼的内客厅暂时收拾出来供夫人起居。” 赵敬东一声长叹:“还是你为人忠厚,没有忘了主任的恩德。” “应该的。看到你能过来,我就放心了,你被带走后,我一直很担心……” 赵敬东答道:“我没事,张胜宇已经招供了,是他受陈劲松的胁迫利诱,投毒害死了主任。” “什么?真是他?”刘泽之佯装大怒:“我早就看他有问题,没想到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老赵,不能放过他!” “那是当然。泽之——”赵敬东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道:“树倒猢狲散的局面就在眼前,主任的资产……” 刘泽之也低声答道:“你放心吧,现款、古董字画、金条半个月前就交给夫人了,我会找个机会提醒夫人尽快用化名存进瑞士银行。其他的……只能听天由命了,我想——主任死在军统手里,日本人不会不留情面的。” 赵敬东摇头冷笑:“那可未必……泽之,主任这一去,我是心灰意冷,你有什么打算吗?” 刘泽之苦笑道:“我还没想那么远,总要让主任入土为安,才能谈得上以后的打算……老赵,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军统的叛将,如果解甲归田,万一哪天军统腾出手来了……唉,可是……除了李主任,谁还能信任我?” 赵敬东拍拍刘泽之的肩膀,安慰道:“你想多了……” 这时又有人来上祭,刘泽之说道:“有功夫再聊,老赵,你去催一催接三的和尚道士,夫人决定停灵七日下葬,有时间你去墓地安排一下,我这几天就不离开李公馆了。” 赵敬东走后,平川新野坐下来继续用餐,餐后又喝了两杯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向刑讯室走去。 这一次浅野一键动用了老虎凳!张胜宇的左腿骨已经骨折,他痛苦地喊道:“影佐祯昭,你让老子当替罪羊,不得好死!” 浅野一键勃然大怒:“居然胆敢诋毁影佐将军,掌他的嘴!” 一名打手戴上夹杂着钢丝编成的特制手套,狠狠给了张胜宇十来记耳光,张胜宇被打的口鼻流血,双腮肿胀,吐出两枚牙齿,再也说不出话来。 浅野一键走到他面前,拽着他的头发,拉起他的头,问道:“你何苦受这个罪?还是招了吧!军统派给你的联络人在哪里?” 张胜宇艰难的吐出几个不连贯的词:“不是……我,是平川……还有高松原田,是影佐,杀了李士群,你给我……痛快,杀了我,看在共事一场……” “胡说!”浅野一键骂道:“你还敢栽赃平川新野?又扯出高松原田?你活腻味了?来人,把他绑到电椅上!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说实话!” 监听室内,平川新野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刑讯室里发生的一切。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百零八章 物是人非 晚上九点,浅野一键在76号停车场内拦住了准备回家的影佐祯昭:“将军,恕属下打扰,张胜宇……死了,属下该死。” 影佐祯昭脸一沉,教训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刑讯致死吗?不像话!怎么向小野将军交代?” 浅野一键解释道:“他太不老实了!不仅拒不招供实质内容,还一直说是平川君奉您的……还扯出了高松君,属下一怒之下使用了电刑,只用到中档电源,他就……彭军医说主要是之前就受了严重的刑讯伤……” “一群混账!回去好好反省,我要以渎职罪严厉处置你和平川新野!” 刑讯致死和平川新野渎职导致张胜宇投毒,这不是一个性质的问题,浅野一键很委屈,还想争辩,影佐祯昭已经上车离去。浅野一键愣了一会,只得回刑讯室善后。 赵敬东闻听张胜宇死于刑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暗起疑心,难道自己对张胜宇的怀疑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如果不是张胜宇,那么就有可能是……日本人?赵敬东出了一身冷汗,张胜宇的死活他不感兴趣,如果李士群是被日本人毒死的……他决定私下调查。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拎着一个手提箱的倪新下了飞机,他搭乘的是淞沪占领军运送中高级军官的专机,其他的人都被接走了,他孤独的向外走去。 大门口,权菅祜迎了上来:“倪处长,好在赶上了,小野将军说你大约这个时候回来。车在那边,把行李给我吧。” 途中,倪新一直没有说话,权菅祜没话找话搭讪道:“听说您喜得掌珠,还没有机会恭喜,大小姐还好吗?” “还好。” 权菅祜又道:“知道您今天回来,下女又留在东京照顾大小姐,将军特意让我带人去把您住的公寓打扫干净了,您是直接回去,还是去将军那里休息?” “去李公馆。” 权菅祜奉命来接倪新,本想先带他去觐见小野平一郎,倪新直接说出去李士群的公馆,权菅祜无法回绝,只得答道:“也好,唉,李主任被军统毒杀,今天接三。” “军统?是军统干的?” “是的,张胜宇已经招供了。” “张胜宇?怎么会是他?” 权菅祜答道:“说是被陈劲松胁迫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虽然影佐将军命令我做浅野君的助手,审讯张胜宇,可是审到一半,我带队抓捕去了。” “张胜宇……死了吧?” 权菅祜吃了一惊:倪新怎么这么问?难道他起了疑心?其实对李士群之死,权菅祜并不知情,他也只是觉得疑点多多。 倪新不再说话,似是等着他的答案,权菅祜无法避而不答,只得答道:“听说是……还是电刑,那玩意,不好掌控,最好是少用,别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倪处长您一直在76号,您说说都有多少人死在电刑上……”权菅祜想转移话题,说起了自从76号有了电刑后的种种。 倪新也不插话,等他说完,才悠悠问道:“不是说他已经招供了吗?怎么又上了电刑?刑讯时你担任浅野君的助手,总不会不知道吧?” 权菅祜总不能说出张胜宇虽然承认被陈劲松胁迫,毒杀李士群,却无法供出任何实质内容,最后更是大骂影佐祯昭才是幕后主使,平川新野和高松原田栽赃他的事情来,临时编一套说辞自知也骗不过心思缜密的倪新,只怕更会引发他的疑心,只能缄默不语。 倪新不再追问。 汽车行至李士群的公馆,倪新说道:“我要在这里住几天,你自便吧。” 刘泽之送两个南京来致祭的官员上车,见到倪新,他愣在了那里,倪新上前问道:“你也在?” “你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在?” “刚下飞机,我去灵前上柱香。” “跟我来吧。” 灵堂入口,刘泽之递给他三炷香,一个黑纱,倪新自行拿起桌子上家人晚辈穿的孝服穿上,接过香,刘泽之没有开口阻拦,陪着他去祭拜。 倪新深深的鞠了三个躬,看着李士群的遗像,久久无语。恍惚间回到了十来岁的时候,简单的晚饭后,长兄伏案为书局抄写,千字能挣三个铜板,一觉醒来,昏黄的灯光总是还亮着,清晨起床,简陋的房间里已经不见了长兄的身影,桌上放着两枚铜板,那是他的课间点心钱。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刘泽之自去忙碌,也不来打扰。 半个小时后,倪新去见过叶吉卿,来找刘泽之,刘泽之正在喝粥,只有一碟咸菜,搭话道:“一点多了,现在才吃饭?” “你也没吃吧?” “我没胃口。泽之,李主任的死……” 刘泽之放下饭碗,答道:“你别问我,我这几天一直在这里,连门都没有出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倪新愣怔片刻,又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想先送主任入土,以后的事再说吧。你哪?万里迢迢赶回来……还忘了恭喜你喜得千金,现在是顾不上了,过些日子,我补一份贺礼。” 倪新随口说道:“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什么贺礼?” “这话不对,你的女儿是丫头片子,小野将军的外孙女,那可是千金小姐。” 倪新车扯了话题:“这几天除了你,还有谁在?” “总务处的几个人轮流在,是影佐将军命令他们过来帮忙的。老赵昨天还在,今天没露面。”刘泽之盛了一碗粥递给倪新:“喝碗粥。” 倪新接过,叹了口气,放在了桌上。 三十一号,葬礼结束后,赵敬东对倪新说道:“老倪,陪我走走。” 倪新答应,二人缄默无言的沿着公墓的林荫道走着,参与葬礼的人渐渐散去,万国公墓恢复了清冷寂寥。刘泽之带着几名总务处的人走在最后面,远远看见,没作任何表示,众人上车散去。。 靠着围墙是一条小溪,溪边植满合抱粗的桂树。赵敬东停住脚步,倪新问道:“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赵敬东突兀的问道:“你觉得李主任有可能暗地里和重庆政府勾结吗?” “……” “你不回答?那我来说:是有可能的,对吗?李主任这一生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可我管不了这些,我只知道主任他对我并不薄。” 倪新反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几天在李公馆我一直没有看到你,听说你也不在76号,你去了哪里?” 赵敬东没有回答,继续按照他的思路说下去:“如果李主任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日本人会怎么办?听之任之?公开逮捕?还是——暗杀?” “……” 赵敬东追问道:“我在问你话,回答我!” “我……不知道……” 赵敬东突然勃然大怒:“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说!我也一直以为是军统干的,直到我得知了张胜宇的死信,这个人我不喜欢,很少和他打交道,私下调查才知道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子,陈劲松拿什么来胁迫他?他是你在重庆是发展的,这一点你早就知道吧?” 倪新强撑着解释:“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钱,张胜宇好赌好色。” “好,就算是这样,他毒杀主任,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应不应该拿着钱逃离?事后调查种种迹象都指向他,真是他干的,他能不明白危险就在眼前,还能待在76号等着死亡降临吗?张胜宇是傻子吗?主任死了,如果是军统下的手,影佐祯昭为什么不报复?如此严重的渎职,给了张胜宇可乘之机的平川新野只不过受了个记过处分!” 倪新答道:“这都是你的揣测……” “你要证据,是吧?那我给你证据!阿米巴病毒是日本关东军研制出来的,的确有一批被军统沈阳站截获,可是日本人不知道的是这批毒药目前原封不动的被封存在重庆军统局本部!” 倪新一愣,随即明白,急道:“你和军统卧底私下联系了?这可是违背纪律的,这个人虽然是你奉李主任的命令发展的内线,可是已经归影佐将军指挥了……” 赵敬东不管不顾的低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倪新心如刀绞,转头看向远方,不愿在人前落泪。 赵敬东突然叹道:“你走后,李主任有一天让我陪他吃饭,不知怎么的谈起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是主任把你养大的,主任说他很后悔,没有给你一份安逸舒适的生活,把你带上了这么一条充满危险的坎坷之路……如果他还能做你的主,他希望你远离战争……可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和他渐行渐远……” “没有!从来没有!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必须无条件服从的如父长兄……你相信我……”倪新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他再也无力支撑,跌坐在树下,任由泪水纵横。 许久,赵敬东把手帕递给他,倪新站起身来接过拭泪,强自平静了一下说道:“老赵,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辞职是天方夜谭,听说军统有条家规: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不死不能离开。其实战争年代,那的特工都一样……我会设法让日本人放你走。” “走?那主任岂不白死了?” 倪新不答。 赵敬东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不会走的,不劳倪处长费心,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自顾自的离去。 能接触到夜宵的除了自己,只有张胜宇和平川新野,凶手是谁?幕后指使者又是谁?赵敬东了然于心。 倪新独自待了很久,才向外走去。 大门口停车场内,权菅祜迎了上来:“倪处长,刚才众人离开的时候没有看到您,想着您还没走,这里雇车不容易,我就在这里等您。” 倪新没说话,上了车。途中,权菅祜又问道:“明天上午八点76号召开各部门负责人办公会议,影佐将军让我通知您务必出席……”从日本回来后,倪新一直称病告假。 倪新说道:“麻烦你送我回李公馆,今天是主任的头七,我想再守一夜灵。” 权菅祜只得照办,汽车抵达李士群的公馆,奉命行事的权菅祜追问道:“处长,我明天来接您?” 倪新愣了一会,终于点头答应。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四百零九章 惊天血案(上) 刘泽之开车离开万国公墓,中途拐弯来到普济寺,把车停在僻静的后门,去寺里找方丈定好了为李士群二七、三七超度的具体事项。 回到后门,周成斌已在车上等他,二人见面,周成斌不由得蹙眉问道:“怎么脸色这么差?你被杨本华打的那一枪很严重吗?还是……李士群之死,你看不开,放不下?” 刘泽之顿了顿,没有回答,说道:“你回来了就好,建雪来给我送药,说是你急着见我,其实我很想见见你,陈劲松怎么样了?” “劲松的腿被截肢了……” 刘泽之重重的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当我发现劲松他们被76号围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示警了,全是我的错!劲松他……还有杨本华……” “劲松前天返回重庆,走之前和我曾有过深谈,你已经尽力了,不必自责。李士群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日本人干的,影佐祯昭是幕后黑手,平川新野动的手,张胜宇做了替死鬼。葛佳鹏伪造的那几份文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影佐祯昭下决心除掉了李士群。周局长……赵敬东似乎在私下调查,但是我不知道他查出了什么,准备怎么办。还有倪新,从日本飞回来了,我看得出他很伤心。啄木鸟计划还继续执行吗?” “局势不明,局本部命令暂时搁置。” 不知为什么刘泽之微微松了口气。周成斌又道:“76号风雨飘摇,局本部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继续找机会潜伏,你觉得倪新接掌76号的可能性有多大?” “日本人有这个打算,关键在倪新肯不肯干。局本部……我明白自己的职责,我会尽力而为。老周,马嘉焌不是我们的人吧?” “不是,听说他的儿子儿媳孙子都逃难到了国统区,我会向局本部提议按照少校的标准抚恤,照顾他的遗属。还有龚新华父子……可惜了,阿三那孩子跟过戴如,我也见过几次,聪明机灵,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们招供了吗?” 刘泽之微一犹豫,旋即很肯定的答道:“没有。” 周成斌焉能不知刘泽之的心思?却装作信以为真的样子说道:“这就好,龚新华父子会和杨本华等人一同入祭忠烈祠。” “我找你是为了乔文荣,酷刑之下,他什么都没有说,日本人对他还没有死心,暂时没有杀他,现在被关在影佐祯昭那里,我有个计划,如果不出意外,应该能够成功营救。” 周成斌一喜,随即又有些为难,问道:“你有办法从日本占领军司令部里救人?太好了!能救几个?说说你的计划。” 刘泽之很奇怪:什么叫能救几个?军统只有乔文荣一个人关在那里。他答道:“你带队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除了和赵敬东等人一同逃回上海的刘威平,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周成斌接话道:“陈劲松向局本部汇报了,说是你提供的情报:局本部有一个李士群命令赵敬东发展的卧底。戴老板已经严令稽查处追查。” “不用查了,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是吗?泽之,这可是大功一件……你的意思是用这个人交换乔文荣?暴露了的卧底……恐怕不会同意吧?” 刘泽之很有信心的答道:“你说的不错,可是如果这个人掌握了一份很重要的情报,在向影佐祯昭发报的时候被捕,又该如何?” 周成斌犹豫了一下,说道:“泽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你说的这个办法我当然也能想到,我说的:恐怕不会同意,指的是毛先生。” 刘泽之怒道:“这是什么话?乔文荣是军统的人!” “泽之,你听我解释,如果……毛先生当然会同意交换,现在的问题是……” 刘泽之明白了,叹道:“老周,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去的。这些日子……我的头一直疼的厉害,反应迟钝。你刚才问:能救几个人,是不是影佐祯昭手里还有我们想要的人?” 周成斌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说道:“你说的不错,就在昨天,美国中情局的一名特工被影佐祯昭抓获……” “那又怎么样?美国人的命是性命,中国人的性命也是性命!”想起那个笑起来很像刘无的乔文荣,刘泽之决意坚持营救。 周成斌等了一会,见刘泽之不再说话,开了句玩笑:“你不会因为生我的气,就不告诉谁是局本部那个卧底了吧?” 刘泽之失笑道:“我怎么会如此不识大体?而且我不说也没用啊,一切都需要局本部操作。那个人可以单独发报而不会轻易引发他人的怀疑,他还有能力探知局本部仓库里放置的特殊物资的出入情况。” 周成斌思忖道:“按照这两个条件,找出此人应该不难,既然是赵敬东奉李士群的命令发展的,此人应该和李士群有旧,而且有把柄在李士群手里。说说具体情况。” “是的,赵敬东为了追查李士群之死的真相,用李公馆的电台私下和他联系,我事后找机会探知:赵敬东问的是局本部仓库里各种毒药的库存。八月二十九日赵敬东午夜十二点来到李公馆值班室,电台和总机也设在那里,赵敬东遣走他人,单独停留了一个小时,也就是说此人的回电在一点前就到了。” “半夜还能查到仓库毒药的库存?此人难道是局本部总务处库房的?他手边还有电台?我明白了。局本部的库房不止一处,由于电讯器材奇缺,我为培训班领取教学用的四部电台,总务处一直推三阻四,只得亲自出面,库房里能用的电台不过七八台,坏了的倒是有十来部,加起来只占了仓库的一间房。其他的几件库房门口都标着危险品骷髅头的标志,应该是毒药、化学药品等物资。” 刘泽之说道:“此人懂一些电讯知识,水平还不错,修好了一部电台。查一下八月二十九号谁值夜班就真相大白了。老周——” “你还是想说乔文荣的事吧?你放心,我会马上电告局本部挖出这个卧底,要求交换乔文荣。至于那个美国特工……最好能一起交换,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答道:“谢谢,我知道你为难……”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个谢字。”他看了看手表,又道:“时间差不多了,有一件私事,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阿林现在在我之前负责的那个特训班教务处,这孩子,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成熟起来了。”他简单叙述了刘林被夏穆德绑架的前因后果。 刘泽之颇为欣慰:“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你放心吧,局本部有意让陈劲松出任特训班的教务主任,负实际责任,他会照顾阿林的。” 九月一日,76号众人皆知今天的会议是决定76号存续、自己位置的关键,不管有没有资格出席,都早早上了班。七点半,刘泽之到了,楼门口赵敬东似乎在等他,迎上来说道:“泽之,夫人的资产……” “前天都办好了,怎么在这里问这个?为什么不回办公室?对了,倪新昨天和我一起为主任守灵,一直在找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在宿舍?怎么气色这么差?昨晚没睡?” 赵敬东答道:“那就好。我昨天有点事出去了,我没事,你进去吧,多事之秋,我在这里盯着。老倪今天来吗?” “来啊,听说权菅祜去接他。我是起了个大早,回家换了套衣服,所以没和他一起来。那我先去办公室了。” 差五分八点,倪新来了,很多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从日本回来的倪新,纷纷打着招呼,倪新一边应酬,一边快走几步,过来问道:“老赵,我一直在找你,你去哪了?走,到我办公室,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赵敬东平和的答道:“马上就要开会了,开完会再说吧。” 当着众人的面,倪新只得答道:“也好,中午出去吃吧,我……” 权菅祜在一旁提醒道:“倪处长,那几份急着签署的文件……”回忆之前,他奉命要和倪新谈谈。 “好,老赵,那我先去办公室。” 八点整,两辆黑色轿车驶来,影佐祯昭下了车,身后跟着高松原田和四名侍卫,走到楼门口,赵敬东等人闪在一旁让路,影佐祯昭温颜和他打招呼:“赵队长,听说你这几天有恙在身,昨天的葬礼上看你的脸色的确很不好。” 赵敬东陪笑上前几步答道:“谢谢将军关怀,属下……” 赵敬东持枪在手,冲着影佐祯昭连续开枪!一边开枪一边高声骂道:“影佐祯昭,你背信弃义,嫉贤妒能,毒杀有功之臣!我要为李主任讨还公道!” 身后的高松原田猛推了影佐祯昭一把,影佐祯昭一个踉跄,连中两枪倒在地上! 众人愕然,高松原田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挡在影佐祯昭面前,猝不及防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掏枪还击!高松原田左胸中枪,倒在地上! 四名侍卫同时开枪,赵敬东中枪倒地…… 已经走到二楼的倪新听到枪声,猛然站住脚步,随即向楼下冲去!权菅祜跟在身后,也冲了下去! 楼门口乱成一团,有人高喊:“医生!医生在哪里?将军中枪了!” “将军遇刺了!” “高松君!高松君不行了!快来人,抢救!” “是赵敬东!是他要刺杀将军!” 倪新高声喝道:“谁都不准再开枪!!”他跑过去抱住血泊中的赵敬东,连声喊道:“老赵!老赵,你醒醒!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身中数枪的赵敬东绝望地看着他,眼中的生机急速的流失……终于死去!倪新抱着他,眼中全是迷茫和无助,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赵敬东脸上、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何人而流,李士群?赵敬东?还是他自己…… 第四百一十章 惊天血案(下) 刘泽之和浅野一键、温桂胜、权菅祜等人都先后从楼里冲出来,浅野一键命令道:“赶紧把影佐将军送医院急救!还有高松君。” 在他开口之前,已经有人开车过来,七手八脚的把影佐祯昭抬上了车,彭军医等两名医生也上了车,向军医院急驶而去,影佐祯昭的侍卫开车追上去警戒。 另外一名军医跑过来报告:“几位长官,高松君已经……还有赵队长……赵敬东,也已经……” 川崎哲也从宿舍跑了过来喊道:“浅野君,倪处长,平川新野死在宿舍,身中四枪,现场发现了消音器……” 众人又是一惊,山雨欲来,大厦将倾……浅野一键骂道:“该死!谁干的?”随即他似乎明白了凶手是谁,住口不言。 权菅祜说道:“必须立即向小野将军汇报,请将军主持大局,军医院那里也应该派一个能做主的人,” 茫然无措的浅野一键被点醒,命令道:“我这就去通知小野将军,刘秘书,辛苦你和权桑赶往医院。来人,把高松君的尸体,还有平川君的,先送到医务室,赵敬东的尸体……也先送过去吧。”共事数年,浅野一键下意识里不愿意按照常规把赵敬东的尸体草草扔到地下室的牢房里等待尸检。 几名总务处的干事走到倪新面前,说道:“倪处长,浅野君命令把赵队长……赵敬东送到医务室去。” 倪新缓缓起身,走到浅野一键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说道:“本来是要呈送影佐……请替我交给小野将军吧。” 转身向外走去,正欲上车的刘泽之抬眼望去,刚过而立之年的倪新背影微驼,从未有过的萧索苍老。 76号突发惊天血案,小野平一郎闻讯带着手下的宪兵队赶来,浅野一键迎上去亲自拉开车门:“将军,您来了,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命令76号进入紧急状态,赵敬东手下的亲信也全部暂时拘捕。” “去你的办公室,我这两天都会留在76号,命令各部门负责人分别来见我,从即刻起,我带来的人接管76号的内部警戒。影佐将军的伤势怎么样了?” “属下刚给医院打过电话,还在手术,情况不明。” 76号个部门负责人分别觐见,时值中午,浅野一键亲自端来了午餐:“将军,午餐准备好了。” 小野平一郎坐下来用餐,问道:“倪处长去了哪里?还有权菅祜、刘泽之怎么没有露面?” “我派刘泽之和权菅祜去医院了,倪处长……这是他让属下转呈您的。” 小野平一郎接过信封,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份辞呈,不由得怒道:“混账!”虽然怒极,却不愿再下属面前多责备,又道:“下午我要分批接见各个部门的组长、科长们,你去安排吧。” 下午五点,浅野一键又来汇报:“将军,好消息:手术结束,影佐将军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通知影佐夫人可以去医院探视了。找到倪新了吗?” “是,还没有,属下派人去倪家和李公馆,还有宿舍,都没找到,又不便派人追捕……将军请勿担心,想来过几天就露面了,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小野平一郎无奈,只得暂时搁置,说道:“76号……特工总部改组为政保总部上海分局,由万长官管辖,从明天起,由我和万长官负责着手改组。” 浅野一键一愣,心中极为不悦:政保总部?他可是曾彻底的得罪过万里浪,陈钊智就是折在他手里,不由得问道:“万长官?他兼任局长?” 浅野一键的心思自是瞒不过小野平一郎,他不动声色的答道:“不,局长人选我另有打算。缩编后遍布淞沪地区的十二家情报站不再归属76号指挥,以前山木龙三的特务组调拨到我那里,你手下的宪兵队继续留在这里,以后你要多用点心。” 第二天,志得意满的万里浪来到76号,开始着手整编,李士群和万里浪时有龃龉,手下也是各为其主,经常发现冲突,76号人心惶惶。好在小野平一郎一手主持,裁撤了一部分内勤人员和为数不多的行动人员去各个情报站,七成以上的人留用,许多人还晋升了军衔、加发了薪水。虽然还没有任命各部门的负责人,人心总算稍定。 九月四日傍晚六点,小野平一郎来军医院探视影佐祯昭,他先找来主治医生问道:“影佐将军的伤势怎么样了?” “将军身中两枪,打在左肩的那颗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肩胛骨被打断。麻烦的是肺部大血管边上的那颗子弹,没敢冒险取出,只能等将军身体康复一些之后,二次手术。” “辛苦了,我去病房看看。” 位于住院部四楼东侧的四间高档病房都被占用,走廊内四名武装宪兵执勤,三间病房内各有四名特工,戒备森严。 病房内,影佐祯昭的太太带着一名下女送来了参汤,见到小野平一郎,影佐淳子鞠了一躬,眼圈红了。小野平一郎安慰道:“影佐君的伤势并不要紧,淳子,你要多保重,这几天看你清减了不少。我有几句话想和影佐君聊聊。” 影佐淳子微微鞠了一躬,关上门去了外间。小野平一郎在病床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没等他开口,影佐祯昭说道:“谢谢你来看我,没想到中国人里也有这样的死士……一个小时前秘书告诉了我大本营的决定,由将军您来兼任我的职务,我就放心了。” “你好好养病,等你康复了我就可以卸下这副重担了。” 敬业的影佐祯昭问道:“76号整编,进行的如何了?可惜,听说平川新野也……好在倪新和李士群不同,既没有李士群的资历威望,为人又很正直,和将军您的关系特殊,今后一定能全力效忠大日本帝国。” 提起倪新,小野平一郎不由得怒道:“别提这个混账东西了,写了一份辞呈,本来是写给影佐君的,三四天了,不见踪影,我已经派人找到他的落脚点了,我会说服他的。提起整编,还算顺利,没想到李士群在76号的根基还是很深的,骨干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是啊,所以必须是76号的老人才能压住阵脚。倪新……李士群对他恩深义重,他有如此反应,也在意料之中,我欣赏他的也是这一点,在龌蹉不堪的支那官场,此人是一个另类。就连赵敬东,我也想好好安葬。” 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影佐君胸怀之大,令人佩服。你安心养病,别太费神了。” 走出医院,开车来到一栋两上两下分组给十来户人家的石库门,命令司机侍卫等人在车上等候,独自一人上楼敲了敲亭子间的门。 亭子间亮着灯,里面的声音静了下来,几秒钟后倪新打开了门,见到小野平一郎并不感到意外,说道:“爸爸,您怎么来了?请进。我暂时还没有起火,正准备去老虎灶打水。您请坐,我本来预计下周日学校休息,就去府上探视您。” 六七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旧铁床,一张二手写字台,一把斑驳掉漆的椅子。 小野平一郎在椅子上坐下,说道:“探视?告诉我你已经应聘得到了一个小学校的教职,从此后远离官场,是吗?” 倪新叹道:“是的,我还有妻女需要养活。这是爱俪园军官公寓的钥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鹤子的嫁妆,我辜负了您……我知道不够,但我只有这些了。” 小野平一郎略带嘲讽的反问道:“妻女?你还记得鹤子和没满月的孩子?实在难得,你就准备让他们在这里生活?” 倪新固执的答道:“鹤子嫁给我就是倪家的人,我答应过尽力照顾她,我现在就这么大的能力,我不会饿着她们母女的。”他不愿也不能和小野平一郎发生争执,拿起暖水瓶说道:“您坐一会,我去去就来。” 五六分钟后倪新拎着两个暖水瓶回来,沏茶奉上:“茶叶不好,您将就喝吧。”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放在写字台上,说道:“你考虑的很周到,那么你的理想哪?” 倪新苦笑道:“理想?身处乱世,命如草芥,一个人又能做什么?别说我这样的小人物,就是李主任,又能如何?我累了,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平平安安的养大女儿。” “你是不是认定李士群是影佐祯昭命人毒死的?” “……” “假如事情真的如你所料,你相不相信我事先并不知情?” 倪新看着小野平一郎坦然而平静的目光,迟疑片刻,终于点头:“我相信。” 小野平一郎心里有底了,他又道:“既然你相信我没有致李士群于死地的想法,那么我告诉你:李士群之死,和影佐祯昭没有任何关系,他就是死于军统之手。虽然疑窦重重,军统上海分局的手段之高明你比我更清楚。你相信我吗?” 倪新犹豫着没有回答。 小野平一郎又道:“无需讳言,大本营和影佐君,包括我本人,对李士群越来越不满:他揽权,排斥异己,田中胜荣究竟是不是被陷害,你心知肚明吧?我碍于你参与其中,只得妥协;贪财,不择手段,居然敢劫持满洲运来的黄金!还有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的嫌疑,你认为他这么做是对的吗?”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我也曾数次犯言直谏!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有这种可能吗?李主任是军统的死敌……”每每想起李士群数次利用自己做挡箭牌,小野平一郎明知如此,却还是回护关照,倪新不由得抱愧于心。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官场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远的死敌?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明白?李士群背叛共党,背叛军统,他为什么不能再次背叛大日本帝国?即便如此,大日本帝国也不会杀了他,让他投闲置散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做的如此之绝,寒了很多和日本合作的中国人,特别是76号诸多职业特工的心?” 小野平一郎此话是不实之词:想当初军统一时不慎,李士群成功叛逃,短短半年的时间,军统损失惨重,上海站两次全军覆灭,不得不急调王派杀手周成斌来上海,几番波折才勉强稳住了局面。如果投闲置散,李士群焉能甘心?万一再次叛逃,对淞沪地区情报战的打击将是致命的。日本当局不敢冒这个风险。 这番说辞却说动了倪新,他低头不语,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 小野平一郎起身说道:“虽然干我们这行的,辞职,特别是在战时辞职不啻天方夜谭,不过有我在,你可以成为一个特例。人各有志,我不勉强。” 倪新的脸上阴晴不定,答道:“谢谢爸爸。” “如果想查清李桑之死的真相,恐怕只能靠你,其他的人……特别是政保总部,你觉得指望的上吗?” 倪新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又道:“鹤子嫁给了你就是倪家的人,我再心疼又能如何?你既然不肯出任整编后76号的局长,政保总部和76号素来不睦,赵敬东……一死百了,也没有家人可以株连,刘泽之、毛骏、李学惠等人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尤其是李士群的家人……我只能尽力回护,做到哪里算哪里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再派卧底(上) 九月五日上午八点,小野平一郎乘坐的汽车驶入76号,在大门内迎候的倪新迎上前来,亲自拉开车门:“将军,早上好,属下倪新假期期满,归队报到。” 小野平一郎看去:倪新虽然消瘦疲倦,显见一宿未眠,不过精神还好。他点了点头答道:“到办公室来吧。” 小野平一郎临时使用的办公室内,万里浪已经在等候,倪新行礼见过。小野平一郎说道:“我会和影佐君商议,联名向大本营推荐倪桑担任政保总部上海分局局长。非常时期,从即刻起,倪桑临时先上任。倪桑,万长官是你的直属上司,要尊重长官,服从命令,听明白了吗?”这几句场面话必不可少。 倪新当然明白,答道:“是,属下明白。” 万里浪流露出掩饰不住失望的神情,虽然早知事情是怎么回事,到底还有一丝侥幸,现在……只得答道:“倪局长年轻有为,76号在你的管辖之下,必能精诚团结,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力。” 小野平一郎又道:“都坐吧,这是我草拟的76号各个部门负责人的名单,你们看看,有什么不同意见,尽管提出来商议。” 倪新礼让万里浪先行过目,万里浪对76号不熟,答道:“这些人我都不太了解,请倪局长过目。” 倪新接过来仔细看到:行动队长权菅祜,情报处长何其莘,电讯处长温桂胜,总务处长刘泽之,技术鉴定科升格为处级,处长毛骏,宪兵队队长浅野一键。他答道:“将军做主就好,属下想调刘威平担任属下的秘书,再设立一个内卫组,由李学惠担任组长,请将军允准。” “万局长你看哪?” “我没意见,请将军做主。”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好,我同意了。一个秘书够吗?我再给你推荐一个:川崎哲也,如何?” 倪新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 倪新是李士群的亲信,人缘一向不错,威望勉强还够,76号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万里浪第二天没有再来76号,小野平一郎又来了几日,就放手交由倪新负责。 76号渐渐恢复了正常,九月十二日,周成斌再一次在普济寺后门约见来为李士群安排三七超度事宜的刘泽之。 周成斌说道:“倪新走马上任了?小野平一郎出面说服他的吧?是要挟还是利诱?你现在的职务是什么?毛先生发来密电特意问到76号新的人事任免,其实是关心你的出处,怕密电泄密没敢直接问。” 刘泽之苦笑道:“关心我?是关心以后我还有没有用吧?我被任命为76号总务处中校处长,职务军衔晋升了,不过要论到接触机密的难易程度,还不如以前的位置。要挟、利诱?你是怎么想的?小野平一郎没有那么低劣,倪新又岂是可以要挟利诱的人?” “总务处长?也还好。你对倪新的评价总是很正面。” 在周成斌面前刘泽之从不隐瞒任何事情:“如果没有这场战争,倪新会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成斌愣了愣,叹了口气,继续问道:“76号目前的状况怎么样? “局面是稳住了,刚过去一周,还看不出什么,人事调整还需要几天才能到位。倪新查到了南京政府数名高官走私、勾结重庆民国政府出卖情报的线索,派权菅祜和浅野一键追查。” 周成斌略感意外:“这么快?此人去日本两个多月了,刚回来就有如此成就……” 刘泽之摇头道:“你也别长他人志气,他没那么大的神通。那些线索都是以前李士群在的时候查到的。李士群那个人你知道,要么卖个人情,要么留着以备需要的时候以作要挟,有的时候甚至分一杯羹……倪新上任,就不一样了。” 周成斌松了口气,说道:“他这么做……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时间长了,在官场上会举步维艰。你以后准备如何自处?” 刘泽之笑了一下,亦庄亦谐的答道:“倪新和李士群不一样,清廉自持,但是情报战,很多开销没办法放到明面上,忝为76号总务处长,为他排忧解难,是本分。” 周成斌笑笑,放下了心。 刘泽之又道:“局本部那个卧底落网了?” “是的,你都说的那么清楚了,局本部不可能找不到。那个卧底是总务处仓库管理中心的盛丰栋。稽查处设了一个局:美国人援助了一批新型烟盒式微型相机、笔型手枪、毒药胶囊、微型高效炸弹、小型便携式电台等谍战工具,局本部准备分发到各个外勤站,有意让盛丰栋得到了这份情报,在他向影佐祯昭手下发电报时,被抓获。” 刘泽之有点不放心:“这份情报的价值够吗?” 周成斌答道:“放心吧,从这份情报里可以不仅推算出军统各个外勤站的人数、装备状况,由于这批装备价值很高,驼峰航线失事率太高,是通过海运运输到福建尚未沦陷的地区,从那里由军统福建站特工护送到重庆。文件中附有戴老板批给各个外勤站的装备数量,分三批发放。由此可以推断出还有多少物资没有运到,何时起运等情报,” “明白了,日本人应该也很想得到这批高科技的谍战武器。” “是的,从这份假造的文件来看运到重庆的物资只有三成。文件一共只有三页,盛丰栋当然不敢盗走原件,而是抄写了一份。局本部稽查处时间拿捏的很准,动手时故意给了他撕毁其他两页吞下肚的机会,刚发完局本部各个部门将能领到的数量和品种,就被捕了。” 刘泽之问道:“局本部准备通过什么样的渠道和影佐……不对,应该是暂代他职务的小野平一郎联系提出交换?” “高层自有渠道。” 刘泽之有点急了,问道:“高层?不是由你出面?高层出面,肯定是要交换美国情报局的特工,那么乔文荣怎么办?这些日子李士群殒命,影佐祯昭被刺,日本人腾不出手来,乔文荣才侥幸留得性命,他的时间不多了。” 周成斌摇头苦笑道:“你别急,小野平一郎不同意交换美国特工,所以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负责这件事的毛先生只能退而求其次……早知如此,毛先生也许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刘泽之松了一口气,答道:“太好了!”周成斌看了他一眼,刘泽之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美国人,以后再想办法。什么时候交换?” “交换由局本部派人,福建站协助完成,协助局本部挖出这个卧底,上海分局的任务就完成了。” 刘泽之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老周,真的有那么一批物资吗?上海分局分到了多少?” 提起这件事,周成斌不由得发牢骚:“上海分局分到多少?哼!局本部都没有!盛丰栋看见入库的封装的箱子里是普通的军火。不过你放心不会被看出破绽的:被捕后为了处理他,分发装备的计划延后是很正常的事。” 刘泽之大失所望,周成斌解释道:“美国人本来口头答应援助,就差签协议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变卦了!毛先生前后三次提出申请,词卑义切,连梅乐思将军、陈纳德将军都私下游说,美国人就是不给,减到一半也不肯,说是装备有限,要先尽着本国和欧洲战场使用……算了,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 刘泽之心道日本人应该事先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中美之间曾有过这么一个协定,却不知道后来美国人变卦的事,才会对盛丰栋电报的内容深信不疑。唉,这么一批战略物资,如果能到手就好了,可惜美国佬太小气。 周成斌看了看表,不敢再耽搁,说道:“言归正装,局本部命令:为了改变你孤军奋战的局面,让我协助你趁着76号整编之机,安排新的卧底。”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倒是有两个机会,你能不能找两个这样的人:一个是会日语、日本料理的中年女子,来历要经得住调查。倪新原来家中陪嫁来的下女和他们夫妇一起回了日本,听说要留在日本照顾小野平一郎的两个儿子,倪新的女儿百日后小野鹤子就会回上海,倪新应该会找一个下女。” 居然有两个机会,周成斌一喜,听刘泽之介绍了情况,又皱起了眉头:“这样的女人不好找……好在还有一段时间,我来想办法,不过即使找到了,也只能作为一枚闲棋冷子。另外一个机会哪?” “赵敬东是江湖出身,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以前76号和这些人打交道,都是他出面,除了李士群和我,76号其他人对这些人了解不多。赵敬东的死,倪新很难过,其实我心里也……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会如此的决绝,唉,不说这些了,如果我出面推荐一到两个加入76号,虽然目前正在裁员,倪新应该不会拒绝。” 周成斌点头道:“一个足矣,如果身份暴露,两个同时出问题,你难脱干系。在上海免不了要江湖帮派打交道,这个解释说得通……你准备怎么安排这个人?” 刘泽之答道:“虽然我现在是总务处长,以我和倪新的关系,难免有些机密行动会交给我……为了有机会接触核心机密,我也会为他卖命,我身边放一两个身手好的帮手,也在情理之中。” 周成斌做了决定:“不妥,身手好、家世简单、在帮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不难找,三天后我命他去找你。但是你不要放在自己身边,万一他暴露会连累到你,最好把他放在其他部门负责人的身边。还有件事,上海分局和韩长官最近要联手搞一个大的行动,你留心一下日本人是否有所察觉,有消息通过武顺告诉我。” 刘泽之暗叹周成斌的心思总是比他更缜密。 二人分手后,刘泽之回到76号来找倪新。自从倪新升任局长,人前刘泽之规行矩步,谨守分际,在人后对倪新却一如往昔。倪新不愿搬到李士群的办公室,命刘泽之把那里改成了会议室。七号起,刘泽之找人开始为倪新装修一个可以屏蔽电波的套间,目前倪新暂时还在他原来的办公室里办公。 第四百一十二章 再派卧底(下) 见到刘泽之,埋头签署文件的倪新抬头问道:“回来了,李主任的‘三七’都安排好了?” “我刚从普济寺回来,都安排好了。等明天忙完了,夫人已经同意结束意诚商贸公司,我去帮叶时文清理账目,遣散人员,还有些库存,尽量变现。其实……主任生前也想收手,很多事都做得差不多了。” 倪新叹道:“好在有你,我明天也回公馆为主任上柱香。有什么需要我出面帮忙的吗?” “暂时没有。上海市面不景气,被遣散的人员找到新工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夫人同意了我的提议:加发一个月的遣散费,也就是四个月的。意诚商贸公司的生意你也知道很多都是拿不到台面上的,虽然这些人知道的不多,不过……买一个耳根清净吧。麻烦的是以前和老赵有联系,帮过公司忙,又不在名册上的江湖上的兄弟,你看该如何处置?”刘泽之提前留了一个伏笔。 倪新答道:“多花点钱不要紧,别再节外生枝了。” 九月十七日,刘泽之来见倪新,递过来一张两寸宽的便笺,汇报道:“意诚商贸公司的事办妥了,库房里有一批76号存的货物,我去财务室查了,没有账,就变现了,还有那栋二层办公楼、库房都卖了,在正金银行用你的名字租了个保险柜,这是编号和密码。其他的全部交给李太太了。” 倪新看了看,没有收起,答道:“这笔钱由你掌握,除了我亲代,不要动用。” “还有件事,其他的人拿了遣散费都打发走了,只有三个人,说以前经常帮赵敬东办事,老赵答应他们有机会招募到76号。这是他们的简历。”这三个人里面有两个的确是赵敬东的小兄弟,另外一个叫龚振宗的却是周成斌的部下。 倪新翻了翻三份简历,问道:“这些人你了解吗?” “有的见过,有的听说过,了解谈不上。老赵用的人,不会太差吧?” 举手之劳,倪新决定完成赵敬东的心愿,答道:“那就先把他们安排到行动队,你去找权菅祜,就说是我同意的,以后你留点心多照应一点。” 刘泽之又道:“你放心吧。两天后新的办公室就装修好了,你准备何时搬过去?” “都行,你看着安排。” 九月二十一日上午,刘泽之奉倪新的命令来日军司令部接人,小野平一郎召见了他,指着站在办公桌前的一名三十岁上下,中等身材的消瘦男人说道:“这位是盛丰栋先生,从今天起在76号供职。” 刘泽之笑道:“是,昨天倪局长去南京之前已经向我交代过了:委屈盛先生暂时屈就情报处四组组长。盛先生,你好,我是76还总务处长刘泽之。”盛丰栋来了上海,这么说交换计划成功,乔文荣安全了,刘泽之暗暗松了口气。 二人寒暄了几句,刘泽之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如果将军没有其他吩咐,属下这就带着盛先生回76号。” 小野平一郎摆摆手说道:“去吧。” 走廊里,迎面走来一人,居然是田中胜荣!刘泽之微感尴尬,田中胜荣却笑着迎上前来:“没想到巧遇刘桑,别来无恙?倪桑还好吗?” “你好,倪局长托福粗安。田中君也还好吧?有空回76号坐坐。” “一定尽早登门拜访,我从日本带了些土仪,也有刘桑一份,请别嫌弃。” 刘泽之似是不愿多说:“多谢,我有公务在身,不便奉陪,告辞了。”田中胜荣回来了,倪新知道了吗?此人狡诈多谋,76号又先后两次让他含冤莫白。 回76号途中,盛丰栋搭讪道:“刘处长,刚才那个人是日本人吧?您和他交情不错?看你们的样子很熟络。” 刘泽之一边开车一边答道:“是很熟,交情谈不上。盛先生不认识他吗?” “他是日本人,我刚从重庆……怎么会认识?” “倪局长向我介绍过盛先生的情况,田中君以前也是军统的,而且是局本部的。”看来盛丰栋反应不够灵敏,不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以前军统局本部的?他不是日本人吗?我以前在军统就是个管库房的,除了总务处的人,和其他人接触不多。” 刘泽之笑笑不语。过了一会,盛丰栋又道:“这是您的专车?怎么刘处长还亲自开车?没有司机吗?” “我习惯自己开车。” “刘处长,我去的情报处处长是谁?您能先对我介绍一下吗?今天我能见到倪局长吗?” “见了你就知道了。见倪局长?我不清楚。” 见刘泽之谈兴不高,盛丰栋只得闭嘴。 当天下班后回到家,徐建雪说道:“泽之,今天纪姐从武顺那里拿到周局长送来的情报,你看看吧。” 徐建雪准备好晚餐,走到书房,只见刘泽之对着烟灰缸里尚未燃尽的纸灰发愣,问道:“怎么了?” 刘泽之回过神来答道:“局本部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美国中情局特工?这是个什么人,如此重要,能让美国人决定用军统垂涎三尺的装备换取这个人的性命?那批谍战物资……确实是诱人,有了他,军统会少牺牲很多人。记得执行“逐日计划”时,第一步就是要设法把目标任务转移出来,才有机会。 让他很不赞同的是周成斌居然启用了刚进76号的龚振宗,这怎么可以?龚振宗目前的唯一任务应该是在76号站住脚,这么浅显的道理周成斌不可能不明白,由此可见局本部给他的压力之大。可是再着急,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啊。 见刘泽之陷入沉思,徐建雪不再追问。 第二天上午,刘泽之来见倪新,说道:“那个叫盛丰栋的人我交给何处长了,还有以前老赵合作过的三个人,交由权处长安排。我昨天在司令部,碰到田中胜荣了。” 倪新微感吃惊,问道:“田中胜荣?应该还在坐牢啊,即使减刑释放,也不能再从事情报工作了,说说当时的详情。” “我是在小野将军办公室门口的走廊里碰见他的,他没有穿军装。小野将军的惯例你是知道的,在办公室里只会见现役军人,其他人,位置再高,也只是在接见室或者会议室见面。对了,他还说要给你送从日本带来的土仪。” “给我送礼?我和他没这个交情啊。” 刘泽之失笑道:“你们不仅仅是没有交情吧?你就是他命中的克星,他唯一的靠山是小野将军……” 刚担任倪新秘书的刘威平进来报告道:“局长,有个叫田中胜荣的求见,说是小野将军让他来的,还拿着些东西。” 倪新和刘泽之对视,命令道:“请他进来吧,东西也不必搜检了。泽之,你和我一起见见他吧。 依旧穿着便装的田中胜荣手里拿着一盒墨鱼干、一盒寿司走了进来,笑道:“倪局长好,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刘桑,你好。” 倪新起身相迎:“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请坐。” 刘泽之接过礼物,亲自沏茶敬客。心道这两样东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在上海购置的,哪里是什么特意从日本带回来的?万里迢迢,寿司还能吃吗?可见田中胜荣也没想着瞒人,不过是以此示好罢了。而且等于是明着告诉倪新:我本不想化敌为友,回了上海,上峰有令,不得不勉为其难。这个上峰是谁,彼此心知肚明。 田中胜荣说道:“别后不到一年,沧海桑田……过去的事不提了。承蒙小野将军力保,我才得以假释出狱,又蒙将军不弃愚鲁,聘我为他的私人秘书。” “那太好了,家岳得田中君相助,实为有幸。” 倪新从不在外人面前用家人的称呼提及小野平一郎,何况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在办公室,其中的弦外之意田中胜荣当然明白,又道:“是啊,以后我就是小野将军的私人,和倪局长是自己人,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还要仰仗倪局长多多关照。” “好说。” 田中胜荣看了一眼刘泽之,见他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得说道:“前些日子影佐将军的部下抓到了一名美国中情局的特工,此人身份极为特殊……” 一旁刘泽之的心猛跳了两下,倪新却打断了田中胜荣的话:“刘处长,我要留田中君便饭,你去食堂交代一声——田中君,别客气,家常便饭,不过是借此叙叙别情。”本以为田中胜荣只是为了修好而来,刘泽之也曾是栽赃他的一员,见面说开了也好,谁知田中胜荣第一次来就说到了正事。 刘泽之只得答应着走出办公室,暗叹倪新不管何时,谨慎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田中胜荣说的“身份极为特殊”是什么意思?日军司令部为什么不能自行处置,而要找到整编尚未结束的76号? “刘处长,你好。” 一个人和他打招呼,他醒过神来,只见正是刚加入76号的龚振宗,他停住脚步问道:“你是……姓龚,对吗?怎么样,在权处长那里没什么问题吧?” 龚振宗陪笑答道:“挺好的,权处长给了我们两天的时间办理入住宿舍、领取配枪、证件等手续,还各派了一名老特工带我们实习一个月。”龚振宗暗暗鄙夷:记性这么差的人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 一切都很正常,刘泽之放下了心,他不愿让人看见他和龚振宗来往过密,说道:“那就好,有事你来找我。” 龚振宗点头致谢,突然刘泽之心中一动,又叫回了已经离开几步的龚振宗:“对了,你在帮,对吧?我有件小事想托你去办:去苏州帮我找个青帮的人。我一会就去对你们处长、组长说,估计他们不会驳我的面子,半个小时后你到我办公室,我告诉你我要找的那个人的情况。准备一下,下午出发,快去快回,”他不愿意龚振宗留在上海,做出冲动的事情暴露自己,索性远远支开他。 龚振宗心里很着急:他的直接联络人唐吉田命令他设法侦知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关押的那名美国特工的情况,他正无计可施,谁知道刘泽之又横插一杠,派他去苏州公干。却苦于无法拒绝,只得答道:“好啊,只要我们长官没意见,我下午就走。” 第四百一十三章 追查 送走田中胜荣,倪新命令刘威平叫来盛丰栋,问道:“听说你原来是军统局本部总务处库房二组的组长,负责管辖八号、九号仓库?” “是的,九号库房是军统收藏特殊物品的库房,八号库房是收藏电讯器材的。谢谢小野将军和倪局长为了属下这个不成才的,宁愿放过军统安插在集中营里的卧底,属下已经把没有来得及发出的情报向小野将军全盘托出了。” 倪新不愿居功,答道:“我不是问这个,按照你提供的情报追查那批美国人提供给军统装备的任务,自有当地的情报机关完成。至于用乔文荣交换你,也是小野将军做的主。我叫你来时有别的事想请教。” “倪局长想知道什么?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听赵队长说他曾和你联系过,你告诉他军统九号库房里的阿米巴剧毒一直没有开封?” 小野平一郎召见盛丰栋,除了询问那份没有发完的情报,只做了一件事:叮嘱他如何应对倪新的问询。他答道:“是的,仓库里的阿米巴剧毒品没有解封,那是沈阳站运来的,听说除了局本部,只有沈阳站留有很少的一部分。” 阿米巴剧毒品是满洲关东军731部队的“杰作”,并没有批量生产,之所以有一部分落入军统手中,当然是沈阳站干的,而张弛以前正是沈阳站的副站长,他身边留存一部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倪新说道:“事关赵敬东,我不能不问问,这件事仅限于你我知情吧。” “是,请局长放心。” 倪新又道:“你以前和李主任认识?” “是的,我之前有个相好的……本来也就是逢场作戏……民国二十八年,就是李主任离开重庆投奔皇军之前的一个月,她怀了我的孩子,逼着我娶她,军统家规不允许结婚,何况她还是有夫之妇,多亏李主任替我遮掩,给了我一笔钱安顿她们母子。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所以赵队长奉李主任的命令来找我,我一口答应为李主任和皇军效劳,可惜没干多久就被军统局本部稽查处抓获了。唉,我这算是侥幸逃出性命了,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虽然我一直瞒着,这些年了,多少也有点蛛丝马迹,就怕被查出来,害了她们。” 倪新心中鄙夷,面上却丝毫不露:“原来是这样。” “我昨天才知道李主任居然被军统恶贼……唉,我这一整天心里难受极了,没想到我居然没有再见李主任一面的福分……”一边说,一边故作伤心的不能自已。 倪新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去忙吧,有事我再找你。”对李士群死于军统之手的说法,倪新一直将信将疑,听了盛丰栋的说法,不由的又信了几分。 二十四日上午,唐吉田来第三纵队一处驻地来见周成斌:“周局长,按照您的吩咐把上海的事情暂时交给余浩辰负责,我把上海分局剩下的金条、西药都带来了,几乎是我们所有的家底了。对了,龚振宗在死信箱里留下了一份情报,请您过目。” 周成斌看罢没表态,说道:“张弛即将带领第三纵队协助韩长官的部队对日伪发动进攻,为军统开辟根据地,你把这些东西交给韩长官的军需处,虽然不多,也算是我们携手合作的一点心意。我临时有重要任务必须马上返回上海,调你来协助张弛。” 唐吉田答道:“唉,以后又要过苦日子了,真心疼啊。好在龚振宗顺利打入76号潜伏,总算是个好消息。那个刘泽之,就是以前李士群的那个秘书吧?升官了,哼!该死的东西,偏偏这个时候把龚振宗派到苏州去了。局长,李士群死了,赵敬东也死了,听说还有两个日本人一同见阎王了,对了,还有另一个叛徒,我心里这个痛快啊,什么时候再死几个狗汉奸,譬如倪新、刘泽之这样的,就好了。” 周成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九点,周成斌返回上海,在一家昼夜营业的酒馆内见到了刘泽之,周成斌一边剥着煮花生一边说道:“你接到我通过武顺送给你的情报了?有什么看法?” “当然接到了,所以才来这里见你。老周,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这个美国中情局特工到底是什么身份?以前你也不知情,对吧?所以你才答应设法交换乔文荣。中美是盟国,中情局又和军统有密切的合作关系,中情局的特工来上海,军统上海分局会不知情吗?”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他的身份局本部也是才告知我,这个人并不是中情局的特工,而是美国中情局替重庆民国政府聘请的细菌战专家。因为有一个学生在上海,他自己提出来上海说服爱徒一起去重庆,不料被此人出卖,落入了日本人手中。” 刘泽之疑惑的问道:“记得当初上海分局购置了很多管控物资运往重庆,不是说美国专家已经抵达重庆了吗?” “你记错了,那个专家是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利用私人关系替中国政府聘请的英国专家,生化战和细菌战是不同的两个概念,大致说起来生化战是把毒气、毒水等用于战争;细菌战则是扩散鼠疫、霍乱等病毒,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我奉命除掉的福田英夫就是干这个的,杨文举虽是他的学生,又在一个研究所,却是主要研究生化战的。” 刘泽之恨恨骂道:“这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丧尽天良!老周,这个美国专家来中国干什么?不会是我们也不择手段……” 周成斌责备道:“你想到哪去了?细菌战是对士兵、平民的无差别伤害,在自己的国土上使用细菌战?有这种可能吗?这个美国专家来华是为了协助中国对付日本人的细菌战计划的。” “是我想左了。那是应该设法营救,何况还有那么一批军统急需的谍战装备。周局长,你说这个人身份特殊,特殊在哪里?” 周成斌叹道:“这个美国专家叫爱德华洛佩兹,他的爱徒是一家化工厂的老板之一,你知道他为什么出卖恩师吗?” “我怎么会知道?恐惧?还是为了领赏?不对啊,一般人碰到这种事,纵然不愿意去重庆,也会赶紧送走来人,而后守口如瓶,以免惹祸上身才对,很少有人主动举报,害死恩师不说,军统报复,他受的了吗?暴露了自己的所长,日本人也未必会放过他,想在上海过太平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周成斌苦笑道:“你说得对,就是因为日本人提前找到了他,软硬兼施,他已经答应去东北为日本人效力,恰在这个时候洛佩兹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派唐吉田找到了这个人家中的不愿意去东北,辞差不干了的一个娘姨,这个娘姨还算有点中国人的气节,原原本本的说了。这件事很为难,所以我必须面见你商议。” 刘泽之答道:“是很为难,从日军司令部里救人不现实,还是那个办法:必须设法把洛佩兹调出来,但是调出来后怎么营救,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办法。小野平一郎上过一回当,不会重蹈覆辙。” “最大的困难还不是这个,‘逐日计划’中威廉史密斯是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而洛佩兹则是……美国人已经收到了他发来的电文,说是……” 刘泽之一愣,旋即明白,怒道:“这个混账没骨气的美国佬!那还营救他干什么?周局长,除掉他!趁着他还在上海,不能让他去东北,和日本人沆瀣一气,细菌战的受害者是中国人!也好,营救我没有把握,除掉他……让我想想,要容易得多……” 周成斌叹道:“这就是戴老板为难的地方,美国人对叛徒的看法和处理方式和中国人完全不同……戴老板听说这件事后,提出营救不可能,但是愿意出手除掉洛佩兹,美国人心知肚明,所以才提出只要军统成功营救,就可以马上签署那批物资的援助协议。” “美国人是什么意思?也太小看我们中国人了!为了区区一点好处,就可以放弃原则,不惜让自己人冒险,营救叛徒?” “区区一点好处?你真的认为那批谍战装备只是‘区区一点好处’?” 刘泽之顶撞道:“那也不能见利忘义!美国人的看法?见鬼去吧!中美是盟国,美国人提供援助,还附加这么苛刻的条件,这算什么?” “盟国怎么了?也不能要求人家放弃原则,迁就你的原则。中国是反法西斯的战场,欧洲、太平洋又何尝不是?物资有限,美国人的东西,难道人家没有权利选择优先供哪里使用?” 刘泽之语塞,心中却很不服气,语带谴责的问道:“这么说戴老板是决定营救了?你也是同意的了?哼!美国佬……我就不信没有这批物资,军统就没法抗日了?就算是离了美国人,中国人孤军奋战,也要把日本强盗赶出祖宗留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的国土!” “你误会了,戴老板的意见是这件事由你来决定:是除掉洛佩兹,还是营救他,都由你来你做主,上海分局全力协助。”君子可欺之以方,周成斌很有信心。 什么?由自己做主?振振有词的刘泽之愣住了。 周成斌催促道:“我们见面不易,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配合,但是一定要现在决定。” 刘泽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却不再斟酒,把玩着那个粗劣的仿青花酒杯,似乎要从酒杯里寻出这个天大难题的答案。由他来决定,感情的好恶不再重要,理智占据了上风。 周成斌右手放在桌上无意识的敲击着,静等刘泽之开口。 短短的几分钟,漫长的犹如一个世纪,刘泽之艰难的开口:“当然是营救,应该怎么办,让我想想……” 周成斌心中暗笑:对这个兄弟,他太了解了,又加了一把火:“泽之,洛佩兹随时有可能去东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声东击西(上) 刘泽之问道:“周局长,张弛和韩长官何时发动对日伪汉奸的进攻?” “九月二十八号凌晨四点,你想利用这个时间营救?” “是的,人人都说不可能重蹈覆辙,尤其是像小野平一郎这样的聪明人,这就是一个盲点……可以利用的盲点。” 周成斌明白了,点了点头,答道:“是啊,曾掉入过陷阱的人事后都会认为对手再布陷阱不可能在原来的的地方。” “我需要一个助手——我会马上把龚振宗调回来,你派人和他联系。这个人的素质怎么样?能胜任吗?” “没问题,上海分局几个行动组和第三纵队在帮的人不少,挑选的范围很大,龚振宗是唐吉田从好几个人选里挑出来的。老唐去了张弛那里,不过走之前已经交代给余浩辰了。” 这个计划为难的是事后如何洗清刘泽之的嫌疑,周成斌说道:“目前大部分行动人员都在张弛那里,人手不够,否则可以处处设伏,不需要你冒险行动。” “说这些有用吗?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吧。” 二人仔细磋商才最终定了下来。刘泽之道:“我估算小野平一郎上当转移洛佩兹先生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转到76号的可能性也有五成。”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加了一句:“如果我未能送出准确情报,你可别贸然行动,宁可事后再想别的办法。” “你放心吧,我会斟酌办理的。” 二十六日,从苏州赶回来的龚振宗来见刘泽之:“刘处长,我按照您的吩咐去找人,没有找到,正想多找几个在帮的兄弟问问,就接到了您命令我赶回来的电话。” 刘泽之笑道:“不好意思,我通过别的渠道找到了,让你白跑一趟。”心道本来就是子虚乌有,你要能找到就见鬼了。 “应该的,找到就好,您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龚振宗暗暗骂道:,这叫什么事?好在回来的还算及时,没耽误二十七号晚上余浩辰和自己联系。 “你去忙吧,对了,最近没事最好不要离开,也许还会有事找你帮忙。” 刘泽之这话正中龚振宗下怀,答应着离开刘泽之的办公室。 二十七日临下班的时候刘泽之又命龚振宗来见他,说道:“我需要一份以前你和赵敬东队长合作的《情况简报》,其他两个人都有了,明天中午必须交给我,对了,行动队人太杂,二楼有间暂时空着的办公室,你可使用半天,这是钥匙。” 龚振宗很为难:他和赵敬东素昧平生,以前对刘泽之讲的那些话都是唐吉田教的,这份简报应该怎么写?万一被刘泽之看出破绽,因此暴露,岂非前功尽弃?还好当天晚上他要和替代唐吉田的人接头,可以商议一下。 晚上七点,外滩一处街心公园,余浩辰和龚振宗顺利接头,余浩辰命令道:“老唐暂时离开了上海,以后就由我和你联系。明天有大的行动,你的任务是在办公室里等着,听到敲门声,去二楼的洗手间最里侧的隔间里,从抽水马桶里面拿出油纸里的情报,马上送出来,我乔装成三轮车夫在距离76号大门口二百来米的公交车站等你。” 有人送情报?难道76号里有自己人?龚振宗忍不住问道:“76号还有自己人?我临时换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倒是方便,可他知道吗?” 余浩辰脸一板,责备道:“这是你该问的事情吗?”稍微和缓了语气又道:“上峰临时收买了一个人,你无需知道,他认识你,你放心吧。”其实他不是不说,而是也不知道,这番话都是周成斌交代的。 “是我的错。还有一件事:刘泽之让我撰写和赵敬东合作的《情况简报》,我怕以前那番说辞瞒不住他,毕竟口头说说和白纸黑字完全不同。” “刘泽之?那是个草包,你不必担心,他要你就写,出了问题再说。”余浩辰并不了解刘泽之,但是这两天曾听周成斌提起过这个人,对周成斌的判断,他自然不会有丝毫怀疑。 龚振宗还是不放心,却也只得照办。 二十八日上午八点,四个小时前突然发动袭击,毫无防备的日伪部队阵脚大乱,损失很大,好不容易才组织起反攻,战事胶着。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乱成一团:万没想到一直处在守势的中队居然敢主动发起进攻。不停的有人赶赴前线,各种军事会议不停的召开,调兵遣将。 神情严峻的小野平一郎八点也要参加一个军事会议,作为情报部门,事先没有得到突袭的任何情报,他难辞其咎,特务机关大部分人手车辆都被他派了出去,有的赶赴前线,有的去交战区的情报站指挥。 突然爆炸声响起,小野平一郎一愣,声音似乎就在司令部大门口,出事了!他叫来在办公室门口执勤的两名侍卫,命令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带人守住牢房,以策万全!” 不大一会,侍卫跑过来报告:“一辆汽车撞进大门,车上的炸药包发生了爆炸。” “一辆汽车?为什么只有一声爆炸?” “满满的一车十几个自制炸药包,好在只爆炸了一个。后面还有两辆可疑汽车,在大门口减速,然后没停车跑掉了。大门口的士兵看到在不远处有一个人冲上了开着的汽车。内卫组正在调查。” 这时,田中胜荣赶了过来,小野平一郎说道:“这应该是军统上海分局,为了配合苏北的军事行动突袭日军司令部,不料自制的炸药包不过关,没有全部爆炸,后续第二波突袭队伍临时改变计划,逃跑了。” 田中胜荣不敢置信,问道:“将军多虑了吧?他们敢突袭司令部?这不是送死吗?” “有什么不敢?周成斌是何许人也?别说现在,几年前他就干过一次,还是亲自带队,全身而退,你来得晚,所以才有这种看法。现在的关键是第一波突袭不成,周成斌下一步会怎么办?”他又命令那名侍卫:“你去参谋部看看现在苏北的战事……” 没等他说完,参谋部的一名参谋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告:“小野将军,向您通报:司令部大门口发生爆炸,一辆无人驾驶的汽车全速冲了进来。” “我知道了,苏北的战事怎么样了?” “十分钟前的消息:还在胶着状态。” 小野平一郎暗道:目前军统的一切行动都应该围绕苏北战事,76号和苏北战事关系不大。周成斌这个人自己还是了解的,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为了减轻苏北战场的压力,一次突袭不成,一定会马上组织力量卷土重来,和数年前相比,上海分局的实力今非昔比,而整个战局也由日本占据绝对上风变得越来越不利…… 除了这个目的,会不会还有其他的打算?其他的倒也罢了,优待室里那名已经答应合作的美国人洛佩兹,在一群亚洲面孔里太显眼,军统救人把握不大,杀个人要容易得多。再说洛佩兹的投诚是真心的吗?万一见有变乱,趁乱逃跑,打死他损失太大,跑了更是鸡飞蛋打……上一次周成斌的人几乎打进戒备森严的牢房里,教训太惨痛了。 他曾经想过把洛佩兹放到76号,倪新也做好了接收的准备,因为关东军已经派人来和此人商讨以后合作的细节,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命令道:“田中君,你带两名特工,开我的专车,换上便衣、民用车牌,从后门走,带着那名美国人去76号,我会给倪局长打电话交代。记住:一定要绝对保证洛佩兹的安全!” 八点二十,刘泽之拿着几十来份文件来找倪新:“倪局长,明后天是这个月报销的日子,这些都是需要你签字的单据。” 倪新接过来一份一份看着,搞不明白的就问几句,然后再签字。刘泽之在一边却说起了别的话题道:“听说苏北打起来了,具体在什么地方?有没有我们的情报站……不对,现在归司令部特务机关指挥。好在情报站不归76号指挥了,否则一个渎职的罪名……” 倪新放下笔皱眉道:“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还这么多的牢骚,我还以为经过这么一场巨变……真是江山易改。” 电话铃打断了倪新的话,倪新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放下听筒,对刘泽之说道:“正好你在,九点二十有个重要人物要来76号,你去收拾一间办公室,备齐生活用品,要尽量好一点,设两个暗哨。然后亲自去门口接一下,是田中胜荣乘坐小野将军的专车送来的,对了车牌换了,你认车就行了,别搞误会了。”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我这就去,这些报表文件我中午再来取。” 中途,刘泽之去了一趟洗手间,路过一间办公室,敲了两下门,做完这一切,回总务处叫来几名部下按照倪新的吩咐忙碌起来。 九点一刻,刘泽之带着两名下属在门口迎候田中胜荣一行。 田中胜荣等人的车开了过来,拐过前面那个弯,再走几百米就看见76号的大门了。 一枚手雷扔了过来,在汽车前面七八米的地方爆炸起火!司机一脚急刹车,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田中胜荣几乎装上挡风玻璃,他一边掏枪一边命令道:“倒车,绕过去!不要慌张,76号闻声很快就会赶来增援!” 又是一枚手雷在汽车后面七八米的地方爆炸!汽车进退不得,行人纷纷四散逃离。 几乎与第二次爆炸同时,冯根生带着四五名军统上海分局的行动人员冲了过来!田中胜荣命令道:“洛佩兹先生不要下车,我会保护你的安全。你们两个下车阻击!一定要坚持到76号的人来增援。” 同车的两名特工持枪开门下车,行动较快的那一个刚下车向早已观察好的可以充当临时掩体的地方冲去,没等他迈开脚步,一发子弹呼啸而至,不远处一栋三层公寓天台上周成斌手里的狙击枪发言了。 那名特工应声倒地,另外一个吓的退回了车上。 又是一发子弹飞来,击穿玻璃窗,司机毙命!冯根生等人对汽车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在车上等于束手就擒,田中胜荣无法,心一横,和仅剩的那名特工一个翻滚,下车还击。那名特工没等找好掩体,已经受伤倒地。 数名军统特工压制住田中胜荣,其他两名军统特工架着惶惶然搞不清状况的洛佩兹飞快上了十几米外的一辆吉普车。冯根生和一名手下一边还击,一边撤退,上了另外一辆汽车,疾驶而去。 第四百一十五章 声东击西(下) 爆炸声传到76号,大门口的刘泽之吓了一跳,赶紧命令身边的两名下属:“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注意安全!你去通知内卫组,加强戒备,听声音爆炸就发生在不远处,也许是冲着76号来的。” 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枪声也越来越密集,刘泽之对大门口的八名警卫说道:“你们六个散开,进入战斗状态,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不得离开大门,以防敌人调虎离山!你们两个跟我来!” 刚刚上任的内卫组组长李学惠也被爆炸声、枪声惊动了,他立即命令全体人员进入紧急状态,除了分头保护各部门长官的人员之外,其他的人全部赶往牢房警戒。只要76号内部不出事,内卫组就算尽到了责任。 行动队长权菅祜命令手下的行动人员集合待命,亲自带着几名特工赶到大门口,门口的警卫过来报告道:“权队长,刘处长命令我们守好大门,不得中了对手的调虎离山之计,他自己带了两个人去现场查看。” 权菅祜命令道:“你们四个也过去看看,从枪声判断对手人数不少,别让刘处长寡不敌众。” 这时已经听不到枪声了,四名行动队的特工没走多远,刘泽之带去的两个门口的警卫一个人背着浑身是血的伤员,另外一个在一帮照应着。后面是刘泽之和脸色铁青的田中胜荣。 权菅祜命令把伤员送到医务室,低声问刘泽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死一伤,一个叫什么……想不起来了,美国人被劫走了,田中胜荣不愿多说,只说要去见倪局长,你派几个人过去勘察现场,前面公交车站向右拐,不到二百米就是事发现场。倪局长命我接人,现在人不见了……我也得去复命。” 田中胜荣来到倪新的办公室,直截了当的说到:“倪局长,我接电话一用,必须马上向将军汇报,立即追捕劫走洛佩兹、杀害大日本特工的凶手。” 几分钟后,刘泽之来到倪新的办公室,田中胜荣已经向小野平一郎作了汇报,并向倪新说明了经过。 倪新略一思索就明白中了军统声东击西的奸计,见到刘泽之问道:“派人去勘察现场?” “已经有人去了,伤员也送到医务室了,我去看了一眼,估计没有生命危险。” 田中胜荣板着脸说道:“刚才倪局长问道是何人所为,从狙击手的身手看大约是周成斌,奇怪的是小野将军命令我把洛佩兹先生转到76号,我二十分钟后就出发了,路上也没有耽搁,军统怎么会把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 倪新答道:“你怀疑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田中君,你仔细想想司令部都有谁知情?” “将军亲自交代的我,以前软禁洛佩兹的几个人知道我带走了他,但是并不知道我要把人带到76号,随行的司机、两名特工是上了车才知道的。您这里知情人有几个?” “除了我,只有刘处长,泽之,你还告诉过别人吗?” 刘泽之答道:“自然没有,时间这么紧,哪有功夫说这些?再说我也不能如此不懂规矩。只是叫了几名部下分头收拾——是叫洛佩兹吧——要住的办公室,布置暗哨,大致停当后,就带人去大门口迎候田中君。” 田中胜荣意味深长的盯着刘泽之:“那就要请刘处长给我一个解释了。” 刘泽之大为不满,反驳道:“什么解释?你是怀疑我?我离开倪局长的办公室就去了行政科,一路上只去了一趟洗手间,既没有打电话,更没有离开76号,怎么通风报信?如果有内奸,我倒觉得田中君是唯一的嫌犯!” 田中胜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因为你知情最早,这件事最大的疑问是:即使有人通风报信,军统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好了袭击劫人的准备!你自己告诉我参与袭击的有五六个人,还不包括那名狙击手,周成斌召集这么多人需不需要时间?选定狙击点需不需要时间?只有你通风报信,才勉强来得及。” 倪新摆手训道:“刘处长,不得无礼!田中君是客,有话好好说。” 虽是责备刘泽之,倪新这几句话却直言田中胜荣是外人,田中胜荣不再说话,暗道还是马上回去向小野平一郎汇报。 倪新说道:“小野将军转移洛佩兹到76号是临时起意,即使有人泄密,军统的行动也不可能如此神速。田中君,你是当事者,你觉得军统是有备而来,还是仓促行事?” 田中胜荣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有备而来,事先经过周密的策划。”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周成斌派人制造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爆炸,只是障眼法,以他对小野将军的了解,将军很有可能转移洛佩兹到包括76号在内的其他地方,而周成斌设下了几个行动组,分别埋伏在这些机关通往司令部的途中,76号的可能性最大,所以由他亲自指挥。” 田中胜荣将信将疑,答道:“倪局长这番推测也有道理,不过……时间拿捏得如此准确,可能吗?” 刘泽之答道:“时间并不准确,最恰当的袭击劫人地点应该是在途中,而不是距离76号如此之近的事发地点,稍有耽搁,也许就会被76号包围歼灭。” 倪新摇头道:“错了,司令部和76号之间可以走的路何止一条两条,军统总不能处处设伏吧?而事发地点虽然快到76号了,却是必经之路。时间拿捏的准确,也有可能只是运气。” 刘泽之恍然大悟:“局长说的是。” 田中胜荣不屑的看了刘泽之一眼,说道:“如果真如倪局长所料,周成斌的能力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倪新答道:“更让我佩服的是他对小野将军心理的把握……田中君,你回去向将军汇报吧,刘处长,写一份你离开我的办公室后,到突袭发生之间的行踪简报,要有证人,越具体越好,下班前交给我。” 刘泽之很不高兴,却也只得答应了一声“是”。 听倪新这么说,田中胜荣心里好受了一下,起身告辞。倪新亲自送到门口,却说了一句:“田中君不是76号的人,对你的调查只能由小野将军出面了。恕不远送,慢走。” 似是因为赌气,刘泽之交出的行踪汇报洋洋好几篇,事无巨细,精确到了每一分钟,还附有证人,例如传达室、总机、同事等人的签字。倪新看了看,笑笑对刘威平说道:“走个程序,核实一下,存档。” 苏北经过大半天的激战,双方损失相当,死战不退,日军不得不暂时撤离,占领了包括数个乡镇在内的方圆几十公里的地域,和原来军统第三纵队的游击区、韩长官部占领的国统区连为一片。而追捕劫走美国人洛佩兹的数个行动组也毫无收获,一天之内,连遭重创的小野平一郎颇为沮丧,枯坐在办公室里彻夜未眠,苦思对策。 与小野平一郎坐困愁城不同的是周成斌当天晚上带着余浩辰、冯根生等人,赶到了第三纵队的驻地,同来的还有美国人爱德华洛佩斯。 见到周成斌,张弛行了个军礼,周成斌笑道:“辛苦了,没给咱们军统丢脸。以后第三纵队有了自己的根据地,兵员、饷源就不用全指望局本部了,淞沪地区今后的情报战从今天起,进入另一个崭新的阶段。” 张弛也很高兴,答道:“局本部策划得当,周局长指挥有方,韩长官部全力支持,才有此次胜利,属下怎敢居功?” “我方损失大吗,以后的防卫,韩长官怎么说?” “损失不小,好在上次从上海搞到的米勒先生的那批药品,除了运送到局本部的,我们留下了一批,没有再因为药品匮乏造成伤员的二次伤亡。韩长官同意留下两个加强连由我们指挥,何时撤走,也由你决定。我想第三纵队扩编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到时候这两个连就可以交还给韩长官了。” 周成斌说道:“边走边聊,你带我去战地医院看看伤员,除了这次用的,我们手里的药品我已经全部交给韩长官的军需处了,以后……再想办法吧。” “军需处吴处长让我转达他对您的谢意。按照您的吩咐,葛佳鹏和唐吉田已经做好了出发去重庆的准备,趁着这两天日本人新败,尽早出发为宜。就是懂英语的人不好找,打听到了几个,都不在本地,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在洋行里当过两年杂役,懂点口语,勉强能交流。” “这只能这样了,爱德华洛佩兹是个蓝眼珠红头发的美国人,太显眼,让葛佳鹏尽可能的为他化妆,然后就安排他们出发吧。此人到了重庆,那批军统亟需的谍战设备就会通过驼峰航线运过来。” 张弛答道:“是,我送您到医院后,就去安排。周局长,我对你可是更崇拜了,从日军司令部里毫发无伤的把人劫出来,除了您,谁能办到?对了,周局长,那批物资我们能分多少?听说好东西不少,特别是便携式电台、彩色胶卷,太需要了,其他的也是好东西,我想……”张弛不好意思的笑道:“由你做主吧。” “这我哪能知道?按照规矩,物资分配基本上都由毛先生做主,戴老板无暇过问。局本部总务处自会请示毛先生。” 张弛笑笑说道:“唐吉田那个人,太老实,总务处肯定欺负他,我想……给毛先生写封信,再让陈劲松帮着说说。” 周成斌叹道:“你抢物资的样子,倒是和郭烜有几分相像,唉,你看着办吧,僧多粥少,也别做的太过分。” 第四百一十六章 算计 在之后的两个来月里,妻女都不在身边的倪新索性住在办公室里,追着几条南京高官与江湖上帮派勾结,走私管控物资、出卖情报等线索不放,一连抓了两名高官和七八名高管的亲信,立威、立功的同时,也很得罪了一些人,好在小野平一郎一力维护,76号还算风平浪静。 十一月二十日下午两点,倪新难得的提前离开了办公室,去机场接从日本归来的妻女,大门口碰到了从提篮桥监狱回来的刘泽之,刘泽之迎上前来说道:“那几个宣判了的南京以前的公务人员犯人都移交给王看守长了。你去机场接人?” “是啊,晚上来家里吃饭。” 刘泽之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应该给嫂夫人接风,不过你雇好娘姨吗?就你那个标准,不好找。” “找好了,多花了点钱,没办法,鹤子不懂中文。上次我让你替我找的那两家佣工介绍所,本来没有合适的,谁知前几天来电话说正好有一个女佣,以前在一个日本教授家里干过几年。” 刘泽之答道:“那可太巧了,不过还是调查一下背景的好,你今非昔比,别大意了。”周成斌安插的人背景一定做得滴水不漏。 果然倪新答道:“我已经让权处长帮着调查了,没发现问题。泽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谨慎了?” 刘泽之笑道:“那就好,我不也是担心你吗。” 临下班的时候,又接到了倪新打来的电话:“泽之,今天晚上你们别来了,我另有安排,改日再约。你替我通知一下浅野君和老权。” 刘泽之答应着放下电话,临时改约?倪新携带其女只能是去了小野平一郎家中。 倪新一家三口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公馆,小野平一郎抱过外孙女,刚过百日的孩子穿着一件大红团花棉袄,白胖可爱,并不认生,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像是在打量这个男人是谁?微微上扬的眉毛像极了自己。外面寒风凛冽,室内却温暖如春,孩子似乎很喜欢小野平一郎纯毛背心的触感,腻在他身上。 小野平一郎忍不住亲了又亲,啧啧的逗着孩子,那孩子咯咯的笑着,嘴角两个小笑漩时隐时现,小野平一郎整颗心都酥软了。 鹤子在一旁撒娇道:“爸爸,我站在这里半天了,你看都不看我!倪新,我们走,让他们一老一少亲热吧。这孩子,机场他爸爸要抱抱她,她又哭又闹的,见了外祖父,却这么亲热,没良心!” 小野平一郎心中大悦,笑骂道:“都当妈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听说孩子到现在还没有取名?你们是怎么做父母的?”打量着稍见丰腴、气色很好的女儿,放宽了心。 倪新笑道:“您是家长,孩子的名字由你来取才是正理,鹤子起了个小名叫娇娇,先叫着吧。我新雇的那个娘姨来了吧?家里还没有打扫,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来,娇娇,别腻着爷爷,爸爸抱。” 倪新穿着金属扣的皮衣,娇娇很不舒服,嫌弃的撇了撇嘴,要哭不哭的,扭着身子向小野平一郎张着手,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又接了过来。 小野平一郎其词若有憾焉,其心实乃喜之:“这事也让我替你们操心?也罢,等我想想。想住几天就住吧,总不能把你们轰出去。” 倪新夫妇自去更衣洗漱,小野平一郎又逗弄了外孙女一会,叫来下女抱走孩子,对女儿女婿说道:“鹤子,你去厨房看看,嫁做人妇了,家务一点都不懂,可怎么得了?我和倪新有事要谈。” 倪新在小野平一郎对面坐下,小野平一郎说道:“这些日子你追查南京政府贪腐、出卖情报那几件案件,做的不错,给这些人敲敲警钟也好。不过我想问你一句:目前我们最主要的敌人是谁?” 倪新答道:“迫在眉睫的主要敌人当然是以军统为主的反日势力,您的意思是……” “九月二十八日,军统居然敢在重庆政府韩德勤部的配合下,主动发动进攻,占据乡镇,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数年交锋,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今后淞沪地区的情报战……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倪新忧心忡忡的答道:“您说的有道理,属下搞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不反攻?” “这你就不懂了,反攻容易,可是再打回来怎么办?拉锯中诱发大规模的战争怎么办?没有做好在淞沪地区打阵地战的准备,日军同样没有做好准备,双方各有顾忌。毕竟中国最富庶的淞沪地区绝大多数地盘还在我们手中。” 倪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听之任之把?等军统上海分局羽翼丰满……打阵地战,属下不懂。可是特工战……敌在暗我在明,军统又有了根据地,周成斌这个人,说实话,我很少服人,对他,却不能不钦佩有加,可惜啊,此人是我们的敌人,如果他能加入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阵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小野平一郎答道:“你说的不错,周成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灵魂,收服他为我所用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只有除掉他!” “除掉他?那是最好!可是怎么样才能办到?我前些日子派出一个特工小组前往军统忠义救第三纵队的根据地,想碰碰运气,能不能发现周成斌的踪迹,不出意料的无功而返。我在那里还建了一个联络站,一个多月了也没有任何收获。倒是张弛,就是以前沈阳站的副站长,也曾被我们抓到过的那个人,时不时的抛头露面。” 小野平一郎品了两口茶,说道:“自然是想办法诱他出来,倪新,我想问你借个人。” “什么人?只要能诱出周成斌,我手下的人全部都可以归您调动。”倪新不解的问道,心中奇道:76号的人小野平一郎本就有权调动啊。 小野平一郎笑笑答道:“你没听明白我的话,不是调动,而是借用……这个人很可能成为牺牲品。” “我说过如果能钓出周成斌,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请将军明言。”既然谈到了正事,倪新自然而然的换用了官称。 小野平一郎悠悠开口:“这个人是军统的叛将,和李士群关系非同寻常,李士群的私产一直是他在打理。只有这样的人,他说愿意投诚,交出李士群以前掌握的大量机密和资产,才有可信度。你曾经怀疑过李桑死于影佐君之手,如果此人也有同样的怀疑,而我们又想杀人灭口……他叛逃,岂不是顺理成章?” 倪新的心猛跳了两下,小野平一郎说的是谁,他焉能不知? 小野平一郎也不催促,自顾品茶。 倪新一时委决不下,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刘泽之的生死他居然有些在意。片刻,倪新答道:“将军说的不错,可是他怎么才能和军统联系上?” “很简单,张弛经常在军统的根据地出现,刘泽之叛逃,找到了他,但是最重要的情报要亲自和周成斌交接。” “刘泽之肯吗?”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听说鹤子和刘处长的妻子是闺中密友,他外出执行任务,你是他的长官,替他照顾妻小也是情理中事,不妨把刘太太接到家中陪陪鹤子。” 倪新想起也算熟识的徐建雪,微感不忍:“刘太太?这不太好吧?有这个必要吗?我会好好和他说的……” 小野平一郎沉下脸训道:“妇人之仁!周成斌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还用我对你重申吗?” 倪新不敢再坚持,又道:“属下担心他能否胜任。这个人,能力不能和赵敬东等人相提并论,只适合做个秘书、后勤处长什么的,独当一面……”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然,答道:“也许是你和他太熟悉了,所以看不透这个人,我倒觉得此人的能力不容小觑,不过是为人恬淡,得过且过,不怎么用心罢了。” 倪新想了想,觉得小野平一郎的看法也有道理,问道:“钓出周成斌后,他如何脱身?” “我刚才说了,根本不做周成斌投诚效忠的准备,酷刑对这个人估计也没有效果,所以只要他露面,就杀了他!” 第一时间杀了周成斌,作为诱饵的刘泽之很难全身而退,倪新默然。小野平一郎又道:“你记住:事先不能对他明说,反而要告诉他:我有意生擒周成斌,所以他是安全的。” 看倪新似有不忍,小野平一郎又道:“你对他不薄,别忘了李士群劫持满洲国运到上海的黄金,他和赵敬东是直接执行人,赵敬东一死百了,刘泽之这笔账我还没和他算那。如果他侥幸脱身,以前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倪新不由得替刘泽之辩解:“他是个军人,李主任有令,他无法抗命,这笔账不能算到他头上。”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幕后主使不在了,追究直接责任人也在情理之中。” 倪新斟酌再三,终于下了决心:“就按将军的计划办,明天我就安排。” “这是除掉周成斌的一个良机,一定要策划周密,我有个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 听完小野平一郎的具体计划,倪新答道:“将军高明,欲扬先抑,刘泽之焉敢不效死力?” 鹤子高声说道:“你们俩又在喝什么茶?快来吃饭,哪有那么多可聊的。” 小野平一郎先站了起来,走过去问道:“这么多的菜?孩子那?” 小野鹤子很有几分骄傲:“都是我做的,姨妈说我都嫁人了,不会做饭怎么得了?这三个月,每天都逼着我学料理。娇娇坐飞机累了,刚喂完奶,哄她睡觉了。”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四百一十七章 受审 二十一日上午刚上班,川崎哲也来找刘泽之:“刘处长,小野将军命你去一趟。” “现在?知道将军找我什么事吗?倪局长知道吗?”76号和日军司令部时有合作,这些日子以来作为总务处长的他经常去那里公干,不过都是和军需处、办公室的人打交道,小野平一郎从没有直接找过他。川崎哲也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与平日有异,刘泽之不由得多问了两句。 “当然是现在,不清楚有什么事?倪局长知不知道,您都得去啊。” “那倒是,我这就走。”他心中更加忐忑,却不能再多问一句。 日军司令部,刘泽之被直接带到了禁闭室中。刘泽之心中一片阴云:难道自己不慎暴露了?他做出很不满的样子对小野平一郎的秘书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奉命行事,请见谅。”秘书只说了这么一句,径直离去。 刘泽之佯装愤怒失态,在后面高声喊道:“你别走!把话说清楚——我要见小野将军,有人吗?我要见将军,来人,来人那——去你妈的!” 刘泽之狠狠的砸门,厚实的大铁门纹丝不动,门口的看守也没有一个人露面,砸了一会只得作罢,坐回床上发呆。 刘泽之暗地里盘算着:小野平一郎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一招?暴露了吗?不应该啊,如果那样,审讯应该马上开始,他想来想去不得要领。 中午,禁闭室的门开了,田中胜荣走了进来,刘泽之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田中胜荣说道:“我奉命讯问你今年二月二十二号发生的黄金劫案,你要实话实说,不得隐瞒,听明白了吗?” 刘泽之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身份暴露了,黄金劫案的性质虽然很严重,可自己只是奉命行事。此案已经定性,劫走金条的是军统,名义上76号已经成功侦破,追回金条,实则是李士群吃了个哑巴亏,赔出了金条。现在李士群已死,日本人更不会再翻旧账。他奇怪的是田中胜荣奉小野平一郎的命令来讯问,意欲何为? 表面上刘泽之故作一惊,半是担心半是不满的答道:“这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金条也追回来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我要见小野将军,要见倪局长!” 田中胜荣冷笑道:“见小野将军?不把话说清楚你见得着吗?见倪局长更没有必要了,小野将军要严正军法,倪局长拦得住吗?” 刘泽之有些心虚,放缓了语气说道:“田中君,以前很多事情对你的确有欠公道,可我做不了主啊,你总不能把账都算到我身上吧?唉,黄金劫案……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其实倪局长都知道,您可以去问问他。” 田中胜荣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答道:“刘处长这话我听不懂,对我有欠公道,指的是哪件事?讯问倪局长,我没有这个权利,小野将军给我的命令是讯问你,你倒是说不说?别逼我动粗!” 刘泽之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强颜陪笑道:“田中君,我……说什么啊?您何必如此?动粗?至于吗?” 田中胜荣不再回答,冷冷的看着刘泽之。 刘泽之犹豫再三,终于把心一横,答道:“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案子已经了解,《情况简报》就在机要室里,你想知道什么去查就是了。” “好,很好!76号的人都是如此硬气!来人,给刘处长换个地方,准备刑讯!” 刘泽之被押到了牢房里单独关押。牢房和禁闭室不同,只有一张砖砌的半米高、占据半边房间的平台,上面堆着些稻草。满腹心事的刘泽之半靠半坐在墙角,脸色凝重。 中午并没有人来送饭,并没有胃口的刘泽之起身在牢房里茫然转了几个圈,似是计上心来,走到门边冲着门上的观察口喊道:“都快一点了,我要吃饭!来人那,有没有人在?” 一名全副武装的看守哐啷一声打开牢门,一言不发的把一碗掺着没有脱尽谷壳、发霉的米饭放在砖台上,另有一个木碗里装着半碗腌咸罗卜。刘泽之愣愣的看着这两样东西——标准的牢房!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坐回墙角。 下午四点,牢门再一次打开,两名宪兵给刘泽之拷上手铐、砸上脚镣,搜身后没收了他的手表、钢笔、皮带等所有物件,押着他进了刑讯室。 刑讯室内一如往日的阴森可怖,心事重重的外表之下,刘泽之的心里反而有了底:小野平一郎是在恐吓他!虽然目前他还不知道原因,但是最坏的事情确定没有发生。 田中胜荣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冷冷开口:“刘泽之,你想明白了吗?黄金劫案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军统做的,还是你奉命做的?奉的谁的命令?” 刘泽之充满乞求的看着他,言辞恭顺的说道:“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田中君,上午是我态度不好,我向您道歉,求您让我见见倪局长吧。” “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警告你:你的案子是小野将军亲自下令命我严办的,谁也救不了你!你还是不说,是吧?来人,把他绑上刑架。” 两名打手不由分说的拖起拼命挣扎的刘泽之,熟练地绑上刑架。 刘泽之恳求道:“田中君,有话好说,您再容我想想,你不能这样啊……我求你了,田中君……” 一名打手上来两记耳光,打的刘泽之耳鸣目眩、嘴角流血,另外一名打手用布堵上他的嘴。田中胜荣命令道:“用刑!” 打手抄起半米长的钢鞭狠狠抽了下去!四五鞭后,刘泽之的西服马甲被抽裂,鲜血渗了出来。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住手!谁叫你们用刑的!” 面如寒霜的倪新走了进来,见打手还在继续,厉声喝道:“我叫你们住手,没听见吗?混账东西!” 打手有所顾忌,停手不敢再继续。田中胜荣怒道:“谁叫你们住手的?倪局长,这里不是76号,我在执行公务,请你自重!刘泽之,你倒是说不说?” 刘泽之苦笑道:“我说什么?就是军统干的,和李主任没有关系!你不就是想屈打成招,让我供诉李主任是幕后主使吗?李主任死于军统之手,我不能再给他身上泼脏水。你打死我,我也只能这么说。” 田中胜荣命令打手继续用刑,刘泽之忍不住叫出声来。 倪新只得忍气吞声的说道:“田中君,请见谅,给我个面子,容我半个小时的时间,暂缓用刑,我这就去面见小野将军,请他把刘泽之交给我处理。如果将军不许,我绝不敢再来叨扰,可好?” 田中胜荣冷哼了一声,摆摆手命令打手暂停行刑,并不解下刘泽之。 半个小时后,小野平一郎的秘书带着李学惠走进刑讯室,附耳对田中胜荣说了几句,田中胜荣脸色一变,很不情愿的命令道:“把人放下来,打开手铐脚镣。” 李学惠上前扶起颓然倒地的刘泽之,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回到76号,李学惠把刘泽之送到医务室,彭军医检查后说道:“没什么大事,怎么回事?田中胜荣想干什么?你怎么得罪他了?” 刘泽之神色惨然:“唉,我得罪他干什么?再说即便我得罪了他,他也没有权力……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过去那么久了……” 彭军医和李学惠面面相觑:刘泽之的意思很明白,刑讯他是小野平一郎做的主,难道日本人还不肯放过缩编后的76号,要算旧账?也不知道又该谁倒霉了,想想实在是令人寒心,却谁也不敢行诸于口。 倪新走进医务室,刘泽之做了个要起身的姿势,倪新忙一把按住他:“别动,你好好躺着。你们去忙吧,我和刘处长聊聊。” 医务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刘泽之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去大半年了,主任生前委曲求全,不仅退回了到手的黄金,还把军统劫走的那部分也赔出来了。” 倪新也叹了口气答道:“这些日子不是在查南京政府内部的一些案子吗?难免得罪了一些人,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就又把这件提出来了。我想小野将军是怕我从中干涉,所以事先吩咐田中胜荣瞒住了我,等我得知消息赶过去,田中胜荣已经动手了,让你受委屈了。” 刘泽之愣了愣神,说道:“这几鞭子倒没什么,不过要总这么算起旧账来……老赵已经不在了,你今非昔比,不仅有靠山,现在又是76号的一局之主,我以后的日子……就算躲过这一次……还有其他的兄弟们……” 倪新苦笑道:“以后?这次的事还没完那,小野将军把你交给我处理,命令我必须审出实情。” 刘泽之的神色更加黯淡,许久才答道:“那我只能招供,把这件事扛起来,主任不在了,总不能给他人累及家眷的口实。老倪,我求你一件事:能不能设法保住我这条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刘泽之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倪新心中抱愧:这个时候了,刘泽之还在担心李士群的妻子儿女,而自己却在算计他…… 第四百一十八章 逼上梁山 倪新强自镇定了一下,说道:“这不是办法,你是我最得力的助手,我不能让你丢官坐牢。何况这一次就算我尽力保住你,再有这样的事,我还能再保你第二回?万一其他人也有这样的遭遇,又该怎么办?” 刘泽之似有所悟看了倪新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却不好说出口?” 倪新叹道:“虽然我们现在有了长官与下属的名分,不过在我心中我们还是好友兄弟。实不相瞒,李学惠接走你之后,我和小野将军谈的也不是很愉快,我提请将军既往不咎,将军先是严厉斥责了我。我只得说如果这么搞下去,76号人心惶惶,又正值军统在苏北坐大的关键时期,难免影响对军统的围剿……后来,我答应设法缉拿周成斌,将军这才答应只要周成斌归案,一切的事情就此一笔勾销。” 缉拿周成斌?刘泽之大吃一惊,问道:“缉拿周成斌谈何容易?” “将军与我商议倒是有一个办法,不过要借重你。” “借重我?我也没有办法啊。” 倪新淡笑一下,问道:“如果你有办法,你愿意尽力一试吗?” 刘泽之答应的极为痛快:“那是当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况立此大功,无论是对我个人,还是对76号,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倪新叙述了他的计划,最后说道:“周成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灵魂,肯定是要抓活的,所以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刘泽之低头思索,暗道小野平一郎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目前最大的困难是该如何自处,才能既保证周成斌的安全,又能顺利过关继续潜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者见到周成斌后再商议了,实在不行,还有逃离归队这条路可走。 倪新又道:“你有什么问题,或者要求,尽管说。军统下辖的第三纵队的根据地有我提前埋下的一家联络站,拨给你当助手。” 刘泽之答道:“我答应你一定尽力,但是周成斌岂是善于之辈?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我相信你。” 刘泽之又道:“田中胜荣讯问了我,计划等于已经开始了。我想给家里说一声,老倪,如果我回不来,请替我照顾……” “这还用你说?打电话也没问题,不过弟妹被鹤子请到家里去了……” “倪新!”刘泽之急了,直呼其名,提高声音说道:“你怎么可以这样?!疑人不用,既然你信不过我……”徐建雪落在倪新手里,投鼠忌器,这可怎么办? “泽之!你冷静一下,你是什么人我难道还不知道,不瞒你说这是小野将军的意思,将军对你不了解,有顾虑也是很正常的事,何必因此违逆将军的心意?” 刘泽之愤愤然住口。倪新劝道:“泽之,再说你‘潜逃’后,为了掩人耳目,要抄家吧?何必让弟妹受惊吓?谁也不知道她在我家里,等到真相大白,你再接她回家,不好吗?爱俪园公寓戒备森严,安全有保障,鹤子会替你照顾弟妹的。” 刘泽之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是个军人,别说是小野将军的命令,即使是你的意思,我还能怎么样?那我给你们家打个电话,就说我有事出去几天,让她别担心。” 倪新拨通家里的电话,说了几句后交给刘泽之。 刘泽之说道:“建雪,我有事出去几天,你在倪局长家里安心住着,帮着倪太太带孩子,就算是实习,等我们将来有了……好,我不说了,我没事……你想哪去了?我真的没事,现在不方便说,纪姐也去了?好啊,倪太太只雇了一个娘姨,也忙不过来。三五天吧,说不好,最长一个星期。好,那就这样。” 倪新拍拍刘泽之的肩膀,说道:“你还能和弟妹开玩笑,我就放心了。我们商量一下细节吧。” 二十二日,阴云蔽日,刚一上班,田中胜荣来到76号,听说刘泽之在医务室,刷的一下撂下脸,径直来到医务室,见门口两个执勤的卫兵都没有,更为不悦,冷笑道:“刘处长好自在啊,你现在处在停职受审期,居然还有这种待遇!” 刚起床的刘泽之身上裹着纱布,脸上也有两道被鞭稍伤到的血痕,他漠然的看着田中胜荣,眼光里是毫不掩饰的鄙视和怨恨。 想起曾两次栽在李士群手里,刘泽之是帮凶之一,并不知小野平一郎另有计划的田中胜荣冷笑道:“来人,把犯人押到牢房去!请去通知倪局长:我奉小野将军之命,来监督审讯。” 倪新叫来权菅祜吩咐道:“小野将军命令审讯刘泽之,追查今年二月份黄金劫案的真相,还有李主任其他的一些……不给个交代也不行啊。这是案卷,你拿去看看。田中胜荣也来了,你和他没什么旧怨,你去办这件事吧,泽之……你尽可能关照一下,实在不行,再来找我。” 倪新暗示希望糊涂了结,又提到了76号众人与田中胜荣的“旧怨”,权菅祜心领神会,答道:“是,属下这就去。” 倪新还是不放心,叮嘱道:“黄金劫案的内幕……我估计是没有,其他小小不言的事情,刘泽之以前是李主任的机要秘书,说什么都不知道……将军那里也过不去,总要……好在李主任死于军统之手,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将军也不会过于苛责……我的意思是刘泽之那个人,平日倒是温和恬淡,牛脾气上来了,桀骜不驯,你好好开导他,别把事搞僵了。” “请局长放心,属下明白。” 权菅祜开了一间审讯室,对两名打手说道:“把刘泽之带上来。” 见刘泽之带着手铐,权菅祜命令道:“打开手铐,给他搬张凳子,坐下说。” 田中胜荣一张脸板的吓人,权菅祜装作没有看见,问道:“昨天田中君已经提审过你了,一宿过去了,你想好了没有?” 刘泽之答道:“早就想好了,我怎敢欺瞒小野将军?当然是实话实说。” “那就好。今年二月份发生的两起黄金劫案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刘泽之似是很诚恳地答道:“不是军统干的吗?这个案子早就结案了,如果你们觉得别有内情,我并不清楚。当时我是李主任的秘书,又不是行动队和情报处的,你们怎么会来问我?” 没等权菅祜问话,田中胜荣啪的一拍桌子,怒道:“居然还是这套说辞!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警告你:将军容不得吃里扒外、利用职权牟取私利的人,下决心一定要查出真相,想蒙混过关,那是痴心妄想!戴罪立功是你唯一的出路!” 刘泽之诅咒发誓一般的答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让我说什么?总不能编一套说辞吧?你们怀疑到我身上,总要有个原因吧?田中君,以前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再说我也没怎么得罪过你啊,你不能这样,我求你了,权队长,你一定要相信我!实在不行,你们提个醒,想让我怎么编,我配合……” “放肆!巧言令色!好,好,我懒得和你废话!来人,用刑!” 权菅祜劝道:“田中君稍安勿躁,刘处……刘泽之,不得信口胡说!谁让你编造事实了?老老实实说出你知道的。”正要上前动手的打手们愣在当地,进退两难。 “可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 看刘泽之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田中胜荣气的心跳加速,催促道:“你们聋了?把他绑上刑架,往死里打!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打手们走到刘泽之身边,就要动手。 权菅祜的脸也拉长了,摆手制止,怒道:“田中君,这是76号,我奉倪局长的命令审讯人犯,你这是干什么?往死里打?是灭口还是审讯?” “灭口?权队长你此话何意?我奉小野将军之命来监督审讯……” 权菅祜冷笑道:“原来田中君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来监督审讯的。你有直接发号施令的权利吗?如果你觉得我有所不当,请向小野将军汇报,由将军来处置我。” 田中胜荣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拂袖而去。 权菅祜叹了口气,命令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刘泽之单独谈谈。” 十几分钟后,也不知权菅祜说了些什么,刘泽之答应配合。权菅祜叫进众人,刘泽之招供道:“黄金劫案的事我确实不知道任何内幕,但是……在一家停工的修船厂废弃的船只上有些货物,我私下查了76号没有账……” “都是些什么东西?你是怎么知道那里有这么一批货物的?”权菅祜公事公办的问道。 “布匹、颜料、钢锭、电台、药品,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我没有细看。是李主任生前……那两艘废船是主任买下来存放货物的。” 权菅祜问道:“76号没有账?这么说是李主任的私产了,你对李主任的家眷说过这批货物吗?” “没有。” “为什么?” 刘泽之艰难的措辞:“这批货物价值不菲,以李主任的正常收入……我怕给李主任的家眷带来麻烦,所以就……” 在场的众人都明白刘泽之这是有意私吞,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都暗生鄙夷。 权菅祜哼了一声,说道:“你再想想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 “来人,把他暂时押回牢房。” 打手上来又给刘泽之带上手铐,刘泽之语带哀求的叫了一声:“权队长——” 权菅祜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如何处置你,我做不了主,我这就去向倪局长汇报。” 第四百一十九章 谍中谍(上) 外出给诱捕周成斌安排了两处诱饵的倪新回到办公室,等候已久的田中胜荣冷笑道:“权菅祜哪里是审讯?更像是闲聊!总不会是倪局长您的意思吧?有恃无恐的刘泽之怎么可能招供?如果倪局长再这么纵容,我要向小野将军……” 秘书刘威平通报道:“局长,权队长求见,说是刘泽之招供了。” “请他进来,权队长,坐下说吧。” 田中胜荣愣住了:刘泽之居然招供了? 权菅祜汇报了情况,田中胜荣暗道:刘泽之这是避重就轻啊,也好,他招出了李士群巨额私产一部分的下落,私吞之心昭然若揭,李士群在76号很有威望,刘泽之做出私吞死去老长官私产的下作勾当,且不说众人鄙夷,失望的倪新也不会再袒护他。而李士群的一部分私产就如此骇人听闻,死后日本人也不会原谅他,也许还会株连到家眷,总算是报了两次差点死于李士群之手的一箭之仇。 倪新果然颇感失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翻了翻审讯记录,叹道:“人心难测,一至于斯……这家修船厂占地很广,上海几次战争废弃的船只都丢弃在此处,权队长,你去准备,带刘泽之去现场指认。” 田中胜荣说道:“倪局长,我觉得刘泽之避重就轻……” 倪新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避重就轻?就这些物资,李主任也说不清来源了……哎,这样吧,权队长,现场指认结束后,把刘泽之押到司令部,交由小野将军处置,我不想再管他的事了……对了,你先带他回办公室,让他叫出文件柜的钥匙、76号公款的印鉴,别忘了还有配枪和证件,这个人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田中胜荣心中大悦,说道:“需要我陪权队长一起去指认现场吗?” 倪新答道:“不必,你回去向将军汇报,做好接受刘泽之的准备。” 这个时候,田中胜荣当然不愿惹倪新不快,答道:“是,那我先回去了。” 送走田中胜荣,倪新对权菅祜说了实情,权菅祜恍然大悟:“我说那,刘泽之也不像这样的人,您要是早对我交底,属下也不必担心了。” 倪新正色道:“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这件事是最高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诱捕周成斌的计划由你协助刘处长完成。” 两个小时后,扣准时间,倪新来见小野平一郎,刚坐定还没有来得及开口,田中胜荣急匆匆来报:“将军,刘泽之跑了!倪局长也在,我就说这个人靠不住,您偏要袒护,还有权菅祜……” 小野平一郎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慢慢说!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田中胜荣答道:“是,刚接到权队长的电话,倪局长命他带人押着刘泽之去修船厂指认藏有货物的那两条废船,谁知他就带了三两个人,这也太疏忽大意了!不仅如此,刘泽之在办公室办理交接的时候,居然还把一只私藏的枪支带在了身上!具体经过权队长没说,只说刘泽之持枪伤人,而后潜逃,所谓的物资也是子虚乌有,他没脸回来见您和倪局长,只让那名受伤的特工先回76号,他带着两名手下分头追捕,不抓获要犯绝不回来。将军,此次再不严办,军法就沦为一张废纸了!” 倪新表态道:“当然要严厉处置!我想权菅祜也深知其中的利害,才带人追捕以图将功折罪,属下建议马上再派出人手缉捕。”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刘泽之以前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这几个月又是76号的总务处长,掌握的机密不少,你们说他持枪潜逃,最大的可能是逃往何处?” 田中胜荣抢在倪新前面开口:“将军的意思是刘泽之有可能叛逃到军统?对啊,他是军统的叛将!他掌握的机密和物资会成为他向军统投诚的投名状……倪局长,你也太大意了!刘泽之包藏祸心,你就一点没有怀疑过?”本还想再说几句,想起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关系匪浅,生生忍了下去。 倪新面现惭色,默然不语。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倪桑,你回76号布置抓捕,田中君,你带人去抄了刘泽之的家,把他的家人抓起来。” 田中胜荣带人抄家抓人,不料刘家空无一人。田中胜荣命令道:“仔细搜检,把所有文书信件、可疑物品都带走。给小野将军和倪局长打电话:刘泽之的家眷闻讯逃跑,请马上派人追捕。” 田中胜荣在刘家四处转了转,暗暗奇道:不像是仓皇而逃啊,刘泽之在修船厂潜逃,时间未久,即使他脱身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家人逃跑,两个无知妇孺,身手如此利落? 田中胜荣来到76号见倪新,说道:“将军命我来和倪局长商议追捕事宜,这是刘家抄出来的东西,请您过目。” 倪新翻了翻,目光落在一个木制相框里嵌着的一张照片上:李士群坐在76号后院林荫道的长椅上,身后站着自己和刘泽之、赵敬东,四个人都很放松随意,刘泽之的笑容带着几分孩子气……他无声的叹了口气。 田中胜荣又道:“虽然没有发现可疑线索,可是刘家只有两个女人,这么快的时间就逃的无影无踪,这两个人的身份……还有,您看这两本存折,数目不小啊。现金却几乎没有,更别说金条、美钞、古董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有几件不值钱的首饰。我怀疑刘泽之在银行里开有保险柜。” 倪新心知肚明:保险柜是一定有的,刘泽之手头宽裕,也从没有瞒过自己。鹤子出面请徐建雪去家中做客,好友的女眷来往,刘太太自是不疑有他,从容前往。他摆摆手说道:“这些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缉拿人犯,等把人抓住了,保险柜什么的,一审便知。将军把追捕的任务交给76号了,我已经做了安排,几路人马都撒出去了。” 倪新并没有请自己协助抓捕的意思,田中胜荣只好作罢。 刘泽之一夜逃亡,十一月二十三日清晨七点,抵达苏北军统根据地临时政府所在地,只见冬日的薄雾中,人来人往,一片太平景象,有些店面已经开门营业,随处可见的早点摊子生意都很不错,挑着菜担的乡农穿梭其间。只有几处检查站提醒人们这里不久之前曾是中日激战的战场。刘泽之心中欣慰:张弛把这里治理的不错。 刘泽之找了一家早点摊,坐在一张三脚矮凳上,要了一份粢饭、一碗甜浆。殊不知隆冬季节只穿着一件白衬衣、黑色哔叽西服马甲的他已经被两名在街道巡视,负责治安,严防匪谍渗透的治安员盯上了。 那两个人商议着:“你说的不错,这个人是很可疑,生面孔不说,这么冷的天,穿的这么单薄,看衣裳的料子款式又不像是穷的连衣服都没有的穷人。” “你不知道,我刚才巡视,正好看见他往矮凳上坐下去,他腰间好像有一把枪!所以没敢急着盘查,把你和老张叫来了。” “老张已经去向长官汇报了。你看他的衬衣,那里,你仔细看,是不是有血迹?” “好像是,看不太清楚。” 陈劲松返回重庆后,孙栋盛调到第三纵队,被张弛任命为根据地治安署署长,这一夜恰在镇政府值夜班,还没有下班,闻讯而来,见到刘泽之,愣住了:这个人不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数次和自己交过手的刘泽之吗?听说李士群死后此人不仅没有受牵连,反而升官了,可见有两把刷子,周成斌曾向他们几个人介绍过缩编后76号——这个军统上海分局主要对手的结构,情报战必须知己知彼。他怎么来了? 孙栋盛定了定神,低声命令道:“你去向张队长请示:76号的刘泽之被我们包围了。你们几个分头控制他,等候张队长的命令。你再去叫几个人过来,此人不容小觑,决不能让他跑了。” 刘泽之吃完早餐,起身找到一家小客栈,路上他已经发现有人跟踪,正中他的下怀:这里的治安搞得不错,看来很快就会“落网”,唉,没想到与战友相会居然会是这种途径。刘泽之租下一个单间,静待被捕。 十几分钟后,张弛匆匆赶来,留在原地的一名治安员汇报道:“那个叫刘泽之的走了,孙署长带人跟上去了——您看,孙署长过来了。” 孙栋盛紧跑两步,向张弛报告:“张队长,刘泽之进了一家客栈,我已命人包围了客栈, 您看是不是马上抓捕?” 张弛很兴奋,命令道:“没想到这个铁杆汉奸居然送上门来了!唐吉田正要返回上海,我已经命他向周局长汇报了。动手抓人!” 客栈房间内,想着以自己的恶名,落入军统手中少不了要受些罪,顾不得嫌弃客栈满是茶垢的粗瓷杯,刘泽之倒了杯水,还没进口,门突然被踹开!几名彪形大汉冲了进来,一马当先的那个人一脚踹倒刘泽之!三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的头,腰间的枪被搜走,双手被狠狠的扭在身后,几欲折断,孙栋盛喝道:“不许动!否则打死你!捆上他,押回去!” 临时政府办公的一所两进四合院内,刘泽之被押进一间空房。 孙栋盛想起重伤后被截肢的陈劲松,死在粮食店外的杨本华,激战时刘泽之也在现场;想起在北平暴露后,惨死在76号手里的孟霄杰,这个刘泽之也曾是去北平对付孟霄杰的其中一员……忍不住怒火中烧,拼尽全力一拳击在刘泽之脸上! 被绑着双手的刘泽之无力躲闪,重重的倒在地上!血从口鼻中流出。孙栋盛一把拽起刘泽之,还要动手,张弛赶来,怒道:“孙栋盛,你在干什么?!不像话!出去!” 第四百二十章 谍中谍(下) 意犹未尽的孙栋盛恨恨离去,张弛命人搬来一张桌子、两个凳子,把房间布置成简陋的审讯室,嘲讽道:“刘泽之,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你,看你的样子像条丧家之犬,混的不怎么样啊?记得初见你是在渝园,当时你是毛先生破格提拨的秘书,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居然堕落成这个样子!说说吧,来这里干什么?” 张弛的话很刻薄,刘泽之脸红了,惭愧的低头不语。 张弛等了一会,又道:“你不说是吧?我是进过76号,受过电刑的人,如果你给我一个报复的机会,我求之不得。这里虽然没有电刑,不过让你生不如死,有的是办法,你信不信?” 刘泽之抬头看了张弛一眼,说道:“我要见周成斌,日本人要杀了我。” 什么?日本人要杀了刘泽之?张弛心中一动,他也注意到了刘泽之身上的刑讯伤,将信将疑的问道:“日本人要杀了你?为什么?” “因为李士群,今年二月份你们军统劫走了一批从满洲国走海运运到上海的金条,一共有一千根,对吧?另外还有一千根,我和赵敬东奉……日本人逼我招出李士群是幕后黑手,还有李士群以前的私产……其实就是想杀了我,这一次我配合了,以后也躲不过去。”劫走黄金让李士群背黑锅的事,张弛是知道的。 张弛心中大爽,出口讥讽:“刘泽之,你这个认贼作父的汉奸,没想到也有今天!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去当狗!你要见周局长,想干什么?” 刘泽之的声音疲倦而无奈:“我侥幸潜逃,日本人和76号不会放过我的,只能托庇与军统……” 张弛几乎笑出声来:“托庇于军统,凭什么?你有脸去见对你有提携栽培之恩的毛先生吗?见周局长?不可能,周局长是什么人?岂是你这样的汉奸想见就见的?” 刘泽之固执的答道:“我手里有你们需要的情报,还有物资,我要见周成斌,我的钱……都陷在上海了,我有一批黄金愿意和你们均分,我想去瑞士,请你们协助,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弛想了想,命人把刘泽之押进后院里一个地窖里,等待周成斌的指示。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张弛没安排给刘泽之送饭,孙栋盛等人痛恨这个“狗汉奸”,更是不会提醒。 周成斌的回信还没有到,余浩辰赶来了,对张弛说道:“张队长,这是咱们安插在76号的内线送出来的情报。” 张弛看完,说道:“这么说日本人要除掉刘泽之这个鹰犬是确有其事,好极了!狗咬狗,咬的越凶越好。老余,你为什么没有向周局长汇报?” “周局长搬到新的联络点了,跟在他身边只有唐吉田和葛佳鹏,因为我负责和内线龚振宗联系,为了安全,这条线以后归您领导,不能和周局长直接联系。张队长,您说这个刘泽之会跑到哪里去?日本人和76号能放过他吗?” 张弛带着几分得色答道:“刘泽之?他就在后院的地窖里,我派了四个人看着他。” 余浩辰也很兴奋:“您把他抓住了?几年前我在局本部情报处,因为他临阵变节,李士群才叛逃成功。对了,张队长,你发财了!” “发财?我?怎么可能?” 余浩辰答道:“我记得局本部悬赏十根金条买刘泽之的脑袋,你可不是要发财了?” 张弛笑笑,说道:“我也不指望发财,就盼着榨干他的价值后,周局长别那么正人君子,信守承诺放他走,我想由毛先生来决定怎么处置他,最好能杀了他,为背叛军统、认贼作父者戒!”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周局长那个人……很难说,上次影佐祯昭那个鬼子落到我们手里,居然毫发无伤的放他走了。哎,张队长,能不能先给他苦头吃?” 此言正中下怀,张弛却不能不教训道:“胡说!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 孙栋盛走过来说道:“张队长,唐吉田的回电来了,说是周局长中午就动身赶过来了,一再叮嘱在他赶来之前,不得采取任何行动。” 周成斌居然亲自赶来,张弛略感意外。 晚上八点,周成斌风尘仆仆的赶来,对张弛说道:“去把刘泽之押过来。” 衣着单薄,在冬日阴冷的地窖里待了十来个小时的刘泽之被押了上来,周成斌一见,吃了一惊,十来个小时水米未进的刘泽之双手被反绑,嘴唇冻得发紫,脸色灰白,半边脸肿胀着,身上还带着刑讯伤。 周成斌命令道:“解开他,给他搬张凳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吃饭,有没有牛奶?稀饭也成,要热的,快一点。” 很快,张弛亲自端着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稀饭和两碟咸菜回来,周成斌又道:“命令其他人都退下去,还有你,也去忙别的事吧,我和刘泽之单独聊聊。” 张弛遵命照办,他很放心,别说刘泽之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吃饱喝足也不是周成斌的对手,事涉机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他和其他人就在留在院子里,万一出事,几步就能进去。 房间里只剩下刘泽之和周成斌。周成斌问道:“赶紧吃点吧,怎么回事?听张弛说你居然被他抓住了,我吓了一跳。” 刘泽之喝了两口稀饭,被孙栋盛打的半边脸肿胀的他疼得吸了一口冷气,放下碗答道:“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设计让我诈降,诱你上钩。最初他们没有明说,以追查今年二月份的黄金劫案为名,把我交给田中胜荣审讯,从那个时候,我就没有办法和你联系了。然后倪新又出面做好人,我只能先答应下来。” 周成斌稍稍放心,又关切的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苦笑道:“刑讯伤是田中胜荣干的,我诈降,要是一点伤都没有,怎么能骗的过你?脸上的伤是孙栋盛打的。气色不好是张弛干的,他把我捆着扔到后院的地窖里,故意饿了我一整天。” 周成斌安抚道:“你的委屈,我知道。慢慢吃,够不够?不够我再让他们送。” 刘泽之喝完粥,说道:“够了,不吃了。我对你详细说说倪新的计划,他命我告诉你我手里有一批物资、两份情报,这些是真的,可以一上来就告诉你以表诚意。你也许会自己去,那就直接抓捕。但是更大的可能是派人去取物资,得到物资后,我就取得了你的信任。” “倪新的计划很周全,这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你继续说。” “我对军统的要求是送我去瑞士,物资没有办法携带,但是金条可以。之后我愿意交出李士群在银行里存有三百根金条的一个保险柜,前提条件是金条对半分,你必须出面和我一起去银行,拿到后送我上开往瑞士的远洋客轮。” “这么说倪新是选在银行里抓捕我?这个计划很周全。” 刘泽之苦笑道:“是啊,倪新这个人不比李士群好对付。本来我想这倒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可以派个人出面把物资搞到手,76号在这里有一家联络站,为了配合我的诈降诱捕。权菅祜也到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把权菅祜等人一网打尽,我借机归队……” “等等,你怎么会有如此糊涂的想法?”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教训道:“你的价值岂是一些物资和权菅祜等人所能比拟的?泽之,别忘了,为了你的潜伏,杨君等人不惜舍命相护,乔文荣暴露,龚振宗的位置太低,你是上海南京日伪情报机关唯一可以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军统卧底。” 一种过河卒子,无路可退的悲凉再度袭来,刘泽之叹了口气。 周成斌本想再教训几句,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刚才说‘本来’,你的意思是……” “建雪和纪姐被倪新软禁在他家,事情很棘手,我担心……” 周成斌也很为难,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的计划天衣无缝,当然,前提是“铁杆汉奸”刘泽之全力以赴,自己上当被诱捕的可能性很大,即使找出理由把这个计划破坏掉,刘泽之也会就此失去倪新的信任,最好的情况是投闲置散,而更大的可能是被怀疑,调查下来,破绽不少……与其如此,还不如抓捕权菅祜等人,让刘泽之就此归队,可是徐建雪、纪群怎么办? 二人商议许久,无计可施,面面相觑。 院子里,张弛听房间里五六分钟没有动静,实在放心不下,恰好余浩辰送来一铁皮壶羊奶,借机走到窗口提高声音说道:“周局长,您要的牛奶刚才没找到,现在有羊奶,您还要吗?” 周成斌答道:“送进来吧。” 张弛走进房间,放下铁壶,倒出一碗羊奶放到周成斌面前,装作收拾碗筷,想多停留一会。 周成斌说道:“刘先生答应和我们合作,从现在起就是我们的贵客。刘先生,羊奶喝的惯吗?张队长,你去安排一下刘先生下榻的房间,找两件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对了,还有,找个医生来给刘先生治伤。” 刘泽之信口答道:“喝的惯。” 张弛只得又走出房间。 刘泽之喝了两口羊奶,浓烈的腥膻气味让他蹙眉反胃,周成斌递过来一大杯凉白开,说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喝点水吧。别急,你说服我总需要时间,我还应该找张弛他们商议,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谈。” 刘泽之忍着反胃,喝了一大碗羊奶,突然说道:“如果我诱捕你成功,而他人却叛变,招供出整个计划……” 闻言周成斌也似有所悟,答道:“是啊,这就和你没关系了,你的意思是……” 刘泽之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周成斌仔细琢磨后笑道:“泽之,戴老板说过:一个优秀的特工,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价值等同于一个整编师。这句话你当之无愧。” 第四百二十一章 吞下诱饵(上) 周成斌命令道:“老张,你通知余浩辰和孙栋盛,十分钟后我们开个碰头会。” 会议前,张弛不放心,又去里进院子刘泽之暂时下榻的厢房外找到负责看守的两个明哨、两个暗哨,再三叮嘱后才来参加会议。 走进房间,三人已经坐定等他,张弛笑道:“周局长,我去检查看守刘泽之的警卫布置,虽说您给他定性是草包,不过76号的人还是不要小觑的好。” 周成斌笑笑,答道:“刘泽之穷途来投,我已经答应和他合作,他带来了两份情报,李士群也死了几个月了,价值不高,张弛,你负责发给局本部。重要的是李士群生前私吞了一批物资,其中有一少部分是日本人管控的军用物资,其他的是民用物资,数量不多不少,他愿意交给我们以示诚意。在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里还有一批金条,数量可是不少,足足三百根,他答应我们出面拿到后和他均分。” 余浩辰说道:“周局长,刘泽之投诚会不会有问题?这个人虽是草包,听……据我所知他和倪新关系不错。”在座的四个人中孙栋盛并不知道龚振宗的存在,他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心地敦厚、性情直爽的张弛对周成斌的态度已从最初的不服、心结颇深一变而为崇敬,他说道:“周局长亲自和他深谈,得出的结论自是对的。局长,这批物资在什么地方?” 周成斌答道:“这是地址和清单,物资藏在一家停办了的美国教会中学的地下室里,数量不少。” 孙栋盛对陈劲松的感情很深,忍不住插口问道:“这些东西也不算少了。听说刘泽之向张队长提出和我们合作的条件是送他去瑞士,您不会答应他了吧?” 周成斌答道:“那是当然,不答应他,他怎么可能把这个地址告诉我们?目前保险柜的密码他还没有说。此人是个草包不假,那也是和倪新等人相比而言,却也是李士群亲自调教过的职业特工,不能小看他。” 孙栋盛心中像是吞了一个苍蝇似的难受,也知周成斌的做法无可厚非,总不能提议让周成斌佯装答应,而后背信弃义吧?只得闭口不言。 余浩辰又问道:“刘泽之是有家眷的,据我所知在他潜逃后,他的家被抄了,也不知道他家眷现在怎么样了?他总不至于厚颜到要求我们替他营救家眷吧?” 周成斌只得答道:“家眷?他没提,应该是放弃了吧?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言归正传,浩辰,你明天一早就带人去上海实地侦查,对刘泽之,目前我们还不能完全相信” 三人对视,对刘泽之的人品更为鄙夷。余浩辰答道:“是,请您放心。” 张弛本想提醒一句:余浩辰和76号照过面,可以执行侦查任务的人还有,没必要让余浩辰冒险。没等他开口,周成斌又道:“老张,你明天组织好人手,等侦查有了结果,你亲自带队,让余浩辰做你的助手,马上动手从上海转运物资。”那家学校肯定在76 号的全面监控之中,派余浩辰去侦查,就是为了故意卖个破绽。自己才是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的目标,余浩辰是安全的。 “是。这批物资是不是直接转运到重庆?”周成斌这么安排,一定有他的理由,张弛决定照办就是,不再发表意见。 周成斌摇头道:“不必,我们现在有了根据地,物资到手后,就放在这里。这批物资很多东西都是我们急需的日用品,比如布匹、颜料、棉花等,其他的军用物资等局本部的命令再说,不要急着运走。栋盛,为了安全,秘密设立仓库,这件事由你负责。” 这批物资是个诱饵,如果急于运往重庆,日本人和76号在途中拦截,防不胜防。根据地是军统的地盘,在这里放一段时间,找机会再运往重庆也不迟。张弛却想着有这么一批物资在手,可以缓解根据地拮据的财政状况,局本部不催,能留下最好。 二十四日凌晨五点,余浩辰带着一名助手赶回上海。由于张弛有言在先刘泽之不得外出,周成斌怕引人注目,也不好去探视。刘泽之似乎待的很踏实,除了吃饭、敷药,就是睡觉,一整天一句话也没说。 傍晚,余浩辰带着一名助手来到空无一人的学校,看门的是一个五十余岁,半秃顶,手指发黄,一看就是个烟瘾很大的瘾君子的矮个子男人。余浩辰问道:“听说这里有空房子出租?” “是有房子出租,你是看《申报》上的广告来的?租房子想干什么?” 余浩辰掏出一包还有大半盒的白盒三五香烟,点着一根,顺手扔给看门人,答道:“是看广告来的,想租两间教室利用寒假办个日语培训班,你先带我去看看房间吧。”自从美日宣战,白盒三五也就成了稀罕东西。 其实余浩辰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电线杆上看见的出租广告。没想到业主还在《申报》上刊登了出租广告。也对,这么多的房子空着,业主当然着急。 那个看门人拿出一大串钥匙带余浩辰二人去看房,一路上,余浩辰仔细观察,确定学校里再无第二个看房子的人。 一番做作之后,余浩辰说道:“还不错,谈谈价格吧,市面不景气,给个折扣。” 看门人递过来一间价格表,说道:“这是我们老板定的价格,如果你想打折扣,按上面的电话找我们老板,我做不了主。” 余浩辰接过来又问道:“我刚看见门口的传达室里有电话,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谈成了我给你一点辛苦钱。” “没问题。” 看门人仔细锁好房门、楼门,三人回到传达室,余浩辰一边拨电话一边说道:“这里交通方便吗?劳烦你带着我这个同伴去车站看看吧。” 看门人收了大半盒烟,而且也想做成这笔生意,点点头带着余浩辰的部下去了公交车站。余浩辰找到业主,一番讨价还价后,说道:“我还有个合伙人,回去和他商量一下,一两天就给您消息。” 放下电话,余浩辰快步向三层高的教学楼走去。 学校对面一栋五层公寓顶楼的一套房间内,恰好来视察的倪新居高临下看着学校里发生的一切,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在一旁负责监听的浅野一键走过来说道:“这两个人就是应该是军统的人吧?什么《申报》上的广告,压根就没刊登过,倪局长,您这个办法虽然很简单,却很实用。那个人一路上一直在观察学校里还有没有看守的人,也算是很谨慎了,和我们过招却不堪一击,他哪能想到学校里没人,这里却有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见过这个人的照片,当初军统给我们设局,向长沙前线转运药品,老钱跟踪过他,就是那个修车的。” 对倪新的记忆力,浅野一键一直很佩服,答道:“原来是他。看来到目前为止,刘泽之的行动没有出现破绽。军统也很谨慎,居然想到先派人侦查,看这个人溜门撬锁的身手,是个内行。” 倪新答道:“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 浅野一键笑笑又道:“这个刘泽之,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孤身和周成斌等人过招而不露破绽。” “你这句话现在还言之过早,等到周成斌落网,你在夸他也不迟。也许是我们和他太熟悉了,只看到了刘泽之不拘小节的一面,反而不如小野将军看的准。” 浅野一键答道:“是啊,还是将军高明。对了,听说田中胜荣疯狂地在搜捕刘泽之的老婆,刘太太到底去哪了?万一落入田中胜荣手中,那个人,心狠手辣,又没法和他明说,刘桑回来我们没法交代。” “让他去搜,他闹的动静越大,越证明泽之潜逃叛变是真的,万一我们内部还有军统的人……你放心吧,田中胜荣是找不到刘太太的。” 二十五日上午,余浩辰从上海赶了回来,向周成斌和张弛汇报道:“昨天傍晚,我以租房办培训班为名去那个学校看了,带去的那名助手调开了看门人,地下室里确实有这批物资,时间太紧,我大致看了看,数量和品种和刘泽之列出的清单差不多。可见此人还是有合作的诚意的。” 张弛说道:“那就好,周局长,行动小组准备好了,您看何时行动?” 周成斌答道:“明天上午出发,晚上十一点开始行动。对了,老张,我已经命人叫唐吉田赶过来,让他带队吧。”张弛和联手开辟根据地,也是小野平一郎的眼中钉,万一76号不等自己露面动手抓捕那就麻烦了,而唐吉田和76号照过面,价值却低的多。 孙栋盛说道:“刘泽之刚才对我说他昨天在房间里闷了一天,今天想出去走走……” 周成斌答道:“从现在起,他的行动是完全自由的。栋盛,你去找个当地人,以保卫刘泽之人身安全、照顾起居的名义,给他当勤务兵。即使发现了刘泽之的行为有可疑之处,也不要当面说破,更不得采取任何行动,马上向我汇报即可。” 孙栋盛有点担心,说道:“周局长,刘泽之不会跑了吧?一个勤务兵看得住他吗?” 周成斌失笑道:“谨慎是对的,不过也没有必要草木皆兵,其实刘泽之本来就是来此向我们投诚,求得军统庇护的,不过是你们提前一步抓住了他。他手里还有一批金条,数量不少,现在上海分局两手空空,用钱的地方多着那。我们和他的合作关系中,不放心的应该是刘泽之,对他的礼数周到一点。” 张驰等人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孙栋盛说道:“是,我这就去通知他。” 张弛补了一句:“栋盛,你对他动过粗,不妨给他道个歉……”见孙栋盛面露难色,张弛教训道:“大局为重!还不快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吞下诱饵(下) 孙栋盛来给刘泽之赔罪,说道:“刘先生,周局长说你现在是军统的朋友,让我给你赔个不是。但愿你有诚意,否则……哼!这是小孔,给你当勤务兵,他可是个抗日的好汉子,不像某些人……” 刘泽之放下手里的旧《千字文》,谄笑着答道:“没事没事,不打不成交吧。孔先生……小孔,我也这么叫吧,又不是外人,对吧?我无聊的借了本《千字文》,让您二位见笑了。有烟吗?给我一根。能给我找件厚点的外套吗?今年真冷。” 孙栋盛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过了一会,把一件半旧的中式薄棉袄扔给刘泽之。刘泽之没敢嫌弃,更没敢再要烟,连声道谢。孙栋盛没等他说完,扭头便走。 中午,刘泽之带着刚配给他的那名勤务兵小孔上街,陪笑道:“找家饭馆,陪我去喝两杯。” 小孔对自己的新差事很不满意:给一个汉奸当勤务兵,太窝囊了!当然不肯失了身份和汉奸喝酒,板着脸说道:“喝什么酒?队里有饭!赶紧回去,瞎诳什么?” 刘泽之陪笑道:“那我去买包烟,再买点熟食,你们的饭实在是太差……也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和我的胃口。” 刘泽之走进一家店面很狭窄的小杂货铺,一脸不耐烦的小孔站在门口等待。刘泽之用身上的零钱买了两包烟,一包榨菜,趁着伙计回头找零钱的功夫,蘸着散装白酒在柜台上画了一个十字星。 那名伙计抬眼打量了刘泽之两眼,撩开门帘,后屋里的权菅祜走了出来。刘泽之示意他门口有人,不要开口。一边嘴里问着,一边蘸酒写字:“老板,你们这里没有熟肉?你知道那里有卖的吗?”(周成斌已到,和我会面了) 权菅祜答道:“我们这里没有,镇子尽东头有卖猪头肉的,你去看看。” 刘泽之笑着致谢:“谢谢你,那我去看看。”(目前一切顺利,周住在镇政府。) 刘泽之走出杂货铺,向镇东头走去,小孔更为鄙夷:听说此人的老婆下落不明,走投无路了还这么贪图享受,没心肝的东西! 二十六日凌晨三点,唐吉田匆匆赶来,张弛对他交代完毕,唐吉田说道:“刘泽之投诚?太好了!唉,也可惜了,周局长那个人,你我都知道,太正人君子!刘泽之想必也深知局长的个性,才敢来谈条件。你放心吧,这批物资我一定拿到手运回来。” 张弛答道:“就是啊,那个刘泽之,见了我死活不说,非要见周局长不可。周局长命令今天下午三点出发,晚上十一点开始行动,你先好好休息。” 晚上十点半中,余浩辰独自一人先到了学校后门,翻墙而入,用一根铁丝捅开铁锁,虚挂在门上。借着夜色的掩护顺着墙边,俯身疾步到了楼门口,又捅开了楼门,闪身进入楼内。 十点五十五分,一辆封闭货车停在距离学校后门十五六米远的一处空地上,司机打着一个电力不足,灯光昏暗的手电筒,下车后钻入车下,好像是汽车出了故障,不得不抢修。 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接近学校前门。传达室的灯光还亮着,里面生着一个炭盆取暖,窗户开着一条很小的缝隙。收音机里正在播出《玉蜻蜓》,值夜的看门人悠闲的喝着酒,听着评弹。黑衣人掏用一根一头连着一个皮囊的钢管,插入窗户的缝隙里,轻轻挤压皮囊。三四分钟后,看门人伏在桌上昏睡过去。此人正是唐吉田,做完这一切向楼内快步走去。 十一点正,货车车厢里两名部下下了车,手里拎着些东西进了学校。地下室内,余浩辰手脚麻利的拼装出两辆手推车,四个人分工,两人装车,两人运货。卡车车厢里还留有两个人负责装车,二十来分钟后,所有的物资都被装上了车。几人走出学校,余浩辰殿后,关好几道门,把撬开的锁重新锁好。几人上了卡车, 消失在夜色里。 对面公寓顶楼76号的监控点里,浅野一键惋惜道:“可惜啊,周成斌没来,还要舍弃这么一批货物,倪局长,我已经派人跟踪了,但愿周成斌成擒后,能把货物也能追回来。” 倪新答道:“钓鱼还用先准备鱼饵,何况我们要钓的是军统的王派杀手,上海分局的局长周成斌。周成斌手下人才济济,我一直就没敢奢望他会亲自出面偷运物资,除了前天来此侦查的那个人,刚才进去的还有一个熟面孔,杨文举投诚后,赵队长带人在在火车设伏,和他交过手,事后技术科根据赵队长的描述做过画像……”想起赵敬东,倪新禁不住黯然神伤,不再说话。 浅野一键点头道:“您说得对,只要能钓出周成斌,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军统顺利得到了物资,对刘泽之的投诚应该不会再有怀疑了吧?” 二十六日清晨六点,军统根据地一处空院落里,张弛带人清点着唐吉田等人运回来的物资,见周成斌也赶了过来,张弛赶紧过来报告:“周局长,马上就清理完毕了,和刘泽之提供的清单十有能对的上,可惜基本上没有急缺的军用物资。” 周成斌略略看了看,答道:“民用物资也很好了,这么说刘泽之确是真心投诚。秘密仓库安排好了吗?” “孙栋盛已经去了太湖一座荒岛上安排,算起来很快就会回来。您放心,按照您的命令:安排仓库的人和今天下午装船运货的是两批人。局长,那批金条怎么办?” 周成斌答道:“昨天晚上刘泽之派小孔来找我,已经商议好了,二十八号晚上七点有一班远洋客轮开往瑞士,后天上午我和他同返上海,三点到达银行,取出金条后,马上送他上船。我已经命令葛佳鹏购买船票,并且给刘泽之伪造身份证件,完成后命他派人送到这里。” 张弛很不放心,提议道:“我替您去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吧,万一刘泽之……虽然这批物资顺利到手,总不能不防啊。” 周成斌笑笑,答道:“你去不也有风险吗?刘泽之一直坚持必须由我陪同,否则他绝不交出密码,何必多生枝节,让他心里不痛快?” 张弛只得同意,又道:“那也应该做好充分的应变准备,需防人不仁。” “那是当然,我准备让唐吉田、余浩辰带队提前去预定地点,准备接应,你挑选四个和76号没有照过面,身手好的战士,交给唐吉田,乔装便衣一起潜回上海。”看张弛依然忧心忡忡,周成斌问道:“怎么了?你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张弛笑笑,答道:“没有,可能是我太多心了吧,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 周成斌暗道作为一个职业特工,这种直感是最难得的,往往可以救命,张弛果然不同寻常。正因为对张弛能力的信任,他相信虽然张弛被蒙在鼓里,却一定能配合默契,何况他还有后招。 周成斌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啊,太多心了。对了,上次我让你整理的76号和我们照过面的特工的资料,怎么样了?” “整理的差不多了,尽可能每人都附一张照片,实在找不到的,就搞个画像,不过我们没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只找到了一个给人画‘喜容’的,画出来的东西千人一貌。” 周成斌蹙眉道:“千人一貌?这可不行,你再想点别的办法。你把整理出来的资料,有多少算多少,拿来我看看。” 张弛答道:“是,都在我办公室里,您看能不能让刘泽之提供一些76号行动骨干的资料?也好再次验证一下他的诚意。” “你说得对,走吧,到你办公室看看。” 张弛搬出好几十个档案袋,周成斌一边仔细翻阅,一边补充着一些档案上没有,他知道的资料,张弛做着记录。 周成斌拿着一张照片所有所思的看着,张弛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这个叫权菅祜的,看着不太像是中国人,倒有点像……韩国的?还是日本人?你看看。栋盛,你回来了,进来坐。仓库安排好了吗?”孙栋盛走了进来。 张弛接过来细看,答道:“我看不太出来,老孙,你看看,周局长说这个看起来不太像中国人。” 孙栋盛也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也看不太出来。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使用。” 周成斌说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张弛,你和栋盛去安排物资转运吧,根据地初建,又到年底了,你们两个尽可能留在这里,让余浩辰带人用船把物资运过去。我去和刘泽之谈谈。” 二十八日上午七点,周成斌正在吃早点,张弛走进来说道:“周局长,这是葛佳鹏派人送来的船票和假身份证件。我还一直担心赶不上了,好在没误事。我已经通知唐吉田,还有刘泽之半个小时后出发,也命小孔给刘泽之拿了一套符合他乔装的银行职员身份的衣服。” “葛佳鹏办事,一般不会有问题。今天忙完了,我还回这里,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周成斌喝完一碗粥,又盛了一碗:“这榨菜不错,在苏北能找到正宗四川涪陵榨菜不容易。”周成斌把一小碟子榨菜吃了个干干净净。 张弛随意问了一句:“是吗?我在四川局本部待了两年多,也喜欢上了涪陵榨菜,您是从哪里搞来的?” 周成斌也不经意的答道:“昨天晚上不是在这里和刘泽之谈话吗?吃饭的时候刘泽之让勤务兵小孔拿来的,说是在北边一家杂货铺买的。你去把刘泽之叫来,准备出发。” 第四百二十三章 兵不厌诈(上) 张弛来到刘泽之下榻的厢房外,房间里空无一人,他吓了一跳,正要找人询问,只见刘泽之拎着一个柳条箱施施然而来,后面跟着一脸不屑的勤务兵小孔。 张弛板着一张脸问道:“你去哪了?不知道马上就要出发了吗?” 刘泽之答道:“我就要远走异国,逃出上海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昨天向周局长要了点钱,去买点东西。你放心吧,不会耽误出发时间的。”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房间,把毛巾、茶杯等日用品装进柳条箱,出来说道:“走吧。” 张弛本想再训诫几句,周成斌走了过来,说道:“刘先生都准备好了?走吧。” 张弛送周成斌等人出了大门,叫过唐吉田再三叮嘱一定保证周成斌的绝对安全,直到周成斌催促才住口。 目送一行人走远,张弛对身边黑着一张脸的小孔说道:“怎么了?看你这张脸,喜怒都摆在脸上,不像话!亏周局长还夸奖你是个做特工的好苗子,让我用点心栽培。” 小孔赶紧解释:“队长,我知道大局为重,不应该对派我担任汉奸勤务兵的命令不高兴,可这个刘泽之也太讨人嫌了!刚才要去买东西,我对他说这个时候他出去不妥,要买什么我替他买。他偏要自己去,还说我是个土包子,买不来好东西。其实他去的那个小杂货铺有什么好东西?更可气的是他还真的挑三拣四,牙膏牙粉的搞不清楚,什么都能用,挑个什么劲!我懒得理他,索性让他一个人挑个够,反正时间到了他不回去,您知道了,还不得收拾他?好在他还算识趣,急急忙忙回来了。” 张弛也有同感,却不便在下属面前流露,说道:“行了,别委屈了,这次任务完成的不错,等有时间我教你发报。还没吃饭吧?食堂里还有,去吃吧。” 小孔高兴地敬了个礼,一溜小跑去了食堂。 一宿未眠的张弛回办公室,放松下来的他感觉出了困倦,想着还有很多事要办,没时间休息,只得打来大半盆冷水洗脸刷牙,想借此提神,一时找不到牙膏,突然想起小孔的话:“……牙膏牙粉的搞不清楚,什么都能用,挑个什么劲……”他分明记得周成斌让自己为刘泽之准备些肥皂牙具等日用品,因懒得去买,就把自己正在使用的东西给了刘泽之,其中就有大半管牙膏……怎么回事?逃亡途中,他要这么多牙膏干什么?还有那些榨菜,也是在那里买的吗?应该是以买东西为名,去杂货铺有不可见人的勾当…… 事涉周成斌的安全,张弛不敢大意,扔下漱口杯,一边走一边对路遇的两名部下命令道:“你去食堂叫小孔来见我,你去警卫排叫几个人到大门口来,记着:着便装、带武器。” 早饭吃到一半的小孔嘴里叼着半根油条跑了过来,没等他发问,张弛问道:“刘泽之去那家杂货店一共几次?当时你都在什么地方?你们几个集合,再去找几个人。” 小孔艰难的咽下油条,答道:“一共两次,那家杂货店店面很小,我又不愿意搭理刘泽之,两次都是在外面等他。” 这时,孙栋盛带着几名战士跑过来,张弛命令道:“小孔,你带路,跟我来!” 杂货店后间,给倪新发完电报的权菅祜摘下耳机,说道:“把电台藏好。刘处长不负使命,诱走了周成斌,等抓住了整个头号通缉犯,大家都有功劳,倪局长不会亏待你们两的。” 一名伙计拿着电台下了地下密室,另外一名伙计陪笑道:“权队长言重了,为大日本帝国效劳是应该的,其实权队长您没必要冒险走这么一趟,交给我们两个就可以了。” 权菅祜笑笑不语,心中暗道:和刘泽之在修船厂唱了一出《捉放曹》,来这里一是小野平一郎不放心刘泽之,倪新对潜伏的两名情报人员的能力也没底;二是他不来,按照规矩必然暂时停职接受讯问,为了掩人耳目也许会受罪不说,万一穿帮就坏了大事了。立功赎罪心切,自行追捕逃犯,落到外人眼里,这一出苦肉计才更可信。 权菅祜穿上外套,说道:“我这就回上海……” 话音未落,外间店面传来人声:“有人吗?来包烟!” 那名伙计一边向外走一边应声:“来了,要什么牌子?” “小大英——”伙计伸手接钱,那人左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右手掏出枪,厉声喝道:“别动!有人举报这里发现匪谍,我们要搜查!” 与此同时,孙栋盛带着三个人冲了进来,狭窄的店堂挤得转不开身,孙栋盛一把推开柜台,持枪向挂着门帘的后间走去。 那名伙计喊道:“你们要干什么?匪谍?什么匪谍?我是正经生意人……” 那名扣住他手腕的战士怒斥道:“闭嘴!再敢出声我毙了你!” 权菅祜闻声纵身跳出后窗,刚跑两步,路边冲出一人,二人交手,一招权菅祜即被踹翻在地。 来人正是张弛!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战士上前捆绑起权菅祜,张弛一见他的脸,马上认出他就是76号新任行动队长权菅祜,不久之前自己曾仔细看过他的照片!张弛又惊又喜,喜的是居然抓获了一条大鱼;惊的是权菅祜出马,周成斌安危堪忧! 张弛命令道:“先把他押回去,严密看管……” 几声枪声从杂货铺里传来!原来是那名在地下密室里收藏电台的伙计被搜了出来,负隅顽抗,发生枪战,怎奈寡不敌众,虽击伤了两名战士,那人却被当场击毙! 张弛赶到杂货铺,问道:“老孙,你没事吧?谁受伤了?严重吗?” “我没事,他们两个受了轻伤……” 半是钦佩半是焦急的小孔过来插话道:“张队长,这里果然是敌人的联络点!您可真有两下子。刘泽之这几天两次来这里,他现在在周局长身边,会不会……” 张弛命令道:“栋盛,事态紧急,你回去马上集合队伍,出发追赶周局长,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周局长的安全!”周成斌出去一个多小时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们走的是那条路,追上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是只要有一线可能,张弛怎能不尽力一试? 孙栋盛正色答道:“是,请您放心,除非我死,否则一定保证周局长的安全!” 孙栋盛走后,张弛身边只剩下小孔一人,他命令道:“小孔,送两名伤员去医务室。 来的匆忙,只带了一根绳索,已用在权菅祜身上。张弛亲自押着那名伙计回镇政府。他并不担心,能在他手下逃生的人不多。此时已是上午九点多钟,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途中,周成斌出发后又打发回来的唐吉田看到张弛押着俘虏,暗自心服:周局长真是料事如神,他是怎么料中张弛不久就会破获抓捕杂货店这家敌人的联络点的?好极了,省得自己再设法去提醒张弛了。可是为什么周局长不直接对张弛说?既然知道刘泽之有问题,为什么又冒险随他回上海?作为周成斌的助手,唐吉田最大的优点除了守口如瓶,就是无条件的服从,想不通的,就不想,。 张弛独自押着一个俘虏,杂货店里三个人,还有两个,太好了,省了自己想办法从王派杀手手里不露痕迹放走一个人的麻烦。唐吉田迎上前去问道:“老张,这人是谁?怎么你还亲自押着?”边说便递给张弛一根烟。 张弛并不接烟,又惊又怒:“我不抽。你怎么回来了?谁在周局长身边?”当着那名伙计,不便深说,拉着唐吉田走开两步。 唐吉田有意挡在张弛和那名伙计中间,答道:“有急事,周局长命我来找你,你听我说……” 张弛急道:“你的事再急也没我急!你先听我说:你是一个人回来的?其他人那?周局长身边还有几个人?” 唐吉田装糊涂:“周局长身边没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的是暗中保护周局长的人!”隆冬季节张弛急的出了一头大汗。 “除了我都在,余浩辰带队,怎么了?你听我说,周局长命我转告你:那批货物的清单先不要发给局本部……” 张弛略略放心,打断唐吉田的话:“别的事一会再说,出事了,刘泽之是诈降!那家杂货铺……” 唐吉田大吃一惊,喝道:“什么?!刘泽之诈降?可能吗?你是怎么知道的?先别扯什么杂货铺的事!那周局长怎么办?你会不会搞错了?有证据吗?” “证据要到审讯后才有,不过我不会搞错的!76号行动队长权菅祜被我抓获……” “行动队长权菅祜?就是赵敬东死后顶替他的那个?你认识他?权菅祜在哪里?派的看守够吗?别让他也跑了。” “我不认识,前几天我看过他的照片!” “照片?哪里看见的?你确信不会看错?” 张弛急了:唐吉田怎么如此夹缠不清?他怒道:“闭嘴!不许插话,听我说……人哪?” 唐吉田回头一看,张弛押着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张弛四面看了看,追了几步,无奈放弃,重重一拳击在路边一根电线杆上!骂道:“终日捉鹰,反被鹰啄了眼!,丢人显眼!” 唐吉田跑过来问道:“人哪?什么时候跑的?张队长,别愣着了,赶紧派人追捕!我们两个人不行啊。” 张弛有点疑惑的看着唐吉田,随即想到:唐吉田是周成斌的助手,不可能有问题。长叹一声说道:“他跑不远的!回去,我要突审权菅祜,老唐,我给你几个人,你一定要把人给我追回来!” 第四百二十四章 兵不厌诈(下) 回到办公室,张弛立即命令:“把权菅祜押上来!” 被捆绑着的权菅祜被推搡过来,张弛怒道:“权组长,没想到在这里和你见面了!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刘泽之和你的计划是什么?他把周局长骗到上海意欲何为?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招供,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权菅祜冷笑道:“当然是要周成斌的命!你这个草包,现在才反应过来,可惜晚了!” 张弛骂道:“做你的清秋大梦!就凭一个刘泽之,周局长能上他的当?” 权菅祜强硬的答道:“你们肯定做了预案,那也没用,实话告诉你:到了上海,刘处长会以对军统不放心,所以留了一手为名,告诉姓周的藏有金条的保险柜并不在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而是在另外一个银行,刚得到了一批急需物资、对刘泽之再无疑心的周成斌自会上当,而那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周成斌插翅难逃!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他说出这些并不是赌气,而是希望方寸大乱的张弛多派出几路人手,漫无目的的去上海寻找周成斌,让军统受到更大的损失。 张弛心中一寒:怎么办?余浩辰带的人并没有和周成斌同行,而是提前一个小时去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布置接应。杂货铺里设有电台,权菅祜肯定已经把周成斌和刘泽之具体到达的时间电告了倪新,周成斌孤身一人,被诱到76号重兵埋伏的包围圈里,焉有生机? 张弛拍案而起:“马上告诉我你们在哪里设伏?!” 权菅祜嘲讽道:“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张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奇道:“暂时?那你什么时候才能说?” 权菅祜呵呵笑道:“自然是等到周成斌横死当场,那个时候,我再告诉你……” 张弛怒不可遏,命令道:“混账!胆敢戏弄我!来人,用刑!” 临时审讯室是两间没有隔断的中式厢房,两名战士把权菅祜的棉衣剥去,绑在中间一根柱子上,一名膀大腰圆的战士拿着一根棍子上来狠狠地抽打。十几下后,权菅祜的衬衣被抽破,隐隐的血痕渗了出来。 张弛心急如焚:这里并没有会用刑的打手,更没有专业的刑具,自己对审讯也是外行,这么打下去,权菅祜很快就会死于杖下。而以一个职业特工的忍耐力,权菅祜开口招供的可能性不大。审讯的目的是得到口供,而不是打死对手。 尤其是权菅祜,更不能死,他还抱着万一周成斌被捕,用权菅祜交换的念头。虽然二者价值悬殊,小野平一郎同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也总是一张牌,何况余浩辰等人被捕的可能性也很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再撬不开权菅祜的嘴,后果不堪设想。 又是十几棍打下,权菅祜昏了过去。张弛命令道:“泼醒他!” 唐吉田回来了,张弛从窗户里看见,忙起身迎了出来。他很希望唐吉田能抓到那名潜逃的杂货店伙计,手里多一个活口就多一份希望。看了看唐吉田的脸色,张弛失望了。 唐吉田说道:“张队长,人没抓到,我询问了杂货铺附近的邻居,说那两名伙计来了有二三个月了,我估计他对周围的地形很熟悉。我命令其他人继续搜捕,回来看看你有没有收获。” “没有,姓权的一句话都没说!我也不敢再打下去了,打死了他……” 唐吉田很不解,问道:“这么快就快打死了?用刑的目的是得到口供,而不是……” 张弛烦躁的怒道:“我知道!不用你教训我……对啊,老唐,我记得你在局本部稽查处干过两年,负责的就是审讯,对不对?别愣着了,由你主持审讯,早一分钟撬开权菅祜的嘴,周局长的安全就多一份保障。” 唐吉田也不推辞,只要求道:“好,我来审。用刑只不过是审讯的一个手段,既然交给了我,中途你不能打断。” 什么时候了,唐吉田还如此啰嗦,张弛忍住不满,点头道:“那是当然,由你全权做主,我旁观学习,绝不多话,更不干涉。” 唐吉田走进临时审讯室,权菅祜已被泼醒。唐吉田对站在一旁的四名战士说道:“把他放下来,给他搬张凳子,让他坐下说。” 遍体鳞伤的权菅祜心里却很清醒:逼供不成,军统这是要对他怀柔啊。这一招正中下怀,现在已经十点了,下午三点刘泽之就会把周成斌诱到正金银行,周成斌无论是被捕,还是被当场击毙,那个时候自己的口供就失去了价值。凭自己和小野将军的特殊关系,那些暗中保护周成斌,被骗到瑞士国家银行上市支行的保镖们,不可能全部就擒,也不可能全都安然逃离,只要有一个活口,也许就会把自己交换回去。现在的关键是设法拖延时间,活到那个时候。 权菅祜颓然坐在凳子上,唐吉田把桌上也不知是谁的一杯凉白开推给他:“权先生,喝口水,我们聊聊。” 权菅祜不客气的一饮而尽。唐吉田劝道:“也许周局长逃不过这一劫,可是你想过没有: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因你而死,你还能活着吗?倪新和刘泽之立功受赏,你怎么办?” 权菅祜默然不语,张弛暗自着急:说这些有用吗?76号的行动队长能被这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吓唬住?却碍于有言在先,强自忍者没有插话。 唐吉田又道:“我们并没有私人恩怨,我也没指望你能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可你总得说点什么吧?否则就是我想放了你,也找不到理由啊。” 权菅祜嘴角突然挂上一丝笑意,说道:“你是谁?我不认识,可是我认识他:张弛,第三纵队的队长,军统的王牌杀手,曾落入过76号手中。” 唐吉田和张弛对看一眼,都不知权菅祜这句话的意思。权菅祜自顾自的说道:“张弛,我想求你一件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一直被周成斌压着,处处不如他,你就甘心?我们杀了周成斌,无意中也算是帮了你的一个大忙,看在这个份上,你能不能满足我的好奇心?”他虽不知唐吉田的职务,能越过张弛负责审讯,地位肯定不低,周成斌死后,这些话通过这个人传出去,背上为了一己私利害死长官的嫌疑,张弛以后在上海分局一定举步维艰。 张弛勃然大怒,他已经明白权菅祜是在拖延时间。唐吉田却不疾不缓的答道:“还是我说吧,很简单,我们有76号一些主要成员的资料,你长的很有特点,乍一看和中国人没区别,再一看却有点像日本人,过目不忘,赶巧了,见过你照片的人去买东西,认出了你。” 权菅祜心中奇道:从没有人说自己长得像日本人啊,可是军统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难道这个审问的人说的是真的?不对啊,周成斌危在旦夕,他哪来的闲心和自己闲聊? 张弛急的青筋毕露,他的忍耐快到极点了。只听唐吉田悠悠说道:“权菅祜,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追问你们究竟在何处设伏,却有功夫和你东拉西扯,对不对?” 权菅祜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唐吉田淡然说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早就知道真正的伏击地点:日本正金银行总行,对不对?” 权菅祜大吃一惊,虽然还是没有开口,他的神态表情却出卖了他:唐吉田的话是对的! 房间里的人都愣住了,张弛更是不解:既然唐吉田早就知道真正的伏击地点,为什么还要耽误时间和权菅祜废话?难道他不明白时间对周成斌意味着什么? 没等张弛开口,唐吉田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说道:“张队长,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里交给我,你马上带队去增援周局长!周局长出了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唐吉田虽然不归张弛领导,但是二人相比军衔是张弛高,唐吉田的资历更是不能相比。此时张弛顾不上责备唐吉田的失礼,也没时间表达对唐吉田的钦佩,疾步向外走去,边走边下命令:“集合队伍,分两批走,把那辆吉普开过来,我亲自带队,即使我死了,也要保证周局长的安全!你们几个去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找到孙栋盛,一起拦住余浩辰,命他们立即撤回上海……” 张弛的声音越来越远,权菅祜瘫坐在凳子上,全身脱力,不敢置信的看着唐吉田…… 唐吉田冷笑道:“你想和我扯闲篇,拖延时间,好啊,我奉陪!你以为我中计,渐渐放松了警惕,对吧?” 权菅祜茫然点头,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伏击地点的?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 “我当然不知道,不过我对上海很熟悉。刘泽之诱骗周局长,用的是去银行拿金条的名义,对吧?上海的银行虽多,有保险柜出租的也有十余家,可是既有保险柜出租,又有伏击条件,再抛去不好掌控的外国银行,还能有几家?不过三到五家吧?周局长的安危至关重要,军统的力量有限,三到五家的范围还是太大,其中日本人的正金银行的可能性最大,我们依然不敢冒险,只能设法向你求证,没想到一击即中……” 权菅祜追悔莫及,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唐吉田命令道:“这个人留着还有用,把他带到医务室去,让卫生员给他治伤。” 第四百二十五章 脱钩(上) 十二点整,唐吉田命令警卫在房间外面待命,单独提审权菅祜,众人都明白情报工作机密太多,唐吉田又刚露了一手,轻易套出了权菅祜的口供,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都很配合的在院子里警戒。权菅祜的伤其实并不足以危及性命,之前昏厥是因为被唐吉田套出实情,气急攻心的缘故。 唐吉田问了些关于76号的问题,权菅祜基本不答,唐吉田也不勉强,半个小时后,走出来说道:“带他回医务室,严密看管,对了,给他做顿病号饭。” 下午一点四十,唐吉田吃完午饭来到医务室,身材瘦弱、不满二十岁的女卫生员小宋迎上来汇报道:“长官,那个姓权吃了一大碗鸡蛋面条,他的伤都是皮外伤,不要紧,养些日子就好了。” 唐吉田问道:“辛苦了,我有点事,想押他出去一趟,你看他的身体撑得住吗?第二次提审姓权的还算配合,我不想把他折腾死了。”周成斌有过交代:如果能成功套出权菅祜的口供,就设法不露痕迹的在两点之后,三点之前放了他;如果不能,就关押着等他回来亲自处理。 小宋面带得色的表功:“没问题,我都给他包扎好了,虽然我只学了三个月的护理,可是这点伤还难不住我。” 唐吉田笑道:“我知道你在培训班成绩不错,最好还是你跟着,万一有事也好处理。这里我不熟,你再找一名警卫战士,咱们三个一同去。” 长官委以重任,小宋很高兴,答应着一路小跑去了警卫排。唐吉田似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含笑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才走进房间。他们俩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房间里权菅祜听得很清楚。 唐吉田说道:“权菅祜,起来,给我出去一趟。” 权菅祜顺从的从床上起来,穿上棉袄。小宋带着一名警卫战士也到了。唐吉田问道:“有手铐吗?” 那名战士答道:“没有,我去找根绳子,把他捆起来。” 唐吉田犹豫了一下,答道:“捆着?那可不行,不能让别人看出来他已经落入我们手中。算了,你我多留点心就行了,走吧。” 唐吉田等三人押着权菅祜来到一家二层楼的茶馆,低声命令道:“小宋,你们两个在楼下大门口找个座位,要壶茶,再要两份茶点,做的像一点,别露出马脚。留心观察,如果有一个戴着眼镜、四十来岁、瘦高个、小分头的男人进来,给我打声招呼,我让权菅祜认人,确定目标后,动手抓捕。行动时一定要把住大门,防止目标逃走。”这样的人在小镇不多见,可也不会很久碰不到一个。 二人郑重点头,示意长官尽管放心。小宋心道唐组长考虑的真是周全,姓权的不能坐在一楼,否则来接头的一眼看见就穿帮了,自己要学的太多了。 唐吉田命权菅祜走在前面,自己随后押着他上了楼,要了壶茶,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唐吉田让权菅祜靠窗口,自己坐在对面,好看着楼下的动静。茶馆后窗外是一条河道的小码头,来往的船只大都是运输批发蔬菜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权菅祜很老实的坐在那里,平静的外表下,他紧张的思索着:这个人为什么要带自己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诱什么人上钩?他决定不管是否能安全逃离,总要拼死一试才甘心。 十几分钟后,两个男人走进茶馆,其中一个的特征有点像唐吉田交代的,只不过留的是平头。小宋俩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难道是乔装?赶紧起身给唐吉田打了个招呼。 唐吉田向楼下望去,似是也拿不准,探头仔细观察。 机会稍纵即逝,权菅祜掏出从医务室偷来,贴身藏着的手术刀,瞄准唐吉田的左后胸,狠狠插了下去! 唐吉田下意识的闪避,翻倒在地上,手术刀插入左肩,他大叫一声:“来人——” 权菅祜早已看准,利落的掏出唐吉田别在后腰的手枪,小宋二人跑上楼来,那名警卫已经拔枪在手!权菅祜不敢恋战,从后窗纵身跳下!恰好有个学生模样的人骑着一辆自行车路过,权菅祜一脚踹去,人仰车翻,权菅祜拉起自行车,骑上去飞快的逃跑! 小宋二人跑上楼,唐吉田的伤势并不重,但他担心虽然以权菅祜的能力,一名普通战士加上一个小姑娘,追上的概率不高,可是权菅祜有伤在身,万一被击毙,岂非前功尽弃?他故作伤重,挣扎着起身做追击状,摇晃了一下,重重的倒在地上。咬破舌头,鲜血沿着嘴角留了出来。 小宋以为他受了致命的内伤,带着哭音喊道:“不好了,唐组长他……来帮把手,快啊……” 那名警卫战士冲着权菅祜的背影开了两枪,均未命中,本想从窗口跳出去追捕,闻听此言,也慌了声,跑过来俯身问道:“唐组长怎么样了?我……应该怎么办?这么多的血……快想办法止血啊。” 小宋又急又慌:“我手里什么都没有,怎么止血……你快去叫人,愣着干什么!” 那名战士惶惶然去找人帮忙,等到叫来街上巡逻的治安员,把仍在“昏迷”的唐吉田抬走,权菅祜早已不见了踪影。 下午二点四十,日本正金银行总行,倪新亲自指挥围捕周成斌的行动。寒风中,他站在五层天台,居高临下,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如同一个耐心的猎人,静待期望已久的猎物落网。 二点五十五分,远处两个带着礼帽、穿着风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前一后,相隔不到一米。倪新的心猛跳了几下,隆冬的寒风里,手心全是汗,虽然做了乔装,他一眼认出前面拎着一个柳条箱的是刘泽之熟悉的身形,后面就是他念念与心的目标——军统上海分局的灵魂,76号的眼中钉,淞沪日本占领军通缉榜上的头号人物周成斌! 忌惮周成斌敏锐的观察力,为怕打草惊蛇,他没安排众多人手参与行动,此次行动的目的并不是生擒,而是狙杀!再走几米,周成斌就进入了三名狙击手的狙击范围里,他不信周成斌在三支狙击枪下有逃生的可能!倪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与他同样紧张的还有周成斌和刘泽之。事先他们反复推演过这里的地形,再往前走,就进入包围圈了,而预想中张弛的援兵还没有任何动静。刘泽之递给周成斌一根烟,替他点着,指着前面的银行大楼说着些什么,好像是在告诉周成斌前面就是目的地,请放心前往。周成斌吸了两口,深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76号的监控之中,无法进一步沟通,示意刘泽之继续前行。 又走了几步,一辆吉普车风驰电骋驶来,嘎然减速,张弛的声音传来:“有埋伏,上车!” 周成斌登时反应过来,跳上汽车,吉普车几乎没有停稳就又加大油门冲了出去!刘泽之目瞪口呆,手边又没有武器,却不肯放弃,扔下柳条箱,拼命跑着追车,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的喊道:“站住!抓住他!拦住那辆车!” 张弛恨极,从吉普车上扭头就是两枪,周成斌重重一掌,打在张弛的胳膊上,张弛呆住了……刘泽之就地一滚,第一枪没有命中,却没能避开第二枪,中枪倒地! 倪新也呆住了,怎么回事?张弛怎么来了?狙击枪响了,可惜目标已从预想之中的人变成了一辆全速逃离的吉普车!子弹从三个方向飞来,均没有命中,吉普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倪新反应过来,命令道:“传我的命令,全城缉捕!刘处长中枪了,你们两个去看看!” 远远又有枪声传来,倪新知道这是距离此地三公里之外瑞士国家银行的行动也开始了,他叹了口气,张弛亲自救援周成斌,一定是发现了破绽,不可能不派人阻拦去那里暗中保护周成斌的军统行动小组,收获可想而知。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权菅祜来电分明说一切顺利。 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外,孙栋盛提前十分钟赶来,他并不知道周成斌不会出现,时间也不允许他寻找周成斌和附有保护责任的余浩辰等人,急中生智,命令四名部下:“你们到对面的红房子百货公司顶楼等待,如果发现周局长和余浩辰等人出现,不惜一切代价掩护他们撤退,如果我开枪后,三分钟之内没有发现自己人,分头自行撤退!” 四人领命而去,孙栋盛对天连开三枪示警! 张驰等人驾驶的吉普车开出一公里,倪新布下以防万一的第二道防线的三名特工发现了这辆可疑的吉普,可惜的是他们奉命监控的目标是一人,而不是汽车,等发现情况,上前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司机加大油门,冲了出去。 又开了一会,吉普开进一个空着的仓库的院落里,葛佳鹏早就带着一名司机在此等候,他和周成斌、张弛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从另外一个门驶出去。吉普车的司机跳下车关上大门,换了一身事先准备好的衣服,步行离开 轿车以正常车速开出六七公里,到了苏州河边,在车上换好衣服,乔装后的周成斌和张弛、葛佳鹏下车换船,司机开着汽车继续前行。渔船驶出二十来分钟后,周成斌说道:“小葛,到了这里估计就安全了,你从前面下船,我和张队长还有事。余浩辰会去联络点找你,我不在上海的时候,由你和他共同负责。”刘泽之生死未卜,即使能在张弛枪下捡会一条命,能否逃过倪新的讯问甄别?如果不能,徐建雪和纪群怎么办?他亟需搞清楚后续状况,而余浩辰是龚振宗的联系人。 葛佳鹏答道:“是,您多保重。” 葛佳鹏下船离去,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夹雪,雨雪霏霏,渔船缓缓行驶,船舱内只剩下周成斌和张弛对坐。张弛数次偷觑周成斌的面色,许久终忍不住问道:“局长,刘泽之是不是我们的人?” 周成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尽在不言中。 张弛一拳砸在船舷上,追悔莫及:“我居然……如果他,我哪还有脸活着……” 第四百二十六章 脱钩(下) 奉命向小野平一郎汇报的浅野一键过来说道:“倪局长,小野将军已经命令全城搜捕,将军请你马上赶过去。” 倪新答道:“我这就过去,浅野君,你带着宪兵队和行动队的人也参与搜捕。” 刘威平也跑过来说道:“刘泽之伤的不轻,被送进最近的德国教会医院抢救。” 倪新神色一黯,命令道:“通知医院全力抢救。刘秘书,你去我家告诉在那里执勤的川崎哲也,就说是我的话:请刘泽之的太太去医院探视。”目前情况不明,无论如何,他要先保住刘泽之的一条命。 眼见刘泽之被张弛打伤,浅野一键等人吃了一惊:没想到田中胜荣遍寻不着的刘泽之的老婆居然在倪新家中。 刘威平答道:“是,我这就去,局长,那家医院不是军医院,我带人去守着吧?” “也好,脱离危险后,还是转到军医院。” 倪新赶到日军司令部,见到小野平一郎,没等他说话,田中胜荣进来报告:“郑敏打来电话:权菅祜被张弛抓捕,成功逃亡,军统根据地倪局长建立的那家联络站其中一名成员宋宁生比权菅祜早两个小时抵达情报站,郑敏分头派车送他们回上海了。” 联络站被破获,权菅祜被捕,怎么回事?难道是这里出了漏子? 小野平一郎说道:“那就等权菅祜他们回来再说吧。刘泽之怎么样?” 倪新答道:“还在抢救,没有脱离危险。可惜,只差一点点,马上就进包围圈了,周成斌的命大!” “你去趟医院,如果需要,命令专家会诊,一定要把刘泽之的命抢回来!如果是权菅祜出了问题,虽然诱捕计划功亏一篑,此人也是个人才,能和周成斌过招不落下风,可堪大用;如果问题出在他那里,他就是军统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 “将军过虑了,周成斌是军统淞沪地区的最高长官,任何人都不可能责令他冒险,,再说张弛那两枪……好在刘泽之的职业素质也算不错,张弛又在疾驶的吉普车上,躲过了第一枪,第二枪……苦肉计也不是这么唱的,周成斌亲自做诱饵,刘泽之死于枪下,军统所为何来?就为了那么一批物资?可是那批物资已经到手了,何必又来冒险?” 小野平一郎也觉有理,说道:“你去吧,明日上午我去76号亲自讯问权菅祜。” 倪新到达德国教会医院时,手术仍在持续,刘威平迎上来说道:“局长,军医院的专家已经来了,刚才护士跑出来调血浆,属下问了两句,子弹距心脏不到一厘米,好悬那,护士还说失血过多,也不知道能不能……” 倪新叹了口气,吩咐道:“如果血浆不足……”一眼看见首如飞蓬、憔悴支离的徐建雪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倪新一愣,挤出一丝笑意,迎上去说道:“刘太太……弟妹,泽之他的伤……你别太担心了,凡事有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 徐建雪是似是在自言自语:“医生让我签字,说是要冒险取出子弹,有七成的可能下不了手术台……我好几次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家,可是我不敢,这些日子,李主任死后,泽之他一直不开心,在家里总是发呆……我一问,他就发急,我知道李主任不在了,他的日子不好过,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是我害了他,一个算命的说我命中克夫,我就不该和他在一起……” 倪新心里很不好受,愧疚不已,这几天徐建雪在他家中“做客”,她的惶恐无助却强颜欢笑,倪新都看在眼里。硬着头皮劝慰道:“别这么说,泽之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也不是我不对你说,干我们这行的……” 徐建雪的泪水一滴一滴落下,倪新掏出手帕递过去,徐建雪不接,以手拭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泪水,偏过头去,死死的捂着嘴不肯哭出声来,消瘦的肩膀无助的颤抖着。倪新伸手想去抚慰,顾忌男女大防,又停在半空中。只得叹口气对身后的刘威平命令道:“去开个病房,让刘太太休息。” 午夜十一点,川崎哲也来向还在加班的倪新报告:“联络站那个叫宋宁生的伙计到了,权队长乘坐的汽车也快到了。” “人在哪里?我去看看……”想起小野平一郎的吩咐,倪新又犹豫了。 川崎哲也劝道:“按规矩在禁闭室。局长,既然将军这么说了,还是等明天再问吧,这么晚了,您也该休息了。” 恰在此时,刘威平的电话来了:“局长,刘处长的手术做完了,子弹是取出来,可医生说人还没有脱离危险,需要观察二十四小时。” 倪新忧心忡忡,答道:“我知道了,辛苦你在医院陪着刘太太,刘处长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川崎君,禁闭室我先不去了,你去交代一声:别让他们受委屈。” 二十九日上午,小野平一郎来了,倪新说道:“将军,就在我的办公室讯问吧?先问那个叫宋宁生的潜伏人员,您看行吗?” “可以,让人把他带上来。” 回来后就被关进了禁闭室,心神不宁,几个小时的休息不足以缓解宋宁生被捕、逃亡的狼狈,他两眼深陷,手腕上包扎着。倪新平和的开口问道:“辛苦了,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是。当时权队长刚发完电报,让阿华下密室把电台藏起来,正在和我说他要马上返回上海,店面里有人买烟,我赶紧出来支应,好几个人一拥而入,摁住了我。我大声抗议,以此向权队长报信,权队长跃窗而逃。那几个人搜出了阿华,发生了枪战。阿华打伤了两个人后被他们打死了。而后张弛——我奉命潜伏的时候见过他的照片,还监视跟踪过他——他让人送伤员去医务室,而后押着我离开了杂货铺。” 倪新问道:“喝口水再说。你被捕后他们没有铐起你?张弛带了几个人押送你?你又是怎么跑掉的?”在张弛手下逃走,并不容易。 宋宁生答道:“军统匪类条件很简陋,没有手铐。张弛问谁带的有绳子,其他人都说没有,张弛命一个人回去集合队伍追赶周成斌,剩下的两个人受伤,一个人送他们去医务室,张弛身边没人了。于是就他一个人押着我。” 倪新和小野平一郎低语了两句,命令道:“继续说。” “途中碰到一个人和张弛说话,好像不愿意让我听到,走开了两步,他们谈的不太投机。当时是九点半,街上的人挺多的,那一片离杂货铺不远,地形我很熟悉,心一横就朝一个巷道跑去,十几米后拐弯,又跑了二三十米,恰好有一艘已经揽客满了的乌篷船,我就跳上去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对了,那两个人谈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句,好像是看到过权队长的照片,然后发现了联络点。” “我知道了。来人,送他回禁闭室休息。” 川崎哲也进来带着宋宁生下去。小野平一郎问道:“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倪新答道:“他没有撒谎的理由,我倒是怀疑张弛是不是有意放走的他。否则他的运气也太好了。” 小野平一郎却摇头道:“周成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最高长官,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李士群等军统叛将都说张弛对他颇有心结,不过从张弛亲自带队,舍命增援,可见传言不实。而张弛的能力,也许并不像你我想象的那样可怕……讯问权菅祜之后,就可以搞清楚了。” “是的,如果宋宁生逃跑之后,张弛并没有马上出发赶往上海,而是留下来主持审讯权菅祜,就可以证明那个时候张弛并不知情……且宋宁生并不知道诱捕周成斌的计划,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权菅祜供出了一切?这件事属下越想越诡异,如果权菅祜背叛了大日本帝国,那他就应该是军统的功臣,为什么他又逃跑了哪?再说权菅祜和您关系并非泛泛,听说他受的刑讯伤也并不严重,何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招供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多想无益,来人,把权菅祜带上来。” 权菅祜被带了进来,倪新和小野平一郎都吓了一跳:他们几乎不敢认眼前的这个人了,分别数日,权菅祜老了十来岁,瘦了十来斤,眼睛通红,脸皮发皱,愣愣的站在那里。小野平一郎心下不悦,厉声训斥:“看看你这个样子,不像话!大日本帝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权菅祜站在当地发呆。倪新劝道:“将军息怒,权队长历险归来……都是我的疏忽,昨天也没有和他见面,底下人按照规矩直接把权组长关进了禁闭室……” 没等倪新说完,权菅祜突然反应过来,噗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道:“属下该死……该死一万次,我应该剖腹谢罪,都是我,都是我,愚笨无能,对不起将军的教诲,我没脸见您,也没脸见倪局长……” 只听哐当一声,小野平一郎狠狠地把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下,怒道:“没想到果然是你!混账东西,小野家的人都让你丢尽了!你为什么不去死?居然还有脸回来见我!” 权菅祜被骂的说不出话来,追悔莫及,砰砰磕着响头…… 倪新上前扶起他来,温颜说道:“权队长,我不相信你会背叛大日本帝国,背叛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坐下来慢慢说。” 第四百二十七章 深情 权菅祜泣不成声。倪新温和的说道:“老权,这样吧,我来问,你回答,好不好?” 权菅祜点了点头。倪新问道:“你被抓捕后是谁主持的审讯?” “先是张弛,后来换了一个人,他和我们76号照过面,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就是栽在这个人手里……将军,我没有背叛大日本帝国,我是被这个人诱出了口供……属下该死,属下愚笨……” 倪新打断了权菅祜喋喋不休的忏悔,问道:“我知道,将军也明白。我们继续:审讯持续到什么时候?” “十一点。” 倪新又道:“他是怎么诱骗你说出实情的?” “他们查出刘泽之来过杂货店,又抓住了我,就知道了刘泽之是诈降,张弛对我用刑,我一个字都没有说。那个人却和我聊天,说了好多话劝我,我当然也不肯说,却很奇怪他为什么东拉西扯……”权菅祜偷觑小野平一郎铁青的脸色,嗫喏着住口。 倪新鼓励道:“继续说。” 权菅祜几乎是一字不漏的重复着当时的对话:“……他看出了我的疑惑,假装毫不在意说:权菅祜,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不追问你们究竟在何处设伏,却有功夫和你东拉西扯,对不对?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们早就知道真正的伏击地点:日本正金银行总行,对不对?” 对心理学颇有些研究的倪新暗叹权菅祜是碰到高手了。 小野平一郎怒其不争,严厉责备道:“朽木不可雕!然后哪?你就承认了?”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权菅祜不敢再说下去。 倪新替他补充道:“你什么都没有说,可是你的神情表明了一切……唉,也不能全怪你。接着又发生了些什么?” “张弛一听就急了,马上不见了,我又悔又恨,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身处医务室。不久那个人又来了,带着两个人……”这时,权菅祜已经稍稍平静下来,诉说了是如何逃出来的经过,而后忐忑不安的问道:“抓住周成斌了吗?” 小野平一郎怒道:“抓住周成斌?有你这样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能抓得住吗?” 权菅祜不敢再开口。倪新叹道:“权队长,你也别怪将军动怒,为了这个计划,将军化了多少心血?”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将军教训的是。刘泽之……怎么样了?” 倪新答道:“他被张弛击中左胸,离心脏只差一厘米,还在抢救。” 权菅祜恨恨不已,重砸了两下沙发扶手泄愤。 “你知不知道军统是怎么找到你的?” 权菅祜答道:“那个人为了套我的话,和我闲聊,说他们有76号一些主要成员的资料,我长的很有特点,乍一看和中国人没区别,再一看却有点像日本人,过目不忘,赶巧了,见过我照片的人去买东西,认出了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倪新打量着权菅祜,越看还真觉得确实有点像日本人,以前倒是没有发现。片刻之后说道:“来人,带权组长回他的办公室休息,老权,没有我的话,你暂时不要外出,也不允许和任何人见面。你静下心里把你受审的全过程仔细写下来。” 权菅祜连连点头:“我知道,倪局长,属下还是回禁闭室……” 倪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野平一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权菅祜不敢再说,随着川崎哲也走了出去。 倪新陪笑劝道:“将军,权菅祜……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请您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倪新又道:“宋宁生成功潜逃,权菅祜也成功潜逃,套出权菅祜口供的到底是谁?此人在军统中的地位应该不低,权菅祜从他手中逃跑……到底是事发突然,主持日常工作的张弛匆忙离开造成的混乱,还是……另有内情?” 小野平一郎一时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节,叹道:“搭上了一批物资不说,联络点也被破获,人员那,一死一伤,周成斌却全身而退,赔了夫人又折兵……” 倪新也很沮丧,却不得不劝慰:“将军何必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这一次运气不在我们这一边。等刘泽之能够接受讯问,属下亲自去办。将军,权菅祜……”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答道:“他是你的下属,你看着办吧。” 倪新明白小野平一郎不想再追究,笑笑答道:“这一次的教训够深刻的了,属下想吃一堑长一智,从今而后权队长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人孰无过……” 小野平一郎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中午,倪新命令备车去医院。川崎哲也说道:“局长,我刚给医院打过电话,刘处长虽然苏醒了半个多小时,却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而后又昏迷了,恐怕暂时不能接受讯问……” 倪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川崎哲也不敢多言,自去备车。 刘泽之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眼前徐建雪的影子晃悠着,他不敢相信,想伸出手摸一摸,手沉重的抬不起来,究竟是在梦中,还是在阎罗地狱……自己不是被张弛打死了了吗?唉,死在张弛枪下……天公地道的报应,这些年,目睹过多少战友倒在面前。不知为什么,渝园初见张弛的一幕浮现在眼前……渝园,重庆,军统……他迷迷糊糊又昏了过去…… 病床边徐建雪看着这个憔悴支离、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男人,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越来越强烈:这个山一样的男人,这个在魔窟里和魔鬼周旋的男人,这一刻是如此的无助,如此的虚弱。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不过他一直掩饰得很好罢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却从没有想过接受,丈夫的死,她一直是怪他的……虽然她知道这对他有多不公平,有多苛刻……可是除了他,她又能去责怪谁?他明白,更自责,苦苦的压抑着,似乎多受一份苦,就能多赎一份罪……殊不知在整个事件中,最无辜的其实是这个男人,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承担了最多的责任。 这一刻,徐建雪恨死了自己的任性和自私,他的身边全是敌人,而最该谅解他、支持他的自己,却一直在伤害他……如果他再也醒不过来,这份愧疚怎么弥补…… 徐建雪死死握着刘泽之的手,仿佛和死神争夺,一放手就是万劫不复,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的脸上、身上……老天,求你了,不要带走他,不要让他死在战友的枪下,他够苦的了,不要再这么捉弄他…… 病房外,倪新透过门上的玻璃,默默的看着病房里的一切,许久,叹了口气,说道:“不进去了,走吧。川崎君,你在这里照顾刘处长,让刘威平回单位,我有事找他。” 回到76号,命人叫来权菅祜。权菅祜递上那刚刚写完的详细的受审经过,倪新仔细看了几遍,叫进刘威平问道:“这是审讯权队长的人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刘威平接过来看看答道:“不认识,属下在军统是看仓库的,认识的人不多。也许刘处长认识?李主任在军统的资历很深,又多次担任过培训班的教官,听说生前整理过很多军统相关人员的资料,也没有这个人的吗?” 倪新命令刘威平:“你去忙吧。”心中暗道此人数次和76号照过面,就是一个行动人员,不应该这么神秘。刘泽之曾奉李士群的命令,补充过军统相关人员的档案,也说没见过这个人。唯一的解释是李士群、刘泽之离开军统好几年了,此人加入军统的时间不长,所以并不相识。可是张弛同意由他全权审讯权菅祜,位置不会太低,升迁的速度很快啊。倪新理不出头绪,只得暂时搁置。 权菅祜惴惴不安的站在那里静待发落,倪新起身亲自把他写的审讯记录锁进文件柜,叹了口气,说道:“权队长,这件事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就算逃得过叛变投敌的罪名,保住一条命,严重渎职的罪名总是逃不过的,丢官坐牢算是轻的。将军虽然在气头上,还是心有不忍,吩咐我网开一面,这件事……就此为止吧,也不要在对外扩散,否则你以后怎么在76号待下去?怎么管束下属?” 权菅祜感激莫名,落下泪来,想表几句忠心,没等他开口,倪新又道:“行了,一个大老爷们,这是干什么?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给你两天假,下去好好休息。” 权菅祜嗫喏道:“谢谢局长,属下想去医院看看刘泽之……” “想去就去吧,这样的事情没必要请示。” 十一月三十日晚上十一点,回到军统根据地已经七八个小时的张弛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饮不食,不言不语。 孙栋盛来找周成斌:“周局长,张队长这是怎么了?此次行动虽然险象叠生,最后一刻还是化险为夷了,日伪汉奸并没有占到便宜啊。” 周成斌答道:“他有别的心事,你别瞎猜了,我去看看。” 见到周成斌,张弛问道:“他怎么样了?有他的消息吗?” “当然没有。老张,你也是老特工了,怎么会这么沉不住气?孙栋盛他们已经起了疑心。” 张弛叹道:“是我不对,可是……我一直再想那两枪,究竟是不是要了他的性命……” “想明白了没有?” 张弛摇头:“没有,如果他真的……我也没脸活下去了。” “胡扯!”周成斌训道:“他死了,你更应该拼命工作,早一天把日本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告慰他,还有很多先死者的亡魂才对!” 张弛瘫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把头埋在手里,揉着头发,一言不发。 周成斌又道:“他身边有助手,如果死了,助手会设法在第一时间通知我,没有消息的时间越长,越是好消息。张弛,他的存在是最高机密,你自己猜测出来,我也没有办法,从现在起,你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听明白了吗?” 第四百二十八章 以退为进 三天后,刘泽之才算脱离了危险,倪新得知后前来探望:“怎么样?好点了没有?你啊,点是挺背的,经常受伤。弟妹去哪里了?” 刘泽之有气无力的答道:“她三天没合眼,我让他回去了……唉,我听说周成斌跑了,就你一定会讯问我……能拖到这个时候,已经很感激了……何必当着她的面……你问吧。” 听刘泽之这么说,倪新反而不好讯问,笑道:“你想到哪去了?你以前没这么小心眼,讯问什么?就算是讯问,也是例行公事,还用我亲自出面?”刘泽之的状态很不好,再推后几天讯问也好。 刘泽之苦笑道:“迟问早问,都是要问的,以前……那是李主任在,袒护着我,现在……唉,主任不在了,我才明白过来主任对我有多好……” 刘泽之感慨颇多,几句话说过,又出了一头冷汗,脸色潮红。 提到李士群,倪新心里也很不好受,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削皮,不再说话。 刘泽之犹豫再三,说道:“老倪,我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我想求你一件事:放我走吧,主任死后,我灰心了,你放心,我身边还有点钱,够花几年的……”虽然几乎死在张弛枪下,也难以洗清嫌疑,刘泽之不能不以退为进。 倪新微微愣神,随即答道:“胡说!唉,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伤养好。” 医生不敢直接提醒探视时间过长,走进来看了看输液管、心电图,故意蹙眉。倪新借机说道:“目前你的身体太虚弱,不要过于劳累,医生,一切拜托了。泽之,我先走了。” 刘泽之似是不死心,说道:“你听我说,我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又从来没在一线……” 医生陪笑对倪新说道:“倪局长,我送您,请您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刘泽之只得作罢。 三日后,刘泽之状态稳定下来,被转到了淞沪占领军军医院。浅野一键奉命而来,放下手里的奶粉、水果,笑道:“早几天就想来看你,到现在才抽出时间……” 刘泽之苦笑道:“你是奉命来讯问我的吧?问吧。” 被一语道破,浅野一键有点不好意思,答道:“是来看你的,顺便问问,那就开始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情况有异的?” “张弛开车冲过来的时候。” 浅野一键又问道:“那你觉得张弛是如何发现疑点的?”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却怎么也想不通是那里出了问题,又不敢多想,头疼得厉害……周成斌能跟着我去正金银行,那个时候他肯定是没有起疑,应该是我们离开之后……” “你和周成斌见过几回面?” “三次,第一次是被抓后,捆着扔在地窖里十几个小时,周成斌来了,我和他说愿意投诚,只要军统能够协助我逃亡瑞士,我手里有两份情报,还有一批物资和一个保险柜,里面有一百五十根金条和同样价值的美钞,愿意先把情报、物资交给他,而后和他一起去银行,到了那里告诉他保险柜的密码,他可以拿走金条,我只要美金。他当时就同意了,还让我喝粥吃饭,也不再把我关在地窖里,而是给了我一个单间,还有一名勤务兵。”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说道:“那名勤务兵以前和咱们76号照过面吗?你和周成斌第二次见面的情况如何?” “没见过,说是姓孔。第二次是二十七日上午,他又让我去见他,这一次谈了些细节。我估计那批物资他们拿到手了,对我的怀疑也就消失了。” 说了这名几句,刘泽之脸上涌起不健康的潮红,浅野一键摇起病床,照料他喝了两口水,才继续问道:“第三次哪?” “就是出发来上海前,对了,他把假证件和船票给了我,我没敢细看,只扫了一眼,证件伪造的水平很高。” “证件和船票哪?” “和一些日用品一起装在柳条箱里,我追车的时候,扔在现场了,怎么?没有找到吗?” 当然找到了,现在就在技术处手里,浅野一键笑笑答道:“我不太清楚,顺口问问。你说你也是,怎么想的?追什么车?你那两条腿追的上四个轱辘吗?” 刘泽之也很后悔:“当时没想那么多,下意识的就追上去了……唉,到底经验不足,你知道我没在一线干过……” “你啊,自己说受过多少次伤了?既没有经验,又没有头脑,偏偏还爱逞能,又不知道保护自己,算了,不说你了,就问到这里吧,好好休息,想起什么再派人找我。” 刘泽之不服气,想反驳几句,无奈力不从心,只得闭目不再理他。浅野一键笑笑,交代了医生护士几句,才离开了病房。 此后一个来月,刘泽之安心养伤,倪新又来看过一次,看他的伤势一天比一天好,倒也放心。打了两次电话问他何时可以出院上班,刘泽之只以偏头疼复发、伤势尚未痊愈为名推托。民国三十一年的最后一天下班后,倪新抽空再次来医院探视,大门口,巧遇徐建雪。 倪新笑道搭话:“弟妹,又来送饭?我有一周没有过问泽之的伤势了,他这几天怎么样了?” “是啊,他总说医院的饭素菜没味,荤菜油腻。听他自己说还不太好,头疼失眠,暂时不能上班。”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向病房走去,病房外走廊里,刘泽之拉着一名小护士的手,头凑得很近,眉飞色舞的说着些什么,派来照顾他的一名干事笑眯眯的在一旁围观。 突然见到倪新和徐建雪,刘泽之吓了一跳,赶紧放手,脸腾的一下红了,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再给她算命……算了好几个,这么没事待着无聊,找了本《麻衣神相》,那什么,进来说吧……建雪,不是说纪姐来送饭吗,坐啊,都坐吧。”那个小护士脸涨得通红,赶紧溜走。 倪新笑笑,徐建雪似笑非笑的答道:“外面快下雪了,我不放心,顺便过来看看。早知道刘处长您这么忙,我就不来打扰了。” 刘泽之被噎的答不出话来。倪新信手拿着床头柜上的《麻衣神相》,一边翻着一边说道:“泽之,我给你算一卦:看你的面相,近期要交桃花运,不过河东狮吼,吼散了桃花运不说,你还有皮肉之苦。” 刘泽之呵呵干笑:“瞧你说的,哪来的桃花运?我是最规矩不过的,这你最清楚啊,建雪又是我见过的最温柔贤惠的老婆。”徐建雪冷笑不语。 倪新说道:“是吗?你以养伤为名在这里干些什么,我怎么会清楚……算了,明天元旦,就放你一马,弟妹,别生气了,泽之从来是有贼心没贼胆,你放心吧。对了,鹤子让我请你们两个回家吃饭,走吧。来人,给刘处长办理出院手续。” 刘泽之不好再坚持,答应着收拾东西出院。 倪新定于正月初七在白云观打醮超度李士群的亡魂,民国三十二年二月六号,正月初二上午八点,刘泽之来到人头攒动的白云观安排有关事宜,接替道衍担任主持的道济亲自陪着刘泽之来到跨院内的素斋馆,刘泽之说道:“平安醮都安排好吗?” 道济陪笑道:“刘处长放心,都安排好了,初六闭观后全观清扫,初七不再接待外客,怕观里的人不济事,我又从其他道观请了四名年高德劭的道兄,素斋也会提前准备。” 刘泽之满意的点了点头,递过一沓钞票,说道:“诸事拜托,这是定金,其余的初九我在来结清。既然来了,我去转转,上柱香,您不用陪我了。” 那沓钞票的厚度让道济颇为满意,两眼笑的眯成了缝:“恕我失陪,刘处长请便。” 刘泽之四处转了转,回到停在后门的汽车上,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的周成斌已在等候,两个多月未见,周成斌上下打量着刘泽之,说道:“侥天之幸,你捡回了一条性命,否则……当时那个时候,我没想到张弛还能腾出手来开枪,虽然做出了反应,可惜……” 刘泽之答道:“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张弛的错,你不应该有所反应,卧底,死在自己人手里比死在敌人手里的要多……不仅是暴露后的灭口,更有这样的误伤,这就是宿命,总有一天逃不开。” “张弛猜出了你的身份,不过张弛这个人还是信得过的。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能不出手?” 刘泽之不愿多谈这个话题,问道:“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你这些日子在76号处境如何?” “还好,张弛这一枪也算歪打正着,帮着我通过了讯问甄别。” 周成斌答道:“这就好,本来我想着如果的处境困难,就不让你介入了。预计中日今年四五月份即将在鄂西展开会战,日本第11军司令官横山勇中将是此次会战的日方最高指挥官,据可靠情报,他将于这个月十五号抵达上海,一是为了治疗旧伤,二是来南京商议从淞沪地区的调兵,向冈村宁次汇报作战计划,局本部命令我们设法搞到作战计划,并且不能让日本人事先有所察觉。” 搞到作战计划,还要人不知鬼不觉,谈何容易?刘泽之问道:“他乘坐何种交通工具抵达上海?下榻何处?在上海停留几天?在哪家医院治疗?” 周成斌答道:“这正是我找你的目的,这一切都需要你来搞清楚。” 刘泽之为难道:“这太匪夷所思了吧?横山勇是日本主力师团的中将,和情报系统没有多大的关联……何况即使搞清楚这些,也没用啊……” 第四百二十九章 再布陷阱(上) 二人相对无言,刘泽之突然想到:“你刚才说据可靠情报……哪里来的情报?不能从这个来源下手吗?” 周成斌也不想瞒,答道:“是周佛海说的,南京汪伪政府最高级别的会议上提到了这件事,不过具体的作战计划……他不可能知道。” 刘泽之很不满意的发着牢骚:“难道戴老板不知道搞到日军作战计划的难度?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泽之!不准非议长官!”周成斌严厉责备,随即又不由自主的叹道:“是在高级军事会议上,有人当众提出的,戴老板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吗?自负好胜……” “原来如此……这样吧,我先设法搞清楚刚才提到的那些问题,今天是六号,九号,也就是初五,我还要来这里一趟,见面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周成斌点了点头答道:“也只能如此了,还在你车上见吧。”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倪新带着妻女一早就来到小野平一郎家中。快半岁的娇娇越发白嫩可爱,学着翻身,吭哧吭哧的用力,却总翻不过来,在沙发来回上滚着。小野平一郎怕孩子掉下来,耐心的护着。试了好多次,也翻不过身来的娇娇爬上外祖父的膝头,窝进怀里,腻着不肯离开。倪新站在一旁饶有趣味的看着。 小野平一郎说道:“鄂西会战一触即发,横山勇将军要来南京,还要来上海治疗旧伤。” 倪新唯唯应着,搬过来一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小野平一郎又道:“重庆政府召开鄂西会战筹备会议,陈诚担任会战总指挥,提出戴笠的情报部门能否搞到我方的作战计划。” 倪新失笑道:“他想什么哪?开玩笑!重庆政府的高级军事会议的内容,您是从哪里知道的?” 小野平一郎的神情却很严肃:“李士群这样身居高位却和敌人暗通款曲,梦想左右逢源的‘聪明人’,重庆政府里也有。” 对李士群暗通重庆政府的指认,倪新一直不相信,又不便当面反驳小野平一郎,绕开了这个话题:“既然重庆政府高层有人和我们合作,能否设法搞到陈诚的作战计划?” “怎么可能?这种方方面面都有人参加的最高军事会议无非是当众任命指挥官,责令各方面全力协作等等官样文章,具体作战计划不会在这样的场合提及。” 倪新点头道:“那倒是,所以我才说重庆想搞到我方的作战计划是痴心妄想的笑话。”娇娇先是玩腻了手里的小金橘,随手一扔,砸翻了紫砂功夫茶杯,而后摸着小野平一郎的胡子,咯咯的笑着,倪新对来收拾的下女说道:“这孩子真闹腾,把她抱走。” 娇娇嘴一撇,哭出声来,胖乎乎的小手紧紧拽着小野平一郎的衣服,小野平一郎宠溺的哄道:“不走不走,娇娇就在这里,那都不去。”倪新无法,挥挥手命下女下去。 小野平一郎说道:“的确是个玩笑,不过我们可以把这个玩笑变成军统的噩梦。” 闻听此言,倪新思忖道:“您的意思是……给军统设局?” “两个月前周成斌在最后一刻逃离,而我方损失惨重,周成斌难免得意。这个人我很了解:胆大心细,对他来说只要对战局有利,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什么都可以牺牲,没有什么不敢干的。” 倪新犹豫道:“周成斌的为人确如将军所言,可是不管我们如何设计,总会牵连到横山勇将军,万一……后果不是我们能承担的起的,请您三思。”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倪新再三思量,答道:“应该没问题,横山勇将军的安保措施无懈可击,周成斌应该会从我们这里入手。问题是如何才能让他知道76号介入了鄂西会战的前期准备……将军,此时属下反而希望内部有个军统的卧底就好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美国人洛佩兹被军统劫走,此次周成斌在最后一刻离奇逃离,我总觉得我们的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当然,只是一种直感而已,不能指望真的有这个人,还是要把动静搞得大一点,周成斌并非善于之辈,这么大规模的记者招待会,他不可能事先不知情,更不可能不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设法打探军情。” 当天晚上,刘泽之接到刘威平的电话,通知他第二天上午加班。 正月初三,刘泽之来到76号才发现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来了。 八点半,会议室里,倪新说道:“横山勇将军即将抵达上海,为了激励士气,特意在十六号举办一次记者招待会。这件事是早就定下来的,本来和我们76号没有太大的关系,昨天接到小野将军的指示:针对此次记者招待会,军统等反日势力会有所动作,所以命令我们作为安保单位之一介入。我决定由浅野君负责,刘处长协助,限令在明日之前组建一支十六个人的临时保安组,进驻和平饭店。” 浅野一键和刘泽之起身答了一句“是”,倪新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说道:“鄂西会战在即,76号奉命组建行动队,等待横山勇将军在南京公干结束后,前往鄂西。权队长、何处长,这件事由你们负责,明日之前必须把名单交给小野将军审核,会后你们到我办公室来再详谈。” 刘泽之暗道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可惜倪新没有让自己参加行动队的意思,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找到机会介入。他决定先设法把龚振宗安插进去。 会后,浅野一键和刘泽之商议道:“总务处都是些内勤人员,安保组从我的宪兵队抽人可好?” “那是当然,不过你那里中文流利的没几个,我建议加几个中国人好办事。” 浅野一键点头答道:“你说得对,权队长和何处长那里也正在组建队伍,早点和他们说好才成。这样吧,你去找权桑,我去和平饭店现场看看,和横山勇将军的副官取得联系。” “浅野君辛苦,我这就去找,去晚了剩下些歪瓜烂枣,还是你我受累。” 行动队队长办公室,权菅祜和何其莘也在商议着拉人员名单,刘泽之说明了来意,权菅祜一口答应:“没问题,这是行动队骨干人员名单,你挑吧。” 刘泽之一边致谢一边拿过几张名单,看了看挑出龚振宗所在的那个组,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组的人员都不错,我基本上都认识,合作起来顺手,从第一个开始到第六个拨给我,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 权菅祜答道:“行,我和何处长走不开,你自己通知他们几个,就说我同意了。”信手把剩下的几个人的名字写进拉了一半的名单里。 初五上午,刘泽之再一次见到了周成斌,有点兴奋的叙述了76号参与横山勇即将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和筹备鄂西会战的情况,说道:“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这么顺利,我已经把龚振宗安排进去南京参与鄂西会战准备工作的行动队,等记者招待会结束后,我也想想办法加入。” 周成斌悬了很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倪新能让你负责横山勇记者招待会的安保,可见他确实对你没有起疑心,这我就放心了。”随即又有些奇怪:“横山勇召开记者招待会的事我也从别处得知了,不过小野平一郎说军统有所行动?这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知道军统并没有安排针对这个记者招待会的行动,想来是日本人和76号在你手里吃亏的次数太多了,捕风捉影吧。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比如gd的地下组织干的。老周,即使76号参与筹备鄂西会战,可是这和拿到日本人的作战计划还差得远,你想出办法没有?” 周成斌叹道:“没有,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等横山勇到了南京,面见冈村宁次,制定作战计划后,再想办法。对了,局本部派人送来了一批美国人援助的谍战物资,我给你带来了一支笔式手枪、一个烟盒式微型相机,还有一部便携式电台,为了安全你马上把原先的电台通过武顺转移出去。” 刘泽之喜道:“这么说洛佩兹换来的美援到了?美国人还挺讲信用,我知道了。”接过周成斌递来几样东西,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放心吧,你是知道的,我那里的电台等东西并没有放在家中,上次田中胜荣搜查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徐建雪用化名租下了相隔三户人家的一间亭子间,带外说是主家逃避战火后仆佣租房安置家具杂物,电台就设在那里。 周成斌又递过一张纸条,说道:“我们见面越少越好,等你有了进一步的消息,或者我有了计划,会通过这个死信箱和你联系,你派徐建雪来见我即可。” 刘泽之记在心上后烧毁。 二月十五日浅野一键和刘泽之带队进驻和平饭店,这家上海滩最豪华的饭店之一被淞沪占领军包下来了。临时办公室里,刘泽之说道:“浅野君,我刚才巡视,怎么看见有一辆救护车停在院子里,出事了?” 浅野一键笑道:“瞧你这乌鸦嘴!横山勇将军以前在战场上头部受过伤,治愈后得了个……神经病,此次来上海顺便治疗,为了安全,把几个医院的专家都找来会诊。” 刘泽之嘲笑道:“神经病?你怎么想的?头部受伤的后遗症会是神经病?横山勇将军又怎么会得精神病?那是神经官能症。以后别信口就说,让外人听见,牙都笑掉了。” “我想起来了,就是叫这个名字,笑什么笑?我本来就是个外行。” 刘泽之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能给将军治病的肯定是最好的专家,唉,其实我也有这个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将军的光让专家看看。” “别惹事了,哎,你可以去看看都是哪些医院的专家,等横山勇将军走了,你再去看病也不迟。” 刘泽之答道:“还是浅野君谨慎,我听你的。其实没必要,除了将军的侍卫,上海军警宪特布满了和平饭店里里外外,能出什么事?” 第四百三十章 再布陷阱(中) 十六号凌晨三点,浅野一键来到和平饭店,没想到刘泽之已经在带人搜查即将举办记者招待会的会议室,见到浅野一键,说道:“你不是八点过来吗?” “睡不着,就来了,你也很敬业吗。” 二人带队仔细搜查着,过了一会,窗口的刘泽之愣了一下,问道:“浅野君,外面好像有个人影,你看到了吗?” 浅野一键不以为然的答道:“没有啊,就算有人,那又怎么了?你别看外边这么大的风,负责饭店外警戒的市警署的分局局长胡以正亲自带队巡逻,几组警察来来往往的。你还记得吗?胡以正,就是那个救过倪太太的警官,在倪局长的婚礼上见过的,升任分局长了,攀上小野将军这棵大树,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刘泽之摇头道:“不对,刚才那个人影嗖的一下就不见了,不像是巡逻的警察,倒像是利用巡逻的空挡做什么见不得人勾当的……你看,巡逻的警察过来了。” 浅野一键顺着刘泽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四名武装警察巡逻路过。浅野一键不敢大意,说道:“刘桑,我们下去看看。” 二人带人下去四处搜查,闻讯而来的胡以正和浅野一键招呼着:“浅野君,有什么不对吗?” “刘处长从窗口看到有个可疑的人影闪过。” 刘泽之扫了一眼路边每隔三四十米安放的半人高的仿竹筒式陶瓷垃圾桶,看准那条黑影出现的位置,借着路灯的光线亲自动手搜查,稍一不慎,手腕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浅野一键过来问道:“手破了?伤的重吗?”转头命令道:“你们几个再把所有的垃圾桶都搜一遍。” 刘泽之掏出手帕摁住伤口,答道:“没事,划了一道口子。” 刘泽之心中已然明了:和平饭店这样的高档饭店,众目睽睽之下的物品不可能有破损,能锋利到把自己的手划伤,一定是刚被破坏的新缺口。刚才那个人影应该是来破坏垃圾桶的。这几十个垃圾桶警察搜查过不止一遍了,目前所有出入和平饭店的人不仅需要持有严格核发的通行证,还会被仔细搜身。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有人要有所行动:第一步破坏垃圾桶,天亮后饭店后勤部门发现了紧急更换,而换来的新的垃圾桶…… 到底是谁?不可能是军统,周成斌的目的是鄂西会战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横山勇本人。既然军统已经有了计划,那就也不会是同属民国政府的中统,会不会是gd……自己该怎么办?点破他?奉倪新的命令诈降诱捕周成斌,虽然功亏一篑,可从表面上看并不是自己的责任,能和周成斌过招不落下风,他一直担心倪新和日本人改变对自己的观感,虽说事后以退为进,可倪新这个人,他实在很忌惮。何况不管是谁所为,总也是抗日力量,自己出手破坏,万一有人因此被捕,岂非亲者痛而仇着快? 听之任之吗?也不行,倪新派自己和浅野一键来和平饭店,出了事,难逃渎职之罪,肯定会被审查讯问,失去了行动自由,军统的计划怎么办? 众人一番忙碌,一无所获。浅野一键说道:“刘桑,你不会是眼花了吧?你怎么连外套都没穿?伤刚好,还不注意,走吧,你回房间休息,其他的事有我那。” 刘泽之自嘲的笑道:“没准还真是眼花了,就怕出事,这几天都有点神经过敏了。” 八点正,刘泽之凭窗向外望去,果然两个身着饭店制服的男子正在更换垃圾桶。一直游移不定的他决定提醒浅野一键,身为军统的中校特工,配合周成斌完成任务是他的职责,顾不上了会不会误伤友军了。 恰在此时浅野一键推门而入,脱下军装,一边换穿便衣一边说道:“看什么哪?再过半个小时记者招待会就开始了,走吧,去大厅。” 刘泽之答道:“我也换身衣服,哎呦……” “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碰到被划伤的地方了,你看和平饭店的后勤部门还挺负责,在换垃圾桶。” 刘泽之换好西服,跟在浅野一键后面向大厅走去。途中,浅野一键突然止步,若有所思的看着刘泽之。刘泽之被他看的很不自在,问道:“怎么了你?看我干吗?” “你被划伤的伤口挺严重的,这么说垃圾桶的缺口很锋利,新缺口吧?有人影闪过……更换垃圾桶……” 刘泽之佯装恍然大悟:“你是说有人故意……浅野君,赶紧去看看。” 二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饭店院中,应邀参加招待会的记者们陆陆续续到来,同是便装的胡以正脖子上挂着一台相机,乔装成摄影记者混在人群里。浅野一键不便声张,破坏了好不容易粉饰出来的太平景象,走过去低声说道:“胡局长,你去找四个穿警察制服的人过来,把这八个垃圾箱抬上货车,记住:不得惊动别人,轻抬轻放!先运出饭店再说。刘桑,你去把咱们那辆小货车开过来。” 见浅野一键神情严肃,胡以正不敢怠慢,赶紧照办。 四名警察把垃圾箱装上车,浅野一键说道:“刘桑,你见过那两个穿饭店制服的人,带着咱们的人在这里警戒,胡局长,上车跟我走。” 八点半,记者招待会准时开始。刘泽之一直悬着心:更换垃圾桶的人会不会还有第二步的行动? 八点四十分,饭店西面不远处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刘泽之持枪在手,76号执行任务的数名特工向他靠拢。刘泽之命令道:“别慌,守住出入口,所有的人不得随意出入。”又是一声爆炸声传来。 担任警戒的市警署、淞沪占领军宪兵团、政保总部等军警机关的安保人员纷纷慌乱起来,刘泽之不停地解释道:“我是76号的,大家不要慌,刚才发现异常情况,浅野队长和市警署的胡局长紧急运走了有问题的垃圾桶,爆炸声应该是浅野队长在处理爆炸物。” 刘泽之是76号的总务处长,与其他单位的协作基本上都由他出面,这些人大都和他相识,闻言惊魂稍定。 几名记者拥过来,刘泽之边走边道:“诸位,抱歉,公务在身,实在是不能接受采访,对不起,请让一下……” 横山勇的侍卫长井上和彦走过来,刘泽之刚交代了几句。浅野一键匆匆赶来,说道:“井上君,垃圾桶里安有两枚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好悬那,只差三分钟,如果在这里爆炸,院子里的人都难逃一劫,宴会厅也会被波及,混乱中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炸弹的结构太复杂,时间又紧,只得把炸弹扔进了苏州河。泽之,你去应付一下记者。” 刘泽之答应着去了。 井上和彦吓了一跳,问道:“怎么回事?外面的警戒是谁在负责?垃圾桶没有搜查过吗?” 浅野一键神色严峻,眼睛里却有一丝得意,答道:“是市警署负责,当然搜查过,不过那些警察只知其一……凌晨我发现有几个垃圾桶破损,试想和平饭店如此高档的场所,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疏失?当时我带人搜查没有发现异常,却不敢大意,一直留意着。八点正,有两名身穿饭店员工制服的男子更换垃圾桶,于是紧急搜查发现炸弹。” 井上和彦松了口气,赞不绝口:“常听说76号人才济济,今日一见,果然不错,亏得有浅野君在,更令在下佩服的是浅野君处置得当,先把炸弹运走。如果在这里处置,难免人心惶惶,搅了将军的招待会。” 浅野一键故作谦逊:“哪里哪里,过奖了,想想也是后怕,运出去的时候我就怕颠簸引发爆炸,一直到了河边才算稍稍放心。我已经命令把饭店相关人员控制起来了。” 井上和彦再次表示感谢后回了宴会厅。 七八名记者围住刘泽之还在追问:“刘处长,您估计是何人所为?” “这个问题必须调查后才能答复。横山勇将军召开的记者招待会,居然出现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一定会追查到底。” 一名女记者问道:“处理炸弹的苏州河现场有没有人员伤亡?”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大家:绝对没有。76号做任何事情,都会把市民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考虑,这也是浅野队长冒着生命危险把两枚炸弹运出饭店的原因。” 又有一名记者问道:“的确是惊心动魄,难道你们事先没有发现异常?” “对手很狡猾,八点才把藏有定时炸弹垃圾桶换过来。多亏浅野队长心思缜密,机智神勇。” 记者们问个不停,刘泽之笑道:“诸位今天是来参加横山勇将军的招待会的,鄂西会战的情报通报已经快结束了吧?答记者问马上就开始了,你们在这里追着我问,岂不因小失大?再说刘某还有公务在身,请见谅。” 记者们这才散去。站在一边的浅野一键听刘泽之不停地夸奖自己,虽面做严肃状,眼睛里却全是得意。 刘泽之走过来说道:“浅野君,你去哪了?亏得有你,否则……” “这有什么?言重了,你啊,其实也挺聪明的,就是不用心。我刚给倪局长打完电话汇报,倪局长命令你在这里 警戒,让我把饭店相关人员押回76号。” 第四百三十一章 再布陷阱(下) 中午,记者招待会结束,横山勇宴请上海军政各界达官显宦,刘泽之敬陪末座。倪新带着浅野一键赶了过来,井上和彦迎上去说道:“倪局长,失礼了,将军命我临时邀约,请这边坐。” 浅野一键走过来坐在刘泽之身边,刘泽之低声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审讯有结果了?” “七八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我负责的那个招了,说是炸弹是通过你看见过的那辆救护车带进来的,他负责潜入饭店库房安装在备用的垃圾桶里,其他的他就不清楚了。离开审讯室的时候我听见有几个一直在喊冤,权队长还在继续审讯。井上君奉命邀请倪局长,说是希望我们能参与他在南京逗留期间的随行警卫,而后再随将军一同前往鄂西。” 刘泽之赞道:“76号被横山将军如此看重,都是因为你的功劳。可惜倪局长已经命令扈从将军的行动队由权队长和何处长负责。” 浅野一键笑笑,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色答道:“将军点名由你我带队,我估计倪局长也没有回绝的理由。” 刘泽之心中一喜:虽说龚振宗被安插在前往鄂西的行动队里,可是他的级别太低,接触到作战计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最有可能搞到作战计划的机会是在南京。自己作为负责人之一随行警卫横山勇,岂非天助我也?离开上海之前,他要把这个消息向周成斌汇报。 针对横山勇的爆炸行动策划的很周密,十有是gd干的,如能顺利搞到鄂西会战日军的作战计划,不仅可以减少参加会战的将士的伤亡抗日,甚至有可能决定这个会战的走向,可以弥补他出手破坏友军行动的罪过。 吃了两口菜,刘泽之问道:“我是借了你的光,浅野君,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横山勇将军身上?是军统吗?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审讯结束后就清楚了。听说将军还要在上海逗留两天,二十号前后去南京。” 酒过三巡,横山勇致辞,特意提到了76号,点名称赞浅野一键“智勇双全,是帝人的楷模”,浅野一键大悦,极力故作淡定。 第二天上海各大媒体报道鄂西会战记者招待会的新闻中,不约而同的提及了爆炸事件,浅野一键更是志得意满。 二月十八日中午,唐吉田特意赶到军统根据地面见周成斌,递过来一份密码写成的情报,周成斌亲自译电后,沉吟不语。 这些日子张弛一直在为如何才能搞到鄂西会战日军的作战计划发愁,现在的他对周成斌七分是敬,三分是畏,不敢去找周成斌催问进度,听说唐吉田来了,暗道难道是有办法了?想了想来到食堂吩咐道:“周局长的午饭准备好了吗?我端过去,唐组长来了,再加个菜。” 走到办公室窗外,张弛扬声道:“局长,我给您送餐来了。” 周成斌自然知道张弛的来意,答道:“进来吧,老唐,你去忙吧。老张,坐吧。”唐吉田走出房间,周成斌递过译出的电文:“你看看这个。”和刘泽之有关,本不想假手于人,不过那几天恰好他要去约见周佛海,分身乏术。 张弛看完,又惊又喜:“那个人没事了?他居然混到横山勇身边了?太好了,我这几天愁死了……” 周成斌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他的代号:八十六号,他混进横山勇身边我并不意外。” “是啊,李士群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潜伏数年之久,八十六号肯定是一个优秀的特工,我心服口服。炸弹?是您派人安放的?”张弛很高兴:周成斌主动说出来刘泽之的代号,送来的情报也没有瞒着自己,以后也许有机会和刘泽之并肩战斗,一种莫名的兴奋袭上心头。 “怎么可能?我们的任务是日军的作战计划,并不是横山勇本人,何况把炸弹放在院子里,要想取横山勇的性命,异想天开了吧?” 张弛答道:“那也不应该是中统干的,难道是gd?他们想制造混乱,而后……周局长,这件事最好瞒着局本部,万一将来追究起破坏联合抗日、陷害友军的罪名……” 周成斌本想发电报询问局本部内情,听张弛这么说,也觉有礼,点了点头。 张弛又道:“龚振宗也在76号扈从横山勇的行动队里,原本想着根本无从着手,谁知……局长,我觉得有一半成功的希望,龚振宗初到76号,也是他设法安插进去的吧?这个兄弟出手不凡,但愿有机会好好聊聊,那天我突然想起我在北平脱险,是不是也有他一份功劳?唉,我受人大恩,却几乎要了他的性命……” 周成斌看了他一眼,他吃饭的速度极快,放下空了的饭碗,说道:“的确是他提供的专机停放的地点,营救方案也是他一手策划的,你潜逃的时候,他就在现场,设法放走了你。他救你,是因为你是他的战友,那是他的职责,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可是我……” “行了,谈正事吧。”周成斌打断了张弛的感慨:“混到横山勇身边,和拿到作战计划,差着十万八千里,你有什么主意吗?” 张弛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这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报答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兄弟的救命之恩,弥补几乎命丧他枪下的罪过。 周成斌只得说道:“我想八十六号也许有办法,南京……我们的力量不够,老张,整个上海分局只有你我知道他的身份,你带上余浩辰,开保险柜的技术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高明的,还有葛佳鹏,再带几个身手好一点、和76号没有照过面的战士,潜入南京,在南京一号、二号备用联络点先安顿下来。我会派唐吉田通知八十六号的助手你们的藏身之地,如有需要,他会主动和你联系。” 张弛应了一声“是,我们离开后这里叫交由孙栋盛和冯根生负责,您看行吗?” 周成斌点头答应,二人商议定下了联络暗号。 周成斌又道:“我这两天也会去南京,不过另有任务,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到这个地址找我。” 同一时间,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倪新汇报着进展:“这两天上海南京各大媒体都登出来了,浅野一键暴得大名,属下本想着他和刘泽之的脑子都不太够用,还安排了个人乔装成记者,如果他们两个反应不过来,就设法提醒一下。”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然的答道:“多此一举,这两个人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不堪大用。正在钻头觅缝想搞到作战计划的军统上海分局军统不可能不注意到横山勇将军身边人的变化,现在的问题是如何不露声色的让浅野一键或者是刘泽之拿到‘作战计划’,且军统有机会对他们下手。” 再一次让刘泽之涉险,倪新微感不忍,却没敢说出口,只答道:“属下已经有了计划……你看可行吗?大本营为军统上海站特意杜撰的那份‘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何时可以拿到?” 听完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点头:“还算完备,你随机应变吧。”随即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厚厚的文档,递给倪新,冷笑道:“你来之前刚送到的,除了内容,其他的都是真的,且看如获至宝的支那军队如何丢盔卸甲。” 那份用日文写就的文档封面上赫然标注着“绝密”二字,附有四五张军用地图。 倪新仔细的手巾公文包里,请示道:“将军,如能在抓捕周成斌或其部下的同时,把这份西贝货送到重庆政府最高军事当局的办公桌上,自是最好,如果不能两全,是否放过出手截获情报的军统匪类?” “那是当然,唉,假如出手的是周成斌……我还真的难以决断,罢了,大局要紧。哼!即使我们放过了周成斌,支那军队在鄂西会战中一败涂地之后,他能逃得过军法、军统家法的制裁吗?周成斌,如能死在他死忠的长官手里,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倪新答道:“属下还是希望能一箭双雕,能亲手抓捕周成斌归案。” 小野平一郎看了一眼倪新,无可奈何地答道:“还是这样循规蹈矩,不说这个了,对了,那几个‘饭店’的工作人员怎么样了?” 倪新答道:“为了掩人耳目,除了浅野一键审问的那个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属下和权队长亲自审问的,属下离开上海后,其他人未奉我的命令,不会再提审,现关押着吧,等行动结束后,再为他们请功。” “其他人我不放心,只能让你和权菅祜以去日本本土参加研讨会为名,暗中在南京指挥行动。76号和我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用,我已经交代南京宪兵团杜团长——那几个饭店的工作人员,也是杜团长的属下——从明天起,由你全权节制。他们这个团上个月刚从两广调到淞沪,和军统上海分局从未打过交道。” “将军思虑周全,属下佩服。” 二月十九日上午八点,温桂胜、何其莘、刘威平等人到机场送倪新、权菅祜二人去日本,倪新交待道:“我要到月底才能回来,等横山勇将军从南京动身前往鄂西,何处长带着行动队余下的成员和浅野君、刘处长会和,一同扈从。温处长,我外出期间,76号的事就交给你了,安静无事就好,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几人答应着:“请倪局长放心,局长您一路顺风。”目送倪新二人上了飞机,分头上车离去。他们不知道的是飞机推迟一个小时出发,倪新和权菅祜悄然潜入南京。 当天中午,横山勇的车队抵达南京,下榻在南京政府国防部招待所内。 第四百三十二章 漏算 二十一日下午三点,刘泽之从南京市警署回招待所途中,一直感觉似乎有人在跟踪,他很奇怪:是精神过敏?还是确有其事?如果真的有人跟踪,又会是谁?想起陈劲松曾说过有机会愿意和自己探讨一下跟踪与反跟踪的技能,唉,也不知道截肢后重返重庆的那个兄弟怎么样了?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回到招待所见到浅野一键已在房间里,刘泽之问道:“你不是扈从横山勇将军去国防部开会了吗?” “今天就是个碰头会,参加鄂西会战的方方面面的人都到了,见个面而已。正式的会议明天才开始。晚上七点冈村宁次将军宴请横山勇将军等人,四点我们这些人奉命去饭店戒严,井上君命令我们76号的人便装执勤,我回来换身衣服。既然你回来了,一起去吧。市警署那里怎么样?” “挺配合的,几个分局的局长都来了,听他们说军统最近没有什么大的行动,其他的反日势力也很消停。虽是这么说,我们也不能放松戒备。”刘泽之心道:这么说日军参加鄂西会战的人都到齐了,明天召开的会议议程应该就是审议横山勇提出的作战计划。 浅野一键答道:“那倒是——进来。”一名勤务兵用一个托盘送进来两菜一汤,浅野一键命道:“再添一碗饭,泽之,晚上的宴会没你我的份,先吃点吧。” 刘泽之玩笑道:“我先吃了,你没必要,横山勇将军对你影响颇佳,没准一时想起你来,请你登堂入室也未可知。” 浅野一键无可奈何地笑道:“去你的!你先吃,我等着。” 当天晚上的宴会戒备森严,让刘泽之略感惊讶的是居然有几个记者闻讯赶来,提出要采访横山勇,被严词拒绝后,不死心的等到宴会结束,横山勇等人离开饭店上车时,远远拍了几张照片才离开。 二十五日下午四点,南京政府国防部外,戒备森严,这一天是横山勇参加的鄂西会战筹备会议的最后一天。站了两个多小时的刘泽之似是百无聊赖,四处转了一圈,回到负责的区域,没见到浅野一键,低声问一名部下:“浅野君哪?我不在,他怎么擅离岗位?” “刚才横山将军的侍卫长井上君把他叫走了,刘处长,你看,浅野君回来了。” 浅野一键一脸肃然,走过来说道:“刘处长,命令咱们的人集合,你带队上大门口内东侧操场停着的三辆车,等我和井上君,我们扈从他离开。” 刘泽之点头答应。 国防部大门口,停着一辆吉普、一辆黑色福特轿车、一辆银灰色封闭式小货车,均已有司机,76号特工上了车,只有刘泽之一个人在车边等候。十来分钟之后,浅野一键陪着井上和彦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名便装侍卫,井上和彦手中拿着一个比普通公文包大一些的黑色皮包。 刘泽之的心猛跳了两下:这会不会就是局本部命令上海分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搞到手的日军鄂西会战的作战计划? 浅野一键示意刘泽之上货车,他自己上了那辆吉普,井上和彦等三人钻进了轿车里,车队驶出国防部大门后,三辆车的司机早已得到指示,彼此之间跟的并不近,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眼中看不出这是一个车队。 汽车驶回国防部招待所大院内,同车的一名特工不由得发着牢骚:“这么兴师动众,我还以为去哪里,原来是回这里。”见刘泽之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赶紧闭嘴。 三辆车前后脚停在院内最后面一栋二层小楼前,井上和彦下车径直进楼,浅野一键走过来说道:“从现在起,这栋楼的警卫由你我负责,我们都搬过来住,先排一下值班表。”转头命令身边一名特工:“你带两个人去以前的房间里把东西搬过来。” 刘泽之暗自揣测:身为横山勇的侍卫长,离开长官身边单独住在这里,难道作战计划真的在他手里?刘泽之不敢大意,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犹豫再三,决定等一等再说。 第二天清晨,值夜班的刘泽之回到位于楼门口一侧,和浅野一键同住的房间,浅野一键正在吃早点,招呼道:“一起吃点?” “你吃你的,没胃口,等会再说。”信手拿起桌上的报纸,一边看一边失笑道:“我们如临大敌,记者们的消息却比我们还灵通,你看:《横山勇将军二十七日启程赶往鄂西》,还有这里,本报专访:《鄂西会战皇军必胜——横山勇访谈》。” 浅野一键答道:“大规模的兵团作战本来就没有办法彻底保密,何况横山勇将军乘坐专列离开南京赶往前敌,参谋、副官,还有整整一个加强警卫营,哪里瞒的住人?” “是啊,还有我们这样凑热闹的,浩浩荡荡的。对了,明天出发,76号随行的行动队的其他成员什么时候到?” 浅野一键喝完最后一口牛奶,答道:“我刚和何其莘处长联系了,他们九点动身,中午前后就到了。我上岗去了。” 距离南京政府国防部招待所大院七八公里之外的宪兵团驻地,权菅祜来见倪新:“倪局长,到目前为止,几个负责跟踪浅野一键和刘泽之等人的小组都有了反馈:76号所有的人昨天回到招待所大院后,都没有出来。这几天也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他们。” 倪新思忖道:“鄂西皇军作战计划军统志在必得,不可能不有所行动啊?是有人跟踪浅野一键等人,我们的人没有发现,还是确实没有其他人打他们的注意?” 权菅祜犹豫着答道:“这个……属下不好说,您知道负责跟踪的宪兵到底不是职业特工……倪局长,为什么不和浅野君、刘处长挑明?” 倪新犹豫道:“挑明?李主任常说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你觉得以他们两个的能力,能做到不露声色吗?” 自从狼狈败于军统之手,权菅祜一直很低调,不敢附和长官非议浅野一键和刘泽之的能力,笑笑没有接话。 倪新又道:“南京、上海各大媒体已然披露:横山勇将军即将于明日启程赶往鄂西前线,今天是军统最后的机会……沉住气,我们和军统之间的比拼,不仅仅局限于身手、智力、运气,更是耐心的比拼。”想了想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一旦军统动手,一定要放走拿到作战计划的主犯,其他的从犯,如果有从犯的话,倒不妨打死一到两个,让军统更觉得这份珍贵的作战计划来之不易。” “属下明白,您的命令国防部招待所外面设的几个行动组都通知到了,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局长,其中的分寸很难掌握,属下不放心,想亲自去负责军统动手后,最有可能逃走的路线的那个小组看看。” “也好,你去了我就放心了,不过你和军统很多人照过面,越少露面越好。” 轮班休息的刘泽之躺在床上,似乎进入了梦乡,实则毫无睡意,他一直在反复的衡量着:作战计划真的在二楼的井上和彦手中吗?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到底是一个陷阱?还是难得的机会? 中午十二点,没有时间犹豫了,不能因为没有理由的疑虑,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动手!刘泽之把心一横,披衣起床,朝外走去,他要把情报赶紧送到事先约好的张弛等人落脚的联络点,之后的事张弛自会安排。 昨天夜里利用值班的机会,他已经观察了井上和彦房间里的那个保险柜,上海分局有余浩辰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撬开保险柜,拍下作战计划,而后复原,不是难事,自己也会全力掩护战友完成任务。 南京政府国防部招待所大院里有四栋两两相对的二层小楼,横山勇下榻在一进大门的那栋,右侧的一栋住着横山勇的贴身侍卫队,隔着一个大花圃和一方矗立着假山的池塘,是另外两栋小楼,其中最靠后门的一栋现在住着井上和彦,刘泽之等人刚到的时候和横山勇的参谋秘书住在相对的另外一栋小楼里。 刘泽之不疾不缓的走到大门口,恰逢一名卫士长巡视各个岗哨,不时交代几句。无意中两句话飘进刘泽之的耳朵:“……范畴是前面的两栋楼,花圃后面不在警戒范围……” 隐隐约约的话语确如五雷轰顶,刘泽之顿时明白了是哪里不对:这一切全都是一场戏,若果他所料不差,唯一的观众就是军统上海分局,而自己和浅野一键,不过是不明就里的演员之一! 记得周成斌告诉过他军统之所以接下这个任务,是因为在高级军事会议上,有人当众将了戴老板一军,那么知道的人就不会只有参与行动的军统特工,日本人很可能知道军统奉命不惜代价,定要搞到鄂西会战日军的作战计划,从而设下了陷阱。 如果作战计划真的在井上和彦手中,他绝不该下榻在最靠后门的那栋小楼里,而对他的安保措施也仅仅只会低于对横山勇本人,怎么会交代卫兵们的警戒范畴并不包括花圃后面的两栋楼?这么看来,井上和彦手里的“作战计划”十有是假的! 再推演下去,上海和平饭店发生的一幕也未必不是日本人和倪新整个计划的一部分:76号参与鄂西会战前线的防谍情报战,顺理成章,可是介入横山勇的安保工作,岂非怪事?为了避免对手起疑,设局在和平饭店放置炸弹,故意让浅野一键或者自己立功。即便如此,通报嘉奖,晋升军衔,那个不能酬庸其功?刘泽之很自责的暗叹道:唉,早该想到的!自己的反应越来越迟钝了。 好在还来得及,日本人和倪新贼喊捉贼,只要军统不上当,按兵不动,就不会有损失。想明白了一切,刘泽之四处转了转,和相识的人招呼了几句,施施然走回住所。 小楼门口,刘泽之突然愣住了:他漏算了一个人! 第四百三十三章 漏算(下) 龚振宗!他是第一批来南京的76号行动人员,归余浩辰领导,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周成斌曾向自己介绍过龚振宗,说他出身江湖帮派,讲义气,责任心很强。昨天夜班的执勤人员之一,但愿他还没有去送情报。 刘泽之走进一楼右侧宿舍,随意推开一间门问道:“老钱,你们几个都在?龚振宗是不是也住这间房?去哪里了?让他来见我。” 几名下属面面相觑,老钱答道:“他是住这里,我们三个刚睡醒,没看见他,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刘泽之心知不好,佯装不悦道:“不像话!他不是你这个组的成员吗?出去居然不和你这个组长打招呼!四处找找,再去大门口问问,我找他有急事。” 几人答应着去找。刘泽之心道实在不行,只能出去送出情报,告诫张弛千万不能擅自行动。 招待所并不大,老钱很快有了回音:“刘处长,我查了门口的出入登记薄:龚振宗一个小时前出去了。您别生他的气了……您和浅野君并没有命令所有人员轮休的时候不得外出,是吧?回来我替您教训他。” 刘泽之只得答道:“算了,你去忙吧。” 老钱离开后,刘泽之马上来找浅野一键,说道:“浅野君,明天就要走了,我出去买点东西,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我正要去找你,让别人去吧,刚才井上和彦说二点钟要开个会,你我都要参加。” 刘泽之无法,暗自盘算:没有得到自己的情报,张弛应该会犹豫不决,再说窃取保险柜里的文件的最佳时间本就是夜间,二点的会议,时间还来得及。他答道:“那我就先不出去了,也别让别人替你我买东西了,等会议结束了再说。” 此时,何其莘带着其他即将前往鄂西的行动人员也赶到了。 下午两点,宪兵团杜团长急匆匆来找倪新:“倪局长,有消息了!布在国防部招待所的一个行动组汇报:有一个人,是你们76号的,你让我们看过的照片中的一个,出来了,去一条小巷,往一个信箱里放了些什么东西!这个组的三个人继续跟踪,剩下的一个监控那个信箱!您看下一步……” “太好了!”倪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杜团长辛苦了,你马上再派三个人去信箱那里增援,跟踪来取情报的人,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惊动此人。” “是,我这就去安排。” 很快,杜团长回来报告:“已经安排好了。” 倪新站在摊开的南京市地图面前,命令道:“那个送情报的人叫什么名字?信箱在哪里?请你给我标注出来。” 杜团长边想边答:“照片上标的有名字,跟踪的人说叫什么……宗,一下想不起来了,信箱在这里。”用红铅笔画了一个圈。 “龚振宗,是这个名字吗?”没想到76号果然还有军统的卧底,小野将军果然高明,这个人来的时间似乎不长,好像听刘泽之提起过,一会抽空名流留守的秘书调阅一下档案。 杜团长恭维道:“是叫这个名字,倪局长的记性真好。” 为防万一,倪新不敢用电话向小野平一郎汇报,亲自拟了一份密报,命令宪兵团的电报员电告小野平一郎。 同一时间,南京鸡鸣巷一家西餐厅,军统启用了这家联络点,张驰带着葛佳鹏和另外两名部下在这里焦急的等待着,横山勇明天就要离开南京前往鄂西,刘泽之那里却没有任何消息。 距离这个联络点三公里之外的一家杂货铺里,同样心急如焚的余浩辰终于等到了消息,设在店里的公用电话响了,两声后挂断,三秒钟后,又是两声,再次挂断。他起身向两名部下交代了几句,离开杂货铺,步行一公里,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看四周无人,从挂在一户大户人家公馆后墙的死信箱里取出来情报,而后向张弛所在的联络点走去。 张弛看完余浩辰送来的情报,沉吟不语,暗自盘算:有余浩辰和自己在,还有刘泽之、龚振宗里应外合,拿到作战计划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可是为什么刘泽之没有送出情报?是没有找到机会,还是…… 余浩辰忍耐不住,提议道:“张队长,你还犹豫什么?机会难得,明天横山勇那个老鬼子就离开南京了!您看我是不是先去国防部招待所观察地形?我提议午夜行动。” 张弛犹豫不定,答道:“再等一等……看看你留在杂货铺的两个人会不会还有进一步的消息。” 并不知道刘泽之存在的余浩辰急道:“进一步的消息?怎么可能?这份情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龚振宗不可能再次冒险,这不符合工作纪律,也不符合常识……张队长,事不宜迟,局本部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 张弛答道:“你带人先去侦查一下地形也好,记住:现在是下午三点,六点还在这里碰头,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余浩辰只得答应着去了。 有没有必要利用这段时间去找同在南京的周成斌请示?张弛再一次犹豫了。 和他同样犹豫不决的还有倪新,听说找到了张弛的落脚点,倪新的心猛跳了几下,几乎窒息,太好了!他夸奖道:“杜团长,你的手下能力不错,事后我一定为他们向小野将军请功。” 杜团长大喜,陪笑道:“倪局长过奖了,我要求参与行动的人反复浏览周成斌、张弛等匪首的照片,把他们的长相牢牢记在心中。倪局长,张弛的落脚点已经被重重包围,何时动手抓捕?” “我犹豫不定的也正是这一点……”小野平一郎要求把让重庆政府得到伪造的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作为首要任务,宁可放过张弛,甚至周成斌。倪新却不以为然:周成斌等人是他个人及其76号的死敌,那份假的作战计划落到重庆政府手中后,如有高人,看出破绽,怎么办?鄂西会战最有可能爆发的时间是初春,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出现变化,交战双方重新调整部署怎么办?放过张弛,以后还有抓捕的机会吗? 杜团长提议道:“倪局长,如果您拿不定主意,为什么不向小野将军请示?” 倪新笑笑,说道:“杜团长,你在这里留守,我去监控张弛的监控点看看——田中君,你怎么来了?” 田中胜荣撇了一眼杜团长,杜团长识趣,搭讪道:“你们聊,我再去组织两个行动组,以备倪局长随时调用。” 田中胜荣直言来意:“小野将军不放心,怕你不顾大局,冲动抓捕,命我来督促你执行命令。” 倪新很不悦:小野平一郎即是长官又是长辈,怎么做都不算过分,田中胜荣如此直言,却很失礼。他不露声色的说道:“你来了也好,有件事我正找不到合适的人,龚振宗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应该是若无其事的回国防部招待所了,浅野君和刘泽之的能力……你是知道的,而且此二人并不了解整个计划,我不放心,你去看看,就说奉小野将军的命令来检查出发前诸般事宜是否都妥当了。对了,权队长在国防部招待所后门外的这家监控点,你可以先去找他,再去找浅野君和刘处长。” 田中胜荣回绝道:“换个人去吧,我还是留在倪局长的身边……” 倪新冷冷打断他:“哦,我忘了,田中君是奉命来监视我的,并不是来协助我工作的,失礼了。” 田中胜荣这才明白过来言语不当,忙道:“倪局长言重了,小野将军的命令我已传达到了,想来您不会抗命,我这就过去。倪局长,可以对浅野君和刘处长说明我们的计划了吗?” “可以挑明,那里的行动由权队长全权负责。” 田中胜荣没敢多说,倪新,他的罪不起。 支走田中胜荣,倪新叫来杜团长,指着距离张弛落脚的西餐厅七八百米的两个路口命令道:“让你刚组建的那两个行动组分别在这两个路口设伏,等候我的命令。” “是,倪局长,您一个人去监控点,万一……还是带两个人在身边吧。” 倪新一边换装乔装一边答道:“不必,带着人目标太大,我去看看就回来。” 四点半,井上和彦召开的出发前准备工作汇报会结束,刘泽之和浅野一键聊了几句,说道:“看样子应该是没事了,那我出去转转。” “你去吧,给我带两身内衣,其他的不要了。” 刘泽之答应着向外走去,大门口碰到了龚振宗,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本想打个招呼过去,身后也想出去买些零碎用品的老钱却叫住了龚振宗:“小龚,你去哪里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像话!刘处长到处找你。” 刘泽之只得驻足,龚振宗陪笑走过来说道:“明天就要出发去鄂西,我出去买点洗漱用品。”说着,还举了举手里的一个布袋子。 刘泽之只得也教训道:“那也应该和钱组长打声招呼!下不为例。本来还想找你打听一个在帮的大佬的行踪,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即使他在南京,我也没时间去拜访他。你回宿舍吧。田中君,你怎么来了?”刘泽之并不知道龚振宗已被跟踪,身份暴露,想着只要送出情报,张弛按兵不动,天下太平,龚振宗虽然外出,也不会有任何嫌疑。田中胜荣突然出现,他感觉到了事态比他想的还要坏。 田中胜荣答道:“钱组长,你通知下去: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外出。刘处长,走吧,我们和浅野君开个碰头会。” 隔壁老王 第四百三十四章 重创(一) 以此同时,迟迟未等来刘泽之消息的张弛终于决定去找周成斌请示,六点前往南京政府国防部招待所外侦查地形的余浩辰会回西餐厅,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招待所大门口,刘泽之极为不满:“田中君,越俎代庖了吧?不得外出?这是不是应该由我和浅野君做主?” 田中胜荣板着脸说道:“这是倪局长的命令。” “倪局长?他不是去日本了吗?” 田中胜荣冷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权队长马上就到。” 咯噔一下,刘泽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倪新和权菅祜没有去日本,而是在南京!难道龚振宗暴露了?那么去取情报的人哪?自己也暴露了吗?不可能,这几天自己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冷静,一定要冷静,刘泽之再三告诫自己。 房间内,浅野一键也很奇怪,问道:“田中君,你怎么来了?刘桑,你不是要去买明天要带走的东西吗?怎么没走?” 刘泽之怒道:“我怎么没走?这要问田中君!他替你我下令:任何人不得外出!还说是倪局长的命令。” 目前76号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中,田中胜荣最看不上眼的就是浅野一键和刘泽之,他懒得解释。 外面传来何其莘的声音:“权队长,你这副打扮,我几乎没认出来,请进,浅野君他们在里面。” 戴着一顶快压到眉间的皮帽、风衣衣领竖着,还带着一副浅茶色眼睛、沾着两撇八字胡的权菅祜走进房间,摘下帽子,边脱风衣便说道:“还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吗,我都没敢和田中君一起过来。浅野君、刘处长,辛苦了。” 浅野一键问道:“还真是你,你没去日本……这么说倪局长也没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权菅祜答道:“倪局长也在南京指挥行动,我向大家通报一下:军统今天晚上会有窃取井上和彦手中掌握的鄂西会战皇军作战计划的行动,倪局长命令我们让他们得逞,困难的是一定要做的像那么回事,不能让军统起疑,我们几个商量一下细节吧。”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都明白了倪新的用意。刘泽之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点:原来那份作战计划是假的!事情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张驰等人窃取作战计划,并不会被抓捕,而是会被故意放走。自己只需在事后告知周成斌作战计划是假的,军统就不会有损失。 龚振宗应该是暴露了,为了掩人耳目,76号暂时不会抓捕,找个机会让他安全逃离即可。这下好了,连找机会出去报信都没有必要了。 刘泽之故作最后一个明白过来:“不抓捕?为什么?哦,明白了,原来井上君手里的作战计划只是个诱饵,早知如此,我也和浅野君这几天也不至于草木皆兵。” 自从被诱供,连累刘泽之重伤,偏事后刘泽之还没有抱怨,权菅祜很过意不去,和刘泽之的关系日渐亲密,见田中胜荣又要出言责备,赶在前面说道:“这件事情是绝对机密,除了在座的五人,只有小野将军和倪局长知情,倪局长也是相信二位的能力,事先不说明,更像是真的。” 本也有些许不满的浅野一键闻言心里舒服了不少,随即又很惋惜:“可惜,不能亲手抓捕来窃取作战计划的军统匪类!” 接到张弛用电话发来的请求见面的暗号,已和周佛海见过面,本已决定动身返回上海的周成斌推迟了行程。五点二十,南京圣保罗大教堂,张弛见到了乔装成牧师周成斌。 听完张弛的汇报,周成斌沉吟许久,命令道:“没有八十六号的的情报……按兵不动!” “可是机不可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八十六号没有机会脱身?或他是知道龚振宗身份的,认为龚振宗会送出情报,所以没有必要冒险?” “按照潜伏纪律,他和龚振宗互不统属,龚振宗是否送出情报,对他是否行动没有任何影响。老张,你不了解八十六号,他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之一。你也别太担心,他随同横山勇前往鄂西,以后还有机会。” 张弛点头道:“我听你的,这也许并不是一个机会,而是陷阱。那我先走了。” 周成斌的判断是对的,谁知天不佑我,阴错阳差。 六点半钟,倪新回到宪兵团驻地,见到焦躁万分,来回踱步的杜团长:“杜团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您可回来了!倪局长,负责跟踪那个叫张弛的小组报告:张弛去圣保罗教堂见了一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周成斌!” 倪新愣在当场!周成斌?上海分局的灵魂,军统的王派杀手周成斌出现了!一网打尽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办?他的脸色霎时变得阴晴不定,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短短数日相处,杜团长眼中的倪新是温文平和的,喜怒极少行于色,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倪局长,您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您看……应该怎么办?” 如果要想让重庆政府对拿到手的作战计划信以为真,不仅不能当场抓捕前去盗取计划的人,近日内也不能对周成斌等人动手。而这些人一旦返回军统所属的根据地,何时重返上海,走哪条路,都不是单凭跟踪可以搞清楚的,何况自从宋宁生的那家杂货铺被破获,目前76号在那里连个联络点都没有,军统在自己的地盘防谍工作严密的无懈可击,临时布置人手,缓不济急。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周成斌等人安然从自己的掌控中逃离?倪新实在是不甘心! 直到杜团长再次出言提醒:“倪局长……倪局长,您看……”倪新才下了决定,命令道:“抽调精干人员,你亲自带队,暗中包围圣保罗教堂,找一部有公用电话的地点,强行临时征用,人员暂扣,设立监控点,通知我号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惊动对手。你离开之前再组建两个行动组,交给我指挥。” “是,我马上去办。” 权菅祜等五人商议行动细节,刘泽之、何其莘无可无不可,浅野一键和田中胜荣却一再发生争执,权菅祜只得耐心劝说,八点,才算定了下来。权菅祜说道:“我前些日子诱捕周成斌失手,亟需戴罪立功,诸位,由我来指挥此次行动,如何?” 倪新本就命令由权菅祜负责,众人都没有异议,权菅祜又道:“何组长,二楼除了井上和彦,只有一名翻译、一名秘书,万一伤到井上君,就不好交代了,你带几个人搬到二楼住,以防万一。” 何其莘点头答应。 田中胜荣说道:“我去西餐厅外指挥监控张弛,这里就辛苦你们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人的神经越绷越紧,谁知到了午夜十二点,仍是万籁俱寂,太平无事。 刘泽之烦躁的在房间里来往溜达,借着月光一直在擦枪的浅野一键蹙眉道:“你能不能消停待着?搞得我心烦意乱的。” 刘泽之抬手再一次看表,答道:“过了十二点,二十七号了,怎么还没动手?别擦了,当心走火。” 他越来越担心:军统为什么还不行动?难道是没有收到自己的情报,张弛取消了行动,那可怎么办?倪新会不会命令抓捕?这种可能性很大。张弛并不了解自己,取消行动并不符合他的个性。如果是周成斌,倒有这种可能,可是徐建雪接到的情报说的很清楚:此次行动由张弛负责指挥。如此重要的行动,由张弛负责,周成斌去了哪里?难道是去面见周佛海?所以也在南京,而张弛向他请示后由他做的决定? 同样心急的浅野一键答道:“不会走火的,我把弹夹摘了。权队长在哪里?” “他肯定在房间里,你别出去了,老权连灯都不让开,说是要做出毫无知觉的样子。有人潜入,老权布置的监视暗哨会以三声猫头鹰的叫声报告吗?浅野君,你说有没有可能猫头鹰叫了,你我没听见?” “不可能,夜里这么安静,再等等吧,有人送情报,也有人取走了情报,张弛也露面了,军统不可能不动手。” 刘泽之只得点头,回身坐在床边,又问道:“你说送情报的那个奸细是谁?老权还瞒着咱们几个不说。” “干咱们这行的,他不说是对的,你别打听了。” 二人边聊边等,很快到了二十七日凌晨三点十五,浅野一键也坐不住了,黑暗里起身来回踱步,不停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这个时候,不来了?看出破绽了?周成斌,独狼,不对,他比狼狡猾的多……” 刘泽之断定军统取消了行动,以他对周成斌和张弛二人的了解,也基本上可以断定周成斌在南京,取消行动是他的决定,周成斌在哪里?如果他是来南京约见周佛海,那么他的落脚点就应该还是圣保罗大教堂。必须马上设法通知他龚振宗暴露,张驰等人已被监控!怎样才能摆脱同在一室的浅野一键? 比他们更加着急的是宪兵团驻地的倪新,他一直站在窗边,望着无边的夜色出神。三点半钟,倪新神色一肃,走到电话机边,拨通杜团长的电话:“杜团长,我是倪新,教堂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一切正常。” 倪新断然命令道:“三点四十五分动手抓捕!死的活的都行,周成斌跑了,我送你上军事法庭!我派权菅祜去增援你。” “是,请倪局长放心。” 倪新继续拨通监控张弛等人的田中胜荣的电话,下了同样的命令后厉声说道:“执行命令,小野将军那里我自会交待,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听明白了没有?何其莘马上会去增援你。” “请倪局长放心,属下遵命照办。”这个时候了,张驰等人还没有出发,田中胜荣也担心事情有变,决定照办,反正事后自有倪新承担一切,如敢抗命,他和倪新的冤家就算是结下了,而小野平一郎未必会袒护他。 最后,倪新拨通浅野一键的电话。 浅野一键连声答应: “是,请倪局长放心。” 放下电话,刘泽之着急地问道:“谁的电话?是倪局长打来的?事情有变化?你怎么开灯了?浅野君,到底怎么回事,说话啊!” 浅野一键精神抖擞的答道:“我去抓捕龚振宗!把他押解交由倪局长处理。你去通知权队长,倪局长命令别再张着口袋傻等了,军统应该取消行动了。万一军统来了,你带着剩下的人动手抓捕,死的活的都行!通知权菅祜,带队去圣保罗教堂,何其莘去西餐厅,增援围捕周成斌、张弛。”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隔壁老王 第四百三十五章 重创(二) 三点四十,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惊心,夜来心绪不宁,和衣而卧的周成斌翻身坐起,知道这个电话的只有张弛、距离此地三百米外担任外围保护的助手唐吉田和周佛海的亲信管家,还有刘泽之。 拿起话筒,无人说话,电话那头有人敲击着听筒,用摩斯码传递着短短的几句话:教堂已被包围,马上撤退,急!急!八十六号。 周成斌一凛,镇定的拨通西餐厅的电话,张弛拿起话筒,周成斌言简意赅:“出事了,立即组织撤退!” 持枪在手,周成斌疾步出了房间,向地下室冲去。那里有一条密道,通往唐吉田所在的一家书店。这条密道虽然不太可能逃过76号的眼睛,可是圣保罗教堂是南京最大的天主教堂,很多达官显宦,包括日本人在内的天主教徒都来这里敬拜天父。德国牧师克里斯蒂安为人正直,在南京颇有人望,是郭烜的恩师乔治爵士的儿子,之前上海一家教堂牧师的查尔斯先生的好友,虽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一定会出面保护查尔斯介绍来的挚友。他只需三到五分钟的时间。 接到周成斌的急令,张弛马上叫醒同屋的余浩辰:“出事了!通知所有的人立即分头转移!回根据地。” 张弛一行带着五枚美制手雷,余浩辰拿起三枚,他已知情况危急,所有人安全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决定断后掩护,把一线生机留给战友。 张弛拿走剩下的两枚,叫起宿在西餐厅后厨的葛佳鹏等人,迅速转移。 西餐厅外,田中胜荣布置好了一切,他抬腕看表,一名部下请示道:“田中君,是等何处长来了再动手,还是时间一到就动手?” 天罗地网已经布好,田中胜荣当然不希望何其莘分薄功劳,命令道:“按倪局长的命令,三点四十五准时动手!” 西餐厅所处的区域是南京的高档街区,很多达官显宦的公馆就在附近,为免误伤,田中胜荣决定公开缉捕。 指针终于指向三点四十五分,田中胜荣挥手命令道:“打开探照灯,向里面喊话!两个行动组冲进去抓捕,另外两个行动组在外围包抄!” 四盏早已准备好的大功率探照灯同时打开,临街的不大的二层西餐厅被照的亮若白昼,一名特工用大喇叭开始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皇军优待俘虏,放下武器,否则死路一条!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顽抗是没有出路的……” 十余名武装宪兵冲进西餐厅,枪声响起,最前面的宪兵中枪倒地!数名训练有素的宪兵赶紧隐蔽,看准子弹是从餐厅收银台的一头飞来,冲着那里乱枪齐发。 余浩辰开枪后早就隐身在收银台的另一侧,避过弹雨。 眼见无人还击,田中胜荣也冲进了大厅,命令道:“呈扇面散开,把桌椅向后面集中,全面搜查……” 话音未落,余浩辰听得明白:行动指挥者来了!抬手就是一枪,田中胜荣中枪倒地! 余浩辰随即闪进收银台一边的包间,扔出一枚手雷!迅速关上实木门,俯低身子避过爆炸冲击波。 剧烈的爆炸声中,四五名宪兵被炸翻在地,血肉横飞!美式手雷威力巨大,餐厅房顶被炸塌半边,残砖破瓦、木板吊灯噼里啪啦掉下,烟尘四起。 其余的宪兵有的抢救伤员,有的被炸蒙,不知所措,行动组的一名组长抱着田中胜荣喊道:“田中君,你怎么样了?醒醒!田中君——” 右腹中枪的田中胜荣断断续续的命令道:“别管我……放跑军统的人,谁都活不了……他们没几个人,搜捕……快……” 那名组长只得命令身边两名宪兵:“我带人抓捕,你们两个叫救护车,把田中君和其他伤员送往医院急救!” 此时余浩辰已经趁着爆炸从包间的窗户跃出,这家西餐厅东侧有一个不大的供客人的包车停放的小院,早在此埋伏的四名宪兵同时开枪!早有准备的余浩辰就地翻滚,避过子弹,扔出第二枚手雷!他的目标并不是这四名对手,而是一墙之隔的一家有百余辆黄包车的大车行。 每天四点到五点是黄包车行夜班车交车结账、白班车租赁的时间,已有二三十名车夫陆陆续续到了,隔壁枪声大作,探照灯雪亮,还有人喊话,乱成一团。吓坏了的车夫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七嘴八舌的低声议论着。谁都没想到居然有一枚炸弹在院中爆炸!车夫们惊恐万状,纷纷冲出房间逃命!有的车夫的车是自己的,和车行的关系只是领取拍照,代上税款,黄包车是他们唯一赖以谋生的资产,有几个稍微胆大的舍不得放弃,拉着车向外冲,场面乱成一团! 借着爆炸烟尘的掩护,余浩辰趁乱混了进来,展眼换上来一件车夫的黄红二色坎肩。宪兵团的宪兵单兵素质上佳,死死盯住余浩辰,冲着他又是几枪! 子弹不停地飞来,车行里更加混乱,所有的人都往外乱跑,夹杂着凄厉的尖叫声。 曾长期在军统局本部行动队供职的余浩辰单兵身手在上海分局仅次于周成斌和张弛,枪战素质尤有过之,一个避弹s型路线跑过,身上那件显眼的黄红二色坎肩又不见了。 西餐厅后门处,张驰、葛佳鹏带着小孔等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被十余名宪兵死死堵住,两次强行突围均没有成功。 南京是日伪汉奸的首都,时间拖得越久,脱身的希望越渺茫,第一声爆炸传来,张弛心知是余浩辰出手了!再不趁此机会突围,就会全军覆灭。葛佳鹏是军统的人才,有一线可能,就要掩护他脱险。 张弛命令道:“葛佳鹏,你带小孔从正门突围!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开枪!” 葛佳鹏无暇多想,应了一声转身途经后厨冲回大厅。 张弛扔出一枚手雷,和身边那名部下同时开枪! 耳听爆炸声不断,在前门外负责包抄的那个行动组的组长见到被抬出的田中胜荣和另外两名伤员,生怕己方不支,军统特工成功突围,想着军统应该不会傻到从正面突围,命令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几个,去后门增援!” 餐厅被余浩辰炸塌,几名宪兵生怕其中还有爆炸物,从街道上向西餐厅后门跑去。 仓促之间叫救护车的那名宪兵想不起军医院的电话,只得打急救电话叫来了普通医院的民用救护车。救护车赶到后,事先并不知情的医生看见眼前的一切,耳边枪声不断,吓的脸色发白,结结巴巴的和司机商议是否放弃这趟差事,赶紧逃离是非之地。 没等他们商议出结果,两名宪兵用一块临时卸下的门板抬着田中胜荣向救护车跑来,见他们穿着军装,医生不敢招惹,战战兢兢地打开车门下了车。 和师傅叶君远不同的是葛佳鹏的身手并不弱人,见到救护车,大喜:天助我也!抬手就是一枪!在后面抬着门板的宪兵应声倒地,门板上田中胜荣重重的掉在地上。那名医生双腿一软,吓得瘫倒在地。另外一名抬门板的宪兵和前门留守的两名宪兵怕对手再向田中胜荣下手,赶紧过去全力护着田中胜荣向安全区域退去。 小孔掩护,连开两枪,又撂倒了一名宪兵,葛佳鹏一把拽下簌簌发抖的救护车司机,小孔冲上救护车,呼啸着离去! 不到一分钟,救护车冲到了外围包围圈的路障处,葛佳鹏毫不减速,一边从车窗里伸出手拼命挥舞,夹杂着不流利的日文声嘶力竭的喊道:“让开——田中君受伤了!闪开——” 眼见这辆救护车开进去的宪兵赶紧移开路障,让救护车全速通过。 在车行里追捕的宪兵只顾盯着穿着车夫坎肩的目标开枪,击倒了数名无辜者,余浩辰随着狂奔的十来名车夫冲到了大街上,四散逃离。 何其莘带着增援的76号特工赶到,向着枪声最密集的西餐厅后门冲去,本已苦苦支撑的张弛二人再也无力和敌人对攻,眼见对手越来越近,身边的那名战士中枪身亡。张弛扔出最后一枚手雷,漫天的烟尘火光中,张弛神色自若,殉国就在今日,从容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烟雾中一个人影蹿出扑倒在他身上! 与西餐厅抓捕行动同一时刻,圣保罗大教堂礼拜堂内,权菅祜带人赶到的时候,牧师克里斯蒂安还在和杜团长对峙,克里斯蒂安脸色铁青:“我已经说了几遍了:教堂是敬拜上帝的所在,没有你们要找的通缉犯!如果要搜查,请出示证明你们身份的证件,还有搜查证!” 杜团长的脸色还要难看,厉声说道:“我也回答过你的问题了:搜查证我事后可以补办,我奉命搜查,缉拿通缉要犯,让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权菅祜怒极:时至现在还没有开始搜查,姓杜的真是个草包!他抢步上前:“如果我一定要立即搜查哪?” 克里斯蒂安牧师坚持道:“那你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好,我成全你!”权菅祜掏出手枪,对着克里斯蒂安连开两枪,克里斯蒂安倒在血泊里,身后的牧师、教友全惊呆了…… 杜团长也愣住了:克里斯蒂安是德国人,南京很多达官显宦都是他的座上宾,权菅祜居然……好狠! 权菅祜厉声呵斥:“还愣着干什么?搜捕!任何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其他的人不得离开大厅一步!” 十几分钟后,杜团长带着几名部下过来,低声报告道:“权队长,没发现周成斌……教堂早被我包围,也没见有人出去,万一情报有误,枪杀了克里斯蒂安牧师……” 权菅祜冷冷扫向礼拜堂内众人,掏出手枪,向前一步,顶在一名牧师的额头,问道:“说,教堂里有没有密室?” 眼见克里斯蒂安横尸当场,那名牧师双腿直抖,颤声道:“有,地下室有一条密道……” “带路!”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隔壁老王 第四百三十六章 重创(三) 教堂的密道那一头的出口是一口污水井,权菅祜带人从井口出来,估算直线距离不过三百来米,还在杜团长设下的包围圈里,稍稍放心:周成斌逃走,其他人即使全部落网,行动也不能算是成功。他命令道:“杜团长,我观察过密道的进口出口,不久前确有人通过。立即动手盘查这两条街道,拉网式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周成斌给我找出来!” 杜团长答道:“是,我这就带队搜查。权队长,我手下的宪兵能力实在不能和76号的特工相提并论,能不能再命人增援?”见识了权菅祜的心狠手辣,又担心周成斌潜逃,倪新送自己上军事法庭,杜团长决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诸般事宜都把权菅祜推到前头,最好76号多来几个人分担责任。 “执行任务,其他的事我自会安排!” 权菅祜命手下砸开临街一家挂着公用电话的成衣铺的门,对哆哆嗦嗦穿衣服的店老板夫妇说道:“这里被征用了,任何东西都不准带走,先到隔壁去,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听吩咐!” 店老板夫妇不敢抗辩,赶紧腾地。 拨通国防部招待所的电话,权菅祜说道:“浅野君吗?你那里没事吧?你和刘处长能过来一个人吗?带几个人来,我这里需要增援,周成斌?还没有抓到,越快越好。” “我刚把龚振宗交给倪局长,局长命我回来送横山勇将军去火车站,让刘处长带队去吧。” 放下电话,浅野一键看着刘泽之说道:“都听见了吗?你看——” 刘泽之自告奋勇:“没问题,那里有权队长负责,我只需听命行事。我开那辆吉普,带走五个人。” 到目前为止周成斌还没有被抓捕,刘泽之暗自决定:找一切可能的机会,助周成斌脱险。不是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招待所的电话打进打出均需通过总机,用电话通知周成斌已经留下了疑点,只是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 十几分钟之前,周成斌通过密道,来到书店,之前唐吉田已经察觉外面出了状况,对书店伙计崔峰交代了几句,外出侦查,回来后见到周成斌无恙,又惊又喜:“局长,前后两条街道被监控了,我看见76号的人了,他们对我们两个很熟悉,现在怎么办?” 崔峰急道:“二位长官,他们不认识我,我去引开敌人……” 唐吉田教训道:“胡闹!76号定会挨门搜查,你怎么引开?反而暴露了目标。”见周成斌闭目思索,唐吉田又道:“局长,我在书店外墙上留下了咱们军统联络的最新标志,两个交叉的等边三角形。”唐吉田知道龚振宗的存在,虽然他明白龚振宗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极为渺茫,即使来了,以一己之力,又能如何?却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这一生中戎马倥偬,历经艰险,周成斌很少有像现在这样一筹莫展: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张弛等人能否脱险?敌人明显有备而来,刘泽之为什么这么晚才示警?冒险报信后刘泽之的安全能保证吗?希望他严守潜伏纪律,不要冲动之下冒险暴露身份营救,两败俱伤。现在的上海分局再一次面临全军覆灭的危险,有刘泽之在,纵然自己和张弛等人全部殉国,继任者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这些问题他暂时无法顾及,当务之急是如何脱身,这条街道人口并不密集,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绞尽脑汁也无脱身之计,万般无奈,只能决定强行突围!他当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寡不敌众,绝对没有脱险的可能,只能拼死一搏,多杀几个汉奸鬼子陪葬了! 周成斌命令道:“准备战斗,等搜查的人来了,小崔,你把人引进库房,我来收拾这些畜生!然后冲出去,和他们拼了!” 唐吉田和崔峰对视,彼此明了:殉国就在今日! 刘泽之带队赶来,眼见整条街道戒严,交通断绝,宪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名特工带着两名宪兵组成一个临时搜查组,挨门挨户搜查。他命令司机:“慢点开,看看权队长等人在什么地方。” 汽车慢慢向前行驶,片刻刘泽之命令:“把车停在那里,下车。” 同来的老钱说道:“刘处长,您看见权队长了?在哪里?” “没有,我想去那家川菜馆看看,我怎么感觉好像有秘密的夹层?跟我来。” 一行人下车后,刘泽之站在当地观察地形,之前潜伏在军统根据地的宋宁生看见后走了过来,刘泽之问道:“抓到人了吗?权队长在哪里?” 宋宁生苦笑道:“没有,搜到现在一无所获。权队长在前面不远一家成衣铺里。” 刘泽之颇有信心的说道:“他跑不了的,除非他根本就不在这里。去忙吧,我去斜对面那家这家川菜馆搜查后去找权队长。” 刘泽之这番做作书店内高度戒备的周成斌当然看在眼里,他对唐吉田交代道:“看见那辆吉普了吗?副驾驶那个门没有锁,没有钥匙你发动汽车需要多长时间?” “接上分火线头就行了,十秒钟吧。可是你怎么知道副驾驶那边的门没锁?局长,我事先动过手脚,这家书店的电线和和附近六盏路灯通联。” 周成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又对崔峰说道:“放弃联络点,带上需要的东西,和我们一起走。” 唐吉田说道:“局长,凌晨三点半我去侦察过,敌人有备而来,外面应该还有包围圈,抢车逃离后,一公里之外有个污水井,属下勘测过,可以通行,你带着崔峰下车走地下管线,我开车引走敌人。”到一个新的联络点后,只要时间许可,侦查周边地形,是唐吉田等很多职业特工都有的习惯。 周成斌心中一痛,唐吉田又道:“局长,有您在,上海分局就由东山再起的希望,我是您的助手,舍命保护您的安全,是我的责任!还有,刚才驾车冲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曾负责周佛海公馆警戒的宪兵团的一个连长,南京宪兵团应该参与了76号的行动。” 危急时刻,多说何益?何况只有自己脱险,才有机会安排助刘泽之洗清嫌疑。周成斌只得答道:“吉田,有一线可能,争取活着回来!动手!” 唐吉田拿着工具跃窗而出,与此同时崔峰拉下电源!二月底凌晨四点刚过的街道顿时一片漆黑,周成斌和崔峰随后也从窗户跳出。 附近正在挨户搜查的特工、宪兵看到路灯突然灭了,都有些吃惊,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吉普车启动,全速急驶而去! 众人如梦方醒,有的冲吉普车连续开枪,有的高喊:“截住那辆吉普!来人,拦截——” “快去向权队长报告!” 正在川菜馆搜查的刘泽之等人也被惊动,冲出来一看,刘泽之喊道:“老钱,打电话通知前方外围包围圈,设下路障拦截!快去!别追车啊,两条腿能追的上四个轱辘吗?你们几个,开车去追!” 众人领命而去。 刘泽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成衣铺,权菅祜也已走出来观察,见到刘泽之问道:“怎么回事?宋宁生说有一辆吉普跑了?周成斌在上面吗?” “我在川菜馆里没看到,,还是我开来的那辆吉普!我已经命人开车去追了,也让老钱打电话和外围包围圈联系,让他们全力拦截。老权,那边有家川菜馆,我刚搜了一半,发现了一个夹层,你派人去看看。”转头问同来的司机:“吉普车你到底锁好了没有?” 那名司机赶紧说道:“锁好了,这是车钥匙。” 权菅祜命令道:“这些细节事后再说,宋宁生,你再去给外围设伏的兄弟打电话:尽可能抓活的!有夹层?你们几个去继续搜查,把老板先抓起来。” 宋宁生领命而去。 刘泽之答道:“是啊,一个高一米的夹层,我从外面一眼看出两层楼的菜馆高度有异。老板一直喊冤,说是乱世搭个夹层以备万一,我刚问了几句,外边就出事了。” 权菅祜看见几名特工上了停在不远处的两辆汽车追缉而去,怒道:“妈的,怎么才开车去追? 刘泽之劝道:“你也别怪手下人了,找到司机,再去追,他们的行动算是快的了。 一名特工过来报告:“权队长、刘处长,初步勘察是那家书店里把电闸拉了。” 权菅祜问道:“拉闸?书店里的电闸和路灯有什么关系?书店里的人哪?刚才逃跑的那辆吉普上的人到底是谁,看清楚了吗?” “书店里没人,检查线路的人说书店里的电线违规连接了路灯的电线。属下当时虽在不远处搜查,可是黑灯瞎火的没看清,只隐隐约约看见车上好像有三个人。” 刘泽之答道:“违规连接?那一定是有问题,你们几个仔细搜查书店,再查查老板的背景。” 吉普开出一公里,吉普减速,借着黎明前夜色的掩护周成斌和崔峰跳下车进了污水井。唐吉田打开车灯,一手持枪,一手扶着方向盘,一公里后,一个路障出现在眼前,十余名特工、宪兵严阵以待! 唐吉田猛踩油门,吉普车直冲过去!乱枪齐发,却没有瞄准车上的人开火,全打在吉普车车身上,火花四溅! 唐吉田心知敌人是想抓活的,一边开枪还击,继续驾车猛冲!他多往前跑一步,留给周成斌的时间就多一分! 冲过这处路障,不远处又是一处路障,两个后轮都被击中的吉普油箱也被子弹打穿,开始漏油。唐吉田驾车向路障撞去,挡风玻璃被数片飞起的残片击的粉碎!吉普车再中数枪,歪歪扭扭开出数十米,终于瘫痪! 唐吉田飞身下车用吉普做掩体,和敌人对攻!他早已抱定决心:多杀一个汉奸鬼子,就多报了一份国仇家恨,最后一发子弹留给自己! 一颗子弹飞来,狙击手开火了,命中唐吉田的右臂,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中的那支点四五手枪脱手,飞出一米开外。唐吉田咬牙忍住剧痛,一个翻滚想去捡枪,数名宪兵冲上来控制住了他! 隔壁老王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重创(四) 受了轻伤的余浩辰趁乱随着二十来名三轮车夫逃出车行,深知尚在包围圈内,自己和76号数次照过面,只怕一露面就会被抓捕,必须马上趁着天色未明,寻找藏身之地。 何其莘赶到,一名宪兵跑过来报告:“何处长,田中君伤的不轻,刚才叫来一辆救护车,西餐厅里冲出两个人,把车抢走了!我们已经通知前方设立路障拦截。” “田中君在哪里?西餐厅里冲出来的是谁?是张弛吗?” 76号特工小姚一脸兴奋的跑来报告:“何处长,我们抓着张驰了!他要自杀,我扑过去活捉了他!从那边的黄包车行里跑了一个人,现在正在挨户搜查,他跑不了!” 何其莘也很兴奋:“太好了!小姚,我要为你请功!张弛现在在哪里?” “您放心,我们把他拷上后又五花大绑,他跑不了!” 何其莘命令道:“小姚,用我刚开来的这辆车,把张弛押解到宪兵团交给倪局长发落。走,过去看看田中君。” 西餐厅门口,田中胜荣已经昏迷,何其莘只得命令道:“去路上强行拦截一辆车,如司机不肯,就先逮捕他,送田中君去医院抢救。” 一名宪兵答应着去了。何其莘又对另外一名宪兵说道:“从西餐厅里冲出去,抢走了救护车的那两个人到底是谁?” “何处长,属下和军统没有打过交代,不认识啊——您看,救护车的司机和医生来了。” 救护车的司机和医生相互搀扶着走过来,何其莘脸一板,呵斥道:“混账东西!居然轻易让军统匪类抢走了你们的救护车!这是资敌,是死罪!你既然是医生,为什么不抢救田中君?田中君有个好歹,我要你们的命!” 救护车的司机和医生听说来了个负责的长官,鼓足勇气过来是想开个证明,证明救护车被劫走不是他们的错,好回去交差,谁知一见面还没机会说话就被劈头盖脸的厉声训斥,更是心慌,那名医生战战兢兢地的过去查看田中胜荣的伤势,司机解释道:“长官,我们也不想的,那个人拿着枪,一枪打到了一名宪兵,恶狠狠的把我拽下来,他的手劲好大……一脸的凶神恶煞,我想和他拼了……可是……” 宪兵劫来一辆车,那名医生灵机一动,说道:“长官,他的伤并不致命,我跟着去医院,路上好照料,回来再请长官发落。” 何其莘不耐烦的摆手道:“好吧,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田中君脱险,就放你们一马。你们两个带着这个医生送田中君去医院。” 有一名宪兵跑来报告:“长官,在外面包围的一个行动组来电话说是在接到拦截救护车的命令之前,有一辆救护车已经冲过去了。车上的人大叫田中君受伤,要去急救,他们没敢阻拦。” 何其莘骂了一声,命令道:“命令他们追缉,否则我一定上报,追究他们的失职之责!” 二十七日凌晨五点,天虽然还黑着,街道上却已经陆陆续续有了行人,搜查还是一无所获。何其莘越来越焦躁,再次来到被控制的黄包车行勘察,老板迎上来说道:“长官,求您了,让我们先送三名受伤的车夫去医院吧,他们绝对不是什么军统的人,我可以担保,一个小时了,又没有懂救护的,万一……上天有好生之德……” 何其莘断喝:“闭嘴!再敢搅扰,就把你抓起来!” 院子里到处都是血迹、跑掉的鞋子,何其莘捡起一间黄红相间的号坎,上面有两块血迹,底摆还有子弹擦过的焦痕,问道:“你这家车行有几个夜班车夫?都到齐了吗?这种坎肩一人几件?” 老板答道:“有三十二个是跑夜车的,到了二十二个,其他的人还没来。这种坎肩是交管局发的,都有号码,一人只有一件,一月一换,以旧换新,还要交钱,做生意的时候必须穿。” 何其莘心知这里交通断绝,其他车夫应该是被堵在外面进不来了,又问道:“这件坎肩的主人是谁?来了吗?” 老板看了看编号,答道:“是老宋的,老宋——你过来回长官的话。” 一名年近四十的高个子男人走过来拘谨的说道:“是我的坎肩,来了就脱下放在黄包车的把手上。” 何其莘指着发现坎肩的地方问道:“是你扔在那里的吗?” “不是,我一直没穿。” 何其莘明白逃走的那个军统的人先穿上坎肩,跑出一段后,又脱下扔掉坎肩,追捕的人失去了目标。从血迹的形状判断此人腰部应该受了子弹的擦伤,行动不便,估计还没有走远。可是周围的所有住户都搜过两遍了,他能藏在那里? 他四处看了看,用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所道观,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名宪兵答道:“是一所只有三名道士的小道观,已经搜过两遍了,邻居也证明那三名道士确是数年前就在这里,里面没有第四个人。” “你们几个跟我过去看看。” 道观不大,只有前后两进,全副武装的宪兵们第三次来此搜查,一老两小三名道士不胜其烦,又不敢得罪,和前两次一样缩在灶间里听由这些人折腾。 何其莘沿着围墙转了一圈,有几处攀爬过的痕迹,一名宪兵解释道:“我第一次来就问过老道士,经常有些顽童翻墙而去,偷煤和晾晒的柿饼,你看后院有两颗大柿子树。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 何其莘不语,捡起院子里扔着的两件道袍看了看,而后指着后院一侧柿子树下一个硕大的铁钟问道:“那是什么?” 宪兵奇道:“铁钟,老道士说有个人施舍的,一年多了,可惜一直没有募到重修钟楼的钱,就扔在哪里了。何处长,铁钟虽然是中空的,可是两个用力的地方都没有,一个人力气再大,也搬不起来,怎么能在里面藏身。” 何其莘走到铁钟边,看了看冷笑着退后几步,招手叫来所有来道观搜查的宪兵特工,指着铁钟说道:“观察一定要仔细,院子里扔着的两件道袍是半湿的,应该是洗衣后晾晒的,晾衣绳去了哪里?铁钟恰好放在柿子树下,一个人无力搬起铁钟,但是把绳子吊在树上,一头打个活接,系在钟鼻上,拉起铁钟后钻进去,再把打了活接的绳子抽过去,铁钟重新落下。你们看:铁钟现在的位置和以前留下的痕迹并不能完全重合,为了透气,也为了事后撬起铁钟逃离,那人还在铁钟边垫了半块不起眼的残砖。我们遍寻不着的逃走的军统匪类就在铁钟之下!” 众人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网 feisuzhongwen完整章节 或访问网址:a href="http://66656973757a772e636f6d/" target="_bnk"http://66656973757a772e636f6d//a 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     蔼 蔼   蔼蔼   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 蔼       蔼 蔼   蔼   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 蔼蔼     蔼                 蔼          蔼蔼   蔼蔼 蔼蔼蔼   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蔼       蔼        蔼蔼       蔼 蔼蔼          蔼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危局 下午一点,小野平一郎赶到南京宪兵团驻地,浅野一键迎上前打开车门:“将军,您来了,张弛、龚振宗、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军统特工,是开着抢来的纳林吉普逃走时,被圣保罗教堂外围包围圈的行动组抓获的,都被关押在这里,刑讯室也已布置好了。” 小野平一郎下车一边向里走一边问道:“倪局长哪?” “倪局长从南京市电话局调来了一个专家,正在谈话,属下这就去叫倪局长来觐见将军。” 电话局的专家?小野平一郎答道:“不必,带我过去看看。” 办公室内,倪新正在询问:“宋先生,你看这里:其他的电话都可以查到拨打的是哪一部电话,为什么这些不行?”见到小野平一郎,倪新起身招呼:“将军——” “坐吧,你们继续,我也听听。” 市电话局的技术负责人宋泽答道:“南京上海一带的电话无论是打进打出,都可以通过电话局的后台系统查到记录。倪局长列出的这几部电话因为有一个内部的总机,所以可以自行查阅。除非是特意申请了隐蔽功能,就没有记录了。” 倪新追问道:“您的意思是无论是拨出的主叫一方,还是接受的被叫一方,哪一个号码申请了隐蔽功能,就查不到主叫号码究竟是拨打给谁的了?我这几部电话已核实从来没有申请过,这么说应该是被叫的号码申请了这个功能。” “是的。” “那么南京市究竟有多少部电话申请了这项功能?您能把名单提供给我吗?” 宋泽答道:“当然可以,我记得好像有二千多部电话,我回去后马上着手。” 这么多?倪新又问道:“请宋先生从技术层面上给我个建议:如何才能确定今天凌晨三点多,国防部招待所这部电话拨打的是南京市申请有隐蔽功能的五千多部电话中的哪个号码?” 宋泽答道:“没有办法,只能一部一部的去找电话的主人核实。” 倪新彻底失望了:此路不通。凌晨三点四十一分钟分拨出的这个电话太可疑了,这个时候了,又恰逢自己刚给浅野一键下了动手行动的命令,过了三分钟就有人拨打了一部事先申请了隐蔽号码功能的电话。 一旁的小野平一郎翻阅着电话记录,指着倪新用红铅笔标出的几条记录问道:“这几条记录为什么没有通话内容?” 宋泽答道:“我们电话局的后台除非特意监听,是没有办法知道客户的通话内容的,这些记录都是国防部招待所总机监听的吧?你们用的设备我不很清楚其功能,推测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无外乎以下几种:通话双方没有说话;通话时间太短,达不到监听器开始工作所需的最短时间;监听器故障等等。” 看再问不出什么,倪新起身送客:“麻烦宋先生了,如果想起什么不明白的,再向您请教吧。川崎君,替我送送宋先生。” 宋泽走后,倪新先行请罪:“将军,属下未奉命令,擅自决定动手抓捕,目前主犯周成斌在逃,属下该死,请将军责罚。” 倪新一向谨守分际,官场上的礼节从不肯苟且。小野平一郎见惯不怪,摆手道:“凌晨三点半军统尚未行动,将在外,你决定动手,无可厚非。言归正传:这一条电话记录是你唯一画了两个圈的,说说你的理由。” “是。属下是三点三十七分前后和浅野君结束通话的,这一点宪兵团的电话有记录,这个电话拨打的时间是三点四十一分,没有通话内容。浅野君,你向将军汇报一下当时的情况。” 侍立一旁的浅野一键答道:“放下电话,我当即转告当时在一旁的刘泽之,令他通知权菅祜和何其莘分头去西餐厅和圣保罗大教堂增援,我去抓捕龚振宗。当时龚振宗在招待所的院子里,他所在的那个组任务是军统窃取情报的人员出现后,佯装在院子里巡逻。同组的三个人都可以证明此人在这个时间段没有拨打电话的机会。” 小野平一郎问道:“这么说当时在国防部招待所执行任务的人员中有个人拨打了这个神秘的电话,而这个人并不是军统卧底龚振宗。” 倪新答道:“是的,上午九点属下命浅野君去周成斌藏身的圣保罗大教堂和张弛藏身的西餐厅调查,教堂里有一部申请了号码隐蔽功能的电话,据其他牧师的口供可以得知电话所在的房间正是周成斌下榻的房间。浅野君,你去临时刑讯室看看一切可都妥当了?” 支走浅野一键,倪新又道:“将军,这个人……属下怀疑……”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你怀疑是刘泽之,对不对?我早就和你说过:此人也许并不像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没有心机,不求上进。你和李士群都是灯下黑,76号是什么地方?此人数年来混的左右逢源,岂是善类?你命他去军统根据地诈降,他居然能和周成斌过招不落下风,76号除了他,有几个人能做到?如果一个人刻意掩饰他的真面目,一定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倪新无力的辩解道:“可是他还是把周成斌诱到了现场……难道是他和周成斌设好的局?周成斌以军统上海分局局长的身份,亲身犯险,有这种可能吗?” “哼,他如果不这么办,怎么继续潜伏?别忘了当时刘太太可是在我们手中。何况……以刘泽之的身份,如果他是军统的人,地位之重要绝不在周成斌之下。” 倪新点头道:“将军说的有道理,可是——并不是属下袒护他,如果他真的是军统的内线,他就是属下最大的敌人,属下绝不会心慈手软——他早就知道我们在国防部招待所给军统设下了天罗地网,也发现了军统等人的藏身之地,为什么不提前示警?事关周成斌、张驰等人的安危,他应该不惜一切代价才对。” 小野平一郎谆谆教导:“你啊,就是当局者迷。试想当时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军统窃取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之后,暂不抓捕,不仅要放走直接执行的人,为了迷惑重庆最高军事当局,,周成斌、张驰等人短期内也不会抓捕。计划到手后这些人返回军统根据地,就安全了。而刘泽之是知道作战计划是假的,事后他找个机会通知周成斌即可,怎么会在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网 feisuzhongwen完整章节 或访问网址:a href="http://66656973757a772e636f6d/" target="_bnk"http://66656973757a772e636f6d//a 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扈扈扈扈 扈扈扈扈扈 扈扈扈       扈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   扈  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扈扈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      扈           扈 扈 扈  扈  扈扈                扈         扈扈   扈扈 扈扈  扈扈 扈扈扈扈扈扈扈扈扈扈      扈       扈扈       扈扈扈 第四百三十九章 宁死不屈(上) 眼见龚振宗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倪新冷冷的又加了把火:“军统上海分局因你覆灭,即使你不招,叛徒的罪名你也背定了,既然如此我劝你不如和我们合作,还有一线生机。” 龚振宗追悔莫及,带着手铐的手重重砸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一下,又一下……直到鲜血淋漓。 倪新用眼色制止想要上前阻拦的浅野一键,冷冷旁观。 几分钟后,龚振宗冷静下来,答道:“我一时不查,给组织带来了这么大的损失,死有余辜,但是我绝不会一错再错,你们杀了我吧。” 倪新劝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奉劝你不要这么早把话说绝,你加入76号的时间不长,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是的,很多人不怕死,也许你是其中一员,但我有的是手段让你生不如死。” 龚振宗默然。 倪新又道:“我想知道的并不多,只有你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我承诺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而且可以重用你。” 见龚振宗还是一言不发,倪新问道:“你以前和赵敬东是否相识?加入76号奉的谁的命令?” 龚振宗不答,倪新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加入76号后,有没有过行动?什么行动?第三个问题:除了余浩辰,你还和军统上海分局什么人联络?不瞒你说:余浩辰已经被杀,浅野君,把余浩辰伏法的照片让他看看。这些问题都不涉及机密,只不过是给你一个表明和军统划清界限的机会。” 龚振宗接过照片,余浩辰血肉模糊,他的手颤抖了:是他,害死了战友……无力回天,只能以死相陪……他抬头看着倪新,冷笑道:“你是一个优秀的特工,我不是你的对手,可惜,你把灵魂卖给了魔鬼,越优秀,罪孽就越大!从即刻起,我一个字都不会再说,因为不知什么时候,我就会又上了你的当!我只想最后告诫你一句:作为一个中国人,自甘堕落,为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的日本强盗效劳,死了之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眼见龚振宗一时不会屈服,倪新命令道:“浅野君,麻烦你好好开导这个不识时务的蠢人!”转头语带激将的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虽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我们已给了他机会了,没必要在这个小人物身上浪费时间了,他能知道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张弛一旦开口,他就是废子一枚。” 小野平一郎答道:“也好,浅野君,那就辛苦你了。倪局长,走吧,到隔壁房间提审张弛。” 被捕后,张弛没有说一个字,他暗自盘算着:接到周成斌的电话示警,之后敌人马上就开始了抓捕行动,可见之前周成斌并不知情,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八十六号仓促报信,危急时刻,周成斌先向自己示警,而后才撤离。八十六号,那个几乎死在自己枪下的战友有暴露的危险吗? 被押解到这里的时候,隐约看见周成斌的助手唐吉田被关押在隔壁的牢房,周成斌怎么样了?也被76号抓捕了吗?余浩辰生死未卜,葛佳鹏也不知道是否安全撤离,军统上海分局遭此重创,如果再失去了刘泽之,可说是全军覆灭……那么有没有可能保住刘泽之?局本部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搞到鄂西会战的作战计划,还有没有完成的可能?唉,还是别异想天开了。 几名宪兵奉命把张弛押到刑讯室,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说道:“张先生,别来无恙?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上次把你交给满洲国的赵长青先生后,在下一直很后悔:张先生在满洲国犯案无数,落入他们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赵先生说要把你交给731处置,关东军731部队是什么地方,张先生比我更清楚吧?在下倒是颇有结交之意,所以这一次还没有通知满洲国张先生又被我等请来做客的消息。” 张弛冷笑道:“悉听尊便。” 小野平一郎接续劝道:“陈劲松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狼狈逃回重庆,戴笠和毛人凤却没有任命你为上海分局的局长,而是让周成斌回任,可见对你并不信任,良臣择主而事,你又何必如此固执的给军统卖命?李士群死于军统之手,76号亟需你这样的人才,如能幡然悔悟,我保证你的位置在倪局长之上。” 张弛嘲讽道:“李士群分明死于狗咬狗的内斗,军统谁会自贬身价,脏了自己的手对付一个猪狗不如的汉奸?少把这盆污水泼到军统头上!” 听他出言辱及李士群,倪新大怒,就要命人动刑,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笑道:“张先生是想激怒在下,好求个痛快。听下属汇报在现场张先生要自裁?好在他们的身手快了半拍。你也看见了这间刑讯室里有从上海特意运来的电椅,上次张先生曾尝过这个滋味,想来不愿意再来一次吧?” 张弛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这时只听从隔壁房间传来剧烈的打斗声,夹杂着数声呵斥:“找死!敢打权队长!” “,什么时候了还敢猖狂?” “权队长你怎么样了?” 刘泽之的声音:“别打了!打死了他怎么向倪局长交代?快去找个医生,看看权队长的伤……老权,你怎么样了?” 小野平一郎说道:“张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一会再聊。倪局长,似乎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我们出去看看。” 倪新心知小野平一郎是看张弛已经开始恐惧,要给他留出天人交战的空隙,点头答应,陪着小野平一郎走出刑讯室。 原来权菅祜和刘泽之奉命回来,路过关押唐吉田的临时牢房,权菅祜一眼看见此人正是军统审讯自己时,那名诱出76号真正设伏地点的特工,火往上涌,命人开门冲进去本想质问几句,给他两下,出出胸中憋闷已久的窝囊气,谁知他刚说了一句:“你居然也有今天!你还认识我吗……” 一直在墙角闭目养神的唐吉田突然跳起来,用带着手铐的手拼尽全力砸向权菅祜! 权菅祜万没想到已成为阶下囚的唐吉田居然敢主动袭击,闪避不及,被砸的头破血流,颓然倒地! 看守人犯的宪兵、随着他们回来的几名特工一拥而上,对着唐吉田拳打脚踢! 倪新怒道:“住手!看看你这样子,那还像一个军人?整个就是土匪!还愣着干什么?送权队长去医务室治伤。来人,把这个冥顽不灵的凶悍之徒绑上刑架!” 杜团长跑过来说道:“小野将军、倪局长,刚接到消息:横山勇将军的专列遇袭……” 什么?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对看一眼,倪新命令道:“刘处长,看守三名人犯的工作由你负责。川崎君,传我的命令,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离岗位,不得以任何理由外出。杜团长,到你办公室再谈。” 宪兵团团长办公室,杜团长汇报道:“刚接到电报:一点十分,横山勇将军的专列行至距离军统根据地最近的铁路,有人预先埋设炸弹,炸毁铁轨,逼停专列,武装袭击。好在有在铁路上巡逻的装甲车开道,横山勇将军幸而无恙。将军的侍卫长井上和彦认出了带队的正是他看过照片的叫周成斌的通缉要犯,除了横山勇将军所在的车厢,井上和彦所在的侍卫车厢是被袭击的重点目标,具体的损失还在统计之中。” 倪新暗暗钦佩:凌晨四点,周成斌仓皇逃命,不到十二个小时,居然能带队突袭专列!此人的能力,自己望尘莫及。 小野平一郎也暗自心惊:军统上海分局惨败之余,千头万绪,周成斌不忙着收拾残局,冒险带队突袭车队,他想干什么?以军统的实力,想用这种方式致一个加强营扈从的横山勇于死地,几无可能。 宪兵团的电讯员又送来一份急电,小野平一郎看罢,递给倪新,说道:“你看看吧,我方二死六伤,除了一名少佐参谋,其余伤亡的都是警卫,对手也有伤亡,具体情况不详。这并不奇怪:对手是主动撤退的,带走了伤员。奇怪的是我方有一人失踪,是将军身边的一名姓周的翻译,同时丢失的还有井上和彦所在车辆里的两个公文包,那一份西贝作战计划也在其中。” 倪新看完也很奇怪:主动撤退?这么说主要目的达到了?难道是误认为那份作战计划是真实的?一名翻译失踪?去了哪里?是被军统劫走了?横山勇将军身边比区区一名翻译重要的人有的是。横山勇及其随行的军官并没有什么要紧人物伤亡,周成斌腾出手来,策划并亲自带队执行的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对付一名翻译?有这种可能吗?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杜团长,给横山勇将军回电,请他们提供和军统冲突的详情,还有失踪的周姓翻译的背景资料。倪桑,浅野一键和刘泽之二人一直在国防部招待所执行任务,也许和这名姓周的翻译打过交道,叫他们过来问问。” 浅野一键很快奉命到来,听了倪新的问话,答道:“这个姓周的翻译我们都见过,我还和他吃过两次饭,其中一次还有刘泽之。横山勇将军身边不止一个翻译,这个人主要是协助井上和彦工作的。不过他的具体情况属下并不清楚,也没聊过。” 刘泽之却姗姗来迟,倪新问道:“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过来?” “您让我负责人犯的看守工作,张弛是军统的王派杀手,又从我们手里逃跑过,我不放心,又安排了两个明哨,四处暗哨。” 倪新点头道:“井上和彦身边有个姓周的翻译,你认识吗?” “认识,我和他一起吃过一次饭,还有浅野君。” 倪新又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是现役军人,还是临时招募的?” “不清楚,浅野君和他比我熟。浅野君,你了解这个人吗?” 浅野一键摇了摇头。倪新命道:“刘处长,你去忙吧。” 刘泽之应了一句是,离开了办公室。倪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刘泽之说得对,张弛此人,不能大意,我不放心,浅野君,你去检查一下刘泽之的安保措施,看看有何疏漏。对了,你审的龚振宗招供了吗?” “还没有。” “你先去检查安保措施,结束后来找我,陪我一起继续审讯。” 第四百四十章 宁死不屈(下) 下午两点半,想着小野平一郎从上海赶来,连午饭都没有吃,倪新命人送来饭菜,亲自沏茶奉上,自己也陪着用餐。 浅野一键回来说道:“将军、倪局长,属下已经检查了,刘泽之做事很周到,没有发现疏漏。这个人,就像倪局长您说的,只要用心,还是很能干的。” 倪新放下饭碗说道:“将军,您慢用,我和浅野君去看看张弛和龚振宗,还有那个和权队长动手的军统凶犯,何时开始审讯?” “张弛那里你先不要惊动,再给他一点时间,我看他已经开始恐惧,过一会我亲自过去和他谈。那个人……先放一放,等我和张弛谈完后再说。” “是。” 刑讯室内,刑架上的龚振宗遍体鳞伤,倪新道:“你这是何苦来着?这还算是最温和的刑法,上了电椅……” 龚振宗闭目不言。 倪新又劝道:“你卧底76号的时间不长,还没有来得及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这一次……阴错阳差,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们之间是有合作的基础的,你说对不对?” 龚振宗依然一言不发。 浅野一键怒道:“给脸不要脸!来人,继续用刑!” 又是十几鞭子抽过,龚振宗咬紧牙关,还是一言不发。 倪新摆手让打手暂停,走过来冷笑道:“你想杀身成仁?做梦!浅野君,找一张他以前的照片不难吧?向南京上海各大媒体发布消息:军统特工龚振宗投诚,加入建设大东亚共荣圈,在龚先生的全力配合之下,余浩辰被击毙,军统上海分局二号人物,满洲国皇军通缉榜上要犯张弛等人被捕归案。为表彰龚振宗先生的突出贡献,小野将军提议,国防部批准破格晋升为少校特工。” 浅野一键拿腔作势的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龚振宗睁开双目,看着倪新。 倪新心中一动,劝道:“怎么样?你是想死后身败名裂?还是愿意合作,走和平建国之路……” 呸!龚振宗拼尽全力,一口带血的浓痰唾向倪新,倪新猝不及防,躲闪不及,正中他的面门! 浅野一键勃然大怒,上去就是两记耳光!还不解气,抢过打手的钢鞭,狠狠抽去! 倪新很是无趣,掏出手帕揩去痰迹,气急败坏的浅野一键扔下钢鞭,命令道:“来人,上电刑!” 沮丧的倪新也不阻止,转身向外走去。 走廊里,权菅祜头上包扎着迎面走来,见到倪新,讪讪道:“倪局长……属下,将军那里……还在生卑职的气吧?属下没事了,你有事尽管吩咐。” 倪新训道:“你啊 ,就是沉不住气,那个人已是阶下囚,生死都操纵在你我手中,要他的命,用酷刑,交代一声就是,亲自动手,不怕失了身份?” 权菅祜唯唯称是,倪新又道:“下次再敢冲动,你这样的人我也不敢再用,就把你退给小野将军……罢了,有件事我要交给你来办:从现在起,宪兵团的警戒、三名要犯的看守由你和刘泽之共同负责,这只是表面任务,实则……将军对刘泽之起了疑心,命你监控。” 权菅祜吃了一惊,倪新叹道:“我也希望将军只是杞人之忧,记住:未得将军和我亲自交代,不得惊动,不得让其他人得知。” 权菅祜郑重应道:“请局长放心。” 小野平一郎小憩醒来,见倪新走进来,说道:“请把张弛请过来,我要和他谈谈。” 在牢房里一直发呆的张弛被带到小野平一郎面前,小野平一郎笑道:“想通了吗?张先生,在下素有惜才之心,不知你是否……倪局长,命人上茶,不要失了待客之礼。” 倪新笑笑,亲自沏茶,笑道:“张先生,请坐,请用茶。” 张弛依言坐下,长叹一声,开口说道:“你们也不需要和我来这一套,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张弛为军统效力多年,要想让我背叛军统,绝无可能!可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上次我被你们抓捕,电刑之下,一字未吐……也算对得起组织,对得起戴老板了,如果小野先生能答应我不把我交给日本关东军,我也可以投桃报李,在不危害组织的情况之下,回答你们几个问题。” 小野平一郎一喜:只要有了开始,何愁张弛不一步步入我彀中?曾听李士群、丁林杰等军统叛将介绍说张弛和周成斌相比,身手难分高下,计谋心机却多有不如,此言不虚。他赶紧再抛诱饵:“好,痛快,不瞒张先生,周成斌此人,是我平生仅见的对手,有许多事情虽时过境迁,我却一直搞不清白,不怕张先生见笑,在下的好奇心很强,张先生如肯见教,我留张先生盘桓十日,而后礼送张先生前往瑞士。” 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心意相通,凑趣道:“这可太好了,张先生也是倪某敬重的对手之一,高攀一句,惺惺相惜相对倾谈,真人生一大幸事尔。张先生,有些问题假如您认为目前仍是机密,或者不方便谈,尽可直言,我等绝不强人所难。” 小野平一郎笑道:“是啊,干我们这行的,胜败的关键并不在于谁杀了谁,张先生既已被我们请到了这里,多造杀孽又有何益?” 倪新问道:“张先生,和您一起被我们抓到的……请来的,就是在军统根据地审讯权菅祜的那个人是谁?” 张弛答道:“他叫唐吉田,是周成斌的助手,来上海前一直在局本部稽查处,负责内部严重违纪人员的审讯稽查。” 虽然无法核查,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直觉此言非虚:此人和周成斌数次同出同入,在军统上海站的地位不低,恰合他周成斌助手的身份。由于他负责的是对内部人员的稽查审讯,军统家法严苛,和他打过交道的人绝大多数都应在集中营里服刑,认识他的人极少,审讯自己人不能总是用刑,大多是诱供、劝说、设局,丰富的审讯经验由此而来。 小野平一郎又道:“记得德国犹太物理学家威廉史密斯在76号神秘失踪,不怕张先生笑话,在下因此被大本营严厉斥责,这些年在下百 章节不完整?请百度搜索飞su中wen网 feisuzhongwen完整章节 或访问网址:a href="http://66656973757a772e636f6d/" target="_bnk"http://66656973757a772e636f6d//a 閱讀完整章節,請訪問 飞 su 中 wen 第四百四十一章 绝境搏杀(上) 倪新看完电文,答道:“有可能,可以从张弛那里打探一下,此人一直在沈阳,且就在井上和彦下榻的那栋楼里,虽没有机会参加浅野君等人的会议,如想打探情报,也不是不可能的。如果是他向周成斌通风报信……那么说刘泽之有可能是清白的。” 小野平一郎看了倪新一眼,倪新赶紧解释:“请将军放心,对刘泽之的监控属下丝毫不敢放松,通过跟踪监控,如果能证明他是清白的,最好;如果确定他有问题,通过他钓出周成斌后属下一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 小野平一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晚上六点和张弛好好谈谈,此人如肯归顺,我一定倾心相待。” 二十七日晚上六点,军统根据地,冯根生汇报道:“周局长,队伍组建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建立根据地后,张弛收编了两支抗日的私人武装,又招募了一批新兵,加上韩长官拨给军统的一个连,第三纵队的实力已今非昔比。 孙栋盛跑进来报告:“周局长,那个姓周的汉奸翻译官被我处决后秘密掩埋了。” 周成斌递过手中的那份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命令道,“栋盛,你找一艘船,带着局本部最新配给的便携式电台,带着电报员,把这份作战计划拍发给局本部。” 周成斌已对这份作战计划的真伪存疑,此事事后可以向刘泽之求证,前提是不惜代价保住刘泽之的身份不暴露。立即拍发是想让日本人和76号监听,误认为他带队突袭横山勇的专列,在周翻译官的配合下,得到了作战计划,坐实周翻译官军统内线的身份,让他充当刘泽之的替罪羊。 日本人和76号能否监听到这份密电,并破译出来,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刘泽之离开上海去南京之前,曾派徐建雪送出情报:汇报行程,并大致介绍了横山勇的随员。只有这个周姓翻译官有被栽赃的可能。周成斌心知仓促策划,漏洞颇多,无论如何,他不能不冒险一试。 孙栋盛心中大喜:没想到居然能拿到这份作战计划,唉,张驰等人的牺牲总算有价值……胡说什么?张驰等人一定可以安然归来。 冯根生又道:“周局长,其他的人都还未有消息,能不能想办法接应……或者是打听……” 一名战士进来报告:“周局长,小孔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周成斌一喜,终于有人回来了:“让他们进来!” 葛佳鹏带着小孔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来报告:“周局长,我和小孔回来了,张队长掩护……” 周成斌急道:“张弛怎么样了?还有余浩辰他们几个!” “不知道……当时余浩辰没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在后门突围,没有成功,张队长让我带着小孔从前门走,我抢了一辆救护车……周局长,现在怎么办?” 周成斌早已想明白:在围捕现场,唐吉田认出其中有个人是南京宪兵团的一名连长,由此推测76号在南京执行任务,调用的是宪兵团的人手。自己安然脱逃,追捕最起码还持续一到两天。如果张驰等人被捕,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押在宪兵团驻地。 周成斌命令道:“我已经派人去南京在宪兵团驻地附近布点监视。佳鹏,你马上和韩长官部联系,请他派部向我方靠拢以备策应,严防日伪汉奸趁机向我进攻。” 葛佳鹏匆匆去了。冯根生进来报告:“周局长,去南京宪兵团执行任务的人有消息了:小野平一郎进了宪兵团。” 周成斌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命令道:“老冯,根据地的工作交由孙栋盛负责,你即刻组建好的队伍:三人一组,潜入南京郊区,在宪兵团驻地通往上海的公路的必经之地,你看,就是这里,埋伏,我亲自带队,你和葛佳鹏随同我行动。” 上海分局新遭重创,76号和日本人不会想到这个时候自己还敢冒险主动出击!这是一个机会,他不知道张驰、龚振宗等人是否还活着,是否落入76号手中,突袭车队,一是营救有可能被生擒的战友,二是反手一击,报此一箭之仇。 还有一个原因:刘泽之即使已经暴露,自己脱逃,以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为人,一定会暂不说破,设计诱捕,周成斌希望默契颇深的刘泽之有机会配合,利用突袭行动洗清嫌疑。 与此同时,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设下便宴,请来了张弛。见张弛虽未被用刑,却精神不振、脸色灰败。倪新知他心理压力很大,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笑道:“张先生,请坐。我和小野将军在这里也是做客,诸事不便,菜薄酒淡,失礼了。” 小野平一郎也笑道:“虽是失礼,不过张先生自奉颇简,对身外物一向不甚看重,知己倾谈,足可弥补。” 张弛苦笑,,长叹一声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倪新和小野平一郎也不多谈,频频劝酒,直至席终,倪新方才问道:“张先生之前是军统沈阳站的副站长,沈阳军警机关可有军统的内线?” 张弛怔怔的没有回答,小野平一郎插话道:“倪桑,不要强人所难。张先生只是答应在不危害军统的情况下,回答我们的问题。” 倪新只得陪笑道:“是我失言了。” 张弛叹道:“沈阳站……我只负责行动,内线,有没有,是谁,不清楚。不过……上海分局……” 这番话,倪新半信半疑,他并不追问,停箸看着张弛,等着下文。 张弛犹豫片刻,说道:“我估计你们之所以找到了我,还有周局长,应该是通过……这么看来他的身份……也瞒不住了,说说无妨。听说以前上海分局在76号有内线,后来殉国了。恰好有个机会,周成斌命令余浩辰又安排了一个,平日我无权联络,不过他曾说过万一他和余浩辰有事,我可以启动紧急联络方式和他联系。这个人,就是76号的龚振宗。” 倪新问道:“什么机会?”张弛说的殉国的那个内线指的应该是段文涛吧? 张弛答道:“赵敬东死了,之前为了利用意诚商贸公司,上海分局派龚振宗和叶时文打过交道,见过赵敬东两次,好像还见过刘泽之。周成斌让这个人找刘泽之,自称是赵敬东的小兄弟,本来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刘泽之挺讲义气,还真成了。”龚振宗暴露被捕已是定局,余浩辰没有消息,如果殉国,这些可以保护刘泽之的话说出来没有无妨;如果余浩辰被捕,他并不知道刘泽之的身份。 不是不知道这么做,一着不慎就有可能搭上比生命更宝贵的名节,时至今日,张弛别无选择。 小野平一郎笑道:“张先生所料不差,我一直怀疑76号有军统的卧底,设计让76号有机会合理接近横山勇将军,随即命令宪兵团监控了所有参与横山勇将军警卫工作的人员,果然龚振宗找机会送出了情报,而后余浩辰取走了情报,交给了你,随即你又去向周成斌请示,我们又找到了周成斌的藏身之地。”要想诱使张弛说出秘密,最好的办法是先说出一些张弛感兴趣的秘密。 张弛闻言愣怔片刻,长叹道:“和我想的虽不中亦不远矣……是我大意了,如果跟踪与反跟踪高手陈劲松还在……你们未必能占得了便宜。” 倪新不疾不缓的插了一句:“既然行动由张先生指挥,周成斌来南京干什么?总不会是不信任你来监督的吧?” 张弛下意识的答道:“什么监督?怎么可能?那还不如他自己直接来。最高军事当局签署了一份戴老板副署的特赦令,周成斌来南京见一个高官,至于见的是谁我不知道,这是绝密。” 这几句话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倒是信以为真:和南京高官勾结,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周成斌以上海分局局长的身份亲自出马,除了保密,还可表示尊重和诚意。 倪新问道:“张先生说唐吉田是周成斌的助手,他知道这个南京高官是谁吗?” “我不清楚。” 倪新也不追问,亲自给张弛续了杯热茶。 张弛心神不宁的拿着茶杯发呆,过了一会问道:“周成斌也被你们抓住了吗?” 倪新反问道:“张先生,你说哪?” “应该没有,否则二位哪里会全力对付我?” 小野平一郎见何其莘在门口张望,笑道:“张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您气色不佳,今天就到这里吧。来人,请张先生回房间休息。” 川崎哲也带着两名宪兵“请”走了张弛,小野平一郎问道:“你看此人的话是真是假?” “说出来的这些大部分是真的,只是很多话他还不肯说。不急,只要我们沉住气,一步步诱他走进彀中,张弛和我们全面合作是迟早的事。将军,张弛是戴笠和毛人凤的小同乡,军统的王牌杀手,他向大日本帝国投诚,戴笠和毛人凤将是何等的难堪?对军统的士气也会是沉重的打击。”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扬声命何其莘进来。 何其莘汇报道:“将军、倪局长,搜查目前还没有进展。”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你在这里多留几天,转告杜团长,命他协助你继续搜捕。倪桑,明天其他的人上午六点出发,回上海。” 倪新答道:“是,属下这就命令浅野一键给市警署打电话,借用他们刚进口的那辆囚车。” 川崎哲也回来汇报道:“属下已把张弛安顿好了,交代权队长和刘处长严密看守。” 倪新问道:“他们两个在干什么?” “权队长带队巡视刚回办公室,刘处长从下午四点就在睡觉,这几天他也辛苦了,还是我把他叫起来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绝境搏杀(下) 晚上九点,权菅祜过来报告:“倪局长,温处长发来电报,您命他查阅的资料查到了:民国二十九年五月十三日到十五日,连续三天《申报》上的确刊登过一则寻宝的新闻,还附有一幅很奇怪的藏宝图,上面都是天书一样的文字。” 小野平一郎闭目叹息,倪新摆手命令权菅祜:“你去忙吧,警卫工作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你转告刘泽之,半个小时后协助我提审唐吉田。” 权菅祜很想参与审讯曾让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的唐吉田,却不敢毛遂自荐,只得答应着去了。 小野平一郎叹道:“周成斌……大胆心细,奇计百出,我不如他。” 倪新劝慰道:“将军过谦了,周成斌的确有两下子,不过也曾被您抓捕,这一次军统损失惨重,也全仗将军策划周全。” 小野平一郎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你让刘泽之做你的助手,是不是对他身份的怀疑又动摇了。” “将军明见,属下想通过这个机会……” 小野平一郎疲惫的打断了他的话:“也罢,我也不想冤枉自己人。” “是。将军,您早点休息,唐吉田就交给我吧。” 刘泽之奉命而来,倪新交代了几句,二人来到刑讯室。已被绑在刑架上七八个小时的唐吉田脸色苍白,精神却还好。倪新冷笑道:“唐吉田,周成斌的助手,原军统局本部稽查处内务组组长,负责执行家法,稽查审讯内部严重违纪人员。你很奇怪这些我是如何得知的吧?” 唐吉田淡淡答道:“不感兴趣。” 倪新被这四个字堵得说不出话来,刘泽之赶紧搭茬:“军统上海分局的二号人物——张弛向大日本帝国投诚了,供出了一切,你没想到吧?” 唐吉田还是很淡定:“想到了。” 倪新耐着性子劝道:“所以你基本上是一枚废子了,可惜,你执迷不悟,错过了首先招供,立功赎罪的机会。不过你也无需沮丧,只要你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情报了,皇军还是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的,你可不要一误再误,坐失良机。” “我不需要这样的机会。” 倪新被唐吉田激怒,刘泽之显得比他还义愤填膺,骂道:“给脸不要脸!来人,把他绑上电椅,让他尝尝电刑的滋味!”他笃定龚振宗刚死于电刑,唐吉田有枪伤在身,倪新绝不会意气用事。 果然倪新摆手制止:“帮他绑上老虎凳。” 打手领命照办,倪新说道:“唐先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招出周成斌在上海的藏身之处,我就放过你。” 刘泽之似是也冷静下来,起身走到老虎凳前,帮着劝道:“你被捕,周成斌肯定已经命令联络点转移,这是倪局长心地仁慈,给你一个表示和军统决裂的机会,你可不要自误。” 唐吉田略带戏谑的看着刘泽之,答道:“倪新,你问的这个问题我不想说,可是我可以告诉你一件更重要的事:刘泽之是我们军统的卧底,周局长就是坐他开来的车逃走的。” 刘泽之勃然大怒:“你胡说!用刑!” “刘泽之,你想灭口?倪新,你还不拦着?” 倪新微微一笑,答道:“很好,我一会就把他抓起来。唐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还有一个卧底——权菅祜,他是故意不搜查我和周局长藏身的那家书店的,好等着另一个卧底刘泽之送车。我和他在军统根据地唱了一处双簧,刚才打他也是苦肉计,你想啊,他多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冲动到进牢房教训我?” 刘泽之怒极,给了唐吉田两记耳光!骂道:“挑拨离间!倪局长是何许人,焉能上你的当?” 倪新喝道:“刘泽之,不准冲动!唐先生,你指证我的两名部门负责人是军统卧底,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是实话?总不能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就杀了他们吧?你总得说点什么,证明你有合作的诚意吧?比如你也参与了破坏皇军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周成斌是从那里得到的情报?你扈从周成斌来南京,张弛说是来和一名高官会面,他告诉了我这个人的名字,你能否也说说此人是谁?我好核实一下。” 唐吉田摇头道:“不想说。” 倪新的耐心耗尽,示意打手开始用刑。 唐吉田就此一言不发,随着腿下青砖数量增多,额头上冷汗密布。垫到第四块青砖时,只听咔嚓一声,唐吉田左腿骨折!他再也忍受不住,痛苦的叫出声来…… 倪新命令暂停用刑,劝道:“怎么样?滋味不好受吧?唐先生,你也是用刑的行家,老虎凳虽是酷刑,比它厉害的刑法还有的是,你能撑得住吗?与其受尽酷刑,最后还是得招供,还不如识时务,现在就说。” 唐吉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坚决的摇了摇头:“别做梦了!” 刘泽之说道:“倪局长,别和这样的蠢货费口舌了,继续用刑!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看样子一时半会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倪新决定还是等回上海后,诱使张弛再说出点什么后,再想办法。如果张弛全盘托出,投诚合作,唐吉田就没有太大的价值,索性送上刑场,杀一儆百,给游移不定的张弛和在逃的周成斌等人点颜色看看;如果张弛不上路,此人还需留着慢慢想办法。当然,假如两人都能想通,抢着招供立功,就更好了。他摆手道:“罢了,让唐先生好好想想,明天再说。刘处长,让宪兵团的军医为他处理一下。” 倪新走出刑讯室,没走几步,刘泽之追了出来,叫道:“倪局长——”欲言又止。 倪新问道:“怎么还不去叫军医?有话对我说?那就说吧。” 刘泽之吞吞吐吐的问道:“这个唐吉田,很狡猾,你总不会因为他一句话,就真的以为我是……” 倪新失笑道:“想哪去了?你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行了,去忙吧,我心里有数——回来,记住:不得挟私报复,这个人我留着还有用。” 二十八日凌晨五点,权菅祜等人起身安排返回上海的诸般事宜,刘泽之把权菅祜拉倒一边低声说道:“昨天审完唐吉田,我去找你,你已经睡了,没来得及告诉你,那个姓唐的对倪局长说你我都是军统的卧底,这可怎么办?” 权菅祜笑笑答道:“神神秘秘的,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哪,他说他的,你急什么?” 刘泽之奇道:“我怎么能不急?万一倪局长被挑拨……” “怎么可能?你多心了。泽之,这样吧,你我申请乘坐囚车押解,以示无他,可好?” 刘泽之摇头道:“算了吧,唐吉田这个人太不好对付,我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万一被冤枉和他串供,更说不清楚了。” 权菅祜笑笑,拍拍刘泽之的肩膀,自去忙碌。心道刘泽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问题,回了上海,和倪新谈谈,别冤枉了他。 六点,车队准时出发返回上海。浅野一键带着四名特工乘坐一辆军用吉普开道,唐吉田被关在紧随其后的囚车的车厢里,由四名武装宪兵看守。张弛被“请到”了有两排面向后面囚室座位的囚车驾驶室里,和权菅祜等五名特工同坐。后面是小野平一郎的专车,刘泽之和川崎哲也陪同倪新在最后一辆车上。 上午八点,车队行至南京郊外,刘泽之向窗外望去,风和日丽,江南春归。数日来,他心里如同压着一块巨石:龚振宗,这个宁死不屈的战友,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战友,死于酷刑;余浩辰和敌人同归于尽;张弛和唐吉田落入敌手,军统上海分局再遭重创,设法搞到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的任务无从下手……而自己,自拨打电话向周成斌示警,就被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怀疑……怎么办?他一筹莫展。 开道的吉普车和随后的囚车驶过一个弯道,公路两边都是低洼地带,一边是一条小河,另外一边是刚平整好的稻田。 河面上一艘渔船里突然扔来一枚手雷!命中囚车,囚车后轮被炸瘫,向前歪歪扭扭走了几十来米后,侧翻在路边! 一枚手雷扔向囚车后小野平一郎的专车,小野平一郎的专车司机经验丰富,一踩油门,汽车向左窜去!专车右侧被飞来的弹片击中,车窗玻璃顿时粉碎!小野平一郎从左侧下车,两名侍卫护着他且退且战。 刘泽之从车窗里对外开枪还击,倪新怕在车上被手雷击中,命令道:“下车还击!川崎君,带人向囚车靠拢,如不能敌,击毙张弛和唐吉田!” 几人下车跑出几步,身后汽车即被手雷炸毁!倪新和刘泽之被巨大的冲击波冲倒。刘泽之倒地翻滚,躲在路边一颗大树后面,开枪还击,掩护倪新退到树后。 冯根生带队,十五六名军统行动人员冲到囚车后面,把车队截为两端。周成斌亲自带着六名战士冲到囚车边,和押解的宪兵枪战,葛佳鹏带人也包抄过来! 囚车驾驶室里,看似萎靡不振,实则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的张弛没等第一枚手雷爆炸,就看到了船上有人发起突袭,心如电转,伸手下了身边权菅祜的配枪,囚室驾驶室和后面关押犯人的囚室不同,车门不能从外面反锁,张弛一脚踹开车门,在囚车侧翻前跃出驾驶室。囚车侧翻,又有张弛在外,权菅祜等人不敢贸然从头顶的车窗爬出,只得在车内隐蔽。 张弛冲到囚车后面关押着唐吉田的囚室外面,连开两枪,击毁车锁!本来是左右开门的囚室车门因囚车侧翻变成上下开门,张弛一把掀开车后门下半部, 开道吉普上的浅野一键带人想冲过来增援,周成斌带队阻击,双方展开枪战! 葛佳鹏和张弛会和,囚室内的宪兵未奉命令,不敢杀死要犯。左腿骨折、还有枪伤的唐吉田奋力抗争,和一名宪兵扭打在一起。 川崎哲也喊道:“倪局长有令,击毙人犯!”张弛冲着他就是两枪,川崎哲也中弹倒地! 另外一名宪兵闻言就要开枪击毙唐吉田,无奈二人在狭窄的囚室内滚翻,怕误伤同伴,略一犹豫,已被葛佳鹏击毙!张弛背起唐吉田,葛佳鹏掩护,向路边小河上的渔船跑去。 见张弛得手,周成斌命令撤退,倪新喊道:“附近有皇军的一个加强营,很快就会增援!顶住,不要放跑了周成斌!” 军统众人训练有素,人数也占上风,交叉掩护,且战且撤。冯根生已带人击毁了全部四辆汽车。周成斌转身看准倪新连续开枪! 倪新闪避不及,右腿中枪,倒地不起,眼看要死在周成斌枪下,刘泽之奋不顾身冲过来抱着倪新一个翻滚,避过子弹,滚下路基,掉入稻田里。 第四百四十三章 职责 眼睁睁看着周成斌等人劫走人犯,上了渔船。那艘渔船居然是经过改装的,航速很快,片刻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浅野君,抢救伤员。”见权菅祜才从侧翻的囚车里爬出来,命令道:“设法向这里驻守的皇军求援。” 权菅祜答应着,带人强行拦截了两辆汽车,上了其中一辆急驶而去。 浅野一键带人跑到稻田里,刘泽之扶着倪新艰难的向外走,二人身上全是泥浆,浅野一键见稻田里泥水被染红了一大片,上前扶住倪新,急道:“倪局长,您受伤了?刘桑,你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我没事,左手腕似乎骨折了,倪局长中枪,你把他背出去。” 浅野一键背起倪新,倪新忍住剧痛,艰难问道:“战况怎么样?” “我方三死三伤,哦,算上刘处长,四人受伤,对方……跑了!谁知周成斌惨败之余,居然敢两次发动突袭!倪局长,您和小野将军说说:围剿军统根据地,不能放过这些凶悍顽劣的军统匪类!” 周成斌等人乘船离开突袭现场不到一公里,两辆汽车早已在此等候,冯根生、葛佳鹏抬着唐吉田上了一辆车,周成斌和张弛带着两名参与行动的战士上了另外一辆汽车。两辆汽车朝不同方向驶去。 其余参与行动的人已经在船上换好了装束,按照事先的命令,分散后陆续潜回第三纵队的根据地。 途中,张弛问道:“龚振宗死了,这个兄弟是好样的!一个字没说,余浩辰也……具体的经过我不清楚,当他拿走三枚手雷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打定了牺牲自己掩护……是我无能,先是不敢做主,怕承担责任,去找您请示,后来居然还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周成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不是你的错,过一会换车,回根据地。” 汽车开出四五公里,上了一辆卖菜的马车。这两辆汽车是从南京一家租赁行租赁来的,司机自会收拾干净后去南京还车。 下午四点,76号,从日军军医院赶回来的浅野一键向小野平一郎汇报道:“将军,军医说途中那家小医院各项处置还算得当,四名伤员都没有生命危险。倪局长还在手术,我打听了,估计还需一个小时。川崎君的枪伤是贯穿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那名被弹片击中的宪兵伤势也不重,就是失血过多。刘处长的伤势最轻,滚下去的时候左手手腕骨折,全身软组织多处擦伤。多亏他当机立断,否则倪局长……” 小野平一郎略微放心,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心绪难平的浅野一键又道:“将军,军统依仗有了根据地,太猖狂了,属下建议突袭收复失地。” 小野平一郎叹道:“你有所不知,战争打到今天……最初我也认为可以速胜,后来是胶着,现在……虽不能说皇军处在下风,可是眼看着重庆政府……不说这些了,突袭收复失地?谈何容易?一个小时前司令部参谋处向我汇报:韩德勤部向军统根据地靠拢……周成斌所辖的第三纵队今非昔比了……以后除了上海、南京、苏杭这样的大城市,其他的地方,乡镇山村,虽名义上还在皇军的控制之下,可是军统等反日武装的行动,只怕会处在半公开状态……” 浅野一键想了想,很有信心的说道:“那都是因为有深入我方腹地的这一小块根据地的存在。将军,张弛潜逃,可是他曾有意向皇军投诚……不对,应该说已经有合作了,周成斌能放过他?军统上海分局将帅不和,这是一个机会。”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张弛曾有所动摇,和皇军合作,此事你知我知,周成斌并不知情,你觉得张弛会愚蠢到自己招供吗?他不说,即使我们在媒体上公开这件事,张弛只要说一句:对手忌惮他,有意栽赃,就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何况时间太紧,张弛说出的情报数量、质量都不足以指证他。” 浅野一键很不甘心,问道:“将军,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总不能任由军统上海分局做大而听之任之吧?淞沪是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也是情报战的主战场。” 小野平一郎答道:“如果要想在短期内摧毁军统上海分局,除掉周成斌是关键,容我想想——进来。” 刘威平进来呈上一份很长的电文,报告道:“权队长带队在南京郊区突袭现场追捕,在一公里之外的河边上,发现了军统弃掉的那艘逃跑用的渔船,除此之外,没有收获。权队长请示可否带队返回?” “让他回来吧。这是什么?”周成斌胆大包天却心细如发,事先设伏,自然不会留下可以被跟踪到的线索。参与行动的军统人员安全逃离,再回那里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刘威平答道:“是,属下马上向权队长传达您的命令。电讯处温处长说截获了一封淞沪地区发给重庆的电报,从频率和密码编程看,温处长怀疑是上海分局发给军统局本部的,请将军过目。”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扫了一眼,说道:“电报通讯我是外行,没有破译,我看什么?对了,浅野君,影佐将军三月三日从日本重返上海,你陪我去接机,让影佐君试试能否破译。” 小野平一郎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张弛回到根据地,第一件事就是向周成斌汇报:“局长,有件事我很担心,我怕刘泽之被怀疑,假作被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说服,愿意合作……” 张弛一字不漏的叙述了当时的情景,很担心的问道:“您现在成功营救了我,会不会弄巧成拙?” 周成斌仔细想了想,答道:“不会,你给他们的印象是不得已勉强愿意说出一些不伤害军统利益的事情,满足小野平一郎的好奇心,换取你个人的安全。当然小野平一郎打的主意是一步步诱你入瓮中。有机会逃离,你不会放弃。事后按照常理,你会绝口不提此事。”落入魔爪,张弛不惜舍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名节,回护刘泽之,周成斌心生感动。 张弛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称赞道:“局长,面临如此不利的局面,您居然能反手一击,成功营救属下和唐吉田,还能给八十六号洗清嫌疑的机会,属下万万不及。” 周成斌摆了摆手,说道:“我们之间没必要说这么多生分的话,老张,这件事你知我知即可,否则……也许将来你会说不清楚。” 张弛点了点头答道:“我明白,谢谢局长回护。” “别忘了局本部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搞到日军鄂西会战的作战计划,这个任务我们还毫无进展。” 张弛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周成斌还没有忘记职责,唉,张弛啊张弛,除了身手、智谋,责任心你也差的太远,更别说心胸了,亏你前些年还有脸不服气,真是小人行径! 张弛考虑再三,沮丧道:“局长,横山勇已经去了鄂西,属下是一筹莫展,还是您来决定,只要您觉得用得上,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不过……八十六号的处境已经很窘迫了,最好不要让他再冒险。” 周成斌答道:“要想钓到鱼,要到有鱼的地方才行。除了横山勇,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只能在汪伪南京政府国防部。” “这是当然,可是国防部大楼那么大,怎么找?再说也不能肯定就放在那里……” 二人商议,一直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决定先派人去南京国防部侦查。 周成斌说道:“陪我去看看唐吉田的手术结束了吗?” 当天晚上十点,倪新从手术麻醉中醒来,病床边刘威平盯着点滴瓶发呆,沙发上,左手打着固定的刘泽之斜倚着打盹。见倪新醒来,刘威平赶紧起身说道:“局长,您醒了?请您放心,手术很成功,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我这去叫医生。” 刘泽之也醒了,倪新说道:“你怎么样?” “没事,就是滚入稻田的时候左腕骨折了。嫂夫人刚才一直在,令千金太小,我劝她回去了,她说明天上午再来。” 倪新问道:“你没事就好,准备何时出院?单位怎么样了?” 刘泽之不以为然的答道:“你别催我出院,虽说没大问题,我想借机休息几天,单位?不清楚,用不用我替你问问?” “算了,都这个时候了,也就剩值班人员在,也打听不出什么。” “也好,明天肯定有人探视,再问不迟。再说真的有急事,会打电话向你请示的。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回病房睡觉了。” 倪新又问道:“弟妹知道你受伤了吗?没来看你?” “我没通知她我回来了,省的她见我没回家,又来医院,索性过两天直接回家再告诉她。你别操这么多心了,好好养伤——老权,你来了?” 权菅祜风尘仆仆的赶来,说道:“我刚从发生突袭的地点赶回来,直接就来了医院。倪局长,您怎么样了?” 刘泽之边向外走边道:“你们聊,老权,别让倪局长太劳神。” 见刘泽之走出病房,倪新问道:“你跟踪刘泽之,有发现吗?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安排其他人跟踪了吗?” “当然安排了,还是向小野将军借用的四名和刘泽之素不相识的日本特工。没发现任何问题,他没出过宪兵团驻地、没打过电话、也没人来找他,刚才碰到了我安排的人,说这大半天也是如此。局长,属下有句话……您是不是多心了?怎么看刘处长都不像有问题,何况要不是他舍命相救,你可就……” 刘威平陪着医生走进病房,倪新答道:“我知道了,继续执行命令,有发现随时向我汇报。你回去吧,这几天由你在单位值守。” 第四百四十四章 道观跟踪(上) 三月二日下午一点,刘泽之午睡醒来去病房看倪新,倪新问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总不会打算在医院里住一百天吧?” “当然不会,我想再住一二十天就出院。” 倪新笑了笑,说道:“何其莘和权菅祜的伤其实不比你轻,我问医生了,说你的左腕并不是粉碎性骨折。单位亟需人手,你可以一边上班一边养伤。今天五点影佐将军从日本回来,你代表我去机场接机。” 周姓翻译官失踪,周成斌的助手唐吉田有意挑拨,特别是危急时刻,刘泽之舍命相互,从周成斌的枪口下救了自己一命,倪新对刘泽之的疑心大为减低,他希望刘泽之尽快出院,通过权菅祜负责的监控跟踪,搞清刘泽之究竟有没有问题,去掉横亘心间的一块心病。假如……他也希望能通过刘泽之尽快找到周成斌的行踪。 刘泽之似是不太愿意,答道:“这些年了,你就是见不得我闲着,罢罢,官大一级压死人,我这就先回单位开车,而后回家换身衣服,估计上海军警机关都有人去,别给你丢人。”局本部交代的任务还没有任何进展,这些天他一直很想回76号,虽然回去了也未必有办法。却不敢操之过急,以他对倪新的了解,虽然周成斌尽力洗刷,唐吉田无意中帮了大忙,但要彻底洗清嫌疑,绝无可能。 机场,淞沪军警宪特各个部门的代表迎接影佐祯昭一行,而后直接去了锦江饭店,小野平一郎在此设宴为影佐祯昭洗尘。 坐在第一桌的除了影佐祯昭,还有四个穿着便装的日本人,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从他们的步态坐姿,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作为主人,小野平一郎先敬了影佐祯昭一杯后,而后频频向那几人敬酒。坐在第三席的刘泽之一直留心着首席的动静,暗道:这几个人是谁?影佐祯昭伤愈复职,就是76号的顶头上司,刚才自己代表76号向影佐祯昭敬酒,影佐祯昭只说了几句场面话,没有提及一句工作。那几个人年纪不大,小野平一郎也没有特意向参加接风宴的来宾介绍,军衔不会很高,小野平一郎格外假以辞色,却没有涉及工作。 宴会结束后,小野平一郎并未向刘泽之交代有关影佐祯昭复职的任何安排,陪着影佐祯昭上车离去。 刘泽之回到家中,徐建雪终于松了一口气,迎上来替他宽衣,说道:“你可回来了,喝杯茶吧,又喝酒了?你的手腕怎么了?受伤了?这几天纪姐说出门的时候,似乎总有人跟踪,你又一直没有消息,我没敢采取任何行动。” 刘泽之坐在沙发上,接过茶杯,答道:“我二十八号就回来了,一直在军医院住院治疗。手腕是老周带人突袭车队,营救张弛等人的时候……” 刘泽之仔细说了经过,徐建雪脸色越来越凝重,刘泽之又道:“余浩辰和龚振宗殉国……好在张弛和唐吉田逃过了一劫,建雪,目前最大的困难还不是我被怀疑,而是窃取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的任务毫无进展……” 徐建雪忍不住插话道:“你还要……泽之,这个时候,你只能保持静默。” “我们是军人,长官有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天气暖和了,你带着纪姐以去苏杭游览为名离开上海……” 徐建雪当即拒绝:“不行,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离开你?再说你有伤在身,又刚回上海,我出去游玩,说不过去。” “你听我说……” “如果你作为长官,向我下令,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如果你是作为……那我不会离开你的。” 刘泽之第一次揽过徐建雪,徐建雪没有避开,二人相拥,久久无语,终于,刘泽之叹道:“生生死死让我们在一起吧。今天有四个日本人随同影佐祯昭来了上海,我估计这四个人应该是日军参谋本部的,日军的参谋本部一向骄横,有‘下克上’的传统,而影佐祯昭似乎暂时没有复职的打算,侵华日军目前面临的最大的战役就是鄂西会战。” “你是说这四个人……有没有可能日军的鄂西作战计划还要调整?而影佐祯昭有可能参与鄂西会战?” 刘泽之答道:“有这种可能,我会设法进一步打听。” 徐建雪又道:“周局长拿到手的那份作战计划是假的,他知情吗?会不会已经向局本部 作了汇报?如果按照这份计划部署,贻误战机的后果不是上海分局能承担得起的。泽之,必须马上和周局长联系。” 兹事体大,刘泽之踌躇不定:“有这种可能,可是……怎么联系?万一……老周特意为我们设立的那家成衣铺的武顺,能不能胜任?联系的事还是再等几天,等我探听清楚影佐祯昭的行踪再说。” “也好,我听你的。”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倪新家中那个保姆,高姐,你见过的,她是我们的人。我今天回了家,倪新受伤住院的事你就知道了,你不是说前些日子你被软禁在倪家,和倪太太相处的不错吗?明天你去倪家看看,最好能找个机会陪同倪太太去军医院探视倪新。” 徐建雪想了想,答道:“这不难办到,可是我去军医院干什么?” 刘泽之道:“必须摆脱跟踪才能有所行动……” 刘泽之说了自己的计划,徐建雪点头答应。 位于爱俪园日军高级军官公寓内的倪家宽敞豪华,虽只有一家三口,自小养尊处优的鹤子雇了三个佣人。日语流利的徐建雪是鹤子为数不多的来往比较密切的中国人。 徐建雪递过保温桶里盛着乌鸡党参汤,说道:“昨天泽之回家,我才知道他们回来好几天了,倪太太你说说,回来了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气得我都不想理他。听他说倪局长受伤了?唉,他们这行,真不是什么好差事,我总说让他改行。” 鹤子答道:“改行也不容易,男人的事,由他们去吧。刘太太,谢谢你费心煲汤,中国的料理我也在学着做。” “你知道的泽之受过好几次伤,每次他一出去,我一颗心总是悬着,不怕你笑话,我还给他在白云观求过护身符,您也别不信,自从带上,这几个月再没受过枪伤,这一次也只是手腕骨折。你要去医院吧?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鹤子本就很相信这些神鬼之事,闻言笑道:“真的吗?去医院的路上路过白云观,如果你没别的事,陪我也去求一个,你知道的,我虽说能听的懂中文,也能说,却不很流利……” 徐建雪很爽快的答应:“你过谦了,泽之说你以前是影佐将军的中文翻译。” 鹤子答道:“那只不过是来上海的借口罢了。刘太太,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好吧,你不是说有一辆汽车暂时归你使用吗?正好送我回去,那我们走吧。” 鹤子想了想说道:“我们雇辆三轮吧,你不知道,外子不喜欢我去庙观,总说什么拜佛烧香,愚夫愚妇,愚不可及……” 徐建雪犹豫了:“既然倪局长不愿意你去道观,那还是别去了吧?” 鹤子拉着她笑道:“他说他的,谁愿意听?不过是因为他受伤了,这个时候不愿意让他不高兴,走吧。” 白云观内,鹤子很虔诚的去各殿跪拜,在药神殿和正殿捐了不少香油钱,请了一个护身符。主持道济闻听来了两个财神奶奶,亲自出来游说二人来到后院特意用来接待贵客的静室,奉茶后替徐建雪解签,一番天花乱坠的游说,建议鹤子再供奉一盏每天用油五斤的长明灯,可保家人出入平安。 鹤子心动了,对徐建雪说道:“刘太太,算起来也不算很多,要不就供……你怎么了?” 徐建雪脸色苍白:“你看那个男人,贼眉鼠眼的,一直在盯着我们,就是那个人,在你身后,倪太太……” 婚前那次被劫持,鹤子留下了很重的心里阴影,闻言吓了一跳,向着徐建雪说的方向望去,一时不知所措。 徐建雪问道:“是打电话找人来?还是赶紧离开?” 鹤子答道:“赶紧走吧,别坐黄包车了,那些车夫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人,坐公交车走。”道济挽留不住,二人慌慌张张出了白云观。大门口,鹤子对正在叫车的徐建雪急道:“看到我的手包了吗?” “没有啊,你先让我替你拿着,后来你又要回去掏钱买五福饼,我以为你自己拿着……五福饼也忘拿了。” 鹤子犹豫道:“刘太太,你陪我回去拿,钱倒罢了,手包里有他雕刻的木娃娃……” 徐建雪只得点头答应。二人回到后院主持道济的房间,鹤子推开虚掩着的门,只见一个男人拿着枪逼问道济:“刚才那两个女人都说了些什么?那个穿绿色织锦旗袍的给了你一张纸,上面写的是什么?” 鹤子浑身一凛,回身就逃,撞在徐建雪身上,高跟鞋也掉了,紧紧抓住徐建雪的衣袖,结结巴巴的说道:“有人,就是那个人,有枪……” 身后又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堵住了去路,鹤子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徐建雪只得扶住她,声音也开始发抖:“倪太太,你怎么了——你是谁?想干什么?我叫人了……来人呐,快来人呐……” 那人一愣,向前走了两步,说道:“倪太太,您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鹤子抖成一团,几欲昏厥。徐建雪抡起手包砸在他脸上,继续叫人:“有人抢劫……你别过来,来人……你怎么知道她是倪太太……” 两名道士和几名游客闻声跑了过来。 那人慌了,又不敢还手,一边躲一边解释:“别打,刘太太,我是自己人,刘太太,你听我说……” 第四百四十五章 道观跟踪(下) 围观的游人越来越多,道济搞不清楚状况,又怕影响道观的清誉,只得把众人请进静室暂坐。惊慌之下鹤子和徐建雪谁都想不起来军医院的电话,鹤子也不愿意让有伤在身的丈夫担心,提议给刘泽之打电话。 那两个人眼见事情败露,又苦于无法对两个女人解释,强行离开吧,碍于鹤子的身份,万一发生冲突,轻不得重不得。低声商议着,不知如何是好。 刘泽之很快开车带人赶来,惊魂稍定的鹤子和徐建雪迎上去争着述说经过,刘泽之越听脸色越难看,对那两个人问道:“我是76号总务处长刘泽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认识拙荆和倪太太?我提醒你们:说实话,否则请你们到76号坐坐!”又对一旁的道济等人说道:“你先出去,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准进来。” 道济松了口气,赶紧出门溜之大吉。刘泽之带来的两名76号特工守住了门。 那两人面面相觑,语焉不详的答道:“我们是奉倪局长的命令执行公务……刘处长,您还是别问了,如果您不信,可以向倪局长核实。” 刘泽之冷笑道:“倪局长派你们监视倪太太?你和我开玩笑哪?” 那人硬着头皮说道:“不是监视,是保护。” 鹤子气急,对刘泽之怒道:“他们撒谎!他是给我派了一辆车,那个司机不是这两个人。刘桑,你一定要好好问问,我怀疑他们是要劫持我和尊夫人。” 那人赶紧用日语答道:“倪太太不要误会,劫持?那是不可能的……”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你居然懂日语?倪太太,我怀疑其中有阴谋,必须要立即审讯,就交给我吧——来人,拷上他们,押回76号。嫂夫人,我派人送你去医院,见了倪局长,你也问问他。建雪,你回家吧。” 鹤子来到医院探视倪新,询问了丈夫的病情后,又服侍他喝汤:“这是刘太太特意为你煲的,还麻烦人家送过来。” 倪新赞道:“很不错,替我谢谢刘太太。” “还说那,我请刘太太陪我去白云观,想替你请个护身符——你别瞪眼,差点出了大事,有两个獐头鼠目的男人跟踪我们,还说是你派来的,气死我了!好在观里还有别人,才没让他们得逞。刘太太让我给你打电话,偏我又忘了这里的号码,想着你又有伤在身,就叫来了刘处长,刘处长把他们押回去审讯了。” 倪新一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见丈夫关心自己,鹤子很高兴,仔细说了经过,倪新时不时插话问几句。在医院陪床的秘书刘威平进来报告:“倪局长,权队长的电话。” “转进来吧。” 权菅祜说道:“局长,不知怎么回事,刘处长把我从小野将军那里借来跟踪刘太太的人给抓了,等我听到消息赶到刑讯室,他已经用刑了,那两个人招了,刘处长很不高兴,当众和我发生了冲突……” 权菅祜很着急,声音不低,一旁的鹤子隐约听到,吃了一惊,问道:“权菅祜派人监视刘太太?还是从父亲那里借的人,为什么?你事先知不知道——他向你汇报,你事先是知情的,你想干什么?对了,你是不是也派人监视跟踪我?” 倪新哭笑不得:“傻丫头,想哪去了?我监视跟踪你干什么——泽之,你怎么来了?” 刘泽之神色气愤,也不答话,径直坐在沙发上看着倪新,鹤子知趣的说道:“我去找医生,你们聊吧。” 刘泽之冷冷开口:“倪局长,我辞职,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把我抓起来,也不必费心跟踪了,不瞒你说,我是军统的卧底,请不要再骚扰我的家人!” 倪新苦笑道:“你这是看我有伤在身,故意来气我?小野将军的人,我能做主吗?实话告诉你:在南京围捕军统上海分局的那个晚上,行动开始之前五分钟,从国防部招待所打出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你有嫌疑,不能调查吗?” 刘泽之一愣:“还有这事?”随即更加愤愤不平:“那你就怀疑我?那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浅野君、权菅祜、何其莘,对了,还有井上和彦和他手下的人……”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调查他们?还记得吗?军统上海分局向长沙转运药品,李主任曾命人调查过我和荣田中胜荣。” 刘泽之语塞,哼了一声,沉着脸不再说话。 倪新教训道:“干我们这行的谁没被调查过?你看看你的态度,和权菅祜当众冲突,还在我面前自承就是军统卧底,也就是我,换个人,谁能容你?” 刘泽之没好气的答道:“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倪新笑笑答道:“那倒不必,下回注意。” “下回?这么说你不同意我辞职了?” 倪新正色道:“以你的职务,我没有权利批准,如果你执意胡闹,去找小野将军吧。” 刘泽之不服气道:“你少拿小野将军压我,影佐将军回来了,既然你不批准,我就去向影佐将军辞职。” 倪新答道:“影佐将军暂不复职。”他和缓了语气:“得了,你回去把人放了,给权菅祜道个歉,你和他私交不错,我就不追究了。告诉他就说是我说的:从今天起,停止对你的调查。” 刘泽之起身叹了口气,说道:“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很有可能是日本大本营参谋部的军官和影佐祯昭同机返回,而影佐祯昭又暂不复职,他参与鄂西会战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影佐祯昭身边并没有军统的人,何况怎么才能和周成斌取得联系?倪新说停止调查,可信吗?此次之所以没有暴露身份,并不是自己的运气有多好、能力有多高,全仗周成斌等人掩护。余浩辰、龚振宗牺牲,而局本部交代的任务尚未有头绪,决不能轻言放弃。 倪新却又叫住刘泽之,嘱咐道:“田中君也在军医院治伤,就在楼梯口的那间病房里,既然来了,你去探视一下,今后还要合作,面子上的事总还是要做一做的。” 刘泽之答应着走出病房。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小野平一郎说道:“果然术有专攻,这么短的时间,影佐君就破译了这封密电。” 影佐祯昭故作谦逊的摆了摆手,答道:“将军谬赞了,如不是您告诉我这份密电有可能是大本营特意为军统炮制的那份《鄂西会战皇军作战计划》,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有收获。” 小野平一郎问道:“你觉得军统上海分局是真的误认为这份计划是真的吗?” “应该是,从我们追踪到的频率变化看军统报务员在拍发这封密电的时候,变换了四个地点。您看最后还有一句:原件附图即将用第三套方案送往重庆。 小野平一郎答道:“影佐君说的不错,几十页的文字部分运送不便,且途中所需时间过长,这份计划早一天到手,重庆政府就多一天应变的时间,所以通过电台拍发,而地图却一定会派专人送达。” 影佐祯昭又问道:“将军,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乔治爵士曾提出过便携式发报机的初步设想,难道军统已经有了这种最新是的电台?” 小野平一郎叹道:“是美国人援助重庆政府的,我曾命福建情治机关半路拦截,可惜没有成功。除了便携式电台,还有其他先进的谍报工具,笔试手枪、烟盒式微型相机等等。” 影佐祯昭骂了一句:“该死的美国佬!军统有了这批谍战装备,岂非如虎添翼?” 小野平一郎劝解道:“我听说本土技术部门也在加紧研制,已开始小批量生产,估计很快就会装备到前线。影佐君破译了这封密电,是不是意味着在军统局本部改变和上海分局之间联络用的密码之前,我们只要监听到他们的电报,就可破译?” “军统的电讯技术一直领先于我们,郭烜虽死于上海,还是人才济济。重庆局本部与各个外勤站点联络用的密码经常变化,同一时间,也都是数套密码同时使用,在电文的最后标出所用密码的加减数。完全相同的密码使用不会超过三次,而这份密电的拍发时间又在三四天前,对以后的破译工作价值不大。” 小野平一郎沉吟不语,暗道:这份作战计划是伪造出来诱惑周成斌上钩的,这一点刘泽之是知情的。上海分局如此重视这份作战计划,反证刘泽之是靠得住的。 见状,影佐祯昭问道:“将军在想什么?” “哦,重建皇军在重庆谍报网的工作基本到位了,不过实力和以前不能相提并论,特别是在重要的军警机关,没有内线。影佐君,你我之间没必要说那些场面话,随着战局的发展,愿意和皇军合作的中国人,特别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中国人,越来越少。目前我们手里的军统叛将虽还有几个,除了刘泽之和盛丰栋,其他的人在重庆局本部的根基都不值得一提。” 影佐祯昭答道:“将军的意思是派遣刘泽之和盛丰栋潜回重庆,发展内线?” “盛丰栋是我们用乔文荣那个军统奸细交换回来的,听何其莘说此人这些日子颇为卖力,但他在军统局本部认识的人也不多,我想派刘泽之去。此人原是毛人凤的秘书,人头熟,又是76号的总务处长,大日本帝国对他不薄。何况他有家人,便于遥制。” 影佐祯昭点头道:“将军考虑的很周到,偏劳了,影佐明天就要去南京,三月七号从南京去鄂西前线。” “这件事还需要和倪新商量,毕竟最了解刘泽之的是他。鄂西会战关系到中国整个战局,影佐君任重道远。” 第四百四十六章 暗影计划 三月五号快下班的时候,权菅祜来到刘泽之的办公室,刘泽之起身相迎,亦庄亦谐的笑道:“老权,我刚去找你,晚上一起吃饭,前天致歉是奉倪局长的命令,今天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自家兄弟,太客气了就生分了。也不能怪你,虽说我是奉命行事,谁乍一听说,都会不高兴的。吃饭,今天是不行……” 电话铃响了,刘泽之笑道:“老权,你坐,我接个电话——谁啊,建雪,什么事?倪太太请客?是吗,好的,那你在家等着,对了,准备点礼品,对,对,我忘了,那就拿上吧。你在家等我,我下班回去接你。” 放下电话,刘泽之抱歉道:“只能改日再请你喝酒了,倪太太请我们去吃饭。” 权菅祜答道:“我找你也是为这事,倪太太也请了我,下班了,走吧,先去接弟妹。” 三人来到倪家,鹤子请他们进去,笑道:“你们自己坐——”卧室内传来孩子的哭闹,鹤子抱歉道:“我去看看孩子,高姐,上茶。”徐建雪跟了进去。 刘泽之一眼扫去,餐桌上摆了五付餐具,倪新在医院养伤,难道他特意为这顿饭回来了? 过了一会,徐建雪抱着娇娇来到客厅,鹤子去了厨房,几人逗弄着孩子。 不大一会,门铃响了,下女开门,果见刘威平陪着坐着轮椅的倪新回来了。 刘泽之笑道:“你怎么回来了?就说我是贵客,有嫂夫人招待就可以了,没必要让你带伤迎客啊。” 倪新笑笑骂了一句:“臭小子,你算什么贵客?医院里太闷了,还是在家养伤的好。娇娇,想不想爸爸?来,让爸爸抱抱。”娇娇不喜欢倪新身上从医院里染上的消毒水的味道,嫌弃的撇了撇嘴,扭着徐建雪不肯过去。 倪新无法,故作不悦状训道:“这孩子,就是和我不亲,见了她外祖父,亲热的不得了,现在又和阿姨这么亲昵。”转头又对徐建雪说道:“弟妹,好久不见,前两天的事……一场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徐建雪温和的笑笑,摇头道:“倪局长太客气了。” “弟妹,你坐,泽之,开饭还得等一会,到我书房来,我有事找你,老权,你也来。” 三人在书房坐定,刘威平奉上茶点,倪新摆手命他出去,开门见山道:“今天请二位来,除了吃饭,是有任务要借重:小野将军和我商议,决定派遣二位潜入重庆,在军统局本部内部发展卧底。” 刘泽之一愣,看了一眼权菅祜,见他不现丝毫惊异,知他在此之前已经知情。答道:“潜入重庆?我离开军统局本部三年半了……难道大日本帝国在军统没有卧底吗?” 刘泽之喜忧参半:倪新派他带权菅祜去重庆,可见对他已不再有疑心,利用鹤子,道观点破有人跟踪这一举动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可是自己这么一走,窃取鄂西会战日军作战计划的事怎么办? “在军统的其他外勤站点有,但那些只能配合地方情治机关行动,自盛丰栋暴露后,在重庆军统局本部没有。泽之,有何要求,尽管提,只要能办到,我一定满足。” 刘泽之默然,似是不愿。 权菅祜意味深长的说道:“请倪局长放心,潜入重庆的确很危险,不过干我们这行的,危险从来都是如影随形,倪局长也曾两次涉险去重庆执行任务,何况军令如山,我等何人?焉敢抗命?” 刘泽之苦笑道:“老权,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被刘泽之点破,权菅祜笑笑否认:“刘处长,你多心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和你玩这一套?” 倪新道:“泽之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老权,不要打岔。” “老权说的也不算错,危险……谁都怕,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怕也没用。我在想三年多了,风云变幻,何人可以成为我们的目标。 倪新说道:“泽之,你曾是负责军统庶务的毛人凤的秘书,总不至于没有合适的人选吧?” “有合适的人选,我早就向李主任推荐了,唉,现在主任不在了……其实也不是没有,有一个人,我也曾向主任提过,李主任说想让他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无非是金钱收买,或者是抓到什么把柄,要挟他,可是此人虽有,却不足以凭此让他就范,就此作罢。我想是因为主任在军统根基很深,可以考虑的人选不止一个两个,没必要非他不可。” 提起李士群,刘泽之颇为伤感,倪新也很难过,却不便流露,岔开话题追问道:“这个人是谁?说来听听。” “毛人凤的侍卫之一张占,以前和我的关系较为密切,此人身手很好,性格却很鲁莽,又很好色,好面子。” 倪新一喜,和权菅祜交换了一下眼色:毛人凤身边的人,太好了。他似是不敢置信,问道:“毛人凤的侍卫,自然是他的亲信,你准备如何下手?” “戴笠规定战时军统所有在编人员不得成家,更不得嫖娼宿妓,此人却常常眠花宿柳,我还曾为他遮掩过。不过……家规虽严,其实,王法大不过人情,即使败露,以毛人凤对张占的信任,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而他和我们合作……其他还有没有可以策反的的人,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说张占经常眠花宿柳言过其实,不过是张占和未婚妻偷欢被刘泽之撞见过一次,但这并不是他选定张占的主要原因。汪秘书知道他的身份,而张占归汪秘书管辖,便于见机行事,而张占的身份也足以让倪新动心。 权菅祜也觉得张占的位置很重要,放弃了可惜,接话道:“你的意思是这一点把柄不足以让他背叛毛人凤?所以李主任没打他的主意?” “是的。“ 倪新说道:“那就把这个把柄做大,大到足以要了他的命。” 刘泽之犹豫道:“就凭我们两个人?唉,如果重庆皇军的谍报网还在,就好了,周成斌,真是我们前辈子的克星,偏偏数次得而复失。”他心中突然一动,想到了一个得到日军作战计划的办法! 倪新道:“你们是自己人,没必要瞒着:去年七月,皇军在重庆谍报网被周成斌等人破获,小野将军之后马上派人潜入重庆,在将军的主持下,已经重建了谍报网。所以你们此行的第二个任务是和谍报网取得联系。小野将军将会派遣参与重建谍报网的一名相关人员与你们同行,此人叫古华,司令部特务机关的情报专员。由他配合权队长和谍报网联系,发展内线的事就交给泽之你了。” 刘泽之一愣,似是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这样的话我和老权就多了几份把握。老倪,你准备安排我们何时出发?” “当然是越快越好。” 刘泽之点头道:“我和权队长一起走了,对外总要有个说法吧?万一……岂不是自投罗网?你们说军统在咱们76号还有卧底吗?” “不好说,军统的渗透能力,我等望尘莫及。”倪新苦笑着叹了口气:“唉,我们安插卧底,主要的手段是金钱收买和要挟,而军统,却大多是用所谓的信仰、民族大义,忽悠一些脑子不够用的、只有匹夫之勇的人,偏偏还屡屡得手。” 权菅祜说道:“属下有个提议:影佐将军不是要去鄂西前线吗?倪局长公开命令我和刘处长随行,途中转道去重庆,可好?” 刘泽之闻言一喜,权菅祜的提议正中下怀,本来还想主动提出来,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如果不出意外,以影佐祯昭的级别,修改后日军鄂西作战计划定会由他带往鄂西前线。而以自己和权菅祜的身份,以及和影佐祯昭的关系,搞清楚作战计划在哪里,里应外合,窃取到手,机会很大!现在的关键并不是游说倪新同意自己和权菅祜与影佐祯昭同行,这一点不难,而是和周成斌取得联系。 果然,刘泽之所料不差,倪新答道:“这个主意不错,就这么办。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行动计划吧,小野将军为此次行动代号起了个代号:‘暗影’。你们还需要几个人随行?76号的人全由你们挑选。” 权菅祜答道:“人不必太多,曾潜伏在军统根据地的宋宁生,人很机灵,就带上他吧。” 三人仔细商议着行动细节。鹤子敲了敲门,说道:“菜都好了,你们吃完再聊,我还罢了,刘太太是客,怎么好让人家久等。” 倪新笑道:“先这样吧,你们回去也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遗漏的,影佐将军后天出发,时间还来得及。走吧,去用餐,鹤子特意下厨做的,你们尝尝。” 受宠若惊的权菅祜走在前边,客气道:“谢谢大小姐,我来帮您摆碗筷吧。” 刘泽之推着倪新的轮椅跟在后面,刘泽之说道:“我走后,请你替我照顾建雪……这话错了,你一定会把她软禁起来的。” 倪新气道:“胡说!什么软禁?这么难听!唉,这是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外出执行任务,家眷由组织照顾,军统的规矩也差不多吧?”倪新本想提议徐建雪搬到76号的宿舍住一段日子,听刘泽之这么说,一时不好说出口。 刘泽之笑笑不语。 吃完饭,刘泽之和徐建雪告辞回家后,刘泽之说道:“我七号,也就是后天要出去一趟,大约一个月左右才能回来。” 刘泽之没有说去哪里,徐建雪也不追问,只道:“你这一趟出去有危险吗?” “应该没有,但是我临行前必须和周局长见一面,你看应该怎么办?” “这么急?也不知道周局长在根据地,还是在上海?泽之,你觉得倪新说停止对你的调查,是真是假?” 刘泽之答道:“他要用我为他卖命,最起码这两天不会再跟踪你我,否则被我看穿了,怎么下台?你的顾虑有道理,周局长也许不在上海……这样吧,我写一封信,留给纪姐,命她转交给周局长。我走前会主动提出让你搬到倪新安排的住址去。纪姐借机请假回老家几天,名正言顺。” “这封信用密码写?” 刘泽之答道:“要交代的事情太多,用密码写不清楚,为了安全,让纪姐先走一步。” “你放心,纪姐是老交通,万一有危险,她知道该怎么办。” 第四百四十七章 宜昌谍战(上) 三月六号下午四点,军统根据地内,周成斌命人叫来了张弛,说道:“你看看吧,八十六号刚送来的。” 看罢来函,数日来一筹莫展的张弛兴奋道:“太好了,八十六号果然出手不凡,不枉您亲身涉险,掩护他过关。局长,在宜昌动手,成功的把握属下觉得在七成以上,您看是否可以召回去南京汪伪政府国防部大楼外侦查的孙栋盛领导的行动小组?” “可以。张弛,鄂西会战不仅关系到长沙、常德等地的归属,还决定着陪都重庆的安全,我决定精锐尽出,由你我亲自带队,完成窃取日军作战计划的任务。” 张弛很赞同的答道:“您说得对,我们两个知道八十六号的身份,便于里应外合。为了严防泄密,属下建议先不要电告局本部。” 一向行动神速的周成斌一边烧毁刘泽之的信函,一边命令道:“按你说的办,去宜昌的水路虽然比铁路近了六七百公里,可是日本人乘坐的是有装甲车开道的专列,我们却是秘密潜入,时间很紧,事不宜迟,立即组建十个人的精干行动组,把这里的工作交给正在养伤的唐吉田,孙栋盛回来后,由他二人负责。命冯根生带齐应用物品,两个小时后出发。” 当天晚上下班后,刘泽之开车把徐建雪接到了76号宿舍楼,三层楼的宿舍只有一层东边的一半是女宿舍,二人正在整理行李,加班的倪新听说后特意过来关照道:“弟妹来了?就你一个人?佣人没跟着?我给你派个勤务兵照料生活吧。”刘泽之很上道,主动提出让徐建雪搬过来住,倪新颇感欣慰。 刘泽之答道:“你坐着轮椅,过来干什么?带着娘姨来这里算怎么回事?正好纪姐早就想请假回老家探亲,借此机会我让她上午就走了。勤务兵?没必要。” 徐建雪笑道:“是啊,谢谢倪局长的好意,还麻烦您来看我。” 刘泽之交待道:“我离开上海后,你有什么事别轻易打扰倪局长,去找川崎君,就是来的时候在大门口碰到,我给你介绍的那个人,他住在二楼。” 徐建雪斜了他一眼,嗔道:“你也是多事,还一再拜托,我又不是孩子,能有什么事?” 刘泽之坏笑道:“建雪,你可别大意,这里每间房子都死过人,每到午夜,就有哭声,还是女鬼,你可别出去,听说经常有披头散发的……” 徐建雪吓了一跳,脸色变得煞白,故作镇定的强笑道:“真的?我,我不信,你骗我……” 倪新骂道:“臭小子!弟妹,别理他,他胡说的。弟妹,你早点休息,有事尽管找我。” 安顿好妻子,刘泽之、权菅祜带着宋宁生和那名叫古华的小野平一郎的部下,连夜赶往南京,他们将于第二天上午八点,随同影佐祯昭等人乘坐前往宜昌的专列。五十个小时后抵达宜昌,从那里和影佐祯昭等人分手,潜入重庆。 七号上午八点,专列驶出上海火车站,二个小时后,百无聊赖的刘泽之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副扑克牌,邀请包厢里的三名同伴打桥牌。 拗不过刘泽之,在上铺养神的权菅祜只得答应:“你左手腕有伤,偏还这么高兴。我打的不好,只等勉力奉陪。” 刘泽之已在洗牌:“这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得乐且乐吧。老权,咱们俩一家。小宋,你和古专员一家。” 权菅祜的桥牌也就刚入门的水平,偏偏刘泽之还很认真,几乎每一把都要指摘权菅祜的不是,四个人的声音越来越高,包厢的门本就虚掩着,旅途无聊,不大一会,就有人来围观牌局。 有一把权菅祜不知怎么想的叫了个“四红桃”,首攻后明牌,刘泽之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怎么叫的牌?这牌能叫‘四红桃’?裤子都要打宕了!” 被刘泽之一再教训,权菅祜来越焦躁,性情内敛的他又不愿和刘泽之为打牌这样的琐事发生冲突,对一直在一旁围观,时不时插嘴几句点评牌局,住在隔一间包厢里的一个半熟脸的男子笑道:“我这水平实在是太差了,还是你来吧。” 那人似乎也很爱打桥牌,假意推辞了两句,就坐下来顶替了权菅祜的位置。刘泽之认出他就是和影佐祯昭同机来上海的四名日本大本营的参谋之一。 打牌这样的事本就容易联络感情,刘泽之又一向有自来熟的本事,到下午一点吃午饭的时候,已和那个叫相川直男的日本人颇为熟络了。午餐时,相传直男说道:“刘桑,下午我要值班,就不能玩了,晚上再去找你们。” 刘泽之笑道:“忙正事要紧,坐火车太无聊了,下午凑得齐手我们再玩会,凑不齐晚上我去找你。” 下午没人,刘泽之睡了一觉,吃完晚饭,去相川直男的包厢找他,敲开了门,相川直男笑道:“我正要去找你,走吧。” 一眼扫去:包厢里有一个保险柜。刘泽之笑道:“要不咱们在你这里打,你们这里有人要睡觉就去我们的包间。” 相川直男答道:“不方便,还是去你们那里吧。” 刘泽之无可无不可:“也好。”转身进了这间包厢的洗手间,很快又探出头来说道:“相川君,洗手间的水龙头怎么关不上了?” 相川直男走进来试了试,也没有办法,只得说道:“好像是螺丝脱扣了,刘桑,你回去等我,我找个人修修。” 当天晚上的牌局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和相川直男同一包厢的另外一名日本人也换下了古华加入战局。结束时权菅祜等人已经熟睡,相川直男二人拿起外套回了自己的包厢。相川直男等人住的包厢洗手间的水龙头一直没有修好,火车上储水有限,不能“长流水”,只好关了开关,几人一直借用刘泽之包厢的洗手间。 打牌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两天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九号上午十点,影佐祯昭等人抵达宜昌,全体人员下了专列,在此停留三天后,按照各自的编制,有的继续待在宜昌,有的乘坐军用卡车前往鄂西前线。搭车的刘泽之一行人是个例外,他们将于十号凌晨离开宜昌,潜入重庆。 专列停靠的站台已经戒严,刘泽之等人拎着行李下了火车,站台上看见相川直男等人抬着保险柜,往一辆军用吉普上装。两天来,刘泽之在专列上观察得知从南京运来的保险柜只有这么一个。 刘泽之过去招呼道:“用帮忙吗?” 相川直男笑着致谢:“不用,刘桑的桥牌打得真好,等回了上海再去找你切磋。” “欢迎之至,那我们先走了。” 乔装成火车站清洁工的张弛在隔两个站台的天桥上,带着口罩,一顶稍显过大的工装帽子压到了眉梢,一边扫地,一边留意着专列停靠的站台的动静。 宜昌火车站只有一个汽车可以通行的出口,一辆挂着警用车牌的汽车驶来。鄂西会战一触即发,各种编制、兵种的日伪军云集宜昌,除了会战指挥部,谁都搞不清到底有多少种番号的部队。 伪装成执勤警务人员的小孔上了车,说道:“一切顺利,冯组长,我接到张队长通过手势发来的车号了。” 十几分钟后,一辆军用吉普驶出出口,冯根生驾车悄悄跟了上去。 按照计划,刘泽之等人自行安排在宜昌时的行程。权菅祜去向影佐祯昭告辞后,一行四人出了火车站正门,门前有一处黄包车夫兜揽生意的小广场,刘泽之放下行李,说道:“你们在这里雇车,我去那边的纸烟店买包烟。” 权菅祜答道:“替我带两包。” 刘泽之很快拿着一整条烟回来,权菅祜也雇好了三轮,几人分头上车赶往共荣大旅社。 下午一点,张弛回到落脚的一间民房里,周成斌递给他两把钥匙,说道:“在火车站纸烟店内,八十六号交给我两个在肥皂上印着的模具,这是我配的钥匙,我想他应该是搞不清楚究竟哪一把才是,索性印了两个模具。” 张弛很兴奋:“太好了,本来我只有六成的把握打开保险柜,事先复原,让对手看不出漏洞,有了这个,就有八成的把握了。保险柜所在的地址也找到了,冯根生带人在侦查周围的地形。” 周成斌答道:“明日凌晨一点开始行动,你动手,我掩护。得手后你带上冯根生,立即出发赶往重庆。在重庆配合八十六号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张弛点头答应,又道:“你放心吧。唉,可惜了,余浩辰要是在,就有十足的把握了。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老余曾对我说过,和他有过合作的苏文峰,就是孙栋盛的表兄弟,近况很不好,整个人痴痴呆呆的,靠捡垃圾为生,虽然苏文峰出卖了组织……可是76号的电刑,你我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说孙栋盛不敢和你我说,私下却很难过,拜托他向我进言,想把苏文峰接到根据地……当时还被我严厉斥责,说他立场不坚定。周局长,如果我回不来了,老余的这个心愿,请你替他完成。” 周成斌答道:“你有所不知,苏文峰是八十六号释放的,如果军统出面照顾,会给泽之带来麻烦。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做。”顿了顿,周成斌又道:“张弛,算上你,第三纵队前后有四任队长,李智勇、孙文凯、戴如都……我希望在驱除日寇,复我河山之前,你能是我最后一个副手,行动时注意安全。” 第四百四十八章 宜昌谍战(下) 晚上六点,冯根生回来了,他摊开一张手绘的简图,汇报道:“周局长,那里是战前一名英国富商的公馆,位于绿萝路,院子内有两排前后都有窗户的平房,每排五间,一栋二层小楼,保险柜被抬进了楼里,但是我无法搞清楚究竟在哪间房子里。院子里有巡逻的士兵,一共两队,每队四人,初步估计是日军鄂西会战后勤部门的一个机关,人数在一百到一百五十人之间。” 周成斌问道:“院子外有士兵巡逻吗?” “没有,但是我从对面一栋四层楼顶层天台俯瞰:楼房外墙距院墙还有三米的样子,栽种有一排法国梧桐。我离开的时候命令小孔等二人继续在那里监视。” 张弛插话道:“关键是必须事先搞清楚保险柜的准确位置。能不能设法断电,推断出来?” 周成斌摇了摇头说道:“那个保险柜并不能连接电线,我奇怪的是……老冯,日军那个驻地设在哪里有多久了?” 冯根生答道:“听距离大门不远处一个摆烟摊的小贩说有一个多月了。” 张弛被提醒,说道:“周局长,您这么一说我也感觉不对:为了作战计划在途中的安全,携带保险柜上专列合情合理,可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把保险柜从车站运到驻地?完全可以让专列带回上海。难道若大一个宜昌,一个多月的时间找不到一个保险柜?何况又是不能通电的普通保险柜。” 冯根生犹豫了一下说道:“张队长您多心了吧?那些人又不是职业特工,更不知道我们有窃取作战计划的行动……” 张弛打断了他的话:“可你别忘了,日本特工头子影佐祯昭在专列上。” 周成斌委决不下,说道:“张弛,你按照原定计划,做好行动的准备,我带老冯去现场看看——你放心,在宜昌,见过你我照片的人并不多。而且我想即使有问题,也不过是多疑的影佐祯昭的以防万一的万全之策,并不是察觉军统将有所行动。没有我的命令,行动推迟。你们别担心,那几个人会在宜昌停留七十二小时,我们还有时间。” 夜幕四沉,万家灯火,三轮车上乔装后的周成斌看着时不时出现在街头的日本军人,感慨不已,民国二十九年他曾在这里参与指挥物资、人员向重庆转移,宜昌随即沦陷,迄今三载有余,国土未复,多少战友却已阴阳相隔…… 绿萝路日军那所据点对面一所中学三层教学楼顶层天台,周成斌见到了在这里监视的小孔等二人,小孔递过望远镜,汇报道:“周局长,您怎么来了?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周成斌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着,许久,说道:“老冯,你看,那里,有两名电工,应该是在修理市政设施,看到了吗?” 冯根生接过望远镜,看了看答道:“看到了,距离这里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走过去大概有两公里。” “你带着小孔过去,等他们忙完了跟踪,到合适地点后抢下他们的工具、证件和工作服。记住:别在这附近动手,更不得伤人。” 冯根生和小孔领命而去。 两个小时后,冯根生回来复命:“周局长,这是您命我们找来的东西,那两个人被我捆绑后扔到地下污水井里了……”见周成斌沉下了脸,赶紧解释:“我想不会没人发现的,我就是怕他们报警……您别生气,实在不放心,明天派人过去看看,如果还在里面,就放他们出来。” 周成斌顾不上教训,命令道:“老冯,我记得你懂一点电工技术,你设法把这一片的电断了,要做的像是意外事故,故障不需要太大,我只要十分钟的时间。” 冯根生四面看了看,答道:“您放心,这不难办到,制造一起意外的短路故障就可以了。小孔,换衣服,给我打下手。” 半个小时后,四周突然一片漆黑,冯根生得手了。四处望去黑暗中只有日军驻地院子内靠东墙处的一排五间平房依然灯火通明。周成斌露出了一丝笑意:那里有一台小型发电机。如果对手从火车站大摇大摆白搬来的保险柜只是障眼法的道具,那么藏有作战计划的保险柜一定是更高级的可以连接报警电源的专用新式保险柜。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十一点零五分,已经过了预定的行动时间,决定推迟到明天晚上行动。 二十分钟后,冯根生、小孔回来了,周成斌命令道:“小孔,我和冯组长再留一会,你们先撤,去二号据点待命。”为了安全,行动组其他九名成员和周成斌等人不在一处落脚。 等小孔二人走远,四周又亮起了灯,周成斌自言自语的冷笑道:“宜昌市政部门的效率很挺高。老冯,你留在这里,留心观察都有什么人可以出入日本人的驻地,明天凌晨五点回去向我汇报。” 百余人的驻地,不可能不和送日用物品的商家打交道,五间平房,目标太大,情报越准确,成功的把握就越大。和一般的杀手不同,周成斌并不鲁莽,从不逞匹夫之勇,一向是谋定后动。 十日凌晨五点,宜昌码头,权菅祜对刘泽之说道:“你带着宋宁生,走水路,分头潜入重庆,到了那里在青树坪联络站等我和你联系。” 刘泽之心知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对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为了新组建的日本谍报网的安全,命令权菅祜和古华负责和谍报网联系,把自己排除在外。他假作不知,答道:“我知道了,老权,再往前走就是重庆政府控制的国统区了,过封锁线的时候小心,多保重,重庆见。” 凌晨六点,冯根生回来了,向周成斌和张弛报告道:“周局长,你走后没多久,有一辆拉泔水和垃圾的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夫和一名伙计先是把大门口边上平房墙角的两大桶泔水装上了车,又去东墙边拉走了两大筐垃圾。凌晨四点半,有辆送菜的马车,把菜卸下来,运进了大门口的那排平房里。” 周成斌走到冯根生画的日军驻地地形图前,问道:“告诉我运垃圾泔水的马车走的路线。” 冯根生略一思索,用红笔画了出来。 周成斌又道:“以你的观察判断:马车夫和门口的卫兵是否熟识?” “不像是认识,因为执勤的士兵很仔细的检查了证件,离开的时候还需签字确认。” 周成斌做出了决定:“今天晚上十点开始行动。老冯,你带着小孔劫持这辆马车,混进去观察靠东墙的五间平房里的情况,昨天你制造停电事故后,只有那里的灯还亮着。张队长,你带着助手在这个拐角处等着冯根生的情报,十一号凌晨一点动手,得手后立即撤退。赶到预先安排好的船上,出发赶往重庆。我带着其他的人在这个位置埋伏,如果你行动时出了差错,从这里撤退,我掩护你。明白了吗?” 张弛和冯根生郑重答道:“是,请长官放心。” 晚上十点,冯根生带着三名行动人员埋伏在马车必经之地,十一点五分,深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马车慢悠悠的驶来,马蹄敲击着柏油马路,发出清脆的声响。 拉着一辆黄包车的冯根生突然从斜里冲了出来,马车夫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缰,避让黄包车,冯根生拉着黄包车过了马路。 马车夫正想赶车离开,坐在黄包车上的一名行动人员猛地跃起,跳上马车,用浸透了三氯甲烷的手巾捂住车夫的口鼻,小孔带着另外一名行动人员制住马车伙计,飞速的把二人拉入事先看好的路边一处被撬开了锁的空房里。 冯根生和一名下属换上剥下的马车夫的衣服,留下两名行动人员善后,快步走出空房上了马车,前后不到两分钟,马车继续前行,车夫和伙计换成了冯根生和小孔。 马车行至绿萝路日军驻地停下来,冯根生跳下车走到门卫面前交验通行证,门卫仔细看过,示意同伴放行。 冯根生和小孔卸下空桶,往马车上装泔水,装到第二桶,冯根生故作不慎,手一滑,好在小孔机灵,一把扶住,泔水桶才没有翻到,二人身上都溅上了不少泔水。 装完泔水,冯根生带着小孔拿着两个装垃圾的空的大箩筐,走到东墙根运垃圾,一边干活一边用眼风扫去,南边的两间房子锁着,没有人。其余亮着灯的三间最靠北一间似是总机房,一名戴着耳机的人坐在交换机前。另外一间摆着一张长会议桌,好像是会议室,中间的一间亮着灯,门也没有锁,却拉着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门卫的监视之中,冯根生不敢耽搁,放下空箩筐,和小孔分两趟抬着装满垃圾的箩筐装上了马车。找到门卫签字放行。 门卫递过一本登记薄,冯根生衣服上的泔水发出刺鼻的酸臭味,也不及细看签名,合上登记薄摆手命他们赶紧离开。 十二点整,张弛带着一名助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翻墙而入,靠近五间平房中间的那一间的后窗,侧耳听去,里面有窸窸窣窣的人声。 张弛掏出玻璃刀,轻手轻脚的在玻璃上划了一个三角口子,用橡皮泥沾下玻璃碎片,伸进一根一头带皮囊的铁管,按压皮囊,把高纯度的乙醚气体压进室内……不知为什么,张弛突然记起他曾在一个培训班教授过学员这个办法,机缘凑巧,也是教员之一的郭烜恰好旁听过,难得的称赞过几句,那个清高孤傲的战友已经不在了…… 张弛赶紧收起思绪:关键时候万不能分神,对战友最好的缅怀就是成功窃取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协助陈长官、孙长官取得会战的胜利。他必须全力以赴! 第四百四十九章 故人 带着特质口罩的张弛扣准时间,越窗而入,一名身穿日军军装的少佐伏案而眠。 张弛剪断电线,耐心的试着各种工具,二十几分钟后,保险柜终于被打开,那本厚厚的、梦寐以求的《鄂西会战皇军作战计划》赫然在目!张弛的心猛跳了几下,他很快镇定下来,拿出作战计划放在地上,用微型相机一张一张拍摄着。 又是五六分钟过去,张弛把作战计划放回保险柜,轻轻关上,擦去指纹,关好保险柜的门,而后重新接上电线。 这时,那名助手也已换好了破损的玻璃,张弛跳出窗户,仔细复原窗帘,二人越墙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值班的相川直男一觉睡醒已是凌晨五点半钟,他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颈,心道这两天太累了,值班的时候居然睡着了,还一下就睡了五个来小时。怎么回事?越睡越难受,头疼得厉害,难道是受凉感冒了?屋里怎么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相川直男打开窗户换气。 半个小时后换班的人来了,他去楼内洗漱后回来,换班的人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我就说是庸人自扰,有必要把保险柜从宜昌火车站搬回来吗?还在里面搞了个爆炸装置,多此一举。他们那些搞情报的,就爱疑神疑鬼。” “别发牢骚了,影佐将军也是谨慎。你脸色不太好,明天就要上前线了,用不用去军医院看看?” 相川直男揉着太阳穴,答道:“没事,这几天没休息好,头疼得厉害,我去楼里睡会。” 三月十九号晚上八点,刘泽之回到了阔别三年多的陪都重庆,十点,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同行的宋宁生说道:“总算是平安到了,刘处长……” “又忘了?叫我四哥。” 宋宁生笑笑,说道:“四哥,没想到重庆这么落后,从朝天码头到这里,一路上连个四层以上的楼都没有,马路也坑坑洼洼的。” “你以为是大上海啊?马路?那是这几年被狂轰滥炸的。说正事,按照计划,后天老权会和我们联络,明天我凌晨就走,先设法打听一下目标张占的现况。” “我陪您去吧?” 刘泽之摇头拒绝:“不用,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家中档的家庭旅馆,”将宋宁生面露不解,解释道:“这是重庆特有的,有的人家家计艰难,不得已腾出住房临时出租,租一天算一天的钱,重庆住房紧张,大多数只有一间房,多的也不过两三间。包租一个单间备用。”他把在朝天码头刚买的重庆市地图摊在床上:“就这个范围内,先交三天钱。记住:出示张占的假证件,按照我交代的乔装,态度不妨蛮横一点,找好后熟悉周围地形,下午回来见面再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您放心吧。” 与此同时,张弛也到了重庆,连夜来渝园求见毛人凤。由于事先并没有电告局本部,毛人凤很意外,命令道:“张弛?他怎么回来了?让他进来。” 风尘仆仆的张弛行了个军礼,说道:“毛先生,属下张弛奉上海分局周局长的命令返回局本部觐见长官,这是《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的胶卷,属下等幸不辱命。” 毛人凤大喜过望,上海分局在南京中计被围捕后,周成斌脱险后曾发来密电,汇报:张弛、唐吉田、余浩辰、龚振宗等人下落不明,损失惨重。后来又发来一份作战计划,没等毛人凤上报国防部,第三份密电又来了,告知那份计划很有可能是日本人围捕上海分局的诱饵。此后再无音讯,毛人凤对上海分局搞到日军作战计划已经完全绝望,没想到峰回路转,张弛平安归来,且还带来了最高军事当局梦寐以求的绝密作战计划! 毛人凤正色问道:“事关者大,这份作战计划你确定是真实的吗?” “是的,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毛人凤难得的喜形于色,笑道:“真没想到,太好了!来人——”侍卫张占应声而入:“去把汪秘书叫来。” 张弛插话道:“张占,先别走,毛先生,请您命令张占今天不要让张占离开渝园,属下有事需要他帮忙。” 虽不明就地,毛人凤还是点头答应:“张占,听到了吗?在外面待命。” 张弛又道:“毛先生,泽之,八十六号要回重庆,属下算着他应该到了,或者就在这两天抵达……” “等一等——”毛人凤沉下了脸:“你是怎么知道八十六号的存在的?” 张弛答道:“是我推测出来的,得到了周局长的确认,八十六号几乎死在属下枪下……” “他要来重庆?身份暴露了吗?” “没有,他来重庆是……” 也在加班的汪秘书匆匆赶来,打断了张弛的话,毛人凤拿过一张信笺,写了几行字,命令道:“汪秘书,你带人坐我的车,求见戴老板,把这封信和胶卷交给戴老板。” 汪秘书答应着去了,毛人凤走到沙发边坐下,说道:“还没吃饭吧?来人,去找点吃的。张弛,过来坐下说。” 张弛详细述说了前后经过,毛人凤感叹道:“上海分局临危不乱,不仅反手一击,救出了你和唐吉田,而且还完成了在不让日本人察觉有异的情况下,得到《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的任务,我要为你们请功。” 张弛很诚恳的答道:“谢谢毛先生栽培,周局长领导有方,亲身犯险;八十六号心思缜密,沉着冷静;余浩辰、龚振宗为国捐躯,为他们请功是应该的,属下不敢居功。毛先生,76号特工头子倪新派遣八十六号来重庆发展卧底,属下建议不妨将计就计。” 毛人凤沉吟道:“为了保护八十六号的身份,的确需要这么做……我担心的是,张占被‘策反’后,总要为日本人提供情报吧?有分量的情报自然不能让日本人搞到手,假如提供的情报都是无关痛痒的,那个时候会不会弄巧成拙,反而累及八十六号暴露?” “毛先生所虑不差,属下也有这方面的担心,毛先生,您看能不能设法让刘泽之开始行动前见您一面,当面汇报,毕竟最了解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等人的是他,可是如何才能找到他……” 电话铃响起,汪秘书打来电话:“毛先生,戴老板命您带着张弛即刻觐见。” 毛人凤一边起身着装,一边说道:“来人,备车。张弛,你和张占先谈谈——以我对八十六号的了解,他会主动设法来见我。” 二十日上午七点半,刘泽之赶了两个小时的路,来到重庆北涪偏岩古镇军统特训班,从位于一个小山丘的茶馆内,远远望去,操场上学员们正在出早操,听说自己的弟弟刘林就在这里担任电讯班中尉干事,也不知道这个臭小子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另一个弟弟刘无憨厚质朴的笑容再次浮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军统局本部,毛人凤的专车开进停车场,凌晨二点回办公室加班,奉命连夜亲自冲印胶卷,制作影印版文件的汪秘书迎上前来,拉开车门说道:“毛先生早,毛先生,属下这就去国防部找陈长官移交作战计划影印版。对了,陈劲松说有急事找您,请您去一趟北涪,属下转告他说你这几天太忙,估计抽不出时间,他说让我向您汇报:有故人来访,急着见你。这个陈劲松,出了名的爱自说自话,不拘小节……” 毛人凤当即命令道:“陪我去北涪。” 汪秘书一愣,赶紧说道:“毛先生,您今天上午有两个会,一个是八点钟在财政部的,一个是十点在缉私总署的。” 军统一再打报告申请追加经费,好不容易财政部答应开会协商,换个人去……毛人凤只得驻足答道:“缉私总署的会你安排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替我出席,命人给陈劲松打电话,我十一点赶到他那里,张占,你不用陪我去了,汪秘书,给张占照两张背景是宿舍楼的便装照,做出偷拍的效果,十点到财政部找我。” 培训班教务主任办公室内,陈劲松拄着拐杖,为刘泽之倒了一杯沱茶:“秘书刚向我汇报:毛先生十一点赶过来。你尝尝,有点苦,可是便宜啊,我薪俸有限,你将就喝吧,喝惯了也挺好的。” “我还以为毛先生抽不出时间见我。” 陈劲松答道:“怎么会?你以前是毛先生身边的人,现在又是军统在淞沪地区最重要的卧底。怎么样?我再给你续点水。” “还好,劲松,你腿不方便,别忙了,为什么不装个假肢?这样多不方便。” 陈劲松笑笑,随即叹道:“你以为这是在大上海?重庆的假肢厂……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我这样挺好的,你别替我担心,比起你们,我在后方……怎么了你?大老爷们,干什么?” 刘泽之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劲松,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示警了,让你,还有杨本华他们几个……” “又来了,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泽之,别怪我说你,你总是把不属于你的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长此以往,精神高度紧张,万一……你的处境你自己还不明白?76号职业特工云集,容不得一点闪失。” 刘泽之强自平静了一下心态,说道:“劲松,在毛先生来之前,你能不能安排我见见阿林……我知道这不合规矩,那怕远远看一眼……”虽然刘林已知她的身份,不过他重返陪都的事是绝对机密。 陈劲松一口答应:“没问题。你这小子假公济私,等毛先生来了,我要打小报告。我说你怎么没去找也知道你身份的叶君远,偏要跑这么老远来找我,你还不知道吧?亏得你没去找叶君远,他一个礼拜前去昆明了,不在重庆。我去安排,你在窗口等着。” “局本部和叶君远那里我怕撞上认识我的人,你这里都是外勤站点来参训的学员,安全一点。” 陈劲松笑道:“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去了。” 一直很担心陈劲松被截肢后一蹶不振,现在看来他的精神状态调整的不错,刘泽之略略放心。 陈劲松架着拐,走到大门口,从他的办公室可以清楚地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对警卫说道:“明天新开班的那个电讯班的学员什么时候来报到?” 警卫立正答道:“陈主任,我们警卫班接到的通知是下午一点。” “你去把刘干事找来,我有话问他。” “是,您到传达室坐会,我这就去找他。”警卫心道陈主任今天有点反常,有什么事不能把刘干事叫到办公室说?腿脚本来就不方便,偏要站在这里。 “不用,我在这里透口气。” 不大一会,刘林急匆匆赶来:“陈主任,您找我?” 陈劲松答道:“是的,明天开班的那个电讯班的住宿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下午一点在局本部集合后,有车送他们过来,后天开课。” “教员都到位了吗?”陈劲松一边说着,一边似是随意的换了个位置。 刘林不由自主的也换了个位置,面对陈劲松回话:“除了以前的几名老教官,只新添了一名,明天和学员一起过来。” “知道了,你去忙吧。” 办公室内,刘泽之目不转睛的望着门口,刘林似乎长高了一些,健壮了不少,记忆中的青涩不见了,自己的弟弟,终于长大了,他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第第、四百五十章 陪都交锋(上) 十一点整,毛人凤带着张弛来到偏岩古镇军统特训班,陈劲松迎上前去说道:“毛先生,泽之在我办公室里休息,请吧。” 毛人凤推开门,半旧的双人沙发上,刘泽之蜷曲着熟睡,几年来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沉沉睡去,天地之大,前途茫茫,机缘巧合,他居然有机会回家稍憩,整个人这一刻彻底的放松下来。 毛人凤微微一愣,摆手制止了想要唤醒他的张弛,示意他和陈劲松去隔壁办公室等待,轻轻走过去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三月底的重庆乍暖还寒。一年半以前,常熟匆匆一晤,比起那个时候,刘泽之更见憔悴,即使在熟睡中,眉间也现出两道深深的“川字”纹,放在胸前的左手腕打着固定。 毛人凤无声的叹了口气,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信手拿起一张报纸翻阅着。 十几分钟后,已经变成本能的警戒让睡梦中的刘泽之感觉到了异常,他睁眼看去,毛人凤独自一人坐在一旁,他睡意全消,认出盖在身上的那件外套的衣料正在当初周成斌乔装成跑单帮的商人,潜回重庆时,自己托他带给毛人凤的,一阵暖意袭来,猛地坐起,起身道:“毛先生,属下失礼……” 毛人凤淡淡的问道:“手腕怎么受的伤?” “周局长带队突袭76号车队,营救张弛和唐吉田,我在此之前给周局长打电话示警,为了洗清嫌疑,周局长向倪新开枪,我抱着倪新滚下路基的时候腕骨骨折。” 毛人凤亲自拿起内线电话叫张弛和陈劲松过来,而后问道:“这么说你已经洗清嫌疑了?” “对倪新那个人而言,信任是相对的,怀疑是绝对的,虽然他派我潜入重庆,却扣押了徐建雪作为人质,而且不准我过问与重建的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联络工作。” 张弛忍不住插话道:“刘先生,我的意思是,我早就想说一句对不起,当时我那一枪……还有你曾参与策划营救我,一直没有机会说一声谢谢,在根据地,我还故意虐待过你……”刘泽之离开重庆前,二人只有两面之缘,彼此的印象并不好,张弛也不擅长表达歉意。 刘泽之摆摆手打断了张弛的话:“没必要道歉,当时你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陈劲松说道:“毛先生,属下建议跟踪来接头联络的76号的人,为了保护泽之的身份不暴露,暂不抓捕,而后找个由头再说。” 张弛点头道:“陈主任,英雄所见略同,你和刘先生——我也叫你的名字吧——你和泽之想到一起去了。” 刘泽之笑笑答道:“过奖了。” 毛人凤说道:“张弛已经向我汇报了你的想法:设计诱惑张占,逼他诈降日本人,等你们返回上海后,找个借口让张占‘暴露’,就此破获日本人重建的在重庆的谍报网。这个计划可行,我批准了。” 张弛主动请命:“毛先生,泽之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请您把配合他行动的任务交给我吧。” “不妥,你在重庆露面不合适,会让日本人猜测你从上海来重庆的目的,鄂西会战是目前重庆政府最重要的军事行动,决不能让日本人怀疑作战计划已经泄露。我身边的张占等侍卫司机都归属汪秘书指挥,泽之,汪秘书也知道你的身份,我命令他负责行动。他一会也会赶过来,行动由他指挥,张弛你参与协助。需要的人手……劲松,从培训班的学员里挑选一些人,记住:这些人今后不得派往淞沪地区。” 陈劲松答应着:“是,请毛先生放心。” 刘泽之答道:“还是您考虑的周全。属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请毛先生指正:张占自然是不能真的提供有价值的情报,可以一味虚以委蛇,也不是长久之计。属下有个想法:不如策划一场事件,张占不得不潜逃,当然之前可提供一些无关痛痒,却绝对真实的情报,取得日本人的信任,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只有人为是真心投诚,对军统叛将一向重用。” 毛人凤夸了一句:“很好的想法,泽之,这几年干得不错,不愧我当年用心调教。乔文荣、龚振宗暴露后,南京上海日伪军警机关除了你,没有可以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卧底。”转头对张弛说道:“我叫你来是因为随着战局的变化,戴老板决定加大淞沪地区的情报战的投入,还有对南京汪伪集团内部高官的策反,今天机会难得,你和泽之好好聊聊。” 张弛答道:“是,泽之,你能在这里停留多久?” “下午一点左右。” 毛人凤又问道:“李士群之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答道:“是影佐祯昭命令李士群的日籍秘书平川新野下的手,在夜宵里下了剧毒阿米巴,事后嫁祸军统,军统叛将张胜宇做了替死鬼。日本人,对李士群越来越不满意,又怕他故伎重演再次叛主,周局长奉您的命令一直推波助澜。” “影佐祯昭遇刺,和上海分局有关系吗?”毛人凤一直很奇怪,局本部并没有针对影佐祯昭的行动,影佐祯昭却突然受了重伤,返回本土治病,耽搁了半年之久,可见伤势还不轻。 “没有关系,是赵敬东,我曾对你提过的,为了给李士群讨还公道,不惜拼上性命,鱼死网破,可惜虽杀了平川新野和高松原田,影佐祯昭却侥幸逃过一劫。唉,我真没想到,赵敬东会如此死忠李士群……如果我早想到,一定会想办法制止。” 刘泽之的语气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伤怀,毛人凤心中不悦,没等他开口训斥,刘泽之失神的似在自言自语:“李士群被毒死的那天晚上,我就在现场,也看出了异常,曾想过阻拦的……半年了,每每想着这件事,总觉得心中有愧……” 陈劲松赶紧拉了一下刘泽之,说道:“泽之,胡说什么……” 毛人凤脸一沉,严厉教训道:“什么?你再说一遍?!阻拦?我没有听错吧?心中有愧?对谁有愧?” 刘泽之自知失言,解释道:“李士群对我……说实话,我跟他学了不少东西,虽是对手,可也是……这些年了,不知不觉的有了……他活着的时候我也有歉然,不过更多的是过招……他死后,唉,这种歉疚越来越……我知道不应该,可是……” “个人情感与民族大义,孰轻孰重,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我说吗?” 陈劲松陪笑打圆场:“泽之的意思是……他不是什么也没敢做吗?人非草木……他在您面前,毫无隐瞒,说实话,属下做不到。泽之,毛先生对你,是爱护愈深,所以责备愈切。” 毛人凤依然板着脸斥责:“你少替他遮掩!别以为将在外,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警告你:胆敢背叛组织,我亲自下令,命周成斌除掉你!” 汪秘书匆匆忙忙赶来了,见此场面,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毛人凤道:“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回,你好自为之!” 刘泽之被训的不敢再置一词,陈劲松陪笑道:“毛先生,你在这里用饭吧,我去吩咐食堂……”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赶回重庆。” 张弛笑道:“毛先生,属下送您。” 也曾当过卧底的陈劲松劝道:“你的心情别人也许不理解,可我能体会,为了潜伏,不得不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时间长了,人吗,都有感情。可是……毛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李士群是死了,可是你和倪新的私交据我所知也不错,可不能一时糊涂,做出军法家规不容的事情来。” 张弛端着一小盆米饭和两盘炒菜回来,说道:“劲松,我从食堂打的饭,我没你们这里的饭票,你别忘了抽空给送去。我们几个边吃边聊。泽之,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看你是找骂,胡说些什么?难怪毛先生动怒,李士群是什么人?军统叛将,铁杆汉奸,多少战友死在他手里?” 刘泽之长叹一声,陈劲松换了个话题:“你们坐,我去组建临时行动组。” 见陈劲松离开房间,刘泽之问了个他一直很想知道的问题:“你们在宜昌的行动顺利吗?作战计划拿到了吗?” 张弛答道:“怎么说哪,算是顺利吧,拿是拿到了,日本人太狡猾了,那个从火车站运回去的保险柜只是个障眼法,多亏周局长技高一筹,真正的作战计划放在另外一个房间接通了报警电源的新式保险柜里。” 小看了影佐祯昭!刘泽之越想越后怕,说道:“是我大意了,还好没有酿成大错。” 张弛安抚的笑笑答道:“你已经尽到了职责。言归正传,我们边吃边谈吧。” 下午一点,刘泽之和张弛、汪秘书商议好了行动细节,汪秘书说道:“我恰好认识一个合适的女人,王凤仙,姿色不错,是烈属,这是她的地址,离你派宋宁生租的那家家庭旅馆不远。对权菅祜等人,就说是你设法找到的。” 刘泽之说道:“我明白。一同来的那个叫古华的,是小野平一郎派来的,说是情报专员,我以前没听说过,更没见过,一路上此人沉默寡言,也没探听出什么,权菅祜好像和他是旧识,对他颇为客气,你们多留点心。” 汪秘书点了点头答道:“你放心吧,重庆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他能翻出什么大浪?” 刘泽之想了想,不放心的问道:“汪秘书,你觉得张占会背叛军统吗?” 汪秘书自信的答道:“不会,我相信张占对军统和毛先生的忠诚。” 刘泽之暗暗放心,假如张占真的背叛,且不说下一步计划无法实施,以毛人凤的为人,张占必无生路。 陈劲松进来说道:“汪秘书,行动组的人准备好了。” 汪秘书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回重庆。张弛,接手行动组,跟踪和泽之接头的权菅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对了,劲松,泽之搭车,为了保密司机不能同行,我把他留在这里,就说你要用他帮个忙修车,然后你找个理由打发他乘长途车回去。” 陈劲松点头答应:“我会安排……还有那个女人,到底是烈属,不会……”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放心,不会弄假成真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陪都交锋(中) 三月二十一日上午八点,街边一家露天茶馆内,刘泽之见到了权菅祜,二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刘泽之递过几张照片:“这是我偷拍的张占的照片,还有一个叫王凤仙的女人的照片。我从枣宜会战烈属家眷抚恤善后互助组找到的,住的地方离宋宁生安排的地点不远,一儿一女去了伯父家暂住,家中只有她一个人。” 权菅祜仔细看了又看,记在心上,说道:“长得不错,这个女的由我负责,关键是张占,怎样诱他过去?我们要好好合计一下。” 刘泽之笑了笑,说了自己的打算,权菅祜连连点头,答道:“可行,今天晚上七点开始行动,其他的事情都有我,你只需适时出现即可。” 当天晚上六点半,汪秘书叫来张占,说道:“今天晚上你别值班了,回宿舍休息。明天你去趟昆明,用专车押运一批谍战装备给昆明站,我已经对总务处行政科交代好了。还有一封毛先生的亲笔信,明天出发前来找我,我交给你。” 并不知内情的张占点头答应,想着要出远差,又有汽车,无需搭乘长途车,出去买点日用品,还有重庆土特产送人。张占走出局本部大门,他不知道的是身后有人尾随。 买好东西回宿舍,途经一家浴室,一盆脏水突然从二楼泼下,埋头走路的张占躲闪不及,一头一脸全是脏水,他抬头骂道:“谁干的?瞎了眼了?没看见有人?” 一个着上身的男人从二楼探头看了看,连声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下去——” 那男人只穿着一条大裤衩,拎着一条发黄的大毛巾跑出来:“先生,不好意思,我有脚气,修完脚,又打了一盆热水烫脚,在家里向窗外泼脏水习惯了,顺手一泼……”边说边用毛巾替张占擦拭。此人正是宋宁生。 什么?洗脚水?张占更膈应了,骂道:“别擦了!你看看,我怎么见人?!” “那怎么办?要不您洗个澡?我请客,让伙计给你把衣服洗了,熨干,都算我的,先生,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 浴室伙计也跑出来和稀泥:“先生,您也别生气了,这位先生也不是有意的,您放心,等你洗好澡,衣服肯定干了。” 张占无法,只得答应。宋宁生如释重负,陪笑道:“伙计,开个单间,再泡壶茶,都算我的。” 晚上八点,宋宁生扶着张占走出浴室,门口恰好有一辆黄包车揽客,二人上了车离开。十几分钟后来到宋宁生提前租好的房子,权菅祜已在等候。 权菅祜和宋宁生把已经昏睡不醒的张占半扶半拽弄进屋里,房间只有一张双人床、一桌两凳,床上已经躺着一个女人,一床半旧的被子齐胸盖着,上身。 宋宁生在门口把风,权菅祜脱去张占的衣服,把他放在床上,拿出相机,从不同的角度照了十几张相片。开门叫进宋宁生,把相机递给他。 二十二日凌晨二点,张占从昏迷中醒来,他抬眼看了看,很奇怪怎么到了这里,起身看见宋宁生和一名陌生男子,吓了一跳,跳下床来,就要掏枪,这才发现浑身,床上居然还躺着一名同样、素不相识的女子,他已知不对,厉声喝问:“你到底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个女人是谁?我警告你:我是军统的!胆敢搞这种拙劣的仙人跳陷害我,你们活腻了?” 权建祜笑笑说道:“老宋,把王太太送回去。张先生,不要激动,我们早就知道你是军统的,有个故人,想见见你。” 宋宁生替还在昏迷中的王凤仙穿上衣服,打横抱起出了门,刘泽之从门外施施然而来,笑道:“张占,久违了。”他微一皱眉:“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风流自诩,怎么连衣服都不穿?”边说边把桌上的衣服递了过来。 张占抢过来草草穿上,怒道:“怎么是你?你还有脸见我?身边居然出了认贼作父的汉奸,毛先生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还敢回重庆?别忘了稽查处悬赏十根金条买你的脑袋!” 刘泽之皮笑肉不笑的答道:“我叛逃南京政府,该杀;军统家规抗战时期未经许可连成家都不允许,你居然通奸,对象还是在枣宜会战中殉国的烈属,该当何罪?” “你胡说!” “权队长,让他看看照片。” 权建祜递过刚冲洗出来的十几张照片,张占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越看脸色越苍白,他四肢发抖,怒道:“你们这是栽赃!这个女的我根本不认识……” 刘泽之的声音不急不缓:“王凤仙,三十岁,丈夫是第三十三集团军的团团长,在枣宜会战中被皇军打死。权队长有所不知,我和张先生共事的时候,张先生就曾和他青梅竹马的女友偷欢,还是我替他遮掩……” “别说了!刘泽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泽之笑的胸有成竹:“很简单,一别数年,时时悬念,来看看旧友。局本部的情况我很感兴趣,想找你打听打听。” 张占一口回绝:“别做梦了!” “好啊,毛人凤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最好面子。权队长,明天你就把这些照片寄给重庆各个报社,对了,还有国防部、中统、警署,尤其是别忘了烈士家眷联谊会……在你被你无比敬重、忠诚的长官执行军法家法后,你的老母,张占,我记得他守寡二十年,拉扯大了你……” 张占疯了一样扑过来:“刘泽之,我和你拼了!” 权建祜一把扣住张占的手腕,身手虽然不错,但是强力安眠药药效刚过,浑身乏力的张占无力抵抗,被权建祜用手铐铐住。 张占恨恨说道:“哼,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我不怕,等她醒了,自会证明和我素不相识。” 刘泽之笑的有恃无恐:“哈哈哈,不认识?那更好了,通奸吗,名誉扫地,强j——”刘泽之敛起笑容,威胁道:“罪加一等,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即使毛人凤想袒护,第三十三集团军肯善罢甘休吗?” 走投无路的张占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刘泽之劝道:“张占,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军统这条家规根本就是违背人伦天性的混账规矩,大日本帝国如此强大,抗战谈何容易?退一万步不说,就算最后中国取胜,需要多长时间?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的未婚妻在乡下伺候你的老母,当年春风一度,快四年了吧?你要耽搁心爱女人的青春到什么时候?” 张占闭目不言。刘泽之耐心的继续劝说:“不如你跟我干,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我保证:一年后批准你携带老母未婚妻去上海,到时候一家团聚,岂非乐事?我们以前相处的不错,我的话,你总信得过吧?” 张占还是没有说话,刘泽之又道:“你好好想想:一边是身败名裂,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边是荣华富贵,举家团聚共享天伦。何去何从,你是个聪明人。” 许久,张占似是被说动了,答道:“你容我考虑考虑。” 刘泽之很痛快的答道:“好,今天中午十二点我在这里等你。”看了一眼权建祜,示意他开口配合。 权建祜说道:“刘处长和张先生是好朋友,倾心相待,我和张先生却是第一次打交道,不能不多留个心眼:张先生,如果你敢玩花样,出卖我和刘处长,你的这些照片马上会出现在重庆各大报纸上。而你的家人,当然,一时半会可能有人保护,可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刘处长是76号的总务处长,他死了,倪新倪局长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总有一天,倪局长会派人送他们上西天。” 刘泽之故作不悦,说道:“权队长,你多虑了,这其中的利害张占这么聪明的人,能想不明白吗?再说张占最讲义气,当初要不是我替他遮掩,早就……你放心,我兄弟不会做出这样出卖朋友的事的。” 凌晨四点,头疼欲裂的张占回到局本部,抬眼望去,三楼汪秘书办公室的灯亮着,他发了一会呆,下意识的上楼,没有敲门,推门走进办公室。 伏案工作的汪秘书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张占,气不打一处来,教训道:“连门都不敲?没规矩!你去哪里了?刚才我命人去宿舍找你,说你不在。马上就要出发了,才回来!还衣冠不整,一脸萎靡,不像话——怎么,你还不服气?!” 只听噗通一声,张占双膝跪地,语无伦次的边哭边说:“汪秘书,我活不成了……我上了人家的圈套,只有一死,我没想到……刘泽之,他居然回来了,他算计我……是我该死,做错了事……” 汪秘书皱眉道:“你这是干什么?还不站起来!刘泽之?就是和李士群一起叛逃的刘泽之?你见到了他了?” 张占不肯起来,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哭诉:“我没有,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那是烈士遗孀,我怎么敢?我家中有未婚妻……是我该死,四年前她们婆媳来看我,我背着您……我该死,让刘泽之撞见了,我求他……” 汪秘书走过来扶起张占:“有话好好说,来,坐下,慢慢对我说,你家中的事,我也听你说过,国家蒙难,军统才有了这项不近情理的家规……” 张占瘫坐在沙发上,答道:“我知道,不敢抱怨,就是一时没把持住……” 好不容易,张占才算说清楚了来龙去脉,最后又道:“我不会给毛先生抹黑的,我这就去找毛先生自首,请毛先生从重发落。还有刘泽之这个背叛军统,让毛先生蒙羞的汉奸,请您抓捕他以正军法,属下愿意配合,而后……我会一死维护家法军法,汪秘书,我死后,老母,还有她,请您……” 汪秘书来回踱步,片刻后神情严肃的对张占说道:“你有如此忠心,不枉毛先生信任栽培,我有个计划,不过需要征得毛先生的许可,我这就去渝园求见毛先生。” 第四百五十二章 陪都交锋(下) 中午十一点,嘉陵江畔一家担担面馆,这里是日本谍报网一家联络站,刘泽之正准备出发去见张占,权菅祜赶回来,刘泽之奇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今天你不露面,让宋宁生告诉我给张占安排的联络点和助手吗?宋宁生已经从你们落脚的那家联络站出发了吧?” 权菅祜答道:“还好赶上了,我一直担心你已经出发了。倪局长急电命我和古华在你和宋宁生撤离后,继续留在重庆一段时间。倪局长说张占的军衔虽只是个上尉,地位却很重要,让我在此期间亲自和他联络,所以我决定和你一起面见张占,命宋宁生去安排你和古华今天午夜乘船离开重庆等有关事宜去了。” “我一直担心拿不下张占,由你一同去我就放心了。老权,重庆是民国政府的战时陪都,军警宪特密布,你要小心在意。” 刘泽之暗道权菅祜滞留重庆,不会没有目的,难道日伪在重庆有行动?虽然权菅祜说是刚接到电报,以自己对倪新的了解这个行动还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绝非临时起意。按照原定计划今天午夜就要离开,怎么样才能打探出实情?转念一想,权菅祜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在监视之中,没必要冒着被怀疑的危险出口询问。如果不问,带着宋宁生离开重庆后权菅祜等人出了事,也不会受牵连。 权菅祜笑笑答道:“你放心吧,我在重庆潜伏数年,对这里很熟悉,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你们走后最多四五天我也就出发回去了。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走出担担面馆,刘泽之边走边问:“那个女的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给她用的强力安眠药和对张占使用的不同,十二个小时后才能清醒,对王凤仙来说,就是一场噩梦……不对,是春梦,哈哈。”权菅祜笑的颇为暧昧猥琐,刘泽之也忍不住笑了笑。 二人一前一后拉开四五十米,走到租用的那间家庭旅馆。 十二点一刻张占来了,几个小时不见,两眼通红、胡子拉碴的张占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我想着你也不敢不来,守时是一个特工最基本的素质,张占,你迟到了。” 张占恨恨盯着刘泽之,怒道:“我这辈子就是毁在你手里!” 权菅祜敏锐的听出张占话里屈服之意,劝解道:“泽之,你这随时随地开玩笑的毛病可不好。张先生,你和泽之是老朋友了,别和他一般见识。其实你换个角度想想:条条大路通罗马,曲线救国也是一种方式,未必就行不通。” 刘泽之也顺势劝道:“张占,这个乱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作为一个男人,连给自己的女人一份安逸的生活都办不到,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民族大义,岂不太可笑了?你放心,我和权队长回上海就替你向倪局长申请,一年效力期满,你就可以带着老母、未婚妻到大上海来团聚。如果在此期间能立下大功,还能提前。” 张占长叹一声说道:“你们别以为我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毛先生身边……我一个侍卫,根本接触不到有价值的情报。刘泽之,这你知道的最清楚。” 权菅祜笑道:“张先生放心,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也为了你的安全,上峰启用你的次数不会很多。这里是配给你使用的专用联络店的地址和接头暗号,还设有一部电台,你的代号启明星,从今天起,这两个人就归你指挥了。”权菅祜拿出三根金条:“这是你的活动经费。” 张占看着金条发了会呆,又是一声长叹,装进了口袋里。权菅祜和刘泽之略一对视,放下了心。权菅祜问道:“张先生,我和刘处长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了,你多保重,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毛人凤逃离苏北的时候,乘坐的居然是李士群主任的专车,你们是怎么搞到专车的?这只不过是我个人好奇,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时过境迁,这个问题并不重要,不会给刚上贼船的张占太大的压力,权菅祜不过是想以此试探张占的诚意。 “专车是我驾驶的,至于怎么搞来的……我不是很清楚,是陈劲松开来的。” 刘泽之追问了一句:“我也很好奇你们最后是如何逃离的?” 张占不愿多说,很简单的答道:“我开着李士群的专车在一处检查站外和一个叫山木龙三的日本人——这个人的名字是周成斌在车上对毛先生说的——撞上了,周成斌和陈劲松开枪强闯,之后毛先生带着他们几个下车换船,命我开车继续走转移你们的视线,而后弃车自行设法回重庆。分开之后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这番话和权菅祜所知相互印证,让他放下了一半的心,笑道:“原来如此,又是陈劲松干的,听说他回来重庆,现在在什么地方?” “唉,陈劲松的腿截肢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可惜了,军统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只能去一个培训班混日子里,这个年头,唉……也好,总算没把命丢在上海。” 怕刺激张占,权菅祜不再多问,又交代了几句,三人就此分手。 当天晚上九点,汪秘书办公室内,张弛回来了:“老汪,刘泽之走了,我亲眼看着他上船的,奇怪的是权菅祜和那个叫古华的没有一起走,难道他们四个分两路走的?” 汪秘书摇了摇头答道:“不是,负责跟踪权菅祜的人汇报说姓权的换了家旅馆,没有离开重庆。” “这么说他还有事没办完?刘泽之没有汇报是什么事?” “权菅祜滞留重庆当然是还有事要办。八十六号并没有汇报,应该是他也不知情吧。” 张弛又道:“对了,监控权菅祜还有什么收获?何时可以动手破获日本人重建的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我不能长期留在重庆,上海那里,周局长一个人,我不放心,但是又很希望有机会参与破获抓捕。你不知道,周局长受过电刑,后遗症很严重,一直没有机会彻底静养恢复,自我和他在一起之后,我看得很清楚,他的身体一直不好。” 汪秘书皱眉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权菅祜这两天除了和刘泽之见面,给张占设局,其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而那个叫古华的,今天凌晨突然失去了踪迹。” 张弛一听就急了:“失去了踪迹?怎么回事?六七个人跟踪一个人,还是在中国人自己的底盘上,这是失职,必须要追究责任!陈劲松负责的那个培训班是提高班,学员应该都是曾独当一面的职业特工。” 汪秘书解释道:“老张,你别动气,因为要保护刘泽之,所以命令他们宁可跟丢,也不能让被跟踪的人发现。再说你知道的,执行跟踪任务那些人都不是重庆本地人,来了重庆就直接去了培训班,此次又是临时接受任务,连个熟悉地形的机会都没有。好在权菅祜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张弛只得作罢,想了想又问道:“这个古华到底是什么人?八十六号说之前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而权菅祜对此人颇为客气,权菅祜是76号行动队长,虽是下属,却和倪新一样都是上校军衔,地位不低啊。” “难道古华的军衔也是上校?小野平一郎手下上校军衔的特工?八十六号居然连听都没听说过……张弛,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跟踪权菅祜,八十六号说他们次来有两个任务,一是发展卧底,由刘泽之负责,宋宁生协助,从表面上看已经完成,所以刘泽之和宋宁生回了上海;第二个任务是启动重建的谍报网,由权菅祜负责,古华协助,难道实际负责人是这个叫古华的?” 汪秘书无可奈何的答道:“也只能如此了,老张,跟踪权菅祜的事交给我负责,你还是少露面。” 张弛虽不放心,也只能点头答应。 二十四日下午,汪秘书再一次请来了张弛:“老张,权菅祜一直在收集重庆民生方面的资料,又和张占见了一面,问了很多有关毛先生行踪、分工、起居等方面的情况……” 两天来坐立不安的张弛打断了他的话:“这些都是不急之务,他留在重庆,就算是他曾长期潜伏在重庆,也是有危险的,就是为了这些事?那个叫古华的,有下落了吗?和权菅祜联系过吗?” “没有,权菅祜买了一张明天上七点开往桂林的长途汽车票,我想他是想由桂林转道越南,而后经由香港回上海。” “一张?你确信只有一张?古华不走?还是分头走?” “目前还搞不清楚。” 张弛来回踱步,拿不定主意,说道:“能不能抓捕权菅祜?” “在你来之前,我请示了毛先生,也提出抓捕的申请,被驳回了。” 张弛说道:“为了八十六号的安全,为了今后张占的卧底,不抓捕也是对的……可是现在权菅祜要溜,而古华又失去了踪迹,破获日本谍报网的事请怎么办?老汪,权菅祜让八十六号先离开重庆回了上海,会不会是八十六号暴露了?如果我们在放走了权菅祜,岂非鸡飞蛋打?” 汪秘书答道:“你的顾虑有道理,八十六号已经离开重庆,我也很担心他会有危险,却又无法联系,只得向毛先生汇报,毛先生说陈劲松比较了解对手,又没有参与此次行动,旁观者清,命令他一同商议,我已命人去接他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隐患 六点半,陈劲松赶来,汪秘书简单的述说了经过,陈劲松仔细想了想说道:“我觉得八十六号目前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他应该已经基本洗清了嫌疑。倪新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如果他起疑就不会派八十六号来重庆,毕竟权菅祜和小野平一郎关系匪浅,而八十六号也很有可能一去不返。如果他真的起疑,有了确凿的证据,他的反应会是第一时间抓捕,通过八十六号挖出周成斌。至于不让八十六号介入谍报网的联络,是因为他习惯性的谨慎。这个古华……有他的照片吗?” “只有一张和权菅祜的合影,是他刚到重庆的那天偷拍的。”汪秘书从档案袋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陈劲松。 陈劲松接过来仔细看了又看,说道:“看起来有点眼熟,可惜拍摄角度不好……” 张弛打断了陈劲松的苦思冥想:“古华是谁,不是当务之急吧?有可能是日本特工,也有可能是从别的地方调到上海的。劲松,你分析一下权菅祜为什么逗留在重庆?” “当然是还有事情要办,古华……应该是个化名,你们怀疑他的军衔和权菅祜一样是上校,最起码也是仅低一级的中校,日本军中、汪伪汉奸集团情报人员的军衔并不高,可见此人地位不低……究竟在哪里见过……你们是知道的,民国二十八年之前,我一直在山西潜伏卧底,回到局本部半年多就去了上海,我和日伪汉奸打交道也就是在上海,如果实在上鞋无意中见过,八十六号也应该认识这个人……” 性子急躁的张弛追问道:“我也知道是还有事情要办,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要问的是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汪秘书提高声音责备道:“老张,有话好好说!我倒是觉得搞清楚权菅祜逗留重庆的目的并不难,毕竟他还在我们的监控中,反而是这个失踪的古华……” 陈劲松并不介意,收回思绪答道:“权菅祜想干什么,我也想不明白,他安排八十六号带人先回去,可见他要办的事不需要很多人手……这件事应该很重要,重要到需严控知情人的范围,别忘了八十六号是76号总务处长,和权菅祜平级。这么重要的事,权菅祜等人来重庆有几天了,为什么还没有办完?权菅祜和古华已经分手,难道并不是为了和谍报网取得联系,启动谍报网为日本人效力?” 张弛冷静下来,说道:“我也很奇怪:八十六号说他们此行的两个任务之一就是和谍报网取得联系,几天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动手?听八十六号说重建谍报网是由小野平一郎负责的,古华是小野平一郎的部下,难道权菅祜来重庆另有八十六号不知情的任务?” 陈劲松摇头道:“为了监控权菅祜等人,我派给你们的行动小组是我亲自调教过得,居然跟丢了……是我的教学水平根本上不了台面?汪秘书,能不能把跟丢古华的人叫来见我,我要详细的问问他们。” “没问题,我这就去办。” 汪秘书走出办公室,十几分钟后又匆匆赶了回来说道:“那个行动组的陶副组长马上就来,老张、劲松,负责跟踪权菅祜的人传回消息:权菅祜去了美国驻华大使馆参加茶话会。” 张弛和陈劲松都吃了一惊,权菅祜去美国大使馆干什么?张弛抢先问道:“美国大使馆?不需要请柬吗?我说那,他为什么逗留在重庆,原来是等着参加这次茶话会。” “当然需要请柬,跟踪的小陶等人因为没有请柬,进不去使馆,正在想办法。” 晚上十点,负责监视权菅祜的小陶回来了,恰好陈劲松询问完了跟踪古华的老艾,陈劲松对这个叫古华的人的反跟踪能力很叹服,暗道自己与之相比也占不了上风。唉,自己已经残废,还想这些干什么? 他苦思冥想,还是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古华,只得说道:“看来你们是碰到高手了,老艾,你和上海分局唐吉田等人有过合作,毛先生特意吩咐从今天起你提前从特训班毕业,调归张弛队长管辖,和张队长一起回上海,担任增援上海分局的一个行动组的组长,你的组员我正在挑选。你这两天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老艾答应着退下。陈劲松又道:“小陶,说说你那里的情况。” “是。我们跟踪权菅祜,没想到六点二十五他居然去了美国大使馆,我们没有请柬,门口的警卫又认死理,不准我们进去,正在想办法,恰好巧遇对咱们军统很有好感的英国大使爱德华兹,属下和他曾有过一面之缘,他听了之后和一名美国武官交涉,答应我们可以安排两个人进去,但是不得在大使馆内采取任何行动。” 张弛插话道:“那是当然,在大使馆闹出事来,影响就大了。爱德华兹先生不愧是大英帝国的绅士,不枉上海分局从集中营出生入死营救他,权菅祜在大使馆里面都干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小陶答道:“我留下两个人在美国大使馆前后门监视,和另外一名同事进了大使馆,恰好赶上复活节,参加茶话会人很多,权菅祜一直在和不同的人聊天,我们两个都不懂英语,听不懂他们在谈什么,长官,有监听记录吗?” 陈劲松苦笑着教训:“监听美国人?你没病吧?六点半的茶话会,权菅祜是六点二十五到的,美国人一向守时,那个时候应该是进场的人最多的时候。” 小陶答道:“陈主任说得对。晚上九点半茶话会结束后,权菅祜就走了,我派另外三个同事继续监视,自己回来向长官报告。” 汪秘书问道:“权菅祜有请柬吗?” 小陶答道:“不清楚,应该有吧?否则他怎么进去的?” 张弛又问道:“劲松,权菅祜懂英文吗?” 陈劲松想了想答道:“权菅祜是日本人,英文……应该不会吧?我想起来了,他不懂英语,我听八十六号说过76号懂英文的人寥寥无几,李士群曾命他听过日本人暗地里对驻沪英美领事馆监听记录,判断被监听的人是英国哪里的口音,那时权菅祜也在奉命追缉毛先生,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很明显不懂英语。” 张弛奇道:“不懂英语,见的应该不是外国人,又去了美国大使馆……还让曾留学英国的八十六号提前走了……参加茶话会的还有些记者,权菅祜和军统很多人照过面,他冒险去那里干什么?劲松,你看哪?” 陈劲松答道:“他去大使馆,一定有不得不去的原因。” 张弛不满的责备道:“你这还是废话。” 汪秘书插话道:“权菅祜最大的可能性是去见一个必须要见的人,这个人不便出现在其他场所。” 陈劲松点头称是,说道:“参加茶话会的非富即贵,要想着手调查,须征得毛先生的许可。” 汪秘书说道:“说的不错,我这就向毛先生汇报。老张,你马上去一趟美国大使馆,请他们把茶话会的贵宾名单提供给我们,劲松,你和张弛参详名单,看能不能找出点什么线索。” 张弛有点为难:“跑一趟没问题,可是美国佬……能答应吗?别耽误了大事,我看还是通过外交部门……” 汪秘书答道:“外交部门?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没时间扯皮,你还是去找英国大使爱德华兹先生,请他以私人名义帮个忙。” 二十五日凌晨两点,毛人凤亲自赶来,恰好张弛也赶回来了,向毛人凤汇报道:“毛先生,这就是昨天美国大使馆茶话会参加人员的名单和签到薄,请您过目。经证实:时值战时,美国大使馆很谨慎,邀约的客人都经过仔细挑选,本月二十日大使馆统一派专人送达请柬,请柬还附有照片,且进入大使馆要经过两道手续:先交验请柬,而后签到。签到台是重庆市市警署的便衣负责的。没有请柬,混进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毛人凤翻了翻名单,放回茶几上,皱眉道:“一百零二人?倒不算多,可是这些人都有些身份,还有三四十个外国人……追查起来很麻烦。二十日派发的请柬?这么短的时间……日本人的谍报网有这个伪造能力吗?” 陈劲松拿起名单仔细浏览,张弛答道:“不好判断,毛先生,八十六号已经离开了上海,属下提议抓捕权菅祜,一审不就明白了吗?” 毛人凤一口回绝:“不妥,暂时还不能动权菅祜,张占的潜伏还要着落在这个人身上。” 仔细翻阅来宾名单和签到薄后,陈劲松插话道:“毛先生,据属下所知:权菅祜抵达重庆并没有携带伪造证件的工具,除了和八十六号设局策反张占,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联系,属下怀疑启动日本人谍报网的任务应该是由古华负责的。也就是说权菅祜没有请柬的范本,怎么伪造?” 一语提醒了毛人凤:“你是说美国大使馆里有内奸?权菅祜不懂英文,这个内奸应该是中国人,最起码懂汉语,追查起来并不困难。” 张弛连连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可惜当时小陶他们几个进不了美国大使馆的大厅,没有看到谁在进入宴会厅前和权菅祜有过接触。” 陈劲松笑笑说道:“毛先生,属下认为这个内奸只是日本人谍报网的一个成员,甚至是权菅祜临时收买的,起到的是穿针引线的作用,并不是权菅祜要见的人。” 张弛半信半疑,说道:“这不是又转回原地了吗:权菅祜去美国大使馆到底有什么事?毛先生,既然暂时不能动权菅祜,能不能追查这个内奸,抓捕审讯?” 陈劲松胸有成竹的笑道:“张弛,你怎么动不动就想抓人?古华迟早要和这个内奸联系,我还指望通过他找到那个神秘人物古华那。” “那怎么办?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那当然,我不仅有了查出和权菅祜会面的人究竟是谁的主意,还知道权菅祜见这个人的目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先手 汪秘书和张弛对视,都不敢置信,毛人凤训道:“什么时候了,又卖关子,没正经!还等着我向你请教?说来听听。” 碰了个钉子的陈劲松答道:“美国人出手阔绰,办事严谨,虽是个茶话会,也备用点心、冷切、饮料,还有座位牌,刚开始讲话的时候来宾也需要各就各位,而且还需要签到,如果权菅祜没有身份,很快就会暴露。” 张弛当即明白了,插话道:“你是说权菅祜有一个冒用的身份。美国大使馆的茶话会也不是第一次了,参加的人就是那些人,很多人彼此之间都认识。为了自己的安全,权菅祜冒用的这个身份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大使馆的茶会会,而且和其他参会的人不是一个圈子里。否则碰到认识他冒用的那个人,就麻烦了。” 陈劲松又道:“张弛,你一点就透,聪明。时值战时,除了外交部门、其他国家的驻华机构、学术界,美国大使馆也免不了和军警单位打交道。毛先生请看:国防部有两个下属单位被邀请,还有第六战区重庆留守处、总参谋部,居然还有军统滇缅公路缉私站。权菅祜,日本人的特工,目前国防部,不对,应该是中日双方军事当局,面临的最大的任务都是鄂西会战。” 毛人凤点头道:“你们说的有道理,权菅祜最大的可能是冲着鄂西会战中方作战计划来的。汪秘书,听明白了吗?马上动手行动。” 划定的范围如此之小,以军统的能力,很快有了结果,上午十点,汪秘书半是兴奋半是焦虑的来找毛人凤汇报:“毛先生,找出这个人了:总参谋部六战区作战处处长顾景平,参与制定《鄂西作战计划》,原定四月一号赶赴鄂西,前线电令他二十三号提前归队。本来他走了,可以换个人去的,谁知他走得太匆忙,拿走了请柬。这一点也得到了鄂西前线指挥部的确认,现在看来姓顾的是有意这么做的,目的是不让别的人有机会出席。和他一同被邀请的还有同属国防部的第六战区重庆留守处副官长丁翰中,据查二人是嫡亲表兄弟。毛先生,如果属下没有估计错:权菅祜带走了我方的作战计划!” 居然是第六战区的作战区处长?毛人凤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有八十六号,权菅祜的行踪早在军统的监控之中,方才没有铸成大错!问道:“确定吗?事关鄂西会战,容不得一点闪失。” 汪秘书正色答道:“请毛先生放心,事关者大,属下不敢妄言。第六战区在重庆留守的所有人员都在国防部宿舍集中住宿,未经允许不得外出,所以他们才选择了美国大使馆作为会面地点。为了保密,军统、中统等任何情治部门都不得监听第六战区的电台通讯,因此二人究竟是如何和日本人勾结的,还做过些什么,目前一无所知。” 毛人凤边想边说:“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权菅祜要见的本是顾景平,顾景平提前去了前线,只得委托表弟丁翰中替他面见权菅祜交接作战计划,而丁翰中出入不便,美国大使馆又有日本人的内奸,所以想到了利用美国大使馆茶话会的机会见面。目前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 “为了保密,是属下和张弛、陈劲松三人排查的,没有其他人知道。毛先生,丁翰中明天下午一点动身去鄂西,是否抓捕?” 毛人凤命令道:“这不是军统能做主的事,等我的消息。备车,我要去国防部。” 张弛进来报告:“毛先生,跟踪权菅祜的人报告:权菅祜买了一张下午一点离开重庆的船票。” “只有一张?那个叫古华的有消息了吗?” 张弛答道:“没有。” 毛人凤犹豫了一下,断然命令道:“从现在起,停止跟踪权菅祜,以免他看出破绽,放他走。” 汪秘书很不甘心:“毛先生,日本人重建的谍报网还没有任何消息,古华又跟丢了,再放走权菅祜……” 张弛说道:“老汪,如果我所料不差,负责启动谍报网的是古华,权菅祜来重庆的任务除了面见丁翰中,就是配合八十六号策反张占,再跟踪下去没有意义。” 汪秘书急道:“可是我怀疑权菅祜带着鄂西会战的作战计划,假如落入日本人手中,那还得了?!毛先生……” 毛人凤摇头训道:“你啊,坐办公室坐傻了,比张弛、陈劲松等在一线出生入死的同志差的太远!张弛,你和陈劲松等我回来。” 满腹疑惑的汪秘书只得先去通知临时行动组停职跟踪权菅祜,又叫来了陈劲松。张弛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老汪,还没想明白?作战计划什么时候才用?当然是战役开始后,对不对?如果陈长官提前布局……” 汪秘书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额头答道:“毛先生说的不错,真是坐办公室坐傻了,现在不怕权菅祜逃回上海,就怕他看出破绽,我方的《鄂西作战计划》是真的,可是调整后就变成假的了,这一点日本人并不知情,还会按照之前的计划排兵布阵……太好了,但愿这一次能给日本鬼子一点颜色看看!等待鄂西会战结束,再抓捕这两个出卖国家利益、认贼作父的混账东西不迟。” 张弛说道:“鄂西会战尚未打响,我们已经侥幸占了先手,运气终于眷顾了我们一回。” 陈劲松说道:“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别忘了我们的老对手影佐祯昭就是鄂西前线。” 下午一点,毛人凤回到军统局本部,张弛、陈劲松奉命在秘书室等候,汪秘书端来一杯热茶,笑道:“毛先生,权菅祜走后,如何追缉古华?我们还能为鄂西会战做些什么?” 毛人凤喝了两口茶,命令道:“全民抗战,军统不得已参与了很多军事行动,不过归根结底军统还是情报部门,鄂西会战的事最高军事当局自会安排。” 汪秘书又道:“追捕古华似乎不能公开行动,否则日伪汉奸会怀疑军统如何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也许会给八十六号带来麻烦,秘密追捕一时半会……您看临时行动组的人是不是归队?他们在培训班的学业还没有完成。” 毛人凤答道:“你说的不错,追捕古华,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任务交由局本部稽查处吧。张弛,你后天返回上海,劲松,从你负责的特训班挑选八名行动人员,两名技术好一点的电讯人员,提前毕业,交给张弛,分批潜入上海。” 汪秘书建议道:“毛先生,张占向我汇报权菅祜为他安排了助手、电报员和联络点,能不能通过这个联络点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 毛人凤答道:“没有这种可能,你们想想安插张占这样一颗钉子并不容易,最大的可能张占是由倪新或者小野平一郎亲自指挥,和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互不统属。” 汪秘书很失望,却也知这是实情,只得作罢。 张弛不放心,说道:“毛先生,属下提议密电鄂西前线陈长官,建议他暂时不要动顾景平和丁翰中,以免打草惊蛇。” 毛人凤笑笑答道:“我怎么会连这一点都想不到?” 张弛陪笑道:“属下多虑了。”见毛人凤心情不错,正事也基本办完,张弛掏出两张公函,陪笑提出要求:“谢谢长官为上海分局增派人手,这是一份《追加经费申请》,请您过目。属下明白局本部的困难,可是上海分局……” 毛人凤扫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说道:“张弛,都说你和周成斌有心结,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啊,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居然敢和我打擂台?欺瞒长官,你该当何罪?” 张弛吓了一跳,起身立正答道:“毛先生言重了,属下不敢,实在是根据地的税收太少了,无法做到自收自支……打擂台?怎么可能?毛先生你误会了。” 毛人凤微微一笑,又道:“小野平一郎命令八十六号诱捕周成斌,上海分局将计就计,搞到的那批作诱饵的物资,怎么没听你汇报?虽说开辟根据地后,我答应过上海分局自收自支,可是这批物资是计划外收入吧?” 张弛大窘,毛人凤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结结巴巴的辩解:“那批物资数量也不多,既然自收自支,就没向您汇报……那什么,短缺的经费,上海分局自己想办法……根据地的事情都是属下在办,经费的事周局长并不常过问,是属下的错,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汇报,请长官见谅……也不是了,都是属下的错,考虑不周,请长官责罚……” 毛人凤哼了一声,命令道:“其他的民用物资就算是我特批给上海分局的,你补办个手续。听说还有些紧缺的管控物资,你列张表交给总务处,转呈我审阅处理,你和周成斌听候处置,下次如敢再犯,你试试!” 张弛应了一个“是”,讪讪的收起申请。 陈劲松换了个话题为张弛解围:“人员的事属下马上安排,张队长,你有什么具体要求,尽管提出来,我尽量满足,你们在敌占区出生入死,不容易。对了,张占的潜伏……属下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敲山震虎的目的已经达到,毛人凤也不愿意过为己甚,就势说道:“说来听听。”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百五十五章 返回上海 “是。属下认为张占的潜伏宜早不宜迟,一是上海南京是日伪的老巢,八十六号孤军奋战,万一有失,淞沪地区的情报战必将受到沉重的打击;二是时间长了,张占一再提供毫无价值的情报,也许会引发日伪特务头子的疑心。倪新那个人,并不比李士群好对付。万一因此再牵连到策反张占的八十六号,岂非得不偿失?最好是在参与鄂西会战的影佐祯昭回上海之前让张占潜伏下来。” 毛人凤点头道:“说的不错,这就需要一个契机,或者说需要给张占提供一份价值巨大,却用不上的情报。” 陈劲松答道:“毛先生英明,属下愚见在鄂西会战即将打响之前,设局让张占有机会发现权菅祜得到的我方的作战计划是假的,张占潜逃,具体计划是这样的……” 听完陈劲松的计划,汪秘书忍不住说道:“陈主任慎言!你这会累及毛先生的声誉,不妥吧?” 陈劲松只得答道:“属下冒犯,请毛先生见谅。” 毛人凤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个计划我觉得可行,国家蒙难,我个人的声望算不了什么……这样吧,张弛你回去后转告周成斌:做好张占潜伏的准备。张占的身份知情人越少越好,上海分局只有你和周成斌知道即可,他成功潜伏后和八十六号互不统属,由你负责和他联系,在取得我的同意,结束静默之前,不得启用张占。” 张弛赶紧应道:“是,请毛先生放心。” 毛人凤又对汪秘书交待道:“设局让张占潜逃的事就交给你了,还是那句话:过犹不及,分寸,是最关键的。” 四月七号中午,刘泽之带着宋宁生回到了76号,见到倪新,倪新很高兴的说道:“辛苦了,怎么才回来?老权比你晚出发好几天,前天到了日战区,发来电报说是今天也能回来。” 刘泽之暗道这么说自己和宋宁生走后,权菅祜最多只逗留了两三天,启动日本人的谍报网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如此顺利?倪新没有提到古华,这个人也一起回来了吗? 笑道:“总算是不辱使命,老权和古华也要回来了?太好了,我还一直在担心他们,你知道的,张占是毛人凤的亲信,和重庆政府的烈属通奸,罪过虽大但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我总怕他突然反水,老权有危险。倪局长,我提议今早启用张占,等他开始为我们做事,就会越陷越深,回头无路。”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去看看弟妹吧,把她接回家。咱们单位东边不远,新开了一家日式料理,晚上六点,我为你们接风。” “好啊,一路上在国统区担惊受怕,平安到了日占区,又急于赶路,吃不上喝不上,晚上要好好吃你一顿。”刘泽之看了看表:“这才一点,我让建雪先回家,我把《情况简报》写出来。” 倪新笑笑说道:“不急,等老权回来一起写吧,省的再修改。” “也好,那我走了。” 晚上六点半,倪新才带着权菅祜、刘威平赶到那家日式料理,刘泽之起身相迎:“怎么才有?老权,路上还顺利吗?古华哪?没和你一起来?” 权菅祜笑道:“十分钟前刚赶回来,洗了把脸就跟着倪局长往这赶。古华没和我一起回来。弟妹哪?还没到?” 刘泽之一边为几人斟茶,一边答道:“我没让她来,这样的场合,总要谈些公事,她参与不合适。等你们的时候,我把菜点好了,倪局长你看看,还需要点什么?大麦茶喝的惯吗?我还要了一瓶日本清酒。” 古华是小野平一郎的部下,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是小野派一郎一手重建的,古华没回上海,这么说启动谍报网的工作极有可能是此人担任的,那么权菅祜有什么必要去重庆?古华这个人以前从未见过,局本部跟踪他能不能有所收获?有机会到要打探一下这个人的底细。 倪新答道:“这些事你看着办。小宋,此次你跟着权队长、刘处长潜入重庆,干得不错,从今天起我任命你担任情报处三组组长,好好干。” 宋宁生起身恭敬的答道:“谢谢倪局长栽培,此次重庆之行,是倪局长您策划得当,权队长和刘处长倾心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才能顺利完成任务,属下不敢居功。”他斟满一杯酒:“倪局长,属下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倪新接过酒喝了一口,说道:“今天是为你们接风,也不是在单位,没必要讲这么多的规矩,坐下说吧。我回敬诸位一杯,辛苦了。” 此后数日,刘泽之留心打探,却始终没有得到有关古华的任何消息。 四月十号,张弛安全回到了根据地,周成斌问道:“一路上还好吗?局本部派来的人已经陆续到达,我命唐吉田分头安顿。经费申请下来了吗?” 张弛沮丧的答道:“路上还算顺利,经费不仅没有申请下来,毛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们搞到了一批物资,命令把其中的一部分紧缺的日本人管控的物资运回重庆,交由局本部总务处统一分配。”张弛掏出一张毛人凤拟定的清单:“这是清单,局长,您看是否需要追查泄密的人?知情人的范围很小,不难查出这个人。属下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周成斌也是一惊:本想着与其张弛私下汇报,还不如自己代表上海分局主动出面,所以命令张弛向负责军统庶务的毛人凤汇报上海分局搞到了一批物资,谁知张弛却主动说这样的事情没有必要汇报,自己想了想也就答应了,毕竟上海分局经费拮据。 毛人凤怎么会知道的?知情的余浩辰牺牲,也不像是孙栋盛和唐吉田,再说他们两个都没有和毛人凤联系的渠道。他笑了笑说道:“责罚什么?这也不是你的错。罢了,肉烂了在锅里,都是自己人,也别追究是谁私下向毛先生汇报的了。至于这些物资……长官有令,怎么违抗?你让孙栋盛安排一下,派人运回重庆。以后要过苦日子了,你量入为出吧。” “也只能如此了,我一会叫去找孙栋盛,经费的事您交给我办吧。” “你准备怎么办?” “毛先生不肯划拨经费,这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办法……您看我的计划行吗?” 周成斌仔细盘算后答道:“这么做有危险,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 张弛不以为然的坚持道:“干咱们这行的,危险就是宿命,如果成功,最起码一年之内不用再为经费发愁。局长,如果经费不足,不能购置车辆、船只等设备,手头唯一能用的船被孙栋盛开走运输物资后,万一再有事,怎么办?过苦日子不要紧,可是该花钱的地方没钱,会造成更多的牺牲。局本部派来增援的老艾等行动人员,也需要建立联络点安置,用钱的地方还多着那。” 周成斌只得点头答应:“你说的也有道理,按你的计划办吧,不过我建议推迟一个月,五月中旬动手。” “您放心,我也是这个意思,等到张占成功潜伏再动手。” “破获谍报网的进展怎么样?” 张弛叹道:“没有进展,权菅祜根本没有和任何人联系,那个叫古华的突然失踪,我二十八号离开重庆,古华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周局长,负责跟踪古华的是陈劲松特意挑选出来的跟踪高手,六七个人,居然还跟丢了。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谁知……留下了隐患。我最担心的是古华发现有人跟踪,才设法摆脱,会不会连累八十六号被怀疑?” 周成斌想了想答道:“应该不会,我还没有和八十六号联系,不过武顺送来了一份八十六号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八十六号说他暂时是安全的。还有我曾听陈劲松说过,他在有所行动的时候,只要时间允许,总是习惯性的假设自己已被对手跟踪,用各种办法掩饰行踪后,再开始行动。” “陈劲松是军统的跟踪高手,他说这个古华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难道古华也是跟踪与反跟踪高手?” 周成斌有点奇怪:“劲松的记忆力不错,怎么会想不起来?不应该啊。权菅祜没有和日本人谍报网联系?那他去重庆干什么?难道另有重要任务?” “这有什么奇怪?记忆力再好,也总有忘记的时候。周局长,您一语中的,权菅祜去重庆的任务是和一名内奸联系,窃取鄂西会战中方作战计划,没想到被我们识破,毛先生决定将计就计,也算是意外所得……” 听完张弛的详细汇报,周成斌也很高兴:“没想到日本人和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也千方百计的想得到对手的作战计划。鄂西会战,我方抢得先机,虽然谍报网暂时无法破获,军统也算是立下大功。策反张占的计划顺利吗?”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毛先生的识人之明,我等望尘莫及,前有八十六号,后又有张占,经毛先生调教,各个不仅忠心耿耿,且出手不凡。具体的经过是这样的……”叙述完经过,张弛忍不住再次赞叹:“以毛先生的地位,陈劲松提出他的计划,说实话当时我替陈劲松捏着两把汗:这不是对长官不敬吗?谁知毛先生度量如海,以大局为重,居然一口答应了。” 深知张弛和毛人凤关系的周成斌笑笑说道:“我辈自是不能望毛先生之项背。” 张弛又道:“周局长,安排张占卧底的具体计划制定后,八十六号已经离开了重庆,并不知情,还有潜伏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还需设法破获,您看是不是找机会和八十六号联系,最好能见一面。” 周成斌委决不下,答道:“容我再想想。” 第四百五十六章 苦肉计(上) 民国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毛人凤主持军统工作会议,布置完近期工作后,毛人凤拿出一份委任状宣读:“张弛自加入军统以来,屡立战功,奉戴老板命令,报国防部批准,任命张弛担任上海分局副局长,军衔升为少将,并通令嘉奖,记二等功一次。” 事先没露出一点风声,参会的局本部各个处室负责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服气。 目前军统的外勤站组负责人、局本部各处室处长主任们的军衔按规矩应是上校,还有几个资历浅的只是中校,叶君远就是其中之一。只有上海分局高着半格,分局长周成斌是少将。周成斌人缘很好,屡建奇勋,还则罢了。张弛不苟言笑,眼睛长在头顶上,脾气急躁、率性,得罪的人颇多,一年前刚升为上校,怎么又升了一级?这一级非同小可,少将级就算是高官了,在座的有些人升为上校五六年了,资历、功劳并不比张弛差,还没敢想有朝一日能升为少将,张弛何德何能?听说他在上海没少闯祸,也就是周成斌,包容大度,还能和他合作,而且最近上海分局也没听说有大的行动。 偏偏毛人凤还有话说:“张弛,是军统行动人员,不对,应是所有成员的楷模,他在东北的表现,可圈可点的地方太多了,自去了上海,上海分局数次完成局本部交办的重要任务,这其中有你们知道的:比如转运国统区紧缺的药品到重庆、开辟根据地、营救盟国外交人员等等,还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秘密行动。大家都应以他为榜样,为国家、为组织效命。” 众人皆都默然,一直静坐不语的叶君远忍不住对身边的稽查处处长徐逸轩小声嘀咕:“秘密行动,咱们不知道,不敢评论。毛先生说的那几件事都是张弛一个人干的?他有三头六臂?” 徐逸轩苦笑道:“怎么可能?自然是上海分局上下通力协作的成果。” 叶君远嗤的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上海分局的局长是周成斌,对了,前任副局长是陈劲松,上海分局几位我认识的负责人,张弛去的最晚。” 二人的声音虽低,会议室却也不大,众人听在耳中,也都曾隐约知道上次张弛回重庆,不知为什么,和叶君远发生矛盾,逼得叶君远自杀明志,什么人那?老叶那个人,一门心思搞技术,不爱和人来往,虽说有点书呆子脾气,不通时务,人还是不错的。偏偏毛先生偏袒,张弛一点事都没有。有些人忍不住附和:“老叶说得对,在座的谁没点功劳?” “就是啊,听说他去上海后,两次落入日伪之手,逼得周成斌铤而走险,出手相救,这不是添乱吗?” “上海分局的功劳不能算到个人头上吧?即使要算,也要算到分局长周成斌头上。” “你说的对,老周升少将,我没话说,服气!就算是陈劲松,也没什么,人家丢了一条腿!张弛吗……人家是江山人。” “你们说张弛去上海分局才多久?几次回重庆,没办法,长官看重,不能比啊。对了,上次张弛回重庆,围捕76号现任当家人,叫什么来着……倪新吧?不是也失手了?” 毛人凤的脸沉了下来,说道:“怎么回事?七嘴八舌的,像什么样子?没规矩!叶君远,看你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有话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叶君远迟疑了一下,起身忍气吞声的答道:“属下没有什么要说的。” 毛人凤训道:“让你说,你不说,不让你说,你的话比谁都多,看看你这样子!对张弛升职不服,是吗?那就干出点成绩来给我看看,我也推荐你升职!” “我没那个本事,那算有本事,也不是江山人。” 毛人凤勃然大怒:“什么?你再说一遍?!江山人?你是在说我任人唯亲吗?” 一时冲动,叶君远顶撞道:“属下不敢,转运药品?药品是从哪里来的?那也不是张弛的功劳吧?营救英国外交官,是八十……至于美国外交官,那是周成斌亲自出手劫持日本特务头子影佐祯昭,交换来的,就凭张弛那点能耐……哼,开辟根据地也算到张弛头上了……张弛没去上海之前,上海分局早就屡立战功了,他去了,除了添乱……” 只听“啪”的一声,毛人凤拍案而起:“放肆!来人,把叶君远给我关押起来!”在门外担任警戒的张占等侍卫走了进来。 徐逸轩硬着头皮起身劝道:“老叶,不准胡说!毛先生,叶君远这个人,书呆子一个,时不时发点神经病,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大人大量,何必和他这样的人一般见识?叶君远,还不向毛先生请罪?” 叶君远仿佛没有听见,倔强的不说话。眼见毛人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旁担任会议记录的汪秘书悄悄拉了一下叶君远的上衣下摆,陪笑道:“徐处长说的是,叶主任,长官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叶君远并不低头,冷笑道:“什么道理?属下不明白,请毛先生指教!” 叶君远如此不上道,汪秘书脸都吓白了,又道:“老叶!你这是干什么……” 毛人凤怒道:“你们聋了?!还不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押下去!谁再敢求情,一律同罪!” 张占站着没动,另外一名侍卫上前说道:“叶主任,请您执行命令。” 叶君远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很多人都为叶君远抱不平,却敢怒不敢言,毛人凤说道:“对张弛的升职,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和叶君远一样,不服气,认为我偏袒,任人唯亲,情治工作,很多事情不能说,鄂西会战作战计划……”毛人凤顿了顿,适时住口:“徐处长,叶君远不识大体,当面顶撞长官,交由稽查处从严惩处。大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见众人都不敢再说话,毛人凤宣布:“散会。” 众人起身送毛人凤走出会议室,各自散去。 走廊里,张占叫住汪秘书,说着些什么。徐逸轩紧走两步,走了过来,只听汪秘书说道:“……不该你问的少问!你怎么知道鄂西会战和张弛扯不上关系?对了,你和叶君远有那么点姻亲关系……徐处长,你找我有事?” “汪秘书,毛先生命我从严惩处叶君远……这事不好办啊,不过是当面说了几句不该说的……当然,肯定是叶君远的错,不过按照规矩,也就是关几天禁闭,给个处分,可是这么处置,毛先生……你看应该怎么办?” 汪秘书也很为难:“这事你怎么来问我?我能有什么主意?你看着办吧,按规矩办……恐怕毛先生的气消不了。” 徐逸轩又道:“那就关进息烽集中营?不过关进那里的人,除非戴老板说话,最少的刑期是半年……对了,我想起来了,五月一号叶君远还要出发去北平站,戴老板点的将……老汪,说句自己人的话,也难怪叶君远,张弛又是升职,又是升少将……” 汪秘书叹道:“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有所不知,鄂西会战日方的作战计划,是周成斌带着张弛……这还罢了,日本人处心积虑想搞到我方的作战计划,张弛奉命将计就……唉,我这是怎么了?信口就……都是让这个叶君远搅合的,算了,你不需要知道,先关进禁闭室,等毛先生气消了,我看看能不能提他求个情。” 徐逸轩松了口气,拱拱手说道:“那太好了,多谢多谢,老汪,拜托了,我等你的消息。” 当天晚上十点,毛人凤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对前来汇报的的徐逸轩说道:“我就给你个面子,禁闭五天,看他的认罪态度,再决定如何处置。” 徐逸轩陪笑道:“是,叶君远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在写悔过书,拜托我明天替他转呈。” “哼,你少替他遮掩!人事处的龚处长怎么还没有来见我?” 汪秘书答道:“我派张占去找,张占刚回来,说龚处长在国防部开完会,直接去了昆明,五天后才能回来。” 毛人凤递过几份资料:“先锁进文件柜,等龚处长回来再交给他。走吧,你们两个陪我回渝园,我还有事交待,其他的人下去休息吧。” 二十分钟后,张占去而复返,进了毛人凤的办公室,他是追随了毛人凤五年的亲信侍卫,去长官的办公室,在走廊里巡视警戒的哨兵自然不会阻拦。 汽车行至半道,毛人凤对同车的汪秘书说道:“在敌占区潜伏的那几个得到批准,组建家庭的人的名单,回渝园后你交给徐处长。老徐,这些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你要小心在意。还有从北平站、天津站撤回来的行动人员的档案,也交给徐处长例行甄别。” “是,请毛先生放心。” 汪秘书却说道:“毛先生,那份名单和档案放在办公室里了。” “怎么不早说?这样吧,等到了渝园,你们坐车回去,把这件事办了。” 二人应了一句“是”。 十点四十,汪秘书和徐逸轩回到局本部,来到毛人凤办公室旁边的秘书室,汪秘书从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出名单和档案交给徐逸轩,锁好门,徐逸轩一边走一边说道:“老汪,叶君远的事多亏你讲情,明天我找个时间去见他,一定好好说说他,这个脾气不改,总有一天要闯大祸……你怎么了?” “徐处长,你听——毛先生的办公室里怎么好像有声音?” 第四百五十七章 苦肉计(下) 徐逸轩一愣:“是吗?这个时候了,不应该啊,你会不会听错了?毛先生办公室的钥匙除了你还有谁有?” “还有张占,毛先生自己并没有钥匙,难道……不会吧?进去看看。” 汪秘书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走进外屋,徐逸轩手持佩枪以防万一,外间没有人,一切正常。 二人轻手轻脚的走到里间门前,汪秘书猛地一下推开实木门: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已经打开了文件柜,正在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的张占闻声下意识的抬头,和汪秘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二人同时一愣,徐逸轩也愣在了当地:怎么会是张占?他在这里干什么? 汪秘书厉声喝道:“张占,你在干什么?!” 张占并不答话,拔枪就是一枪,击中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徐逸轩的腹部。拿着几份文件的张占两步跃上窗台,从二楼跳了下去!办公楼距离军统局本部的后墙不过两三米,楼下栽着灌木。 毛人凤的贴身侍卫,身手自然不错,落到灌木上的张占一跃而起,猛跑两步,发力一登后墙,双手扒住墙头,翻墙而出。在墙外乔装成司机接应的张占的助手夏松打开车门,发动汽车,张占跳上汽车,急驶而去。 汪秘书抱着徐逸轩,喊道:“来人!卫兵,快来人!老徐,你没事吧?” 走廊里巡逻的四名内卫组的卫兵已经听到了枪声,知道出了大事,跑了过来,汪秘书命令道:“你们两个,从窗户跳出去,追捕张占!最好抓活的,实在不行,死的也要!你去司机班叫车,送徐处长去医院急救!你,发警报,内卫组全体上岗!快——” 两名被命令追捕张占的卫兵愣住了,结结巴巴别的问道:“张占?就是毛先生的侍卫……追捕他?死的也行?” 汪秘书声嘶力竭的喊道:“你聋了!还不执行命令?老徐,你撑着,别睡,和我说话!不准睡觉!听到没有?来人——” “是!”两名卫兵答应着跳窗而出。 徐逸轩的伤势并不像汪秘书故意表现出来的那样严重,见汪秘书如此关心自己,很受感动,强撑着答道:“老汪……我没事,张占拿走了几份文件……赶紧向毛先生汇报,你别管我,看看少了什么……” 又有几名其他岗位的卫兵闻讯而来,汪秘书命令道:“我已经让司机班备车,你们两个,把徐处长抬下去,送医院急救。你们几个两人一组追捕张占,白组长,你带人搜查张占的宿舍,还有,多派人手追捕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局本部内卫组白组长提议:“汪秘书,您看用不用通知市警署协助追捕?”毛人凤的亲信侍卫张占居然枪伤长官,潜逃了,一定是出了大事。身为内卫组的组长,张占名义上的直属长官,也难辞其咎。 汪秘书恼羞成怒:“还嫌不够丢人,是吧?一定要搞得尽人皆知,是吧?你安得什么心?” 白组长碰了一个大钉子,连声赔罪:“属下该死,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去执行命令,你们两个跟我来。” 汪秘书恨恨说道:“张占!我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在重庆,军统要抓的人,还没有抓不到的!”他冷静了一下,拨通了渝园的电话。 听了汇报,毛人凤当即命令行动队紧急集合,全城搜捕张占。 二十三日凌晨一点,一无所获,心急如焚汪秘书和行动队商议,再次请示毛人凤,得到许可后通知军统下辖的城郊各个检查站拦截张占。 凌晨三点,距离军统局本部四十公里,通往温泉的郊区公路上,一家军统管辖的缉私检查站拦住了一辆黑色桥车,车上只有驾驶员一个人,驾驶员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立领衬衣,这是很多军统人员的习惯性着装,他摇下车窗玻璃,递过一个证件,说道:“兄弟们辛苦了,请尽量快一点。今天这是怎么了?往常检查的没这么严,还有通缉令?通缉谁啊?” 检察人员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军统下属的滇缅公路缉si处的,笑道:“原来是自己人,上峰让追查一个叫张占的,慢走啊。” 汽车驶出七八公里,停在一处河边,驾驶员正是夏松,他打开后备箱,张占跳了出来。一艘运货船已在此等候,梁栋,权菅祜配给张占的电讯员下船迎了上来。 张占说道:“小梁,帮我把电台抬上船。老夏,向东开出三公里,有一片人迹罕至的芦苇荡,你弃车后赶回来。” 张占上了船,架好电台,给倪新发报。而后说道:“收拾好电台,切断和外界的一切联系,等老夏回来了,我们就回上海。” 梁栋一边收拾一边不太放心的问道:“张先生,权队长离开重庆的时候,一再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得擅自撤离,是不是等一等权队长的消息?我们就这么回去,万一上峰责怪下来……” 张占胸有成竹的答道:“你多虑了。你想啊,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我能潜逃吗?好悬那,就差那么一步,差点被当场抓获了,这一次我们为大日本帝国立下了大功,回上海,倪局长亏待不了我们。唉,可是我的家人,就惨了,本想着偷偷拍下文件,人不知鬼不觉的,谁承想……” 梁栋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着你去了上海,没准军统想用你的家人挟制你,反而不敢斩尽杀绝。” 张占忧心忡忡,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凌晨四点,76号电讯处值班电讯员匆匆来宿舍叫醒了权菅祜:“权队长,重庆启明星发来的最高等级的急电。”按照规矩:这样的电报,电讯处只负责接受,无权破译。 从睡梦中惊醒的权菅祜起身来到办公室,从保险柜里拿出密码本译电,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命令道:“马上请倪局长来单位,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倪新很快赶来了,权菅祜递过电报,说道:“倪局长请看,启明星发来的,没想到我们搞到的中方鄂西作战计划是假的!而军统上海分局居然还搞到了日军作战计划,事关者大,属下没来得及向您请示,已经请小野将军赶来了。” 倪新心往下沉,答道:“当然应该第一时间向小野将军汇报,现在还能联系的上启明星吗?” “不知道,我这就命令值班电讯员试着和启明星联系——将军,您好,这个时候打扰将军,属下……” 小野平一郎打断了权菅祜的话:“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倪新答道:“权队长,你去电讯处安排,我来向将军汇报。” 倪新递过电报:“将军,请过目。” 小野平一郎看罢,也是眉头紧锁,问道:“启明星搞到的张弛升职的档案,这是绝密的,提到上海分局由周成斌和张弛带队,张弛亲自动手,在宜昌搞到了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这一点可以马上向前往鄂西前线的相川直男等人核实。还提到了军统监控权菅祜,得知他通过我们安插在美国大使馆的内线,和丁翰中联系,从他那里取得了重庆军队的作战计划,假作不查,误导横山勇将军。这一切……倪桑,你觉的是真是假?” “属下认为应该是真的,将军请想:如果我们搞到的重庆军队的鄂西会战作战计划是真的,军统清楚地了解权菅祜的行动,肯定会抓捕。权菅祜安全返回上海,军统就是打定了主意:宁可放了权菅祜,也要误导横山勇将军。” 权菅祜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暂时和启明星联系不上,属下命令他们继续呼叫。” 倪新答道:“知道了,你出去待命。将军,鄂西会战决定着中日之战的前途,必须马上通知横山勇将军,调整部署。启明星仓皇逃离,这份密电没有提到的细节,或者是说权菅祜等人是否有问题,腾出手来再核实追查也不迟。” “那是当然,我马上通知横山勇将军,唉,鄂西会战一触即发,就怕缓不济急,倪桑,我这就去电讯处给横山勇将军直接发报。” 倪新起身亲自打开门:“是,川崎君,你陪同将军去电讯室。权队长,进来。” 权菅祜应声而入,倪新问道:“权队长,你去美国大使馆面见丁翰中一事,都有谁知情?” 顾景平是小野平一郎十余年前在淞沪中日之战中发展的内线,当时顾景平不过是个少校参谋,位置却很重要,被日军俘虏后,供出了很多情报。当时小野平一郎是参战的日军部队特务处的处长,逼着顾景平写下悔过书和自愿加入日本情报机关的申请书,还给了他一笔美元,而后放走了他,埋下了这么一颗闲棋冷子,权菅祜临去重庆前命令他和顾景平联系,而顾景平的表弟丁翰中是他自行发展的下线。 权菅祜答道:“临行前将军面令我和顾景平联系,这是绝密,同行的刘泽之、古华、宋宁生并不知情。” “那么军统局本部是如何得知你曾去美国大使馆,面见丁翰中的?” 自接到张占发来的密电,权菅祜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答道:“属下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们内部有奸细,军统早就知道我们四个人的行踪?跟踪了我?那也不对啊,如果是这样,张占的身份也早就暴露了,他那还有机会窃取情报,而后潜逃?而且启明星被策反后,两次发来情报,目前看都是准确的。难道是顾景平给我们玩了一出反间计?” 倪新想了想答道:“这件事目前除了我和小野将军,知情人只有你一个,等等鄂西会战前线的情况,也等等启明星,再做判断。” 第四百五十八章 神秘人物 权菅祜又道:“局长说的有道理,并不是属下为自己和刘处长等人开脱,古华是和我们一同去的重庆,如果我们内部有问题,古华应该也暴露了,算起来古华应该就在这几天和小野将军第一次联系,但愿他是安全的。” 倪新叹了口气:“古华?此人我也不了解。唉,鄂西会战一触即发,也不知道横山勇将军是否有时间调整部署。”古华是小野将军从日本本土调来的,并不归属76号管辖,他也不知道此人是和陈劲松可以并肩的反跟踪高手。 给横山勇发完急电,小野平一郎从电讯处回来,倪新起身相迎:“将军请坐,我和权队长正在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古华那里有消息了吗?” “昨天晚上十点,按照原定计划古华发来了电报:他和四个情报组、两个行动组都顺利联系上了,两部电台也安顿好了,重庆谍报网已经启动。” 倪新略微放心:“古华和权队长等人同行,这么说我们的内部应该没问题。” 权菅祜正想附和两句,小野平一郎脸一沉,厉声说道:“权菅祜,此次重庆之行,你被军统利用,从丁翰中手中取得重庆军队假的作战计划,误导了横山勇将军,必将给大日本皇军造成巨大的损失!从现在起,权菅祜停职受审,听候处置!来人,下了他的枪,关进禁闭室!” 川崎哲也走进来,权菅祜吓了一跳,眼巴巴的看着倪新,小野平一郎盛怒之下,倪新没敢多说,摆摆手示意把权菅祜押下去。 川崎哲也押着权菅祜走了,倪新亲自斟茶奉上,陪笑道:“将军,权菅祜等人不可能有问题,古华顺利启动谍报网……” 小野平一郎打断了他的话:“倪新,你有所不知,古华,是大日本帝国特工前辈,跟踪高手山崎次郎的高足,此人另外一个高足你应该很熟悉:陈劲松。他们二人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前后期的校友。” 倪新恍然大悟:“这么说陈劲松曾留学日本?古华也是日本人?将军的意思是古华有可能摆脱了跟踪,如果这样,确实不能说权菅祜等人没有嫌疑。将军,刘泽之和宋宁生是否也需要关押?” “古华是中国人,不过他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不在你之下。刘泽之、宋宁生……先放一放,等张占到了上海再说,毕竟更大的可能是顾景平反水。” 倪新很不解:“那为什么要把权菅祜关押起来?” 小野平一郎叹道:“用人不疑,如果是76号内部出了问题,最大的嫌犯并不是事先不知道权菅祜去重庆真正任务的刘泽之和宋宁生,而是权菅祜,但是……对权菅祜,还有田中胜荣和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谢谢将军信任,将军的意思是万一是76号内部出了问题,权菅祜已被关押,而那个真正的卧底就会放松警惕,以为侥幸过关了。” “不错,我还有一个推测:如果这一切都是军统的苦肉计,那么鄂西会战马上就会打响,会战关系着两国的国运,重庆政府不会给横山勇将军时间调整部署,而顾景平、丁翰中也会死在战场上,当然,他们的死并不是真正的战死,而是重庆政府借机锄奸,所以身后还会受到嘉奖,掩护那个真正的卧底。唉,如果不幸言中,鄂西会战,皇军的前途……这是你我的严重失职。” 倪新愣怔片刻,假如小野平一郎不幸言中,而权菅祜又是清白的,那个军统卧底会是谁,不言自明……他说道:“顾景平的军衔是上校,丁翰中是中校,像他们这样级别的人死在会战中,是瞒不住人的。” “好在古华没事,我苦心重建的谍报网是安全的。“ “唉,军统漏算了古华的能力,以为只要谍报网是安全的,我们就不会起疑……如果真是他,那他就是最可怕的对手……仔细想想这些年……将军,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休息一会,我去机要室查阅些档案。” 小野平一郎头靠在沙发上,疲惫的闭目养神,摆摆手道:“你去吧,没有我的命令,暂时不仅不能抓捕,连跟踪都没必要,希望只是杞人忧天。” 二十三日上午七点,川崎哲也来到机要室找倪新:“倪局长,二十分钟前,鄂西会战正式爆发。” 倪新抬头问道:“是重庆政府的军队先动的手?” 川崎哲也很奇怪:倪新是怎么知道的?他答道:“是的,小野将军闻讯立即赶回了司令部。” “我知道了,你去吧。” 川崎哲也又道:“局长,刘处长听说权队长被关了禁闭,想去看看他,来办公室向您请示,没见到您,托属下替他说一声。” “让他去吧,等一下——”倪新在一张便笺上写了几行字:“交给刘处长,命他按照这个提纲讯问一下权队长,做个笔录,你转呈小野将军,省的再派别人了。” 川崎哲也答应着去了。 八点钟,刘泽之端着一个托盘走进禁闭室,叫醒了权菅祜:“老权,醒醒,你这心可够宽的,放心高卧,顺便给你带的早点。” 权菅祜翻身坐起:“什么高卧?躺着养养神。你又瞒着倪局长私下来看我,呵,三明治、牛奶,还有火腿荷包蛋,谢了,兄弟,赶紧走吧。” “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是请示了倪局长的,倪局长还命我顺便讯问你,赶紧吃,吃完了就开始。” 权菅祜心中一宽,边吃边道:“让你讯问我?这么说问题不大,我还以为小野将军要亲自提审。” 刘泽之坏笑道:“没准是小野将军要枪毙你以正军法,怕你痛哭流涕的求情,所以命我来走走程序。” 权菅祜苦笑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唉,千里迢迢冒险去了一趟重庆,没想到……不吃了,开始吧。” 刘泽之拿出倪新写的便笺,摊开记录本,说道:“不吓唬你了,清晨六点多鄂西会战爆发,小野将军回了司令部。” 权菅祜一愣,说道:“这么快?唉,横山勇将军来不及重新布置啊,该死的军统匪类,大日本帝国总有一天要和他们算总账!” 刘泽之说道:“第一个问题:你和顾景平联系上后,是谁建议去美国大使馆交接情报的?” 权菅祜一愣,答道:“这些你都知道了?也对,倪局长命你讯问我,当然要给你交底。” “那是,不瞒你说,这些问题还是倪局长拟定的,我就是做个记录。” 权菅祜答道:“是顾景平建议的,我去重庆之前小野将军召见,命我和他联系。到了重庆,三月二十二号下午你走后,我从约好的银行保险柜里拿到了他提前留在那里的情报,又给他留了五根金条作为经费。情报中说他虽然参与制定了作战计划的一部分,却没有办法拿到完整的文本,只好发展了表弟丁翰中,一同为皇军效劳,丁翰中也要到二十三号才能拿到,他刚接到通知命令他二十二号赶往鄂西前线,建议我和丁翰中直接联系交接。” “重庆可去的地方很多。为什么选择了美国大使馆?那里有记者,听说还有军统的人,你不怕被识破身份?” “丁翰中和顾景平不一样,不能随意外出,那几天上峰派他出席美国大使馆的茶话会,他只有这么一个单独外出的机会。所以只得借参加茶话会的机会接头。这是国防部下属单位第一次参加美国大使馆的活动,只要我小心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刘泽之又问道:“美国大使馆里的内线是何时发展的?” “因为我没有请柬,就提前派古华买通了大使馆的门卫,对他说他的长官叫顾景平,请柬不慎丢了,怕上峰发现,受处分,请他通融一下放我进去。那人核实名单上有顾景平这个人,又收了十美元的小费,就答应了。” 刘泽之暗道这个神秘的古华,到底是什么人?一路同行,此人沉默寡言,数次聊天,一无所获。他笑笑说道:“你派古华?你有这个权利吗?” “当然没有,不过临行前小野将军吩咐他除了启动谍报网,还要协助我,我就安排他做了这么一件事,而后他就单独行动了。” “你这家伙,点子还挺多。原来是古华负责启动谍报网,他的行动成功了吗?” “听小野将军说很顺利,再多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本来想多问几句,将军就命令把我关起来了。” “那就好,古华是安全的,最起码可以证明我和宋宁生没有嫌疑。咱们继续:张占发来急电,说你从丁翰中手里拿到的作战计划是假的,是军统有意误导横山勇将军的,你觉得他的话是真是假?” 权菅祜很沮丧的答道:“我觉得张占的话是真的。” “那你认为你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 权菅祜叹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顾景平和丁翰中联手给我设下了圈套。我和顾景平没有见面,也就是说直到三月二十四号我去了美国大使馆面见丁翰中,军统才发现了我的行踪,所以二十二号离开的你和宋宁生,还有古华,才是安全的,而我们策反张占的行动军统也不知情。” “张占是怎么得知军统给你设下了圈套,你拿到手的作战计划是假的这件事的?” “这我不清楚,等张占平安抵达上海,一问便知。唉,费了这么大的劲,在毛人凤身边安插了一颗钉子,一个月的功夫就暴露潜逃了,想想实在是不甘心!” 刘泽之劝道:“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再说横山勇将军得到的重庆军方的鄂西会战作战计划是假的,这么大的事,关系到中日之战的胜负,牺牲张占这样一颗钉子,也算值得。” “你别安慰我了,鄂西会战今天清晨六点多爆发,距离横山勇将军得到小野将军发去的密电,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大兵团集团作战,这点时间能干什么?我办事不利,给大日本帝国造成如此大的损失,真没脸再见小野将军。” “老权,你可别干傻事!李主任生前常说:一时的胜负算不了什么,弥补错误的最好方式就是反手一击。行了,倪局长拟的问题我问完了,你好好休息。对了,这是四包你常抽的骆驼香烟,还有一本《桥牌入门》,闲着也是闲着,你用心琢磨,等你出去了,我们再较量,我走了。” 权菅祜拿着那本《桥牌入门》,哭笑不得。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不动声色 本以为权菅祜和小野平一郎关系非同一般,很快就会被放出来,谁知刘泽之把《讯问笔录》交给倪新后,倪新再也没提此事,也没有命令刘泽之或其他人再次讯问。刘泽之暗道难道是等着张占等人到了上海再甄别? 五月五日下午五点,张占一行终于抵达上海,第一时间求见倪新,张占递上几份文件说道:“倪局长,这是我带来的几份军统的机密文件,虽然打开了保险柜,事起仓促,就拿出来这么几份。” 倪新接过来笑道:“总算平安到了,自上月二十三日凌晨接到那封急电后,一直没有你们的消息” 张占答道:“让倪局长您操心了,发完那份电报后,为了安全,在下切断对外联络。倪局长,张某穷途来投,望您能开恩收留。” 倪新笑笑答道:“张先生言重了,自从你答应权队长、刘处长,同意和76号合作的那一刻起,你就是76号的人了。今天晚上为你们三人接风,我已经命令刘处长和浅野一键队长先去那家日式料理店等候了。还有点时间,你大致说说经过,之前的事权队长和刘处长都向我汇报了,就从你是如何发现权队长得到的重庆军方鄂西作战计划是假的说起吧。” “是。四月二十二日,毛人凤召开军统各部门负责人办公会议,我在会议室外间等待。最后毛人凤宣布张弛升任上海分局副局长,军衔升为少将。很多人不服气,叶君远,您认识吧?他是搞技术的,知道的人不多。可是我曾听说他被您抓捕过?” “当然认识,你继续说。” “叶君远当场表示不满,话里话外说毛人凤任人唯亲,提到江山人什么的,毛人凤很生气,叫我们进去,命令把叶君远关起来。我心想张弛所在的上海分局是76号的主要对手,留了个心眼,让其他人去执行命令。毛人凤向众人解释时提了一句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什么的,可能觉察不妥,只说了一半。” 倪新插话道:“张弛是毛人凤的小同乡,又是他的亲信,一向偏袒,难怪众人不服,不过敢当面顶撞的的也只有叶君远这样的书呆子。” 张占答道:“倪局长英明。因为我和叶君远有点姻亲关系,会后就以此为借口找汪秘书替叶君远求情。您有所不知,毛人凤身边的侍卫、秘书、司机都归汪秘书管辖。汪秘书训我时提了一句:不该你问的少问!你怎么知道鄂西会战和张弛扯不上关系?” 倪新夸了一句:“张先生随处留意,是个优秀的特工,76号有你,是我的运气。” 张占诚惶诚恐的答道:“倪局长言重了,属下愧不敢当。奉命处置叶君远的稽查处长徐逸轩也来找汪秘书,想让他在毛人凤面前替叶君远求个情,汪秘书又说了一句:你有所不知,鄂西会战日方的作战计划,是周成斌带着张弛……这还罢了,日本人处心积虑想搞到我方的作战计划,张弛奉命将计就……唉,我这是怎么了?信口就……让这个叶君远搅合的。” 倪新再次插话:“在场的徐逸轩和你,都是毛人凤的亲信,汪秘书不防备,也是有的。” “就是这个道理,当时我肯定了我的怀疑:鄂西会战的作战计划有问题,这可是关系到大日本帝国国运的大事。倪局长有所不知:军统的委任状人人可见,附件在军统却是机密,除了毛人凤只有人事处龚处长掌握,恰好汪秘书命我去找国防部找龚处长,得知他已经去了昆明,这么说那份附件应该还在毛人凤的保险柜里。决定冒险打开毛人凤办公室的保险柜,找出张弛委任状的写有立功事由附件,一探究竟。倪局长,属下擅自行动,暴露身份,无法继续潜伏。请倪局长责罚。” 倪新很通情达理的答道:“这不是你的错,鄂西会战,事关中日之战的前途,值得冒险。” 张占又道:“谢谢倪局长体恤。我有毛人凤办公室的钥匙,也曾留心得知了保险柜的密码,所以没费太大的劲就打开了保险柜,找出那份附件,还没来得及看,谁知汪秘书和徐逸轩突然回来了,只得开枪打伤了徐逸轩,顺手拿着几份文件逃跑,好在为了以防万一,布置夏松在局本部墙外接应。”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果然是惊险万分,好在你们安全逃离了。夏先生、梁先生,你们也说说逃亡途中的情况。” 二人赶紧应了一声,开始汇报,为了表功,自然说的险况迭出。 倪新听完,看了看表,笑道:“这一说起来,就忘了时间,走吧,别让刘处长他们久等。” 日式料理店内,刘泽之迎了出来:“倪局长你来了,张占,你好,路上辛苦了。都准备好了,请吧。” 倪新笑道:“都是一家人,一客气反倒生分了坐下说。来,张占,坐我旁边。” 众人坐定,张占起身斟满一杯酒,毕恭毕敬的说道:“倪局长不弃愚鲁,从此后属下一定尽忠效命。局长,属下借花献佛敬您一杯。” 刘泽之心道张占急于加入76号,表现的似乎太急了一点,而他说的潜逃的过程又似乎太完美了一些,也不知道倪新会不会起疑。 倪新举杯喝干,答道:“泽之是知道的,我的酒量有限,就这一杯。浅野君、刘处长,你们多敬张先生几杯。张先生,至于你的工作安排,我想先听听你自己的看法,然后还需要上报小野将军和万里浪局长,今天难得吃顿饭,不谈这些。你们千里奔波,先好好歇几天,刘处长,明天给他们三个把宿舍安顿好,再发点补助,数额吗,就按处级负责人一个月的薪水。” 三人连忙致谢,倪新摆手道:“又不是在单位,那来这么多的规矩?这里的寿司不错,来,尝尝。刘处长,你和张先生是老朋友了,张先生初来乍到,我又琐事缠身,你多操点心。 刘泽之笑道:“这还用说吗?倪局长请放心。张占,我敬你一杯,辛苦了。倪局长求贤若渴,以后跟着局长好好干,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力。” 吃了两个寿司,张占主动又道:“倪局长,这两天我写一份我知情的有关军统的情况,交给您参考,您看行吗?” 倪新似是很欣慰,笑道:“那太好了,别着急,慢慢写,越详细越好。” 两天后,五月七日下午两点,倪新叫来刘泽之:“这是张占写的军统的情况,你看看吧。没想到一个侍卫,张占的文化水平并不比你这个秘书低多少,也是,毛人凤的侍卫,总是精挑细选的。” 刘泽之接过来答道:“这么长?万言书啊,还分了三个部分,两天的功夫,这个张占还挺上心。” 倪新笑道:“可见张占还是有诚意的,别急,拿回去慢慢看。我想明天开始例行甄别,除了权菅祜,只有你之前认识张占,他们三个人的讯问就由你来负责吧,你看谁当你的助手合适?还有,张占回来的那一天,我已经问过一些,这是刘威平做的笔录,你拿去做个参考。” “没问题,老权被关了这么多天了,也差不多了吧?不如把他放了,让他和我一起甄别这三个人?”让自己选择助手,这么说真的只是例行公事,倪新对张占并没有起疑。 倪新当即拒绝:“不行,刚接到小野将军的命令,命我亲自押解权菅祜去司令部交由将军处置了。说起权菅祜,我还忘了问你,听说你前天又去私下探视权菅祜了?你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故意装傻:“私下?不对吧?探视权菅祜是你批准的,你还让我讯问他。” “你少给我装傻!让你去一次就意味着你可以随时探视了?我告诉你:权菅祜的事没那么简单,你少搀和。来人——”刘威平应声而入:“叫何处长来见我,泽之,让何其莘给你当助手吧。” “谁都行,那我回办公室等他。”刘泽之暗道何其莘比权菅祜好对付的多。小野平一郎提走了权菅祜,难道是鄂西会战日军进展不顺?希望小野平一郎要借权菅祜的人头搪塞责任。借刀除掉这个日本鬼子。 二十分钟后,总务处处长办公室,刘泽之说道:“何处长,你坐,喝点什么?” 何其莘答道:“喝茶吧。听说张占是毛人凤的亲信侍卫?这个毛人凤识人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前有你这个秘书……我随便说说,你别介意。这个张占我不熟,听你的。” “我已经派人通知张占:明天上午八点开始讯问,第一个就是他。今天我们先看看张占写的这份东西,你先看这部分,有关毛人凤的,我看军统局本部各个处室、外勤站点的,然后交换。” 何其莘点头同意,一个小时后全部看完,刘泽之说道:“何处长,你有何看法?” 何其莘不懈的摇头道:“看着写了不少,拉拉杂杂的,都是点到即止,有价值的不多。” 刘泽之笑着替张占说话:“他一个侍卫,看得多,知道内情的却不一定也多,写了这么多,有向倪局长输诚之意。这还有两份,是夏松他们写的,一起看看,明天讯问完张占,如果还有时间,接着问问他们两个,早点完事,大家都心安。” 何其莘是奉命协助刘泽之,自然没有意见。 第四百六十章 激将 五月八号上午八点,76号刚一上班,上海市警署一分局的局长胡以正就来找倪新,笑道:“按照您的吩咐,我亲自去了苏北盐城郊区的刘家浜,让当地警署帮忙,以追查毒贩的名义调查了刘泽之家族的情况,怕您着急,连夜开车赶回来了。” 倪新有点不放心,问道:“你一个人去的?确定不会让人起疑吧?” “当然是一个人,你千叮万嘱,我怎敢抗命?在任何人面前,包括带我去刘家浜的那个警长,我都说是要追查毒贩,刘泽之的情况是我套问出来的。” 虽然胡以正很奇怪倪新手下人才济济,为什么却要派自己去盐城调查,却不敢多问。自从他无意中出手解救了危难中的小野鹤子,攀上了小野平一郎这棵大树,官运亨通。能有机会为倪新效劳,胡以正求之不得。 倪新点头道:“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说结果吧。” “是,刘泽之姐弟两个自幼丧母,父亲也死在北伐东征中,家中只有一个祖父,不愿离开家乡来上海,为怕担心贻误了学业,刘泽之姐弟又没法回老家,只好拜托在上海的一名远亲照顾。他的祖父在刘泽之去英国留学的前一年也去世了。” 倪新问道:“这么说刘泽之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他姐姐现在在哪里?” “家族里的人说大他两岁的姐姐失踪了。对了,您提到的刘无、刘林是刘泽之叔祖父的孙子,自幼丧父,由刘泽之的祖父养大,在家族中只有他们这两支是最近的。” 倪新在机要室查到刘泽之按照76号的规矩,自己写的简历和直系亲属的情况,说是他的姐姐在上海、南京沦陷时逃难,失踪了。两相印证,可见胡以正的调查结果是靠得住的。倪新又问道:“刘氏家族对刘泽之的态度如何?” “很不好,三年前最小的堂弟刘林回去过,据说参加了重庆政府的军队,刘林禀告族中长辈他的两个兄长做了汉奸……那个加入了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建设,刘家那些人愚昧颟顸,守旧的不得了,居然开祠堂,开除了刘泽之兄弟的族籍。” 倪新想起曾见过刘泽之族中父老寄来的开除他和堂弟刘无族籍的书信,暗道难道是自己多疑了?刘泽之还是靠得住的? 胡以正又道:“还有件事,听族中一名老妇人说刘泽之的姐姐是订过婚的,那个男人也是盐城的,距离刘家浜四十公里,我就去了一趟。” 倪新笑着夸奖:“胡局长如此上心,倪某十分感谢。” “倪局长言重了。那家姓高,是个乡绅,那名男子家中还有父母弟妹,听人说那人生前是南京一所中学的教员,死在南京屠城……那个被皇军误伤了,据说距离婚期不到半个月。” 倪新暗道如果刘泽之的姐姐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刘家在上海的那栋房子寻找弟弟或者是堂弟刘无、刘林?距离婚期只有半个月,即使未经证实,刘泽之的姐姐、未来的姐夫死于南京屠城的可能性,总比流落在重庆政府国统区大得多吧?听李士群说刘泽之曾在重庆政府的国统区多方寻找过姐姐的下落,为什么回了上海,又是手眼通天的76号的人,却从没有试图通过关系查找姐姐的下落,这正常吗?难道他心知肚明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 父母早逝,姐弟相依为命,如果姐姐死于南京屠城,以自己对刘泽之的了解,他怎肯善罢甘休?南京沦陷后,日本军队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烧杀抢掠,倪新也并不是不知道,一个花信年华的青年女子,幸免的可能性有多大?民国三十六年的英国,并没有发生战争的迹象,什么样的变故能让刘泽之中断在英国伦敦皇家医学院的学业,回国后却没回治安初步恢复的上海,反而千里迢迢去了重庆,还考进了军统的青浦培训班…… 见倪新陷入了沉思,胡以正又道:“倪局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倪新笑笑,说道:“哦,没有,谢谢你这么远跑一趟。”他敛起笑容,正色道:“这件事,你全当没有发生过,如果泄露,将军动怒,我也护不住你。” “是,请倪局长放心。” 送走胡以正,倪新命令道:“来人,备车,把权菅祜提出来,去司令部。” 九点,倪新亲自押解权菅祜到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一路上,权菅祜越想越怕:关了这么多天禁闭,小野将军又要面见自己,难道是鄂西会战战况不利,将军决意严办?唉,犯下这样的错误,给大日本帝国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让小野家族蒙羞,剖腹自裁,也不为过,可惜的是再也没有立功赎罪的机会了。 小野平一郎并不在办公室内,权菅祜站在当地,没敢说话。 倪新说道:“将军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而且……就算将军想要袒护,只怕也力不从心……唉,你要有思想准备。” 权菅祜鼓足勇气说道:“局长,鄂西会战皇军进展是否……属下知道上一次被唐吉田套出了真相,致使周成斌脱逃,这一次又中了军统的反间计,犯下大错,不敢辩解……但是我不甘心就这么剖腹,请您在将军面前为属下讲个请,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戴罪立功?你有什么打算?” “我……属下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局长,属下在重庆潜伏多年,愿意再次潜入重庆,刺杀戴笠、毛人凤等军统要员,将功赎罪。” 倪新苦笑道:“刺杀戴笠、毛人凤?你有几分成功的把握?” “不敢欺瞒长官,没有把握,属下只是想……” 倪新叹了口气,说道:“你猜的不错,鄂西会战皇军很被动,将军……也有他的难处,不处置你,没法向上峰交代。唉,我知道你是不会背叛大日本皇军的,原本想着从长计议,设法和顾景平、丁翰中联系,还你一个清白,谁知昨天皇军的战报中提到被击毙的重庆军队的中高级将领的名单,这两个人都在其中,死无对证。” 权菅祜万念俱灰,闭目不言。 倪新似是一直在犹豫,片刻之后才道:“我替你向将军求情,碰了个大钉子,将军说除非在十天内抓到周成斌,才能保住你的一条命,还要求我立下军令状。” 权菅祜又燃起了一线希望,看着倪新,却不便开口恳求,连累长官。 倪新又道:“抓住周成斌,谈何容易?军统不仅拿到了皇军《鄂西作战计划》,还通过你的手给横山勇将军一份假的作战计划,虽然有张占……可惜距离战争爆发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缓不济急。听张占说张弛因此事升任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军衔也升为少将。周成斌立下此不世之功,最近哪里还会有大行动?他龟缩在军统的根据地里,我们怎么抓捕?” 仅有的一线微弱的希望再度破灭,权菅祜彻底绝望。 倪新拿起茶几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凉茶,一口喝尽,把玩着紫砂茶杯,游移不定。权菅祜艰难的开口:“是我咎由自取,不敢心存怨望,我愿一死以正军法。倪局长,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可我很敬重您,这绝不仅仅是因为鹤子小姐……我死后,请您替我照顾在日本的老母,还有两个从小没娘的孩子,我有六七年没有见到他们了……”权菅祜的眼泪终于落下,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倪新很是不忍,低头思忖,许久,腾地站起身来:“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将军手里,作为军人,马革裹尸才是最高的荣誉!我愿立军令状,和你同生共死!老权,我们搏一把!” 权菅祜吃了一惊,连连摇头:“不,我不能连累您,您说得对:抓捕周成斌谈何容易……” “别说了,如果你还认我这个长官,就服从命令!再说我们也不是没有一点线索,将军随时有可能回来,我们必须先统一口径,你听我说……” 权菅祜越听脸色越凝重,倪新最后说道:“目前76号都知道你被小野将军关押了,对手以为找到了替罪羊,也会放松警惕,你可以腾出手里,不露声色的追查,而这个卧底……如果真是他——当然也有可能是宋宁生,不过以宋宁生的地位和加入76号的时间来判断,这种可能性不大——唉,给大日本帝国,特别是76号造成的损失太大了,就算是为了死于军统之手的李主任,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还有那个周成斌,我要亲手送他们下地狱!” “谢谢长官信任,但愿您是杞人忧天,他不是军统的人,虽然这样我有可能死于军法,我也不想冤枉了他,可是如果真的是他——我剐了他!” 倪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沧桑失落:“我也希望我的判断是错的,可是……好好干吧,别再让将军失望。” 之所以激将,为的是对付那个人和周成斌,别说是权菅祜,连倪新自己都没有信心,何况现在的他是76号的当家人,众目睽睽,只要他出手,就有泄密的可能。倪新希望面临军法制裁的权菅祜,经此一番激将,能发挥潜力,和那个最危险的对手较量而不落下风。鄂西会战空前惨烈,自开战以来,重庆政府的军队第一次不落下风,仅仅抓出一个卧底,不足以让小野平一郎向大本营交差,除非破获军统上海分局,生擒周成斌这样的功劳…… 第四百六十一章 水静流深 五月八日上午十点,张占来到刘泽之的办公室,刘泽之倒了两杯茶,寒暄道:“这两天还好吧?请坐,例行公事,别介意。这位是情报处的何处长,倪局长命他一起讯问。” 张占态度很恭顺,陪笑道:“何处长,您好,刘处长客气了,搞情报的,这是惯例,您问吧。” 刘泽之说道:“我听倪局长说他和你谈过一些你潜逃那天晚上的事,刘威平秘书做的笔录、你写的有关军统的近况我也看了,今天我问点你还没有来得及和倪局长说的事。” 张占暗暗松了口气:这么说自己说的潜逃的过程,倪新相信了。 刘泽之问道:“张弛此次回重庆的目的是什么?” “最初我也不知道,还纳闷他怎么又回来了?后来才打听清楚他是从宜昌回来的,上海分局在宜昌搞到了鬼子……皇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周成斌派他送胶卷。” 刘泽之又问道:“你知道周成斌是如何搞到的皇军作战计划的吗?” “不清楚,张弛那份委任状的附件里也只是说是在宜昌搞到的,没写详细经过。” “我问你一个离现在时间比较长的问题:你和叶君远有那么点姻亲关系,叶君远曾被倪局长亲自带队抓捕,他是如何逃出76号的?” 张占想了想答道:“这我也不清楚,我曾问过叶君远,他没说,难道你们没查出来?不过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上次张弛回重庆,不知道怎么搞的,和叶君远见了一面,叶君远回去后突然服用大半瓶安眠药自杀,好在抢救过来了,毛先生……毛人凤大动肝火,痛斥张弛。” 刘泽之颇为感兴趣:“还有这事?毛人凤一向偏袒张弛,什么事情能把他气成这样?叶君远自杀?居然还和张弛有关系?详细说说。” “这我就不清楚了。” 何其莘插话道:“张先生可能不知道我也曾在重庆潜伏,皇军的谍报网曾被周成斌带着张驰等上海分局的人手破获,军统局本部曾多次设法破获,均未成功。那一次毛人凤舍局本部众多人手不用,用了远在上海的周成斌,却成功了,是什么原因?” “那是因为周成斌从上海得到了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情报,赶回重庆,主动请战,因为郭烜曾因破获谍报网不利被处分,周成斌想替好友兄弟完成这个心愿。” 刘泽之追问道:“周成斌从上海得到的情报?这不可能啊,你知道是什么情报吗?” “不清楚,我就知道这么多。” 刘泽之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张占,你说的这些听起来都很重要,可惜只是一鳞半爪,价值不大,你提前潜逃,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要想让倪局长信任重要,这些不够吧?” 张占苦笑道:“我的身份就是这样:听的多,见的也多,可是了解的不深。除非有意打探,可是您和权队长策反我,就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刘处长,这您应该最清楚:别说我一个侍卫,就算您以前是毛人凤的秘书,又能掌握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刘泽之只得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张占,我记得令堂还在你老家,对了,还有你的未婚妻,你潜逃,为什么不提前安顿家人?” 提到家人,张占脸现忧色,叹道:“我并没有想潜逃,本想着趁文件还没有交给人事处龚处长之前,偷开保险柜拍摄下来,谁知被徐逸轩和汪秘书撞了个正着,不得已才跑的。刘处长,您能不能替我向倪局长说说,设法打听一下我家人的现状?” 刘泽之敷衍道:“打听倒不是不可以,不过要赶机会,再说打听出来又有什么用?张占,还不如你踏踏实实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你的位置越重要,军统反而不敢过分为难你的家人,如能立下大功,倪局长也许肯设法把你的家人接到上海来。” 张占很失望,又得罪不起刘泽之,叹道:“立下大功?哪那么容易?唉,这都是拜你所赐……罢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以后还要仰仗你多关照。” 刘泽之笑笑,又道:“何处长,你看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张先生好好想想,你在毛人凤身边四五年了,如果能想起些什么有价值的情报,马上告诉刘处长和我。” 刘泽之说道:“那就先这样,张占,你再休息几天,我们向倪局长汇报后很快就会安排你的工作。对了,你走的时候替我把在走廊里等候的夏松叫进来。” 对夏松和梁栋的讯问结束后,刘泽之整理好笔录,下午三点来找倪新:“三个人的讯问笔录,你看看吧。” 倪新翻了翻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没有,讯问就是走个过场,一般问不出什么。对了,张占很担心他的家人,营救……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谍报网既然已经启动,能不能替他打听一下?” 倪新笑笑答道:“有行动,就会有危险,我倒是希望军统能株连张占的家人,这么一来,张占岂不死心塌地?你去和他说,例行甄别结束了,我惦记着他家人的事,有机会会想办法。” “好的,那他们三个的工作怎么安排?张占似乎很着急上班,其实何必?多歇几天不好吗?” 倪新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76号的人事科归你的总务处管辖,你看怎么安排他们三个人合适?” “我建议暂时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接触机密,具体的职位,你做主。”以自己对倪新的了解,即使不说,倪新也会这么办。 倪新想了想答道:“夏松和梁栋是小野将军的人,需要征询将军的意见。任命张占担任行政科科长,这个位置空闲许久了。行政科也归你管辖,你看怎么样?” 刘泽之答道:“挺好的,到底是个部门负责人,也算是重用了,又接触不到任何机密,万一张占有问题,不会造成过大的损失。” “那就这样,你去通知张占:明天上任。” “是,我这就去。”刘泽之暗喜:加入76号的第一关,张占是通过了。更妙的是行政科归自己管辖,如果张占偶有破绽,掩护他过关比较方便。而且还是倪新提出的任命,出了问题,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当天晚上七点,军统根据地内,张弛亲自端来了晚饭,对因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休息的周成斌说道:“局长,我特意让食堂下的面条,还有肉松,你多少用一点。有机会还是去医院彻底治疗一下的好。” 周成斌起身谢道:“我没事,老毛病了,你别蝎蝎螫螫的,一起吃吧。” 张弛边吃边道:“局长,经费的事是否可以着手了?鄂西会战陷入胶着,空前惨烈,也许咱们的军队会第一次取得大规模会战的胜利,这个时候动手,影佐祯昭和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大部分特工还在鄂西,是个好时机。” “你说的不错,我想这两天和八十六号见一面,听听他对你搞经费的计划的建议,还有张占潜伏的事,也想打听一下。” 张弛很兴奋:“太好了,有八十六号配合,里应外合,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局长,你的身体状况……还是我去吧。” 周成斌实在是力不从心,答道:“也好,明天就通过武顺联系八十六号吧。” 当天晚上,刘泽之下班回家,徐建雪说道:“纪姐取回了武顺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你看看吧。” 刘泽之看罢,随手销毁,徐建雪问道:“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可以,张弛约见我。” “你去吗?” “他约见我肯定是有急事,当然要去。怎么了?你似乎有不同意见?” 徐建雪答道:“这几天我看报纸,虽然日本人一直吹嘘武运长久,鄂西会战进展顺利,可是从字里行间不难看出战役陷入了胶着状态,鄂西会战日军作战计划被盗,我方设下反间计误导横山勇这一切又都牵扯到了76号,而你也是潜入重庆的一员,这个时候你和张弛会面,我怕有危险。” “你多虑了,小野平一郎手下那个神秘人物,和我们一起去重庆的古华失踪,导致无法破获日本人重建的在重庆的谍报网,留下了隐患。可是有得有失,古华的安全可以证明我和宋宁生是清白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是说你比权菅祜早几天来开了重庆吗?” “倪新命我讯问权菅祜,我听他说得。” 徐建雪又道:“让你讯问权菅祜,可见倪新对你还是信得过的,这就好。对了,你不是说权菅祜被倪新移交给小野平一郎,关押起来了吗?倪新为什么这么做?别忘了你说过权菅祜父祖三代都曾是小野家的家臣。” “从表面上看我和宋宁生没有嫌疑,权菅祜,就不好说了,当然小野平一郎和倪新是不会怀疑权菅祜的,只会认为权菅祜中了顾景平的反间计,之所以关押他,是为了向上峰交代。我离开重庆之前,毛先生说已和陈诚长官取得共识,以战死的名义,除掉顾景平和丁翰中,而后还会表彰追赠。假如鄂西会战日军一败涂地,小野平一郎会舍卒保车,权菅祜很有可能被当做替罪羊。” 见徐建雪还是不放心,刘泽之问道:“怎么了?你很少这样,是不是感觉到了异常?” “没有,自从在白云观设局点破有人跟踪后,我留心过再也没有人监视,按照你的要求,家中尽可能留人,我和纪姐同时不在家的机会不多,仅有的几次,不仅事前做了预案:在屋门口撒有香灰,事后我也都仔细检查过,不会有窃听器的。” “我知道你是最谨慎地,哪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四百六十二章 百密一疏(上) 五月十号上午十点,刘泽之来到日本正金银行地下金库,他个人和76号在这里都租用的有保险柜。按照银行的规矩,除了保险柜的持有人,其他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而军统上海分局,也租用有一个保险柜。 为了保证刘泽之的安全,不多的几次会面周成斌总是先到,这一次张弛也不例外。刘泽之在柜台办完手续,来到金库,见到了乔装后的张弛。 刘泽之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我只能待十分钟。” “自从有了根据地,毛先生命令上海分局自收自支,你知道的,日伪的围剿骚扰就没有停止过,第三纵队扩编到了五六百人,还有韩长官留给我们的一个加强连,军火、给养,财政拮据。此次前往重庆,本想着申请一笔经费,毛先生不仅没批,还要走了我们手里的那批管控物资。唉,毛先生也有他的难处……”对毛人凤,张弛从不肯有任何怨言。 刘泽之打断了张弛的话:“你想设法搞笔经费,对吧?” 张弛答道:“是的,我已经有了初步打算,也征得了周局长的同意:设在荒岛上的关押欧美人士的集中营,一直在从事家具加工、制服缝纫等工作,免费的苦力,利润不低,每个月江崎贵由会把这些钱换成黄金,向小野平一郎下属的特种经济管理处结账。这还是乔文荣在的时候提供的情报。我需要知道江崎贵由回上海的具体时间、线路、警卫情况。” 听完张弛的计划,刘泽之略一思索,答道:“一个月的利润有多少?你搞清楚了吗?值不值得动手?” “集中营大致关押着一千人来人,给养由南京汪伪政府另行支付,产值就是利润,劳动强度又很高,算起来虽然不多,可是周局长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打家劫舍,那怕对象是鬼子汉奸,他绝对不会同意。经费解决不了,日子过得苦一点还没什么,可是军火供应不上,怎么办?最近我还想收编两只自发的抗日队伍,都需要花钱。” 刘泽之点了点头说道:“给我几天时间,我来想办法,得到情报后会通过武顺交给你。还有事吗?” “张占怎么样了?通过甄别了吗?” “应该是通过了,倪新任命他担任行政科科长,昨天上任了。和他一起来的夏松和梁栋本来就是小野平一郎的人,倪新征得小野平一郎的同意,安排他们分头去了情报处和电讯处。” 张弛很高兴:“太好了,我就说吧,毛先生调教出来的人,各个不凡。可惜毛先生命令张占保持静默,暂时不得启用,否则你也不会这么难了。” 刘泽之看了看表,问道:“即使启用了,也互不统属。不过有个自己人在身边,感觉好得多。时间差不多了,还有事吗?” “还有一件事,是我个人的意思,周局长心脏方面的后遗症越来越厉害。” “是吗?唉,虽然同是受过电刑,周局长和你不一样,使用电刑前已经受了酷刑,而且他是第一个,76号的打手没有经验……也就是老周,身体底子好,换个人早就去阎罗殿报道了。这个病,主要是静养,可是他哪有机会静养?你准备怎么办?” “去医院治病……我是怕了,郭烜和叶君远都栽在这上面。我带来了周局长在重庆的时候,医院的检查结果和病历,你能不能给看看,开点药?唉,要是老孟还在,就好了。” 刘泽之苦笑道:“你开什么玩笑?我是学外科的,学了两年,就退学了,哪有这个本事?等我想想,不仅要有这方面的专家,最好还有自己人,符合条件的医院……对了,日本占领军军医院里有我们一个行动组,你能不能和老周商量一下,让他们假造个身份,找个专家看看病历。” “老周那个人,肯定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动用潜伏人员的,我现在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只能瞒着老周……泽之,你和那个行动组联系过吗?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不会让你冒险的,我派人出面。老周的病,不能再耽搁了,否则他也不会答应让我替他来和你会面。” 刘泽之犹豫再三,点头答应:“老周的病,也是大事。我只知道有个叫王德福的,以前是这个行动组的组长,暴露后去了第三纵队,你可以和他商量,让他出面和以前的组员联系。对了,如果可行,多购置一点,你也受过电刑,不可能没有后遗症,别大意了。” “王德福?我知道这个人,现在是一中队的副队长。泽之,这件事交给我,你赶紧走吧,多保重。” 十二日下午,倪新来到司令部见到了权菅祜:“找我有事?是不是有进展了?” 权菅祜焦躁不安的答道:“小野将军就给了十天的时间,四五天过去了,一点收获都没有,这几天刘泽之来了这里一次,去了一趟市警署和防疫局,请了一次客,三个客人分别是毛骏、浅野君、刘威平,都是咱们76号的人,还去了一趟银行,除此之外就是上班来单位,下班回家。局长,您的怀疑是不是错了?还有跟踪宋宁生的那个小组,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倪新回想了一下:刘泽之四次外出都是奉他的命令去办事,问道“既然如此,你急着见我干什么?” “十天的时间就要到了,属下死不足惜,可是连累了您……属下想求您答应:派遣属下潜入军统的根据地,刺杀周成斌,不成功,则成仁!” 倪新训道:“胡闹!你是个特工,不是个杀手!刺杀周成斌,谈何容易?周成斌是否在根据地?即使在根据地,是否会公开露面?他不露面,你找得到他的住处吗?就算你找到了,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对付得了周成斌这个军统的王派杀手吗?如果你带队去,怎么保证不走漏消息?” 权菅祜答道:“您说的有道理,可是……虽然用的都是将军刚从日本本土调来的人,怕他觉察,还是不敢跟得太紧。刘泽之这个人,到底也是李主任亲手调教出来的职业特工。” 倪新抚慰道:“不是还有几天吗?沉住气。这样吧,时间太紧,仅仅是监视跟踪,确实把握不大,孟霄杰和集中营那个叫乔文荣的,还有龚振宗,军统卧底的身份已经确定,我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 权菅祜连连点头:“您说得对,还有李主任之死,如果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不可能没插手,也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日本人毒杀李士群,权菅祜并不知情。 倪新答道:“你继续跟踪,其他的事情我来办。” 十三日刚一上班,倪新就去了机要室查阅相关资料,中午,川崎哲也来到机要室,向倪新请示道:“倪局长,打扰您了,政保总部万局长来电话,说是想借电椅用两天。” 正对着原英国领事爱德华兹从集中营潜逃的卷宗苦思冥想的倪新抬头说道:“借电椅?万局长说起来算是76号的顶头上司,当然不能回绝,你带着技术人员送过去,别忘了帮着安装调试。还有,和万局长说清楚:电刑的技术并不成熟,76号使用时,曾有人死于电刑。如想留活口,最好慎重,不要使用最高一档的电源,中档电源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已经用过别的刑具的人犯也尽量不要使用。对了,顺便叫浅野君下午一点来见我。” 川崎哲也叫来技术鉴定处处长毛骏,带着两名技术人员,来到政保总部,安装调试后,又交代了倪新的话。 万里浪的康秘书皱眉道:“我们抓捕了一名重要人犯,已经审讯一整天了,几次昏迷,这么说只能使用最低档的电源了?哪能有效果吗?” 毛骏答道:“最低档的电源威力也不小,对了,你们最好准备一种叫……的药品,我想不起来名字了,包装倒是记得,我们那里的医务室没有,军医院里有,用于受过电刑之后的人犯的抢救。等我再想想……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康秘书笑道:“军医院离这里不远,能不能请毛处长帮个忙,陪我跑一趟军医院?拿到药品后我送你回76号。” “没问题,川崎君,你们三个先回去吧。” 二人来到军医院,说明来意,药房很配合,请他们去药房自己寻找。一进药房,毛骏吓了一跳,药房里琳琅满目,几千种中西药品,怎么找?又想了想,还是没想起名字,只得说道:“康秘书,咱们都是外行,没想到药房里有这么多的药,没法找。我看还是去问问医生吧。” 康秘书答道:“怎么问哪,酷刑,不好说出口……好吧,我去试试,你先找着。” 毛骏又看了一会,眼花缭乱,想着多什么嘴?找不到怎么交代?去打个电话问问彭军医吧,也不知道他是否记得。 走到窗口工作台,没等他拿起电话,一名排队取药的身穿半旧夏蓝布长衫的中年男子,递过付过费用的药方,取药员按照制度念道:“西地兰20毫升静脉注射一盒六支,异搏停20毫升静脉注射一盒六支,对吧?” “对。” 毛骏听在耳里,乍然想起就是那个药名就是异搏停!他抬眼望去,只听取药员说道:“等一下。”走到角落里,取出四盒药,走回窗口递了出去。 那名中年男子打开一个小箱子,把药装了进去拎着箱子向医院大厅门口走去。 毛骏的心猛然跳了几下:他看过画像,那个人,是军统的人! 第四百六十三章 百密一疏(下) 下午一点,办公室内,倪新正和浅野一键谈话:“看出了点什么,说来听听。” 爱德华兹领事神秘潜逃后,和他曾有过接触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笔录,乔文荣是其中之一,篇幅很短,浅野一键看罢,答道:“这还是平川新野生前做的讯问笔录,乔文荣军统卧底的身份已经确定,您怀疑是他干的?可是还是那个问题:乔文荣是如何把逃跑需要的工具交给爱德华兹的?他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行动。” 倪新叹道:“张小丹失踪,我去禁闭室看你和刘泽之……大意了,早就应该看出来的……一个人办不到的事……” 爱德华兹潜逃是大事,李士群命倪新去禁闭室和浅野一键、刘泽之串供,把卧底的责任加到张小丹身上,推卸76号的责任,三人取得默契后,自然没有进一步深究。倪新暗叹官场上的倾轧误事,现在的他对当初的李士群的难处深有体会。 倪新语焉不详,浅野一键听得糊里糊涂的,问道:“属下还是没听明白,您是不是说乔文荣有个同伙?” 电话铃响了,倪新拿起电话:“你好,我是倪新,毛处长,什么事?什么?你见到了军统的人?在哪里?跟丢了?别急,慢慢说……明白了,你听着:什么都不要做,也不要和政报总部的康秘书多说,在停车场等我,我马上赶过去。” 放下电话,倪新命令道:“浅野君,你去找四名你手下的宪兵,跟我走。来人,备车。” 军医院停车场内,毛骏望眼欲穿,看见倪新和浅野一键的专车,迎了上来,倪新命他上车,急不可耐的浅野一键也上了倪新的车。 毛骏说道:“康秘书听说电刑的后遗症很大,求我替他找一种76号对周成斌使用电刑后,使用过的急救药,偏偏属下只记得军医院里有这种药,却怎么也想不起药名了,只好陪他来军医院药房寻找。” 浅野一键插话道:“姓康的还真把他们政保总部当做76号的上级主管单位了?找到了吗?” “没想到药房里药品那么多,根本无从找起,我建议康秘书去找心脑血管科的大夫问问,他走后有个人来取药,其中有两盒异搏停,我突然想起来就是这种药!倪局长,你猜来取药的是谁?” 倪新皱眉道:“卖什么关子?赶紧说。” “我记不住他的名字了,可他绝对是军统的人!您当时去了日本,有所不知,76号曾在一家粮食店外围捕陈劲松,可惜让他跑了,双方都损失惨重。浅野君,你不是也受伤了吗?李主任有个习惯,交手后会命人叙述对手的长相,让我们技术处画出画像存档。据我所知这个人还和咱们打过一次交道:就是军统向长沙转运药品时,在船上的那两个军统卧底之一,后来在九华山失踪了。” 倪新对坐在前排的刘威平说道:“你开后面那辆车,回单位命令机要室把毛处长说的那两个人的画像拿过来,记住:不得向任何人泄露这里的情况。” 浅野一键耐不住性子,问道:“那你跟踪这个人了吗?” 毛骏很沮丧,答道:“当然跟踪了,可惜跟了没多久,就跟丢了。” 浅野一键很不满:“怎么回事?跟个人都跟不住!” 倪新摆手制止了浅野一键:“也不能怪毛处长,事出突然,他又是一个人。毛处长,你确定被跟踪的人没有发现你吗?” “确定,不瞒您说我只跟了不到二百米就……属下无能,请局长责罚。” 倪新答道:“这就好。浅野君,你去找院长,命他给我腾出两间临时办公室,一间位置最好在药房边上,一间在心脑血管科门诊旁边,从专机接出一条线,命电讯处派两名电讯员过来,从今天起,军医院所有的电话我们都要监听。办好了来车上找我。” “是,我这就去办。” 倪新又问道:“毛处长,政报总部的康秘书知道多少?” “我跟丢了军统的那个人后,回到军医院药房,康秘书已在那里等我,他说没打听出来,又问我去哪了?我就说突然想起药名了,叫易博停,去找他了,没找到,想着他也许会回来,就回药房等他。康秘书很高兴,谢了又谢,那是一种处方药,因没有医生的处方,他拿出证件买了两盒药就回去了。等他走了,属下才给您打的电话。” 下午三点,一切就位,刘威平也赶回来了,说道:“倪局长,画像带回来了。” 倪新命毛骏辨认画像,毛骏很肯定的答道:“就是这个人,叫冯根生。局长,咱们76号是如何知道他们的姓名的?” 倪新笑道:“所有的画像我都命令军统叛将刘泽之和盛丰栋看过,有的他们也不认识,包括这个人,张占来了,我让他也帮着辨认,张占认识这个人。” 浅野一键点头道:“对,听说这个张占是毛人凤的秘书,知道的事情一定不少。” 倪新笑笑,命浅野一键叫来了心脑血管科的主治医生沈大夫。倪新很客气的说道:“给您添麻烦了,有件事我想问问,您别紧张。” “倪局长,您问吧,我是军医,一定配合。” “来,喝杯茶。今天一点半之前,您是否给一名病人开了这么个处方:西地兰20毫升静脉注射一盒盒六支,异搏停20毫升静脉注射一盒六支。” 沈大夫答道:“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此人是医院拍片化验室的钟伟带来的,拿了一份病历、心电图和心脏的片子,老钟说是他苏北镇江老家的二表哥,家中的大表哥得了心脏病,又没有机会来上海,镇江最好的医院只能拍片子,却没有好医生,更没有特效药,只得把病历抄了一份,连同片子,一起送来请我帮着看看。” 倪新说道:“病历是手抄的?心脏病是比较严重的疾病,本人没有来,您就给他开药,这不和规矩吧?” 沈大夫叹道:“我也是这么说,老钟却说他表哥腿脚不便,家境又不宽裕,三百来公里,虽然不远,实在来不了,镇江又没有好一点的医院,一定请我帮个忙,不瞒您说,兵荒马乱的,这也是常事。我就给他开了这么个处方,让他先用着试试。”如果冯根生是为受过电刑的周成斌和张弛购买的药品,那么病历就应该是重庆哪家医院的,自然要手抄一份,才能给人看。 倪新又道:“用着试试?这么说这两盒药,只是一个疗程的剂量?” “是的,是六天的用量。” “注射后如果有效,病人还需要继续治疗吗?” “那是当然,从片子上看病人的病情很严重。” 倪新追问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病人注射治疗后,效果不错,不需要再找您,自己设法买药继续治疗。” “不可能,除非病人不想活了。”沈大夫很肯定的答道:“我已经对他说的很清楚了,心脏病不是一般的病,按说没有见到病人就开处方,很不恰当,如果不随时根据病人的情况调整药量和品种,是继续注射还是换用口服药,很可能出事。” “从那张心脏的片子上还能看出些什么?” “拍片的人应该是名三十多岁的男子。” 倪新放下了心,说道:“沈大夫,我需要你做一件事:留心这个人,等他再来开药,通知这里的留守人员。” 沈大夫点头答应。 倪新脸色一肃,说道:“沈大夫,事涉机密,如果泄露,我不保证您能保住性命,明白了吗?” 沈大夫吓了一跳,赶紧答道:“请倪局长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特别是医院化验科的老钟,我一定不会让他看出破绽的。” “好,你也是个军人,我相信你知道其中的利害。你去忙吧,等行动结束,我为你在皇军那里请功。” 沈大夫走后,倪新命令道:“这件事要绝对保密,浅野君,由你负责,毛处长、刘威平协助,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三人不得回76号,也不得和任何人联系,有消息随时向我汇报。你带来的四名宪兵不需要知道详情,也不得外出。” 浅野一键建议道:“倪局长,六天的时间……太长了吧?为什么不抓捕医院那个姓钟的,用刑审讯,撬开他的嘴?” “不行,姓钟的也许就是颗小卒子,他未必和来取药的人有长期固定的联系。我估计……也许不需要六天,除了他,还有他,也受过电刑。就算是六天,也要耐下性子等待。” 几人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也不敢多问。 回到76号,倪新想了想给小野平一郎打了个电话,他要找个机会支走刘泽之。 得到小野平一郎的许可,并通知权菅祜暂停跟踪刘泽之,等候下一步的命令之后,倪新命川崎哲也叫来了刘泽之:“泽之,有件事交给你去办,你去趟集中营,小野将军命令被关押的欧美人犯写一些日记啊、家书什么的,外交部门打嘴仗用的,你知道应该怎么办吧?” 刘泽之笑道:“知道,要把集中营说的歌舞升平,犯人在集中营里,比在疗养胜地还舒服。就我一个人?”正想着找个机会去集中营,没想到倪新居然主动提出来了。 “没正经!怎么会就你一个人?小野将军搞了个工作组,为期一周,你是其中一员。这不仅是因为你懂英文,我还想看看能不能找出点有价值的线索,不论是有关钱财的,例如犹太富商米勒先生那样的好事,还是其他的,都行。” “那一次是运气,我尽力吧,什么时候走?” “明天上午八点,乘坐给集中营送给养的船。” 刘泽之走后,倪新拨通了集中营江崎贵由的电话,命他事无巨细的汇报刘泽之的行踪。 第四百六十四章 落入陷阱(上) 十四日上午八点,张弛带着女卫生员小宋来找周成斌,小宋说道:“周局长,今天开始,每天上下午各注射一次。” 自周成斌身体不支,不得已来根据地养病,七八天了,小宋每天都会来照料周成斌,周成斌也没多问,任由她注射了针剂。小宋一边收拾卫生箱,一边很高兴的说道:“但愿这一次的药有用,也不枉冯组长千方百计去上海搞到的药品。” 周成斌一愣,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和颜悦色的对小宋说道:“小宋,你去忙吧。”见小宋走出房间,周成斌沉下脸很严肃的问道:“张弛,这是怎么回事?冯根生去上海搞药品,我怎么不知情?” 张弛陪笑道:“上次见到八十六号,他问了你的病情,很担心,他说日本人的军医院里有种药,76号抢救你的时候用过,而且那里还有自己人,建议我派以前在军医院里卧底的王德福设法购药……” “胡闹!私自动用内线,谁给你的权利?八十六号主动说的?怎么可能?你知不知道欺瞒长官是什么罪过?违反军统的潜伏纪律又是什么罪过?” 张弛低声下气的解释道:“您息怒,属下知道错了,您的身体也是上海分局的大事,我的意思是虽是我提的,八十六号关心你,这绝对是实情,否则我怎么会知道王德福曾潜伏在军医院?” “你少给我避重就轻,谁提的都不行!你也是老特工了,怎么能因为我的私事,就动用潜伏人员?你……我要关你的禁闭!还要上报局本部,严厉处置!” 张弛笑嘻嘻的答道:“只要能治好您的病,怎么处理我都行。现在第一针都打了,以后五天的药品也买回来了,总不能一边您等着治病救命,一边把药扔了吧?” 周成斌气的没办法,只好说道:“那就先把药用了,以后你再敢任意妄为,看我怎么收拾你。你动用了王德福?他在军医院潜伏过,认识他的人不少。” 张弛松了口气,答道:“您放心,我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我派冯根生和他一起去的,王德福只负责和老钟联系,这不是没办法吗,事先没敢向您请示,不知道接头暗号,只得让钟伟的老上司出马,办好后,药是冯根生出面取的,他来上海的时间短,基本上没和76号照过面。对了,您的那份从重庆带来的病历,我命人手抄了一份。” 周成斌想了想,也觉得没有什么漏洞,只得作罢。 十七号中午,刘泽之拿着两听罐头来财务室找江崎贵由。说道:“江崎君,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在这里,吃饭了吗?没吃和我一起吃吧,你们食堂的饭实在是不敢恭维,后天就要走了,还剩两听从上海带来的罐头,一起吃吧。” “好啊,就在这里吃吧,来人,替我们打两份饭菜。你等我一会,还有几份文件,这就签完了。” 刘泽之暗暗留心:江崎贵由果然在结账。 江崎贵由签署完单据、报表,命会计收好,问道:“刘处长,这几天找到有价值的有线索吗?” “没有,这些人都被关押一年多了,只找到了几条似是而非的线索,后天我们回去后交给情报处追踪一下试试。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让一些较为知名的欧美人士写为日本强盗粉饰太平的违心之论,很多人都不肯配合,这几天江崎贵由软硬兼施,很费了一些功夫。 江崎贵由叹道:“麻烦谈不上,这些人,关了这么久,还是不识时务。刘处长,你是自己人,明后天别再亲自出面逼问具体的某个人了,麻烦你把所有的家书、日记都过过目,万一这些人在字里行间诽谤大日本帝国,我们又没有看出来,闹出笑话来,就麻烦了。” 几天来,刘泽之以查阅之前意诚商贸公司的账目为名去过财务室,也似是无意中打听过江崎贵由何时返回上海,江崎贵由向倪新做了汇报,倪新命他找机会故意让刘泽之了解他的行程。 下属送来了饭菜,刘泽之边吃边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那么多的资料,我的英文又不是母语,再说还有些用俄语等其他语种写的东西,而且还有一些人按照流程,后天才能轮到,江崎君,你看这样行不行:找个懂俄文的,和我一起审阅,我向倪局长请示晚走一两天。对了,二十号之后哪一天有船回上海?” 江崎贵由答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倪局长不会有意见吧?不过请示一下也好。二十二号有船,正好那一天我带着两个人也要回上海和小野将军结账。” “好,那我给倪局长打个电话,就说是你要求我晚走一天的。对了,还有我家里人。” 当天下午两天,刘泽之给倪新打电话请示,倪新一口答应:“没问题,你们考虑的很周到,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刘泽之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十几分钟后,江崎贵由打来电话汇报,倪新命他通过电话把暗中监听到的刘泽之给徐建雪的电话录音放给自己听。 “建雪,我挺好的,你那?没别的事,我晚两天回去,对,就是二十二号,你放心,我们四个人一起走。” 简单的几句话,倪新听了好几遍,命令道:“我知道了,你按时回来就行了。” 放下电话,倪新命令道:“备车,去司令部。” 见到小野平一郎,倪新汇报了刘泽之的行踪。小野平一郎想了想答道:“他和江崎贵由一起回来?江崎贵由每月的二十二号晚上五点要向我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结账,上缴利润,这之前他回去银行兑换黄金……难道军统想强劫这批黄金?” 倪新脸色凝重,答道:“将军,是不是我们多心了?” “但愿如此,可也不能不防……我交给田中胜荣办吧。” 倪新叹了口气,点头答应。小野平一郎又问道:“军医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但是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军统购药的那个人还会出现。将军,属下有个想法:当场抓捕,如果赶上一个硬骨头,宁死不招,或是熬刑的时间过长,周成斌、张弛都是狡猾无比的惯犯,万一有所察觉,岂不功亏一篑?只抓住几个小人物,我不甘心。属下想……” 听完倪新的计划,小野平一郎不由得哈哈大笑:“倪新啊,你的心思真是令人不可琢磨,我二十年前,像你这个年纪,可没有这么多的心眼,就是现在,有的时候,也不免有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感慨,就按你说的办。” 倪新陪笑道:“将军过谦了,属下愧不敢当。对了,属下上个月又派遣了两名特工潜入军统根据地潜伏,前几天接到电报,说是已经安顿下来了,掩护身份是一家面馆,距离张弛等人办公的那个大院不远。” “能提前安排,自然最好,暂时不要有所行动,只需命令他们尽可能提供军统的动态即可。” 十九号下午,唐吉田到了根据地,张弛在门口截住他,低声交代了几句,唐吉田连连点头,答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 见到周成斌,唐吉田很高兴的笑道:“局长,您的气色比您来养病的时候好多了。” 张弛随后跟了进来,笑道:“这都能看出来?也是,你们好久没见了,像我们这样天天见面的,反倒看不出来。这有药治疗和没药生抗,还就是不一样,是吧?老唐。” 唐吉田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 周成斌瞪了张弛一眼,训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警告你:可一不可再,不得擅动!” 张弛故作不满:“我知道了,唉,长官的身体治好了就行,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就听天由命吧。” 唐吉田赶紧搭茬:“这么说张副局长你没有一同治疗?唉,说什么好,既然能买到药,为什么不多买一点,一次性去根,多好!老张,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了吧?我还有点私蓄,借给你用。” 卫生员小宋也进来说道:“周局长,你这个病虽然有好转,离彻底根治还早着那,现在停药,还不如不治。” 周成斌失笑道:“张弛,为了让我治病,你有必要如此大费周折,找这么多帮手一起游说我吗?” 张弛呵呵笑道:“足见我用心良苦。” 周成斌摇了摇头,说道:“也罢,就再辛苦老冯一趟,张弛,你安排一下,我们去镇江拍个心脏的片子,再做个心电图。小宋,把我的血压、脉搏等情况告诉冯组长,让他咨询一下上次那个医生,此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一个疗程下来,气喘、胸闷、全身乏力的情况有所好转,心跳也稳定一些了。老张,你把你的情况也告诉冯根生,借这个机会,一起治疗,别等着到了我这个样子,再想办法。” 有机会治疗,周成斌当然求之不得,再这么拖下去,离变成废人,什么都干不了的那一天也不远了。 张弛心中一松,笑道:“我这就去安排,老唐,你来这里是有事吧?你们先聊。” 张弛走后,唐吉田说道:“周局长,我来送份情报,请您过目。局本部增援我们的行动人员和那部电台都安顿好了,这是地址,您随时可以启用。” 周成斌看完情报,说道:“去把张弛叫来,老唐,你也别走,去外边等我。” 半个小时后,张弛来见周成斌,说道:“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冯根生陪同我们去镇江拍片。然后我们回根据地,老冯拿着片子去上海找那个医生。” 周成斌点头道:“很好,就这么办。老张,你看看这份情报,八十六号送来的。” 张弛看完,很兴奋:“太好了,八十六号果然有办法,二十二号?您看让谁指挥行动?” “局本部刚增援我们的那两个行动组,一个交给了葛佳鹏,一个交给了唐吉田,加上原有的两个人,唐吉田这个行动组有六个人,是所有行动组人数最多的,由这个组出面即可。” “您说得对,江崎贵由只带着两个人,应该是一名财务人员、一名保镖,唐吉田带着六名行动特工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周成斌说道:“你去把唐吉田叫来,向他交代任务,先跟踪,再动手……” 张弛信心满满:“周局长,您就放心吧,让唐吉田自行安排吧,他绝对有这个能力。” 第四百六十五章 落入陷阱(下) 二十一号上午,冯根生第二次来军医院找沈医生:“沈大夫,又来麻烦您了,这是我大哥刚拍的片子,您给看看。还有,我们村上有一个远亲,也是这个病,他听说了我找您的事,死乞白赖的跟着去镇江拍了片子,求我也让您看看。” 沈大夫心噗通跳了几下,强自镇定的干咳了两声,又在手边的一份病历上写了几行字,这才抬头答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病人不来,哪有这么看病的?万一出了事,毁了我的名声事小,你家里病人的命还要不要?拿来我先看看吧。” 冯根生赶紧递过x光片,见沈大夫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以为是给人家添了麻烦,还没有诊费可收的缘故,陪笑道:“乡下人,命没那么值钱,再说有您这么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在,我们放心,这才几天那,我大哥的身体就好多了。乡下地方也没什么谢您的,张罗药费就费了老大的劲,给您带了点自家做的肉松,您可别嫌弃。” 沈大夫扫了一眼,两个新蓝布袋子里足有十五六斤的肉松,他一边看片子一边答道:“这么远的路,费这个事干什么?唉,要不是老钟托了我,我可不敢拦这事。从这张片子和心电图谱看,你大哥的房颤控制住了,从明天起停用西地兰,每天注射一针20毫升异搏停,我再给你开点强心的中成药,十天后再拍张片子复查。至于你另外一个亲戚,他的心脏肥大变形,比你大哥轻一些,也先服用口服药,易博停三天注射一次即可,十天后看看效果再说。我还是那句话:出了事我们医院可不承担任何责任,你们最好想办法让病人来一趟。” 冯根生连连点头答应,接过处方,一再致谢,出门向收费处走去。为了钟伟的安全,这一次他只通知了自己要来,却没有让钟伟陪同。 隔壁房间里,等待了数日之久,心急如焚的毛骏戴着耳机,听着隔壁诊室的一切,兴奋地脸色潮红,命令道:“通知药房那里的浅野君:目标出现,做好准备。” 接到内线电话,浅野一键命令一身医院员工制服的刘威平去了药房。十几分钟后,冯根生交完费来药房取药,还是第一次取药的那名职员接待了他,顺利的取完药品,冯根生不敢多做停留,径直出了医院的大门。 浅野一键从房间的窗户看着冯根生远去的身影,有些遗憾,更多的是得意,自言自语道:“可惜啊,没有用武之地,不能抓捕……哈哈哈,好极了,周成斌、张弛会死在自己部下的手里,千里之外,杀人与无形,倪局长神机妙算,我确有不如。” 刘威平回来说道:“浅野君,一切顺利,我亲手把药品交给了药房的那名职员。” “用暗语通知倪局长:一切顺利,请他放心。现在只剩下监控那个姓钟的这一件事情了。” “您放心,姓钟的住在医院宿舍,监控起来很方便,更不会让他看出破绽。” 倪新接到浅野一键的情报,按捺住兴奋的心情,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来人,备车,我要见小野将军。” 见到小野平一郎,倪新说道:“将军,军统那个叫冯根生的,上当买走了药品,沈医生叮嘱他那个强心胶囊两个人都要服用,对了,新拿来的让沈医生看的片子也是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的,如果属下预料不错,就是也受过电刑的张弛,将军,有可能一箭双雕!” 小野平一郎哈哈笑道:“干得不错,一旦成功,周成斌、张弛死不瞑目!你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好消息吧?” “将军英明,属下担心万一军统根据地里恰好有高人,搞清楚是何种毒药,找到解药,岂不功亏一篑?”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然:“高人,也许会有,虽然可能性并不大,但是解药吗,军统根据地穷乡弊野,不可能找到……你的意思是上海分局会动用潜伏在上海的特工,千方百计的购药抢救周成斌?” “是的,周成斌是上海分局的灵魂,威望很高,部下对他敬若神明,不可能不千方百计寻找解药。”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那是最好,我们还可以就势扩大战果。” “将军和属下想到一起了,动用76号的人,属下怕打草惊蛇,毕竟刘泽之和张占的嫌疑很大,而上海的管控物资一直是将军的手下在掌控。这是能解四亚甲基二砜四氨的毒的解药的名字,还有这种药品出售的药店和医院的名单,一共三十四家。” 小野平一郎接过看完说道:“没想到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我马上安排监控。倪新,你准备何时抓捕军医院那个叫钟伟的军统奸细?” “医生说这种毒药中毒后,需要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才发作,二三个小时后就会死亡,属下怕周成斌和张弛不会那么巧,同时服药,所以才选择了这种毒药。医生还说即使有高手,处置得当,没有解药,也最多只能坚持十个小时。所以我想在明天晚上九点抓捕这个奸细。”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又道:“这个姓钟的就按你说的办,倪桑,解药需要重新包装,换进毒药,或者是无效的药吗?” “属下不仅想抓住来购药的人,还想顺藤摸瓜抓捕运送药品去军统根据地的人。解药是一次性玻璃包装的针剂,上面还印的有字,不太好换,如果用别的药品换掉里面的针剂,就需要复原包装,假如军统来买解药,就是识破了下毒的人是76号,不可能不小心从事。三十四家,也不知道军统会去哪里购买。一天之内,以76号技术处的能力,做不到天衣无缝,让买药的人看出来包装有异,或者打开包装后发现药品有问题,及时收手,岂不错过了破获军统上海分局和根据地之间运输物资的渠道?唉,我们没有叶君远这样的人才。” 小野平一郎想了想,做出了决定:“你说的有道理,军统仓促行事,暴露运输物资的渠道的可能性很大。监控有解药出售的药店、医院本就是备用的措施,这样吧,我这就派人暗地里收缴一些地方的解药,留下十五六家,方便监控。” “将军英明,十来家,不至于太难找,也方便布控。” 小野平一郎叮嘱道:“田中胜荣带队暗中保护江崎贵由,如果不幸言中,军统对江崎贵由动手,刘泽之的嫌疑就基本确定了,这个人我还有大用,抓捕他必须经过我的首肯,你可不准冲动。” 倪新叹了口气,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绝不敢任意妄为,唉,希望他是清白的……” 二十二号上午九点,卫生员小宋又来给周成斌注射,周成斌问道:“张副局长去了哪里?他何时开始治疗?” 张弛恰好走进来,接话道:“唐吉田的行动就在今天,我想等一等他的消息再开始治疗,那个医生不是说开始治疗后轻易不要停药,否则对身体不好吗?万一有事要离开根据地,我也不会肌肉注射。” “也好,老张,我想明天回昆山,根据地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放心,我和唐吉田都懂一点医学常识,肌肉注射还难不住我们。” 张弛一边看着小宋注射,一边答道:“您放心吧,之前和您见过面的那两支自发的抗日武装的领头的,明天过来最后一次商议细节。” 长官在谈工作,给周成斌打完针,又服用了口服强心胶囊,小宋知趣的离开房间。周成斌整好衣服,说道:“全民抗战,只要不太出格,他们提的条件尽量满足。” “我明白,肯定以诚相待。局长,咱们有钱了,是不是再采购一批军火?” “那是当然,可是从哪里采购?你想好了吗?” 张弛答道:“我想着还是找汪伪集团下辖的和平救,那些人虽然没骨头,甘当日本人的走狗,可最容易花钱疏通也是这些二狗子。这事您交给我办吧,我手里还有两个关系。” 周成斌点头答应,张弛又道:“这药注射后总有些犯困,您睡一会吧。” 半个小时后,张弛和孙栋盛正在商量明天会面改编的细节,小宋突然跑进来说道:“张副局长,快去看看!周局长突然上吐下泻……” 什么?张弛大吃一惊,赶忙向周成斌的卧室跑去!周成斌脸色灰败,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张弛急了,抱起周成斌喊道:“周局长,你怎么了?你醒醒!” 略微懂得一点中医的孙栋盛很快冷静下来,命令道:“应该是中毒!来人,小孔,你去请镇上的金老先生过来!小宋,准备肥皂水,洗胃!快!!” 冯根生等人也闻讯而来,小宋很快端来了肥皂水,几人七手八脚的用土办法强行洗胃。张弛脸色凝重,从抽屉里取出冯根生第二次拿回来的药品,针剂是玻璃包装,一次性使用,没有办法下毒,看来是新买回来的强心胶囊出了问题,这么说冯根生购药的行动已经在日伪的监控之中,对手引而不发,设下毒计,周成斌性命堪忧! 唐吉田强劫江崎贵由兑换的金条的行动,是安全的吗?八十六号会不会也有危险?这个时候,军统上海分局和根据地的安危都在自己肩上,一定要冷静! 张弛命令道:“孙栋盛,你马上赶回上海,看能不能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设法让老钟转移。冯根生,老唐那里的电台还没有启用,你立即出发,带上王德福,通知唐吉田取消行动!” 二人赶紧答应着去了。 不到一刻钟,小孔搀扶着镇上的老中医金老先生快步跑来,张弛几步迎上前去,搀扶住老先生,说道:“金老先生,周局长突然中毒,是日伪汉奸干的!这个胶囊就应该是毒药,我们不能让他们的诡计得逞,拜托了,请您救救周局长!” 第四百六十六章 争分夺秒 金老先生看了看胶囊,没说话,气喘吁吁的进了房间,仔细观察周成斌的状况:只见他额头布满虚汗,脸色青紫,身体痉挛,呕吐不止。 年过耳顺的金老先生擦了擦汗,艰难蹲在地上,闻着呕吐物的气味,用一根筷子拨弄了几下,一点也不嫌腌臜。片刻后,对张弛说道:“我是中医,这种胶囊是西药,又没有化验设备……长官,我可有点拿不准,看着迹象,好像是一种叫……名字很长,在我家诊所书桌左手第一个抽屉里面,有张处方纸,我以前的一个病人也是中了这个毒,我救不了她,把她送到了医院里,毒药和解药的名字都在那张纸上,她的状况不如周长官这么厉害……” 天不亡我!张弛大喜过望,命令道:“听到了没有?赶紧去金老先生家里把东西拿过来,快!小孔,接通电台,准备电告葛佳鹏,找解药!” 两名第三纵队的士兵跑着去了,张弛又道:“金老先生,我们现在还能做点什么?” “继续洗胃,对了,我家中还有一种自己配置的催吐药,在我诊室药柜最底下一隔里,我去拿!” 张弛忙道:“老先生,我派人去拿——”没等张弛说完,在场的又一名战士飞跑着去了。 “小宋,金老先生的话你听到了吧?你带着人继续洗胃。”张弛扶着金老先生起身:“您坐,金老先生,你给我说句实话:周局长能撑多久?” 金老先生喘了几口粗气,答道:“这也是周长官命不该绝,那年我去上海探亲,正赶上亲戚家中因琐事发生矛盾,无知妇人服毒,情况危急,我虽是个中医,却不排斥西医,先给她催吐,让她的家人送进了医院。那个妇人的呕吐物和症状和周长官很相似,但愿我的判断没有错误。对了,这种毒药是很多鼠药的主要成分,周长官误服的可能是提纯的,所以情况更危机。我估计经过这番处置后,能坚持八到十个小时。” 张弛暗道侥幸,也许周成斌能逃过一劫,赶紧表态:“众所周知:金老先生毁家纾难,支援抗战,两个儿子都在里。张某一向很钦佩,您是自己人,此次抢救周局长,军统上海分局同感大恩,即使判断错误,也万不敢迁怒责怪到您老身上。” “张长官都说了是自己人,何必如此客气?老朽有个习惯,每每见了新的病例,总会记录下来,希望这一次能帮到周长官。” 这时,一名战士跑进来报告:“张副局长,这是从金老先生家中拿来的。” 张弛接过来,只见上面聊聊的写着几行字,学名:氟乙酰胺,解药:需注射二十毫升乙酰胺,三小时一次,连续六针。 张弛命令道:“紧急呼叫葛佳鹏,告诉他解药的名字,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带着解药来!要快!” 小孔拿着纸条跑向电报室。 张弛暗道但愿葛佳鹏不负所托,能在八个小时内找到解药并送过来。他命令道:“小孔,我估计葛佳鹏会走这条路来根据地,你开着咱们唯一的那辆吉普去接应。” 催吐药也取来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金老先生指点着卫生员小宋给周成斌服下,又灌进了一瓦盆肥皂水,周成斌大吐大泄。一番忙碌,年老体衰的金老先生体力不支,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张弛扶着他出来到另外一个房间坐下。 二十二日上午十点十分,接到根据地发来的密电,葛佳鹏叫来了刚配给自己的助手老艾,摊开上海市地图,划了四个圈,命令道:“记住这四个区域,还有氟乙酰胺这个药名,马上去找归我指挥的行动组的三名成员,你们四人一人负责一个区域,记住:不需要你们动手购买,只需找到哪里有这种药品,尽可能详细的记住药品的包装等细节就行了。找到后马上回来见我,回来的时候仔细留意门口那盆杜鹃,如果杜鹃不在了,就意味着已经有人提前找到,我带人去采购了,或者就是出了事,千万不要进来。” 老艾答应着急匆匆走了,葛佳鹏加入军统有七八年了,他的师父叶君远是五年前经葛佳鹏这个断断续续跟着学习了好几年的高徒推荐,被闻名已久的戴笠亲自出面网罗的。比之叶君远,伪造能力虽有所不及,其他的特工技能远在叶君远之上。平日诙谐直率、不拘小节的葛佳鹏每临大事,其冷静沉着,比之唐吉田、孙栋盛等人,不遑多让。 葛佳鹏一边乔装、收拾常用的工具,一边暗道:虽然急电里没有说明中毒的原因,但是张弛怀疑是76号下的手,这个猜测应该是对的。倪新的为人,葛佳鹏多少知道一点,一定会在有解药出售的药店、医院布控,争取扩大战果。葛佳鹏暗暗骂道:做你清秋大梦!如果他所料不差,倪新既然设下了陷阱,找到解药并不困难,否则就谈不跟踪抓捕,扩大战果了。 十一点四十五,老艾首先赶回来了:“葛组长,我找到了,距离这里三公里之外,有家叫平康的药店,就有这种药。”他拿过一张纸,简单画了个图,并标出了尺寸,一边写一边说道:“包装大概是这个样子,白色硬质卡的盒子,上面的文字我也记住了,可惜只有一面,我没敢让店员从柜台里拿出来。哎呦,您已经把针剂伪造好了?” 超强的记忆力是一名职业特工必须具备的素质,老艾又是这方面的翘楚。葛佳鹏一边找工具、原材料,一边命令道:“我找的是现成的二十毫升、六只一盒的针剂。等再有人回来,就把门口的杜鹃花收回来,三个人足够了。药店里有没有洗手间?常用的药都在什么地方?” “洗手间就在收银台边上,常用的药在收银台对面。” 十五分钟后,又有一名行动人员陈铭赶了回来,老艾自去收回杜鹃。葛佳鹏问道:“没人跟踪吧?说说你的发现。” “没有,距离这里大约十公里的一家德国人开的药店里有这种药,我是以购买咳嗽糖浆的名义找的这种药,就在收银台旁边的柜台第一层最左边。” 葛佳鹏暗道:这种药并不常用,却放在收银台旁边,可见是有意为之。他一边不停手的干活,一边说道:“把你看到的画出来,老艾,你们两个研究一下两个地方的地形,看看哪一处更方便下手。老艾,你去密室里拿五百美金,要旧钞,还有备用的假车牌,预备着。” 周成斌危在旦夕,走正常的运输渠道来不及了,只能冒险亲自走这一趟。 陈铭按照记忆画出了示意图,葛佳鹏一喜,陈铭看见的正是药盒的另外一面,他拿过两人画的示意图,仔细对照,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见二人的记忆力还靠得住的。现在他最担心的是76号会不会换掉里面的药品,唉,先设法搞到手再说吧。 一点整,葛佳鹏拿出伪造好的两盒成品,已经乔装好了的老艾和陈铭拿过来细看后,都有点不放心:“乍一看能乱真,仔细一看,有点粗糙,葛组长,能蒙的过去吧?” “帮我收拾东西,放心吧,你们不是说这两家药店的柜台里都只放着一盒药吗?我们替换药品后,没有参照物,又放在有玻璃的柜台里,店员和监视的人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去,等他们发现了,我们早走远了。你们两个决定好了去哪家药店吗?” 老艾一边帮着收拾、检查枪支,一边答道:“我建议去离这里近的平康药店,一是那里的地形我们熟悉,距离近又节省时间;二则那是家大药店,总有顾客,对手的监控不会很严密。葛组长,您是想租用一辆汽车吧?车行离那里也不远。”虽然刚到上海不久,老艾对藏身地周围的地形已很熟悉, “好,出发吧,老艾,你配合我,具体细节我们边走边说。小陈,你用这五百美元和之前备用的假证件去租一辆汽车,在药店东边的那个三岔路口大槐树下等我们。” 一点四十,衣着寒酸的老艾搀扶着脸色蜡黄,走路颤巍巍,一副苦力打扮的葛佳鹏艰难的走进药店,让他坐在收银台边一张椅子上,用地道的山东话问道:“大兄弟,我哥哥突然拉痢疾,您能给看看买点什么药,又便宜又管用?” 葛佳鹏掏出皱巴巴、发黄的手帕,擦着冷汗。柜台里的那名店员本就心绪极差:这搞得是哪一出啊?一大早就来了三个素不相识的人,假扮成店员,老板还点头哈腰的不敢得罪,按照他们的要求临时给两名同事放了假,说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店员过多,从而起疑,偏偏自己运气不好,不在放假的两个人之内。这三个人中的两个守在门口。里外一个在收银台看着装有监控物资的那个柜台,却什么都不懂,几乎所有的顾客都让自己和另外一名店员接待,真他妈倒霉。 那名店员看了看葛佳鹏,有点医学常识的他怀疑此人是不是得了急性痢疾?天越来越热了,这病是要传染的,他赶紧说道:“有土霉素,一盒三十五,也不贵。” “几盒才能治好我哥的病?” “不好说,吃了再看,你先买两盒吧,一天三次,一次三片。” 老艾陪笑道:“那就买两盒。” 店员开单子,葛佳鹏勉力支撑着说道:“就买一盒,别乱花钱。” 老艾不肯,说道:“买两盒,一盒万一治不好,怎么办?我可不能老在家陪着你,再不去拉车,咱们兄弟俩吃什么?” 店员开好单据,老艾接过来去旁边的收银台交钱后,回来又递给那名店员,店员打开柜台取药,葛佳鹏似是缓过一口气,站起身过来要抢单据,嘴里还说道:“就买一盒!兄弟,没钱了,都买了药,拿什么买粮食?” 店员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老艾,老艾赶紧过来赔不是:“别听他的,先生,就拿两盒,哥,钱都交了,人家不给退!” 两人拉扯间,葛佳鹏突然一捂肚子,急道:“我要上厕所。”边说边向收银台边上的洗手间冲去。 店员一把没拉住,赶紧说道:“不行,你这病有可能传染,,那个谁,帮个忙拉住他!” 那名特工赶紧出来阻拦,狠狠一把,推的葛佳鹏退后几步,他走出来的时候,收银台边的柜台被推开了半边,也过来阻拦的老艾扑了个空,踉跄两步,半个身子摔进了柜台里。 葛佳鹏勉强站稳,一把拽住那名特工,气喘吁吁的争辩道:“你为什么推我?我又不是不给钱,狗眼看人低……” 店员只得赶来劝架,老艾以手扶地,起身跑过来劝架:“都别吵了,哥,咱们出去找厕所,药都拿好了,快走吧,回去赶紧吃药,吃了药你的病就好了……” 那名特工走回岗位,习惯性的看了看柜台里的东西,原封未动,这才放心。 葛佳鹏一边向外走一边喋喋不休:“凭什么推人?兄弟,厕所在什么地方,我扛不住了……” 二人说着,越走越远。 第四百六十七章 奸计得逞 下午两点半,风尘仆仆的冯根生带着王德福赶到了唐吉田藏身的联络点,已经人去屋空,冯根生心一横说道:“老王,咱们去唐组长伏击的必经之地阻拦,来不及阻拦就增援。” 王德福犹豫了一下说道:“冯组长,我觉得唐组长强劫经费,和76号给周局长下毒,不是一码事,唐组长他们应该没事。我不是怕死,我是担心军医院的老钟,他肯定已经暴露了,虽说孙栋盛去了,可是……我那里人头熟,咱们能不能去军医院看看?” “不行!就因为那里有很多人认识你,你更不能去。我知道你担心老钟,可是如果孙栋盛救不了老钟,你去有什么用?现在周局长危在旦夕,我们不在再给张副局长添乱了。” 王德福只得做罢,二人赶往上海日本正金银行总行。 同一时间,刘泽之和江崎贵由等四人下了船,特种经济工作处的车已在码头等候。江崎贵由笑道:“对不起,我还有事,没法送你了,有机会再聚。” 刘泽之说道:“那我先回76号,有时间过来坐坐。” 江崎贵由带着两名下属上车,半个小时后,来到正金银行,江崎贵由命令司机和随行警卫的宪兵:“我和李会计去办事,你们在外面等着。” 三点整,冯根生和王德福赶到正金银行外,分头寻找在此设伏的唐吉田等人。 三点半钟,下半截是木头,上半截是磨花玻璃隔开的贵宾室里,江崎贵由兑换好了金条,一名身穿银行职员制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正是田中胜荣。江崎贵由吃了一惊,田中胜荣在他对面坐下,把一张写有几行字的白纸放在桌上。江崎贵由看完这张有小野平一郎亲笔签名的纸条,用眼神示意明白。 田中胜荣从桌下用脚悄悄推过来一个铁质镀银公文箱,和江崎贵由拿进银行的一模一样,江崎贵由不动声色拿了起来,起身离去。田中胜荣起身掩上了贵宾室的门,进了另外一个房间。 乔装成银行顾客的军统上海分局的一名名叫林世荣的特工走出银行大门,找到停在路边一辆汽车里的唐吉田,说道:“透过磨花玻璃,隐约看见您指给我看的那个人在贵宾室里兑换了一百来根的金条,进银行的是两个人,停车场的汽车上好像还有两个人。” 只有一百来根?比预想得少,四个人,比预想的多了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不动手是不可能的了。唐吉田命令道:“各就各位,准备动手!” 三点三十五分,江崎贵由乘坐的汽车驶出银行停车场,一分钟后到了一个没有红绿灯的小交叉路口,斜刺里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冲了过来,经验丰富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司机老雷急踩刹车,猛向左打轮汽车打横,停了下来。 那辆失控的白色汽车撞在路边一颗樟树上,大灯粉碎。后面一辆三轮躲闪不及,撞上了江崎贵由乘坐的汽车,人仰车翻,车夫狠狠地摔倒在路边,汽车的尾灯也被撞碎。 林世荣把车倒回马路中间,下车满脸陪笑,一边致歉一边走过来:“对不起对不起,刹车突然失灵了,您的车没事吧?” 并不知内情的司机被吓了一跳,张口就骂:“你会不会开车?吓死我了!撞伤我们,你担待的起吗?” 林世荣解释道:“不是没撞上了吗?您大人大量……” 三轮车夫爬起来,一手扶腰,一手指着所有在场的人骂道:“这么急刹车?谋财害命啊!谁都别想走,赔钱!陪车钱、看病的钱,还有误工钱!” 林世荣一改对汽车司机恭顺谦卑的态度,回骂道:“敲竹杠啊?穷疯了!瞎了你的眼!是你撞上人家的汽车的!要赔也是你赔人家!” 三轮车夫大怒,上来拉扯住林世荣的衣襟:“你再说一句?狗眼看人低!不赔我钱,谁也别想走!” 路过的数人止步围观,老雷勃然大怒:在上海,敢和特种经济工作处叫板的还不多见。他下车骂道:“你说不让谁走?,关我们什么事?你赶紧赔钱!身上有多少都掏出来,今天算你走运,我们还有急事,不够的就算了!” “我赔钱?我的三轮还摔坏了,人也受了伤!” 林世荣大声吵架:“这位先生说得对,我们撞树,自己修车,你的这辆破三轮撞了人家的汽车,也得赔给人家!和我们没关系,谁叫你蹬三轮不长眼!” 三轮车夫气坏了,撕扯着林世荣:“你们欺负人,我和你拼了!” 唐吉田也下车过来帮忙:“干什么哪?放手!听到没有?我让你放手!” 现场局面乱成一团。 一直没有找到唐吉田等人的冯根生和王德福闻声向这边赶来,寻找唐吉田等人的过程之中,冯根生已经顺便观察了周围的地形。在距离现场二十多米外,冯根生低声说道:“进那家有后门的饭庄,看看情况再说。” 已有防备的江崎贵由会计说道:“你留在车上。”又对保镖说道:“你跟我下去看看。” 见江崎贵由二人下车,撕扯着的唐吉田、林世荣和三轮车夫突然住手,唐吉田持枪在手,指着江崎贵由:“不许动!” 围观的三个人也都掏出手枪,冲到汽车边,一人用枪顶住会计的头,一人掏出大号特质螺丝刀,扎破轮胎,还有一人拿起座位上沉甸甸的公文箱,三人交替掩护,几步上了那辆白色汽车。其他围观的人吓坏了,四散逃离。 唐吉田挥起一掌,重重击在江崎贵由的后颈处,林世荣和那名三轮车夫也打晕了那名保镖,三人冲上汽车,六个人飞车逃离现场。 自唐吉田突然出手,到乘车逃离,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现场是闹市区,为怕惊动军警追捕,唐吉田一再吩咐尽可能不动枪。 从饭庄窗户远远旁观的冯根生松了口气:张弛多虑了。太好了,经费搞到手了。唉,也不知葛佳鹏是否搞到了解药,能否安全,能否及时送到根据地。这帮鬼子汉奸,居然使出了下毒这样龌蹉的伎俩,如果周局长不治,一定不能放过这些畜生! 吓懵了的会计奓着胆子下了车,强撑着走到江崎贵由身边,俯身搀扶。江崎贵由艰难的站起身来,会计说道:“江崎君,你没事吧……我这就去找电话报警,用不用向小野将军汇报?” 江崎贵由诡秘的一笑,抬腕看表,低声说道:“还有十秒……你听!” 爆炸声突然响起,烟雾升腾!虽远在几公里之外,还是能感受到大地的颤抖!江崎贵由狞笑道:“该死的军统匪类,梦想抢夺大日本帝国的黄金,去死吧!马上向小野将军汇报:计划成功。” 已经走出饭庄几十米的冯根生也被爆炸声惊呆了:怎么回事?哪里发生的爆炸?难道是…… 同样惊疑的王德福问道:“冯组长,这是怎么回事?听这爆炸声,好像是威力巨大的军用炸弹。” “可能出事了,老王,你们分头去爆炸现场看看,轻易不要出手。” 四点整,冯根生赶到距离爆炸现场二三十米之外,警察已经拉起警戒线,封锁了现场,封锁线最外面停着一辆警车,是一辆后面开门的厢式卡车。 冯根生镇定的观察地形,进了路边一座二层楼的茶庄,没等伙计招呼,径直上了二楼,走到窗户边向外看去:一辆白色的汽车被炸得面目全非,犹自在冒烟,七八名匆匆赶来的警察有的在拍照,有的在维持秩序,十几个路人在看热闹,不停地有人驻足加入围观者的行列。地上并排躺着三个人,三名警察还在继续向警车上搬运最后一个伤员。 冯根生心如刀绞:躺在最左边,浑身血污的那个人,正是唐吉田! 几乎是一刹那,冯根生下了决心:拼死一搏,营救战友!如不成功,兄弟携手共赴黄泉,又有何憾? 冯根生从窗户一跃而下,连发两抢,击倒两名警察,喊道:“老王,动手!” 王德福的枪几乎同时响起,并不知道爆炸案中伤亡人员真实身份的警察顿时慌了手脚,来的又只是交警,并没有配枪,无力反击,又有两人中枪倒地! 冯根生抢得警车,王德福又是几枪,击倒两名试图追击的警察,跃上警车,警车风驰电掣般向着前方猛冲! 一名受伤倒地的警察反应过来,喊道:“快报警!通知开跑的那辆警车的车号,拦截……” 十余名围观看热闹的人谁也没搭理他,一哄而散,各自逃命。那名警察骂道:“别跑,报警的有赏,,全跑了!” 恰在此时,田中胜荣带人赶到,眼前的景象让沉浸在大功告成喜悦中的他大吃一惊:地上躺着三具尸体,周围六名警察受伤倒地,唯一没有受伤的那名警察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他走过去追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枪声?发生了什么?” 那名警察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发生爆炸,我们就来了……搬运,有人跳下来,开枪……子弹擦着我的耳朵……吓死我了……” 田中胜荣怒道:“你哪像个男人?更不配当警察!” 刚才找人报警的那名警察主动喊道:“长官,您是哪个部门的?” 田中胜荣走过来说道:“我是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奉小野将军的命令来此善后,这是我的证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六十八章 侥天之幸 那名警察答道:“我们是这一片交通分局的,听到这里发生了爆炸,就赶过来了,那辆车是巡逻的,从别处赶来的,爆炸很惨烈,三死三伤。正在处理,有个人突然冲着我们开枪,不是,是两个人,抢走了警车,我们已经把三个伤员装进警车了。” “两个人?长什么样?使用的什么武器?被抢走的警车车号是多少?” “记不住,他们行动太快,那辆警车也不是我们支队的,对了,您刚问的那个人就是司机。长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又有一辆警车闻讯赶来,田中胜荣命令道:“封锁现场,把伤员和牺牲的兄弟送医院,我去向小野将军汇报。” 接到田中胜荣的汇报,小野平一郎答道:“军统还是动手了……勘察完现场后,把尸体运回76号,把现场那名受伤的警察也带过去。” 四点一刻,警车开到一处僻静小巷,冯根生命令停车,打开一栋石库门的后门,把林世荣等三名伤员送进去,王德福继续开车离开。 这里是上海分局为原定马上返回上海的周成斌建立的一家联络站,尚未启用,只有负责建立联络点的冯根生和牺牲了的唐吉田知情。这里没有药品,更没有医院,冯根生一筹莫展。只得去厨房找出一罐盐,化了点盐水清洗伤口,撕了一条床单包扎。 五点整,76号地下室内,倪新看着唐吉田等人的尸体,默然无语。小野平一郎走进来命其他人回避,说道:“你准备怎么办?” “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说道:“目前还没有传来周成斌和张弛的死讯,我还是想等一等再抓捕,可是……这么大的动静,如果他反应过来潜逃……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也不能不防。这样吧,让鹤子出面,请他的太太去做客。” 倪新默然,小野平一郎训道:“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他的家人能置身事外吗?难不成你还有妇人之仁?” “将军误会了,属下的意思是……男人的家国天下,不想让鹤子介入进来。” 小野平一郎有些感动,随即冷笑道:“我记得军统把药品在76号的眼皮子底下运到长沙,影佐将军勃然大怒,李士群调查的结果却是只有两个嫌疑人:你和田中胜荣,还把你当即关押,吓坏了的鹤子哭着来找我,当时可没听你说过如此深明大义的话。” 提起往事,倪新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答道:“属下惭愧,这就去给鹤子打电话,请您放心,我会派川崎哲也带人保护鹤子母女的安全。”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场战场打到现在,不对,应该是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两人之间的事,而是全体国民之间的较量,所以重庆政府提出全民抗战,而我们,也是全体国民的圣战。” 倪新问道:“将军,您觉得他会怎么应对?” “以他的能力,很快就会感觉到异常,此人能在76号潜伏数年之久,能力虽不可小觑,更也是军统上海分局全力掩护的结果,我怀疑除了他的家人,他还有助手,或者说是有和周成斌等人联系的渠道。” 倪新将信将疑:“您的意思是他不会顾及家人,启用其他助手潜逃?” “你不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吗?唐吉田等三人被炸死,周成斌、张弛逃过一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们要最大限度的扩大战果,我希望经此一役,全军覆灭的军统上海分局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按您的意思办吧。将军,张占如何处置?” “他刚来上海,应该还处在静默期,除了一个事先约定的联系人,和上海分局没有交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此人在毛人凤身边多年,知道的军统内幕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已经命令五点半释放权菅祜,命他抓捕张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这件事交给你负责。” 倪新答道:“是,将军,您准备用何人监控刘泽之?” “我已经做了安排:两天前命令郑敏从他下辖的情报站抽调了三名认识刘泽之的人,交给田中胜荣。由他带队在76号外面监控,目标只有一个:刘泽之。何时抓捕,听我的命令。” 五点二十,葛佳鹏和老艾、陈铭三人开车抵达距离军统根据地和日战区交界地带两公里的一条简易马路上,双方在那里都设有检查哨,按照不成文的规定:老百姓携带日用品,经检查后,双方都会放行。 陈铭说道:“葛组长,我们带着枪和药品,肯定瞒不过日本人,只能等到天黑后设法从两个检查站的空挡潜入。” 葛佳鹏看了看表,说道:“来不及了。” 老艾建议道:“那就开车强闯!” “也不行,万一打破了彼此的默契,引发全面冲突,周局长现在生死未卜,我们占不到便宜。” “那怎么办?周局长的时间不多了。” 葛佳鹏从随身带的手提箱里拿出一个特别通行证,打量了一下老艾和陈铭,说道:“老艾,我们三人之中,相比而言还是你长的像一点,没办法,只能冒险了。这是我伪造的,你装出真实身份是76号特工的样子,想办法混过去。我在后面一百米处掩护你,万一被查出来,强闯过卡!陈铭,我们一路上并没有暴露,上海分局经费紧张,你把车开回去还给租赁公司。再说过了时限,你没有还车,反而会被怀疑,租车的证件又是假的,从此后你就会被列入敌手的通缉名单。” 葛佳鹏把半旧的柳条手提箱里的工具拿出来放在车上,箱子里本就有几件衣服和一些日用品,是葛佳鹏随身乔装用的。 老艾定了定心神,拎着手提箱行至日伪控制的检查站,全副武装的一名日本兵、三名皇协军在此执勤。老艾排在三名等候过关卡的老百姓后面,轮到他的时候,一名伪军命令他打开箱子,老艾依言照办。 箱子最上层放着那个证件,一名伪军打开一看,很奇怪:此人一身苦力打扮,怎么会有政保总部上海分局颁发的证件?这个单位似乎在哪里听说过,此人还是个上尉?他本想细看,老艾示意他噤声,到一边避开众人再说。 那人明白了老艾的意思,走开几步,老艾合上箱子,跟了过来,低声说道:“76号,你总听说过吧?我奉命执行任务。” 那名伪军想起来了,政保总部上海分局原来就是大名在外的76号,他想再看看证件,老艾主动打开箱子,拿出证件递给他,说道:“带着这个证件,就是为了过咱们自己人的检查站,我去敌占区执行任务,带着这个不方便,寄存在你们这里,三天后的这个时候,我还从这里回去。”见那人还在犹豫,老艾用不容置疑的口气低声命令道:“赶紧装起来,不要让别人起疑!等我顺利完成任务,有你一份功劳。” 那人赶紧收起证件,老艾又说了一个电话号码:“记住这个号码,如果我不能按时回来,你打这个电话,向倪局长汇报。我走了。” 那人赶紧用心记忆,老艾拎着箱子,若无其事的向前走去。 已经过了五点,葛佳鹏还是没有音讯,张弛一筹莫展,来找一直没有离开的金老先生:“金老先生,周局长现在的状况怎么样?” 金老先生愁眉深锁:“虽说及时洗了胃,可这都过了八个小时了……目前还没有病危,可是随时有可能发作,到那个时候,华佗再世也……” 张弛心乱如麻:无论是否顺利找到了解药,这个时候,葛佳鹏一定不在他藏身的联络点,发电报催促也无济于事。也不知道冯根生找到唐吉田了吗?怎么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老艾估计着脱离了日伪检查站的视线,马上飞奔起来,五点四十,到达军统设立的检查站,一名第三纵队的战士持枪挡住了他的去路:“站住!跑什么?你是哪里的人?这么急要去哪里?” “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见张弛,你们有没有快一点的交通工具?” 那名战士很负责任的盘问:“军统上海分局?怎么证明?” 老艾看了看四周,没发现车辆马匹等交通工具,不能再耽搁了,他说道:“我没时间和你们细说,这样吧,你们派个人和我一起去。” “那怎么行?万一你是日本人的奸细……” 老艾急的一头是汗,大声说道:“怎么这么固执!你知不知道会耽误大事……” 小孔急匆匆赶来:“吵什么那?有没有上海来的人?” 那名战士赶紧立正答道:“你这两个小时都来了好几趟了……” 老艾喊道:“我就是,我是葛佳鹏的下属,来送药的!” 小孔大喜,几步冲过来说道:“快跟我走!吉普车就在那边,我们三个人奉命接应,开着车在你们最可能走的四个检查站来回跑了好几趟了!我没见过你,一边走一边核实你的身份。” 老艾一边跟着小孔跑,一边答道:“核实身份?你别问了,听我说:周局长中毒了,张副局长命令葛组长寻找解药,对不对?” 望眼欲穿的张弛终于等来了解药,他摆手制止住急不可耐的要注射的卫生员小宋,问道:“葛佳鹏为什么没有来?药品的包装为什么打开了?你确定这药是真的吗?”如惊弓之鸟般的张弛不敢再有任何闪失,老艾他是认识的,没必要核实身份了。 “葛组长手头只有一份假证件,三个人之中我的长相和证件照最接近。葛组长说他用别的办法通过日伪的检查站。药品是葛组长在车上打开的,他仔细看过,说针剂的玻璃包装没有打开过的痕迹,上面的字迹也没有问题,应该是真的。” 张弛放下了七八分的心,老艾又道:“葛组长让我转告:这种药品不是一家药店有,76号要想偷梁换柱,换掉这么多药店、医院的药品,以他们的能力,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他这样的高手都看不出来,所以请您放心使用。” 葛佳鹏的能力张弛还是相信的,他下了决心,命令道:“马上给周局长注射。” 第四百六十九章 临危不乱 十天的期限早已过去,自从倪新命令停止跟踪刘泽之,权菅祜又被关了起来,他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命运的安排。谁知这天小野平一郎的秘书突然释放了他,交还配枪后说道:“将军命令你今天六点抓捕76号的张占。” 权菅祜惊疑交加:“抓捕张占?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这么说不再关押我了?张占现在在哪里?” “我不清楚,将军就是这么交代的。张占就在76号,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你总不至于再失手了吧?” “不会!如果再失手,我可真没脸活着了。” “快去吧,只剩半个小时了。” 五点四十五分,孙栋盛在日本军医院对面的一家茶馆焦急的等待着,他和76号很多人照过面,孤身一人,事先又没有安排,不敢在医院出现。自他四点半到了附近,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和老钟联系上,用公用电话找老钟,透视拍片室的分机电话死活接不通。难道是76号的人控制了医院的总机?老钟已经暴露了,不可能没有人监控,医院马上就要下班了,他只能冒险一试,希望赶在76号动手抓捕前,让钟伟事先得知,即使不能安全逃离,也可以销毁手边可以让敌人追踪到军统其他战友的线索。 孙栋盛准备好东西,走出茶楼,在一条小巷找到一名卖完菜的小贩,见他一脸的小聪明,掏出几张零钞,笑道:“想求你帮我办一件事:把这封信送到前面那个医院透视室,交给一个姓钟的。” 那些钱相当于菜农两三天的收入,那名菜农动心了,却又不放心的问道:“你是谁啊?自己不能去?” “那个女人是我的……相好,和我闹别扭了,其实我就想看看她在不在医院,我怀疑她和那个日本医生去开房了……她的很多同事认识我,帮个忙吧,兄弟,求你了,我在这里等你,你就告诉我她在不在就行了……等你回来,还有这么多钱给你。” 原来是这样,跑一趟能挣五六天的收入,何乐不为?“你替我看着菜筐,我帮你跑一趟。” “谢谢兄弟,对了,别当着她的同事的面,把她叫到走廊里再给她。”老钟所在的透视室的电话肯定被做了手脚:不能打通,却可以监听到透视室里的一切声音。 那名菜农走进医院,问了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才找到透视室,说道:“医生让我来找钟大夫。” 透视室前台的护士杨爽喊道:“钟伟,有人找你。” 刚给一名患者拍完x光片的钟伟走出里间,问道:“谁找我?” 护士一看,人不见了。再一看,原来去走廊了。“在走廊里。” 钟伟来到走廊,那名菜农吓了一跳,怎么是个男的?“您就是钟大夫?” “是啊,找我什么事?” “你们这里有几个姓钟的?” “就我一个,你到底找我什么事?” 那名菜农觉出事有蹊跷,赶紧把信交给钟伟,说道:“有人让我给你送封信,我走了。”什么都不做,这名医生一定会怀疑追问,管他怎么回事,脱身要紧。 菜农走后,如坠五里云雾之中的钟伟撕开信封,一张白纸上画着两个套着的等边三角形,这是军统的联络标志!下面写着八个字:已被监控,尽快脱身! 钟伟在一瞬间打定了主意,看四周无人,把纸条吞进口中,向宿舍走去,留心观察,果然有人跟踪,脱身无望!他已没有时间探究对手为什么暂时没有抓捕,唯一能做的是要利用这段时间,做该做的事! 那名菜农回到和孙栋盛会面的地点,只看见被扔在路边的两个菜筐,他揉了揉眼睛:难道是一场梦?不会呀,那些钱分明还在自己口袋里。这年头,什么奇怪的事都有,还是赶紧跑吧。 唐吉田等人的尸体被送到76号,担任行政科科长的张占自然马上就知道了,他心中一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名战友牺牲,没听说76号有大的行动啊?怎么办?虽说目前的自己还处在静默期,可总不能袖手旁观吧?他决定打听一下,看看自己能做点什么。借着办理安排尸检、冷藏尸体等公务,张占找了几个人,都没有问出什么,看了看表,还有几分钟就六点了,马上就要下班,他想了想,来找直属长官刘泽之。 76号发生的一切自然也没能逃出刘泽之的眼睛,他并不知道执行强劫江崎贵由手中金条这个任务的执行者是唐吉田。唐吉田牺牲,一定是发生了大事!自己刚从集中营回来,搞不清状况,现在应该怎么办?浅野一键和毛骏等人不见踪迹,而权菅祜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张占的来访打断了刘泽之的思绪,他笑道:“你怎么来了,都忙完了吗?”张占的处境如何,刘泽之也很关心,有机会聊聊也好。 刘泽之和张占东拉西扯了几句,刚想转到正题,门被推开了,权菅祜带着四名持枪的行动队队员走了进来,刘泽之一愣:权菅祜怎么突然回来了?看样子是来抓人的。他冷静了一下,问道:“权队长,你回来了,这是干什么?” “奉命抓捕张占,来人,下了他的枪!” 张占也愣住了,四名行动队员利落的下了他的枪,拷上手铐。权菅祜命令道:“把他带到牢房里。” 权菅祜带人押着张占走了,刘泽之反应过来,追了出来,问道:“老权,你等一等——这是怎么回事?谁的命令?” 权菅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当然是倪局长的命令,至于是怎么回事,我不知情,就算是知情,也不能告诉你。” 刘泽之愣在当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吉田牺牲,张占被捕,那么自己的处境哪?他决定马上打电话向徐建雪示警。 没等他拿起电话,电话铃响起,刘泽之拿起电话,正是徐建雪打来的:“泽之,倪太太来了,请我去吃饭,你下班也过去吧。” 小野鹤子登门请客?刘泽之的心情越发黯淡,他已经可以肯定自己被怀疑了,甚至是暴露了,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他无暇多想,答道:“好啊,那你先去吧,我一会就过去。你别就等着吃,让纪姐做两个拿手菜。” “纪姐不在,我自己先过去。” “也好,就这样,一会见。” 放下电话,徐建雪说道:“泽之说他下班就过去,走吧——对了,我先把这盆晒太阳的兰花收进去。” 小野鹤子对这些特工的技能并不在行,当然不会反对。徐建雪把兰花搬到窗台上,跟着小野鹤子走到巷口,汽车上除了司机,川崎哲也带着一名特工也在座。徐建雪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出事了。好在纪群是个老特工,她和武顺应该可以安全撤离。 浅野一键打来了电话:“倪局长,刚才监听到有人来找钟伟,然后钟伟没等下班就回了宿舍。” “去找钟伟的是什么人?” “没监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属下觉得有点不对劲,就派人过去看看,谁是那个人不见了。因为没有您的命令,暂时还没敢讯问其他人。” 倪新想了想答道:“马上抓捕钟伟!押回来审讯,还有透视室见过来找钟伟那个人的所有的医生护士,一并带回来。命令刘威平带队在军医院继续监控,你和毛骏撤回来吧。” 放下电话,刘泽之来了:“倪局长,建雪说倪太太请她去你家吃饭,我们也走吧。” 倪新的态度一如往常,笑道:“哎呦,一忙起来就忘了,早就想着去找你,今天是鹤子的生日。还有点事没忙完,一个小时后吧,我去找你。” “那我在办公室等你,对了,权菅祜从我办公室里把张占抓走了,怎么回事?” “又来了,不该问的别问!你去吧。” 六点二十,纪群从外地回来了,路上,她买了两样小菜,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到了隔壁一条弄堂,以在井台用不花钱的井水洗菜为名,观察是否有安全标志。三年多了,虽然一直安然无恙,她却不敢有丝毫疏失。 井台地势较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家中院子里的情况:那盆兰花不仅不在原来的位置上,而且放到了暗示示警的窗台上! 纪群强自镇定着继续洗菜,恰好来了一个半熟脸的邻居,纪群笑道:“何太太,你也来洗菜?麻烦你替我看一下菜,我回去拿篮子。” 那名太太很爽快的答应了。 纪群走到巷口,转弯离开,五六百米后,走进一家挂着公用电话招牌的纸烟店,拨通了装有公用电话的武顺的裁缝店,接听电话的正是武顺本人,纪群松了口气,说道:“那件大衣我今天不去取了,你再修改一下,在领子上加一圈兔毛。” 这是用暗语通知事态危机,尽快转移。武顺心中一凛,放下电话,自去安排。不到五分钟,裁缝铺挂出“外出即回,请稍后”的一块牌子,拎着一个包袱,像是去主顾家送货上门的武顺关上门离开。 六点半,倪新办公室的电话铃再次响起,话筒里传来浅野一键焦躁的声音:“倪局长,钟伟自杀了!他宿舍里有半盆纸灰!” “什么?自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属下不清楚,钟伟在和那个神秘人物会面前一切正常,您看现在怎么办?对了,我已经把钟伟的同事都抓起来了。” 倪新怒道:“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蒙在鼓里的钟伟!” 浅野一键辩解道:“除了监听,我们只监控了所有的出入口,因为您命令暂时不抓捕,所以没敢贴身监控。” “唉,算了,也不能全怪你们,把人都押回来吧,还由你讯问,这些人不会是同伙,别动粗,问问钟伟平日行踪,还有和他见面的那个人的情况,问清楚了就放了吧。把尸体也带回来检验,命令刘威平按原计划在医院里留守几天。”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四百七十章 从容赴死 七点整,刘泽之从窗口向外望去,浅野一键和毛骏押解着六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回来了,抬着一具尸体回来了。除了76号的两辆车,还有一辆充当临时囚车、挂着军用牌照的救护车,上海唯一有红十字标志,又挂着军车拍照的救护车只有日本军医院。十来日没有音讯的浅野一键等人原来是去了军医院。那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泽之一直没有想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重庆之行,策反张占,古华至今没有落网,可以反证自己和宋宁生是信得过的。难道是唐吉田奉命执行强劫江崎贵由手里的黄金,筹措经费因而牺牲,倪新怀疑是自己走漏了风声?那最多也只是怀疑,以自己在76号的资历和位置,还需要调查才对,除非还有别的证据。 被关押了很多天后突然现身的权菅祜当着自己的面抓捕了张占,并不做任何解释,以二人平日的关系,很不正常。张占能抗住酷刑吗?徐建雪被诱捕,倪新绝不会放过自己, 为什么暂时还没有动手?难道是故意让自己看出已经暴露的事实,从而根据自己下一步的行动,预谋扩大战果吗?应该是这样的,这可能是自己唯一还能利用的机会了。 刘泽之打开文件柜,收拾了一些东西装进文件袋里,在袋子上写了几行字,留在桌子上。走出了办公室。 不是没有想过装作若无起身的样子和倪新回到倪家,为了麻痹自己,倪新命再多的人保护,也不会进入倪家,而倪家的保姆高瑞是自己人,出其不意,自己和徐建雪有三成以上的机会安全逃离。 仅有的一次机会,是向战友示警?还是拼死逃离?刘泽之几乎没有犹豫的选择了前者:不仅仅是因为示警,成功的可能性在九成以上,更重要的原因是自己这条命本来就是战友们数次舍命换来的! 从奉命卧底的那一起起,这样的结局早成宿命,唯一遗憾的是那个心仪的女人,他们不仅没有了今生今世,她,还自有来生之约……来生来世,他们也注定要擦肩而过…… 76号院中,他找了一个从倪新办公室的窗户可以清楚看到的位置故意停留了片刻,果然约好一起回倪家为鹤子庆贺生日的倪新没有任何表示,是没有看到自己要外出?还是故意为之?刘泽之心中明了:自己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他没有开车,雇了一辆三轮,向家中走去。一路上留心观察:有人跟踪,还不止一个两个人,这些人还有汽车。 刘泽之在住宅隔壁的一条弄堂下了三轮,走到一处锁着门的房子前面,掏出钥匙,故意留心看了看四周,打开了门。这间房还是陈劲松在上海的时候命人出面替他租下的,和刘宅虽不在一条弄堂,实则只有一墙之隔,电台和一些谍战用品就放在这里。 刘泽之关上门,镇定的架设好电台,开始紧急呼叫根据地军统的电台。 在最前面跟踪的特工向田中胜荣汇报道:“目标进了一间锁着的房子里,门被反锁上了。” 田中胜荣暗道:刘泽之来这里难道是等什么人?不对啊,这里和他家只隔着一条弄堂,他不回家,来这里干什么?他命令道:“包围那间房子,你装成找人的样子,敲门看看。” 刚呼叫成功,门外传来敲门声,刘泽之不为所动,继续发报:唐吉田等三人牺牲,浅野一键、毛骏等人抓捕了军医院的六名医生护士,还运回来一具尸体。张占已被抓捕,徐建雪被诱捕,自己已经暴露,敌人就在门外…… 敲门声越来越重,再也沉不住气的田中胜荣来到门口,命令道:“冲进去!抓捕!” 门被大力撞开!数只枪口对着刘泽之,刘泽之发完了最后一句话:请替我照顾弟弟刘林,让他转告父老宗亲:刘家不会出汉奸!八十六号敬致。 田中胜荣走了进来,狞笑道:“刘处长,能解释一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刘泽之摘下耳机,淡定的笑道:“你不都看到了吗?” “你在给谁发报?” “军统上海分局一号电台。” 田中胜荣气极反笑:“好,好,有种!这么说你是军统的人?” 刘泽之从容起身,一字一顿的答道:“是的,在下刘泽之,中华民统局中校特工,代号八十六号。”他淡淡扫过周围或熟悉或陌生的人:“给诸君添麻烦了。” 田中胜荣厉声喝道:“带走!” 接到田中胜荣的电话,倪新无言颓然在沙发上: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他,真的就是那个最危险的敌人! 窗外夜色一点一点降临,倪新缓过一口气来,怒火渐渐升起:为什么会是他?76号何负于他?李士群何负于他?李士群……那个如父长兄,会不会死在他手里? 76号停车场内,田中胜荣等人押解着刘泽之走下汽车,楼门口,倪新走了出来,冷冷的看着他。 刘泽之毫不畏惧的平静对视。 倪新怒极,上前两步,重重一拳!带着手铐的刘泽之被打倒在地! 失去了理智的倪新扯住衣领,拽起了他,又是一拳,刘泽之再次倒地!倪新恨恨怒道:“这一拳,是为李主任打的!” 刘泽之口鼻流血,他艰难的挣扎着站起来,用被铐着的双手抹去血迹,没有说话。众人全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倪新又是一拳:“这一拳,是为赵敬东打的!” “住手!”小野平一郎一声断喝:“不像话!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还不把人犯押进牢房!倪桑,回你办公室去。” 注射了第一针二十毫升乙酰胺后,张弛。金老先生等人紧张的观察着周成斌的动静,眼见他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痉挛也有所好转,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张弛说道:“金老先生,实在是麻烦了,这份恩德,军统记下了。忙了这么久,您也累坏了,我让小孔送您回去。” 金老先生感叹道:“老朽何德何能?周长官吉人自有天相,年纪大了,实在是撑不住,那我就不和张长官客气了,如果还有事,尽管来找我。” 还没等张弛命人叫小孔,小孔一辆慌张地跑进来:“张副局长,接到了一份电报,您赶紧看看吧。” 张弛训道:“电讯室接发电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你慌什么?不像话!什么等级的密电?是不是需要我亲自破译的绝密级?” “都不是,是明码电报,可是……” 明码电报?张弛已知又出了大事,命令道:“把电报给我,你找个人,送金老先生回家。” 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葛佳鹏也赶到了,跑进来问道:“解药送过来了吗?老艾,你在这里就好了,周局长注射解药了吗?他怎么样了?张副局长,你怎么了?” 张弛拿着电报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派人送走了金老先生,小孔又跑了进来,说道:“张副局长,八十六号是谁?他是不是出事了?唐组长他……” 张弛泪水纵横,葛佳鹏吓坏了:“老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倒是说话啊!是不是周局长……我去看看。”葛佳鹏奔出房间。 不一会,葛佳鹏又跑了回来:“吓死我了,周局长的情况分明已经有所好转……” 张弛啪的一声,重重的把电报纸拍在桌上,双手抱头,无声饮泣。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张弛,葛佳鹏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晚上八点整,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倪新枯坐在沙发上发呆。敲门声传来,倪新似是没有听见。片刻,川崎哲也推开门说道:“局长,小野将军来了。” 倪新强打精神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带着田中胜荣走进来。 川崎哲也打开灯,说道:“局长,徐建雪已被抓捕……” 田中胜荣接话道:“我奉将军的命令,查抄刘家,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原来这个狡猾的刘泽之,电台、谍战工具等都放在和他家相邻的那间房子里,实则只有一墙之隔。刘家的佣人在逃,我已派人蹲守。” 倪新嗓子干涩的答了一句:“很好。” 小野平一郎说道:“你们先出去等候,我和倪桑谈谈。” 二人答应着离开了房间,小野平一郎说道:“我已经命令76号进入紧急状态,所有的人必须在岗,切断了对外联络,未经允许,更不得外出。” 倪新说不出的疲惫倦怠,答道:“将军做主即可。” “还有件事,我布置在各个药店、医院的监控组报告:截止到今天下午六点,也就是周成斌、张弛毒发的最后期限,没有人购药。周成斌、张弛要么因为某种原因没有中毒,要么就是已经毒发身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军统从别处搞到了解药,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我命令他们收缴所有的解药,停止监控。” 没等倪新开口,川崎哲也打进来内线电话:“将军,您的部下来电,说是按照您的命令收缴解药的时候,一家叫平康的药店出了状况,请您接听。” “接进来吧。” “什么?解药丢失?混账!把监控那家药店的人,还有药店的伙计都给我抓起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倾谈(上) 接听完电话,小野平一郎说道:“平康药店的要被人掉包了。” 倪新答道:“这么说周成斌、张弛还是中计了……对了,被掉包的药有几盒?” “当然是一盒,为了以防万一,所有出售解药的药店、医院都只有一盒药充当诱饵,周成斌、张弛两人中毒,一盒药不足以救命,没准还会让二人的亲信发生狗咬狗的争执。” 倪新很肯定的答道:“不会,以属下对此二人的了解,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其他药店、医院的解药没有被掉包,只能说明周成斌和张弛只有一个人中毒,另外一个人不知什么原因,逃过了一劫。” “你说的有道理。这些混账东西,连个药品都看不住,早知如此,还不如收缴上海所有的解药!” “将军不必自责,放出一部分解药以便破获军统物资运输渠道的想法是对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还有叶君远这样的作伪高手。” 小野平一郎顿了顿,又道:“倪新,我一向视你如爱子,你的心情我何尝不知?被欺骗多年,自是不甘,不过现在的你没有时间自怨自艾,虽说刘泽之、张占、徐建雪落网,唐吉田、钟伟等人被杀,可是周成斌或者是张弛很可能逃过了一劫,军统上海分局还没有被彻底打垮,我需要你配合我完成这最后一击。” 倪新点头道:“将军说的是,生死关头,刘泽之发出了最后一封电报,此人之凶悍顽劣,属下平生仅见,审讯越早开始越好。” 小野平一郎放下了心,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请将军安排权菅祜或者其他人审讯张占,我去和刘泽之谈谈。” 小野平一郎不以为然:“你觉得他有可能投诚吗?” 倪新无可奈何的一笑,答道:“不太可能。我和他自从在越南河内相识,快四年了,惭愧,直至今日,我才看明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想和他谈什么?” “正因为他弃暗投明的可能性基本上为零,属下才想和他好好谈谈。您知道属下对心理学有一点粗浅的了解,刘泽之孤身一人在76号潜伏近四年之久,一定有和人谈话的诉求,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在这种不经意的谈话中,会泄露很多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按你说的办,对张占的审讯暂时延后,等你和刘泽之谈完再说,走吧,去牢房,对了,影佐将军一个小时前回来了,听说了这一切后,征衣未解,坚持要参与审讯,我只得答应,也快到了。” “影佐将军回来了?鄂西会战应该还会持续一段时间才对,战况如何?”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会战并没有结束,不过仗打到这个份上,影佐将军没有太大的必要留在前线了。战况如何?仅从这场战役而言,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吧,唉,皇军攻占陪都重庆,消灭重庆政府的战略目标落空了。” 九点半钟,倪新来到牢房外,从监视窗向内看出:空荡荡的牢房里,刘泽之半躺在砖砌的平台的一角,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看守汇报道:“刘处……刘泽之被关进去后,就是这个样子。” 倪新命令道:“开门。” 刘泽之被开门声惊醒,坐了起来,看着倪新,语气如常:“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你,小野将军说他要亲自审讯,等审讯开始了,再想和你聊聊,也许都没有机会了。” 川崎哲也用一个托盘端着一荤一素两盘炒菜和一壶酒来到牢房门口,倪新命令道:“搬两把椅子,再拿个小桌子进来。泽之,有胃口吗?陪我喝点。” “好啊。” 川崎哲也带着看守很快安排好了一切,倪新命令斟酒的川崎哲也:“打开手铐,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看守打开手铐,走出牢房,川崎哲也反手虚掩上了门,站在门口候命。 刘泽之端起酒杯说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一起喝酒,我先干为敬。”一口喝干后,朝倪新照了照空杯。 倪新抿了一口,笑道:“有没有机会在一起喝酒,我说了不算,要看你是否识时务。泽之,你杯到酒干,不怕我给你下毒?” 刘泽之一边斟酒一边笑答:“下毒?怎么可能?要我的命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再说我这里还有你想得到的东西,即使彻底失望后,以你的为人,也不会做出这么下三滥的事情。” 倪新似是不信,自嘲道:“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不错吗。” “我没必要骗你,记得有一次难得有机会和周成斌聊天,他问起我对毛先生和李主任的观感。” 倪新来了兴趣,插话道:“对啊,你给毛人凤和李主任都当过秘书,我也很想知道你的看法。” “我告诉他毛先生对我不错,不过他那个人,注重规矩,喜怒无常,我在他面前总是不自在。李主任对我,亲切随和的多,近乎于纵容。但是目前,无论如何,毛先生是我必须无条件服从的长官,而李士群,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原因无他,李士群昧于民族大义,认贼作父!自从我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了选择。” 倪新神色一黯,叹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这件事,我早该想到的……南京屠城,某些皇军士兵军纪败坏,而中队的溃兵又混在平民百姓之中,酿成大祸……”倪新说不下去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作为一个军人,无论如何粉饰,南京屠城总是放不到台面上的事。 “我告诉周成斌假如我可以选择,我希望有他这样一个长官,有你这样一个兄长。” 倪新一愣,不敢置信,随即笑道:“你没必要说这些,我们这些年的确相处的不错,只要你肯诚心归顺大日本帝国,我保证小野将军既往不咎,否则,仅凭你我之间的私交,我帮不了你。”虽然并不相信,不知为什么,倪新的心里却好受了很多。 刘泽之又喝干了一杯酒,正色道:“你误会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我是不可能背叛国家,出卖战友的。” 倪新哂笑道:“76号的酷刑,你知道的很清楚,我奉劝你三思。” 刘泽之苦笑道:“是啊,这些年我无数次的问过自己,暴露后能抗住酷刑吗?假如只有我一个人,肯定不行……” 倪新没明白,问道:“莫非你还有同伙?不对啊,就算有同伙,那又如何?76号的牢房是不可能有人活着逃出去的,这你应该知道。” 刘泽之有一刹那的失神:“我的姐姐,被山木龙三这个畜生凌辱后死于非命,死后还不得归葬祖坟的姐姐,我的弟弟刘无,被我带上了这条路,孔文清、郭烜、谢成新、李智勇、余浩辰、杨本华、、孟霄杰、唐吉田……还有死在我枪下的杨君,他们在天上看着我,我不敢辜负。” 倪新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山木龙三?这么说他的妻子,还有酒井雄是你杀的?” 刘泽之切齿怒道:“是的,那个畜生的老婆到上海后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我们刘家祖传三代的珍饰——那支翡翠玉镯居然戴在了她的腕上,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山木龙三攻陷南京时的战利品!酒井雄来找这个女人,我以为是山木龙三回来了,我杀了这个女人和酒井雄,可惜啊,让山木龙三多活了那么长的时间,才找到机会手刃他!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冲动,给郭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可我从没有后悔过!” 隔壁房间里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案的真相原来是这样!刘泽之的话解开萦绕心头已久的谜团,倪新的办法看来是可行的。 倪新无言的叹息,作为弟弟,为惨死在山木龙三手里的胞姐复仇,虽说手段残忍,可是只要是有血性的男人,谁能咽下这口气?他顾左右而言他:“这是你们的私人恩怨……泽之,我们聊点别的。来,再喝一杯。” 刘泽之也不推辞,喝干了第三杯酒,说道:“你命人搜过我的身,知道我随身携带着氰化钾胶囊,被捕前我是有机会服毒的,之所以不死,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倪新心中升起渺茫的希望,问道:“说来听听。” “我知道徐建雪落入了你手中,我求你一件事:把她当做一个对手,而不是一个女人来处置。只要你答应我,我也可以答应你:在不损害军统利益的前提下,如实回答你的一些问题。” 原以为刘泽之恐惧乞降,谁知他提出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求,倪新一时无言以对,笑笑敷衍:“我做不了主,如果你实在担心她,何不和我们合作?” 话不投机,刘泽之不再说话,低头吃菜。他笃定倪新最后会被日本人逼着接受他的条件,那个时候,他就有了机会为军统尽最后的职责。至于徐建雪,想到这里,刘泽之心中一痛:但愿他没有看错倪新,能为徐建雪找到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他了解这个女人:只要76号不作出天人公愤的事,她是能守住气节的。至于他们二人的生命,刘泽之没有一点奢望:自奉命潜伏的那一天起,死亡就是早已注定的宿命…… 第四百七十二章 倾谈(下) 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书呆子脾气又来了!他对站在身后的权菅祜说道:“找个借口,让倪局长来见我。” 权菅祜来到牢房,说道:“倪局长,食堂送菜,警卫说没有您的吩咐不准进来。” 倪新和刘泽之二人都心知肚明,倪新放下筷子,说道:“我去看看。” 来到监听室,小野平一郎说道:“为什么不先答应刘泽之的条件?谈的好好地,就此中断,糊涂!” 倪新为难道:“万一刘泽之不肯配合……这种可能性很大,而徐建雪虽是弱质女流,也坚决不肯……对付女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利用她们天生的弱点,我知道这么做很让人不齿,可是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答应了刘泽之,到时怎么办?”话一出口,倪新暗暗内疚:倪新啊倪新,枉你自负为正人君子! 影佐祯昭失笑道:“倪桑,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在我们手里,你担心什么?” 这分明是说不妨暂时答应,事后尽可食言,倪新心中不悦,默然不语。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影佐君说得对,你总不会幼稚到想对刘泽之这样的奸细信守承诺吧?只要刘泽之开口说话,只要他有求于我们,就有机会一步步诱他进入彀中。什么不损害军统利益?我就不信:这个度他能把握的这么好?到了那个时候,如白染皂,他很可能回头无路,和我们合作。就算不能,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你也是个老特工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教你?” 影佐祯昭笑着劝慰:“将军不必过虑,倪桑是当局者迷,一时没想到也是有的。” 日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在宜昌丢失,影佐祯昭难辞其咎,他忧心忡忡的回到上海,乍一听说76号居然挖出了刘泽之这么个重要的卧底,周成斌生死未卜,唐吉田等人被杀,军统上海分局有可能全军覆灭,大喜之下,当然希望自己能分一份功劳。 倪新只得答了一声“是”,走出监听室,接过权菅祜命人送来的一盘酱牛肉、一盘四喜烤麸,回到牢房。见刘泽之已把菜吃了个七七八八,倪新不由得笑道:“你的心很宽那,食欲不错,来,食堂新送来的。” 刘泽之笑笑答道:“说来你肯定不信:我被抓捕的那一刻,是我这几年最踏实的一刻,一切的一切终于结束了。我身上背负的责任太重,又没有弃守职责的权力,你给了我放下责任的机会,与其是别人,我宁愿是你。” 倪新笑笑,把话题拉了回来:“你不问问徐建雪现在怎么样了?” “当然想问,就怕你不告诉我。” 倪新叹了口气,答道:“她还好,没有我的命令。不会有人难为她。泽之,我也是有妻子女儿的人,不瞒你说,不答应你的要求,是因为我做不了主,我刚致电小野将军请示,幸运的得到了将军的允准。弟妹……你太太和鹤子到底相交一场。” “这么说我们成交了?” 倪新心中抱愧,面上却丝毫不露,答道:“是的,既然将军答应了,我又何必做出这种自己都鄙视的行为?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和你太太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 刘泽之笃定的答道:“我不和日本人做交易,我也信不过小野平一郎的人品,可我了解你:你是个一诺千金的正人君子,只要答应了,绝不会食言。” 心中有愧的倪新怕刘泽之看出破绽,很肯定的点头答应:“我答应你做这笔交易。” “谢谢你,一个小时之内,在不损害军统现实利益的前提下,如实回答你的所有问题。你问吧。” 将信将疑的倪新问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容易就自承身份,还以为你会……之前也曾怀疑过你,都让你侥幸过关了。说实话,我很少服人,这些年总以为你得过且过,不求上进,谁知你却是深藏不露。” 刘泽之笑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命权菅祜当着我的面抓捕张占,就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你暂时没动我,不过是故意打草惊蛇,想从我下一步的行动中扩大战果罢了。我再不向周成斌等人示警,就没有机会了。” 倪新笑笑,没有提起古华的身份,又问道:“你在桂林营救过李主任,是不是毛人凤早就设计放过李主任,安排你卧底?” 刘泽之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我哪有那么重要?李主任叛逃,对军统的打击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怎么回事?李主任已经不在了,总不至于还牵连到军统的现实利益吧?” “阴差阳错的一出乌龙,毛先生怀疑李主任有叛逃的倾向,命我找了个借口监视。李主任叛逃,桂林站熊站长缉捕,当时躲在茶馆板门后的我想击杀李主任,一拉门板,无巧不巧,替李主任挡住了熊站长势在必得的一枪。熊站长敌我难分,开枪打伤了我。”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泽之说的全是实情,不由得倪新不信。“既然如此,毛人凤应该也怀疑你才对,听李主任说过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你和他关系不错?” “也谈不上关系不错,彼此的级别差着好几级,不过是比较能入李主任的眼罢了。毛先生生性多疑,哪有那么容易就相信了我?他派周成斌远赴越南河内追杀,谁知李主任已经走了,只剩下了我这个次要目标。” 倪新答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那你是怎么说服他放过你,并相信你没有背叛军统的?” “虽然闻名已久,那却是我和周成斌第一次见面,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相信了我。” 见刘泽之并不抗拒回答,倪新又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也许是毛人凤太想在李主任身边埋线一颗钉子,所以冒险一试。泽之,你和周成斌经常见面吗?” “这我不能回答你,否则你就可以推测出周成斌常驻上海,还是在其他地方,还可以推测出周成斌身边有没有助手。” 倪新笑笑说道:“你多心了,那我换个问题:叶君远是如何逃出76号的?” “我去的时候,你已经被击昏了,我告诉了他逃跑的路线,请他打伤我,逃出去,并告诉他我会为他作证:他在76号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是如何做到让他信任你的?” “这是军统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倪新并不追问,又问道:“李明华、段文涛、张小丹是不是你们的人?” 见倪新并未问及张胜宇,刘泽之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对李士群之死,倪新一直在怀疑,与其说是相信了小野平一郎的说辞,认为李士群死于军统之手,不如说他选择了相信,因为事实真相是他承受不起的。 “这我还是不能告诉你,因为你可以反推出其他人的身份。” 倪新疑惑难道76号还有军统的人?他又道:“那我问一个你一定可以告诉我的问题:郭烜营救周成斌,你参与了吗?” “参与了,诱发周成斌心肌梗塞的药品是我放到白米粥里,送给他的。” “陈劲松诈降76号,你事先知情吗?” “不仅知情,还是我建议的。” 倪新又问道:“毛人凤是你放走的吧?” “是,是我请安德森领事报的信,李主任专车的钥匙也是我留给陈劲松的。” 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越听越气愤:该死的刘泽之,坏了多少大事!千刀万剐不足以泄愤,可也起了惜才之心:此人是一个罕见的优秀特工:有勇有谋,心理素质极佳。如能收服其为我所用,价值不在郭烜之下。 田中胜荣走了进来,站在小野平一郎身后。小野平一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默认他可以参与监听。 倪新叹道:“没想到最不像卧底的你……李主任在天有灵,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他死在军统手里……是你下的手吧?” “不是,军统没有杀李士群的必要,当时的他贪财、揽权,和日本人矛盾渐深,又有我埋伏在他身边,除掉他,换上你,实为不智之举。何况,说句你不会相信的话:即使周成斌有命,我未必会执行。” 刘泽之的话触动了倪新的心结,他问道:“为什么?” “人非草木,我不能抗命,不能示警,但我会置身事外。” “那以你的看法:李主任死于谁手?”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小野平一郎没想到倪新问到了这个问题,阻拦不及。好在倪新只是微微一怔,换了个话题:“军统为什么不营救郭烜?对军统而言,郭烜的价值在周成斌之上。” “不是不想,是不能。郭烜抗命营救周成斌,等于绝了自己的生路,试问76号怎么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其实我是想过拼死一搏,不过周成斌坚决不许。” 周成斌的心肠居然如此冷硬,倪新心中一寒,似是不信,问道:“周成斌不肯出手,这个我信;你想过拼死一搏,我不信。都知道周成斌和郭烜是好友兄弟,又有过救命之恩,和你,似乎没有什么交情吧?” “是的,不仅没有任何交情,还是……建雪,是郭烜的妻子。” 倪新大吃一惊!监听的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面面相觑。 第四百七十三章 攻心为上 倪新问道:“这不可能!你和徐建雪……我看得出来,你对她……我不可能看错。” 刘泽之落寞的一笑:“你看出了什么?你和她见过几面?你看到的是我对她……我之前并不知情,等我知道了,已经陷进去了。” “那你怎么办?难道……”倪新想了一下,找了个词:“难道你们一直发乎情,止乎礼?”郭烜之死是徐建雪最大的痛处,刘泽之袖手,徐建雪怎肯谅解? 刘泽之苦笑道:“我能怎么办?只能……假装不再爱他。”短短的一句话,道尽了刘泽之的辛酸无奈,不由得倪新不信。 刘泽之是了解倪新的,一向以君子自居的他除非不答应,既然答应了,虽说有小野平一郎作梗,也会设法履行诺言。何况对于那种把卑劣的手段强加在女性身上的做法,素有洁癖的倪新从来都是鄙视的。刘泽之担心的是倪新会用自己的性命要挟徐建雪。他要让倪新知道:徐建雪对他心结颇深,毫无情义,二人之间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倪新心中感慨,继续问话:“我派你去军统根据地诱捕周成斌,你给我玩了一出谍中谍?对吧?可是在正金银行门口张弛打你的那一枪,不像是假的,这是为什么?” “你猜的不错,是我和周成斌设的局。至于张弛,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后来他居然自己推测出来了,向周成斌求证,得到了证实。” 倪新笑道:“看来张弛也并非浪得虚名……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北平,你曾出手相救?” “是的。你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 倪新叹道:“证实了你的身份后,很多事我都豁然开朗。泽之,没想到我们最开诚布公的一次谈话,会是这样的情景,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惜!我看错人啦,没想到我自负心细如发,却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对,应该是到了现在,我还是这么认为,只不过我们生不逢时,国家蒙难,个人情感不得不让位于民族大义……这场日本人强加的战争,中国人没有赢家!” 这句话倪新曾经说过,刘泽之居然不约而同,倪新心中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他理了理思绪,又道:“在南京我设局诱捕周成斌,国防部招待所的那个示警电话是你打的吧?” “是的,我看出了你的意图,一直按兵不动,可惜漏算了龚振宗,示警太晚了,余浩辰因此牺牲。那个姓周的翻译是周成斌为了掩护我找的替死鬼。唉,我能在76号潜伏数年,不是因为我的能力,前有孔文清,后又有杨君,舍命相护,更别说周成斌、郭烜数次掩护我过关。” 倪新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如果公平较量,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是,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军统上海分局……只有周成斌差相仿佛,勉强不落下风。不过你走错了路,你我之间,不仅仅是个人的较量,也不是76号和军统上海分局的较量,而是道与术的较量,你没有赢的可能。” 倪新不置可否,继续问下去:“周成斌和张弛在宜昌搞到了皇军鄂西会战作战计划,他们是如何得知作战计划在相川直男等人哪里的?” “离开上海去重庆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所以和周成斌联系,请他带人去宜昌,我和相川直男乘坐火车一路同行,确定作战计划就在他们身上,不过影佐祯昭建议他们搞了一个障眼法,我却没有看破,好在周成斌心思敏锐,设法搞清楚了作战计划并不是放在从火车站拉回去的那个保险柜里,没有上当。” 倪新暗叹这个刘泽之,给皇军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曾听李士群转述过戴笠的一句话:一个优秀的特工,在特殊时期,起到的作用可抵一个整编师,刘泽之当之无愧。 他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道:“我派你去重庆之前,你自己提出要策反张占,那个时候你就和张占串通好了?” “怎么可能?不过是你逼得急,我只能先找个人来交差。”倪新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刘泽之暗地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之前他说的话十之都是实话,关键的时候才能误导精明强干的倪新。 “那你是怎么想起他的?” “我在军统局本部只有一年多一点,熟悉的人并不很多,不够分量的人,入不了你的眼,事先又无法和局本部通气。张占是毛先生身边唯一有把柄在我手里的人,策反不成,最坏的结局就是张占向毛先生告密,我和权菅祜被捕,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刘泽之的意思是他和权菅祜被军统抓捕后,他就此归队,又因徐建雪还在倪新手里,毛人凤当然会命令封锁消息,对外宣传把这两个日本人的特工关进息烽集中营等地方,实则刘泽之可以就此功成身退,也可以改名换姓,以另外一种身份在国统区生活。并不知情76号当然不会为难徐建雪。 倪新心中一动:权菅祜详细汇报过策反张占的经过,以他对毛人凤的了解,事先不会挑明,借此机会可以验证张占的忠心。张占后来的一举一动……难道他投诚是真心的?毛人凤宁可放了他,也要保护刘泽之不会因此被怀疑? 倪新淡淡的问了一句:“张占是奉命潜伏吧?这么说你和毛人凤见过面,对了,我想起来了,宋宁生说你曾单独活动过。” 刘泽之端起酒杯,喝干最后一杯酒,答道:“时间到了,言尽于此,我履行了诺言,希望你也不要食言。” 此时再说一个字都是画蛇添足,张占能不能逃过一劫,潜伏在76号为国效力,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当然还有那虚无缥缈、人为无法掌控的运气。他,能做的,都做了,在不久的将来,见到九泉下的姐姐、刘无、郭烜、杨君、乐奕、孔文清、孟霄杰……总算可以说一句:我已尽全力! 见刘泽之不再说话,倪新也不勉强,起身道:“好,就到这里吧,你好好想想,我希望你能幡然悔悟,真心投诚,假如你想通了,我愿以身家性命为你向小野将军求情。” 来到隔壁房间,倪新说道:“二位将军都听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请指示。” 影佐祯昭叹道:“看走眼的不是倪桑一个,这个刘泽之,身为阶下囚,这番谈话却丝毫不落下风,不卑不亢,易地而处,恐怕就是倪桑也稍逊一筹。此次行动小野将军策划指挥的,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做出了决定:“说了这么多,除了解开我们心中的几个谜团之外,没有多大的价值。看来必须用刑审讯,倪桑,你意下如何?” 倪新没有丝毫犹豫的答道:“当然应该这么办,审讯越早开始越好。不过……属下知道刘泽之罪孽深重,百死不得蔽其辜,却还想为他讲个情:请二位将军看在人才难得的份上,如能招供,切实悔悟,给他一条生路。” 小野平一郎答道:“这是当然,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各为其主。事不宜迟,我亲自主持对刘泽之的审讯,倪桑,张占就交给你,徐建雪……先等一等吧。影佐君,请你在刑讯室外面的监听室监听,旁观者清,随时提醒我和倪桑的疏失。现在是十一点,我还需要查找一些资料,一个小时后开始。” 二人自是没有异议,分头准备。 权菅祜紧走两步,追上要回办公室的倪新,说道:“属下奉命查抄刘泽之的办公室,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有一个放在办公桌明面上的档案袋,封皮上写着您亲拆,属下没敢擅自拆阅。” 倪新答道:“你拿过来吧,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接过权菅祜送来的档案袋,拆开一看:里面是两枚钥匙,其中一把是办公室的钥匙,另外一把像是保险柜的。一个银行保险柜的租用证,还有一张照片,是李士群刚接掌76号时,赵敬东、自己、刘泽之三人和李士群在76号后院的合影,同样的照片倪新也有一张。照片的背面写着一组数字,还有两行字:芦中渔夫,史有明文,追比先贤,不敢后人;乱邦不入,危邦不居,如不早图,悔之晚矣。 看笔迹应该是不久前写下的。倪新心中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刘泽之把这几样东西交给自己,清楚地表明公义虽重,私恩他也没有忘记,他会像放了伍子胥,投江自尽保守秘密的那名渔夫一样保守李士群的秘密,请自己尽管放心。并劝自己尽快设法送走李士群的家眷。 76号有一笔自己掌控的资金,也在刘泽之手里,这些日子为怕引起刘泽之的怀疑,也没找到机会收回,看来应该就在保险柜里…… 刘泽之的做法触动了横亘在倪新心头一件难与人言的心事:李士群生前的私产后期基本上都是刘泽之在打理,李士群死后,自己一力维护,也因为日本人表面上没有和李士群反目,所以叶吉卿等家眷没有受到太大的牵连,假如刘泽之和盘托出,让日本人没有了装作视而不见的余地,会不会连累到李士群的家眷? 没想到刘泽之会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倪新无言的叹息:刘泽之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但愿你能识时务,否则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亲手送你上黄泉! “老权,天亮后你拿着租用证,还有这把钥匙,这组数字有可能是密码,去正金银行上海总 行看看,保险柜里有些什么东西,都带回来。” 权菅祜暗自奇怪:刘泽之主动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对了,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还是保险柜里有爆炸物?倒是不能不小心从事。 第四百七十四章 岂曰无衣 同一时间,小野平一郎暂时借用的行动队队长办公室里,田中胜荣正在汇报:“为怕76号还有刘泽之的同党,属下按照您的命令,让司令部的人临时接管了76号的总机、大门口的警卫,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有人企图和外界联系,更没有发现有人试图逃跑。看来刘无死后,刘泽之没有同伙了。” 小野平一郎答道:“虽说如此,也决不能放松戒备。没有我的命令紧急状态不能解除。对了,你带队抓捕刘泽之的时候,他正在发报,电报的内容有办法搞清楚吗?” “现场没有发现电报底稿,事先并不知道那间房子有问题,也没有安装电讯监听设备。唉,上次倪局长派遣刘泽之去军统根据地诈降,属下曾仔细搜查过他的家,没有发现电台,谁知道此人如此狡猾,居然把电台设在了抓捕他的那间房子里。” 小野平一郎感叹道:“孤身潜伏,临危不乱,尽责示警,从容被捕,此人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田中君,这是我刚写的审讯大纲,你看看,就由你来当我的助手吧。” 田中胜荣犹犹豫豫的说道:“倪局长和刘泽之在牢房里谈话的时候,属下听到了一些,将军,属下想做倪局长的助手……当然,属下绝没有信不过倪局长的意思……” 欲盖弥彰,刘泽之提到了李士群之死,倪新似有动容,田中胜荣还就是信不过倪新。小野平一郎心道其他的人都是倪新的部下,那个臭小子,时不时就变成书呆子了,田中胜荣看着点也好。点头答道:“也好,你去告诉倪局长,就是我命令做他的助手审讯张占。对了,你把浅野一键给我叫来。” 十一点半,卫生员小宋奉命来见张弛,张弛问道:“周局长的情况如何?” “第三针解药刚注射完,情况大为好转。张副局长,你真有办法,我们都以为……不是,是他们,我就知道你无所不能。”小宋和张弛接触的比较多,在她心中,张弛是神一样的存在。 张弛凄然一笑:“无所不能?真能如此,就好了……我要见见周局长,你在外面等候,别让别人进来,也别离开,我怕周局长的身体撑不住。” 不明所以的小宋点头答应。 张弛走进房间,挤出一丝笑意:“你还好吧?” 周成斌看着他,答道:“我还好,这条命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又让你生生拉回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吉田、钟伟等四人牺牲,刘泽之、徐建雪、张占被捕,纪群、武顺、冯根生、王德福下落不明。” 周成斌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脸色霎时变得铁青,几欲昏迷,张弛急忙上去扶住他,一面给他顺着气,一面劝解道:“周局长,您先别着急,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解了……” 周成斌缓过一口气,“你应该已经向局本部汇报了吧?毛先生怎么说?” “在你康复之前,由我暂时代理你的职务,命令上海分局、第三纵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保持静默,未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周成斌深深的叹息:“意料中事。” 二人沉默了片刻,张弛突然笑道:“周成斌,以前我对你一直很不服气,你知道吗?” “知道。” “来了上海,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是心服口服了。这之后,我又很沮丧,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成斌勉强笑笑,无力说话。刚刚脱离危险的他又是一阵眩晕,心头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 “我张弛从不甘居于人后,有你在,我就没有出头之日。可是同在一个战壕里,我总不能杀了你吧?你说我糟心不糟心?” 周成斌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今天却有了一个胜过你,扬名立万的机会,你可别因为怕我的名声超过你,劝我放弃。” “什么机会?” “当初郭烜被76号抓捕,你居然袖手旁观!现在,刘泽之被76号抓捕,如果我能成功营救,你说以后谁还敢再说我不如你?” “张弛!”周成斌喝道:“不准胡闹!” “我和你不一样,郭烜死后,我知道你的心结有多重,与其像你这样活着,我宁愿轰轰烈烈的干一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个军人,抗命是什么下场?!我命令你……” 张弛固执的说道:“你现在没有权利命令我!局本部发来密电:在你康复之前,上海分局第三纵队都由我负责。” “……” 张弛蛮横的说道:“我还是听你说的,张胜宇潜逃后,泽之认定局本部还有一个76号卧底,最主要的原因是李士群和毛先生一样,都会视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为弃子,我不准他这么诽谤毛先生!” “张弛,你听我说……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离不开你。” “这个理由不成立,有你在,我没那么重要!我不是来向你请示的,我只是来和你打声招呼的。我已经命令葛佳鹏组建了一个行动组。你多保重,我走了!” “等一等……”周成斌犹豫再三,终于说道:“倪新家中有个姓高的佣人,是我们的人,虽说泽之协助我安排她卧底后一直没有启用,按照潜伏纪律应该马上安排她转移……” “你多虑了。泽之是不会出卖战友的。” 周成斌断然否定:“那也不能……也罢,说说你的计划。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武装劫狱,我绝不能答应!76号戒备森严。” 张弛本就是这个打算,他坚持自己的意见:“正因为76号戒备森严,所以他们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敢强行劫狱!” “不行!76号监狱有三道关卡,牺牲太大,没法向局本部交代,再说泽之说过:我们是战士,不是炮灰,不能为了营救一个战友,让更多的人搭上性命。这样的赔本买卖不能做。上海分局损失惨重,76号目前最大的遗憾应该是我逃过了一劫……如果让他们认为有机会钓出我……我想倪新一定不会放弃……必须调虎离山。” “您的意思是用您作诱饵……那第一步是亮相,让76号知道您已经脱离危险。” 周成斌点头道:“说的不错,与此同时,是让泽之知道我们的计划,他才能配合,而高瑞不过是倪新家中的一个人佣人……76号里倒是有一个人……” 张弛先是一喜,随即疑惑道:“难道在76号里还有自己人?不太可能吧?你说过泽之是孤军奋战,所以毛先生才大费周章的安排张占卧底。” “孔文清、孟霄杰、龚振宗、乔文荣先后牺牲,张占还没有启用即被抓捕,目前在南京上海的日伪机关里,除了一两个外围人员,军统的内线全军覆灭。我说的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我们还曾数次欠下他的人情……” 张弛奇道:“既不是我们的人,又没欠过我们的人情,反倒是我们欠了人家的人情,怎么开口求他帮忙?我们手头还有多少现金?能不能重金收买?” “只剩下大概十来根金条,还有泽之个人的一笔私蓄可以动用,但是这不是钱的事。” “那怎么办?对了,他在76号是干什么的?能不能帮上忙?” “此人是76号电讯处的一个组长,不对,我曾听泽之说起过:年初的时候,为了加强电讯处的实力,倪新招募了一些技术人员,提拔此人当了电讯处的副处长。” 张弛大喜:“此人的位置这么重要?那一定可以帮得上忙,只要他愿意……他有什么爱好?有没有至爱亲朋?或者是什么把柄?” “你想干什么?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人应该是……不是可以威胁利诱的。这样吧,我亲自去找他,求他给泽之通个消息。” “您亲自去?您的身体……明天上午八点半才能注射最后一针解药,万一……”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万一,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此人不会愿意让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能我出面。明天注射最后一针后,我马上去找他。你仔细听我说……” 听完周成斌的全盘计划,张弛盘算了又盘算,答道:“虽然很危险,可是有五成的机会,值得一试。除了和这个神秘人物联系,亮相让76号知道你已经脱离了危险,其他的事就交给我吧。” 虚弱不堪的周成斌不敢逞强,点头答应。 张弛起身说道:“周局长保重,属下去了。” 周成斌却又叫住了他:“张弛,还是那句话:尽可能活着回来。” 张弛郑重的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开。 对当事双方都无比漫长的五月二十二号终于过去,十二点整,小野平一郎来到审讯室中,命令道:“把刘泽之带上来。” 带着脚镣手铐的刘泽之被四名全副武装的宪兵押了进来。 小野平一郎微微一笑,说道:“打开诫具。刘先生,请坐。没想到76号的卧底居然是你,说实话,我很意外。作为一个情报界的前辈,我很赏识你。” 刘泽之也不客气,在一把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小野平一郎又道:“虽然如此,我听了倪局长的汇报,你给皇军造成的损失太骇人听闻了,除非你能和皇军合作,否则倪桑保不住你的性命,我也爱莫能助。” 刘泽之很平静的答道:“自从我卧底76号,就没想过能全身而退,能坚持到今天,我知足了。” 小野平一郎笑笑,叹道:“你这话我相信,不过你也很明白:对一个特工而言,死亡并不是最可怕,76号的酷刑,你比谁都清楚,你觉得自己有把握抗得住酷刑而不招供吗?” 刘泽之淡然一笑,答道:“你说得对,比死亡更可怕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可是对我而言,比酷刑更可怕的是叛变信仰、认贼作父,混混噩噩的活着!” 自从得知刘泽之的真实身份,自认和刘泽之平日里关系莫逆的浅野一键大吃一惊之余,被欺骗、利用的感觉让他火冒三丈,又听说好友兄弟山木龙三夫妇居然死于刘泽之之手,浅野一键更加怒不可遏:刘泽之!你这个该死的支那人!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我要让你不得好死!小野平一郎命他做助手参与审讯,正中下怀。浅野一键恨恨插话道:“将军,和这种奸细多费一句话,都徒然失了您的身份,开始用刑吧,我倒要看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第四百七十五章 宁为玉碎(上) 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浅野君,稍安勿躁。刘泽之,你被捕前一刻发电报示警,军统周成斌很快就会组织转移,你的时间不多了。以你犯下的滔天罪行,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你扛不住酷刑,也会因为沦为弃子,丧失了改过自新、立功保命的机会,我奉劝你三思。” 刘泽之冷冷的答道:“我用不着三思,你愿意做什么,悉听尊便。”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不识抬举,这条路是你自找的!来人,把他绑上老虎凳!” 早就跃跃欲试的浅野一键指挥着两名打手拖着刘泽之,把他绑到老虎凳上,开始用刑。 第一块青砖垫到刘泽之左腿下,刘泽之不发一言。打手又垫下第二块青砖。刘泽之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浅野一键狞笑道:“滋味怎么样?这才是开胃小菜!我倒是希望你能继续不识时务,好让我有机会多试几种刑法,告慰山木君在天之灵!” 刘泽之冷笑道:“山木龙三?还在天之灵?别做梦了,那个刽子手早下十八层地狱了!那里也有你的一席之地!你们这群丧心病狂的畜生,挑起战争,生灵涂炭,该死一万次!” 怒火中烧的浅野一键骂道:“好!有种,继续用刑!你们让开,我亲自动手!”抄起一块青砖狠狠垫在刘泽之腿下。 刘泽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豆大的冷汗布满额头。 浅野一键拿起来第四块青砖,小野平一郎说道:“浅野君,等一等。” 小野平一郎知道第四块青砖垫下去,刘泽之就会骨折,下一步动用电刑时,很有可能死于非命。对这个对手,他已经没有丝毫小觑之心,区区老虎凳,拿下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起身走到刘泽之面前,叹道:“难不成你还希望军统上海分局能来营救你?” 刘泽之缓过一口气,答道:“我从来没有这种奢望,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一文不值……” “既然你如此明白,你这又是何苦?来人,把刘先生放下来。” 浅野一键愤愤不平却不敢阻拦,打手抽出青砖,解开刘泽之。 小野平一郎说道:“刘先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知道的渐渐变得一文不值。我们谈谈,谈谈你认为的那些不损害军统现实利益的事情,你能和倪桑敞开心扉。必也不吝教我?” 刘泽之摇头道:“那是我和倪新做的一笔交易,我履行了条件。何况……倪新总是中国人,在日本强盗被赶出中国之前,我不和日本人做交易。” 小野平一郎冷笑连连:“交易?没有我的许可,你和倪新达成的任何交易,他有履行的权利吗?徐建雪,温婉如水的女人,大日本皇军很多人喜欢这样类型的支那女人!” 刘泽之怒极,骂道:“你……你这个畜生!你也有女儿,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不怕遭到天谴吗?!” “天谴?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只相信强者为王!大日本帝国的男人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妻子女儿!刘泽之,我告诉你:当年你保护不了你的姐姐,今天同样没有能力保住你心仪的女人!除了和我合作,你别无选择!” 刘泽之怒视小野平一郎,眼中几欲喷火!小野平一郎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冷冷对视!刘泽之似乎突然想通了,淡然一笑,答道:“我已尽力,我相信天理报应!如果你们食言,这笔账上苍会算到倪新头上!徐建雪是个军人,是军统的职业特工,国家蒙难,这是她不得不承受的代价,你请便吧!” 小野平一郎长叹一声,说道:“刘桑,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知道的并不多:张占是诈降还是被你们蒙在鼓里?南京政府高层有一个人和周成斌勾结,此人是谁?毛人凤破获皇军在重庆的谍报网,用的居然是千里迢迢返回重庆的周成斌,是不是因为这个高层出卖了谍报网?” 这两个问题的价值相差太远,两害相权取其轻,小野平一郎笃定刘泽之会选择回答第一个问题,不管他的回答是真是假,追问下去,在刘泽之的辩解之中,不仅可以搞清楚张占的身份,还可以诱使刘泽之渐渐掉入陷阱,彻底缴械投降。 刘泽之定定的看着小野平一郎,没有说话。 小野平一郎又劝道:“这两个问题你可以选一个回答我,你看,我的要求并不高,我保证只要你如实回答,一定……” 刘泽之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的保证一文不值!从现在起,我不再和你说一句话!有什么手段,你尽管使出来!” 小野平一郎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你考虑不周,交易应该和我来做,我自然不会反悔,对不对?” “……” “其实你说与不说,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戴笠说过一句话: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我杀了张占,就一了百了了。” “……” “刘先生,我替你不值啊,你为军统做了这么多,弃子的命运却早已注定。也是,军统对郭烜这样的技术人员尚且毫不顾惜,何况与你?我倒有惜才之意,古语云:彼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彼以众人待我,我以众人报之。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 任小野平一郎如何劝说,刘泽之咬定牙关一言不发,浅野一键大为光火,小野平一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厉声喝道:“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刘泽之继续沉默。 小野平一郎怒道:“把他绑到电椅上,开始用刑!我倒要看看他何时开口求我!” 打手把刘泽之绑上电椅,接通了电源…… 另外一间刑讯室里,倪新和田中胜荣正在审讯张占。倪新问道:“这么说你没明白我为什么要抓捕你?” “是的,我五月五日才到上海,您给我分配工作又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属下想不明白做错了什么,十余天的功夫,就被抓起来了。” 田中胜荣插话道:“你少装傻!抓捕你,不是因为你在上海做什么!是的,你来上海没几天,不是不想做,而是没来得及!我指的是你在重庆的事!” 张占一脸的莫名其妙:“在重庆?我在重庆做什么那是毛人凤应该追究的事……哦,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大日本帝国的事,可是权队长和刘处长策反我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既往不咎。对了,倪局长您也说过类似的话。” 田中胜荣大怒:“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敢提你的同伙刘泽之?实话告诉你:他已经被捕了!不对,是他已经被捕招供了,我们这才抓了你!” 张占大吃一惊:刘泽之被捕?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虽然只来了十几天,他留心观察:虽说总务处是后勤部门,刘泽之在76号的地位却并不比一线的几名负责人低,和倪新的关系看起来也很不错,自己下午还和他见过面,居然被抓捕了?短短的时间还招供了?供出了自己?这么说刘泽之是军统的人? 张占的表现落在田中胜荣眼中就是装傻,试图侥幸过关;落在倪新眼中,却是另外一番观感: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的,难道张占有可能是真心投诚? 田中胜荣一拍桌子,喝道:“给脸不要脸!张占,我懒得和你废话,你倒是招不招?” 张占想明白了:如果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以他在76号的位置,和毛先生并没有对自己言明他的身份来看,刘泽之应该是戴老板、毛先生亲自掌握的重要卧底之一,不可能在区区数小时之后就招供了。假如这是一个骗局,是对自己的又一次甄别,那就绝不能上当! 张占苦笑道:“田中君,你想让我招什么?倪局长,我现在是76号的人,权队长、刘处长策反我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就算刘泽之有问题,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田中胜荣勃然大怒:“巧言令色!刘泽之策反的你,他是军统的人,你居然还敢铁口钢牙,说自己是清白的?好 ,好,你有本事上了电椅也别改口!” “田中君,话可不能这么说,策反我的全过程,权队长也在场,对了,还有宋宁生组长,何其莘处长也参与过对我的甄别,按你的意思:76号里没有好人了?” “信口雌黄!来人,把他……” 倪新开口训道:“田中君,冷静!你这是审讯?还是小混混打嘴仗?不像话!” “我没法冷静!倪局长,难道你还要纵容军统内奸……”田中胜荣这才发现倪新脸色铁青,赶紧住口。 倪新冷笑道:“没法冷静?你是在和我说话?小野将军命你给我当助手,并不是让你来搅合的!” 田中胜荣只得忍气吞声的答道:“属下不敢,属下一时忘形,请倪局长见谅。” 倪新喝了口茶,对张占说道:“我们继续。抓捕你是因为刘泽之已被确定为军统卧底,而你,是他主动提出要策反的,所以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还用我多说吗?” 张占愣住了:难道刘泽之真是军统的人?想起当年毛人凤等一行人从苏北逃跑,乘坐的可是李士群的专车!那个时候的刘泽之是李士群的机要秘书……主动提出去重庆策反?76号的两名处长?就为了自己?有这种可能吗? 第四百七十六章 宁为玉碎(下) 见张占被问懵了,倪新又道:“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张占,你刚来上海,如果我猜的不错,还处在静默期吧?所以你是有条件回头的,只要你招出刘泽之的全盘计划,以及你结束静默后第一次的联络方式、联系人等情报,并在媒体上公开悔过,我可以放你一马,也许还会重用你,你好好想想吧。” “刘泽之主动提出要策反我?那我可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倪局长,我要怎么做,您才能相信我?我可以在媒体上公开悔过,我本来就是军统的叛将;指证刘泽之,也没问题,您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可是什么联系人,我真的编不出来。” 倪新定定的看着张占,张占做出一副被看的很不自在,不做贼也心虚的样子,避开了倪新的目光,低头下意识的搓着手。 倪新笑笑说道:“你愿意指证刘泽之?那太好了。田中君,你去安排一下,十分钟后我带着张占去审讯刘泽之的刑讯室。” 监听室内,电讯处的正副处长温桂胜和张克清都在坐,两部录音机同时工作。影佐祯昭坐在中间,一直没有说话。陪同监听的江崎贵由忍不住问道:“电刑?估计刘泽之扛不住。将军,属下多嘴问一句:假如刘泽之招供,愿意合作,您真的能放过他吗?” “你说哪?” “这个人……给大日本帝国造成的损失太大了,放过他,实在是不甘心;杀了他……说实话,属下倒不是考虑是否食言的问题,此人是属下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之一,可惜了,被军统蛊惑,走错了路。” 影佐祯昭笑笑没说话。 二十三日凌晨两点,倪新亲自带着张占来见刘泽之。二人吃了一惊:被酷刑审讯了一个多小时的刘泽之瘫倒在电椅上,已经昏迷。 倪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张占心中一痛:原来这并不是对自己的又一次甄别,刘泽之——真的是自己人!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泼醒他!” 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刘泽之毫无反应,打手回头看着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说道:“再泼!来人,这个人暂时还不能死,命令彭军医带人在外边听候命令。” 又是一盆冷水浇下,刘泽之有了反应,悠悠醒转,他只觉天旋地转,小野平一郎的声音似是从天边传来,说不出的刮燥,令人厌恶:“刘泽之,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再来一次?张占到底是不是毛人凤和你勾结,派来卧底的?南京高层是谁和军统暗通款曲?怎么样才能找到周成斌?你知道哪些军统上海分局的联络站?这些我都想知道!” 刘泽之艰难却也很坚定的摇了摇头:“别做梦了!从我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得不到?好!有种,来人,继续用刑!这一次接通最高一档的电流!”小野平一郎极力掩饰住他的挫败感:对刘泽之,他一上来用的就是中档电流,而后已经使用了最高一档的电流!为了加深刘泽之的恐惧,才事先叮嘱打手故意让刘泽之误认为是中档电流。他很清楚的知道:再一次使用最高档的电流,刘泽之必然死于非命,万没想到这个平日看起来不拘小节的76号总务处长的骨头,是如此之硬! “将军,请稍候——”果然如小野平一郎预料的那样,倪新开口阻拦:“请将军给我一个面子,我劝他两句。” 小野平一郎似是不愿,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 倪新走过去,长叹一声,说道:“你这是何苦?你总要说出点什么,我才好向将军为你求情……”见刘泽之不语,倪新继续劝道:“那怕是你做出个愿意合作的姿态……甚至说你愿意再想一想,行不行?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也……” 刘泽之抬眼望着倪新,艰难的吐出了一句话:“该和你说的、能和你说的,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来生再见……希望,那个时候,我们不再是敌人……” 倪新心中一酸,强压住心头的不忍,回头叫道:“张占——” 似是被刑讯室着血腥的一幕吓坏了,张占进来后一直在发呆。听到倪新叫他,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走到刘泽之面前,说道:“你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军统的人?真没想到,毛先生知道吗——他当然是知道的,你为什么坑我?我在毛人凤身边好好的,你这不是害我吗?” 见张占前言不搭后语,倪新训道:“张占,捡要紧的说!” “是,要紧的?刘泽之,我们以前关系不错,你为什么要害我?对了,你是不是手里只有我的把柄啊?我是想辞职,我老婆等我好多年了,可是军统的家规我清楚,所以就想找阎长官的副官长,想让他游说阎长官出面,把我要走,毛先生没同意,难道那个时候他就不想要我了?所以才牺牲我,掩护你?这也太过分了,哎,刘泽之,你的演技不错啊,我早该想到你是不会背叛毛先生的,他对你多好啊,你怎么会做叛徒——不对,你怎么会弃暗投明?” 刘泽之一直没有答话,连看都没看张占一眼。 张占犹自喋喋不休:“你现在让我怎么办?军统是回不去了,倪局长又不信任我,你可把我坑苦了!”张占越说越着急,见刘泽之一言不发,忍不住上前摇晃他:“你倒是说话啊,你要为我证明: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听到了没有?” 刚受过电刑的刘泽之哪禁得起他这么摇晃,头一歪,再度昏迷。 张占吓坏了:“刘泽之,刘泽之!你醒醒!你怎么了?不会死了吧?你把话说清楚再死……” 刘泽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口鼻渗出鲜血,倪新急了,高声喊道:“张占,住手!来人,老彭,去看看!” 早在外面候命的彭军医带着一名助手赶紧进来七手八脚的抢救,几分钟后,彭军医对倪新说道:“刘泽之的情况很不好,属下给他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即使如此,暂时也不会醒过来,除非加大强心剂的用量,可是……那样,他有可能醒来后,很快再度昏迷,而后丧命。” 倪新不敢做主,对小野平一郎说道:“请将军示下。” 小野平一郎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人,把刘泽之解下来,送医务室……不,就在禁闭室,彭军医,你带人给他处理一下,该用什么药尽管用,务必不能让他死了。把张占也押回牢房,听后处置。倪桑,到你办公室去等我。来人,请影佐张将军也去倪局长的办公室。” 凌晨三点,川崎哲也送来了宵夜,倪新摆手命他出去,说道:“二位将军,请随便用一点吧。” 影佐祯昭一边用餐一边叹道:“小野将军,下一步怎么办?使用最高一档的电流?会不会让他命丧当场?” 小野平一郎无可奈何地答道:“实不相瞒:我叮嘱打手电刑是从中档电流开始的,已经使用过最高一档的电流了,唉,万没想到此人的骨头比周成斌还硬。” 倪新和影佐祯昭都吃了一惊。影佐祯昭叹道:“这么说只能使用最后一招:用徐建雪来威胁他。将军,张占……您看他到底是不知情,还是在和我们演戏?” 倪新一惊,随即默然。 小野平一郎答道:“也只能如此了。张占不足虑……我有个想法,即使刘泽之屈服,徐建雪被强b,他怎么可能真心归附?尽快榨干价值,而后送上刑场,此人作恶多端,也算是给方方面面一个交代。至于执行枪决的人吗……张占是最合适的人选。” 影佐祯昭连连点头称是:“将军高明,没有比亲手枪杀刘泽之更好的甄别办法了。更妙的是毛人凤身边连出两个叛将,他的面子上一定不好看,谁能想到刘泽之居然是军统的重要卧底,为了大局,他只能忍辱负重。刘泽之暴露,在毛人凤自认为挽回了面子之余,张占却亲手杀了刘泽之,表明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再说刘泽之屈服后,我们可以让他公开亮相,追捕军统上海分局其他要犯,成功后再枪决他,那是何等的痛快!” 恰在此时,彭军医打来电话汇报:“倪局长,属下给刘处长……刘泽之做了初步检查,他的情况很危险,出现了明显的心衰,苏醒最起码需要三到四个小时之后。如要继续用刑,随时可能……” “我知道了,这就向二位将军汇报。” 听了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说道:“那就等到上午七点,在继续审讯。” 倪新答道:“是,我去安排。二位将军勤劳公事,席不暇暖,请在这里休息。将军,假如刘泽之招供,也许马上就会有抓捕行动,76号目前还处在紧急状态……” 小野平一郎答道:“不行,目前还不能结束紧急状态,军统……不得不防。这样吧,从现在起,所有的人继续在岗待命,除非得到我们三人的特许,任何人仍然不得外出。” 倪新答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您二位休息吧。” 走出办公室,倪新叫来了川崎哲也,命令道:“二位将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命内卫组加设双岗。如果有人来找将军汇报工作,先问问什么事,最好不要打扰将军休息。” 川崎哲也赶紧应了一声“是”。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天良尚在 倪新来到权菅祜的办公室,说道:“我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权队长,你去检查一下各部门人员是否都在岗待命,并传达我的命令:从现在起,除非有我和二位将军的批准,任何人不得外出。还有,你把李学惠给我叫来。” 很快,李学惠奉命而来,倪新交给他一个信封,命令道:“我已经和门卫交代好了,说是派你执行秘密任务,命他们放行。你马上去一趟李主任的公馆,找到李太太,把这封信交给他。记住:除了细软,尽量少带行李,你要亲眼看着夫人和两位公子上船。” 李学惠疑惑的问道:“您是要送走李主任的家眷?” “我记得今天上午九点有一班去瑞士的客轮,信封里有一张我亲笔签署的证明,船长不敢不解决船票问题。” “小野将军知情吗?” “他并不知情,我信不过日本人,万一……我没有能力回护,到了那个时候,怎么有脸去见主任的在天之灵?” 李学惠郑重答道:“您放心,李主任待我不薄,我以性命担保:一定办妥。” 李学惠走后,倪新又叫来了刘威平:“让食堂准备两个人的饭菜,马上给我送来。” 刘威平答应着去了食堂,十几分钟后,端着两个炒菜、两碗米饭、一碗莼菜汤来找倪新,倪新命令道:“端着饭菜,跟我来。” 来到关押徐建雪的牢房,倪新命令看守打开门,接过刘威平手里的托盘,说道:“你在外面守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我和徐小姐谈谈。来人,打开手铐。” 刘威平命看守找来一张桌子,帮着倪新摆好饭菜,出去守在门口。 倪新笑道:“徐小姐,认识这么多年了,真没想到你和泽之都是军统的人,来,坐吧,我们随便聊聊。” 徐建雪不置可否,问道:“泽之现在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你还挺关心他的,他就在隔壁的牢房里。按说不应该啊,你和他,不也就是工作关系吗?尊夫郭烜的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徐建雪吃了一惊,倪新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郭烜的关系的?这么说76号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确定了刘泽之和自己的身份,她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倪新笑笑,说道:“你问的是你和郭烜的关系,还是我是如何搞清楚你和刘泽之的身份的?说来话长,坐吧,我们边吃边聊。” 徐建雪只得坐下,倪新盛了一碗汤放在徐建雪面前。 倪新说道:“我们先说第一个问题吧:我是如何得知你和郭烜的关系的。很简单,是刘泽之告诉我的。你别急着怪他,他并没有招供。” 徐建雪淡然一笑,说道:“我了解他,他不会背叛信仰的。” 倪新微微一笑:“那可不一定,刘泽之,他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你!” 徐建雪脸色一肃,严厉的盯着倪新,喝道:“你想干什么?” “徐小姐,稍安勿躁。你一定很奇怪他为什么又告诉了我你和郭烜的关系吧?”徐建雪没有说话,倪新继续道:“那是因为他想和我做一个交易:他求我把你当做一个对手,而不是一个女人来处置。如果我答应,他也答应我,在不损害军统利益的前提下,如实回答我的一些问题。” 徐建雪愣住了,泫然欲泣:生死关头,刘泽之还在牵挂他的安危。她强忍泪水,答道:“这么说你和他成交了?” “是的,刘泽之履行了诺言,可惜……我却不得不食言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做不了主,刘泽之的强硬出乎意料,而你,是目前看来让他屈服的最有效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筹码。” 徐建雪看着倪新:她明白倪新的这番话是真的!等待着她的是什么?作为一个特工,她太清楚不过了:这些畜生在凌辱她,要挟刘泽之之后,还是会致她与死地! 田中胜荣在原来刘泽之的办公室里小憩了一个多小时,凌晨五点醒来,想起自己曾两次被李士群栽赃,在76号的日子过得并不好,现在李士群死了,刘泽之的身份也暴露了,是不是该和小野平一郎申请重回76号?他倒也没想取代倪新的位置,想着当个副局长足以,毕竟“以华制华”还是中国战场的主要对策。当然目前要做的是如何让刘泽之屈服招供,进而剿灭军统上海分局。他也曾是一个卧底,很清楚的知道即使军统上海分局组织了转移,快四年了,刘泽之掌握的情报,特别是蛛丝马迹一定不少,顺藤摸瓜,彻底剿灭军统上海分局的可能性很大。 田中胜荣越想越兴奋,起身在76号巡视,最后来到了地下室的牢房,看见刘威平守在牢房门口,田中胜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倪局长在牢房里和徐建雪谈话,我奉命在此守候,局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田中胜荣从牢门上方的监视孔向内望去:倪新和徐建雪相对而坐,正在吃饭。他很奇怪:不是说七点开始二次审讯吗?倪新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和刘泽之吃饭喝酒是小野将军同意的,怎么又和徐建雪吃上饭了? 犹豫了一下,田中胜荣没敢硬闯,来找小野平一郎,又被川崎哲也拦在了门外:“田中君,二位将军正在休息,您有事吗?倪局长吩咐尽可能不要打扰。” 又是倪新吩咐的?田中胜荣起了疑心,他很镇定的说道:“就是倪局长让我来的,我刚从牢房过来,倪局长有事让我替他转告将军。” “那您请吧。” 里间沙发上和衣休息的小野平一郎被吵醒,皱眉道:“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田中胜荣陪笑道:“属下见倪局长正在提审徐建雪,有个建议,想向将军汇报……” “什么?提审徐建雪?” 在倪新办公室附设的卧室内休憩的影佐祯昭闻声走了出来:“倪桑还没有休息?提审徐建雪,有收获吗?” 对倪新知之甚深的小野平一郎不放心,起身说道:“影佐君休息吧,我去看看。” 田中胜荣跟了出来。 牢房内,二人的晚餐到了尾声,徐建雪说道:“倪先生,常听泽之说起你,他说你和别人不一样,和日本人合作不是因为想升官发财,更不是趋炎附势,而是为了你的信仰。泽之说过:信仰是值得尊重的,无论对错。他还说希望有一天你能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 倪新心中酸涩,强笑道:“原来你们私下提起过我,徐小姐,泽之和你,也是我尊重的对手。你我之间,不是私人恩怨,我走的这条路,虽然很多人不理解,可我还是认为是对的。” 说完这番话,倪新突兀起身离去,桌子上赫然放着一枚红色胶囊! 徐建雪拿起胶囊,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片刻之后,她的神色渐渐凝重:如果自己的存在,会威胁到刘泽之,会给军统造成损失,她何惧一死!求仁得仁,夫复何憾?她平静的吞下了胶囊! 倪新站在牢房门口,透过监视孔木然看着这一切…… “倪桑,你在干什么?”身后小野平一郎的声音传来。 倪新镇定的转身答道:“我在履行我的诺言。” 小野平一郎心知不好,一把推开虚掩着的牢门,徐建雪已然香消玉殒,小野平一郎怒视倪新,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解释!” “将军曾教导过属下:言必行是做人最基本的……”小野平一郎怒极,重重的一记耳光抽了过来! 刘威平、看守、增设的警卫等人都吓坏了,田中胜荣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倪新踉跄两步,站稳后平静的答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有妻子女儿。将军,事情我已经做了,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来人!那倪新给我关进……”盛怒的小野平一郎突觉不妥:这是在76号,牢房里还关押着重要的人犯等候审讯。他强压怒火改口道:“请倪局长到会议室,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外出!” 小野平一郎只是把倪新软禁在了会议室里,颇为失望的田中胜荣来找影佐祯昭汇报。影佐祯昭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叹道:“倪桑这么做,倒也在意料之中。说到底徐建雪还是死了,并不是私放要犯——当然,失去了要挟刘泽之的机会,倪桑很不应该,我会和他谈谈。小野将军在哪里?” 正说话间,小野平一郎回来了,影佐祯昭笑着劝解了几句,小野平一郎无奈的说道:“这个倪新,时不时就变成了个书呆子,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将来怎么驾驭?76号出了刘泽之这样一个作恶多端的卧底,前后两任当家人难辞其咎,李士群已死,无法追究,倪新……影佐君,不怕你见笑: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出面,轻重不好掌握,再说你回了上海,淞沪地区的情治机关当然还是交还给你负责。” 影佐祯昭笑笑,答道:“将军是让影佐来做这个恶人,也好。这样吧:用人之际,不得不格外从宽,暂停倪桑的一切职务,76号暂时由我全面负责,许其戴罪立功,全力剿灭军统上海分局残余势力,以观后效,您看如何?”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残余势力?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只怕此次并没有伤筋动骨,何况解药离奇失踪,周成斌很有可能再次逃过一劫。唉,就按影佐君说的办吧。我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也是千头万绪,这里的事情就拜托影佐君了。” 小野平一郎这么做是因为大局已定,影佐祯昭和倪新完全可以应付。更重要的原因是刘泽之对倪新挑明了李士群之死的真相,让一直下意识装糊涂的倪新没有了自欺欺人的余地,小野平一郎担心倪新钻进牛角尖,做出什么他无力回护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由影佐祯昭负责,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还能保留个说话的余地。再说影佐祯昭回来了,按规矩本来也应该卸下暂时代理的工作,这些日子,他几头兼顾,也是身心俱疲。 影佐祯昭答道:“请将军放宽心,尽管去忙吧,我相信倪桑对大日本帝国的基本忠诚。” 第四百七十八章 驾驭 二十三日上午六点钟,刚送走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就接到了彭军医打来的汇报电话:“影佐将军,听说倪局长被……只好冒昧打扰将军您了。刘泽之还没有苏醒,属下想给他注射一针易博停,注射后虽会推迟他的苏醒时间,但是对治疗他的心衰很用好处,也许可以暂时脱离危险。” “医疗方面我是外行,就按你说的办,二次审讯推迟到九点。”既然已经失去了徐建雪这张牌,二次审讯推迟几个小时,等刘泽之的情况略微好转,再开始也好。这样也许可以再次用刑,很多人熬过了酷刑,却在二次用刑的时候崩溃,虽然遭受的痛苦可能远远不及第一次,被刑讯的人不知道这样的苦难何时才是尽头,因而屈服。而且开始审讯之前,他也要和反省了几个小时的倪新谈谈。 六点半钟,王德福赶回了根据地,办公大院大门口,风尘仆仆的孙栋盛恰好也赶了回来,一直在照料周成斌的小宋迎了上来,带着哭腔说道:“你们可回来了!冯组长哪?他没事吧?唐组长他……牺牲了。” 王德福叹道:“我知道,我和冯组长亲眼看到了唐组长的尸体,还有另外两名战友……” 孙栋盛急道:“你别哭啊,周局长怎么样了?” 小宋擦了擦眼泪,答道:“周局长没事了,好在葛佳鹏及时带着解药赶来了,两个小时后我给周局长注射最后一针解药。就是……就是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一下雪上加霜……” 孙栋盛和王德福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顾不上安慰小宋,孙栋盛说道:“老王,我要马上面见周局长。” 王德福答道:“我有急事,你能不能等我……算了,一起去吧。” 正在和衣小憩,养精蓄锐的周成斌被叫醒,王德福抢先说道:“冯组长命我回来见您,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行动走漏了风声,日本人早有准备,设下了陷阱,发生了爆炸,唐吉田和两名战友被……冯组长带着我赶到现场,看到交警在处理现场,冯组长当机立断,打死打伤了几名警察,抢走了一辆警车和林世荣等三名战友,我把他们放在了一家联络点内,而后开着警车引开敌人可能有的追兵,在两公里之外弃车,确信无人跟踪后我赶回那里。林世荣等三人的伤势不轻,我们只能简单的处理了一下。” 爆炸?这么说唐吉田等人的行动一直在日本人的监控之中!周成斌心如刀绞:唐吉田的两个妹妹死在日本人手里,他是唐家仅存的子嗣,跟了自己这么多年……身体极度虚弱的周成斌脸色苍白,半靠在床头,半响说不出话来。 王德福硬着心肠催促:“周局长,冯组长一个人……万一敌人搜到那里,林世荣等三人的伤势越拖危险越大……对了,冯组长让我转告您:他和三名伤员落脚的地方是新建的,还没有启用的一号联络站。” 周成斌强撑着答道:“老王,我给你四个人,栋盛,张弛不在,你去给老王拿二百美金,还有备用的那一批假证件,尽可能找出证件上的照片和那三名伤员较为相像的。老王,你带着这些东西马上返回去,告诉冯根生:把三名伤员分头送到不起眼的民办医院或是家庭诊所,以免被一网打尽。栋盛,办完这些,你马上回来,我还有事找你。” 陈劲松返回重庆后,孙栋盛先是担任军统根据地的治安队长,而后又被任命为张弛的副手。 十几分钟后,孙栋盛回来报告:“我已经派四个人跟着王德福走了。周局长,我设法给钟伟送了信,就是不知他是否……” 周成斌叹道:“八十六号发来了最后一封电报,说是76号从日本军医院里抬回了一具尸体,我估计就是钟伟……”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孙栋盛还是很难过:“是我无能……八十六号?这是个什么人?” 刘泽之的身份已经暴露,自然没有必要再瞒着孙栋盛,周成斌答道:“是我们在76号的一个卧底,你和他打过交道:他就是刘泽之!” 孙栋盛大吃一惊:“是他?他是我们的人?我还打过他!我这个混球!”他转念一想,问道:“周局长,你告诉了我他的身份……是不是他出问题了?” “是的,他发来的最后一封电报用的是明码,我估计那个时候他已经处在危险之中了,而他——决意为国捐躯!他曾救过我的命,还有陈劲松、张弛、叶君远的命……” 孙栋盛问道:“周局长,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作为一个特工,孙栋盛何尝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按照军统的纪律,只能放弃,毛先生发来了密电:命令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保持静默。” 果然如此,孙栋盛心中一凉,无言以对! 周成斌又道:“张副局长决定抗命营救,我——答应了。栋盛,这次的行动很危险,成功,未必受赏;失败,则一定会受到军法家法的严厉制裁。如果你不想参与,我能理解。” 闻听张弛决意抗命营救,孙栋盛一喜,听周成斌这么说,他又很不满意:“周局长,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孙栋盛是上海分局的一份子,这样的事哪能少了我?你说吧,该怎么办?” 周成斌答道:“好,你听着:韩长官已派部向我根据地靠拢,我估计日伪不敢趁此机会进攻,不过不能不防,我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布防。而后你挑选六名第三纵队的战士,出发去上海,十二点整把日本军医院的那个姓沈的医生给我诱出医院。” “日军军医院姓沈的医生?想起来了,我听冯根生说起过,就是找他开的药。” “不错,就是他,钟伟的一条命葬送在他手里!这是他的画像和基本资料,是冯根生第一次找他看片子开药后,按照惯例留下来的。此人是个军医,你不必心慈手软。” 孙栋盛想了想答道:“您放心吧,然后哪?是就地杀了?还是押回来再处置?” “都不是,刘泽之的这条命全靠他了。我想……” 听完周成斌的计划,孙栋盛连连点头,随即又很担心:“您的身体承受得住吗?” “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知道!协助我做完这一切后,你去启用三号联络点。”周成斌生硬的打断了孙栋盛的关心:“去执行任务吧,我的目的不仅仅是救出刘泽之,但愿同时营救徐建雪,还有……” 周成斌孤注一掷,把刚建好的三家未及启用的联络点全部用上了。 孙栋盛不敢多说,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孙栋盛走后,周成斌叫来了老艾,命令道:“老艾,这里有一份电文,我走后你给毛先生发报。” 仅此一番折腾,周成斌汗湿重衣,不得不上床稍息。两个小时后,他即将走上战场,但愿上苍眷顾,他的身体能够支撑的住,成功营救那个情同手足的战友。 八点半钟,田中胜荣急匆匆来找影佐祯昭,十分钟后,一脸愤愤不平的走出了办公室。 影佐祯昭命人叫来了倪新。影佐祯昭打量了他片刻,叹道:“小野将军有急事离开了,这里交由我负责。倪桑,坐吧,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倪新依言坐下,答道:“没有,属下未经许可,擅自做出这样的事情,停职反省是应该的,即使将军还要严惩,属下也没有怨言。” 影佐祯昭不阴不阳的说道:“除了这件事,你没有别的事要和我谈吗?” 倪新一愣,答道:“将军的话,属下不明白,请将军明示。” 影佐祯昭抬腕看了看手表,冷笑道:“还有十分钟,开往瑞士的客轮就要起航了,有三名乘客临时上了这艘客轮,送行的居然是76号内卫组组长李学惠。倪桑,76号还处在紧急状态,李学惠是怎么出去的?你能向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倪新心中一惊:这么快影佐祯昭就知道了?这可这么好?他起身答道:“是属下命李学惠去的,李太太一家……请将军大人大量放他们走,无论如何处置属下……”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答道:“倪桑,你多虑了。也没必要瞒你:自从李士群死后,我一直派人保护李家,当然,如果你一定要说成是监视,也无不可。他们不离开上海,我不能逐客;他们一家要走,我也不会阻拦;” 倪新又是一愣:“将军的意思是……不会留难他们?” 影佐祯昭摊手笑道:“我为什么要留难?” 倪新还是不放心,硬着头皮又问道:“将军,您是说现在,李太太他们母子三人可以乘船离开?还有李学惠,他只是奉命行事,请将军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影佐祯昭很诚恳的答道:“我已经命令他们放行了,你可以放心。李学惠是你的下属,奉命办事,我又何必迁怒?倪桑,李士群之死和大日本帝国没有关系,你信也罢,不信也好,我只说这一次。” 倪新这才放下了心,答道:“李主任是军统的叛将,毛人凤、周成斌等人的死敌,当然是死于军统之手,属下从来没有怀疑过。”疑窦并没有消除,只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何况死者已矣,影佐祯昭肯放李家家眷离去,投桃报李,倪新没有办法再追究,除非……他敢和日本人彻底翻脸。 影佐祯昭敛起笑容,说道:“不过对你,我倒是有几句话要说:刘泽之在76号潜伏数年,你和李士群的偏袒偏信,起到了很恶劣的作用,这你总不能否认吧?刘泽之是什么人?他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敌人,是心机狡诈的奸细!君子可欺之与方,这么简单的道理,以你的睿智,居然想不明白,实在是令我失望!” “将军教训的是。” “刘泽之暴露后,当然不甘心,就换了一种手段极尽挑拨之能事,他和你在牢房里的一番倾谈,还有留给你的那个档案袋,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你哪?重情重义,心地醇厚,果然上了他的当!” 倪新将信将疑,却也不敢多说,只道:“将军说的有道理,是属下的错。”刘泽之在办公室里留下档案袋的事,想来是权菅祜汇报的。 “如果皇军想对李士群的家人不利,还等得到今天吗?你又有何能力阻拦?你这样暗地里瞒着我和小野将军,放李士群的家人离开上海,如果对你不是知之甚深,我出面阻扰,你岂非弄巧成拙?” 倪新很恭顺的认错:“属下见事不明,请将军责罚。”只要能让李士群的家眷安然离去,他自不会和影佐祯昭做意气之争。 “罢了,记大过处分,戴罪立功,协助我追捕军统上海分局漏网的其他要犯,也算是对方方面面有个交代。” 第四百七十九章 绑架帮凶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刘泽之已经苏醒了一段时间了,彭军医说可以再次审讯了” 影佐祯昭摆手道:“你先出去,倪桑,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理了理思路说道:“将军,江崎贵由设下陷阱,唐吉田等人中计被炸死,可是有三名伤员被抢走了,听小野将军说唐吉田抢走的原本装有金条的公文包里被换上了的军用小型炸弹,体积虽小,威力却大,又是在狭窄的汽车车厢里发生的爆炸,那三名伤员的伤势不会很轻。” “唉,忙于审讯该死的刘泽之,倒把这一点疏忽了。你说的不错,据在现场的交警汇报那三个人的伤势的确不轻,你的意思是他们肯定会到医院里求治?” “是的,从现场动手抢人的那两名行动人员的身手推测:应该是军统的职业特工,为了安全,他一定会选择不起眼的小医院、私人诊所等地治疗,而那三名伤员的伤势不轻,所以要把搜查重点应该是有能力治疗严重外伤、感染伤、烧伤的私人诊所。” 影佐祯昭频频点头:“有道理,你看派谁执行搜捕任务合适?” “审讯刘泽之和张占,有将军主持即可,属下请命带队追捕军统要犯。还有一件事,将军想过没有:军统有没有可能营救刘泽之?” 一句话提醒了影佐祯昭:“有这种可能吗?周成斌和张弛中毒,就算是只有其中的一个人中毒,军统上海分局自顾不暇,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价值并不高啊。” 倪新答道:“将军,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对他而言,除了价值、利害,还有情义。作为一个特工,这是一个缺点,可这也正是属下佩服他的地方。” 影佐祯昭不以为然:“倪桑,你危言耸听了吧?当初周成斌并没有营救郭烜,那个时候,还有刘泽之做内应。何况周成斌中毒……当然,解药被掉包,周成斌有可能逃过了一劫,即便如此,中毒后的身体,不足以让他采取任何大的行动。” “将军,当初周成斌的确坐视郭烜死于76号,可您别忘了:随后就发生了汇丰银行黄金储备不翼而飞的惊天大案,足证周成斌等人是因为接受了军统局本部交给他们的这项任务,重任在身,不得不放弃营救郭烜。唐吉田带队强劫江崎贵由的那批黄金,数量并不多,不会是军统局本部交下来的任务,只能是军统上海分局自己的主意。” 影佐祯昭被说服了:“你的意思是周成斌之所以打这批黄金的主意,一是因为上海分局经费拮据,二是因为近期没有大的行动。所以无所顾忌的周成斌才有可能铤而走险,营救刘泽之。这倒是不能不防,76号的警戒还要加强。” “是,只要我们做好准备,属下倒是希望周成斌能出手,此人不除,淞沪地区断无宁日!” 影佐祯昭命令道:“倪桑,我们分头行动:我从司令部调一个宪兵中队交给权菅祜、浅野一键调配,负责加强76号的警卫力量,你带领所有的行动特工搜捕受伤的军统要犯,我提审刘泽之和张占,让田中胜荣给我做助手。” 安排好了一切,影佐祯昭命人叫来田中胜荣,一番叮嘱后,十点整,来到刑讯室。 两名打手架着刘泽之,半拖半拽的来到刑讯室,影佐祯昭打量着他:短短的几个小时,刘泽之浑身浮肿,几乎认不出来了。 影佐祯昭叹道:“刘先生,这又是何苦?我们谈谈:只要你告诉我南京高层究竟是谁和军统私下有所勾结,我就放你一条生路,让你和徐建雪远走高飞,你看怎么样?” 刘泽之艰难的一笑:“又换你出马了……别做梦了,从我这里你什么也得不到!” “何必把话说的如此之绝?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是不是李士群?” “不是。” “那是谁?” 刘泽之不再说话。 影佐祯昭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冷笑道:“你别逼我!”刘泽之还是不发一言。 影佐祯昭厉声喝道:“来人,把徐建雪押进来!再给我找几个对支那女人感兴趣的大日本皇军来!” 事先交代好了的田中胜荣接话道:“将军息怒,徐建雪已经和大日本帝国合作,不能因为刘泽之冥顽不灵,连累徐小姐受委屈。何况刘泽之这样的奸细,根本不配做一个男人!他哪会因为保护自己的女人,而稍作变通?” 田中胜荣暗道:如果不是倪新胆大妄为,怎么会失去了徐建雪这张牌,逼得影佐将军和自己唱这出双簧?更让人不解的是居然没有深究倪新的责任,实在是令人不甘! 影佐祯昭似是被说服,叹道:“田中君说的有理,唉,可惜了徐小姐一片痴心,居然还在为刘泽之求情,不值啊。”见刘泽之恍若未闻,影佐祯昭气极,强压怒火又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肯出卖李士群,李士群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再追问,我问一个你一定可以回答的问题:张占是如何和你勾结的?” 刘泽之强睁肿胀的双眼,反问道:“徐建雪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没想到酷刑之下的刘泽之思维还是如此敏锐,影佐祯昭连连冷笑:“你猜的不错,这笔账要算到你的身上!若非你执迷不悟,她怎么会死?” “她是军统的特工……我也马上会去见她……影佐祯昭,你们这些不自量力,梦想用武力,征服整个亚洲,军国主义分子,一定会下地狱!” 影佐祯昭恼羞成怒,喝道:“来人,用刑!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血肉之躯!” 打手操过一根一米长的钢鞭,劈头盖脑的抽了过来!十几下后,刘泽之再度昏迷……影佐祯昭只能叫来彭军医抢救。 十二点整,将近六个小时的奔波后,王德福带人赶回了新建的一号联络站,谁知有一名医生正在给林世荣等三名伤员处理伤口。黑着一张脸的冯根生持枪站在一旁监视。见到王德福等人,冯根生暗暗松了口气,命令道:“你们看着医生。老王,你跟我出来。” 二人走出房间,王德福赶紧问道:“哪来的医生?我一路上都在担心会不会来不及了?” 冯根生急道:“周局长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孙栋盛也平安回去了。” 冯根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这才答道:“你走后,林世荣二次昏迷,我实在没办法,凌晨到一家私人诊所绑架来的!老王,你可别说出去,长官们要是知道我干出这种事情,非枪毙我不可。等他忙完了,先扣押他一段时间,等安全了,给他点钱放他走。” 王德福答道:“我知道。周局长命令我们把三名伤员分头送到不起眼的私人诊所或者小医院,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冯根生叹道:“哪有这么简单?我绑架医生的时候,他只带来了一些常用药,林世荣和另外一名伤势比较重的伤员炸弹弹片嵌入体内,必须手术,这里什么都没有。你们来了就好了,你带着一个人在这里照顾留下的那名伤员,看守医生,我带着其他人分头送林世荣他们两个去医院。” “周局长千叮万嘱要注意安全,我带来了二百美金,你把人送进去之后,多给点钱,托付给诊所的人照顾,你们找个借口不要在诊所里长待。” 十二点半,军医院内,沈医生接到了妻子打来的电话:“你这两天还好吧?” “你怎么又打来电话?我不是和你说了没事吗?这里是戒备森严的军医院,倪局长又给我派了两个人保护,你放心吧。对了,我可能还有几天才能回家,家里没事吧?” 沈太太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惦记你吗?还要等几天才能回家?家里没事,就是妈吃的补药没有了,哪里能买到?对了,妈还让我给你送点花生肉丁酱,要不我去医院找你?” 十来天没有回家了,沈医生也很惦念家人,76号的浅野一键说是为了他的安全,不准回家,可没说过不准家人探视。这些日子他也烦透了,人人都把钟伟的死算到自己头上,到了现在,还有好几名同事被关押在76号。而且还有两名特工轮班贴身监护,一点自由都没有。 沈医生答道:“那你就来一趟吧,我给你准备好补药,你带回去。到了医院你先别上来,给我打电话,我去大门口接你。” 半个小时后,沈太太再次打来了电话:“我到了,在后门等你。” “我这就下去找你。” 放下吃一半的午餐,沈医生对监护他的特工小姚说道:“内子来取我给家母购买的补药,你陪我去后门见她吧。” 小姚点头答应,二人来到后门,不见沈太太,门卫说道:“沈大夫,你太太在那里吃面,让我转告你一声。” 顺着门卫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医院的医生护士常去的那家档次不低的苏州大排面馆里,沈太太独自坐在靠窗口的位置吃面。 沈医生不疑有它,走向面馆,推门进去,小姚跟在身后也走进了面馆。 一进门,只见妻子走进了隔壁的包间,沈医生奇道:她去那里干什么?顺脚跟了进去。小姚也有些奇怪,向路过送菜的一名伙计问道:“沈太太怎么去了包间?包间里有什么人?” 时值饭点,忙得不可开交的伙计不耐烦的答道:“沈太太?不认识,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让一让,别蹭到先生您身上。” 包间里没有异常的动静,小姚想着这么热闹的饭馆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点了根烟,抽了几口,信步也走进了包间。 第四百八十章 亮相人前 一只安装有消声器的黑洞洞的枪口顶在小姚头上,小姚一看:此人正是皇军通缉在案的孙栋盛,心知不好。沈太太也不知是吓昏了,还是被打昏了,瘫倒在地,包间有扇通往面馆后巷的窗户,另外两个人一个在窗户内,一个窗户外,正把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从窗户抬出去。 孙栋盛搜走小姚的配枪,拿捏好力道,一掌击在小姚颈后,小姚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见两名部下把装在麻袋里的沈医生抬了出去,孙栋盛也跃出了窗户。 小姚并没有被击昏,他强自挣扎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走到窗户边,只见两个人抬着麻袋,孙栋盛在后警戒,三人快步离去。 小姚把心一横,拼命喊道:“来人那——报警!有人抢劫!老板,去军医院叫警卫,快——76号有赏!放走了要犯,我要你们的命!” 小姚一边喊一边咬牙翻过窗户,拼命追去! 孙栋盛回身一枪,小姚避在一根电线杆后面,不敢再追,眼见后巷尽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两个人抬着麻袋装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麻袋里应该装的是沈医生,自己负责监护,却被军统劫走,回去了也没有好果子吃,虽然枪丢了,肯定拦截不住,追也是不敢追,多喊几声,尽了力,也好交代。小姚拼命喊道:“来人那!有人绑架!我是76号的,协助我抓捕要犯有赏……” 断后的孙栋盛连开两枪,都打在电线杆上,汽车上下来一个人,身手矫健的冲着小姚就是一枪,恰好打在小姚露在电线杆外的右腿一侧,一阵剧痛袭来,小姚倒在地上,全身暴露在外,他已然看见开枪的居然是军统第一王牌杀手周成斌,自觉死期已到,悔不该追出来,拼尽全力就地翻滚,试图逃命! 好在对手急于脱身,上车急驶而去!副驾驶上,周成斌脸色发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这一枪,拼尽了他好不容易积蓄的力量。 小姚暗道侥幸,捡回了一条命,他试了试,无力站起,索性跪爬几步,靠在一处后墙根,等待援兵。 面馆里沈太太虽是吓的浑身抖若筛糠,可是丈夫被劫走了,只得奓着胆子带着哭音喊道:“快来人!那是日本人通缉的要犯,你们不敢去,也要马上报警,否则日本人不会放过你们的,快啊!” 被小姚和沈太太的呼喊声吓坏了的食客们纷纷四散逃离,面馆的老板伙计苦于不能逃离,只得有的人打电话报警,有的人去军医院叫警卫。 一点半钟,76号刑讯室中,影佐祯昭对张占的二次审讯持续半个多小时了,张占一直长吁短叹,感叹命运不济,在重庆干得好好的,却不明不白的被逼着跑到了上海,本想着好好干,能立住脚,找口饭吃,谁知又莫名其妙的掉到了这坛浑水里,现在跳入黄河也洗不清,只得听天由命。一会又哀求影佐祯昭相信他,实在不行,放自己走,大上海也饿不死人,拉车、装卸,干什么不能混口饭吃?千万不要迁怒到他身上云云。 影佐祯昭不胜其烦,沉下脸说道:“闭嘴!你把76号当做什么地方了?凭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混过去?你倒是说不说?” 张占苦笑道:“影佐将军你让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来人!把他绑上刑架!” 张占吓坏了,顿时脸色煞白,喊道:“将军,影佐将军,您不能这样啊,放手,将军,您听我说……我要见倪局长,你们不能这样……” 任凭张占呼告哀求,打手毫不容情的拖拽着他,绑上了刑架。 影佐祯昭正要命令用刑,川崎哲也进来低声汇报道:“将军,军医院那边出事了,沈医生被绑架,监护的小姚被打伤,周成斌露面了。” 影佐祯昭吃了一惊,周成斌露面了?兹事体大,他对审讯助手何其莘命令道:“你继续审讯,我去去就来。” 医务室内,见到影佐祯昭亲自赶来,小姚挣扎着想起身,影佐祯昭和蔼的说道:“只管躺着,医生,他的伤怎么样?我能问几句话吗?” “请将军放心,是贯穿伤,削掉了一块肉,失血过多,但是没有危险,需要缝合止血。只要时间不长,请将军尽管讯问。” 川崎哲也赶紧端来一张椅子,影佐祯昭坐在病床边问道:“简单的说说经过,听说周成斌露面了?你看他的身体怎么样?” 小姚叙述了经过,自然把自己说的神勇无比。最后又道:“周成斌的身手很矫健,属下躲在电线杆后,避过了孙栋盛的两枪,只有右腿露出了一点点,却被周成斌击中。将军,不是听说周成斌中毒身亡了吗……属下是听沈大夫说的,他一个军医,不知轻重,信口开河,现在又因为效忠皇军被军统劫走了,请将军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影佐祯昭心道军统千方百计掉包解药,倪新的计划应该是成功了,可是即使注射了解药,周成斌也不应该恢复的如此之快,难道中毒的是张弛?周成斌侥幸没有服用含有毒药的胶囊》他劫持沈大夫,又为的是什么? 影佐祯昭笑笑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伤吧。” 走出医务室,川崎哲也又赶上来汇报道:“沈医生的老婆来了,哭天抢地的,口口声声说他家老沈为皇军效力,招致军统的记恨,这才生死未明,请将军为她做主。” 影佐祯昭皱眉道:“无知妇人,把她轰出去……”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让她到办公室来见我。” 满脸泪痕,披头散发的沈太太进了办公室,见到影佐祯昭,用手帕一捂眼睛,哭出声来:“将军啊,我家老沈……” 川崎哲也断喝道:“行了!将军面前岂容你撒泼!我已经问的清清楚楚了,就是你勾结军统,骗走了沈大夫,军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敢谋杀亲夫?说!” 沈太太被吓蒙了,结结巴巴的辩解:“长官……冤枉死我了,他们绑架了我的儿子,我和老沈快四十岁才得来的独子,他们说只是想和老沈谈谈,购买点药,我没想到啊,这些丧尽天良的居然又绑架了老沈!现在我儿子丈夫都没有了,没法活了!将军,你要为我做主啊……” 影佐祯昭耐着性子问道:“有话好好说,他们?他们是谁?” 沈太太赶紧答道:“他们自称是军统的,说一个叫张什么的,中毒了,是我家老沈和鬼子勾结干的,让我把老沈叫出来谈谈,给他们买一批急需的西药,就放过我儿子!将军那,我也不想的,我想着先把老沈叫出来,假装答应,等儿子放出来了,再向皇军汇报……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呜呜呜……” 沈太太边哭边说,影佐祯昭烦不胜烦,命令道:“我估计军统已经把你儿子放了,你先回家吧。”影佐祯昭暗道:原来中毒的是张弛,周成斌果然逃过了一劫,此人的运气太好了。 “真的?他们能放了我家大宝?那我们家老沈怎么办?” 影佐祯昭示意川崎哲也把这个女人弄出去。川崎哲也一边推搡一边说道:“你先回家吧,这两天不要随意离开,有事随时找你,沈医生是个军人……你走不走?你勾结军统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那!” 沈太太只得哭着走了。 影佐祯昭对川崎哲也命令道:“让权菅祜去把倪局长换回来。” 四点整,倪新回到了76号,向影佐祯昭汇报道:“将军,属下带人搜查上海各家私人诊所,发现了一个军统伤员。” “只有一个?你没有抓捕?” “目前只有一个,上海的私人诊所数量不少,即使去掉没有能力治疗爆炸伤的中医诊所,也有几十家,我命令权队长带队继续搜捕。我们是以市警署的名义排查的,听诊所的医师说:送这名伤员来的人缴纳了三天的费用,还付了一笔小费请他们暂时多加照顾,说是去找也在上海的一名亲戚来陪床照料病人。所以我安排监控了那家诊所,并没有动手抓捕。” 影佐祯昭点头道:“你做主就是。倪桑,军医院的沈医生被军统绑架了。” 倪新很奇怪:“沈医生?军统绑架他干什么?泄愤?现在的军统哪有这份闲心?” “你可能想不到:是周成斌亲自动的手。” 倪新很失望:“这么说周成斌没有中毒?” “没有,他一枪命中躲在电线杆后的行动队的小姚,身手很矫健。中毒应该是张弛。” “就算是张弛中毒,可是军统搞到了解药,刘泽之暴露被捕,唐吉田等人被炸死,这个时候周成斌亲自带队绑架沈医生,说不过去啊。将军,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周成斌……和张弛不一样,他孤注一掷出手营救刘泽之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影佐祯昭答道:“营救刘泽之?他敢吗?再说这又和绑架姓沈的有什么关系?还是等一等吧,以不变应万变,有的时候,后发可以制人。” 与此同时,军统二号联络点:郊区一所粮油批发市场仓库最后面的两间单独库房内,周成斌定定的看着刚从麻袋里放出来的沈医生,目光中肆意张扬的杀气让沈医生头皮发麻,心里直打小鼓,两腿不听使唤的哆嗦。 许久,周成斌冷冷说道:“沈医生,作为一个中国人,和日寇勾结,致使军统卧底钟伟自杀殉国,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张弛中毒,九死一生!你自己说,我应该如何处置你?” 第四百八十一章 计中计(上) 沈医生再也站不住了,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哀求道:“长官,我是被逼的!日本人逼我……我不敢不干,您就原谅我一次吧,我上有老下有小……” “闭嘴!”周成斌一声断喝,吓的沈医生打了个哆嗦:“这不是你当汉奸的理由!” 葛佳鹏煽风点火:“周局长,这个人的话不能信,还是杀了他,为钟伟讨还公道。他的儿子还在我们手里,扔到孤儿院去自生自灭!” 沈医生恍然大悟:难怪妻子居然和军统配合,把自己诱出医院,原来爱子在他们手里。他爱子心切,心一横说道:“我儿子只有六岁,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日本人说军统匪类,可不能让他们说中……” 葛佳鹏上去狠狠给了他两记耳光,怒骂道:“土匪?你在骂谁?日本人烧杀抢掠,才是土匪!你是一个中国人,居然助纣为虐,我宰了你这个败类!”掏出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沈医生吓坏了,连连哀求:“长官,别这样,我是个医生,你们总不至于杀害平民吧?长官……” “平民?”周成斌冷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军医,有少校军衔。” “长官,那不是日本人逼得吗?我以前是美国教会医院的,日本人成立军医院,强迫我……这位长官,求您把枪收起来,你们让我做什么?尽管说,我也是中国人……” 周成斌似是不愿相信:“你居然还有良心?愿意将功赎罪?” 沈医生话都说不利落了,诅咒发誓的哀求:“长官,您不能这样,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放了我,我马上辞职,饿死也不给日本人干了,求你了……” 周成斌似是有所迟疑,沈医生顿足发誓:“我是真的悔悟了,长官,我愿意为您效劳,你需要我做点什么,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将功赎罪!” “像你这样的汉奸,杀了你,我都嫌脏了手!好吧,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仔细听着……听明白了吗?” 沈医生长出了一口气,不杀自己就好了,他连连点头:“我一定照办,长官,你放心吧……长官,我儿子还小,请您放了他……” 葛佳鹏冷笑道:“放了他?放了他你出门就能把我们卖了!只要你配合我们的行动,你儿子肯定没事!”见沈医生还想游说,葛佳鹏一板脸,怒道:“废话少说,你倒是干不干?” 葛佳鹏手里的枪一直没有放下来,沈医生无计可施,只得说道:“我干,长官,你们也要信守诺言,别伤害我的儿子。” 葛佳鹏带着一名行动特工押着沈医生来到院中,等了一会,才看见有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汽车驶来,葛佳鹏对天连开两枪,沈医生开始拼命的向着军车驶来的方向逃跑! 葛佳鹏追出去,对着他又是两枪,一枪打空,最后一枪却擦中了沈医生的右腿,沈医生踉跄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我是军医院的医生,军统要杀我!救我!”边喊边爬起来,一瘸一拐的拦在马路中央。 那辆军车一个急刹车,差点撞上沈医生,司机喊道:“你不要命了?喊什么?你再说一遍?谁在开枪?” 葛佳鹏又是两枪,子弹打在军车的车身上,火花四溅!好在他使用的是射程不太远的点三八手枪,汽车虽被打穿,却没有伤到人。这辆军车是上海宪兵团的,后排坐的两个人也都有佩枪,拔枪还击! 趁着双方枪战,无暇顾及,沈医生扯虎皮做大旗,大叫:“我是日军军医院……不是,我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的,带我去见影佐将军!快,追我的人是军统的!”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是宪兵团的顶头上司,虽然将信将疑,却也不敢自顾自撤退。葛佳鹏等人似是怕枪战惊动他人,引来麻烦,只得一边还击一边撤退。绑架沈医生用的那辆汽车驶了过来,周成斌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喊道:“不得恋战!上车!” 下午五点,倪新听完权菅祜的汇报,正要去亲自再审张占,浅野一键跑来报告:“倪局长,影佐将军请您去医务室等候,他马上也过去。宪兵团的吴团副把沈医生营救回来了,将军命令他们把人送回76号。沈医生受伤了。” 倪新微微吃了一惊,问道:“宪兵团?怎么回事?绑架的人抓住了吗?” “听说没有,那个姓沈的说明了情况,吴团副他们三个人没敢去搜查,向影佐将军求援,将军在电话里当即严令他们必须立即行动,他们搜查后说关押沈医生的那个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将军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说要追究吴团副的责任。” 倪新很不满:“立即搜查,都未必有收获,居然还贪生怕死!贻误战机!受到严厉处置是他们自找的。” 浅野一键点头称是,二人向医务室走去,走廊里迎头碰见军医老彭,倪新叫住了他:“彭军医,这是从哪来?” “我奉影佐将军的命令在牢房里给刘泽之疗伤,回来取点消炎药。” 倪新叹了口气,问道:“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将军提审的时候命令再次用刑,昏迷后将军命我……局长,有句话……” “有什么话就说吧。” “到底相识一场,虽说……请局长您法外开恩,给他一个痛快吧。他这个样子,我看着……”自从刘泽之身份暴露被抓捕,76号众人先是大吃一惊,几天来酷刑审讯,刘泽之坚不屈服,又让很多人,特别是之前私交不错的一些人,暗生钦佩之心。 倪新教训道:“行了,这样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你也是76号的老人了,还没习惯?去忙吧。” 六点整,沈医生被送进了76号医务室,他的伤势并不重,简单处理缝合后,影佐祯昭和倪新亲自开始讯问。 听沈医生说过被抓的经过,倪新命川崎哲也去拿军统被通缉的成员的相片,问道:“和我们了解的情况差不多,你说那个威胁你的人叫另外一个人周局长?” “是的,他叫了两次。” “你是个医生,依你看,那个姓周的身体状况如何?” “不太好,好像有比较严重的心脏病,好在是慢性的,似乎又经过了治疗,短期之内没有什么的大碍。” 再一次验证了周成斌并没有中毒,倪新只得彻底死心,又问道:“那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这时,川崎哲也拿来了照片,倪新道:“等一下再聊,先看看照片,你见过的几个人都是谁?” 沈医生仔细看了又看,答道:“这张就是那个被称作周局长的,这个叫孙栋盛的,就是绑架我的人,吓唬说要杀了我,对我开了四枪的是这个叫葛佳鹏的。” 倪新淡然一笑:“果然都是些要犯,你继续说,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哀求他们不要杀死我,那个最凶的叫葛佳鹏的,说让我设法给他们找一些易博停针剂和强心胶囊,就可以考虑从轻发落。我说易博停不好找,家里倒是有一些强心胶囊,可以带他们去拿,姓葛的就押着我去,出了门,看见有军车路过,我拼命逃跑。倪局长,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儿子还在他们手里。” 倪新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喜怒,说道:“你安心在这里养伤,其他的事就别想了。” 沈医生似乎还有话说,彭军医过来说道:“将军、倪局长,沈先生的伤势并不严重,刘泽之受过电刑后……沈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能不能请他给看看,属下是外科医生,76号其他的两名医生一名是法医,一名学的也是外科。” 倪新并不留难,一口答应:“也好,那就辛苦沈大夫了,刘泽之暂时还不能死。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沈医生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并没有逃过影佐祯昭的眼睛,他答道:“倪桑看着办吧。” 回到办公室,影佐祯昭问道:“倪桑,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笑道:“将军这是在考我啊,周成斌失去了刘泽之,再加上张弛、唐吉田、钟伟等人死于非命,乱了方寸,也不奇怪。试问沈大夫一个文弱的军医,能从周成斌。孙栋盛、葛佳鹏手下安然逃出来?怎么可能!如果属下所料不差,周成斌是冲着刘泽之来的,本来我还想找个什么办法让姓沈的去给刘泽之做个全面的检查,没料想彭军医无意中提出来了。” 影佐祯昭也笑了,说道:“倪桑所料不差,周成斌重情重义,执意营救刘泽之,76是是什么地方?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法把刘泽之调出76号,才好行动。我估计姓沈的肯定会说需要全面检查,甚至需要手术云云,建议我们把刘泽之转到军医院去。以前逃跑的王德福,加上死了的钟伟,军医院里也许还有一个军统的卧底,我们不妨将计就计。” “将军,刘泽之被使用了电刑,76号知情的人不少,张占却一直被关押着,军统是如何得知的?难道76号里还有刘泽之的同伙?而张占是清白的?” 影佐祯昭答道:“张占的事并不重要,我想让他执行刘泽之的死刑,如果他照办,此人不妨留一留再说,虽然不能据此证明他的清白,却可以让毛人凤难堪。至于刘泽之有没有同伙,目前还不好判断,毕竟电刑是76号最严酷的刑法,对刘泽之这样罪行滔天的要犯使用电刑也是意料中事。何况姓沈的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寻机给刘泽之检查,使用过电刑,最好,以此为借口建议转院;没有使用,他自然会找别的借口。” 倪新答道:“将军说的是,属下建议伪造一个‘刘泽之’,由浅野一键和权队长负责,诱捕周成斌。” 第四百八十二章 计中计(下) 倪新和影佐祯昭磋商好了细节,命人叫来了坐着轮椅的沈医生,倪新问道:“沈医生辛苦了,受着伤还麻烦你替我们办事。刘泽之的情况怎么样?” 沈医生心道这个局长倒是比浅野一键和蔼好说话的多,也许可以蒙过他,但原军统言而有信,事后放过儿子。他笑道:“倪局长言重了,我也是个军人,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是应该的。刘泽之的情况很不好,随时有可能死亡,如果这个人对您还有用,最好送到医院里,那里设备比较齐全,方便二十四小时监控病人的情况,一旦病危,也有条件抢救。” 倪新故作迟疑,说道:“军医院……警戒措施到底不能和76号相提并论,何况还发生过周成斌、绵贯义一潜逃的先例,请影佐将军做主吧。” 影佐祯昭也佯装犹豫了片刻,才道:“总不能因噎废食……做好准备,也未必就一定会出事。沈医生,你回医务室好好休息。来人,叫浅野君来见我。” 川崎哲也推走了沈医生,影佐祯昭和倪新相视一笑,说道:“倪桑,命人暗中监控姓沈的老母、妻子和女儿。不需要让浅野一键知道实情,他那个人,过于莽撞。权菅祜还在搜捕军统伤员,让田中胜荣和何其莘换个身份,带队潜入军医院,军统在军医院动手劫人后,力争一网打尽。” “是,请将军放心,属下亲自指挥行动。” “那我就更放心了。” 军统新启用的三号联络站,周成斌带着葛佳鹏等人赶来,孙栋盛迎上去汇报道:“周局长,张副局长送来了消息:和高瑞联系上了,已经开始行动。” 周成斌点了点头,坐下来休息,暗道自己的身体实在是不争气。 葛佳鹏忧心忡忡的问道:“周局长,您说我们的计划能瞒过日本人和倪新吗?倪新这个人,属下实在很忌惮,他要是我们的人就好了。” 孙栋盛嘲笑道:“你想什么哪?那是一个铁杆汉奸,军统最危险的敌人。” 周成斌胸有成竹的说道:“对倪新,对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的了解超过了对你们的了解。他们一定会识破沈医生的真正用意,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这其实只是一个障眼法,我真正目的就是要让他们误以为我会故技重施,把刘泽之调出76号,在军医院动手营救。” 孙栋盛很钦佩的说道:“周局长,对您,我是一万个佩服。试想您和绵贯义一都是从军医院里成功被营救的。76号怎么可能重蹈覆辙?您设计把76号的精锐调出来,76号的监狱不可能活着逃出人犯的神话自然也就破产了。” 周成斌笑道:“等行动成功了,你再拍我的马屁也不迟。栋盛,你负责带队在军医院里佯攻,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全身而退,尽可能不要造成伤亡。” 孙栋盛郑重答道:“您放心,我担心的是张副局长,怎么说也是强攻76号。” 周成斌也很担心,暗道但愿高瑞成功联系上那个神秘人物,泽之能依计行事,被关押在76号医务室里,张弛行动的难度就会大为降低。如果不能,也只能拼死一搏了。可是,徐建雪和张占又该如何?总不能不一起营救吧? 晚上七点半,高瑞来到76号大门口,对门卫说道:“我是你们倪局长的太太派来的,给倪局长送些东西。” 门卫很客气的请高瑞到传达室里休息,给倪新拨通了内线电话,正陪影佐祯昭在小会客室里用餐的倪新无奈的笑道:“不是说了不让送了吗?真拿她没办法。将军,拙荆送来了一些吃的,还有我每天服用的药品,我去去就来。” 影佐祯昭笑笑,亦庄亦谐的说道:“你去吧,没想到鹤子这个大小姐嫁为人妇后变得如此贤淑,难怪小野将军数次感叹女生外向。” 川崎哲也陪着高瑞在会议室等候,倪新推门进来,说道:“高姐,家里没事吧?” 高瑞答道:“没事,就是小姐着了点凉,有点咳嗽。保温桶里是太太让我给您送来黄芩当归牛肉汤,这里是你的药,太太担心您办公室里的药吃完了,还有几件换洗的衬衣,太太还说让我把您换下来的衬衣拿回去洗熨。” 倪新接过东西,答道:“你转告太太,我这一两天还回不去,娇娇的咳嗽别大意,最好去医院看看。记住:如果要出门,一定要带上我安排在家里的警卫。川崎君,去我办公室里间,把柜子最下面抽屉里的几件衬衣拿给高姐。”他不愿让影佐祯昭久候,拿着保温桶回了用餐的接待室。 川崎哲也说道:“高姐,你稍候,我去去就来。” “川崎君,我等你,对了,你们的洗手间在哪里?” “向前一直走,一拐弯就看见了。” 由于工作需要,电讯处正副处长、各个组长都有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二十三日晚上九点,距离76号两公里之外的一家咖啡厅里,张克清比约定时间晚了十五分钟,包间里,周成斌一个人平静的等候。 见到张克清,周成斌起身相迎:“张先生,幸会,我知道你会来。” 张克清面无表情,答道:“周成斌,淞沪日本人通缉榜上的头名要犯,居然敢派人送信,在距离76号如此之近的地方,孤身约见76号电讯处副处长,你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为了取信日本人和倪新,出卖你?” “这么说你在四周观察过了?出卖我?你不会。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应该是延安方面的人,日本人在中国一天,我们就是战友。” “周局长冒险约见,所为何来?” “张先生,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需要你的帮助,协助营救刘泽之!” 张克清答道:“营救?这不符合贵局的纪律吧?” 周成斌回避了这个问题,诚恳地说道:“张先生,只要您加以援手,无论营救是否成功,这份恩义我周成斌记下了!今后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张克清坐了下来,不置可否。 周成斌亲自沏了一杯咖啡奉上。又道:“假如张先生有难处,周某也不敢强人所难,今天的事全当没有发生过,高瑞三天后将会撤退,军统上海分局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曾见过面。” 张克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还是没有说话。 周成斌只得又道:“张先生,三年前周某刚到上海,即被76号围捕,张先生仗义援手,提前拉响了光明纺织厂的下班铃,周某才有机会捡回了一条命,一直没有机会面谢,失礼了。后来张先生又主动提醒日本人安插在军统内部的奸细南极星的存在,再有当初阮波叛变,日伪联手重兵围剿第三纵队,又幸得张先生相助,刘无才得及时送出了消息……这一切,周某一直感激于心,正因为知道您古道热肠,所以今日才冒昧相求。” 张克清这才说道:“刘泽之……是一个难得的优秀特工,贵局对这样身处关键核心位置的重要卧底,一再过度使用,致有今日之祸。” “张先生责备的是,军统焉能不知?可是数次安排卧底,都以失败告终,这才不得已……”张克清一语中的,周成斌抱愧于心:军统局本部和自己,这些年,为刘泽之考虑的太少了。 张克清犹豫再三,问道:“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向人求援,当然要以诚相待,周成斌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计划。 张克清先是吃了一惊:周成斌的胆子太大了!仔细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说道:“你这么做应该是除了刘泽之,还想把徐建雪和张占一起救出去,我也不想瞒你,徐建雪已经不在了……至于张占,他是不是你们的人?” 徐建雪不在了?虽在意料之中,周成斌还是揪心一痛,脸色更加苍白,他长出了一口气,勉强平静的答道:“是的,张占是我们的人。” “我猜也是,到现在还没有对他动刑,也许能骗过倪新继续潜伏,你斟酌着办吧。” “ 按照惯例,出了这么大的事,76号会处在紧急状态,你出来见我,不会惹上麻烦吧?” “不会,倪新带人似乎在搜捕什么,后来又换了权菅祜带队,影佐祯昭调派一个宪兵中队协防,人员出出入入的,倪新已命令取消最高级别的紧急状态,目前76号人员出入需要得到直属长官的批准,没有任务的白天必须在岗,晚上轮流值班,各部门负责人轮岗带班,我明天凌晨两点和温处长换班。” 周成斌又道:“76号地下室的监狱的情况我听泽之详细说起过,营救的难度很大,如果泽之能够如愿被转移到76号的其他地方……” 既然已经答应帮忙,索性好人做到底,张克清答道:“明天上午十点前,如果刘泽之还是被关押在牢房里,我就不再找你了,你们只能自求多福;如果日本人和倪新上当,把刘泽之关押在了别处,给我一个联系办法,我会通知你的。” 周成斌大喜,拱手谢道:“这里有一个电话号码,你拨通后响铃三声挂断,再次拨通,用莫斯码通知我们即可。接受情报的人不会知道你是谁。” “好说。你不问我刘泽之是否招供了吗?” “他不会,我了解他,再说张先生你是安全的,也反证刘泽之保守了所有该保守的秘密。” 张克清犹豫了一下,又道:“那个姓高的不必撤离,在倪新身边埋下这么一颗钉子也非易事,我再送周局长一份大礼……” 听完张克清的话,周成斌感激莫名:“固所愿也不敢请也!张先生,大恩不言谢,一切拜托。” 张克清不在多说,起身道:“我要走了,周局长,你的脸色很不好,要多注意身体。” “张先生,谢谢关心,你也多保重。” 第四百八十三章 虽千万人(上) 二十四日零点,张克清换岗,十分钟后,来到监听室,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电讯处的下属答道:“没有。” 张克清走到一名下属后面,又道:“你这条线是负责牢房监听的吧?有发现吗?” “是,没有任何异常,刘泽之一直没有说话。” 张克清要来耳机,听了一会说道:“没有说话声正常,怎么连呼吸声、呻吟声都没有?是监听效果不佳,还是线路出了问题?这个人可是76号目前最重要的要犯,出了事——当然,跑是跑不出去,出点别的事——谁又能担待?” 听张克清这么说,那名下属也有点担心:“连呼吸声都没听见?张副处长说得对,谁也没想到刘泽之的骨头这么硬,那些酷刑……万一死了,别赖到我们身上。” 张克清想了想说道:“多事之秋,你们都用点心,我去看看。” 带着一名下属来到76号地下室牢房外,张克清对警卫说道:“现在是谁负责?我要检查一下关押刘泽之的那间牢房的监听器。” 浅野一键闻声走了出来:“张桑,我刚上岗,有事吗?” “我换岗后检查监听记录,刘泽之所在的牢房很久没有任何声音,担心是线路出了问题,过来看看。” 对刘泽之恨之入骨的浅野一键答道:“那是不能大意了,我陪你进去看看。” 走进牢房,只见满身血污的刘泽之躺在砖台上,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张克清看了他一眼,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浅野一键说道:“张桑,你倒是心软,还同情这个奸细,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好人不长寿,坏人一万年,他的命大,死不了,老彭刚走,每隔半个小时值班的医生都会过来看看。” 张克清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搭话,走到墙边检查线路,对一起过来的部下说道:“电线老化,插头也有点活动,你去找一根新电线。” 那名下属答应着走了,张克清拽下电线,动了动插头,对浅野一键说道:“哪有十字螺丝刀?” 浅野一键顺口答道:“我去找。” 牢房内只剩下张克清和刘泽之,已被惊动了的刘泽之睁开了眼睛,张克清一改做什么都不紧不慢的习惯,用身体挡住刘泽之,麻利的把一个体积很小的白色药片塞进他口里,在他耳边说了八个字:“吞下!周成斌会营救。” 刘泽之下意识的吞下药片,心中一凛:营救?周成斌会营救?怎么可能?这是违背军统潜伏纪律的!抑制不住的心酸袭来: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抛弃了自己,原来除了利害,真的还有感情……他突然又想起了徐建雪,眼前一黑,再一次昏迷…… 不到两分钟,浅野一键拿着一把十字螺丝刀回来交给张克清,张克清熟练地紧了紧插头,那名下属也拿来了电线换好,张克清说道:“应该没问题了,浅野君,我先走了。” 过了一会,浅野一键又来观察刘泽之,见他的状况似乎更不好了,答道:“来人,让让老彭提前过来看看。” 凌晨四点,睡梦中的倪新被川崎哲也叫醒:“倪局长,局长,您醒醒,刘泽之突然病危!” 倪新倏然坐起,一边着装一边说道:“命人把刘泽之送进医务室,你去叫醒影佐将军,我马上过去。” 影佐祯昭听完倪新的话,说道:“周成斌也是黔驴技穷了,又给我们来了这一手……这么说沈医生给刘泽之送了药?哼!等事情结束,我再和他算账!” 倪新答道:“刘泽之未必知情,沈医生检查的时候,有人陪同也有监听,他开了两种药让刘泽之服用,那里面就应该有诱发心脏病的药品。” “本想着等天亮了再把伪造好的‘刘泽之’大张旗鼓的送进医院,看样子只能提前了,你去安排吧。” 倪新又道:“那么刘泽之怎么处理?听之任之吗?” “这个人最好还是让他暂时活着,即使榨不出什么油水,也可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地下室的牢房不利于抢救,把设备都搬进去等于告诉了对手军医院里是假目标……而且那里还关押着张占、和从军医院里押回来的、监控解药失手等其他几名人犯,警卫人员很多,很难做到保密。这样吧,76号的医务室不是有两间病房吗?收拾一间,命人切断对外一切联系,秘密关押刘泽之,让彭军医、沈医生在里面陪护治疗,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进入,彭军医、沈医生也不得外出……对外的说法是沈医生需要甄别,暂时被软禁了。警卫工作交由田中胜荣负责。” 倪新答道:“将军说的是,也就是三五天的时间。沈医生本就有伤在身,软禁在医务室便与治疗也名正言顺。我这就去安排,而后属下就直接去军医院了。” “自从军统有了根据地,今非昔比,此次周成斌又孤注一掷,双方必有一场激战,职业特工是76号最宝贵的财富,再说去的人太多,万一76号里有刘泽之的同伙,也许会逼得周成斌怕伤亡过大从而放弃行动,只命浅野一键带着他的下属随你行动,命令权菅祜整装待发,等周成斌突袭军医院的行动开始后,马上出发负责外围搜捕。把我调来的那个宪兵中队秘密调往军医院,由你指挥。记住:我不需要活口,只要周成斌露面,格杀勿论!”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倪新调来了救护车,亲自指挥两名卫兵从牢房里抬出一个担架,四名全副武装的内卫组警卫和76号的另外一名军医齐峰小跑着跟在后面,上了救护车。浅野一键带着十余名宪兵分乘三辆汽车紧随其后,向军医院开去。 十几分钟后,倪新换了一身便装,带着川崎哲也和何其莘,来到停车场,准备去军医院,权菅祜恰好赶了回来,迎上前说道:“倪局长,能不能耽误您几分钟?属下有事要向您汇报。” “什么事?说吧。”川崎哲也和何其莘知趣的先上了车。 “倪局长,刘泽之留给您的那个档案袋不是属下主动向影佐将军汇报的,属下带人搜查刘泽之办公室的时候,田中胜荣突然来了,应该是他向影佐将军说了有这么个东西,等到属下向您汇报后,将军找我询问,属下不敢不说实话……” 倪新闲闲一笑,答道:“你没必要解释,将军问你,自然要说实话,何况我也没想瞒着将军。” “还有件事,您派属下去查看刘泽之租用的正金银行保险柜,里面有一些金条和美元,还有一张清单,属下草草核对了一下,没看出什么问题,没想到刘泽之并没有中饱私囊,这个人的人品还是不错……可惜了,走错了路,不过这个人的私德比属下想象的要好得多……您看何时交给您?” “这个不急,先放在你那里。我命你搜查军统三名在爆炸中受伤的伤员,有进展了吗?” “还是只发现了一名,没有找到其他两名伤员的行踪。属下无能,请局长责罚。” 倪新答道:“上海这么大,几百万人口,也不能怪你。这样吧,抓捕你发现的那名伤员,交由影佐将军处置。命令你手下的组长们继续搜查,你回76号协助影佐将军。”有田中胜荣和权菅祜留守,倪新才能放心。 “是,局长,你也要多保重。”权菅祜恭敬的打开车门,请倪新上车。 军医院停车场内,倪新等人下了车,一直在军医院里没有撤离的刘威平迎上前来汇报道:“倪局长,按照您的命令都安排好了:住院部一层右侧四套六间单人病房腾出来交由76号使用。先期到达的浅野君已经安排好了明哨,正在安排暗哨。那个假的‘刘泽之’被送进病房了。” 倪新教训道:“什么真假?那现在起,那个人就是刘泽之,在所有的医生护士面前,要统一口径。” “是,属下记住了。” “你马上去找院长,就说是影佐将军的命令:半个小时后,我们要派人参与医院前后门的警卫。”倪新一边回答一边向住院部走去。 还没等倪新在布置成临时指挥所的病房里坐稳,宪兵中队的宗队长来报告:“倪局长,按照您的命令,我所属的一百二十名宪兵分两班,每班六十人,乔装成大门口揽客的车夫、病人、陪床的家属、护士、勤杂工等等身份,听候差遣。” 倪新问道:“你这支中队里有多少中国人?” “九十多名,还有二十余名皇军。”战争打到现在,日本兵员枯竭,以前主要由日本兵组成的宪兵队里的中国士兵占的比例越来越大。 “那些日本人懂中文吗?” “会说几句,懂得不多。” 倪新命令道:“那就别让他们上岗,以免暴露。你把这些人分为四组,每组六人,前后门各安排三个人执勤。” “是。” 倪新摊开军医院的平面图,说道:“把你安排的哨位标注出来。” 宗队长标出来之后,倪新调整了几处,叮嘱道:“从现在起,你和浅野君每隔一个小时巡视一次,发现可疑情况随时汇报。” 布置好了暗哨的浅野一键回来了,倪新命令道:“把你的哨位,无论明哨暗哨都在地图上标注出来。还有,在所有通往军医院的地下管线埋设炸药。”想起当年郭烜从地下污水管道潜入军医院,营救周成斌,倪新不敢不防。 浅野一键一边标示哨位,一边答道:“是,我马上去办。” 第四百八十四章 虽千万人(中) 二十四日上午六点,电讯处处长温桂胜来换岗,问道:“没事吧?” 张克清答道:“昨天牢房里的电线老化,我已经更换了。对了,还有件事:半个小时前权队长来通知:关押刘泽之的那间牢房里的监听取消了。” 温桂胜是个技术人员,和刘泽之平日的关系也算不错,叹道:“取消了?是不是死……那个电刑,太可怕了,这个刘泽之也是,干吗和皇军作对?挺聪明的一个人,偏偏这么固执。” “不是,听权队长说刘泽之突然病危,紧急转往军医院了。” “那就好,看样子影佐将军没想马上要他的命,但愿他能想明白,和皇军合作。对了,刘泽之转走了,还需要我们亲自轮岗监听吗?” “这倒没听说,需不需要去请示——进来。” 权菅祜进来说道:“温处长,你也来了,正好,影佐将军吩咐从一楼那两间库房里接出一条线,由你们二位亲自轮岗监听,发现异常直接向将军汇报。” 温桂胜问道:“那里不是装满了常用的工具吗?平常又没人,监听什么?” “已经腾出来了,军医院沈医生被软禁在里面。” 温桂胜暗道:一个医生,算不上要犯,又是软禁,能监听出什么?居然还让电讯处正副处长出马,小题大做。他不再追问,答道:“好,那我这就去接线,老张,等我搞好了你再走。” 张弛带人来到三号联络站,在此等候的葛佳鹏说道:“行动后日本人和76号一定会疯狂搜捕,周局长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在我的一再劝解之下,先回根据地了。” 张弛答道:“做得好,我也一直担心周局长的身体。” “周局长临走时命令我等一个电话,这个电话会告诉我们八十六号的具体位置。并命令正午十二点孙栋盛发起行动,我们在一刻钟后发起进攻。 “我明白了,参与行动的三个小组都准备好了,葛佳鹏,你负责增援接应。” 葛佳鹏又道:“还有一个好消息,有人送了我们一份大礼:我们开始行动后,76号的电话线会被切断,电力供应也会被认为破坏。” 张弛大喜过望:“太好了!唉,不知道周局长是如何做到的。” 十点五十,电话铃响起,张弛盯着电话机:响铃三声后,没有了动静。几秒钟过去,电话铃再次响起。 张弛镇定的拿起话筒,话筒里传来轻轻敲击的声,张弛在纸上记录着:一楼西侧原库房内。 张弛的心放了下来:刘泽之并没有被关押在戒备森严的地下牢房里,行动成功的几率高了很多。76号里并没有军统的内线,报信的人是谁?居然还送了军统一份大礼!但愿有机会报答这份恩义。 二十四日正午十二点,倪新和刚换班休息的浅野一键相对而坐用餐,军医院的院长带着一名心脑血管科的专家进来,陪笑道:“倪局长,你们送来的那个叫刘泽之的暂时脱离了危险,还需要观察二十四小时……”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窗外火光、烟尘升起!院长吓坏了,下示意的蹲身躲避。倪新却像是早有准备,对身边的刘威平说道:“向影佐将军汇报!” 倪新冲到窗户前向外望去,又是两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转头又对浅野一键命令道:“军统动手了!!放军统的行动人员进来!权队长会带人增援,如果军统如我们所愿不计伤亡突破宗队长的几道防线冲进住院部,记住:影佐将军不需要活口里外包抄,力争一网打尽!” 浅野一键兴奋的答应着去了。 接到刘威平的报告,影佐祯昭对整装待发的权菅祜命令道:“出发,去军医院增援!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坐满行动特工的四辆吉普、三辆轿车、一辆厢式货车冲出了76号! 五分钟后,在76号三百米外一辆卡车上的张弛冲天连开两枪,用枪声通知开始行动! 76号前后门分别冲过来一辆蒙着车牌的卡车,卡车里的人对着门口的卫兵扔出手雷!警卫猝不及防,伤亡惨重! 卡车借着烟雾的掩护冲进76号,军统行动人员训练有素,有的跳下车交叉掩护,向着办公大楼冲去!有的跳车后迅速找好掩体阻击,在两辆卡车上留守的人员组成交叉火力,死死的封住正门两侧宪兵、内卫组士兵增援办公楼的路线。 从第一声爆炸声响起,影佐祯昭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拿起电话,没等他拨号,办公室一楼传来两声爆炸声,电话里再无声息! 影佐祯昭扔下电话,喊道:“来人——” 田中胜荣匆匆进来:“将军,有人袭击76号!” “命人看看电话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拨不通了?设法通知司令部、小野将军那里、宪兵团等军警机关增援!” “是!” 田中胜荣答应着跑了出去,走廊里碰到了内为组长李学惠带着两名下属跑了过来,李学惠问道:“田中君,发生了什么事?” 田中胜荣顾不上多说,命令道:“李组长,影佐将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和你的下属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绝对保证影佐将军的安全!” 李学惠答道:“是,你跟我来!你去把组里其他人员都叫来!”李学惠明白:只要影佐祯昭没事,他和他的内卫组就没事;如果影佐祯昭死了伤了,就算是突袭76号的人被一网打尽,他也活到头了! 从重庆来上海不久的军统行动人员陈铭带着三名下属按照张弛事先的布置,冲到76号北边的食堂,扔出两枚手雷!食堂里一片混乱! 此时正是76号的用餐时间,倪新带走了一部分行动人员,权菅祜又带走了一批,剩下的人有一半在食堂,这些人又有很多人没有带配枪!虽然只有陈铭等四个人,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冲出来。 小孔等三个人攻进办公楼后,直扑位于二楼的倪新的办公室,影佐祯昭就在那里!攻到二楼,按照张弛事先的命令,并不强行推进,保持火力压力,让最有战斗力的内卫组无暇他顾! 田中胜荣一去就没有回来,电话还是无法打通,影佐祯昭急了,打开门命令道:“你们是内卫组的?” 正在组织抵抗的李学惠闻声贴着走廊的墙,一边持枪戒备,一边倒退着走了几步,答道:“将军,属下内组组长李学惠,请问您有何吩咐?” “去一楼原来那两间仓库,立即击毙刘泽之!”见李学惠似有犹豫,影佐祯昭厉声喝道:“还不快去?!难道你想抗命?” 李学惠赶紧答道:“是,属下马上就去!你们几个听着:一定不能让对手冲进来,将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张弛亲自带着四名行动人员也冲进了办公楼,见田中胜荣正在一楼的走廊里,带着临时拉来的电工,试图修复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变电箱。 张弛连开两枪,田中胜荣和电工应声倒地!张驰等人冲到了关押刘泽之的那间仓库门口!房间里,彭军医和沈医生全都慌了手脚,彭军医狠狠扔下拨打了好几次没有任何反应的话筒:“怎么办?出了什么事?电话怎么打不通了?” 沈医生下的面无人色,颠三倒四的磨叨:“谁敢突袭76号?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怎么办?是不是冲着我……不会,是不是冲着刘泽之来的?田中胜荣去了哪里?这个人一直在,出了事跑哪里去了……” 彭军医也懒得搭理他,命令道:“你在这里呆着,不准出去!我出去看看!” 没等他打开门,门口数声枪响,门锁被击毁,有人大力踹开门,几个人冲了进来,一个人背起刘泽之,一人在旁保护,向外冲去!另外一人把房间里所有的药品一股脑扫进一个布袋里。 张弛抬手一枪,撂倒吓呆了的沈医生,刘泽之的声音响起:“张弛,别伤彭军医!” 这一句阻止了张弛再次扣动扳机的手,彭军医已吓的瘫倒在地:张弛,军统的王派杀手!刘泽之这句话救了他的命! 张弛断后,几人冲了出去! 监听室内,温桂胜也吓坏了:怎么回事?爆炸声响起的同时,电讯设备就瘫痪了?他徒劳的呼叫了一会,只得放弃,对其中的一名下属命令道:“出大事了!我带着其他人留守,你去外面看看,请示影佐将军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还不快去?” 被点名的那名下属暗道: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我一个技术人员,冲出去还能有活路?怏怏不乐的走出房门,小心翼翼走了几步,一发子弹不知从哪里飞来,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用手一摸:全是血!索性趁机瘫倒在地,佯装昏迷。 权菅祜带队走至途中,听到76号方向枪声、爆炸声大作,同车的几名下属面面相觑,问道:“权队长,听声音似乎是从76号的方向传来的,现在怎么办?用不用回去看看?” 权菅祜犹豫了一下答道:“目前情况不明,我们的任务是增援军医院,到了那里,听倪局长的命令。” 李学惠冲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心一横,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恰好张弛带人冲出了办公楼,没等李学惠落地,抬手就是一枪,李学惠中枪倒地! 葛佳鹏带人开着两辆同样蒙着车牌的吉普冲了进来!76号刚组织起稍稍像样点的反抗,见对手有人增援,顿时阵脚再次大乱! 军统行动人员见张弛得手,按照原定计划撤退。 葛佳鹏带来的一辆吉普车上的行动人员冲着院子里扔出数枚手雷,掩护之前冲进来的战友们上了卡车,带走了三名伤员一同撤退。随即又对着停车场的汽车一通狂轰乱炸,另外一辆吉普开到办公楼门口,冲着大厅扔出两枚手雷,而后冲到北边的食堂前,小孔等三人跳上车,两辆吉普一前一后冲出来76号。 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五分钟! 第四百八十五章 虽千万人(下) 倪新站在窗口,枪声不停的传来,交战双方似在激战。倪新却感觉出了异常,对侍立在旁的刘威平说道:“为什么没有人冲进医院?军统的目的应该是病房里的刘泽之,难道……给影佐将军打电话,问一问权队长带队出发了吗?76号有没有异常?” “是。”刘威平拿起电话拨号,没有人接听,他又拨了一遍,还是没有人接听,只得对倪新说道:“局长,没人接电话啊,不应该啊。” 没有人接听?倪新拿起电话,拨打总机,还是没有人接听!他曾请教过南京电话局的宋工程师,除了确实没有人接听,出现这样情况只有一个原因:被拨打的电话拔掉了插头,或者断电了,可是电话用电和民用电不属同一范畴,再说76号怎么可能停电? 川崎哲也跑进来汇报:“倪局长,权队长带队赶来了,已经投入战斗。” 倪新侧耳倾听,断然道:“不对,你们听:枪声并不是随着权队长带队加入战斗而变得更密集,反而越来越稀疏了。” 川崎哲也答道:“倪局长说的不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军统力不能支,想要撤退?” “不可能,我了解周成斌,要么不动,既然策划实施了行动,他不会轻易放弃。刘威平,致电距离76号比较近的警务站,请他们派人去76号看看。” 刘威平和川崎哲也手忙脚乱的翻看电话薄,分头给几家警务站打电话。 外面的枪声更加稀疏,浅野一键急匆匆进来说道:“什么王牌杀手?什么不能大意?大上海说到底还在大日本帝国的掌控之中,军统应该是撤退了,可惜,我奉您关门打狗的命令,没有主动出击,军统这些胆小鬼却也没敢突的太靠近,双方虽在激战,距离却不近,只打伤了二三个人,让他们带着伤员跑了。倪局长,我方也有四人受伤,我命令送到急救室了。权队长和宗队长带队追击搜捕去了。倪局长,你怎么了?” “浅野君,情况不对,试想军统费了这么大的劲,绑架沈医生,突袭军医院,只伤了二三个人,就主动撤退,怎么可能?” 听倪新这么说,浅野一键也感觉到不对头,答道:“是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川崎哲也报告道:“倪局长,我联系上咱们76号西边那家警务站了,他们说76号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仅他们听到的就有十来声,枪声也很密集。” 果然中了军统的调虎离山之计!倪新脸色铁青,命令道:“让他们马上过去看看。浅野君,组织目前还在军医院的所有人手,马上回76号!”倪新边说便向外走去。 浅野一键紧跟其后,答道:“是,倪局长,那这里怎么办?” “川崎君,给你留三个人善后,对了,向小野将军汇报,请他也派人增援。” 途中,浅野一键问道:“倪局长,您的意思是军统调开了76号的大部分行动特工,发起了突袭,营救刘泽之?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突袭76号?” “有何不敢?你想想:76号有一部分人在搜捕军统伤员,我们带到军医院一部分,权队长又带领一批人来增援。宗队长的宪兵中队也调给了我,牢房里的警卫按照规矩在地下室坚守,不会介入,影佐将军能动用的人手很有限了。” 浅野一键点了点头,答道:“您说的有道理……不对啊,这些军统是怎么知道的?刘泽之被捕,张占也没有机会送出情报,这么说76号还有军统的卧底?再说影佐将军为什么不向司令部或者小野将军求援?军统不怕撤不出来吗?” “如果我所料不差,76号的变电箱、电话箱都被破坏了。事发突然,影佐将军无法求援,而军统需要的时间并不多……唉,我估计刘泽之、张占都被救走了,而我们的伤亡也会很惨重……” 浅野一键扼腕叹息:“这帮该死的军统匪类!总有一天……倪局长,变电箱、电话箱被破坏,证明76号肯定还有一个军统卧底!” 倪新叹道:“战局由最初皇军的势如破竹,到后来的陷入胶着,再到现今的势均力敌……中国人昧于大事的人多,有大智慧的却少,重庆政府的宣传攻势又很到位,再加上我方阵营也确实犯过很多错误,前景堪忧,皇军和南京政府的兵源越来越困难,而加入敌对阵营的人却越来越多。” 浅野一键不以为然的答道:“何必长他人志气?那些随风倒的墙头草,又能成什么大事?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该考虑的,我们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彻底消灭军统上海分局。” 倪新却信心缺缺:“军统上海站扩编为上海分局,从最初的不堪一击,两次覆灭与李主任之手,后来周成斌苦苦支撑,和我们互有胜负,今天看来,军统居然敢强攻76号!他们的实力可见一斑,特别是有了根据地的第三纵队,今后的日子……唉,李主任之死,对淞沪的情报战的影响……” 浅野一键答道:“是啊,李主任在的时候,没觉得他有那么重要,现在看来,的确如此,所以军统才暗杀了……倪局长,你怎么了?” 倪新定定的看着车窗外一辆在他们前面行驶的吉普,命令道:“盯着前面那辆吉普!别让他发现有人跟踪。” 开车的刘威平虽不明就里,却也不敢追问。浅野一键仔细看了看那辆吉普,问道:“没发现什么问题,倪局长……” 前方的红灯亮了,吉普车没有停车等候,向右拐弯驶去,刘威平也一打方向盘,悄悄跟了上去。浅野一键忍不住再次问道:“倪局长,你到底发现了什么?76号出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倪新答道:“浅野君,你看那辆吉普:车身上有弹洞——不准动车窗!” 本想把车玻璃摇到底的浅野一键赶紧停手,透过车窗仔细打量。 恰好那辆吉普减速,为怕被察觉,刘威平不敢也减速,以原来的速度从吉普车旁边超了过去,浅野一键这才看清楚:车身上确有两个弹洞。他说道:“好像还是新弹洞,是有点可疑。局长,记下车号,随后派人追查,我们还是回76号吧。” 倪新答道:“车号?你能确定车牌是真的?这辆吉普挂的是普通的民用牌照,看样子应该是使用了五六年的旧车,浅野君你注意到了没有?车玻璃的贴膜确实新换的,颜色还是最深的那一种。自从大日本帝国和英美宣战,市场上汽车的贴膜是什么价格?别说一辆半旧的民用吉普,76号的专车换全新的贴膜都换不起。” 刘威平驾车故意跟在一辆速度较慢的大卡车后面,见那辆吉普从另外一条车道超了过去,这才超过前边的大卡车,又跟了上去,有意和被跟踪的吉普隔着两辆轿车。 浅野一键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因为价格太贵,这几年上海很多车的贴膜都是凑合着用,实在用不了就去掉,警察也不会管,这辆旧吉普花天价更换车膜,难道为的是怕人看见车里的动静?可是这条道并不是76号通往军统根据地的路啊,军统突袭劫走了刘泽之,能不逃跑吗?” “浅野君,你想想突袭76号,十来声爆炸声,不会是一辆车的行动人员干的吧?得手后他们肯定会分头逃离,再说影佐将军一定会命令在通往军统根据地的道路上设重兵拦截,军统不会自投罗网。” 浅野一键暗自点头,又道:“听权队长说他在军统根据地被抓捕后,确实见过一辆半旧的吉普车,难道就是这一辆?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样的美式军用吉普车在上海并不是很多,好像只有在民国二十四年,美国人给过当时的南京政府几十辆。” 倪新夸了一句:“浅野君不仅记忆力超群,更难得的是处处留心。” 浅野一键很不好意思:“局长过奖了,属下哪有这么细心?这还是您命权队长去机要室查阅这批吉普的情况,我恰好也在,顺口问了几句。” 跟了一会,浅野一键提议:“倪局长,目前也不知道76号的情况,属下担心……能不能拦截这辆车检查?如果您担心我们三个人人手不够,不如我们两个继续跟踪,您先回去主持大局?” “也只能如此了,前面有个弯道,我先下车。浅野君,虽说这辆车有可能是军统强攻76号使用的,但是即使刘泽之被成功营救,也不会在这辆车上,记住:不得擅自动手,跟踪找到对手的落脚点即可。” “是,可是您是如何判断出刘泽之不在这辆车上?” “很简单,刘泽之的刑讯伤很严重,你再看这辆吉普,即使经过改装,车内的空间也不足以让一个成年男子平躺,我们一路跟踪,路况并不好,车速也不低,试想坐着的刘泽之能承受得起这样的颠簸吗?” 刚愎自用的浅野一键也不由得连连点头:“明白了,您的意思是通过跟踪这辆车找到军统在上海的联络站,运气好的话,追回刘泽之等要犯,或可扳回一局,” 倪新颔首,之后在一个转弯处悄然下车,赶回76号。 二十四日中午一点,被突袭后的76号内一片混乱,前所未有的恼羞成怒的影佐祯昭严令部下分头传令,命令上海他能指挥的各军警宪特机关全面出动,搜捕军统上海分局被通缉在案的人员,并向在南京的冈村宁次提出剿灭军统根据地的建议。 小野平一郎闻讯赶来,劝解道:“影佐君息怒,目前都有谁在?76号的伤亡如何?” 何其莘匆匆进来报告:“二位将军,属下和宗队长奉倪局长的命令赶回来了,军医院那边川崎君在善后,权队长还在追捕袭击军医院的军统歹徒。” 小野平一郎问道:“倪局长和浅野君在哪里?” 何其莘很担心:“他们还没有回来吗?我们是同时出发的,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权队长,你回来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一着不慎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何处长,你去统计伤亡人数,医务室肯定忙不过来,简单救治后后就近送医院。命电讯处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电讯联系。权队长,你怎么回来了?” 何其莘赶紧去执行命令,权菅祜答道:“我带队追捕,发现对手早有准备,很快化整为零。军医院地处繁华的闹市区,时值正午,街道上又是人最多的时候,万没想到军统匪类居然敢挑这个时间发起行动。属下想着将军也许有所差遣,就留下了一个行动组,带着其他人回来了。将军,军统强攻76号,是不是冲着刘泽之来的?” 一句话提醒了影佐祯昭,他命令道:“是的,刘泽之被劫走了。权队长,你去医务室让沈医生和彭军医来见我,再去地下牢房看看。” “是,属下这就去。” 眉头紧锁、一脸忧色的温桂胜跑来汇报:“二位将军,电话联系回复了,电工正在抢修变电箱,电力供应马上也可恢复。” 影佐祯昭板着脸斥责:“温处长,电话联络为什么中断?楼内的爆炸又是如何发生的?” 温桂胜解释道:“76号的电话总机、线路等都归总务处负责,刘泽之被捕后,倪局长暂时命刘威平秘书代理。至于破坏了变电箱和电话外接系统的爆炸,应该由内卫组追查,对了,属下找内卫组长李学惠了解情况,他身受重伤……” “巧言令色!”影佐祯昭拍案怒道:“军统强攻76号,对外的电话联络居然中断了!你身为电讯处处长,胆敢推卸责任!” 温桂胜奓着胆子辩解:“76号对外的电报联络一直是畅通的,虽说缓不济急,可也不能说电讯处……”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权菅祜找到在一楼门厅茫茫然救治伤员的彭军医,说道:“可找到你了,那个姓沈的医生哪?影佐将军找你们。 “你还不知道?沈医生死了。” “他死了?算了,我也不问了,你赶紧去吧,我还有别的事……老彭,我才看见,你怎么了?一点血色都没有,没受伤吧?” 彭军医叹了口气,答道:“我没事,你忙吧。” 走廊里,一名下属拦住权菅祜:“队长,我们几个奉命送伤员去医院,能用一下您的车吗?停车场的车都被军统打瘪了轮胎,备胎根本不够用。” 权菅祜命彭军医先走,掏出车钥匙说道:“拿去用吧,见到田中君了吗?” “见到了,他受了重伤,刚才用何处长开回来的车,送田中君和李学惠组长去医院了。” 权菅祜向牢房走去,一路上满眼都是伤员,还看到了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暗叹伤亡居然如此惨重!军统的实力今非昔比了。 76号的地下牢房倒是一片平静,行动队二组组长老钱迎了上来:“队长,您回来了?”权菅祜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刘泽之和张占被抓捕关押在牢房,倪局长就命令我带队协助内卫组把守牢房,一个小时前我们都听到了外边的爆炸声,不过按照规定,没敢出去增援。” “你做得对,张占在哪里?没有被劫走把?” 老钱答道:“没有,还在牢房里。当时属下就怕军统突袭牢房营救张占,带着一名看守持枪进了牢房,而后反锁了牢门,准备在最后时刻处决张占,决不能让他逃走!没想到军统根本没来。属下想着可能是他们不知道张占被关押在这里吧?” 权菅祜苦笑道:“怎么可能?刘泽之被秘密关押,对外还宣称那里只不过是软禁姓沈的那名医生的,军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直扑过去救人。” “这么说76号还有军统的奸细,而张占反而可能是清白的?”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这里就交给你了,不要放松戒备,我先走了。” 彭军医来见影佐祯昭,说道:“将军,属下奉命觐见,沈医生被张弛打死了。” “张弛?你确定是他?” “是的,属下见过他的照片。” “说说当时的经过。” “外边响起枪声和爆炸声的时候,属下就想向将军请示该如何处置刘泽之,没想到电话打不通,只得准备出门命人去见将军,还没来得及出门,张弛就带着两个人冲了进来,其中一个背起刘泽之就走,张弛一枪击毙了沈医生。等他们走了,属下出门查看,才发现两名警卫死在门外。” 影佐祯昭上下打量这个彭军医,冷笑道:“张弛,军统的王牌杀手之一,你居然毫发无伤?解释!” 彭军医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问,反复思量该如何回答:张弛在房间里只开了一枪,实在没有办法自圆其说,只得决定听天由命,实话实说:“张弛一枪击毙沈医生,然后冲着属下就要开枪,属下自知绝无幸免的可能,闭目等死,谁知已被背到门口的刘泽之突然说了一句:‘张弛,别伤彭军医!’,张弛就没有开枪。” 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相视对看,影佐祯昭语气森然,问道:“刘泽之?你和他什么关系?” “属下和刘泽之平日私交不错,在76号,这样的人并不止属下一个。属下知道虽然从张弛手里捡回了一条命,却未必能取信与二位将军,非常时期,宁错杀勿错放,可是想来想去也编不出其他的说辞,只能听天由命。” 没想到彭军医如此从容,影佐祯昭的怀疑又加大了几分,命令道:“来人,把彭军医关押起来,听后处置!” 两名内卫进来押走了彭军医。 权菅祜进来报告:“牢房里一切正常,军统根本就没有去。田中君和李学惠身受重伤,已经送到医院急救。将军,倪局长还没有回来吗?他比我们离开军医院还要早……局长,您可回来了,属下一直担心……” 倪新答道:“我坐三轮回来的,汽车留给浅野君和刘威平跟踪。二位将军,属下返回76号途中,发现了一辆可疑的吉普,命浅野君跟踪。” 难道有了线索?影佐祯昭问道:“什么样的吉普?这辆车现在在哪里?” “是一辆绿色帆布顶棚的老式美制吉普,看起来大致使用了六七年,车身是深绿色的,车漆略有斑驳,左前门靠下、左后门门把手的位置有两个弹孔,车牌号沪-17a44” 影佐祯昭打断了倪新的话:“权队长,倪局长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去讯问目击者:军统使用的四辆汽车之中是否有这么一辆吉普?” 倪新问道:“目前情况如何?刘泽之是不是被劫走了?”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唉,76号死伤惨重。” 一直没有开口的小野平一郎问道:“倪桑,军医院那里情况如何?” “军统开始袭击后,属下很快发现只是佯攻,和影佐将军又联系不上,只得联系了76号附近的几家警务站,他们说听到了十数声爆炸和密集的枪声,于是属下当即命令留下川崎君善后,其他人返回76号增援。由于对手也急于脱离战斗,而我方发现上当后自也不会穷追猛打,双方损失都不大,我方只有几人受伤。”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就好,76号的伤亡——进来!” 何其莘进来报告:“二位将军、倪局长,伤亡人数初步统计出来了:十四死二十六伤,其中重伤六人。” 影佐祯昭挥挥手命何其莘退下,恨恨怒道:“该死的周成斌!这笔账我迟早要和他清算!万没想到张弛居然也没有中毒!” 倪新说道:“将军,属下认为周成斌应该中毒了,可叹的是军统及时搞到了解药,他亲自出手绑架沈医生,强撑着露面,为的就是以他自己为诱饵,诱我们上当,调虎离山,强攻76号,营救刘泽之。” 影佐祯昭点头道:“倪桑说的不错,强攻76号和撑着露一面不一样,周成斌力不能支,才命张弛动手。唉,此次败于军统之手,刘泽之被劫走,还不是我总担心的,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价值不大。我担心的是军统上海分局渐渐做大,长此以往……” 小野平一郎也叹道:“影佐君说得有理,可惜鄂西会战虽然谈不上失败,勉强打了个平手,可是战前的战略目标全然落空……对我们而言,平手就是失败,别忘了,日本兵源、资源、国土面积都远不能与中国相比。目前的局面……影佐将军建议的全面围剿军统根据地的计划,被批准的可能性很小。” 影佐祯昭答道:“是啊,前途堪忧……罢了,还是商量一下究竟如何向上峰交差吧。倪桑,你意下如何?” 影佐祯昭的用意倪新怎么能不明白?是由他出面承担主要责任,而后再由他和小野平一郎力保。倪新很爽快的答道:“都是属下的错,中了周成斌声东击西之计,没有听两位将军的命令,尽早公开处决,致有今日之败,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求将军做主,给属下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影佐祯昭放下了心,说道:“也只好如此了,说起来也是工作失误,我会在上峰面前替你和76号解释,从轻发落。小野将军,您还有什么意见?” 小野平一郎答道:“有影佐君替倪桑担待,我还能有什么话说?今后都要以此为戒,力争早日剿灭军统上海分局。” 电话铃响起,倪桑就近接听:“是我,浅野君,怎么样了?找到他们的落脚点了?太好了!什么?张弛?好,千万不要擅自行动,我马上带队赶过去!” 放下电话,倪新抖擞精神,起身说道:“二位将军,浅野君找到张弛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玉石俱焚(上) 下午一点四十,张弛在距离冯根生等人落脚的军统一号联络点一公里外下了车,陈铭继续开着吉普前行,浅野一键没有丝毫犹豫,对开车的刘威平说道:“居然是张弛!我们只有两个人,放弃跟踪那辆车,全力缉捕张弛。”他的声音兴奋地有点发颤。 刘威平点了点头,把车停在路边,浅野一键下车跟踪。刘威平随后下车,看准浅野一键,作为第二梯队,跟了上去。 行动之前,张弛匆匆在位于静安寺路高档住宅区一处地下污水管道内,修建了一间密室,命葛佳鹏带着小孔护着刘泽之来到了这里。刘泽之悠悠醒来,习惯性的打量着身处的环境:一间七八平米的房间,潮湿闷热,只有两张砖头垫起的木板单人床,一张破旧的茶几上点着两根蜡烛,放着一个打开着的白布包。 刘泽之问道:“你是……葛佳鹏吧?这是在哪里?” 葛佳鹏松了一口气,答道:“刘先生,你可醒了,这里是地下污水管线,条件是简陋了一点,不过地点是张副局长亲自选的,四通八达。张副局长吩咐我们在这里陪您休息几天,等您身体稍好一点,日伪汉奸搜捕无果,他腾出手来再安排。” 刘泽之的声音苦涩无奈:“没想到你们会救我……建雪她,是我害了她……早知道,可是我怎么能想得到……我害死了刘无,现在又害死了她……” “刘先生,你这是怎么了?大喜大怒对你的心脏都要很不利……建雪是谁?我不该问的……我看我们之间也没必要如此客气,反而生分,我还是叫你的名字吧。” “怎么都行。” 见刘泽之的情绪很低落,身体也很虚弱,几句话后气喘不已,葛佳鹏说道:“那您休息吧,我和小孔就在外面,有事你说一句就行。” 刘泽之却又叫住了他:“老葛,你先别走,咳咳,如果被流浪汉,或者是市政工人看到,又是麻烦。” 葛佳鹏点头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 “布包里都是些什么药?” “是营救你的时候顺便拿的,我没有一点医学常识,没敢用,76号的人太狡猾。周局长就是上了他们的当,误服了含有毒药的胶囊,好在我及时搞到了解药。怎么样?我很能干吧?” 刘泽之强打精神说道:“里面有两针易博停,咳咳,是老彭给我,注射后剩下的,不会,不会有问题,你给我打一针。” 葛佳鹏为难道:“打针?我不会啊,小孔,你行吗?” 小孔挠了挠了头答道:“想学,还没有来得及。” 刘泽之试着起身,终是体力不支,只得放弃,又道:“那先过段时间再说,周局长和张弛在哪里?” “周局长回了根据地,张副局长还在上海,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只能等他和我们联系。” “你手头有没有和76号没有照过面的人?” “没有,小孔和权菅祜也照过面,你是不是有事要办?我可以乔装去。” 刘泽之艰难的摇了摇头,回绝道:“不行,我被捕后,那片地域一定有人监控,再完美的乔装也有风险。” “这样吧,我手下的行动组除了有一个刚从重庆来的人,在我落脚的联络点留守,其他人都参与了营救行动,我可以命他去。”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也好,距离我家不到一公里,有一栋叫和园的六层公寓楼,顶层天台有一个铁皮棚,是原来住在那里的一个法国人私自搭建放杂物的,那个法国佬和我在应酬场合见过几面,两年前托我购买的船票,回国了,那里有些东西,你替我拿过来。” 几句话说完,刘泽之体力不支,再次昏迷。 葛佳鹏恨道:“这些畜生,把人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这笔账总有一天要和他们清算。小孔,好好照顾刘先生,我出去一趟。” 一点五十,见到张弛,冯根生迎上来说道:“张副局长,你可来了,唐吉田他们三个被炸死,我亲眼看见了他们的尸体……” “我都知道了,林世荣他们几名伤员在什么地方?” “按照您的命令把其中两名伤势较重的送进有治疗爆炸伤能力的私人外科诊所了,伤势最轻的一名伤员就在隔壁的房间里。” 张弛拿过一张旧报纸写下两行字,命令道:“我记得这里应该有六个人吧?估计现在那两名伤员的手术已经做完了,你和王德福各带一个人分头去医院,把伤员转移到这个地址待命。其余的两个人留在这里照顾这里的伤员。” 冯根生记在心上,顺手销毁,答道:“是,我这就去。” 王德福带人离开了一号联络站,十几米远一家茶馆内监视的浅野一键虽然看着眼熟,却沉住气,没有任何行动。 两分钟后,冯根生也带着一个人走了出来。浅野一键一眼认出了冯根生:此人和76号照过面,也在皇军的通缉榜上!他很为难:突然有这么多人走出了被监控的院落,而张弛进去后却尚未再次现身,刘威平在这处院落的后门处监控,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不能让更有价值的张弛有机可乘!浅野一键双拳攥的咔咔作响,眼睁睁的看着被通缉的军统要犯冯根生消失在视线里,暗暗骂道事出突然,真是窝囊!但愿抓捕张弛后,能把该死的刘泽之和这些人一网打尽! 冯根生走后,张弛来到隔壁房间探视伤员,按照原定计划,孙栋盛会在当天下午四点前派人来这里取得联系,而后孙栋盛会去刘泽之等人的落脚点,视刘泽之的身体状况再决定是返回根据地还是就地养伤,而他还有一个极重要的约会。 二点半钟,穿着一件浅灰色衬衣的倪新来到茶馆,焦躁不堪的浅野一键不由自主的起身迎了上来:“倪局长,您可来了,急死我了。” 倪新训道:“别急,坐下说,万一军统在周围布置的有暗哨,你这个样子岂非打草惊蛇?” 浅野一键答道:“是我的错。”向外望去,见没有人在外待命:“您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倪新神色如常:“怎么可能?权队长已经在周围布控了,说说情况吧。” 浅野一键这才放心,答道:“半个小时前,一个叫冯根生的带着一个人离开了张弛进去的那个院落,在此之前两三分钟还有两个人离开,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能看着他们离开。” “你做得对,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张弛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已经有四个人离开?这所院落并不大,张弛身边的人应该不会很多了。” 浅野一键点头道:“不错,倪局长,我们这就动手抓捕吧,时间长了,刘泽之等人跑了,就麻烦了。” 倪新游移不定:鄂西会战结束,日本人战略目标落空,以影佐祯昭为首的参与会战的情报部门不仅没能阻止军统窃取日军的作战计划,还中计用假的重庆军队的作战计划误导了横山勇将军,责任不可谓不大,必将受到严惩。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76号又被强攻,军统高级卧底刘泽之被劫走,颜面扫尽!幸亏无意中得知了张弛的下落,这个关头,如果再让张弛跑了,被撤职上军事法庭都算是轻的!可是一旦动手抓捕,刑讯张弛让他投诚的可能性有多大?倪新一点把握都没有,那个时候,彻底摧毁军统上海分局、抓回刘泽之的两个目的,又将如何实现? 再三犹豫后,倪新命令道:“再等一等,看看张弛下一步会怎么办。” 浅野一键为难道:“也只好如此了,属下就是担心时间越长,追捕刘泽之等人归案的难度就越大。倪局长,您说冯根生那几个人离开这里最大的可能性是去了哪里?” “不好判断,这几个人没有参加强攻76号和佯攻军医院的行动,也许是张弛派他们协助其他人转移,也许是设法安排撤回军统根据地的路线。” 浅野一键只得作罢,倪新喝了几口早已放凉了的茶,浅野一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听说权队长抓捕了一名和被炸死的唐吉田在一起的军统伤员,审讯有收获了吗?” 倪新苦笑道:“那人不过是一名普通的行动人员,不会知道太多的事情,伤势也不轻,根本不敢用刑审讯,再加上发生了刘泽之被劫走这样的恶件,我只派人循例问了问,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审讯——”倪新突然心念一动,脱口而出:“等等,冯根生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去了那个军统伤员所在的私人诊所?” 浅野一键一拍桌子:“有这种可能!倪局长,那名伤员是权队长带人抓捕的,权队长……”见茶馆服务生向这边看来,赶紧掩饰:“续点热水,再加两份茶点。” 支走服务生,倪新命令道:“浅野君,你留在这里继续监控,你看——”倪新指着窗外:“看见了吗?我们的人到位了,我去找权队长。如果张弛离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冲动抓捕!” 浅野一键从茶楼窗户向外望去,三三两两的76号便衣特工乔装成各色人等在外布控。 倪新走出茶楼,找到在一家临时征用的杂货铺指挥行动的权菅祜,命令道:“之前抓捕军统伤员的那家诊所,你是不是只留了三个人?你带几个人去增援,立即抓捕所有去那里的人,押回76号交给影佐将军。” 权菅祜又惊又喜,一边准备出发一边说道:“军统有人去哪里了?好在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抓捕那里的医生,只把三名医生护士软禁在了那里。” “我也只是猜测,军统成功营救刘泽之,这个时候不会有新的行动,除了安排撤离,张弛手头唯一的不能拖延的任务就是那三名在爆炸中受伤的伤员的转移。你赶紧去吧,尽可能留活口,如遇反抗,当场格杀!”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四百八十八章 玉石俱焚(下) 权菅祜带人走后,倪新命令道:“给76号打电话命何处长带人前来增援,还有,你们两个去找浅野君协助他行动,命令他用市警署的名义征用他所在的那家茶楼,告诉他这里的电话,随时保持联系。” 二点半钟,冯根生来到江源诊所见到了蒋睿和医生,笑道:“蒋医生,对不起啊,去亲戚家借钱,耽搁了一天才回来,我兄弟还好吧?” 蒋睿和的眼睛里全是担忧,请冯根生进诊室坐下,低声说道:“我一直在等你,你送来的那个人手术很成功,不过我……自行做主,把他转走了。你别急,冯先生,我多问一句:你们是不是重庆的人?” 冯根生脸色一肃,倏然起身,掏出手枪,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蒋睿和赶紧解释:“我不是坏人,原本我也把你们看成了普通病人,虽然你对送来的病人为何会受了爆炸伤的解释,我并不相信,可是这年头,更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也见过,和我一个大夫有何关碍?没想到刚做完手术就有市警署的人来调查。” 冯根生依然板着脸:“市警署来人调查?那你是怎么说的?”他很担心:没想到76号居然查到了这里。 蒋睿和平静的答道:“冯先生有所不知:我和76号之前的当家人李士群有过数面之缘,他曾找我治疗过旧伤,我认出来人之中的其中一个是76号的特工,试问76号乔装成市警署的警察要搜捕的人,又受了爆炸伤,能是什么人?” 如果蒋睿和出卖了自己,事到如今脱身也绝无可能,听他的话不像是助纣为虐的宵小之辈,冯根生和缓了几份颜色,又道:“蒋医生,你猜测的不错,我兄弟现在在哪里?你不会把他交给了日本人吧?” “怎么可能?虽说我平日是个不问世事的医生,可我也是中国人,没事的时候还可能独善其身,事情赶到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应付,我对他们说一周以来没有收治过他们描述的病人,好在他们好像只是全面搜查,并不是直接冲着我的诊所来的。你送来的那个人手术包扎后,根本看不出伤在哪里,因何受的伤,又听说我和李士群有过来往,也就相信了。” 冯根生收起手枪,致谢道:“谢谢你,蒋大夫,是我莽撞了,你别介意。” “不怕您笑话,事后我越想越怕,今天凌晨三点冒险把病人送到了一家叫安客居小旅馆里,您从这里向西见路口向北拐,两公里之外右手边就看到了。” 冯根生放下了心,郑重承诺:“你放心,我们一定守口如瓶,不会牵连到你,我先走了。” “等一等,冯先生,这里有些治疗外伤的药品,都是日本人的管控物资,购买手续非常麻烦,我手头也不多,只能给你这些了,你们多保重——”见冯根生要掏钱付款,蒋睿和摁住了他的手:“收起来,你们用钱的地方多,我能帮上忙的就这些了。” 冯根生不再坚持,正色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一路上冯根生暗自感叹:如果没有这些普通人的相助,上海分局和日伪周旋就更力不从心了,可见人心不死,中国必不会亡! 76号搜查到了江源诊所,那么另外一家东荣诊所会不会有事?林世荣幸运的得到了蒋睿和医生的援手,脱险了,东荣诊所的伤员情况怎么样?冯根生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先去旅馆找林世荣,暂时不去东荣诊所。张弛那里没有电话,只能派和自己一起来的谢威去汇报。再一想万一东荣诊所出了事……王德福是知道张弛安排的伤员要转移的新地址的,看来只能另外找个地方了。 与此同时,王德福等二人也来到东荣诊所,他命同来的蔡坤在外警戒,自己上了诊所二楼,走廊里迎面碰见贾大夫,王德福有些疑惑:一天多不见,他几乎认不出贾大夫了,怎么变得如此憔悴?胡子拉碴、两眼通红。 王德福陪笑道:“本来昨天就该来的,有点事耽搁了,家表弟的手术做完了吧?他的情况怎么样?” 贾大夫木然驻足,所答非所问:“你真的来了。” 这是什么话?按照之前的口径:住院治疗的是自己的嫡亲表弟,怎么能不来?王德福已知不妥,没等他再开口探问,前后两间房间分别出来两个人,把王德福夹在了中间。 出事了!王德福心中一凉,当即决定冒险示警,希望蔡坤有机会逃离。他故作一惊,问道:“干什么?贾大夫,这两个人是谁?” 权菅祜只打来了电话,人却还没有赶来,在此蹲守的两名特工不知道对方来了几个人,并不急于动手,其中的一个人走过王德福身边去楼梯口警戒,截断对手的退路,另外一人答道:“我们也是找贾大夫的,贾大夫,我侄子的情况不太好,你进来看看……” 不料王德福突然掏出手枪,对着背对着他的那名向楼梯口走去的特工就是一枪,那人当即中枪倒地! 王德福随即侧身靠在走廊墙壁上,冲着另外一名特工开枪射击! 那名特工就地翻滚,避开子弹,掏枪还击!王德福又是两枪,击中那名特工的右胸,见对手中枪倒地,王德福不敢恋战,几步跑到走廊一头的窗户边,跳上窗台,踹开窗户,跳了下去! 身心交瘁的贾大夫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枪声惊动了带队赶来的权菅祜,他持枪在手,暗道倪局长果然神机妙算,军统的人果然来了!他命令道:“你们几个分头包围诊所,所有逃出诊所的人一律格杀!你们几个跟我冲进诊所抓捕!” 在诊所大门口一家花店内假作挑选盆景的蔡坤自然也听到了枪声,本想冲进去增援王德福,突然看见十来名持枪的便衣从眼前跑过,有的分散包围,有的冲进了诊所。 蔡坤心中一凉,断然决定自行撤退,他扔下两张钞票,随意抱起一个盆景,对店主说道:“就这盆吧,钱放在这里了,我先走了。” 被不停传来的枪声吓坏了的店主无暇顾及,木然点了点头,见客人离去,战战兢兢地起身拉下门板,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权菅祜留在东荣诊所的三个人其中一个的位置是在大门口监视,听到枪声,他拔枪在手,警戒,眼见有人从楼上跳下来,他一边跑一边喊道:“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话音未落,王德福冲着他就是一枪!那名特工闪身避过,开枪还击。 权菅祜带人赶到,包围了王德福。王德福隐蔽在墙角还击。 权菅祜喝道:“大家听着:倪局长有命,不要活口,当场格杀!” 王德福心知今日万无幸免,他心一横,喊道:“别开枪!带队的是权菅祜队长吧?我在军统根据地见过你,我愿意投降!” 权菅祜一喜:能抓活口当然最好,没想到军统也有这样的软骨头,他不敢置信的冷笑道:“你耍什么花招?投降?好,把枪扔过来!” 王德福愣了几秒钟,对着权菅祜的方向扔下了手里的枪。 权菅祜不由得信了几分,命令道:“全力警戒,先不要开枪!你是什么人?举起手来,走出来!” 王德福答道:“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第三纵队支队长王德福,以前在军医院潜伏,权队长,千万别开枪,您能不能和倪局长说说,给我一条生路……” 原来是列名在皇军通缉榜上的王德福,也算是个要犯!权菅祜更是惊喜,高声喊道:“赶紧出来投降!我会在倪局长面前为你求情的!” 王德福高举双手,慢慢走了出来,十余支枪口瞄准着他! 权菅祜仔细审视:果然是王德福,76号有此人的照片! 王德福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权队长,我这条命就全靠你了,我知道第三纵队在常熟等地的两个秘密仓库……” 权菅祜命令身边的部下:“你去拷上他,押上车带回去!你去给倪局长打电话汇报:王德福落网……” 突然之间,王德福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只配枪,对准权菅祜连开两枪!猝不及防的权菅祜中枪倒地! 王德福根本不隐蔽,冲着包围他的其他特工连续开枪!76号的特工急了,七八只枪同时开火!王德福连续中弹,倒在了地上…… 三点一刻,奉冯根生的命令来向张弛汇报的军统行动人员谢威回到张弛所在的军统新建的一号联络站所在地,他习惯性的观察四周,感觉多了些摊贩、车夫之流,这个地域的人员密度并不大,怎么回事? 谢威跟着老艾从重庆来上海之前是局本部的情报处的,身手算不上好,观察能力却不错,他不急于靠近那座院落,反而从路边一家水果摊买了几样水果,又要了一个装水果的纸箱,做出携带不便的样子,走到路边雇车。他出的车资只到正常水平的一半,三轮车夫当然不干。谢威固执的挨个协商,当然没有人搭理这个一口东北口音的外来的乡巴佬。 这一番做作,谢威已经看出路边的七八名车夫中的三个肯定有问题:他们不像其他车夫那样急于兜揽生意,肤色、做派、讲价时的心不在焉也都和以此谋生的车夫不同。他做出一副吝啬守财的样子,自行抱起装着水果的纸箱走远。 第四百八十九章 拼死力战(上) 五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半,设在杂货铺里,监控张弛的临时指挥部里,拿着放大镜的倪新正在仔细看地图,权菅祜的一名部下赶过来报告:“倪局长,军统一个叫王德福的通缉要犯果然去了东荣诊所。” 倪新抬头道:“干得不错,抓住了吗?只有他一个人?你怎么了?一脸的晦气!有话就说吧。” “是,我们只发现了王德福一个人,没有抓住,此人凶悍无比,持枪反抗,被打死了……” 倪新有些失望:“打死了?也罢,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赶紧说吧。” “权队长他……殉职了,倪局长,王德福太狡猾了,他假意缴枪投降,谁知他居然还有一支配枪!除了权队长,我方两死一伤……” 听完事情的经过,倪新脸色铁青,他记起权菅祜曾说过的一句话:我死后,请您替我照顾在日本的老母,还有两个从小没娘的孩子,我有六七年没有见到他们了……没想到一语成谶…… 侍立一旁的何其莘劝道:“倪局长,权队长殉职的确是76号的一大损失,可是事已至此,您节哀顺变吧,我和老权在重庆潜伏的时候就在一起,他的死,我也很难过……” 倪新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不错,川崎君,给76号打电话,传我的命令:由行动队组长老钱暂时代理行动队长,让温处长出面办理权队长的丧事,等这里告一段落,我再去为老权守灵。还有,从优抚恤,除了公款,我再拿一笔钱,过两天由你汇给老权在日本的家眷。” 川崎哲也答应着去了。 谢威走出二百余米,见一名身穿电话局制服的男子背着一个工具箱,手里拎着一捆电话线拐进一条小巷,他扔下纸箱,跟了上去。 两三分钟后,换上了电话局制服的谢威走出小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联络点走去,在相邻两个门牌号的一个院子外面。谢威看到院内拉着一条黑色的电线,他敲了敲门,很快,一名六十余岁、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开了门,谢威和他说了几句,进了院子,老头子随后虚掩上了门。这一切虽然都落入了浅野一键等监控的人眼中,却因一切都很正常,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房间内谢威打昏老者,装作检修电路的样子,上了房,乘人不备连续翻过两堵院墙,进了联络点,来见张弛:“张副局长,出事了,外面全是便衣,我们应该被包围了!” 张弛猛然站起身来,命令道:“你们两个,叫醒伤员,做好战斗准备。小谢,说说你是怎么来的?” “冯组长和我去了江源诊所,那里的蒋医生说76号去了他那里搜查,好在他主动设法掩护,把林世荣转走了。冯组长怕另外一名伤员所在的东荣诊所出事,命我回来向您报告。我进来之前留心观察,四周都是便衣,只好暂时离开,在不远的地方恰好碰到了一名电话局的职工,打昏他乔装后,装作去相隔两个院落的地方修电路,又打昏了那家的一个老头,这才……” 张弛持枪在手,又装起两个弹匣,顾不得责备谢威违反纪律,累及无辜,命令道:“事态紧急,四点孙栋盛会派人来,你马上按原路,去前面的路口拦截——”见谢威迟疑,张弛厉声喝道:“还不快去?!” 谢威只得执行命令。 两名行动人员手脚麻利的销毁文件,拿着药品和武器,扶着伤员走进房间,这家联络站本来是为周成斌准备的落脚点,有一条密道通往相邻的弄堂,可惜的是密道太短,出口所在的那间房子也在包围圈里。 张弛命令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敌人是冲着我来的!院子里有一条密道,你们两个带着伤员下密道,可惜密道入口应该还在包围圈里,你们暂时不要离开,等我调开敌人,再设法脱身——谁都不准多嘴,执行命令!” 三点五十五分,张弛神色如常的走出院子,他很清楚:敌人之所以没有马上动手抓捕,一定是想通过他找到军统其他的行动人员,特别是刘泽之的下落。他离开联络点后,76号派人跟踪之余,虽说一定会搜查联络点,可那条密道很隐蔽,需要时间才能找到,但愿那个时候包围的敌人大部分已经撤离,战友们有机会脱身。 全神戒备的浅野一键终于看到张弛走出了联络点,他陡然来了精神,命令道:“按原定计划跟踪。”边说边拿起电话通知倪新。 接到浅野一键的电话,倪新命令道:“张弛出来了,经过了简单的乔装,是步行,何处长,梯次配置,分层次跟踪,如果谁出了纰漏,军法从事!” 何其莘答道:“是,请您放心,你们几个跟我来。” 何其莘带人出发,倪新在他身后叮嘱道:“能抓活的最好,如果张弛察觉了,持枪反抗,当场击毙!” 四点整,带着一副茶色墨镜、沾着一撇小胡子的张弛不疾不缓的走着,他知道身后有无数的人再跟踪,没敢奢望还能有机会全身而退,他唯一的心愿是能把更多的敌人引走,尽可能走远一点,多留给战友们一点时间,好在刘泽之的所在地只有自己知道,那个曾救过自己一条命的战友是安全的。 为了前来联络的孙栋盛等人的安全,他避开孙栋盛来联络点必经的东面,径直向西走去,虽然东边是闹市区,借着人流的掩护,脱险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谢威奉命赶到距离联络点七八百米外的一个路口拦截前来接头的孙栋盛等人,离路口二三十米之外,一眼看见拎着一个柳条箱的孙栋盛已经走过了路口,身后不远处还有一名男子,谢威怀疑也是自己人。怎么办?只差这么一点!和76号照过面的孙栋盛马上就会进入包围圈…… 无计可施的的谢威心一横,掏出手枪,对天连续鸣枪! 孙栋盛一愣,心知不好,他不敢立即止步,更不敢马上逃离现场,那等于告诉敌人他就是目标。 枪声惊动了行人,有人呆呆的愣在当地,有人四处查看是哪里出了事,也有些机灵的开始逃跑。经验老道的孙栋盛故作不查,又向前走了几步,才做出被逃跑的行人惊到的样子,愣了几秒钟,随着其他几名找地方躲藏的路人进了路边一个饭馆内。跟在他身后,装作素不相识的陈铭也跟了进来。 76号设下的包围圈就在附近,枪声一响,有的人马上冲着传来枪声的方向扑去,有的观察后开始抓捕可疑的行人,周围顿时乱成一片。 孙栋盛示意陈铭跟在身后,二人进了后厨,此时并不是饭点,后厨只有一个厨师,听到前堂的动静,也出去看热闹了。孙栋盛、陈铭推开窗户,跳了出去,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天井,放满了蔬菜、干腊制品、泔水桶等物品。孙栋盛拉开铁门的门闩,和陈铭来到后弄堂。 这条弄堂是条很僻静的死胡同,停着两三辆汽车,孙栋盛很快撬开一辆半旧的黑色雪佛来轿车的车门,接上分火头,翻到后排,复原了饭店后门的陈铭跑出来上了车,孙栋盛说道:“小陈,我和76号照过面,你来开车,主意车速不要太快,走西边,那里人少,不会堵车,撞见车主的几率也小。” 陈铭一边开车一边问道:“您放心,我明白。孙组长,哪来的枪声?” “不知道,两声枪响后没有再传来枪声,不像是交火,应该是战友示警。小陈,你看到了吧?枪响后马上就有便衣抓捕,显见是早有准备!我很担心张副局长。” 陈铭安慰道:“您分析的对,张副局长他们应该没事,否则是谁向我们示警的?我想他们应该是撤离……” 孙栋盛倏然一惊:张弛就在车前,不过十几米的距离! 且说枪声响起,张弛一惊,听枪声是从孙栋盛等人前来的方向传来,难道孙栋盛和敌人遭遇了? 跟踪张弛的何其莘等人也吃了一惊,既然已经发生了状况,以张弛的心机,悄然跟踪扩大战果已成泡影,何其莘当即决定动手抓捕!他一马当先,持枪在手,一边狂奔一边喊道:“动手抓捕!张弛,站住!你跑不了了!” 张弛转身就是一枪,早有准备的何其莘避在一根电线杆后,声嘶力竭的喊道:“包围他!倪局长有命:胆敢反抗,当场格杀!” 身后跟踪的、前方堵截的76号特工纷纷现身,立即形成了包围圈!四面八方的76号行动特工还在向这里赶来。 没有丝毫犹豫,孙栋盛摇开车窗,一枪击倒毫无防备的何其莘,喊道:“老张,是我,上车!!” 陈铭加大油门,冲到张弛身边,电光火石之间,张弛跳上了汽车!孙栋盛探身向后连续开枪! 万没想到孤身一人的张弛突然来了援兵,76号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反应过来后,有的向急速逃离的汽车开枪;有的强行拦截路过的汽车,乘车追捕;还有两名特工冲到何其莘身边喊道:“何处长,您醒醒!您怎么了?” 腹部中枪的何其莘咬牙坚持道:“别管我,快去追!快啊!!要犯跑了,谁也活不成!你去给倪局长打电话汇报,你给影佐将军打电话:请将军命令在全城缉捕!”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第四百九十章 拼死力战(下) 接到报告,倪新命令身边的两位秘书:“刘秘书,你带队截断方圆两公里内的所有交通,挨户搜查!抓捕一切可疑的人!通知当地军警机关,就说是影佐将军的命令,命他们全力配合!给76号打电话,行动人员全部出动!还有,命毛骏带着技术勘察人员也过来。” 刘威平赶紧去办。 倪新又道:“川崎君,你去讯问看见张弛乘坐的那辆车的人,尽量搞清楚外观、车号、车型,命交通机关全体上岗,见到类似车辆全部停车检查!你们两个跟我来,搜查张弛所在的那个院落。” 来到军统的联络点,浅野一键带着两名部下也赶到了,倪新命令四名部下:“你们几个进去搜查!”转头问浅野一键:“浅野君,你确定张弛离开的时候只有一个人?” “是的,只有他一个人。倪局长,冯根生他们四个分两批离开这里已经有两个多小时了,假如这里没有人,张弛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刚才有人鸣枪,那个人是从哪里来的?” 倪新走进房间,浅野一键跟了进来,倪新一边亲自动手搜查一边说道“我接到报告:听到枪声后,何其莘处长命令抓捕张弛,谁知突然来了一辆汽车增援,张弛乘车逃离。” 浅野一键急了:“张弛再次逃跑?那还不赶紧追捕?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再让张弛在我们的眼皮底下跑了,我是没那么厚的脸皮活着了!” 倪新看来浅野一键一眼,语气如常:“浅野君放宽心,我已经命令开始追捕。” “属下失言,请局长恕罪。” 倪新并不介意,摆了摆手,继续搜查。一名行动组长跑来报告:“倪局长,属下去向西隔着两个门牌号的院子里搜查,发现户主昏倒在房间里,泼醒后那个老头子说有人敲门,来人说是电话局的,检查线路,那人穿着制服、拿着工具箱,他也没有怀疑,谁知一进屋,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属下发现天井的围墙、房顶都有人攀爬的痕迹。” 浅野一键插话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当时我也没多想,户主昏倒?难道那个穿着电话局制服的是军统的人乔装的?他是来给张弛报信的?我倒是看见了此人在房顶上,不过电话局的人上房也是常事,他有拿着电线等工具,后来这个人又走出了那个院子,还以为他是干完活离开,早知道抓捕他就好了。” 倪新微一思索,说道:“浅野君的判断不错。” 浅野一键却对自己的话产生了怀疑:“不对啊,倪局长,如果此人是来乔装报信的,张弛一个人在这家联络点,他不从别的路线逃跑,大摇大摆的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出去,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知道会有人接应?还是不对,既然张弛已经接到了消息,那为什么又有人鸣枪示警?” “军统的人应该分为四部分:张弛、和张弛邂逅,驾车来此地接头的的人、乔装成电话局职员报信的人、张弛要掩护的人。” 浅野一键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越听越糊涂。” 倪新耐心解释道:“如果我们没有猜错:张弛要掩护的人并不是增援他的人,那名乔装成电话局职员的人先是来报信,而后张弛命令他阻拦那辆汽车上的人来这里自投落网,谁知时间来不及了,那人只能开枪示警,来接头的人驾车逃离,路遇何处长抓捕张弛,不顾自身安危,动手增援。” 浅野一键还是没明白:“张弛究竟要掩护谁?这些人在哪里?” 倪新无奈的叹道:“当然也是军统的人,应该就在附近,最大的可能是在这栋房子里,张弛自知脱身无望,只能寄希望于自身离开,我们追踪而去,这里布置的人撤离后,被张弛掩护的军统匪类就有了逃离的机会。” 浅野一键这才听明白,连连点头,却又到:“这栋独院已被重重包围,除了那四个人和张弛,没有人出去啊,难道也乔装撤退了?” 倪新摇头道:“不可能,事出突然,多人乔装,翻墙上房,又不引人怀疑,怎么可能……” 这时又有一名行动组长跑来报告:“倪局长,距离这里二百余米的地下污水井里,发现了一个被剥去衣服、昏迷不醒的的男子,泼醒他后他说是电话局的,被人袭击……” 没等这名组长说完,浅野一键急道:“倪局长,你真是料事如神!这栋房子一定有密道或者密室!掘地三尺也要抓住这些军统匪类!”他又问那名行动组长:“你知道鸣枪示警的人抓住了吗?” “枪响的地域被包围了,郑敏站长正在搜捕检查。” 鸣枪示警后,谢威没敢逃离现场,他扔下手枪,混入马路边早就看准的一家三层楼的百货公司内,本想随着四散的人群的掩护离开现场,没想到76号行动迅速,两名执行监控任务的行动人员分别把守住了前后门。 张弛强攻76号劫走刘泽之后,影佐祯昭命令南京情报站站长郑敏就近带队赶回76号增援,郑敏不敢怠慢,回上海后直接来到了现场参与布控,他命令把百货公司内的顾客、店员全部带到了一层,逐个甄别。 谢威只能混在人群中等待甄别,心道自己初到上海,并没有和76号照过面,到了上海又办理了证件取得了合法身份,只要沉着应对,应该不会有问题。 陈铭驾驶车辆冲出第一道包围圈,请示道:“张副局长,这辆车的车况不好,也快没油了,怎么办?” 没等张弛说话,孙栋盛建议道:“张副局长,你马上下车设法跳出包围圈,我和陈铭开车继续行驶,引开敌人。” 张弛断然回绝:“不成,闻讯而来的敌人会越来越多,你我都在日本人的通缉榜上,向南拐,三十米后弃车!栋盛,你随身携带的着这个柳条箱里是不是有乔装的工具。” “是的。” “拿着箱子,你们两个跟我来。” 三人在一处僻静的后巷下车,看四周无人,张弛跑到一处污水井旁,撬开井盖跳了下去。孙栋盛、陈铭也随后跳了进来。 沿着污水管线的台壁走了十几米,孙栋盛追上来说道:“张副局长,这条管线能通行的部分看起来不长,通到哪里?能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吗?” 张弛答道:“建立这家联络点的时候,我亲自观察过,前面就是上海市政府,再往前就不能通行了。” “哦,对,是市政府,可是那里戒备森严,离事发现场不到两公里,以我对76号的了解应该还在敌人的包围圈里,何况我们使用的车辆就弃在不远处,敌人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我们去汪伪上海市政府干什么?难道是劫持人质?能让影佐祯昭和倪新放过您的人质,只怕不好劫持。” 陈铭在前探路,张弛略微放缓了脚步,低声说道:“强攻76号得手后,我之所以没有离开,是因为有一个重要的约会,本想着我没有办法赴约,他自然会再和周局长联系,现在正好去赴约……这一次我要让周佛海送我们安全离开。” 孙栋盛吓了一跳,问道:“周佛海?汪伪集团的二号汉奸?他在上海?那也不对啊,他怎么可能送我们走?” “他不敢不送,我落入日本人手里,他也不会有好下场。他的亲信邵东书现在就在市政府——就是这里了,上面就是市政府,我写张纸条,命令刚到上海的陈铭翻出去找他,为了以防万一,让陈铭先乔装。” 孙栋盛不再多问,打开柳条箱,命陈铭乔装改扮。 四点四十,刚担任行动队代理队长的钱明奇、技术处处长毛骏带队赶来了,对郑敏说道:“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老钱,你们来了就好,附近区域有人鸣枪,我奉命盘查,设立了三个临时检查点,这两个点交给你负责,百货公司里的人最多,设了一个单独的点,我去看看。” “这里交给我们,你去吧。” 郑敏离开后,川崎哲也来找老钱:“钱组长……钱队长,市政府离这里不远,影佐将军已经打好招呼了,倪局长命令你和我带队去哪里检查。” 老钱答道:“什么队长?川崎君别开玩笑了,市政府也要搜查?那里办公的人很少有生面孔,又都有证件,军统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去那里吧?毛处长,这里就辛苦你了。” 毛骏点头答应,川崎哲也答道:“为什么要去市政府搜查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倪局长有令,我们照办,走吧,钱桑,你能不能当上这个队长,就看今天的收获了。” 五点整,一个小时过去了,76号的特工们把联络点犯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倪新亲自耐心的一间一间搜查着,浅野一键焦躁不堪,几次去到对面临时征用来的茶馆里和能联系上的部下打电话,询问追捕的消息,又征得了倪新的同意,和影佐祯昭联系,请他督促上海各军警机关全力协助追捕。 倪新走出房间,站在天井里,似是一筹莫展。浅野一键叹道:“倪局长,这么多人,所有的家具都搬出来了,每块地板都翻开了,室内室外的面积也都丈量过了,没发现密室迷道啊,是不是您的判断有错误?” 倪新点着一根烟,对着天井里的一颗紫荆树发愣,浅野一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说道:“那棵树怎么了?很平常的一颗紫荆,有花有叶,能有什么问题?” 倪新走到树边,看了又看,很肯定的说道:“密道就在这棵树下!布置警戒,从这里开始挖,动作轻一点,不要惊动里面的人,防止他们狗急跳墙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浅野一键将信将疑,没敢发问,指挥七八名特工有的持枪警戒,有的拿来工具刨土,几锹下去,一个半人高的木桶露了出来,两名特工上前抬走种有紫荆树的木桶,一个仅能容一人上下的洞口赫然在目! 浅野一键不敢置信看着倪新,问道:“倪局长,您怎么知道密道的入口在这里?” 第四百九十一章 借势逃离 第四百九十一章借势逃离 倪新提高声音命令道:“我一会再向你解释!地道不会太长,出口应该还在包围圈内,喊话,给他们五分钟的时间,让里面的人投降!”随即压低声音,对浅野一键说道:“命人趁喊话的时间投掷手雷,清除可能有的爆炸装置,而后马上冲进去抓捕。” 浅野一键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亲自从一旁的部下手里接过两枚日制军用手雷,一名特工对着密道口喊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限你们在五分钟之内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 浅野一键对准密道的入口,扔进去一枚手雷! 地下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大地被震的微微发抖,烟尘火光从密道口窜出!倪新向后退了两步,没有说话,浅野一键又扔进去一枚手雷,爆炸声再次响起! 两分钟后,倪新命令道:“你们几个进去看看!” 几名特工答应着交叉掩护进了密道,不到五分钟,一名特工跳出密道报告:“倪局长,密道里有三个人,两名已经死亡,还有一名受了重伤,初步检查此人之前就曾受过爆炸伤,两名兄弟正在向外抬。” “准备车辆,送进军医院抢救,田中君和李学惠都在那里住院,有一个行动组负责保卫,把这名被俘的军统伤员也交给他们。转告军医院的医生:就说是我交代的,尽力抢救,我需要活口。” “是。” 倪新转头身边的另外一名特工交待道:“拉一条电话线,把临时指挥部转到这里。浅野君,我们进去吧。” 走进房间,浅野一键俯身搬起一把翻到的椅子放好,说道:“倪局长,请坐……” 倪新坐下,对收拾房间的浅野一键说道:“我从焚烧的灰烬里发现了药棉、药品包装盒等残渣,如果我没有猜错,和唐吉田在一起,在爆炸中受伤后被冯根生劫走的那三名军统伤员曾在这里停留。” 浅野一键答道:“您说的不错,一共有三名伤员,权队长之前抓捕了一个,再加上这一个,还有一个去了哪里?对了,倪局长,您是怎么发现密道入口的?” 倪新淡然答道:“浅野君,李主任说过:排除一切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真相,那怕真相看起来很荒谬。一般人的密道的入口都是在房间里,挖这条密道的人却反其道而为之,原因很简单:不得已。这是一栋德国人修建的老房子,外面不起眼,内里却很坚固,挖一条密道,再小心也会破坏地基,而且工程量也太大,所以他把出口放在了天井里。” 浅野一键追问道:“天井虽然不大,却铺设了地砖,如果一块一块撬起来,会耽误不短的时间,您是如何判断出密道就在紫荆树下?” “你不觉得这颗树很奇怪吗?一看就是新种下的,树龄很短,军统设立联络点,种一棵树干什么?树下还有刚松过土的痕迹,张弛强攻76号后来到这里,手头的事千头万绪,哪有闲心给花树松土?应该是有人下了密道之后,地面上的人善后消除了痕迹。” “您的观察力之强,属下望尘莫及——郑站长,什么事?” 郑敏开着车来报告:“倪局长,发生鸣枪地点盘查完毕,由于所知条件很宽泛,有嫌疑的人很多,一共四十七人,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用不用都押回76号进一步审讯?” “这么多人?浅野君,你在这里留守,郑站长,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途中,倪新问道:“你们是根据什么条件甄别的嫌疑犯?” “对手选择的地方是一个拐弯处,枪响的时候在附近化妆成车夫执勤的一名特工,隐约看见似乎是一名身穿白衬衣的男子开的枪,中等个子,其他的就谁不上来了。” 倪新暗道条件如此宽泛,难怪嫌疑人这么多。郑敏又道:“对了,倪局长,在不远处路边一个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被丢弃的点四五德制手枪。” 车子很快开到百货公司门口,郑敏陪着倪新下了车,一名特工迎上前来汇报道:“倪局长,张弛逃离乘坐的那辆车找到了,被弃在两公里之外的一条僻静的后巷里。” 两公里之外?倪新问道:“有地图吗?把具体位置给我标出来。”郑敏命人去拿地图,倪新又道:“垃圾桶里发现的那支手枪在哪里?拿来我看看。技术处的毛骏处长来了吗?” 那名特工答道:“毛处长带人去检查那辆汽车了。” 属下拿来地图,标出发现汽车的地点,倪新拿起放大镜仔细审阅后说道:“这里距离市政府不远——”郑敏拿来了手枪,倪新接过手枪,抬腕看表,命令道:“差十分钟六点,省政府就要下班了,郑敏,你马上去找钱组长,传我的话:市政府的每个人都需要检查,特别是离开的车辆,必须仔细搜查。”又对另外一名特工命令道:“你去把毛处长换回来。” 郑敏领命而去。倪新翻来覆去的检查那支被丢弃的手枪,见毛骏匆匆赶来,倪新问道:“检查完那辆汽车了?有何发现?” “就是一辆普通的民用汽车,马上就没油了,属下估计是军统的人从路边顺手偷来的,已经命令赶来增援的市警署的兄弟们查找失主了。” 倪新又道:“毛处长,你看看这支手枪,说说你的看法。” 毛骏仔细看罢,答道:“倪局长,从这支手枪的出厂日期、型号、新旧程度推测,使用的年头不短了,应该在四到五年之间,却保养得很好,使用起来颇为顺手。” “你的意思是这支枪并不是随机配给使用的枪,而是某个特定的人的私人物品。” “是的,使用者的射击技能、对枪支的了解、保养都高人一筹。对一名战士而言,枪支是最珍视的伙伴,能抛弃这样的伙伴,只能说明他身负重任且情况危急。” 倪新命令道:“郑敏划定了四十七名嫌疑人,都控制在那家百货公司的三楼,毛处长,带着你手下的技术人员,仔细甄别,把这支枪的主人给我从中找出来,如果不能,尽量缩小嫌疑人的范围。” 毛骏答应着带人去了。一名特工过来报告:“倪局长,钱组长打来电话说是对市政府的检查结束了,没有发现可疑目标。” 倪新犹豫了一下,说道:“让钱组长和郑站长在那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来到上海市政府大门口,钱明奇迎上来报告:“倪局长,除了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有三十二名访客,属下带人一一盘查,没有发现问题。” “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都放行了。” 倪新脸一沉,怒道:“放行了?为什么不请示?” 老钱一愣:军统要犯逃入市政府不过是一种推测,市政府的访客,多少都有些来头,检查后没有问题,不放行怎么办?他硬着头皮答道:“有些访客有要务在身,有的是南京来的重要人物,还有日本人,虽说有影佐将军的命令,他们都还算是配合……可是,检查结束,再不放行……对了,属下盘查过门口的警卫,三点半之后进入市政府的访客有九个人,这些人属下亲自盘查,身份都很清楚,不会有问题。” 倪新走到传达室问道:“所有的来客、车辆都需要登记吗?” 门卫答道:“长官,这是规矩,上海市政府不是一般的地方,我们也不敢玩忽职守。” “把登记薄拿给我看看。” 门卫递过登记薄,倪新翻了翻,问道:“访客的人数有多有少,这很正常;所有来访的车辆每辆车都只坐了一个人,有这种可能吗?” 门卫愣了愣,才明白倪新话里的意思,答道:“那怎么可能?按照规矩,来访的车辆需要登记车号,暂时扣押司机的证件,离开时交还,车上的访客就不需要一一登记了。” 倪新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一辆车开进来的时候坐了两个人,离开的时候有四个人乘车,你们是不知道的,当然也不会阻拦,对不对?” 门卫陪笑道:“是的,长官,乘车来的都是贵客……” 倪新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对市政府管理上的漏洞,他既没有责备的权力,也没有干涉的兴趣,又道:“除了大门,还有什么渠道可以进入市政府?” 门卫奇道:“长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后门一直锁着,翻墙?不可能啊,围墙这么高,人来人往的……” 倪新转头命令钱明奇:“你带人检查一下通往省政府的地下管线,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是。属下这就去。 郑敏走近几步低声问道:“倪局长,你是不是有发现?” “只是推测,乘坐偷来的那辆车逃跑,可能性是很小,但是重重包围之下步行逃离更不可能,张弛等人弃车,想来是有了成功性更大的逃跑办法。弃车地点周围只有市政府的人多,特别是有地位的人多,如果我是张弛,我会利用这一点。” 郑敏将信将疑,没再说话。 六点一刻,老钱跑来报告:“倪局长,有一条地下污水管道,从弃车地点通到这里,竖井就在后门不远处,属下发现竖井周围有车辙,从车辙可以判断出车辆曾停在竖井的正上方,而竖井也有人上下的痕迹,我已经派人下竖井调查了。” 倪新扼腕叹道:“百密一疏!钱组长,调两名技术人员,看看能不能从车辙判断出是什么车辆在那里停留。”他翻开登记薄,说道:“四点之后,只有三辆车离开了市政府,老钱,拿上登记薄,追查这三辆汽车的下落!” 一名特工跑过来报告:“倪局长,毛处长打来电话向您汇报:根据双手是否有枪茧、对枪支的结构是否了解等条件排查,目前还有四名嫌疑人,没有办法再缩小范围了。” 倪新命令道:“命令毛处长把这四个人都押回76号,转告浅野君,现场搜捕由他负责,郑敏,备车,陪我回76号。”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第四百九十二章 恐吓 76号停车场,郑敏打开车门,倪新下了车,又有两辆车开来,毛骏押着四名嫌疑人也下了车,见倪新驻足望过来,毛骏跑过来报告:“倪局长,四名鸣枪示警的嫌疑人押回来了,对了,有名特工发现被丢弃在不远处的电话局职员的制服、工具箱,我也一起带回来了。” 倪新看了看毛骏拿着的制服,又抬头看看嫌疑人,说道:“排在最后一名的那名嫌疑人应该没问题,重点审讯其他三个人,如果其中有刚到上海的,很可能就是他。毛处长是技术人员,郑敏,你协助马上开始一同审讯,我等你们的消息。” 郑敏心道倪新怎么如此肯定?他没敢多问,答道:“是,属下这就去。” 倪新回到办公室觐见影佐祯昭,听完倪新的详细汇报,影佐祯昭说道:“我派人去医院讯问了你刚抓捕的那名军统伤员,也亲自审问了权队长抓回来的另外一名伤员,都还没有收获……权菅祜之死,小野将军颇为伤怀,明日横山勇将军从鄂西返回南京,小野将军还要去南京迎接,我劝他先回家休息了。” 倪新也叹了口气:“老权这个人,心思缜密,为人忠厚,谁知王德福如此凶悍,玉石俱焚……横山勇将军回南京,追究起情治部门的责任……” 影佐祯昭的心绪也差到了极点:“只能听天由命……周成斌曾落入我们手中,数年前放虎归山,此次刘泽之被劫走,重蹈覆辙……” 电话铃响起,影佐祯昭顺手接听:“钱组长,什么事?什么?福特车的车辙,那三辆从市政府开走的车有福特车吗?什么?你再说一遍?谁的车?我明白了,就说是我的命令,把人带回来。什么?有事让周佛海来找我!胆敢反抗,当场格杀!” 放下电话,倪新不敢置信的问道:“出现在上海市政府院中后门处地下管道竖井上方的汽车居然是周副主席的?” “不是他的专车,是周佛海的亲信,办公室主任邵东书开来的,说是来上海市政府公干,我已经命钱明奇把邵东书和司机都带回来了,一旦查实,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 倪新默然:即使查明张驰等人潜逃确实和周佛海有关,如何处置,也不是影佐祯昭能做主的,好在查实后,76号和影佐祯昭的责任会减轻很多。 影佐祯昭喝了两口茶,又道:“我再次提审了张占,没发现什么问题,先放一放吧,对了,76号总务处处长我提议由盛丰栋代理,你意下如何?” 盛丰栋是军统叛将,身份暴露后被小野平一郎用乔文荣交换回来,工作颇为卖力,对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更是曲意逢迎,倪新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答应。 郑敏求见,报告道:“将军、倪局长,四名嫌疑人之中只有一个叫谢威的来上海不到一个月,其他两个人都是上海本地人,另外的那个虽然只来了三个多月,可是您说过他应该没有问题。” 影佐祯昭问道:“倪桑,你是如何推断出嫌疑人中的军统成员应该刚到上海不久?又是如何排除另外一个人的嫌疑的?” 对这两点郑敏也很奇怪,侧耳倾听。 倪新答道:“那名鸣枪示警的军统成员现场决断、事后处理、应对甄别时的从容,都可以看出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而这几名嫌疑犯又都不在我们掌握的军统成员名单里,几年来军统和我们反复较量,双方损失惨重,试问这样的人,如果早就来了上海,怎么可能从来不参加任何行动?” 影佐祯昭不由得夸了一句:“说的不错。” 倪新又道:“那名乔装成电话局职员的人是张弛逃离前最后有可能进出军统联络点的人,随后鸣枪示警就发生了,我推测此人应该是接到了张弛的命令阻拦前来的孙栋盛等人,阻拦不及,只能丢弃了抢来的制服,冒险鸣枪示警。而四名嫌疑人中的一名虽说和其他三个人身高体型差不多,却长得很有特点:上身过长,不成比例,电话局的制服又是短款夹克式的。” 郑敏频频点头,插话道:“是的,浅野君等目击者,还有那个被打昏的老头都没有提到过制服穿在那个人身上很别扭,可见不是这个人干的,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倪新命令道:“郑站长,把其他人放了吧,还是由你和毛处长负责,突审谢威。” 郑敏走后,倪新命刘威平准备晚餐,对影佐祯昭说道:“将军,邵东书很快就会被押回76号,此人的身份决定只能由将军您亲自审问。” 影佐祯昭一口答应:“也好,就由我亲自审讯。” “将军,审讯邵东书时动刑,容易授人以柄;不动刑,招供的时间拖长了,追捕张弛等人归案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属下有个提议:假如张驰等人确是乘坐这辆车逃离的,不可能瞒过司机的耳目……您看如何?” 自张弛带队强攻76号后一直愁眉紧锁的影佐祯昭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啊,真是奇计百出,按你说的办。”心中暗道和大日本帝国合作的中国人,忠心的没有能力,有能力的又未必忠心,向倪新这样的人太难得了。 晚上八点,刘威平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邵东书和姓康的那个司机押回来了。按照倪局长的命令,属下已经把二楼那两间相邻的小会客室布置成审讯室了。” 正在用餐的影佐祯昭放下筷子,命令道:“把邵东书和司机分头关到审讯室里,十分钟后开始审讯。” 影佐祯昭带着钱明奇来到临时审讯室,带着手铐的邵东书被押了上来,他佯装不解,气愤的抗议:“你是什么人?76号现任局长倪新去了哪里?为什么无故扣押我?” 钱明奇冷笑道:“姓邵的,我再次警告你不要以为可以侥幸过关!这位是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特工机关长影佐将军,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逃得出将军的法眼吗?” “原来是影佐将军,幸会,在下邵东书,南京中央政府周副主席的办公室主任,将军,你的部下为何扣押我?还不准我和周副主席联系?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影佐祯昭冷冷开口:“你不明白?我来问你:你勾结军统,协助名列皇军通缉榜前茅的要犯张弛潜逃,该当何罪?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究竟是你的个人行为,还是奉命所为?张驰等人逃到了哪里?也许我还能留下你的一条性命!” 东窗事发了!邵东书心中一凛,强颜抗辩:“影佐将军的话邵某听不懂,谁是张弛?我和他有什么关系?我是奉周副主席的命令来上海市政府公干的,将军可以向周副主席核实。” 隔壁房间里传来司机老康攀交情的声音:“倪局长,我们见过面,上次在南京您和周副主席会面后,周副主席命我送您回饭店,您还记得吗?” 倪新似是想了想,答道:“好像有这么一回事,你姓康,对不对?” “是,我是姓康,倪局长您的记性真好,当时您还夸我驾驶技术不错。” 倪新的声音不高不低:“原来我们还有过一面之缘,要犯潜逃,影佐将军大动肝火,再说将军也需要向上峰交代,说实话大半个中国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勾结重庆政府这样的罪名,周副主席也无力回护,老康,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死后我可以派人去报个信。” 并不知道张驰等人身份,也不知道邵东书目的的老康脸色变得煞白,结结巴巴标的问道:“倪局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报信?报什么信?我死后?我犯了什么罪?和谁勾结?我听不懂。” 听到了这一切的邵东书脸色灰白:事出突然,被76号扣押后,他一直没有找到和司机老康单独相处的机会,怎么办?本以为周佛海位高权重,日本人即使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把周佛海怎么样,可是如果老康说出张弛下车离开的地点,日本人抓到了张弛,事情做得很机密,只面见过周成斌一次的周佛海也许能够逃过一劫,前提是自己被当做替罪羊死于非命! 倪新递过两张照片,说道:“老康,你看看这两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坐过你的车?” 老康接过来一看,赶紧答道:“是的,还有一个人,一共三个,我陪着邵主任出了上海市政府大楼后,他们已经在车上等候了,这几个人是谁?” 倪新拿着一张答道:“张弛,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拿起第二张照片:“孙栋盛,他的助手,二人都是皇军通缉榜上的要犯。” 老康吓坏了,声音发抖:“倪局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对了,邵主任之前下过楼,后来又上楼找我,走的时候我发现车子停泊的位置不一样了,倪局长,你可要替我说句话,我是冤枉的!我家里有六旬老母,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 老康忍不出哭出声来。 隔壁房间里,影佐祯昭阴鸷的一笑,问道:“邵主任,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邵东书呆如木鸡,没有说话。 影佐祯昭又道:“司机老康知道的不多,所以你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我劝你放弃幻想,我找到证据证明你是奉周佛海的命令和军统勾结,作为最重要的从犯,你必死无疑;我找不到指证周佛海的证据,有老康这个证人,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私自勾结军统,还是死路一条!” 第四百九十三章 用计审问(上) 第四百九十三章用计审问 另一间房子里,倪新说道:“我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可是历朝历代都有冤死鬼……这样吧,在邵主任之前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表明一个态度,我也好替你求情。邵主任此次来上海,周副主席知道吗?” 老康连连点头:“谢谢倪局长,我一定全都说出来,我们都归邵主任管,是他对我说要来上海办事,周副主席并没有直接交代我,他是否不知道,我并不清楚,不敢信口胡说。” 倪新继续问道:“以前你还见过这两个人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倪局长,您一定要相信我。” “邵主任单独来过上海吗?” “他没有驾照,学过几次开车,却不敢上路,来上海都会带着司机,有的时候是我,有的时候是别人。” 倪新又道:“周副主席手下有个秘书叫顾静生,你认识他吗?” “认识,军统劫持了他,之后被你们76号误杀了。” 倪新问到了关键问题:“张弛、孙栋盛在哪里下的车?他们在车上和邵主任都说了些什么?你详细说给我听,一个字都不要遗漏。” “那三个人是在苏州河进入黄浦江的外白渡桥边上下的车。车上他们没说什么,邵主任似乎和他们早就商定,上车后给我指的路,下车前后也没多说。” 见再问不出什么,倪新命令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老康急了,起身隔着桌子探身凑近倪新,哀求道:“倪局长,我知道的全说了,您可一定要为我说句公道话,我上有年过六旬……” 倪新没工夫听他的车轱辘话,打断道:“行了,我心里有数,也许还需要你出面指证周……所以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两名特工上前押走了老康。 另外一间房子里的邵东书彻底崩溃,招出了一切。 影佐祯昭命令把他暂时就地软禁,拿着口供回了办公室,恨道:“倪桑,你看看吧,实在是骇人听闻!大日本帝国还占据着大半个中国,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就忙着找后路了!” 倪新接过来看罢,叹道:“由此可见当初二位将军认定李主任勾结军统,是不实之词……” 影佐祯昭心中如同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来的窝囊,不欲和倪新纠缠这个问题,拿起暖水瓶为自己倒了杯水,顾左右而言他:“邵东书的口供指证周佛海分量还不够,我看还是和小野将军商量一下,谋定而后动,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追捕张弛归案。” 周佛海暗自勾结重庆政府,兹事体大,以影佐祯昭的权限又无法自行处置,必须马上向日本占领军最高当局请示,追捕张弛等军统要犯的工作只能交给76号了。 倪新没有搭话,点了根烟,抽了两口,茫然看着淡淡的烟雾在空中蔓延、飞散,李士群、赵敬东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他微微叹了口气,说不出的厌倦疲惫。 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从不抽烟,倪新一向自制,在他们面前几乎从不抽烟。 影佐祯昭追问道:“追捕张弛,你有何想法?” “没有,过去两个多小时了,张弛不会在原地等候,我估计他乘船逃离了。” 影佐祯昭很是不满,却也无法反驳,只得说道:“倪桑,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连夜赶往南京,我深知你的能力,特别是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相信你一定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送走影佐祯昭,倪新强打精神叫来何其莘,命他带队去外白渡桥追查缉捕,而后枯坐在办公室发呆。十点,门外传来敲门声,倪新答道:“进来!” 郑敏走进来报告:“倪局长,谢威拒不招供,属下想使用电刑,毛处长说您最近定了个规矩:使用电刑必须向您请示,得到许可后……” 倪新愣了愣,说道:“容我再想想。” “是,局长,属下有句话……彭军医被关在牢房里,我想他是不会有问题的……您看能不能命人讯问后……”郑敏和彭军医私交很好,担心追捕刘泽之未果后,彭军医会被当做替罪羊,受到严惩甚至丢了性命,不得不奓着胆子求情。 倪新无心顾及,摆手令他出去,想起四五天没有回家,叫来刘威平说道:“备车,回公馆。” 爱俪园共公寓停车场,倪新以意外的见到了正要上车离开的小野平一郎,他迎上前问道:“爸爸,你怎么来了?我听说您去了南京。” 小野平一郎答道:“好几天没见到娇娇,听说他着凉咳嗽,不放心,过来看看,我这就连夜去南京。倪新,你的脸色很不好,虽说时候多事之秋,也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没事,您别担心,横山勇将军哪里……刘泽之得而复失,是属下的错。”小野平一郎的宽慰让他的心情纾解了不少。 “怎么会是你的错?横山勇将军面前我自会承担责任,倪新,我老了,很多时候力不从心……” 小野平一郎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的沧桑无奈,让倪新颇为感慨,答道:“您放心吧,一路保重,这里有我。” 小野平一郎拍拍倪新的肩膀,上车离去。 二十五日上午六点,张弛、孙栋盛回到了根据地,一夜未眠的周成斌松了口气,说道:“你们回来了就好,泽之怎么样了?我方伤亡如何?” “营救行动很成功,我方只有三个人受伤,我把刘泽之安排在临时搭建的那个位于地下管道内的密室里养伤,命葛佳鹏和小孔陪着他。不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新建的一号联络点安排伤员转移,被76号包围了,虽说那个时候冯根生和王德福已经分头离开,我很担心他们也被跟踪了。” 周成斌问道:“冯根生半个小时前赶回来了,说是他派谢威给你送信后,已经把林世荣安顿好了;蔡坤一个小时前回来的,王德福……出事了,具体经过、王德福是否还活着,他们负责转移的那名在东荣诊所治疗的伤员的情况,目前都还不知道。” “谢威我见到了,命他阻拦前来一号联络点接头的孙栋盛,应该是前后错过了,有人鸣枪示警?我想是谢威,现在他的处境堪忧。” 周成斌叹了口气,说道:“意料中事,有行动就会有损失,你还不知道吧?局本部来了两次密电,严厉申饬,戴老板说要以家法处置你我的抗命、擅自行动之罪。我回电说是我的命令,你只不过是奉命行事,你和刘泽之相处的时间不长,在重庆不仅没有任何私交,彼此的印象也不好,毛先生是知道的,应该能瞒过……”见张弛要开口,周成斌摆手制止,苦笑道:“别争了,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就算是你全部拦下来,我能脱得了干系?还不如由我出面承担,把你摘干净,就算我坐了牢,还有你在外面照应。对了,说说你是怎么脱险的。” 张弛答道:“我命伤员和其他两名战友下了密道,自己离开联络点,想引开敌人,听到枪声后,敌人动手抓捕,枪战中孙栋盛和陈铭开车增援,我们没办法逃出包围圈,只得从地下管线到了汪伪上海市政府,你知道我这次要面见周佛海的亲信邵东书……” 周成斌脸色一变,严肃的教训道:“胡闹!周佛海私下向民国政府示好,这是绝密!也许关系到今后战局的发展,戴老板再三叮嘱要慎之又慎,你怎么可以让邵东书掩护你们逃离?万一事情败露,邵东书能扛得住不出卖周佛海吗?” 张弛一愣,陪笑解释:“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没事吧?我想着和邵东书见面的事也不能耽搁,就将计就计。” 周成斌不敢大意,说道:“说说经过,越详细越好。” “陈铭刚到上海不久,和日本人、76号都没有照过面,我命他拿着我的亲笔信去找邵东书,这个人很谨慎,虽说他没有驾照,却还是亲自把车开到了竖井上面,我们上车后他又把车开回原地,和他同来的司机也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汽车开到外白渡桥,我们就下车换船回来了。” “周佛海要的特赦令的事你是怎么对他说的?” “实话实说的,五张不可能满足,两张校长签字、戴老板副署的特赦令已经办好了,在您手里,请他安排转交地点,随时可以交付。” 周成斌想了想没发现什么纰漏,说道:“但愿没事,唉,失去了八十六号,要打探76号的情况,不会像以前那么方便了。” 张弛提议道:“您说的那个76号的电讯处副处长,能不能向他打听?” 周成斌苦笑道:“想什么那?那不是我们的人,能帮着一次忙,我已经感激不尽!说实话,我怀疑他之所以愿意帮忙,除了共同抗日的原因之外,还因为他和刘泽之私交不错,对刘泽之的人品也很认可的缘故,还是那句话:有行动就会有牺牲,就会有危险,决不能再开口了。唉,我还担心他会不会引火上身?如果他因此暴露,我心里怎么过的去?” 张弛虽很失望,也知周成斌说的是实情,只得说道:“如果张占能逃过甄别,潜伏下来就好了,对了,既然高瑞不撤离了,能不能命她打听?” “不行,倪新在家里从来不谈工作,他的太太鹤子对倪新单位的事,也不感兴趣,高瑞无从打探。” 张弛犹豫了一下,说道:“周局长,我有一个想法——进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網 第四百九十四章 用计审讯(下) 老艾进来报告:“周局长,有一男一女,说是自己人,求见根据地的负责人,却不肯告诉我他们的身份,只说姓纪,听说您在,就说要见您。” 是纪群回来了?周成斌答道:“让他们进来吧,张弛,你别走,也见一见。” 来人果然是纪群和武顺,周成斌一喜,说道:“真是你们,来,坐下说,这是张副局长,你们见见。张弛,纪群,徐建雪的助手,武顺,八十六号刘泽之专用交通站的交通员。” 纪群说道:“周局长,我见到徐建雪的示警暗号后,通知武顺一同转移,按照事先的规定,在乡下避了几天风头,这才来见您。徐建雪现在怎么样了?您当着武顺和张副局长的面提及八十六号,他们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周成斌答道:“是的,徐建雪……不在了,刘泽之虽被酷刑审讯,好在张副局长成功营救了他。” 纪群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扬起头,不愿意在人前失态。 还有事要商议的张弛劝慰道:“纪姐,我就这么叫你吧……刘泽之尚未脱离险境,我和周局长……” 纪群声音哽咽:“你们忙吧,我……” “来人——”老艾推门进来。张弛说道:“给纪姐和武顺安排一下食宿。” 纪群和武顺走后,张弛说道:“我想之所以在76号屡屡安插卧底都以失败告终,有一个主要原因是这些人都是我们主动设法安排进76号的,我曾听你介绍过,刘泽之能坚持将近四年的时间,是因为无心插柳柳成荫,李士群误以为他出手救了自己一条命,刘泽之未奉命令,主动要求跟着他,李士群半推半就的答应了,后来你在河内找到了他……” “你的意思是在76号现有人员中策反卧底?泽之也曾提出过,毛先生怕策反不成,反而连累泽之暴露,得不偿失,驳回了这个建议。张弛,你对76号并不熟悉,难道你有合适的人选?” 张弛答道:“我当然没有,虽说冲进76号营救刘泽之的时候,因为他的一句话放过了一个姓彭的,可对那个人我不了解,不过刘泽之了解啊,我想这就回去找他,安排他转到根据地,留他在上海,虽说有葛佳鹏和小孔在,我还是不放心,顺便问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张占能否保住性命还在两可之间,更遑论成功潜伏后启用了,张弛的想法虽然冒险却也别无他法,周成斌答道:“也只能如此了,让孙栋盛去吧,你带着陈铭去一趟南京,设法搞清楚邵东书是否安全回去了,如果出了事,让陈铭回来向我报告,你从南京去上海和孙栋盛等人会和后,听后我下一步的命令。” “我这就去,我们曾和周佛海当面约定事情紧急时,可以使用一个死信箱约见或者联系。周局长,我有一个想法:假如日本人查到了邵东书,我们能不能把他和周佛海切割开来?” 周成斌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件事我马上着手安排,宁可发现事后是虚惊一场,也不能毫无准备,你和周佛海打个招呼,让他有个思想准备。对了,把那两张特赦令也交给他。” 上午八点,地下管道密室内,刘泽之终于醒来,一直悬着心的葛佳鹏长出了口气,说道:“你可醒了……热度一直退不下去,我很担心,这里什么都没有,感觉怎么样?喝点水吧。” 葛佳鹏服侍刘泽之喝下大半杯凉白开,刘泽之摇了摇头,声音嘶哑的开口道:“不喝了,我没事,几点了?” “二十五日号上午八点,你睡了十七八个小时。小孔在用酒精炉熬粥,一会就好。” 刘泽之无力的叹了口气,没有搭话。他中途曾迷迷糊糊醒来两次,想起已不再76号了,就放任自己再次睡去。 葛佳鹏又道:“对了,你要的东西取回来了。” 刘泽之侧目看去,地下放了一些东西。葛佳鹏解释道:“为了你的安全,我没让取东西的人来这里,是在其他地方接的头,而后我把东西带回来了,居然还有一部便携式电台,太好了。” 刘泽之说道:“麻烦你扶我坐起来。” “你想干什么说一声就行了,我来办——你别急,我扶你起来。” 葛佳鹏帮着刘泽之欠身坐起,刘泽之虚弱的喘着粗气,让葛佳鹏替他拿过来易博停和盘尼西林针剂,双手颤抖着勉强给自己注射。 一番折腾,刘泽之又瘫在了床上,许久,才挣扎着说道:“参加行动的人都安全撤离了吗?” 葛佳鹏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有行动就会有牺牲,这是特工的常识。” “你拿回来的东西里有一副前后车牌,还有证件……” “我看到了,那是你提前准备的吧?你伪造的?几可乱真,我都做不到,你套的谁的车牌?” 刘泽之苦笑道:“我没这个本事,这些东西本来就是真的,是倪新专车的车牌。” 葛佳鹏拍拍额头,答道:“我还以为你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我说那,除了我,谁还有这本事?我师傅叶君远也做不到,哎,不对啊,倪新的专车怎么会有两套车牌?” 刘泽之无力多做解释:“倪新现在乘坐的车挂的车牌是假的。” “不可能!那他看不出来啊?” 刘泽之只得继续解释:“他那辆车是我从南京财政部开回来的,路上我就更换了车牌和证件,没有参照物,谁能看出来?再说谁没事去查验倪新专车的车牌?” 葛佳鹏连连点头:“你的胆子太大了,不过仔细一想,危险并不大,你的意思是找一辆黑色斯蒂庞克,就可以伪造成倪新的专车?” 刘泽之缓过一口气来,答道:“是的,还有,你既然手头还有人可用,尽快把你拿回来的二十根金条和一千美钞,还有这两箱西药送走,这是我仅剩的私蓄,虽然不多,也不能落入日本人手里。” 葛佳鹏答道:“这就不少了,你可比我有钱的多,好,我这就去办,就算是你暂借给上海分局的,等赶走了日本人,我给你作证,请戴老板还给你。 葛佳鹏生性诙谐,刘泽之不由得破颜一笑,答道:“还什么?我也是军统的一份子,唉,钱财身外物,就连我这条命也是你们从鬼门关上硬拉回来的。” 自从得知了刘泽之的身份,葛佳鹏又是钦佩,又是好奇,很想和刘泽之好好聊聊,不过他知道刘泽之的身体不允许,时间也来不及,好在以后有的是机会。小孔端着刚煮好的米粥走了进来,葛佳鹏收拾好金条、药品,交代小孔几句,离开了密室。 上午十一点,连夜在上海和南京打了个来回的影佐祯昭直接来了76号,走廊里迎面碰到浅野一键,影佐祯昭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追捕还有收获吗?” “没有,我向倪局长做了汇报,倪局长命我回来,刘威平说倪局长在刑讯室,我正要去见他。” “我和你一起去。” “是。” 二人向办公楼地下室走去,浅野一键问道:“将军,属下路过小会议室,看见里面关着一个人:周佛海的办公室主任邵东书,周佛海的秘书顾静生死后,他来76号交涉,我见过他,他怎么被关起来了?” 影佐祯昭驻足训道:“没规矩!这是你该过问的事吗?” 影佐祯昭去南京向冈村宁次请示,冈村宁次震惊之余,觉得证据有所不足,命影佐祯昭暂时不要有所行动,拿出新的确凿证据后,再向他汇报。 刑讯室内,倪新问道:“这凤凰单展翅的滋味怎么样?你招不招?” 肋骨断了三根的谢威被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血污,却还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充当助手的郑敏一唱一和的配合道:“倪局长,这些军统匪类给不得脸,属下提议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也好,这样的小人物留着也没有用,本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他一个机会,谁知他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郑敏起身立正答道:“是,属下这就布置刑场,安排警戒,军统匪类凶悍顽劣,不能重蹈刘泽之潜逃的覆辙。” 倪新冷笑道:“郑站长多虑了,这样的小人物,周成斌是不会费心力营救的。” “您说得对。” 见谢威依然没有屈服的表示,倪新暗暗叹了口气,示意开始下一步行动。 在门口待命的何其莘带着一个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走进去说道:“倪局长,这位是杉田博士,关东军731部队的,小野将军派来的。” 倪新故作不解,问道:“何处长,你没看到我在审讯人犯吧?杉田君,请你去我的办公室稍待。” 那个叫杉田的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我正是为这个人来了,如果这个人,没用了,请倪局长交给我用。” “用?怎么用?我听不懂。” “我在满洲,用做研究,用活人的脑浆,可以做一种补品,玉仙羹,延年益寿……三十岁左右的壮年男子是最合适的。” 那人的语气并不严厉,却无端的令人不寒而栗,倪新似是很不舒服,皱眉道:“别说了!既然是小野将军命你来的,这个不识时务的人就交给你随意处置了,反正押上刑场公开枪决是死,做什么你说的玉仙羹,也是一死。我就先失陪了。” 杉田狞笑道:“那可大不一样,玉仙羹是把人的头骨锯开,把脑浆挖出来,在这期间,被取脑的人必须活着,所以要先给注射强心剂……” “行了!”倪新打断了他的话:“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完,带着打手走出刑讯室。 第四百九十五章 偷生 门外待命的四名同样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男子走了进来,站在了谢威身边。谢威抬头看着他们,目光里渐渐有了恐惧…… 那四个人不发一言,拖起谢威绑在刑架上,谢威徒劳的挣扎着。 一名男子给谢威做了静脉注射,另外一名男子熟练的踢去谢威的头发,拿来温水,仔细的清洗着。 杉田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加大特制手术刀,慢慢走过来,冰冷的手指摁住谢威的头顶,一种剧痛袭来,手掌大的一块头皮在谢威的面前晃过,落入白色的医用托盘里,杉田继续操作着…… 谢威终于崩溃,声嘶力竭的哭喊出来:“住手!我说——倪局长,回来,你们住手!倪局长,求你了,我说,你想知道什么,我全说!!” 在门外观察孔向内窥视的倪新露出了笑容,他故意延迟了片刻,才推门而去,摆手说道:“杉田君请稍候——”倪新并不落座,转头做出一副随时有可能拔脚就走的样子对谢威说道:“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谢威已经陷入半疯癫状态,喊道:“是,我说,我全说!求你了,让他们走,走!” 郑敏配合道:“倪局长,属下斗胆为这个人求个情:请杉田先生去隔壁暂时休息一会,听听他怎么说,再敢冥顽不灵,就交由杉田君处置。” 倪新故作犹豫片刻,才勉强点了点头,杉田做出一副不情愿却不敢抗命的样子,悻悻然离开了房间。 这时影佐祯昭已经走到刑讯室门口,杉田走出来后摘下口罩,原来是小野平一郎手下的江崎贵由假扮的。 江崎贵由迎上来低声说了几句,影佐祯昭心下郁结稍解:但愿此人知道张弛和刘泽之的下落,他说道:“倪局长果然是奇计百出,这么说此人很有可能招供?这就好,江崎君,你陪我到监听室稍待。” 郑敏拉开椅子,请倪新坐下,倪新好整以暇的点着根烟,抽了两口,这才问道:“你的姓名。” “谢威。” 倪新耐着性子,按照程序问道:“你在军统上海分局中的位置?何时来的上海?” “五月五日来的上海,来了之后跟着冯根生,是上海分局第六行动组的成员。” 倪新有些失望:此人刚到上海,又只是一名普通的行动人员。 助手郑敏问道:“来上海后参加过什么行动?” “没有,第一次参加行动就是跟着王德福去新建的一号联络站,增援营救了三名伤员的冯根生。” 郑敏继续问道:“在张弛落脚的联络点外鸣枪示警的是你吧?” “是我,我和冯根生去了清源诊所,本来是为了转移在那里治疗的伤员林世荣,没想到那里的医生蒋睿和说你们曾派人去搜查过,他敷衍过去后,不放心,自作主张提前把林世荣转走了,冯根生不放心,自己去转移林世荣,命我去向张弛汇报。” 蒋睿和?倪新想起来了,此人曾为李士群治疗过旧伤,自己见过两面,该死!居然主动通敌,协助军统。 倪新对身边侍立待命的打手说道:“把谢威解下来,给他搬张凳子,让他坐下说。”低声命令郑敏:“你带人去清源诊所抓捕蒋睿和。” 谢威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倪新又问道:“你知道张弛现在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冯根生落脚的联络点,可以告诉你们……” 倪新很失望,打断了他的话:“你没有按时回去,冯根生能不立即转移吗?谢先生,我也不想瞒你:刘泽之潜逃,皇军颜面大失,除了两名知道的更少、和唐吉田一同中计被炸伤的伤员,我手里目前只有你一个活口,影佐将军要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你是唯一的人选,你说的这些救不了你的性命。” 意志和斗志丧失后。强烈的求生欲控制了谢威,他惊慌失措,放声痛哭。 倪新耐心的等他稍稍平静后,命人端来一杯凉白开,说道:“你好好想想,还知道些什么?” 谢威心中一片茫然,理不出头绪,说不出话来。 倪新只得主动问道:“从重庆来的一共几个人?都是些什么人?怎么才能找到其他人的下落?” “应该有十来个,带队的姓艾,都是在陈劲松——倪局长应该认识这个人吧?他以前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担任教务主任的特工提高培训班受训的学员,是分头来的,其他人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倪局长,您一定要相信我,你杀了我吧,给我一个痛快,求你了……” 谢威涕泪纵横,倪新也知他说的是实情,说道:“这样吧,既然来的都是你在培训班的同学,你仔细想想,把他们的姓名、简历写出来,我让技术处的人找你,再给每个人做个画像,我也替你在影佐将军面前美言几句,尽量保住你的性命。” 谢威心中升起渺茫的希望,连连点头,一再感恩,突然一怔,痛恨起自己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拼尽全力砸着自己的头,无声饮泣。 倪新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命令打手:“把他带到禁闭室关押,找彭军医……医务室其他大夫给他简单处理一下,带下去吧。” 听说影佐祯昭来了,倪新赶紧来到监听室,叹道:“将军,您来了,唉,没想到费了这么大的劲,拿下了谢威,却没有多大的价值。” 影佐祯昭安慰道:“事先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的价值,而且现在说此人一点用都没有也言之过早。” “谢谢将军体恤下情,对了,今天上午八点我提审了彭军医。” 影佐祯昭淡淡一笑。说道:“倪桑,你是想为他求情吧?我们回办公室谈吧。” 回到办公室,倪新说道:“我和老彭谈了谈,认为他还是靠得住的,至于刘泽之出言阻止张弛杀他,我想是因为他和刘泽之平日私交不错,这不奇怪,要想成功长期潜伏,良好的人际关系是很必要的。而刘泽之又是个正人君子,并不是没有底线,滥杀无辜的魔鬼。老彭表面上虽说也是个军人,其实只是个技术人员。” 影佐祯昭不咸不淡的答道:“对刘泽之这个内奸,你的评价很正面吗,良好的人际关系?倪桑也是这关系中的一员吧?” “是的,我和刘泽之相处的不错……如果将军想杀人立威,彭军医是很不错的人选,属下不敢阻拦。”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说道:“倪桑,你过虑了,我也是个军人,滥杀无辜这样的人,我同样不齿,既然你说了,来人——”刘威平应声而入:“把彭军医放出来,命他复职。” 刘威平答应着去了,倪新起身说道:“属下失言,冒犯将军,请将军责罚。” 影佐祯昭摆摆手答道:“我们之间说话,没必要字斟句酌。倪桑,我连夜去南京觐见岗村将军,将军说仅有邵东书这个人证还不够,命我们拿出进一步的物证,才肯着手调查周佛海,你有何看法?” “冈村宁次将军的慎重是对的,周佛海这样身居高位的人,被调查肯定会引发政局或大或小的动荡,一旦出错,中了重庆政府的反间计,亲者痛仇着快还是小事,寒了其他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人的心,后患无穷。” “你说得对,我已经命人秘密查抄了邵东书在南京的住宅,又以搬家为名,彻底检查他的办公室,如有发现,会有专人送过来。” 倪新有些担心,说道:“这当然是必要的措施,不过邵东书和司机老康没有按时回南京,再加上这么一出,周佛海不可能不起疑,而且……邵东书会愚蠢到把证据放到办公室或者住宅里吗?等等,邵东书在上海似乎有一处住宅……” 影佐祯昭来了兴趣:“你是怎么知道的?在哪里?” “还是顾静生死了之后,邵东书来76号兴师问罪,我怕他对李主任不利,习惯性的派人跟踪,对了,好像是派钱明奇带人去的——来人,叫老钱来见我。将军,能不能再次提审邵东书,直接问他?” “不妥,邵东书的想法是把责任都推到周佛海身上,他一个从犯,又有检举之功,罪不至死。可是倪桑你想过没有,假如勾结军统是邵东书瞒着周佛海干的,而又有证据留在他在上海的秘密住宅里,他可能说出来失去周佛海这座挡风墙吗?倪桑,周佛海位高权重,是日中合作标志性的人物,他胆敢勾结重庆政府,我不会放过他;但是如果没有证据,我也不想冤枉他。” 倪新神色一滞,低头不语,影佐祯昭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不仅对周佛海,对其他人也是如此,例如对李士群,当初种种迹象都指向他和军统勾结,大日本帝国并没有轻易相信,本想着手调查,唉。谁知李桑死于军统毒杀,也好,证明了他的清白。” 倪新心乱如麻,长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应答。 钱明奇奉命而来,影佐祯昭借机移开了话题,问道:“钱组长,你局长说曾命你跟踪过邵东书?” “是的,他在上海之前的法租界一所公寓楼里有一处住宅。” “你马上带人搜查那处住宅。对了,倪局长提议由你代理76号行动队长一职,我批准了,从今天起,你就走马上任吧,正式的委任状随后就会颁发。” 钱明奇又惊又喜:眼见郑敏、何其莘纷纷升职,谁知自己也有被重用的一天!他压下心中的狂喜,强自镇定的行了个军礼,答道:“谢谢将军栽培!属下今后一定竭尽愚驽,为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效犬马之劳!对,还有倪局长的信任重用之恩!” 影佐祯昭摆摆手说道:“跟着倪局长好好干,去忙吧。” 刘威平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禁闭室的看守来电话请示:张占提出想见您二位。” 影佐祯昭答道:“倪桑,邵东书的事,由我来办,你去见见张占,听听他怎么说,对了,张弛带人强攻76号时,变电箱和电话总机总机离奇被破坏,我命温处长调查,几天下来,没有任何进展,你过问一下。” 第四百九十六章 弃子(上) 刘威平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禁闭室的看守来电话请示:张占提出想见您二位。” 影佐祯昭答道:“倪桑,邵东书的事,由我来办,你去见见张占,听听他怎么说,对了,张弛带人强攻76号时,变电箱和电话总机总机离奇被破坏,我命温处长调查,几天下来,没有任何进展,你过问一下。” 倪新来到牢房,命人把张占押上来,说道:“听说你要见我,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说吧。” 短短的数日,张占消瘦憔悴,他答道:“倪局长,我不怪你,易地而处,对我这样来历的人不放心是正常的。倪局长,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执行刘泽之的死刑。” 倪新嗤的一声笑了:“这倒是一个办法,可惜你说的太晚了。” “难道刘泽之招供投诚了?那也好啊,他可以证明我事先并不知情,是真心来投奔你,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张占很失望:刘泽之还是没有能坚持到最后;也有大势已去的悲凉:他推测刘泽之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却不能不坚持到最后,因为他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假如刘泽之供出了他,倪新不应该是这种态度。 “你猜错了,张弛强攻76号,硬碰硬的打了一场遭遇战,救走了刘泽之。” 张占是真的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真的?不可能吧?这不符合军统的家法……” “除了规矩和利害,还有感情,军统上海分局的当家人是周成斌,此人是我尊重的对手。” 张占神态颓然,几乎站立不稳,随即又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得说道:“张弛带队营救刘泽之,却没有顾及我,反证我是清白的!倪局长,您说是不是?” 倪新冷冷的反驳:“不是,你被关在牢房里,营救有难度,再说也有可能是张弛要赌一把,赌你可以取得我的信任,别忘了军统上海分局失去了刘泽之这个内线,当然希望你能潜伏在76号。” 张占欲辩无言,愣在那里发呆。 倪新起身说道:“来人,把他押回去!” 张占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去,我不甘心!倪局长,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参加76号的行动,自证清白。” 倪新脚步略缓,想了想没有答话,径自离开。 路过一间审讯室,倪新向内看去:技术处一名特工正在按照谢威的描述画像,毛骏和川崎哲也坐在那里监视。倪新本想催问一下进展,没等他推门,只见谢威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偷觑一眼毛骏等二人,又继续说了下去。 倪新站在门外观察着,过了一会,郑敏押着蒋睿和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道青紫外伤的蒋睿和也看到了倪新,先是一愣,随即低头走了过去。原以为蒋睿和会痛哭流涕的攀交情、求饶的倪新有些出乎意料。 倪新叫住郑敏吩咐道:“这个姓蒋的就是个书呆子,先关起来,听候影佐将军处置,别再动粗了,也不必审讯,虽然他私下安顿了林世荣,不过冯根生一定已经再次转移了。” 郑敏点头答应。倪新又命人叫出川崎哲也叮嘱道:“谢威一定有事瞒着没说,此人目前神经高度紧张,刑讯伤也很重,不能再用刑了,你吓唬吓唬他,就说影佐将军盛怒之下,决定杀人立威,因为他提供的口供没有价值,所以押上刑场枪决。” 下午两点,军统特工艾高文奉周成斌之命,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带着一名叫赵旉国的特工来到了原法租界一栋公寓楼,老艾命赵旉国望风,自己撬开锁进了二楼的一个套间。十几分钟后,老艾走出房间,复原房门,招呼赵旉国一同离开。 下了楼梯,刚要进入一楼公寓大厅,远远看看公寓门口不大的停车场内,钱明奇等三名76号的特工下了车。 艾高文等人初到上海,钱明奇不认识他们,老艾等来上海后,张弛安排他们潜伏后,要求这些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上海分局最重要的对手——76号主要成员的情况。老艾止步,命令道:“小赵,跟我来。” 二人从楼梯上到二楼半拐弯处,隐蔽观察。 钱明奇等三人也没有乘坐电梯,步行上楼,到了二楼邵东书租住的住所。钱明奇担心房间里有人,先敲了敲门,见房间内毫无动静,掏出工具撬门,三人进了房间,回身关上了大门。 老艾心下仔细盘算:好悬那,只差这么一步,如果被堵在房间里,就麻烦了。来人是76号的,看来周局长的担忧变成了事实,这些人的到来倒是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机会,既然要栽赃,就要做到底,此时的他如果冒险现身,来此放可疑物品栽赃邵东书的行为,在76号眼中就会一变成为来取走可疑物品的。 老艾命赵旉国掩护 ,自己走到房门口,敲响了房门。 公寓内,正在搜查的钱明奇等三人都是一愣:邵东书常住南京,这里是他在上海的临时住所,知道的人不会很多,主人邵东书被关押在76号,即使还有人在此同住,也只会用钥匙开门,难道是有访客光临? 钱明奇低声命令道:“别出声,外面的人以为房间内无人,就会离开。”他们来这家高档公寓搜查,事先并没有和管理部门打招呼,公寓里的住客多少都有些身份,钱明奇不愿意节外生枝。 敲门声再次响起,房间内的三个人屏息静待。过了一会,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门外有人撬门,动作还很熟练,很快门锁就被撬开,房门被推开…… 钱明奇掏出手枪戒备,一只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迈进房间,钱明奇正准备上前控制来人,那人似乎马上发现房间内有人,反应出人意料的神速,并不转身,后退一步,“砰”的一声大力锁上了房门! 钱明奇撞到门上,鼻青脸肿,他拉开门,持枪冲了出去,只见楼梯口一个人影闪过,迅疾不见。 两名特工也冲了出去,钱明奇愣了一下,命令道:“你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你回房间继续搜查。” 钱明奇用房间里的电话拨通76号的电话汇报了刚刚发生的情况。倪新问道:“你确定这个人的身手不错?” “是的,反应很敏捷,身手也很好,我们连他的正面都没有看到,属下怀疑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 倪新追问道:“一共几个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吗?” “人数不敢肯定,可以肯定的是属下看见的那个人是空手来的,他只穿着一件衬衣,衣兜里即使携带的有东西,也不会很多。” “你们从房间里是否抄出了可疑物品?数量有多少?” 老钱清点了一下,答道:“搜查还在进行中,目前抄捡出的有四根金条、三百多美元,两幅字画,价值暂时无法判断,一支手枪,还有些色q刊物什么的,对了,有一本日语原版的《源氏物语》,这本来没什么,不过这本书放在衣柜的暗格里,有点奇怪。” “暗格里还有其他物品吗?” “有,金条和美元也藏在暗格里。” 倪新思索了一下,命令道:“仔细搜查房间里的痕迹,看能不能判断一下近期除了主人,是否还有人进入房间。” 再次提审了邵东书的影佐祯昭走进了房间,倪新起身汇报了在邵东书住所发生的情况。 影佐祯昭说道:“这么说公寓里的那个人是去拿走什么东西的,倪桑,邵东书懂日语吗?” “没听说他懂日语,我这就派人去讯问。”倪新拿起电话,命刘威平去找邵东书讯问。 影佐祯昭说道:“我提审的时候,这个人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周佛海身上,没有一点担当,当然,对我们而言,是件好事……” 倪新不以为然,反驳道:“属下倒觉得此人大智若愚,周佛海的亲信,怎会一点本事都没有?刘泽之不也是这样的人吗?现在想想,如果刘泽之的为人,真的像他表现给我们看的那样得过且过、口无遮拦,岂能在76号混的风生水起?我早该想到的,却被他蒙蔽了这么久,实在是不甘心!” 提起刘泽之,影佐祯昭也颇有感慨:“是的,此人是一个优秀的特工,更难得的是对组织的忠诚,倪桑,76号也只有他和你差相仿佛,此次放虎归山,只怕后患无穷……” 电话铃响起,影佐祯昭拿起电话:“小野将军,你好,还在南京?何时回上海?唉,难怪横山勇将军动怒,主要的责任在我,却让您受委屈了,什么?政保总部?明白了,周佛海是怎么说的?明白,我马上着手办理。” 放下电话,影佐祯昭叹道:“在南京的军事会议上,横山勇将军严厉的斥责了情治部门,倪桑,我上报的把你的军衔提升为少将的报告也被驳回了,小野将军被当众责备,唉,军统……屡败屡战,有这样的对手,是大日本帝国的不幸……” 倪新安慰道:“都是属下等人办事不利,连累二位将军,军衔什么的,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自责,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影佐祯昭心下郁郁,却无法和倪新多说,只得强打精神说道:“在南京周佛海和小野将军一同出席会议,中间休会时,周佛海请小野将军帮忙调查,说是他手下的办公室主任邵东书今日行踪诡秘,倪桑,你怎么看?” 第四百九十七章 弃子(中) “这么巧?会不会是周佛海为了自保,搞得障眼法?他应该私下调查才对,告诉小野将军,岂不是授人以柄?” “你看到的只是事情的一方面,他一个文官,邵东书又是他的亲信,办公室主任,身边的人平日都由邵东书管辖,不好着手,而且,我怀疑他这么说,也有万一邵东书出了事,有小野将军作证,他可以请撇清关系的原因。周佛海还说数天前他见到了去南京公干的万里浪,委托他帮着调查,一直没有消息,这才又开口请小野将军帮忙。” 倪新想了想答道:“周佛海这句话不可能是假的,因为很容易查证,这么说邵东书勾结军统,应该是瞒着长官私下干的,事发后为了脱罪,才推到长官身上。”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又道:“那也不能大意,你这就派人去政保总部核实此事。” 倪新答应着叫来了浅野一键,吩咐他去一趟政保总部,特意叮嘱道:“对万长官言明:是影佐将军的命令。” 浅野一键走后,倪新又道:“将军,破坏变电箱和电话通讯,配合张弛强攻76号,证明我们内部还有问题,而且此人的位置还不会太低,隐藏之深犹在刘泽之之上,别忘了刘泽之曾数次进入嫌疑圈,只不过他的心理素质太好了,加上军统一再舍命相护,才让他逍遥法外数年之久,可是对目前还潜伏在76号的这个人,属下一点线索都没有。” “是啊,一想起这些,我如芒在背,倪桑,你说这个神秘人物有没有可能也是军统的?” “不太可能,甚至也不太可能是同属重庆政府指挥的中统的,所以军统才一再费尽心机安排卧底,试图改变刘泽之孤军奋战的局面。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说句长他人志气的话:如果不是军统过度使用,很难挖出刘泽之这个内奸。假如军统还有一个卧底,很多事,有人配合,刘泽之没必要冒险。将军还记得刘无吗?就是刘泽之的弟弟,几天前我派人调查,得知此人从来没有去过重庆,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是刘泽之自行发展的助手。” “你说的有道理,如果76号还有军统的卧底,他不会发展自己毫无特工经验的弟弟,而且此人会分担许多工作,有行动就会有漏洞,我们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此人有没有可能是延安方面的?” “我也想过这种可能,将军,刘泽之被捕后,军统马上就和此人取得了联系,此人配合了军统的行动,如果是延安的,周成斌是如何知道这个人的存在的?即使他知道,动用此人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必须上报军统局本部,由局本部出面和延安协调,这些手续走下来,需要多长时间?而且以我对军统的了解,营救刘泽之很有可能是周成斌的擅自行动,事先并没有取得局本部的许可。” 影佐祯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说道:“这事急不得,慢慢留心调查吧。” 倪新答道:“是,在找出这个人之前,所有的行动均要提高保密级别,属下提议恢复李主任生前搞的安全房制度,这笔钱省不得。” “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钱明奇带着抄捡来的物品复命,倪新翻了翻说道:“周佛海对身外之物看的并不重,素有清廉之名,这个邵东书却颇有私蓄,别的不清楚,仅仅这些,算起来就相当于是他三五年的薪水了吧?一个办公室主任,哪来这么多的钱?” 刘威平打进电话报告:“将军、倪局长,属下提审了邵东书,他说他不懂日语。” 影佐祯昭对别的东西不感兴趣,拿起那本《源氏物语》翻阅,书里夹着一张写着几行阿拉伯数字的便笺。 影佐祯昭研究了许久,才道:“这本书是二三十年前出版的,市场上早就没有新书出售了,邵东书是从哪里搞到的?一个不懂日语的人,把一本二三十年前得到的书一直带在身边,这正常吗?文中夹杂着许多汉字,看样子经常有人翻阅,倪桑,你说邵东书把这本书当做宝贝一样藏到暗格里,干什么?” “将军是在考我了,您是密码方面的专家,我怀疑这是邵东书和军统联络使用的密码母本,您看哪?” “有这种可能。” 倪新拿起两幅古画,说道:“对文物字画,我是个外行,这两幅画值钱吗?” 影佐祯昭却是个内行,拿过去细看,答道:“这是青藤先生徐渭的写意水墨花鸟画,如果是真迹——倪桑,可以买下你住的那套公寓,外加公寓里所有的家居摆设。” 倪新吃了一惊:“徐渭这个人我倒是知道,没想到这么值钱!我看画的也不像吗,邵东书是从哪里搞到的?” “俗人一个,徐渭的画好就好在似与不似之间,至于是从哪里搞到的,这就需要问他了,倪桑,马上再审邵东书!这一次安排在刑讯室吧,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是不是比刘泽之还硬!” 恰在此时,浅野一键打来电话汇报:“将军、倪局长,政报总部的万局长说周副主席拜托他代为调查邵东书,确有其事,那是在本月的二十一号,他在南京公干的时候。万局长听说我是奉影佐将军的命令来的,很配合,还写了一份书面证明,托我带回去。” 倪新答道:“替我谢谢万局长,你拿着证明回来吧。” 放下电话,倪新命刘威平带人布置刑讯室,半个小时后提审邵东书,又对影佐祯昭说道:“万局长的话还是可信的,二十四日张弛等军统匪类强攻76号救人,这么说早在此之前的二十一号周副主席就对邵东书产生了怀疑,将军,审讯之前,能否致电小野将军,详细问问他为什么对亲信之一的邵东书,周成海产生了怀疑?” “这是正办,我这就给小野将军打电话。” 郑敏来找倪新,兴奋的汇报道:“倪局长,我真是服了您了,谢威果然有所保留,我和川崎君按照您的吩咐,把他押上了刑场,谁知此人之前看着凶悍固执,自从招供后却变得贪生怕死,宪兵的枪瞄准他的时候,彻底崩溃,痛哭不止,小便失禁,哭着喊着说他还有重要情报。我让他告诉我,他不肯,说一定要和您谈。我假做不答应,他现在还被绑在刑场上。” 倪新叹了口气,遗憾道:“这个人,算是毁了……将军,我去刑场看看。” 下午五点,仲夏的斜阳笼罩着刑场,谢威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倪新走到他面前,问道:“听说你有话要对我说?” 见到倪新,谢威死人一样灰败的脸色终于有了些生机,他嗓音嘶哑的说道:“倪局长,别杀我,求你了,饶我一条命吧。” 倪新摆手命令其他人退后几步,冷冷的答道:“那要看看你提供的情报有没有价值了。” “倪局长,我不是不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瞒着干什么?来上海之前,毛人凤召见我和老艾,就是带队的艾高文,说除了明面上的任务,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命我们监视周成斌和张弛,有所发现直接和局本部稽查处联系,还给了我们一部备用的电台,启动电台时需要在《申报》上刊登一则启示。” 倪新沉默着,无声的恐惧扑面而来,谢威眼巴巴的看着倪新,等待着这个手握生杀大权的人对自己的宣判。 倪新冷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重要情报?你觉得对我而言,这些有价值吗?” “可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倪局长,求你了,别杀我……”谢威再次痛哭起来,命运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倪新犹豫片刻,终于转身叫来郑敏,命令道:“把他解下来,押回牢房……算了,押解到医务室,给他疗伤。” 郑敏故作迟疑。说道:“倪局长,枪决他是影佐将军的命令……” “将军那里我去说,执行命令!”说罢,倪新转身离去。 倪新来到刑讯室,从政保总部回来的浅野一键坐在了审讯助手的位置上,影佐祯昭也已在座,对倪新说道:“小野将军询问周佛海,周佛海说近三四个月以来,邵东书对一些和他无关,或者是权限范围之外的文件很感兴趣,经常向他人打探,还有人向周佛海汇报说邵东书的花销突然增大,却没有能摆的上台面的来源。” 倪新有些疑惑:“疑人偷斧,这些都算不上确凿的证据吧?” “是啊,所以周佛海不露声色的暗地里调查,调查无果,又转托和他关系密切的政保总部帮忙。” 倪新还是将信将疑,说道:“将军,也许审讯后一切就明白了。来人,把邵东书押上来!” 四名宪兵押着邵东书来到刑讯室,邵东书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强自镇定的问道:“影佐将军、倪局长,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该说的都说了,我只是奉命行事。” 倪新微微冷笑,并不答话,命令打手:“来人,把他绑到刑架上,开导开导这位先生,让他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两名打手响亮的应声答应,不顾邵东书的挣扎,熟练地拖起他绑上刑架,操起一根一米长的钢鞭,没头没脑的抽过去! 邵东书的抗议很快便为哀嚎:“倪局长,你不能这样!将军,影佐将军,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滥用职权……别打了,倪局长,你饶了我吧,别打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弃子(下) 影佐祯昭冷着脸一言不发,倪新故意又抽了两口烟,才示意打手停止用刑,问道:“说吧,你是从何时和军统勾结上的。” “去年七月份顾静生死了,九月周副主席命我去见一个人,说是重庆方面来的,日本人在战场上越来越被动,他不能不给自己和身边的其他人留条后路,所以通过军统上海分局和重庆取得了联系。此后我和张弛又见过两面,替他和周副主席交换过两封信件,本月二十四日约好再次会面,我就以来上海市政府参加淞沪地区下半年经济会议为名来了上海……” 倪新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够了!这些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我要知道的是实情!” 邵东书恨不得诅咒发誓:“倪局长,我说的就是实话,实情就是这样的,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就是奉命行事!” “可是周副主席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是相信你,还是相信周副主席的话?” “他当然不肯承认……周佛海是对我不薄,可是我,经您和影佐将军开导,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敢以私害公,我对大日本帝国是忠心的……是,我不该瞒着,不该听周佛海的,损害皇军的利益,可是我是他的部下……倪局长,你就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吧,我愿意和周佛海当面对质!” 倪新冷笑道:“说完了?你指证周副主席有证据吧?总不能仅凭你一句话,就传讯身居高位的周副主席吧?” “证据?我……我就是人证!” 倪新失笑道:“孤证不成立!你再好好想想。” 邵东书苦思冥想,一筹莫展:“我没有证据,他太狡猾了……影佐将军,我可以和周佛海对质……” 影佐祯昭开口说道:“你没有证据,我有,来人,把物证拿上来——”担任助手的浅野一键拿着一个托盘走到刑架前的邵东书面前,一一展示。 邵东书满脸疑惑,答道:“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倪新反问道:“和你没关系?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从你在上海的公寓衣柜的暗格里发现这些东西?” “从我衣柜的暗格里发现的?怎么可能?那是有一个暗格,可里面只有一百多美元,倪局长,这些东西不是我的!” 他的话倪新根本不信:假如是军统栽赃,那么东西已经放进去了,钱明奇等人狭路相逢的那个人又冒险去公寓里干什么?总不至于如此简单的栽赃需要分两次来做吧?他冷冷的说道:“不是你的?证据!” “证据?我没有……对了,以我的收入,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远远超过你正常收入的财产,你是从哪里来的?” 邵东书气急败坏:“我怎么知道?倪局长,我说了,这些东西不是我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 倪新又道:“那我再给你一个证据:周副主席本月二十一号曾委托政报总部的万局长私下调查过你,并要求尽可能保密,有了结果只告知他一个人。原因是他觉得你近期的行为很可疑,你怎么解释?” “调查我?这怎么可能!” “浅野君,把万局长的亲笔信拿给他看看。” 邵东书看完。脸色更加苍白:“这是怎么回事?哦,我明白了!周佛海察觉我可疑,这才栽赃我的,对,一定是这样!” 倪新摇头笑道:“你觉得可以自圆其说吗?按照你的说法,周佛海二十一号就因为怀疑你托人调查,却还命令你二十四号和张弛见面。有这种可能吗?再有,既然你只是奉命行事,勾结重庆政府,如此机密的事情周佛海都交给你来办,为什么还会因为怀疑你而托人私下调查?他就不怕万局长调查时,发现他的不法行为吗?” 邵东书语塞,片刻后说道:“我没法解释,倪局长,我只是个小人物,周佛海和万里浪联手栽赃我,肯定天衣无缝!” “联手栽赃?你做了什么事,能让两个这么大的人物一起对付你?” “那是因为我被你们发现私放张弛,被抓捕,周佛海为了自保,栽赃我!” “万里浪哪?你又是怎么得罪的他?” “我没有得罪他,我和他虽然熟识,却没有交情,当然也没有过节……对了,应该是周佛海收买了他!” 倪新失笑:“万里浪说出来对你不利的话,就是被收买了,那么我刑讯你,是不是也被收买了?在你眼里,洪洞县里没好人呐。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好好开导他!” 打手再次抄起钢鞭抽了过去! 邵东书先是哀求,无果后破口大骂:“倪新,你这个蠢货!这么简单的栽赃都看不出来!你打吧!打死我我也不能如你的愿!影佐祯昭,你也是蠢货!看你用的人!你毒死了李士群,用了倪新这个蠢货!倪新,你勾结军统……” 刑讯室内众人听在耳里,都是一惊,浅野一键命令道:“混账!任由他胡说八道!堵上他的嘴,继续用刑!” 数十鞭抽过,邵东书变成了一个血人,倪新命令打手暂时停止用刑,打手掏出邵东书嘴里塞着的布,倪新问道:“怎么样?滋味如何?想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虽然濒临崩溃,邵东书却不敢承认这杀头之罪,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答道:“我真的只是奉命行事,这些年来南京政府也曾通过公开渠道,或者,私人通道和重庆有所联系,我是周佛海的部下,他有命,我不能不照办……你们信也好,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川崎哲也进来俯身对影佐祯昭说了几句,影佐祯昭起身对倪新说道:“你继续审讯,我去接个电话。” “将军请便,来人,把他绑到老虎凳上!” 晚上九点,倪新回到办公室,对影佐祯昭说道:“邵东书招供了,说是他妻舅在重庆,军统通过这个人找到了他,他一时糊涂,向军统提供过几次情报,昨天约见张弛,除了拿一笔军统以前欠他的报酬之外,还是为了把南京政府占领区内第一季度内部掌握的经济数据交给张弛。” 影佐祯昭答道:“这个保密级别的数据,只要邵东书留心,是可以得到的。倪桑,你觉得是屈打成招?还是确有其事?” 倪新很老实的答道:“不好说,两种可能性都有。” “目前指证周佛海,证据不足,不如先让邵东书把罪名扛起来,组建一个秘密小组,监控周佛海和他身边的人,看看能不能有收获。” “将军说的是,不过属下担心假设周佛海确实私下勾结重庆政府,经此一事,会不会就此切断和重庆的一切关系?” 影佐祯昭答道:“不会,周佛海当然会有这种想法,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重庆政府不会放过他的,除非他是清白的,否则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定可以抓住他的马脚。” 倪新点了点头,答道:“有道理,属下马上着手安排。” “我要连夜去一趟南京,这里的事就由你全权负责。追查76号内部卧底,还有对张占的处理,都不能再拖了。” “是,将军放心。” 六月一号下午三点,军统根据地内,周成斌见到了从上海赶来的张弛,张弛汇报道:“我见到了刘泽之,他的刑讯外伤有所好转,听他自己说电刑造成的心悸、房颤也稍有缓解,不过那间密室条件太差,他又感染了湿疹。葛佳鹏奉命指挥上海各行动组,我留下孙栋盛,命他这几天找机会把刘泽之转移到根据地。” “做的不错,泽之一天没有回来,我的心总是放不下。局本部发来密电:命张占保持静默。” 张弛答道:“张占当然只能保持静默,虽说高瑞送出情报:倪新在家中设宴,请的七八名客人中包括张占,应该是初步通过了甄别,可是倪新那个人你我都了解,生性多疑。张占取得他的信任绝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 “保持静默……还不够,而且我们也没有时间等,失去了内线的配合,上海分局举步维艰,我想通过他的手送给倪新一份大礼。” 张弛答道:“大礼?怎么送?最近的一系列行动中,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唐吉田、王德福等四人牺牲,除了林世荣之外的两名伤员、谢威下落不明,估计……” “容我想一想。毛先生命令一旦刘泽之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就命他返回重庆。” 张弛又道:“为什么不把他留在上海分局?刘泽之在上海长大,熟悉76号,不会是没有合适的位置安插吧?那好办,我让贤,哎,我是认真的。” 周成斌训道:“胡说!职务也是可以私相授受的吗?”随即叹了口气又道:“毛先生自有考虑,也许他身边需要这么一个人,也许有更合适的位置,我们就别瞎猜了。” “也是,对了,刘泽之还让我给你带回来一盒易博停,从76号一共只抢到两盒,这些天他用了半盒,留了半盒。我想着自从你中毒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就听他的话拿回来了。” 周成斌叹道:“我的身体再不好,比起现在的刘泽之,也好的多,也罢,先放在这里吧,等他来了,留给他用。对了,张弛,周佛海究竟是如何办到让万里浪出面掩护他的?据我所知,万里浪是个铁杆汉奸,和重庆没有任何关系。” “正因为是铁杆汉奸,他的话才可信。我秘密见到了周佛海,把特赦令交给了他,并且答应从此后不主动和他联系,他这才算放下了心,他说他找到万里浪,说邵东书被76号抓捕了,他一直怀疑这个人私通军统,顾忌脸面不敢公开调查,只在私下秘密调查,谁知没等查出证据就出了事,怕牵连到他自己被日本人怀疑,因为万里浪名义上是76号的上司,请他帮着遮掩。你是知道的,这两个人关系密切,周佛海位高权重,万里浪不可能不做这个顺水人情。” 周成斌答道:“这就好,虽说对这个人的人品我很鄙视,不过汪伪政府高层有这么一个脚踏两只船的人在,对大局只有好处。” 第四百九十九章 消沉(上) 民国三十二年七月一日的重庆,骄阳似火,半个月的奔波后,刘泽之终于回来了。 熙熙攘攘的朝天码头与记忆中的印象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却已历经了多少沧桑!刘泽之找了一家茶馆坐下,要了一壶沱茶,望着眼前的人流发呆,半个月前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六月十五日凌晨三点,十天前抵达根据地的刘泽之奉命返回重庆,周成斌亲来送他上船,说道:“泽之,你走后我今天上午也动身回上海。此次上海分局抗命营救,虽说唐吉田等人之死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除了我们这些人当事人,别的人搞不清楚也是有的,回去后如果毛先生责备,你可别意气用事。” 刘泽之既担心又不满:“毛先生把你的军衔降为上校,却没有处置张弛,他的军衔比你还高一级,以后你怎么当这个上海分局的局长?” “是我主动出面承担的责任,能救回你的一条命,这个代价算不了什么。再说张弛这个人,我信得过,我们之间的相处不会有问题的。” “但愿吧,我想——之所以让我回局本部,是担心你我在一起不好驾驭吧?” “胡说!你想多了,抗战到了现在,军统的牺牲太大了,外勤人员,特别是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损失殆尽。上海分局有我有张弛,还有孙栋盛、葛佳鹏、冯根生他们,别的外勤站点可能更需要你。”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把我留在上海,在你麾下,我不敢不尽全力,毕竟我这条命是你抢回来的,这些年,同生共死……去了别的地方,我也不想瞒你,实在是意兴阑珊。” “泽之,你的心情,我能体会,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振作起来,几天前,谢威被公开枪杀……” 刘泽之深深的叹息。 周成斌又道:“徐建雪的死,你看不开,放不下,总以为是你,出于极为自私、极为龌蹉的目的害死了她,如果不是你……也许她也会被一同营救。” “这难道不是实情吗?” “当然不是!泽之,你总是把很多不是你的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建雪她,不仅是一个女人,她也是军统的职业特工!” 刘泽之抬眼望着天边即将逝去的繁星,默然无语。 周成斌又道:“有件事……倪新把徐建雪安葬在了万国公墓,和郭烜葬在一起,九泉之下他们可以……泽之,我不知道对你而言,这个消息……总之阴错阳差,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刘泽之看着周成斌,依旧无言。 周成斌转移了话题:“泽之,这里有两根金条和五百美金——”见刘泽之有意推辞,周成斌坚持道:“让你拿你就拿着,和我,还客气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私蓄。还有一张欠条,上海分局经费紧张,剩下的我暂时挪用,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归还的机会。赶早出发吧,一路上多保重。” 茶馆内独坐的刘泽之看着杯中的茶叶上下升腾翻滚,渐渐沉入水底,归于沉寂,一抬头,已是夕阳西下。他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军统局本部大楼院内,后门处一栋不起眼的小院,门口没有挂牌子,里面是军统的两个特别工作组。六点整,下班铃声响起,陆陆续续有些人走了出来,从后门离开。刘泽之在马路对面找了个不起眼位置等待着。 半个小时后,叶君远走了出来,刘泽之喊了一声:“老叶。” 叶君远抬头一看,又惊又喜,几步快走过来:“怎么是你?你怎么回来了?不对啊,你怎么会公开在军统局本部露面?是不是出事了?把行李给我,我替你拿。” “是的,我暴露了,被76号抓捕,一句两句说不清,我还说你再不出来,我身上的证件也是假的,没法登记进去找你,只能给你打电话了。” 叶君远对同行的一名下属交代了几句,那人点头离开,又对刘泽之说道:“那面有个面馆,就是简陋了一点,我请你吃面,边吃边聊,走吧。” 二人在面馆坐定,要了两碗担担面,刘泽之挑着能说的简单说完,叶君远叹道:“你真是太不容易了,我说那,你的脸色这么不好,好在周成斌够义气……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个小时前到的朝天码头。” 叶君远奇道:“那你还没去见毛先生吧?你啊,明明知道毛先生最注重规矩,怎么能先来见我?要聊天以后的是机会,都说我不通人情世故,你还不如我那。” 刘泽之笑笑,恰好伙计端上面,低头开始吃面。 叶君远又道:“这样吧,吃完面我陪你去渝园,就说你来觐见,被我看见了,强拉你来吃面。反正上次毛先生当众宣布张弛升职,我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就被处分了,还关了几天禁闭,虱子多了不愁,再得罪毛先生一次也不要紧。” 事关张占能否成功潜伏,知道的人少一个,张占的安全就多一分,刘泽之没搭话。 吃到一半,叶君远问道:“你急着来找我什么事?” “我此次回来,也不知道毛先生如何安排我。” “你这样的特工,闲不住!毛先生千里迢迢那你从上海调回来,估计是让你休整一段时间,而后重用你,要么留在身边,要么派到外勤站点当个负责人。” 刘泽之吃完面,说道:“不瞒你说我有事求你,我想——辞职,估计批准的可能性不大……” 没等刘泽之说完,叶君远打断了他的话:“什么?辞职?为什么?这不可能,军统有规矩:战时不得离职,除非你死……我是说你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站着进来横着出去,这我能不知道吗?”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哦,我明白了,营救你是周成斌的擅自行动吧?毛先生放弃了你……其实要我说你没必要放在心上,这是军统的家规,也不冲是你一个人去的,国家蒙难,个人的生死荣辱都没有办法顾及,何况只是一些委屈……” “你误会了,不是这个原因,我是个不祥之人,和我靠的太近……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明白,就因为辞职的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想在你那里挂个职,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但我绝不给你添乱。仗总不能一直打下去,等到赶走日本鬼子,我就回英国继续学业。唉,这些年死在我手里的人……下辈子做个悬壶济世的医生,也算是赎罪吧。” 叶君远犹豫道:“什么不详?你居然还相信这个?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按说……可我的工作室是个技术部门,你和我一样,军衔都是中校吧?就怕委屈了你,而且毛先生能答应吗?” “我只说刑余之人,身体太差,不能正常上下班,只好在你那里一边调养一边学习,我想毛先生会答应的。以后的事,再想办法吧。” 叶君远点头答应:“行,就按你说的办,走吧,去渝园,晚了就不好了。” 渝园,刘泽之和叶君远觐见毛人凤,见到刘泽之平安归来,毛人凤也很高兴,说道:“我算着这两天你也该到了,来,陪我一起吃晚饭,老叶既然来了,也别走了,一起吃。”长者赐不敢辞,已经吃过一顿的二人谁都没有挑明,勉力相陪。 餐毕。毛人凤问道:“到这边坐,来人,上茶,泽之,今后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我尽量满足,老叶,你也别腹诽我偏袒,泽之这些年为国家,为军统,屡立战功。” 叶君远笑笑,答道:“属下不敢,毛先生,刘泽之去局本部见您,恰好遇上了我,我倒有借重之意,只不知毛先生肯否割爱?” 毛人凤很意外:“你想让泽之去你那里?你那里是技术部门,他可是个外行。” 刘泽之叹道:“毛先生,属下当然是想复职,留在您身边,不过属下的身体,你是知道的,76号的电刑……实在是力不从心,不如先去叶主任那里待一段日子,等调理好了,再请长官另行安排。” 毛人凤打量刘泽之,点头同意:“看起来你的确虚弱憔悴,刚才吃饭的时候胃口也很差。也好,先跟着老叶学些技术,明天去觐见戴老板,然后休整一段时间。” 晚上十点,二人走出渝园,叶君远说道:“到我那里住吧,我那里宿舍还有空床位,凑合着先住几天吧。” “好,明天还要办入职手续。” 二人来到叶君远住宿的一栋军统职员宿舍楼,大门口,一辆旧吉普停在楼门口,叶君远一看,边走边说道:“陈劲松来了,他腿脚不方便,总务处特意给他配了一辆专车。” “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让人给他打的电话。” 刘林跳下吉普车,转身扶着陈劲松下了车,刘泽之愣在了当地。 刘林转头看见刘泽之,也是一愣,呆呆的站在当地,眼睛里渐渐泛起泪花。 陈劲松笑道:“傻站在这干什么?你四哥,军统的王牌间谍,回来了!” 刘泽之先反应过来,上前几步,重重的拍了刘林两下:“臭小子!长高了,也结实了。哭什么?瞧你这点出息!” “四哥……”只叫了这么一句,刘林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傻孩子……对不起,我没照顾好阿无,他是因为我才……” 刘林的泪水肆意纵横,连连摇头:“不是,周局长说过:刘无是为国而死的……” 提供刘无,陈劲松心下凄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叶君远上前招呼:“都别站在这里了,到我宿舍再聊。” 这一夜,刘泽之平生第一次放纵自己醉去,醉后的他终于失态,伏案痛哭:“……我害死了刘无,害死了郭烜,害死了建雪……这些年,我心里……苦的很,我对不起所有的人,对不起李士群,还有倪新、赵敬东,我利用他们……劲松啊,我死后一定会下地狱,我不是怕下地狱,我是怕死了之后还要去做讨厌的不知趣的人,去打扰郭烜,还有那个她……” 刘林惊疑莫名,不知所措,陈劲松和叶君远苦劝不住,面面相觑,长叹无言。 第五百章 消沉(下) 自此之后军统局本部多了一个闲人,刘泽之找汪秘书取回存在他那里的金条、家传的翡翠玉牌和全家福。他手头宽裕,嫌住在宿舍不方便,高价租赁了一套有厨卫的公寓独住,每周一去军医院复查,请医生开具为期七天的病假条,这些年他多次受伤,电刑的后遗症也不是短期内能彻底康复的,尤其是头部,不明原因的偏头疼时不时折磨着他,不愁找不到理由。下午把假条交给叶君远,之后的几天每天上午去嘉陵江边枯坐,中午买些蔬菜、日用品回住处,开火做饭,虽是一个人,饭菜也不肯苟且对付。隔几天去陈劲松负责的培训班坐坐,周六晚上刘林过来看他,住一个晚上,兄弟两一起用饭。这顿饭刘泽之要花一天的时间准备。 叶君远有意倾囊相授,无奈刘泽之既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又兴趣缺缺,只得作罢。 他这样打发时日,直属长官叶君远不过问,其他的人谁也不便多事。毛人凤不找他,刘泽之绝对不去打扰,命他觐见,他从不回绝,见了毛人凤,礼仪周全,除了必不可少的话很少开口,每每问起他的身体,总说是不见好转。时光如梭,一晃就是一个多月。 八月十号,正在做饭的刘泽之听到有人开门,扬声说道:“阿林,回来了,饭马上就好。” 陈劲松走进厨房,笑道:“泽之,我跟着阿林来蹭饭,不会不欢迎吧?” “来都来了,总不能把你轰出去,端菜,开饭,劲松,我这里还有半瓶红酒,陪我喝点。” “好啊。” 酒过三巡,陈劲松说道:“你回来一个多月了,缓过来了吧?有件事想找你帮个忙:有一期学员九月份毕业,想请你担任教官,上半个月的课,这个月十五号开始。” “我当教官?你没搞错吧?我能教些什么?” “特工战的成功战例,情报收集,潜伏技巧等等。我昨天觐见毛先生请示,毛先生说本来还想让你做几场报告的,事涉机密,只得作罢,授课的时候你可别说的高兴了,忘了保密条例。” 刘泽之喝了一口酒,答道:“你多余叮嘱,我根本没答应去授课,你找别人吧。” “为什么?我今天给老叶打电话,他说你不忙啊。” “这不是有没有时间的问题,我说了不知道该教些什么,难道你让我教怎么利用感情?怎么样才能做到无情无义?怎么样步步为营?表里不一?” 陈劲松一愣,早已不满的刘林忍不住说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一直忍着,想着你刚回来,需要调整一段时间,过些日子自然会振作起来,谁知你……你难道就想这么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陈劲松沉下脸教训道:“刘林,不准没规矩!” 刘泽之答道:“我的事你少管!” 刘林很不服气,脖子一梗顶嘴:“我没想管你的事,别忘了你是军统的在编特工,拿着国家的俸禄,尸居余气,你对得起谁?” 刘泽之并不生气,略带戏谑的答道:“我可以不拿工资,这些年的工资军统也没有补发给我,我手里还有张欠条,是周成斌以上海分局局长的身份签署的,数额是我好几十年的工资,你需要看看吗?” 刘林气的面红耳赤,口不择言:“我不看!你居然和组织算账?别忘了你自己对我说的:你的命是周局长从鬼门关上抢回来的!早知道你变成这样,救你干什么……” “闭嘴!”陈劲松喝道:“不像话!出去,在门口好好反省,再回来给你四哥道歉!” 陈劲松很少疾言厉色,刘林不敢抗命,啪的扔下筷子,气冲冲走出了公寓。 陈劲松叹了口气,劝解道:“泽之,阿林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一个毛头小伙子,又是你的弟弟……” “我怎么会生他的气?”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谈谈,泽之,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在我心中,你是我的好友兄弟,以前的你不是这么样的,到底有什么心结解不开?” “心结?我心里有几座坟……菜凉了,我去热热。” 刘泽之讳莫如深,陈劲松没法追问,吃完饭告辞离去。在门口“反省”的刘林讥讽道:“陈主任,我和你一起回去,别耽误有的人盘算自己的家产。” 刘泽之笑笑,并不挽留。 时间继续流失,不欢而散后刘林有两个星期赌气没有回来,被陈劲松教训后才继续在休息日回家探视。 十月十日,军统召开双十国庆庆祝会,中午聚餐,刘泽之一如既往的请假没有出席。 嘉陵江畔,仲秋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人松懈倦怠。刘泽之坐在江边望着涛涛逝去的江水发呆,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回头一看,居然是张弛!刘泽之笑道:“怎么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凌晨五点,一上班就去觐见长官,而后参加庆祝会,没看到你,听说你在叶君远那里就职。特意去那里聚餐,也没找到你,听老叶说你有可能在江边,我一路找过来的。远远地看见你在发呆。想什么那?” “什么都没想。” 张弛不由得笑了:“居然可以什么都没想?真让人羡慕,难道你超凡脱俗了?我离开上海的时候,周局长、孙栋盛等好几个人都托我问候你,你就不问问上海分局的情况?” “问什么?你能脱身回重庆,说明没发生什么大事。” “我回来是因为随着日本人在战场上的失利,汪伪政府内部的很多人都起了二心,想给自己留后路,局本部有意把上海分局今后的工作重点转为策反掌握军权的和平救的军官,所以命我回来述职,参加国防部的会议,制定策反方针,并带走签署好的特赦令和委任状等需要的文件……怎么了?看样子你不是很感兴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张弛一时无言,只得换了个话题:“我觐见毛先生后,陈劲松也来见毛先生汇报工作。古华,这个人你还记得吧?可能因为陈劲松以前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和局本部其他人相比而言,熟悉小野平一郎的办事方法和他手下的人,毛先生命他组建临时行动组,负责破获小野平一郎重建的以古华为首的谍报网。因为同样的原因,命我留下来听取陈劲松汇报工作进展。” 刘泽之笑笑答了一句:“陈劲松有的忙了?” “我是顾不上了,三天后就要重返上海,只提了几点建议,你有没有兴趣参与?劲松的腿……” “没兴趣……我是说那个叫古华的,我以前也不认识,帮不上什么忙,你没必要担心,劲松的腿不方便,可又不需要他冲锋陷阵,对吧?” 张弛无奈的摇头道:“难怪叶君远说你几乎变了一个人……毛先生介绍说古华负责的日本人的谍报网,近期的活动越来越猖獗,除了收集情报,爆炸、暗杀,什么都敢干,前些日子居然把宣扬共建大东南亚共荣圈的标语贴到了军统局本部的围墙上,不止一张不说,其中居然还有用油漆刷上去的,岂有此理!戴老板颜面大失,严令毛先生亲自督办,在一个月内破获这个谍报网,生擒古华。唉,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虽说严令保密,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看见的人何止一个?清除油漆的痕迹需要时间,不巧的是还被一个路过的记者看见了,捅到了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 刘泽之吃了一惊:“还有这事?我是真不知道。”却并不追问细节。 张弛无法,说道:“晚上有几个朋友要给我接风,我推辞不过答应了,就在局本部西边北平故园酒楼,你也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我就不去了,你们聊的话题,我又插不上嘴,你在哪住?如果嫌宿舍不方便就去我家。” 张弛虽然想和刘泽之再谈谈,却没有办法分身,答道:“毛先生留我在渝园下榻。” 刘泽之也不坚持:“也好,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见到老周他们,替我问好。” 晚上八点,渝园秘书值班室,结束了接风宴的张弛推门进来:“老汪,你还没走?怎么还需要你亲自值班?” “我十天里有八天住在渝园,今天是韩秘书病了,我替他的班,找我有事?” “没事,就想和你聊聊。老汪,有机会在毛先生面前美言几句,把周成斌的军衔恢复了吧,我现在是他的下属,军衔比他还高一级,一想起来就心中有愧,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少将本就来的就很牵强,还是为了安排张占卧底才提升的。” “周成斌那个人我了解,心胸没那么窄,好,有机会我一定进言。” 张弛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道:“还有件事,我见到刘泽之了,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你是他的老上司,也不劝劝他。” “怎么劝?又没杀人放火、欺男霸女……我能把他怎么办?别说是老上司,现任直属长官叶君远也拿他没办法,除非他自己能想通。不瞒你说,毛先生有意让他接替我担任机要秘书,让我征求他的意见,就他现在这副颓废、得过且过、不求上进的样子,能回毛先生身边吗?用不了几天就得把毛先生招翻了。我只得说去问过医生,医生说他脑部的伤很严重,记忆力减退,有时甚至无法思考,会误了大事,这才搪塞过去。为此还送了那个开出诊断证明的医生一条小大英香烟,花了我将近半个月的薪水。老张,在上海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泽之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言难尽!张弛只得答道:“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太累了吧?” “不可能,三个多月了,还没缓过来?算了,我也不问了,你刚才提到张占,他现在怎么样?如果不方便说,全当我没问。” “你说哪?你是毛先生最信任的机要秘书,又是安排张占潜伏的当事人,启用张占,十有你是直接联络人,你都不了解他的近况,只能说明还在静默期,没有启用。” “没想到刘泽之身份暴露后,张占居然能逃过一劫,这个臭小子,有点能耐,不枉毛先生调教一场。” 第五百零一章 求去(上) 与此同时,北涪偏岩古镇军统特训班班,陈劲松还在办公室加班,有人敲门:“陈主任,我是刘林。” “进来吧,这么晚,又是假日,你怎么来了?” “今天我值班。我有事想向您请示,听几个同事说他们被您调到了一个临时行动小组,执行破获重庆日本人谍报网的任务,属下请命参加。” 陈劲松一口回绝:“人手已经够了,再说我也不想让你冒……你这个教务干事最近也比较忙,干好本职工作。” “陈主任,我知道因为我哥哥刘无和四哥刘泽之,你们不想让我涉险,可是我也是军统的一份子,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格外照顾?再说我四哥,人家现在日子过得可好了,吃好的穿好的,别提多滋润了……”见陈劲松沉下了脸,刘林赶紧改口:“您别生气,我一时信口胡说的。” “知道就好!” “属下的意思是我也去过上海执行任务,和76号、小野平一郎的特务机关都交过手,这您是知道的,而且我受过郭烜主任和周局长的点拨,能力不比别人差,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陈劲松心下盘算:半年来古华领导的谍报网日渐做大,对付这个素未谋面的学长,他一点把握都没有,刘林参与进来,也许可以得到刘泽之的帮助?更希望借此机会能让刘泽之振作起来。他点了点头答道:“这还像句话,你的要求我批准了。今天是双十国庆的假日,你明天补休一天,回去看看你四哥,近期有可能没时间休假了,后天回来找我报到。” “是,属下告退。主任,您也要注意身体,早点休息。” 十月十二号中午,张弛来找陈劲松:“劲松,我明天晚上离开重庆返回上海,毛先生命我来和你谈谈,见见你给我挑选的行动组的成员。” 陈劲松答道:“中午一起吃饭,我已经让食堂准备客饭了。这是名单,你看看。虽说只有三个人,可费了劲了,按照毛先生的要求:要有在正规军里干过的经历,还要和预定的几个策反目标拉的上私交,还得是军统的老人,必须靠得住,有潜伏的经验。” 张弛看完简历,很满意:“让你费心了。” “毛先生命令这三个人比你晚一天出发,今天晚餐时你都能见到。对了,乔文荣,你认识的,毛先生命他也去上海。。” 张弛答道:“我接到通知了,乔文荣和76号照过面,我准备把他安排在根据地协助我。还有件事,你缉捕古华的行动有进展了吗?” “不可能有,我刚组建好临时行动组。” “准备从那里入手?” “没想好,电讯处监听到的可疑电文虽然很多,很难确定哪些是古华等人和上海小野平一郎联系的;局本部外墙出现的传单,我命技术部门从用纸、印刷等方面追查,谁知他们半天就拿出了结果:重庆市面上最普通的粗陋的再生纸,油墨印刷机半手工印刷,可能性太多,无从查起。” 张弛奇道:“不可能啊,重庆是我们的天下,局本部人才济济,日本人的谍报网又一再行动,怎么会连点线索都没有?” “你刚回来,有所不知,半年多了,也不是没有抓到过嫌犯,不过古华居然采用了周局长的旧智:不仅各个行动组之间绝对独立,同在一个行动组的成员也互不联络,无法通过审讯追查,而直接参与一线行动的人又都是古华等潜入重庆后花费巨资收买的当地的地痞流氓,有价值的一个没抓住。” 张弛不以为然:“我还是不明白,就说古华抄袭了周局长的做法,难道这些被抓的人没有上线吗?” “当然有,古华比周局长还高明就体现这里:只有上线才有联系的权力,也就是说下线无法主动联系,并不知道指挥他行动的上线的落脚点。” “我说那,这个古华倒是个人才,刘泽之暴露,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人。比周局长还高明?我倒不这么看。” 陈劲松不愿意和他争执,说道:“你说得对,他不过是照猫画虎罢了。现在最困难的是寻找突破口……” “那还用说?重庆是陪都,有了突破口,抓捕的事谁都能做……如果老周在,也许他有办法,上次破获谍报网就是他指挥完成的,重庆算是消停了几个月,谁知日本人不惜血本重建了谍报网。可惜啊,周局长的身体太差经不起长途奔波。” 二人都是一筹莫展。这时,刘林端上来饭菜,陈劲松说道:“刘林,这位你认识吧?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张弛。老张,刘林,刘泽之的堂弟,临时行动组的一员。刘林,别走了,一起吃。” 对这位亲身犯险,营救兄长的长官,刘林很仰慕,毕恭毕敬的为张弛盛饭,又回办公室拿来了两听罐头加菜:“这是我四哥从黑市上买的,一定让我带来,张副局长,你将就着吃点。” 张弛说道:“明天上午国防部有个会议,然后我就离开重庆,今天晚上在这里还有个饭局,阿林,见到你哥哥替我说一声,我就不去辞行了。” “好,您忙您的,其实应该是我四哥主动来看您,反正他一天到晚闲着。” 陈劲松不满的看了刘林一眼,刘林只得闭嘴。陈劲松问道:“刘林,你昨天见到你四哥了吗?他说了些什么?” “见到了,他没说什么,我没告诉他我参加了你负责的临时小组,” 陈劲松无奈的摇头道:“你没告诉他?你啊,说你什么好。” 刘林没回过神来,奇道:“告诉他有什么用?您二位都没有办法,他还能比你们都强?” 张弛笑了笑,替刘林说话:“劲松,你也别责怪刘林了,他眼中的那个‘四哥’,和我们眼中的刘泽之是两个不同的人。他说的也不错,泽之知道了,也未必能有什么主意,而且以泽之目前的状态,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陈劲松说道:“我手里只有几张古华的照片,和他虽同在山崎次郎门下,却素未谋面,整个重庆,和他打过交道的只有刘泽之:他们从上海一路同行到了宜昌,又从宜昌来了重庆。” 张弛想了想说道:“我有个建议:既然找不到突破口,应该和刘泽之谈谈,你派车请刘泽之过来一趟——就说是毛先生的命令,他总不至于抗命吧?你放心,不必‘假传圣旨’,我这就打电话向毛先生请示,毛先生不会回绝的。” 陈劲松点头答应,命司机去接刘泽之。 下午六点,刘泽之奉命赶来,陈劲松起身相迎:“泽之,给你添麻烦了,老张,一起聊聊,刘林,你去通知乔文荣等人:晚饭推迟到七点。泽之,坐啊。” 张弛答道:“没问题,刘林,安排好了后你也过来听听。” 陈劲松说道:“我先向你介绍一下情况……” 刘泽之打起精神听着,时不时插话问几个问题。刘林端着一壶新沏的茶走进房间,给几位长官换上热茶。 陈劲松最后说道:“戴老板给的期限太短,我觉得还是应该从缉捕古华着手,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 刘泽之一边翻看着陈劲松交给他的资料一边答道:“你说的不错,半年多了,怎么就这么点资料?这等于没有线索吗。古华,人很温和,话也不多,语音听起来像是平津一带的,夹杂着点东北口音,不好判断籍贯……” 刘林想插话,陈劲松摆手制止。 刘泽之又道:“再低调小心,除了那些被临时收买的最基层的行动人员,谍报网的其他主要成员也会和他联系,他应该有一个落脚点……” 陈劲松和张弛静静地听着,刘林却很不以为然,心道:这还用你说?谁不知道? 刘泽之似在自言自语:“这个落脚点应该满足几个条件:经常有各种身份的人来而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军警机关不会很关注,古华个人,会有很正常的职业,而又不需要每天按时上下班……” 陈劲松和张弛连连点头,刘林撇了撇嘴,心道:这有什么用? 刘泽之若有所思,突然眼前一亮,脱口而出:“我知道古华在那里了!” 陈劲松很意外,兴奋的看了一眼张弛,急急问道:“在哪里?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起身拿了一本日历,看了一眼说道:“明天也许可以缉捕他归案!” 张弛也很兴奋,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泽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刘泽之思忖片刻,正色道:“劲松、老张,我可以协助你们抓捕古华,但是我想求你们一件事:向毛先生进言,古华到案后,放我离开军统。我去找英国驻华大使爱德华兹先生,请他帮我返回伦敦,继续学业。” 陈劲松很不以为然,劝道:“泽之,日寇还占据着大半个中国,你怎么可以萌生退意?” 张弛很生气,责备道:“劲松说得对,英国并不缺少你这么一个外科医生……” 刘泽之固执的打断了张弛的话:“军统更不缺我这么一个特工,这些年我一直在76号潜伏,对局本部、军统的其他部门、外勤站点都很隔膜,也帮不上太多的忙。” 刘林越听越生气,再也忍不住了,冲口说道:“你这是什么话?你在和谁做生意?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你有本事抓捕古华,我气的是你这种态度……” 第五百零二章 求去(下) 陈劲松沉下脸训道:“刘林,不得放肆!” 张弛却护着刘林,正色道:“刘泽之,我问你:你真的想和军统做生意吗?如果毛先生不同意你离职,你就不肯协助抓捕古华,是吗?” 刘泽之愣了愣,叹道:“这怎么可能?我说了:是一个请求。”张弛脸色稍缓。 年少气冲的刘林气懵了,口不择言:“什么请求?就是要挟!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哥哥刘无,死的太不值!” 刘泽之被重重的打击,脸色猝然变得煞白。 陈劲松脸色一肃,拍案怒道:“胡说!刘无,是为了救我……混蛋!给你四哥道歉!听到没有?!” 刘林并不服气,顶撞道:“我没说错!如果不是他,我哥哥怎么会走上这条路?现在他害怕了,要去英国过好日子……” 张弛断喝道:“闭嘴!出去!” 对身材威猛、不苟言笑、并不相熟的张弛,刘林有几分惧怕,悻悻然住口,动作很大的拉开门,走出房间,又大力关上房门。 张弛和缓了语气劝道:“泽之,你再好好想想,欧洲也在鏖战,英国并不是避风港。” “我知道,可是到底英伦三岛本土没有发生战争。” 张弛叹道:“泽之,既然你坚持,我替你向毛先生进言。” 十分钟后,张弛放下电话,叹道:“出乎我的意料:毛先生并不意外,却有些伤怀,不过,还是同意了。毛先生说:他不想强人所难,你毕竟跟过他一场,这些年又屡立战功,你可以成为战时离职仅有的特例。此次任务结束后,无论古华能否成擒,你都可以离开。毛先生还说他愿向爱德华兹先生言明:当初从日本人集中营里营救爱德华兹先生,是你一手策划实施的,请大使先生顾念旧情,关照你。” 刘泽之心中抱愧,却不肯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低头默然。心存一线希望的张弛见他如此固执不上道,一时气结,冷着脸不再说话。 陈劲松生怕他们起争执,说道:“哎,七点一刻了,张弛,我们先去见见乔文荣等人,泽之,你自己吃饭,我命令食堂准备好了客饭,半个小时我们就回来,再商量抓捕古华的行动方案,说实话,我很好奇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你们去吧,我正好理理思路。” 七点四十,陈劲松和张弛陪着即将调往上海分局的乔文荣等四名军统特工用餐完毕后,回到办公室,只见茶几上放着只略动了几筷子的饭菜,刘泽之眉头深锁,低头抽烟,刘林侧身坐着,耐着性子说着些什么。见两位长官联袂而来,刘林起身道:“属下告退。” 陈劲松说道:“没必要,你也参与制定行动计划吧。对不起,泽之,来晚了,先说说你认为古华在哪里藏身?” 此言正中刘林下怀,他为陈劲松和张弛续满茶水,侍立在陈劲松身边。 刘泽之说道:“我和权菅祜、古华从上海搭乘去鄂西前线的军列去宜昌,专列条件很好,白天不停地播放中西音乐,有一天午饭时分,广播里播放钢琴弹奏的一首很常见的基督教赞美音乐,餐车用餐的古华自言自语了一句:错了两个音节。那时我恰好走过他身边。” 刘林听的一头雾水,陈劲松似有所悟,说道:“你是说此人对钢琴很精通?可是重庆能接触到钢琴的地方太多了……而且精通钢琴,就一定会从事和音乐有关的工作吗?” 张弛接话道:“赞美音乐?是基督教的音乐?你是说……” “会弹钢琴的人很常见,基督教徒也很多,但是能听出赞美音乐弹错了两个音节,不会很多吧?古华留学日本时上的是军事学堂,后来的职业是职业特工,并不是专业的音乐人,他对基督教赞美音乐超乎常人的敏感和精通,一定有来由。” 陈劲松苦思冥想:“山崎次郎也是基督徒,曾数次向我传播福音,我对这些兴趣不大,辜负了恩师的好意,古华……他会不会出身信奉基督教的家族?” 刘泽之摇头道:“不对,我在伦敦求学的两年,虽然还没有受洗,却也算得上是个慕道友,几乎每周都去教堂敬拜,你可能不知道,我中学读的就是教会学校,也会一点钢琴,却绝对不能随意听出乐曲有误。我断定古华十有身于牧师家庭,在教堂里长大,自小听熟了赞美音乐,才如此敏感。” 陈劲松连连点头:“不错,这种可能性很大!教堂里各色人等往来很平常,牧师或者是义工接触不同的人也很方便,教徒里面有身份的不少,军警机关很少关注,更不敢随意骚扰。” 张弛插话道:“对,除了每周的主日和宗教节日,教堂的职员并不忙碌。重庆的教堂不多,追查古华抵达重庆后,哪家教堂有新的职员加盟,不是难事。” 刘泽之提醒道:“重庆有的教堂很简陋,可以把追查的重点放到有钢琴的教堂上。明天是主日,是抓捕的最好时机:也许能抓到日本谍报网的其他成员。如果没有人和他接头,我建议暂缓抓捕。” 张弛说道:“有这个必要吗?只要能抓到古华,军统就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刘泽之答道:“听劲松说起过:古华是中国人,却甘于为日本人效力,我怀疑他和倪新一样,是有信仰的。这样的人未必会屈服于酷刑之下,所以最少还需要一个活口。我提议从市警署的户籍资料查起,教堂的人大多循规蹈矩,不会雇用没有合法身份的人,我估计古华有一个假的身份。” 陈劲松说道:“听你的,我这就去向毛先生汇报,先找出这个人来,而后监控,等有人和他接头,再一网打尽!” 张弛很欣慰,笑道:“但愿明天就能收网,在我离开重庆之前协助陈劲松破获谍报网,哎,说起来潜伏在重庆的日本谍报网,却前后两次覆灭在上海分局的两任正副局长手里,也是一段佳话,泽之,你认真投入工作的样子,很让人欣赏。怎么样?等毛先生发话了,一起干吧?” 刘泽之点头答应:“毛先生已经答应我离职,我当然会履行我的诺言,这也是我为军统,为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旁听的刘林对自家兄长暗生钦佩,听刘泽之这么说,气又不打一处来,碍于还有两名长官在场,没敢说话。见刘泽之去意已定,张弛暗自惋惜。 陈劲松放下电话,说道:“毛先生说由我全权做主,还派汪秘书先去了重庆市警署户籍管理处等我们。刘林,传我的话:临时行动组成员携带武器,连夜从公交公司调一辆公交车,出发赶往市警署待命。老张、泽之,我们一起乘车去市警署。对了,我记得乔文荣也是基督徒,通知他也参加行动。” 午夜十一点,陈劲松等人赶到市警署,大门口,汪秘书迎了上来:“怎么才来?我已经命人把三月二十日到五月二十日期间,抵达重庆的二十五周岁至四十五周岁的男子办理证件的资料全部找出来了,满满四大柜子。从现在到凌晨六点,能翻查完毕吗?下一步怎么办?” 几人来到临时腾出来的市警署最大的会议室里,陈劲松说道:“我命人翻拍了目标的照片,很快就会送到。行动组的二十名成员赶到后,命他们从四大柜的文件中把重庆所有的在教堂供职的男子的资料翻出来,交给我们几个再次甄别。” 一个小时后,行动组成员赶到,立即投入工作。 十三日凌晨四点,陈劲松拿着一份档案,露出了笑意:“老张、泽之、老汪,你们跟我到隔壁的办公室来。”四人走到隔壁,陈劲松很笃定的说道:“你们来看:应该就是他,这几天我经常看古华的照片,再怎么乔装特逃不出我的眼睛。” 刘泽之接过档案,仔细观察后说道:“就是他!你们看:不能改变的地方,脸型、颧骨的高度、两眼之间的距离,一模一样。圣保罗教堂牧师助理,赵峰,这肯定是化名。” 陈劲松摊开重庆市区全图,说道:“圣保罗教堂位于市中心,附近有很多驻华使馆、盟国的公司,古华的胆子不小啊,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老张,市警署有圣保罗大教堂的小比例尺结构地形图吗?” “应该没有吧?市政厅也许有?太麻烦了,主日礼拜一般几点开始?” 刘泽之答道:“重庆的情况我不清楚,伦敦的教堂礼拜的时间不一样,早的七点就开始了,晚的要到九点钟。” 张弛提议道:“时间很紧,调用地图,来得及吗?陪都是我们的地盘,派重兵抓捕,他还能飞到天上去?” 刘泽之摇头道:“不能立即抓捕,我建议先布控,把整个教堂控制起来,派人以敬拜的名义混进去,等有人和古华接触后,跟踪这些人,找到他的同伙后,再抓捕古华。” 陈劲松说道:“这才是正办,不能直接跟踪古华,即使我的腿没被截肢,我的能力也在古华之下,只差一点点,天赋如此,再努力也追不上……你们别急着替我抱不平,我并不是自谦,这是恩师山崎次郎的结论。我希望经此一役,生擒古华,用事实证明恩师的话错了。” 张弛感慨道:“这样的人才,又是中国人,为什么甘心认贼作父?我真想不明白!还有那个倪新,上海分局最危险的对手……” “行了!现在哪有时间听你的牢骚?天下之大,什么人没有?”和张弛关系莫逆的汪秘书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陈主任,如何行动,你做主吧。” 看书王小说首发本书 第五百零三章 兄弟殇(上) 陈劲松命令道:“来人——”一名部下应声而入:“你去局本部总务处领取一些教堂里用的东西,《圣经》、十字架什么的,再去市政厅看能不能找到圣保罗教堂的结构地形图。” 部下答应着去了,陈劲松又道:“我担心古华身边有助手,也许有可能是76号或者小野平一郎的人,我们几个都和76号照过面,汪秘书,我挑选的行动组的成员都没有去过上海、南京一带,全交给你指挥,你带领他们布控,进入教堂别忘了拿上《圣经》。未经许可,不得抓捕。” “是,我这就去安排 陈劲松叮嘱道:“老汪,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从职员的人数推测,圣保罗教堂不过中等规模,突然去了很多陌生人,我担心古华起疑,所以要分头在教堂内外分别布控,进教堂的人不能很多。” 汪秘书点头示意明白。陈劲松又对张弛说道:“老张,你马上回局本部再调集十余名特工、两辆民用牌照的汽车,假如有人和古华接头,老汪发出信号后,负责跟踪,可以跟丢,跟丢了以后还有机会,没有命令决不能动手抓捕。” 二人分头行动,陈劲松对刘泽之说道:“唉,我这条腿……就是个废人了,否则亲自跟踪,那需要费这么大的劲?” “别自怨自艾了,你只不过是身体上有障碍,我却是心力交瘁……不说这些了,需要我做什么?” “带上乔文荣,参加主日敬拜的会有一些外国人,他是中俄混血,也许用得上,和我一起坐车过去,找个适当的地点现场指挥。” “走吧。”陈劲松这么做是不想让他再涉险,刘泽之如何不知?暗叹这份兄弟情谊今生今世恐怕没有机会报答了。 清晨六点,刘泽之驾车围着圣保罗教堂兜了两个圈子观察地形,陈劲松指着一个岔路口说道:“泽之,把车停在那家小学校门口右侧的那棵大樟树下,今天是礼拜天,学校没人。” 刘泽之停好车说道:“这个位置选的不错,从教堂的前后门出去,两条能走汽车的马路都必须通过这里,而且这一片只有一个菜市场比较繁华,人员也杂乱,如果教堂里有人逃跑,那里是第一选择,也必须经过这个岔路口。” 陈劲松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想法被你一语点破,泽之,你不干特工,真是暴殄天物。”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是夸我哪?还是借夸奖我,拐着弯夸奖你自己?” 乔文荣插话道:“刘长官,您不干特工了?调到其他部门了?哎,居然还有人挖军统的墙角?不会吧?” 刘泽之顾左右而言他:“小乔,我们是旧相识了,我回来三个多月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你。” “我半年前去了香港,刚回来十来天。是啊,听陈主任和刘林说了你的身份,吓了我一跳,真没想到你会是咱们军统的人。可惜,你回了重庆,我却要去上海了,本来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向您好好请教。刘先生,您为什么不申请去上海分局?您熟悉上海的情况,对76号和淞沪日本特务机关,也很了解。” 陈劲松转移了话题:“文荣,去通知张副局长我们所在的位置。还有,给你钱,去买点早点,早去早回。” 过了一会,乔文荣拿着油条烧饼回来,说道:“敬拜九点开始,张副局长说人员都到位了,请您放心。”三人吃完早点,在车上耐心等候。 八点钟刚过,开始有人陆陆续续来到教堂,八点四十,人渐渐多了起来,汪秘书和三名特工装作互不相识,趁着人多,也进了教堂,分头四散坐下。 圣保罗教堂的礼拜大厅不大,来参加主日的人却并不算少,座位差不多坐满了人。八点五十五分,六名少女组成的唱诗班就位,两三分钟后,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坐在了钢琴前的琴凳上。 坐在第二排左侧,离唱诗班很近的汪秘书的心猛跳了几下:此人正是军统局本部苦寻不着的古华!他强自镇定了一下,脱下了半旧的深棕色西服外套,这是事先约好的信号。 坐在后排靠近门边的一名特工走了出去,出了教堂的院落的大铁门,向右一拐,马路边不远处停着一辆挂着民用牌照的雪佛来轿车。 张弛就在这辆车上,那名特工上了车汇报道:“汪秘书发出了信号:目标现身!” 张弛一喜,命令同车的两名特工:“通知各个位置:目标出现,准备行动。” 九点整,礼拜正式开始,古华钢琴伴奏,唱诗班唱起了赞美诗,教徒们同声歌唱,汪秘书等人也只得起身虚应故事。 半个小时后,唱诗班的少女去了后台,古华收拾起乐谱,也进了后台。牧师开始布道。汪秘书耐着性子等待,只觉得牧师的布道少见的冗长乏味。 十点半,古华和唱诗班再次出场,汪秘书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目标还在。这次的赞美诗只持续了一刻钟,而后又是牧师布道,汪秘书烦不胜烦。 十一点半,布道终于结束,众人一同祷告后,纷纷散去。 大厅内,几名教徒围着牧师查经,汪秘书拿着一本《圣经》,装作倾听的样子借此多滞留片刻。古华一脸温和笑容走到牧师面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牧师道了声“失陪”,转身去了后堂。 古华的人缘似乎很不错,和教众们闲聊着,不停地有人走过来说几句,也不停地有人告辞离去。汪秘书暗暗心急:就这么一会功夫,和古华接触过的人就有七八个,跟踪的难度太大了。可是又不敢抓捕:万一这些人都是清白的,古华被捕后又不肯招供,破获谍报网就将成为泡影。 三名和汪秘书一同进入教堂大厅的军统特工分头跟踪和古华有过接触的人,古华等人还在闲聊。汪秘书正想着怎么样才能不露声色的立即调几个人进来,古华的目光看向了他,笑道:“这位先生眼生的很,是第一次来吗?” 汪秘书提起精神应对:“是的,以前听朋友介绍过,前几天刚从成都回来,今天就来了。” “受洗了吗?” 汪秘书对基督教的了解很肤浅,怕再谈下去露了马脚,只得答道:“还没有。” “那就是慕道友了,有机会常来查经,这里每周二、四上午都有查经聚会。” 一名女教友递过一个不大的纸盒,插话道:“这是我学着烤制的蛋糕,送给您和牧师尝尝,不成敬意。赵先生,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对了,还是每天下午都可以来这里忏悔吗?” 古华接过蛋糕,笑道:“是的,每天下午都可以。让吴太太您费心了,多谢,您慢走。” 这个叫吴太太的不仅和古华说过话,还递交了东西,汪秘书认定是重点怀疑对象,他急于脱身,搭讪着笑道:“那我也告辞了,以后抽时间下午过来忏悔。” 慕道友是基督徒对非基督徒善意的称呼,既然不是教徒,自然谈不上忏悔。古华有些疑惑:此人是真的不懂?不对啊,他手中拿着的《圣经》是自带的,装帧精美,被翻看的半旧。古华追问了一句:“欢迎,您以前做过忏悔吗?需不需要我简单的向您介绍一下忏悔时的……” “不用了,谢谢,我以前经常忏悔,告辞。” 古华心中一动,若无其事的继续和教友们寒暄,而后借着送一名美国商人,顺便聊聊即将来华的两名传教士的机会走出教堂,院门口,古华做出一副目送那名美国商人离开的样子,向四处观望,发现教堂周围有几个人逗留。 时值周日这样的情况也并不算少见,古华正准备回教堂,突然看见那个聊过几句天的慕道友在不远处一晃而过。 古华起了疑心:情况似乎不对,以正常的步行速度算起来,那个人应该走出一华里之外了,怎么还在这里逗留? 敌后潜伏来不得一点侥幸,好在今天并没有人来此联络,古华决定以出去吃午餐为名,暂避风头,也希望通过观察是否有人跟踪验证他的判断。古华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即使有人跟踪,不管对手出于何种目的,只要不立即抓捕,他有七成以上的机会逃过追捕。 他转头对另外一名送客的职工交代了几句,向外走去。 张弛布下的监控人员顿时来了精神,两个人先后跟了上去,刘林负责第三梯此的跟踪。 刚走出二三十米,古华远远看见一名部下向教堂走来,他吃了一惊:此人是他的两个助手之一,不仅自己是军统外围后勤部门的一员,还负责和两名内线联系,如果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临行仓促,今天又没有接头计划,古华并没有在教堂安排好示警标志。 古华心一横,转身回了教堂。跟的最近的那名军统特工猝不及防,没有和后面的同伴配合好,虽然很快做了调整,放慢脚步,变成第二梯队,却已被跟踪高手古华看出了破绽。如果说在此之前他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现在他怀疑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出事了! 古华的步速没有任何变化,教堂院门口,古华对看门的老钱点了点头,一边从门卫室搬出一盆杜鹃花一边笑道:“差点忘了,中午的太阳好,搬出来晒晒太阳。” 看书網小说首发本书 第五百零四章 兄弟殇(中) 门卫老钱搭讪道:“赵先生,你对这两盆花可真上心,施肥浇水不算,整天搬进搬出的,这两盆花也争气,开的多好看。》頂點小說,” 古华笑笑没说话,在门口佯装欣赏杜鹃花,略做停留。三三两两的行人男子路过教堂门口,没有人停留,不大一会,古华怀疑的变为第二梯队的那名特工也走过教堂大门。古华回身走回教堂,上了二楼。 从窗口向外望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几分钟后那个人又回来了:跟踪监视的对手看见目标进了教堂。没敢停留,佯装路过,走出视线后随即又返了回来,继续布控。 古华确定已被跟踪布控,哪里出了漏洞?他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再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摆脱跟踪,安全逃离。对手没有马上抓捕,应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 古华回到房间,换了身菜农打扮的衣服,又罩上了一件黑色职员身份的外套,把应用物品装入一个定做的黑色皮质、比一般的公文包大一号的公文包里。故作乔装:带上一副灰色太阳镜、黑色礼帽,压低帽檐,还沾上了一撇假胡子。他的分寸掌握的很好:假设跟踪的人是职业特工,一定能识破他的伪装,认定他乔装去接头,不会动手抓捕;如果只是市警署、宗教管理局等部门因为什么原因私下调查,不会识破他的乔装。他要借此机会试探,如果是军统或者其他情治部门在跟踪他,可以就此逃离;如果只是普通的调查,转一圈后他会回教堂,毕竟找到一个适合潜伏的公开身份并不容易。 来教堂找古华的是一名叫耿镇宽的谍报网成员,此人的公开身份是军统四一中学的代课教员。军统的防谍工作首屈一指,很难安插奸细,除非策反。小野平一郎重建谍报网后,除了在市警署、市政府发展了两个卧底之外,费尽心力才安插了这么一个接近军统外围的内线。 耿镇宽没有约定自行来找古华,是因为他无意中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需要向小野平一郎汇报,而启用电台须征得古华的批准。他走近教堂,二三十米外就看见了示警标志:杜鹃花,还是两盆并排放在一起,表明不仅不能立即接头,延后接头也不允许,只能回去等上峰主动联系。 耿镇宽心下疑惑:出什么事了?前几天接头还一切正常。他的行动并没有丝毫延缓,做出一副走了很远的路,实在撑不住了,狠心花钱的样子,招手叫来一辆三轮,和车夫还了几句价,上车离去。 乔装的古华找了个门卫老钱和其他人说话的空挡,离开了教堂。这时,刘林变成了跟踪的第一梯队,经陈劲松多次指点,着力栽培调教的刘林没太费力识破了古华的乔装,跟了上来。 十二点二十六分,古华出现在刘泽之、陈劲松等人的汽车前方。陈劲松自然一眼认出了他,说道:“注意,古华二分钟后路过这里,这辆车没有贴膜,泽之,你和他相熟,当心别被他看见。” 刘泽之微微侧头,举起一张报纸挡住了了半边脸。答道:“放心,我也看见他了,乔装的并不高明。唉,这我就放心了,古华没你说的那么神奇,我还一直担心抓不住他,完不成任务,我去了英国也不安心,虽说毛先生答应无论成功与否,都放我走……” 陈劲松看了一眼乔文荣,打断了刘泽之的话,责备道:“泽之,我们是在执行任务,不要谈私事,你就不能不走……算了,我也不说了。” 古华越走越近,陈劲松透过前挡风玻璃看着他说道:“也算说得过去吧?跟的最近的是刘林。臭小子,终于长大了,能识破古华的乔装了。” 刘泽之答道:“这种乔装水平对别人而言,当然说得过去,别忘了那人是古华!就这么个水平,你的那个叫什么的恩师就断定他比你高出一筹?我看未必。” 这句话提醒了陈劲松,也有些疑惑,说道:“你说得对,难道是工具不趁手?或者是时间紧张?” 这时,古华走过了汽车边。 刘泽之用余光扫了一眼,又道:“刘林他们在教堂里布控,说明古华是从教堂出来的,那是他的落脚点;时间紧张的原因也不成立,你是行动的总指挥,没有迹象表明张弛和老汪抗命动手了。” 跟踪的刘林也走过了汽车边。 陈劲松说道:“别急,以不变应万变,也许是我们高估了古华……” 刘泽之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不对!古华发现了有人跟踪,他要跑!前面的那家菜市场只营业一个上午,每天十二点半收市……乔文荣,开车追上去!快!” 乔文荣只得发动汽车追了上去! 陈劲松问道:“泽之,你怎么知道的?你想干什么?” “我常去那里买菜。菜市场散场,人流、车流拥挤,还有闭市时专门来捡便宜的主妇……以刘林他们几个跟踪人员的能力,古华很有可能逃离!乔文荣,停车!” 乔文荣下意识的猛踩刹车!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陈劲松猝不及防,一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玻璃破裂,头破血流! 刘泽之顾不上帮着疗伤,跳下车开门拽出乔文荣,命令道:“乔文荣,前边向西二百米有家菜市场,你回教堂,找到张副局长和汪秘书,就说是陈主任的命令:我们的行动被目标发现了,要逃离!命他们带着手头所有的人赶到菜市场,封锁前后门,挨个甄别,抓捕古华!” 话没说完,刘泽之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一踩油门,汽车蹿了出去! 乔文荣答应着向教堂方向跑去!刘泽之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劲松,你没事吧?自己包扎一下,你听我说:古华有意逃离,放长线钓大鱼,已经失去了意义,只能马上抓捕,再想办法撬开他的嘴!见过古华照片,能认出他的人虽多,可是只有你是能和他匹敌的跟踪与反跟踪高手,所以只能力疾从公!” 陈劲松有一刹那的失神:自己已成废人……随即打起精神答道:“别担心,我没事。你的判断是对的,决不能放走古华!否则再找他就难了。” 汽车驶近菜市场,拎着菜篮子的主妇越来越多,刘泽之车速不减,在人群中穿梭,陈劲松提醒道:“泽之,当心,别伤到人……” 一阵铃声传来,菜市场收市了,前后大铁门打开,汽车、三轮、挑着菜担的菜农蜂拥而出,刘泽之急道:“来不及了!劲松,怎么办?你看到了吧?古华随身带着一个包,我怀疑是乔装用的物品。” 陈劲松强摄心神,问道:“别慌,你似乎对这里很熟,好好想想,古华最可能从那里逃跑?” 刘泽之答道:“后门临近一个小码头,赌一把,去那里看看,你看行吗?” “你做主!” 古华逆着人流进入菜市场,一闪身进了一间大半人高、没有顶的菜农临时搭建的储存蔬菜的竹棚里。 刘林只觉眼前一晃,失去了目标。 一分来钟后,摇身一变,一名背着硕大的菜筐、头发蓬乱,身穿洗得发白的旧蓝布短衫的古华夹在人群中向后门处走去。 刘林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接到飞奔而来的乔文荣传达的陈劲松的命令,张弛来不及详问,当即命令道:“这里只有两辆车,你我一人一辆,各带三个人,先封锁菜市场的前后门,等其他人到了,再行甄别!” 汽车开到后门,陈劲松说道:“泽之,扶我下车,快!车外才能看的清楚!” 刘泽之跳下车,持枪在手,一边扶着陈劲松下车一边提醒道:“最好的乔装就是伪装成现场最多、最不起眼的那个人,后门是菜贩子走的门……” 仔细观察人群的陈劲松不耐烦的答道:“这是常识,我知道。” 第二梯队的特工赶到,刘林急道:“目标跟丢了,怎么办?” 那人的经验比刘林丰富,答道:“别急,陈主任说了跟丢了不要紧,以后还有机会。等我想想——人流是往前后门两个方向散开的,咱们是从前门来的,人流很快就会走光,藏在菜市场等于坐等被捕,古华最大的可能是往后门去了。” 刘林连连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向后门跑去。 古华的另外一个助手就在后门码头的一条渔船上,电台也设在这里。随着人流走出后门,古华走到船边,就在这脱离了人群的一刹那,陈劲松指着他说道:“他在那里,古华!站住!” 刘泽之一把把陈劲松推回车内,一边对天鸣枪一边喝道:“古华,你被捕了!胆敢拒捕,当场格杀!” 古华怕暴露电台,用目光示意渔船赶紧开走,他听到了刘泽之的声音,心中一惊:他怎么来了?这个该死的奸细!他当即向被枪声惊得四散逃离的人群冲过去! 刘泽之怕误伤他人,不敢开枪,而且要想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就必须要抓活口,他一边再次对天鸣枪,希望枪声引来行动组的成员增援围捕,一边奋不顾身的冲着古华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听到枪声,距离最近的刘林等二人向响枪的方向靠拢。 此时,张弛带人乘车赶到了菜市场,命令司机:“你去接人增援!你们两个跟我来!”带着两名特工向后门赶去! 坐着三轮离去的耿镇宽不放心,想了想决定去菜市场后门的死信箱里看看,他以临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办为名给车夫加了点钱,转道去菜市场。三轮刚到后门,就听见了枪声!定睛一看,古华夹杂在人群中向外冲去,后面有一名男子持枪紧追不舍! 耿镇宽心一横:当即决定舍命掩护长官逃离! 本文来自看書王小说 第五百零五章 兄弟殇(下) 第五百零五章兄弟殇 人群四散奔逃,耿镇宽乘坐的三轮进退不得,数名军统特工闻讯赶到,耿镇宽跳下车,抢过三轮,在车夫喊叫抗议声中,强行冲到刘泽之和古华中间! 见来了援兵,古华没有时间担心耿镇宽的安全,猛跑十几步,纵身跳上一辆路过的公交车尾部,抓住用于攀登车顶的一个小梯子。并不知道有人攀附的司机在远处就看到这里出了状况,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人群中穿梭甩站驶去。 刘泽之冲着古华开了一枪,没有命中。耿镇宽以三轮为掩护,开枪还击,死死缠住刘泽之!误伤了一名慌不择路的路人,人群更是慌张,现场混乱不堪! 缉捕古华是当务之急,刘泽之急于摆脱突然冲出的对手的纠缠,一边还击一边冲出人群,远远看见前方一个拐弯处古华脱离公交车,拐进一条岔路,消失了身影! 突见张弛出现,刘泽之喊道:“古华跳上公交车逃离,在前面那个路口向西后消失!这里交给我,你安排封锁方圆三公里……” 耿镇宽又是一枪,子弹擦着刘泽之的左腿飞过,巨大的冲击力下一个踉跄,刘泽之摔倒在地,耿镇宽抬手又是一枪!眼看刘泽之就要死于枪下,一个身影猝然飞出,从后面撞向耿镇宽!耿镇宽被撞得重重摔去,倒在五六个不知何时弃在现场的菜筐上,失去了准头,刘泽之逃过一劫! 耿镇宽转身就是两枪,撞倒他的人中枪倒地! 那人居然是刘林!刘泽之恨极,不再想留活口,开枪还击,耿镇宽就地翻滚,避在一根电线杆后面,和刘泽之枪战,谁知刚开了一枪,子弹用尽。他决意肉搏,坚持到最后一刻!不顾生死冲出来向刘泽之扑去! 张弛命同来的两步特工一名追捕古华,一名向局本部求援封锁现场,自己加入战团。见对手不再开枪,反而冲出隐蔽处,当即明白对手子弹耗尽,不过是负隅顽抗。他喊道:“都不准再开枪,留活口!”一边喊一边纵身跃出,挡在刘泽之身前。两人交手,耿镇宽怎么能敌得过军统的王派杀手?区区两三招后,束手就擒。数名军统特工也闻讯赶到。 一名特工俯身喊道:“刘林,你怎么样了?你醒醒!” 刘泽之早已看到舍命相护的是自己的弟弟,受了擦伤的他一瘸一拐冲了过来:子弹打在刘林的左胸!血不停地渗出,浸透了浅灰色再生布的上衣…… 刘泽之俯身抱着弟弟喊道:“阿林,你醒醒!不准睡,和我说话……阿林,你怎么这么傻?为了我,不值得的……阿林,别扔下我!求你了,别睡……来人,叫救护车!阿林——” 张弛命人拷起耿镇宽,押回局本部,并派人马上把汽车开过来,抢救伤员。听到刘泽之撕心裂肺的哭喊,心中一寒,走了过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刘林脸上,他拼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四哥,别走,求你,替我……还有刘无,多杀几个鬼子……四哥,求你了……” “哥知道,哥不走,阿林!我答应你,我们一起杀鬼子!阿林,别睡……别离开我,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哥错了,我和你一起回上海,太阳旗还在大上海飘扬,我错了!阿林,你醒醒……” 刘林露出了一丝笑意:“四哥,你真好,你是咱们刘家的骄傲,一直都是……别忘了,替我和刘无多杀……多杀几个……多……” 刘林的眼睛里很快失去了光彩…… 刘泽之痛彻心扉,彻底崩溃:“阿林,别抛下我!别抛下我一个人!我不配做你的哥哥,更不配有刘无这么一个弟弟,别走,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和你并肩杀敌的机会……求你了,阿林……” 张弛俯身劝道:“泽之,泽之,你听到我在叫你吗?别这样,来人——把刘林抬上车,泽之,听话,放手……” 张弛只得一根根掰开刘泽之的手指,两名特工上前抬走了刘林。张弛扶着刘泽之木然起身,张弛又道:“泽之,你休息一下,我还要带队去追捕……” 刘泽之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漫天的大雾中刘泽之不辨方向的走着,没有目标,没有路径,他就是走着、走着……前面那人是谁?刘泽之停住了脚步,那人转头看过来,刘泽之一喜:刘无,阿无,是你啊,过来啊,站那么远干什么?晚上我给你做糖醋小排……什么?失望?对我吗?别走,阿无,你听我说…… 阿林,我刚才看见阿无了……你去英国吧,刘家是不会出汉奸,可是却出了你这么个懦夫!阿林,你是在说我?你听我解释……阿林,别走,你是不是去找阿无,带上我,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阿林,别抛下我! 姐姐,你见到阿无、阿林了吗?姐,你去哪?姐,别走,我有话对你说!姐姐……建雪,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要走?别抛下我!!什么?看错了我?我不是懦夫,建雪,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别走,别走…… “泽之,醒醒,你怎么了?醒醒!做噩梦了吧?”陈劲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刘泽之睁开眼,四周全是白色,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劲松安慰道:“别动左手,正输液,别担心,只是葡萄糖。你左小腿外侧被擦掉一块皮,不要紧的,不过你在发烧,医生说你太疲倦,给你打了一针镇定剂,你就一直睡到现在。” 刘泽之定了定神,问道:“什么时候了?” “十四日凌晨一点,你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见刘泽之再度默然,陈劲松又道:“突然冲出来打伤你的人被抓住了,张弛正在审讯,汪秘书带队追捕古华,那名公交车司机是个糊涂虫,根本不知道有人扒车。我抽空过来看看你,然后还要回局本部……”想了想,主动说道:“泽之,刘林他……你节哀顺变吧,他是军统的特工,为国而死……你不必自责,我的意思是,你的感受,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是事已至此……” 刘泽之定定的看着陈劲松,没有说话。 陈劲松很担心,说道:“你啊,总是把一些不是你的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刘林是我的下属,我会为他请功,局本部也会晋升他的军衔,入祭忠烈祠……我知道这些都不足以慰藉你……可是国家蒙难,这些年军统的在编行动人员损失过半!泽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好好养伤,我不放心你才抽空来的,手头还有好多事,我先走了。” “劲松——” “怎么了,有话就说吧。” “我饿了,还有,我不想穿这身病号服。” 陈劲松一愣:刘泽之这是怎么了?随即答道:“好,我这就命人准备饭菜,我陪你一起吃,把你公寓的钥匙给我,我派人给你去取衣服和日用品。” 半个小时后,二人在病房里对坐用餐,陈劲松胃口极差,刚吃了两口,刘泽之就吃完一碗米饭,对护士说道:“麻烦你给我添饭。” 陈劲松担心道:“泽之,你还在发烧,要不我让人给你找点牛奶,或者熬点粥?” “不用。” 刘泽之吃了三碗米饭,乔文荣拿来了两个布袋,说道:“刘先生,这是您要的衣服和日用品。刘先生,您的脸色很不好,刘林的事,我也听说了……” “谢谢。”刘泽之不愿多谈,拿着布袋去了走廊里的公用卫生间。 十来分钟后,换好衣服、刮脸洗漱后,刘泽之走回病房,说道:“文荣,麻烦你替我办理出院手续。劲松,用你的车送我去渝园,我要面见毛先生。” 陈劲松吃了一惊:“现在?” “对,就现在,走吧。” “泽之,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要去英国,可是也没必要这么急吧?古华逃离,毛先生的心情……对了,两个小时前我来医院,那个时候毛先生还在局本部加班。” “那就去局本部。” 凌晨二点半,刘泽之等人来到局本部,陈劲松去找张弛,刘泽之去了毛人凤的办公室,外间房间内碰到了从里间屋内轻手轻脚的走出来的汪秘书,汪秘书示意刘泽之轻声,低声说道:“毛先生刚躺下,有事吗?到外面说。对了,这是毛先生命我喜欢交给你的同意离职的手令,你再找叶君远签个字,三天之内去人事处办理手续,去财务处领取毛先生特批的一笔补助,就可以走了。我提醒你:这是特例。你最好低调一点,免得毛先生被人背后非议。” 刘泽之接过手令,愣愣的发怔。 汪秘书又道:“怎么了?还有事?说来听听,能帮你办的我一定尽力……泽之,刘林的死,我也很难过,你节哀顺变,等办完他的丧事再走,好不好?算了,如果你等不了,想尽快离开,也没关系,总务处会出面料理的,我也会帮忙。” 刘泽之折起手令收好,说道:“毛先生醒了后,就说我来求见。古华有下落了吗?” “没有,还在搜捕,张弛在审讯抓回来的那个掩护古华逃走的男子,但愿能有所收获。” “张弛在哪里审讯?” “就在侧楼一层四号审讯室。” “我去看看,你过去吗?” “你先去吧,毛先生命局本部行动处巩组长协助追捕,我去查问一下进展,一会再过去。” 四号审讯门外,刘泽之碰到了被陈劲松叫出来的张弛,陈劲松问道:“见到毛先生了?” “没有,毛先生刚睡下,我没敢打扰。老张,有收获了吗?” 张弛叹道:“此人的身份已经查明,居然是四一中学的代课教师。这家伙很强硬,一句话都没说,我正在和劲松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劲松,你不能久站,隔壁审讯室空着,我们去那里谈吧……对不起,一忙起来疏忽了,泽之,刘林的死……我很难过,你还是去操办他的丧事吧,我刚才去向毛先生汇报请示,听说你随时可以去办理离职手续了……这里有我和劲松,你不必勉强,我是担心你触景生情……” 刘泽之摆手道:“你别替我担心——先谈工作,走吧。”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五百零六章 技高一筹(上) 张弛详细介绍了情况,刘泽之说道:“从现场看,这个叫耿镇宽的人很凶悍,一时撬不开他的嘴很正常,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缉捕古华,随着时间的推移,抓捕古华的难度会越来越大。” 张弛点头答道:“不错,你有什么办法?对了,这是四一中学提供的耿镇宽的资料,很详实,到底是军统的附属中学——老汪,你来了,也坐下听听。” 刘泽之接过来仔细看着,眼前突然一亮。 陈劲松说道:“我和刘泽之是第一个赶到现场,古华有一刹那脱离人群向河边走去,我这才看到了他。古华最恰当的行动应该是随着人群向公交车站方向逃离,他去河边干什么?” 刘泽之答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找同伙,协助他潜逃;要么是通知同伙出事了,赶紧逃离。还有一个问题:耿镇宽为什么突然去了哪里?刚才张弛你说现场那名三轮车夫说耿镇宽是乘坐他的三轮去那里的,是从距离教堂不远的地方雇的车,途中找了个借口转到去的菜市场。” 张弛说道:“是的,古华先是离开了教堂,没走多远突然又回去了,跟踪的人差点露陷……” 刘泽之打断了张弛的话:“等等,你确定古华没有察觉?” 刘泽之的话提醒了张弛:“对,很有可能察觉了,别忘了对手是跟踪高手,那他回教堂干什么?” 陈劲松答道:“很简单:拿乔装用的工具,给同伙示警。古华在教堂大门口停留,搬出了两盆杜鹃,耿镇宽雇三轮车的地方可以看见那两盆花。” 张弛连连点头:“不错,这么说菜市场后门码头有蹊跷……难道那里有古华的同伙?” 汪秘书这才插上嘴:“有同伙也没用啊,早就跑了,对不对?” 张弛反驳道:“不对,假如古华确有同伙,那个人不会是临时去那里的。” 见汪秘书还是一脸迷茫,张弛解释道:“泽之说得对,古华去菜市场是临时决定的,并不是事先约好的,他知道同伙肯定在,也就是说同伙那个时间段长期在那里停留。” 汪秘书这才明白:“明白了,那个人会是谁?看门的?附近有一个纸烟店、一家卖茶水的、一家卖大饼的,几名长期半固定转圈兜售的小贩……我已经派人在查这些人的驻地。泽之,这次共事我发现你长进了不少,是啊,四年了,腥风血雨的,你早不是我印象中当年那个初出校门的愣头小伙子了,可惜你又要走了。” 陈劲松说道:“哪来这么多的牢骚?泽之有他的难处,不说这些了。刘泽之受了点轻伤,我腿脚不方便,只能辛苦张弛你了,你带人去现场仔细盘查,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对长期在那里停留的各色人等,特别是吓跑后不敢再回去的,设法找到他们的地址,都带回来审问。我记得你是今天晚上离开重庆?嫌犯带回来之后交给我,你就不用管了。” 张弛答道:“我这就去,泽之,如果你能撑得住,接替我审讯耿镇宽,忙过今天,你再去办理离职手续也不迟。我审了快十个小时了,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居然一个字也没说!” “没问题,我正想主动申请负责审讯耿镇宽。老张,你对他用刑了?” “是的,不过只有这么一个活口,没敢用酷刑。” 刘泽之说道:“那还不如不用……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后无论情况危急到什么地步,对手是谁,我绝不再用刑。” 张弛一愣,说道:“什么意思?以后?以后你去了英国……算了,没时间和你闲聊,我走了。” 汪秘书主动说道:“泽之,我给你当助手。陈主任,刚才我去行动处催促,他们说想和你谈谈下一步的行动,老张和泽之都要走了,缉捕古华破获谍报网还要靠你。” 刘泽之想了想说道:“劲松,给我留四个人,让他们来这里找我,把相邻的两间审讯室都拨给我用。你放心,我有一个想法,应该可以拿下耿镇宽。” 陈劲松将信将疑,点头答应:“真的?那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你调人。” 刘泽之又道:“汪秘书,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两个小时后请毛先生过来一趟,客串出场,扮演一个角色。 汪秘书问道:“什么角色?还必须让毛先生出面?”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毛先生刚入睡,既然是两个小时后,到时间我再去请。” 五分钟后,四名特工来找正在奋笔疾书的刘泽之。刘泽之头也没抬说道:“都坐吧,等我一会。” 凌晨四点,刘泽之把几张公文纸交给四名特工:“一人一张,两人一组,一个人扮演审讯者,另外一个人的角色是犯人,把台词背熟,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问我。” 汪秘书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忍耐着没出口询问。 四人看完,问了几个问题,刘泽之仔细解释,叮嘱道:“背熟台词只是第一步,要进入角色,明白吗?” 四人点头答应。刘泽之对汪秘书说道:“这是给毛先生的台词,请你转交,这是你的台词。走吧,开始审讯。” 走进审讯室,刘泽之坐在主审的位置上,汪秘书打横坐下。刘泽之打量着耿镇宽: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都是鞭痕,左眼青肿。片刻后开口说道:“你叫耿镇宽,潜伏在军统四一中学,我们算是同行,不过你干的不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耿镇宽低着头,恍若未闻。 刘泽之继续说道:“刘泽之,军统中校特工,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汪伪政府特工总部,也就是俗称的76号的总务处长,军衔也是中校,你听说过我吗?” 耿镇宽不由得抬头看了刘泽之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隔壁两间审讯室开了门,有人说话:“你们用那一间,如果审讯室还是不够,天亮了再去找行政科协调。陈主任在监听室,有事去那里向他汇报。” 刘泽之又道:“我四个多月前身份暴露,被76号局长倪新抓捕,他对我是用了酷刑,好在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张弛成功营救了我。” 汪秘书心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时,行动处一间办公室,行动六组组长老巩和陈劲松协商下一步的计划,一筹莫展,陈劲松说道:“看来只能等等张弛那里的消息了。刘泽之在提审唯一抓住的那个人。我们去监听室听听吧。” 老巩奉命协助陈劲松,刘泽之回到局本部后一直很低调消沉,他也并不熟悉,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 耿镇宽还是一句话没说,刘泽之说道:“76号的酷刑,你想必听说过,所以我不准备对你用刑,而且……你我是同行,说实话,你舍命掩护古华的行为,我很钦佩。不过除了职务,你的运气也不如我:我估计没有人营救你,从军统局本部救人,古华——没有这个能力。” 耿镇宽依然不发一言。隔壁房间里传来人犯被押到的声音,有人拍案怒道:“敢在军统局本部外墙刷标语,你好大的胆子!” 另外一间房子里有人说道:“跑啊,有本事你再跑一个给我看看?!为了抓捕你,军统一死三伤,你的死期到了!” 刘泽之皱眉道:“把门关上。耿镇宽,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说的这些听起来都不着边际?你是不是以为我很急切的想撬开你的嘴?就像张弛那样?” 耿镇宽虽然还是不说话,却又抬头看了刘泽之一眼。刘泽之示意汪秘书去请毛人凤,冷笑道:“你错了,张弛那个时候是想撬开你的嘴,我现在并不想,原因很简单——” 走廊里又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两个出来,先把人押回牢房,我要用这间审讯室。” 有人走出房间,说道:“我们正在审讯,能不能找别的房间……” “这是毛先生的命令。你想抗命?!还不快腾地方!” 刘泽之继续说道:“古华到案了!你没想到吧?所以你变得不重要了。怎么?你不信?” 耿镇宽将信将疑的看了刘泽之一眼。刘泽之继续说道:“对你,不仅仅是我有恻隐之心,想给你一个机会,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换得你这条命,而且古华虽然答应合作,说出了一些情报,却有所保留,对我们关心的问题谈的很少,这很正常,总要给他一个战胜自己的时间。假如你肯配合,我们会少走很多弯路。” 监听室内,陈劲松心道:这么说有用吗?会不会适得其反? 刘泽之说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在骗你,想套出实情,那么请你认真听我下面的话:古华虽曾在日本留学,却是中国人,而你,是高丽人吧?高丽很多人以日本人自居,你是其中的一员,对吧?” 耿镇宽不由得又看了刘泽之一眼,欲言又止。陈劲松暗自奇怪:刘泽之是怎么知道耿镇宽是高丽人的? “古华有两个助手,或者说是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核心由三人组成,你、古华,还有一个藏身于菜市场后门,古华就是去找他的,离开教堂前他摆了两盆花向你示警。” 耿镇宽吃了一惊,他的神色表明对刘泽之的话,他既奇怪,又不由得信了几分。 “师夷长技以制夷,出身于牧师之家的古华借鉴了周成斌的做法并加以完善:各个行动组之间没有横向联系,行动组各个成员之间只能由上线主动联系。也就是说古华虽然掌握着整个谍报网的运作,知道所有重要成员的情况,能和他直接联系的却只有你和另外一个助手。” 监听室内,陈劲松和巩组长相视对看了一眼,陈劲松说道:“所有的情报都是碎片,拼不起来,刘泽之却能让对手以为他掌握了一切,他的审讯技巧不在唐吉田之下,唐吉田……可惜了。” 刘泽之的话还在继续:“你被捕押解回局本部后,古华随即被抓获,押回菜市场后门指认现场,当然,那个时候的他拒不配合。却让另外一个助手看到了,也是我们的疏忽,没想到那里有你们的人在。那个人按惯例安排部下转移,这并不是他的长项,有行动就会有暴露的可能,谍报网的一些成员因此落网。” 第五百零七章 技高一筹(下) 第五百零七章技高一筹 门口传来五六个人的脚步声,汪秘书的声音传了进来:“毛先生,古华一定要见您,才肯继续合作,所以只得打扰您了。” 毛人凤的声音传了进来:“去把古华带上来,对了,既然他答应合作,基本的礼遇还是要给的。” “是,您请进,属下这就去带人。” 每学期开学、结业,遗孤入学插班,四一中学凡有典礼,负责军统庶务的毛人凤一定会尽量抽时间出席,对格外留心军统一举一动的耿镇宽而言,毛人凤的声音当然能听出来。 刘泽之抛出了最后一枚重磅资料:“耿镇宽,你是小野平一郎的学生,五六年前是小野平一郎的侍卫,对不对?” 耿镇宽彻底崩溃:如此机密的事情,刘泽之是怎么知道的?古华真的背弃了大日本帝国! 刘泽之微微冷笑:“你掌握的,我们全都可以从古华那里得到,只不过需要时间。提前招供,我可以在毛先生面前说项,留下你的一条命;否则……你就会被作为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当着古华的面杀掉,逼他尽快说出知道的一切!何去何从,你的时间不多了。” 走廊里汪秘书的声音传了进来:“古先生,毛先生在里面等你,请进。” 审讯室的铁门哐啷一声关上,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耿镇宽的意志,他开口了:“你想知道些什么?” 监听室内,陈劲松顿时兴奋起来,太好了!臭小子,有两下子!命令道:“巩组长,组织人手,等待命令,随时出发抓捕。” “陈主任,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刘泽之却并不着急,好整以暇的点着了一根烟,抽了两口,这才说道:“古华的另外一个助手的掩护身份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价值并不大,没有引发耿镇宽的抵触,他答道:“固定在菜市场后门,为菜贩子们运送蔬菜的一艘民船的船主。” “你们一共有多少个行动组?” “六个……”他顿了顿又道:“我负责其中的三个……” 刘泽之并不接着问怎么才能找到这些人,而是移开了话题:“古华说你们的电台也设在那条民船上,我想核实他的说法。”监听室里的陈劲松和巩组长心急如焚,不明白刘泽之为什么如此不紧不慢。 “是的,设在那里。” “我问一个只能由你来回答的问题:古华既然已经向你示警,为什么你不急于撤离,突然去了菜市场后门?” “我有情报要尽快向小野将军汇报,菜市场后门有个死信箱,想通过死信箱和古华约定接头时间。” 刘泽之又点着了一根烟,语气淡然的问道:“什么情报?” “……” 见耿镇宽不肯说下去,刘泽之又抽了两口烟,不紧不慢的说道:“是有关军统的吧?” “你是怎么……”话一出口,耿镇宽就知道不该说,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到现在为止,古华也不知道我得到了情报……” “很简单,推测出来的,前提是古华说虽然你不过是军统附属四一中学的代课教师,却收集了不少军统的情报,是一个优秀的特工。”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小野平一郎看中的人岂是泛泛之辈?耿镇宽是谍报网里最接近军统的人,有关军统的情报大部分当然是由他收集的。已乱了方寸的耿镇宽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被误导了:刘泽之话里话外再次暗示古华已和军统合作。 刘泽之摁灭烟头,追问了一句:“我们继续,什么情报?” “我一个问题学生的家长,孩子有点口吃弱智,我很照顾她,他的父亲和我关系不错,前天放学后来找我说是要离开重庆,请我替他关照侄女,我才知道这个学生并不是他的女儿。我探知他要去上海,归期未定,之前我就知道他有个哥哥在南京政府下辖的和平救国军里,是个旅长,他说如果孩子的父亲回来了,他肩上的担子就可以卸下来了……” 刘泽之心道好险!上海分局的策反计划险些暴露!他故作不明白,问道:“你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是侄女,还是女儿?” “侄女,因为孩子的父亲是汉奸,怕孩子受委屈,对外说是自己的女儿。” “回来?汉奸怎么能回来?” 耿镇宽心道这个人怎么这么笨?他是怎么潜伏在76号的?不由得脱口而出:“是策反,这个人要去策反他当汉奸的兄弟!” 刘泽之故作恍然大悟状:“噢,明白了。你能说出这些证明了你合作的诚意,也许毛先生会放过你的一条命,不过——” 耿镇宽欲哭无泪:这是怎么了?背叛大日本帝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刘泽之不会给他迷途知返的机会,突然翻脸,厉声道:“我会在毛先生面前进言:杀了你!毛先生不同意,我就去找戴老板!绝不会放过你!还有,你在学校里有个交好的女教师吧?我也不会放过她!” 耿镇宽愣住了,顾不得自怨自艾,抗辩道:“为什么?你这是……你为什么骗我?和她没有关系,您不能……” 刘泽之一字一顿的答道:“因为你在菜市场后门杀了我的弟弟!我唯一的亲人!”刘泽之起身走到耿镇宽身边,拽着他的领子:“我怎么能放过你?!” 汪秘书适时登场:“刘泽之,住手!听到没有?毛先生命你去见他——你想抗命?还不快去?” 刘泽之愤愤然放手,说道:“汪秘书,你要还认我这个兄弟,就弄死他!”狠狠甩门而去。 汪秘书叹了口气,说道:“刘泽之的弟弟死于你手……你也不必太担心,毕竟他做不了主,我们继续,只要你配合,毛先生一定会留下你的一条命,至于你的女友,更不必担心,她并不知情吧?军统怎么会累及无辜?” 走廊里,刘泽之面壁而立,陈劲松从监听室走了出来:“泽之,干的不错!看来耿镇宽应该会马上招供……你怎么了?” “我再一次利用阿林之死,当初的我利用阿无的死……我看不起自己!” “胡说!刘林在天有灵,一定会为你骄傲……”想起刘泽之即将远赴英伦,逃避这一切,刘林真的泉下有知,能谅解这个临阵脱逃的哥哥吗?陈劲松生怕再度刺激刘泽之,改口道:“我是说,是我的错,你就要走了还让你介入的这么深……泽之,剩下的事交给我,你找个地方歇一会,该做的、能做的,你都做了,安心的走吧。” 清晨六点,汪秘书回到办公室,意外的看见刘泽之在走廊的一头站着,见他过来,迎上前说道:“我想求见毛先生,门卫不让我进去。” “他们不过是按规矩办事,你别介意,到外间等吧,毛先生还有点事,半个小时就能回来。泽之,耿镇宽招了!陈劲松已经安排抓捕了,可惜了,古华在逃,还有几个行动组耿镇宽不知情。臭小子,几年不见,令人刮目相看。” 二人走进外间的秘书室,汪秘书说道:“你坐,自己倒水,我去食堂看看,安排毛先生的早点。” “老汪,别走,让别人去吧,我有事找你。” “好,你等我一会——”汪秘书叫来侍卫交代了几句,问道:“什么事?说吧。” 刘泽之艰难的开口:“我想托你在毛先生面前替我进言,那个,我不想走了……” “什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老汪,我知道……出尔反尔,是我的错,我……” 毛人凤回来了,刘泽之和汪秘书起身相迎,毛人凤走进里间,汪秘书跟了进去,端茶奉上,说道:“毛先生,刘泽之想见您,今天凌晨从医院回来就来求见,您正在休息,我没敢打扰。” “让他进来吧。” 刘泽之走进里间,陪笑道:“毛先生,属下有事……” “是来向我辞行的吧?坐吧。我听了录音,审讯耿镇宽,干得不错。汪秘书,这就是你向我汇报的‘刘泽之病情严重,记忆力减退,很多时候不能正常思考?’,你知道欺瞒长官是什么罪过吗?” “不是来辞行的,属下……毛先生,不是汪秘书的错,都是属下……” 刘泽之很难措辞,求救似的望着汪秘书。汪秘书硬着头皮开口:“毛先生,那是医生说的,属下一时不查,也可能是经过休养有所好转……泽之他,不想走了,他说……” 毛人凤失笑道:“什么?我没听错吧?军统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刘泽之尴尬的站在当地,不知所措。侍卫端着早点走进来,刘泽之赶紧接过,摆在一边的一张玻璃小桌上,殷勤的用开水烫过碗筷,拉开椅子,请长官入座。 毛人凤拿起筷子用餐,说道:“汪秘书,你继续协助陈劲松缉捕人犯。” “是,属下告退。” 刘泽之进退不得,只好和侍卫一起侍立一旁。见毛人凤放下筷子,忙上前收拾,侍卫端着餐具离开。刘泽之陪笑道:“毛先生,属下知道错了,请您再给属下一个为国效命的机会。” 毛人凤坐回办公桌后,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他把头靠在椅背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刘泽之走到身后,为他按摩颈项。 几分钟后,毛人凤开口说道:“几年不在我身边,伺候人的本事大有长进,以前你也是这么伺候李士群的?” 刘泽之一愣,想起李士群,心中莫名酸涩,不知如何应答,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才继续按摩。 过了一会,毛人凤摆手道:“可以了,说说吧,为什么又不想走了?” “刘林死在耿镇宽手里,刘无死在76号,属下的胞姐被山木龙三那个畜生带队凌辱后……国仇家恨,属下怎么能一走了之?” 毛人凤叹了口气,又道:“这不是主要的原因吧?张弛向我汇报:刘林死前求你留下来……罢了,你想继续留在军统,想干点什么?打算好了吗?” “当然是想留在您的身边,您是军统的灵魂,为您效力就是……” “胡说!军统的灵魂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戴老板!你出去吧,让我想想。”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第五百零八章 恩威并用 汪秘书见到陈劲松,顾不上说别的,赶紧说道:“刘泽之改变主意,不去英国了,要我替他向毛先生求情,继续留在军统。” 陈劲松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喜的是刘泽之终于想通了,担忧的是以他对毛人凤的了解,恐怕不会让刘泽之轻易如愿。他说道:“老汪,巩组长带人抓捕耿镇宽供出的三个行动组的成员,正在陆续到案,我向稽查处借调了四名稽查员,你带着他们马上分头开始提审。我有些事要问刘泽之,他在哪里?” “好,你去吧,他应该还在我的办公室。” 张弛搜查回来,听说后喜道:“臭小子,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自找没趣——劲松,我先去向毛先生辞行,一起去吧。” “行,你搜查有收获吗?边走边聊吧。” 二人来到汪秘书的办公室,见刘泽之坐在沙发上发呆,张弛张口就训:“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劝都听不进去,现在怎么办?这不是让毛先生为难吗?快三十了吧?想起一出是一出……” 陈劲松怕他们争执起来,赶紧插话道:“对了,泽之,你是怎么知道耿镇宽是高丽人的,还有他和小野平一郎的关系?” “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我在倪新家中做客,翻看过一本相册,有一张小野平一郎和女儿鹤子、几个学生在家中花园里的合影,小野平一郎、小野鹤子等人穿的都是和服,只有耿镇宽穿着一件朝鲜民族服装。照片中的另外两个人后来是小野平一郎的侍卫,我猜想耿镇宽也应该做过同样的职务。这些年,随时随地留心对手的一切,已经变成我下意识的行为了。” 陈劲松颇有感触:“我也有同感,想当年我在太原省政府潜伏……你比我的处境要困难得多,山西就说是独立王国,军统派出的潜伏人员,身份暴露了,他们明面上也不敢怎么样,最多是找个借口赶走我,当然暗杀什么的,还是要小心。而你不一样,随时有性命之忧,你的对手是日本人……” 张弛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别把话题扯开,泽之,你是怎么想的?军统没有比你更了解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的人了,和我一起回上海吧?” 刘泽之苦笑道:“我做不了主,只能听毛先生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收留我哪。” “这么说你本人是愿意的了?好吧,我去向毛先生辞行,替你说几句好话。” 张弛觐见,立正说道:“毛先生,属下这就要重返上海,请指示。” “张弛,戴老板去昆明参加远征军的军事会议,临行前特意叮嘱我转告:对南京汪伪集团军事人员的策反是上海分局今后最重要的任务,此消彼长,这项工作对战局的影响怎么估量都不为过,拜托诸位多多努力。” “毛先生言重了,请您放心,属下等人一定全力以赴。戴老板特批的那笔经费,为了安全,属下想和晚一天出发的的乔文荣等人分开携带,您看可行吗?” “这些事情你做主即可。” 张弛又道:“还有件事想请您示下:刘泽之想继续留在军统的事,属下听说了,这个臭小子,出尔反尔,实在是可恨,不过用人之际,请您格外从宽。他在上海土生土长,对76号和日本的特务机关又较为熟悉,属下想能不能把他派到上海分局?” “不妥,都像他这样任性妄为,谁还肯受节制?嗯——这样吧,陈劲松奉命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工作,还在进行中,古华潜逃,前景并不乐观,我本来就是想让他执行此项任务后,再离职,不要轻易变动了。以后……再安排吧。” 张弛很失望,却不敢固执己见,只得答道:“这么说您是同意他留在军统了?您说得对,工作岂可作为儿戏?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去吧。” 听了张弛的话,刘泽之答道:“谢谢,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走了,泽之,公务在身,刘林的葬礼,我不能出席了,还是那句老话:刘林,是为国而死的。活着的人何以告慰这些先死者?只能尽全力争取早日把日本强盗赶出祖宗留给我们的国土。” “是啊,郭烜说过:我们所有的人也许都会为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 一向内敛、外表冷硬的张弛一反常态的抱了刘泽之一下,拍拍他的肩膀,几人互道珍重而别。 晚上六点,汪秘书来审讯室找刘泽之:“审的怎么样?走得开吗?” “巩组长抓捕了不少人,可惜一个够分量的都没有,更别说古华的下落了。我刚和陈劲松碰头,都觉得耿镇宽应该是有所保留,他已经去再次提审耿镇宽了。你找我有事?” “是毛先生找你。” “长官召见,有没有时间我都得去,正好手头的这个人也审的差不多了。来人,把他押进牢房。老汪,走吧。” 来到毛人凤的办公室,刘泽之意外的看到玻璃小桌上摆好了晚餐,放着两幅碗筷。毛人凤温颜说道:“泽之,来,陪我一起吃。” 刘泽之正襟危坐:“谢谢毛先生。” 刚吃了半碗饭。毛人凤开口说道:“泽之,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刘泽之赶紧放下饭碗,答道:“谢谢长官关怀,属下这几年多次受伤,还都是伤在自己人手里,尤其是头部,而且还有电刑的后遗症,汪秘书向你汇报的也是实情。经几个月休养,现在好多了。属下前些日子想离职去英国,其实主要是……” “主要是心病,对吧?” “是。” “也是我疏忽了,应该早抽时间和你聊聊。” 刘泽之把姿态放得很低:“毛先生言重了,是属下心胸狭窄,以私害公,辜负了您的教诲。” “徐建雪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吧?” “是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死……她是军统的职业特工,殉国而死,属下虽然难过,却也能接受。建雪她……在我心中,虽然罗敷有夫,我最早并不知道,等到知道了实情,已经陷……”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我尽力克制,却曾数次冒出过希望能得到她的不齿的念头!后来郭烜殉国,是我提议让郭烜去上海治疗的,更觉得自己很龌蹉,很对不起她……暴露被捕后,我担心76号会对她……那些畜生没有底线,我不想让她走的如此耻辱,就像我的姐姐那样,我希望……我把一点点摆不上台面的男人的自尊看得比她的性命还重要。知道实情的人都会怎么看我?我无法面对,只能逃避……” 刘泽之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属下失态,请长官责罚。” 毛人凤叹道:“所以你利用了倪新,你说过这个人是个正人君子,张弛向我做了汇报。万没想到周成斌抗命营救,而那个时候,徐建雪已然魂归天国。你觉得是你害死了她,对不对?” “这是实情。” “你说的不对,徐建雪是有选择的,她可以选择和日本人合作,殉国而死,是她自己要走的路。” 刘泽之低头默然。 毛人凤语重心长的劝解:“从来没有人这么看你,泽之,你是军统最优秀的特工之一,是我最赏识的部下。说实话,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你被捕后,是我命令上海分局、第三纵队保持静默。” 刘泽之连连摇头:“没有,从来没有过。这是军统的纪律,属下怎么敢心生怨望?属下在越南接受周成斌转达您的命令:潜伏在李士群身边。从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随时殉国的准备。我一直在想殉国是最好的结局,虽然她自有来生之约……我没想到会有人救我……” “这我相信。” 一旁侍立的汪秘书忍不住唏嘘,插话道:“没想到你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毛先生说的对:你钻进牛角尖里了,没有人会这么看你。泽之,得知你暴露被捕,毛先生数日寝不安枕,食不下咽。” “长官的关怀和错爱,属下愧不敢当。” 毛人凤说道:“怎么不动筷子?边吃边聊,汪秘书,给泽之添饭盛汤。” 刘泽之赶紧起身道:“这可不敢当,我自己来吧。” “你坐着,让他来,他在我身边也待不了几天了。” 汪秘书一笑,替刘泽之添饭。 待不了几天?什么意思?刘泽之虽然奇怪却没敢追问。 毛人凤主动说道:“军统香港站前几天全军覆灭,亟需重建,除了就近调用人手之外,局本部也会派出行动人员增援,戴老板点的将,汪秘书被任命为香港站副站长,即日离开重庆。泽之,留在我身边吧。你侥幸捡回了这条命,刘家三兄弟,只剩下你了,有一分可能,我不想让你再冒险。重庆是陪都,敌后总要安全一些。” “承蒙长官错爱,属下定竭尽驽钝,效犬马之劳。” “你上任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陈劲松是北涪偏古岩特训班的教务主任,琐事缠身,以前是没办法,在局本部有和古华过招周旋的能力的人里面,只有他曾是上海分局的人,对小野平一郎的部下多少有些了解,从现在起,这项工作由你负责,陈劲松协助。” “是,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吃完饭你和汪秘书交接一下工作。” “是。” 毛人凤笑道:“在我面前你以前没这么拘谨?汪秘书,你下去吃饭吧,让我和泽之踏踏实实吃顿饭。” 第五百零九章 抽丝剥茧 晚饭后,刘泽之来到陈劲松借来的临时办公室,对正在对坐吃饭的陈劲松和汪秘书说道:“还有饭吗?给我盛一碗。” 陈劲松答道:“饭倒是够,就剩这点菜了,也没碗了,你就用盛米饭的这个盆吧,不是说你在陪毛先生吃饭吗?怎么还吃?” 刘泽之把不多的菜汤倒入盆中,说道:“没吃饱。” 陈劲松笑笑,说道:“我听老汪说他要走了,你来接替他的工作,这就好,泽之,你能想通,我很高兴。毛先生命令由你负责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我们谈谈下一步的工作吧。” 刘泽之三口两口扒完半盆饭,答道:“劲松,你再审耿镇宽,有收获吗?” “没有,他坚持说知道的全都招供了,古华实际上并没有到案,我有所顾忌,不敢多说,怕他发现被骗后更不肯合作。这是审讯记录,你看看吧。还有这些,既然毛先生命你负责,就都移交给你了。” 刘泽之静下心来,一张一张仔细审阅着所有的审讯记录,陈劲松和汪秘书也只得奉陪,一起翻阅。两个小时后,拿过两张白纸,刘泽之把从汪秘书带人到教堂开始,所有发生的事件按照发生时间的前后,列了一张大表,说道:“你们看看,有没有错误?” 二人看完,改了几处,汪秘书说道:“思路是理清楚了,可是还是没有找到突破口。” 刘泽之指着一张搜查物品清单问道:“这就是耿镇宽住所搜出来的所有可疑物品?” 陈劲松答道:“是的,他的公开身份收入不高,住的地方很小,只有六平米。” 刘泽之又拿起一张清单,说道:“这是古华住所的清单,都没有发现电台。” 汪秘书插话道:“是啊,电台肯定是有的,应该在古华的另外一个助手,就是菜市场后门那艘运菜的民船上。” 刘泽之问道:“我记得你们说过这个谍报网活动的很猖獗,能不能把所有的怀疑是古华作案的档案都给我一份?” 陈劲松说道:“那可不少,从今年三月份到现在,半年来二三十起案件都有日本间谍的影子,我翻阅过,再看看也好。调阅太麻烦,索性直接去机要室吧,把巩组长也叫上。” 汪秘书抱歉的说道:“你们去吧,现在十点半了,毛先生吩咐十一点回渝园。我后天十六号离开重庆,还有些事要办。泽之,你何时和我办交接?” 刘泽之说道:“明天下午吧,我想把那套公寓退了,搬到渝园你住的那间房子里。” “没问题,毛先生的工作总是夜以继日,你是得搬过去。” 刘泽之习惯性的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他刚写的满满的两张图文,陈劲松抢过去扑灭,已经烧毁了一角:“你干什么?一会还得重写。” 刘泽之这才反应过来:“习惯了,一时走神。” 三人都笑了。 十五日凌晨四点,重庆的春雨淅淅沥沥落了下来,机要室的一间办公室内,刘泽之揉了揉太阳穴,抬头说道:“好久没有熬夜,都不习惯了。劲松,看完了吗?” “加上这一遍我看过三遍了,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古华和我、权菅祜、宋宁生是三月份来的重庆,在此之前小野平一郎已经派人潜入重庆重建了谍报网。此人是日本情治界的老手,外表温文尔雅,实则多谋善断、出手狠辣,行事颇有章法,倪新……某些地方很像他。建立谍报网的时候,成员之间,我说的是主要成员,不是指古华收买的充当炮灰的地痞流氓,这些人之间难免要打交道。” 陈劲松点头道:“你说得对,所以小野平一郎不厌其烦的把一个任务分成了两部分来做,谍报网人员到位后,撤回带队的特工,另外派人启动谍报网。” “这么做就是为了保密,如此谨慎,我们可以推断假如电台在古华的另外一名助手手里,那么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工作就不会同时由这个人负责。” “你指的这个重要工作是……” “内线的联络。” “你认为古华手下有内线?” 刘泽之拿出几份单放在一边的档案说道:“你看看这几份档案,如果没有内线的配合,你觉得古华等人有能力完成吗?” 陈劲松不敢轻易下判断,接过来再次仔细审阅,一个小时候说道:“你的判断是对的,有没有可能是古华直接指挥内线?” 巩组长不敢置信,悄悄拿起那几份看过了数遍的档案看了起来。 刘泽之很肯定的说道:“古华有可能知道内线的存在,也知道如何和内线联系,但是谍报网肯定还有一个人也能做同样的事。” “对,敌后潜伏危险如影随形,知道内线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必须有备份,也就是说除了联络人,还有一个人知道内线的存在。我当年也是如此,还有你,周成斌知道你的存在,你还有徐建雪负责的联络点。你是说耿镇宽除了负责三个行动组,还负责和内线联系。” 刘泽之摇头道:“错了,耿镇宽并不负责三个行动组。证据就在你面前,不过是你一时疏忽了。” “怎么可能?耿镇宽已经供出了一些成员,我们也抓到这些人……不对,我搞错了,你说的对!” 巩组长更惊讶了,他也是军统的老人了,虽然军衔只是少校,资历却比刘泽之和陈劲松都深,一向自负,谁知今天同时审阅档案的三个人,两个人都明白了,他在人家都挑明了的情况之下,还是一头雾水。 刘泽之解释道:“巩组长,你看看这些审讯记录,没费什么劲,被审讯的人犯就招供,自承身份。继续审讯却都深入不下去,为什么?当然不会是因为碰到硬骨头了,而是这些人就知道这么多。三个行动组,小野平一郎着手组建,古华领导的行动组,最起码不应该人人都是软骨头,人人都是使用一次就沦为弃子的地痞流氓。” 陈劲松点头道:“是我疏忽了,以小野平一郎的谨慎,耿镇宽不会既负责和内线联系,又负责三个行动组。这些人有可能是有行动时,古华认为很容易暴露,或者说任务的重要性没必要动用职业特工,命令耿镇宽用假身份临时雇佣的。” 巩组长插话道:“我明白了:耿镇宽重要的东西都没招!该死!为什么不马上再次提审他,撬开他的嘴?” 陈劲松摇了摇头:“怎么撬开?此人之前之所以开口,是因为刘泽之误导他古华被捕而且答应合作,他觉得再坚持下去没有意义,才开口的。虽说如此,却没有死心,只供出了一部分最不重要情报。古华迟迟没有露面,审讯中你再追问他掌握的内线,他马上就会明白古华落入我们手中是一个骗局,我感觉他现在已经有所怀疑了。” 巩组长想了想答道:“是啊,刘先生设的局是很巧妙,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以前私下听人说刘泽之是军统的王牌间谍,巩组长并不以为然:那个低调,在局本部几乎不露面的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哪有什么过人之处?短短的相处,却改变了他的观感,不由得开口向刘泽之讨教。 “自然是要把这个局继续设下去,外面下雨了,重庆的秋雨一下就是一天,雨停了也是雾天,见不到阳光,路面更是潮湿泥泞,老天也在帮我们。我有一个想法,你们看有没有可行性……” 听刘泽之说完了计划,巩组长连连点头:“可行,君子可欺之以方,这话错了,古华算什么君子?刘先生,我多一句嘴:你为什么要离职去英国治病?我看您的身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有病也可以在重庆治疗吗,咱们军统的附属医院规模不大,药品可是重庆最全的。” 陈劲松插话道:“这还用你说?几批数量较大的药品都是泽之协助周成斌搞到的,除了提供给长沙会战前线的,和戴老板批准提供给其他几家前线战区军医院的,剩下的都在附属医院里。哎,谁说泽之要去英国?你哪听到的谣言?泽之从今天起担任毛先生的机要秘书,天子近臣,你我可得罪不起。” “劲松,又来了,什么天子近臣,类比不当!” 巩组长笑道:“原来是谣言,我说那,军统没这个规矩……” 门口传来敲门声,陈劲松奇道:“还不到六点,谁敲门?” 陪同工作了一宿的机要员开门,一名内卫组的警卫按规矩没敢进机要室,在门口报告道:“陈主任,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 “什么事?你怎么会来找我?” “围墙上又被刷上标语了,和上次的内容差不多,怀疑还是日本人的谍报网的成员干的,我们包组长说毛先生命你负责侦办,所以……” 什么?这也太猖狂了!陈劲松起身道:“泽之,把拐杖递给我,巩组长,我们一起去看看。” 连绵的秋雨中,三人来到军统局本部外墙,只见每隔六七米贴着内容不同的传单,还有两处用红油漆刷的标语:汪主席和平救国才是中国的出路;中日同文同种,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 内卫组有的人神色凝重的拿着各种工具清洗,有的在道路的两头站岗,断绝交通。刘泽之说道:“暂停清理,巩组长,找人拍照,多拍几张。也不必断绝交通。还有,请总务处负责和重庆各报社、电台联络的人来见我。” 巩组长急道:“拍照是必须的,交通也必须断绝。再传的尽人皆知,军统的脸往哪放?报社?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不会听我们的话闭嘴的。” 陈劲松当即明白了刘泽之的意思,说道:“这一次没打算让记者们闭嘴,按刘秘书说的办,他现在是破获谍报网行动的负责人。” 第五百一十章 军令状 同一时间,军统上海分局根据地内,孙栋盛送来了一份密电,周成斌看罢销毁,说道:“张副局长昨天已经动身赶回上海,今天局本部新调派的四个人也将出发。” 并不知道张占身份的孙栋盛说道:“这么说策反工作就要正式展开了,前期的准备倒是做的差不多了,策反,出面执行的人只能是您和张副局长,其他人身份不够,显得诚意不足,稍一不慎,就有可能适得其反,造成巨大的损失。唉,我们在日伪关键部门没有内线……对了,张副局长走的时候我去送他,他说想向毛先生申请把刘泽之调回来,之前在76号潜伏的时候刘泽之人缘不错,能不能通过他发展一个内线?” “张副局长的提议被驳回了,刘泽之被调回了毛先生身边,担任中校机要秘书。”周成斌暗自盘算:四个多月的静默期,时间不短了,为了下一步的行动,通过张占的手给倪新送一份“大礼”的计划不能再拖了。 负责根据地日常工作的孙栋盛有些失望,自宽自解道:“也好,有个自己人在毛先生身边,最起码申请经费会容易一些。” “胡说!什么叫自己人?你这是结党营私,毛先生身边,包括整个局本部的所有人,都是自己人。栋盛,你说倪新现在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孙栋盛亦庄亦谐的答道:“当然是你和张副局长的人头了。” “那我就奉上这颗人头。” 孙栋盛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周成斌命令道:“你去把艾高文和林世荣给我找来,然后你去趟南京,设法建立三个新的联络点。” 上海分局目前在周成斌之下有五名少校级特工,葛佳鹏、冯根生一直留在上海,分头负责地下行动组织的运作和外围组织的管理。孙栋盛不仅多次和76号照面,而且虽不知道张占是军统的内线,却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周成斌担心他参与行动,会推测出张占的身份。决定启用来上海不久的艾高文和伤愈的林世荣。 七点整,总务处负责对外联络的老高来了,刘泽之说道:“我需要马上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越快越好,你看什么时候能举行?” “举办记者招待会需要报请毛先生批准……”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毛先生的手令,上班半个小时后我补给你。没必要把所有有联系的媒体都请到,尽可能多请一些就行了。” 老高为难道:“刘先生,我是认识您,您的军衔也比我高,可是现在您在叶君远主任那里……” 陈劲松插话道:“从今天起,刘泽之调任毛先生的机要秘书,委任状马上就会下发。” 老高答道:“那我先去办,最快也要十点,媒体虽然都有电话,可记者们还要赶过来,又是雨天。手令您可一定要补给我。” “手令的事你放心,我不敢拿工作开玩笑。招待会安排在九点半,拜托了。” 叶君远早早来上班,一看这架势,叹道:“怎么回事?内卫组是干什么吃的?泽之,你怎么在这里?” “老叶,你来得正好,我还说要去找你,上午别安排别的事了,有事需要你协助。” “干吗说的这么郑重?不就是让我签字吗,我这么早来就是为了给你签字,然后我要去趟成都。拿来吧,我也不劝你了,你自己一人在异国,多保重。” 刘泽之装糊涂:“拿什么?老叶,我真的有事,你晚走半天。” “你的离职书啊。” “谁要离职?莫名其妙!” 叶君远奇道:“汪秘书亲自给我打的电话说你要离职,,还说是毛先生特批了,让我签字放行。” 刘泽之有点尴尬,一眼看见毛人凤的专车驶来,说道:“劲松,你先和老叶谈谈,我看见毛先生的车了,我去汇报。” 八点整,刘泽之拿着毛人凤的手令来找陈劲松,叶君远重重的拍了他两下,说道:“臭小子,又不走了?这就对了!也就是你,换个人,毛先生能这么好说话?放心吧,你的忙我肯定帮。” 陈劲松说道:“泽之,我们分头行动,你负责接待记者,老叶,这是所有的照片、资料、档案,你先看着。巩组长,我们走。” 走出房门,巩组长不解的问道:“陈主任,这个时候为什么急着召开记者招待会?” “古华故技重施,在军统的眼皮子底下折腾,你说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打军统的脸!该死的混账!等我抓住他,有他的好看!既然您和刘秘书都知道,为什么不命令内卫组封锁现场?消息很快就会外泄,怎么办?” 陈劲松叹道:“那里封锁得住?你以为上次真的是有记者路过恰好看到了?” “那个记者是这么说的,难道他撒谎?反了他了!敢欺骗军统?!” “古华要打军统的脸,就不会寄希望于凌晨恰好有记者路过,如果我是他,会拿捏好时间,把照片、传单以匿名信的方式寄给各个报社、电台。在重庆敢招惹军统的媒体不多,但是总有那么几个后台硬的愣头青,当然,明着得罪军统,绝对不敢,也不愿意让军统借着搜查匿名信的名义报复,只说是恰好路过看到了,又没有接到军统的封口令,就刊发了。其他报社的说辞更现成了:转载的。于是乎,古华的目的达到了。” 巩组长连连点头:“对啊,我说那,哪有那么巧的是事,凌晨恰好路过,还带着相机。叶君远又能帮上什么忙?” 陈劲松耐心的开导:“用用你的脑子!古华手下胆子再大,敢贴完传单、刷完标语后,从从容容的照相吗?军统内卫组的能力也不能小觑。” “您谁说古华等人是在别处照的相?” “聪明。” 巩组长不好意思的挠头道:“您别损我了,到现在才明白,还是听明白,而不是想明白的,我都无地自容了。哎,刘秘书召开记者招待会又为的是什么?” “古华想打军统的脸,我们自然不能让他如愿。刘秘书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主动说明一切,并保证会在一周内缉捕案犯,破获给重庆市民造成巨大损失的日本人的谍报网。” “那倒是可以彻底挽回颜面,可是能做到吗?是,我们已经有了计划,可是成功的概率,恕我直言,只有一半。” “那是在古华再次激怒军统以前,现在……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何况——万一失手,我们手里有耿镇宽和其他数名被抓捕的外围人员,也足以向不明真相的媒体和市民交差。而且各媒体上公开消息后,古华当然不会乱了阵脚,其他的成员,特别是和古华没有直接联系的成员,就难说了,只要他们动起来,我们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巩组长不放心的问道:“九成以上的把握?有吗?” “周成斌行事向来缜密,唯一的一次意气用事,和小野平一郎做意气之争,就被一个叫山木龙三的日本特务抓住了破绽,落入76号手中,还是当时担任上海站代理站长的郭烜和刘泽之里应外合营救,才逃出了魔爪——这些是周成斌亲口告诉我的。古华,不仅沿袭了周局长的故智,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巩组长答道:“我还是没听明白,不过你说了,我就相信。山木龙三?居然能抓捕周成斌,此人是何等样人?我倒希望有机会可以和他过过招。” 陈劲松笑道:“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周成斌是军统第一王牌杀手,却曾栽在山木龙三手中,如能战胜山木龙三,岂不证明自己超过了周成斌?” “您多心了,我没这么想。” “你和其他有这种想法的人都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 “那是因为——刘泽之手刃了山木龙三!当时的我就在现场。刘泽之不仅救了我,事后还毫无破绽的继续潜伏了很久。牢房到了,我去提人,你带队布控,如果你的手下人手不够,向行动处继续调人,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我十一点半带人准时赶到。” “您放心吧,我的行动组虽不是一级组,也有五六十名特工,不会出纰漏的。” 九点半,记者招待会正式开始,戎装齐整的刘泽之对匆匆赶来的记者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说道:“我叫刘泽之,是毛先生的机要秘书。诸位进大门之前,都应该看到了,军统围墙外被日本人的奸细贴满了传单,还用显眼的红油漆刷上了标语。” 记者们议论纷纷:“是啊,我也看到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以前就有过一次。” “我怎么不知道?大家都知道,各个媒体都报道了。” “这也太猖狂了!重庆可是陪都,还有没有一点安全感?” “可不是吗?军统连自己都不能保护……” 老高敲敲桌子,说道:“安静!一会会有时间留给大家提问,现在听刘秘书接着讲——门口是不是迟到的记者?别拦着,也请进来吧。” 刘泽之和颜悦色的说道:“日本人在重庆的奸细,无恶不作,炸毁弹药库,暗杀抗日将军,还累及妇孺,放火烧毁兵工厂……数不胜数的恶性,令人发指!虽然军统只是情报部门,并不负责治安,可是面对这样的敌人,怎么能袖手旁观?于是主动请缨,配合市警署追查这些奸细!” 说到这里,刘泽之有点激动了,记者们也被感染,纷纷点头。 刘泽之佯装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在抓捕了一些奸细之后,日本谍报网的负责人恨极了军统,由于军统的成员警惕性都很高,汉奸们无计可施,只得前后两次在军统围墙上粘贴传单、刷标语,用这种小伎俩泄愤!由此可见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军统怎么可能被吓到?我在这里代表毛先生向大家保证:一周内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将其主要成员捉拿归案,交由司法机关处置!” 记者们很激动,有人问道:“刘先生,一周之内军统确实可以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吗?” 刘泽之答信心满满的答道:“完全可以,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不过不能在此宣布,希望大家谅解。” “刘先生,你的意思是说今后不会再发生恶性治安案件了吗?” 刘泽之笑道:“我只能保证这个谍报网被破获,重庆如此之大,这么多的人口,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案件,其他的应该由市警署负责,对吧?” “你这番话是代表贵局毛先生说的吗?” “那是当然。我还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个秘密: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就是我。” “刘先生,说句失礼的话,如果时间到了,您未能如期完成任务,又该如何?” 刘泽之郑重的答道:“我已经立下军令状:不成功则成仁,军统军法家法俱在,请大家相信我。” “刚才您说已经有一些奸细落网,能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吗?” “事涉机密,恕我现在还不能明言。” “刘先生,您能提供几张嫌疑人的照片吗?” 老高起身说道:“一周的时间并不长,请大家耐心等待,诸位也不想因为无法克制好奇心,影响到案件的侦破吧?记者招待会结束,刘秘书,你公务在身,去忙吧。”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刘泽之趁此机会,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第五百一十一章 放长线 走廊里,汪秘书迎了上来,说道:“我提前到今天晚上出发,来找你办交接,过来找你,见你正在应付记者,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本事。” “唉,这还是李士群教给我的,想当初……” 汪秘书驻足正色道:“我要劝你一句:今后李士群这个人,你提都不要再提,无论是褒扬,还是谴责,不仅是在毛先生面前,在任何场合、任何人面前。” 刘泽之愣了一下,叹了口气没说话。 十点正,陈劲松带人从牢房里提出耿镇宽,再次提审,耿镇宽一再坚持说他知道的都说了。陈劲松说道:“那好,我相信你。来人——备车,去现场。耿镇宽,你的案子毛先生很重视,现在带你去现场,还原案发时的经过,撰写结案报告时用得着。走吧。” 听到结案这两个字,耿镇宽悬着的心放了下了几分,身陷囹圄,也没有反对的资本,点了点头。 十一点半,陈劲松带着三名特工押解着耿镇宽再次回到了菜市场后门,陈劲松命人拉起警戒线,围着后门封锁了事发区域。十一点四十五分,对一名姓庞的特工说道:“带他指认现场。” 老庞带着耿镇宽一处处指认十三日中午激战的现场,和刘泽之写的《情况经过》比对,对的上的做个记号,对不上的向陈劲松汇报,陈劲松令耿镇宽仔细回忆。一番折腾,很快就到了十二点半菜市场关门的时间,由于下雨的缘故,买菜的人不多,卖菜的人也少了将近一半,从后门出来人比平日少了很多,有的人径直离去,更多的人止步看热闹。还有些好事者三五成群交头接耳,议论着两天前发生的一幕,陈劲松等人只当没看见。 一点整,老庞走到陈劲松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陈劲松命令道:“既然都对上了,那就回去吧。” 和汪秘书办完交接,刘泽之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给你送行。” 叶君远的一名部下进来报告道:“刘秘书,叶主任命我来请你过去。” 汪秘书说道:“我三点出发,之前还要去向毛先生辞行,你忙吧。记着你欠我一顿饭,如果我活着回来,替我接风,如果……赶上祭日,别忘了……” “说什么哪?好,那我就不送你了,多保重。” 叶君远的办公室,茶几上摆着两菜一汤,叶君远说道:“坐吧,先吃饭,边吃边聊。” “你急着走吗?如果不急,陈劲松约定两点之前回来,等他回来一起谈 。” 叶君远一边为刘泽之盛饭一边答道:“不急,成都之行推迟到明天下午出发了。泽之,前几天我一直在给一个培训班授课,昨天晚上十点才回来,刘林的事我刚听说……你节哀顺变,明天的葬礼我陪你一起去。” “谢谢你特意为阿林推迟行程。” 见刘泽之点破,叶君远也不再否认,吃到一半,陈劲松回来了:“吃饭哪?给我也盛一碗。老叶,看你气定神闲的样子,有收获了吧?” “是的,你哪?鱼儿上钩了吗?” “不知道,该做的都做了,老巩带着他手下所有的人在周围布控。” 三人匆匆吃完饭,叶君远说道:“泽之的判断是正确的,看起来很像军统外墙的背景,是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拍照时间确实实在凌晨五点半到六点办之间。你们看:这是局部放大的照片。这些鉴定是我从情报处借来的技术人员完成的。” 陈劲松问道:“那你做了些什么?” “世界上只有相似,没有完全相同的地方。古华找了一个相似的地方,做了伪装,让这个地点尽可能看起来更像军统的外墙。我的专长是造假,一切的伪装很难瞒过我的眼睛。把所有的伪装去掉后,这是古华等人拍照的地点的真实样貌。” 叶君远递过来几张他手绘的图纸,刘泽之和陈劲松接过来细看。叶君远又道:“这个地点还应该满足人迹稀少这个条件,否则即使是凌晨,刷了这样内容的标语后照相,不可能不引起行人的围观。” 刘泽之点头道:“说得对,贴传单、刷标语,拍照,再清洗,速度再快也需要一个多小时。” 陈劲松边思忖边说道:“这么长的青砖围墙,间隔十米有两棵和军统外墙一样的大樟树……人迹还很稀少,会是什么地方?而且我一直很奇怪:军统内卫组是由精锐组成的,连着两次如此疏忽,怎么可能?刚才我在大门口碰到内卫组的包祖章了,灰头土脸的,听他说是被毛先生严厉训斥,还说等戴老板后天回来,要报请戴老板,军法处置。他一再拜托我尽快破案。泽之,你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这个贴传单、刷标语的人一定可以接近外墙而不引人注目。老叶,如果一个人干,最快需要多少时间。” 叶君远摇头道:“不是一个人,最起码需要两个人。” 刘泽之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贴传单需要的时间不长,刷标语,如果一个字一个字的刷写,不仅时间长,需要的工具也多。你们看,标语的字的边缘,上一次急着清洗,所以疏忽了。” 刘泽之和陈劲松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看来半天,也没看出来,刘泽之皱眉道:“老叶,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急性子。你们看:边缘好几处可以看出喷溅的痕迹……” 一语点破,陈劲松一拍桌子,说道:“明白了!事先用纸或者布,漏刻好标语的模型,一个人把模型摁在墙上,另外一个人用装满红油漆的铁罐什么的工具,把油漆喷出来,揭掉模型,字迹就在墙上了!两个人,可以不引人注意的接近军统外墙……是凌晨时分开始工作的环卫工人!他们都是两人一组,一个人推着装垃圾的手推车,另外一个人负责清扫马路。” 刘泽之夸奖道:“劲松说的不错,两次作案都是雾天,深秋的凌晨时分,环卫工人作案,需要的时间又不长,内卫组的警卫的注意力大部分都在军统院子内,疏忽也有情可原。” 叶君远说道:“是啊,第一次是没想到有人敢在军统局本部外墙做手脚,第二次是没想到有人居然敢故技重施。泽之,你在毛先生面前替包祖章他们美言两句吧。” 刘泽之笑笑不答,陈劲松说道:“泽之,我建议抓捕两次案发时负责清扫的环卫工人。” “我没意见,目前待命的人都是你的部下,你去交代他们马上动手。” 陈劲松走后,刘泽之又道:“老叶,古华他们拍照的地点会不会是在郊区废弃的工厂、仓库外面?” “有这种可能,可是范围还是太广……实在不行只能一处一处的对照。” “行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找到这个地方?是想一网打尽,对不对?重庆如此之大,一处一处的找,且不说需要的时间长,参与行动的人不会都是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打草惊蛇,让对手跑了,岂不前功尽弃?” “是啊,那就只能再想办法缩小范围……”叶君远拿起照片仔细琢磨:“围墙的高度能推测出来,在二米二到两米三之间,可是重庆的围墙绝大多数都在二米到两米五之间,长度没办法知道,材质也是最常见的青砖……” 刘泽之指着一张照片上的一个阴影问道:“这是什么?” 叶君远脱口答道:“影子。” “我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影子?” 叶君远拿过来细看,答道:“肯定不是人影,具体是什么……看不出来,只能等到明天凌晨差不多同一时候,在现场用各种东西试一试。我想围墙外,无非就是树木、车辆、石狮子什么的。” “那就等明天凌晨,也有可能是建筑物的投影,对了,包祖章不是挺着急的吗?让他准备各种道具,破获谍报网后也可以算他一份功劳,我才好替他进言。” “那我去对他说,明天凌晨四点在外墙案发现场见面。还需要我做什么?” 陈劲松走进说道:“我已经派人去市环卫局抓人了,泽之,等抓回来我们一起审讯。” “没问题,我出去一趟,一个小时后回来。” 陈劲松奇道:“巩组长那里随时可能会有消息……哦,你去吧。” 刘泽之没说话,离开了办公室。叶君远问道:“他这个时候干什么去了?” “你啊,怎么和我一样糊涂?我想泽之是去行政科,明天上午八点安葬刘林,他是得去一趟,看看有没有疏漏。” 叶君远这才明白过来:“哦,你说得对。唉,泽之他心里一定很难过,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他另外一个弟弟死在76号。” “我当然知道,刘无是为了掩护我撤离才……刘林,本来没他的事,是我想着刘林参加了行动,刘泽之也许会介入进来,你知道前些日子,泽之一直很消沉,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说起来,都是因为我……我欠他们兄弟的太多。” 叶君远长叹一声,安慰道:“你欠的再多也没有我欠他的多,他不仅冒着暴露的危险救了我的命,还保住了我的名节。你也不必自责,怎么会是你的错?泽之是因为这件事才决定放弃英伦之行的吧?其实他走了也好,腥风血雨,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何时才能复我中华河山。我会出席明天的葬礼,劲松,你出席吗?” “当然要去,刘林是我的部下,而且我也不放心刘泽之。” 第五百一十二章 建功 (上) 从行政科出来,刘泽之看了看手表,来见毛人凤汇报进展,毛人凤点头道:“干得不错,看来再次成功破获日本人的谍报网指日可待,小野平一郎即使想第三次重建,也是半年之后的事情了。泽之,我刚才致电行政科,他们说刘林的葬礼明天八点举行,你通知他们备车,七点半从单位出发。” “毛先生您日理万机,舍弟的葬礼怎敢劳您拨冗出席?” “话不能这么说,刘无、郭烜、徐建雪……死在上海,我想送他们一程,也不可能。刘林是为国而死的,我曾召见过他,这孩子,品行质朴、上进好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了。” “谢谢毛先生褒奖,存殁同感大德。” 十六日凌晨四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的刘泽之来到军统举局本部外墙外,惊讶的看到内为组拿来了很多用纸板和胶泥做成的各色模型。叶君远迎上来说道:“老包可费了力气了,刚才还拉着我一再拜托。” “开始吧。” 两名专业摄影技术人员把模型一件件放在叶君远划定的位置,在特定角度拍照。两个小时后,陈劲松说道:“拍完了,结果要到两个小时候才能出来。泽之,你坐我的车去公墓吧。” “让老叶坐你的车去,我过一会随侍毛先生一同过去。” 十点整,公墓内,葬礼结束后,一身黑色西服、系着黑色领带的刘泽之向来悼唁的来宾一一致谢。陈劲松说道:“泽之,走吧。”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一会。” 众人散去,刘泽之伫立墓前,墓碑上刘林的笑容质朴和熙,刘泽之走前两步,俯身蹲下,手指一个字一个字拂过:刘林之墓,兄刘泽之泣立。 “阿林,你们都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亲人了……你的话我记住了:替你和阿无多杀几个鬼子!别对我失望,以后我会尽力做一个让你和阿无骄傲的哥哥,相信我,好吗?” 不愿在人前落下的泪水一滴滴落在墓碑前的草地上…… 许久,刘泽之走出了公募,陈劲松那辆旧吉普孤零零的停在大门口。刘泽之拉门上车:“走吧。” 陈劲松安慰道:“泽之,刘林被追赠为中华民国陆军少校,毛先生和军统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到了大半,生荣死哀……” 刘泽之顾左右而言他:“我估计照片的鉴定结果应该出来了。巩组长那里还没有消息?催问一下进度吧。” 回到局本部,走廊里,包祖章和一名技术人员已在迎候,包祖章说道:“照片鉴定结果半个小时前出来了,怀疑是一个两米左右高的凉亭模样的建筑投射的阴影。” 凉亭?刘泽之一愣,思忖道:“围墙外面有一个凉亭?可能吗?才两米高?什么凉亭这么矮?” 陈劲松:“进来说吧,老叶,你也回来了,都坐吧。” 几人走进办公室,包祖章说道:“是啊,我们也想不明白。” 叶君远拿起放大镜细看,说道:“不是凉亭,应该是农民用茅草和竹子搭建的看秋时使用的的窝棚。” 刘泽之答道:“看秋?这么说是在农村?重庆农村山地多,单产量不高,江南很常见的看秋在这里并太常见。不对啊,农村哪里会有这么长的青砖围墙?难道是废弃了之后,当地农民私自开荒?也对,荒地无主,所以需要看秋。” 陈劲松总结道:“地处远郊,废弃的大型企业或者仓库,废弃的时间最少在一年以上,否则荒地来不及长出庄稼,有一道高二米到二米五的青砖围墙,围墙外搭建有一个看秋人使用的高两米的窝棚,重庆这样的地方多吗?” 刘泽之答道:“范围是缩小了,符合条件的可也不算少……我怀疑开荒出来的田地,有可能不是用来种粮食的,而是种菜的。” 叶君远点头认可:“说得对,已知古华有一个重要同伙,在菜市场后门有一艘运菜的民船,这么说拍摄假照片的地点很有可能离河边不远。” 刘泽之说道:“剩下的只能用笨办法了,劲松,从市政管理局调来图纸,别忘了从兵工署调来这两年废弃的军工厂的地图,命令临时行动组所有待命的人分头一处处追查。” 陈劲松答道:“我这就去安排。” 刘泽之又道:“古华从教堂逃离后,需要一个落脚点,他还能策划指挥行动,说明那个暂时的落脚点还是安全的,嘱咐追查的行动人员:有所发现后不得擅自行动。” “你说的有道理。” 陈劲松走后,包祖章不由的叹道:“刘秘书,以前有人说你是军统的王牌间谍,说实话,我是不服气的,现在看来我才是井底之蛙。” 刘泽之摆手道:“别捧我了,王派间谍?这四个字谁能当得起?只不过我以前是潜伏,是在地下,现在世易时移,对手变成了地下的潜伏者,对他们,我多一些了解罢了——巩组长,什么事?我还正说要设法和你联系。来,坐下说。” 气喘吁吁赶来的巩组长也没工夫问是谁的水,端起茶机上的杯子几口喝干,说道:“快二十四小时了,终于有收获了。我奉命在菜市场后门周围布控,陈主任带人押着耿镇宽去指认现场,围观的人群中我锁定了六个可疑目标,分头跟踪……” 刘泽之又被他倒了杯水,趁巩组长喝水的功夫对一脸茫然的叶君远解释道:“古华去找的那个人,为怕潜逃后反而暴露身份,我和陈劲松认定他会若无其事的继续出现,陈劲松押着耿镇宽指认现场,表明耿镇宽已经叛变,耿镇宽我怀疑是负责谍报网中和内线联系的,这么大的事,此人不可能不向古华汇报。” 叶君远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 巩组长放下水杯说道:“过程我就不讲了,总之,其中的一个人,身份正是我们怀疑的运输蔬菜的民船主中的一个,驾船离开后,中途停下来,下船在一个死信箱里留下了情报。负责跟踪他的只有三名特工,临时商议后没敢惊动,派一个人守住死信箱,另外两个人继续跟踪。后来这两个人打回电话说是跟丢了。好在今天上午八点,在经过了十七八个小时的蹲守后,有人从死信箱里取走了情报,那名特工就跟了上去,取走情报的那个人去了郊区,没有电话,所以一直到半个小时前才设法通知了我,这个小子素质不错,单枪匹马,也没有惊动被跟踪的人……” 刘泽之插话道:“他找到的那个地点是不是郊区一家废弃的大型场所,围墙外有菜地?围墙是青砖砌就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巩组长大惑不解:“不可能啊,我收到情报,命令他继续监视,就马上赶回来了。而且我到现在还不能肯定,那名部下说那一片全是开阔地,他只能保持相当远的距离,等于跟丢了!不过据他描述那一片是有这么一处地方,他把这个地方和其他三处列为了重点区域,我还正想着和你商议如何进一步甄别那。” 刘泽之无暇作答,摊开地图说道:“不必甄别了,就在那里!巩组长,把那个地点给我标出来!” 巩组长依言照办,短短的时日,对刘泽之,他已颇为信服。 刘泽之又道:“途中还需要渡船,最起码也需要两个半小时才能赶过去。老包,你是内卫组的组长,军统的老资格,你来看:这附近有没有军统的行动部门?距离越近越好。” 包祖章仔细看了看答道:“有一个军统的电讯培训班,距离那里不到三公里。” “一个培训班?有多少人?我说的是能参与抓捕行动的。” “这个培训班规模中等的,我估计学员有七八十人,有没有武器……这就不知道。” “有武器——”陈劲松从外面走进来接过话头:“这并不是一家专业的电讯培训班,而是特工培训初级班,前两个月的受训科目是电讯,从这个月的下半个月开始射击、格斗、投毒等行动技术培训,十二号刚下发的枪支。除了学员,还有教官、职工、警卫人员等十七人。” 听陈劲松如数家珍,刘泽之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对了,来人,通知下去:陈主任安排的追查行动暂停执行。” “这个培训班即将于十二月初结业,教务主任月底被外派到了北平站,一个多月的时间,毛先生认为没必要再派一个教务主任,恰好那段时间我负责的培训班只剩下两批学员还在授课,毛先生命令我兼任那里的教务主任,相关资料十一号送到了我手中。” 刘泽之问道:“太好了!可是还没有结业的初级班学员的水平可想而知,教官能力怎么样?有没有电话?” “有一部电话,教官的水平当然不会太差,有一名姓迟的教官,是军统排的上号的狙击手。你想干什么?” “好!劲松,给培训班打电话,现在是一点半,二点半完成包围,二点一刻动手抓捕!最好抓活口,实在办不到,死的也要!里面的人要是跑出去一个,军法从事!” “泽之,能不能等咱们带队赶过去再行动?” “不行!你带着耿镇宽指认现场,引蛇出洞这一招对古华来说,并不高明,我担心他反应过来,再次潜逃!再找机会抓住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毛先生命令由我负责,执行命令吧。” 包祖章提醒道:“按说我不该说话,是不是先向毛先生请示一下?” “来不及了,毛先生从公墓直接去了国防部。” 陈劲松答道:“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打电话,而后守着电话遥控。” 刘泽之又对巩组长说道:“把稽查处的囚车调过来,你带人赶过去,等抓捕结束后,把人犯给我押回来!对了,别重蹈闵维意的覆辙,留心别让人犯自杀!” 巩组长跃跃欲试,终于要收网了!他立正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第五百一十三章 建功(下) 部下进来报告是去环卫局执行抓捕任务的人回来了,嫌犯顺利就擒。 刘泽之问道:“带到审讯室,十分钟后我过去审讯。老包,给我找个助手。” “还找什么?刘秘书,您要是不嫌弃,我来。我们内卫组这些日子是丢尽脸了,被好几个长官训斥,你等于是为我们挽回面子。” 刘泽之拽了一句文:“固所愿也不敢请也,辛苦你先去准备一下。” 一五十,包祖章来请刘泽之,走到半途,刘泽之突然抽了口冷气,扶着墙站着。包祖章问道:“刘秘书,你怎么样了?” “没事,腿上子弹擦伤一阵剧痛,容我缓一下。” 包祖章搀扶住他,关切道:“要紧吗?怎么也是枪伤,别大意了。您以前受过枪伤吗?” 刘泽之苦笑道:“四年来我曾五次受枪伤,全是伤在自己人手中——走吧。” 包祖章一愣,对刘泽之的经历更加好奇佩服。 审讯室外,刘泽之止步观察窗望着里面的嫌疑犯,只见是一老一两名脸色黝黑,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初来城市的乡下人。年纪大的有四十余岁,偶尔抬头张望,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狡黠;的只有二十岁上下,低着头发呆,二人的长相有几份依稀相似。 两边四个深秋的天气只穿着一件单衬衣的彪形大汉,抱着胳膊、板着脸,恶狠狠的站在那里。他转头对包祖章道:“你来唱白脸,怎么蛮横怎么来。” 此言正中下怀,包祖章响亮的答了一声:“是。” 审讯开始了,坐在主审位置上的刘泽之低头整理资料,包祖章抢先开口:“你们就是在军统外墙外面贴传单、刷标语的汉奸?” 年纪的那个人犯吓得一哆嗦,上年纪的那个强挤出一丝笑意答道:“是的,长官,俺们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高高手让俺们过去吧,以后俺们再也不敢了……” 包祖章一拍桌子,怒道:“什么?放过你们?的好轻巧!” ≈□≈□≈□≈□, 年纪的忍不住抽泣起来,年纪大的那个也似是吓坏了,刚想站起身来哀求,一名打手狠狠地把他摁在凳子上:“不准动!否则可以当场击毙!” “是,俺不动,长官,俺们不知道啊,俺就拿了人家一千法币,俺这就退出来……没带钱,回去就退给长官,没通敌,不敢那,长官,你可一定要相信俺们……” 包祖章气坏了,戟指大骂:“退钱?混账!为了一千块钱,就敢在军统外墙刷反对抗日的标语……” “俺们不识字,不知道刷的是什么……” “还敢狡辩?!来人——” 刘泽之终于忍不住开口教训:“包祖章,你这是审讯,还是泄愤?不像话!” “这两个混账,居然想以不识字逃避惩罚,我……” 刘泽之打起了官腔:“你什么?到底谁是主审?作为一个军人,你不懂得如何服从长官吗?” 包祖章愤愤住口。 刘泽之了根烟,道:“来人——”他指着那个不住哭泣的年轻人道:“同案犯怎么能一起审?还有没有一常识?先把他带下去。”又抽了两口烟,问道:“我们开始吧,你的姓名。” “岳老四。” “年纪。” “四十七。” “和同案犯的关系。” “他是俺侄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俺一时鬼迷心窍。” 两整,重庆远郊铜梁县一家被日本轰炸后废弃的军工厂内,仅剩的两间可以住人的房子外面,被雇佣来看门的老庞在门外把风,日本谍报网通讯员陶吉成来见古华:“古先生,这是老贺送来的。他担心有人跟踪,没敢回来。” 古华道:“他的谨慎是对的,难道耿镇宽真的叛变了?好在他并不知道这个联络……老陶,军统押解耿镇宽指认现场时,你当时也在菜市场后门?你和贺儒,耿镇宽都认识,你们两个居然毫发无伤?经过,越详细越好。” “当时我奉您的命令趁着菜市场关门的时候去和贺先生接头,刚到那里就看见拉起了警戒线,陈劲松的,就是您起他是您的同门师弟,断了一条腿的那个人,也在现场,耿镇宽被几个人押解着,似乎是在指认现场,我看到了贺先生,没敢上前。贺先生做手势命令我立即离开,去死信箱取情报。” “现场军统有几个人?” “加上陈劲松我看到了四个。古先生,贺先生送来的情报不是耿镇宽掌握的内线目前还没有出事吗?属下提议马上转移。” 古华委决不下:“如果耿镇宽没有叛变,就没必要转移;如果他背叛了大日本帝国,转移还来得及吗?我并不是怕冒险,才让这两条内线自生自灭,而是假如我要越过耿镇宽直接联系内线,必须亲自出面。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军统是怎么找到圣保罗教堂的……” “您是假如耿镇宽叛变,而内线却安然无恙,很有可能是军统在等着您自投罗网?您的顾虑应该是对的。” 突然一个念头袭上心头,古华问道:“指认现场的时候军统只有四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残废了的陈劲松?不对啊,如果耿镇宽投靠了军统,自愿指认现场,何劳上校军衔的陈劲松亲自出面?如果耿镇宽是被迫的,区区四个人,还有一个腿脚不方便的陈劲松,万一出事,帮不上忙还要让其他人分心保护,军统就不担心有人接应,耿镇宽趁机跑了?再无论耿镇宽是否招供,军统手头要做的事很多,何况我又在重庆各界众目睽睽之下给了军统一记响亮的耳光……指认现场?事发时现场军统的人不算少,还有什么没搞清楚的?老陶,你一路上没发现什么异常吧?” 陶吉成头道:“你的有道理,我和贺儒怎么没有想到?您是属下有可能被人跟踪了?您是知道的,属下的专业是电报通讯的,这方面的经验不足,现在……我不敢,唉,我多留心就好了!” “心无大错,你我,还有老庞,必须马上转移,你去通知老庞:销毁一切可以让军统追踪……” 把风的老庞急匆匆跑进来道:“古先生,情况不太对,有很多人在距离咱们二三百米之外活动,这里很僻静,以前从来没有过……” 古华陡然起身,命令道:“出事了!这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听着;带着电台下密室!军统抓住我之后,狂喜之下,未必会仔细搜索,你们也许可以逃过一劫——快去!这是命令!没必要为我陪葬!如能脱险,转告贺儒:谍报网暂时由他全面指挥,近期内保持静默,等待野将军的指示!” 陶吉成和老庞只能匆匆执行命令。 古华推开配枪的保险,走出大门。如果被包围在这两间房子里,等于缴械投降,还会连累陶吉成、老庞失去最后一线希望,只有走出去,虽然在开阔的深秋菜地里,一无遮掩,逃离的可能性也极低,他寄希望于对手要留活口,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古华穿过菜地,走了不到五十米,就知道今天没有任何幸免的机会:敌人参加行动的最保守的估计也在五十人左右,而且是有备而来。他故作不查,继续向前大跨步的走着,每多走一步,留给陶吉成他们的机会就多一分。 培训班受命负责指挥行动的唐教官看到目标居然自己走出来了,当即命令道:“提前行动,缩包围圈,马上抓捕!目前只看到了一个对手,抓活的!”这么多教官学员围捕一个人,还不能抓活的,以后就没脸见人了。 几个临时组建的行动组冲了过来,唐教官身先士卒,带队冲在最前头,一边跑一边喊道:“站住!再跑开枪了!” 古华对准他就是一枪!唐教官中枪扑倒在地。 参与围捕的学员们急了,子弹从四面八方飞来,古华只得卧倒在一个土坑里还击。 另外一名姓万的教官眼见古华已经进入狙击区,喊道:“都不准开枪,包围他!” 隐身在一颗大树后面的迟教官手中的狙击枪响了,准确擦中古华持枪的右臂,古华脱手,手枪被冲击波冲出去七八米远!他并不想重伤对手,怕的是对手自裁。 见对手失去反抗能力,十余名学员上前逮捕了古华。 三半,审讯还在继续,无论是刘泽之循循善诱,还是包祖章威胁要动大刑,岳老四咬定牙关是自己叔侄都不识字,有人出钱让他们在军统局本部外面贴东西、刷标语,是治疗花柳病的广告,他们贪财就干了。因为粘贴这些广告被逮着了,市政管理局、卫生局都要罚款,所以只能偷偷贴。 张贴虚假下三滥的广告,不过是罚款、命令环卫局开除,最多拘留几天的罪过。 包祖章心道看样子不用刑是不行了。 刘泽之把几乎是同样的话又了一边:“岳老四,你老奸巨猾,可以蒙混过关,你侄子怎么办?他招了,你不?罪加一等!” “长官,你让俺什么?俺就是贪钱,俺确实不识字,俺要是知道贴的是这些东西,借给俺个胆,俺也不敢!俺错了,俺侄子是个老实孩子,他不会撒谎的,您可别逼他,万一有个好歹,俺没脸去见他爹娘……” 包祖章咬牙切齿的怒道:“好,好,有种!军统是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有本事你就别改口!” “别看俺不识字,军统俺当然知道了,国家的大衙门,保护良民百姓的,里面都是有大学问好人,叫什么来着……公仆吧?长官,你一定要相信俺,你活干完了,俺还留着那些刻字的布干什么?等着被抓啊?我就给烧了……” 包祖章气的脸色发白,对刘泽之道:“动刑吧,先收拾那个兔崽子!” 刘泽之面现难色。 岳老四拍着腿嚎啕大哭:“您不能这样啊,你都开了啥子记者会,我冤那,我要去更大的衙门伸冤,没法活了……” 刘泽之看着他,没有话,岳老四的哭声一直没有减弱的迹象。 七八分钟后,刘泽之似是失去了耐心,悠悠开口:“别哭了,我信你,在这里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岳老四闻言一喜,不敢相信,抬眼看着刘泽之,包祖章等人也惊呆了。 刘泽之把一张《释放证明》调头冲着对面的岳老四,递过一支笔,指着最底下一栏道:“这里,对,就是这里,签名。” 岳老四下意识欠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刘泽之拿起释放证,嘲讽的笑道:“不识字?这笔字写的还不错吗——”他板起脸,厉声喊道:“战时通敌,就是死罪!” 岳老四这才反应过来被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骗了,手中的钢笔落在了地下,颓然坐回凳子上,眼睛是全是愤怒和不甘! 包祖章等人先后反应过来,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书源自看书网 第五百一十四章 义正辞严 刘泽之起身示意包祖章跟他出去,审讯室门口低声道:“老包,岳老四已经失去了斗志,下面的事交给你了。我去找陈劲松了解一下缉捕主犯古华的行动紧张的如何。用那个中间有半人高隔断的审讯室,把岳老四的侄子放到一边旁听。等审完岳老四,再让他侄子补充。” 包祖章频频头:“我是心服口服了,您放心去忙吧,剩下的事要是再办不好,我就没脸见人了。” 巩组长担心古华潜逃,把自己的左手和古华受伤的右手拷在了一起,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工,回到了局本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走到陈劲松所在的办公室门口的刘泽之。 刘泽之迎上前去,打量着右臂包扎着的古华,淡笑道:“古先生,久违了。” 古华和刘泽之对视,愤怒、不甘、鄙夷……不出是什么滋味,突然,他挥起左臂,拼尽全力击中刘泽之的右脖颈,刘泽之猝不及防,重重倒地,牵动腿上的伤口,痛的一时无力起身。 拷在一起的巩组长毫无防备,也被带的一个踉跄。身后的特工万没想到就擒的人犯居然敢在军统局本部动手伤人!一时愣在那里没有反应。 古华厉声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奸细!还有脸来见我!?你官居特工总部总务处长,大日本帝国何负于你?李士群何负于你?野将军何负于你?你居然甘为奸细,毒杀对你有栽培重用之恩的长官李士群,卑鄙下流、狗彘不食!炼狱最炽热的地方就是给你准备的!” 陈劲松闻声出门,喝道:“你们是死人?!要你们有什么用?任由人犯在局本部袭击长官?”他很不方便的勉强俯身搀扶刘泽之:“泽之,我扶你起来,阶下囚的话没必要放在心上,你是我引以为荣的兄弟,是军统的骄傲!” 四名押解的特工被骂醒了,上前控制古华,其中一人重拳击向古华的面门,古华被打的口鼻喷血,连退两步,靠在墙壁上才没有摔倒。巩组长也被带的再一次踉跄着斜靠在墙上。附近办公室和路过的人驻足观望。 ≯↖≯↖≯↖≯↖,m≡ 刘泽之扶着陈劲松的手站起来,摆手制止了还要教训古华的特工,缓过一口气道:“谁都不准在动手!古华,李士群不是我杀的——” 古华当即反驳:“敢做不敢当!人!” “我没有敢做不敢当!如果毛先生有令,我会毫不犹豫的对李士群下手!我奉毛先生之命潜伏,在我心中,可以舍命相护、无条件服从的长官只有毛先生一个!李士群,从来就不是我的长官,他——一直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李士群是被影佐祯昭派人毒死的!古华,我正告你:你和李士群这样的人,对日本人而言不过是一条狗!有用的时候赏一口残羹剩饭,没有的时候就会弃之如敝履,就算是不落入军统手中,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从国防部赶回来的毛人凤下了车走到大厅,恰巧听到了这一切,不由得想起苏北之行,刘泽之的舍命相护…… 刘泽之命令道:“把他押下去,暂时不要苛待他,等候毛先生的命令。古华,相识一场,我劝你一句:军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对你这样认贼作父、执迷不悟的人,我没有恻隐!你好自为之。” 办公室内,毛人凤叫来了刘泽之:“十分钟后开个临时办公会议,参加的人有你和陈劲松、叶君远,还有参与破获日本人谍报网行动的巩组长和包祖章。” 刘泽之端茶奉上,答道:“是,我马上去通知。” “以后不准再信口开河,军统的最高长官是戴老板,这还用我教你吗?” “您是怎么知道……一时情急,脱口就出来了。是,属下记住了。” “去吧。” 五正,听取了每个人的汇报后,毛人凤露出了笑容,道:“干得不错,古华,敢一再打军统的脸,实在是可恨!泽之,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立即开始审讯,有收获后马上抓捕,属下有个想法……” 听了刘泽之的计划,毛人凤其词若有憾焉,其情实甚喜之:“旁门左道,还敢让我帮你们演戏!也罢,有用就好,按你的办。明天戴老板回重庆,我也希望能给戴老板一个满意的结果。” 古华被关押在一间单人牢房里,晚上六,包祖章带人把他提了出去,来到牢房最边上的值班室里,道:“里面有个卫生间,你们两个监视他洗漱,给他换件衣服。。” 不提审,却让自己更衣洗漱,军统想干什么?古华心中起疑,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顺从的进了卫生间。整理好了仪表。走出来一看:茶几上准备好了一凉两热一汤、两副碗筷,写字台上放着一盆米饭。 陈劲松走了进来,道:“坐吧,我们同出山崎君门下,算起来也是师兄弟。离开日本快十年了,山崎君还好吗?你们出去待命,让我们师兄弟聊聊天。” 包祖章头离开,似是不放心行动不便的陈劲松单独和古华相处,没有关上门。 古华依言坐下,却没有答话。 陈劲松斟了杯茶递过来:“军统办公楼内严格禁酒,只能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见古华还是没动,陈劲松笑道:“你总不会以为我在茶中下毒了吧?” 古华自嘲的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要一个阶下囚的命没必要这么麻烦,再我这里还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你错了,你负责的谍报网重建未久,你被捕,就等于瘫痪了。你能招供,最好;执意不招,也没什么。” 这话古华当然不信,反问道:“既然如此,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已经过了:师兄弟聊聊天,探问一下恩师的消息。” “恩师……他还好,我三年前去日本见过他,对这场战争他并不赞同,加上年事已高,退休闲居在家。见到我,恩师很高兴,我们谈起了你,他好久没有你的消息了,还这场战争,中日两国没有赢家。” 陈劲松感慨颇多:“是啊,恩师的见解总是高人一筹……何止是中日两国,你我又何尝有赢家?我失去了一条腿,你失去了自由。” 古华默然,过了一会,陈劲松道:“吃饭吧。” 古华吃了半碗饭,问道:“你奉命来劝降,有话就吧。” “确实不是,劝降?有用吗?恩师一直你比我聪明,这些年你选择为日本人效力,肯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怎能凭我几句话就改变立场?” 古华喟叹道:“我们师兄弟之间的较量已见分晓,可是中日逐鹿,胜负未定。我相信大日本帝国只是一时不顺,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陈劲松不和他争执,答道:“也许吧,来,榨菜肉丝汤,味道还不错,喝一碗。” 门口待命的包祖章却气的满面通红。 古华接过来喝完,放下碗问道:“陈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愿意回答,也可以不。” “来听听。” “你们是如何找到圣保罗教堂的?” “很简单,我奉命破获你负责的谍报网,无从下手,只得向和你相识的刘泽之求教。他想起你在横山勇的专列上,广播里播放基督教钢琴曲,你无意中了一句:错了两个音节。于是他推断出你出身牧师之家,精通赞美钢琴曲,有可能借着教堂职工的身份潜伏。再去市政府查找你到了重庆之后,哪家教堂聘用了这么一个人,然后就找到了那里。” 古华的脸上满是懊恼,叹道:“百密一疏……刘泽之,唉……” 门口传来脚步声,陈劲松拿捏好时间,故意很不方便的起身想去放在古华身后写字台上的瓷盆里添饭,古华不由得接过他手中的饭碗,,转身盛了大半碗饭,递了回去。 恰在二人交接的一刹那,巩组长带人押着耿镇宽路过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耿镇宽不由得止步,定定的看着古华。 陈劲松笑着很自然的酬酢:“谢谢,你也多吃。” 这时古华才看见耿镇宽,愣住了。 一名特工不轻不重的推了耿镇宽一把:“不得停留,快走!” 脚步声由近渐远,很快消失。 古华看着陈劲松,眼光里全是愤怒。 陈劲松起身笑道:“耿镇宽虽供出了一些,我们想知道的他却一直没,现在……他看到衣冠楚楚的你,和我如此亲密无间,你他还会坚持吗?他还有必要坚持吗?所以我早就告诉你我不是来劝降的。你被捕、耿镇宽招供,你的口供并不重要。失陪!” 陈劲松刚走出房门,身后传来碗碟落地摔碎的声音,还有古华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审讯室里,耿镇宽坐在那里,突然落泪……不值得啊,舍命掩护为了这么一个人,太不值得了……巩组长看着他没有话。 过了一会,耿镇宽抬起被拷着的手拭干泪水,道:“我要见毛人凤。” “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可以替你请示。” 巩组长走出审讯室,一刻钟后,门口传来卫兵敬礼的声音:“毛先生,您请进。” 毛人凤坐在了主审的位置上,问道:“耿镇宽,听你要见我。” “是的,我愿意出一切,但是你要保证留下我的一条命,不要伤害她……” 侍立一旁的巩组长厉声训道:“放肆!这是你可以提条件的地方吗?你在对谁话?实话告诉你:你的口供我们并不稀罕……” 毛人凤摆手制止:“住口!耿先生的口供也许并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他弃暗投明的态度。耿先生,虽然你杀了刘泽之的弟弟,但那是各为其主,只要你诚心悔过,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至于你的那个女人,我本来就没打算动她,虽然刘泽之等人提过这个建议……实话:我很赏识你的人品和能力,你如能加入军统,我一定重用。” 本文来自看书辋 第五百一十五章 话不投机 四十分钟后,毛人凤走出审讯室,刘泽之在外等候。毛人凤命令巩组长:“你所辖的行动组人数不多,从现在起,你可以调动内卫组所有成员,按口供抓捕,而后继续审讯,扩大战果,争取一网打尽!” 巩组长信心满满:“是,请毛先生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去吧。泽之,你跟我来。” 回到办公室,毛人凤问道:“我答应放过打死了刘林的耿镇宽,你心里很不好受吧?” “的确如此,不过请您放心:属下设局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耿镇宽招供合作,没有再取他性命的道理。属下不敢以私害公。” “你能想通就好,来,坐下。” 刘泽之依言坐下,却又赌气道:“毛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行动结束后,请您不要把耿镇宽安排在局本部。属下不想看到这个人,否则,我就请调到外勤站去。” 毛人凤并不以为忤,笑骂了一句:“臭子,敢和我讲条件!” 毛人凤的另外一个机要秘书韩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陈劲松打来内线电话请示:古华想见刘泽之。” “泽之,你去见见古华,听听他要什么。韩秘书,从现在起,包括你在内,我身边所有的人,都归刘泽之直接调派。” “是,属下明白。” 刘泽之赶紧推辞:“四年前我刚在您身边的时候,韩秘书就跟了您很多年了,我还是跟着他和老汪实习的,现在怎么可以……” “韩秘书是跟了我很多年,他的忠心我自然信得过,才能吗,欠缺的太多,难当大任,你不要再了,这是命令。” 刘泽之起身答道:“长官的重用和信任,属下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 刘泽之来到牢房,看守打开门,搬进两张方凳,古华正在看着墙上的阴影发呆。刘泽之道:“听你要求见我,毛先生特批了十分钟,有话就吧。” 古华打量了他几眼,道:“耿镇宽全招@6@6@6@6,供了吧?” “是的,他以为你全招供了,没必要豁出他和他心仪的女人的两条命。” “对付我的整个行动都是你在操纵吧?” “应该算是吧。” “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 “过奖了,我不是,周成斌、张弛,故去的郭烜,军统的很多人,还有你和倪新等等,都比我强。你败在我手下,除了运气,还因为我曾是一名和你一样的潜伏者。” 古华笑了:“你是个君子,今天下午刚见面的时候,失礼了。” 刘泽之笑笑没有话。 古华问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我?” 刘泽之开诚布公的答道:“这要看你的态度,虽然谍报网的内线已被破获,可我推测你还有一个负责行动组的助手,就是在圣保罗教堂不远处那家菜市场后门运输蔬菜的那个船主,耿镇宽不知道他的落脚,我们未必抓得住他,也就不能抓捕他负责的行动组,还有其他几个行动组是由谁负责的,我们还不知道,如果你能……” 古华断然拒绝:“我是不会背叛大日本帝国的!” “可你是中国人。” “我不是……我老姓爱新觉罗,大清王朝开国铁帽子王礼亲王第十一代旁系子孙,是大日本帝国协助大清在满洲复国。” 刘泽之吃了一惊:清廷宗室信奉基督教的很少,出任教职的更是凤毛麟角,他也没兴趣追问,忍不住嘲讽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您还是凤子龙孙,失敬了——”他定了定神,转换了语气劝道:“那又如何?满族人入关二百多年,早已同化。复国?满洲能算一个独立的国家吗?周成斌的家族也在旗,祖辈还出过两个一二品的高官。” 古华没有正面回答:“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刘泽之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找我什么事?” “我想求你,求你给我一个军人的死法。” “可以,只要你供出我们还不知道的一切,别给你一个军人的死法,你完全有机会重获自由。” 古华恳求道:“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已经的很清楚了:我是不会背叛大日本帝国的。刘先生,你是个正人君子,何必强人所难?” 刘泽之不为所动:“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你誓死效忠的大日本帝国,却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我奉劝你不要觑军统的手段,军统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 “这么你要对我使用酷刑?” “如果你不识时务,那你就要做好面对酷刑的准备,但是不会是我……76号对我使用过惨无人道的电刑,那个时候我就对自己:如果能侥幸逃出生天,无论多难,无论对手是谁,这辈子我不会再对任何人用刑。” “这么你明知道酷刑是违背人性的,而你也是厌恶的,为什么还要对我……” 刘泽之突然失态:“那是因为日本强盗,还有你们这些甘为鹰犬,助纣为虐的败类,首先突破了做人的底线!我的姐姐,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被山木龙三那个畜生先奸后杀!死后都不能入祖坟!你的天父教你爱人如爱己,你做到了吗?是你,亵渎了你的信仰!” “两国交战,任何手段都是不得不做的恶!” 刘泽之切齿怒道:“好,得好!任何手段,得好!你是个军人,那么军统对你使用任何手段,更是不得不做的恶!我没时间和你废话,审讯马上就会开始,你好自为之!” 刘泽之掉头离去,古华颓然跌坐在砖砌的台子上。 监区走廊里,刘泽之面壁而立,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眼泪。陈劲松和包祖章走过来,陈劲松道:“老包,你先去刑讯室做准备,我马上过去。”包祖章装作没有看到刘泽之的失态,头离开。陈劲松劝道:“泽之,我在监听室都听到了,我想令姐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能放开怀抱。” 即使在好友面前刘泽之也不愿意展露他的软弱,他强颜一笑:“谢谢,我没事,你忙吧,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凌晨三,刘泽之回到局本部,看见毛人凤的专车还在停车场,数辆行动处的军用吉普不停地出入。楼门口碰到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却还精神抖擞的巩组长:“刘秘书,你回来了,你的脸色可不太好,怎么了?对了,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 “一伤,没大碍。你这是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还是带队抓捕日本人的奸细!你还不知道吧?古华招了!” 刘泽之也是一喜:“是吗?陈劲松果然有两下子!这么野平一郎重建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了!” “是的!戴老板今天从缅甸回来,一定会表彰我们的,我走了啊。” 办公室门口,又见陈劲松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刘泽之驻足等待:“劲松,你来见毛先生?” “来向毛先生汇报进展,七个时的审讯,古华终于招供了!泽之。日本人在陪都的谍报网先后两次全军覆灭,都出自曾在上海分局任职的特工之手,我也与有荣焉。” “是我与有荣焉,借了你和张弛的光。这一次你才是最大的功臣。” “我们别再相互吹捧了,走吧,一起去向毛先生汇报。” 听完二人的汇报,毛人凤也露出了笑容:“干的不错,我要为参加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员请功。劲松,你继续督办抓捕行动,尽可能不要有漏网之鱼。泽之,马上着手写一份《情况简报》,向戴老板汇报。对了,你不是答应一周内给记者们一个交代吗?宜早不宜迟,提前召开效果更好。通知行政科,记者招待会就安排在明天下午一。” 刘泽之笑道:“是,我马上去办,毛先生,记者招待会您是否能拨冗亲自出席?” 陈劲松心道这个滑头,把出风头的事留给了长官。 “也好,到时你陪同我一起出席——进来。韩秘书,什么事?” “内卫组包祖章汇报古华……在牢房里自杀了。” 毛人凤沉下了脸:“陈劲松,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亲自交代要看紧古华吗?” 陈劲松很委屈:“是啊,我也怕出事,命包祖章待在同一间牢房里,贴身监控。韩秘书,包祖章在哪里?” “他是打电话汇报的,不敢觐见毛先生,他因为内卫组有些成员参加了抓捕,他不放心,去别的牢房看抓捕回来的人,谁知就这么一个空挡,古华砸碎了一个粗瓷大碗,用碗茬割断了自己的喉管……立即命军医抢救,可是……” 陈劲松奇道:“不对啊,特别牢房里喝水吃饭用的都是木碗,粗瓷碗是从哪里来的?” “属下也问了,是包祖章自己从警卫那里顺手拿去喝水用的。刚喝完就看到他的两名属下押解着一名人犯回来,他就去看……” “混账东西!刘泽之,通知人事处:包祖章撤职查办,先把他关到禁闭室去!” “是,属下这就去办。”刘泽之也很生气:古华一死,也许会有漏网之鱼,留下隐患。 陈劲松叹道:“古华……也算是个人才,没想到他会走这条路……毛先生,属下和他都出自山崎次郎门下,想当年属下离开日本回国,恩师拿出来他和古华的合影,有朝一日他平生最出色的两个弟子也许会狭路相逢,谁知一语成谶……” “你出面把他安葬了吧,找口过得去的棺材,别用席子一卷……去吧。” “谢谢毛先生,属下告退。” 本书首发于看书辋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临危受命 野平一郎费尽心机重建的重庆谍报网再一次土崩瓦解,除了贺儒在逃,其他重要成员,包括潜伏在市警署和重庆市政府的两名内线,除数人拒捕被杀外,全部就擒。 十月十九日中午,野平一郎请来了影佐祯昭和倪新,递过一张电报纸道:“二位请看,贺儒发来了这份电报后,掩埋电台,逃离了重庆。古华被捕,帝国最优秀的间谍之一折戟沉沙。昨天毛人凤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向与会记者出示了古华遗体的照片和他画供的口供。据贺儒电文中所:今天重庆的日报上已经刊登出来了。” 影佐祯昭啪的把电报拍在桌上,怒道:“指挥行动的居然是刘泽之!该死,纵虎归山,酿成大错!耿镇宽,居然还出现在了记者招待会上,亲口承认加入了军统,这个叛徒!” 倪新拿过电报,看完后没有话。 野平一郎问道:“重庆是中国的陪都,抵抗大日本帝国的中心,不能没有我们自己的谍报网,再困难也要重建。军统负责上海、南京及周边地区的上海分局,也曾数次全军覆灭,可惜都让他们死灰复燃了。倪桑,你有何看法?” “将军得对,重建是必须的,如果您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属下可以走一趟。” 野平一郎当即回绝:“不妥,你怎么能离开76号?”倪新确是合适的人选之一,他却不愿意让半子再次冒险潜入重庆,何况76号也离不开倪新。 虽知如此,倪新毛遂自荐,影佐祯昭还是很欣慰,提议道:“倪桑的确走不开,田中胜荣已经伤愈,您看他可以胜任吗?” 野平一郎委决不下:“容我再想想,我会和田中君谈谈,听听他的想法。” 倪新又道:“张占这个人,二位将军还记得吧?七月一号在得到影佐将军的许可后,我命他复职,数月以来,派了两个影佐将军的部下监视,也没有给他接触核心机密的机会,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问题。” 影佐祯昭答道:“当然记得,你怎么突然提起了他?没发★★★★,现问题?是真的没有问题,还是奉命保持静默?” “不好,两种可能性都有。他今天上午来找我,开门见山的过得太憋屈,想取得我的信任,现在有一个计划,愿意协助我诱捕周成斌。” 影佐祯昭顿时来了兴趣:“他是怎么的?” 倪新答道:“张占军统上海分局有一个长期的任务:设法筹集资金,这些资金必须是硬通货,和重庆占领的地区亟需的其他物资,例如西药。他建议我利用这一……” 通完倪新转述的张占的计划,影佐祯昭想了想答道:“听起来倒是可行,周成斌也确曾多次出手做这样的事情。张占离开军统半年多了,如果他有什么绝密情报,我倒要怀疑了。野将军,你哪?” 野平一郎很谨慎:“会不会是一个圈套?当初刘泽之和周成斌不就是和我们唱了一处《捉放曹》吗?” 影佐祯昭笑道:“将军过虑了,当初刘泽之被派遣诈降进入了军统根据地,他和周成斌见面可以预谋对付我们。而张占截止到现在,没有机会和军统取得联系,倪桑,是这样吗?” “是的,据跟踪监控的人报告:数月以来张占没有接触过任何可疑的人。” 野平一郎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许是我想多了。如能成功诱捕周成斌或者是张弛,当然就可以证明张占是可靠的,也证明了他的能力,以后可以放手使用。对了,倪桑,你一念之仁留下的谢威,能否派上用场?” “并不是属下妇人之仁,谢威招供合作,我们没有杀他的道理。所以布法场公开枪毙了一个替身,除了有承诺在先之外,属下总觉得这个人还有用场。将军,您的意思是……” 野平一郎问道:“谢威还活着的消息除了我们三个,还有谁知道?” “只有浅野君,行刑的宪兵以为枪毙的就是谢威。事后安排谢威改名换姓,在西湖边隐居都是浅野君一手办理的。” 野平一郎一边思索一边道:“谢威和一同接受毛人凤命令,监视周成斌、张弛的那个姓艾的,并不知道谢威供出了一切,投靠了我们。他误认为谢威宁死不屈被公开枪决,所以没必要更改预定的联络方式,如果周成斌真的掉进张占设的陷阱里,我们不妨设一个‘计中计’,除了抓捕周成斌,还能把这个叫艾高文的也抓捕归案。” 倪新头道:“将军高明。对周成斌这样的人,军统居然还要搞内部监控,这就给了我们一个可乘之机。二位将军,属下建议留活口,不肯屈服于酷刑的周成斌,也许有可能因为长官的不信任,寒心后投靠我们。假如真的如此,属下愿推位让贤。” 影佐祯昭哈哈笑道:“倪桑言重了,这虽是你的真心话,却绝不会如此,大日本帝国需要更多的人才,周成斌如能投诚,我一定倾心相待。” 二十号上午,田中胜荣奉命觐见野平一郎。 野平一郎道:“田中君,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行动的直接指挥者是刘泽之。我有意命你带队潜入重庆,重建谍报网,你意下如何?” “这是将军的信任,属下不敢推辞。唉,仗打到这个阶段,且不在敌人内部策反发展内线越来越困难,在当地居民中发展外围组织也是举步维艰。反观军统,这些日子以来,外围组织的活动越来越猖狂,很多人居然敢公开发表反日言论。” “这一我也看到了,所以此次重建的谍报网有两个原则:一是动作要快,重庆是反抗大日本帝国的中心,不能没有我们的情报组织;二是人员要精干,实话,我们已经没有能力,最起码是暂时没有能力在重庆组织行动了,只能以收集情报为主。” 田中胜荣答道:“将军的是。属下会尽快动身潜回重庆。至于内线……属下也许可以在军统策反一个人。” “太好了。还有一件事:帝国潜伏在支那军队中的一个卧底,恰好近日要调到重庆政府国防部任职,他的位置虽然不高,却有机会接近最高当局,我会把这个人派给你指挥。从今天起,取消对你的一切处分,恢复军职,晋升为大日本帝国陆军上校。需要什么条件,看好什么人,尽管提出来,我一定满足。” 田中胜荣起身立正答道:“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十月二十三日,田中胜荣离开了上海。 数日前,艾高文和林世荣奉命在距离上海市政府三公里之外的万利写字楼里开办了一家所谓的“外贸公司”,这家皮包公司只有一间办公室、两个人、一部电话,唯一的业务就是倒卖金条银元。这样的皮包公司这几年在上海越来越多,彼此的实力也有很大的差距,有的富可敌国,有的也就是混个三餐温饱。 十月二十五日晚上五,周成斌乔装来到了这里。林世荣道:“老板,您来了。老艾干一行就要像一行,这几天他每天都在黑市上打转。” 周成斌把当天的《申报》信手放在写字台上,道:“我之所以命你们成立这家皮包工资,一是为了建立一个直属我指挥的联络;二是策反工作已经初见成效,需要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数额也越来越大。张副局长这几天就会重返上海,他带回了局本部特批的一笔资金,可惜啊,除了一部分美钞,其余的一大半是不能在日战区流通的法币。” 林世荣明白了:“随着战局的发展,很多在国统区和日战区之间做走私生意的商人对法币的需求量逐渐增大,您的意思是设法把这些法币换成金条?” “是的,这可是一大笔生意,很容易引起日伪机关,特别是野平一郎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注意,所以每一笔生意的数额要大,兑换所需的时间越短越好。” 林世荣头道:“你的有道理,这么在黑市上打闹就不行了。” “对,所以要另辟蹊径,这件事情我已经筹划很久了。这是今天的《申报》,你看看,特别是广告栏,我用红铅笔画出来的地方。” 林世荣接过来细看,而后答道:“虽语焉不详,字里行间能看出来些门道:这几则广告都是黑市上兑换货币牟利的人刊登的。这些人的花样不少啊,老板,你看这一则:挖出祖上藏金,高薪聘请明清史学高手鉴定。还有这一则:生活无着出卖金饰。都穷到买首饰为生了居然还有钱刊登广告。这要卖多少金饰才能把本钱赚回来。” “犯法的事当然不能明着,《申报》的广告价格不菲,广告所占的面积越大、次数越多明对方越有实力。” 林世荣连连头:“先去探探口风,看准了狠狠做几笔大生意就收手。” “为了尽快成交,价格不妨从优。你们这两天先把前期工作搞定,等张副站长回来,马上开始交易。” “是,我这就收集之前的《申报》,找出有可能的交易对象,一一试探确定后向您汇报。” 林世荣当然不知道这是周成斌通过高瑞,和张占取得联系后,设下的一个“计中计”,目的有二:兑换上海分局亟需的硬通货,为下一步的策反创造物资条件;再有就是将计就计,以自己为诱饵,让张占骗取倪新和日本人的信任。 周成斌不知道的是谢威未死,而艾高明还附有监视他和张弛的秘密任务。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五百一十七章 黑市大亨 十一月一日下午一点,实际上负责行动的浅野一键来向倪新汇报:“倪局长,我设了两家倒卖西药的、三家倒卖黄金的据点,在《申报》、其他两家报纸、电台分别做了几天的广告,来了不少人。参与行动的人划出了几个嫌疑对象,派人跟踪,目前还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这事急不得。浅野君,此次行动的目的之一是对张占再次甄别,你不要把他排除在行动之外,当然也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这其中的分寸要掌握好。” “是,请您放心。这几天相处下来,张占还是挺卖力气的。对了,倪局长,即使这些被跟踪的目标不是军统,能不能把他们交给小野将军的部下处置?倒卖黄金、西药违反了皇军的《战时经济管制办法》。” “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钓出军统上海分局的重要成员,这些做黑市生意的大部分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必要节外生枝。” 浅野一键心中不以为然,却只能答了一声“是”。 倪新又道:“特工的职业病就是谨慎,把注意力放到那些第一次来什么生意都没有成交,却问了很多,而后第二次拜访的客户身上。不要仅凭交易的数额来判断,当然我说过军统的交易额不会是个小数字,但是他们会急切到首次交易就亮出实底的程度吗——进来!” 参与行动的行动队组长之一的宋宁生进来报告道:“倪局长、浅野君,发现了一个很可疑的目标:此人昨天上午就到我们设在黄埔饭店二楼的那家所谓的公司里,说是想收购黄金,正题没谈几句,东拉西扯了半天,待了快一个小时才走,一块钱的生意也没有做成。我们乔装成职员的人很烦他,也没有把他列为重点对象跟踪。只做了登记,晚上我例行巡查的时候看到了这条信息。” 浅野一键兴奋的插话道:“倪局长的判断力,属下真是佩服。然后怎么样了?是不是今天又去了?说下去。” 倪新一句话没说,浅野一键何来如此奉承?没头没脑听的宋宁生一头雾水。他没敢追问,继续说道:“是的,浅野君您是怎么猜出来的?今天中午十一点那个人又来了,恰好我巡视到那里。那个人一直在询价,因为还不停地有别的客人前来,我们的人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那个人待了一个来小时,告辞的时候说他用来交换黄金饰品的是法币。倪局长曾叮嘱过对使用法币的客人要格外留心。所以我特意送他到饭店门口,分手的时候报了一个比市面上公认的价格高三成的价格,想着他还要讨价还价,谁知他一口应允,只是追问我们手里有多少黄金制品。” 倪新问道:“派人跟踪了吗?” “没有。” 浅野一键急了:“为什么不派人跟踪?宋宁生,你这是渎职!” 倪新摆手制止:“浅野君,稍安勿躁,让宋组长说下去。” “是,那是因为他走的时候又追问我们手里有多少黄金。我告诉他说手里的绝对够他兑换的,即使不够,也可以从其他同行那里调拨。那人自称姓荣,说第一次想兑换三百根小黄牛。” 三百根五十克的小黄牛不是个小数目,浅野一键更着急了,忍不住说道:“这是重点怀疑对象啊!而且还不在乎价格,还仅仅是第一次交易的数额,宋组长你……” 倪新提高声音喝道:“浅野君!” 浅野一键只得闭嘴,倪新又道:“宋组长,你说你的。” “我负责两个点,是恰好巡视到那个据点的,那里本来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执行跟踪任务,本来我是准备命令在外围待命的其他下属跟踪的,又担心那些人都是最近才招募的新手,经验不足。而且他和我约好今天晚上七点再过来,约在饭店一层的茶座看金饰品的成色,商量具体细节。所以属下索性决定放弃跟踪。” 倪新点头道:“你这样的处置也不算错。” 宋宁生松了口气。 浅野一键急道:“倪局长,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布置人手,围捕来人?” 倪新效劳:“浅野君,急什么?这一次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军统干这样的事未必是第一次,周成斌、张弛等人不会出面的。如此大费周章,只抓捕一两个小人物,你能满意吗?现在最困难的是如何设计让周成斌现身!最起码也要是张弛这样身份的人,才不枉我费尽心机设这个局。宋组长,你去过重庆,刘泽之是军统的人,他们一定会有你的资料。你确定今天出现的人,你没见过吗?” 宋宁生很肯定的回答:“属下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见过他的照片。” 倪新命令道:“那也不能不防,小人物没有见过你的照片,大人物未必也没有。这样吧,浅野君,你告诉电讯处,命他们派人——这个人一定要是和军统没有照过面的——在约好的会面地点安装监听器。我提醒你:安装工作不能让饭店知道。我担心军统为了安全,会有人留在饭店周围监视。宋组长,我派给你一个人晚上一起参与见面,你就说他才是你的老板。我这就打电话给他,半个小时后应该可以赶来,你向他仔细说明情况。” 浅野一键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倪局长,会面后不需要跟踪来人嘛?” “没这个必要。” “万一要是价格谈不拢,或者让来人看出了破绽,取消交易,再也不来了,岂不错过了抓捕军统反日匪类的机会?” “我宁可放过一个小人物,也不愿意让对手发现有人跟踪。” 两点钟,倪新命川崎哲也叫来了宋宁生和浅野一键,介绍道:“这位是于思文先生,小野将军从满洲国调来担任将军手下的特工队的队长,未及上任,先让我请来帮忙。现在还有时间,我们开个行动协调会。” 于思文很年轻,三十上下的岁数,长相也很文弱。他笑笑只说了一句:“初来上海,请多关照。” 宋宁生介绍了情况,于思文认真的听着,偶尔插话问一两句。最后说道:“我听明白了,请倪局长指示。” 倪新似乎和于思文是旧相识,很熟稔的答道:“会面由你负责,宋组长协助。我已经命令张占的行政科准备会面所需的金饰和金条。思文,会后你过过目,还需要什么,尽管提出来。” 于思文笑道:“你办事是最周到的,那还需要我过目?也好,会后我去看看。倪局长,你刚才说目的是为了引出来会面的人的幕后老板,对吧?” “是的。” “你确定兑换这批黄金所需的巨额资金会在你想诱捕的那个人手里?” 倪新答道:“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他们是军统的特工,资金的掌握者就是我和小野将军必欲得之而后快的那两个人。 “那么你认为这个人会在军统的根据地,还是在上海?” 倪新答道:“这两个人应该会有一个在上海,八成以上的可能资金也在上海。” “如果贵局提前布置、全力以赴,能否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跟踪?” “当然可以,之前宋组长放弃跟踪是因为手头人手不够,而且当时能用的人素质也不高。” 于思文点了点头,说道:“按照常识,那个人轻易不会露面,除非……” 于思文说了他的计划,浅野一键暗道此人的能力还算不错。倪新练练点头:“思文,你说得对,时间,就是关键所在,这一次就看你的了。” “会面的事交给我,跟踪可就要拜托倪局长你的手下了。” 晚上七点整,宋宁生陪着身穿灰蓝色摹本贡长衫的于思文走出公司所在的房间,来到饭店一楼茶座,刚坐定,林世荣也出现在房间大门口。宋宁生招了招手,林世荣走了过来。 宋宁生问道:“容先生,这就是我们于老板。老板,这位就是我对您说起过的容先生。容先生,您喝点什么?” 林世荣打量了于思文一眼,答道:“随便。” “那就来壶铁观音吧,老板,你看哪?” 于思文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宋宁生叫来服务生,点了一壶铁观音,又要了两样茶点。 林世荣问道:“宋先生,样品带来了吗?” “带来了,你要的货物三成用我们手里现有的金饰支付,另外七成价格谈好后,我们于老板用千足金金条支付。”宋宁生一边说一边递过一个不大的锦盒。 林世荣接过去打开,里面是四样金饰和一根金条。 于思文摆手道:“小宋,你忙去吧,我和容先生单独谈谈。” 于思文的话虽然平和却有一种不容违抗的威严,宋宁生点了点头,道了声“失陪”离开了茶座。 于思文品了一口茶,说道:“小宋给我说了你答应的价格,说实话,我很满意。不过这笔数额颇大的生意,最关键的不是价格,而是安全。否则容先生也不需要数次前来试探。” 林世荣合上手里的锦盒,放到茶几上,点头道:“于老板真是快言快语,的确如此。” 于思文又道:“你的顾虑也就是我的顾虑。我有一个想法,请容先生指正。” “于老板请说。” “很多时候泄密都是因为时间。价格就按容先生说的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这笔生意必须在今天午夜十二点成交,地点由你们来选,只要在上海地图内,那个地方都可以。我方参与交易的只有我们亲兄弟三个,你方参与交易的不能超过三个人。” 林世荣心道三兄弟?难道此人是上海黑市上赫赫有名的黄家三兄弟?自称姓于是个化名,自己不也是自称姓荣吗?午夜成交,地点由自己选,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陷阱?而且这也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见他犹豫不决,于思文递过一张写着一个电话号码的字条,说道:“现在是七点半,九点之前您可以给这个号码打电话,鄙人就在电话机边上恭候,告诉我们交易的地点,十二点我们兄弟一定赶到。如果九点前没有接到容先生的电话,这笔交易就取消了。” 于思文已经起身准备告辞,林世荣只得说道:“好,我这就回去和我们老板商议。” 于思文伸出手来:“希望和容先生有做成这笔交易的缘分。” 二人握手告别。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五百一十八章 以身犯险 八点整,林世荣回到写字楼,向从重庆回来后,只在根据地停留了一天,就来了上海的张弛作了汇报,张弛思忖道:“周局长已经制定了计划……” 张弛说完,艾高文答道:“不妥吧?这等于是明抢啊,军统不是土匪……” 张弛看了他一眼,数月以来艾高文经常对他的命令提出异议,这一次又是这样,他又苦于无法解释交易的对手是76号,这只不过是他和张占联手设的一个局。只能沉下脸用长官的身份弹压:“你是在教训我吗?作为一个军人,你不懂得如何服从长官吗?” 艾高文只好陪笑道:“周局长说的对,军统经费紧张,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省下来的钱向局本部申请作为我们今后追加的费用。” 周成斌和张占早有计划:不能让76号人财两失,拿到金条,周成斌安全脱身后,张占会找出这笔巨款的大部分,从而取得倪新的信任。前期策反的准备工作能做的都做了,下一步进入实质阶段,没有内线的配合,周成斌力不从心。这个计划张弛也是知情的。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艾高文:“这笔钱我和周局长另有用途,你们两个今后谁都不准再提起。” 虽然不明白张弛的用意,林世荣很爽快的答了一声“是”。 艾高文心中疑惑,却也只得答应。想起周成斌曾两次在上海分局经费枯竭时,拿出来二十余根金条、千余美金的私蓄暂时支应,事后又收了回去,张弛似乎也不觉得有任何不正常。艾高明并不知道这笔钱出自刘泽之,他认定:周成斌私蓄颇丰,而张弛也是知情的,甚至其中也有他的一份。军统薪俸微薄,这笔私蓄是从哪里来的?大上海满地是黄金,当然是利用职权巧取豪夺的。那么这一次,周成斌和张弛不顾军统不得扰民的军纪家法,设计强取黄金,而局本部下拨的用于兑换黄金的巨额法币,自然又会落入他们的私囊之中。 周成斌等人做出这样的事,不仅会败坏军统的声誉,增大今后和黑市上的三教九流打交道的难度,也许还会给上海分局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艾高明虽是局本部稽查处的秘密稽查员,奉有毛人凤的密令监察周成斌和张弛二人的行为,却没有抗命的权利。发现问题后,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向上峰报告,是否处置,如何处置,都不在他的权限范围内。他决定履行监察职责。 张弛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命令道:“周局长早就安排好了地点,就在这里,老艾,八点五十,你去找一部公用电话向周局长用暗语汇报。记住:过犹不及,不用说的太明白,76号的智商并不低,越含糊越像是真的。” 艾高文答道:“我明白,请张副局长放心。” 张弛又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世荣,差三分钟到九点时,你给那个自称姓于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十二点准时交易,交易地点就选在这里。” 林世荣答道:“是,我最近这些日子一直混迹于黑市,这部电话的号码应该就是黄家三兄弟常用的那部电话。” 张弛在地图上画了第三个圈,说道:“事情办完后,你们二人和我分两批离开黄浦饭店,途中在这个位置有人接应,你们必须要安全脱身,返回根据地。” 艾高文问道:“为什么还需要人接应?张副局长,难道您怀疑交易的对手不是黄家三兄弟,而是日伪特务?” 张弛不愿明言:“小心无大错,执行命令。” 林世荣也说道:“张副局长这么说,我们怎么办,就是了,老艾,问这么多干什么?” 与此同时,距离黄浦饭店一公里之外的一栋四层公寓顶层的一个套间里,于思文不放心的指着桌上的电话问道:“这部电话没问题吧?” 倪新答道:“思文,你把76号看成什么地方了?这部电话就是黄家书房里专门用于走私生意的那一部,我命电讯处转接到了这里。黄家三兄弟已经让我软禁在家里。” 于思文笑笑说道:“我听小野将军说过:你下辖的76号,无论是人数、人员素质、技术能力、行动能力,都在影佐将军和万里浪手下的特工机关之上,我即将接手的那个特工队更是不能相提并论。” “中国人的事当然主要由中国人来办。” “可见小野将军对你的信任,对了,鹤子还好吗?她从日本回上海,还是我送她们母女去的机场。” 提到爱女娇妻,倪新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很好,一岁多的娇娇什么都会说了,也会走了,就是淘气的厉害——思文,怎么谈起这个来了?现在是在执行任务。” 电话铃响起,倪新拿起话筒:“我是倪新,浅野君,怎么样?万利写字楼?几个人,目前不知道?不需要向前台打听,以免打草惊蛇,你做得对,继续监控。好,先这样。” 倪新走到摊开的地图前,用红铅笔画了一个圈,对川崎哲也命令道:“命令钱明奇队长带领一个行动组去市电话局,监听万利写字楼周围方圆两公里内的全部电话。” 川崎哲也答应着离开了房间,去找在隔壁房间待命的钱明奇。 倪新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于思文却显得有点焦躁,时不时的看向电话机。 这时初冬的上海下起了连绵的冬雨,雨虽不大,寒意入骨。 八点五十七分,电话铃终于响起,于思文冷静了一下,拿起来电话:“我是,您哪位?噢,容先生,听出来了,在什么地方?旭日码头废弃了的两个驳口左边哪一个?铁质平台上?好的,十二点整,好,那里有海上缉私队?明白,不要用手电,好的,一会见。” 倪新起身走到地图前,在约定地点画了一个圈,说道:“思文,拜托了,你准备一下,十一点半出发。我派两名和军统没有照过面的宪兵和你一起去,我亲自带队在后策应。”那片海域的确常有缉私队巡逻,倪新并未起疑心。 于思文点头答应,却又问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不马上在万利写字楼动手抓捕?” 没等倪新回答,川崎哲也进来报告道:“倪局长,在市电话局执行任务的钱队长报告:监听到到一个可疑电话,请你过目。” 倪新接过来看罢,递给了于思文:“思文,你也看看。” 通话内容并不长:“一个男人说道:老李,这些日子谢谢款待,我明天十二点整从旭日码头乘船离开上海。 另外一个男人答道:自家人,别客气,我明天去送你,家母有些土特产命我带给你,不成敬意。 谢谢,我在二号驳口上船,记住不是废弃的那两个驳口,可别再走错了。我十一点五十等你。 放心吧,明白了,一会见。” 于思文说道:“是很可疑,明天十二点送行,怎么能说是一会见?再说谁会那么傻,送行会走到废弃的驳口?旭日码头废弃的两个驳口,以前的编号是二号,就应该是姓荣的和我们约好的左边的那个驳口。” 倪新命令道:“威平,命令何其莘处长带队马上暗中包围旭日码头的这一区域,把临时指挥部设在最接近废弃的二号旧码头的十号驳口。记住:没有见到我发出的信号,不得动手抓捕。” “是。” 于思文点头答道:“我明白了,不管在万利写字楼的是什么人,他身边应该没有带着交易所需的一大笔法币。倪新,你是想连人带经费,一网打尽。能告诉我你准备何时动手吗?我好有个思想准备。” “我没法回答你,因为那要取决于出现在交易地点的是什么人了,如果周成斌出现,我会在第一时间抓捕,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如果出现的是另外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二号目标张弛,我都会再等一等。为怕去交易的人当场看出破绽,发生交火影响后面的放长线钓大鱼的计划,我给你的金饰、金条都是真的,你可别大意了。” “明白了,我按你的信号行事。倪新,这个周成斌到底是什么人?我来上海前后不过三天,却听你和小野将军多次提起他,似乎很不好对付。” “周成斌,军统的王派杀手,上海分局的灵魂,我尊重的对手,一个正人君子。” “你对人的评价很少如此之高,没想到你会如此敬重一个对手。我倒是很想和他过过招。” 倪新叹了口气,随即叹道:“的确,我很敬重他,但是我又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过招?这次你的愿望就有可能实现。” “是啊,听将军说起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前后两次全军覆灭,一次就是败于周成斌之手。最近这一次居然败于曾在76号卧底的一名奸细之手,我的同窗耿镇宽居然投靠了军统……”说到这里,于思文似是觉得下面的话有些碍口,住口不再说下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指挥行动的这名奸细居然还是你的好友,被76号前后两任当家人信任重用,真是咄咄怪事!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周成斌和这名奸细,是叫刘泽之吧?都曾落入过你的手中,居然先后被人救走了!你是怎么回事?太让我失望了!你让我望尘莫及的清晰的思路、缜密的分析能力、超常的预感,都去了那里?总不会是这些年你仗着和将军的特殊关系,得过且过,不求上进……” 倪新无奈的笑道:“思文,你是了解我的,没想到你这么看我……也罢,希望有机会一雪前耻。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带队出发处置,你十一点钟离开这里赶往交易地点。来人——” 川崎哲也应声而入:“叫上张占,你们两个带队跟我走。” 第五百一十九章 重金失踪 倪新走后,于思文耐心的等待着。十一点十分,负责带队监视万利写字楼的浅野一键打来了电话:“你是于桑?倪局长已经出发了……对,对手刚刚离开万利写字楼,你猜是谁?居然是张弛!” 于思文也很兴奋:“就是倪局长说的二号目标?太好了!倪局长去了别处,我这里有个号码,你可以打给他。能给我简单说说情况吗?” 浅野一键自信满满:“当然可以,倪局长交代你也是行动的指挥者。从万利写字楼那个房间出来的一共三个人,第一批是那个姓荣的,带着一个人,十分钟后是张弛!好在是我,没有立即撤退让张弛有机可乘,也没有立即去房间搜查,打草惊蛇。” “已经分头跟踪了吧?“ “那是当然,不过你放心:我命令跟踪的人保持距离,决不能让被跟踪的对手发现。我担心张弛的能力,派了八个人跟踪他一个。另外两个只派了四个人。他们三个全空着手,我怀疑他们这么早离开写字楼,姓荣的应该去取巨额法币,张弛应该提前去了现场。” “知道了对手的目的地,的确没有必要跟得太紧。八个人跟踪一个张弛?有这个必要吗?好的,你做主。我马上按照倪局长的命令出发去旭日码头。” 浅野一键又拨通了倪新所在的旭日码头四号驳口的临时指挥部的电话,听完浅野一键的汇报,倪新对一旁的张占说道:“张弛出现了!” “太好了!但愿能抓住他,再逼他说出周成斌的下落!” 倪新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你显得比我还兴奋。张占,如能生擒张弛,你是头功。” 张占也笑笑,答道:“立功我是不想了,只要您不再怀疑我就好。” 倪新哈哈一笑:“张占,言重了,我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十一点四十,乘坐一辆黄包车的张弛在距离旭日码头四公里之外下了车,步行向前继续走去。马路的一边是一条通往旭日码头,运输物资上船的半人工河半天然的小河道,河面不大,由于是午夜,又下着雨,行驶的船只不多,时不时的有一只各式各样的小船驶过。 十一点五十,一条航速很慢的小船在河边停了下来,船舱里走出两个身穿黑色半长皮衣的男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船夫打扮的人,四人搬出了四个重量不轻的行李箱。张弛向河边走去,几人相互点头示意。 跟踪张弛的八个人分了四批,目前跟在最前面是宋宁生和另外一名特工。和张弛照过面的宋宁生没敢跟的太近,他心中一喜:没想到居然是张弛亲自来取资金!唉,可惜手头人手不足,对手最起码有五个人,张弛又是军统的王牌杀手之一,动起手来没有取胜的把握。否则就抗命收网,连人带钱全部搞到手,绝对功大于过。现在只能继续跟踪张弛,分出两个人设法盯着这艘小船,好在船速很慢,应该没问题。等开始行动后,一同抓捕,一条船,四个人,也算是个不小收获…… 没等他的如意算盘打完,张弛突然一跃跳上了船,那艘小船加大马力,船速变得极快,很快消失在宋宁生的视野里! 宋宁生顿时呆住了:原来对手早就知道有人跟踪!那艘船是经过伪装的! 跟在他身后七八米的那名特工问道:“怎么回事?宋组长,现在怎么办?” 宋宁生没好气的答道:“我怎么知道?!唉,看来事情有变,必须马上向倪局长汇报。” 拨通电话,黄浦饭店旁的第一个临时指挥部只剩下李学惠值班:“倪局长不在这里,急事?好吧,我告诉你可以联系上倪局长的电话。” 午夜十一点五十五分,于思文带着两名浅野一键手下的宪兵来到了约定的交易地点。 这是位于和平码头的一座废弃的驳口,地面建筑已经全部拆毁,只剩下一处百余平米的铁质平台,上边横七竖八遗留着十来根粗细不一的铁柱子,旁边泊着两条废弃的小铁船。 三人在漆黑的夜色中仔细盯着脚下,找到了一处稍稍宽敞的地方,两名宪兵放下手里拎着的沉重的铁质保险箱,没等于思文适应黑暗,观察四周的地形,突然一阵巨浪袭来,这样的在码头浪头并不罕见,都是附近有巨轮启动或者入港时引发的,来势汹涌却并不持久,几波之后就会消退。没成想距离最近的那艘废船似是早就脱离了铁锚和船揽的束缚,被冲的撞向平台。 本来就不甚稳固的平台剧烈的摇晃,于思文身体很瘦弱,晃了几下,左手去抓身边的一根铁柱,又被上面残留的撬起的尖角划伤,疼痛之下撒手,摔倒在地。 立足未稳的一名宪兵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另外一个向前冲了几步,勉强站稳。本想转身去扶同伴,见于思文痛的喊出声来,不由得连忙循声而来。问道:“于先生,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手被划伤了。箱子没事吧?” “箱子极为沉重,当然没事。我这里有手帕,您包扎一下。” 于思文还是不放心,又因事先有约定,怕打开手电筒会惊着前来交易的军统的特工,从而临时放弃交易导致功亏一篑。他上前两步,影影绰绰看去箱子确实还在。这才接过手帕简单包扎,而后三人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无边的暗夜里一直没有人出现。于思文暗道对手为什么还没有来?一路上走过来,虽说知道有很多人埋伏却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倪新手下的人看起来素质还是不错的,难道对手看出来破绽取消交易? 还是事件本身就是一个恶作剧?也不应该啊,据倪新的手下私下调查,那几个人每天都会成交几笔数额不等的生意,租用的办公室也是一次性缴纳了三个月的费用。做黑市交易的人,得罪了黄家三兄弟,以后怎么混? 很快就到了十二点十分,还是没有人来。于思文命令道:“你们两个拿着箱子先离开这里,我再等一会……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了?怎么还打着手电筒?” 两名宪兵望去,的确有几个人步履匆匆的向这里赶来,好像不止三个人。 于思文命令道:“来人最起码有四个!,而不是约定的三个,提高戒备!”边说边掏出了手枪,很快,又松了一口气:“好像是你们76号的何处长和李学惠组长,他们怎么来了?”何其莘等人公开前来,一定是出事了,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于思文提高声音喊道:“是何处长吗?我们在这里?” 雨雾中,何其莘紧跑几步,过来说道:“于先生,出事了,张弛和另外两个人中途摆脱跟踪,潜逃了。说明军统早就知悉了我们的计划,倪局长担心黄金有失,派我来增援。” “潜逃了?三个人都跑了?不是说有八个人跟踪张弛一个吗?是此人三头六臂?还是你们的人太废物了?” 于思文的话说的如此不客气,何其莘极为不满,愤愤然不作答。 同来的李学惠打着圆场:“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倪局长担心军统还有阴谋,命令于先生即刻带着黄金回离这里不远的临时指挥部。于先生,你们这里一切正常吗?” “那当然,箱子没离开过我们的视线,那我们走吧。” 一行人来到临时指挥部,于思文张口问道:“倪新……倪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军统是如何侦知我们的计划的?76号是不是还有奸细?即使计划泄密,八个人跟踪张弛,还让我跑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倪新没有回答,问道:“思文,你确定黄金没有丢失吗?” “确定,这两个箱子就没有离开我的视线,你先别管这个,目前最紧要的任务是……” 倪新脸色铁青,拿起一根铁棍,俯身硬撬起铁质保险柜,里面赫然是满满的金条! 于思文又道:“你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哎,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倪新还是不答,拿起一根金条,狠狠地向桌边磕去!金条当即断裂,露出了白色的铅芯! 于思文不敢置信的看着,目瞪口呆。 倪新命令道:“你觉得很奇怪吗?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是张弛!来人,把张占给我铐起来!押上车,回76号!何处长,我把车辆和人员都留给你,在周围搜索,尽人事听天命吧。” 倪新带着李学惠来到旭日码头停车场,身后不远处跟着小跑着的于思文。两名宪兵押着被背拷着的张占也到了,张占说道:“倪局长,这是怎么回事?我这两天一直在你身边……” 倪新突然失态,一记耳光抽的张占摔倒在地!他厉声喝道:“闭嘴!我今天一定要撬开你的嘴!你们把他押上后座,老马,开车!”自行拉开前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李学惠赶紧拽起张占推搡上车,跟出来的于思文拨拉开宪兵,抢着上了车,二人把张占夹在了中间。 见倪新沉着脸没说话,司机马新立不敢多问一句,赶紧发动了汽车,雨夜车辆稀少,汽车向76号飞奔而去。 刚驶出旭日码头数公里,一条简易公路上,前方一辆汽车停在路边,有人从一辆三轮车上往汽车上装东西。倪新的专车从旁急驶而过,溅起了一片水雾, 张占突然喊道:“田成!停车!那个人是军统的,我认识他,他叫田成!” 马新立并不理会继续开车,李学惠正想出言斥责,倪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停车!” 倪新一发话,马新立下意识的猛踩油门,随着凄厉的刹车声,汽车几乎侧翻!终于停了下来! 第五百二十章 甘舍重金 那辆停在路边的汽车司机位置上有个人探头望来,居然是张弛! 倪新一马当先跳下汽车,张弛也看到了他,喊道:“田成,上车!”边喊边发动了汽车。↖, 田成来不及顾及没有装上车的三个箱子,也来不及上车,一翻身,滚入后备箱中! 倪新拔枪冲着飞奔而去的汽车开枪!无奈他的配枪射程太近。 于思文随后跳下汽车,也拔枪射击!只差两三秒钟,张弛驾车已经又逃出数十米,子弹击碎了后玻璃窗,车速却丝毫没有降低。驾车的张弛居然还能腾出手来还击! 同样配有枪支的马新立也跳下车,挡在倪新面前,而后才开枪射击。别的事和他没关系,倪新被打死了,他也就活到头了。他的射击技术平平,数枪都没有命中目标。 司机马新立有个习惯:后排座位左手车门长期反锁,李学惠推了几下,门纹丝不动,张占又被被拷着,无法起身下车或是让路,等到李学惠爬到前排,跳下车,已经看不见张弛驾驶的汽车的影子了。 于思文等人愣愣的站在雨中,张占这才挣扎着下了车,他站在后面几步远的位置,不敢靠前。 倪新命令道:“老李,你找部电话,通知影佐将军,请他派人在这一区域拦截一辆黑色雪佛来轿车,该车七成新,后挡风玻璃破碎。” 李学惠答应着向路边不远处亮着灯的地方跑去。于思文插话道:“倪新,你记住车号了吗?我只记得最后一个数字是六。” “没用的,张弛一定会在途中更换车牌,我怀疑他会很快弃车……” 马新立向前方几个没来得及运走的箱子跑了过去,兴奋地喊道:“倪局长,这有三个箱子,好沉!” 于思文走过去兴奋的喊道:“这个箱子好像是装金条的那个,倪局长,你来看——” 倪新扫了一眼张占,没说话朝箱子走去,命令道:“老马,撬开箱子!” 马新立跑回车边,从后备箱里找出一个撬棍,跑回来在于思文的帮助下撬开箱子,果然是一箱金条!于思文高兴坏了,说道:“把那个箱子也撬开!” 见倪新没有阻拦,马新立又撬开另外两个箱子:居然是两箱法币! 于思文说道:“这有多少?哎呦,车上那个人犯会不会跑了——噢,还在。倪局长,现在清点吗?” 李学惠跑回来报告:“倪局长,那边有个小学,我强行借用了传达室的电话,找到了影佐将军,将军吩咐说他会命令军警部门追捕,这还说他这就去76号,请您也回去见他。” “把箱子装上车,回去。” 张弛带着田成弃车换船,乘坐一艘渔船押着剩下的一箱金条返回根据地。见田成几次欲言又止,张弛笑道:“有话就问吧,能回答的我就回答你。” 田成在狭小的船舱里坐下,问道:“张副局长,上海分局经费紧张,不是一天两天了,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搞到了这批黄金,为什么又把其中的一部分,加上两箱法币,总有七八成吧?还给了76号?还命我事先用望远镜观察倪新的车何时出发,冒险设了这么一个局?万一时间拿捏不准,出了事,我还罢了,您岂不是把自己拱手送给了倪新吗?” “在周局长第一次破获重庆日本人的谍报网的时候,你曾参与过行动,以周局长能力超群,上海分局目前最缺乏的是什么?” 张弛顾左右而言他,田成更不明白了,答道:“属下不知道,周局长的能力军统尽人皆知,我奉他的命令假扮过一次日本人谍报网的那名被击毙的狙击手,虽然只得了他几句点播,却受益匪浅。” “你知道刘泽之吗?” “当然知道,他回重庆后大家对他都很好奇,不过没有机会和他相识。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军统最优秀的特工。这次我和乔文荣等人来上海,可惜的是局本部不肯命他同行。。” 张弛答道:“他回来又能如何?身份暴露后的卧底……我是说,如果他还潜伏在76号,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那是当然,有这么一个可以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卧底,上海分局很多事都可以事半功倍。现在……您的意思是策反工作之所以举步维艰是因为我们失去了内线的配合?可是这和我们刚才执行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渔船在雨雾中慢慢前行,张弛望着漆黑的夜色,似在自言自语:“最优秀的特工?他那有么能干?我不服气,其实刘泽之之所以能潜伏在76号四年之久,是因为军统其他成员数次舍命掩护……田成,还给76号一批金条、法币的事,是绝密,不能对任何人提起。” 田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郑重答应。 十一月二日凌晨三点,倪新等人回到了76号,倪新下车后命令道:“李组长,把张占的手铐打开,先关进禁闭室。老马,把这些金条和法币交到财务处,命他们连夜清点。思文,你陪我一起去见影佐将军。” 李学惠答应着押着垂头丧气的张占走了。 倪新向漏夜赶来的影佐祯昭汇报了事情的经过,影佐祯昭说道:“这太匪夷所思了,于桑,你确定装金条的箱子没有离开你的视线?那个废弃的驳口平台上除了你和两名宪兵,没有出现第四个人?” “是的,属下敢以性命担保。” 影佐祯昭有问倪新:“军统的行动如此周密,没有内线的配合,能做到吗?倪桑,你确定张占今日没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吗?” “我确定,尤其是最近三天。” “这么说有可能是张弛营救刘泽之时,破坏电话通讯和变电箱的那个神秘人物再次出手了?倪桑,张占发现了军统张弛和那个叫什么……的汽车,你觉得张占有可能是清白的吗?” “那人叫田成。属下现在不敢说,需要再次讯问张占后才能下判断。” 于思文忍不住插嘴:“张占是什么人?倪新,为什么金条神秘失踪后,你马上命人抓捕了没有直接参加行动的张占?还有,张占为什么会认识那个叫田成的?” 倪新耐心的解释道:“张占加入76号之前,是毛人凤的侍卫,他认识田成,并不奇怪。” 于思文大吃一惊:“毛人凤?就是军统的那个二号人物?他的侍卫怎么到了76号?是投诚吗?那你为什么不重用他?是被抓捕后不得已投诚的?所以你怀疑?那他今天的表现应该可以证明他的诚意……有没有可能是设的局?不会吧?这么一大批黄金法币,军统下的本钱也太大了……” 倪新摆手制止:“思文,你的这些疑惑事后再说。将军,属下认为整个事件最蹊跷的是金条无故被掉包,军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影佐祯昭命令道:“于桑,说说你们三个人到了平台,都发生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是。我们到了那里之后,一直在等待交易对手出现,平台上绝对没有出现其他的人……对了,刚到平台上,有一波浪冲过来,一艘废弃的小铁船被冲的和平台相撞,那个平台并不牢固,我和那两名宪兵都立足不稳,我还受了一点轻伤。” 倪新看了一眼于思文的伤口,说道:“那两名宪兵帮你包扎的?也就是说曾有那么一段时间,箱子离开了你们的视线。” “那也就几秒钟的时间,而且也没人在平台上出现,怎么会被掉包?” 影佐祯昭和倪新对视一眼,说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平台提前被做了手脚,交易地点是对手选的,而你们为怕打草惊蛇,又无法事先检查平台。” 于思文恍然大悟:“将军,您是说平台上的铁板应该事先被切开了,水下有人,而那艘所谓的废弃的铁船也是人为驾驶故意撞上平台,让我们猝不及防,对手才有了可乘之机。天下着雨,四周没有光源,一片漆黑,用来掉包的铁箱子外表有水,也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将军,这可能吧?几秒钟的时间,分寸稍微拿捏不准,就会出事。” 倪新苦笑道:“上海分局曾成功执行过比这难度还要大的行动,上海分局是军统的一级分局,局长周成斌、副局长张弛皆官拜少将,手下人才济济。从金条被掉包到在途中发现张弛的汽车,前后四十分钟,恰好足够张弛的手下掉包金条,等你们离开后,浮出水面,送到张弛的车上。和张弛发生枪战的现场被丢弃的那辆三轮车是码头专用的装货三轮。” “这我倒没注意——” 李学惠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财务科清点完毕,一箱子里装有一百根金条和一部分金饰,另外两个箱子里都是法币,初步鉴定是真币,大约价值一百根金条。” 倪新答道:“我知道了,命财务科暂时入库。李组长,你去通知技术处毛处长,命他带人去丢失黄金的那座平台勘察,别忘了还有那艘撞向平台的小铁船,和那俩三轮车。让跟随于先生去过平台的那两名宪兵带队。” “是。” 李学惠走后,于思文继续问道:“这么说只丢失了一百六十根金条,却多了两箱价值一百金条的法币。对了,军统掉包,他们哪来的一模一样的箱子?” 倪新答道:“市面上常见的铁质保险箱不过七八种,你使用的白色铁质保险箱是76号惯常使用的,这是我的疏忽。而76号,不仅有军统的奸细,你拿着保险箱下车后,走到平台,这个过程,也很可能落入了军统事先安排的人的眼睛里。” 于思文喟叹道:“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好在不幸中的万幸,居然在途中狭路相逢,追回了大部分黄金。我觉得张占不可能有问题,军统费尽心力,才搞到了这笔黄金,他们的经费应该很拮据,对了,张弛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吧?他能把自己作诱饵吗?就为了一个张占?就算是你消除了对张占的怀疑,一个行政科科长,能有多大的作为?而且你还说过你怀疑76号另有一个奸细……”见影佐祯昭有些不耐烦,于思文知趣闭嘴。 本书源自看书惘 第五百二十一章 借力打力(上) 影佐祯昭问道:“既然军统准备掉包,为什么又把这么一大笔法币带到了上海?” 倪新答道:“双方遭遇的时候,田成已经向汽车上装了一些货物,也就是说军统带来了交易所需的足够的法币,很可能最初是打算正常交易的。这些年军统很少扰民,除了对付我们,采购其他物品大多都是按照市场价付款购买。” “不错,也就是说军统是在发现了这笔交易不过是我们设的一个局之后,才改变了主意,决定将计就计。这段时间应该是于桑和林世荣分手之后,到林世荣打电话约定交易地点之前。张弛跳上小船摆脱跟踪的时候一定已经知情了。” 于思文点头道:“将军说的有道理,可是这段时间哪里出了破绽?倪局长请我帮忙的时候说是因为我初到上海,军统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难道是军统在黄浦饭店四周布置的有暗哨?他们看到我去了那个临时指挥部,而倪局长后来又从哪里离开的?” 影佐祯昭说道:“可能性太多了,好在无意中追回来一部分金条和价值不菲的法币——进来。”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张占提出想见倪局长。” 倪新答道:“将军,我也想再次讯问此人。” “倪桑,你去吧,找个有监听设备的房间,我也去听听。对了,派个人先把金条和法币交还给小野将军。” 倪新走出办公室,叫来李学惠吩咐了几句,带着刘威平向位于地下室的审讯室走去。 于思文说道:“影佐将军,属下想陪同您去监听。” “那就走吧。” 脸色苍白的张占见自己居然被带进了刑讯室,神色更加恐慌,倪新装作没有看见,问道:“听说你想见我,什么事?说吧。” “唉,没想到又被军统看出了破绽……倪局长,您总不至于把罪责都推到我身上,让我当替罪羊吧?” “我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可是……” 倪新笑了,命令道:“怎么连个凳子都没有给张科长搬?张占,你别误会,我并没有想刑讯你,是来听听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在码头的时候一时失态,对你动了手,是我涵养不够,你别往心上去。” 刘威平赶紧搬来一张凳子,张占微微松了口气,规规矩矩的坐好,说道:“倪局长言重了,出了这样的事,我当然是第一个被怀疑的。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看样子我是不可能取得您的信任了,数月以来,表面上看我是行政科科长,实际上日子过得……倪局长,您能不能放我走?我保证安安分分的做个老百姓,卖力气吃饭,绝不和皇军为敌!” 倪新答道:“这个要求你是第二次提出来了,我暂时先不答复你,聊点别的,张占,你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没有了,如果有,我早就说了。” “这个田成是什么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张占答道:“他是我比较谈得来的朋友。我离开重庆之前,他在局本部情报处七组任职。我很奇怪他怎么会来了上海?” “军统的特工调动职务,有何奇怪?” “情报处七组是专门分析、汇总情报的技术部门,人数不多,只有十来个人,却都是精英,大部分留过洋,最起码也上过国内一流大学,戴老板知道这个组所有人的名字,毛人凤更是熟识每一个人。上海分局是个外勤站点,田成这样的人没有用处啊。” 听张占这么说,倪新也很奇怪:“按你所说田成的确没有必要来上海,即使因为某种特殊原因来了,也没有必要和张弛一起执行任务偷换金条的任务,这样的任务上海分局能做的人太多了……” 张占说道:“倪局长可能不知道,这个田成和咱们76号打过交道。” “怎么可能?我以前没有和他照过面,也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赵队长他们曾去重庆刺杀美国民间商务代表团,周成斌负责代表团的安保,一名狙击手被张弛击毙,周成斌命田成乔装成狙击手应付记者,误导赵敬东此人没死且投靠了军统。刘秘书,这事你应该知情啊。” 侍立在旁的刘威平点了点头答道:“不错,确有其事。” 提起赵敬东,倪新心中酸涩,不露声色的答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乔装?又是叶君远的杰作吧?这应该只是因为田成的外貌、体型和那名狙击手有几分相像的缘故,不会是田成来上海的原因。” 张占顺口接话:“是啊,按说像田成这样的人,军统不应该派他到外勤站点,尤其是不应该派他来上海。” “这话又从何说起?为什么说尤其不应该派他来上海?” “田成是军统三年前从社会上招募的技术人员,这些人对军统的忠诚度并不高,他的社会关系还有一个硬伤:南京政府暂编第二十八师长潘干臣是他的亲舅舅。还曾被稽查处重点审查,他数次向我发过牢骚,什么株连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被人怀疑干的没劲等等。” 倪新心中一动,命令刘威平:“你打电话给日军司令部:查一下潘干臣的二十八师驻扎在什么地方?他本人现在又在哪里?” 刘威平答应着出了刑讯室,倪新又仔细询问田成的情况。十来分钟后,刘威平回来报告:“和平救暂编二十八师的驻地在苏北高邮,潘干臣前天去了南京参加军事会议,预计本月五日返回驻地。” 倪新思忖着问道:“张占,你还记得途中遇到的张弛的那辆车挂的车牌号是多少吗?” “我没敢靠前,怕引发误会,没注意车牌号。” 刑讯室的门被推开,见影佐祯昭带着于思文不请自来,倪新起身相迎,请他在主审的位置坐下,影佐祯昭说道:“于桑说他想起来那辆车的车牌第一个字母是‘宁’,诸位,近日和平救内部传言颇多,军心不稳。” 倪新答道:“将军的意思是张弛有可能带着金条和田成去南京策反潘干臣?潘师长官居中将师长,有这种可能吗?这个人我不了解,将军,76号能做些什么?请您指示。” “倪桑,以我对张弛的了解,侥幸脱险后,他还会继续执行任务,南京如此之大……最简单的办法是盯紧潘干臣,如果能找到他私下勾结军统的证据,军衔再高,大日本帝国也不会放过他!” “将军说的是,请您给我提供一份潘干臣的资料,属下想亲自带队,由浅野君协助,赶往南京布控。” “和平救团级以上军官的详细资料我那里都有,一会你和我一起回司令部。倪桑,辛苦了,小野将军也在南京出席此次为期五天的军事会议,你可以就近向他汇报。” 倪新答道:“是。张占,你和我一起去南京。” 张占面有难色,说道:“倪局长有命,属下本该遵命,不过周成斌和张弛太狡猾,万一又……属下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了。请将军和倪局长体恤属下的难处,允准属下不参与此次行动。您二位放心,属下就在禁闭室待着。” 从张占的话里推测出张弛等人下一步可能有的行动,而他又主动提出不参与行动,倪新的怀疑降低了,说道:“也好,张占,命你写一份《我所了解的军统》,田成这样的人和事很有价值,为什么没有写进去?从现在起,禁闭结束,利用我去南京执行任务这几天,暂时不要外出,在办公室里用心回忆,重写一份,回来交给我。” 张占似是放下了心,答道:“谢谢倪局长的信任,属下一定事无巨细都写出来。” 凌晨六点,倪新带着浅野一键,陪同影佐祯昭回到淞沪占领军司令部,早已接到电话的秘书送来了倪新需要的资料。影佐祯昭说道:“把早点端上来,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吃吧。” 三人边吃边聊,影佐祯昭问道:“倪桑,因为张占的提醒,大部分金条失而复得,你觉得可以消除对张占的怀疑了吗?有没有可能是军统设下的计谋,为的就是让张占有机会骗取你我的信任?” 倪新答道:“不好说……按说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对经费拮据的军统上海分局更是如此。” “是啊,军统上海分局数次自筹经费,那个唐吉田不就是因为这个被我们设计炸死的吗?” 浅野一键插话道:“张占即使取得了将军和倪局长的信任,一个后勤科长,能有多大的作为?值得军统下这么大功夫吗?万一当时倪局长乘坐的汽车后面还有其他车辆,少将副局长张弛被生擒或者击毙的可能性很大。将军,属下有句话……” “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是,刘泽之这个奸细的所作所为确是骇人听闻,可也不能就此变成心病……属下是说如果您二位觉得张占怎么看都有疑点,不妨就做了他!何必费这么多心力?” 影佐祯昭训道:“胡说!按你的做法,哪还有金条的失而复得?哪还有我们事先侦知军统有可能有策反计划?” 浅野一键陪笑道:“是,将军说的对,属下失之急切了,那就放手使用。军统的叛将并不个个都是刘泽之,以前的田成羙队长、丁林杰,现在的盛丰栋,还有段文涛,应该也是被刘泽之栽赃的,这些人对大日本帝国还是忠心的,而且军统的成员个人素质都很高,刘泽之……作为职业特工,平心而论,我不如他,假如他不是我们的敌人,就好了。” 倪新笑道:“能让自视甚高的浅野君说出这句话,可不容易。” 第五百二十二章 借力打力(下) 二号下午三点,南京一家饭店后厨密室内,张弛见到了周成斌:“这个联络点只有乔文荣和你我知道,我把田成、林世荣、艾高文三人都安排在南京二号联络点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您事先的计划,顺利进行中……” 听了张弛的汇报,周成斌点头道:“不把潘干臣调开,他手下的苏团长反正的难度太大了,唉,我一直在担心你和田成的安全,万一出现一点纰漏,你们就会有危险。张占身处魔窟,又一直没有取得倪新和日本人的信任,他比刘泽之的处境还要困难,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完成配合你我,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潘干臣的计划。” 张弛对张占很有信心:“毛先生调教出来的人,你就放心吧。” 周成斌又道:“田成和和潘干臣的谊属至亲,我很担心……人非草木。” “我们只是想滞留潘干臣在南京,不会要了他的性命,田成以前是第三战区的,加入军统虽然只有三年多,可是很深明大义,不会以私害公的。” “对了,我还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泽之的近况究竟如何?我只知道他留在了毛先生身边。他离开上海的时候,情绪很不好,整个人消沉颓废。” 张弛的脸色黯淡下去,叹道:“他回重庆后一直想离职去英国继续学业,在叶君远负责的工作室挂了个名。后来毛先生同意了。让他协助陈劲松破获小野平一郎重建的谍报网后离职。不过刘林在此过程中不幸中枪,当场就……而且还是为了掩护刘泽之。泽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没想到却就此振作起来了。我向毛先生提出派他来上海分局,被驳回了。” 周成斌难掩悲伤:“刘林,可惜了,嫉恶如仇、好学上进,唉,我倒是希望泽之能远走英伦,刘家三兄弟……算了,不说这些了。下一步的行动你是如何安排的?” “和张占联系渠道一直不畅,我只知道他会尽量把倪新等人在今天诱到南京,我已经派艾高文去潘干臣落脚的汪伪集团国防部招待所,有消息后他会通过三号联络点和我们联系。” 为了开展策反工作,在张弛回到上海之前,周成斌命先期潜入的孙栋盛在南京新建了三个联络点。 同一时间,设在南京市警署的临时办公室里,倪新问道:“都布置好了吗?” 浅野一键答道:“布置好了,军事会议的议程还有两天,每天上午九点开始,下午五点散会,中间有一个小时的用餐时间。与会人员及其随员集中在国防部招待所住宿,晚上可以会客,也可以外出。上月三十号潘干臣入住时就告知招待所:五号上午八点前退房。那里很好监控,除非发生紧急状况,后门长期上锁,所有人员必须通过前门出入。于思文已经带人乔装成招待所警卫人员,接手了招待所的巡逻警卫工作,有权盘查任何来客。” “我怀疑军统分局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去国防部招待所约见潘干臣,会面地点很有可能安排在外面。” 浅野一键答道:“那是最好,倪局长您有所不知这次会议的安保工作级别很高,与会人员外出必须乘坐警卫队调派的汽车,除了自己的随员之外,警卫队还会派出一名司机、一名侍卫陪同。经小野将军的斡旋,我已经派了八名特工暗中进入警卫队。” 倪新还是不放心,命令道:“还有两个小时就要散会了,浅野君,你乔装成警卫人员,带着跟随前来南京的电讯处的那两个人,在潘干臣的房间里安装监听设备,再要求招待所给我们留一间客房,你和于思文轮流值班监听。” “是,我这就去办。” “潘干臣官居陆军中将,不是我们有权处置的,发现异常后不得擅动,向我汇报,征得上峰许可后方可采取行动。” “是。” 晚上六点半钟,一身招待所职员打扮、左右手各拎着两个暖水瓶的艾高文进了潘干臣下榻的一号小楼,楼门口警卫查验了证件后,说道:“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 “来了这么多大官,忙不过来,总务处把我们几个从食堂调过来帮几天忙。” 时值饭点,门口不停地有人出入,警卫示意他可以进去了,继续查验他人的出入证。 艾高文的身体似乎不太强壮,拎着四个暖水瓶都有些费力。 一号楼二楼,刚吃完晚饭的潘干臣坐在沙发上翻看报纸,艾高文敲了敲门:“许军长,给您送水的。” 副官开了门,说道:“这里住的是潘师长,许军长在楼梯左边那两个套间。” 艾高文歉意的一笑,走了两步,又回身说道:“应该先给许军长送水,不过已经来了,就先给您吧,我再去水房拿。” 艾高文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许军长的随从听见,那名副官不由得向他走近了两步,心道:姓许的说是个军长,就他手下那些废物的战斗力,哪能跟我们二十八师比?他不愿意多事,没说话,示意艾高文把四瓶水送进去。 送完水的艾高文拎着四个换回来的空暖水瓶离开了小楼。 七点半,会议期间负责招待所警卫的吴队长来找浅野一键:“浅野君,出了件很奇怪的事:一名杂役被击昏,扔在锅炉房后面堆煤的那间杂物间里,锅炉工取煤的时候发现的。你说谁会对一名杂役下手?” 浅野一键也很奇怪,说道:“带我去看看。” 汪伪南京政府的国防部大院内有三个单独的院落,却只有一处锅炉房,位于距离招待所三四百米之外的另外一个院子里,靠着国防部的围墙,并不在吴队长警戒范围之内,由于宿舍、食堂都在此院中,不停地有人出入打水。放煤的杂物间在水房后面,轻易不会有人来。 浅野一键问道:“那名杂役是干什么的?他去杂物间干什么?伤势严重吗?” “他是给招待所各位长官送水、送餐的,归总务处管,来了有两三年了。他应该没必要去杂物间,他的伤势不算轻,可也不至于致命,我派人把他送到医务室了,要不我们去讯问一下?” 医务室外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只穿着一件带着几道煤黑污迹的洋布背心、头上包着纱布的男子,吴队长介绍道:“这就是那名杂役。这是浅野一键太君,有话问你。” 浅野一键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十一月份了,你就穿件背心?” 那名杂役起身毕恭毕敬的答道:“回太君的话:小姓赵,我本来穿着制服,等我被人唤醒的时候,制服就不见了。” “谁把你打伤的?说说经过,越详细越好。” “是,我去打水,有一个人从水房后面的杂物间走过来问我:那里的一篓苹果是不是你的?我就过去看,谁知一走进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被人叫醒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四个暖水瓶也不见了。” “苹果?什么苹果?”浅野一键皱眉鄙夷的说道:“有没有一篓苹果放在杂物间,你自己不知道?贪小利的支那人!你的出入证哪?” “也不见了。” “吴队长,先把他关起来!” 吴队长命同来的一名警卫把连呼冤枉的、苦苦哀告饶过他的赵姓杂役押了下去。 浅野一键问道:“出入证上有没有照片?” “提前安排的工作人员的出入证都是有照片的,招待所四栋小楼原本入住了十一名长官,今天上午又来了五名长官及其随员参会,总务处是昨天晚上才接到的通知,后来人手不够,又加派了五六名杂役,还有今天上午小野将军命令你们76号来八个人参与警卫工作,由于时间太紧,就临时决定让这些人使用只有钢印、没有照片的出入证。” 此话也是实情,浅野一键没再追究,问道:“姓赵的杂役具体是干什么的?” “他的活计是给与会长官送水的,每天三次。” “派个人接替他干活。我们去看看,从一号楼开始,潘干臣师长是住在那里吧?” 浅野一键敲了敲潘干臣下榻的套间的门,在外间的副官应门:“什么事?” 浅野一键示意吴队长进去搜查,敷衍道:“发现可疑状况,为了与会长官的安全,带人过来看看。” 见来人是日本人,说话还算是客气,副官怕把事闹大,也没敢阻拦。 吴队长挨个拿起外间沙发边上的四个暖水瓶,放在最外面的两个里面的开水只剩下半瓶,第三瓶还是满的,当他拿起第四瓶的时候,差点失手:八磅的暖水瓶的重量比他预想的重得多。 他拔出软木塞向内望去,脸色大变,喊道:“浅野君,你来看——”向着茶几上的一个托盘倾倒,随着霹雳巴拉的声响,托盘里赫然是十根金灿灿的金条! 那名副官顾不得一地的水迹,几步走过来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金条?暖水瓶里的?” 浅野一键冷笑道:“你是在问我?应该作出解释的是你!” 那名副官辩解道:“您也是警卫队的?吴队长,开水是招待所的职工一个多小时前送来的,我们只用了其中的两瓶……” 电话铃响了起来,一直在旁观的潘干臣的另外一名随员军需处米处长接听:“潘师长刚服了药,正在休息,有话对我说吧,什么——” “我是送水的,请看一下暖水瓶?你不明白?潘师长他知道,我是谁?你问问潘师长吧……” 米处长情知不对,强行挂断。 浅野一键冷笑了两声,转头吩咐吴队长:“带人看好这一切,我去向小野将军汇报。” 米处长几步走到浅野一键面前说道:“请留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都被搞糊涂了。请稍后,我这就去向潘师长汇报。” 浅野一键恍若未闻,冷着一张脸自顾自走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将帅异心 招待所三号楼临时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和倪新都赶来了。 听完浅野一键的汇报,小野平一郎又听了监听录音,问道:“潘干臣的随员为什么没有把金条拿出来?” 浅野一键答道:“属下觉得送金条的,就是那个打昏杂役,冒充送开水的,和给潘干臣手下打电话的不是一个人。金条成功送进去后,通知了同伙,同伙才给潘干臣打了电话。” 倪新却道:“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如果中了军统的反间计,处置不当,会影响和平救的整体士气,不得不慎。”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倪桑说的有道理,潘干臣手下有三个主力团,战斗力不弱,尤其是苏东然的一零九团。这样吧,先把金条作为证据归档,倪桑,你立即着手调查潘干臣的一切,他的家眷、亲属、旧部有没有异动,他的经济状况等等,越详细越好,后天,也就是四号下午四点军事会议结束,你务必在四号下午两点前把调查结果交给我。” 倪新答道:“是,南京的调查我亲自来办。将军,我想派何其莘带领一个情报组去一趟高邮二十八师的驻地。” “你看着安排。浅野君,这两天潘干臣及其随员不得离开招待所,嗯——你就说线路出了故障,切断他下榻的房间的对外联络。尽量不要发生冲突,如果他实在不受教,让他来找我。其他与会的人也都是大日本帝国要重用的高级军事将领,不要当众发生冲突。” 三号上午二点,一名部下来汇报:“浅野君,我刚才跟着警卫队巡逻,看到潘师长下榻的房间的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 “我去看看。” 浅野一键拿着两样工具和相机来到一号楼二楼左侧,命令道:“你在楼梯口望风,有人来了通知我。对了,房间里有人吗?” “刚才发现有撬痕,我就问了,前台值班的说潘师长一点半就去开会了,两名随员扈从而去,房间里没人。” 浅野一键仔细观察:门锁的确有被撬过的痕迹,虽然很不明显。他没费太大的劲,也撬开门走进了房间。房间里一切如常,他拿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一件外套翻找,外兜里有几张面额不等的储蓄票。里间主卧床边床头柜上放着一副价值不菲的水晶眼睛,不像是有人盗窃。 浅野一键暗道上午因为电话通讯,刚和潘干臣手下的米处长发生过冲突,虽然没有当众破脸,潘干臣等人也不可能不知道76号在监控他们的一举一动,难道是有什么犯忌的东西,例如文件、地图什么的,留在身边怕出事,私下派人转移或者是销毁?而撬门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么说招待所里应该还有潘干臣的人?也是啊,如果潘干臣勾结军统,联络、报信等工作总需要有人来做,身边不可能只带着两名公开的随员。何况军统神出鬼没,焉知不会再有人乔装而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不敢多做停留,掩上门来找倪新。 见到浅野一键,倪新说道:“你来的正好,看看吧,何处长发来的电报,苏东然居然不让他们进入驻地,说除非有潘干臣的亲笔手令,否则不会接受讯问。” 浅野一键看罢,怒道:“什么?居然还敢说他们不归小野将军管辖,所以拒不奉命,这也太放肆了!倪局长,我觉得潘干臣部要出事啊。” 倪新也很担忧,答道:“是啊,为今之计,只有把潘干臣扣在南京,他的部下有所顾忌,才能防患于未然。” “您说得对,让潘干臣下令命苏东然也来南京接受讯问。” “不仅是苏东然,还有另外两个团的团长,也需要急调南京。” “潘干臣的家眷还有什么人?” “除了一个儿子,他的家眷都在重庆占领区。” “在重庆占领区?那就更可疑了。他儿子在什么地方?” “在北平上大学,我已经以小野将军的名义,命令北平站杜逊站长帮助寻找此人,目前还没有结果。” 倪新命令道:“现在是二点五十,浅野君,你去会议室,三点钟会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请小野将军向与会的冈村宁次将军请示:找个什么名目,滞留潘干臣,调苏东然等三名团长来南京述职。” 半个小时后,浅野一键回来了,汇报道:“小野将军向冈村将军作了汇报,冈村将军同意滞留潘干臣在南京到本月八号,命他在国防部待命,也批准了何处长带领情报组进入二十八师驻地,并有权讯问任何人。将军还说他会面命潘干臣今天会议结束后拿出手令交给我们。但是驳回了调苏东然等三人来南京的提议,说是需要进一步的证据。小野将军命令您编写一份《情况简报》,交由他转呈冈村将军。” 倪新答道:“也只能如此了。浅野君,你去找于思文,《情况简报》请他代为撰写。等拿到潘干臣的手令,明日凌晨我亲自去一趟高邮。我走后这里由你全权负责,记住:潘干臣兵变,证据不足,虽说有冈村将军的命令,你不得和他及其随员发生正面冲突,目前还不是和潘干臣撕破脸皮的时候。” “您能不能推迟到后天再走?小野将军说明日下午四点军事会议结束,他会出面请潘干臣用晚餐,和他谈谈,想请您一同出席。” “也好。浅野君,等拿到潘干臣的手令后,你立即派人连夜送给在高邮的何处长,让他们分头进入二十八师驻地先开始讯问。还有,给北平杜逊站长发电报:催促他尽快查找潘干臣儿子的下落,别忘了叮嘱他只需监控,不得动手。” 当天下午七点,南京夫子庙一家小吃店内,张弛见到了艾高文和林世荣,张弛说道:“老林,一个小时后你和我去趟韩德勤长官的驻地。” 林世荣应了一声“是”,并不多问。张弛又对艾高明说道:“老艾,从这里向西三百米,路南有一辆汽车,明天上午九点,你开车去这个地址,给一个女的送两根金条,不送钱我怕她不跟你走,而后把她带走,她的住宅外也许会有人监控……” 听完张弛的计划,艾高文答道:“原来这个女的是潘干臣的外室,我明白了。可是为什么要对韩长官和其他人宣称给了她十根金条?” 妇孺无罪,这笔钱事后无法收回。上海分局经费紧张,能省则省,所以张弛只拿出了两根金条。前些日子周成斌在韩德勤部住了六七天,怀疑长官部有日本人的内线,重任在身无暇协助查找。此次将计就计,希望能借奸细之口栽赃潘干臣,区区两根金条力度不够,这才命艾高文对外宣传花费了十根金条。 张弛性情急躁,一向不耐和部下多说,更苦于无法言明,沉下脸训道:“老艾,你也是老特工了,这是你该问的事吗?” 上海分局和军统其他外勤站点不同,自从有了自己控制的根据地,财政基本上是自收自支,也就是说周成斌一个人说了算,偶尔能过问的只有张弛。如果周成斌有意欺瞒,而张弛佯装不知,甚至配合的话,局本部是没有办法控制的。 艾高文硬着头皮追问了一句:“根据地的财政收入,属下不敢问,想来即使有剩余也不会很多,可是这一次局本部下拨巨额资金,您设计巧夺76号的金条,没有用上的法币却下落不明,张副局长,国统区的经济不景气,民生凋敝,军统经费拮据,身为军人……” 见张弛气的脸色铁青,林世荣赶紧拉了艾高文一把,责备道:“老艾,怎么说话那?什么叫不敢问?难道你还怀疑二位长官中饱私囊?” 碍于是在敌占区,张弛无法斥责,冷笑道:“你这样高谈阔论的部下,我用不起!等执行完任务,你还是回重庆吧。” 艾高文不敢再说,低头默然。心道:没想到周成斌和张弛居然是这样的人!可以抗得过酷刑,可以牺牲生命,却过不去金钱这一关。也难怪,大上海纸醉金迷,就像个大染缸。他很担心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给日伪汉奸可乘之机,给上海分局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决定等行动结束后启用紧急联络电台,向局本部汇报:建议把周成斌和张弛调开,派遣特派员来上海稽查上海分局的收支账目。 林世荣强笑着劝解:“老艾一向就爱信口开河,说话不过脑子,张副局长您别放在心上。” 艾高文也陪笑说道:“属下失言,请您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张弛这才把两根金条和葛佳鹏伪造的信件、证件交给了他。 四号上午九点,一辆汽车停在了南京玄武湖畔一栋小院前,一名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从车上下来,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佣人应门,双方谈了几句,那人走了进去,一名二十七八岁、小腹微微隆起、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走出房门。在院子里问道:“先生贵姓?是潘师长让你来的?” “您就是潘太太吧?我姓王,以前没见过您,这是我的证件,还有潘师长给您的信,师长说明天会议结束后他就要回高邮,日本人和南京的同僚好友都要去车站送行,您和他一同乘火车走不太方便,命我先接您去高邮驻地。对了,这是师长让我转交的路费。” 见来人称呼自己“潘太太”,那名女子喜在心间,很客气的请来人进了客厅,看完信件,又接过金条,当然不会再有怀疑,笑道:“原来是二十八师驻南京办事处的王主任,您请用茶,等我收拾一下就动身。对了,有句话我想问你:你们师长住的招待所的电话这两天怎么打不通了?” “让太太您惦记了,我去觐见师长,听师长说会议的最后几天保密级别提高了,所以切断了招待所所有的对外通讯,米处长和章副官在随员人员名单里,也不方便走开,师长这才派我来送太太您去驻地。” 本文来自看书罓小说 第五百二十四章 起事(上) 负责在对面一家客栈二楼监视这栋小院的是宋宁生和76号另外一名特工小姚,宋宁生说道:“小姚,来客的汽车的车牌是军用拍照,是不是国防部的?” “不敢肯定,先记下来再核实吧。▲∴,” 宋宁生答道:“我还是给浅野君打电话汇报一下,你继续监视。” 九点一刻,艾高文拎着一个棕箱,陪着“潘太太”,带着一名抱着包袱的女仆上了汽车。站在窗口的小姚喊道:“宋组长,他们上车走了!” 宋宁生放下电话,跑到窗口,汽车已经不见了踪影。他转身又拿起电话说道:“浅野君,潘干臣的姘头和女仆都上车走了,院子里只剩下一名厨娘,您看……” 浅野一键也很奇怪,答道:“车牌号是多少?好的,我派人查一下。你先回来吧,留下小姚继续监视,我这就去向倪局长汇报。” 九点半钟,浅野一键来找倪新:“倪局长,宋宁生汇报说一刻钟前有一名男子乘坐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福特汽车接走了潘干臣的外室。属下去国防部总务处查询:这个牌照的确是国防部一辆公车的,可是这辆车从昨天晚上七点回来后就没有外出。” 倪新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今天是军事会议的最后一天,无论如何不能搅局,命令道:“思文,你带领两名特工,贴身‘侍卫’潘师长。浅野君,就说是小野将军的命令:命潘师长的两名随员回房间去,你安排四个人监控,不得与外人接触,更不得外出。还有,致电给南京市交通管理局,请他们协助追查这辆黑色福特汽车。” 与此同时,艾高文驾车途经一处僻静的小巷,停车说道:“潘太太,输油管好像漏油了,我下去看看。” 对汽车机械一窍不通的“潘太太”当然没有异议。 艾高文打开后备箱,手脚麻利的更换车牌,而后又走前车头,掀起机器盖挡住车内人的视线,更换了前面的车牌,把换下的车牌和工具放进后备箱,盖好机器盖,上车笑道:“潘太太别担心,接头处老化了,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开到高邮没问题。” 下午四点,军事会议结束,与会的高级军官们纷纷散去,数日来心绪不宁的潘干臣强作镇定,板着脸说道:“小野将军,这两天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可以明言了吧?” 小野平一郎笑道:“我在房间里摆好了茶具,请潘师长赏光茶叙,请吧。”转头对于思文命令道:“请倪局长也来一叙。” 二人在房间内就坐,倪新随后拿着一个档案袋也走进了房间。小野平一郎不紧不慢的点茶,潘干臣开口问道:“小野君,军务繁忙,潘某何时可以返回驻地?” 小野平一郎答道:“倪局长有几个问题请教,只要搞清楚了,随时都可以。” 潘干臣看来倪新一眼,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请教!” 倪新笑笑,问道:“玄武湖边一所民宅里住着一个梁女士,潘师长应该认识吧?” 潘干臣脸色突变,盯着倪新说道:“你把她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里?这是潘某的私事!和你无干!” 倪新笑道:“这正是我要问潘师长的问题:梁女士乘坐一辆国防部的军车,去了哪里?” 潘干臣认定身怀有孕的情妇被劫持了,76号不宜得罪,何况这个姓倪的还有日本人撑腰。他放低姿态诚恳说道:“怎么可能?我本想今天晚上去看她……国防部的军车?我没有权利调用。倪局长,我们素不相识,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小野君,我想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倪新冷笑道:“那我说个潘师长一定认识的人:军统的田成。” “他是我的外甥。原来是因为他,您才……倪局长,南京政府和重庆政府同出一源,彼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实不相瞒,潘某的家人大都在重庆占领区,可是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天日可表。” 倪新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么说他来南京您也不知情了?倪某还以为军统特工田成是特意来见潘师长您这个嫡亲娘舅的那。” 行伍出身的潘干臣勃然大怒:“倪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拿不出证据来,我和你没完!我姓潘的也不是好欺负的!” 小野平一郎持壶斟茶,倪新故意把没有封口的档案袋推放到茶几上,里面一张照片滑出袋口,潘干臣吃了一惊,不由得伸手抽出照片:果然是三年未见的长子! 倪新端起紫砂茶盅,齐眉致谢,先赏茶色,再嗅茶香,而后专注品茶。 心中焦虑的潘干臣怒道:“小野君,犬子的照片怎么会在倪局长这里?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 倪新放下茶盅,接过话茬:“潘师长,令郎在北平参加反日游行,你可知情?据北平站杜站长来电报告:令郎和军统的外围组织过从甚密,倒是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在人屋檐下,潘干臣只得强压怒火,忍气吞声的说道:“小野君,倪局长,潘某家教不严,犬子的确思想激进,可要说他和军统过从甚密,只怕是误会……我会马上给这个孽障发电报,命他立即回南京,严加教训!” 倪新呵呵一笑,说道:“立即回南京?我怎么听说令郎和潘师长父子反目,已经数年不通音讯了?” 潘干臣戟指相向:“你居然私下调查我!”见小野平一郎面似寒霜,忍气道:“犬子年幼无知,确实不听管教,可是他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一时走错了路……我担保,犬子可能会有些不当言论,可要说他和军统等反日组织有关系,只怕是误传。再说人各有志,我对大日本帝国……” “够了!”小野平一郎把茶壶重重的放在茶几上:“什么叫私下调查?倪局长身为情治部门的负责人,调查相关军政官员,是他的职责!你要是心底无私,还怕调查吗?” 潘干臣心下忐忑,淞沪是日本人的天下,小野平一郎虽是少将,自己这个陆军中将却远远不能与之相提并论,赶紧说道:“将军说的是,我已经下了手令,命手下三名团长配合倪局长部下的工作。您放心:一旦查出确实有人心怀二志,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小野平一郎颜色稍霁。倪新继续问道:“潘师长,你解释一下暖水瓶里的金条吧。” “我没法解释,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倪新并不追问,换了个话题:“那我问一个潘师长您一定知道的问题:我派下属何其莘带队去二十八师驻地调查,被苏团长等人以没有潘师长手令为名拒之门外,尤其在何其莘言明是奉小野将军的命令来的,还是如此,这究竟是苏团长等人自发的行为,还是潘师长事先有命令?” “怎么可能事先有命令?我并不知道倪局长的部下要去我的驻地。苏团长等人赳赳武夫,对情治部门很反感……我是说,有些误会。何况现在不是已经进入驻地开始调查了吗?倪局长,调查有结果了吗?” “目前还没有,时间太短,调查还在进行中。” 见潘干臣还要反驳,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做了决定:“倪局长,给你三天的时间,九号之前拿出调查结果。在此之前,潘桑,请你暂时不要离开国防部招待所。来人,摆饭,二位请吧。” 对这个结论,倪新和潘干臣都不满意,却也都没敢反驳。 小野平一郎和缓了颜色说道:“潘桑,难得浮生几日闲,而且令宠还没有下落,你能放心的离开南京吗?”转头命令倪新:“倪桑,要尽快搞清梁女士的行踪。” 倪新答道:“是,请潘师长放心。” 潘干臣认定情妇是被倪新派人绑架了,借以控制自己,苦于不敢撕破脸,只好答道:“让倪局长费心了。” 六号凌晨五点,周成斌带着乔文荣来到高邮二十八师一零九团驻地,苏东然迎上前来:“周局长,你可来了,我是望眼欲穿啊,请进。” 团部办公室,苏东然亲自斟茶奉上,说道:“全团反正,加入民国第三战区的其他事项都准备好了,按照原定计划七日凌晨五点起事,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潘干臣会不会突然来这里。潘师长在部队中威望不低,我这个团有好几个营连长都是他自士兵中提拔的,他如果来了,我怕控制不住局面。” 周成斌笑道:“苏团长但请放心,我保证潘干臣一时半会回不来。苏团长,这是国防部颁发、韩长官副署的委任状,你这个团反正后改编为第三战区独立旅,你被任命为少将旅长。你的部队不改编,除了协助你工作的政工处,不派遣军官。明日凌晨起事后韩长官会派出部队策应。” 苏东然起身接过委任状,郑重答道:“感谢国民政府既往不咎,从今天起,苏某一定竭尽驽钝,为抗日尽一份力。” 周成斌起身握住苏东然的手:“苏团长,欢迎你加入全民抗战的行列。” 苏东然压抑住有些激动的心情,说道:“周局长,按照您的要求,从上午八点开始,我会派人把主要的军官分头请到团部,介绍您和他们见面。76号何其莘带着一个特务组来了,我把他们安排在警卫连。” “何其莘是我的老对手了,他们携带的有电台吗?” “有。” “先不要惊动,命令警卫连设法不要让他们离开,明天起事之前我会出面处理。”苏东然部反正是上海分局策反计划的第一个行动,周成斌不能不慎之又慎。 本文来自看书罔小说 第五百二十五章 起事(中) 艾高文驾车到了南京郊区,一条弯曲的河汊边,只见一身渔民打扮的冯根生带着两个人站在路边,艾高文靠边停车。 几分钟后,艾高文一个人驾车离去,面无人色的梁女士主仆被冯根生等三人夹在中间向河边的一条渔船上走去。 十多个时后,六号凌晨六,冯根生一行人赶到了民国政府第三战区长官部下辖的警卫团驻地,张弛走了过来,冯根生行了个军礼,道:“张副局长,汉奸押到。” 闻听此言,衣冠不整、狼狈不堪的梁女士主仆吓的脸色煞白,几乎站不稳了。 张弛沉下脸教训道:“胡闹!梁女士是我们请来的贵客!碍于潘师长尚未起事……算了,不知者不罪,孔,把梁女士带到我的房间去,好生照应。”转身对梁女士笑道:“部下们都是粗人,失礼了,梁女士别放在心上。” 一路上被冯根生一再教训恐吓的梁女士惊魂稍定,赶紧了头,跟着警卫员孔走了。 这时正是部队出操的时间,军营中居然出现了一个衣饰华贵却又脸色灰败的女子,很是抢眼,许多人驻足围观,窃窃私语。 二人跟着孔来到一排平房,打开最边上一间的房门,让梁女士主仆进去,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去。 房间里各种生活用品粗备,靠窗户的脸盆架上放着大半盆清水,梁女士拿起暖水瓶,里面也是满的,她简单洗漱后对女仆道:“我到现在还是糊里糊涂的,这好像不是潘师长部队的驻地。你拿着脸盆,我进来之前看到外面有水井,以打水为名出去看看。” 女仆也很害怕,却没法回绝,只好答道:“好的,我这就去。” 走到水井边,拿起水桶,女仆看着辘轳发愣:不会用啊。 田成佯装路过,道:“我来吧。”熟练地搅起两桶水,还热情的帮着送进房间内。 梁女士连连致谢:“谢谢你,长官。” “什么长官?你叫我田成就行。战时条件艰苦,虽然是军统上※※※※,海分局张副局长住过的房间,也简陋的很,让您受委屈了,还缺什么,你就告诉我,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梁女士并不知道田成和潘干臣是甥舅至亲,见他和颜悦色,鼓足勇气问道:“原来是田长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骗我们……让我们上车的那个长官是潘师长命他接我们来驻地;押解我们来的那个长官却一路上骂……我是汉奸姘头……军统?难道……” 田成笑着解释:“你的是冯组长?他不了解情况,怠慢了。现在……还不能,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这里是重庆第三战区长官部警卫团的驻地。梁女士,您可真的再别叫我什么长官了,我当不起,算起来您还是我的长辈,很快您就会明白。” “重庆第三战区?那是韩德勤……”梁女士还是一头雾水:“那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是想用我要挟老潘?” “你想哪去了?接你们来这里的确是潘师长的命令,你不还还收了一笔钱吗?军统无缘无故为什么会给您钱?你一定要相信我。”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老潘?” “还需要耐心等几天,潘师长这几天军务繁忙。有事你找我就行了,我叫田成,您真的没听过我?” 梁女士想了想答道:“我跟潘师长的时间只有一年多……你刚才军统?我想起来了,老潘他有一个外甥在重庆加入了军统,可他没提你的名字,你就是……” 见田成没有否认,梁女士稍稍安心:此人总算是有瓜葛,想来不至于加害自己吧?她又问道:“那我可以出门吗?” “当然可以,你是军统的贵客。不过要走出驻地,最好提前一声,别误会,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对了,我还有事,中午回来给您送餐。告辞。” 田成走后,百无聊赖的梁女士试着走出房间,果然没人阻拦,四处转了转,见到他的人都很客气,有的还主动搭讪,她这才放下了心。 六号下午三,浅野一键拿着一封电报匆匆而来:“将军,影佐将军打来电话,是他安插在重庆韩德勤部的内线发来了密电:潘干臣的姘头出现在韩德勤部警卫团,颇受礼遇,还有人风传军统送给了这个女的十根金条,都军统出手阔绰。” 野平一郎眉头深锁:“难道姓潘的真的有异志?倪局长已于今天上午七出发赶往潘干臣的师部……浅野君,何其莘那里有新消息吗?” “还是三个时前发来的那份电报,他本人在一零九团,派其他人去了另外两个团。是开始讯问后,团部的几名军官还算配合,其他被讯问的对象只到了两位,苏团长的解释是韩德勤部时有规模的军事行动,各个营连长接到来团部的命令后,要先安顿好部队才能动身。” “潘干臣的情况如何?” “于思文带着三名宪兵贴身监控,他的两名随员被属下软禁在了其他房间里。对了,属下派人去他的那个姘头家里搜查,虽然没发现可疑物品,却听留下来看门的厨娘姓梁的那个女的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野平一郎命令道:“不要打电话,密电影佐将军,请他征得冈村将军的许可,命令皇军向潘干臣部师部靠拢,以策万全。” “是,将军,潘干臣部师部和两个团的驻地距离不远,只有一零九团的驻地在七八十公里之外,距离最近的皇军正规部队也有八十多公里。” “我征得冈村将军的许可:命二十八师下辖的苏东然等三名团长八号来南京述职,国防部已经给这三个团发了电报。你电告在一零九团团部的何其莘,命苏东然不要等到八号了,即刻动身,连夜前来南京述职。” 下午五,何其莘拿着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发来的密电,来找苏东然:“苏团长,这是我刚收到的,请您过目。” 苏东然接过来看完,笑道:“电报怎么发给了何处长?不是八号去南京吗?我还想着那个时候何处长的公务也办完了,可以同行。” 何其莘也笑着回答:“谁知道司令部为什么又改变的原定的安排。” “那我只能先走了,何处长放心,我走后,参谋长会继续协助你的工作。” 见苏东然没有抗命的迹象,何其莘暗暗放心。一刻钟后,故意在大门口逗留的何其莘看见苏东然的吉普车驶出了军营。 晚上十,何其莘准备就寝,部下夏松悄悄的走进他的房间,低声道:“一个时前我就想过来了,苏东然手下的一个勤务兵一直绊着我东拉西扯,好不容易才以要睡觉了为名脱身。” 何其莘奇道:“干吗鬼鬼祟祟的?什么事?” 夏松答道:“一零九团三营一个连副是我一个同乡,今天来了团部,是您亲自讯问的他。” “我记得,姓詹,晚饭前和他谈了两个时,没问出什么。他怎么了?” “他吃完晚饭回驻地,迎面碰上了我,这才知道我跟您来了这里,我们聊了一会,他让我送送他,离开团部后,他告诉我:找个机会赶紧离开这里!我问他为什么,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被我逼急了,才了一句:今天晚上有可能出事,让我好自为之。” 何其莘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这两天接受讯问的一零九团的军官,虽然都很配合,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想来这些人的都差不多,所有细节都能对的上,好像是事先安排好的。到现在为止,除了团部的军官,只来了三个营连长,还都是副职,难道一零九团要起事背叛皇军? 转念又一想:不对啊,苏东然很爽快的去了南京。他问道:“这个同乡和你的关系如何?” “我和他数年不见,不过在家乡我们两家的关系很密切,他们家家境贫寒,家父家母经常资助。” “可是苏东然奉命去了南京,会不会是你这个同乡信口开河?” 夏松答道:“去了南京?什么时候的事?我刚才还看见他的亲信罗副官了。” 何其莘的心里更没底了:“在哪里看见的?你和他话了吗?下午五多钟苏东然乘坐吉普离开驻地,我隐约看见罗副官就坐在前排。” “我虽然没和他话,但肯定没错,就是罗副官,咱们一来就是他负责接待的。” “你在哪里看见他的?” “我假意回了房间,摆脱了那名勤务兵,绕路悄悄来找您,看见罗副官去了最后面那排营房尽头那间房。” 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完不成任务不,还有可能搭上性命,可又不敢贸然翻脸,何其莘想了又想道:“夏,你私下通知咱们的人进入一级警备,不要待在一个房间里,电台做好随时联络的准备。” “是,我这就去办,用不用和倪局长联系,请他报告影佐将军?” “我去看看,等我的消息。” 何其莘打开配枪的保险,径直来到夏松的看见罗副官进去的那间营房门口,只见房间里亮着灯,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里面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他敲了敲门,里面的话声停止了。何其莘又敲了敲门,道:“我是南京来的何其莘,林参谋长在这里吗?” 房门打开了,居然是苏东然! 何其莘吃一惊,心知不好!强笑道:“苏团长,您不是去南京述职了吗?怎么在这里?” 苏东然没有回答,房间里另外一名男子起身道:“何处长,在下重庆国民政府军统局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幸会!” 本書源自看書王 第五百二十六章 起事(下) 何其莘心一下子凉透了!早已在隔壁房间里待命的崔峰截住了何其莘的退路,在周成斌充满杀气的目光中,何其莘放弃了抵抗,任由乔文荣搜走了配枪。 乔文荣跑来汇报道:“苏团长、周局长,属下带领苏团长的警卫,已经把何其莘的手下全部抓捕。” 周成斌命令道:“何先生,我需要你的配合:马上用你的电台给倪新发电报,告诉他这里一切正常。” 何其莘缓过神来,鼓足勇气拒绝:“我不能这么做,苏团长,皇军对你不薄,你不能受了周成斌的蛊惑,做出……” 崔峰冰冷的枪口顶在何其莘的后脑,周成斌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没有拒绝的资格,否则我就杀了你!我不介意手上多沾一个认贼作父的汉奸的血!” 何其莘做着最后的努力:“苏团长,潘师长还在南京,您是他的老部下,您就不考虑他的安危?” 苏东然厉声训斥道:“闭嘴!不是这们这些特务,潘师长怎么可能被扣留在南……” 周成斌似是怕泄露机密,打断了苏东然的话:“苏团长,没必要和他废话!乔文荣、崔峰,把他押解到关押76号电报员的房间里,让他按我的草稿拟电文,给倪新发电报。” 何其莘被押到了营房边两间单独的被临时腾空的军械室里,乔文荣冷冷一笑,拿出搜检出来的密码本扔给何其莘。何其莘粗通电报通讯,既没有胆子更没有能力玩花样,拟好了电文。乔文荣拿起密码本仔细核实后冷笑道:“还算识趣!否则我杀了你们四个人祭旗!” 同处一室的电报员小陈见长官已经就范,更是没有必要激怒凶神恶煞的“军统匪类”,老老实实的呼叫联络上倪新在南京的电台,拍发了电文。 乔文荣命崔峰搬走了电台,临走前又特意叮嘱卫兵:“这个姓何的是76号的情报处长,凶残狡猾,千万要当心。如果他胆敢潜逃,格杀勿论!” 卫兵答道:“乔先生你放心吧,这是军营,都是咱们自己的兄弟,他插翅难飞。我们这就把四名人犯都捆起来。” 四名士兵走进房间,两个人持枪警戒,两个人上前用一根虽然不长却很结实的麻绳捆绑。何其莘攥紧拳头,暗暗用力,这样捆绑后松懈肌肉,绑绳就不会很紧。 七号凌晨两点,因倪新带人去了二十八师另外两个团的驻地,浅野一键把电报送到了正准备就寝的小野平一郎手中:虞电,一零九团一切正常,在职等的催促下,苏团长赶赴南京前已命所部营连长分批赶来,预计将于明后两天全部接受讯问。何其莘谨致。 小野平一郎问道:“倪局长那里有消息了吗?” “76号到南京的人手不足,您命令南京情报站暂时归倪局长指挥,为了等郑敏他们,倪局长推迟一个小时出发,这个时候应该到驻地了,可今天来不及展开工作,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传来消息。” 小野平一郎说道:“那就再等一等,有消息随时来找我。” 凌晨四点,军营各处开始有了动静,似乎不停地有部队集结。何其莘悄悄走近被关在一起的电报员小陈,压低声音说道:“看样子苏东然部叛变就在今天凌晨,周成斌不会放过我们,夏松和游汉波他们两个应该被关在隔壁,那怕有一线希望,也要设法逃离。” “何处长您说得对,可是怎么跑?配枪也被没收了。” “你用嘴试着替我解开绑绳。” 话音未落,门口巡逻的士兵训斥道:“不准说话!” 二人赶紧噤声,移坐在墙角,一边留心观察门外的动静,一边开始行动。 门外两名士兵在闲聊:“李哥,不是说反正前每个人要加发一个月的军饷吗?怎么又说推到半个月后了?” “我听说啊是因为有个叫什么占的,把军统筹集好的金条给搞丢了,当时我正好在团长的办公室外站岗,接到电报,军统那个姓周的气坏了,说是腾出手来要锄奸。” “这个姓占的真该死!算了,能加发恩饷最好,实在不行也没办法,跟着苏团长投靠,总比当汉奸强。” 小陈费了很大的劲,才用嘴叼、用牙咬,解开了何其莘的绑绳。何其莘又解开了小陈的绑绳,而后草草绑了个活结掩饰。 刚做完这一切,门口跑来一个人说道:“军统的周长官的部下来换防,把这四个人交给他们,你们几个随大部队行动。” 听声音正是罗副官。 乔文荣的声音接着传了进来:“兄弟们辛苦了,这里交给我们吧。” 一阵脚步声过后,想来苏东然的士兵已经走了。 过了一会,乔文荣的声音再次响起:“崔峰,你去河边看看船来了没有?五点苏团长部起事,在此之前我们必须押着人犯离开。” 十几分钟后,有人说道:“张副局长派来的船到了,走吧。” 乔文荣命令道:“时间还来得及,分两批押解上船。”没想到乔文荣如此谨慎,何其莘沮丧到了极点。 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乔文荣命令道:“你们两个,出来!” 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四点四十,乔文荣的声音再次响起:“开门,把何其莘等二人押出来。” 何其莘和小陈顺从地走出房间,乔文荣在前边带路,崔峰持枪殿后警戒,四人向军营外走去。起事在即,军营里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士兵。 走出营房大门,四周一片漆黑,几分钟后,一行四人来到一条河汊边,一艘机动渔船停泊在这里,船头站着一个持枪的男子。 乔文荣命令道:“上船!” 渔船并不大,狭窄的船舱被一分为二,隔成前后两间,外间放着被缴获的何其莘等人随身携带的那部电台,何其莘和小陈被推搡进里间。 乔文荣说道:“崔峰,你和陈铭注意警戒,我去和罗副官打声招呼。” 崔峰答道:“马上就五点了,你赶紧去吧。” 乔文荣走后,崔峰说道:“陈铭,这里是日战区,电台怎么能放在明面上?赶紧放进底仓夹层。” “这不是乔组长刚发完电报吗,我这就去。” 陈铭把电台装进箱子,抱起来去了后甲板。 何其莘和小陈已经把尤汉波、夏松二人的绑绳解开,四人对视,决定出手! 崔峰搬出两桶柴油,往油箱里加油,何其莘在夜色的掩护上侧身出了船舱,突然出手,一脚踹倒崔峰!崔峰见势不好,就地翻滚,拔出了配枪!何其莘又是一脚,正中崔峰的右肘,配枪脱手,飞入河中。游汉波举起装满柴油的油桶砸向崔峰!崔峰只得滚入河中避险。 与此同时,夏松和小陈冲到后甲板,袭击刚放好电台,还没直起腰的陈铭,以二敌一,陈铭力不能抵,被二人踹入河中!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 苏东然的军营近在咫尺,何其莘等人不敢恋战,发动了渔船。 崔峰和陈铭的水性都不好,追不上经过改装后全速行进的渔船,徒劳的游水追了一会,只能放弃。 乔文荣跑了过来,喊道:“怎么回事?崔峰,你在哪里?” 崔峰喊道:“我在河里,别开枪,万一让苏团长误会,耽误了反正的大局……” 渔船越走越远,李明华死后,一直不受重用的军统叛将游汉波松了口气,说道:“何处长,多亏有你,我们才逃过一劫……” 何其莘命令道:“现在说逃过一劫还为时过早,我和小夏开船,向南京方向走,你搜查渔船后,小陈,架设电台,马上给倪局长、小野将军、影佐将军发电汇报:苏东然部兵变!周成斌也在兵变的部队中。” 凌晨五点十分,浅野一键叫醒了睡梦中的小野平一郎:“将军,出事了!苏东然部兵变!这是何其莘处长发来的电报。” 小野平一郎顿时睡意全无,接过电报,边看边问道:“何其莘等人现在在哪里?” “侥幸脱险后,驾驶一条强夺来的渔船上,正在驶往南京途中,具体经过不详。”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来人,更衣备车,致电冈村将军,我要立即面见将军。浅野君,继续呼叫何其莘,让他汇报兵变详情,越详细越好,收到电报后送到冈村将军的官邸。” “是。将军,潘干臣如何处置?倪局长还在二十八师师部,二十八师另外两个团也有我们的人,需要撤回吗?” 小野平一郎一边更衣整装一边答道:“电告倪局长,命他先行赶回南京。其他人无需撤离,我会马上派人增援,控制二十八师的其他军官。命于思文动手扣押潘干臣及其随员,秘密关押到杜团长的宪兵团。通知招待所管理股:征用一号楼。” 六点半钟,在冈村宁次官邸召开的紧急军事会议结束,走出官邸,大门口小野平一郎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浅野一键。 浅野一键汇报道:“影佐将军也接到了何其莘的电报,已经出发赶往南京。另外三个情报组都联系上了,回电说二十八师师部和另外两个团目前均未发现异常。倪局长遵命赶回南京,已经在途中了。这是何其莘发来的第二封电报,力证潘干臣是同谋,请将军过目。对了,周成斌有可能要出手除掉张占。” 小野平一郎接过电报,命令道:“上车,回国防部招待所。” 第五百二十七章 通电 途中,浅野一键忍不住问道:“苏东然部被拦截回来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冈村将军派出部队赶往苏东然部通往重庆第三战区占领区的必经之路上拦截,可是重庆韩德勤部也派出部队游弋,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全面战争?” 浅野一键很不明白:“打就打呗,怕什么?支那军队还能是大日本皇军的的对手?” “你有所不知,鄂西会战后,皇军在常德又陷入了激战,我们暂时没有能力在淞沪发动一场大的战争。重庆政府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苏东然部,一个主力团,损失固然很大,但是我更担心的是诱发连锁反应,皇军兵力不足,淞沪又是支那主要的税赋来源之地。” 浅野一键恨恨不已:“该死的周成斌!他应该是重庆政府对和平救策反的主要执行者,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他!” 这些话除了过过嘴瘾能有什么用?小野平一郎懒得答话,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汽车抵达国防部招待所一号楼前,小野平一郎打起精神命令道:“浅野君,命宪兵团杜团长调三十个宪兵以备差遣,立即把潘干臣押过来。” 七点半钟,杜团长和于思文押着潘干臣来到临时指挥部,浅野一键迎上来说道:“小野将军有令:马上开始审讯,把人押到一楼左手第一间审讯室,我去请小野将军。” 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这间房已被布置成了一间标准的审讯室,刑架、刑具一应俱全。潘干臣又是心惊又是愤怒,见小野平一郎走进房间,首先发难:“小野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关进了宪兵队?你摆出这副架势,想干什么?我提醒你:我是南京国民政府任命的中将师长!” 小野平一郎冷冷开口:“你已经被冈村将军暂时免职了,将军命你接受审问,还有一个消息:北平站杜站长找到了令郎,目前令郎被邀请到北平站做客。” 潘干臣又惊又怒,还有几分恐惧,放缓了语气说道:“小野将军,我实在是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大日本帝国为什么如此对待我?” “你不明白?今天凌晨五点一零九团苏东然部叛变投敌!” 什么?苏东然投敌?潘干臣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苏东然跟了我很多年,我当连长的时候,把他从一个普通的士兵提升为排长,小野将军,你是不是搞错了?我还在南京,他怎么可能不顾我的……” “够了!”小野平一郎怒不可遏:“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如果不是倪局长提前侦知了你的阴谋,投敌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一零九团,而是整个二十八师了!潘干臣,你究竟何时和军统勾结上的?重庆政府给了你什么好处?” 潘干臣颓然绝望:“这么说是真的了?小野将军,我确实不知情!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儿子,他还不满二十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株连他!” “相信你?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求我不要株连?虎毒不食子,你送走了情妇,却不顾长子的安全,令人齿冷!” “我真的没有……小野将军,我知道到了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愿意公开通电,谴责苏东然的行为,并呼吁一零九团旧部和苏东然划清界限,再次反正。小野将军,我要面见岗村将军,请他给我一个机会!” “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否则我不保证你的长子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冈村将军已经命十点钟召开记者招待会,你是主角——”小野平一郎扔给潘干臣几页文件:“这是你的台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潘干臣答道:“是,我一定配合。小野将军,想当年我抗命,弃守阵地,重庆政府要用军法制裁我,是皇军救了我,我带领全师加入了南京政府下辖的和平救,共建大东亚共荣圈,这些年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天日可表。二十八师是我一手带起来的部队,记者招待会后您能不能在冈村将军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如何美言?” “除了发表公开声明,通电谴责苏东然之外,请将军允准我返回驻地,安抚另外两个团和师部警卫营,以免事态扩大。” 小野平一郎冷笑道:“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冈村将军已经命令你手下的部队缴械,整编后分散编入其他师团,皇军已经派出精锐部队向你手下的两个团靠拢,胆敢抗命,立即剿灭!” 潘干臣脸色更加晦暗,辩解道:“冈村将军的命令,我不敢违抗,可是请您明鉴:我当初背叛重庆政府,向皇军投诚的时候,杀了军统派驻我师的工作组,试问现在又怎么可能和军统勾结?我玩忽职守,不察之下导致苏东然部哗变,罪该万死,可要说我事先知情,并且还有带领整个二十八师兵变的计划,确实是冤枉的。” 这番说辞小野平一郎一句也不相信,暗道当初你见大日本帝国势盛,穷途来投,现在大日本帝国少显颓势,就另打主意,反复无常的小人! “这些话你不用对我说,记者招待会后,如果你配合,冈村将军也会会给你一个当面辩解的机会——进来!” 浅野一键走进来俯身低声说了几句,小野平一郎命令道:“浅野君,这里就交给你了,十点整带他及他的两名随员去国防部办公楼一楼大厅参加记者招待会。” 回到临时办公室,从上海连夜赶来的影佐祯昭说道:“刚接到的,您看看吧,苏东然发表的通电,一零九团已经进入韩德勤部的驻地。拦截的部队和接应的部队,剑拔弩张,却都没敢动手。” 通电 东然待罪戎行,垂十年矣。前惑与汪逆曲线救国之缪谈,背叛民国,甘为日寇之鹰犬,四年来,日寇横行,淞沪生灵涂炭,方知与虎谋皮之错,抱薪救火之谬,中夜扪心,愧悔交加!今蒙民国政府不计前嫌,派员接洽,课以民族大义,东然敢不受命?自今日起,全团反正,誓与日寇周旋到底!以赎己罪,更救国难……日寇狡诈,行前未及与潘将军商榷,私谊有亏,心实惶恐,望诸袍泽鉴之谅之,更望诸君弃一时之利禄,脱离日寇之控制,加入救国之行列。重庆国民政府既往不咎之余,委以重任,自不待言,为己身谋,亦可一洗前耻,免无颜见父老之羞…… 小野平一郎不屑冷笑:“苏东然一介武夫,舞文弄墨,也不知道是谁捉刀代拟的!” 影佐祯昭说道:“这是细枝末节,从通电中可以看出潘干臣事先确实不知情,你怎么看?苏东然是为潘干臣开脱?毕竟姓潘的还在我们手里,还是实情如此?” 小野平一郎对潘干臣的观感极差,答道:“潘干臣送走了他怀有身孕的情妇,可见是知情的!而且如果他不是同谋,苏东然为什么要掩护他?这份通电虽是以苏东然的名义发表的,其中能没有周成斌的意思吗?苏东然还可以说有袍泽之情,周成斌可没有任何顾虑。如果我是周成斌,潘干臣死忠大日本帝国,一定会利用通电,致潘干臣与死地!对了,这是何其莘发来的第二份电报,你看看吧。” “该死的潘干臣!苏东然部哗变已成事实,怕就怕引发连锁反应……潘干臣,如果受教,老老实实的按照我们的吩咐办,还是留下他的一条命,对大日本帝国更有利,毕竟他和他下辖的另外两个团没有兵变,处置的过于严厉,恐怕会让很多人寒心……当然,他是不能再带兵了,给个虚职,软禁在南京。” 小野平一郎心有不甘,问道:“这是影佐君的意思,还是冈村将军的意思?” “当然是我的浅见,我还没有来得及觐见冈村将军。” 小野平一郎长叹一声,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便宜了姓潘的!软禁后要严密监控。再有异动,那就是他自己找死!走吧,你我去求见冈村将军。影佐君,苏东然部哗变,冈村将军动了肝火,你我要小心应对。” 影佐祯昭答道:“这么大的事,冈村将军难免动怒。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我们介入调查,也许哗变的就是整个二十八师了。负责军队情报工作的是我下辖的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与小野将军无涉,76号倪桑更是功大于过,主要的责任在我。我会自请处分,并建议冈村将军加大对南京政府所属中队的监控力度,尽可能不再发生类似恶件。” “话不能这么说,重庆政府策反淞沪皇协军、和平救,军统上海分局是主要的执行部门,76号也有责任。” 二人走出办公室,影佐祯昭边走边道:“苏东然哗变,我认为对张占,今后可以放手使用。对了,他重写的《我所了解的军统》,还算是言之有物,将军有时间,不妨也看看。” “影佐君做主即可。” 走廊里,张占和76号总务处长盛丰栋迎面走来,见到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恭敬的行礼让路。小野平一郎驻足说道:“倪局长也快到了,命他在办公室等候。盛处长,十点钟国防部有一个记者招待会,你去帮着安排。” 二人赶紧答应。 九点五十,倪新匆匆赶回,觐见冈村宁次后,影佐祯昭也回到了办公室,简单的介绍了情况,一同出席记者招待会。 第五百二十八章 可乘之机(上) 十一月十号上午十点,周成斌回到了根据地,见到了比他早回来四个小时的张弛。张弛问道:“我想着您明后天才能回来,苏东然部都安排好了?这是前天的《申报》,有潘干臣出席南京汪伪政府国防部记者招待会的新闻。” 周成斌看了看答道:“都安排好了,韩长官很高兴,对苏东然礼遇有加。记者招待会?惯用伎俩!不过由此可见潘干臣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虽说我们故意纵放何其莘等人逃离,再次坐实了潘干臣同谋兵变的嫌疑,逼得日本人只得彻底解散了潘干臣下辖的另外两个团,日本人还是怕寒了伪军其他军事将领的心,不敢做得太绝。田成悬着的心也可以放下了,他不敢以私害公,可毕竟是甥舅至亲。” “是啊,潘干臣手下原来的三个团战斗力都不弱,这下好了,一个团反正,另外两个团遣散编入其他部队,也算是了结了韩长官的一大心病。周局长,苏东然部反正后,田成留在上海也没有太多的用武之地,我命令他后天返回重庆。还有件事想向您请示:能否让艾高文也一起回去?” 周成斌奇道:“苏东然部反正后,田成返回重庆是早就定下来的事,为什么让艾高文同返重庆?老艾调入上海分局后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我们的人手也并不充裕。” “此人虽是一个老特工,却总是打听过问一些他不该打听的事,比如那笔法币的下落。” 周成斌劝道:“就因为这个?那笔钱数量很大,又苦于无法言明,他一时忘了身份多问两句也是有的,我有时间会和他谈谈。张弛啊,很多事情没必要苛求,下属是必须服从长官,可是长官也要有容人之量,工作方法不同,不是原则性的分歧,对吧?” 张弛只得点了点头,周成斌又道:“接下来主要工作是策反四十七师七十九团廖涛和团长,他是我的老冤家,我出面怕他有心理负担,由你来唱主角吧。” “计划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你和廖涛和怎么会成为冤家?对了,张占目前的处境如何?” 周成斌笑道:“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你?” 张弛也笑了,周成斌答道:“先说张占吧,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为了保密,也不能派遣别的人和他联系,我想等你去了七十九团,我返回上海后,会通过高瑞和他取得联系,征求他本人的意见:是继续保持静默,还是可以启用。如果可以开展工作,会给他配备一个助手。” 张弛叹道:“张占这个臭小子,配合我们滞留潘干臣,干得不错!一旦正式启用,上海分局如虎添翼。” “是啊,没有内线的配合,很多时候我们就是瞎子和聋子,高瑞还是刘泽之设法安插在倪新身边的。” “有刘泽之的消息吗?” “没有,他在局本部毛先生身边能有什么事?至于廖涛和,张弛,当年由于我被一批子虚乌有的西药诱惑,李士群利用黄金龙给我设下了圈套,李智勇因此牺牲,唉,他跟了我很多年……后来影佐祯昭围剿第三纵队,配合围剿的汪伪政府的军队就是廖涛和的七十九团。如果不是郭烜巧设迷局,调虎离山,我就死在影佐祯昭和廖涛和手里了。” 张弛答道:“没想到你和廖涛和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你出面是不合适,我们倒没什么,就怕他担心您没有诚意。周局长,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西药是仅次于军火的战略物资,一时被诱惑犯险也是很平常的事。不瞒您说:长沙会战前,我在沈阳站也接受过购置西药的命令,搭上了三个职业特工的性命,一无所获,后来听说是上海分局完成了任务,我才算松了口气。” 提起郭烜,又想起也是为了药品牺牲的孙文凯、戴如,周成斌心酸难耐,他抑制住感情,说道:“不提这些事情了,张弛,廖涛和和苏东然不同,摇摆的很厉害,他手下三营的营长李奕是咱们军统的人。” 张弛不解的问道:“既然廖涛和摇摆不定,为什么要策反他?” “因为他的七十九团所处的位置重要,七十九团反正后,韩长官部所辖的两块根据地就能连成一片,而我们军统的根据地也有望和韩长官部的游击区接壤。而且……他在天津的胞妹今年死在日本人手里。”周成斌递给张弛一份文件:“这是廖涛和个人的情况,还有七十九团的近况,你看看吧。” 张弛看完,说道:“原来廖涛和就是那个弟弟在军统任职,女儿在四一小学上学的策反对象,他的弟弟廖康和此次也来了上海,我还奇怪你为什么没有启用他参与策反苏东然部的行动。这个廖涛和,家人在重庆,胞妹死在北平,居然还为日本人效力,怎么想的?” 周成斌叮嘱道:“他是西北军的,跟着长官一起投靠日本人的。老张,苏东然部反正后,负有直接责任的影佐祯昭应该会被严厉处置,从此日伪会提高警惕。廖涛和为人怯懦,首鼠两端,除了小心从事,还不能操之过急。” “我明白。” 二人议定了后续计划。周成斌说道:“你我离开后,根据地还是交给孙栋盛和冯根生负责,葛佳鹏继续回上海负责潜伏行动特工,我把林世荣配给他做助手。唐吉田死后,我缺一个助手,就让艾高明跟着我吧,我命他明天先回上海安排,他是个老特工了,各方面的能力比较平均。纪群回了重庆,武顺一直没有和76号照过面,让他潜入上海,负责我直属的电台联络。” 张弛笑道:“您是怕我和老艾相处出问题吧?你多虑了,就按您说的办,武顺之前负责刘泽之的联络站,能力还是不错的。我带着廖康和,还有崔峰和乔文荣、陈铭执行策反廖涛和的任务。” 周成斌笑笑没说话。孙栋盛敲门送来一份密电,周成斌看完,笑道:“老张,你也看看吧,总部的嘉奖令。栋盛,等一下,把这份嘉奖令发下去,鼓舞士气。” 张弛看完,递给孙栋盛,笑道:“终于恢复您的军衔了,每每想到作为下属,我的军衔比您还高,一直惭愧于心。” “那是你多心,老张,身外之物没必要看得太重。” 十五日上午九点,倪新叫来了盛丰栋:“用我的车,你马上去一趟镇江,把‘暗影’接到上海,安置在你新建的三号安全房,我晚上六点去见他。” “是。” 盛丰栋走后,倪新又命秘书叫来了尤汉波,半个小时后,尤汉波拿着一份委任状一脸得意的走出了办公室。 十点,何其莘奉命觐见,倪新递过一张当天的《申报》,说道:“你看看这则《寻人启示》,何处长,我给你派一个很能干的助手,你意下如何?” 倪新说的两件事完全不搭界,何其莘接过《申报》,笑道:“属下才疏学浅,一直觉得力不从心,您能给我派个助手,求之不得。是什么人?我认识吗?” “怎么说那?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却算不上认识,他曾是76号的阶下囚,我不得已雪藏了他半年之久。” 何其莘更糊涂了,只得先看倪新用红铅笔画出来的那则《寻人启事》:丢失艾姓男童一名,小名可摩羯,三周岁,身高一米二,体重三十六市斤,身穿浅蓝色洋布棉袄,灰色裤子,左手背有蛇形文身,随身携带有仿军用玩具手枪,脚穿长筒小靴,家人万分焦急。有见到者请于报社广告部联系,必有重谢! 何其莘看了半天,陪笑道:“局长你说有问题,那就是有问题,不过属下愚昧,没看出来,请您指教。这个小名……有点奇怪,不太常见,不过天下之大,什么人都有,名字也是五花八名。” 倪新拿过一张纸写到:军统联络,艾高文,电话:三一二三六,急!可摩羯。 何其莘不敢置信的问道:“局长,这些字启示里倒是都有,可是……恕我直言,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如果这么拼凑,很多启示都可以拼出可疑的信息。” 倪新笑笑,答道:“这不是我拼凑出来的,而是有一个人事先告诉我的。逢五、十,《申报》广告栏套红《寻人启事》,有可能会发出联络请求。对方看到后,会在当天下午四点、六点、八点与发出启示的人试着联络。” “原来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这个独特的小名应该是怕有人误打误撞,影响联络。倪局长,属下建议马上监控这部电话。” “我已经派尤汉波带着两名电讯处的人去市电话局办理了。除了尤汉波,何处长,你通知行政科科长张占、行动队罗翔阳,还有你和总务处长盛丰栋,他奉命外出了,七人组成临时行动组参与行动。” “是,我这就去办,局长,应该是五个人吧?属下多问一句:您是按照什么标准选择的人手?” 倪新笑道:“是七个人,我也会参加行动,还有一个神秘人物,你很快就会见到,此人就是我要派给你的助手,对了,我已经任命尤汉波担任行动队二组组长。这一次我们的对手是军统,除了你,我使用的都是军统曾经的叛将。下午五点,用你的汽车,带着这些人去三号安全房等我,这是地址。记住:进入安全房后任何人不得外出。” 何其莘遵命照办,下午五点,抵达了位于四马路附近的一栋石库门独院内。张占和罗翔阳并不熟悉,二人知趣的没有打听,也没有交谈。 半个小时后,一辆汽车停在门口,盛丰栋带着一个人下了车,何其莘迎到院子里,大吃一惊:来人居然是早就被76号处死的谢威! 第五百二十九章 可乘之机(中) 房间内,张占和罗翔阳从窗户里也看到了来人,张占也认出了来人:谢威没死?!这是怎么回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曾出卖过陈劲松的行动队行动人员罗翔阳却并不曾和谢威打过交道,见张占目瞪口呆,不由的问道:“张科长,这是谁啊?” 院子里何其莘也开口问道:“谢威?你是不是谢威?你不是死了……盛处长,这是怎么回事?” 盛丰栋介绍道:“这位就是谢威先生,一切都是倪局长设下的迷局,从今天起。谢先生正式加入76号,担任情报处副处长。” 张占忧心忡忡:谢威之前是军统的人,倪新设局,要对付的肯定是军统。昨天周成斌刚通过高瑞通知他:如果他自认为处境允许,想和他会面。他已经答应下来,约定十六号晚上六点在四马路一家高档妓寮里会面,地点距离这处安全房只有两公里。怎么办?取消会面吗?如何通知周成斌?按原定计划见面,自己有机会脱身吗?倪新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谢威死而复生,对这些见惯了生死的特工也算是一件奇事,众人正想一问究竟,倪新带着川崎哲也、李学惠来了,众人迎到院中,倪新笑道:“到里面坐吧,我们开个碰头会。” 众人坐定,倪新简单介绍道:“半年前,我和谢威就给军统设下了这个局,鱼儿终于咬钩了。从现在起,这个临时行动组的成员不得单独行动,不得擅自与外界联系。” 众人虽然还是不明白,却都郑重答应。 恰在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倪新摆手制止了川崎哲也,亲自起身接听,而后走到摊开的地图前,画了一个圈,命令道:“川崎君,把照片拿出来。” 川崎哲也拿出四张不同角度的画像,倪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监控对象,原军统局局本部行动人员艾高文,此人现在是上海分局少校特工,具体分工不详,那是周成斌做主的事。不过此人还有一个周成斌不知道的秘密身份:局本部稽查处秘密稽查员,奉毛人凤和稽查处处长徐逸轩的密令,监控周成斌和张弛的动向。你们传阅一下。” 与会众人都是一惊:没想到军统连周成斌和张弛这样出生入死的高级特工都不能完全信任。依言传阅画像。 张占心急如焚,作为跟随毛人凤五年之久的亲信侍卫,这样的事情虽是机密,却也是军统的惯例,自然瞒不过他。 倪新特意问道:“张科长,军统秘密稽查是惯例,还是个案?秘密稽查的对象是谁?” 张占老老实实的答道:“是惯例,稽查的对象主要是外勤站点的负责人,偶尔还有身处关键部位的卧底。” 倪新点了点头,命令道:“盛处长,你开车带着川崎君、罗翔阳,晚上十一点在外白渡桥这个位置布控,尤汉波也在那里。艾高文约定的会面时间是凌晨四点,之所以提前五个小时到达,是担心艾高文会提前踩点,凌晨时分那里人迹稀少,很容易引发他的怀疑。” 盛丰栋起身答道:“是。局长,何时抓捕艾高文?” “不能抓捕。张占的话你没有听到吗?艾高文联络特别电台,向局本部汇报,他汇报的是什么?只能是外勤站点负责人的可疑行为,具体到艾高文,就是周成斌和张弛的某些行为做法,艾高文认为有必要让局本部的长官知情。” 何其莘插话道:“这么说艾高文应该是周成斌或者是张弛身边的人,最起码是经常有机会接触他们的人。” 倪新点头道:“我的目标并不是艾高文,而是周成斌和张弛!你们四个人分成两个梯队跟踪艾高文。何处长,你用我的车,带着李学惠,在艾高文离开后,监控和他接头的人。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得抓捕。” 盛丰栋请示道:“倪局长,我们跟踪艾高文,假如他暂时没有机会接触周成斌,又当如何?” “你只需找出他的落脚点,可以继续跟踪监控他,从而找出周成斌的行踪,就可以了。即使跟丢了,我也认了!如果你擅自行动,抓捕或者是惊醒了艾高文——”倪新沉下脸,厉声说道:“军法从事!” 盛丰栋赶紧答道:“是,属下记住了。” 张占偷觑倪新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倪局长,需要我做些什么?” 倪新答道:“你和谢威留在我身边,随时待命。对了,给刘威平打电话,让他开车带四名内卫组的特工来这里待命。” 心急如焚的张占只得应了个“是。” 川崎哲也买来了晚餐,众人用餐后按照倪新的安排各自离去,倪新笑道:“张占,来,陪我下盘棋。” 张占摆好棋盘,二人对弈,司机马新立观战,谢威看了一会,回了卧室。没下多久,水平很一般的倪新就被将死了,又摆上一盘,很快倪新又处在下风,马新立一个劲使眼色,张占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觉得没必要相让,没有反应。 倪新想了半日,推开棋盘说道:“不下了,棋力差的太远。张占,你和刘泽之相处过一年多,他的象棋下的怎么样?” “毛人凤常说‘玩物丧志’,他身边的人也不敢经常打牌下棋,还是有一次和刘泽之一起出差,下过几盘,我不是对手,他让我双车,才勉强能对弈。” 倪新愕然,苦笑道:“臭小子!” 张占吓了一跳,赶紧起身立正:“属下……” 倪新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解释道:“我不是在说你——你去看看,是不是刘威平带人来了?”一辆汽车停在了门口,刘威平带着四名特工走了进来,倪新命令道:“威平,两人一班,轮岗执勤,有事叫醒我。” 安全房并不大,除了客厅,只有两间卧室,倪新命张占同居一室。其他的人轮流在另外一间房子里下榻。倪新很快熟睡,张占却毫无睡意,又不敢让倪新发现,只得闭目假寐。 凌晨四点,艾高文准时抵达稽查处设在上海的备用电台所在地:距离外白渡桥百余米的一间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民房,按照约定,门没有锁,艾高文轻轻推开门走进房间。 以小学教师身份作掩护的甘敏低声说道:“是老艾吧?我是甘敏,请坐。”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十瓦的台灯,艾高文适应了一下,递过一张写着几行字的纸条,说道:“这是内容,你记在心上,然后销毁,在约定时间发给徐处长,请徐处长转呈毛先生。” 甘敏看了两遍,划着一根火柴烧毁,问道:“我多说一句:你调查清楚了吗?” “你放心吧,周成斌和张弛也是我敬重的长官,不过职责所在,不敢以私害公。我是怕他们越陷越深,也许会给上海分局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就算侥幸没有,事态发展下去,数额越来越大,不可收拾……我们密报局本部后,局本部也会先命周成斌汇报解释,或者派遣特派员赴沪调查,最严重的情况也就是把他们二人调回重庆审查。” 甘敏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军统在敌占区的十来家外勤站点,只有上海分局有根据地,经费自收自支,毛先生和徐处长也是防患于未然,才密令你我秘密稽查。” “是啊,一同接受任务的谢威被76号公开枪决,现在就剩下你我了。甘敏,分头离开重庆后一直没有机会见面,这半年你还好吗?” 甘敏答道:“我还好,你要是不找我,我也没有别的任务,倒是你,出生入死,要多保重。” “你可别大意,别忘了你这部电台除了执行秘密稽查任务时使用外,还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备用电台,一旦上海分局遭受重创,局本部会启用这部和上海分局平行不交叉的电台应急。” 甘敏笑笑,答道:“我知道,我希望没有这么一天,虽然我很想有用武之地。” “我也这么希望。甘敏,我还有事不能久留,我走了。” 走出房间,四周寂寂无人,和他来的时候一样。艾高文步行了一公里,来到一个公交车站,等候头班车。 五点钟,只坐着两三个人的公交车驶来,艾高文上了车,六站后他下了车,拐进一条弄堂,进了一家尚未开业的成衣裁缝店,他要在这里等待携带电台的武顺前来,安排好一切后,返回两公里之外的一家书店,周成斌就在那里落脚。 六点整,武顺乘坐一辆黄包车来了。 十分钟后,艾高文走出裁缝铺。 七点整,川崎哲也回到三号安全房,见到已经起身正在吃早餐的倪新,汇报道:“局长,艾高文离开外白渡桥后,盛处长把两名电讯人员留给了何处长,监控那里的电台联络,带着我们跟踪,艾高文去了一家成衣裁缝铺,六点整有一名不认识的男子进了裁缝铺,六点十分艾高文离开。盛处长安排尤汉波……游组长监视裁缝铺,他带着罗翔阳继续跟踪艾高文。属下用随身携带的相机拍摄了后去的那个男子,不过拍摄距离过长,恐怕不会很清楚,而且只有一张。” 倪新命令道:“威平,把相机拿回去立即冲洗,对了,命浅野君派四名宪兵,你带他们过来。记住:这里的一切都是秘密,对包括浅野君在内的任何人,都是如此。川崎君,你带一名特工去增援游组长。” 八点整,何其莘打来电话:“局长,凌晨和艾高文见面的那名男子七点十分拍发了电报。而后离开了住所,属下等人跟踪,此人去了私立忠义小学,听见学生叫他‘甘老师’,您看还需要属下设法搞清此人的其他情况吗?对了,属下已经命其中的一名电讯人员去向您汇报,另外一个人留在姓甘的住所外。” “没这个必要,以免打草惊蛇,何况此人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一点,你们监控即可。老马,你开车回去把温处长接到这里。” 第五百三十章 可乘之机(下) 谢威和张占不敢插话,彼此也没有交谈,枯坐着。△¢頂點小說,倪新说道:“谢威,我曾听你介绍过奉有秘密稽查任务的有三个人,关于这个姓甘,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没有见过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知道和他联系的程序。‘甘’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姓,他是单独出发的。不过我还知道他的联络站和电台还有一个任务:上海分局出现危机时,局本部会紧急启用,作为潜入上海的新的负责人首先落脚的地方。” 倪新默默盘算,片刻后命令道:“来人,通知跟踪监视的何处长,还有留在姓甘的住所的那名电讯人员,全部撤回来。从现在起,未经许可,不得对姓甘的采取任何措施。” 九点半钟,监听甘敏的电讯人员带着甘敏发出的电文回来了,十点,温桂胜到了三号安全房,倪新说道:“温处长,请到卧室来,谢威,你也进来。这里有份电文,你就在这里破译。谢威,把你我估计的电文可能有的内容向温处长介绍一下。” 谢威介绍完,倪新补充道:“负有稽查密令的艾高文向局本部发电报,当然不会是为了表彰周成斌,那不是他的职责。而是要汇报周成斌的疏失或者疑点,这个疑点还不会是小事。上海分局成功策反苏东然部,最近也没有遭受损失,所以这份密电最大的可能性有两个:一是我们无意中追回了被张弛骗走的一大笔资金,艾高文不知情,以为周成斌、张弛私吞了,这种可能性最大;再就是周成斌和南京政府高层接触是奉命而为,被蒙在鼓里的艾高明误认为周成斌起了异心。” “是,请局长放心,我一定尽全力破译。” 倪新起身命令道:“辛苦你了,温处长。川崎君,备车。张占,等何处长回来后,你转告他:我离开期间暂时由他负责。” 八点整,重庆军统局本部,电讯处特别机要室送来了十来份电文,刘泽之挑出其中标有绝密的几份,这样等级的密电不在特别机要室有权译电的范畴内。 他拿出密码本译电,翻译到最后一份,皱起了眉头:没想到毛人凤向上海分局派出了秘密稽查人员。以他对周成斌和张弛的了解,中饱私囊,绝无可能,可是电文中却是言之凿凿。 怎么办?犯言直谏?上任一个多月了,工作渐渐上了正轨,毛人凤对他,算的是倚重信任,授权他参与几乎所有的秘密工作,过去的四年似是水过无痕,实则中间横亘着太多的空白。埋头工作之余,他用心揣摩着长官的喜怒:毛人凤并不喜欢他和上海分局诸人走的太近。 唉,什么都不能做,否则一定会适得其反。但愿毛人凤用人不疑,上海分局对汪伪下辖的和平救的策反工作还在进行中,此时换将,派遣特派员或者是调回周成斌、张弛接受审查,实为不智,毛人凤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 刘泽之整理好电文,呈送给毛人凤。半个小时后,毛人凤命他觐见,问道:“秘密稽查员发来的有关上海分局负责人贪污巨款的电文,你有什么看法?” 刘泽之笑道:“这不太可能吧?周成斌贪污巨款干什么?又不能买房子置地。秘密工作,特别是策反,很多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属下想这名稽查员虽然尽职,却过虑了。” 毛人凤反问道:“那你说李士群也不能公开的置产,他贪污巨款干什么?人对金钱的贪欲是无止境的,有的时候就是为了占有。” 刘泽之正话反说:“您说的是,就像山西土财主,有了银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刨个坑埋起来。没想到周成斌、张弛居然是这样的人。” “那倒也不至于。泽之,你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 “按规矩应该调回局本部审查,可是非常时期,会不会影响上海分局执行的策反工作?可是又不能听之任之,能不能命他们对局本部做个交代?” 毛人凤训道:“胡说!这么做岂不等于暴露了秘密稽查员的身份?以后怎么共事?周成斌、张弛知情后,心生芥蒂,怎么办?” “长官教训的是,那就先放着,等他们回重庆述职再算总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毛先生,周成斌的老母在昆明,用不用监控起来?” “没这个必要,周成斌、张弛……应该不会做出背叛军统的事,最多也就是利令智昏。就按你说的先放一放。回电命稽查员继续留心上海分局的出入账目。” 刘泽之应了一声“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水落石出。 张占答应着恭敬的送倪新上车,目送汽车开走,心急如焚的他站在院子里抽烟:谢威没死,艾高文行踪暴露,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只知道上海分局处在危机之中,必须尽快送出情报。 对自己,倪新只不过是有了最起码的信任,而这份并不太可靠地信任,是经费拮据的上海分局用巨额费用换来的,稍一不慎,前功尽弃。刘泽之暴露后,76号各种各样的传言,张占也听说过一些,他暗暗感叹自己的能力比之刘泽之差的太远。怎么办?决不能听之任之,倪新离开,而何其莘尚未赶到,这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张占走进房间,温桂胜对着电文苦思冥想,谢威坐在一旁说着些什么。张占说道:“温处长,你来了也就不能离开了,以前准备的被褥、洗漱用品都不够了,是不是给局里打个电话,再有人来,带一些过来?” 温桂胜抬起头来答道:“不行,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执行任务,索性你出去买一些,也该吃午饭,把饭菜也买回来。” 张占心中一喜,答道:“也好,你们忙吧,我去办。” 在场的人温桂胜级别最高,张占又是应该负责这些事的行政科科长,其他人自是没有异议。张占走到门口,温桂胜又接了一句:“给我带点咖啡,你身上的钱够吗?要买的东西不少,你带个人吧。” 张占随口对房间门口执勤的一名宪兵说道:“钱够用了,你跟我去吧。” 院子里,何其莘和刘威平前后脚进来,张占只得和二人打着招呼。刘威平问道:“倪局长的车不在,去了哪里?” 张占答道:“没敢问。” 何其莘说道:“你去哪里?来个人,帮我把后备箱里打包的饭菜卸下来。” 张占答道:“你已经买了?我还说去买饭,那我只需要买几套被褥就行了。”转头对跟在身后的那名宪兵说道:“帮着卸车,被褥我自己去买。” 温桂胜一脸兴奋的走了出来:“张占,别走了,我估计很快就能收网,不需要再在这里住下去。” 张占心中咯噔一下,何其莘抢先问道:“真的?温处长,说来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现在我不能说,倪局长到底去了哪里?” 何其莘说道:“这个时候,要么是回了单位,要么就是去了司令部见影佐将军,我们试着找找。” 倪新来到特种经济工作处求见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军统上海分局将帅不和,属下启用了谢威,有可能再次找到周成斌的踪迹。今晨影佐将军去了常德前线,临行前给我打过电话。所以我只能来找您商议。” 小野平一郎大喜:“说来听听。” 倪新详细叙述了经过,说道:“属下请示将军:一旦周成斌露面,是当场格杀,还是留活口?” “当然是当场格杀!难道你还抱有周成斌会投诚合作这样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并不是这样,周成斌被捕后,以我对张弛的了解,他不会放弃,特别是在成功营救刘泽之之后。将军,军统救走了刘泽之,属下一直在追查那个配合张弛行动的内线,却一无所获。” “你的意思是张弛会再次启用这个内线?” “是的,对上海分局而言,没有比周成斌更重要的人物了,刘泽之也不能与之相比。属下担心的是拿周成斌作诱饵,需要的时间不会太短,总要给张弛留出和内线联系、商议的机会,对手是张弛,属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周成斌再次……” 小野平一郎叹道:“是啊,你的顾虑也有道理,淞沪皇军通缉榜上头号通缉犯、军统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两次落网,两次潜逃,真成了笑话了。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无力庇护。倪新啊,苏东然部哗变,影佐君被大本营严厉训斥,皇军在常德再次陷入苦战,时局越来越不妙,影佐祯昭赶赴常德,不过是做个勤劳公事的样子,无功而返是肯定的,如果不幸言中,影佐君也没有能力回护。” 倪新又道:“属下还有一个想法:姓甘的掌握的电台是军统的应急电台,如果周成斌被捕,张弛营救也落入我们手中,军统上海分局全军覆灭,重庆再派人来,第一件事就是启用这部电台,那么我们岂不是还有机会扩大战果?属下有一个预感:计划成功后,受命重建军统上海分局的也许会是刘泽之。” 小野平一郎犹豫再三,说道:“刘泽之……该死的奸细,他活着,我这口窝囊气就堵在心里出不来!不过那是后话……那个破坏了电话通讯和变电箱的神秘的卧底不除,如芒在背,周成斌死了,只要张弛活着,上海分局就不能说被完全击垮!这样吧,由我和你一起指挥,出了事也好分担责任。对了,通知万里浪,命令他一个小时后到安全房。” 本文来自看書蛧小说 第五百三十一章 围捕(上) “谢谢将军爱护。温桂胜正在破译电文,影佐将军那里有一两个电讯高手,请将军致电命令他们协同破译。” “没问题,我这就给影佐君留守的秘书打电话。对了,曾听影佐君说过你们76号那个姓张的电讯处副处长能力也不错,也命他参与破译吧。” “是,属下这就去外间秘书室给他打电话。” 倪新打完电话,小野平一郎说道:“影佐君那里的电讯人员已经出发了。来人,备车,倪桑,你的部下,何其莘有急事找你,把电话打到了影佐将军那里。” “请将军稍候,我打电话问问。” 放下电话,倪新很兴奋:“将军,这一次运气不错,温桂胜已经破译了电文。具体内容没敢在电话里谈,听他的语气收获不小。” “太好了!我们走吧。” 来到三号安全房,影佐祯昭的部下和张克清恰好向外走去,见到小野平一郎立正行礼:“将军,温处长说监听到的电文已经成功破译,用不着我们两个了,属下告退。” 倪新抢先开口:“等一等,你们暂时不能离开,张占,给他们二人找个地方休息。” 张克清是76号的人,影佐祯昭的部下见小野平一郎没有说话,也只得悻悻然跟着张占回了屋子。 倪新又道:“温处长,请到这边卧室来,将军,请吧。” 三人在一间卧室内坐定,温桂胜说道:“这是破译出来的电文,请将军、倪局长过目。” 二人看罢,小野平一郎点头道:“倪桑所料不差,果然是因为上海分局资金使用的问题,引发的将帅不和。干得不错,温处长,如能生擒周成斌、张弛,你是头功。” “将军过奖了,是倪局长事先指明了破译的方向,估计出了大致的内容,属下才能成功破译。” 倪新说道:“温处长,你先下去吧。将军请看电文里的这句话:职随侍沪局一号身边,将继续查明有关事项,必要时再次致电汇报。上海分局的一号除了周成斌,还能是谁?这么说艾高文的职务有可能是周成斌的助手,是他身边最近的人。” “不错,也就是说这个姓艾的随时有可能面见周成斌。倪桑,负责跟踪艾高文的都有谁?” “目前只有盛丰栋和罗翔阳。” 小野平一郎说道:“力量不够,命令何其莘带领安全房所有的特工、宪兵前去增援。” “增援是必须的,不过目前盛丰栋在哪里,我们还不得而知,只能等他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会命令何处长随时待命。” 倪新叫进何其莘叮嘱了几句,何其莘连连点头称是。 刘威平走过来插话道:“局长,这是您命令冲洗的照片。” 倪新接过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问道:“威平,照片上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 小野平一郎拿起照片看了看,问道:“倪桑,此人和76号照过面吗?” “刘泽之被捕后,我命钱队长在刘家周围仔细搜查,他报告说在刘家隔壁弄堂有一家裁缝铺老板无缘无故失踪了,剩余四个多月的房费也没有向房东协商退还,铺子里的缝纫机、没取走的成衣都还在,可见逃离之仓促。钱队长向邻居打听了老板的情况,做了画像,那个老板就是这个人,好像是叫……武顺?就是这个名字。” 小野平一郎不由的夸了一句:“倪桑,你的记忆力的确超乎常人。” 何其莘进来报告道:“将军、倪局长,盛处长打来电话,找到艾高文的落脚点了,是一家尚未开业的面包房。” 倪新腾地起身走到地图边,何其莘跟上前去做了标记,倪新命令道:“距离这家安全房只有四公里,太好了!何处长,你带领安全房所有的行动特工,包括张占、谢威,两人一组,拉开间隔,分头赶去监控,一个小时向我汇报一次。老马,你回76号,那里有一辆我临时从别处调来的汽车,你去找浅野君,我已经交代好了,把车开过来。” 何其莘带队离开,安全房里除了刘威平和川崎哲也两名秘书,只剩下被调来破译密码却没用武之地的张克清和影佐祯昭的那名部下。刘威平说道:“将军、倪局长,快一点了,您二位用餐吧。” 倪新笑道:“将军请吧。” 小野平一郎心情很好,说道:“大家一起吃吧。” 众人围桌坐下,十一月份的上海,秋意正浓,饭菜都已放凉了,倪新吃了几口放下饭碗说道:“失陪,诸位慢用。” 张克清问道:“川崎君,我记得倪局长的慢性胃炎一直没有痊愈吧?这里能热饭吗?” “有厨房,可是没有厨具,连开水都没有,倪局长最近的胃病越来越严重。我请示过回去拉一套厨具过来,局长说没必要。负责这些工作的行政科以前因为科长张占……以后就好了。” 刘威平起身走到坐在沙发上的倪新身边请示:“倪局长,这里离您府上不远,属下打个电话,请夫人派人送点热的汤水过来,你看行吗?” 倪新摆手拒绝:“我没事,别给大家添麻烦了,把药给我拿来,再给我接杯自来水就行了。” 张克清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明白军统的密码被破译,周成斌处境堪忧,暗道:本想高瑞来送饭菜,向她示警,谁知此路不通。且不论自己和军统没有联系的通道,就算有……上次协助营救刘泽之,已被上级严肃批评,严令决不能再次介入。唉,军统只能自求多福了。 万里浪遵命到来,小野平一郎屏退众人,语焉不详的说道:“万局长,倪桑策划了一个行动,有望抓捕周成斌等通缉要犯归案,你是76号的上司,所以叫你来一同指挥。” 小野平一郎分明是想拉上政保总部分担责任,万里浪焉能不知?却只能笑道:“倪桑年轻有为,万某望尘莫及。” 见他知趣的不询问详情,小野平一郎笑道:“事关机密,我也不是很清楚详情。万局长,如果行动成功,大家都有功劳。” “谢谢将军栽培。” 十一月十六日下午两点,马新立开着一辆后车厢改装成相对双排座位、挂着普通民用牌照的小型货车,车上坐着浅野一键和六名荷枪实弹的宪兵回到安全房,恰在此时,电话铃响起,倪新起身亲自接听,何其莘的声音兴奋的有些嘶哑失真:“倪局长,我看到周成斌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倪新却很冷静:“别急,慢慢说,那里一共几个人?他是步行去的还是乘车?” “是,周成斌,真的是他!步行,就他一个,房子里也只有艾高文一个!他没带人,倪局长……” 倪新问道:“沉住气!你用的是哪里的电话?” “您放心,虽是一家杂货铺的公用电话,可是唯一的老板兼伙计正好去给老主顾送烟酒去了,托邻居替他照应。” “何处长,找一处有利地形,设立监控点,我马上赶过去。” “是,如果在此之前周成斌离开,应该怎么办?” 倪新命令道:“那就动手抓捕!记住:我要活口!” 放下电话,倪新这才发现掌心全是汗水。 浅野一键忍不住问道:“局长,是不是有大行动?我一直没有得到通知……” 倪新答道:“浅野君,稍安勿躁,将军,我马上赶去增援,指挥抓捕行动!” 小野平一郎说道:“我和你一起去。”转头命令刘威平:“你陪着万局长在此留守,其他的人一同出发。” 倪新答道:“是。对了,威平,通知监控裁缝铺的尤汉波:半个小时后动手抓捕武顺!” 众人上车,货车急驶而去。 驾驶室内也有前后两排六个座位,坐在前排的浅野一键回头说道:“将军、倪局长,我们去抓捕谁?您二位亲自出马指挥,难道是张弛,总不会是……周成斌?不会吧?属下事先一无所知……” 倪新笑笑,答道:“浅野君为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就是他!淞沪通缉榜上头号人物——周成斌!” 浅野一键大吃一惊:“真的?真是他?周成斌?!倪局长,人手够吗?钱队长他们为什么没有参加?对了,小野将军,于思文手下的特工队,也应该调来参与抓捕……”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浅野君,你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了,沉住气!二十余名职业特工,抓捕周成斌、艾高文两个人,人手还不够吗?” 联络点内,周成斌说道:“老艾,武顺的电台何时可以使用?” “已经安顿好了,随时都可以。” 周成斌又道:“今天晚上我要去四马路见一个人,你四点去那里提前警戒……” 听完周成斌的吩咐,艾高文心道要见的这个人是谁?如此谨慎。他没敢多问,答道:“我明白了,周局长,我这就出发赶过去。” 何其莘选中了联络点对面一栋四层的公寓楼顶层天台作为监控指挥部,盛丰栋带着张占上来了,寒风中何其莘居高临下的看着艾高文出了联络点,过外白渡桥,雇了一辆三轮,消失在视线里。在他身后,罗翔阳和一名宪兵分头跟了上去。 一旁的盛丰栋说道:“联络点内只剩下周成斌一个人了,天助我也!” 一阵秋风挟裹着落叶吹来,打在张占身上、脸上,他的心中一片无助的冰凉,怎么办……天台上除了自己还有六名76号的人,这里距离周成斌落脚的联络站直线距离超过一百米,那里还有最少六名特工包围,鸣枪示警,除了暴露身份,徒然牺牲,起不到任何作用!且不论周成斌是否能听到,就算他听到了枪声,冒死突围,也不会有侥幸成功的机会……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辋 第五百三十二章 围捕(下) 四点整,倪新和小野平一郎上了天台,何其莘、盛丰栋迎了上来说道:“将军、倪局长,艾高文二十分钟前离开,两名特工去跟踪他了。” 小野平一郎接过望远镜观察,倪新答道:“我已经命令浅野君去那里协助谢威一同包围联络点,现在里面有几个人?” “应该只有周成斌一个,倪局长,夜长梦做,何时动手抓捕?” 倪新很犹豫:“这个时候艾高文出去干什么去了?会不会还有人来?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放下望远镜,说道:“再等一等,如果他离开,马上抓捕。” 倪新提议道:“将军,周成斌落脚的联络点,属下担心有密室或是密道,能不能调人在周围设下包围圈?” “倪桑考虑的很周到,密室?不必担心,密道?也不会太长,包围圈的范围不必过大,五百米到一千米即可。” “是。川崎君,给钱队长打电话:命他带领行动队,按照将军的命令设伏。” 联络点内,周成斌闭目思索:晚上能否见到张占?他现在处境如何?自从失去了刘泽之,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能否策反因刘泽之一句话,在张弛手下捡回一条命的76 号的军医老彭?张弛策反廖涛和部,今天是面晤协商反正条件的关键一步,也不知道进行的如何了?算起来葛佳鹏和林世荣应该到了,局本部命令上海分局执行“飞鹰计划”,由他们二人负责,也不知进展如何? 四点半,一身船老大打扮的林世荣驾驶一艘小渔船,慢悠悠驶来。船舱内葛佳鹏专注的摆弄着几张纸卡,皱眉道:“都有些差距,我怕过不了关。” 林世荣答道:“这我可帮不上忙,我看着——” “你能看出什么?河里这么多船,你专心驾船——怎么了你?” 林世荣愣了一下,答道:“我好像看见谢威了。” “谢威?噢,我想起来了,你们是一批来上海的,他不是死了吗?76号公开枪决了他,你看错了吧?你和他熟吗?” “虽是分头潜入上海的,可是我们以前就认识,我不会认错的,葛组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林世荣也是一名老特工了,他说不会认错,葛佳鹏当然相信,答道:“谢威落入76号手中,如果他没死,只有一种可能——他叛变了!” 林世荣不敢置信:“不可能,我和他在一个行动组三年多,我了解他……葛组长,周局长的联络点就在前面,您说会不会……” 葛佳鹏和76号数次照面,不敢走出船舱,答道:“你的担心有道理,半年了,谢威突然出现……周局长有危险!” “那怎么办?只有我们两个人,身边又没有电台,周局长身边有几个人?通知到其他行动组最起码需要一个小时,再赶过来……” 葛佳鹏一边乔装一边命令道:“赶过来又能如何?上海在日本人手里,硬打硬拼,等于送死!老林,降低船速,不引人注目靠边,我下船后,你假作修理机器,把船停在距离联络点一百米外的河边,不要轻举妄动,如果出事,不必救援,尽可能多的搞清发生了什么,开船离开,设法去找张副局长汇报。” 恰好有一艘小客轮停在河边装货,林世荣加速绕过,而后回航道时故意多打了一把舵,渔船贴着河边行驶。葛佳鹏借着岸边两辆汽车错车时的掩护,跳上了岸,过马路进了一家纸烟店。 葛佳鹏买了一盒烟,问道:“老板,哪里有公用电话?” “附近没有,从这里向西三百多米,再向北走五分钟有一部。” 葛佳鹏很失望,且不论时间是否来得及,这里车流并不大,如果已经被76号监控,他走这么远的路,等于自投罗网,用电话示警此路不通。联络点是尚未开业的一家面包房,周成斌一贯谨慎,面包房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用巨大的声响示警了。 这时又有一名男子把一辆很旧的卡车停在外头,没锁车门,小跑进来买烟。葛佳鹏和他擦身而过,走出纸烟店,悄悄上了卡车,车钥匙居然没有拔,太好了!葛佳鹏开动了汽车。 拿着零钱和一盒烟的卡车司机走出纸烟店,目瞪口呆:一分来钟的时间,汽车不见了!他抬头一看,一边喊一边狂奔:“站住!那是我的车!有人偷车!” 葛佳鹏尽可能避开行人,猛踩油门撞向路边四五名摊贩,现场顿时慌乱,摊贩和行人尖叫着四散逃离!卡车全速撞向一堵围墙,就在这一刹那,葛佳鹏跳车!一声巨响,围墙轰然倒塌,卡车又向前推进了七八米,撞在围墙内一家玻璃店,玻璃纷纷破碎,声响惊人,烟尘漫天!葛佳鹏趁机混在人群中逃离现场。 公寓天台临时指挥部,倪新等人看见了这一切,何其莘说道:“怎么回事?那辆车是怎么开的?我一直在监控那家联络站,撞墙的时候才看到,老盛,你看到全过程了?” 盛丰栋摇了摇头。倪新答道:“情况不对,驾驶卡车都应该是职业司机,怎么会这么不靠谱?这条路行人不少,车流却并不大,何处长,你去现场看看。” 何其莘匆匆而去。盛丰栋问道:“是不太寻常,将军、倪局长,属下认为应该立即动手抓捕。” 钱明奇不会这么快完成设伏任务,小野平一郎说道:“别急,再等一等,联络点已经被重重包围,周成斌一个人,插翅难飞。奇怪,如果确实是周成斌的同伙制造车祸示警,这个同伙是如何知道我们设伏围捕周成斌的?” 联络点距离车祸现场不足百米,周成斌被惊动了,他冷静应对:点燃几份文件,把临街窗户内挂着的一个开张八折的广告牌翻了一个面,上面用另外一种字体写着同样的内容。 眼看着车祸发生,包围联络点的浅野一键再也沉不住气了:决不能让近在咫尺的周成斌再度逃离!他持枪在手,命令自己下辖的宪兵:“动手抓捕!” 谢威犹豫道:“浅野君,倪局长并没有发出动手的信号,擅自行动,即使成功,也会……” “一切有我担当!抓到周成斌,毙了我,我也认了!谢桑,我们分头从前后门冲进去!” 谢威还想再劝,浅野一键已经一马当先向面包房冲去!宪兵跟随在后也冲了过去,谢威只得带着76号的特工随同行动。 浅野一键冲到前门,对天连开两枪,喝道:“里面的人听着:马上缴枪投降!否则格杀勿论!”四名宪兵冲了过来,浅野一键命令道:“跟我来!” 浅野一键踹开大门,率先冲进屋内! 两名宪兵封锁住窗口,另外两名宪兵跟着浅野一键冲进房间。 谢威等人只得同时行动,击破后门,冲进后院! 天台上,小野平一郎怒道:“怎么回事?浅野一键居然擅自行动?!倪桑,你是怎么约束部下的?” 倪新答道:“将军,必须马上行动!至于浅野一键,事后再追究他的责任!” “发出行动信号!” 倪新对天连开三枪,命令参加围捕的所有行动人员抓捕周成斌!而后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请您在此指挥,属下带人去现场。” 小野平一郎答道:“去吧。” 倪新命令何其莘等人:“跟我来!”见张占跟在身后,说道:“张占,你留在这里供将军差遣。” 张占似是松了口气,答了一声“是。” 面包房内,空无一人! 浅野一键急了:“人哪?!” 谢威说道:“浅野君,周成斌就在面包房,这肯定不会错!一定有密室或是密道……” “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周成斌给我挖出来!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一边说一遍亲自动手。 擅自行动,目标周成斌下落不明!谢威心下忐忑:虽说是浅野一键的主谋,但他是日本人,自己这个军统叛将会不会被当做替罪羊?自从投靠了76号,不知为什么,他变得格外惜命。 谢威拽开面包房的窗帘,见倪新带人赶过来,他马上出面紧走几步迎上前去:“倪局长,您可来了,属下该死,劝不住浅野君……” 神色凝重的倪新无暇理睬,继续向面包房走去。 浅野一键怒道:“谁让你拉开窗帘的?如果军统再有人来,从外面看到,岂不……倪局长,您来了,我正在搜捕……” 倪新脸色一肃,一记耳光抽了过来! 浅野一键被打的一个踉跄,几乎倒地。 倪新为人一向温和,对76号的日本人更是优容,众人愣在当地不知所措。 策划了半年的行动有可能毁于浅野一键的抗命蛮干,倪新怒道:“何处长,下了他的枪,押回76号:停职,关进禁闭室!等我腾出手来,再送他上军事法庭!” 何其莘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浅野君,请执行命令,交出佩枪,跟我走!” 浅野一键不甘心的说道:“倪局长,请您让我继续参与搜捕周成斌,事后那怕是杀了我……” 倪新懒得搭理他,自顾对盛丰栋等人命令道:“天台上居高临下,看的很清楚,周成斌没有机会从地面上离开这栋房子,盛处长,所谓的车祸一定是为了向周成斌示警,他的同伙制造的,我已经命令钱队长在面包房周围五百米设立包围圈,你去增援,包围圈内凡有可疑,一律抓捕!” 盛丰栋应了一句是,跑出面包房。倪新又道:“谢威,带人把房间内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用水泼地面,查找密室!” 何其莘板着脸说道:“浅野君,你别让我为难,来人,把他押回去!” 浅野一键愤愤然交出了佩枪,两名宪兵押解他上了车。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五百三十三章 失踪(上) 面包房并不大,很快,密道入口找到了!倪新命令道:“尽量恢复面包房原来的摆设,蹲守的人撤回房间内。你们跟我来。”倪新并不知道周成斌已经安排示警,他也清楚出了这么大的车祸,如果有人来这里和周成斌联系不可能看不到,但是不能不做万一有所收获的准备。 见倪新率先下了密道,命人押解浅野一键回76号后赶回来的何其莘劝道:“倪局长,您留在这里指挥,由属下带队搜捕周成斌吧?” 倪新恍若未闻,何其莘只得对谢威说道:“你带人在这里留守,我跟随局长一起去。” 密道很狭窄,仅容一人弯腰侧身通过。倪新边走边借着后面部下的手电观察:密道挖掘不久,很简陋,没有铺地砖,四壁渗着小水滴,从脚印和壁上的擦痕判断刚刚有人通过。 何其莘说道:“倪局长,还是让我走在前头吧,周成斌凶悍狡猾,万一埋设的有爆炸物……” “放心吧,这条密道是周成斌自己要走的,事先不会埋设爆炸物。他从此处仓皇逃离后,也没有时间设伏。” 密道并不长,只有五六十米,尽头却是地下污水通道!何其莘、川崎哲也面面相觑。 倪新的心一下子凉了:上海密如蛛网的地下污水通道到处都是出口!他命令道:“川崎君,通知技术处毛处长马上赶过来,协助搜捕。而后去向将军汇报:请将军下令抓捕艾高文,并命令市警署参与追捕。” 川崎哲也应了一句“是”,转身离开。 倪新带人进入地下污水管线搜捕,每碰到一个出口,他就命令一名部下上到地面,要求当地警察协助追捕。 五点半钟,天台上,小野平一郎先后接到了武顺、艾高文落网的报告。他命令道:“命令尤汉波、罗翔阳把人犯押回76号。这里没有必要留人了,回76号。张占,给安全房打电话,命万里浪局长也到76号,安全房里的其他人也都撤了吧。” 76号大门口,尤汉波和罗翔阳押解着武顺和艾高文也赶回来了,小野平一郎对迎上前的李学惠命令道:“先把人犯押到牢房里,等一等倪局长的消息,再决定何时开始审讯。” 李学惠答道:“是,属下马上去办。将军,浅野君被关进禁闭室后,一再要求面见将军。” 提起浅野一键,小野平一郎气不打一处来:“禁闭室?把那个该死的东西给我关到牢房去!”李学惠吓了一跳,赶紧答道:“是。” 倪新的办公室内,刘威平陪着万里浪觐见:“将军,张克清和影佐将军的部下都撤离了。” “你去协助李学惠布置审讯,万局长留一下。” 万里浪说道:“听说周成斌下落不明……” “搜捕还在进行中,万桑,你写一份《情况简报》,上报冈村将军。” 万里浪很识趣的答道:“是,如果周成斌再次潜逃,政保总部上海分局虽是由倪局长负责,作为直属长官,我也有很大的责任。当然,倪局长精明干练,追捕周成斌到案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到那个时候,我也能分一份功劳。” 走出距联络点两公里之外,倪新身边只剩下何其莘和一名特工,何其莘说道:“倪局长,估算时间,毛骏他们也应该寻踪进入地下管线了,天气冷了,流浪汉们经常出入地下管道,仅凭出入口是否有人近期出入的痕迹很难判断,是不是等一等其他的人赶上来再继续搜捕?” 虽是心有不甘,倪新也只得答道:“这里早就出了钱队长设立的包围圈的范畴,没想到再次让周成斌……” 何其莘插话道:“倪局长,后面有人来了。” 倪新闪身隐蔽,命令道:“打信号,和他们联系。” 何其莘用手电筒发出一长两短的信号,对方回应了一长一短的信号。何其莘说道:“局长,是自己人——毛处长,你来了。” 毛骏带着四名特工跑了几步,报告道:“倪局长,属下听说您亲自带队搜捕,不放心,赶过来看看。” “有何发现?” 毛骏答道:“经初步勘察:密道是在一周前挖掘的。局长,我临来的时候试着去机要室调阅,恰好存有附近的地下污水管线示意图,你请看——” 借着何其莘和毛骏手持的两个军用电筒的光线,倪新一边仔细看着地图,一边说道:“再往前三百米,就不能通行了,周成斌会不会早就逃到地面上了?” 何其莘答道:“周成斌并不知道钱队长设下的包围圈只在他落脚的面包店外不足一公里外,他应该是逃得越远越好,现在差五分六点,天色尚未全黑,属下认为周成斌应该还在地下管线内。” 倪新苦笑着摇头道:“这条密道的入口并不难找到,我们一定会下密道搜捕,这一点周成斌不可能想不到,两害相权取其轻,虽然天还没黑,他应该是在某个竖井冒险上地面了……只有三百米了,尽人事听天命吧,继续向前搜索。” 何其莘正要收起地图,毛骏突然说道:“等一等,何处长,这里,请你照这里。” 倪局长一喜,难道毛骏有收获?他说道:“毛处长,别急,把电筒给我,你发现什么了?” 倪新接过电筒,按着毛骏手指的位置照去,毛骏说道:“你看这里,从图上看比较宽,我来的时候却没有这种感觉……也许这里被隔出了一个密室……属下只顾赶路,一路上没有打开地图对照。” 密室?以倪新对周成斌的了解,狡兔三窟,这种可能性很大!他命令道:“毛处长,你上到地面上,组织人手增援。何处长,换用最低档的光线,前面带路!” 何其莘一边收拾一边说道:“倪局长,你我身边只有五个人,毛处长的四名手下又都是技术人员,您是不是等……” “天色马上就全黑了,来不及了,周成斌随时有可能逃到地面上,执行命令!” 周成斌藏身之地正是刘泽之曾养伤的那间密室,他看了看夜光手表:六点一刻了。他在密室中侧耳倾听:先后有两批人通过地下污水通道,如果所料不差,都应该是76号的人,第一批人是参与现场搜捕的,第二批应该是后来增援的人手。这些人找到密道入口后追了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艾高文奉命前去和张占接头的妓寮打前站,他是安全的吗?周成斌顾不得多想,持枪走出密室。 借着微弱的手电筒的光亮,何其莘带领一名情报处的手下跌跌撞撞的跑在最前面,倪新紧跟其后,四名技术人打着另外一个手电筒断后。 周成斌走出密室,刚行进了十来米,远处传来脚步声,还有微弱的灯光,敌人去而复返,一定是有所发现!返回密室等于束手就擒,退回面包房也是死路一条,以他对倪新的了解,那里不可能没有人留守。 向后退却,二百米之外才有一个通往地面的竖井,这个时候,不能使用手电筒,否则等于告诉敌人自己的位置,没有照明设备的自己绝跑不过来人;向前走只需二十来米就有一个竖井,地面上是一家热闹的出售小吃、日用杂货的夜市,也是原本决定借以逃离的地方。看前方灯光的位置,距离这里还有一百来米。 几乎是一刹那,周成斌打定主意,在黑暗中摸索着朝着灯光的方向跑去! 周成斌跑到竖井下方,纵身跳上一根铁管,推开竖井上方的井盖,想跃出地面,脚下一打滑,几乎失足,他一把扒住井盖!就这么一个闪失,铁质井盖发出啪的一声!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地下管道内,却格外清晰。 五六十米外的何其莘循声望去,喝道:“那边有人!倪局长——” 倪新抬手就是一枪!命令道:“打开强光,开枪击毙!” 何其莘手里的枪也响了! 倪新一边狂奔一边连开两枪!在两个军用手电筒的强光的照射下,一条黑影纵身跃出竖井! 倪新等人追到竖井,井盖被盖上了,倪新命令道:“上地面!” 慑于周成斌军统第一杀手的威名,何其莘挡在倪新前面说道:“倪局长,先把井盖打开,当心周成斌使用手雷!” 对周成斌同样忌惮颇深的倪新点了点头,示意众人散开隐蔽,何其莘一咬牙亲自翻身上了铁管,拼尽全力猛的推开井盖,迅速跃下隐蔽。 上面毫无动静,何其莘命令跟在身边的唯一的一名情报处下属率先攀爬,上了地面。 众人随后跟上,只见夜市人头攒动,有好些路人驻足围观,周成斌不见踪影! 倪新等人先后出了竖井,何其莘说道:“倪局长,这里有血迹。” 倪新俯身用手擦拭,说道:“刚留下的,周成斌受伤了,伤的还不轻!”他命令四名技术人员:“你们四个两人一组,堵住夜市两头出入口,有人硬闯,先行劝阻。”又对何其莘说道:“何处长,你们两个开始搜查,发现可疑情况,鸣枪示警!” “是。”众人答应着分头行动。围观的人群见这些人都有枪,凶神恶煞一般,赶紧四散离开。 倪新很奇怪:唯一的那一滩血迹面积不小,可是四周却再也没有任何血迹,难道周成斌上车了?或者躲在夜市的某个地方?这个夜市是条步行街,禁止机动车通行。 第五百三十四章 失踪(下) 夜市虽然热闹却并不大,何其莘搜了一圈毫无所获,回到竖井上方,只见倪新耐着性子挨个讯问附近的摊贩:“你是否看见在我们之前,有一个人从这里出来?” 摊主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清楚,没看到。” 倪新又问隔壁的另外一个摊主:“老板,你是否看见在我们之前,有一个人……” 没等倪新说完,那人连连摆手:“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夜市出入口已经开始有了喧嚣声。 这时,毛骏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倪局长,属下联系上钱队长了,他命令一部分人下了地下管道,带了另外一部分人分乘三辆汽车赶来了。” 钱明奇很快也赶来了,倪新命令道:“钱队长,看见夜市出口马路对面那家饭店了吗?你命令两名部下临时征用。”又指着周围几家摊贩:“把这几个人带过去,我要审问。” 钱明奇答道:“是。” 倪新言辞温和,举止文雅,和他打过交道的几名摊贩并不害怕,纷纷抗议:“你们是谁?凭什么把我们带走?” “就是,我们是交了摊位费的,生意做不成算谁的?” “我是不去,我都说过了:什么也没看见。” 钱明奇脸一板,冲着叫的最凶的摊主脚下连开两枪!子弹打在柏油路上,火花四溅!怒道:“就凭这个,行不行?76号问话,谁敢不配合,一律格杀!” 原来是76号!众人都吓坏了,哑然失色,老老实实的跟着钱明奇向饭店走去。 倪新又道:“毛处长,派个人去地下管道把所有的人都叫上来,你带队勘察现场,继续搜查夜市,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得出入夜市。” 走进饭店,倪新拿起电话:“我是倪新,思文,将军在吗?” “将军在76号你的办公室,命我带着特工队过去协防。” 倪新答道:“给你一个地址,抓捕甘敏,而后交给将军处置。”周成斌潜逃,留着甘敏这条线没有用了。 “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放下电话,钱明奇在包间里摆好一套桌椅,请倪新就坐,自己侍立一旁,命部下押进来一名摊主。 倪新问道:“说说当时的情况,竖井里在我们之前上来的那个人去了哪里?” 那名摊主答道:“好像是有个人上来,然后来了一辆三轮,我忙着做生意,等我再抬头,人就不见了。长官,你一定要相信我。” “三轮车夫长什么样子?三轮车有何特征?” “长官,我是真不知道。” “你以前见过这辆三轮在此出入吗?” “回长官的话:没印象了。” “钱队长,先把他带出去。再叫一个人进来。” 有一名摊主被带进来,隔开包间和大厅的板壁只有一人多高,他听到了相邻摊主的说法,主动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挺高的,对了,他受了伤,直流血,我吓坏了。一个三轮,上面没有乘客,车夫和他说了句什么,把那人扶上三轮,就走了。” 倪新又道:“说说三轮车和车夫的情况。” “就是最常见的三轮车,车夫?也是一般的车夫,穿着号坎。” 又问了几名摊主,说辞大同小异。倪新暗道:从现场遗留的血迹判断周成斌受了重伤,血迹的范围却只有一平米左右,可见周成斌马上就上了三轮。这辆三轮车是从哪里来的?是军统提前安排接应的吗?不应该啊,如果是这样,周成斌早就会从竖井中出来,而不用等天全黑后才出去,便于脱身。如果只是路过的一般的车夫,见了浑身是血的周成斌,怎么会如此轻易让他上车? 倪新半响没有发话,被讯问的那名摊主站在倪新面前,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会如何处置自己,忍不住双腿打颤,结结巴巴的说道:“长官,我看到的都说了,就是一个人,大高个,那个车夫下车,半扶半抱的,然后就走了。” “这么说是车夫主动让那个人上的车?” 摊主想了一下,答道:“是的。” 倪新命令道:“钱队长,把人都放了吧。” “是。” 几名摊主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走了。 毛骏走进来汇报道:“倪局长,属下搜查了周成斌藏身的密室,应该是半年前修建的,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何其莘也来报告:“属下仔细搜查了整个夜市,没发现可疑的人,夜市太乱,也没有人记得住那辆三轮的车号。” 倪新只得命令道:“钱队长,你带着行动队的人在周围布控,有发现立即向我汇报。何处长、毛处长,带队回76号。” 回到76号,停车场内,于思文押解着甘敏先到一步。于思文迎上前兴奋的说道:“倪局长,人抓来了,还有一部电台,此人持枪拒捕,打伤了我的一名手下,身手不错,是条大鱼!” 倪新苦笑道:“大鱼?他充其量是个小虾米,真正的大鱼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谁啊?” “周成斌。” 于思文一愣,忍不住抱怨道:“周成斌?你找到他了?怎么又让他跑了?76号是干什么吃的?我是说……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我出马……”见倪新脸色有异,于思文适时住口,解释道:“倪新,我是说,周成斌确实很难对付,如果我提前知道,也许可以帮上你……你别介意。” 倪新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于思文的肩膀:“你我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你说得对,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来人,把人犯押到牢房,派人去把谢威找回来。思文,你我去觐见将军吧。” 听完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叹道:“再一次功亏一篑……倪桑,等谢威回来,马上开始审讯。” 当天晚上七点半钟,军统根据地内,孙栋盛和冯根生正在商议工作:“等张副局长从廖涛和部回来,请他立即向周局长申请一批经费,第三纵队扩编到了七百余人,给养跟不上啊。” “经费是当务之急,可是周局长能有什么办法——进来!” 小孔送来了一份电文,孙栋盛看完,眉头紧蹙:“葛佳鹏发来的,老冯,你也看看吧。” “老葛冒险示警?还说他命林世荣冒险装作路过面包房,看到了周局长留下的示警标志,看来的确是出事了,刚启用的联络站,怎么就出事了?” “我也不清楚,必须马上向张副局长汇报。” 冯根生点头道:“我这就去给张副局长发报。栋盛,需要同时向局本部汇报吗?” “你我、葛佳鹏都没有越级联系的权力,按照纪律:确定周局长出了事,葛佳鹏自动替补负责管理上海分局潜伏特工;确定张副局长出了事,我自动接替领导第三纵队,你负责根据地的工作。而后你我、葛佳鹏才可以和局本部直接联系。” “葛佳鹏转移了吗?” “那是当然,他发完这封电报就和林世荣转移了。现在的问题是有一个刚组建的直属周局长领导的行动组,三名成员全是刚从重庆调来的资深行动特工,除了周局长,只有艾高文可以和他们联系。” 冯根生很担心地问道:“那怎么办?张副局长知情吗?” “不清楚,老冯,你马上向张副局长发电,汇报情况。” 冯根生点头离开,很快去而复返:“栋盛,电讯室接到了一份必须由你亲自破译的急电。” 孙栋盛拿出片刻不离身的密码本,破译后他的脸色更加凝重:“老冯,事态紧急,有件事我私自决定让你知情:这份密电是廖涛和部三营营长李奕发来的——他是军统的人,代号军刀——张副局长在团部和廖涛和商议反正一事,泄密了,被影佐祯昭派驻在团里的工作组发现,双方火并。” 冯根生吃了一惊:“什么工作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苏东然部反正后,影佐祯昭去常德之前,向汪伪政府下辖的和平救每个团派驻了一个工作组,大概有百余个,本想着这些人大多不是职业特工,临时抱佛脚罢了,谁知……” “火并的结果如何?” “这些工作组不过五六个人,如果廖涛和两不相帮,张副局长带着乔文荣、崔峰、陈铭等人自然不会连这几个人都收拾不了……” “你的意思是廖涛和……也对,他到底还没有反正,张副局长怎么样了?” 孙栋盛忧心忡忡:“目前情况不明,李奕只是个营长,团部的事,他也必须设法打听才能知情。张副局长带到廖涛和部的一名部下——廖康和,是廖涛和的胞弟……四十七师七十九团,和军统交过手,周局长差点死在廖涛和手里。”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不顾忌胞弟的性命吧?” “不好说,如果廖涛和不交出张副局长一行人,我担心日本人很快会命令其他部队向七十九团靠拢,命廖涛和等军官前往南京接受讯问。” 冯根生说道:“就算廖涛和不顾及胞弟的性命,他把张副局长交给日本人,军统能放过他吗?别忘了他的女儿可还在重庆。老孙,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反而会逼的廖涛和荣提前起事?” “可能性不大,提前起事谈何容易?接应的部队还没有到位,团里忠于日本人的军官是否都被控制起来了?胞弟、女儿?对某些人而言,这些都可以弃之不顾……何况廖涛和真的交出张副局长向日本人输诚,以求自保,军统还能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怎么着?” “是啊,如果廖康和和张副局长一起死在日本人手里,说起来这个孩子是廖康和的养女,也算是烈士遗孤……老孙,那你说该怎么办?” 孙栋盛叹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们在淞沪日伪机关有个能接触到机密的卧底就好了,刘泽之暴露,损失太大了……再等一等吧,最起码要等到军刀李奕传来的进一步消息。”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五百三十五章 诡计 与此同时,正要主持审讯的小野平一郎接到了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电话,他叫来了于思文:“于桑,军统策反四十七师七十九团廖涛和部,被影佐将军派驻的工作组侦破,由于影佐将军远在常德,冈村将军命令我参与行动,你连夜赶往廖涛和部,把张弛等人押解回来。你去市警署借用囚车,我已经命令南京情报站的郑敏赶往七十九团驻地协助你押运。记住:途中张弛胆敢潜逃,或是有人营救,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击毙张弛等人!” 于思文很兴奋:“张弛?他也有今天!太好了,属下马上出发。将军,廖涛和靠得住吗?属下提议马上派部队接管他的防地。” “其他的事冈村将军已经做了安排,你只需把张弛押回上海即可。” “是,属下这就出发。”张弛落网,但愿审讯后能成功抓捕周成斌,军统上海分局全军覆灭,就在眼前。于思文兴冲冲的走了。 刘威平进来报告:“将军,谢威回来了,倪局长命我向您请示:审讯何时开始?” “走吧,去审讯室。” 走廊里,从禁闭室转移到牢房关押的浅野一键看到小野平一郎走过来,隔着铁门上的监视窗喊道:“将军,小野将军,属下错了,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小野平一郎头也没回的径直走远,审讯室门口,倪新迎出来和小野平一郎商议道:“将军,从武顺那里搜出了电台,他之前应该是刘泽之的助手之一,艾高文和周成斌同时出现在面包店,我推测他是周成斌的主要助手,武顺的上线,而武顺知道的不会太多,所以审讯的重点应该放在艾高文身上。属下有个提议……” 小野平一郎思忖片刻,点头道:“你的判断是对的,就按你说的办。” 二人进了一间被一人多高的木板隔开成两间的刑讯室,倪新命令道:“把艾高文押上来!” 九点整,抓捕时曾有过激烈反抗的艾高文左臂包扎着,一瘸一拐的被押了上来,倪新冷笑道:“艾先生,军统局少校特工,周成斌的助手之一,还有一个身份:军统稽查处秘密稽查员。你一定很奇怪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艾高文吃了一惊,没有说话。 倪新又道:“有一个故人,你一定想见一见,来人,请谢副处长。” 一身高档西服的谢威走进刑讯室,艾高文愣住了:谢威?这怎么可能?他不由的问道:“你没死?谢副处长?你投靠了76号?你怎么可以这样?!出卖战友,认贼作父!” 谢威内惭神明,局促不安,却回头无路,只得按照倪新的吩咐,装作无力的辩解道:“我……我也不想的,电椅,我实在是……老艾,你也别固执了,自讨苦吃,他们没人性的……” 倪新似是很不高兴,提高了声音说道:“谢威!注意你的言行!你下去吧。” 谢威转身离去,倪新又道:“出卖战友,认贼作父?说得好!谢副处长出卖你是认贼作父,你出卖周成斌、甘敏、武顺,又是什么?” 出卖周成斌?艾高文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悚的看着倪新……无力的辩解:“你血口喷人……” 隔壁的审讯室传来何其莘的声音:“武顺,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到底说不说?” 被绑在老虎凳上的武顺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畜生!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我没有什么要说的……” “好,有种!继续用刑,再垫两块砖!” 艾高文明白了:半年前公开处决谢威,就是一个骗局!倪新耐心的和他周旋了半年之久,终于通过那则《寻人启事》找到了甘敏,而后跟踪他,抓捕了武顺……周成斌哪?面包房的联络站一定已经暴露了,上海分局的灵魂周成斌怎么样了? 眼见艾高文面如死灰,倪新好整以暇的点着了一根烟,起身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属下,属下过去看看。” “去吧。” 小野平一郎也不催促,自顾品茶。 钱明奇按照事先的安排走进来报告:“属下奉命审讯甘敏,他说愿意招供,不过提了个要求:想和您谈谈。” 小野平一郎似是松了口气,放下茶杯答道:“还算是识时务,钱桑,带我过去看看。” 刑讯室内只剩下四名打手和奉命记录的张占,昏黄的灯光下,艾高文的脸色阴晴不定。 张占点了根烟,对几名打手说道:“来一根?” 刑讯不仅对受审的人是鬼门关,对参与审问的人而言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其中的两名烟瘾较大的打手顺势拿起记录桌上的烟盒,各自点了一根。 隔壁房间里武顺极力压抑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张占抽了两口烟,似是立功心切,实则很隐晦的说了一句:“姓艾的,76号是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奉劝你尽早招供,否则等到你的同伙招供了,你就被动了!” 张占提醒艾高文:所谓的甘敏招供不过是倪新设的一个局。并不知道张占身份、心乱如麻的艾高明却没有听出来。张占很失望,却不敢再说。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何其莘的声音再次传来:“滋味怎么样?需要我再弄折你另外一条腿吗——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倪局长,人犯昏过去了。” “用冰水泼醒他,继续刑讯。甘敏虽然已经招供,武顺是之前军统奸细刘泽之的助手之一,和甘敏不是一条线的,所以一定要设法得到他的口供。” 艾高文的脸色更加苍白:刘泽之身份暴露后,对上海分局的几名组长而言,有关的一切不再是秘密,他也听说过一些,武顺在根据地待过一段时间,和艾高明也见过两面。 片刻,武顺的声音传了过来:“别做梦了……从我身上,你任何东西,都,都得不到!” 倪新命令道:“来人,换用‘凤凰单展翅’。” “等一等——”来过艾高文所在的刑讯室的钱明奇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声音很低,听不清楚,似是俯在倪新耳边。 倪新的声音随后传来,他似乎有些失态:“什么?周成斌愿意合作?!太好了……”随即倪新的声音变得很低,过了一会,又听倪新说道:“来人,请彭军医过来。你们几个,准备电椅。” 彭军医很快到来,倪新命令道:“电椅经过最新的改进,也不知效果如何?你不是两次要求进行实验吗?这个人没有价值了,我把他交给你,你做好此人承受电刑时各项生理指标的测试和记录。” “是。” “何处长,我们走吧。” 军统上海分局周成斌、张弛、刘泽之都曾被76号使用过电刑,艾高明当然知道76号的电椅之残酷,也知道使用最高电源后,人犯有一半的可能当场死亡。周成斌真的被捕了?很可能,面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可能逃出重围?艾高文彻底绝望了。 何其莘进来坐在主审的位置上,拿起桌上几张资料翻看。隔壁传来受刑的人被堵住嘴,剧烈挣扎发出的呜呜声。片刻,大口大口的喘息声传来,彭军医报着数据:“记录:高压一百八,低压一百三,人犯眼珠吐出、七窍出血、肤色青紫……继续用刑。” 五分钟后,打手报告道:“彭军医,人犯好像不行了……” “关上电源。记录:在使用最高电源四分三十八秒后,心电图表明人犯心脏停止跳动,唉,没有任何改进……算了,命法医解剖,写一份报告交给我汇总后向倪局长汇报。” 彭军医走出房间,在他身后,是一家录音机,老虎凳上是被捆绑着四肢,堵着嘴的武顺,不甘心的挣扎着,虽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知道76号一定利用他设下了诡计。 彭军医走到艾高明所在的刑讯室的门口,问道:“何处长,倪局长去了哪里?” 何其莘抬头答道:“倪局长去亲审周成斌了,在最尽头那间审讯室,你最好不要去打扰。对了,老彭,你暂时别离开办公楼,周成斌被捕了,电椅的调试不能拖延。” “还要对周成斌使用电刑啊?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刚才那个人之前受了很严重的刑讯伤,很快就死了,我和以前一样,还是一点经验也没有。还有能进行实验的人犯吗?” 何其莘盯着艾高文,一字一顿的说道:“也——许——有。” 他的声音不高,艾高文却被吓得浑身一颤,抬头看着何其莘,终于,他艰难的开口:“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张占心中一寒,他强行压抑住感情,佯装也很兴奋。 监听室内,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相视而笑:成功了! 先易后难,何其莘按照倪新事先拟好的顺序问道:“你是不是周成斌的助手?” “是的。” “周成斌不在上海的时候,是谁负责领导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 “我来上海后,就是葛佳鹏。” “艾先生,你是周成斌的助手,他直接领导的,除了你、武顺的电台,还有谁?” “……” 何其莘冷笑道:“别考验我的耐心,同样的问题我没兴趣再问第二遍!” 终于,艾高文说道:“有一个行动组……在之前的法租界贝当路,一家唱片店……归周成斌直接领导,除了他,只有我有权联系,张弛也不知情……” 倪新腾地起身:“将军,属下亲自带队抓捕,但愿救走周成斌的就是这个行动组!” “你去吧——倪新,注意安全。” 倪新笑笑,转身离去。 第五百三十六章 重整戎装(上) 十一月十七日凌晨三点,孙栋盛从电报室回来,坐立不安的冯根生迎上前去问道:“老孙,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消息,葛佳鹏回电了,说他无法联系上周局长亲自掌握的那个行动组,为了以防万一,他已经通知其他行动组暂时转移,三天后听候进一步的指示。李奕那里没有任何消息,张副局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冯根生说道:“不能再耽搁了,必须马上向局本部汇报。” 孙栋盛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 凌晨四点,值班的韩秘书匆匆赶到渝园叫醒了毛人凤:“毛先生,上海分局孙栋盛和冯根生联名发来的急电:周成斌失踪,张弛策反失败,下落不明。详细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说是正在设法和军刀李奕联系。” 毛人凤的心咯噔一下,睡意全无,接过电报,说道:“甘敏的电台和上海分局互不从属,命令电讯处密电组紧急和他联络。来人——”侍卫应声而入:“备车,回局本部。” 四点整,韩秘书来到办公室:“毛先生,密电组正在持续呼叫甘敏,目前还没有回应。” “刘泽之在哪里?让他马上来见我。”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同一时间,彻夜未眠的倪新带队回到76号来见小野平一郎:“将军,贝当路的军统联络站被摧毁,那里的四名军统匪类身手不错,拼命顽抗,枪战中一名被击毙,两名受伤,伤势都很严重,属下把他们都带回来了。可惜的是我方参与行动的特工一死四伤,更可惜的是没有发现周成斌的踪迹。” 见倪新的右手腕包扎着,小野平一郎关切的问道:“你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受伤了?” “谢谢将军关怀,没事,近身肉搏的时候受了点轻伤,腕骨骨裂。” “那也不能大意,去拍张片子,打个封闭。以后不必亲身犯险。” “是,我一会就去。将军,您审问艾高文、武顺、甘敏,可还有收获?” 小野平一郎:“武顺抵死不招,何其莘正在审问甘敏,还没有收获。我亲自继续提审艾高文,谢威也在场,艾高文没有再说出其他有价值的情报,不过他说曾奉命去过邵东书在上海的公寓,也许冤枉了邵东书?这件事放一放吧,过两天再说。” “邵东书目前在提篮桥监狱服刑,您说得对,要先定下来如何处置,再提审邵东书不迟。将军,您说艾高文是有所保留?还是就知道怎么多?” “我们抓捕的军统匪类也不算少了,艾高文是其中最好对付的一个,虽说是你设计诱供,此人的节操——”小野平一郎不屑的摇头:“我实在是不敢恭维,我想他应该是就知道这么多,他招供说刚担任周成斌的助手,此次行动假如推迟一段时间,收获就大了……当然,这也不是提前能预知的事。” 倪新陪笑道:“这可难了,抵死不招的,将军头疼;轻易就招供的,您又看不上。” 小野平一郎也笑了,问道:“当然还是希望多几个艾高文这样的人。倪桑,有周成斌的的下落吗?” “暂时没有,属下抓捕贝当路唱片店里的四名军统行动人员时,他们明显是仓促应战,如果周成斌是他们救走的,第一不会不转移,其次也不会毫无防备。” “你说得对,周成斌到底去了哪里?” 倪新答道:“属下也觉得匪夷所思:按照留在现场的血迹推测周成斌伤势不轻,我带人上到地面也就用了三分来钟,这么短的时间,周成斌怎么就无影无踪了?将军,属下建议马上提审我刚抓捕的那名没有受伤的军统行动人员,即使找不到周成斌,也许会有别的收获。” 小野平一郎信心缺缺,叹道:“如果我所料不差:周成斌策反苏东然部后,调整了上海分局的人事安排。这个行动组直属他领导,本来就不会和其他人,包括张弛在内联系,时间长了,也许会知道一些情报,现在……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传令下去,一刻钟后我亲自审讯。倪新啊,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吧——进来!”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于队长发来急电:他已经抵达廖涛和部,廖涛和团长说他手下的三营营长李奕突袭团部,劫走了张弛。于队长赶到的时候廖团长亲自带团部警卫连追击,于队长已经把七十九团其他在团部的军官暂时控制起来了。” 什么?小野平一郎大吃一惊,接过电报,命令道:“倪桑,我马上要赶去司令部向冈村将军汇报,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是。将军,我送您。” 倪新拉开房门,随侍小野平一郎向停车场走去,边走边道:“将军,属下有种感觉:张弛被劫走,廖涛和真的不知情吗?会不会是廖涛和伙同张弛设下的一个局?事出突然,韩德勤部接应的部队没有到位,廖涛和不敢仓促起事,又不愿把张弛等人交给于思文,所以……” “有这种可能,如果廖涛和以追捕为名一去不返……廖涛和的父母,还有新婚不到一年的妻子,几天前被‘请’到了南京……倪桑,这半年来谢威藏身的在镇江的小院,都有谁知道?” “除了属下和谢威,只有奉命去接谢威的盛丰栋。那里有我派的四名‘照料’谢威起居的特工,还没有来得及撤回。那里距离南京只有七十多公里,您的意思是想‘请’廖涛和的家眷在那里暂住?” “是的,你去找盛丰栋,命他去司令部见我。” “是,属下这就安排。” 凌晨五点,重庆叶君远的办公室,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四个人正在鏖战。叶君远叹道:“今天可是输惨了,泽之,在上海和你打过牌,那一次可是我以一赢三。” 刘泽之笑道:“那是倪新让我们几个哄着你玩!门前清都不敢胡牌。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有一年的时间,以教英国人打麻将挣学费。” 巩组长奇道:“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倪新,就是那个76号的当家人?老叶怎么还和他玩过牌?” 叶君远解释道:“我落入76号手中,倪新想诱降我。陪我玩牌的三个人,倪新还罢了,你和丁林杰,都是军统的叛将。那个时候我恨死了你们了!没想到你居然是自己人,对了,丁林杰是怎么死的?方便说吗?” 刘泽之感慨道:“是我一时不慎露出了破绽,丁林杰怕孤证不能致我于死地,继续寻找证据,他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了这件事,大义灭亲……这样的母亲,我实在是愧对她,我这个人,命犯孤煞……” 巩肃和怕引发刘泽之的隐痛,赶紧换了个话题:“打完这把,十二圈就结束了,还玩吗?” 陈劲松答道:“我也是输家,明天轮休,再玩四圈,这个时候我们四个出去,太惹人注目了。” 刘泽之点头道:“好,再玩四圈就有人来上班了。老叶、老巩,我明天轮休,散了局我和劲松开他的车去温泉,你们去不去?” “明天我们都不休息——谁啊?”敲门声响起,四人都是一愣:这个时候谁来了?办公室聚赌,说起来可不好听,为这事被关几天禁闭,或是受个处分,丢人可就丢大发了!叶君远起身应门,其他三人七手八脚的收拾。 “是我,老韩。叶主任,你见到刘泽之了吗?听门卫说他晚上八点来找过你,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叶君远打开门,笑道:“刘秘书啊,他在我这里,我们商量点事……那什么,泽之,有人找你……” 韩秘书走进来,一看眼前的情景,当即明白。刘泽之笑道:“老韩,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 韩秘书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找你可真不容易,好几个人找遍了你可能去的地方,我还打电话追到温泉,说是你定了今天的房,谁想到你在这——商议公事,还恰好是四个人。” 刘泽之笑笑没搭话。老韩又道:“毛先生找你,赶紧走吧。” 刘泽之一边走一边问道:“毛先生昨天下班不是回渝园了吗?出什么事了?” “上海分局出大事了……” 陈劲松和叶君远隐约听见了这句话,脸色均是一变。 来到办公室,毛人凤说道:“韩秘书,戴老板的车来了,你去汇报。泽之,上海分局孙栋盛和冯根生联名发来急电,你看看吧。” 看完电报,刘泽之忧心忡忡:“同时失踪?一定是出了大事。毛先生,张占被启用了吗?” “十来天前,周成斌提出过启用的申请,我命令他便宜行事。” “也就是说周成斌离奇失踪后,和张占无法联系,而高瑞,没有电台,她会不会设法和根据地取得联系?” 毛人凤答道:“你的思路是对的,必须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好应对。周成斌汇报过高瑞的身份,不过是倪新家中的一个佣人,她能知情吗?侥幸得到情报,能有机会送到根据地吗?” “是啊,难度太大了。毛先生,能不能启用稽查处所属的那部电台?” “一直在呼叫,没有回应。” 刘泽之一筹莫展。 毛人凤又道:“五天前戴老板刚交给上海分局一项任务:飞鹰计划。现在看来……” 听完毛人凤的介绍,刘泽之答道:“恕属下直言:目前的上海分局,属下是说失去了周成斌和张弛的上海分局,根本没有能力执行‘飞鹰计划’。” “唉,你说的不错,上海分局执行的对汪伪集团下辖的和平救的策反计划,不能停下来……” 韩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甘敏那里还是没有回应。戴老板命您马上去见他。” “我这就去,泽之,你在这里等我。”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五百三十七章 重整戎装(下) 外间秘书室内,刘泽之拿着那份电报发呆。实在是放心不下的陈劲松找了个由头求见毛人凤,刘泽之说道:“毛先生不在,你等一会吧。” 房间内还有另外两名秘书,陈劲松说道:“你放在我车上的东西还要不要了?” 刘泽之会意,答道:“你陪我去取。老韩,我去去就来。” 停车场内,陈劲松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君远也溜达过来,刘泽之答道:“孙栋盛和冯根生联名发来电报:周成斌和张弛同时失踪……” 陈劲松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失踪?不是被捕?周成斌那个人的责任心,你我都是知道的,但有一线可能……唉,该死的古华,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暴露,上海分局就不会如此被动……” 叶君远忍不住插话:“泽之,你还知道些什么?方不方便说?” “只有这么一份电报……我怀疑是稽查处的秘密稽查员那里出了事……算了,还是不说了,我必须马上回去。” 陈劲松又道:“等一等,毛先生这么急找你,会不会有意派你潜回上海?” 叶君远附和道:“有这种可能,泽之,你是怎么想的?我知道刘林、刘无……实在是没有再让你冒险的道理,可是上海南京是我们和日本人情报战的主战场……” 刘泽之答道:“我这条命从来就不是自己的……只怕力不能及,毕竟和周成斌、张弛相比,我差的太远……我先回去了。” 陈劲松说道:“你去吧——泽之,如果真的派你回上海,临行前一定要和我说一声。” 已经走开几步的刘泽之回头一笑,笑容里尽是沧桑:“我尽量,也许这一去就是永别,总要再见一面。” 目送刘泽之走远,叶君远心下凄然,说道:“劲松,你我能做点什么?” 陈劲松叹道:“我成了废人,令高足葛佳鹏在上海,你去了也没有太大的用处……” 回到办公室,刘泽之问道:“有进一步的消息吗?” 韩秘书递过来一份电文:“刚收到的。甘敏那里还是没有回应,刘秘书,还需要继续呼叫吗?” 刘泽之接过密电答道:“听毛先生的吧。” 密电还是孙栋盛和冯根生联名发来的,筱电:军刀李奕助手发来密电:李奕失踪,日军淞沪占领军司令部派遣部队接管七十九团,所有军官均被要求去师部整训。 刘泽之的心降到了冰点:李奕的助手应该也是七十九团的军官之一,集中整训后,也没有办法再和外界联系。何况集中整训就是甄别,李奕暴露了吗?如果暴露,作为他的助手,能逃得过甄别吗? 上午七点,侍卫来找刘泽之:“刘秘书,戴老板命你去见他。” 刘泽之赶紧整装跟着侍卫前去,进了办公室,立正行礼:“戴老板、毛先生,属下刘泽之觐见长官。” 戴笠温颜说道:“泽之,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这是戴笠第一次直接叫刘泽之的名字,刘泽之答道:“毛先生对属下说过了。” “虽说上海分局之前数次全军覆灭,不过那个时候还有你在76号,目前的上海分局处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这个重担要落在你身上了。从现在起,你的军衔晋升为上校,我派遣你作为特派员立即潜往上海。周成斌失踪,在找到他之前,上海分局由你全权负责。临危受命,责任重大,望你全力以赴。” 刘泽之有些为难的看了毛人凤一眼,没有回答。 戴笠笑道:“齐五,看样子你不发话,泽之未必肯奉命。” 毛人凤沉下脸训道:“不识大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戴老板的话在军统就是必须执行的命令,对你对我,同样如此。” “是,请戴老板放心,属下虽然驽钝,一定竭尽全力,为国效命。” 戴笠叮嘱道:“上海分局,不对,应该是军统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策反汪伪集团下辖的和平救,双方力量此消彼长,这关系到下一步战局的走向。在所有的外勤站点中,上海分局承担的策反任务是最重要的。何况还有飞鹰计划,也必须执行,这是校长的面命,军统责无旁贷。” 刘泽之鼓足勇气说道:“戴老板您说得对,南京是汪伪集团的老巢,他们的主要武装力量也集中在淞沪一带。至于飞鹰计划……恕属下直言,能不能延后?那毕竟是战后的事情。” 戴笠格外体恤,答道:“也好,飞鹰计划暂时延后。” “是,谢谢老板体谅。” “齐五,具体的事情由你来安排。” 回到办公室,毛人凤叫来韩秘书吩咐了几句,而后说道:“泽之,我只有两个要求:上海分局不能从此一蹶不振;策反工作不能停下来。” 刘泽之答道:“是,属下明白。” “想带什么人去上海?” “请毛先生把巩肃和组长调到上海分局。” “可以。还有包祖章,因为古华之死,被以渎职罪判处六个月的监禁,关在息烽集中营里,提前释放,也调给你使用。此人身手不错,是戴老板最信任的亲信行动人员之一,又和张占相熟。何时恢复军籍,由你决定。还需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满足。” 刘泽之答道:“属下想在淞沪的日伪军警机关发展内线,请您给属下提供几张空白委任状,授权属下有未经允许,发展军统成员、授予军衔的权利,事后再补办手续。并给属下一笔经费。” “发展内线这是好事,当然可以,五人之内、少校以下的军衔你可以自行做主。张占的处境如何,目前不得而知,我把他和高瑞都交给你指挥。经费吗,再拮据,也要满足,这样吧,特批三十根金条,你随身带走。” “谢谢毛先生的信任和支持。” “泽之,你准备何时出发?” “属下先办交接,等巩肃和组长和包祖章到了之后,随时可以。” 韩秘书走进来说道:“早餐准备好了。” “端进来吧。泽之,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你再陪我吃顿早饭吧。韩秘书,你去把巩组长叫来,再命令息烽集中营把包祖章押解过来。” 刘泽之帮着韩秘书摆好早餐,毛人凤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和泽之聊聊。泽之,坐吧。” 刘泽之盛好一碗白米粥放在毛人凤面前,这才坐下。 毛人凤喝了几口粥,说道:“泽之,公事谈完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我们谈谈李士群吧。” 刘泽之脸色一变,手中的粥碗几乎脱手。不知为什么,对毛人凤,他颇为畏惧。 毛人凤又道:“你初回重庆的那段日子,整个人消沉颓废,除了徐建雪之死,你看不开、放不下的,还有对李士群的愧疚吧?站起来干什么?边吃边说吧。你第一次回重庆,无意中在我面前提及李士群,那个时候没有机会深谈,又有其他的人在座,我训斥了你。有关李士群,今天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刘泽之艰难的选择着措辞:“李士群心机缜密、生性多疑,属下奉命潜伏在李士群身边,为了工作,必须取得他的信任,所以只能用心揣摩他的喜怒。他活着的时候,属下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是军统的敌人,国家的败类。后来他死了……想起近四年的种种,他对我……属下不能不心怀感愧……属下不明大义,以私害公,辜负了长官的教导。” “以私害公?哪有这么严重,人非草木……泽之啊,有人说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必须摒弃人的感情。这话不对,一个特工,不能没有人的感情,否则就只是一台机器而已。不过如何克制感情,却是一个特工最基本的素质。你对李士群留有余地,我很欣慰。” 刘泽之颇有些感动:“毛先生教训的是。” “泽之,在你心目中,我和李士群,你做过比较吗?” 对毛人凤知之甚深的刘泽之不敢稍有犹豫,脱口答道:“这怎么能比?您是国之柱石,他是民族败类。在我心中……戴老板也不能和您相提并论。说句大不敬的话,李士群死后,赵敬东拼死一搏要为他讨还一个公道,换了是我,谁要对你不利,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毛人凤其词若有憾矣,其实乃深喜之:“胡说!泽之,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是军统最年轻的上校军官之一,戴老板对你,期望很深。你就要重返上海,今后独当一面,我不希望你背着这么沉重的负担。” “谢谢长官的开导。” 毛人凤又交代了一些有关上海分局的事宜,最后说道:“说实话,我并不愿意让你重返一线,一个多月了,我身边的事你刚接手又要走了,可是事出突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刘泽之起身行了个军礼,说道:“是,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毛先生,属下向您辞行,请您为国珍重。” “去吧,我伫等捷音。” 中午十一点,做好了出发准备的刘泽之拎着一个小柳条箱来见叶君远,陈劲松也一直在等候着他。“劲松,这是我的一点私人物品,请你替我收好。我十二点就要走了,如果我回不来……请到舍弟刘林墓前说一声:答应他的事,我做到了。” 陈劲松心中一酸:“别胡说!泽之,活着回来,听到了没有?” 叶君远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是啊,劲松说得对,活着回来,我们继续牌局,我好扳本。” 刘泽之低头一笑,转身离去。 第五百三十八章 寻踪(上) 刘泽之等人昼夜兼程,六天后,于民国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六点抵达军统根据地。 接到报告的孙栋盛迎上前来:“自从接到局本部的密电,我一直在数着日子等你,以为还需要几天你们才能赶到。一路上还顺利吗?” 刘泽之答道:“还好,我们是分头走的,昨天才会和。我介绍一下:这二位是巩肃和少校、包祖章先生,他们以后也是上海分局的一份子。这位是孙栋盛,目前第三纵队的临时负责人,这位是冯根生,根据地的临时负责人。” 孙栋盛寒暄道:“我和老巩一同执行过任务,和包祖章你也见过几面,就是没合作过。以后大家在一起,就是一家人了。” 刘泽之说道:“老冯,你安顿一下老巩他们两个。老孙,我们两个找个地方单独谈谈,一个小时后一起用餐。” 孙栋盛答道:“老冯,晚饭准备的尽可能丰盛一点。刘特派员请到办公室来吧。” 二人在办公室里坐定,刘泽之说道:“老孙,我比你小几岁,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自家兄弟,太客气了反而生分。” 刘泽之被救出76号,在根据地养伤的那段日子,与孙栋盛等人相处的颇为投契,孙栋盛答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泽之,喝水。陈劲松主任还好吗?” “他还好,临行前我还见过他,他托我问候你。老孙,你先向我介绍一下情况,坐吧。” “是。这几天我穷尽所有的办法打听,目前周局长和张副站长还是没有任何消息。除了周局长直属的那个行动组情况不明之外,艾高文、武顺也下落不明。军刀李奕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他的助手联络过一次之后,也没有了音讯。” 刘泽之问道:“葛佳鹏那里有消息吗?” “他和林世荣转移了,藏身的地址我知道。你离开重庆后,毛先生电令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除了防备日本人围剿根据地之外,保持静默,所以没有和他联系。” “日伪的军队有异动吗?” “暂时没有,日军在常德陷入苦战,比之我们,他们更担心淞沪地区爆发大规模的战事。” 刘泽之稍稍放心,说道:“我一路上一直在想:第一步是要搞清楚状况。老孙,明天命冯根生带着巩肃和去见葛佳鹏,把葛佳鹏换回来和你协作,潜伏特工暂时由冯根生负责,除了林世荣,巩肃和也担任冯根生的助手,各自负责不同的行动特工。” “您说得对,巩肃和初来乍到,没有和76号照过面,老葛是军统的人才,出了事损失太大。” “我明天要带着包祖章去上海,除了面见葛佳鹏,还要设法和一个内线联系。” 张占的存在是最高机密,孙栋盛并不知情,而他是知道高瑞的存在的,答道:“法租界撤废后,百业萧条,葛佳鹏借住在福熙路一家不太景气的咖啡厅后面的一间民房里,您可以去那里和他会面。您去见的内线是高瑞吗?” 刘泽之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高瑞为什么没有转移?” “安插一个内线实在不容易,高瑞的身份除了周局长和张副局长,只有我知情,我想二位长官即使落入日伪手中,也不会……所以就……我知道这不符合潜伏纪律,还有一件事:属下私自做主告诉了冯根生军刀李奕的存在。” “非常时期,这样处理也不算错。” 孙栋盛松了口气,又道:“您亲自去上海面见高瑞,太冒险了吧?包祖章对上海不熟,我担心他帮不上你太大的忙,还是我陪你去吧。” “不必,冯根生走后,你不能离开根据地。告诉我怎么和高瑞联系即可。” “我这就命人把要求会面的情报放到指定位置,高瑞看到后第二天五点会出现在倪新家东边的小菜场。” “那家小菜场我去过,见面时间约在后日凌晨吧,会面后我也许会在上海逗留两到三天再回来,你不必担心。老孙,艾高文这个人,你怎么看?” “他来上海的时间不长,我和他接触不多,这个人是军统的老特工了,能力很平均。他是周局长的助手,目前也下落不明。对了,他曾向我打听过根据地的财政状况,我当然不能说了,这是纪律,何况我了解的也不多,为此还闹得的挺不愉快的。您怎么有此一问?” 刘泽之分析道:“截至目前,除了联系不上的直属行动组,武顺、甘敏都下落不明,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和艾高文都有关系。而上海分局其他行动组、内线都还是安全的。” “您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事关一个人的名节……甘敏是谁?也是上海分局的吗?” “正因为事关一个人的名节,离开重庆的时候我就有这种怀疑,在毛先生面前却什么都没有说。有件事告诉你也无妨:艾高文、甘敏是局本部稽查处的秘密稽查员。” 孙栋盛吃了一惊:“秘密稽查员?稽查对象是谁?” “你说哪?” “难道是周局长和张副局长?您不会搞错了吗?艾高文没有电台啊。”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别忘了我是毛先生的机要秘书,艾高文命令甘敏发给局本部的密电是我亲自破译的。” “这是干什么?也太让人寒心了!我们在敌占区出生入死……” “慎言!老孙,这是惯例。” 孙栋盛心中如同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憋闷。 刘泽之继续分析道:“这么多人同时下落不明,只能说明他们落入了日伪手中。我想应该是艾高文那里出了事,也许是电报被破译,也许是别的原因,所以周局长出了事。” 孙栋盛叹了口气答道:“你的话是对的,我一直怀着一丝侥幸,周局长那个人你我都清楚,只要有一分可能就不会弃守职责,他一定是出事了,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七八天过去了,日伪为什么没有进一步针对我们的行动?” “可能性很多,也许罗网已经张开,我们还不知道;也许周局长并没有出事,只不过无法和我们联系。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内线取得联系。我需要一个满足下列条件的新的联络点:没有启用过,距离76号不能太远,也不能太近,有电台、电话、密室。” “现成的就有,周局长命我在一个月前去上海前建立的,除了他只知有我知道,您何时需要?” “明天,我带包祖章去上海后就在那里落脚,包祖章有可能留在那里不回来了。”这个联络点刘泽之是为张占准备的,听孙栋盛话里的意思,周成斌和自己不谋而合。这一次去上海可以同时面见张占了。 孙栋盛又问道:“我来安排。” “老孙,一个小时后给局本部发电,汇报说我们安全到达根据地,并请他们通过指定频率的电台广播和代号‘佩剑’的战友联系,请他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去这家新的联络点和我见面。” 孙栋盛一喜:‘佩剑’是谁?难道军统又发展了一个内线?他不敢过问,答道:“我知道了。这些日子,我心里空落落的,你来了,我这颗心才算是有了着落。那您觉得张副局长为什么也失去了消息?” “这件事不难打听:七十九团是二千余人的主力团,所有的军官都被集中在南京整训,部队却不能没有人带,这些临时带兵的军官和以前的军官们的眷属不可能不接触,眷属们关心家人的安危,也会主动打听。老孙,找个合适的人去七十九团驻地,设法探听。” “是。军刀李奕的助手是七十九团三营二连的连副,他有个弟弟,汪伪七十九团的人并不知道他是咱们军统第三纵队的人,可以派他去驻地。事不宜迟,我这就命人传令给他。七点了,您一路奔波,先去用餐吧,我去安排,然后过去陪您。” 同一时间,倪新来到日军司令部觐见小野平一郎,茶几上摆好了晚餐,小野平一郎说道:“坐吧,陪我吃顿饭,边吃边聊。” 倪新说道:“是。钱队长带队搜捕周成斌,七八天,没有任何收获,我下午命令他撤回来了。将军,您说周成斌到底去了哪里?”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哪里知道?倪桑,于思文搜捕张弛,也没有下落,旁观者清,你怎么看?” “廖涛和和他的属下的表现怎么样?” “很配合,没发现异常。他的父母和续弦的妻子都在我们手里,他也不敢妄动。廖涛和,毕业于保定军校,是一员猛将,在士兵中很有些威望,冈村将军本有意提拔他担任四十七师少将师长,将军一直在催问甄别的进展,我承诺在本月二十九日前给冈村将军一个交代。” 倪新思忖着答道:“李主任生前常说:把一切不可能的排除,剩下的就是真相,那怕真相看起来匪夷所思。张弛通过李奕来七十九团驻地,想约见不明真相的廖涛和策反他,会面前却和影佐将军派驻七十九团的工作组撞见了,发生了火并,廖团长出手相助,拿下了张弛,李奕却潜逃了。而后带兵突袭团部,劫走了张驰等人,冲突中五人受伤,张弛等人,包括李奕就此下落不明。廖涛和是这么说的吧?这其中有问题啊。” “说来听听。” 第五百三十九章 寻踪(下) “如果前期工作尚未到位,以张弛的身份,有可能仓促出面吗?张弛被扣押在团部,李奕潜逃,身份已经暴露,将军您也说过:在七十九团廖涛和颇有威望,有多少人愿意跟着李奕和团长廖涛和作对?出了这么大的事,团部戒备森严,李奕突袭团部劫走张驰等人,居然没有人为此送命。”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也都想到了,一再讯问,廖涛和和事发时在场的军官们却言辞凿造,怎么样才能审出实情?事态未明,又不便用刑逼供。” “属下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到张弛等人,一旦张弛及其部下落网,即使张弛不招,总会有人屈服于酷刑,那时自然就搞清楚了廖涛和究竟是不是无辜的。” “这还用说?关键是如何才能找到张弛!” “廖涛和的父母妻子在我们手里,兵变准备又没有到位,他不敢和皇军翻脸;同样的道理,张弛是军统的王派杀手,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因为廖涛和,张弛死于非命,军统焉能善罢甘休?” 小野平一郎答道:“你的意思是放走张弛,有可能是廖涛和主谋的?” “将军请想:张弛为什么要去七十九团团部策反廖涛和?总不会是一时头脑发热吧?您还记得吗?七十九团曾划归影佐将军指挥,参与围剿周成斌及其领导的第三纵队。那一次第三纵队几乎全军覆灭,周成斌仓皇逃离后,又和属下狭路相逢,几乎死于非命。” “对啊,军统选择策反廖涛和,一定有原因,是掌握了廖涛和的其他家人?还是廖涛和本就有意背叛皇军?” 倪新建议道:“将军,请您派人秘密调查廖涛和其他家人的情况。属下愚见:不如放了廖涛和,通过他追踪张弛等人的下落。” 小野平一郎有些犹豫:“放了他?会不会诱发兵变?虽说有人质……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当然不能,属下的意思是只放了廖涛和一个人,就说皇军对他是信任的,其他的人还需要继续整训,派到七十九团的临时军官也不需要撤回,他一个人,怎么兵变?” “这件事我会考虑。被抓捕的军统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了?” “武顺熬刑不招,昨天彭军医检查后说四十八小时之内绝不能再用刑了,此人以前是刘泽之的助手,我怀疑很多事他都是知情的,只能先关押起来,再想办法。甘敏受刑后愿意合作,可惜他第一次被启用就被捕了,对军统上海分局一无所知。属下抓到的那名唯一没有受伤的贝当路唱片店里的行动人员,四次提审,每次均使用了酷刑,一个字的口供都没有。唉,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对这个人同样也不能用刑了。” “那两个伤员哪?” “一名伤员的伤势恶化,已与今日凌晨死于术后并发症,另外一名倒是脱离危险了,下午老彭给他做了一次全面检查,说是可以审问了,也可以用刑,不过不能使用酷刑。属下想再等两天。” “行动人员,知道的不会太多,你看着办吧。” 倪新陪笑道:“还有一件事要请将军示下:浅野君写了一份《悔过书》,态度还算诚恳,您看……” 小野平一郎反问道:“你怎么看?” “现在想来他当时抗命动手,反而是对的,我们没有考虑到面包房的密道通往地下污水管线,当然,他擅自行动,处理是必须的。用人之际,总不至于真的送上军事法庭吧?也关了这么多天了,能不能……” “哼!我是怎么教导你的?慈不掌兵!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吗?如果他能沉住气,一场车祸,周成斌未必能反应过来,等钱队长布好了埋伏圈……罢了,撤职留任,以观后效!我来当这个恶人,明天派人把他押到我那里,替你调教。” “是。” “倪新,有两三天没有回家了吧?我昨天去看娇娇,孩子有点感冒。” “这几天不是忙吗?我这就回去。” 二十四日凌晨五点半,高瑞和往常一样去小菜场买菜,途径一所小学,操场栅栏拐弯处第三根底部上随意绑着一根红白相间的旧丝带,似是那个顽童的游戏之作。高瑞继续向前走着,走近一家理发店,三色招牌和墙壁形成了一个死角。高瑞似是被路面的石子搁了一下,用手扶墙,停了两三秒钟,而后离去。 高瑞抄近路拐到一个岔路口,拔下发髻上一根发针,借着路灯的亮光,挑开手中攥着的一张一寸宽、两寸长的白纸条。原来纸条是夹层的,她扫了一眼,放入了口中。 当天中午,原法租界福煦路,刘泽之见到了葛佳鹏:“这里安全吗?” “咖啡厅不景气,把后面原来包间隔断出租了,住客经常换,应该是安全的。泽之,上海认识你的人太多,你不应该离开根据地。” “戴老板派我来是执行任务,而不是在根据地修养的。你放心,我会尽量减少在上海露面的次数。” “泽之——我这么叫你你不介意吧?我见到了冯根生和巩肃和,把苏州河那家联络点交给冯根生了,按照你的吩咐,这个点会在你离开后的今天晚上交给巩肃和使用。我一定要走吗?冯根生我是了解的,巩肃和这个人怎么样?” 刘泽之笑道:“怎么称呼都行。巩肃和是军统的老人了,能力吗,怎么也比你强吧?” 葛佳鹏瞪大了眼睛,抗议道:“比我强?不会吧?军统还有能力比我强的人?你是不是搞错了?刘特派员!” 刘泽之笑笑,说道:“言归正传吧,说说周局长失踪前发生了什么?越详细越好。” 葛佳鹏叙述当时的情况后说道:“当时我能做的就这么多,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周局长到底去了哪里?” “谢威?你说林世荣见到了早就应该死了的谢威?这么说真的是艾高文那里出了问题……” 葛佳鹏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说见到谢威就证明问题出在艾高文那里?他们并不相互统属。”见刘泽之欲言又止,葛佳鹏道:“算了,我不问了。好在艾高文刚调到周局长身边,对上海分局潜伏特工的情况还没有来得及熟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泽之,你命我离开上海返回根据地,飞鹰计划怎么办?” “戴老板同意暂时延后。” 一直感到力不从心的葛佳鹏松了来口气。刘泽之又道:“你和巩肃和办完交接后回根据地,负责查找张副局长的下落。” 二十五日是礼拜天,凌晨五点四十,高瑞拎着菜篮子进了小菜场,买完菜后又去挑选了一只母鸡,付账后让摊主代为宰杀,而后去了临河的后门,那里有很多娘姨主妇,有的用不要钱的河水洗菜,有的忙了一个多小时后抽空来吃早点。高瑞找了一家混沌摊坐下,要了一碗混沌。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身寒素小职员打扮的刘泽之,刘泽之一边吃着粢饭团,喝着豆浆一边低声说道:“高姐,你还好吧。” “我没事,否则怎么可能出来买菜?没想到您回来了。” “长话短说,本月十六日周成斌局长失踪,现场出现过76号的人,周局长是否落入了76号的手中?” 高瑞接过馄饨,低声答道:“倪新在家中基本不谈工作,鹤子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这十来天倪新一直很忙,只回了三四次家。” “你有张克清的消息吗?” “前几天倪新在家的时候,张克清来过电话,是我先接的,告诉倪新后,他去了书房接听,说了些什么我不清楚,可看样子不像是出了事。需要我和他联系吗?” 刘泽之喝完最后一口豆浆,递过一张钞票,趁着摊主找钱的空挡说道:“不必,他不是我们的人,帮忙是人情。” “还有件事:小野平一郎手下来了个叫于思文的特工队长,和倪新关系很好,来公馆吃过两次饭。我偷听他和倪新通过一次电话:此人似乎在追捕张副局长,可惜的是只听到了两句,还是利用娇娇跑进书房找父亲的空挡,具体情况我搞不清楚。” 刘泽之略微放心:还在追捕,说明张弛等人暂时没有落入日伪手中。他接过摊主递过的零钱,说道:“我会在这家小菜场安排一个助手协助你,安排好后通过原来的方式通知你。高姐,保重,我先走了。” 清晨的薄雾中刘泽之上了一辆三轮,担任策应警卫的包祖章随后也雇了一辆三轮,远远的跟在后面。 来到孙栋盛新设立的联络点:一栋石库门房后天井隔出来出租的两间小房,刘泽之走进房间,里面家具、生活用品粗备。 过了一会,包祖章也到了。刘泽之说道:“老包,这家联络点交给你了,你目前唯一的任务就是作为‘佩剑’的助手,协助他工作。你来看,这里有间密室,里面有电台。我走后,你首先要做的是熟悉周围的环境,明天是周一,你用事先伪造的证件找一份职业,在上海潜伏下来。” “我知道了,‘佩剑’是谁?” “你以前见过他的,军统在淞沪军警机关任职的的内线。除了失踪的周局长和张副局长,上海分局只有你我知道他的身份。局本部也只有韩秘书奉毛先生的命令和他联系。” 九点整,门口传来两长两短的敲门声,刘泽之示意包祖章开门,张占走了进来! 第五百四十章 佩剑张占(上) 包祖章愣住了:张占?居然是张占!身为军统局本部内卫组组长,他和之前毛人凤的贴身侍卫张占几乎天天见面。包祖章上前一步抱住张占,两拳打在他的后背:“臭小子,居然是你?!你叛逃后我不知道骂了你多少回!” 张占也有些激动,他抑制住情绪,推开包祖章,对刘泽之行了个军礼:“刘特派员,属下张占,向您报到。” 刘泽之致歉道:“你不责怪我就好,当时事出突然,我对倪新说想策反你……后来,我暴露的太突然,也没有来得及安排你转移。” 张占答道:“长官言重了。” 刘泽之突然笑了:“我们之间有必要这么客气吗?张占,坐吧,老包,你也坐。张占,你能在这里待多久?目前你的处境如何?” “半个小时吧。我总算是取得了倪新的初步信任,为了这一点,在经费如此拮据的情况下,上海分局花了大价钱。您放心,一路上我留心观察,没有人跟踪。” 刘泽之感叹道:“张占,我暴露后你居然能在76号继续潜伏,不愧毛先生教导一场。” “毛先生还好吗?” “还好,他让我转告你多保重。闲话少叙,从现在起,你被正式启用,老包是你的助手和电讯员,你们和我单线联系。我们一件一件的来说:周成斌到底去了哪里?” “倪新一直在追捕他,证明周局长并没有落入76号或者其他日伪机关手中,我也很奇怪他到底去了哪里。” “张弛哪?他去了哪里?” “也没有下落。于思文,小野平一郎不久前从东北调来,担任他手下特工队的队长,一直在追捕张副局长” 刘泽之叹道:“没有下落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其他人那?艾高文是不是叛变了?” 张占很鄙视的答道:“是的,而且是在没有用刑的情况下,军统居然也有这样的败类!武顺宁死不招,受了酷刑,我担心他……即使逃过鬼门关,也会被公开枪决。还有一个叫甘敏的,受刑后也招供了,好在他似乎什么都不知情。” “谢威哪?他怎么死而复生了?” “谢威早就投靠了76号,招出了他和艾高文奉命秘密稽查的事,倪新把他雪藏在镇江。艾高文和局本部联系,电文被破获了。小野平一郎亲自指挥围捕周局长,当时我就在小野身边,可是什么也做不了。” 包祖章忍不住插嘴:“秘密稽查?难道是稽查周成斌和张弛?” 刘泽之苦笑道:“还能是谁?张占,你继续说,艾高文和甘敏的近况如何?” “倪新把他们两个从牢房转到禁闭室关押,还没有说会如何处置。这样没骨头的东西,敌人也不会看重!因为艾高文的招供,洗清了潘干臣兵变同谋的嫌疑,日本人也许会重新启用潘干臣。好在苏东然部已经反正,总算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话虽如此,倪新迟早会用他们,招供了不重用,以后谁还肯卖身投靠?彭军医最近的状况怎么样?” “很消沉,这还是受你的连累,你一句话救了他的性命,他被关了几天,又接受过讯问。您是不是想策反他?” “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出面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我交给你一份特赦令和委任状,在你认为合适的机会,和他挑明。你放心,老彭那个人我了解,优柔寡断,即使不肯,也不敢立即出卖你。策反不成,老包,你出手除掉他,保证张占的安全。” 张占点头答应:“我知道该怎么办,你放心吧。” 包祖章也答道:“我一定做好张占的助手。刘特派员,我知道是你替我在毛先生面前说了话,我才被提前释放,也才有了这次立功赎罪的机会,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刘泽之心知毛人凤这么说是为了包祖章对自己心存感激,便于驾驭,当下也不说破,拍了拍包祖章的肩膀道:“国有国法,让你受委屈了,可是对你的忠诚,毛先生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会寻机上报局本部:恢复你的军衔。张占,除了随时收集情报,你目前唯一的任务是设法搞清楚周局长和张副局长的下落,有消息通过电台和我联系。老包,张占的身份是最高机密,他所有的对外联络都通过你进行,你要用生命保守这个秘密。” “我一定会。” “老包,我记得你是周成斌的高足吧?” 包祖章逊谢道:“高足可不敢当,我跟过周局长两年,执行锄奸任务,受过他的调教。” “这就足够了,我有一个计划,倪新不是在上天入地的搜捕周局长吗?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出手锄奸,并解除倪新等人对周局长的追捕……”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张占仔细想了想答道:“可行,如果倪新被误导,认为周局长已经重新出山指挥上海分局,他的追捕行动就会放松下来。” 刘泽之又道:“有没有可能营救武顺?” 张占想了想答道:“困难很大,我想想办法,您不是给我了一个行动组吗?你看这么办行不行……” 听完张占的计划,刘泽之说道:“你见机行事吧,记住:你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千万不要鲁莽。我今天晚上就要回根据地了。张占,你一个人在魔窟里周旋,一定要多保重。” 张占起身说道:“我会,你也多保重。” 二十六日刚一上班,刘威平汇报道:“小野将军命我把浅野一键押回来了。” “让他来见我,对了,半个小时后把艾高文、甘敏也带过来。” 被晾在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办公楼大门口整整一个晚上的浅野一键胡子拉碴、一脸疲惫的走了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军礼,静待发落。 倪新叹了口气,说道:“浅野君,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浅野一键赶紧否认:“没有,真的没有,这怎么可能?您是我的长官。” “可我是中国人。” “您是值得尊重的中国人,属下是说,以前我们是好朋友,后来您是我的长官。于公,日中同文同种,是携手共建大东亚共荣圈的盟国,有志于此的日本人、中国人必须精诚合作;于私,属下很敬慕您的能力和人品。擅自行动是我的错,可我就是担心周成斌再一次潜逃……其实,抛开敌对阵营,周成斌也是值得尊重的对手。”这些话有些是小野平一郎训斥他的时候说的。 倪新起身从办公桌后走过来,拍了拍浅野一键的肩膀:“浅野君,建设大东亚共荣圈,这是一条很长很曲折的路,再艰难我也会坚持走下去。浅野君,我需要你的协助。” “我明白,是属下的错,小野将军已经教训过我了,以后一定唯您的马首是瞻,请您相信我。” “我相信。来,坐下谈。我把艾高文和甘敏交给你,监控使用。周成斌和张弛离奇失踪,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是,我一定控制使用好这两个人。倪局长,属下这些日子在牢房里一直在想:能不能趁此两大逆魁失踪之机,拿下军统那块嵌入我方占领区的根据地,拔出这颗眼中钉?” 倪新叹道:“我也曾向小野将军提出过同样的建议,被驳回了。浅野君,你有所不知:皇军在常德战事不利……一旦引发淞沪地区的大规模军事冲突,未必能占得了上风,如果诱发连锁反应,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十天过去了,重庆军统局本部不可能不派遣新的分局局长或者是特派员潜入淞沪地区。也许这个人已经来了,我有种预感,浅野君,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刘泽之?” 浅野一键想了想答道:“还真有这种可能,我倒希望是他!该死的奸细,等他落入我手中,看我怎么收拾他!倪局长,刘泽之的能力远在周成斌、张弛之下,如果真是他,军统也算是没人可用了。” “你还是不了解刘泽之……浅野君,你和刘泽之算的上熟识,你说如果是他来了上海,会怎么办?” “不好说,那个奸细……现在想想,属下还真是不了解。周成斌、张弛会不会受了伤,回了军统的根据地养伤?” 倪新答道:“你说的也是可能性之一。艾高文对我说他想潜回军统根据地,发展内线。” “这家伙不会是想借机逃跑吧?” “他出卖了周成斌,还想逃到军统根据地,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那是不会,您是说……” 倪新笑笑说道:“这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如能为我们发展一个内线,是意外之喜;如果失手,也不可惜。” “属下明白了。” 刘威平报告道:“倪局长,艾高文、甘敏押到。” 倪新沉下脸训道:“什么叫‘押到’?从今天起,艾高文先生、甘敏先生正式加入76号,艾先生的军衔定为少校,甘先生定位上尉,暂时划归浅野君指挥。威平,有关的手续你负责办理。” 艾高文和甘敏悬了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艾高文说道:“谢谢倪局长,属下一定竭尽驽钝,为你效劳。” 甘敏也跟着说了几句,倪新笑道:“我还有个会,希望你们能和浅野君配合,做出点成绩来,我一定会继续重用。” 浅野一键寒暄道:“谢谢倪局长的信任,有了艾桑和甘桑,我就如同有了左右手。倪局长,属下等人告退。” 上午十点,刘威平带着艾高文、甘敏来行政科办理入职手续,张占从里间隔开的科长办公室走出来打着招呼:“刘秘书,这位是艾先生、甘先生吧?” “是,他们暂时划归浅野君指挥,张科长,宿舍楼里还有单间吗?” “没有了,只剩两人间或者是部门负责人才有资格居住的套间——”张占拿起入职表看了一眼:“少校级别?两人间,太委屈了,套间,倒是还有两套。” 刘威平变通道:“套间?艾先生,要不委屈您二位同住一个套间?” 艾高文和甘敏赶紧答应。 张占笑道:“我这就派人去通知宿舍清洁工,把二楼楼梯口那个套间清理出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 佩剑张占(下) 中午十二点,艾高文向浅野一键汇报了自己的计划,浅野一键答道:“很好,明天我派人送你到军统根据地边上,而后你设法潜入,那里有一个联络站,拨给你使用。” “是,那我明天上午六点找您报到。” “下午你休息吧。” 在食堂吃饭时,艾高明总觉得周围人打量自己的眼光都很诡异,唯一相熟的、得到倪新重用、处境比自己好得多的谢威,听说和倪新一起去南京了。甘敏还有刑讯伤,浅野一键命他入住军医院治疗修养一周。 百无聊赖的艾高文想着刘威平给了自己一笔相当于两个月薪水的补助,还是出去买些东西,找个地方喝两口。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下午五点,一家生意不太景气的小酒馆内,艾高文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背对着大门,自斟自饮:唉,被76号骗了,周成斌并没有被捕。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周成斌直属的那个行动组四个人全部被捕,周成斌因他而离奇失踪,军统不会放过他,托庇与76号未必万无一失,提心吊胆的日子要过到那一天才是个头?不如提前打算,在军统腾出手收拾自己之前,另谋出路。 他虽然主动要求潜入军统根据地策反内线,其实一点把握都没有。策反未必成功,可是他有信心全身而退。他打定主意要求调离上海,最好能去满洲国,小野平一郎曾是那里的特务头子。可是倪新能放他走吗?除非他能立下新的功劳,这份功劳让军统必欲除之而后快。军统根据地办公大院的警卫并不严谨,刺杀孙栋盛等非特定目标并不困难。 艾高文一边盘算着心事一边饮酒,很快就有了几份醉意。暮色四沉,冬日的上海阴霾密布。 一个头戴呢制礼帽、茶色风镜的男子出现在艾高文身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捂住艾高文口鼻,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艾高文,久违了。” 艾高文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曾共事过的军统局本部内卫组组长包祖章!凛冽的杀气笼罩了他!没等他挣扎,包祖章右手袖中滑出一枚窄薄、锋利、三寸长的匕首,一刀切断了他的喉咙! 这一切前后不过十几秒钟,包祖章走出了酒馆。 酒馆唯一的老板兼伙计正在厨房里捞煮熟了的盐水花生,听到外面有酒客光临,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捞完花生,顾不上收拾,走出灶间迎客,见店堂里还是只有一名顾客,似乎是喝多了,趴在桌子上,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新来的酒客又走了?店主又走回了灶间收拾。 过了一会,店主端着盐水花生放入柜台里,见那名顾客还趴在桌子上,心道:四两酒至于醉成这样吗?边走边招呼道:“先生,您还要点什么……”突然,他愣住了:血?!桌子上有血,顺着桌角流淌在地上…… 店老板双腿发软、脸色煞白,吓的说不出话来,愣在当地发呆。这时又有两名酒客推门进来,见此情景,也吓坏了,哆哆嗦嗦的说道:“死人了?快走吧。” “是啊,快走,老板,你赶紧报警!不会是你杀的吧?” 店老板这才反应过来,跑出门去找公用电话报警。 二十六号晚上七点整,两个小时前,张占来找被关了十来天的浅野一键对账,对完账浅野一键又提出要领一批物资,张占命人拿来库存薄一一对照,很花了些时间才忙完。张占拿出两张表格说道:“浅野君,你签个字,这些武器、装备明天上午一上班我就命库管交给你,不影响你九点出发。” 经此一番挫折,浅野一键对人客气了许多,一边签字一边说道:“张桑,耽误你下班了,走吧,我请你吃饭。” “浅野君太客气了,应该的。吃饭?好啊,回宿舍也没别的事——” 倪新去南京后留守的秘书川崎哲也急匆匆进来说道:“浅野君,艾高文是归你管吧?他的出入证办理了吗?他去了哪里?” “倪局长把他调给我了,今天刚给他办理的出入证,是吧?张桑?他怎么了?” 张占点了点头证实:“是,上午刚办好的。” “市警署打来电话,福开森路一家酒馆内一名男子被杀,从死者身上搜出76号的出入证,名字是艾高文。” 什么?艾高文死了?浅野一键吃了一惊,起身说道:“我过去看看,你们俩陪我去吧。” 川崎哲也点头答应,张占犹豫了一下,也不好回绝。 七点四十,三人来到市警署停尸房,一名法医介绍道:“据报警的店老板说死者死于今天下午六点三十分前后。事关76号,我们马上进行了尸检,喉管被割断,一刀毙命。” 浅野一键叹了口气,说道:“川崎君,办个手续,把尸体领回去,让76号的法医再次检验。张桑,你怎么了?” 脸色灰败的张占嗫喏道:“一刀毙命?会不会是军统……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张占的担心浅野一键心知肚明,他很不屑,却也安慰道:“张桑,你和艾高文不同,你是毛人凤不想用你了,被军统抛弃用来掩护刘泽之;他是出卖了周成斌,军统不可能对所有的叛将下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担心也没用啊,走吧。”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浅野一键疲惫的回来宿舍,路过张占宿舍门口,见门缝里还透着光,敲了敲门:“张桑,我是浅野一键,睡了吗?” 张占打开了门,答道:“还没有,忙完了?进来坐会。” 浅野一键走进来坐下。张占又道:“倪局长何时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了,局长说本来的安排就是明天上午回来,就不改变计划了。” “唉,是啊,倪局长见惯了生死,何况艾高文不过是个军统叛将,榨干了价值,还是什么重要人物?当然不值得倪局长改变计划赶回来。” 浅野一键笑道:“哪来的这么多的牢骚?” “二次尸检的结果出来了?是军统干的吧?如果不方便,我就不问了。”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的法医说和福田英夫的死因很相像?” “福田英夫?谁啊?” “大日本帝国一名杰出的医学专家,被军统杀害了,据推测是周成斌亲自下的手。” 张占脸色一滞:“我就知道是军统……周成斌?是他?他不是失踪了吗?居然劳动他亲自出手?唉,也对,周成斌之所以差点被捕,是艾高文出卖的。” “什么失踪?是我们找不到他,十来天过去了,难道他康复了?张桑,我听说倪局长带队追出地下管线,还击伤了周成斌,在夜市周成斌却离奇失踪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只听说了这么多,当时我不在现场,倪局长命令我随侍在小野将军身边听候差遣。也谈不上离奇吧?周成斌一向凶悍,受了伤不意味着不能逃跑。” “可是听说他伤的不轻,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跑的无影无踪了?我还听说现场只遗留了一滩血迹,逃跑之前他不可能有包扎伤口的时间吧?” 张占忧心忡忡,答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周成斌出手锄奸,浅野君,你说下一个对象……” “又来了,徒然担心有什么用?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点办法,早点抓住周成斌以绝后患。你休息吧,我走了。对了,艾高文死了,那批东西我暂时不领了,等倪局长回来再说。” 第二天中午倪新回到上海,浅野一键汇报道:“二次尸检证明杀死艾高文的那一刀出手的力度、角度、伤口的深度和福田英夫教授被杀的那一刀很类似,同样是一刀毙命。” 倪新叹道:“艾高文说过军统曾因为福田英夫之死表彰过上海分局,通告中提到过是周成斌亲自下的手,那个时候艾高文还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任职,谁知他自己会死在周成斌手里,看来周成斌又一次逃出生天了……浅野君,不瞒你说,我去南京参加冈村将军主持的军事会议,追捕张弛也没有任何进展。” “这就是命吧,周成斌亲自动手除掉艾高文,把张占吓坏了……倪局长,属下听说武顺拒不招供?” “是啊,同是军统上海分局的成员,艾高文的军衔比武顺高一级,骨头却没有……浅野君,我把武顺交给你,他的刑讯伤不轻,只要不让他死了,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争取撬开他的嘴。还有那名同样拒不招供的在贝当路唱片店抓捕的军统行动人员。” “是。” 倪新又道:“浅野君,前些日子你一直被关押反省,旁观者清,你觉得张弛等一行五人人去了哪里?” “会不会回了军统根据地?” “没有,据我又一次安插在那里的联络点情报人员汇报:周成斌、张弛十余天没有露面了。” 浅野一键问道:“张弛和影佐将军安排在七十九团的工作组火并时,是否受了伤,找个地方潜伏下来养伤了?” “没有,现场目击的七十九团军官、士兵们都说军统只有一名下属受了点轻伤。” “这就说不过去了,周成斌失踪,张弛最应该做的是在根据地坐镇,稳定人心,何况他还带着好几名属下,一个人都没回去……” “是啊,你说的不错,一个人都没有回去……难道是没有办法回去?全都死了,肯定没有办法回去,谁能杀死包括张弛在内的五名军统职业特工?又毁尸灭迹?” 浅野一键答道:“一般的土匪、强盗不太可能,难道是七十九团廖涛和指使人干的?那也不对啊,廖涛和及其部下被审查整编,他杀了张弛,立下这么大的功劳,瞒着皇军干什么?难道还真的想勾结军统兵变?更不可能了,他杀了张弛,就是和军统彻底撕破脸了……” 倪新重复着浅野一键的话:“杀了张弛,就是和军统彻底撕破脸了……如果我是廖涛和,我会怎么办?我会让张弛活下来,留下一条退路,军统计划策反廖涛和,一定是有原因的,也就是说有一定的把握,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可是皇军是一定会对七十九团进行整编的,等于说廖涛和和其部下暂时失去了行动自由,三营营长李奕同时失踪,廖涛和说他是军统的人……” 浅野一键忍不住插话道:“倪局长,您想到了什么?” 倪新愣了一会,悠悠说道:“我知道张弛在哪里了。” 第五百四十二章 被困 浅野一键大喜,连忙问道:“在哪里?倪局长,属下请命追捕张弛!对了,倪局长,是不是马上向小野将军汇报?” “等商议出结果再向将军汇报。来人,准备四份午餐,请何处长、谢副处长来一趟。”倪新对谢威很有几分赏识。 何其莘和谢威很快到来,刘威平也摆好了午餐,倪新命令道:“威平,去机要室把阳澄湖的军用地图调出来。坐吧,我们边吃边聊。” 何其莘、谢威不知情,浅野一键心急如焚,也不敢再造次,耐着性子陪侍倪新用餐。 刘威平把地图摊在办公桌上,倪新盛了碗汤泡饭,边吃边道:“是浅野君提醒了我,发生火并后,廖涛和扣押了张弛,廖涛和在七十九团颇有威望,李奕虽是三营的营长,带着七十九团的士兵突袭戒备森严的团部劫走张弛等人,这是不可能的,除非这本身就是廖涛和设下的计策:他不敢杀了张弛,和军统撕破脸;兵变的准备又没有到位。只能找个地方把张弛等人变相扣押起来。” 谢威似有所悟,何其莘不解的问道:“扣押起来干什么?” 倪新说道:“谢威,你是不是听明白了?说来听听。” 谢威赶紧放下饭碗,答道:“廖涛和这么做是因为事态未明,可进可退。整编后骗取皇军信任,放出张弛等人,继续蓄谋兵变;皇军不再信任他,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会重办他,等事态过去了。他可以找机会投奔军统;皇军逼急了,他可以把张弛等人交给皇军输诚,这份功劳可不小啊。” 浅野一键切齿怒道:“谢桑说的不错,狡诈的支那人,首鼠两端,没有一点节操……”突然意识到在座其他三个人的身份,特别是谢威,面现尴尬,赶紧住口。 倪新懒得和他计较,盛了一碗汤递给谢威:“这汤不错,我记得你和我一样,有胃溃疡的毛病,天凉了,喝碗热汤。站起来干什么?哪来这么多的繁文缛节?踏踏实实吃饭。” 何其莘拉回正题:“廖涛和及其亲信,都在南京接受整编,对了,廖涛和一个人回了他在常熟的家,可那里也有宪兵以警卫为名监控。张弛身手不弱,军统在淞沪一带更是今非昔比,廖涛和既然暂时不想和军统撕破脸,那就不能来硬的,只能软禁,他把张驰等人关到了哪里……我明白了,倪局长,您调用阳澄湖的地图,是怀疑廖涛和把张驰等人关在了阳澄湖里的无名荒岛上!” 浅野一键恍然大悟:“属下也明白了,七十九团的置地在常熟,距离阳澄湖不过三四十公里,李奕是军统的人,居中联络策划兵变,廖涛和当然是知情的。他命令李奕以营救张弛等人为名,突袭团部,有一团之长的配和,突袭肯定成功。找一座荒岛,等张驰等人上岛后,撤走船只,哪里还有比这更万无一失的监狱?廖涛和,一个带兵的武夫,心机很深沉那。” 何其莘建议道:“倪局长,应该马上向小野将军汇报:请将军调集部队,包围阳澄湖,搜捕张弛。” 谢威插话道:“调集部队包围阳澄湖是必须的,但是之前要做的事逮捕廖涛和,用刑审讯,逼他供出张弛等人的藏身之地。” 倪新点头道:“谢威说的不错,阳澄湖面积不小,全面搜捕且不说费时费力,艾高文之死证明周成斌很可能逃过了一劫,又开始领导上海分局展开行动,动静太大了,惊动了同样在苦苦寻找张驰等人的上海分局,周成斌会破釜沉舟和我们较量,营救张弛,也许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也许会节外生枝,让张弛有机会逃出生天。” 浅野一键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倪新命令道:“我这就去向小野将军汇报,请将军下一道手令:逮捕廖涛和。浅野君,把审讯武顺那两个人的事交给钱明奇,你和谢副处长拿着这道手令赶往常熟抓捕廖涛和,找个秘密的地方审讯,尽快撬开他的嘴。何处长,你带领情报处的所有人员秘密赶往阳澄湖待命,阳澄湖有一支水上缉私队,我会请将军调给你。记住:在开始行动之前,阳澄湖一带其他军警部门一切照常,不要让军统看出破绽。” 浅野一键和谢威答应了一声“是”。何其莘提醒道:“仅仅动用情报处的特工,人手会不会不足?能不能命令行动队、浅野君下辖的宪兵队一同前往。” “没这个必要,只要搞清楚张弛藏身的具体地点,区区五六个人,情报处的特工组够了。此次行动的困难不仅仅在于抓捕张弛,更困难的是事先保守秘密。你们记住:对外统一口径,就说小野将军命令情报处全体人员前往南京,协助于思文队长,参与对七十九团军官的整训工作。何处长,出发前对你的部下也要这么说。到了阳澄湖后,切断对外的联系,听候我的命令。” 浅野一键想了想,信心不足,问道:“属下担心我和谢桑拿不下廖涛和,倪局长,您能不能也去常熟主持大局?” “浅野君,我对你有信心,何况还有谢威在。在得到廖涛和的口供之前,我暂时不离开76号。谢威,虽然以前我们是对手,可现在,你是我赏识信任的左右手,拜托了。” 谢威早就想明白了:从自己害怕被制成“玉羹汤”死于非命,不得已招供出艾高文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回头了!艾高文、甘敏被捕,进而导致周成斌九死一生,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艾高文死了,下一个也许就是自己,仰仗倪新的庇护,也不能高枕无忧,但愿张弛被捕,上海分局全军覆灭,自己才有活路。他郑重答道:“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协助浅野君完成任务。” 当天下午三点,阳澄湖一座无名荒岛上,十七日凌晨张驰等六人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十日了,驾船送他们来的廖涛和的卫副官卸下了两顶军用帐篷、足够的食品等生活物资,却没有留下电台。这些日子张弛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脱身之计。 冬日下午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映起点点波光,望着湖水发呆的张弛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身后代号“军刀”的李奕的声音传来:“张副局长,湖边太冷,回帐篷里吧。” 张弛转身,却没有移动脚步,问道:“你说我们白天在帐篷顶上拉起了旗子,晚上又燃起烟火,十天了,怎么就没有过路的船只看到哪?” 李奕苦笑道:“我从小生活在阳澄湖边,据来的时候行驶的时间判断:这座无人荒岛应该地处湖中心,现在是冬天,不是捕鱼季节,之所以拉起旗帜、燃起烟火,是图个侥幸:万一有船为了割芦苇什么的下了水,能发现我们。” 张弛也不由的苦笑:“割芦苇?在岸边就可以了,有必要走这么远吗?希望太渺茫了,唉,这也就是廖涛和放心的把我们困在荒岛的原因。我担心的是民船没有发现我们,再把缉私队的船招来。” “应该不会,我和阳澄湖水上缉私队打过交道,这座荒岛不在巡逻线路上。都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想到让影佐祯昭派驻的工作组侦知了我们的计划,廖涛和又摇摆不定,才导致了今天这种局面。” “主要责任在我,比起周局长,我差的太远。就不该相信廖涛和的鬼话,什么让我们先脱离危险,他会很快来接我们,然后趁日本人不备,起事反正。” 李奕宽慰道:“也不能这么说,那个时候退一步也是对的……我想廖团长之所以到现在也没有把我们交给日本人,左右摇摆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他没有机会动手。” “是啊,当时就应该逼他动手,宁可鱼死网破……李奕,随着时间的推迟,廖涛和顶不住压力,出卖我们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而我们,没有电台,等于束手待毙。” 廖康和远远走过来,却没敢靠近。对这名部下,虽说他是廖涛和的胞弟,张弛是信任的,主动招呼道:“康和,怎么不过来?过来一起聊聊。” 廖康和这才走过来说道:“张副局长,家兄摇摆不定,导致今天……家门不幸,我死没什么,连累了大家……” 张弛劝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当时你的父母嫂子还没有安顿好,接应的部队也没有到位,令兄有顾虑也在情理之中。” 廖康和叹道:“十天过去了,他总应该派人报个信,而且当初上岛的时候,就应该要求他们留下电台,目前这种局面太被动了。” 李奕说道:“当初如果我们坚持,也许就会和令兄的卫副官等人冲突起来,只能各让一步,带上武器,却不能留下电台。张副局长,我们必须设法和外界联系。” 张弛再一次苦笑:“怎么联系?你刚才说了这座荒岛在阳澄湖中心地带,距离哪个岸边最起码也有十几公里,又是冬天,谁能游过去?阳澄湖南岸倒是有一个地方,周局长去过,陈劲松也在那里养过伤,那是唐吉田的家,老唐已经不在了,我一直想抽空去看看,可我没脸去见两位老人家……” 李奕说道:“张副局长,我们来的第二天凌晨六点隐约听到南边有机动船驶过的声音,我猜想应该是缉私队的巡逻艇。” 廖康和插话道:“缉私队的船?也发现不了我们吧?用不用把帐篷顶上的旗帜收起来?” 张弛答道:“你多虑了,帐篷高度不够,冬天又多雾,渔民们几乎不出来,缉私队捞不到好处,不过是例行巡逻。对了,缉私队一艘巡逻艇有几个人?” 李奕答道“一条武装缉私艇有一个小队,最多六七个人。” 廖康和来了兴致:“六七个人?虽说我们只有随身的配枪,也未必一定处于下风,再说就算战死,总比坐以待毙强。这么说我们倒是应该希望缉私队发现我们。李营长,你说曾听见过缉私队的船路过的声响?” 李奕又道:“是的,第二天我留心听着再也没有任何声响了,第三天才在同一时间听到了动静,之后每隔一天都能听到。我曾见过水上缉私队的巡逻艇,武器装备吗,算是过得去,人员素质不敢恭维,扰民有术,打硬仗可就不行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再施援手 张弛问道:“你是说缉私队的船每隔一天巡逻一次?” “其他的巡逻路线我不知情,应该有一条巡逻路线每隔一天路过从我们这里能听到声音的那个地方一次,也就是说明天上午会继续路过。而且属下从声音中推测那里有一座面积很小的小岛或者是沙洲。” 张弛问道:“你估计那里距离这座岛有多远?” 李奕很肯定的答道:“一千五百米,误差不会超过五十米。” 张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以前是英舰上的轮机员,民国二十一年淞沪抗战爆发,失去了工作,后来参加了咱们自己的军队,民国二十六年南京沦陷后,随着长官投降了日本人。到了这个岛上第一次听到巡逻艇行驶的声音,以后每天的那个时候我都走到岸边倾听,仔细分辨:船只曾有过一段时间减速,说明有沙洲,却没有停泊,证明沙洲上没有人。距离在一千五百米左右,我能游过去。” 想起远洋客轮轮机长出手的余浩辰,为了掩护自己和葛佳鹏等人而死,张弛心下黯然。李奕以为他不愿意让自己涉险,继续劝说道:“我问过其他人,崔峰是个旱鸭子,乔文荣、陈铭说他们水性也不错,三个人,事先设伏,打日本人的巡逻艇一个措手不及,胜算应该有五成。” 张弛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冒险一试。一千五百米,我的水性也没问题。集中武器,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这时的水温是一天中最高的时候,半个小时后我们四个人泅水过去设伏。康和,你和崔峰在这里留守。” 李奕等人深知张弛的身手,由他参加指挥行动,虽然有风险,却胜算大增,都没有劝阻。李奕说道:“我这就去做准备。” 与此同时,葛佳鹏回到了根据地,孙栋盛迎了出来:“你回来了?和冯根生、巩肃和交接好了?” “老林还留在上海,老冯和巩肃和都是军统的老人了,你就放心吧。刘特派员还没有回来?” “他去上海了,临行前说是两三天就回来,也快了。进屋里谈吧,以后第三纵队、根据地就由我你共同负责了。” 葛佳鹏走进房间,急着问道:“有周局长的消息吗?还有张副局长的下落,查明了吗?” 孙栋盛辗转得到了军刀李奕的助手送出的消息,答道:“周局长没有消息,七十九团有个自己人,传出消息,说是参加整训,对张副局长的下落一无所知。” 葛佳鹏很失望:“那怎么办?如果刘泽之还在76号就好了,上海分局以前处境再危机,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老孙,你说刘特派员来了,有没有可能再发展一个内线?” 孙栋盛苦笑道:“病急乱投医,就算有可能,也是缓不济急,倪新那个人,取得他的信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说这些有什么用?先办交接吧,我向你介绍一下目前第三中队的状况吧。” 二十七号下午八点,苏州河畔一处杂乱的棚户区,一间半截青砖、半截木板搭建的简陋的房子里,张克清的助手,三轮车夫老莫拎着两张烙饼、几根大葱回来了。他居住的这间棚户房正处在简易马路的拐弯处,巧妙的利用了视觉误差,外面看起来不大,实则算上拐弯形成的一个三角形,里面的面积并不小。 老莫走进房间,反手掩上了门,搬开几张木板拼成的床铺,下了密室。淞沪日伪通缉榜上的头号要犯、军统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在这里养伤已经十天了! 时间推回到十天前。周成斌连中两枪,左肩的一枪是擦伤,倪新的那一枪却击中了他的右腿外侧,子弹留在体内。周成斌拼尽全力跃出地面,反手盖上井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地下!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唯一的一枚美制军用手雷,决意同归于尽! 手雷在地面爆炸会累及无辜,他却不能把手雷投进竖井里,周成斌并不知道张占无法脱身赴约,这里距离事先约定的联络点不算太远,他要利用手雷在地面爆炸的巨大声响和漫天烟雾向战友示警。 半个小时前接到命令离开安全房的张克清坐上了自己助手的三轮车,恰好路过此路,竖井里传出的枪声没有惊动夜市其他的人,却逃不过张克清的耳朵,他低声命令放慢车速,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张克清一眼看见委顿在地上的周成斌,他心念一动:既然看到了,焉能袖手?命令道:“老莫,看见那个人了吗?你只要对他说‘我是张克清的助手’,他就会跟你走,把他拉到安全地方。”边说边跳下了三轮。 老莫是一个合格的助手,一句话没有说,拉着三轮快步进了夜市。 半个小时后,借着夜色的掩护,老莫把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中的周成斌安置在了这间密室里。老莫学过一点战地急救,简单包扎止血后,周成斌悠悠醒来:“这是在哪里?张克清,张先生在哪里?你是张先生的助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反问道:“你是谁?” 此人是张克清的助手,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他,也没必要隐瞒,周成斌答道:“军统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 那人脸色一变,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周成斌愕然。 过了一会,那人又回来了,说道:“你叫我老莫吧。我只是奉命救你,外面一定在大规模的搜捕,你左肩是擦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右腿上伤的不轻,如果不马上手术,活不了多久,我只懂一点急救常识,没有这个能力……” “军统欠张先生,我个人欠张先生的,太多了……莫先生,我再求你一件事:去找我的部下……” “不行!如果你的部下知道你在这里,岂不就知道张先生的身份?我不是军统的人,说实话,救你,是奉命行事,我本人是不赞同的。” 周成斌神色黯然,说道:“你说得对……谢谢,我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太轻……我死后,等条件允许了,请把我的情况告诉戴老板:我周成斌没有辜负老板的栽培和教诲,请戴老板替我回报张先生和您的数次援手之恩。” “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为了协助你营救刘泽之,张先生已经被上级处分了。如果让上级知道他又出手……所以我们救你这件事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周成斌默然片刻,又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死在这里总比落入76号手中要好得多。” “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如果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何必冒险救你?我没有能力,可是张先生有,他虽然是电讯技术人员,却接受过专业的医学培训,只要子弹没有打断骨头,他就有把握把子弹取出来。我先给你注射一针镇定剂,你睡一会恢复体力,我这就去和他联系。” 周成斌再次醒来,密室里伸手不见五指,他试着触摸右腿,剧痛袭来,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莫手持一盏很小的汽灯下了密室:“在麻醉药和镇定剂的双重作用下,你睡了十八个小时。手术还算成功,子弹取出来了,侥幸没有打断骨头。暖水瓶里有水,这是消炎药,每天三次,每次四片,你记得吃。五天后你可以上去在房间里透透气。我每天只能给你送一次饭,你将就一下吧。” “谢谢,外面情况怎么样?我能见张先生一面吗?” “见面?没这个必要。我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反正你现在也走不了。” 不知为什么,老莫对周成斌很冷淡,话里话外透着一丝厌恶。 话不投机,周成斌只能沉默。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二人在此期间说过的话不到十句。周成斌几次想离开,又想到以张克清的谨慎,他没有开口让自己走,说明时机不成熟,一意孤行自己有危险还在其次,也许会害了再次仗义援手的朋友,只能耐下心来养伤。 这天老莫终于开了金口:“周局长,我刚接到上级指示:76号对您的追捕告一段落了,如果您的身体许可,随时可以离开。” 周成斌艰难的起身:“谢谢,我这就走,但愿有机会报答……” 老莫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什么报答?你不害我们,就烧高香了!我一会给你拆线,明天凌晨送你走,你是少将局长,总不至于没地去吧?你走后这个落脚点我们也就放弃了,免得你翻过手里加害我们。” 周成斌苦笑了一下,说出了和部下联络的办法。 老莫惜言如金,只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二人默默地吃过晚饭,老莫替周成斌拆线。结束后周成斌拿起简易行军床上的手表递过来说道:“这是上次我回重庆,戴老板送给我的,我转送给你做个纪念。” 老莫脸色一肃,啪的一下重重挥开周成斌的手:“我不要!” 毫无防备的周成斌脱手,手表掉在地上,老莫黑着一张着脸离开了密室。周成斌艰难的俯身捡起手表,叹了口气,爱惜的擦拭着。 二十八日凌晨两点,老莫下了密室,把配枪扔在周成斌身上:“拿着!还有药品,也送给你了,按照你的话,十分钟前电话也打完了,走吧。记着你的承诺?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 军刀李奕(上) 终于收到了周成斌通过电话发来的暗号,冯根生激动得几乎落泪:太好了!上苍眷顾,周成斌没事!他按捺住情绪,按照规定,走出联络点,在十来米外拐弯处房角下隐蔽起来。二点半钟,一辆三轮停了下来,借着不远处路灯的光线,冯根生认出从三轮上下来的正是上海分局诸同仁苦苦寻找的长官周成斌! 三轮车悄无声息的走了,冯根生快步走到周成斌面前,周成斌一愣,冯根生低声说道:“您受伤了?我扶您,进屋再说,您没事就好。” 走进联络点,冯根生扶着周成斌坐下,递过一杯事先准备好的茶水,主动说道:“急死我们了,局本部派遣刘泽之作为特派员来了上海,他命令我接替葛佳鹏,带着林世荣和巩肃和——他也跟过您的,一起负责上海分局潜伏特工。我和林世荣、老巩按照纪律不在一起。” 刘泽之来了?周成斌问道:“张弛是不是出事了?” “我真服了您了,您是怎么想到的?是的,与您失踪几乎同一时间,张副局长也失去了音讯。所以局本部才派刘泽之来的。这些日子您去哪里了?” “我不方便说,你别问了。张弛有消息了吗?” “据我所知还没有,您的伤要紧吗?” “已经脱离危险了。老冯,安排一下,我要尽快返回根据地。” 凌晨四点,镇江警署内,浅野一键终于撬开了廖涛和的嘴,浑身是血的廖涛和说道:“李奕,三营的营长,就是他蛊惑我和军统勾结……我和李奕商议……把张驰等人送到了阳澄湖一座荒岛上,他那个营在那里训练过,准确的经纬度,我记不清了,记在我随身携带的银质烟盒夹层里……” 浅野一键示意谢威去找烟盒,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大日本帝国的大事就是坏在你们这些吃里扒外、摇摆不定的下贱的支那人手里。” 廖涛和哀告道:“我愿意和皇军合作,把张弛等人交出来了,浅野君,求你了,在小野将军面前替我讲个人情……” “哼!人情?张弛是你主动交出来的?即使小野将军心慈手软,我也会建议将军严办,以儆效尤!” 廖涛和绝望了,痛哭失声!浅野一键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谢威拿来了从廖涛和家抄出的银质烟盒,夹层里果然写着几个数字,他拿给被绑在刑架上的廖涛和过目,廖涛和点了点头,再一次哀求道:“就是这个,浅野太君,我知道我对不起皇军,可我的家人,他们不知情,您就高抬贵手,饶了他们吧,求你啦……还有舍弟廖康和,求您留下他的一条命……” 浅野一键没有搭理他,起身说道:“把他解下来,拷上手铐,关起来。谢桑,我们走吧,去向小野将军和倪局长汇报。” 凌晨五点,带队在阳澄湖边待命的何其莘接到了倪新发来的密电,他命令道:“待命的四艘巡逻艇全部出动,前往这个经纬度搜捕军统张弛等匪类!遇到抵抗,格杀勿论!”转身对奉小野平一郎命令协助他执行任务的于思文说道:“我上第一艘巡逻艇,你在第四艘巡逻艇上殿后。出发吧。” 凌晨六点,张弛等四人泅水抵达这个沙洲已经十多个小时了,他们堆起了两座小沙丘作掩护,自小生活在阳澄湖边的李奕割下帐篷防水的帆布,把武器和干爽的衣物包裹起来也带了过来。还从这座枯水期露出地面的沙洲上找到了一个渔民丢弃,被风浪刮到这里的一个不小的废旧渔网,他绑了几块石头,折下十几根灌木枝子,向各个角度撑开捆好后扔进了预计的巡逻艇的航线内。 张弛问道:“这行吗?水上缉私队是机动铁船。” “张副局长您放心吧,我干这事不是第一回了,可惜只有一个破渔网,成功的概率只有七成,如果再有两个,一定能缠住巡逻艇的机器。” 六点零五分,远处隐约传来巡逻艇的马达声,张弛和陈铭埋伏在第二个沙丘后面,距离他们二十余米的东边,是李奕和乔文荣。 巡逻艇由远至近,开过来了,前后甲板上各站着一个拿着三八大盖的士兵,张弛冷静的等待着。巡逻艇驶过李奕设下的“渔网阵”,果然被缠住了。 一名士兵拿着一根铁棍走出船舱,来到后甲板向水下寻找,过了一会,向船舱内喊了几句,舱内又走出一个手拿铁棍的人。 此时晨曦微露,天就要大亮了,张弛瞄准了船舱内仅剩的那名驾驶员,示意陈铭开火! 陈铭一枪命中后甲板上执勤的那名士兵!张弛的枪几乎同声开火,一枪击碎船仓房的玻璃,驾驶员应声倒在座位上。 距离更近的李奕和乔文荣的枪也响了,击毙那名在前甲板执勤的士兵,两名手持铁棍的士兵一名被打死,另外一名卧倒在甲板上,爬了几步,捡起执勤士兵的三八大盖还击。 张驰等人只有随身的佩枪,没有三八大盖的射程远,那名士兵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对手设伏,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同伙全部阵亡,寡不敌众,只能逃进船舱,把用机关枪还击,或是把巡逻艇开出手枪的射程之外,那个时候就能捡回一条命了。 那名士兵连开数枪,压的张弛等人不敢露头,就地一个翻滚,想躲进船舱里。张弛猜出了他的用心,当三八大盖停止射击时,冒险探出半个身子,一枪击伤了那名仅剩的那名士兵!随着一声惨叫,陈铭等人手中的枪也同时发言,那名士兵被打成了筛子,滚进湖中! 李奕率先冲出来泅水上了船,仔细搜查生怕有漏网之鱼,张驰等人随后也跟了过来。李奕报告道:“冬天巡逻没有油水可捞,不过是例行公事,这条巡逻艇上只有这么五个人。” 张弛命令道:“一起动手,把尸体捞出来,还有缠住发动机的渔网,而后由李奕开船,回去接廖康和、崔峰,其他的人把尸体上的衣服扒下来,化装成缉私队的士兵以便脱身。” 众人分头忙碌,很快,巡逻艇到了张驰等人之前被困的荒岛上,一直悬着心的廖康和、崔峰在岸边眺望,张弛提高声音喊道:“赶紧上船离开。” 巡逻艇开出两三公里,远处传来马达的声音,李奕说道:“张副局长,好像有船只过来了,还不止一艘。奇怪,我们现在走的地方应该不在巡逻艇的预定航线上啊。” 张弛命令道:“乔文荣、廖康和,你们和76号照过面,进船舱里来,让陈铭和崔峰假扮执勤的哨兵。无论来者是谁,小心应对,力争混过去,尽量不要发生冲突。” 巡逻艇又向前开了两三公里,四艘同样的巡逻艇进入视线中,李奕脸色大变,急道:“张副局长,来的也是水上缉私队的巡逻艇,这只水上缉私队据我所知只有十来艘船只,他们和原来这艘艇上的人不可能不认识,怎么办?” “改变航线,全速前进。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乔文荣等四人分头准备,李奕又道:“除非有大的行动,缉私队的巡逻艇很少一下子出动这么多艘,我怀疑他是冲着我们来的。” 在第一艘巡逻艇上的何其莘因为有望远镜,早一步看见了张驰等人乘坐的那艘巡逻艇,奇道:“怎么前方有一艘巡逻艇?洪队长,你不是说那座荒岛正好不在三条巡逻航线上吗?你来看看。” 随同行动的缉私队的洪队长接过望远镜看罢,也很奇怪:“是啊,哪来的巡逻艇?今天湖面上雾太大,看不清编号。难道是偏离航线了?过一会再看吧。” 过了一会,何其莘又拿着望远镜观察,说道:“艇上的人穿着军装,编号好像是三六……七?哎,不对啊,怎么越来越看不清楚了?” 洪队长说道:“何处长,让我看看——” 何其莘把望远镜递给他,过了一会,洪队长说道:“好像改变航向了,是走错了?还是干私活去了?何处长,您看有没有必要派条船追上去问问?” 何其莘犹豫了一下,问道:“追上去?同样的船,谈何容易?偏离航线的情况经常发生吗?洪队长,我提醒你:事关者大,你一定说实话,对缉私队的日常事务,我没有追究或者上报的兴趣。” 洪队长有些尴尬,老老实实的答道:“在其他季节有过这种情况,兄弟们干点私活……这个季节,应该不会啊,渔民都不下湖,也没有什么私活可干……,这两天我一再叮嘱别给我招事,好好配合何处长,等回去了再和这些混账东西算账!” 何其莘想了想问道:“距离目标还有多远?” “快了,还有不到两公里。” “先上岛再说。洪队长,我再说一遍:岛上虽然只有六个人,可是这些人都是凶悍顽固的军统匪类,命令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 洪队长心道:携带有重武器的四十余个行动特工,对付岛上毫无防备、只有随身佩枪的六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吗?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对手没有船只,插翅难飞。他答道:“是,我马上用旗语通知另外三艘船。” 四艘巡逻艇前后包围了荒岛,岛上一片寂静,何其莘命令道:“每艘船上的突击队上岛搜查,其他人在船上待命。” 四组三十二个名特工登岸,四散开来,交叉掩护向前搜索,于思文指挥登陆搜捕,何其莘全神贯注的戒备等待。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军刀李奕(下) 荒岛并不大,半个小时后,于思文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告:“何处长,后面有两座帐篷,里面没人,根据炉子里的灰烬判断:昨天晚上还有人用火。±頂點小說,” 跑了?难道是乘坐刚才看见的那艘巡逻艇逃跑的?何其莘命令道:“洪队长,你带两艘巡逻艇在湖里游弋,看能不能找到刚才偏离航线的那艘巡逻艇。于队长,上船返航,上岸继续搜捕。返航途中给倪局长发电报汇报,请他调动当地军警机关协助在阳澄湖周边地区搜捕,提醒倪局长:张驰等人有可能穿着水上缉私队的军装。” 接到电报,倪新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命令继续搜捕。暗道:岛上有帐篷说明曾有人居住,是廖涛和说的是实话,而张弛等人恰好早一步潜逃?还是廖涛和设法通知了张驰等人?这种可能性不大,浅野一键未必会给廖涛和与外界联络的机会。张驰等人去了哪里?难道真的乘坐巡逻艇逃跑了? 倪新叫来刘威平,命令道:“给浅野君发电报,把这封电报的内容转给他,命他再次提审廖涛和。向小野将军汇报,请将军命令阳澄湖畔军警单位协助追捕。” 上午七点半,张弛等人乘坐的巡逻艇在阳澄湖畔一处僻静的芦苇荡靠岸。张弛很明白:敌人出动缉私巡逻艇上岛搜捕,一定是廖涛和出卖了自己的藏身之地,在阳澄湖岸边不可能不设下重兵围捕。即将弃船时张弛命令道:“两人一组,分头突围,而后返回根据地。康和,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和李奕去唐吉田的父母家里。乔文荣,你带着崔峰,陈铭,你跟着我。” 廖康和说道:“张副局长,还是您去唐家,那里相对安全……” “不行,策反七十九团是戴老板交给上海分局的任务,但凡有一线可能就要继续执行,你和李奕不能出事。这是命令,弃船吧。” 李奕说道:“张副局长,我有一个提议:分头突围,风险太大。距离唐家不远处是四十七师一个汽车连的驻地,姜连长是我的小同乡,我曾在战场上救过他的命,想说服他掩护我们突围。” “你有多大的把握?” “七成。” 张弛沉吟不语。李奕又道:“张副局长,您带着其他人暂时去唐家,我说服姜连长之后去那里接你们。” “好吧,你带着崔峰一起去,我们设定一个安全信号……” “明白了。” 二十八日中午十二点,先是浅野一键发来电报说是经过四个小时的审讯,廖涛和一口咬定张驰等人被他送到荒岛上后,再也没有发生任何联系。再用刑,廖涛和就会有性命之忧。又逮捕审讯了廖涛和的卫副官,也是同一套说辞。下一步该怎么办,请指示。 几乎同时,何其莘、于思文也发来电报,说是找到了被丢弃的一艘巡逻艇,艇上有五具尸体。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张驰等人的踪迹。 倪新只得命令浅野一键暂停刑讯,何其莘继续搜捕。钱明奇来报告:“倪局长,属下审问武顺,他一次昏迷。” “说说具体情况。”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对武顺再次用刑,夹断了他的四根手指……然后就昏过去了。属下命令彭军医急救,老彭说医务室条件有限,武顺的刑讯伤太严重,随时可能毙命,他说如果不能送到军医院,就只能调集专家来76号会诊。” “那就先调几名专家来76号吧,你去安排。贝当路唱片店里抓住的那名军统行动人员招供了吗?” “没有,好几天了,我们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一个硬骨头。如果不想让他死。老彭说七十二小时之内也不能再用刑了。” “那就暂停用刑,等专家来来了也给他看看。” 下午一点整,奉小野平一郎的命令参与阳澄湖大搜捕的四十七师汽车连姜连长疲惫不堪,他跳下吉普车,对后面另外一辆军车上的李班长说道:“停车,那边有个小面馆,吃碗面,再接着干。” “连长,你先过去,这辆车没油了,这一片路边没有加油站。我回连里加油、加水,往返也就四十来分钟。” 姜连长点头答应:“也好,回去问问留守的万连副:逮着要犯没有?路上小心,听说要抓捕的军统那个姓张的是军统的王派杀手,他手下个个都不好惹。对了,再带两桶汽油过来。” 李班长说道:“是啊,就这么几个人,居然能从七十九团团部跑出来,十来天过去了,还抓不住。连长,您也要小心,别再把小命搭上。” 心绪不佳的姜连长骂道:“去你妈的,尽说晦气话,加完油回来接我。” 姜连长带着三名部下进了面馆,唯一的老板兼跑堂的迎上来招呼,这家面馆除了三四样小菜,只卖阳春面。姜连长顾不上嫌弃粗陋,要了八碗大份阳春面,又道:“再给盛四碗面汤,厕所在哪里?” “没有厕所,后面荒地里哪都行。” 姜连长走出面馆后门,走到一颗大樟树后面解手。刚完事站起身来,只听背后有人说道:“老姜,找你可真费劲,连部留守的人说你亲自带队执行搜捕任务,有必要这么替日本人卖命吗?” 姜连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李奕!他脸色大变,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奕笑笑,语气如常:“你不是带队在找我们吧?与其落入别人手中,还不如把这份功劳送给你。” 姜连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你跟我来,别让别人看见——” 李奕跟着他走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姜连长正色说道:“我没想到你会是军统的人!李奕,你我兄弟一场,我不能把你交给日本人,说实话,我一个小连长也惹不起军统,今天 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也没有见过你,你快走吧——对了,我就带了这么多,你拿着应急吧。” 李奕没有接姜连长递过来的钱,说道:“那不行,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张弛命令我来找你,请你协助我们脱险,这是命令,我不敢抗命。” 姜连长顿足道:“我哪有这么大的力量?老李,你别逼我……” 李奕正色道:“你听我说……” 听了李奕的一番话,姜连长脸色阴晴不定,愣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奕又道:“老姜,日本人长不了了,我警告你别一条道走到黑。只要你出手相助,我保证:淞沪光复后,你一定不会再仅仅是个汽车连的连长。”见姜连长还在犹豫,李奕冷笑道:“那你就把我交给日本人,立功受赏。我警告你:我见了日本人,马上把张弛供出来!张弛是戴老板的爱将,军统的王牌杀手,害死了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 姜连长担心军统报复,又不忍害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好友,心一横:“按你说的办!老李,别伤我手下的三个兄弟!” “老姜,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放心吧,你听我说……” 姜连长点头答应。 回到面馆,部下问道:“连长,您怎么才回来?我们正说别是出了什么事,要去找您那。” “看你们这点出息!军统又不是三头六臂,伙计,面煮好了没有?快点!” “来了来了,先煮了四碗,几位长官先用着,剩下的四碗也下锅了,一会就好。” 姜连长率先拿起筷子吃面,早已饥肠辘辘的三名士兵也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跑堂的又端出四碗阳春面,只见四名食客伏案不起,正想开口问问是怎么回事,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半个小时后,李班长回来了,面馆里空无一人!李班长奇道:“连长去哪里了?” 一名士兵答道:“吉普车也不在了,不会是发现什么可疑情况,连长他们走了吧?” “胡说八道!面馆老板也跟着去执行任务了?搜搜这家面馆。” 几人分头搜捕,后厨灶台的火还没有熄灭,锅里的面翻滚着快煮成了浆糊了,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李班长带着人跑出面馆四处搜查,还是没找到汽车和姜连长等人,只好说道:“可能出事了,赶紧回去向万连副报告吧。” 三点整,阳澄湖畔临时指挥部里,何其莘接到了万连副的汇报,对于思文说道:“协助执行搜捕任务的四十七师汽车连连长连人带车失踪?这又是怎么回事?” “四十七师的?廖涛和的七十九团也归四十七师指挥,张弛身边有廖涛和的胞弟廖康和,还有七十九团三营营长李奕,会不会……我看还是向小野将军汇报吧。” “汇报是必须的,于队长,我怀疑张弛等人杀害了姜连长,劫走了汽车,请你建议小野将军命令参与搜捕的军警部门拦截失踪的那辆吉普,查找姜连长等人的下落。” “好,我这就去办。” 小野平一郎同意了何其莘、于思文的提议。一直到了晚上十点,何其莘才接到76号特工的报告:“何处长,在距离那家面馆六公里之外,一处芦苇丛里发现姜连长和一同失踪的汽车连的三名士兵了,还有面馆老板跑堂的,他们被捆绑着,又冷又饿,已经昏迷了。” “把他们带来见我。”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五百四十六章 劫后重逢 二十九日凌晨一点,钱明奇来宿舍找张占:“张科长,打扰了,我需要几张76号的临时出入证,有效期四十八个小时,盛处长已经签字同意了,他说盖好章的空白出入证在你手里?” 被从睡梦中吵醒的张占一边穿衣服一边答道:“是的,需要几张?把申请表给我看看。” 接过钱明奇递过来的申请表,张占扫了一眼,暗道:这么晚了,给三名医生、两名护士办理临时出入证,钱明奇要干什么?他说道:“走吧,去办公室,我拿给你。” 张占来到办公室,拿出出入证填好时间,交给钱明奇,说道:“还有事吗?没事一起回宿舍吧。” “辛苦你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张占故意找了点事在办公室逗留了一会,才会宿舍,一楼大厅内碰到钱明奇带着五名男子,后面跟着拿着不少医疗器械的四名部下,一行人进了地下室。 凌晨四点,刘泽之只身回到军统根据地,办公大院内灯火通明,这个时候,这是怎么回事?没等他找人询问,孙栋盛陪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出来,见到刘泽之,迎上来介绍道:“刘特派员,你回来了?太好了!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金老先生,本地知名的中医;金老先生,这位是刘先生,我的长官。” 见孙栋盛一脸兴奋,情绪极佳,刘泽之和金老先生寒暄了几句,命小孔替他送客,这才对刘泽之说道:“周局长回来了!比您早一个小时。” 周成斌回来了?刘泽之也很兴奋:“是吗?他在哪里?带我去见他!你请来了金老先生?老周受伤了?伤势怎么样?” “跟我来吧,十几天前受的伤,现在没事了。” 二人走到院中,周成斌的声音传了出来:“泽之回来了?快进来!” 刘泽之三步并作两步推门而入,二人四目相对,一时相对无言。孙栋盛也跟了进来:“你们聊,我让厨房准备早点。” “等一等——”周成斌叫住孙栋盛命令道:“给局本部发电报。就说我平安归来。” 孙栋盛等了一会,见周成斌没有了下文,只得问道:“周局长,你脱险的具体经过我不清楚……” “经过……涉及太多,不方便说,你只需要汇报我回来了就行了。” 孙栋盛点头离去,房间内只剩下刘泽之和周成斌,刘泽之上前一步,抱住了周成斌:“你急死我了!到底去哪里了?让我看看伤到哪了?” 周成斌低声说道:“是张克清命他的助手救了我,我答应保密。泽之,因为我失踪,戴老板才派你来上海,我很抱歉。” “说什么哪?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军统的一份子。来,我扶你坐下。我见到张占了……” 听完刘泽之的汇报,周成斌有一刹那的失神:“艾高文?你杀了他?秘密稽查?唉……” 刘泽之宽解道:“秘密稽查是惯例,并不是针对你和张弛的,没必要放在心上。我命包祖章杀艾高文,不是因为他承担了秘密稽查任务,甚至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叛变,而是他死于包祖章之手,可以误导76号认为你已经脱险,并出手锄奸,从而放松对你的追捕。我想张先生应该知道了这一点,才命令他的助手协助你离开。” “唉,张先生数次仗义援手,这份恩义,不仅没有报答的机会,还不能对外人言……泽之,张占知道张弛的下落吗?” “他不知情……” “哐啷”一声,孙栋盛推开了房门,心绪不佳的周成斌沉下脸训斥道:“没规矩!怎么连门都不敲?” “张副局长回来了!还有乔文荣等人,一个也没少!” 周成斌心中一喜,和刘泽之相视而笑,刘泽之大步迎了出去,突然想起周成斌的腿有伤,转头回来扶住他:“别急,你出去干什么?小心你的伤,老张,快进来!” 张弛疾步进了房间,三人见面,恍若隔世…… 兴奋过度的孙栋盛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才反应过来,请示道:“周局长,给局本部的电报……” “先等一等,半个小时后你来拿电文。老张,孙栋盛说你这十几天没有任何音讯,到底是怎么回事?来,坐下说。” 三人分别叙述了这十几天来发生的情况,得知艾高文奉命秘密稽查,对象是自己和周成斌,张弛很意外,心里很不舒服,强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说那,他的表现很不正常……周局长,您看是否要在电文中说明那笔经费的下落?” “郭烜说过:只要是人编辑的密码,人就有可能破译。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涉及到张占,没这个必要。老张,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泽之不是说了吗?毛先生并没有相信。何况——泽之本不应该告诉你我的,我们就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吧。” 张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周成斌又道:“泽之,刘林的死,我听老张说了,你的悲痛,我感同身受。我和老张平安回来了,戴老板也同意飞鹰计划后延,我会提议局本部调你回去。” “我怎么都行,听局本部的安排吧。” 张弛说道:“既然不死,就还要执行任务。周局长,策反工作不能停下来。” 孙栋盛在外敲门:“周局长,早餐准备好了。” “端进来吧,等一下——”周成斌拟好电文,交给孙栋盛:“给局本部的电文。老孙,安排好之后,你把李奕叫来,我们五个一起吃。” 孙栋盛答应着去了,张弛问道:“老周,你是如何脱险的?” “这件事我不太方便说,你别问了。” 担心张弛有心结,刘泽之扯开了话题:“张占说田中胜荣突然失去了踪迹,一同不见的还有小野平一郎手下的几名职业特工。” 张弛并无任何异常,问道:“泽之,古华死了,你说田中胜荣有没有可能潜回了重庆?” “有这种可能,重庆是陪都,日本人不会放弃情报战的这个战场的。知道是谁潜入第三次重建日本人的谍报网,并没有多大的价值,关键是如何找到田中胜荣。” 周成斌说道:“这种事留给局本部操心吧,泽之,你回重庆后向毛先生汇报——李奕,来,坐吧,就等你和老孙了,我们边吃边聊,李奕,你觉得继续继续策反七十九团的可能性有多大?” 李奕答道:“阳澄湖水上缉私队四艘巡逻艇上岛搜捕,肯定是有备而来,也就是说廖涛和供出了我们的藏身之地,也许是主动地,也许是被动的。不管怎么说,廖涛和不可能回任七十九团团长了。七十九团是主力团,撤编的可能性不大……军官们长期集中整编,也不现实。最大的可能性是派遣一名新团长,调走整训时日本人认为有问题的,从别的部队调派一部分军官。” 周成斌点头道:“有道理,继续说。” “廖涛和在七十九团威望很高,无论是被捕还是调任,七十九团人心浮动是一定的,继续策反……这要看新上任的团长是谁?还要找一个人里应外合的人,这个人,吴团副为人忠厚,有可能反正,问题是他有没有可能留任?” 周成斌闭目思索,四人谁也没有开口打扰,继续用餐。 过了一会,周成斌说道:“要趁着七十九团新任团长没有确定的机会,设法让吴团副升任团长。” 李奕不敢置信的问道:“如果吴团副能升任团长,七十九团部分反正的机会很大,全团被策反也有一半以上的可能。可是能做到这一点吗?” “李奕,你有没有办法和吴团副取得联系?” “有,我的助手也在参与整训,可以通过他和吴团副取得联系。” 周成斌决定先和张占取得联系,设法搞清楚七十九团军官整训的进展,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他又详细问了问四十七师汽车连的情况,而后说道:“李奕,你在根据地休整,等待进一步的命令。栋盛,这几天你随第三纵队行动。” 五个人吃完早点,周成斌留下了张弛,说道:“张弛,泽之让包祖章担任张占的助手,你设法和老包联系,命他转告张占:设法搞清七十九团军官整训的情况,还有廖涛和目前的处境。泽之对我说张占有意营救武顺,问一问进展,如果调给包祖章指挥的那个行动组实力不够的话,命令冯根生配合行动。” “是,我这就去办。” “孙栋盛说葛佳鹏昨天去了第三纵队二中队驻地,你去看看他回来了没有?如果没有,派人去找他,让他回来见我。” 张弛走后,在院子里抽烟的刘泽之走了进来:“老周,有件事想和你商量:策反彭军医的事之前我交给了张占,那是因为你和张弛下落不明,我不能不尽快赶回根据地坐镇。现在你和老张都回来了,我想在离开上海回重庆之前设法见见老彭,由我出面成功的机会要大一些。” “张占孤军作战,的确是需要一个帮手,这样吧,事缓则圆,等等张占的消息,我已经命令张弛和包祖章联系了,局本部即使回电命令你回重庆,在上海耽搁一两天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也好,对了,我这次来上海,毛先生特批了三十根金条的经费,还有几张空白的委任状,我交给孙栋盛了。” 周成斌答道:“我正发愁经费问题那,泽之,上海分局欠你的那笔钱……” 刘泽之摆手笑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等赶走了日本人,我找戴老板追账。” 第五百四十七章 飞鹰计划 凌晨六点,76号倪新办公室内,钱明奇向倪新汇报道:“倪局长,专家会诊结果出来了:武顺的情况很危急,刑讯伤的并发症随时有可能要了他的性命。那名不知道姓名的军统行动人员的情况稍好一点,也很不乐观。” 刘威平进来报告道:“局长,何处长发来了电报,说是对四十七师师部直属汽车连姜连长等四人的讯问结束了,四个人的说法一致:吃面的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就昏过去了。面馆老板说他端上四碗面后,去后厨继续煮面,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何处长命人初步检验:面碗中发现了强力安眠药,面馆老板后脑被重物击中,不仅有淤血,还有肉眼可见的外伤。” 又是一夜未眠的倪新头疼欲裂,他揉着太阳穴说道:“暂停对武顺等二人的审讯,何时重新开始,听彭军医的。命令何其莘放了姓姜的那个连长和他的士兵,你们去忙吧。” 钱明奇、刘威平走后,倪新走出办公室,本想着去院子里透透气,不知怎么的上了车,自己开车回了家。还没进门,爱女娇娇如同天籁一般的声音传来:“还要吃糖糖,妈妈,不吃饭饭,糖糖。” 倪新开门走进客厅,鹤子吓了一跳:“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一边替丈夫宽衣一边问道:“吃早饭了吗?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没胃口,我去睡会。娇娇,亲亲爸爸。” 倪新抱起女儿,正在吃糖的娇娇乖巧的亲了父亲两口,涂了倪新一脸含糖的口水,还大方地把吃了一半的棒棒糖送到父亲嘴边,倪新也不嫌弃,咬了一小口,夸奖着女儿:“娇娇真乖。” 娇娇咯咯的笑着,继续吃糖。 鹤子递过毛巾:“这孩子,擦擦吧。娇娇,不准再吃糖了,吃早饭去。”转头对丈夫说道:“我去给你铺床。” 倪新的卧室是日式榻榻米,鹤子安顿好丈夫,轻轻关上了门。 倪新很快沉沉睡去,睡梦中一辆三轮越驶越近,车上坐着一个人,好像是刘泽之,走近一看,却又不是,那人长相很熟悉,倪新却想不起来他是谁,正想细看,浓雾升起,那人的脸隐没在雾中……此人到底是谁?是周成斌吗?倪新不由得走进雾中,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胸膛! 倪新倏地坐起,汗湿重衣! 听到了声响的鹤子走进来说道:“你醒了?起来洗把脸,该吃午饭了,川崎君来了半个多小时了,没敢叫醒你。”见倪新坐在那里发愣,鹤子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没有,我想起点别的事,没想到睡了好几个小时,你留川崎君吃饭吧,我一会就去餐厅。” 早就想来找父亲,一直被母亲阻拦的娇娇终于溜进了卧室,扭在父亲怀里撒娇,倪新抱住爱女亲了又亲。父女腻了一会,倪新起身洗漱后来到餐厅,川崎哲也起身相迎:“局长,有份电报请您过目。” 倪新接过来看罢,想了想说道:“川崎君,回76号。鹤子,我有点事,不吃饭了。” 与此同时,周成斌接到了局本部的回电,问道:“老张,刘泽之哪?” “他和葛佳鹏,带着乔文荣等人去南边那家酒楼,说是刘泽之请客吃午饭,我派人叫他回来。” 周成斌说道:“你看看这份电文,戴老板命令刘泽之暂时留在上海负责执行飞鹰计划。” 张弛叹道:“中队远征缅甸,仗打都太苦了,参战的部队都是校长的主力嫡系,没想到居然要进入反攻了。我上次回重庆,毛先生曾说过远征军的成败关系到战后中国的国际地位。” “是啊,谁也没有想到,英军被日本人打的溃不成军,武器装备、单兵素质远远不如英军的中国部队却坚持下来了。日本人要做最后的一搏:从淞沪调集主力师团支援缅甸。以后淞沪地区的我军的压力会小得多。” “可是要窃取淞沪支援师团的作战计划,谈何容易?泽之他有这个能力完成飞鹰计划吗?” 周成斌答道:“飞鹰计划是整个上海分局的任务,可是……情报战比拼的并不是人数,如果刘泽之没有能力完成任务,上海分局其他人,包括你我在内,谁又能胜任?” 张弛有些不服气,却没有开口反驳。周成斌又道:“走吧,我们一起去吃泽之一顿。” 二人来到酒楼,在门口买挑着担子沿街兜售的牛肉的葛佳鹏说道:“周局长、张副局长,你们也来了?楼上左手第一桌,泽之说想喝洋酒,我记得前面那条街有卖的,我去去就来。” 张弛说道:“大中午的,喝什么酒?让堂倌沏壶茶。” 葛佳鹏只得作罢,张弛走在最前面,葛佳鹏搀扶着行动不便的周成斌,三人上楼,凉菜已经上齐了,刘泽之起身相迎:“二位长官怎么来了?我说他们几个正在休整,我回重庆前也没有什么事,一起吃顿饭,怕打扰你们工作,就没叫你们。” 周成斌在旁边一桌坐下,说道:“我有事找你,张弛,你们先吃。” 刘泽之在周成斌旁边坐下,等着他开口。周成斌说道:“局本部的回电,你看看吧。” 刘泽之看完,周成斌说道:“需要哪些人配合行动,你尽管开口。” “我听葛佳鹏向我汇报过,之前由他和林世荣负责执行飞鹰计划,你把他调给我,再给我两个人就行了。等我有了眉目,再向你汇报。” 周成斌一口答应:“好,从现在起,葛佳鹏和南京新建的那个联络点归你指挥。我还要带着李奕等人继续执行策反计划,张弛留守根据地,我再把陈铭和崔峰调给你指挥。你什么时候走?” “戴老板就给了一个月的时间,我明天就去南京。” 周成斌不放心的问道:“你也别责怪戴老板催的急,预计缅甸我军的反攻会在明年一月开始。你准备从何处着手?” “必须先搞清楚冈村宁次打算派那些部队远征缅甸,军事会议何时召开,然后再想办法。你说潘干臣有没有可能重新被启用?” 周成斌犹豫了一下,字斟句酌的说道:“有可能。泽之……说实话,我并不觉得目前的上海分局有完成飞鹰计划的能力。与其等到计划开始,损失惨重,还是一无所获,不如……我想一个办事不利的罪名,总不至于要了你我的性命吧?” 作为上海分局的当家人,这几句话实在是不该说。 刘泽之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答道:“你的意思是……老周,谢谢你的好意。可我和你不一样,你有老母在堂,我这条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意……而九泉之下,我亏欠的人太多。日本人的太阳旗还在祖宗留给我们的国土上飘扬,我没有自行结束生命的权力,虽然死亡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如能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是我的幸运……” “泽之!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你听我说……” 刘泽之落寞的一笑,打断了周成斌的话:“你就不该救我,我活着,就要和倪新他们过招,否则我没脸去见阿无、阿林,还有她……我害死了她,我试图过逃避,阿林用他的死,不肯放过我……我欠了这么多人,又欠了你和张弛的一条命,下辈子都还不清……” “泽之!倪新是我们的敌人……” 刘泽之怔怔的自言自语:“这些年,我整个人是分裂的,好多次,自己都搞不清我是76号的总务处长,还是军统的八十六号……” 周成斌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刘泽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过一口气,说道:“对不起,我是说我这条命不值得你替我珍惜。什么都别说了,戴老板有令,总要尽力一试。对了,我奉命执行飞鹰计划,对76号彭军医的策反,顾不上了。” 周成斌叹了口气,见张弛等人不安的向这边张望,也不愿再纠缠,说道:“我来安排。别让大家久等,踏踏实实吃顿饭吧,算是给你送行。” 下午两点,76号机要室,倪新对着满桌的资料发呆,苦苦寻觅着,一切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如同陷迷雾之中……他一份一份的翻阅着卷宗,每看完一份就随手拉出一份名单,最后他翻出一份《情况简报》,看了又看,拿过几张纸,抄写起来,抄着抄着,心中的的迷雾渐渐散去,他似乎看见了那个人…… 刘威平打断了倪新的思绪:“倪局长,小野将军来了,在办公室等您。” 倪新检出几份文件,答道:“我这就回去,威平,办个手续,把这几份文件拿到办公室来。” 见到小野平一郎,倪新寒暄道:“让将军您久等了,川崎君,沏茶。” 小野平一郎递过一份电报说道:“田中君从重庆发来的,你看看吧。” “田中君?这么说皇军在重庆的谍报网再次重建了?田中君果然得力,不愧将军用心教导。刘泽之离开了重庆?田中君是怎么知道的?” “田中胜荣在渝园发展了一个内线。可惜只是一个佣人,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刘泽之缉捕古华后,被任命为毛人凤的机要秘书。十来天前,刘泽之突然离开了重庆,而且还不是出差等短期外出,因为毛人凤又任命了一个机要秘书替代刘泽之的位置。这一时间周成斌、张弛失踪,我判断他应该来了上海。” “将军的判断有道理。我安插在军统根据地的联络点也发来了电报,请您过目。” 小野平一郎看罢,叹道:“周成斌、张弛回到了根据地,又让此二人逃过了一劫!实在是不甘心!” 第五百四十八章 张克清 刘威平抱着十来本卷宗进来放到办公桌上,倪新摆手命他出去,对野平一郎道:“将军,我们曾分析过:强攻76号营救刘泽之,军统得到了延安方面的协助。也就是76号应该有一个延安安插的内线。这几本卷宗是76号这些年来和延安交锋的资料,延安,和我们之间冲突不大,这个内线出手的次数不多,他的主要任务是收集情报,所以隐藏的很深。” “你的不错,皇军情治部门的主要对手是军统,淞沪通缉榜上前十名要犯都是重庆的人。你怎么突然翻查起刘泽之潜逃的案件来了?” “那是因为我要追查周成斌离奇失踪的真相。” 野平一郎来了兴致,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线索了?” “很遗憾,还没有,很多事情好像只差一层窗户纸,可就是捅不破,将军来得正好,正好请您指迷津。” 野平一郎对倪新了解颇深,他这么,不过是谦逊之词,应该是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道“来听听,我们一起分析。” “是。我讯问了目击者,他们异口同声的周成斌是乘坐三轮逃离现场的。属下一再回忆,肯定是打伤了他,现场遗留的血迹也证明了这一。属下带着何其莘等人从开枪击伤周成斌,到从竖井上到地面,前后用时不过三分来钟。” 野平一郎道:“76号这个卧底肯定不是一个三轮车夫,倪桑,营救刘泽之之前,中毒后身体极度虚弱的周成斌冒险出面,绑架沈医生,除了误导我们他会带队突袭军医院救人之外,应该还有一个目的:和76号那名神秘的卧底联系。” “将军的不错,延安和重庆面和心不合,彼此之间时有摩擦,更不会有合作,如果76号真的存在一名延安方面的卧底,刘泽之应该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发现了,也就是二者之间也许有过合作,但是这种合作不会是上峰的命令,而是私下勾结。周成斌是上海分局的局长,刘泽之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后,如果要对其他人起,唯一的人选就是周成斌≡≡≡≡,。” “不错,周成斌冒险露面的另外一个目的是和这名神秘人物接头,向他求助?” “将军一语中的,此人不是军统的下属,保护自己为延安效力是最重要的任务,如果周成斌假手于人,哪怕这个人是张弛,此人恐怕不会帮忙。” “是啊,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倪新继续分析道:“三分钟之内,周成斌失踪,救他的那个三轮车夫最起码需要做的事有这么几件:看见周成斌处在危险中,取得周成斌的信任,救走周成斌。” 野平一郎连连头:“我明白了,你是此人参加了围捕周成斌的行动,而且他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周成斌相信他,或者是他的助手,放心的跟着他们走。此人在周成斌被你们追出竖井时,恰好有单独行动的机会——如果我们假设76号目前只有这么一名卧底,倪桑,找出这个人并不困难……只有两个人选:奉命前去破译军统艾高文发出的密电,却没有用武之地的张克清、影佐将军手下那名电讯员。” “这是我标出的几次延安方面行动的可疑人员名单,六份卷宗,四次都有他的名字,其他的两次,属下细细推敲:他也不能完全免除嫌疑。还有刚手抄的有关周成斌失踪的《情况简报》,请您过目。属下想做一个实验:从这两个人接到命令,可以离开安全房,乘坐三轮到达周成斌失踪的现场,时间能否对的上?” 野平一郎接过来仔细翻阅,不时用笔标出一些记号,倪新耐心的等待着,并不催促。 半个时过去了,野平一郎道:“十一月十六日下午五半钟,我命令留在安全房里的人可以撤出,六二十二分,周成斌失踪……影佐将军的那名部下来上海的时间不长……倪桑,这六份卷宗都是有关76号侦办的延安方面的敌对行动吧?” “是的,最大的嫌疑犯就是张克清,76号电讯处副处长。刘泽之潜逃,当时76号的变电箱和电话线被破坏,影佐将军的那名手下没有这个能力。” “张克清的嫌疑最少有八成,你准备怎么办?” 倪新答道:“张克清不是军统的人,周成斌有伤在身,他应该在军统的根据地,即使在上海,张克清未必找得到他。延安方面在上海应该有一些特工,但其规模和军统上海分局不能相比。张克清就是延安方面我们最危险的敌人,此人在76号卧底四年多了,个人能力不在周成斌、刘泽之之下,我建议马上抓捕,以免他有所察觉后潜逃。” 野平一郎思忖片刻,答道:“按你的办,唉,战局越来越不顺,延安,也越来越不安份。抓捕后哪?” “当然是马上审讯,力争扩大战果,如果他不识趣……公开枪决!” 野平一郎拍拍倪新的肩膀:“你能这么,我很欣慰。我知道,你和刘泽之,和张克清,私交都不错。倪新,难为你了。” “是他们背叛了大日本帝国,利用了我和76号的其他人,这条死路,是他们自己选的。”倪新突发奇想,问道:“将军,你会有人营救张克清吗?” “不会,延安没有这个实力,再张克清之所以暴露是因为私自对军统加以援手,这是违背潜伏纪律的。至于军统,营救刘泽之,极有可能是周成斌擅自决定的,不过刘泽之是军统的人,周成斌罪不至死。张克清的身份不同,周成斌吗,一是不敢,二是也未必愿意冒险。” “将军的是。将军,逮捕审讯张克清,我有两个人选:谢威和张占,您看如何?” 野平一郎哈哈一笑,答道:“你做主吧。” 二十九号四整,张占带人把从军医院借来的医疗器械登记签字后,来找彭军医:“老彭,你要的两间宿舍腾出来了,钥匙是给你还是给钱队长?对了,刚才内卫组组长李学惠还问需不需要给这两间宿舍加派岗哨?” “给我吧。你替我告诉李学惠没必要派人执勤,宿舍是给军医院、济民医院来会诊的医生护士准备的。” “我还以为是为那个叫武顺的,还有那个无名氏准备的。” 彭军医无奈的笑笑答道:“什么无名氏?那是审讯的人无用,连个名字都问不出来。唉,军统,硬骨头不少。他们哪有资格住宿舍?稍有好转,又被送回牢房了。倪局长交代以后的治疗会诊就在牢房里进行。” “是啊,电刑……居然有这么多的人能扛得住,还有刘泽之,在重庆我们相处过一年多,真没看出来酷刑之下,他居然任何有价值的情报都没招供。” 提起刘泽之,彭军医叹了口气道:“你才和他相处多少时间?职业特工云集的76号谁都没有看透这个人,起来此人虽是个奸细,人品却不错,重情义,有担当。” 张占奇道:“老彭,你不恨他?” 彭军医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恨他?” “因为他,你数次被讯问,实话就是到了现在,倪局长也未必对你完全放下了心。” “可我这条命是他救的,算了,不这些了。” 见彭军医心情萧索,张占道:“起来我们是同命相怜,倪局长对我也是……老彭,下班后我请你喝酒——老李,什么事?” 李学惠答道:“张科长,倪局长命你马上去见他。” “老彭,那我先去了。” 张占来到倪新的办公室外间,刘泽之暴露后,倪新制定了一条新的规矩:觐见之前上交配枪。谢威也到了,三人将配枪交给值班秘书刘威平后,走进了里间。 倪新命令道:“谢副处长、张科长,我把内卫组交给你们,这是我签署的手令,立即逮捕电讯处副处长张克清,布置审讯室,我和野将军要亲审张克清。” 三人都吃了一惊,谢威和张占没敢多问,李学惠问道:“逮捕张克清?为什么?” 倪新沉下脸训道:“哪来这么多的为什么?执行命令!张克清跑了,军法从事!” 三人谁也没敢再多,答应着走出了倪新的办公室。谢威一边领回配枪检查一边道:“李组长,请你给我派两个人,你带着内卫组其他的人在76号各个哨位加双岗。张科长,走吧。” 张占随后领回配枪,暗道:难道是张克清暴露了?张克清是知道自己和高瑞的身份的,需要命包祖章通知高瑞转移吗?至于他本人,张占从来没有考虑过转移。他的潜伏是军统上海分局用巨款换来的,坚持到最后一刻,死在76号是早已注定的宿命。他决定尽快送出情报,请周成斌早做决断。 一楼大会议室内,张克清正在给76号新招来的电讯人员上课。谢威在前,张占紧跟其后,两名荷枪实弹的内卫随后,谢威一把推开大门,上机实际操作的学员们吓了一跳,抬头观望。来者不善,张克清心中一寒,问道:“谢副处长,有事吗?” 谢威冷着脸,语焉不详的道:“跟我走。” “什么事?这么着急?不能等我上完课?” 谢威拿出倪新的手令,举在张克清面前,道:“你看好了,我是奉命行事,别自找没趣。” 张克清只得道:“提前下课。谢副处长,走吧。” 谢威对张占道:“收缴他的配枪,拷上他!” 张占面无表情的下了张克清的配枪,拿出手铐拷上张克清。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义凛然 "" ="(&039;" =""> 傍晚七点整,倪新带着浅野一键从周成斌失踪的现场回到76号,和小野平一郎简单商议了几句,命令浅野一键把张克清带进了刑讯室。& 倪新坐在主审官的位置上,浅野一键侍立在倪新身后担当他的助手,负责记录的是张占。八名打手分左右站成两排待命。 倪新看着张克清,半响没有说话。张克清垂下眼帘,也没有主动说话。刑讯室的空气似乎凝结了,在场的众人都觉得喘不上气来。 许久,倪新开口道:“记得民国二十八年十月,你我、赵敬东、刘泽之四人奉李主任的命令,从河内来上海,四年多了,赵敬东追随李主任去了。76号前有刘泽之,现在又是你,我实在想不通:李主任何负于你?大日本何负于你?为什么你们要和76号为敌?” 张克清抬头看了一眼倪新,没有答话。 倪新又道:“你和刘泽之不同,他是军统的人,军统是大日本帝国情治部门的头号敌人。而你,延安方面也许是出于实力,或者说出于其他原因,和大日本帝国之间没有太多的血债,你是有机会回头的。” 张克清还是没有说话,倪新微微一笑,说道:“你总不会否认我对你的指证吧?我奉劝你打消这种侥幸。这是几份卷宗,每一份的嫌疑人名单上都有你的名字。还有我亲自带队在周成斌失踪的现场做的时间可行性验证,我可以破例让你过目。” 张克清接过文件,如同平日倪新找他商议工作,态度平静,不紧不慢的翻看着。 浅野一键再也控制不住了,厉声喝道:“张克清!没想到你居然是奸细!别以为倪局长可以庇护你,我劝你老老实实的供出一切,否则……” 倪新沉下脸训道:“浅野君!闭嘴!”浅野一键恨恨住口,倪新和缓了语气说道:“老张,想对我说点什么吗?” 张克清放下手里的文件,坦然迎上倪新的目光,还是不发一言。 倪新继续劝道:“实不相瞒,如果你不出手协助军统营救刘泽之,不在夜市救助周成斌,我不会怀疑到你,平心而论你潜伏的比刘泽之还深。而你做这些——我想不会是出于你效忠的组织的命令,而是你自作主张,擅自行动的吧?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张克清平静的开口:“那是因为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我们和军统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在华夏大地上烧杀抢掠的日本强盗!” 浅野一键气的满面紫涨,却不敢再开口。倪新讥讽的笑道:“即使大日本帝国失败了,中国也不会迎来真正的和平,张先生,你觉得战后国共可以和平共处吗?” “那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事情——我说的这个中国人不包括你。倪新,你长着中国人的面孔,却有一颗日本心。像你这样的人,学识越渊博、能力越强,对中国的危害越大。” 倪新心中一动,辩解道:“我所做的一切,也是出于对祖国的爱 。唉,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也许没有这么一天……” 张克清淡笑道:“是吗?” 浅野一键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点心虚?他怒道:“倪局长,何必和这种不识抬举的人多费唇舌?张克清,76号是什么地方,没有比你更清楚的了!你别逼着倪局长动粗!” 张克清嘲讽道:“76号是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魔窟,日本人恐吓、折磨中国人的魔窟!浅野一键,你自诩为高人一等、亚洲最优秀、最文明的大和民族的一员,却沾沾自喜于76号不齿于人类的卑鄙行径,真让人齿冷!” “你——好,骂得好!有种!倪局长,动刑吧,这种人给不得脸!” 倪新摆手制止,劝道:“老张,这些年你我相处的不错,你一个搞技术的,搀和到政治里干什么?我要的不多:要么你供出你知道的延安在上海的地下组织;要么供出你所知道的有关军统的一切,我一定从宽处置。” “倪新,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法回答你。” 倪新耐着性子继续劝解:“第一个问题是有点强人所难,你的组织也是有纪律的,那么你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吧。你为人忠厚,而刘泽之狡诈多谋,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口若悬河的说服你为他工作的,其实你知道的很清楚:军统不过是在利用你,你不欠军统的。” 张克清默然。倪新又道:“你不会告诉我有关军统的一切你都不知情吧?我给你提个醒:周成斌决意营救刘泽之,他是如何和你取得的?这个人是谁?你救走周成斌,把他送到了哪里?” 张克清坦然一笑,答道:“倪新,我落到你手里就没打算活着。相交一场,我有几句话不吐不快:刘泽之并没有利用过我,他是个正人君子,这一点被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倪新,我和刘泽之一样,对你——不失敬重,因为你为日本人效力,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更不是为了你和小野平一郎有翁婿之情,而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可是倪新你错了!中日之间这场由日本人挑起的战争,是为了争夺资源和生存空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如果中国人放弃抵抗,就会沦为日本人的殖民地,你我,还有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沦为奴隶!” “危言耸听!经过明治维新洗礼的日本,是个文明国家!” “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文明国家?你指的是南京屠城的文明?还是针对重庆平民无差别轰炸的文明?倪新,敏感睿智如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有感觉到来自于各个阶层、不同身份的日本人骨子里对中国,还有中国人的鄙视!” 倪新脸色一变,愣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隔壁监听室内的小野平一郎起身来到刑讯室,倪新、张占起身相迎,小野平一郎在倪新身边坐下,命令道:“张克清,倪局长悲天悯人,他苦口婆心的劝告,你是一句也听不进去!那就别怪我不念这些年的旧情了!浅野君,用刑!” 审讯一直持续到午夜十二点,五个小时的时间,张克清遍体鳞伤,却咬紧牙关,一个字都没说。小野平一郎回到监听室,命人叫来彭军医命令道:“你去给张克清做个全面检查,看他是否能承受最高档电流的电刑。” “是,属下这就去。” 倪新带着张占也来到监听室,说道:“将军,你还没有用晚餐,张占,你去准备,将军,老彭说他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请您先回办公室用餐吧 。” 张占答应着去了。 回到办公室,小野平一郎心中涌起强烈的挫败感:刘泽之、武顺,现在又来了个张克清,这些貌不惊人,甚至是文弱的中国人,骨头却如此之硬! 倪新沏茶奉上:“将军,喝杯茶。”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喝了几口,问道:“倪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张克清官居76号电讯处副处长,隐藏的如此之深,是延安方面在上海谍报组织的重要人物,总不能一个字的口供都没有,就任由他死于酷刑吧?” “将军说的是,属下建议暂停刑讯,派温桂胜和他谈谈。” “估计不会有效果,这些奸细,没有正常人的感情。” 倪新为小野平一郎续满热茶,又道:“将军,您说张克清被逮捕的消息有必要保密吗?”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招供,当然要保密,才好按图索骥扩大战果;如果他一个字都不招……保密,还有什么意义?何况能保密多久?张克清不会没有助手,比如那个三轮车夫,无法和他正常,自然就知道是出事了。” “我不了解延安方面谍报组织的负责人,可我了解周成斌、刘泽之。将军,您说如果张克清被捕的消息传出去,并且即将被公开处决,您说周成斌、刘泽之会怎么办?” “当然是听之任之,别忘了张克清不是军统的人,周成斌也不是快意恩仇的侠客,而是一个职业特工。倪新啊,不要做不切合实际的幻想了。” 倪新想了想,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说道:“电刑……我总觉得不靠谱,还是派温桂胜去和张克清谈谈,也让他缓一缓。” 张占和刘威平端进来四菜一汤,小野平一郎说道:“好吧,二次审讯推到明天上午八点。先吃饭吧。” 三十号凌晨两点,电讯室送来急电,周成斌披衣坐起,接过电报拿出密电本,电文不长,只有两行字,破译后,周成斌脸色凝重,命令电报员:“张副局长和刘特派员是住在后院厢房吧?叫醒他们,说我有急事,请他们过来。” 很快,张弛和刘泽之赶来,周成斌命令执勤警戒的小孔:“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老张、泽之,你们看看这份密电,佩剑的助手发来的。老张,你还记得营救刘泽之的时候,我曾对你要向说过要向76号的一个人求助的事吗?” “当然记得,你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只说他是电讯处的副处长,我们曾数次欠下他的人情,我私下推测过他是谁……这并不难。” “他叫张克清,我们之所以能成功营救刘泽之,是因为他仗义援手;你们还不知道:他这一次又救了我的命。” 刘泽之看完电报,递给张弛:“佩剑说张克清之所以被捕,是因为他救助周局长你,被倪新看出了破绽。” 张弛看完电报,点火销毁,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 hp: 第五百五十章 情理两难 过了一会,刘泽之开口:“我们有佩剑,如果我再成功策反彭军医,倪新一定认为我们会袖手……营救?不是不可能的。” 张弛点头道:“办法还是有的,先要搞清楚状况,再次突袭76号,并非上策,绑架人质也是一种选择……” 刘泽之搭话:“谁才有逼得倪新,或者说是小野平一郎不得不交换的价值哪?” 二人一唱一和,似乎已经定下来要出手营救,要商议的不过是方式方法问题,周成斌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张弛又道:“你也同意绑架人质?不妥吧?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张克清的身份……上海分局没有擅自行动营救的权利,当然,营救任何人都需要局本部的批准,如果是动用潜伏特工。可是私下行动……比如你我……还有周局长……是不是性质就不一样了?” 刘泽之看了一眼周成斌,答道:“你我三个人……突袭肯定不行,绑架吗?问题不大,对吧?” 周成斌索性转过头,看着黑黝黝的窗外。 张弛很心虚,继续劝道:“泽之,你是代表戴老板的特派员,事态紧急,上海分局向你汇报,说得过去吧?你同意了,我和……那个老周出手,局本部追究下来,领导责任是你的,直接责任是我们两个人的,谁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 刘泽之连连点头:“老张说得对,责任分担后,还能把三个人都杀了吧?” 周成斌怒极反笑:“你们两个不用一唱一和的给我下套,我并没有同意你们的计划。” 刘泽之反问道:“那就让张克清自生自灭?对不起,我做不到,没有他我早就去见阎王了。” “张克清的事自有他的组织……” 刘泽之冷笑道:“是啊,所以我们可以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如果他的组织不出手,张克清死了,你我可以在人前人后装的很悲痛,就像郭烜之死那样……” “泽之!”张弛喝道:“不得信口胡说!老周,泽之他口不择言,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周成斌正色道:“你是怎么看我周成斌的,我没工夫追究,更不想解释。我问你:绑架人质是不是军统的纪律所不允许的?” “是的,可我记得某些人曾做过这样的事。” “我是做过,可那是为了军统!” “全民抗战,张克清也是战友!” 二人针尖对麦芒,张弛赶紧居中调节:“泽之,有话好好说!老周,泽之的意思是他和你的命都是张克清……人家出手的时候,可没有因为我们是军统的人,而有所游移,对不对?且不说全民抗战,从私人的角度来说,袖手旁观,是有点说不过去……” 周成斌反问道:“就算我同意为了营救张克清,违背原则,绑架人质。吃了一次亏之后,够分量的日伪要员,早就加强了戒备,就你我三个人,你能保证没有损失吗?” “当然不能保证,可是我这条命……” 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是,你说过不需要我珍惜你的性命,可你想过没有:我们三个出了事,飞鹰计划怎么办?对汪伪和平救的策反任务怎么办?” “我们死了,军统自然会再派人来,谁也不是无可替代的!张克清是身处关键部位的卧底,他对我们施以援手的时候,可没有像你这样瞻前顾后!你是在找理由,为你的自私……” 张弛赶紧插话:“泽之!你是怎么回事?太不像话了!” 周成斌摆手制止了张弛,简单明了的说道:“刘泽之,我是上海分局的局长,我不同意营救!” “可我不是上海分局的人,你没有权利命令我!” “是的,我没有这个权利,但是张弛和张占是上海分局的人,我有权命令他们不得介入!调派给你的葛佳鹏也是上海分局的人,陈铭和崔峰也是,我把他们派给你是为了执行飞鹰计划,如果你有别的安排,他们也有权拒绝执行命令。刘特派员,你想做什么,没有必要告诉我,请便吧。” 刘泽之气结,无处发泄,把桌上的东西扫在地下,一把拉开门,扬长而去! 张弛追了出去,想了想又回来了,劝道:“老周,你这是何必?泽之那个人……万一逼得他铤而走险,以卵击石,怎么办?我是说……你就不能再想想?集上海分局所有人的力量,营救不是不可能的。别忘了如果不是为了你,张克清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欠他的,来世再还,这辈子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张弛无奈的问道:“你要怎么样才能同意营救?说来听听。” “怎么样都不行!张弛,我警告你:胆敢擅自行驶,我毙了你以正军法!” 张弛很失望,又不能顶撞周成斌,一拳砸在桌上!半旧的桌子被砸的晃了两下,四分五裂,恨恨的转身离去! 听到房间里传出争执声,小孔请来了葛佳鹏,见刘泽之和张弛先后漏夜拂袖而去,葛佳鹏犹豫了一下,推开房门问道:“周局长,这是怎么了?一片狼藉,我帮您收拾吧。” 周成斌叹了口气,说道:“不用了,你去找找刘泽之,还有张弛。” 张克清被捕,身份不再是秘密,三人气头上也没有了顾忌,听到了部分争执内容的葛佳鹏答道:“好,我去看看。” 凌晨三点整的街头寂静无人,葛佳鹏没费太大的劲就找到了在河边抽烟的刘泽之,没等他开口,张弛也找了过来。刘泽之默默的递过皮质嵌银烟盒,二人分别拿了一根,抽了几口烟,葛佳鹏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半夜三更的,能告诉我吗?”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张克清,延安方面在76号的卧底,被捕了……” 张弛阻拦道:“泽之!” 刘泽之不以为然:“老张,他都被捕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佳鹏,这个人曾救过我的命,被捕也是因为救了周局长,被倪新看出了破绽,我想营救,周局长不同意。” 葛佳鹏轻描淡写的答道:“就为这事?至于搞得沸反盈天的吗?” 刘泽之打量着葛佳鹏,说道:“对我来说,这是大事!” “我也没说不是大事,你要干,就干呗,你又不是上海分局的人,周局长管不到你。到底需要多少人?我算一个。” 刘泽之愕然,不敢置信的看着葛佳鹏。 葛佳鹏又道:“什么飞鹰计划?策反任务?都没有让刘特派员你心里过得去重要!张副局长,你也别担心,万一出了事,我们总是军统的人吧?您再带队营救我们!要不这样,索性您也跟着一起干!有刘特派员在,戴老板不会真的严办的。再说周局长他说没参与就没参与?到时候第一责任人还是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推卸责任的!” 刘泽之愣住了。 葛佳鹏的话还没完:“周局长吗,不用尊重他!时不时的用郭烜之死刺激一下他也好,谁让他落下这个心病了那,不说他说谁?” 刘泽之盯着葛佳鹏,脸色阴晴不定。片刻,长叹一声,说道:“走吧,回去吧——今天要出发去南京执行飞鹰计划,临行前看周局长还有什么吩咐。” 张弛拍拍刘泽之的肩膀,说道:“你能想通就好,很多时候,取舍是很痛苦的……走吧。” 见到刘泽之回来,亲自动手修理桌子的周成斌放下了心,继续钉着钉子,二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争执的内容。 刘泽之主动说道:“我来帮你。我一会就要带着葛佳鹏等人去南京,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周成斌没有拒绝刘泽之的殷勤示好,把锤子递给了刘泽之,说道:“我又想了想:你选择潘干臣作为突破口,不是不行……他能否被日本人重用还在两可之间,戴老板给的时间太紧,还是从周佛海那里下手,把握更大一点。” 刘泽之一边修桌子一边答道:“艾高文叛变,他曾乔装成南京国防部的杂役给潘干臣送过藏有金条的暖水瓶,日本人证明了潘干臣的清白后,为了安抚人心,一定会重用他。而潘干臣经此一事,对日本人的忠心不可能不大打折扣,别忘了他怀有身孕的情妇还在我们手里。” “有姓梁的那个女的在,你去见潘干臣,安全我倒是不太担心。你考虑的是对的,日本人要重用以前职务是师长的潘干臣,他原来的二十八师已经有了新任师长,估计会调任他担任别的师的师长,或者升任什么军的军长。淞沪日伪军抽调部队增援缅甸,原有的编制会被打乱,潘干臣受命作为前往缅甸的一员的可能性很大。可是万一我们猜错了,或者说潘干臣不肯就范……” “你的担心我明白。可是你想过没有:艾高文曾奉命栽赃周佛海的办公室主任邵东书,小野平一郎肯定知情了,这个时候让周佛海为重庆政府效力,且不说他肯不肯,万一因此事暴露周佛海曾和重庆暗通款曲,损失太大了!” 周成斌答道:“是啊,戴老板一再命令留着周佛海这条线以后会有大用途,未经批准,任何人不得动用。就按你的意思办,保持联系,需要增援我会亲自出马。” “我会的,你放心。老周我想求你一件事……” “泽之,你走后我会命令张占随时关注张克清的情况,我答应你:虽然我不同意绑架,军统也不能独力营救,但是如果延安方面需要协助,我一定尽全力。” “谢谢你。” “我当不起你这个‘谢’字,我这条命也是张克清救回来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焉能袖手(上) 三十号凌晨六点,刘泽之带着葛佳鹏等人分头潜入上海。两天后的十二月一日凌晨五点,周成斌找来了张弛、李奕:“李奕,你的助手送出情报:七十九团移防南通,他被调到南京守备一团了,吴团副担任代理团长。” 李奕喜忧参半,答道:“代理团长?这么说日本人很有可能再派遣一个团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七十九团也没有军统的人了。” “张弛,你留在根据地,我和李奕必须马上赶往南通。” 警卫组长小孔报告道:“周局长,有个姓莫的,说是要见您。他很狼狈,受了伤。” 张弛很奇怪:天还没亮,这么早就有人来访?周成斌答道:“姓莫?快请他进来!对了把卫生员小宋叫来。李奕,你去安排:叫上乔文荣、廖康和,一个小时后出发。” 小孔带着左臂草草包扎着的老莫走进房间,周成斌迎上去问道:“莫先生,怎么受伤了?小宋,你来得正好,为莫先生处理一下。小孔,准备早餐。” 有求于人,老莫对周成斌的态度好了很多,答道:“过封锁线的时候,撞上日伪巡逻队了,受了点伤,不要紧。周局长,早饭不急,张先生被捕了。” 周成斌并不相瞒:“我前天知道的。莫先生,你先疗伤,过一会我们再谈。” 老莫一愣,很不满意,正想出口嘲讽,又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周成斌来到隔壁房间,张弛跟了过来,说道:“此人是谁?张先生?是张克清吧?他怎么知道张克清被捕了?他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救了你的张克清的助手?”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就是他。” “那他来这里找您干什么?是不是想求我们出手相助?” “应该是。” 张弛问道:“那您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在不影响军统利益的前提下,尽力相助。” 张弛心犹不甘,却也没敢表示出来。小孔进来报告:“二位长官,宋卫生员说来人骨折了,她没有能力处理,只能送进镇上唯一的那家医院。她还说此人手术后需要卧床半个月。” 周成斌答道:“走吧,过去看看。” 见到周成斌,半躺在行军床上的老莫想起身,小宋摁住了他:“别动,我要把你自己裹的布取下来,然后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周局长,你别担心,我从没有想过你们军统能仗义出手,虽然你的命是张先生救的。” 张弛脸色一变,脱口训道:“这是什么话?既然你认为我们不会相助,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是特意来教训我们的吗?” 周成斌说道:“老张!让莫先生把话说完。” 老莫只得放下身段,不情不愿的说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上级说周局长您是个正人君子……我是说,您的人品还过得去……” 周成斌笑笑招呼道:“伤口处理好了吗?小宋,莫先生有伤在身,你去厨房煮碗面。老张,你留一下。莫先生,先吃饭,边吃边聊。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相助。等吃完饭,我派人送你去医院。老张,一起吃。来,莫先生,先喝碗粥。现在没有外人了,有话就说吧。” 周成斌亲自盛粥,心急如焚的老莫不敢违逆,只得起身,坐到桌边,答道:“谢谢周局长。” 应付着喝了两口粥,老莫说道:“张先生被捕了,我向上级做了汇报,周局长,以前的事,我向您道歉……” “此话从何说起?张先生仗义援手,莫先生您一直在照顾周某,这份恩德我还没有机会报答。我多问一句:你们是怎么知道张克清被捕的消息的?” 老莫艰难的选择着措辞:“我们在日军司令部里有卧底,可惜影佐祯昭不在,卧底的地位也太低,除了传出消息,其他的……我是说上级……可是我们没有能力,张先生目前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周成斌说道:“他受了酷刑,却保持住了气节。” 老莫一喜,说道:“这么说上级没有猜错,你们军统真的在76号里有内线?” “是的,我还知道张先生之所以暴露被捕,是因为营救我被倪新看出来破绽。” “果然如此!我猜的不差……”老莫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说道:“周局长,那您就更不能袖手旁观了!我对你的失礼,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只要您肯出手,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当然,我个人能力有限……” “莫先生言重了,快请坐。” 小宋在门外扬声说道:“周局长,面煮好了。” “端进来吧。莫先生,条件简陋,你可别嫌弃,将就用一点吧。 小宋把满满一碗鸡蛋肉丝汤面放在桌上,知趣的离开。 周成斌态度和蔼,却一直没有吐口答应协助,老莫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勉强吃了两口面,说道:“我知道军统有纪律,不敢强人所难,上级派我来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了解76号的情况,营救无从谈起,猜测军统还有内线,所以就……周局长,张先生他……” 周成斌打断了他的话:“莫先生,张先生对我、对军统的数次援手之恩,周某从来没有忘记过。我会命令内线继续打探情报,如果贵方力不能及,我也会派人协助行动。” 老莫大喜过望,起身又鞠了一躬:“没想到军统也并不都是卑鄙无……我是说张先生没有看错您……” 周成斌正色道:“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军统的内线提供情报,仅局限于不影响他继续潜伏的范畴内。” “这就足够了,请您给我一张纸,我把潘先生电台的频率写给您。潘先生的计划是……” 听完老莫的话,周成斌闭目思索,这个计划军统介入的太深,事后被长官训斥处分是免不了的…… 老莫心神不宁的看着他。终于,周成斌慨然一诺:“老张,你亲自和潘先生联系,转告潘先生:军统愿意协助。把巩肃和手下实力最强的那个潜伏行动组暂时划归潘先生指挥,并和内线联系:请他转告张先生:军统会协助他的组织营救,请他配合。” 太好了,消息可以传递给张克清了,最难的问题解决了!老莫喜形于色,正要说几句感谢的话,周成斌又道:“全民抗战,贵我两方是并肩协作的友军,过于客气反而生分了。你吃完面,踏踏实实去医院治伤。从现在起,由我局张弛副局长负责这件事,你可以随时找他。老张,派个人协助莫先生工作,随便也照料他的生活。医院那里你也派人说一声:上海分局承担全部费用。” 老莫谢了又谢,周成斌起身道:“莫先生,我还有点琐事,失陪了,你安心养伤。等我回来,张先生也脱险了,咱们再好好聊。” 周成斌走出房间,办公大院门口,李奕等三人整装待发。电讯员拿着一份急电跑出来:“周局长,局本部发来的密电。” “我不在根据地期间,由张副局长主持工作,所有的电文交给他处理。” 张弛命卫生员小宋陪着老莫去医院,自己亲自送出门来。周成斌说道:“小宋,好好照顾莫先生。” 小宋很爽快的答应着离开,张弛叫住周成斌:“周局长,等我译出电文您再走。” 周成斌命李奕等人稍等,回了办公室。张弛很快译出电文,递给周成斌:“戴老板命令在淞沪地区开展各种行动,牵制淞沪日伪军,尽可能不让他们调集更多的兵力增援缅甸战场。” 周成斌答道:“这是应该的,你我分身乏术,交给冯根生,命林世荣、巩肃和配合他展开行动。张弛,多事之秋,上海分局承担的任务很重,我们又答应对张克清加以援手,不敢稍有懈怠。” “我明白,您放心吧。您带队策反七十九团吴团副,一定要保重,上海分局没有您,就失去了灵魂。” 周成斌笑笑说道:“你啊,和刘泽之打交道多了,学会了他的八面玲珑。我走了。” 十二月一号上午九点,倪新办公室内温桂胜汇报道:“前天彭军医说张克清的状况根本不适合交谈,按您的吩咐改到了昨天下午,谈了两个来小时,没有任何收获,他就没怎么说话。后来毛骏等人也去了,一样不得要领。电讯处出了这样的事,属下负有失察之罪,请长官责罚。” “要说失察之罪,首要的责任在我……老温,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坐下说。” 温桂胜斜签着坐下,鼓足勇气说道:“过去快两天了,张克清,估计可以再次用刑了。唉,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肯定是他不对,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是……毕竟相处这么多年了,局长,能不能……如果他执迷不悟,给他个痛快吧……” 倪新看着温桂胜,脸色阴晴未定。温桂胜有些心虚,住口不言。 倪新叹道:“老温,我不能答应你,张克清拒不配合,到现在一个字的口供都没有。如果不是他,刘泽之没有机会逃跑,周成斌也不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犯下如此重罪,你苦口婆心的劝说,他却执迷不悟,你说我为什么还要顾念旧情?” 温桂胜语塞:“我……唉,罢了,人各有志。” 倪新命令道:“来人,去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再审张克清。” 刘威平答道:“是,技术处和行政科正在调试电椅,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您看是暂停调试还是不使用电椅?” 温桂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倪新答道:“那就等一等,调试好了通知我。” 第五百五十二章 焉能袖手(中) 下午一点,倪新来到刑讯室,浅野一键带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彭军医站在角落等着做电椅调试后使用情况的记录。倪新叫过浅野一键,低声叮嘱了几句,浅野一键答道:“属下明白,请您放心。” 倪新命令道:“把张克清带上来。” 两个打手半扶半拖的把在刑讯中受伤严重的张克清带了上来,手一松,张克清摔倒在地。倪新叹了口气,说道:“给他搬张凳子,扶他坐下。老张,你这是何必?浅野君,都准备好了吗?” 打手们搬来一张三个脚的圆凳,扶着张克清坐下。浅野一键配合道:“都准备好了,电椅也改装调试到位,毛处长说使用最高电流后,犯人的死亡率会从一半下降到不足百分之二。” 倪新故意问道:“也就是说可以反复使用了?” “是的。” 倪新说道:“老张,我再问你一遍:你招不招?说出你把周成斌送到了哪里,或者是说出你所知道的你的组织的情况。我不想逼你,还是那句话:你并不欠军统的!” 张克清稍一犹豫,终于还是摇头拒绝。张占冒着巨大的风险通知了他组织决意营救,他要把这出戏演出彩,再一次经历酷刑是必须的。 张克清的犹豫当然逃不过倪新的眼睛,他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我了,来人,帮他绑上电椅!” 打手们熟练的把张克清绑上电椅,倪新命令道:“开始吧,使用最高挡的电流,每次三分钟,如果人犯不招,间隔五分钟再使用一次,就这样循环往复。” 此言正中浅野一键下怀,他走到电椅前,亲自接通了电源。 张克清全身剧烈的颤抖,眼珠突出,口吐白沫,他下意识的拼命挣扎,束缚住四肢的皮质绑绳被挣的咔咔作响。浅野一键饶有兴致的看着,彭军医做着记录。 三分钟后,打手关上电源。彭军医上前量着血压,记录着脉搏。五分钟后,浅野一键命令道:“时间到了,接通电源,继续用刑。” 张克清艰难的开口:“等一等,倪局长……” 倪新心中一喜,摆手命令打手暂停,问道:“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张克清又犹豫了,半响没有开口。浅野一键威胁道:“别考验我的耐心!” 倪新起身走到电椅边上,劝道:“老张,76号不是以前的76号了,我和李主任也不能相比,很多事情做不了主。你总要说出点什么,我才好为你求情,对不对?” 张克清终于开口:“我可以说出我知道的组织的情况,可我有一个要求……” 倪新如此软弱,早就暗中不满的浅野一键勃然大怒,抢在倪新前面开口:“这是你讲条件的地方吗?我奉劝你……” 倪新也动怒了,拉下脸厉声命令道:“浅野一键!出去!听到没有?!” 浅野一键拂袖而去,边走边故意扬声说道:“备车,我要见小野将军!”走到地下室大铁门外面,身后川崎哲也追了出来,正要解劝,浅野一键笑道:“川崎君,别急,我这么做是倪局长事先吩咐的。唉,倪局长用心良苦啊,张克清……哼,得福不知!” 川崎哲也松了口气:“我说那,您怎么会当面顶撞长官?还要向小野将军告状。” “倪局长是我尊重的长官,但愿他能拿下张克清。川崎君,你去刑讯室给倪局长当助手吧。” “好,我这就去。” 刑讯室内,倪新叹了口气,命令道:“把张先生从电椅上解下来,换张椅子,再给他倒杯水。” 打手们赶紧照办。张克清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缓过一口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倪新示意打手续满水,耐心的等待着。 张克清又喝了两口水,说道:“我供出组织,就回头无路了……你说得对,军统欠了我的,我要求去军统根据地,你们把我送到根据地和日战区接壤的地方,通知军统来接我。我就供出我知道的一切……否则,你就杀了我吧。” 倪新微微一笑,说道:“求死?进了76号的刑讯室,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多少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都是亲眼看见的。” 张克清看着倪新,目光里有恐惧,有哀求,也有倔强。 倪新叹了口气,又道:“提到军统,我问你:你把周成斌送到哪里去了?” 张克清答道:“我可以告诉你以示诚意,但是他们肯定转移了,这一点你也清楚。你误以为周成斌出手锄奸,杀了艾高文,实际上那个时候……周成斌还在我助手的联络站里,你放松了追捕,我命助手把有伤在身的周成斌送到了军统的一个联络站。” 周成斌吃了一惊:“艾高文不是周成斌杀的?” “不是。” “那是谁动的手?” “我怎么可能知道?” 倪新问道:“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告诉我你的助手在哪里?你命他把周成斌送到了哪里?然后我会送你到军统根据地和日战区接壤处,在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延安地下组织的情况后,我放你走。” 张克清答道:“刘泽之说过你是个正人君子,我相信你……” 张克清说出了两个地址。倪新命令道:“送张先生回……罢了,送进禁闭室,老彭,辛苦你替张先生疗伤。川崎君,跟我来。” 三点半钟,倪新从日军司令部觐见小野平一郎后回到76号。命人叫来了浅野一键和谢威,刚聊了几句,奉命搜查的川崎哲也回来了,见川崎哲也有事汇报,二人起身告辞。倪新说道:“不必,你们也听听。” 川崎哲也汇报道:“属下奉命拿着我们掌握的军统潜伏特工的照片,去搜查军统的那家联络点,果然人去屋空,找到房东后,房东才知道房客搬走了,说是孙栋盛租的房,可他后来一直没有再来,居住的是冯根生,交了三个月的房费,截至到今天才住了一个来月。” 钱明奇也赶回来汇报道:“倪局长,属下去张克清供出的他的助手落脚的那家联络点,房子锁着没有人了。询问周围的邻居,那些邻居大都是三轮车夫和搬运工,说住在那里的好像是姓莫,有两三年了,不太喜欢交往,邻居们对他都不太了解,只知道他也是名三轮车夫。说是好两天没有见着人了,三轮车也不见了。那间棚户里居然有密室。属下担心他还会回去,事后做了现场复原并命人留守。” 倪新命令道:“这是审讯张克清的记录,你们也传阅一下。” 几人传阅完毕,倪新问道:“你们怎么看?能不能接受张克清的要求?浅野君,你先说说。” 浅野一键答道:“倪局长已经答应张克清的要求,自然不能食言……属下的意思是也没必要食言,钱队长和川崎君搜查的结果证明张克清的口供是靠得住的。” 倪新又道:“钱队长,你也说说。” “是,延安实力有限,张克清应该是其最重要的潜伏特工,只过去了两天,他被捕的消息也许还没有泄露,即使泄露,安排全面转移也需要时间。张克清供出延安方面的情报后,也就没有价值了,他逃到军统根据地寻求庇护,由他去吧,虽然张克清协助营救刘泽之,放走周成斌,罪恶滔天,可也没必要做意气之争。” 倪新深知张克清人缘不错,但凡有可能,很多人还是愿意给他一条活路的。“谢威,你也说说。” 做人低调、很少发言的谢威见倪新点了自己的名,只得说道:“属下之前是军统的,重庆和延安一向面和心不合,说实话,张克清对刘泽之、周成斌等上海分局的重要人物加以援手,属下想是瞒着他的上级的。而军统……应该不会主动营救张克清,或者提供情报协助延安方面营救,这倒不是周成斌做人不够磊落仗义,而是因为周成斌是军统的少将特工、戴老板的亲信,职责所在。” 浅野一键插话道:“谢桑,你说的都有道理,可我不明白你现在说这些,和倪局长命我们讨论的,有什么关系吧?” “浅野君,稍安勿躁,谢副处长,继续说下去。” “是。属下的意思是周成斌虽然不会主动加以援手,但是张克清求到了门上,以属下对周成斌的了解,绝做不到拒而不纳。收容了对延安方面造成巨大损失的叛将张克清,延安的最可能的做法就是和重庆军统局本部直接交涉,请局本部命周成斌交出张克清。军统局本部没有拒绝的理由。而周成斌绝不可能照办……” 浅野一键点头道:“我明白了,周成斌会私下放走张克清!而且会因此失宠,大失颜面的戴笠很有可能调回周成斌严厉处置,等于我们借戴笠之手除掉了最危险的对手周成斌!” 倪新说道:“浅野君说的不错。钱队长,你安排一下,组织二十个人的临时行动组,一个小时后我亲自带队,由你协助,押解张克清前往与军统根据地交界的那家巡逻点。” “是,属下这就去办。” “谢威,你提前半个小时出发,据我所知:军统根据地和我方占领区之间虽然是你死我活的对手,剑拔弩张,却总有一些事情要沟通,每次都是主动需要沟通的一方送过去信件,按照不成文的规定:无论对手是否答应,都会在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有回音。晚上九点半你把张克清的亲笔信交给距离巡逻点最近的那家军统的检查站。其他的人也都下去忙吧,浅野君,你留一下。” 第五百五十三章 焉能袖手(下) 钱明奇等人离开了办公室,倪新说道:“浅野君,实不相瞒,刚才安排的那套行动方案我事先也想到了,也向小野将军做了汇报,被将军驳回了——不对,不是驳回,而是将军还有第二套方案。你是将军最信任的部下,也是我倚重的左右手,第二套方案只得由你来执行,我才放心。” 短短的几句话让浅野一键顿生知遇之恩,他起身答道:“长官的信任,属下粉身碎骨无以为报,请您指示该怎么办?” “谢威的想法并不算错,将军命令提前设伏,如果军统来接应的是普通的人,就按第一套方案办理,静等重庆方面上演一出《挥泪斩马谡》的好戏;假如军统出面的是周成斌或者张弛,设伏的部队全面出击,击杀军统的行动人员。” 浅野一键频频点头:“将军的见识果然高出一筹,属下请命担任设伏任务。” “将军担心76号有张克清的同伙,所以决定使用南京宪兵团杜团长的部下。这是将军的手令,你马上出发赶往南京,我带队赶到与军统根据地接壤的巡逻站,交换时间会安排在今天晚上十一点之后,明日凌晨两点之前,给你留出足够的设伏时间。以两发红色信号弹为命,你发起进攻。记住:没有见到我的信号,一定要按兵不动。” 浅野一键接过手令,行了个军礼,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南京。” 五点整,钱明奇报告道:“倪局长,一切准备就绪,谢副处长已于半个小时前出发了。” “出发吧。钱队长,把张克清押上囚车,你和他同行,遇到突发情况,立即击毙张克清。” 五点半,随同第三纵队二中队行动的孙栋盛被调回了根据地,张弛介绍道:“老孙,这是杜一帆,你应该见过吧?以前就是第三纵队的,回来调到了别处,为了支援上海分局的工作,局本部又把他调回来担任第三纵队的副队长,从现在起,我不再兼任第三纵队的队长,由你接替,杜一帆是你的助手。” 孙栋盛和杜一帆二人握手寒暄。张弛又道:“今天晚上可能有行动,你组织两个十二人的行动组待命。” “我这就去,什么行动?能告诉我吗?” “来了一个贵客。” 张克清被捕后,他的身份不再是秘密,孙栋盛说道:“是张克清吧?我听葛佳鹏临走时说了,此人救过刘泽之,还有周局长,人家现在落难了,是不能袖手旁观。他来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弛介绍了营救计划,孙栋盛说道:“倪新……能信得过吗?我们倒是不怕,就怕他套出张克清的话后变卦。” “所以要做好武装抢人的准备。你来看:倪新食言,带着张克清撤退,这个地方是必经之路,入夜后你带领一个行动组,迂回潜入此地埋伏,在路上拉设触碰式地雷,听到枪声后突袭车队。”张弛在摊开的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明白了,另外一个行动组留给你。那我去了。” 对倪新,张弛实在是信不过,他很担心自己,甚至是孙栋盛出面,倪新未必肯信守诺言,只得命令杜一帆出面。 晚上十点,倪新等人赶到和军统根据地交界的巡逻站,早到了一步的谢威迎上前报告道:“倪局长,都安排好了,张克清写给周成斌、张弛的亲笔信半个小时前已经送过去了。倪局长……” “什么事?有话就说吧。” “我发现周围出现不明身份的便衣人员……” 倪新明白这是浅野一键带队布置到位了,心道谢威的能力果然不错,居然能有所察觉。他答道:“不必担心,那是我布置的人手,以策万全。” 谢威这才放下心,说道:“那边有座茶寮,属下也征用了,晚上风寒露重,您请到那边休息吧。张克清在囚车上,他跑不了。” “好,等军统有了回音你叫我。” 安顿好倪新,谢威走出茶寮,无边的黑暗中远处几点灯火时隐时现,那里是军统根据地,自己曾经的家,唉,世易时移,命运多舛……自己出卖了艾高文、甘敏,进而导致武顺被捕,周成斌几乎丧命,直属的行动组三名成员死亡,一名被捕,全军覆灭,张克清暴露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那个家,永远回不去了…… 十一点半钟,巡逻站对面传来手电筒发出的一长三短的信号:有信件转交,请求会面。 谢威命令替代执勤士兵的76号特工回复了一长一短的信号:同意会面。十分钟后,按照双方约定的程序,在两家巡逻站中间地带会面,军统的士兵呈交了一封书信。谢威不敢怠慢,立即来见倪新。 倪新拆阅后带着谢威来见囚车里的张克清:“张先生,军统答应收留你,这是周成斌的亲笔信,你看看吧。落款处的同心圆是军统和你之间联络的标记吧?” 张克清看完,递还给倪新。倪新又道:“张弛说明天凌晨一点半他来接你。现在你可以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了吧?” 张克清愣了一会,长叹一声,答道:“好,开始吧,希望倪局长你信守诺言。” 倪新示意钱明奇打开录音机,倪新问道:“说出你知道的联络站。” 张克清答道:“除了你们知道的直属我指挥的那一家,就是我的助手落脚,周成斌养伤的那个地方之外,还有萨坡赛路西头街角一家西点房。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倪新示意钱明奇电令在76号待命的行动人员动手摧毁张克清供出的联络点,抓捕在那里的延安方面的潜伏特工。钱明奇示意明白,下了囚车。上了倪新的专车,命令道:“川崎君,发报:倪局长有令:包围萨坡赛路西头街角一家西点房,动手抓捕。” 审讯还在继续:“你归谁领导?” “潘先生直接领导。” “你们之间怎么联系?” 张克清答道:“非紧急情况,通过广播电台;紧急情况下,会启用电台。这样的次数不多,四年不过六七次。” “使用广播电台时,密码的母本是什么?电台在哪里?电报密码本在什么地方?” “母本是商务印书馆民国二十五年出版的《圣经》。密码本在老莫那里,他是我的助手。” 老莫已经不知所踪,张克清说的这个情况没有任何价值。倪新继续问道:“四年多了,除了我知道的协助军统营救刘泽之,救援周成斌,你还做过些什么?” “主要是提供日军针对新四军清乡的情报,还有就是提供搜集到的我认为有价值的情报,提供给潘先生,供决策时参考。” “你是怎么知道刘泽之的身份的?” “在河内,周成斌奉命锄奸,一号目标李士群离开了河内,只剩下二号目标:有伤在身的刘泽之。当时的刘泽之是毛人凤身边的人,动手前周成斌也许是奉命,也许是他自行做主,在医院太平间约见刘泽之,给了他一个辩解的机会。我那个时候也到了河内,你和我见面交谈后,又单独讯问赵敬东,我习惯性的四处转转,恰好撞见了刘泽之和周成斌。” 原来如此!倪新问道:“刘泽之是何时知道你的身份的?” “军统常有行动,刘泽之一个人……左支右拙,力不从心——最后他也是因为这个暴露的——我私下决定加以援手。刘泽之表面上不拘小节,玩世不恭,实则机敏干练,被他看出来了,我也没有否认,二人心照不宣。”张克清似在无意中说出76号已经没有军统的卧底了。 倪新又道:“你和潘先生见过面了?” “见过几次。” “怎么约见?” “都是他通过广播电台的短波约见我,每次见面的地点不一样。” 倪新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句话是实情,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继续问道:“营救刘泽之之前,周成斌是如何和你联系的?” “他冒险亲自在路上拦住了我,我很惊讶,也很感动。” “说说你这些年做过的事,越详细越好。” 张克清叹了口气,一边回想一边叙述,十几分钟后才算说完。倪新暂时没有找到有价值的情报,决定回去后仔细再听录音。他说道:“老张,你说的这些除了那家联络点,其他的都没有价值。” 张克清苦笑道:“我就知道这么多,倪局长,你也是个明白人,如果是你手下的随时有暴露危险的潜伏卧底……你可能让他了解整个谍报网的情况吗?萨坡赛路西头街角那家西点房,是应急用的,潘先生也曾在那里落脚,我怀疑老莫潜逃,会不会已经见到了上级,那家联络站也许已经转移了。” 倪新默然,心道只能回去慢慢分析录音,看能否找出有用的线索。 张克清又道:“虽说蝼蚁尚且贪生,可我这么活着……生不如死,托庇于军统,周成斌只不过是上海分局的局长,局本部……如果延安方面执意要军统交还我……唉,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就不该……”张克清越说越悔,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头。 倪新心下恻然,说道:“老张,别这样,你有伤在身……你想想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这就去给小野将军发报。谢副处长,你在这里陪着张先生。” 回到专车上,钱明奇汇报道:“何处长接到电报后,已经带队出发了,目前还有接到回电。” “耐心等一等吧。” 第五百五十四章 脱险 二号凌晨一点,何其莘发来了电报:职奉命带队搜捕位于萨坡赛路的联络点,西点房内有四人正在撤离,被我围堵在房内,双方激烈交火,惜对手狡诈,事先设有密道,且持有手雷,交战中击伤一人,我方也有两人受伤。缴获电台一部、武器若干、未及销毁的文件若干。对手通过密道逃离,职带队追捕中。 倪新交给钱明奇:“你也看看吧。” 钱明奇看完说道:“又是只差一步!但愿能从缴获的文件中发现有用的线索。倪局长,看来张克清还是比较老实的。下一步怎么办?守约放了他?还是……” 倪新答道:“以我对延安实力的了解来看:西点房的这个行动组应该是他们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一个……可惜啊,晚了一步。走吧,陪我去和张克清谈谈。” 二人上了囚车,倪新说道:“再有半个小时,军统会派人来接你,老张你说过军统上海分局未必有能力庇护你,既然你已经招出了你所知道的一切,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倪新是真的觉得张克清托庇与周成斌,未必能保住一条性命,相交一场,才冒着被小野平一郎责备的风险,说了这几句话。 张克清断然回绝:“不行!我不能给日本人效力!请你守约放了我。如果周成斌把我交出去,那是我的命!我不会怪你的。倪新,你总不至于食言吧?” 倪新叹道:“好吧,我不强人所难。” 凌晨一点半,军统根据地方向准时传来军用强光手电筒发出的一长一短的信号,倪新打起全部精神,命令道:“钱队长,你带两个人去和对方接洽,如果来人是周成斌或者张弛,找个借口暂时绊住对手,派人回来通知我。” 钱明奇带着两名部下走到双方巡逻点中间,杜一帆也带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寒暄道:“在下军统忠义救第三纵队副队长杜一帆,先生贵姓?” “钱明奇,南京政府政保总部上海分局行动队长钱明奇,幸会。” 杜一帆说道:“贵局倪新局长送来亲笔信件,信中说愿意把对上海分局有数次援手之恩的张克清先生交给我方处置,周成斌局长命我转达他的谢意。请把人交给我吧。” 钱明奇答道:“好说,请稍后。”转头命令身边的下属:“你去向倪局长汇报。” 那名下属跑到车边汇报道:“倪局长,钱队长命我向您汇报:军统来人叫杜一帆,自称是第三纵队的副队长。” 倪新沉吟不语:杜一帆,此人是谁?第三纵队副队长?这个身份是真是假?几分钟后,命令道:“把张克清带过来。” 谢威在前,两名特工扶着张克清,另外两名特工断后,走到倪新车边。倪新下车说道:“老张,自此一别,应该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你多保重。见了周成斌、刘泽之,也替我问好。希望战争结束的时候,我们都能活着,见到大东亚共荣圈步入正轨的那一天。” 张克清苦涩自嘲的笑道:“你的话我记住了,你们还会继续较量下去,而我……只求周成斌有担待,能让我有机会苟全性命于乱世。” 川崎哲也连续拍了几张照片,在相机闪光灯划破夜色的那一刻,张克清脸色苍白的不像活人。倪新无声地叹息,摆手命令把张克清带走。 谢威迟疑了一下,此时此刻,他实在是没脸再见军统的人。 倪新反应过来,说道:“谢副处长留在这里陪我吧,川崎君,你带人送张先生过去。” 谢威松了口气,暗生感激。川崎哲也拿着相机,把张克清带到了交换地点。 杜一帆打量着张克清,确认无误,命两名下属扶过张克清,川崎哲也又拍了两张照片,杜一帆并没有阻止,说道:“钱队长,后会有期。” 钱明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下次见面也许就是在76号的刑讯室里了,请杜先生转告贵局周成斌局长:好自为之,和大日本帝国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杜一帆笑笑没说话,命令撤退。 数百米之外,张弛捏着两把汗,带队在黑暗里等候。见到杜一凡等人回来,松了口气,命令道:“张先生,您受委屈了。把张先生扶上担架,送到医院里去。老杜,你带队继续警戒,今天晚上千万不能懈怠。对了,你派人命令孙栋盛继续设伏,直到亲眼看到倪新等人的车队撤离。” “是,请张副局长放心。” 张克清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张弛又道:“张先生,什么都你别说了,军统能有机会回报,该说谢谢的是我们。你我之间,来日方长,我陪你去医院,您的助手莫先生在那里等候。” 一行人来到医院,坐立不安的老莫不顾陪同的卫生员小宋的阻拦,一直在大门口迎候,见到张克清,他紧走几步上前,声音哽咽:“张先生,您可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张弛笑道:“莫先生,先让张先生进病房吧,小宋,请医生来给张先生检查身体。对了,张先生也受了电刑,你去把刘泽之没舍得用完,留给周局长的那两针易博停拿来,如果医生说可以用,就给张先生用吧。” 小宋答应着去了,杜一帆带人抬着担架去往病房。老莫队长对说道:“张副局长,大恩不言谢,以前我莫某对周局长多有失礼……您不知道,我的两个兄弟死于十年内战,蒙周局长和您不计前嫌,加以援手,从今天起,军统有用得着我莫某的地方,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莫先生言重了。莫先生,军统近期还有大的行动,周局长临行前担心招致日伪的报复,连累了张先生和您,那军统的罪过就大了。等张先生初步治疗后,我会派人护送您和张先生转移到韩长官部的驻地。” “一切听从您的安排,那我先去准备。张副局长,能不能请您致电潘先生……” 张弛笑道:“好说,我马上命人去办。” 安排好了一切,张弛来到病房,医生说道:“病人受了很重的刑讯伤,这个时候移动,对他的伤势很不好。我们这里条件有限,您拿来的两针易博停很对症,可惜太少了,要想缓解病人心跳过快、心室肥大变形等症状,最少需要四个疗程八盒针剂。” 张弛答道:“你先把这两针用了吧,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那好,我马上给病人注射。” 张弛又道:“坐船转移较为平稳,你看他的病体支撑得住吗?” “最好不要,实在不行,也要派懂一点医学急救常识的人陪同。” 张弛找到杜一帆交代了几句,又回了病房,张克清强打精神问道:“张副局长,军统协助我们行动的那个行动组怎么样了?有伤亡吗?” 张弛掩饰住自己的得意,故作淡定的答道:“张先生过虑了,事先有所准备,又有密室密道,别说那是军统上海分局潜伏特工实力最强的行动组,就是其他行动组,也断没有还会造成伤亡的道理。” 张克清心知肚明,无奈人在屋檐下,只得附和道:“军统上海分局的实力我当然是知道的。张副局长,倪新答应在我招供后,把我交给你们,不仅是诱惑我招供,更重要的是在你我友军之间制造摩擦。” “张先生和您的上级对倪新的心理把握的很准,他的确是想制造矛盾,所以还给你,还有我方的接应人员照了相,我估计这些照片很快就会出现在上海各大报纸上。张先生刚脱离魔掌,身体虚弱,别操心了,周局长自有安排。周局长命令把您转到韩长官的驻地,我已经安排好了,连夜出发吧。” “周局长安排的很周到,不知道有没有面谢的机会?刘泽之在根据地吗?我能不能见见他?” “他们不在这里,改日吧。” 事涉军统的机密,张克清知趣的并不多问:“也好,请张副局长替我转达我的谢意。” “您太见外了,张先生对军统上海分局是有恩的。周局长为人处世有古侠士之风,张先生也是深知的,和周局长合作,吃不了亏。” 张克清勉强一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让军统回报我,世易时移,给军统上海分局添麻烦了。” 施恩与人,张弛反而不好计较,打了个哈哈:“哈哈,总之张先生安全了,就好。我已命令杜一帆队长护送您,卫生员小宋一同出发照应。我还有些琐事,失陪了。” 倪新等人行至上海郊区,已是晨曦初露,车队车速突然慢了下来,一路闭目养神的倪新向外望去,只见数辆警车开过,前方硝烟滚滚,道路被堵塞。倪新命令同车的川崎哲也:“去看看怎么回事?” 川崎哲也应了一声“是”,下车步行向前走去。十几分钟后,带着两名警察赶回来汇报道:“一个小时前,前方五百米处皇军油料库发生爆炸,消防队刚把明火扑灭。带队的交警负责人听说是您的专车,特意派人来疏散其他车辆,好让咱们的车队过去。” “替我谢谢他们。” 又费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倪新等人的车队才勉强通过。川崎哲也问道:“倪局长,这两天发生好几起这样的破坏事件了,怎么回事?” 倪新没有正面回答,看了看表,说道:“不回76号了,直接去淞沪占领军司令部。” 第五百五十五章 特赦 八点半,日军司令部,走廊里,倪新碰见了小野平一郎的秘书:“倪局长,我正要去找你,将军有请。” 倪新走进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小野平一郎说道:“怎么来的这么快?” “我连夜从日战区和军统根据地交界的地方赶回来,正要来觐见将军。” “情况怎么样?你先说说。” “是,军统前来办理交接的是一个叫杜一帆的人,自称是第三纵队的副队长,属下按照事先的计划,把张克清交给了他。这里是张克清供词的录音和记录,请将军过目。属下会马上命令把张克清等人的照片送到上海各大报社,请他们尽快刊出。” 听取了倪新的汇报,小野平一郎叫来秘书把照片和拟好的文章交给他,吩咐了几句,秘书领命而去。 小野平一郎又道:“这条线是布下去了,能不能起到造成重庆与延安的摩擦,让军统处置周成斌的作用,只能拭目以待了。你这么早来找我,还有别的事吧?” “是的,这两天发生了数起针对皇军的破坏行动,将军,您怎么看?” “这正是我找你的原因。倪新,有个好消息……算是个好消息吧,冈村将军同意了我提出的对军统根据地的围剿计划。” 倪新微微吃了一惊,问道:“这么说数起针对皇军的破坏行动的幕后黑手是军统上海分局?他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牵制皇军向缅甸前线调派援军吧?” 对倪新的举一反三,小野平一郎很赏识,答道:“你说的不错,所以冈村将军才决意围剿。行动就定在十二月五日凌晨三点。” “我来觐见将军本来就是为了想个什么办法,阻拦军统的破坏行动。围剿……倒是一劳永逸,将军,那你我能做些什么?” “冈村将军命令你我带队参与围剿,有两个任务,其中之一是缉捕军统上海分局被皇军通缉在案的要犯。” 倪新答道:“这是我们情治部门应该做的,但愿没有漏网之鱼。” “我是这么打算的:我亲自带队随围剿的大部队行动,按图索骥,缉捕要犯。周成斌等人一定会千方百计潜逃,你在外围布下数十个行动组,决不能让周成斌等人再次脱逃。” 倪新点头道:“是,请将军放心。不过我有个担心:周成斌、张弛等人目前在军统根据地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围剿的时间不能更改……只能听天由命了,希望被通缉的要犯都在那里,让我们有一网打尽的机会。对了,你不是在那里设有一个联络点吗?急电命他们提供情报。” “是,属下有个提议:如果头号目标周成斌不在,可否令他们刺杀在根据地的军统最高长官?无论成功与否,周成斌都有可能赶回去。” 小野平一郎答道:“考虑的很周到,事不宜迟,你先去安排,然后再来找我商议第二个任务。” 倪新答应着去了,小野平一郎命人准备餐点。十点整,倪新回到办公室,小野平一郎笑道:“连夜赶回来,还没有用餐吧?别管是早点,还是午餐,陪我吃顿饭,我们边吃边聊。” “是,谢谢将军体恤。” 倪新喝了半碗粳米粥,小野平一郎说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动军统这一小块嵌入我方占领区的根据地,是因为担心诱发连锁反应,淞沪地区打破微妙的平衡后,爆发大规模军事冲突,皇军一时无力应付。” 倪新答道:“这也正是属下担心的问题,将军有何高见?” “我把于思文从满洲国调到上海,是为了他和韩德勤部的一个姓任的副师长,目前是代理师长,有姻亲关系,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做工作。” 倪新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对啊,军统能策反,我们也能啊,将军料敌先机,属下佩服。这个关键时候,韩德勤部一个师哗变,他哪里还能腾出手里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可惜啊,事到如今,任恒闻副师长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弃暗投明。时不我待,倪新,你调派手下精锐,增援于思文,如果策反不成,就以任副师长的名义刺杀韩德勤,逼任副师长起事。” “是,属下这就回去组建临时行动组,交给于思文指挥。” “人员被抽调后,不能影响围剿后对军统要犯的缉捕。倪新啊,影佐将军从常德直接去了缅甸,淞沪地区情报战的重担全在你我肩上了,诸事拜托。” “将军言重了,属下一定竭尽全力,配合将军。” 这天中午十二点整,潘干臣带着章副官来到南京利顺德饭店一楼咖啡厅,侍应生给他送来一份酒水单,潘干臣命令章副官:“你先点餐,我去去就来。如果有人跟踪我上楼,你打内线电话,我在二楼二零九房间。” 二零九房间的门并没有锁,潘干臣随手一推,门开了,见两名男子在房间里,其中一名起身相迎:“潘师长,久仰了。在下刘泽之,军统戴老板的特派员。” 潘干臣吃了一惊,刘泽之?就是那个76号的潜伏特工?因为他,冈村宁次前后数次严厉训斥情治部门,他居然还敢在南京露面?他出面找自己,想干什么? 潘干臣厉声问道:“你们到底要怎么样?害我害的还不够吗?梁女士哪?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潘师长稍安勿躁,梁女士很好,您不是看到我们转交的她的亲笔信了吗?梁女士有六个来月的身孕,不便于长途奔波,在国统区里养胎,有人照顾。” 潘干臣稍稍放心,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我现在无职无权,你们就放过我吧。” 刘泽之笑道:“潘师长言重了,您即将出任增援缅甸的暂编第二军副军长,前途正好啊。” 潘干臣微微一愣:昨天才接到的委任状,这个人怎么就知道了?军统,唉,神通广大啊。他苦笑道:“我还没有上任……就算是上任了,也要带队远赴缅甸,和军统上海分局没有关系啊。” “潘师长此言差矣,缅甸战场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场的一个组成部分。” “你们找我到底想干什么?军统……我没招惹你们,我也不想招惹……” 刘泽之冷笑道:“潘师长的忘性好大!当初投敌,军统设在你部队里的政工组六名特工被杀,这笔账军统可没和你算那!” 潘干臣哼了一声,怒道:“你想干什么?别忘了,南京是日本人的天下!我是不想再结怨,否则早就向日本人汇报了,你别逼我!” 刘泽之毫不示弱:“是,国都南京还在日本人手里,可是中国人总有一天会光复国都,这一天不会很久了!潘干臣,这一点你知道的最清楚!你居然还是执迷不悟,向日本人告发出卖我?好啊,你去吧!别忘了,你的情妇,还有她肚子里没有出世的孩子还在我们手里!你的长子,因为你认贼作父,已经和你断绝关系了吧?你那还配做一个父亲?!苏东然说你是他敬重的长官,很多错事都是不得已的,他真是看错你了!” 潘干臣颓然坐在沙发上,问道:“东然?他还好吗?” 崔峰走过来递给他一封信:“这是苏旅长写给你的信。” 潘干臣接过来看完,交还给崔峰,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没有上任,即使上任了,也会马上离开淞沪,前往缅甸,我这个暂编第二军军长手下的部队是拼凑起来的,老部下不多了,起事反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们要强人所难,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刘泽之答道:“潘副军长误会了,军统不会提出这种让您为难的要求的。” 潘干臣松了口气,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来找我?” “缅甸战局不仅关系着国统区的生命线滇缅公路能否畅通,更关系到战后的格局,也就是中国的国际地位,军统奉最高军事当局军统命令设法搞到日伪淞沪地区增援缅甸的部队的作战计划,我就是为这件事特意从重庆返来南京的。” 潘干臣犹豫许久,自嘲的笑道:“我和军统……还能化敌为友吗?刘先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我只有一条出路:把你交给日本人,日本人一定会更信任重用我。” 崔峰脸色一肃,就想拔枪! 刘泽之淡然一笑,摆手制止,说道:“如果潘副军长真有这个心,怎么可能单身赴约?梁女士在韩长官驻地做客,潘军长收到心爱的女人的来信,当然知道是谁要见他。” 此人怎么知道自己是单身赴约?难道军统在饭店外布有暗哨?应该是。 刘泽之又道:“潘副军长,往事已矣,所有的中国人都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如果军统能得到潘军长的帮助,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刘先生是戴老板的特派员,您这番话……” 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潘副军长,我这番话不仅仅是代表戴老板说的,还代表中华民国最高军事当局,您请看——” 刘泽之郑重的递过一份特赦令,潘干臣不由的双手接过,落款是中华民事委员会,盖着一枚钢印,蒋中正亲笔手书签署,戴笠副署。 潘干臣还在犹豫,刘泽之又道:“特赦令上写得很清楚:由于潘干臣在缅甸战役中,暗中协助中华民国,所以既往不咎。也就是说只要潘副军长能立此大功,这张特赦令就会生效。您可以看一看编号:这样的特赦令,您手里的是第四张。我想——随着战局的进一步明朗,应该不会有第五张了。” 潘干臣答道:“我只不过是参与援缅的暂编第二军的副军长,可以参加军事会议,却不可能掌握全局。” 刘泽之不想给潘干臣太大的压力,说道:“潘副军长只要保证提供的作战计划是真的,就可以了,那怕是部分的计划也不要紧,军统还有别的渠道。不过——潘副军长,我希望您能搞到全部的作战计划,那么除了这张特赦令保证的既往不咎之外,将来您还可能被重用。” 潘干臣心一横,终于首肯:“我尽力!刘先生,我怎么和您联系?” 第五百五十六章 刺杀 约好了再次联系的办法,潘干臣起身说道:“替我问苏东然好……也替我照顾梁……” 刘泽之笑道:“既然您挂心梁女士,何不给他写封信?我想梁女士也同样很惦记您。” 潘干臣犹豫了:写封信请刘泽之转交,岂不坐实了和军统有勾结?转念一想,事已至此,看战局的发展,日本人也未必能长久,军统还要用自己,不会泄露出去,何不写封信,让她们母子放心犹在其次,也再一次表示了和军统合作的诚意。 潘干臣重新坐下,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也,给刘特派员添麻烦了。”拿过饭店的便笺,很快写满了两张纸,装入信封,没有封口,以示无他,交给刘泽之。 刘泽之习惯性的裁去便笺的抬头销毁,当面封好信封,又请潘干臣印了个手摸作为封印,答道:“如果不出意外,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把梁女士的回信带给您。” 潘干臣走后,崔峰问道:“飞鹰计划要求的是得到所有增援缅甸的淞沪日伪军的作战计划,如果潘干臣只能得到其中的一部分,怎么办?” “我还有另外一条渠道,目前暂时不能动用,等一等潘干臣的消息吧。崔峰,我们从饭店的前后门分头离开,你离开前通知陈铭也可以撤退了。” 二号下午四点,军统根据地内,一夜未眠的张弛想补个觉,没睡多久就被孙栋盛叫醒:“冯根生发来电报,说是上海分局所有潜伏特工奉周局长的命令,已经展开全面破坏行动。请您过目。” 张弛起身接过电报,一边看一边问道:“今日凌晨你看到倪新的车队了?没有什么异常吧?” “看到了,车队过去半个小时后,我才带队撤离的。你猜我从望远镜里看见谁了?” 见孙栋盛一脸的不屑和鄙视,张弛略一思索,答道:“你是不是看见谢威了?” “就是他!我记得倪新的专车车号,他和倪新同车,坐在前排。” 张弛叹了口气,没有像孙栋盛期待的那样出口痛斥,命令道:“给冯根生发报:继续行动,切记尽量减少伤亡。” “老冯和巩肃和、林世荣都是老特工了,上海可以选择的目标那么多,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张弛又叮嘱道:“老孙,目前在根据地的负责人只剩下你我了,要提高警惕,防止日伪报复。” “我已经命令第三纵队下辖的三个中队取消休假,进入一级警备。杜一帆也不在根据地?” “我命他带着三名战士和卫生员小宋护送张克清离开根据地了。老孙,抽空去医院把张克清和老莫的治疗费用结了。” “这样也好,好人做到底。那个姓莫的这回没什么可说的了吧?居然敢对周局长不敬 ,等有机会再见面,我和他单挑。” 张弛笑笑,打了个哈欠。 孙栋盛说道:“那您接着休息,我去电报室嘱咐他们给冯根生回电。” 发完电报,已经五点半钟了,想着医院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孙栋盛从保险柜里拿了一笔钱去医院结账。走出办公大院的大门,信步当车,不停的和路上碰到的熟人打着招呼。距离医院大门口不远处有一个小集市,这天不是集日,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摊贩,在寒风中兜揽着生意。 见孙栋盛走过来,一个卖米糕的小贩吆喝着:“刚出锅的米糕,热腾腾!先生,来两块吧?” 孙栋盛放慢脚步随口答道:“挺不错的,等我回来再买。” 那名摊贩不死心,上前一步继续兜售:“先生,这米糕趁热吃味道才好,你看看,还有青红丝和白糖那。” 孙栋盛看了一眼,味道和卖相都还不错,敷衍道:“是挺好的,我要去办事,拿着不方便——” 那名摊贩突然把满满一笼屉刚出锅的米糕对准孙栋盛抛了过来!孙栋盛猝不及防,狼狈后退,没能躲开,脸上、身上全是滚热的米糕!没等他拔枪,一把匕首冲着他的胸膛插过来! 孙栋盛下意识的闪身避开,那人又是一刀!命中孙栋盛的右臂,刚拔出的枪掉落在地,孙栋盛高喊:“来人,有奸细!” 那人拔出匕首,又是一刀,插在孙栋盛的胸前! 路人有的愣在当地,有的四散逃离,也有几名胆大的向出事地点跑过来。 那名刺客不敢恋战,逃离了现场。 两名男子先跑了过来,其中的一个俯身抱起孙栋盛,喊道:“先生,你没事吧?先生,麻烦你去叫前面医院叫医生,这个人伤的不轻!” 孙栋盛强行提着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道:“我叫孙栋盛,是这里临时……军管会的,你去那里找人……” 张弛刚刚入睡,警卫组长小孔砰的撞开门,报告道:“张副局长,孙栋盛组长遇刺!” 张弛猛然惊醒!起身一边拿枪,一边问道:“人哪?孙栋盛在哪里?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报告的人来了——快进来,这是张副局长。” 报信的那名路人答道:“有人去了医院求救,应该被送进医院了吧?伤的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好像中了两刀!” 张弛边向外走边命令道:“小孔,你不用跟我去,注意警戒,派人通知巡逻执勤的你手下的士兵搜捕凶手。你们两个跟我来。” 办公大院距离医院不过一公里多地,张弛来不及让人备车,带着两名卫兵和那名报信的路人向医院赶去。 途径出事地点,那名路人指着现场说道:“就是在那里,您看,还有血迹。” 张弛稍稍放缓脚步望去,现场的血迹让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的血,孙栋盛伤的不轻! 没等张弛开口,一发子弹飞来,正中张弛的左胸,张弛晃了两下,栽倒在地上!身后的两名卫兵一名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救援,另外一名隐蔽后向着子弹来的方向抬头观察,见不远处一栋二层建筑上似乎有人在移动,抬手就是两枪! 正在带人搜捕刺客的小孔听说张弛遇刺,头嗡的一下大了,几乎昏厥!他刚二十岁出头,虽然在三年前就参加了第三纵队,可是无论能力、职务、经验还是威望,都不足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危机,只得硬着头皮强撑着说道:“你们继续搜索,你去告诉电报室,马上设法和周局长联系。我去医院看看。” 当天晚上九点,在南通执行策反七十九团任务的周成斌接到了根据地的电报,他叫来了李奕、乔文荣,说道:“你们看看这份电报,刺杀?这还是根据地建立以来的第一次。” 二人看完,心都悬了起来,李奕说道:“生死未卜?根据地的医疗条件太差了,那家小医院做点小手术还凑合……廖康和和吴团长会面,还没有回来,周局长,该怎么办?” 周成斌暗自盘算:七十九团兵变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自己走不开……杜一帆恰好也不在根据地,冯根生那里,本就急缺人手,何况冯根生、巩肃和、林世荣也没有主持大局的能力……刘泽之那里的进展怎么样了?除了自己,只有张弛知道刘泽之的电台频率,张弛昏迷,根据地无法和刘泽之取得联系……遇刺?难道是76号的人潜入了根据地?还是根据地本身就有76号或者日本人的奸细?行刺的背后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 周成斌说道:“必须马上派人回去主持大局。” 乔文荣插话道:“派谁回去?周局长,为了您的安全我们应该马上转移,再安排其他的事,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和李奕带着电台转移,我在这里等着廖康和。” 李奕附和道:“小乔说得对。” 周成斌决定道:“先发报,再转移,文荣,你去准备电台,李奕,我给你一个频率,记录电文:二号、三号被刺,分别受了枪伤和刀伤,生死未卜,如情况许可,赶回鹰巢主持大局。再给根据地发报:尽一切可能搜捕凶手。” 李奕答道:“是,我这就去发报。周局长,根据地的治安是由孙栋盛负责的,防谍工作一向很到位,成功缉捕凶手的很能性很大。” 刘泽之落脚在南京火车站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向东百余米,葛佳鹏入住了另外一家小客栈。整个上海分局只有两部最新式的美制便携式电台,一部配给了周成斌,一部在冯根生手里,陈铭、崔峰在南京军统新建的一家联络站里,那里有一部电台。按照刘泽之事先定下的规矩,和他联系需要通过葛佳鹏,和葛佳鹏联系只能由崔峰出面,陈铭和南京联络站的人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晚上十一点,葛佳鹏意外来访,刘泽之问道:“这么晚来找我,出什么事了?” “您放心,火车站二十四小时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我。崔峰刚来过,周局长给联络站发来电报,这是电文——”葛佳鹏蘸着残茶在桌上写了两行字,随即抹去。 刘泽之心往下沉:张弛、孙栋盛遇刺?他们还活着吗? 葛佳鹏又道:“周局长明知道我们在执行飞鹰计划,却还是提出:条件许可时,让您返回根据地主持大局,可见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您把飞鹰计划交给我吧。” 刘泽之沉吟不语:周佛海和军统有联系,这是最高机密,葛佳鹏并不知情,如果潘干臣不能拿到全部作战计划,也许需要动用这条线……犹豫再三,刘泽之暗自决定:事关者大,不能扩大知情范围,如果不得已要和周佛海联系,但愿那个时候周成斌已经可以脱身,实在不行,自己再赶回来。 他对葛佳鹏说道:“我马上就走,崔峰和陈铭留给你。佳鹏,这是潘干臣写给他情妇的亲笔信,你伪造一份,把原件留下。” “对,这是潘干臣私通军统的铁证,当然不能交出去。伪造好了,我会命令联络站出个人,送到韩长官的驻地,交给姓梁的,再把回信带回来。您还是带着陈铭吧,路上有个照应。” “没必要。你们三人暂时不要离开南京,在这里待命。记住:为了安全,你和联络站的人联系一定要通过崔峰。” 葛佳鹏郑重答应下来。事态紧急,刘泽之命葛佳鹏掩护,偷了一辆半旧的箱式小货车,连夜出发,赶回根据地。途中,又盗取了一副车牌换上。 第五百五十七章 力撑危局(上) 三日凌晨一点,倪新还在办公室加班,温桂胜送来了一份密电,倪新看完,拨通了小野平一郎官邸的电话:“将军,你休息了吗?我有事向您汇报。” 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小野平一郎无奈的答道:“那你来吧,我等你。” 76号停车场内,浅野一键、张占正在送客,见到倪新,二人迎上来,倪新问道:“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浅野一键答道:“从军医院、济民医院请来会诊的专家本来应该在昨天下午六点离开,因为又对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用了刑,所以我多留了他们几个小时。” “人犯招了吗?” 浅野一键很沮丧:“没有,那几名专家还动了肝火,居然敢诽谤76号丧尽天良,属下也没压住火……好在有张占,这几天和他们相处的不错,敷衍过去了。局长,这两个人又有几天不能审问了。” “那就先放几天再说。浅野君,跟我上车。张占,你回去休息吧。” 张占殷勤的拉开车门,请倪新上车,目送倪新的车走远。心道:倪新带着浅野一键,不会是回家休息,这么晚了他们去哪里?为了配合延安方面营救张克清,营救武顺的计划不能不推迟,唉,那两个兄弟,受苦了。这一拖延,会诊的专家走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出手。 倪新命令把76号各个部门的行动特工暂时编为二十个行动小组,却没有下达任何命令,这是要干什么?何其莘、钱明奇带着五六名能力比较突出的特工,昨天离开了76号,又去了哪里?深深的无力感袭来,张占叹了口气,向宿舍走去。 见到在书房里特意更衣等候的小野平一郎,倪新陪笑道:“打扰将军休息了,将军,这是属下安插在军统根据地的联络点发来的急电,动手行刺后,狙击手齐东被作为嫌疑人之一,抓捕了。” 小野平一郎接过电报,说道:“倪桑,坐吧,浅野君,你也坐。” 看完电报,小野平一郎又道:“成功刺杀了张弛和孙栋盛,干得不错。命令他们继续为皇军的围剿提供情报。倪桑,你组建的围剿后搜捕要犯的临时行动组何时出发?” 围剿?浅野一键心中一动,没敢出口相询。 “将军,电文中说除了张弛和孙栋盛,周成斌、刘泽之等人均不在根据地。刺杀成功后,总要给他们留出返回根据地的时间,才能一网打尽。太早就位,发生冲突,即使逮捕或者击毙了狭路相逢的某个军统要犯,也许会让军统其他人反应过来皇军要大举进剿,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是放军统其他人回根据地?” “是的,我估计行刺后,其他要犯会马上得到消息,今明两天会返回根据地,所有的临时行动组明天预计在三号下午三点出发,入夜就位。” 小野平一郎答道:“还是太早,一次就位的人太多也容易打草惊蛇,其中的一部分推迟到四号下午四点出发,午夜十二点前就位,配合三个小时后发起的围剿。” “是。” 浅野一键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问道:“属下失礼,围剿?是围剿军统的根据地吗?”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答道:“是的,浅野君,这一次你的心愿可以达成了。” “太好了!属下请命参与围剿。” 小野平一郎笑道:“倪局长,我替浅野君讲个请:允准他参与围剿,可好?” 倪新也笑道:“将军玩笑了,将军您带队随同围剿部队行动,浅野君久在76号供职,了解被通缉在案的要犯的情况,就让他追随将军左右吧。” 小野平一郎点头答应,吩咐道:“浅野君,76号除了何处长、钱队长带走的人、编入二十个临时行动组的特工,职业特工不多了,我手下的特工队也都被于思文队长带走了,我已经命令南京情报站的郑敏带着他手下,两个小时前到了上海,暂时归你指挥,随我行动,你去司令部找他,领取一部分重武器和电台,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 “是。”浅野一键兴冲冲的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小野平一郎和倪新二人,倪新问道:“将军,于思文策反任师长,有进展了吗?” “六个小时前我接到了他发来的的最新的一份电报,电报中说任兴部全部哗变的可能性不大,部分起事却有一定的把握。我命令他五日凌晨三点,在围剿开始的同时,起事兵变。” “将军高见,同时起事,再把动静搞的大一点,韩德勤不明真相,应该不敢立即出兵援助军统根据地。军统根据地的守军只有第三纵队下辖的三个中队八百余人,还有韩德勤部的一个加强连,加起来也就一千出头,参与围剿的我方部队有皇军的一个大队、两个南京政府的整编团,五千余人,以少胜多,胜算在握。” 小野平一郎说道:“是啊,几年的功夫,军统上海分局下辖的忠义救第三纵队已经发展到了八百余人,若不早图,恐怕……倪新,冈村将军有令:所有的军事行动必须在五号下午三点前结束,只有十二个小时,时间并不宽裕。” “请将军放心,军统是被突袭,而我们却是有备而来,十二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三号上午六点,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天就要亮了,刘泽之驾车来到距离根据地只有一公里多的一条河边,这里平时河宽流急,无法泅水渡河,上游有日本人的巡逻队,拦截各种船只。所以这里很僻静,很少有人出没,也不在日伪军队的巡逻线上。 孙栋盛无意中发现枯水期水位下降,可以泅渡,告诉了刘泽之。为了赶时间,刘泽之决定在天亮之前,不顾严寒,泅水渡河。 刘泽之在枯水期才露出水面的沙洲上小心的行驶,尽可能的接近河边。一时不慎,陷进了沙坑里,踩了几脚油门,汽车越陷越深,以他一个人的力量,无力脱困。一路驶来,这辆小货车虽旧车况却不错,他心念一动,又踩了几脚油门,让汽车陷得更深一点。拿出车上的工具箱和一个蓝布包袱下了车,拼尽全力又把车向前推了几步,大半个车身陷在了沙子里。刘泽之用工具箱里的短柄小铁锹把车子草草埋了起来,心道但愿没有人发现,有机会带人把车开回根据地。 八点整,刘泽之步行了十几公里,回到了军统根据地,十几个小时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小孔可算有了主心骨,眼泪差点掉了下来,迎上来说道:“刘特派员,您可回来了,我……” 刘泽之问道:“张副局长和孙组长的伤势怎么样?” “孙组长到现在还没有苏醒,医生说可能……呜呜……”小孔说不下去了。 刘泽之沉下脸训道:“不像话!一个大男人,瞧你这点出息!张副局长哪?” “张副局长脱离危险了,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受了枪伤的张弛脱离了危险,受了刀伤的孙栋盛却还在昏迷中,这是怎么回事?他顾不上追问,命令道:“小孔,你带队追捕凶手,有收获吗?” “抓捕了四名嫌疑人,还没有确定。” “根据什么标准抓捕的?” “刺杀孙组长是突发事件,当时孙组长是单身一个人,没有凶手的线索。刺杀张副局长的现场,身边的卫兵看到了凶手的影子,还开了一枪,随即马上搜捕,在现场周围根据影子的身高、大致体型、能否有机会上楼顶等条件抓捕的。” “你有多大的把握凶手就在这四名嫌疑犯中?” “那里行人并不多,张副局长的警卫又立即开始了搜捕,凶手逃离的可能性不大,符合条件的人我都抓起来了。凶手应该就在这四个人里面,如何进一步确定,我就不明白了。” 小孔回答的有条有理,刘泽之夸奖道:“有长进,传我的命令:一中队、二中队进入紧急状态,三中队撤出根据地,占领韩长官部和我方、日战区接壤的那块三不管地带。命令他们遇到情况,不得回防,立即向韩长官部靠拢。把韩长官留给我们的加强连的许连长请来见我。致电韩长官:通报这里发生的情况。再给我派两个人当助手。” 小孔暗道:其他两个中队按兵不动,三中队实力最弱,基本上都是新兵,却被派了出去,还不准回防,到底是为什么?他不敢多问,答道:“我这就去办,小史、阿文,你们两个跟着刘特派员。还有件事:冯组长正好来了电报,派遣林世荣组长回来公干,估计也快到了。” 刘泽之把手中的包袱递给身边一名战士,说道:“我先去医院,如果在此期间林组长来了,让他去那里见我。” 根据地唯一的一家西医院病房里,刘泽之见到了张弛,张弛上气不接下气的苦笑道:“我来上海分局似乎就是给你们大家添乱的……”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说什么哪——”见医院唯一有行医执照的邱医生走进病房,刘泽之迎上前去主动寒暄:“邱医生吧?给您添麻烦了。这是一批药品,本想利用去南京执行任务的机会在黑市上尽可能多的采购一批,谁知又发生了这样的突发事件,赶着回来,就这么多,您可别嫌弃。” 邱医生略一翻检,喜道:“太好了!都是急缺的消炎药和止血药,还有两盒易博停。您是刘特派员吧?这个费用……” “费用的事邱医生您别为难,也不用冲抵军统欠您的费用,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邱医生,请您向我介绍一下张副局长和孙组长目前的状况——您尽管说,没必要回避张副局长本人。” 邱医生答道:“张副局长命大,那一枪正好打在他左胸口袋里装着的真皮西服夹上,皮夹是四层真牛皮制作的,子弹击穿了皮夹,力道却大为减弱,虽打进了张副局长的左胸,却留在了肌肉里,太悬了,没有这个皮夹,张副局长就会受重伤!不过子弹巨大的冲击力致使张副局长两根肋骨骨折。” 第五百五十八章 力撑危局(中) 刘泽之和张弛对视,刘泽之笑道:“老张,我可是救了你一条命!这么说你的伤势不至于当场昏倒啊。” 原来那个德制西服夹是刘泽之在重庆闲来无事去黑市上淘来的二手货,张弛回到重庆,一见就很喜欢,硬要走了。张弛自嘲道:“明显是狙击手作案,我不立即昏倒,再来一枪,就见不到你了。” “你的反应真是无人能比,孙组长的情况怎么样?” 邱医生答道:“孙组长右臂中的那一刀正好扎在动脉上,失血过多,您带来的药品里有最新的美国进口的止血药,我过一会给他换药。孙组长正当年,身体健康,应该可以缓过来。” 刘泽之松了口气,问道:“我能看一下打伤张副局长的那颗子弹吗?” “当然可以。”邱医生让护士去拿子弹。 刘泽之继续问道:“他们二人何时可以不再卧床?如果坐船,他们的身体撑得住吗?” “最起码需要半个月,孙组长可能还不止。乘船,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失,延缓康复。对了,张副局长肺部受到震动,一周内最好少说话。” 护士取来了子弹,刘泽之仔细鉴别后说道:“我明白了,请邱医生先去看看孙组长。” 客气的支走邱医生,这家医院只有三间病房,每间四人,同住的三名病人知趣的说是要出去透透气。张弛这才说道:“我怎么感觉不对啊……凶手抓住了吗?你赶回来,飞鹰计划怎么办……那颗子弹……” “就是一颗常见的驳壳枪子弹,小孔等人搜查现场时也发现了被丢弃的枪支。好险哪,如果是狙击步枪,你这条命就交代了。”刘泽之开着玩笑:“老张,原以为这一次那个西服夹替我还了你的救命之恩,看样子我还是欠你一条命。这种子弹,在那个距离,没有皮夹替你抵挡,你会受重伤,但是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张弛想反驳,刘泽之又道:“医生让你少说话,你听我说:周局长应该是实在离不开,才电令我赶回来。飞鹰计划进展顺利,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回去。我和你的感觉一样,总觉得针对你和孙栋盛的刺杀有问题。倪新安插联络点也好。派遣特工也好,都不容易。针对你或者是周局长的暗杀还可以理解,暗杀孙栋盛……得不偿失吧?小孔抓住了几名嫌疑犯,我一会就开始审讯,有结果了我马上告诉你。” 张弛艰难的点了点头。 刘泽之又道:“冯根生带着上海分局的所有潜伏特工在上海、南京等地展开破坏行动,我在南京的时候看报纸说是影佐祯昭在‘常德大捷’后,勤劳王事,席不暇暖,转赴缅甸,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这个时候应该疲于奔命才对,哪来的闲工夫安排刺杀孙栋盛?除非刺杀还要达到更重要的目的。” 张弛按耐不住,不屑的冷笑:“常德大捷?我呸——” “行了,你就别说话了——老林,你来了,进来吧。路上还顺利吗?” “刘特派员,您好。挺顺利的。张副局长,您怎么样了?” 张弛答道:“我没事。” 刘泽之问道:“老林,你回根据地,是有事要办吧?” 林世荣答道:“老冯命我来根据地找张副局长补充武器弹药,还想从第三纵队调用十到十五名身手好一点的士兵。” 张弛说道:“从现在起,根据地的一切都由刘特派员做主。” 刘泽之答道:“武器弹药的补充没问题,人员也可以调给你们,我另外派人带队和冯根生联系。老林,我身边没人,你暂留几天做我的助手。从现在起,医院里要派人执勤,你我外出要带警卫。” 林世荣答道:“是,我一会就去安排。” “你这就去吧,把孙栋盛办公室里的抽屉、保险柜撬开,接管仓库,把冯根生需要的东西领出来,派个妥当的人送过去。” 林世荣走后,张弛强忍着肺部的疼痛,继续商议:“我在想为什么会有人刺杀?” “我一路上也在想这个问题,孙栋盛去医院是临时决定的还有早就安排好的?” “应该算是……临时决定的,是我说了,让他抽空去医院结账……” “抽空?这么说刺杀的目标不一定是孙栋盛。老张,枪伤你的应该是训练有素的狙击手,武器却不趁手。人都能混进来,武器却没有带来,你说为什么?只有一种可能:凶手早就潜入了根据地,为了安全的长期潜伏下去,没有携带狙击步枪,刺杀你却是临时接到的命令,也顾不得武器不称手了。” 张弛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 刘泽之制止了他:“不是让你少说话吗?凡事有我,你安心养伤。你掌握的密电码在哪里?” “在我办公室,保险柜有一个夹层,如果需要二次加密,可以升位降位,在电文结束的时候标出来,具体的代码……”不长的几句话,张弛出了一头的冷汗。 刘泽之用心记下,掏出手帕递给他,答道:“明白了,我先走了。” 刘泽之又去探视了尚在昏迷中的孙栋盛,而后回了办公大院。见林世荣正在清点武器,问道:“除了你领取的,库房里还有重武器吧?” “我正要去找您,来了一封密电,电报员说是上海分局两位局长亲自掌握的最高级别。库房里还有两挺捷克式机关枪,一箱十二枚手雷,四支微型冲锋枪。刘特派员,武器装备很匮乏,要想想办法。” ““武器的事情以后再说,把电报给我。半个小时后你来找我。” 刘泽之接过电报,走进张弛的办公室,找到密码本,译出电文,电报是张占发来的,汇报了76号的动态。刘泽之沉吟许久,终于下了决心。 林世荣走进来,刘泽之命令道:“老林,许连长来了吗?把库房里剩下的武器配给他。” “还没有到,都给许连长?”林世荣有点舍不得:“那库房可就彻底空了。” 刘泽之笑道:“老林,你是山西人吧?” “不是啊,我是四川……您是说我抠门啊,得,我不说了,就都给许连长。” 刘泽之又道:“增援潜伏特工的人员挑选好了吗?” “还没有,人选好后,我想后天分头出发,不着急。” 刘泽之答道:“不行,抓紧时间,人员选好后,今天晚上入夜分批走。” “是,那我这就去催办。” 刘泽之来到被临时布置成审讯室的办公室,命令道:“把嫌疑犯押上来。” 四名嫌疑犯被带了上来,刘泽之一一打量着,四人被他看的很不自在。 许久,刘泽之说道:“给诸位添麻烦了,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每个人写一份简单的自述给我,姓名、年龄、学历、职业什么的,还有何时来到这里的,来这里之前在哪里谋生。写清楚了就可以走了。阿文,拿纸笔来,再搬几张凳子。” 惴惴不安的几人松了口气:这个长官看起来很好说话,纷纷找地方写起来。 刘泽之命阿文看着,自己走到院子里,许连长刚办完领取手续,过来行礼:“刘特派员,谢谢你拨给我这批武器。” “许连长你协防根据地,军统投桃报李是应该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客气。我找你来是有件事拜托:请您派人把张副局长、孙组长转移到韩长官的驻地去。” “刘特派员,我听小孔说他们伤的不轻,尤其是孙组长,这个时候转移……不妥吧?韩长官驻地的医疗条件比这里强不了多少。” 刘泽之说道:“许连长请跟我来,老林,你也来。小孔,回来了?也进来听听。” 三人进了一个房间,刘泽之说道:“我们四个人开个碰头会。老林等人在上海、南京等地奉命展开各种破坏活动,日本人不可能不想办法阻止,全面侦破?需要的时间太长;减少淞沪地区增援缅甸的部队人数?不太可能;听之任之?更不可能了,淞沪是日本人重要的税赋征收地域。” 林世荣问道:“那您觉得日本人会怎么办?” “李士群说过:判断对手的意图,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换位思考。如果我是日本人,会出兵围剿军统根据地。” 林世荣三人都吃了一惊,仔细想想,又都点了点头。刘泽之又道:“围剿之前,以我对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了解,很有可能出手除掉根据地的负责人。” 许连长插话道:“有这种可能吗?军统的负责人不是只有张副局长和孙栋盛两个,周局长才是上海分局的灵魂,除掉张副局长、孙队长,其他的负责人自然会赶回来主持大局,比如刘特派员您,不是就赶回来了吗?” 刘泽之笑笑,说道:“许连长,你觉得日本人大举进剿,根据地有抵抗的能力吗?如果没有能力保住根据地,回来的人越多,特别是周局长,等于是自投罗网。” “单凭根据地的兵力,日本人有备而来,没有能力抵抗,可是还有韩长官那。” “你能保证韩长官部一定会增援吗?” “当然会,韩长官对军统上海分局观感很好,曾命我一定要尽全力协防,这并不是最重要的理由,职责所在,韩长官不可能坐视。” 刘泽之答道:“我不知道日本人会采取何种措施阻扰韩长官增援,但是我们不能不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许连长点头道:“您说得对,提前做好准备总不会错,如果我们错判了日本人的意图,无非是白忙乎一场,我马上抽调人手转移张副局长和孙组长。” “转移他们是必须的,如果根据地的沦陷不可避免,我希望把损失降低到最低程度。” 林世荣说道:“这是当然,可是……根据地有日本人的奸细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大规模转移,很难保密,日本人会不会提前动手?大规模围剿,不会不派先头部队和情报人员提前渗透,在根据地外围阻截,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 “你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找出这个奸细。小孔,你抓捕的四名嫌疑犯里肯定有一个是日本人的奸细。这个人我大致知道是谁了,一会他们写出自述,就可以确定。” 小孔大吃一惊:“您是怎么判断出来了?自述?怎么就能确定?” “我一会再告诉你们。我要利用这个人找到他的同伙,让他们替我向负责围剿的日本人报告:军统恰好有一项转移计划,是新招募的士兵到韩长官部训练处报到。” 林世荣三人面面相觑,许连长说道:“刘特派员,恕我直言:我不觉得您能办到。当然,能办到太好了,几十个新兵,价值不足以让日本人提前动手,新兵携带武器装备、行李,很正常,也可以借此把有价值的物资转移出去。” 刘泽之笑笑答道:“别忘了,我是八十六号!” 第五百五十九章 力撑危局(下) 林世荣将信将疑,问道:“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许连长,你安排一部分人立即用船分头转移张副局长和孙组长。小孔,拉一份名单,要涵盖所有和军统有过合作,有可能招致日本人报复的新老朋友们。许连长,按照小孔名单的人数提供军装。小孔,在得到我转移的命令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以免消息泄露,人心惶惶,让日本人提前得到消息,麻烦就大了!” 小孔郑重答道:“是,我知道其中的利害。” “许连长,该转移的人和物资转移后,你连剩下的人,还有第三纵队的两个中队,在明日凌晨两点,放弃根据地,趁日本人围剿的部队还没到位,提前突围。” 许连长犹豫道:“主动放弃根据地,如果误判,这个责任……” “这块根据地归军统管辖,我是戴老板的特派员,由我承担一切责任。” 林世荣也很不舍:“刘特派员,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或者给局本部发电报请示一下?开创根据地,不容易啊,失去了这块根据地,上海分局今后的工作会遭受到很多困难。” 刘泽之一口回绝:“不行!不是不发电报,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请示。发电就有暴露的危险,如果日本人决意围剿,不可能不加大对根据地电报通讯的监听和破译,而且我还打算用电报误导日本人……许连长,你刚才说的很对:误判了,无非是白忙乎一场,回防就是。” 三人谁都没再说话,刘泽之开导道:“人在青山在,日本人调兵遣将增援缅甸,想的是打赢缅甸战役后回防淞沪,天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现在和日本人硬拼是下策,再说如果日本人真的大举围剿,硬拼就能保得住根据地了?今后淞沪地区战局的发展对日本人会越来越不利,再找机会光复根据地,这才是上策。” 许连长答道:“既然刘特派员决定了,我等全力配合。” 林世荣问道:“现在的关键是如何找出那名奸细,我很好奇您会怎么办。” 刘泽之看了看表,答道:“十二点,时间差不多了,分头行动,老林,你跟我来。” 院子里,刘泽之对林世荣低声交代了几句,林世荣点头答应:“明白了,我这就安排冯组长需要的人手出发,而后再调三名做过特工的下属,亲自带队负责跟踪。” “记住:宁可跟丢,绝不能让对手察觉有人跟踪。” “是。” 刘泽之去了电报室,拿过一张电报纸,开始拟电文,不长的电文改了又改,才掏出张弛移交给他的密码本把电报译好,对电报员说道:“我亲自给局本部发报。” 电报员让出位置,刘泽之发完电报,摘下真空管,说道:“从现在起,切断对外联络。去临时审讯室把小史叫来见我。” 小史很快来到电讯室,刘泽之叮嘱了几句,说道:“明白了吧?走吧,去审讯室。” “明白了,请刘特派员放心。” 刘泽之带着小史走进临时审讯室,阿文刚把四份自述收齐。刘泽之接过来一份一份翻看着。半个小时后,对每个人都问了几句有没有保人之类的话,最后问一名齐姓男子:“这是你写的?怎么全是错别字?” 那人局促不安的答道:“长官恕罪,在下家境贫寒,没读过几年书。” “你是今年二月份来的这里?” “是的,上海谋生不易,来投靠表哥。” “你有保人吗?最少两个。” “除了我表哥,只有我表嫂。” “哪有夫妻两一起做保人的?这不和一个人一样吗?找个其他的亲朋吧。” “不太好找,我身体不好,一直赋闲在家,很少和人来往。” 刘泽之似乎没有找到眉目,沉吟着。 侍立身后的小史说道:“刘特派员,能否先关押起来,等到周局长回来再审?” 几名嫌疑人叫苦不迭,纷纷出口哀求:“长官,我们真的不是日本人的奸细,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找不到保人,那是因为我来这里才一个多月。” “是啊,我有保人,我们家住在这里有十多年了,左邻右舍都说我是个老实人。” “我怎么可能是奸细?还是什么凶手?我连枪都不会拿。长官,我家来还有老母亲,您就放了我们吧。” 只有姓齐的那名男子没有说话。 房门猛地被推开,一名警卫脱口说道:“不好了!张副局长他……” 刘泽之厉声训道:“放肆!谁让你闯进来的?出去!” 那名警卫面露焦急之态,看了一眼刘泽之,怏怏出门。 刘泽之起身跟了出去,过了一会,眉头深锁的回了审讯室,没有落座,站在门口命令道:“小史,如果他们能找到保人,保证随叫随到,就让他们回去吧。实在找不到保人的,就再委屈几天。” 说完,也不再理睬几名嫌疑人,匆匆离去。 小史问道:“听到我们长官的话了吗?到底能不能找到保人?能找到的给我个联系办法,找不到的只能在后院的空房里待两三天了。” 两名嫌疑人马上说出了和家人联系的办法,姓齐的那名男子和另外一个人想了想也只得试着说出了联络办法。 下午一点半钟,重庆军统局本部毛人凤办公室内,陈劲松正在汇报工作:“毛先生高见,军统一线职业特工损失过半,各外勤站点亟需补充,可是培训教学,是急不得的,特别是您还要求教学质量不能下降……” 韩秘书匆匆而来:“毛先生,上海分局发来的密电,请您过目。” 刘泽之走后,毛人凤又调来了两名较有能力的秘书,机密的电文、局本部直接掌握的内线卧底的联络却都由韩秘书负责。毛人凤接过电文,脸色一变,陈劲松起身道:“毛先生,属下去看看叶君远,等您有时间了,再向您汇报。” “不必回避,韩秘书,把电报交给陈主任,刘泽之发来的。” 陈劲松一看,也吃了一惊:张弛、孙栋盛遇刺身亡?!“毛先生,张弛死了?还有孙栋盛?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了,电报为什么是刘泽之发来的?周成斌哪?既然电文中说周成斌已经得到消息赶回根据地,为什么不能等周成斌到了再局本部发电报?凶手抓住了没有?这么大的事,电文怎么这么简单?” 毛人凤说道:“韩秘书,没听到陈主任的话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也只知道这么多,一个小时前是每隔三天和上海分局例行联系的时间,因为事关飞……那个什么计划,属下知道毛先生您一直很关心进展,所以亲自去电报室接受电报,收到后也觉得语焉不详,继续和上海分局联系,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毛人凤很奇怪:“什么?联系不上了?看电文中的语气,并没有发生什么需要切断联系的情况啊……” “毛先生,恕属下多问一句:这样的电报应该属于您亲自译电的范畴,属下知道您公务繁忙,可以命令机要秘书译出电文,可是密码本应该在您手里。” 陈劲松一句话提醒了毛人凤,问道:“韩秘书,这又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并没有二次加密,所以属下掌握的密码本可以译出电文。对啊,译出电文后属下也曾有过疑问:为什么没有二次加密?” 毛人凤一时也没想明白,韩秘书突然又道:“会不会有问题?刘泽之不是奉命在执行飞鹰……张弛遇刺?他可是军统的王牌杀手,这么容易就死了?会不会是刘泽之……他在上海和日伪都很熟识,曾亲口承认过和76号当家人倪新私交莫逆……” 陈劲松正想出言反驳,毛人凤脸色一肃,厉声呵斥:“胡扯!刘泽之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你居然敢挑拨离间,来人那——” 侍卫应声而入,陈劲松赶紧劝道:“毛先生息怒,韩秘书也是一时失言,他和张弛既是小同乡,又是好友,初闻噩耗,乱了方寸也情有可原。” 话一出口,韩秘书就觉得不妥,主动认错请罪:“长官教训的是,属下错了。” 毛人凤摆手命令侍卫退下,说道:“都是我平日放纵的你无法无天!下去好好反省。” 韩秘书赶紧离开。毛人凤问道:“劲松,说说你的看法。” “是,从电报的用词和语气来看,肯定是刘泽之发来的,不进行二次加密,以他的谨慎,不会是疏忽。有没有可能是发给别人看的?” “发给别人?谁啊——噢,你说的是日伪机关?这么说张弛有可能没有死?对啊,不瞒你说,周成斌和张弛脱险后,之所以暂时不让刘泽之返回重庆,是因为戴老板命令他执行一件很重要的任务。张弛、孙栋盛遇刺应该是真的,刘泽之放下手头的重要任务返回根据地,周成斌还有什么必要也赶回去?换句话说:既然周成斌能赶回去,刘泽之就没有必要回去了。” “毛先生说的是,这么看来周成斌返回根据地也不会是真的,刘泽之到底想干什么?” 毛人凤沉吟片刻,答道:“我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对泽之,我不仅赏识,而且信任。” 陈劲松很感动,喟叹道:“这份知遇之恩,刘泽之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当天下午四点,温桂胜兴冲冲的来找倪新:“倪局长,奉您的命令,电讯处全力监听军统根据地的电报,没想到居然会有所收获!请您过目。”张克清居然是延安安插在76号的奸细,作为他的直属长官,温桂胜也觉得灰头土脸的,能有机会博得日本人和倪新的欢心,他求之不得。 倪新接过被破译的电文,看罢说道:“干得不错,辛苦了。来人——备车,去司令部。” 第五百六十章 壮士断腕(上) 下午五点,刘泽之叫来了许连长:“许连长,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张副局长和孙组长已经乘船秘密转移了。邱医生也在小孔列出的名单上,我动员他让医院里的两名医生三名护士随同转移,他答应了。名单上其他的人已经乔装成新招募的士兵,分三批离开根据地,最后一批将于一个小时后出发。” 刘泽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在这里,河边的沙子里,有一辆箱式货车,天黑后你派人带着木板、铁锹、绳子挖出来。现在是枯水期,应该可以开车渡河。我已经命令库房整理了一批物资,你命人运过去装车,等到明天凌晨突围时,你亲自押车。” “居然有一辆厢式货车,太好了!我正发愁库房里的物资怎么运走,根据地只有一辆吉普,根本装不下,扔下又太可惜了。” “许连长,金老先生救过周局长的命,提前半个小时通知他,老先生岁数大了,让他坐车和你一起撤离。” “您放心吧,我就是抬也要把老先生抬上车。” “为防泄密,突围的命令提前半个小时传达。” “是,属下告退。” 许连长刚离开,林世荣前后脚赶回来汇报道:“刘特派员,您真是神了,那个姓齐的还就是奸细!他和他所谓的表哥表嫂离开这里后,各走各的,并没有同行。好在属下有准备,两路人手分头跟踪。你猜怎么着?” “他们后来又会合了?” “对啊!在一艘渔船上。三人一上船就开走了,属下按照您事先的吩咐,在陆上继续跟踪。果然一刻钟后渔船又停了下来,半个小时后才又开走了。属下没有惊动他们,留下其他人继续监视,我自己回来向您报告。” 刘泽之点头道:“半个小时?应该是在发报,两份电报相互印证,应该可以骗过倪新……” “有这种可能,哪来的两份电报……我不问了。刘特派员,我能请教一下您是怎么甄别出这个姓齐的是奸细的吗?” 刘泽之点拨道:“小孔说凶手应该就在四名嫌疑人中,我去过张副局长遇刺的现场,认可小孔的判断。如果一个人极力想隐瞒一些事,那他一定有问题。你看看这个——” 刘泽之把四名嫌疑人写的自述递给林世荣,林世荣看了又看,自嘲的笑道:“虽然您点明了,我还是没有看出问题。之前我还以为您会用刑。” “我不会对任何人用刑……至于原因你别问了。何况具体到这个人,我需要知道他的身份,却不能让他反应过来我已经识破了他。你看齐姓男子写的字,明显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故意写的歪歪扭扭的,还写了近十个错别字。” 林世荣再次细看,赞叹道:“对,经您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没想到您对字迹也有研究。” “李士群专长很多,其中的一项是字迹研究,在军统无出其右,我跟在他身边三年多……还有,姓齐的说今年二月份来的这里,原因是在上海谋生不易,来投靠表哥,快一年了,却一直赋闲在家,这种可能性大吗?他的解释是身体不好,可你看他的身体像是有病吗?他的衣着打扮表明他表哥的家境也不很宽裕,却能养得起表弟吃了近一年的闲饭。”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处处是破绽。” 刘泽之笑笑,又道:“其实在四名嫌疑人写自述之前,我就大概做出了判断。让他们写自述,不过是进一步验证。” 林世荣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四人之中,有一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并不适合做一名狙击手。另外一个刚到根据地一个月。倪新安插在军统根据地的前一个联络点是在年初,因为倪新命我诈降,权菅祜配合我行动的时候被张副局长破获的,以我对倪新的了解,不可能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又派人潜入根据地。而姓齐的恰好是在今年二月份来的根据地。” 林世荣连连点头:“说穿了并不稀奇,可是能想到这些,并贯穿起来,能做到的人并不多……刘特派员,你对倪新太了解了,算得上是棋逢对手了。”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让刘泽之神色一黯,叹道:“我不如他,以前我在暗他在明,我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唉,是我一直在算计他,而他……我少年失去了父母,唯一的姐姐又是弱女子,我一直渴望有人呵护……我亏欠他的太多。” 林世荣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倪新是我们的敌人。什么亏欠?您暴露后,他对您使用了酷刑。” “那是他的职责……不说这些了。” 刘泽之的逻辑,林世荣很不接受:倪新是履行职责,那你不也是在履行职责吗?何况还有正义与非正义之分。为什么对自己如此苛刻,对敌人却颇为宽容?他不敢也不愿当面反驳,扯回了正题:“我再多问一句:既然不抓捕,为什么要派我跟踪?不跟踪他们也会发报。您说过有行动就会有风险,万一他们反应过来……” “我说过不抓捕吗?我是说暂时不要惊动,等明天凌晨突围前动手。这三个人、一艘船、一部电台我还有用,要抓活的。老林,你带六名战士,明日凌晨两点控制这条船,而后给第三纵队三中队发电:命令他们向韩长官部转移。” “是。三中队战斗力太弱,能自保,成功转移就很不错了。刘特派员,突围的时候您怎么走?” “我当然是断后。” 林世荣劝道:“这不妥吧?您现在是根据地的负责人,亲身犯险,万一出点事,群龙无首……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来断后,您带人控制那条渔船。惭愧,属下不会发报,如果要使用电台,属下只能强迫对手,我担心穿帮。” “我记得你也是从军统的哪一期培训班毕业的,怎么不会发报?水平可能有高低,可是初步的电讯技术是必修课。” “因为我懂越语,中途被调到了河内参与刺杀汪精卫的行动,没有结业。” 林世荣说的不像是假话,刘泽之只得答道:“那也只能如此了。老林,要减少伤亡,就不能让日伪发现我们的企图,我希望能兵不血刃,安全撤离。行动中如果被敌人发现,交起火来,不能恋战,你带队掩护,其他人继续转移。” 晚上八点,上海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倪新正在向小野平一郎汇报:“将军,三十个行动组中的十五个,已经分批赶往军统根据地外围,入夜就可分头就位。属下会按照预定时间带领另外十五个实力比较强的行动组出发。” “我知道了。” “于思文那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韩德勤部的任副师长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我电令五号潜伏在韩德勤长官部的特工刺杀韩德勤,嫁祸任副师长,他不能不就范——进来。” 小野平一郎的秘书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76号的川崎君送来一份急电,说是久等您不回,不敢再耽搁了。” 倪新接过来边看边说道:“辛苦您了,请将军过目。” 小野平一郎摆手命令秘书出去,接过电报,看罢说道:“张弛死了?太好了!我要为他们请功。刘泽之已经回去了,而周成斌也会返回军统根据地,一网打尽就在眼前,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倪新,如能生擒或者击毙周成斌、刘泽之等要犯,你占首功。” 倪新也很高兴,却还是逊谢道:“这都是将军运筹帷幄,属下何德何能,安敢居功?”“只有你我两个人,没必要如此规行矩步。这份电报和76号截获的刘泽之发往重庆军统局本部的电报,两相印证,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了。你怎么了?还有话要说?” “没有……属下只是觉得如此顺利,会不会……” “你啊,太多心了。” 倪新笑笑答道:“将军说的是,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走之前回家看看,还有……注意安全。” “谢谢将军关怀,请将军放心,属下会随同尤汉波、宋宁生负责的实力最强的行动组行动。将军您也要多保重,属下告退。” 四号凌晨零点三十分,刘泽之带着小史、阿文来到河边,监控的最外围的那名战士迎上来报告道:“刘特派员,前面还有两道岗哨,姓齐的和他的两名同伙都在渔船上。” 刘泽之命令道:“两人一组,摸近渔船,统一行动。记住:我需要活口,尽可能生擒,实在不行,也要留下给姓齐的当保人的那个男人。”刘泽之观察过齐姓男子,判断他是一个狙击手,却不会发报。那么另外一名男子很可能是掌握电报通讯的主犯。 六人借着夜色包围了渔船,刘泽之挥手示意行动!带着小史轻手轻脚上了渔船的船头,阿文和一名士兵也摸上了船尾,另外两名战士在后掩护。 河边的寒风掩去了声音,被隔成里外两间的船舱内,惊魂已定的三人正在酣睡。刘泽之侧耳倾听,确定了三人的位置,示意三名下属动手! 船舱外间的齐姓男子感觉敏锐,睡梦中意识到了危险临近,翻身坐起,伸手就想抽出枕边的手枪!没等他彻底醒过来,一支点四五手枪顶在他的前额:“不许动!否则我打死你!” 小史的枪也顶在了另外一名男子的太阳穴上! 阿文带着一名战士从舷窗跳进后舱,那名女子已被前舱的动静惊醒,抬手就是一枪!虽然没有瞄准,无奈空间狭小,子弹擦中阿文的右臂! 第五百六十一章 壮士断腕(中) 那个女人心知对手有备而来,不敢恋战,蹿出舷窗逃生,刘泽之抬手就是一枪!姓齐的那名男子见有机可乘,一头撞向小史,小史手枪脱手,另外一名男子冒死捡枪,刘泽之冷静转身,又是一枪,那名男子受伤倒地! 齐姓男子扑向刘泽之,刘泽之被他按在地上,生死攸关,齐姓男子拼尽全力夺枪!刘泽之死死攥住手枪,二人一时相持不下! 一声枪响!在后舱负责收拾那个女人的战士王庚赶来增援,齐姓男子被打死在刘泽之身上,鲜血喷溅在刘泽之脸上身上……外边又是一声枪响,跳河逃生的那个女人也死在枪下。 小史扶起刘泽之,刘泽之用手指擦了擦脸上的血,刹那间失神…… 王庚急切的问道:“阿文,你伤的怎么样了?” “我没事,好像只剩一个活口了,你快去看看!” 小史担心地叫道:“刘特派员,刘特派员——您没事吧” 王庚使用的是一支威力较大的点四五德制左轮手枪,开枪的距离又很近,子弹穿透齐姓男子,波及到了刘泽之。刘泽之只觉胸口剧痛,喉咙发甜,一口血涌了上来,他怕下属们担心,生生咽了下去。说道:“我没事,仔细搜查,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岸上警戒的两名士兵也上了船,跟着小史一同搜查。 刘泽之俯身观察受伤的那名奸细,抬头命令道:“你是叫王庚吧?我放在岸上的手提箱里有急救包,你去拿过来。” 王庚匆匆而去。刘泽之撕开那人的衣服,子弹打在右肩,留在体内。鲜血汩汩而出。 急救包拿来了,刘泽之说道:“我没有能力取出子弹,先给你止血,否则你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那人愤怒的看着刘泽之,不发一言。 刘泽之熟练的止血包扎,十几分钟才算完事,说道:“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疼的脸部变形,浑身冷汗,倔强的还是不肯说话。 刘泽之也不追问,命令道:“王庚,搜他的身,然后押进后舱,把他没有受伤的左臂和其他东西绑在一起,堵上他的嘴,你负责看守他。阿文,让我看看你的伤。” “我没事,是擦伤。” 处理完阿文的伤,小史过来报告:“刘特派员,整个船都搜遍了,有一部电台,还有三支手枪,没发现其他可疑或者有用的东西。” 刘泽之起身走到外边,掬河水洗手,脱下全是血迹的外衣,小史递上从船舱里搜出的一件半旧的西服外套:“您将就着穿吧,当心着凉。” 刘泽之接过来一边穿衣一边命令道:“现在是一点,二十分钟后开船。找两个人把尸体捞出来,在岸边好生安葬。” “是,我这就去通知。” 刘泽之回到船舱,四处打量,小史也回来了,说道:“刘特派员,您还会疗伤?这艘渔船不大,属下等都仔细搜查了。” “我学过两年医,确实都搜遍了?” “是的,属下等不敢玩忽懈怠。” 刘泽之走到舱房右手边,俯身蹲下,伸手摁住一块木板,微微用力一推,应手而开,原来地板上有个夹层!里面放着几本证件、一本小书、几匣子弹、几沓钞票。 小史目瞪口呆,说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把证件、小书拿出来,一边翻看一边说道:“船上的舱房的地面是弧形的,你不觉得两边弯曲的程度不一样吗?” 小史频频点头:“您一说我也看出来了。这都是些什么?” “三本证件,还有一本密码本。原来那个被打伤的人叫贾昊。我让你拿的照片带来了吗?可惜密码本应该是用不上了,别说唯一的那个活口不肯配合,就算他愿意合作,右臂受伤的情况下发报,常和他联系的接收方也许会发现破绽。” 刘泽之本想再给倪新发个电报的计划只能改换方式了。他暗暗盘算:能找到人替代发报最好,实在不行,日伪巡逻点的人自会有向上汇报的渠道。 “带来了,给您。还有人能通过接受电文就能发现发电方有异常啊?” 刘泽之接过照片,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寻找工具一边答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太多了,我就见过好几个,比如张克清,还有郭……你来帮个忙。” 小史眼看着刘泽之用一把刻刀、一个纯钢圈、一盒印泥、一个小熨斗、一枚薄铁片,把证件上原来的照片换成了自己和王庚、阿文的照片。 这时,渔船已经开了,刘泽之打量着自己的作品,面带得色的问道:“怎么样?看得出来吗?” 小史惊喜的答道:“一模一样,有句文绉绉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叫天衣无缝!刘特派员,您会的技能真多,我见过葛组长作假,您是跟他学的吧?” 刘泽之戏谑的笑道:“葛佳鹏?他哪有资格做我的老师?我和他算是师兄弟吧。唉,可惜当时我心态不对,葛佳鹏的老师追着求我学,我实在躲不过,三个多月给了他几次指点我的机会,就学会了换证件照片这一招。” 小史心道:刘特派员真会开玩笑,葛组长的老师,肯定不是一般人,能指点一二,多少人求之不得,怎么刘特派员说起来好像是那人求着非要教刘特派员,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刘泽之又叫来阿文,命令道:“我和76号、日军司令部特务机关很多人照过面,只能由你们出面,恰好阿文也受了伤,我给他做了特殊的包扎。船到了日战区后,这么办……” 小史、阿文点头答道:“明白了。” 这两名部下太年轻,又不是职业特工,刘泽之不放心,再三叮嘱,还让他们现场演练了两遍。凌晨两点,刘泽之等人乘坐的渔船到了日战区。小史、阿文上岸,步行二十钟后,到了一家日军巡逻站。 巡逻的士兵喝道:“站住!再向前走就开枪了!” “别开枪,自己人,我们是政保总部上海分局,也就是76号的特工。” 一名士兵用枪指着阿文,另外一名士兵答道:“把手举起来,我要查验你的证件。” 小史顺从的举起双手,阿文举着左手,边走边说:“我右臂受伤了,这是我的证件,请您过目。” 那名士兵接过证件,划了根火柴,仔细验看,把证件交还,语气一变,说道:“对不起,例行公事。你们还有人也来了这里。” “太好了,他们在哪里?我急着发报,右臂伤得很重,实在力不从心,你们这里有电台吗?有人会发报吗?” “没有电台,也没有人会发报。” “我们有电台,就在距离这里不远处那条河的一艘渔船上,可惜除了我,两名同伴都不会发报。” 那名士兵答道:“刚才碰到的你们的人应该还在巡逻站里,和我们队长协商合作的细节。我去替你问问。” “谢谢你啊,兄弟。” 十分钟后,那名士兵带着一个便装的男子赶了过来。那人说道:“我姓吴,贾昊先生?你们也是76号的?” 阿文答道:“是的,今年二月份奉倪局长之命潜伏,这是我的证件。这位是齐东,是我的搭档。吴先生,你会发报?” 老吴接过证件看了看,递了回来,答道:“是的,学过一个月,技术不太好。请收好,我说那,怎么没见过,我是五月份才被招募的。” “那就跟我来吧。” 此地是日战区,老吴不疑有他,跟着阿文、小史来到了渔船停泊的河边,王庚迎了上来:“你们可回来了。这位老兄是……” 阿文答道:“老吴,也是咱们76号的。” 王庚上前握住老吴的手,说道:“太好了,我们急着给倪局长发电报,贾昊有伤在身,才冒险出去找人,老天爷有眼,居然碰到自己人了。电台都准备好了,请上船吧。” 船舱里,阿文拟好电文,老吴接过来看到:敌二号人物秘密出殡,刘送殡。周返回,现身办公处,未及同行。敌今日向韩逆处分批派遣受训新兵,未见有其他行动。职等奉命撤离,遭遇刘带队查验,职贾昊与刘曾有一面之缘,不得已逃离,枪战中受伤。幸遇吴斌,彼此验明身份,求其代发电文。职贾昊、齐东敬上。 刘泽之诈称见过贾昊,并不担心倪新起疑,自己到底认识多少人,倪新未必尽知。 老吴拍发了电报,最后缀上了四个字:武运长久。 假“贾昊”问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吴斌答道:“是行动的代号,有这四个字,倪局长就知道是参加行动的人员发去的电报。” “贾昊”不再多问,答道:“倪局长心思细腻,考虑的真周全,我等望尘莫及。谢谢你,我们还有任务,就不多留你了,上海见吧,见到倪局长我定为你请功。” 吴斌很高兴。客气了几句,下船离开。 刘泽之命令道:“小史,你回根据地,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记住:带着剩下的四名战士正常执勤,一旦日伪发起进攻,冲天放几枪,稍稍延缓一下敌人推进的速度,让老百姓有个反映的时间。然后马上脱下军装、丢掉武器,混入预先安排的四户市民家中。” “是,刘特派员放心。” “小史,多保重。王庚,开船。” 第五百六十二章 壮士断腕(下) 凌晨三点正,许连长带队分批突围,半个小时后,抵达日战区,十几分钟后,发生遭遇战。日伪守军一边抵抗,一边致电司令部汇报,请求增援。 彻夜加班的小野平一郎半个小时前刚接到倪新的值班秘书刘威平转来的电报,他拿起两份电报对照着看了又看,心道这应该是奉命去韩德勤部的新兵中的一部分,对秘书命令道:“回电:无需增援,能拦截最好,实在不住,就放这些新兵过去。” 四号上午八点,小野平一郎又接到了两份电报,他问道:“围剿的部队何时出发?” 秘书答道:“和平救的两个整编团将于两个小时后分头从驻地开拔,您随同行动的皇军的那个大队出发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倪局长应该还在76号吧?命他来见我。” “倪局长定于今天下午带队出发,我这就去给他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倪新奉命而来,小野平一郎说道:“你看看这两份电报,当地驻军说从军统根据地出发的不是一两批人,每批的人数也比预料的多,他们加起来大致有二三百人。” 倪新看完,也很疑惑:“不太对劲,这批新兵是军统替韩德勤部培训的,人数不会很多,估计是也就是些宪兵常识、最初步的特工技术等,韩德勤部需要的这方面的人不会很多。” “贾昊的那个小组还在军统根据地吗?” “属下和他们联系不上了,这一点也很奇怪:昨天他们到了日战区,如果一直在那里停留,不可能联系不上;如果返回军统根据地,那就是为了继续收集情报,为什么不和我主动联系?难道是出事了?” 小野平一郎突然说道:“出事了?有这种可能,那么是在发出电报前出的事?还是之后出的事?” 倪新若有所思:“如果是之前,那么那份电报就是假的,是刘泽之用来误导我们的,可是那份电报的内容,可以和我们截获的以刘泽之的名义发给军统局本部的电报内容可以相互印证。难道……刘泽之发给军统局本部的电报也是假的?” “误导……总要有个目的吧?还不会是一般的目的。” 倪新答道:“属下也不敢肯定……将军,围剿行动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属下提前出发,抵达军统外围根据地后,和先期到达的各个临时行动组联络,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也好,你这就出发吧。” 军统根据地内,一切如常,办公大院门口和平日一样,两名卫兵站岗,不时有人出入。下午五点,倪新带队赶到军统根据地外围秘密设立的两个围剿指挥部之一,提前接到命令的吴斌已在等候,听了他的汇报,倪新也没有找到破绽,身边又没有技术处的人,只好说道:“你见到了齐东和贾昊,描述一下他们的长相。” “是,齐东二十多岁,长脸、平头、中等个,大眼睛;贾昊右臂受伤,也是二十多岁,长脸、分头,瘦高个,厚嘴唇、肤色较黑。” “你确定他们两个只有二十来岁?你发报的渔船上还有别的人吗?” “别的人?属下没留意,是不是二十来岁,也不敢肯定,大晚上的……岁数肯定不大。倪局长,属下仔细看了他们的证件,没有任何问题。巡逻站的一名兄弟也验看了证件,您不是也接到电报了吗?” 吴斌加入76号不久,能说出这些已经不容易了,倪新无法苛责。76号不算外围人员,也有一千来人,这两个人是何其莘受命安排的,他也没有见过,只看过档案,两个人的岁数都是三十上下,一时也无法核实。 十点,小野平一郎带着浅野一键等人提前两个小时到了指挥部,倪新迎上前来说道:“将军,您怎么来的这么早?” 小野平一郎脸色凝重:“我接到了一封电报,是影佐君安插在韩德勤部的内线发来的,你看看吧。” 倪新对这名内线的印象不佳,就是因为他出现错判,报告说军统给了潘干臣的情妇梁女士十根金条,加重了对潘干臣的怀疑,导致潘干臣被强行滞留南京,苏东然部成功哗变。他接过电报看完,说道:“此人怀疑军统根据地抵达韩德勤部的人数高达近千人,他是怎么知道的?上次您和影佐将军因为此人出现误判,我一直怀疑军统是不是已经知道此人的身份,留下他就是为了给我们传递假情报。” “也有这种可能,但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军统只是怀疑韩德勤部有我们的内线,却不知道是谁。” 倪新苦笑道:“但是两种情况的后果是一样的:军统故意泄露假情报。” “军统误导我们他们大规模转移,目的是什么?” 倪新理着思路:“是啊,目的是什么?将军,有没有这种可能:刘泽之断定我们将发起大规模围剿?所以……也就是说影佐将军的那名内线这一次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 “刘泽之?他有这个能力吗?” “军统上海分局目前的三个领导人,周成斌是个全才,张弛凶悍,刘泽之狡猾,属下越来越觉得对付刘泽之,力不从心。” “无论如何,五个小时后开始的围剿不可能取消,到时候一切就见分晓了。皇军兵锋所指,军统无力对抗;即使军统的军事力量提前转移了,我们也光复了这块如鲠在喉的根据地。” 激战在即,倪新不能动摇军心,答道:“将军说的是,决定战争胜负的还是实力,皇军大规模围剿,收服失地就在眼前。” “围剿的部队即将就位,我要随队行动,你带队按照原定计划办。” “是,将军保重。” 五日凌晨三点,日伪对军官根据地的大规模围剿正式开始了!很快,参加围剿的几名指挥官都感觉出了异样:根据地完全是一座空城!没有任何抵抗,半个小时后,三路围剿的部队中的日军首先攻进了军统根据地的腹部,进入了临时军管会办公大院。 浅野一键带队扈从脸色铁青的小野平一郎走进大院,院内空无一人,没有任何灯火。浅野一键请示道:“将军,是否立即开始全面搜查?” 小野平一郎点了点头,同来的特工、士兵们挨间搜查。 浅野一键带人亲自搜查前院正房,很快,房间里亮起了灯火,十来分钟后,浅野一键来向冷着脸站在院中的小野平一郎报告:“将军,搜查完毕,没有任何异常。左边那间房设备也稍好一些,好像是军统根据地负责人的办公室,风寒露重,请您进房间吧。” 小野平一郎没有答话,浅野一键又道:“将军,皇军兵锋所指,虽然军统无力对抗,可是也不能如此不堪一击……属下的意思是军统是不是提前知道了消息,跑掉了?” 小野平一郎还是没有开口,径直走进房间。又有人进来报告:“将军,库房也是空的,也没有任何人员。” 浅野一键劝道:“将军,不管怎么说,军统上海分局失去了根据地,今后……” 小野平一郎打断了浅野一键的话:“军统的有生力量得以保存,淞沪地区针对皇军军事目标的破坏行动必将越演越烈,如果部队按照原定计划被抽调增援缅甸,军统收复失地又有何难?如果不按原定计划增援,皇军在缅甸的困局……” 浅野一键并不以为然:“将军也太抬举军统匪类,即使抽调部队增援缅甸,别说军统,就是重庆韩德勤部又能如何?借他们个胆,也不敢在淞沪挑起全面战争!”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没等他再开口,另外两路围剿部队也赶到了。小野平一郎说道:“军统提前侦知围剿计划,全身而退,是情治部门的过失。浅野君,请其他人进来,由我领衔给冈村将军发报,自请处分。没必要在外围设伏了,命倪局长也带队过来吧。” 一个小时后,倪新赶到了。浅野一键拿着一份电报正在向小野平一郎汇报:“将军,于思文发来的电报。” 小野平一郎看完,脸色稍缓,对倪新说道:“于思文策反韩德勤任师长部,已经起事,可惜不是全师参与,电报中说师直属部队、还有下辖的一个步兵团的大部参与了兵变。” 凌晨五点,韩德勤部长官部警卫团驻地,林世荣、许连长见到了刘泽之,林世荣说道:“刘特派员,你可来了!大家一直在担心你,韩长官也问了两次了。” 许连长汇报道:“刚接到韩长官命人转来的电报:日伪在两个小时前三路出击,对根据地发起全面进攻。好悬那,如果不是您,就全军覆灭了。经此一事,我对刘特派员您,可是佩服的不得了。” “许连长言重了,我是特工,就是搞情报的,也只有这点本事。排兵布阵、上阵厮杀,就要靠你们了。突围中伤亡如何?” “一人阵亡,五人受伤,其中二人伤势较重,伤员和遗体都带回来了。” “张副局长和孙栋盛在哪里?” “张副局长和孙组长比我们到的早,到了之后马上入住军医院治疗。张副局长的情况还好,转移途中孙组长伤势恶化,随行的卫生员做了处置,入院后医生也做了检查,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您要去见见他们吗?” 刘泽之又道:“我抽不出时间了,请你替我问候,请他们安心养伤。老林,我们要在韩长官的辖区待一段时间,今后如何安排,要等周局长的命令。你以军统上海分局的名义呈请韩长官批准。伤员、随同转移的其他人员你也都负责安置。等到张副局长可以投入工作,你再离开,返回上海,继续协助冯根生。” 林世荣答道:“没问题——我安排?不应该是您出面吗?” “我要立即赶回南京。” “走的这么急?” 刘泽之苦笑道:“未经请示,擅自放弃根据地,局本部一定会追究责任,我能做的只有戴罪立功。准备电台,我要给局本部、周局长发电报。”飞鹰计划尚未成功,全丢给葛佳鹏等人,他放心不下。 第五百六十三章 赏识 发完电报,刘泽之又叮嘱了林世荣几句,准备离开。许连长匆匆赶来:“刘特派员,韩长官的王副官来了,是奉命特意来找您的。” “请进来吧。” 少校军衔的王副官行了个军礼,说道:“刘特派员,韩长官命我来找你,如果可能,请您拨冗,他想见一见您。” 虽然不是直属长官,韩德勤是陆军中将,目前军统所辖的第三纵队托庇与他麾下,话虽说的客气,刘泽之却不敢托大,笑道:“本就要去觐见长官,蒙韩长官不弃,派您来,这是给我刘某人面子。王副官,我们这就走吧。” 许连长主动说道:“我陪您一起去。”以他的身份,平日哪有机会面见韩长官,当然想借机攀援。 王副官不好阻拦,刘泽之与人方便,装作没有看出来,点头答应。 见到韩德勤,刘泽之礼貌周到的行了个军礼:“韩长官,卑职刘泽之奉命觐见。” 左肩包扎着的,五十岁出头的韩德勤上前两步,哈哈笑道:“刘特派员,久仰大名。” “这可不敢当,请长官叫卑职的名字吧。卑职刘泽之还没有机会面谢长官数次援手之恩,失礼之至。” “哪来这么多的繁文缛节!什么援手?那是职责所在。我就不和你不客气了,泽之,来,坐下说。王副官,上茶。” 刘泽之斜签着正襟危坐,王副官奉茶,刘泽之赶紧欠身接过道谢。 韩德勤说道:“我下辖的117师的一部分今天凌晨在代理师长仁恒闻的带领下哗变,让你见笑了。” 刘泽之一愣,恍然大悟,答道:“韩长官,卑职……” “又来了!哪来这么多的规矩?泽之,我可是没把你当外人,你要是这么见外,开口相求的话,你让我怎么开口?” 刘泽之笑笑,继续说道:“是,那我就僭越了。什么相求?言重了,我虽是军统的一员,韩长官的命令也是命令。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日伪联手围剿军统根据地,为什么不忌惮韩长官您的军威?原来他们还有阴谋,围剿行动和策划兵变几乎在同时。” “是啊,泽之,你也见到我有伤在身,刺客还没有被抓住,种种蛛丝马迹却都指向仁恒闻,我命他来长官部,他找了个借口拖延到了明天,谁知……” “刺杀行动应该是日伪的情报站机关策划的,计划成功,韩长官是第三战区的柱石,后果不堪设想;计划失败,由于事先的种种安排,任恒闻难逃嫌疑,逼得他不得不就范兵变。” 韩德勤连连点头:“分析的很到位,我身边就缺乏你这样的人才。泽之,今年满三十了吧?” “明年二月就满三十了。” “年轻有为,有意来我这里屈就吗?” 刘泽之吃了一惊,表面上却毫不犹豫的答道:“韩长官错爱,泽之感激于心,不过……军统有家法,我做不了主。” 韩德勤哈哈一笑:“我哪里敢和戴老板抢人?开个玩笑。泽之,如果在军统不开心,就来找我。” “是。”韩德勤如此“礼贤下士”,一定有事求自己去办,而并非直属长官的他没有资格下命令,初次见面的双方这一番酬酢,无非是韩德勤表明了对刘泽之的赏识,刘泽之也回报以对韩德勤的尊重。 韩德勤叹道:“任恒闻部哗变,我个人大失颜面,被军事委员会处分尚在其次,第三战区的实力也会大受影响。好在117师没有全师哗变,即使是受了仁恒闻蛊惑,投敌的四千多人……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假如仁恒闻不在了……我有把握再把117七师哗变的部队拉回来。” “您的意思是有军统出面,除掉任恒闻?” “当然是我出人手,可是……能否请你代为指挥?跟随任恒闻哗变的一名连长中途只身逃了回来,说是小野平一郎手下有个特工队长,叫什么……好像是姓于,就是这个人策划的兵变。这个姓于的传达了冈村宁次的命令117七师连以上的军官分三批去南京接受召见,参加为期三天的短期整训,第一批当然有任恒闻。” “小野平一郎的那名手下叫于思文。” 见刘泽之不置可否,韩德勤又道:“当然,刺杀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如果你觉得……我也可以派别的人去,虽然我手下的军官不仅对南京不熟悉,刺杀更不是专长。” “韩长官误会了,我再想有没有比刺杀更好的办法。” “说来听听。” “您也说了因为您被刺杀,您召见任恒闻,有没有可能任恒闻一直在犹豫摇摆,而刺杀事件成了促使他兵变的最后一根稻草?” “仁恒闻……算的是一员虎将,本来我已经上报最高军事委员会,升任他为师长,顾长官却另有安排,还有件事,黄桥战役,任恒闻的长官和恩师李守维阵亡……后来的事,我不说你也知道,我没能为李守维讨还公道,他一直放不下……你的意思是……” 刘泽之答道:“我的意思是找到任恒闻,晓以大义,任命他为一一七师师长,命他悬崖勒马!” 韩德勤愣住了,刘泽之的提议乍一听匪夷所思,实则有很大的可行性,何况对任恒闻,他到底有几分袍泽之情…… 韩德勤沉吟许久,对面前这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多了几分赏识,不由得真的起了延揽之心,说道:“我做不了主,需要向顾长官请示,请你在这里盘桓一天。” 韩德勤说话了,刘泽之走不了了,索性就势笑道:“韩长官不说,我也要逗留一天,我放心不下张副局长、孙组长的伤势,还有些第三纵队的安置工作,也要过问。” “这都好说,来人——”王副官应声而入,韩德勤命令道:“军统第三纵队的安置一律从优,一切听刘特派员的安排。命令军医院,给予张副局长、孙组长最好的治疗。还有,许连长协助军统撤退,立有大功,从今天起,晋升为长官部警卫团少校副营长。暂时仍然协助刘特派员,何时上任,听刘特派员的命令。” 刘泽之起身又行了个军礼:“谢谢韩长官的格外关照,只待韩长官一声令下,泽之赴汤蹈火,绝不敢辞。” 走出办公室,王副官对许连长说了几句,许连长笑的合不拢嘴,对刘泽之说道:“我派人去把咱们那辆小货车开过来,就快到了。这辆车您是从哪里来的?” 刘泽之笑笑,说道:“王副官,你忙吧。” “那我去了,有事您找我。” 见王副官走远,刘泽之说道:“那是我偷来的,可别让周局长知道,否则一定被他训斥。车来了,我要在这里停留一天,先去看看林世荣是否需要帮忙,然后再去医院探视张副局长和孙组长。” 五号上午八点,刘泽之带着许副营长,拎着好不容易买到的一斤糕干,来到条件很简陋的军医院探视,八人一间的大通间里,见到了张弛。 张弛说道:“连张凳子都没有,就坐床上吧。泽之,你放弃根据地,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你有伤在身,告诉你干什么?万一误判,何必让你也被局本部处置?你怎么样?孙栋盛在哪里?” 张弛叹道:“你啊,总是为他人着想。我没事,刚才医生来查房,说老孙在后排四人一间的危重病房里,一个小时前醒过来了,暂时脱离危险,医生又为他注射了一针盘尼西林和镇定剂,他应该在熟睡。” “那我过一会再去看他。忘了医生是怎么交代的?你还是少说话。” “泽之,好在有你,军统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林世荣来过了,送来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苹果,他太忙,只待了十分钟。他说你要回南京?有件事,这里药品匮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地步。就为了给我注射的那一针盘尼西林,院长特批不算,还要军需处长签字。” 刘泽之答道:“我们转移来的物资里面,那盒盘尼西林针剂还剩三支,还给医院两支。” “这不是还不还的问题,还剩两一针,老孙勉强够用,其他伤员哪?还有国统区的市民哪?”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一盒盘尼西林,还有其他的给邱医生的那些西药,花了我三根金条,我从重庆来的时候,随身带着我的私产:老周还给我的五根金条,还有为数不多的美金,其他还欠我的估计成死账了。” 张弛说道:“当然不是说用你自己的钱,那是杯水车薪吗。我是说你在南京设法再买一批……那个什么,搞一批,就算是回报韩长官的援手之恩吧。” 刘泽之对一旁的许副营长说道:“麻烦你找点开水,化开糕干,让张副局长吃点。” 许副营长知趣的答道:“我这就去。” 支走许副营长,刘泽之放低声音说道:“韩长官请我见面,想托我替他办一件事,虽然他说需要向顾长官请示,可我觉得计划被批准的可能性很大,具体的情况是这样的……” 听完刘泽之的话,张弛答道:“我平时最恨这种人,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受了委屈,就不顾民族大义……罢了,如果能说服任恒闻悬崖勒马,对大局自然是有利的。这么说除了飞鹰计划,还有这个任务,搞药品确实力不从心。算了,权当我没说。” 正事谈完,刘泽之拿起枕边一个苹果削皮,还客气的请旁边的病友一起吃。许副营长也拎着暖水瓶回来了,一边找饭盆冲糕干,一边和刘泽之说道:“刘特派员,韩长官找您一定是有任务吧?不对,应该是有事请您帮忙吗?算我一个,好不好?” 刘泽之一口答应:“好啊,只要韩长官同意。对了,小许,你去打听打听,张克清去了哪里?” 第五百六十四章 南京谍战 五号下午两,军统局本部,毛人凤拿着两份电报来找刚从黄山官邸开会回来的戴笠:“您看看这两份电报,一份是刘泽之发来的,还有一份是韩德勤发来的。” “电报的内容我已经知道了,韩德勤的电报先是发给了顾长官,顾长官也出席了军事会议。顾长官很夸了刘泽之几句,是日伪联手围剿,刘泽之居然成功的摆下了‘空城计’,还他同意了刘泽之的提议,夸他颇识大局。还当面向我提出请求:命刘泽之协助韩德勤。我答应了。” “虽然如此,刘泽之事先不请示,擅自行动,自作主张放弃根据地,此风不可长。” “为了严肃军纪家法,是要给他个处分,你看着办吧。对了,校长亲自过问飞鹰计划,你催办一下,我可是立下了军令状的。” “是,我这就命人去给刘泽之发电报。” 戴笠拿起刘泽之发来的电文看了看,又道:“刘泽之发来的电报中没有提及,你可能还不知道:韩德勤发给顾长官的电报中请顾长官向我开口,把刘泽之留在他的部队里。” “韩德勤居然敢和咱们军统抢人?难道是刘泽之起了异心?” “你多心了吧?自己的部下被他人赏识,总是一件好事。齐五啊,明天我就要动身去缅甸前线视察,除非有急事,不要给我发电报,你做主就是了。” “是,你多保重。” 下午五,许副营长来找刘泽之:“刘特派员,我打听到了,你的那个叫张克清的今天上午十被人接走了。那个人挺神秘的,在军医院住院还用的是化名,所以费了劲才打听到。是伤势挺重的,还会有后遗症,不过没有生命危险。” 刘泽之答道:“辛苦了,知道他暂时没事我就放心了。” “刘特派员,你就叫我老许吧,或者叫我的名字许松全。” 刘泽之笑笑,见王副官走过来,问道:“王副官,你是来找我的?” 王副官答道:“韩长官请您去见他,您现在方便↑↑↑↑,吗?” “长官召见,当然方便,走吧。” 韩德勤很客气的请刘泽之坐下,道:“顾长官回电,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为怕你为难,顾长官特意当面和戴老板提出了请您协助的计划,戴老板答应了。这是第三战区的委任状,你需要多少人?尽管提出来。” “特工战比拼的不是人数,请韩长官把许松全副营长派给我,王副官是您身边的人,可以代表您,由他二人即可,军统在南京有行动组。委任状?117师中将师长的委任状,应该是最高军事委员会才有权利签署委任状的吗?好像还需要总参谋部副署吧?” “我已经向军事委员会报备申请了,一来一回最起码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事态紧急,只得从权,事后再补。” 刘泽之起身道:“我有句不知进退的话,因为执行其他任务的需要,军统上海分局手里有空白的委任状,当然,不是任命任恒闻,可是军统在南京有个人……这份委任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韩德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能保证和真的没有区别?” 刘泽之笑笑,答道:“韩长官,事贵从权,这份委任状本来就是真的,只要军事委员会认可。” “对,对,是我糊涂了,当然是真的。泽之,你还需要些什么?站起来干什么?坐下。王副官,怎么待客的?赶紧上茶。” 王副官端上新沏的热茶,韩德勤命令道:“通知许松全,从现在起,你和他归刘特派员调派。” 刘泽之就势坐下,答道:“请您给我一封亲笔信,信中不妨假称您早就报请军事委员会晋升任恒闻为117师师长,委任状在路上耽搁了,在今天您才收到,可惜的是任恒闻昨天就……” “这封信应该怎么写,我明白了。泽之,你准备何时出发?” “任恒闻等117师兵变的部分军官明天抵达南京,随后是为期三天的短期整编,九号返回,在此期间,必须见到任恒闻晓以大义。我准备今天晚上七出发。韩长官,鄙局周局长还没有赶来,张副局长有伤在身,我离开后,请您多关照军统转移到您这里的人员和第三纵队。” 韩德勤一口答应:“这还用吗?都在我身上。日本人抽调部队增援缅甸后,光复根据地也包在我身上。” 刘泽之起身答道:“谢谢韩长官对军统的一再援助。如果长官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还有个人,叫丁威,是117师军需处长,我也给他写封亲笔信。泽之,辛苦你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刘泽之命王副官去准备出发事宜,带着许松全来到医院和张弛交代了几句,林世荣恰好来找张弛,道:“刘特派员也在?省的我再找您了。局本部发来的电报。” 刘泽之译出电文,苦笑道:“老张,你也看看吧。老林,你别走,七和我一起出发,去南京执行任务。” 林世荣答道:“是。医院开始卖晚餐了,我去买饭。” 许松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旧茶几和两个马扎,又跑出去找餐具。张弛接过电报看到:……查该员胆大妄为,擅自行动,放弃根据地,罪无可绾,本应严肃处理,用人之际,许尔戴罪立功,给予记大过处分。尽速完成飞鹰计划,否则两罪并罚…… 张弛安慰道:“亲着严而疏者宽,毛先生也有他的难处……我是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你不别放在心上。” 刘泽之笑笑,见林世荣、许松全端着一盆菜、一盆米饭,帮着盛饭,绕开了话题,道:“老许,你坐床上吧,老林,你也坐。老许,我借你随我去南京执行任务,不仅是因为你和军统合作已久,更是因为韩长官这里不缺野战军官,缺的是特工人员。如能侥幸成功,对你以后的晋升,会有益处。” 许松全答道:“我明白,我听王副官了,对您,我服气,跟着您干,我愿意。刘特派员,你还不如留在韩长官这里……”见张弛和林世荣同时停箸看他,许松全赶紧转移话题:“我开玩笑的,吃饭吃饭,今天的萝卜炒的不错。” 吃完饭,刘泽之命令道:“老许,把那辆货车开出来,叫上王副官,半个时后出发。”林世荣带着许松全去了。刘泽之又道:“老张,我一会就出发了,你自己多保重,我命令王庚在医院照顾你和老孙,还有军统的其他几名伤员。” “你安心去吧——泽之,我问你句话,你给我实话。” “问吧。” “你是不是对毛先生颇有腹诽?” 刘泽之笑笑没答话。张弛又问:“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李士群身上,他会怎么做?” “他会让别人出面处理我,而后自己私下安抚我。” “比之毛先生,你更喜欢李士群的处理方式吧?算了,我不问了。”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问的。李士群的处理方式我也不喜欢。” 张弛笑笑:“你口不应心。” “我没骗你,相对毛先生,李士群亲切地多,更容易相处,可我真的不喜欢——与立场无关。我喜欢另外一个人的处理方式:私下他会教训阻拦我,人前他会替我出面承担责任,事后他会告诫我以后要把事情做的尽可能圆满。老张,我走了。” 刘泽之走后,张弛一直在想刘泽之的这几句话:这个人是谁,难道是…… 六号上午九,南京火车站旁一家客栈内,乔装的葛佳鹏来见刘泽之:“您可回来了,张副局长怎么了?还有孙栋盛,他没事吧?” 刘泽之简单叙述了根据地发生的情况,葛佳鹏心有余悸的答道:“好在您回去了,否则……总算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您得对:人在青山在。” “我这次回来除了飞鹰计划,还接受了另外一个任务,林世荣等三人协助我,我把他们安排在另外一个客栈里了,除了你我,执行这两个任务的成员互不交叉。佳鹏,你是这个任务中重最要的一员。” “没问题,需要我做什么?” 刘泽之答道:“我需要一份军事委员会颁发、总参谋部副署的委任状,明天就要。” “我们手头有空白的委任状,只需要伪造钢印、签名,问题不大。” 刘泽之夸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能行。” “我能问一句吗?飞鹰计划尚未完成,你怎么又接受了新的任务?这份委任状是干什么用的?” 刘泽之了韩德勤的请托。葛佳鹏很不满:“任恒闻这样的人,就该杀了他!还正式任命他……再了,这也不是该军统管的事。” “上海分局很多地方都仰仗韩长官,何况——协助韩长官劝任恒闻迷途知返,得到了戴老板的许可。” “戴老板同意了,那还有什么可的?我一会就去市场上寻找所需的工具。” “你最好少露面,拉个单子让崔峰去吧。潘干臣那里有消息吗?” 葛佳鹏答道:“有,昨天晚上他派心腹亲信米处长通过死信箱送来了一封信,是任命他为暂编第五军副军长的命令下来了,军事会议开了两个半天,预计作战计划要到七号,也就是明天才能出来。能否拿到全部计划,他目前还不知道。” “那就等到明天。佳鹏,这是一份密电,你命陈铭发出去。委任状伪造后之后,你来找我。”他必须和张占取得联系,搞清楚任恒闻在南京的住所。 葛佳鹏接过一份拟好的电报,带上礼帽和风镜,离开了客栈。 本文来自看书網 第五百六十五章 人在屋檐下 六号十一点钟,谢威来向倪新报告:“倪局长,上海、南京各大报纸上都刊出了张克清和军统那个暂时不知道姓名的人在一起的照片,还有他部分供词的影印件,电台也播出了他愿意和皇军合作的录音。属下都收集齐了,请你过目” 倪新的心情很不好,叹了口气,把一份密电的抄件递给谢威:“你看看吧,上了延安和军统的当了。” 谢威拿过来看完,奇道:“重庆延安红岩村办事处领导登门面谢毛人凤的援手之恩?双方相谈甚欢,难道……”电文中提到毛人凤,这么说76号在渝园有内线? 倪新叹道:“没想到重庆和延安联手给我们下了一个套,看你的样子,似乎有话要说?来,坐下说。” “属下想您的判断是对的,这就是重庆和延安联手做的一个局。可是……这个局的前提是需要张克清配合——” 没等谢威说完,倪新顿时明白了:“你是说76号有一个可以接触到张克清的奸细?我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不在状态。” “是的。” 倪新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命令道:“谢威,你着手调查,我需要从张克清被抓捕,有机会和他接触的所有人的情况,特别是单独接触。你有权讯问76号的任何人。” 谢威一愣,问道:“倪局长,我也有机会和张克清接触,您不怀疑我?” 倪新笑道:“从命令你参与围捕周成斌那一刻起,你就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进来,谢威,你去忙吧。” 刘威平进来报告:“倪局长,于思文队长回了南京,来电话说请小野将军和您去南京,小野将军的秘书说将军半个小时后出发,问您是否同行?” “备车,去司令部。威平,我交给了谢副处长一项重要任务,从现在起,你协助他。”于思文成功策反任恒闻部归来,今天晚上冈村宁次在南京中央饭店设宴欢迎任恒闻部第一批受训军官,自己和小野平一郎应邀出席。身为军统叛将的谢威在76号威望不够,让自己的秘书协助,其他人不敢不配合。 下午两点,轮休的张占外出购物用餐,在联络点内见到了包祖章。包祖章说道:“你可来了,我正说想个什么办法通知你见面。刘特派员发来了一份电报:就给了一天的时间,命你设法搞清楚哗变投靠日本人的任恒闻在南京的住址。” 张占很为难:“中午我离开76号的时候,看到倪新带着何其莘、盛丰栋开车走了。任恒闻在南京,我哪有办法搞清他的落脚点?” “那怎么办?” “我尽力吧,一天的时间?我明天上午九点去汽车修理厂结账,你去那里找我。” 包祖章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武顺他们两个怎么样了?为什么你还不设法营救?” 张占苦笑道:“我和刘泽之在76号的地位不一样,他是76号的元老,李士群的亲信,倪新的好友。很多他能办到的事我办不到。参与营救张克清已经留下了疑点,近期我实在不敢再有所行动。不过打听消息还是可以的,虽然我还不知道从何着手。” 包祖章很担心:“疑点?严重吗?需要转移吗?” “是否严重,怎么说那?身份暴露了就严重,过关了就不严重。撤离?那是不可能的——唉,我先回去了。” 回到76号,大门口行政科一名下属对张占说道:“科长,谢副处长找你,说倪局长命他问您一些事,他说他一天都会在二楼小会议室。” “我去看看。” 小会议室门口,彭军医、技术处长毛骏低声说着些什么,张占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有话为什么不进去说?谢副处长在里面吗?我听说他找我——谁在吵架?好像是浅野君的声音。” 毛骏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噤声,说道:“到阳台上说。” 三人走到二楼走廊尽头,开门上了阳台,毛骏说道:“谢威找我,我一来就听见浅野君和他起了争执。” 老彭也道:“我也是谢副处长叫我来的,没敢进去。张占,你也是谢威叫来的?” “是啊,你们等着吧,正好今天我轮休,我先回去了。” 毛骏说道:“别走啊,我们去劝劝吧,浅野君的脾气……倪局长不在,别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 两道门都挡不住浅野一键愤怒的声音:“你再说一遍?!谁是奸细?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和你没完!” 谢威的声音不高,听不清再说什么。 “你信不信我毙了你?!” “下贱的支那人!吃两家饭的贰臣叛将,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刘威平,你什么意思!?你也怀疑我?扣押我?我看你们谁敢!” 毛骏推了一把张占:“事闹大了,一起去劝劝吧。老彭,你也一起去。” 三人推门进去,浅野一键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恶狠狠地盯着谢威,桌子上放着一只配枪!谢威板着一张脸坐着抽烟,刘威平为难的站在二者中间。 毛骏陪笑劝解:“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外面还有卫兵,让下属们听见了,不好吧。” 张占插话道:“谢副处长,听说您找我?浅野君,我今天轮休,能不能先让谢副处长和我说说找我什么事。” 彭军医说道:“对了,浅野君,你不是想找我领些安眠药吗?走吧,我给你办领取手续。谢副处长、张科长,你们先忙。”边说边向外推浅野一键。 浅野一键冷笑道:“彭桑,我可不敢跟你走,有人说我胆敢走出这个门,就要扣押我!” 张占说道:“谢副处长找我什么事?老彭,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谢威正色说道:“浅野君,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不愿意对我说,那就在十二个小时内给我提供书面文字资料,讲清楚你和张克清之间的第三次见面,也就是背着倪局长的那一次。动机、时间长短、有没有证人……”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见到温桂胜去牢房见张克清,后来毛骏也去了,所以也去劝降。” “这个理由不成立!温处长是奉倪局长的命令去的,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证实!不得私自单独面见要犯,这是常识!” 张克清是个技术人员,浅野一键不认为他会有多硬的骨头,在此之前因为围捕周成斌时擅自行动,被倪新关押后,又被小野平一郎严厉训斥,急于挽回面子,想着私自做出点成就,让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看看。本来说清楚也就行了,偏偏正式加入76号后做人很低调的谢威一改常态,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极为不悦,言差语错,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毛骏赶紧替自己辩白:“我去见张克清,的确是奉了倪局长的命令,表面上看是两个人单独见面,实则是有监听的。” 浅野一键冷笑连连:“不成立?那你想怎么样?怀疑我是奸细?你是白痴?还是故意搅局,想为你的旧主子效力?我告诉你姓谢的,今天我还就是不写了!有本事你就毙了我!哼!我谅你也不敢!我还有事,告辞!” 谢威也杠上了,倏然起身,拿起浅野一键拍在桌上的配枪,把枪递给浅野一键:“未经允许,你要想离开这间房子,只有一个办法:你毙了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上前阻拦,二人谁也不肯相让,局势越来越僵。 毛骏拉过刘威平低声说道:“刘秘书,浅野君的脾气……越扶越醉,这么多人在场,伤了谁都没法交代,还是给倪局长打个电话吧。” 张占也说道:“毛处长,在场的人你的职务最高,还是留在这里吧,刘秘书去打电话,我去把钱队长请来。” 毛骏点头道:“快去快回。” 二人走出会议室分头办事,钱明奇一听,无法推托,急急忙忙跟着张占先小会议室走去,边走边说:“张科长,我去了也就拦着他们,你还是去问问刘威平:倪局长是什么意思?记住:如果不方便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你就叫我出来。” “你说得对,那我去了。你快点赶过去,毛骏一个搞技术的,老彭一个医生,我怕他们拦不住。” 倪新办公室外间秘书室,刘威平还在和倪新通电话:“……是,可是浅野君的脾气……是不是征求一下小野将军的意思?是,我转告他,将军的命令,浅野君不敢违抗,是,我转告谢副处长,继续讯问其他人。那您何时回来?于队长的面子肯定要给……是,属下明白。” 放下电话,二人边走边谈,刘威平很为难:“走吧,去会议室。倪局长命令把浅野君关进禁闭室,也不知道……钱队长去了吗?” “我请他去了。关起来?浅野君不敢抗命吧?” “张占,你再去找几个内卫组的人,万一……可千万别闹出笑话。” “行,我去叫人。” 张占一边去内卫组叫人一边心道:从电话里的通话判断倪新和小野平一郎在一起,还有于思文,明天就能回来,应该离上海不远。报纸上大肆宣扬和平救国理论的又一成功实践,在于思文的感召下,重庆方面陆军少将任恒闻迷途知返。任恒闻部五号凌晨哗变,第一件事应该是去觐见冈村宁次,报纸上的报道没有照片……难道在南京会有一个宣扬日中亲善的接风宴会?他决定把这一切告诉刘泽之,让刘泽之自行判断。唉,惭愧,未能提供准确情报,可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张占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谢威讯问浅野一键,是因为浅野一键单独见了张克清,而他,为了传递营救的消息,也曾单独见过张克清。 第五百六十六章 难题 等张占带着两名内卫来到会议室门口,钱明奇押解着黑着脸的浅野一键走了出来,张占侧身让路,而后走进房间,谢威正在讯问毛骏,见到张占,拿起一张表格道:“张科长,你是不是也单独见过张克清?今天我还准备讯问彭军医,你先写一份的《情况简报》,明天上午交给我。” “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七号上午九,张占约上李学惠去修理厂取车,李学惠抢着去结账验车,张占坐在大厅里无聊的翻着一本杂志等待。半个时后,收了一笔回扣的李学惠叫他离开,张占信手放下杂志,走出去上车。 在一旁挑选机油的包祖章对伙计道:“就这两桶吧,替我换上,换好了叫我。”走过来坐下,拿起了那本杂志。 十一,葛佳鹏来饭店面见刘泽之,递上一份密电。刘泽之拿出藏在卫生间抽水马桶水箱里的密码本,译出电文,拿过一张报纸撕下报眉,写了两行字,道:“你看看吧。” 葛佳鹏看罢,眉头深锁:“在南京,和倪新在一起,昨天有个接风宴会,这没用啊,接风宴会的事报纸上都登出来了,在中央饭店,可还是没法知道任恒闻的住处啊。” 刘泽之笑笑,答道:“接风宴会就是为了用任恒闻的兵变打重庆民国政府的脸,自然要允许记者参加,搞得花团锦簇的。不过报纸上的这些报道,再加上这份密电,告诉了我们任恒闻的下落。” 葛佳鹏一愣,问道:“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拿起几份报纸细看有关昨天晚宴的报道:“这些报道很像啊,是不是给记者发了通稿,然后记者们分头做了些加工?” “聪明!佳鹏,你看:这句话三四份报纸上都有:宴会结束后,任师长愉快的与记者合影,并亲自送至饭店门口,目送与会记者离去后才上楼休息。” 葛佳鹏明白了:“撰稿的人无意中露出马脚了:都目送记者里去了,任恒闻上楼的事,记者们又是怎么知道的……上楼?你是任恒闻住在晚宴所在地中央饭店?中∞∞∞∞,央饭店主楼是三层楼,还有三栋副楼,宴会是在主楼一层宴会厅,上楼?应该是在主楼的二楼或者三楼?” “不对,你再看这一张照片:中央饭店门口的车,除了专用轿车,还有吉普、有中型客车。任恒闻不会这么快就配备了专车,他乘坐的应该是官用轿车。” “这些车应该是为117师其他与会的军官准备的,你的意思是这些军官不住在中央饭店。这和确定任恒闻住在那个房间有关系吗?” “于思文是野平一郎的部下,117师五号哗变,目前人心不稳是一定的,为了任恒闻的安全,以我对野平一郎的了解,他不可能不安排严密的警戒措施。中央饭店是什么地方?特别的条件上乘的主楼,以任恒闻一个叛将,能为了他把主楼腾空吗?假如腾空了,其他军官还有必要在其他地方住宿吗?” 葛佳鹏头道:“我明白了,任恒闻住在中央饭店某处副楼,这栋楼不大,最起码两层,便于警戒,我去过中央饭店,符合条件的只有一栋:靠近后门的三号楼。去那里找任恒闻?不现实,你不出面诚意不够,而野平一郎的部下很多人都认识你,应该想个办法把任恒闻调出来。” “佳鹏,你觉得任恒闻有行动自由吗?” “应该没有,虽然监控会以保护的名义。那怎么办?” “今天日本人为117师办的为期三天的短期整训已经开始了,我安排了人乔装监控中央饭店前后门,虽然还没有接到他们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整训的地就在三号楼。” “那岂不是任恒闻根本就没有机会外出?” 刘泽之答道:“别担心,他没有,其他的军官有啊。整训结束后,我派去的人会跟踪,从而找出其他军官住宿的地方。韩长官向我介绍过117师哗变的军官们,他认为其中有一个是被胁裹,不得已被动的参与。第一批整训的军官,按三分之一算也有二三十名,野平一郎总不到把这批军官各个都严密监视起来吧?” “你得对,可以通过他们和任恒闻取得联系。对了,这是你让我伪造的东西,看看,怎么样?” 见葛佳鹏一脸得意,刘泽之笑道:“你干的活,肯定错不了。”话虽如此,还是展开细看,头认可:“反正我是看不出破绽。潘干臣那里有消息吗?” “今天晚上就应该有消息。” 刘泽之走到窗边,指着不远处一栋二层青色楼房道:“看见那栋楼了吗?今天晚上我会换到那家饭店一楼右侧第一间客房,明天上午七半你来找我。” “知道了,我先走了。” 刘泽之没有告诉葛佳鹏张占发来的电报中提到了他被倪新划进了嫌疑人范围里,张克清暴露,据他所知,淞沪地区日伪军警情报机关只剩下张占,勉强有机会接触到核心机密,掩护他继续潜伏,上海分局责无旁贷。目前的他在执行飞鹰计划,还要劝服任恒闻悬崖勒马,分身乏术,周成斌策反吴团长担任代理团长的七十九团,进展如何?如果他能抽身,就好了。 当天晚上八,林世荣来见刘泽之报告:“117师受训的其他军官食宿都在金陵女子学院旁边一家被包下来的飞龙饭店,有卫兵站岗,警戒措施一般,晚饭后可以外出。” 刘泽之递给他两封信,道:“许松全、王副官和117师的军官都相识,只能你出面,明天清晨,你去国防部招待所……明白了吗?” “明白,您放心吧,绝不会丢了军统的人。” 八号上午五四十,天色半明半暗,距离飞龙饭店五百米之外一个岔路口,一名叫华老四的菜农,吃力地蹬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在寒风中艰难行进,斜刺里冲出一辆三轮,正撞了上来!两辆三轮都翻倒在路边。 早有准备的林世荣自然没有受伤,他爬起来上前搀扶华老四:“是我不好,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没留心,撞到那里了?” 华老四扶着腰呻吟:“哎呦,我的腰啊,这可怎么办?还要去给定好的客户送菜。” 林世荣一个劲的赔不是:“你试着走两步——哎呀,好像是挺严重的。我先帮您把菜收拾好,你缓一缓。” 收拾好蔬菜,林世荣掏出几张储蓄票:“我就这么多,大哥,你收下吧,买贴膏药,车子我看了,没大事。” 华老四也是个老实人,这场车祸也不能是对方一个人的责任,接过钞票,收起两张,其他的递还给林世荣,道:“这就够了,我的腰也是老毛病了。不过,兄弟,这四筐菜是给前面的飞龙饭店送的,我好不容易揽的活,一共半个月,这才第三天,家里倒是有个兄弟,可是来不及了,耽误了事,饭店章老板急了……你能不能替我送过去。” 林世荣一口答应:“没问题,东边那个飞龙饭店?大哥,你在路边歇会,看着我的车,我半个时就回来。” 华老四不放心的叮嘱:“交给章老板,账你别管了,让他过秤,撕张单据就行,你就我伤风了,请你替班,明天让我兄弟送来。” 林世荣答应着蹬着三轮走了。 飞龙饭店后厨,林世荣对章老板道:“章老板,您先过秤,我路上摔了一跤,去洗洗手。” 见林世荣半旧的裤子上有几处泥泞,左右手掌也擦破了皮,搬菜的时候疼的直呲牙,了头,答道:“去吧,出了厨房门,向右就能看见水龙头。别乱跑,别进楼,这几天住的客人不是一般人。” 林世荣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答道:“我记住了,您放心。”拎着深蓝色棉袄走出了厨房。 二十几分钟后,章老板有些急了:送菜的怎么还没回来?正想去找,林世荣回来了。章老板不满的问道:“怎么才回来?我不是和你了别瞎跑吗?” “没敢瞎跑,洗手的时候被一名路过的客人见到了,大冬天的,用冷水容易感染,非要让我去楼里用热水洗,还给我包扎了一下,那名先生真是好人。” 章老板见林世荣的左手腕、手掌的确贴了两块胶布,也不再追问,道:“给你单据,回去吧。” 林世荣头连连致谢,而后走出了饭店后门,蹬上三轮,消失在晨曦中。 七半钟,葛佳鹏来见刘泽之,神色凝重的道:“最担心的事发生了,潘干臣送出情报:淞沪地区增援缅甸的部队被编为两路,潘干臣属于西路军,他只能搞到西路军的作战计划。他答应在十号上午放入死信箱,十一号凌晨四他就要乘坐军列开拔。东路军五天后,也就是十六号出发。” 见刘泽之沉吟不语,葛佳鹏提议道:“能不能给潘干臣施加压力,让他设法……”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不妥!且不时间来不及,把潘干臣逼急了,连这一部分都得不到。你转告潘干臣:东路军的作战计划我已经得手,请他放心。到了缅甸,应该这么做,我想以潘副军长之睿智,何用刘某饶舌?” “是,我负责转告。泽之,东路军的作战计划,您真的……算了,我不问了,这么也好,让潘干臣误认为还有人和他一样,暗中协助重庆民国政府,他的心理压力会一些。” 刘泽之命令道:“拿到这部分作战计划后,复制两份,原件命人送往缅甸,交给在前线巡视的戴老板;另外一份命人送往重庆,交给毛先生。另外一份暂时留在你手里。” “我明白,这样等于是双保险。” 本文来自看書王 第五百六十七章 执迷不悟 下午三点,在火车站旁一家灯光昏暗的地下咖啡厅里,林世荣见到了刘泽之,汇报道:“清晨我见到了原117师军需处处长丁威,把韩长官的亲笔信交给了他,他很感动,当场表明愿效死力,以赎前衍,一口答应转交韩长官写给任恒闻的信。中午,我在中央饭店外一家杂货铺见到了以买烟为名外出的丁威。” 见林世荣深有忧色,刘泽之搅了搅咖啡,说道:“他午餐时找了个机会把信交给了任恒闻,任恒闻却很不上路,对吧?”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丁威说任恒闻吓了一跳,没怎么考虑就一口回绝,还把信烧了。丁威劝了几句,任恒闻几乎翻脸:说是他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回头,看在丁威跟了他五六年的份上,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不把他交给日本人了。” “这也在我意料当中。丁威还说了些什么?越详细越好。” “丁威说第二批、第三批的整训有可能被推迟,日本人承诺他们师补充兵源,驻地已经安排到了南京郊区。他还说实在不行,他自己逃出来跟我们走。我自作主张婉拒了,我想他在任恒闻身边,比逃出来归队,起的作用大。” “你做的对。” 林世荣问道:“那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实在不行,就按韩长官最初的想法:刺杀任恒闻!” “我并不认为需要改变计划,任恒闻的反应……有几种可能,也许是担心日本人派丁威来试探他,也许认为仅凭韩长官的一封信欠缺诚意,有可能是诱捕他。我要见一见任恒闻,越快越好。” “您说的有道理,见一见?在南京太困难了,丁威说于思文几乎和任恒闻寸步不离,可否等任恒闻回到日本人刚给他划定的驻地?” 刘泽之突然问道:“不对啊,老林,你确定日本人把哗变后的117师的驻地安排在了南京郊区?” “确定,我还想着整训都未结束,新的部队编号还没有下来,日本人对仁恒闻不错啊,这可能就是仁恒闻死心塌地的投靠日本人的原因吧。” “不可能!仁恒闻连带领整个117师兵变都做不到,可见他在117师的威望也有限。南京是汪伪政权的首都,日本人就不怕变起肘腋吗?” 林世荣也觉出了异样:“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还有为什么推迟第二批、第三批的整训计划?这不符合逻辑啊。” “老林,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日本人要调117师上缅甸前线,所以紧急补充兵员。调他们来南京是为了方便开拔。” “有这种可能,我和丁威分手的时候,约定了联络方式。如果日本人真的是打的这个主意,说服任恒闻就多了几分把握——您在想什么?” 刘泽之很为难:“如果真是这样,任恒闻应该可以拿到……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说服他把参与兵变的117师四千余人再拉回去,就晚了……” “汪伪政府一个整编师在一万人左右,也就是说117师需要补充五六千人,刘特派员,我建议在得到丁威消息后的第一时间,约见任恒闻。可是怎么样才能瞒过于思文的耳目,和他会面哪?”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是否需要改变计划。这样吧,老林,你和丁威保持联系,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能否说服任恒闻犹在其次,关键是说服了他之后怎么办?是利用他得到另外一部分日军增援缅甸的作战计划?这是军统交给他的任务;还是让任恒闻带领部队再次改换门庭?这是他答应韩德勤的,且也得到了戴笠的认可。 这么大的事,刘泽之不敢自行做主,他决定向上峰请示。 傍晚六点,葛佳鹏突然又来了,从刘泽之下榻的饭店房间窗户可以看见一件挂着的灰色条纹立领衬衣,他放心的走进了房间。刘泽之问道:“你怎么来了?我正说要和你联系。有份电报必须马上发给局本部。” “崔峰刚送来的电报,接受人是您,必须马上送到。” 刘泽之拿出密码本译出电文,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佳鹏,周局长要来南京了。” “太好了!这么说周局长策反七十九团的任务完成了?” “是的,今天晚上九点起事,明天下午四点周局长赶到南京。这是地址和联络暗号,你亲自去接他,我转移到郊区,在你提前租好的那间民房里等你们。” 对刘泽之每天都会更换落脚点的谨慎,葛佳鹏很认可,他接过刘泽之递给他的写在撕成窄条的报纸上的纸条,记在心上,一边烧毁一边答道:“我知道了,您把要发给局本部的电报稿给我吧。” 刘泽之把拟好的密电交给葛佳鹏,叮嘱道:“我估计明天你去接周局长前就会有回电,你把回电带过来。” 八号午夜十一点,重庆军统局本部的人事处工作协调会议终于进入了尾声,韩秘书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俯身对毛人凤低声说了几句,递上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毛人凤打开看完,沉吟不语。与会的众人谁也没敢打扰,房间内落针可闻。 毛人凤暗暗盘算:飞鹰计划是最高军事领袖当面交代的,不能不尽全力。可是协助韩德勤也是戴笠点了头的,鱼与熊掌……他多方权衡,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令道:“韩秘书,回电:不惜一切代价,完成飞鹰计划。” 韩秘书答应着去了。毛人凤又道:“散会吧,十分钟后徐处长、陈副处长到我办公室去一趟。” 一个月前升职成为军统负责人员培训的人事处副处长的陈劲松,以为是各个外勤站点因为补充人员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纷纷向毛人凤告状,毛人凤找他商议解决办法,焦头烂额的他正中下怀。 毛人凤颇假以辞色的说道:“劲松,坐下说。我需要一个临时行动组,在十二个小时内组建,人员不用太多,三五人即可,要求其中最少一人和韩德勤部下辖的117师师长任恒闻有关系,还要有懂英语、日语的,最好是军统的老人,有策反和潜伏的经验。组长的军衔要高一点。” 陈劲松很为难:“有策反经验的,少校以上军衔的人,大都派出去了。还需要懂英语和日语……刘泽之怎么样?其他的人员命他从上海分局调遣,周成斌和张弛脱险,他还有必要留在上海吗?” 毛人凤一愣,随即点头道:“不错,他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我考虑一下,你回去休息吧——来人,叫韩秘书来见我。” 陈劲松走后,稽查处处长徐逸轩说道:“毛先生叫属下来有何吩咐?” 毛人凤脸一沉训道:“看看你安排的秘密稽查人员!艾高文、谢威、甘敏,都是些没骨头的东西!谢威,居然还受到了倪新的重用,一直在与上海分局对抗。” 徐逸轩辩解道:“南京、上海等淞沪地区是我们与日伪情报战的主战场,调配给上海分局的人都是精锐,谢威……之前也颇受您的赏识,没想到……都是属下的错。等有机会见到周成斌、张弛,属下向他们致歉。” “致歉?你昏了头了?秘密稽查是军统的惯例,是你的职责!” “是,属下失言。” “艾高文被捕后,我一直没有接到你重新安排稽查人员的报告,这些日子你在干什么?解释!” 徐逸轩陪笑道:“我一直在忙……属下的意思是,我这就安排。毛先生,艾高文发来密电提到的上海分局那笔下落不明的巨款,有结果了吗?” “该你管的,你玩忽懈怠!不该你管的,你倒是念念于心!你的部下只需要发现问题,向长官汇报即可,怎么处理不是你该过问的。” “长官教训的是,属下马上着手安排。” 九号下午五点,南京郊区一间民房内,刘泽之见到了周成斌,他笑道:“你可来了,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厨具,等你的时候我去前面的菜市场买了点菜,刚做好饭。佳鹏,你也坐。” 葛佳鹏端起桌上的茶壶斟了三杯茶,答道:“厨具是以前的租客留下的,今天我有口福了。这是途中取回来的崔峰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请您过目。” 刘泽之接过情报,又道:“佳鹏,你看着点灶上炖着的冬瓜排骨。老周,策反七十九团,一波三折,真没想到你居然能顺利完成任务。” 葛佳鹏知趣的去了厨房,周成斌笑道:“那来那么多的废话?赶紧译电吧。” 刘泽之译出电文,交给周成斌,说道:“你看看吧,局本部命令我们继续劝说任恒闻悬崖勒马,却不必让他和他的部队归队,利用他得到日本人增援缅甸的东路军的作战计划,圆满完成飞鹰计划后,组建行动组前往缅甸,和潘干臣、任恒闻保持联系,寻机提供情报,协助远征军的军事行动。” 周成斌接过电文,边看边问了些问题,等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点头道:“毛先生的命令是最佳方案,而你,也确实是行动组长的最佳人选。”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说得对,其实就算毛先生的计划有问题,你我也没有抗命的权利。” “你啊,对毛先生,总是有许多非议,和郭……说起来你曾是毛先生身边的人,毛先生对你,一向另眼相看。” 见周成斌又想起了郭烜,刘泽之心下也是一痛,叹了口气。周成斌赶紧扯开了话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设法面见任恒闻,泽之,你有什么办法?” 第五百六十八章 晓以大义(上) 刘泽之说了自己的计划,周成斌点头道:“可行,不过出面的人换成我——别争了,你还有新的任务,泽之,你今天返回韩长官的驻地,上海分局和第三纵队目前都托庇与韩长官麾下,到底是四千多人马,向韩长官解释,取得他的谅解。不要让韩长官误会。” “好,韩长官的副官,还有警卫营的许副营长和我一起来上海执行任务,林世荣和他们在一起,这是他们落脚的地点,我写封信请你转交给王副官,从现在起,他们三个由你指挥。” “毛先生命令从上海分局抽调人手,你相中谁了?我一定满足。” 刘泽之问道:“七十九团反正,你带去执行任务的乔文荣、李奕等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乔文荣跟在我身边,七十九团反正后,诸事猬集,我把李奕、廖康和留在那里了。你想让他们跟着你去缅甸?没问题,还需要什么人,你尽管提。你几号出发?” “如果您策反任恒闻进展顺利,日本增援缅甸的东路军十六号开拔,我想十号出发。我先回韩长官的驻地,等你的消息。老周,还有件事,张占的处境不太好,因为传递消息给张克清,被倪新划入了嫌疑人范围内。” 周成斌答道:“我来想办法,给他找一个替罪羊。” “于思文虽不如倪新精明干练,你可别大意了,小野平一郎的学生,能力都不会太差。” “我知道。张弛和孙栋盛的伤势怎么样?” 葛佳鹏提高声音说道:“泽之,汤炖好了,你来看看。” 刘泽之走到厨房,帮着上菜,请周成斌上座。周成斌吃了几口菜,赞道:“泽之,没想到你厨艺不错。” “以前倪新也常这么夸我,来,尝尝这道炖笃鲜,我的拿手菜。张弛不愧是军统的王牌杀手,中枪后现场处理得当,如果换了是我,肯定会就二次中枪,死于非命了。孙栋盛伤的较重,可也脱离危险了,您放心吧。” 三人吃完饭,葛佳鹏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刘泽之说道:“周局长,我想推迟两天回韩长官的驻地,有件事一直想办,却总抽不出时间——潜入上海面见彭军医。” 周成斌心念一动:如能说服彭军医弃暗投明,就可掩护张占过关。他答道:“我正要对你说:你需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按照你提供的情报,局本部派专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本来想派人送给张占的。如果你能成功策反彭军医,请他设法掩护张占过关。” 刘泽之接过一张照片和一个信封,答道:“有了这个,成功的可能最起码在八成以上。老彭肯听我的劝说,弃暗投明,我想让他做张占的助手。” “从现在起,飞鹰计划和策反任恒闻合并执行,都由我来负责,把王副官、许副营长留给我,你带上崔峰,还有陈铭潜回上海,策反彭军医。见到任恒闻后,我会命林世荣也回去。等到七十九团安顿下来,廖康和暂时走不开,你带着李奕、乔文荣去缅甸。泽之,你面见张占一定要小心,他被倪新列入嫌疑人名单,我担心有人跟踪。” 刘泽之点头答应,汇报了组织根据地转移的经过。周成斌说道:“成功组织转移,肯定是个功大于过,局本部的处理……你没必要放在心上,你应该假称是你我共同作出的决定,让你一个人承担责任……” 刘泽之笑道:“张弛也这么说过,没这个必要,多一个人被斥责,又何必?我这就去找崔峰、陈铭,带他们潜回上海。你多保重。” 周成斌叫来葛佳鹏,吩咐道:“佳鹏,你这就回韩长官的驻地,对张副局长言明情况,求见韩长官,取得他的谅解。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听了周成斌的介绍,葛佳鹏答道:“没问题,我想韩长官会以大局为重的。” 与此同时,回到上海的倪新听取了谢威的汇报,说道:“七个人单独见过张克清,时间在三分钟以上,还都有理由,时间……我又想了想,不能完全用这个标准来判断。” “倪局长,即使张克清知道此人的身份,要想说明白,属下认为最少需要三分钟,为此还做了现场还原。” “如果是一张事先写好了的纸条哪?牢房里有监听,卫兵却没有监督来此公干的长官的权利。” 谢威连连点头:“您说得对,属下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这么说嫌疑人的范围——”谢威拿过办公桌上的报告翻阅:“嫌疑人的名单要扩大到九个人。这些人都是中层负责人,全部扣押审讯……属下认为不妥。” 倪新认可他的观点:“的确不妥,扣押审讯也未必会有结果,容我再想想。” 谢威又道:“局长,浅野君还在禁闭室,属下和他……是我言语不当,您看是否把他放出来?”要想继续待在76号,他就不敢彻底得罪浅野一键。 提起浅野一键,倪新不由得一阵烦躁:“不是你的错。放出来?唉,怎么教训都不行!鲁莽、冲动!偏偏还自视甚高!闻鼙鼓而思良将,三浦仁和、武藤正男、山木龙三、平川新野……76号就缺一个能帮得上忙的日本人。你曾对我说过这几年军统一线行动特工损失过半,其实不仅是军统……先关着吧,给他个教训。” “下一步该怎么办?” 倪新犹疑不决,谢威建议道:“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不会这么轻易就露了马脚,除非是有行动,在行动中甄别。” “说的不错,前天和平救七十九团哗变,冈村将军大发雷霆,不仅仅是因为一个团的部队,而是七十九团之前廖涛和团长……唉,被盯得这么紧,却还是……此时,如果让外人知道76号还可能有内奸,只怕小野将军也无力回护,一切只能以安静为上。这件事暂时放一放吧。” 谢威暗叹倪新也不容易:随着战局的发展,日本人受挫成为常态,敬业的倪新似乎陷入了做得越多错的越多的怪圈。官场倾轧,资历较浅的倪新力不从心。 倪新又道:“军统的各种破坏行动愈演愈烈,小野将军命令我们设法阻止,淞沪地区这么大,我想来想去只能釜底抽薪……” 听完倪新的计划,谢威有些意外:“倪局长,您真的对我毫无芥蒂?士为知己者死!属下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下午六点,任恒闻神色郁郁,勉强吃了几口,对一同用晚餐的于思文说道:“失陪,我先回房间了。” 于思文示意在旁边一桌用餐的何其莘跟上。何其莘放下吃到一半的饭碗,跟了出去。见二人走远,川崎哲也坐了过来,问道:“于桑,任恒闻的脸色不好,怎么回事?” “你和何处长是倪局长派来协助我的,也没必要瞒你们:下午小野将军陪着冈村将军亲自来了,对任恒闻说明要把他这个师补充兵员后,整编为暂编第六军,任命他为军长,十六号作为东路军的一部分,派往缅甸前线。” 川崎哲也不解的问道:“这是好事啊,从师长升为军长。那姓任的黑着一张脸干什么?他总不会以为皇军真的会把南京的守卫交给他负责吧?” 于思文叹道:“那他倒没敢奢望,昨天听说七十九团哗变,还对我说皇军如此看重,他无以为报,想着接手原七十九团的驻防。” 川崎哲也冷笑道:“这些人,又想升官发财,又不想效命疆场!哪来这么好的事?于桑,您说他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手下三成的军官在这里受训,拉过来的四千余名的部队这两天就会和新补充的五千名士兵混编,十六号开拔。之前我们对他客气一点,也多留点心,等他们上了火车就没我们的事了。” 川崎哲也答道:“明白了,于队长,我看您刚才也没吃好,我去要两菜,再陪你吃点。” 于思文正想阻拦,丁威从外边走过来,和于思文打着招呼:“于队长,吃饭哪?我来晚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菜了?” 于思文寒暄道:“丁处长,如果不嫌弃,一起吃点?川崎君去买菜了。” 丁威也不客气,坐下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于队长,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您,说的不对,您可别介意——我们师整编后,我的军需处长的位置……还能保留吗?” 于思文笑道:“这我怎么知道?丁处长是任师长——不对,应该是任军长了——的亲信,你何不直接问任军长?” “任军长?我们师长要升官了?太好了!皇军对我们不薄啊,我一直担心部队被缩编,扩编?那我的位置应该没问题了。于队长,我不吃了,这就去见任师长——任军长,改日请你喝酒。” 见他功名心热,于思文笑笑,也没阻拦。 二十分钟后,于思文和川崎哲也吃完饭,起身离开,餐厅门口丁威急匆匆赶来:“于队长、川崎君,我还担心你们走了那。我刚才去见任师长,不知为什么,他心情不好,还训了我几句,说目光短浅、不知所谓什么的。吓得我只提了一句职务的事,就没敢再说。东拉西扯了几句,恰好报纸上有则广告,是今天晚上八点在新世界大戏院,尚老板的《梁红玉》,就顺口说陪师长去看戏,谁知师长更生气了,说我要是有办法让他去听戏,他就升我的职。然后就把我轰出来了。于队长,我在南京没有熟人,就算有,尚小云老板的拿手戏,这个时候了,也搞不到票了。你有办法搞到戏票吗?我们任师长可是个戏迷。” 于思文暗道:任恒闻的意思是自己等同被软禁,怎么可能去听戏?再说他也没有心情消遣。丁威一介武夫,误会了任恒闻的意思。何不将错就错?敷衍任恒闻一次? 于思文笑笑说道:“戏票的事包在我身上,丁处长,你稍等一下。”叫过川崎哲也,命令道:“给戏院打电话,以小野将军的名义,要一个包厢。七点一刻去任恒闻的房间找我。这是一个宣扬日中亲善的机会,找两三家报社的记者,请他们去戏院拍照。” 川崎哲也点头答应着离开,于思文回头笑着对丁威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请任军长。” 第五百六十九章 晓以大义(中) 任恒闻本不欲外出,架不住于思文再三促驾,只得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八整,于思文带着川崎哲也陪着任恒闻、丁威一同来到新世界剧院,大门口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热闹非凡,黄牛党穿梭其中。于思文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负责在戏院警戒的何其莘,见任恒闻已经向大厅走去,只得跟了上去。 四人上楼在包厢里坐下,演出很快开始,于思文不懂京剧,索然无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川崎哲也聊着天。前面的折子戏也并不精彩,任恒闻拿着一张节目单翻看着。对丁威道:“老丁,你去买两个花篮。” 丁威答应着就要离开包厢,于思文忙起身自告奋勇:“我去吧。” 任恒闻道谢:“辛苦于队长了。” 走出包厢,于思文叮嘱了门外两名化装成侍应生的部下几句,自去找何其莘。 两名记者闻讯而来,任恒闻懒得应付,没有起身,记者问了几个问题,照了两张相片,被丁威客客气气的请了出去:“二位,演出已经开始了,不要打扰别人听戏,以后有的是机会采访。” 记者收起相机,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其中一名记者看了川崎哲也一眼。川崎哲也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不由得跟出包厢,只见那人在楼梯口处拆卸着相机。川崎哲也的疑心又加重了几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恰好有两拨人路过,等他走到楼梯口,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川崎哲也四处看了看,一无所获,他不敢离开的太久,回了包厢。 包厢门口的侍应生不在了,川崎哲也推开门,只剩下丁威一个人。川崎哲也吃了一惊,问道:“任军长哪?” “尚老板知道任军长来了,派跟包的请他去后台了,我本来想陪着去的,也好找尚老板讨个签名,请门口的侍应生转告你一声,谁知那两名侍应生非要跟着去,怕你见不到人着急,我只好留在这里等你了。那两名侍应生太热情了,川崎君,是不是你们布置的暗哨啊?” 川崎哲也笑笑,敷衍道:“你多心≯≯≯≯,了,哪有的事?” 两名侍应生陪着任恒闻来到后台,被拦在了外面,二人想着后台也没有别的出口,执意跟进去也许会发生冲突,就没再坚持。 任恒闻请到了一个名角专用的单间化妆间,周成斌迎上来道:“任师长,南京一别,七年与滋,周某念念于心,记得当年任师长对我:国都沦陷,是每个中人的耻辱!此生见不到国都光复,你死不瞑目!没想到重逢会是在这样的场合。” 任恒闻惭愧于心,叹道:“我有我的难处……唉,没想到你身为军统上海分局的局长,淞沪日本人通缉榜上的头名要犯,会亲自犯险来见我。王副官,韩长官他还好吗?” 担任警戒任务的王副官淡淡答道:“亏你还记得韩长官。” 周成斌沉下脸道:“难处?什么难处?李守维军长之死是中国人的损失,可是你这么做,亲者痛仇着快,李军长泉下有知,他会死不瞑目!” “可是李军长是死在中国人自己手里!你让我怎么淡然处之?” “所以你就投靠日本人?所以你就不惜和以前同生共死的袍泽兵戎相见?你觉得这个理由讲得通吗?” “我……我也一直在后悔。” 周成斌正色道:“我没看出你的后悔,你烧毁了韩长官写给你的亲笔信。现在你这么,是因为日本人要把你和你的部队,当做炮灰投入缅甸战场,所以你不甘心,对不对?” 任恒闻被中了心事,不由得恼羞成怒:“周局长,你费这么大的力气来见我,是特意来教训任某的吗?恕我不奉陪了!” 周成斌冷笑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是来执行锄奸任务的!你别忘了,我是军统的王牌杀手!军统能把你请过来,随时也能杀了你,为叛国投递者戒!” 任恒闻吓了一跳,随即苦笑道:“这我相信,你杀了我吧,死在你手里,也比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强。” 周成斌和缓了语气道:“戴老板奉命锄奸,韩长官却不惜以身家性命担保,你是被胁裹,不得已参与的兵变,一再恳求给你一个机会。韩长官命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很多事情都是阴错阳差。” 任恒闻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任命自己担任117师师长的委任状,再一看日期,他的心咯噔一下:果然是阴错阳差! 周成斌又道:“总参谋部的本意是命你再次反正,以示清白。韩长官听取了我的汇报,认为这个时候你反正风险太大,替你一力承担,你不需要这么做了。” 任恒闻感愧在心,叹道:“是啊,我等于被软禁在南京中央饭店,亲信的军官也都和部队脱离了接触,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周成斌诚恳的答道:“你可以的,你的部队被整编为南京汪伪集团暂编第五军,作为东路军的一部分开赴缅甸,我需要得到东路军的作战计划。等你到了缅甸,会有人和你联系,我希望那个时候,你能用你的行动告诉韩长官:他没有看错你;告诉所有现在唾骂你的人,你任恒闻身在曹营心在汉。” 任恒闻犹豫了,周成斌又道:“这份委任状没有用了,可我还有一份东西要交给你:一份校长签署、戴老板副署的特赦令。” 任恒闻不由的双手接过编号为005的特赦令,周成斌继续劝道:“任师长到了缅甸前线,手握军权,大可一展宏图,将来民国政府酬功,前途不可限量。” 任恒闻叹道:“我也不指望将来……只要能洗清这一身的污水,就心满意足了。周局长,请替我转告韩长官: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需要的作战计划我拿到手后会交给丁威。” “我知道了,前路多艰,多多珍重。” 周成斌仔细交代了任恒闻部抵达缅甸后的联络暗号后,二人不敢再多做停留,就此分手。 川崎哲也等了一会,不见任恒闻回来,不放心的去后台寻找,刚一出包厢门,遇到了订好花篮后,找到何其莘交代了几句匆匆赶回来的的于思文,他紧走两步迎上去道:“于队长,任军长去了后台,我这就去找他。” “我和你一起去吧,他去那里干什么?谁跟着他哪?” “两名便衣都跟着去了,是尚老板看见他了,请他过去见个面。” 后台化妆间门口,没等于思文询问两名部下,任恒闻走了出来,见到二人,道:“你们怎么也来了?用不用我介绍尚老板和你们认识?” 于思文笑道:“剧院里鱼龙混杂,我不放心您的安全。尚老板也该登台了,别麻烦了。” 演出结束后已是午夜十一多了,跟包们和一些未及卸妆的龙套演员七手八脚的搬着行头、砌末上车,化装成一个花脸的周成斌混在人群里离开。 十二月十号中午十一,轮休的彭军医去裁缝铺取了做好的西服冬装,回76号宿舍途中,巧遇张占。 张占迎上来道:“老彭,你今天也轮休?吃饭了吗?” “是啊,还没吃,走吧,回食堂吃饭。” “咱们食堂的饭,实在是不敢恭维,平常是没办法,好不容易歇一天,换个口味吧。今天有个朋友请我吃饭,他有笔生意想和我谈,就在前面,一起去吧。” 彭军医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我又不认识,就不去打扰你们谈正事了。你也知道食堂的饭难吃?那里归你管,你是一都不上心。” “你和我还这么客气?一回生两回熟,走吧。” 彭军医只好半推半就的跟着张占进了路边一所民宅,进门是一个不大的玄关,一边是客厅,一边是厨房。一名三十岁出头的男子迎客:“来了,快进来,都准备好了。” 厨房里飘出糖醋排的味道,这个味道彭军医好像在哪里闻到过,透过虚掩着的厨房门上的毛玻璃,一个忙碌着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彭军医心中一动,没等他做出反应,刘泽之笑容可掬的端着一盘糖醋排走出厨房:“老彭,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彭军医神色一滞,愣怔片刻,才脱口而出:“刘泽之?!怎么是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里距离76号只有两公里,你知不知道你上了皇军的通缉榜?野平一郎悬赏四十根金条买你的脑袋?!” 彭军医的反应让刘泽之放下一半的心:如果他真的死心塌地为日本人效力,那么他的反应会是虚以委蛇,找个机会出卖自己,立此大功邀宠。 刘泽之笑笑,还是记忆中的洒脱不拘:“没想到分开半年多了,你还是这么关心我的安全。四十根金条,我的脑袋挺值钱的吗,与其让别人发着笔横财,不如送给老朋友。” “我不和你斗嘴!刘泽之,相处一场,我不能把你……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权当是回报你半年前一句话把我从张弛的枪口下救回来的恩义。我走了。” 张占挡住了他的去路:“老彭,有朋自远方来,你有失待客之道吧?” 彭军医指着张占,怒道:“没想到你也是……唉,我就是个医生,你们就放过我吧。” 刘泽之正色道:“医生?如果你真的只是个不问世事,一心救死扶伤的医生,我们就不会相识。” “泽之,你是知道的,上海沦陷前我就是个医生,和李士群相识,他组建76号,找到了我,当时我的诊所被炸毁了,之前借高利贷购置的一批器械药品还没有付账就付之一炬,债主逼得我走投无路,是李士群替我了结的,我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没做过?”刘泽之冷笑道:“76号是什么地方?你能做到独善其身吗?这些年76号对多少中国人使用过酷刑?你能算得清吗?你是帮凶!”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五百七十章 晓以大义(下) 彭军医无力的辩解:“我就是个医生,你知道的,我在76号什么都做不了……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老彭,我对你没有恶意,否则当初就不会一句话制止了张弛,之所以冒险来见你,是有件东西要交给你,你看看吧,照片上的人你总不至于不认识吧?” 照片上是一名十二三岁的男孩,个子长高了,也长大了,可是轮廓没有变,那双酷似自己的眼睛……彭军医死死的攥住照片,眼眶湿润了。 刘泽之温颜劝道:“老彭,你数次对我谈起过下落不明的妻儿,这些年我不是不想帮你,可你的身份……我不便假手于人,回到重庆后,自己出面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这个孩子,遗憾的是他的母亲五年前死于武汉日本人的空袭,孩子被武汉公署的慈善机关收养,目前在重庆的难属子弟学校,上六年级了,虽然大后方条件艰苦,一口饱饭总还是有的。” 彭军医的声音哽咽了:“谢谢你……我……” “这是孩子的一篇作文,他心目中下落不明的父亲是一个抗日英雄……孩子按照自己最崇拜的人,想象着父亲的形象。为怕打破孩子的梦想,我没和他提起你,只向他的老师要来了这篇作文。” 老彭强行抑制住跌宕起伏的心情,说道:“五年多以前,南京即将沦陷,妻子带着儿子去了武汉娘家,我放不下上海的诊所,想着自己一个医生,谁来了,我都是给人看病,就留在了上海……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泽之,这些年我不是没有过挣扎,可我一个军医,又能做些什么?” “老彭,五六年前你有这种想法一点都不稀奇,这些年你在76号,所见所闻,还不足以让你醒悟吗?中日之间,是一场全民战争。你还记得孟霄杰吗?他和你一样,是一名医生,他的妻子女儿也死于日本人之手。” “记得——泽之,你容我想想,不过你放心,我宁死也不会出卖你,出卖张占。” 这个时候,不能给对方太大的压力,刘泽之点头答应:“这我相信。老彭。我不能在此久留,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找张占。” “你还是快走吧,泽之,如果方便的话,请你替我照顾……” 刘泽之笑笑安慰:“你放心吧,且不说你我有可能成为战友,即使你执迷不悟,也不会株连到孩子身上,这个孩子是您的儿子,可也是中国的抗战难童。” 老彭稍稍放心,又道:“你们军统最近搞了多起针对日本人军警机关、仓库等目标的破坏行动,倪新疲于奔命。为了立威,大后天,也就是十三号,是南京沦陷六周年纪念日,倪新决定公开枪决武顺和那名死不开口的军统行动人员,为了掩人耳目,体面地出现在公众面前,他命我从明天起给他们医治。” 刘泽之颇感欣慰:老彭等于无意中已经开始为军统工作。他说道:“我知道了,老彭,你有事可以随时找张占,你多保重。” “泽之,你也多保重,我走了。” 送走老彭,刘泽之命令道:“老包,陈铭和崔峰在外面警戒,你去看看停在胡同口那辆小货车上左侧反光镜上是不是系着一条黄色丝带?” 包祖章答应着去了,刘泽之对张占说道:“这是一家新的联络点的地址,目前只有我和周局长知道。此次跟我来的陈铭和崔峰只知道我来这里见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你和包祖章的身份。为了安全,我走后,你命令包祖章转移到新的联络站。” “是,泽之,武顺,还有那个……” “那个人叫季纲,是军统的少校行动特工。目前不能给老彭太大的压力,我需要他出面掩护你过关,营救……不能让他参与。张占,你的心情我明白,我会和周局长或者张副局长商量,如果决议营救,会再和你联系。” 十一号中午,刘泽之回到韩德勤部长官部驻地,葛佳鹏一见面就道:“你可回来了,我要去医院探视张副局长和孙队长,韩长官很不谅解军统,苦于保密条例,又无法和盘托出。你是去找韩长官解释还是和我一起去医院?” “没必要解释,有的时候说得越多错的越多,觐见韩长官的事不急,走吧,去医院。”转头命令陈铭:“去看看林世荣在哪里?让他来医院见我。” 医院晒满绷带的后院,刘泽之见到了张弛,张弛问道:“你回来了?一切都还顺利吗?周局长什么时候回来?” “他估计要到十六号之后了,还算顺利吧。老张,局本部命我带队去缅甸,临行前必须面见韩长官。我顺利的说服了彭军医为军统做事,按照纪律,除了周局长,我走后只有你知情。” “这么说飞鹰计划完成在即?唉,我这身体,也没帮上你们的忙。” “你又来了。老孙怎么样了?我命葛佳鹏先去探视了。” 张弛答道:“最起码还需要卧床半个月。孙栋盛是新任第三纵队队长,好在有副队长杜一帆主持工作。” “那我只能和你商量了,倪新决定在后天公开处决武顺、季刚。” 张弛一愣,狠狠骂道:“该死!早就应该向局本部提出申请,重启啄木鸟计划。泽之,你说该怎么办?” “你我是来不及回上海了,林世荣也在这里,冯根生、巩肃和有能力营救吗?” “估计不行,他们承担的任务已经很重了。张占怎么说?” “他一直是想营救的,不过目前他的处境……不宜有大的动作,只能提供具体的行刑时间和地点。” 张弛思忖道:“武顺和季刚都是一线行动人员,被捕这么久了,想要误导倪新……泽之,你在想什么?” “当初我从青浦训练班毕业就去了毛先生身边,说实话,血雨腥风,听过很多。也见过一些,却没有亲身经历过,直到乐奕——我最好的同窗,死在我的枪下,那一刻起,我才明白:在中日拼死厮杀的战乱中,加入军统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不再是自己的了。武顺、季刚,是值得尊重的战友,可是,我们无能为力,这种无力感在76号潜伏的四年里,如影随形……” 张弛重重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冬日的寒风拂过,他的心里却如同有一把野火灼烧,焦躁不宁。 刘泽之劝道:“你的感觉,我何尝不知道?周局长在执行飞鹰计划,而我马上要离开,你又有伤在身……说实话,当初我暴露被捕,如果有机会和你们联系,我并不同意你冒险救我……这不是我不领情,也不是在说风凉话,救命之恩,我记在心上了,而是……营救不可能不造成伤亡,这些人的命也是性命!” 张弛默然。 “假如张占没有被划入营救张克清的嫌疑人名单,我是同意铤而走险的……在决定对张克清伸出援手的那一刻起,我们等于已经做出了决定:放弃武顺和季刚。如果你一意孤行,等于置张占的安危与不顾,而张占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武顺和季刚。” 面对刘泽之的冷静和直言不讳,张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刘泽之又道:“和平年代人命是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的,可现在哪?山河破碎,风雨飘摇……也许你觉得我冷酷,我自己也痛恨我自己……我无数次的想过:在乐奕殒命的那一刻,我就应该和李士群拼个你死我活!那样的结局,也许是最痛快的,也是最好的,我就不会连累那么多人,还都是我爱的人……” 刘泽之的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葛佳鹏用一辆油漆斑驳、走起来嘎吱作响的旧轮椅推着孙栋盛走过来,远远地就扬声说道:“张副局长,我发觉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对我们军统的人都很客气,老孙说无论药品、吃的喝的,都先紧着我们。我刚去了食堂,他们答应特意为我们炒两个小炒。” 张弛克制住情绪,苦笑道:“泽之,有件事……我架不住院长的恳求,答应在一个月之内为军医院搞到一批药品。” “我马上就要去缅甸了,你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你说了算。老孙,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孙栋盛虚弱的答道:“我还好,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还得养个十天半月,唉,缺医少药,这家军医院也是这样,如果能设法搞到一批,那是最好。” 一名护工走过来说道:“张副局长,午餐准备好了,我摆在空着的那间药房仓库里了。” 四人向仓库走去,恰好遇到来见刘泽之的林世荣,葛佳鹏调侃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林,你特意赶饭点来的?” “瞧你说的,是刘特派员叫我来的。医院的饭,我敬谢不敏!” “今天可不一样,食堂答应蒸一份腊鱼,炒一个冬笋肉丝,再做一个榨菜肉丝汤。可没你的份。” 林世荣笑道:“怎么没我的份?见一面分一半,没听说过吃独食遭雷劈啊?” 五人围桌坐下,葛佳鹏盛汤分饭,张弛心情郁郁,有一搭没一搭的扒拉着碗中的二米饭。孙栋盛吃的是病号饭——少油少盐,煮的稀烂的面条。 刘泽之的胃不好,只要条件许可,总是先喝汤,他端起榨菜汤喝起来。林世荣是四川人,对淞沪的饮食口味很不习惯,见有榨菜汤,就先喝了一碗。 葛佳鹏放下饭碗,又为刘泽之盛了一碗,递过来后,自己也端起一碗汤喝起来,边喝边说道:“老林,这么快就一碗?你也给别人留点。天气太冷,喝点热汤,浑身都暖和了——栋盛,你不能吃榨菜,也不能吃腊鱼,护士特意交代的。” “我就吃一口,那个圆脸的小护士就是个事妈,别听她——刘特派员,你怎么了?” 只见刘泽之脸色发青,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手中的汤碗掉在了地上! 葛佳鹏吓了一跳:“泽之,你怎么了?” 刘泽之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林世荣腹内一阵剧痛,瘫倒在椅子上……没等葛佳鹏再开口,腹痛袭来,眼前直冒金星,他也强撑着说道:“张副局长,有人……有人……” 张弛立即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是中毒!来人——”顾不得枪伤未愈,一边高喊一边向外跑去! 第五百七十一章 釜底抽薪 上海分局三名高级特工中毒!张弛心急如焚,他安抚住同样焦急的孙栋盛,带着闻讯赶来的陈铭在手术室外等候。 奉命调查的崔峰匆匆过来报告:“张副局长,初步化验结果出来了,是砒霜,在榨菜汤里。其他的两个荤菜除了你们几个吃的那一份,还做了三份。只有榨菜汤,食堂的人觉得您和孙队长等人都是从四川来的,原材料也不多,就只做了一份。” “有嫌疑人吗?” “还没有,食堂里没有发现砒霜,我已经把做榨菜汤的厨子、送饭的护工暂时扣起来了。” 张弛问道:“这些厨子、护工是刚招来的,还是一直在医院供职?还有没有人有机会接触到这盆汤?” “厨子干了两年,护工也干了一年零七个月,以前没发现任何问题。护工说他把汤放到库房后,就去院中请你们用餐,在此期间有没有人下毒,他就不知道了。属下查问了路过的医生护士,没有线索。医院里人来人往的,投毒只需要两三秒钟,没人留意也是正常的。” 张弛思忖道:“榨菜肉丝汤味浓,放入砒霜,食用的人不容易察觉,午餐只此一盆,厨子和送饭的护工是当然的嫌疑人……有一个问题:他是怎么知道那几个菜是军统的人的午餐?” 崔峰点头道:“对啊,我调查的方向错了,投毒者应该是有备而来,如果他搞错了目标,引起了我们的警觉,想再找机会下手就不容易了……食堂的厨师说是葛佳鹏带着一个护士来要求准备的小炒,张副局长,葛佳鹏的情况怎么样?” 张弛苦笑道:“还在里面洗胃,一个多小时了,唉,也不知道……从军统根据地撤离的邱医生被礼聘进了这家军医院,他也在里面参与急救。但愿吉人天相……” 一名护士急急忙忙从手术室跑出来,张弛和崔峰、陈铭赶紧迎上前去,护士说道:“你们谁能做主?” 张弛答道:“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三名中毒者怎么样了?” “先用了催吐剂,而后洗胃,一个叫刘泽之的情况最危急,还有一个叫林世荣的,情况很不好,那个叫葛佳鹏的中毒最轻,可也没有脱离危险。”闻听此言,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张弛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名护士又道:“邱医生说需要特效药二巯基丙醇解毒,他随身带来的那批药品中有一盒四支针剂。” 崔峰松了口气,急道:“太好了,天不绝我!那就赶紧用啊,不需要商量,快去啊,你们还等什么?” “你听好了,只有四针,也就是说可以选择给两个中毒较轻的两个人使用,也可以选择给中毒较重的刘泽之使用。” 张弛缓过一口气问道:“如果不使用这种针剂,会怎么样?他们分别还能撑多久?” “邱医生估计凶手使用的是提纯后的砒霜,不使用特效解毒药,就会死亡。两名程度较轻的最多还能撑六个小时,刘泽之还能撑两到四个小时。” 伤势未愈的张弛摇晃了一下,崔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问道:“如果把四支针剂分开使用,给刘特派员注射两支,其他一人一支,会怎么样?” “那我去问问。” 护士跑进手术室,崔峰说道:“张副局长,你先坐下,擦擦汗,您自己也要保重,如果您撑不住,还有谁能做主?陈铭,去给张副局长倒杯水。” 邱医生很快走了出来,说道:“如果分头使用,谁的毒也解不了,不过能多撑一点时间,最多也不超过十二个小时。张副局长,你要马上下决断,拖延的时间过长,我担心抢救过来的人也会留下后遗症。” 张弛强撑着起身问道:“刘泽之的汤是喝的最多,可也不至于……” “如果我所料不差,刘特派员以前就曾中过砒霜的毒,他的胃一直很不好,所以格外危重。” 张弛决然答道:“先给刘泽之解毒!使用四针二巯基丙醇后,他是否可以确保无恙?” 邱医生提醒道:“我已经说过了:他的胃很不好,解毒后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最少七天内不能进食,只能输液,之后怎么样,要看他恢复的情况。张副局长,我提醒您一句:另外两个中毒者,会在六个小时至八个小时之间死亡。” 张弛的脸色更加苍白,问道:“据您所知:二巯基丙醇在哪里可以购置?” “这是一种刚研制出来的特效药,除了美国,日本也能生产,药房里不会有,上海几家大医院里可能有,不过需要处方,而且在六个小时之内来往,绝无可能。” “请您先给刘泽之用药,其他我来想办法。” 邱医生答应着跑回手术室。张弛命令道:“我猜测应该是76号投的毒,只有几家大医院才有的药,不能自投罗网,刘特派员赠送给邱医生的药品是在南京的黑市上高价购买的。崔峰,马上给冯根生发急电:命他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在上海、南京两地的黑市上设法购置两盒二巯基丙醇,在六个小时内,也就是今天傍晚七点前送到这里来。” “是,我这就去。” 崔峰走后,陈铭说道:“张副局长,常熟的药品黑市交易也很活跃,从这里去常熟只有一百多公里,如果您所料不错:是76号等日伪特务机关投的毒,除了监控几家有解药的大医院之外,对上海、南京的药品黑市也不会不派人监控,但是对常熟,应该不会查的那么紧,属下曾奉命两次去常熟黑市为第三纵队采购过药品,有几个熟人。” “那你还不赶紧去?开上刘泽之那辆小货车,别忘了带一副备用车牌,还有,再带两个人,等一等,跟我来,找临时财务主管小孔,给你拿钱。” 陈铭搀扶着走路直打晃的张弛向外走去。 送走陈铭,张弛不顾崔峰的劝导,坚持去手术室门口等候。下午三点,韩德勤闻讯而来,张弛强撑着起身相迎:“韩长官,刘特派员本想立即求见长官,是我强留他吃午饭,谁知……劳您百忙亲自赶来,军统诸人同感大德。” “言重了,刘特派员替我说服任恒闻悬崖勒马,虽然没有成功,却已尽力。他出了这样的不幸,我怎么能不过来看看。目前情况如何?” 邱医生恰好走出了手术室,见到韩德勤,紧走两步,过来报告:“注射了两针二巯基丙醇后,刘特派员的情况暂时稳定了,每隔三个小时再注射两次,如果不出意外,就可以脱离危险了。葛组长、林组长……还在洗胃,林组长的情况也很不好。” 韩德勤沉下脸训道:“这么说有特效解毒药?为什么只给刘特派员一个人使用?我不是下过命令对军统的伤病员,要优先治疗吗?” 张弛解释道:“韩长官误会了,医院里的特效解毒药二巯基丙醇只有一盒四针,是我决定优先供刘泽之使用的,医院和邱医生已经尽全力了。” 韩德勤叹道:“唉,缺医少药,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因此而死……” 张弛正色道:“在明年农历新年之前,上海分局一定会设法为第三战区军医院筹措一批药品。” “有张副局长这句话,我就感激不尽了,我知道军统上海分局任务繁重,不必勉强。” 韩德勤越是体谅,张弛心里越不好受,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搞到一批药品,无偿赠送给第三战区军医院。 院长听说长官莅临,匆匆赶来,韩德勤交代了几句,才离开了医院。 三点半钟,陈铭带着小孔、王庚来到常熟,来到黑市贩卖西药的李老大常落脚的万益饭店,开着车绕着饭店转了一圈,心急如焚的小孔催促道:“陈先生,药品黑市在什么地方?我们赶紧去吧,买了药还要赶回去,又不住店,来这里干什么?” 陈铭答道:“所谓的黑市,没有固定地点。别着急,你们两个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一个人监控饭店门口,另外一个人在远处看着咱们的车,如果有人接近,等我走出饭店,向我示警。” 安排好了一切,陈铭进了饭店,递给前台侍应生几张小额钞票,问道:“李大先生在吗?” “这个时候李大先生在他的长包房里。” “我想从李大先生手里买笔货,有个人也看上了这批货,今天有人来找他吗?” 侍应生答道:“每天下午都有人来找李大先生,十分钟前李大先生还送走了一个客人。” 陈铭问道:“昨天和今天有没有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客人找李大先生?” 做黑市生意的习惯独来独往,即使有同伙,谈生意的时候也大都是一个人出面,陈铭担心76号的手伸到了常熟。 看在不菲的小费的份上,侍应生答道:“没有,几批客人都是一个人。” 陈铭又塞了两张钞票,笑道:“那我去找李大先生,如果有人来,你替我挡一下,实在挡不住,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有个准备。” 侍应生暗道此人看来有大生意要和李老大谈,生怕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挡了财路,出手才这么大方,陪笑答应。 陈铭和李老大做过两次生意,对这个很懂规矩、信守承诺,出手不怎么大方的客户印象还不错,见他进来,从烟榻上起身寒暄:“陈先生,来,一块躺会。” 陈铭脱鞋上了烟榻,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欠学,李老板请便。此次我是有事相求:我急需两盒二巯基丙醇,您手里有货吗?” 第五百七十二章 趁火打劫 李老大好整以暇的抽了一筒烟,拿过炕桌上的紫砂壶喝了两口茶,又噙了快松子糖,这才说道:“本来是没有的,从昨天下午开始,同行们都收到了当局托人递来的话:暂时收缴这种药品,三日后可以领回。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不做这一块的生意,只问了问我就过关了。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有理由,所以一个在帮的师弟托我替他收藏几盒,我也就答应了。怎么?陈先生你需要这种药品?” “李大先生门槛真精,是的,我要两盒,开个价吧。”有人收缴,就有人亟需,李老大冒险藏起几盒,没人要他没损失,万一有人要,好趁火打劫。 “两根小黄牛一盒。” 陈铭吓了一跳,苦笑道:“李大先生,你一下子把价格翻了二十倍,这也太……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报个实价。”这几句话是不得不说的场面话,实则陈铭大大松了口气,他做了最坏的打算:李老大这里没货,自己又没有时间四处寻找,只得绑架李老大,逼他的徒子徒孙出面寻找。 李老大意味深长的笑笑说道:“黑市吗,随行就市,当局收缴,陈先生却急着找这种药,这里面的风险……干我们这行的,我不打听你的身份,你也别嫌弃我开的价格。” 陈铭恳求道:“来日方长,李大先生给我一个面子,我钱没带够,一根小黄牛,卖给我一盒。” 李老大哈哈一笑:“这样吧,每次交易陈先生都是来去匆匆,我倒是想交你这个朋友,苦无机会,这一次我留你三天,三天后送你两盒。” 陈铭心中暗恨:趁火打劫,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你!面上却丝毫不露,说道:“三天?李大先生玩笑了,我也有心亲近,无奈……这样吧,就按您的价格,李大老板抬爱,想和在下结交,陈某受宠若惊,李大哥手里还有什么现成的、不太俏的货?能不能送给我一些?” 跑江湖的规矩,不能把事情做绝了,李老大笑道:“好说,生意是生意,交情是交情,我恰好有一箱中成药,买主变卦了,我已经收了定金,亏的不多,你不嫌弃就拿着。陈先生要务在身,我也就不留你了。” 陈铭忍住心疼,掏出四根金条放在炕桌上,李老大从烟榻上起身,俯身摁住一块地板,用力一推,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两盒二巯基丙醇,又指着墙角一个不大的纸箱说道:“用我找人替陈先生搬出去吗?” 陈铭笑道:“不用,李大哥留步,过些时候再来打扰。”搬着纸箱的陈铭走到饭店门口,见到地上有一张废弃的红纸,心念一动,捡了起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手术室外等候的张弛越来越心焦,五点整,崔峰走过来汇报道:“张副局长,冯组长的回电来了,说是他不仅派人去黑市寻找,还派人去了两家医院,其中的一家医院门诊大厅里遇到了一个因家庭琐事服毒自杀的中年女性,医生说是砒霜中毒,可医院里没有特效解毒药,只能洗胃,结果病人死了,家属哭的死去活来,要找医院算账,却被几名便衣逮捕了。我们派去的人见此情景,没敢轻举妄动。冯组长电报里说他推测上海、南京其他有特效药的医院也被监控了,所以就放弃了。几批去黑市的人也都没有收获。” 张弛的心揪得更紧了,却只能答道:“我知道了,他这么做是对的。” 邱医生走过来说道:“孙队长本来就没有康复,这一急又发起了高烧,我担心术后并发症会要了他的性命,医院里没有消炎药了,只能物理降温。” 张弛叹了口气,问道:“邱医生,葛佳鹏和林世荣还没有脱离危险,能不能辛苦您回手术室……我知道今天让您受累了。” “我辛苦点没什么,不过有了解药,我在与不在,无伤大雅;没有解药,华佗再世,也……对了,我提议把还在昏迷中的刘特派员转到病房去,他醒来后,如果得知葛组长他们是因为仅剩的解药全给他用了,才死于非命的,这个打击,我估计……” “多亏您提醒,泽之这个人,患得患失,总喜欢把一些和他无关的责任背在身上,深深的自责。崔峰,你协助邱医生把刘特派员转到病房里,他醒了之后,你看着他,别让他听到对他康复不利的话。” 崔峰答应着和邱医生进了手术室,张弛走到走廊尽头,望着西沉的夕阳,思绪万千:真的就这么放弃武顺和季刚吗?葛佳鹏和林世荣还有机会得到救治吗?陈铭,唯一的希望,能搞到解药吗?凶手到底是谁? 途中,见陈铭不紧不慢的开着车,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的小孔忍不住催促:“陈先生,能不能开快一点?快六点了!” “现在还在敌占区,一辆半旧的小货车开的飞快,我担心被人注意上。沉住气。” 小孔坐立难安,对后排的王庚说道:“也不知道药够不够用?那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陈铭点拨道:“怎么回事?你们俩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坐着,分头替我观察后面和两侧有没有可疑动向?这在军统的任何一个培训班,教官看见这个样子,还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脾气急点的,没准就动手了!” 小孔和王庚只能耐着性子坐好。陈铭又道:“小孔,看见那张红纸了吗?把它撕成碎片。” 小孔虽然不解,还是依言照办。 六点一刻,车子开到距离双方占领区交界处三公里的地方,陈铭说道:“小孔,看见前面那棵大槐树了吗?你带着一盒药,在那里下车,带上车上唯一的通行证,自己设法过检查站,我教给你:可以乔装成来回买卖牟利的跑单帮的商人。如果我们顺利通过,会在我方占领区两公里之外的路边洒下一把红色的纸屑,你看到了就没必要急着回去。如果没有看到,不管你想什么办法,那怕是持枪抢车,尽可能快的赶回军医院。” 小孔问道:“通行证我带走了,你们怎么办?走的时候太仓促,应该多找几张证件就好了。”小孔很担心:来的时候为了避开检查站,绕了好大一个圈子,回来的时候再绕路时间来不及了,何况一入夜,日伪会加强巡逻,来时避的开,不等于回去的时候也能顺利避开。日伪对车辆的检查比行人严格得多,除了特别通行证,持有普通的证件日伪检查站也未必能放行,可是连证件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放行了,没准还会因身份不明被扣押。 “哪来这么多的废话?我自有安排。多找几张?只有这个证件上的照片和你有几份相像。” 小孔不敢多问,拿着一盒药和通行证下了车。 陈铭一边开车一边交代了王庚几句。 六点半钟,暮色四沉,货车开到了伪军设立的检查站,陈铭放慢车速,摇下车窗,手里拿着一个证件的空皮比划着。 这家检查站一共有四名伪军,其中一个正在检查几名菜贩的证件,另外两名持枪警戒,一名迎上来说道:“所有车辆上的人必须下车,接受检查。” 虽然双方不得已同意占领区的居民可以通行,却都制定了严格的管理措施,日战区的违禁品名单上药品排在军火之后,名列第二。无论是否有通行证,夹带药品,一旦搜出,会被当场扣押。 陈铭满面堆笑,收回证件,似乎要开门下车。 那名士兵接证件的手落空了,不满的教训道:“先把证件给我,靠边停车,再下车接受检查,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陈铭笑道:“看我,糊涂了,长官辛苦了,给您。” 那名士兵伸手来接过,陈铭发动了汽车,似是准备靠边停车。 那名士兵打开证件一看:怎么是张空皮?没等他开口叱问,陈铭一踩油门,货车噌的一下窜了出去,撞断横杆!坐在后排的王庚手里的枪同时发言,一枪撂倒那名检查的士兵! 另外三名伪军都是一愣,才反应过来:有人武装冲关! 陈铭一边开车一边向后射击,又击中一名士兵!王庚瞄准检查站的铁皮房,扔出一枚手雷,炸毁了房子内的通讯设备。几名接受检查的行人尖叫着四散逃离。 剩下的两名士兵开枪还击!子弹打在封闭式货车的车厢上,火花四溅!陈铭探出头去,又是一枪,检查站的又一名正准备枪击货车轮胎的士兵中枪倒下,最后一名士兵却击中了陈铭探出车外的左臂! 货车飞速离去!开出两三公里,松了一口气的王庚撒下纸屑后,才发现陈铭脸色煞白,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灰色外套,顺着胳膊淌下来。 陈铭问道:“小王,你会开车吗?” “不会,陈先生,你没事吧?必须停车包扎。” 陈铭强撑着把车开到一处荒地上,说道:“小王,临来的时候我从医院那里一个急救包,在车厢里,你替我包扎一下,骨头好像被打断了——哭什么?没出息!我死不了。” 王庚双手颤抖的包扎着,带着哭音说道:“子弹还在里面,好多的血,怎么办?都是我不好,早就想学开车,一直没有机会……我宁愿是我受伤,我就是被打死了,也没事,可是您……” 陈铭忍住剧痛,用右手帮着忙,挤出一丝笑意安慰道:“傻小子,我没事,开车用的是右手……等我回去了,教你开车——行了,这样就能凑合开回去了。还有十多分钟就七点了,再快也要耽搁了,也不知道葛组长他们能否坚持住。” 第五百七十三章 换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七点十分,一直站在医院二楼走廊尽头窗口张弛几近绝望,崔峰硬着心肠汇报道:“邱医生说林世荣已经昏厥,浑身抽搐,快不行了;葛佳鹏的情况稍好一点,可也撑不下去……” 张弛似乎听到了死神的脚步,他眼前一黑,几乎昏倒,崔峰扶着他劝解道:“张副局长,你自己也是伤员,要保重啊……张副局长,您看——” 陈铭驾驶的那辆货车出现在视线里!张弛陡然精神一震,命令道:“陈铭回来了!我去通知医生做好准备,崔峰,你去接他们!” 崔峰疾跑冲下了楼。/shuotxts/ 陈铭拼尽最后的清醒和力气,把车停了下来,伏在方向盘上,昏迷不醒。 王庚拿着药跳下车,迎着崔峰喊道:“崔先生,药买过来了!陈先生受伤了!伤的很重,快叫医生!” 崔峰冷静的命令道:“把药给我!你去叫医生。”转身向手术室跑去! 张弛拒绝了所有人的劝说,固执地在手术室外继续等候,一名护士跑了出来说道:“那个叫陈铭的伤员伤势严重,失血过多,必须马上进行截肢手术,血库里ab型血浆不够。张副局长,医生说请你立即组织人员验血……” 崔峰抢先说道:“我就是ab型血,抽我的。王庚,你负责陪护张副局长。” 截肢?张弛颓然瘫坐在候诊的长椅上,说不出话来。他仰面朝天,两行清泪终于滚落…… 邱医生疲惫的走出另外一间手术室,见到张弛,止步无语,张弛心中一颤,在王庚的搀扶下强撑着要起身,邱医生紧走两步,过来说道:“张副局长,是我无能,林先生他……您节哀顺变……” 张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十二日凌晨三点,张弛醒来,抽了四百血后脸色苍白的崔峰固执的守在床边,说道:“张副局长,你可是醒了,医生说你的伤势有所反复。” “陈铭怎么样了?” “手术还没有结束,他中枪后强撑着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如果我和他一起去就好了……” “葛佳鹏哪?” “还在昏迷,可邱医生说他脱离危险了,不过一周内不能进食。刘特派员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一点。张副局长,老林的死……您已经尽力了,我是说……” 张弛切齿怒道:“投毒、暗杀……好,好,倪新,你做初一,就别怪我!” “张副局长,属下建议马上向局本部,还有周局长汇报。” 张弛喘了几口粗气,叹道:“周局长有要务在身,不能轻易和他联系,我也不想让他分心。给局本部去电汇报吧。” 上午七点,重庆军统局本部,韩秘书呈上几份电文:“毛先生,这是需要您亲批的电文,属下都已译出来了。还有三份是需要您亲译的。” 放在最上面的一份绝密电文就是上海分局发来的,毛人凤亲自译出后,沉思道:上海分局再一次受挫,林世荣中毒而死,陈铭截肢,张弛、刘泽之、孙栋盛、葛佳鹏伤的伤,中毒的中毒,飞鹰计划尚未完成……继三年多以前在76号误食砒霜中毒后,刘泽之再次中毒,十天内不能进食,只能输液维持生命,那么康复需要多长时间?原定十八日出发,肯定是不行了。带队前往缅甸,和潘干臣、任恒闻联络,策应远征军的计划,戴老板很重视,不能后延。怎么办?张弛懂一点日语,却不懂英语,远征军是和英国人并肩作战…… 张弛提议重启啄木鸟计划……目前的上海分局伤兵满营,周成斌分h乏术,上海分局还承担着在淞沪地区开展大规模破坏活动的任务,而张占在76号尚未完全站稳脚跟,过于仓促,如果再造成损失,从近期看有可能影响到飞鹰计划的完成,从长远看,除掉倪新的过程如果不顺利。有可能导致上海分局再一次全军覆灭。即使顺利除掉了倪新,日本就会撤销76号吗?当然不可能,换个人,张占就更没有用武之地了…… 毛人凤命令道:“韩秘书,命令陈劲松,从各个培训班里挑选一名军衔在少校以上、必须懂英语、加入军统最少五年的特工,派给张弛做助手,不必转道去上海,从重庆直接去缅甸。给上海分局回电:张弛调任缅甸站站长,十八日出发。刘泽之调任上海分局副局长。重启啄木鸟计划……再等一等吧。” 刘泽之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十二号的九点钟了,随侍在床边的王庚喜道:“刘特派员,你醒了?太好了!您昏迷十多个小时了,我去叫医生。” “等一等。”刘泽之艰难开口:“是不是有人,投毒?” “是的,凶手还没有抓住,不过您放心,张副局长说了不会放过他的。” “是你一直,在陪我?” “是啊,从昨天晚上八点起我就在这里。您喝水吗?医生说您只能喝水。” “是不是,还有别的人,中毒?有人……死了?” 刘泽之是怎么知道的?想起崔峰的叮嘱,王庚挤出一丝笑意:“没有,我是说有人也中毒了,不过您的情况是最严重的,其他的人,例如葛组长,洗了胃就没事了。” 刘泽之叹道:“别瞒我了……真像你说的,那样,老张他们不会,不会没有人守在,守在这里……到底怎么样?说实话。” 王庚再也控制不住,语带哽咽:“陈铭,陈先生带我和小孔去买解药,被打伤了,只能截肢,一个小时前手术刚结束,还没有脱离危险,呜呜……” “买解药?买回来了?” “买回来了,可惜晚了一步,呜呜……林组长他……他……张副局长非要出席葬礼,谁拦都拦不住,呜呜……” 刘泽之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老林他……不会啊,我应该,比他严重,我曾经……这一次应该还是砒霜……而且,我买回来的,赠给邱医生的,有解药啊……难道我记错……” “只有四支解药,邱医生说……张副局长决定都留给你,派我们去买……” 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袭来,刘泽之落泪:“是我,又是我,我害死了老林,我……宁愿死的是我……不详人,我害死林世荣……”刘泽之说不下去了,情绪的波动让他喘不上气,脸色憋得铁青,右手无力的捶着胸口! 王庚吓坏了:“刘特派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崔先生特意不准我说的,我混蛋!我去叫医生!” 刘泽之勉强缓过一口气:“别去……让我去死……” 葬礼结束后匆匆赶回来的张弛和崔峰眼见这一幕,崔峰怒道:“王庚,混账!谁让你……还不去叫医生?!刘特派员有个好歹,我要你的命!” 张弛劝解道:“泽之,你这是干什么?刚醒过来,不要命了?” “老张啊,你怎么可以……我这条命,为了我,不值得……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我这条命,是老林给的,用他的命换我苟活,不值得……” “胡说!刘泽之,你这个混蛋!”张弛勃然大怒:“半年多了,你都在想什么?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无病呻y!要不是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打醒你!我想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种你就养好病,和我打一架!” 崔峰赶紧劝道:“张副局长,您这是干什么?别忘了您自己也有伤在身,刘特派员他也是乍闻噩耗……刘特派员,医生说您的情况很不好,怎么可以大喜大怒?万一……老林岂不白死了?” “早知道你如此不识大体,我就不该……现在,不管你想不想,林世荣的这条命,你算是欠下了!有本事你就完成他未竟的心愿,赶走日本人!否则……我看不起你!” “张副局长,您少说一句吧,气头上把话说的这么重……” 邱医生赶来,不满的说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刘特派员,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等同自裁,林先生怎么能走的安心?张副局长,您是来探病的?还是来送刘特派员上路的?我把话说在前头: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崔峰陪笑道:“邱医生说的对,是我们的错,在医院,就应该听医生的。邱医生,麻烦您给刘特派员检查处理一下。张副局长,也到了您复查服药的时间了,我陪您回病房。” 张弛也察觉出来自己的失态,就是带着崔峰离开。回到病房,张弛冷静了许多,按照医嘱复查服药,午夜才回到医院的小孔送来了一份电报,张弛译电后,说道:“崔峰,陪我去见刘特派员。” “您还要去……您想和他说清楚,不急在这一会吧?刘特派员的身体……唉,刚一醒来,就听到林世荣的噩耗,刘特派员他……都是王庚这混账东西的错,我特意叮嘱了两遍,看我怎么收拾他!” “想什么哪?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我找刘泽之是有工作,走吧。” 邱医生复查结束,劝道:“现在还不能说您已经脱离了危险,刚才的事绝不能再发生,您自己说过也学过两年的医,不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刘泽之答道:“我知道了,给邱医生您,添麻烦了——老张,进来,站在门口,干什么?” 没等邱医生开口,张弛陪笑道:“邱医生,刚才是张某失礼了。我和刘特派员说几句话,您放心,就说几句,不会再起冲突。” 看书 hr / 第五百七十四章 投桃报李(上) 十一号,日军淞沪增援缅甸的西路军出发了,潘干臣部也在其中。三日上午十点,倪新来见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递给他一份电报抄件:“你看看吧,潜伏在韩德勤司令部驻地的特工海王星发来的。” “林世荣中毒身亡,陈铭被截肢,刘泽之、葛佳鹏还没有脱离危险……将军,海王星知道的如此详细,难道他的公开身份就是重庆方面第三战区军医院的?属下失言,请将军见谅。”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唉,这样的战果,不算成功,可也算不上失败,为了海王星的安全,他近期不能再出手了。” “是啊,军统四名高级特工一死三伤,不可能不提高警惕。” “唉,军统上海分局的破坏行动,并没有随着根据地的收复而有所收敛。” “将军,周成斌才是上海分局的灵魂。军统的根据地沦陷,周成斌煽动七十九团兵变后,一直没有去韩德勤的驻地,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还是没有露面,属下怀疑他要么回了重庆,要么另外重要任务。” “周成斌如果回了重庆,不可能不去见毛人凤,田中君提供的情报中没有提到他曾在渝园露面,加之淞沪地区一直在发生针对皇军军警机关的破坏行动,可见此人还在上海。” 倪新答道:“将军所见甚是。如何追缉周成斌归案,才是当务之急。此人是特工界的奇才,我不如他。援缅西路军已经出发,东路军将于十六号出发,今后在淞沪地区的兵力空虚的大环境下,军统的活动必将更加猖獗。” 同样无计可施的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又道:“是啊,和周成斌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一直没能致他于死地,实在是遗憾!倪桑,军统吃了这么大亏,不可能不报复,我不是给你说过你不能抱有侥幸心理吗?为什么还是轻车简从?” 倪新不以为然,却还是很恭敬的答道:“谢谢将军关怀,属下会注意安全的。” 小野平一郎正色道:“别再给我说什么‘周成斌是个正人君子’这样不找边际的话了,暗杀、下毒,本就是特工战的一部分。倪新——我不希望你死在宵小之辈手中!” “是,从今天起属下一定安排好自身的警卫工作,还有76号的警戒。提起东路军,任恒闻那里怎么样?” “最初有些抵触,后来权衡利弊,就范了,任恒闻是个聪明人。倪新,你准备如何处置浅野一键?” 倪新无奈的答道:“关押了这么几天,我想浅野君会吸取教训,我准备这就放了他。” “也好,对你这个长官,他还是很敬重的。部下吗,哪有完全满意的?你要有容人之量。” 十二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周成斌来到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第一件事就是来见张弛。 张弛说道:“周局长,你可来了。飞鹰计划……” “已经得手了,我借鉴刘泽之的做法,命人直接送往缅甸远征军驻地,副本交给了冯根生,命他派人送往重庆。泽之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邱医生说还需要五六天才能自主进食,在此之前还是只能输液。孙栋盛的伤势有所好转,也需要再卧床一周。陈铭……葛佳鹏没有大碍了。林世荣他……是我大意了。” 周成斌劝慰道:“怎么会是你的错?我也接到了局本部的命令,调你去缅甸。我把乔文荣带回来了,廖康和暂时留在原七十九团,等部队改编完毕再说。李奕这两天也会赶回来。丁威已经接到了命令,归你指挥。” “好的,我还挑选了几个人,明天就会带着他们分头出发赶往缅甸。重庆派往缅甸的人员也已出发了。上海分局今后就全靠你了,好在有刘泽之协助。” 周成斌关切的问道:“你中枪受伤,这才过了十几天,你的身体撑得住吗?” “您放心,肋骨骨折对一般的行动不会有太大的妨碍;肺部的内伤,只能慢慢调理。我会开些药随身携带。” “张弛,这些日子在上海分局,我得益于你的地方甚多,今后天各一方,你要多保重。” “我会,您也多保重,日本人长不了,希望那一天,你我都还活着。刘泽之策反了彭军医,以后张占不再是孤军奋战。” 周成斌说道:“这就好。陪我去看看泽之。” “好,为了方便警戒、看护,我请医院把他们安置在了一间病房里。” 四五天过去了,被截肢后的陈铭嘴上什么都没说过,却日渐抑郁。和张弛吵过一架后,刘泽之的心情却纾解了不少,有气无力的主动和陈铭聊着天。他的军衔比陈铭高着好三级,陈铭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着。 病情最轻的葛佳鹏见到周成斌、张弛,起身说道:“二位长官来了,请恕我们四个只有我能起身相迎了。” 周成斌无奈的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正经?” 张弛也说道:“什么长官?以后刘泽之就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你小子的顶头上司。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来,既然你能起来了,去把邱医生请来,请他给我开些途中要用的药。” 葛佳鹏笑笑,走到门口对负责警戒的王庚吩咐了几句。 周成斌坐在陈铭病床前的一张椅子上,问道:“伤势怎么样?等你拆线了,就回重庆去吧。” 陈铭勉强一笑:“谢谢长官关怀,能捡回这条命,比起老林……是我没用,如果能早一步回来……以后的我,成了废人,就更没用了。回重庆也好,留在这里也是给你们添麻烦。” “胡说!”周成斌训道:“你已经尽力了!什么废人?你知道陈劲松吗?上海分局前任副局长,他的腿也被截肢了,不比你更不方便?可他现在是局本部人事处负责人员培训的副处长,对军统而言,他的贡献,不比你我小。” 张弛也教训道:“周局长说的对,你啊,好的不学,和刘泽之在一起只待了四五天,学会了他的钻牛角尖!” 刘泽之苦笑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过,陈铭,二位长官说得对,是不是成为废人,要看你自己的心态。怎么样?想不想去陈劲松手下供职,我和他是老朋友,说话比周局长还管用,你要愿意,你回重庆的时候我给你写封信。” 陈铭答道:“到时候再说吧。” 众人知他的心结一时半会解不开,都不再提及。 拿着几份病历的邱医生被请来了,许松全意外的跟着也来了:“韩长官命我来军医院公干,听说周局长回来了,我特意过来看看。张副局长,您明天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回来?您手头的工作怎么交接?” 在场都是职业特工,对他的来意都心知肚明。周成斌笑道:“谢谢许连长——许副营长,我和邱医生聊聊。张弛,替我陪陪许副营长。邱医生,今天的天气真好,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的,我们去阳台上透透气。” 邱医生点头答应。 常在根据地驻守的张弛和许松全很熟稔,开门见山的问道:“老许,你是担心我从军统上海分局离职后,答应的为军医院搞到一批西药的承诺,无人兑现了吧?” 被说中了心事的许松全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哪里,您误会了,军统上海分局怎么可能言而无信?我是来给您送行的,今天晚上我掏钱,让食堂做几个菜,给张副局长送行,给周局长洗尘。几位放心,绝不会再出现投毒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张弛答道:“老许说得对,上海分局承诺的事一定会有始有终……” 刘泽之突然插话:“老张走后,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不过,我需要陈铭协助。陈铭,你怎么样?” 陈铭一愣,答道:“我已经这样了,还能做些什么……王副官,你也来了。” 许松全一喜,说道:“我和王副官都是一个多小时前扈从周局长回来的,回来后去见了韩长官,韩长官命我们代表他来给张副局长送行。刘特派员,你说的是真的——瞧我,又来了,您说的话当然是认真的,太好了。对了,您还是尽量少说话,目前还不能进食,说话会消耗体力。” “我没事,就是浑身上下没力气。” 了解了几人的病情,邱医生陪着周成斌走回房间,王副官也很高兴,却还有点不放心,拐弯抹角的印证:“周局长,刚才刘特派员说张副局长答应的那批药品,由他接手负责,您看……” 周成斌笑笑,答道:“张副局长调走后,刘特派员屈就上海分局副局长一职,他当然可以代表上海分局。泽之这个人,你们都知道,是个传奇人物,我答应了,也许未必办得到;他答应了,就放心吧。” 刘泽之叹道:“我哪有这么,神奇?老许,军统,小一千人,估计要在这里,住一到两个月。” 王副官忙道:“都是一家人,刘特……刘副局长您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军统经费拮据,这笔花销,只能算在,我准备搞到手的,西药里。军统失去了根据地,无法自收自支,局本部下拨,经费,也不会很多,也需要搞一笔。还有,将来军统,根据地的光复,也要仰仗韩长官,皇帝不差饿兵,再说我还想,手头留一点,应急用。” 刘泽之一番话说的有气无力、断断续续,众人却都是一惊:这么大的手笔?有把握吗?周成斌温颜责备:“泽之,你想的太多了。西药是日本人管控最严的物资,韩长官不会不体谅我们的难处,先搞一批急需的。” 刘泽之答道:“您放心,办不到的事,我从来不说,只要陈铭肯帮忙,我有把握。” 陈铭答道:“我当然愿意尽力。” 许松全大喜,和王副官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色,殷勤的为刘泽之试汗:“刘副局长,您身体太虚弱了。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我还跟着您干!” “明年,元月一号吧,今天是,十七号,我还需要四到五天,才能进食,然后修养十来天。” 本部小说来自網 第五百七十五章 投桃报李(下) 第二天,张弛带队离开了第三战区军医院,十二月二十二号,周成斌和韩德勤见过两次面,商定在民国三十三年大年初二发起进攻,光复军统根据地后,带着崔峰潜回上海。◎頂點小說,他奉命和周佛海见面,不能不亲自走这一趟。 自从刘泽之初步谈了他的设想,许松全几乎天天来医院探视,有的时候王副官也会同行。刘泽之可以进食后,每次来都不空手,除了必备的当归鸡汤,还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水果点心,居然还送过两次补品。刘泽之胃部受损严重,食欲不佳,一同养伤的孙栋盛等人沾光不少。 葛佳鹏出院了,在一个秘密据点,带着四五名铁匠每天忙碌着。 从刘泽之口中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用处,虽然将信将疑,陈铭还是渐渐打起了精神。一九四四年的元旦来临了,还没到十一点,许松全和王副官拎着两个三层大食盒就来了医院,找邱医生借了药房空着的一间仓库,摆好饭菜,王副官去请刘泽之等人。许松全递过三四张公文纸,说道:“这是军需处和你们院长拟出来所需药品清单,韩长官也过目了。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交给刘副局长,请你代交,我在一旁敲边鼓。” 邱医生草草看了一遍,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军统的经费也不宽裕,这些药品在黑市上最起码需要两三百根金条。” “小点声!这不是想着漫天要价吗,也不是一定要全部搞到。军统说了是搞,不是花钱买!” 邱医生叹了口气,说道:“要真能搞全,可太好了。见机行事吧。说实话,怎么‘搞’?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王副官陪着刘泽之等人来了,三天前出院的葛佳鹏回医院复查,恰好赶上,自然不肯错过,自告奋勇的找轮椅推着陈铭也来了。 几人在库房里围着一张刚从食堂搬过来的桌子落座。 王副官说道:“今年是新年头一天,韩长官本想过来探视的,军务缠身,实在是走不开,托我问候诸位,并代他致歉。” 脸色苍白,身形瘦了一圈的刘泽之寒暄道:“哪里哪里,这怎么敢当?邱医生,别走了,一起吃吧。” 邱医生正中下怀,就势坐下,给刘泽之盛了一碗鸡汤。许松全说道:“先吃饭,然后再谈怎么搞药品。” 邱医生借机掏出那份清单:“对了,这是院长命我转交的所需药品的清单,请刘副局长过目。” 刘泽之接过来翻了翻,坐在他身边的葛佳鹏探头扫了一眼,说道:“这么多?邱医生,贵院可是狮子大张口。” 邱医生的脸红了。许松全赶紧打圆场:“医院缺是缺这么多,不过尽力吧,少一点半点的,谁还能说什么?” 王副官帮腔道:“是啊,诸位也都看到了,我们现在吃饭的这间房就是医院的药品库房,空了好久了。医院所有的药一个小药房都没装满。这还是司令部,所辖各部的军部、师部的卫生所,就更没法提了。” 葛佳鹏正想开口,刘泽之笑道:“先吃饭,这鸡汤不错。佳鹏,你负责侦破投毒案,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凶手一击得手后,应该是不再出手了。医院的安保措施倒是严密了不少。” 见刘泽之转移了话题,许松全等三人虽然心急,却无法再追问,只好食不知味的吃起饭来。 葛佳鹏吃了几口,突然笑道:“这么丰盛的饭菜,还有这些日子送来的补品、佳肴,不会是二位自掏腰包的吧?吃人手短,刘副局长,看你的了。” 许松全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们两个穷光蛋,那什么,是韩长官吩咐的,走的也是长官部的帐……” 刘泽之笑笑答道:“韩长官的厚爱,我等愧不敢当。” 几人吃完饭,刘泽之说道:“周局长临行前吩咐:第三纵队所辖第二中队的一部分、第三中队从明天起,以小队为单位,分别潜入原根据地及其周围的日战区,等待命令。孙队长,你安心养病,我已命杜一帆执行这一任务。” “唉,也只好如此了,医生说我还需住院一个月。” “佳鹏,你和许副营长、陈铭协助我。” 许松全很高兴的答道:“您放心吧,韩长官也是这么个意思。” 刘泽之笑道:“王副官,请替我转告韩长官:我等一定尽力而为。请你和邱医生送孙队长回病房吧,我们四个再坐会。” 王副官知趣的点头答应,搀扶着孙栋盛走了。 刘泽之这才说到了正题:“佳鹏,追缉凶手的行动暂停,但是不能让凶手本人看出来,我需要这个人的配合。” 葛佳鹏点头道:“我明白了,会外紧内松。” 许松全不解的问道:“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样让他配合?这个凶手是我们的敌人,让他配合?那也应该先抓出来,再严刑拷打,逼他就范。” 刘泽之耐心的点拨:“他身份暴露,还怎么配合?” 许松全还想再问,陈铭打断了他的话:“许副营长,听刘副局长说下去。刘副局长,我的身体……还不如孙栋盛,我能做些什么?” 许松全答道:“是啊,陈先生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干什么?玩命有我那。” 轮椅上的陈铭脸色一滞,无声地叹息。 葛佳鹏提高声音喊了一句:“老许!特工战不是你这个打法,你能不能暂时闭嘴?” 许松全也觉察出自己的失言,不再说话。 刘泽之继续说道:“要么不搞,要么就大搞一批,这份清单上的药品太少,我重新拟一份,加个两倍的量。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谁手里有?才能制定具体的计划。” 葛佳鹏点头道:“说的不错,黑市上肯定有,常熟黑市购置不全吧?上海的黑市,还有南京的黑市上,一定可以购齐。可以我们没钱那,即使有钱,一旦出手购置,价格暴涨倒在其次,这么大的数量,日伪会马上警觉,追查下来,会造成很大的伤亡,任务也未必能够完成。” 许松全很认同,却不敢再插话。 刘泽之笑笑说道:“还有人手里有货:日本人。” 葛佳鹏沉吟不语,许松全忍不住说了一句:“这谁不知道?可日本人能把药卖给我们吗?还得是平价。” “我手里有日本人想要的东西。” 许松全更不解了:“什么东西?” 葛佳鹏插话道:“军统上海分局两位正副局长的脑袋!” 许松全吓了一跳! 一直垂着头陈铭也是一惊,转头看向刘泽之。 刘泽之问道:“陈铭,你这几天说起过你向他买药的那个李老大,此人为人如何?” “市井之徒,趁火打劫,自认为很聪明,只认钱,油锅里的钱也敢伸手。” “和我想象中的虽不中,亦不远矣。我有个计划……” 三人听完,反应不一,葛佳鹏问道:“这个计划是利用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心理盲点——可行。你的身体撑得住吗?如果倪新置之不理,那怎么办?” “以我对倪新的了解,他不会听之任之,只要我们把戏演到位,所以我们需要这个凶手的配合。你不用担心我,我能撑得住。我担心的倒是陈铭,这么做也许会搭上李老大的性命,你有伤在身,孤军奋战,你自觉地有把握吗?如果力不从心,不妨直言。我可以修改方案。” 陈铭答道:“没这个必要 ,没想到我还有机会为国效力,我一定完成任务。至于李老大,他敢发国难财,就应该付出代价。” 许松全脑子里混沌一片,理不清思路。葛佳鹏想嘲讽几句,被刘泽之用目光制止。刘泽之耐下心来,掰开揉碎又讲了一遍,许松全总算搞明白了,忍不住赞道:“刘副局长,我总算明白为什么是您,能在76号潜伏四年之久了。换了我,四天都够呛。我们四个人,人手不够吧?我下辖的警卫营,有很多好手,需要调几个,您尽管开口,韩长官面命我全力以赴协助您。” 刘泽之答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准备再调用三个人:小孔、小史、王庚。他们耳闻目染,多少了解一点特工常识。唉,人才难得,军统的职业特工,损失殆尽!” “七个人够用吗——听您的,您说够用,那一定是够了。” 刘泽之吩咐道:“明日开始行动,具体计划小孔等三人不需要知情。老许,韩长官那里需要你提前告知。邱医生那里我去说。” “放心吧,我下午就去汇报。” 葛佳鹏提醒道:“需要提前向局本部报备吗?” “没这个必要。” 陈铭附和道:“还是提前汇报一下吧,如果计划失败,造成的损失过大,事先又未请示,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葛佳鹏又道:“是啊,陈铭说得对,即使计划成功,药品的分配于情于理,也必须事先请示。军统不是你我的私人组织,您和周局长没有权利分配数额如此巨大的战利品。” 刘泽之只得点头答道:“好吧,我一会以我和周局长的名义拟份电文,你亲自拍发给局本部。佳鹏,我让你准备的假金条,不会被人看出破绽吧?” 葛佳鹏信心满满:“放心吧,也不看是谁干的活?除非我师父叶君远来了,手边还带着专门仪器,其他人,绝对看不出来。” 刘泽之、葛佳鹏又就一些细节做了磋商,陈铭时不时查一两句话。许松全只有倾听的份。最后才有机会说道:“我个人觉得最危险的还不是陈先生,而是刘副局长您,刘副局长,您一定要露面吗?就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想过了,没有。林世荣因为缺医少药而死,我想为他做点什么。韩长官对军统照顾颇多,军统投桃报李,是应该的。”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第五百七十六章 纷争 元月二号凌晨五点起,军统第三纵队的成员陆续离开第三战区的驻地。 上午九点,刘泽之遵照医嘱外出散步后,回到病房,邱医生等四人正在查房,见陈铭脸色灰败,刘泽之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略带不满的说道:“热度这么高?邱医生,昨天就说要注射盘尼西林,为什么拖到了今天?到底什么时候注射?” 来医院复查的葛佳鹏拿着病历,走进了病房。 邱医生很为难:“院长的确是批了,可是药房里说只剩下一盒六针了。陈先生到底是康复阶段,还有十几名刚接受手术或者即将动手术的伤员……所以就说要等一等,医院已经设法去采购了。” “不是还有六针吗?那就先用上,我看陈铭这个样子,一针不够,再申请一针吧。” 邱医生默然,葛佳鹏微带怒气的说道:“怎么了?没听到刘副局长的话?不就是两针盘尼西林吗?陈铭受伤十多天了,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我住过的军医院,你们的水平,哼,不敢恭维!还有林世荣,就因为你们,把命都送掉了!” 一同来查房的范医生忍不住反唇相讥:“不就是两针盘尼西林?好大的口气!只有你们军统的人是人,其他的伤员就低人一等?林世荣的死也算到了我们医院身上?职业特工?哼!这么多人居然一起中毒了!” 一名护士附和道:“没解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都说军统霸道……” 邱医生和稀泥:“好了,都少说一句吧,刘副局长,并不是我们不尽力,的确是缺医少药。” 葛佳鹏的怒气更大了:“缺医少药是你们的事!我们是病人,你们看看陈铭的样子,是不是等他死了,你们再装模做样的出席葬礼,表示歉意?就像对林世荣?军统敬谢不敏!” 范医生也急了:“怎么说话哪?什么叫装模作样?我们这里就是没药!你们军统不是神通广大吗,另请高明吧!” 刘泽之也沉下脸问道:“邱医生,你是陈铭的主治医生,给我说句实话:陈铭的情况到底怎么样?还需要用什么药?” 邱医生面带忧色:“这个……陈先生截肢后,恢复的不好,原因很多……” “我不想知道原因,只想知道实情,我不想林世荣的悲剧重演。陈铭是军统的职业特工,没必要瞒着他,你直说就是。” “如果不能把热度降下来,我担心创口会发炎恶化,现在已经在流脓,也许需要二次截肢……也不排除有危险……” 葛佳鹏气坏了,怒道:“这么严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范医生当即顶了回来:“我们就这么大本事!你要是不满意,我们也没办法。” 时值查房时间,其他医生听到这里起了争执,有的驻足观望,有的一边忙碌一边留心听着动静。还有些病情不太重的病人探头探脑的围观。 邱医生强笑着劝解:“老范,你这脾气……刘副局长,您多包涵。” 刘泽之问道:“如果要治好陈铭,还需要什么药品?” “除了盘尼西林,需要六针,最好还有磺胺等青霉素类抗感染治疗,医院里没有这种药。据我所知上海济民医院有一种远红外线照射仪,有消炎镇痛作用,可以促进红肿的吸收。” 那名小护士忍不住低声嘟囔:“六针?全医院就剩六针了……” 葛佳鹏勃然大怒,冲到小护士眼前威胁道:“只剩六针又能怎么着?陈铭有个好歹,我和你们没完!” 小护士吓的浑身一颤,邱医生特意找来的范医生脾气暴烈,上前一步挡在小护士面前,毫不示弱:“你想干什么?没完?你还敢杀人?有本事你就大开杀戒!” 陈铭痛苦的抱头说道:“别吵了!让我去死,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 葛佳鹏心疼的劝着陈铭:“别这样,大喜大怒对你康复不利,都是因为我,你才去买药的,不管想什么办法,我也要治好你,谁要敢拦着,我就和他拼了……” 刘泽之怒道:“葛佳鹏,闭嘴!” 邱医生赶紧劝道:“老范,别忘了你是个医生!怎么能和病人大吵大闹?” 现场军衔最高的刘泽之说道:“都不准再说了,不像话!邱医生,既然院长已经批了一针盘尼西林,请您给陈铭用了吧。” 邱医生没说话。刘泽之不咸不淡的笑道:“怎么?需要我为了一针办好了报批手续的盘尼西林,惊动韩长官吗?” “那倒……别惊动韩长官了,我做主,马上注射。” 范医生等人并不是对陈铭有偏见,药品短缺他们也没有办法,发生冲突不过是话赶话而已,都没有表示反对。 葛佳鹏却不肯罢休,又道:“一针?一针管什么用?六针!六针全用上!” 葛佳鹏如此蛮横,围观的七八个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范医生也火了:“你以为你是谁?笑话,到这里发号施令来了……” “行了!”刘泽之脸色铁青,瞪了葛佳鹏一眼,葛佳鹏不敢再说。刘泽之命令道:“邱医生,给陈铭注射一针盘尼西林,其他的事我来想办法。葛佳鹏?你还有事没事?没事就出去吧。” 葛佳鹏悻悻然离去。邱医生答道:“我马上就办。看什么那?都回病房去!听到没有?还有你们几个,不查房了?走吧,该干嘛干嘛去。孙队长,你拍片回来了?今天要吃的药给你放在茶几上了。” 围观的人只好散去。刘泽之看着邱医生为陈铭注射,叮嘱了同病房的孙栋盛、阿文几句,而后去了院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在院子里等候的葛佳鹏迎上去,二人在走廊里交谈了十几分钟。 葛佳鹏去找邱医生,请他开了些医院有的药,说道:“替我办理陈铭的出院手续。” 邱医生答道:“我知道了,我多问一句:为什么让我找范医生一起查房?还要和你们发生这么大的冲突?” 葛佳鹏笑笑,答道:“别问了,刘副局长自有他的道理。记住:实情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半个小时后我接陈铭走。” 医院院子里,小孔、王庚按照刘泽之的吩咐,卸下那辆箱式小货车的车牌,又换上了一副,还用扳手在车身上敲了两个凹坑。 刘泽之走过来围着车四周看了看,说了些什么,王庚答应着回了楼内。刘泽之脱下外套,钻进车底检查。小孔拎来两桶水给车加水。 十来分钟后,王庚抱着两床被子回来,铺在后车厢内。病重乏力的陈铭坐着轮椅,被葛佳鹏推着上了车。刘泽之叫过葛佳鹏,叮嘱着。葛佳鹏连连点头,王庚、小孔上了后车厢,葛佳鹏跳上驾驶室,开车离去。 办完这些事,刘泽之看了看表,向食堂走去,管理员笑道:“正说去楼里送饭那,您是在这里吃?” “在这里吃吧,天太冷,病房里不敢开窗,在那里吃饭更没有胃口了。” 管理员检出一陶钵米饭、一份开水煮萝卜,一个煮鸡蛋,放在桌上,刘泽之拿起鸡蛋剥皮,陪着院长来用餐的邱医生走进餐厅,见到刘泽之坐在那里,低声对院长说了几句,院长自去另外一边坐下。 邱医生在刘泽之对面坐下,刘泽之主动说道:“邱医生,我正要去找你,我今天下午就要出院,帮我办个手续。” 邱医生一愣,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季度:“刘副局长,你这是何必?大家都是自己人,言差语错的……你还真介意?您的身体不能出院。” 刘泽之笑着低声解释了几句。 “那就好,您去买——”刘泽之示意他噤声。二人一边埋头吃饭,一边低声交谈。刘泽之先吃完了饭,起身说道:“我走了,别忘了给我补办个手续。” “放心吧,您去苏旅长部公干,不得不提前出院。” 当天晚上,七点,正在吃花酒的李老大接到一份请柬,他看了看说道:“诸位慢用,来了个远客,我要去翻个台。” 李老大带着一名徒弟走出饭店,上了专用的黄包车向万益饭店走去。回到长包房,在房间里留守的另外一名徒弟迎了上来替他宽去马褂。说道:“陈先生等您很久了。” 李老大一看来人,不悦的问道:“陈先生?你到底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 葛佳鹏起身笑着解释:“我是陈铭的朋友,他就在这家饭店二楼,送给您的信是他亲笔写的。李大先生应该认得出他的笔迹吧?” 李老大将信将疑:“二楼那间房?我去看看。” “固所愿也不敢请也,陈铭正在等您,我来引路。” 葛佳鹏走在最前面,一名徒弟紧随其后,后面跟着李老大,另外一名徒弟落后几步,走在最后面。葛佳鹏暗道这个李老大还有两把刷子,警惕性很高吗。 二楼一间客房内,陈铭果然在里面。才过去二十来天,李老大几乎认不出陈铭了。只见他脸色呈现不健康的潮红,消瘦不堪,左臂关节处以下不见了,打着绷带。 陈铭有气无力的苦笑道:“李大先生认不出我了吧?唉,时运不济啊,上次蒙您不弃,我买到药后,途中遇袭……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葛佳鹏插话道:“什么捡回来了?看你现在的样子,阎王爷随时可以把你招走。李大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们此行是有两件事,一件事想找你购一批货;第二件事就是送陈铭去医院,您手眼通天,又和我这个兄弟相交一场,不会见死不救吧?” 第五百七十七章 如意算盘 李老大神色一肃,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陈铭答道:“李大老板说过:干我们这行的,我不打听你的身份,你也别嫌弃我开的价格。再说,以李大先生的精明,我们的身份,您还猜不出来吗?” 李老大一愣:没想到陈铭并不回避自己的身份,他冷笑道:“你们是不是重庆方面的?陈先生,你胆子不小啊,就不怕我把你们交给日本人?” 葛佳鹏微微一笑,答道:“我和李大先生是初次晤面,加上这一次,陈铭却和您打过四次交道了。如果李大先生有意出卖我们,陈铭还能平平安安的躺在这间房子里吗?李大先生,您是乱世求财的,何必和军统结怨?” 虽在意料之中,李老大还是吃了一惊:“你们真的是军统的?我猜的果然不差。”军统,他的确得罪不起。 葛佳鹏递过来五六张白纸:“在下葛佳鹏,军统少校特工。李大先生,这是我们需要的货物,请过目。” 李老大草草看了一遍,喜忧参半:这么多的药品,吃下来,下半辈子就不愁了;可是风险太大,常熟一地肯定采购不齐,肯定要动用在上海、南京药品黑市的关系。这么大的举措,惊动了日本人,发现买家是军统,自己这颗脑袋就保不住了。 他的想法,葛佳鹏如何不知?笑着递过来一根铅笔,说道:“这份清单是我们需要的药品,李大先生能提供哪些,请划出来,其他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李老大暗自盘算:清单上有些药品自己手里就有货,可以开个高价,其他的需要现去找货源,风险太大,有命挣,也得有命花才行,不妨放弃。这么想着,就用铅笔画起来。 十几分钟后,李老大把清单递还给葛佳鹏:“就这些了,我们谈谈价格?” 葛佳鹏看了看,说道:“这也就是百分之二十?李大先生,黑市生意,没有比您更清楚的了,经手的人越多,风险越大。如果您不能提供一半以上的货物,这笔生意,我们只能另请高明了。” 李老大答道:“我画出来的都是有现货的,其他的我再筹划一下。我们先谈谈画出来的这些货物的价格吧。” 陈铭乏力的闭上了眼,葛佳鹏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现在谈价格为时过早。陈铭一直说李大先生有担待,说实话:做生不如做熟,在淞沪地区有能力吃下这笔生意的为数有限的大佬里,我们到底合作过几次,是我们首选的合作伙伴。这样吧,我先付给您一笔定金,三天后听您的消息,还是那句话:如果不能提供清单中的一半,就只能放弃了。生意做成了,定金自然冲抵货款;生意做不成,就算是您设法送陈铭去医院治疗的费用。” 李老大犹豫了片刻,终于首肯:“我姓李的最讲一个‘义’字,陈先生既然认我这个朋友,他的忙我肯定帮。不过我有一事请教:军统神通广大,送陈先生去上海的医院,不过是举手之劳,何用李某帮忙?” “一客不烦二主,陈铭奉戴老板之命为军统采购药品,我是他的助手,一日不死,就要完成任务。送陈先生去医院容易,采购药品,却需要李大先生鼎力相助。何况……说句失礼的话:陈铭在您手中,也可体现军统合作的诚意。” “葛先生这么说,这个帮我还不能不帮了。” 葛佳鹏致谢道:“谢谢李大先生仗义援手。第三战区军医院的医生说陈铭需要磺胺等青霉素类抗感染治疗。上海济民医院有一种远红外线照射仪,有消炎镇痛作用,可以促进红肿的吸收。” “济民医院?那里经常住着上海南京等地的达官显宦,太显眼……” 李老大的顾虑在葛佳鹏的意料之中,他答道:“干我们这行的,行走在刀尖上,每时每刻都有风险。在下和陈铭是军统上海分局负责常熟一带工作的组长,从未在上海南京露过面。对了,这是五根金条,不过是表明军统和李大先生合作的一点诚意,请收下。” 葛佳鹏出手如此阔绰,可见是有诚意的。李老大一喜,拿起一根金条细看,心中一动:区区五根金条,财大气粗的李老大还不放在眼里,让他激动的是金条底部刻着的一行小字:正金银行满洲分行康德七年。两年前,从满洲国运到上海的一批总数五千根的金条被劫走,各种传闻不翼而飞,越传越奇,李老大也有所耳闻,他并不知道军统只得手了其中的一千根。种种传闻中李老大等人比较认可的一种说法是:军统下的手,劫得了五千根金条。眼前葛佳鹏拿出的这根金条验证了他的想法。五千根金条啊,看来此次购药军统是要下大本钱了。 刀尖上赚钱的日子,也过腻了,狠狠干一把,常在水边走,没准什么时候就失手了,就此收山,岂不美哉?而且……从长远来看,日本人未必能长久,搭上军统这条线,将来重庆政府回来了,不仅不用担心清算,没准还能成为抗日功臣,捞个一官半职…… 至于葛佳鹏说的他和陈铭从来没有在上海露过面的说法,李老大深信不疑,理由很简单:自己和军统无仇无怨,身体如此虚弱的陈铭和葛佳鹏不会为了陷害自己,自投罗网。 李老大笑笑,说道:“好,我来安排,能否搞到清单上五成以上的药品,三天后给你准信。葛先生,怎么和您联系?” “我有一名手下,叫王庚,派他照料陈铭。三天后,你通过他安排见面。” “一言为定。” 元月五号上午九点,上海特种经济工作处特工队长于思文按照惯例,一张张翻阅着手下特工呈报的《管控物资可疑线索简报》。这些线索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价值不大。他过目后从中挑出他认为可以继续追踪,或者有一定价值的,上报小野平一郎。 下午一点,小野平一郎翻阅着于思文送来的文件,也没有什么发现,说道:“交机要室存档吧。对了,思文,援缅东路军经过半个多月的跋涉,已经抵达缅甸,任恒闻部没有异动,一切正常。你成功策反任恒闻部,虽然只有四千余人参与兵变,除了这支部队在缅甸战场上起到的作用之外,对韩德勤部也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双方势力此消彼长,对兵力空虚的淞沪地区,尤为重要。我要为你请功。” 于思文接过文件,答道:“将军栽培,属下铭记于心。属下告退。” 于思文离开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后,秘书进来报告:“将军,海王星发来的密电。” 小野平一郎看罢,思忖片刻,命令道:“叫于思文来见我。” 于思文觐见小野平一郎后,匆匆离开,下午五点,于思文来找小野平一郎汇报,小野平一郎命令道:“给76号倪局长打电话,请他尽快来一趟。” 半个多月过去了,奉命侦破针对日本军事目标袭击破坏行动的倪新,十几条线索追踪下来一无所获,正想着向小野平一郎请示能否换一种侦破方式,听到小野平一郎召见,嘱咐了秘书刘威平几句,叫上正向他汇报工作的浅野一键和谢威,来见小野平一郎。 倪新命浅野一键、谢威在外间等候,自己进了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将军,召见属下有何吩咐?思文,你也在。” “倪桑,坐吧,你看看这份电报。” 倪新接过来仔细看了两遍,说道:“军统把左臂截肢的陈铭转走了?肯定是去条件好一些的医院继续治疗。陈铭转院,不算什么大事吧?何至于让韩德勤动了肝火?转院的时候重庆第三战区军医院的院长不会不知情吧?他并没有出面拦着,被韩德勤召见后,为什么态度就为之一变?两次向刘泽之道歉,这又是为什么?军统一向蛮横,可是目前的情况是军统寄人篱下,有求于韩德勤……” 小野平一郎也道:“是啊,难道是第三战区也有事求到了军统?军医院的人称呼刘泽之‘刘副局长’,这个副局长自然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那么问题来了:原来的副局长张弛已经确定不在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了,他去了哪里?别问忘了他中枪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康复了?” “是啊,海王星这份电报虽然很短,却可以分析出很多问题:原七十九团哗变后,周成斌出现在重庆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在那里待了几天,又失去了踪迹,他这个上海分局的局长神出鬼没,到底在干些什么?” 于思文为插话道:“倪局长,你负责侦办军统上海分局针对皇军的行动,有进展了吗?” 倪新有些沮丧:“没有,几条线索都追不下去,我怀疑这些行动是由周成斌亲自指挥的。至于张弛的去向——军统高级职业特工很缺乏,属下怀疑他另有委任,离开了上海分局,途中可以继续养病。所以军统局本部才又任命刘泽之担任上海分局的副局长。” 小野平一郎问道:“提到张弛,我记得倪桑曾向我汇报:齐东加入76号之前,就是受过训练的枪手,他刺杀张弛,张弛也确实中枪,却这么快就康复了?齐东、贾昊有下落了吗?” “张弛为什么康复的如此之快,属下也很奇怪。提到齐东等人,正想向将军汇报:收复军统根据地后,钱队长奉命在那里甄别曾和军统有过合作的市民,收获不大,很多通匪的人都随军统第三纵队一起撤离了。再一次证明刘泽之等人是有计划的撤退。不过有一个意外的坏消息:发现了被掩埋的齐东和另外一名特工的尸体,尸检后确认死于枪击,按照尸体腐烂的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上个月的三号到五号之间。贾昊目前还是下落不明。能不能命海王星打探一下?” “可以,思文,你和海王星联系,命他打听军统手里是否有一个外貌体型和贾昊相似的俘虏。”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五百七十八章 误算(上) 倪新又道:“将军,电报中还提到第三战区军医院一直派人设法购置药品,这不奇怪,医院吗,没有药品,还开门干什么?可是前天突然停止了采买行动,这又是为什么?是医院有了新的药品来源渠道?没听说重庆第三战区有了药品加工厂啊。” 小野平一郎说道:“倪桑,你看看这份简报,这两天收集到的情报里只有两份是有关药品市场的异动的,所以我命思文进行了初步调查。” 倪新看完,说道:“李老大四处打听管控药品的价格、谁手里有货等情况,但是这两天他经手的成交量很小,这也很正常,黑市药品价格瞬息万变,干他们这行的,对价格必须心中有数。也许是他没有遇到大买主,闲着无事,打听价格好做到心中有数。” “思文,你对倪桑说说你调查的情况。” 于思文答道:“是,我按照将军的吩咐,没有惊动李老大,今天下午通过帮会的私人关系,以市警署的名义,找到了简报中提到的两个李老大询过价的人打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没有成交,说是在一两天之内会给他们消息。不过李老大说的很肯定,预计要的数量不少,还同意用黄金现货现款。” “李老大这样的人,见利忘义,不过说话却很有分寸,否则怎么混江湖?将军的意思是军统有可能通过李老大为第三战区采购一批药品?黄金支付?军统有这么多钱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有这种可能性。我已经命思文派人暗中监视李老大的一举一动。思文,你去忙吧。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是。” 于思文走后,小野平一郎又道:“我找你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军统上海分局的破坏活动愈演愈烈,你我却束手无策,今天下午冈村将军来电,严厉申饬,限令在半个月内设法破获军统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组织。” “属下无能,让将军您受累了。”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半个月内,谈何容易?除非——擒贼先擒王!” “可周成斌在哪里,我们并不知道。刘泽之在韩德勤的驻地,可自从投毒后,军统不可能不提高戒备,无论是海王星,还是再派人去,都很难着手。对了,将军,您为何命令属下推迟公开处决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的计划?” “那还是因为田中君策划了一系列行动,我担心一旦失手……留下这两个人还有用。” “田中君?他还好吗?” “他以前在重庆潜伏多年,又得到了贺儒的协助,除了在渝园发展的那个内线外,在军统局本部也安插了一个卧底。” “田中君果然得力,不愧是将军您的得意门生,您的意思是在重庆展开报复性破坏行动,即使不能让军统有所收敛,也可以向冈村将军有个交代?可是能交代的过去吗?大的行动,或者是多次行动,田中君负责的谍报网有这个能力吗?没有造成巨大损失的行动,于事无补啊。” “张占曾是毛人凤的侍卫,你命他来见我——进来。” 于思文一脸兴奋的求见,说道:“将军,倪局长,我刚接到手下人的汇报:李老大果然有猫腻,他安排一个人进入济民医院治疗,神神秘秘的,跟踪他的人设法看到了入院检查结果,是枪伤截肢后的二期治疗,叫什么康维,属下怀疑是化名。” 小野平一郎说道:“枪伤?这不能说明什么吧?跑黑市的火并也会动枪,还有其他疑点吗?” “有,跟踪的人还报告说李老大亲自拿了一批药品,品种很杂,有二十几种,每种只有一两盒,让此人过目。二人谈了半个多小时,直到此人体力不支,才作罢。谈了些什么却不得而知,他们没敢跟的太近,只能装作在走廊里路过,观察二人的动向。我又加派了两个人跟踪监控。这是负责跟踪的人送回来的那名截肢病人的入院就检查结果的抄件,将军需要过目吗?” 小野平一郎信手接过来一看,脸色一变:“左臂关节部位截肢……和陈铭的伤势基本一致,这也太巧了,可惜对陈铭的伤势,海王星说的太简单。倪桑,你有何看法?” 倪新接过来看了看,答道:“对陈铭的伤势,海王星的电报只提了一句,这不能怪他。此人有可能是陈铭,也有可能是李老大的生意伙伴,赶巧了和陈铭受伤的部位差不多。截肢?不是一两天就能出院的。如果是军统的人,跟踪的人过多,也许或让对手有所察觉。属下提议不妨命一到两个精干特工化妆成病人入住济民医院,入住隔壁的房间监听” 于思文答道:“我手下人员不多,特别是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更是缺乏。倪局长,我看到你带着浅野君和谢威来的,谢威是军统叛将,信得过吗?” “我认为信得过。” “那你把他借调给我,行吗?” “如果将军没有意见,当然可以。” 小野平一郎说道:“你们看着办吧。” “是,属下这就去交代谢威,并命张占来觐见将军。” 倪新和于思文走出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又商议了几句才分手。军统上海分局的活动越来越猖獗,二人心急如焚却又无从下手,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条似是而非的线索,能很重视。 下午三点,谢威带着宋宁生、尤汉波等四名特工,来到位于济民医院住院部三楼的一间高档单人病房内,于思文交待道:“宋组长,这间病房是住院部心脑血管科的病房,一墙之隔就是那个叫康维的人住的骨科病房,我安装了监听设备。医院的前后门各有一个三人小组,都交给你指挥。” 谢威命令道:“宋组长,你的身份是来治疗心脏病的病人,负责监听。游组长,你是负责陪床的,协助监听。于队长,您带着他们两个,以市警署查案的名义,请医院方面配合,分别乔装成药房、骨科住院病房的护士,进驻医院。” 安排好了一切,已是五点半钟了,天色暗了下来,于思文说道:“一切拜托,有进展随时向我——谢副处长,你在看什么?” 窗边的谢威指着从医院大门口越走越近的一个人说道:“于队长,你看那个人——他是葛佳鹏!” “葛佳鹏?是谁啊?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对了,通缉榜上!军统的要犯之一,你确定是他?” 谢威有些失神:“我们在一个行动组共事过半年,我对他太熟悉,他乔装得很巧妙,可是却瞒不过我的眼睛。” 宋宁生也从床上挑起,跑到窗边。 于思文兴奋的有些失态:“那怎么办?动手抓捕?还是……别再让他跑了!他来这里干什么?那个叫康维的,难道真的是军统的人?” 谢威回过神来,说道:“宋组长,马上打电话向倪局长汇报。于队长,别急,葛佳鹏来了医院,就是有事要办,不会轻易离开的,我怀疑十有他就是来找这个叫康维的人的。马上命令前后门的监控组留心监控。” 接到宋宁生的电话,倪新犹豫了:葛佳鹏露面了?这么说那个化名康维的病人就是陈铭。是放长线,还是抓捕?答案本来应该是肯定的,可是之前数次的失败,内敛自持的倪新渐渐失去了自信心。小野平一郎替他挡住了冈村宁次的压力,抓捕葛佳鹏、陈铭,可以暂时缓一口气。暂不抓捕寻机扩大战果,万一再让要犯在眼皮子底下溜走,怎么交代? 宋宁生忍不住出言催促:“倪局长……你还在听吗?” “继续监控,我这就带人过去抓捕!” “是。” 倪新命令道:“来人,命浅野君、钱队长通知宪兵队、行动队各出动五十名行动人员,,五分钟之内携带武器,五人一组,分头乘车,前往济民医院执行任务!” 放下电话,宋宁生很奇怪:被通缉在案的要犯现身,倪新亲自过来,情理之中。可是目前情况未明,为什么要立即抓捕?这不和倪新一向的做事原则。他想和身为副处长的谢威商议,却见谢威戴着耳机,专心的监听着隔壁病房的一举一动。他不便打扰,叫过于思文低声商议。 于思文也有些意外:“倪局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等倪局长来了,再商量吧。我们去前后门分头迎候倪局长。”他看了一眼监听中的谢威,和宋宁生交换了个眼色:二人达成默契:决定瞒着谢威,说实话,对军统的叛将,于思文信不过。 宋宁生叫过尤汉波,低声叮嘱了几句,又拍了拍谢威的肩膀,谢威摘下耳机,宋宁生说道:“谢副处长,我和于队长出去一趟。” 谢威点了点头,戴上耳机继续监听。 隔壁骨科病房里,李老大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陈铭、王庚聊着天。葛佳鹏走进病房,和李老大打了个招呼,先问道了他最挂心的问题:“陈铭,你怎么样?” 陈铭长叹一声,答道:“已经注射了消炎针,医生说从明天起每天三次照射红外线,三天后不见效也许还要二次截肢,一时半会出不了院。老葛,医院里人来人往,不安全,以后你们不要在这里见面了,有王庚照顾我,就行了。” “好,我听你的,你安心养伤吧。李大先生,我们所需的货物找齐了吗?” 李老大拿出几张纸,答道:“有八成的货源能找到,其他的只要愿意出高价,也不是一定找不到,所以关键是价格,我们谈谈价格。” 葛佳鹏答道:“在一定范围内的价格我能拍板,高出太多,就需要向长官请示了。我先看看吧。” 监听的谢威心中一动:以葛佳鹏的身份,上海分局只有两个人有资格能被他称作长官:周成斌、刘泽之。 第五百七十九章 误算(下) 下午五点,张占奉命来到日军司令部,小野平一郎马上接见了他:“张桑,有件事需要你协助:你在毛人凤身边数年,他经常服用的养胃的中药是从哪里来的?” 张占万没有想到小野平一郎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不敢犹豫,小野平一郎这么问,也不可能是心血来潮,毛人凤服用的中药在军统知情的人虽不多,可也不少,他不敢撒谎。想着不管小野平一郎有何阴谋,为何有此一问,事后命包祖章向局本部汇报即可。 张占边想边答道:“毛人凤胃纳一向不好,常年服用加减四君子汤,隔一段时间会调整配方。重庆青树坪有个叫康盛元中医诊所,我在重庆的时候,都是由康老先生出诊的。现在是否还是如此,属下就不清楚了。” 张占这番话说的很详细,小野平一郎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很好。张桑,我手下的特工队部分特工正在接受培训,大日本帝国淞沪地区情报战的主要对手就是军统上海分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想请你从明天起担任为期一周的教员,课程就是‘我所知道的军统’,这一安排已经得到了倪局长的同意,要辛苦你了。” 张占不敢抗命,一时也找不到借口拖延,只得答道:“将军错爱,就怕属下才疏学浅,辜负了将军的看重。” “我相信你有能力成为一个好教员。来人——”秘书应声而入:“陪张桑去培训班。” 秘书陪着张占来到停车场,张占问道:“还要乘车?培训班不设在司令部里?绕道回趟76号吧,我取些日用品,再把手头的工作简单交接一下,最多需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来不及了,我手头还有点别的事。培训班设在郊区一所饭店里,那里设备很齐全。至于交接,你打电话办理吧。” 张占只得点头答应。 与此同时,76号的汽车分三批抵达济民医院,按照倪新的命令包围了医院。倪新带着川崎哲也、刘威平,专车在后门停下,宋宁生和提前一步赶到的钱明奇迎上来,宋宁生说道:“倪局长,我和于队长都认为——” 倪新没有下车,打断了他的话:“葛佳鹏、陈铭是否在病房里?” “在。” “病房里一共几个人?” “四个,除了葛佳鹏、陈铭,还有常熟黑市药品大亨李老大,一名身份不明的军统行动人员。” 倪新问钱明奇:“包围完成了吗?” “后门是我负责的,全部到位。负责前门和住院部二号楼的浅野君刚命人来通报:也已就位。” “川崎君,协助钱队长、宋组长,动手抓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川崎哲也下了车,宋宁生没敢再多说,应了一声“是”。 二人走后,倪新闭目暗叹: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没有了和军统周旋的自信?什么时候起,在自己心目中,向上峰交差变得如此重要? 病房内,葛佳鹏和李老大的讨价还价还在进行中:“李大先生,谈定的这部分您可以备货了。需要几天才能备齐?其他的我会向上峰汇报,明天给您准信,并支付谈定的这一部分的定金。” “三天吧。价格是不能再让了,请您向贵局周局长言明我的难处。” “我当然也希望能全部成交,但是军统经费有限,这样吧,如果可能,周局长或者刘副局长会出面和您亲自谈谈。” “贵局周成斌局长,我是闻名已久,刘副局长更是个传奇人物,有机会一晤,三生有幸。” 原计划是刘泽之出面谈定价格,而后再支付一小部分定金,用周成斌会出面亲自接收第一批货物为名吊住日伪的胃口。周成斌的价值在刘泽之等人之上,刘泽之认定自信沉稳的倪新不会冲动抓捕。 葛佳鹏笑笑,又道:“好说,我们二位长官对李大先生也是仰慕已久。” 一直在窗口担任警戒的王庚插话道:“葛组长,情况有点不对,您来看——” 住院部楼外,有数名可疑人员活动,经验丰富的葛佳鹏吃了一惊:这些人似乎在包围住院部,而且行动并不避人!难道是要即行抓捕?怎么办?日伪发现李老大、陈铭的行踪,并不奇怪,军统要利用的也正是这一点。刘泽之对倪新了解甚深,不应该出现误判,难道采取行动的不是76号?那么出现在医院里的对手会是谁?也不对啊,影佐祯昭还在缅甸,淞沪地区的情报工作由小野平一郎负责,谁能越过小野平一郎决定抓捕?小野平一郎知情,倪新怎么可能不知情?难道不是冲着军统来的? 也到窗口向外望去的李老大没看出什么异常,见葛佳鹏脸色凝重,不安的问道:“发生什么情况了?” 事态紧急,葛佳鹏只得答道:“李大先生,有些可疑人员在外活动,别慌,也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您先离开医院,不要在上海停留,回常熟去。” 葛佳鹏叫过王庚,压低声音,附耳说道:“王庚,按照我交给你的办法马上离开医院,一个小时后回来,如果出事了,按照我事先的交代办。” 葛佳鹏想得很清楚:之前不过是根据地内卫组普通士兵的王庚的相关资料应该不会在76号或其他日伪情报部门掌握之中。至于他自己,且不说顾忌陈铭,不能走;即使贪生怕死撤离,资料早在76号掌握之中的他,无论如何乔装,也逃不出有备而来的76号诸多职业特工的眼睛。 王庚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 李老大吃了一惊,追问道:“回常熟?为什么?” “没有时间多说了——”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监听的谢威愣住了:葛佳鹏有所察觉,怎么办?来医院执行任务的是谁?怎么这么不小心?于思文、宋宁生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对他言明倪新决定即行抓捕。 尤汉波说道:“谢副处长,于队长离开的时候说倪局长另有安排,我们只负责监听,其他的事情都不用管。” 本想出去看看动静的谢威只得作罢。 拎着一个布包的王庚走廊里迎面撞上三四个形迹可疑的男子,他不敢停留,进了洗手间。几分钟后,从洗手间里走出一名身着病号服、头上裹着纱布、脸色蜡黄的病人,此人正是乔装后的王庚。他用余光扫去,短短的几分钟,葛佳鹏所在病房门口呈品字形站着四名持枪男子!走廊两头各有数名身着黑色外套的持枪男子,正在疏散,只许出不许进! 出大事了!王庚心中一寒,强忍着冲动一再默默告诫自己:你什么都不能做,鱼死网破是最愚蠢的,你是一个特工,唯一正确的做法是按照葛组长等人教给你的,设法脱险,向上级汇报。 葛佳鹏的估计不差,初出茅庐的王庚并不在76号的掌控之中,宋宁生仔细打量着被驱赶着离开的病人,特工罗翔阳不停地对走廊里的病人、医护人员低声命令道:“赶紧离开!不准说话,听到了没有?快走!” 王庚走出住院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门诊大厅。 走廊里很快空无一人,病房内李老大还在追问,来不及了!葛佳鹏放弃了让李老大离开的想法,坐在病床上,和陈铭耳语着:只有达成共识,才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不是他们的性命,从没奢望能在76号手中逃出性命,只希望后来者能前赴后继,完成任务,第三战区军医院不再受缺医少药的困扰。 惴惴不安的李老大对葛佳鹏的态度非常不满意:“葛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李某人可是诚心诚意要和你们合作,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病房的门突然被踹开!钱明奇身先士卒冲了进来,为了震慑,抬手就是两枪!他当然不是想打死活口,这两枪都打在了墙壁上。于思文、川崎哲也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工紧跟其后,门口还有数名特工断后! 钱明奇喝道:“谁都不许动!举起双手,否则格杀勿论!” 葛佳鹏缓缓起身,没有反抗,举起了双手。 川崎哲也带着一名特工开始全面搜查,搜出了两支手枪。李老大瘫倒在地。于思文亲自动手拷上葛佳鹏和李老大,犹豫了一下,把病床上的陈铭的右手拷在病床的栏杆上。 于思文问道:“房间里一共四个人,还有一个去哪了?” 葛佳鹏、陈铭没有说话。于思文用枪指着李老大:“你说!” 隔壁房间里的谢威和尤汉波闻声一前一后走了过来,站在门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李老大哆哆嗦嗦的答道:“走了,刚走没多久。” “走了?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越详细越好!我警告你:如有一字不实,你死定了!” “是,叫王庚,二十来岁,中等个,平头……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川崎哲也自告奋勇:“我去追!前后门都是我们的人,严密盘查,他跑不了。” 倪新带着刘威平、李学惠等人施施然而来,76号的特工纷纷行礼让路。 倪新看着葛佳鹏,笑道:“葛先生,久仰。” 葛佳鹏笑道:“倪局长,您的大名我才是如雷贯耳。” 倪新命令道:“钱队长,请葛先生和陈铭先生回76号,命彭军医给陈先生继续治疗。” 钱明奇答应着命人抬过担架,把陈铭拷在担架上,先抬了出去。这才带着七八名手下押解葛佳鹏向外走去。 病房门口,葛佳鹏看见站在尤汉波身后的谢威,二人对视片刻,谢威闪烁着移开了目光。钱明奇推了葛佳鹏一把:“快走!” 倪新命令道:“宋组长,这里交给你和浅野君了,他在前门,按照惯例,再监控三天。思文,我们回76号。” 宋宁生答道:“是。” 第五百八十章 挫折(上) 倪新转身向外走去,谢威上前一步,问道:“倪局长,立即抓捕是您的命令吗?我监听葛佳鹏和李老大的通话,他们提到周成斌和刘泽之,上海分局正副局长很可能就会露面。” 倪新答道:“是我的命令。”转身问于思文和宋宁生:“谢副处长是医院行动的负责人,难道你们没有对他言明吗?” 于思文低头看着地面没说话,宋宁生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这个……当时谢副处长正在监听,那什么,于队长就和我商议,于队长说……于队长——” 被点了名的于思文只得开口:“谢副处长和葛佳鹏有旧,当然,我不是说他就一定会……我和宋组长都认为……” 倪新沉下脸,正色训斥宋宁生:“谢副处长是我最信任的部下,是我命令他负责医院里的行动的,你胆敢不敬长官,擅自做主,我要处分你!” 倪新很少疾言厉色,一旦动怒就会动真格的。宋宁生看了一眼于思文,向他求援。于思文默然。 倪新又道:“谢副处长,陪我回76号,审讯葛佳鹏,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宋宁生,把你手头的工作移交给尤汉波,你给我滚到禁闭室里反省!” 于思文一直没敢开口求情,目送倪新离去,决定回司令部向小野平一郎汇报。 八点整,76号局长办公室内,倪新说道:“谢威,坐吧。威平,将军怎么说?” 刘威平答道“将军说他马上过来。” “那就等将军来了再说。威平,准备夜宵。谢威,说说你的看法。” 刘威平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谢威和倪新。谢威说道:“是。局长,我把监听的录音带回来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提前动手。” 倪新推心置腹的答道:“我有我的难处,76号亟需一次成功的行动向上峰交差……官场倾轧,我力不从心。再说,这些年,和军统上海分局打交道,我越来越没有信心。你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为了运输一批药品去长沙前线,周成斌居然敢把上海分局几乎所有的中层特工组长暴露在76号面前;刘泽之也曾和周成斌联手给我唱了一出‘谍中谍’,不仅得到了76号作诱饵的一批物资,还全身而退。” 没想到一向淡定的倪新也有这样无奈的一面,且并不介意在他面前表露,谢威很感慨。倪新又道:“你和葛佳鹏是老相识,怎么审讯,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葛佳鹏是军统的老人了,少校军衔,身手不错,是个合格的行动特工,可这并不是他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倪局长,军统的叶君远,知道的人不多,您却一定很熟悉。” “是的,叶君远,李主任对他很了解,他曾落入过76号手中,可惜被刘泽之……葛佳鹏和他有关系?” “葛佳鹏在加入军统之前,就是叶君远的得意门生,戴笠闻叶君远之名,通过葛佳鹏网罗了叶君远。戴笠特意为叶君远成立了工作室,一边工作,一边经叶君远的手,为军统培训作伪人才。” 倪新心中一动:没想到有此意外收获。“我听说过一些葛佳鹏作伪高手,唉。叶君远……葛佳鹏由他师傅几分的功力?” “葛佳鹏经常吹嘘他的作伪能力早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想言过其实了,不过除了叶君远,军统无人能望其项背。” “你对葛佳鹏还了解多少?” “此人生性诙谐,理路却很清晰。我和他以前曾共过事,后来他先被派遣到了上海分局,然后是我……” 倪新说道:“审讯之前,我想派你想和葛佳鹏谈谈,你意下如何?” 谢威面露惭色,随即答道:“长官有命,我自会遵命照办。不过您最想达到的目的是什么?” “李老大说一个叫王庚的跑了,我想上海分局很快就会得知葛佳鹏、陈铭被捕的消息,安排转移。所以逼供出葛佳鹏、陈铭知道的上海分局潜伏特工的下落,犹在其次。对此人,我有延揽之心。” “是,事不宜迟,属下这就去牢房。” 谢威走后,倪新命钱明奇提审李老大,又叫来彭军医询问陈铭的伤势。听完汇报,倪新似有所动。这时,川崎哲也通报小野平一郎来了,倪新起身相迎。屏退众人,倪新详细汇报了抓捕葛佳鹏等人的经过。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倪新,这件事你做的大错特错!为了向上峰交差,就急于求成,市侩、目光短浅,这不像我心目中那个自信、沉稳、顾大局的你。” “是,我也一直在后悔。” “唉,已经做了,后悔有什么用?谢威劝降?走吧,去监听室听听。” 元月五号晚上二十一点,谢威带着李学惠走进牢房,身后的大铁门缓缓关上,谢威有一刹那的失神,76号的牢房他很熟悉,曾经的他的身份是76号的要犯,世易时移,这一次他的身份已变为审讯人员,如果这一切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谢威命看守打开牢门,盘腿坐在砖台上,低头盘算着心事的葛佳鹏抬头一看,笑道:“我算着你也该来的,是奉倪新的命令来劝降的吧?” 谢威直言不讳:“是的。这间牢房正是我当初待的那一间,不瞒你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我会屈服于酷刑之下,为日本人效力。” 葛佳鹏冷笑着嘲讽:“这么说你天良尚在?我看着不像啊,你挺卖力气的,不像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人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倪局长待我不薄。” 葛佳鹏嗤笑不语。 “佳鹏,我们不欠军统的!周成斌又怎么样?为军统出生入死,毛人凤还是命我、艾高文秘密稽查他!” “谢威,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戴笠、毛人凤,而是为了我们的国家。曾经的你不也是如此吗?记得在嘉陵江畔,我奉派去上海分局之前,你为我送行,你说过不担心我战死沙场,因为中日鏖战,那是军统特工宿命!你担心的是我落入敌手后,守不住气节!” 内疚神明,谢威无语。葛佳鹏又道:“谢威,对军统的某些家规,我也颇有腹诽,为什么一着走错,就没有回头的机会?这不公平。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因为你是在主动作恶!” “主动作恶?我没有!倪局长几次和我谈心,他说的也有道理;对中国而言,重庆政府走的路未必是正确的……” “那是你给自己找的台阶!谢威,你摸着良心说一句:你真的相信倪新的鬼话吗?” “我……我想……” 李学惠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谢威缓过神来,劝道:“佳鹏,闲话少叙,我不想让你重复一遍我走过的路,76号的酷刑……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不可能承受。” “那是你,不要推己及人。” 眼见劝降无果,继续下去,反而会让谢威产生动摇,小野平一郎示意川崎哲也去找谢威。 谢威来到监听室,说道:“属下无能,葛佳鹏冥顽不灵,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倪新抢在小野平一郎前面说到:“你已尽力,回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小野平一郎问道:“倪桑,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看来不动刑是不行了——什么事?” 钱明奇进来说道:“将军、倪局长,李老大全招了,这是笔录。果然是军统利用他在黑市上购置药品,李老大供出了他常落脚的四五处地方。”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钱队长,派人搜查。倪桑,陈铭的情况怎么样?” “据彭军医报告:陈铭截肢后,康复状况很不好,伤口有恶化的趋势,所以上海分局才不能不冒险送他来上海就医。陈铭有伤在身,知道的不会比葛佳鹏更多。不过将军,属下认为葛佳鹏有一个弱点,可以利用。” “你的意思是陈铭就是葛佳鹏的弱点?” “是的。” 小野平一郎翻阅李老大的口供后,递给倪新:“你也看看吧,和我们事先估计的差不多。” 倪新看罢,暗暗叹了口气:军统支付定金用的是强劫的从东北运到上海的那批为数一千根的金条,唉,当初另外一批同样数量的金条被李士群命赵敬东、刘泽之劫走,自己私下调查,被张胜宇出卖后,小野平一郎逼着李士群赔出了两千根金条……这份口供印证了李士群确实只劫走了其中的一千根,可是还有什么用? “倪桑,想什么那?” “噢,将军,没什么。属下建议先给陈铭处理,总要让他身体稍有恢复,可以受刑,才能要挟葛佳鹏就范。” “说的不错,二次审讯就定到十个小时后,明天上午八点开始。” 倪新又道:“将军,葛佳鹏向李老大购药失败,军统不会放弃,属下建议加强对药品黑市的监控。” “这是当然,我已经命令于思文的特工队放下其他工作,投入全部人力,监控药品黑市。” 潜入上海后,刘泽之带着许松全、小孔在郊区一家冯根生命人新建的联络点落脚,葛佳鹏带着陈铭等人先去了常熟,后又去了济民医院。晚上十点整,负责联络的小孔一脸忧色的回来了:“刘副局长,我去了预定地点,见到了王庚,没想到出事了!葛组长被捕了!” 什么?刘泽之大吃一惊!,他强自镇定的问道“别着急,慢慢说。王庚现在在哪里?” “按照您定的规矩我没告诉他这里的地址,让他和小史换了一家客栈等候命令。王庚说他们在病房里正和李老大商议价格,负责警戒的他发现外面有很多可疑的人,葛组长命他先行撤离。他乔装成病人离开的时候就发现病房被包围了。一个小时后,他乔装成护工回了济民医院,那里还有很多便衣蹲守,对了,王庚还说有一名他见过一面的李老大的徒弟,去找李老大,拘捕逃跑,被便衣一枪打成重伤。” “他还说了些什么?抓捕的是日伪那个机关?” “这是葛组长被捕前命小史跟踪的来的一个地址,王庚说葛组长命他一定要交给您,王庚还说找了几个也穿着医院护工制服的人打听,一个说是76号的,一个说是市警署的,还有一个说是76号和日军司令部联手干的。他怕再问下去引起怀疑,毕竟他并不是医院的真护工,就撤离了。刘副局长,怎么办哪?陈先生还有伤在身……” 本书源自王 第五百八十一章 挫折(下) 刘泽之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都是我无能!没想到居然……老许,这家联络点葛佳鹏并不知情,不需要转移,我出去一趟。” “知道又能怎么样?老葛那个人,还是信得过的。你去哪里?我陪你去。” “这不是信得过信不过的问题,这是纪律。你不用陪我去,我去去就来。”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是谁抓捕葛佳鹏等人,虽然十有是76号干的。 步行百余米,刘泽之敲开一家有公用电话的杂货铺的门,递上一张储蓄票:“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我买盒烟,再打个电话,剩下的算是小费。” 半夜被吵醒,只穿着一件半旧针织秋衣、黑着一张脸的店老板接过钱,脸色好看了许多:“没关系,先生您打吧。”隆冬夜寒,店老板把烟放在柜台上,回身走进门帘隔开的后半间加衣。 前半间店面内一直没有声音,店老板走出来,刘泽之放下电话,似是自言自语:“怎么没人接哪?算了,还是去一趟吧。老板,谢谢,我走了。” “先生慢走。” 刘泽之回到联络点,在桌上蘸着水写下一个地址,命令道:“小孔,记住这个地址,明天上午十二点,你去死信箱里去情报,下午一点还在这里碰面” 许松全建议道:“我提议营救葛组长,他是为了给第三战区搞药品才出的事,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说!人手不够,我们去向韩长官求援!” 刘泽之脸色一黯,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倪新,是他干的吗?应该是,为什么一反常态?难道是因为冯根生、巩肃和等人针对日军军事目标的破坏行动,让倪新乱了阵脚?自己露面,倪新还会直接抓捕吗?可是自己不露面,没有任何情报战经验的许松全能完成任务吗? 心急如焚的许松全忍不住又道:“刘副局长,您考虑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办法营救?” “老许,我给你写封信,你马上出发,请冯组长安排人明日中午来这里增援,并请他致电局本部汇报葛佳鹏等人被捕,然后直接去取情报。” 必须继续执行购药任务,计划也要修改。倪新,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倪新了,不能让周成斌冒险。 元月六号上午七点,川崎哲也来到医务室:“彭军医,抓来的那个叫陈铭的,可以接受刑讯了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就是死在刑讯室……” 法医老迟过来说道:“老彭,你电话,说是济民医院打来的。” 彭军医去了隔壁的办公室接电话,几分钟后走了回来,说道:“川崎君,你还没走?还有事?” “一个小时后开始审讯,倪局长命你们医务室也参加。” “我知道了,我回宿舍换身衣服,吃点早点就去。老迟,济民医院一会派人给陈铭的病历,你替我签收一下。” 换好衣服的彭军医去他常去的一家阳春面馆吃早点,已在此等候的包祖章一边吃面一边低声问道:“昨天午夜刘副局长打来电话,用摩斯码敲击话筒问我葛佳鹏等人被捕是不是76号干的?我打电话到总务科,找张占,他不在,只好冒险找你。” “来碗阳春面,两个茶叶蛋——张占去了司令部见小野平一郎,就再没回来。去了哪里我不清楚,我想他应该没事。” “为什么?” “因为张占打电话来找我,当然电话要通过总机,他只东拉西扯了几句,特意提到让我给他留十片最新的安眠药,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报平安的办法。” 伙计送上面来,彭军医开始吃面,低声又道:“葛佳鹏、陈铭在76号手中,八点开始刑讯,我有机会参与。还有,不知道倪新为什么变了主意,没有公开枪决武顺和那个无名氏,还在牢房里关押着,我还能做点什么?” 包祖章两口吃完面,扔下面钱,低声说道:“辛苦了,刑讯的情况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十一点半把情报放入上次我告诉你的那个死信箱里,我会去取。然后通过另外一个死信箱转交给刘副局长。其他的暂时什么都不要做,保护好自己。我走了。” 七点半钟,小野平一郎来了,倪新迎上前去说道:“将军,您还没有用早点吧?我已经命人去准备了。刑讯的准备工作都到位了,将于半个小时后开始。” 小野平一郎的心情很不错,笑道:“倪桑,你看看这个,田中君刚发来的。” 倪新双手接过,看罢也很高兴:“毛人凤中毒,生死未卜?太好了!无论毛人凤是否死于非命,军统的士气势必大受影响,冈村将军那里总算是有个交代了。” “是啊,本想着只有等毛人凤上一批中药服用完了,才有机会,谁知这么快就找到机会了,天助我也!倪新啊,如果你能沉住气,诱捕周成斌或者刘泽之,就好了。” “将军教训的是,属下处事过于操切。” 刘威平端上早餐,小野平一郎反客为主招呼道:“事已至此,不提也罢,来,陪我一起吃饭吧。” 同一时间,重庆军统附属医院,徐逸轩、陈劲松得知毛人凤中毒入院,紧急召见他们交代工作,都大吃一惊,放下手头的工作第一时间赶来。 病房外戒备森严,侍卫、秘书等各个脸色凝重,陈劲松问道:“韩秘书,毛先生怎么样了?” 韩秘书叹道:“刚洗过胃,勉强能说话,医生说还没有脱离危险,医院里没有特效药,说是昆明有,正在往重庆调,也不知道能否来得及。快进来吧。” 二人心往下沉,匆匆跟着韩秘书走进病房,只见毛人凤神色如常,半躺在病床上翻阅报纸。徐逸轩和陈劲松都是一愣,交换了一下眼色,徐逸轩问道:“毛先生,您这是……” “我不做出这个样子,怎么才能找到机会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总不能再调上海分局的正副局长回重庆担当重任吧?周成斌、刘泽之也是我的部下,我倒没什么,可老徐你们这些局本部的处长主任们,拿什么脸见人?都坐吧。” 长官出语激将,陈劲松装作没有听懂,徐逸轩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您没事就好。上海分局人才济济,局本部也不遑多让吧?” “我叫你们来是要把再次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任务交给徐处长,由陈劲松协助。我向你们介绍一下情况:有人在我服用的中药里下了砒霜,前些日子上海分局三人同时中毒,也是砒霜,因为我怀疑两次事件都是小野平一郎的部下干的。” 陈劲松插话道:“毛先生说的有道理,那您又是如何脱险的?能接触到您服用的中药的人不多,嫌疑犯应该是您身边的人。” “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投毒的是我身边的人,可并不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因为这个凶手只知其一:他可以接近我服用的中药,却并不知道我还有一个规矩:所有入口的药品必须由侍卫先行二次检验。我让韩秘书拉了一张嫌疑人的名单,你们看看吧。” 陈劲松接过名单,说道:“您的意思是让属下等甄别出这个人,却不露声色,放长线钓大鱼,通过这个人破获整个谍报网。” “是的,我给你们两个四十八小时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会对外宣称病危住院,未经主治医生许可,不得探视。主治医生和护士也是军统的人,自然懂得如何遵守保密纪律。你们二人有权讯问我身边所有的人,不要让我失望。记住:我需要活口,越多越好。” 徐逸轩答道:“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从现在起,你们二人可以调用局本部任何少将一下军衔的人配合行动,别让我失望。” 八点整,76号做了特殊布置的一间刑讯室内,小野平一郎亲自担任主审官,助手浅野一键站在他身后,川崎哲也坐在记录员的位置上。葛佳鹏带着脚镣手铐,被四名看守押了上来。 葛佳鹏四处看了看,自行坐到小野平一郎对面被固定在地面上的一把铁质凳子上,嘲讽的笑道:“呦呵,小野平一郎,居然是你这个老鬼子亲自出马,我的待遇还挺高的嘛。” 担任助手的浅野一键呵斥:“放肆!你找死——” 小野平一郎摆手制止,笑着开口:“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老对手了,军统上海分局有你的资料。” 小野平一郎哈哈一笑:“我们虽是对手,某些地方却很相像,难怪这些年了,我们消灭不了军统上海分局,可你们也占不了太大的便宜。” 葛佳鹏敛起笑容,很认真的答道:“我不这么想,这些年上海分局虽然处于地下,牺牲巨大,却完成了很多看起来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就纳闷了,你的长官为什么还不把你和影佐祯昭送上军事法庭?就算是日本国小人少,人才更少,无人可用,那你也应该剖腹自裁啊,怎么还有脸活着?” 浅野一键怒不可遏:“葛佳鹏!你活腻味了?!我成全你!” 小野平一郎喝道:“浅野君,住嘴!葛佳鹏,别试图激怒我,好求速死!令师叶君远也曾落入过76号手中,我对令师徒都有惜才延揽之意,为了达到目的,我会穷尽一切手段。” 葛佳鹏又道:“提到我师父,我有忍不住多说几句了:叶君远是我师傅,可那仅限于作伪技术,除此之外,他哪一点配做我师傅?他连做个合格的特工都不够格!怎么就能在76号游刃有余的给你们下套?居然还能和刘泽之里应外合,成功潜逃。让我说什么好?唉,有你们这样的对手,太无趣了!棋逢对手才是乐趣。” 葛佳鹏说的越认真,小野平一郎越愤怒,他强忍怒气说道:“不管怎么着,你总是落入我的手中了,从黑市上购买药品的计划也破产了。” “你这话只对了一半,我葛某人是军统上海分局最不成器的一个,有的是人继续执行购买药品的任务。” “葛先生,你也不要故作镇定了,我们谈谈条件:供出你知道的一切,不愿意再干这一行,我给你一笔钱,送你远走高飞;如果你愿意留在上海,我一定重用。如何?” “不可能,我怎么能和你们为伍?太丢人了!” “那就别怪我了,来人——” 第五百八十二章 关心则乱 浅野一键巴不得赶紧动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支人,兴奋的应了一声:“属下在,请将军吩咐!” “用刑!直接用电刑,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是!” “等一等!”倪新带着何其莘出现在刑讯室门口:“请将军息怒,让我和葛先生谈谈。●⌒小,or李大先生求见将军。” 小野平一郎似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这里交给你了,我去见见李老大。”他对葛佳鹏确有延揽之意,和倪新达成共识:恶人由倪新去当。 倪新亲自拉开房门,恭送小野平一郎离去,回身坐下,说道:“葛先生,世上没有一种对所有人都有用的酷刑,电刑也不例外。周成斌、张弛、刘泽之都曾扛住了,当然,几年前有个叫杨爽的,死于电刑。至于你——葛先生,我觉得你有一半的可能抗住76号的酷刑。” 葛佳鹏略带戏谑的笑道:“谢谢夸奖,也许吧,你不妨一试。” 浅野一键心道:倪新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变相的给葛佳鹏打气吗?却没敢开口询问。 “我不想尝试,为了表示我延揽葛先生的诚意,我不会对你用刑的。” “是吗?那你记住你这句话,希望你不要食言。不过我正告你:酷刑对我没用,花言巧语,就更没用了。” 倪新笑笑又道:“我不会食言的,因为我有更好的办法:有一种考验,世上没有人能够承受,那就是亲情,所以贵局戴笠老板制定了一项很不合人情的家规:战争时期,不得成家立业。” 葛佳鹏嘿嘿一笑,答道:“抱歉,葛某是个单身汉。” 倪新依然笑着说道:“古人云: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若兄弟。特别是在血雨腥风中同生共死的兄弟情义——葛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倪新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葛佳鹏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定定的看着倪新:“你想干什么?” “我迫切的想知道军统上海分局的一切,葛先生却执意不肯合作。我对葛先生仰慕已久,又下不了狠手,只好出此下策。何处长——” 何其莘唰的一下拉开刑讯室东墙掩着的落地窗帘,原来那里是一整面一人多高的玻璃做成的半隔断,隔壁刑讯室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陈铭被四肢分开绑在刑架上,左臂截肢除包扎着的纱布被撕去,白生生的骨茬触目惊心!压抑的呻声时不时传来,钱明奇带着四名打手待命,彭军医站在角落里。 葛佳鹏腾地站起身来,怒道:“倪新,你这个混蛋!有本事冲我来!折磨一个伤员,你是个畜生!” 倪新哈哈笑道:“陈铭,军统上海分局上尉特工,他的生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葛先生,我想知道上海分局的一切,我们开始吧,川崎君,准备记录。” 葛佳鹏骂道:“做你的清秋大梦!” 倪新问道:“执行黑市采购药品任务的,除了你和陈铭,还有谁?他们在哪里?” “呸!” 倪新做了个手势,钱明奇命令打手动手!一名打手抡起腕口粗的一根包着铁皮的木棍,狠狠砸向陈铭的没有受伤的右臂。随着沉闷的骨头断裂的声音,陈铭痛的叫出声来!随即咬牙忍住。 倪新冷笑道:“人有四肢,现在陈铭的两条胳膊都断了,葛先生,军统药品用的金条,藏在哪里?” 葛佳鹏闭上了双眼,一言不发。 倪新等了两分钟,再次做了个动手的手势。 打手抡起棍子,这一次砸向陈铭的右膝,连续三棍,陈铭右膝粉碎性骨折,昏死过去!钱明奇的声音传来:“泼醒他!下一次砸断他的十根脚趾。” 满满一桶夹杂着冰块的冷水当头浇下,陈铭悠悠醒来。他目光散乱,浑不知身在何处。钱明奇说道:“陈先生,陈先生!唉,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只要葛佳鹏愿意和皇军合作,你就不会再受这个罪了,用不用我替你去求葛佳鹏?” 陈铭的目光渐渐凝聚起来,他看着钱明奇,钱明奇以为有机可乘,劝道:“陈先生,你对得起军统,更对得起葛佳鹏!你的左臂不就是为他和刘泽之买解药,才被截肢的吗?他纵然铁石心肠也……” “呸!”陈铭拼尽全力,吐了钱明奇一脸:“畜生!汉奸!总有一天……” 钱明奇大怒,顺手操起一条夹杂着钢丝的皮鞭,没头没脑的抽打!七八鞭后,扔下皮鞭,浑身脱力,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接过打手递来的一方大白毛巾,胡乱擦拭着。 倪新又道:“钱队长说得对:陈铭是为了营救中毒的你和刘泽之,才失去了一条左臂。葛先生,你真的能坐视他四肢骨折后再被打断全身的关节,而后像一条狗那样死去吗?” 葛佳鹏睁开眼,恶狠狠的看着倪新:“畜生!你也是个人那,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刘泽之说你是个正人君子,他一直为利用你的感情而惭愧,他真是看错了你!如果让他知道你到这种地步,他一定后悔没有杀了你!” 倪新脸色微微一滞,随即冷冷一笑,答道:“刘泽之?他还有脸提起我?戴笠手下都是一群没有人的感情的机器!我以为你是个例外,没想到……你到底说不说?和你一起执行购药任务的还有谁?资金放在哪里?76号还有没有你们的卧底?怎么样才能找到刘泽之?” 葛佳鹏横下一条心,答道:“别痴心妄想了!陈铭是军统的职业特工,为国而死是他的本分!” 倪新喝彩道:“好,说得好!原来葛先生不知道对一个特工而言,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钱队长,继续!我听说成年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你的用武之地还大着那。” 钱明奇指挥打手用一把铁锤,逐个砸向陈铭的脚趾!十指连心,随着一根根脚趾骨的断裂,陈铭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葛佳鹏脸色愈加紫涨,他气血翻涌,胸口起伏,突然暴跳起来,举起戴着沉重的特制的双手,袭向倪新! 刑讯室打手林立,却谁也没有想到脚镣加身的人犯敢袭击长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倪新下意识的躲闪,气愤难耐的葛佳鹏拼死一搏!没有砸中倪新的头部,擦着他的左耳击中他的左肩!一阵剧痛,倪新带着椅子,狼狈翻倒地! 侍立在倪新身后的浅野一键反应敏捷,上前一步,侧里斜出,用脊背替倪新挡住了第二击!打手们这才先后反应过来,有的上前救助倪新,喊道:“来人,叫医生!局长受伤了!” 有的扶着浅野一键:“浅野君,你没事吧?” 更多的打手上前控制住葛佳鹏,拳打脚踢:“找死!看我怎么收拾你!” “混账!居然敢袭击倪局长,今天你活到头了!” 刑讯室乱成一团,倪新缓过一口气,喝道:“慌乱什么?各自就位!你们几个,住手!我说过,不准对葛先生用刑。” 众人只好住手。隔壁刑讯室,钱明奇说道:“老彭,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看看倪局长!该死的葛佳鹏,下手真狠!我担心……”见陈铭哈哈大笑,钱明奇恼羞成怒,再次操起皮鞭,怒道:“我让你笑!”又是几鞭抽打陈铭! 彭军医跑过去说道:“你们两个让开,让我看看——”他摸了摸倪新受伤的部位,倪新疼的吸了口冷气:“好像骨折了,必须马上拍片。浅野君,你怎么样?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浅野一键不愿意当着葛佳鹏的面脱衣,强撑着闷声闷气的答道:“我没事,我自己去医务室。” 倪新很沮丧:这么多人盯着,居然出了这样的事!葛佳鹏一击得手,斗志正高,继续审讯击破他心理防线的可能微乎其微。只得命令道:“暂停审讯,老彭,给陈铭治伤,别让他死了。葛佳鹏,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较量!” 葛佳鹏不甘示弱的嘲笑道:“可惜啊,没砸死你这个认贼作父的伪君子!” 何其莘怒道:“闭嘴!把他押走!”四名打手推推搡搡押走了葛佳鹏。 彭军医走回隔壁刑讯室,对钱明奇说道:“倪局长命令解下陈铭,给他疗伤,你命人送他到医务室,再派人去济民医院把骨科的胡医生请来。” 下午一点半,小孔取来了情报,刘泽之看罢烧毁,默默地盘算着:果然是76号干的,陈铭——受苦了!彭军医已经开始为军统效力,为了儿子,他应该是信得过的。张占去了哪里?能否在继续购药的同时,营救被捕的战友?希望太渺茫了。周成斌和周佛海见面后,还要布置带队配合韩德勤部,光复军统根据地,不能再让他分心了。 许松全看了看手表,插话提醒道:“我奉命和冯组长,他说会派巩组长带领一个行动组增援,二点钟抵达。我按照您的吩咐,没有告诉他这里的地址,让他在备用联络站等待。” 刘泽之答道:“你马上去接巩组长,现身前要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现可疑情况,再和巩组长,命他一个人来见我。回来的时候不要直接走,多绕两个圈子,看看有没有人跟踪。” 这几天,刘泽之不厌其烦的一再点拨,许松全受益匪浅,却又觉得太憋屈,答道:“我明白了,干你们这行的也不容易,处处留心,还不如我们在战场上一刀一拼个你死我活来得痛快。” 本部来自 ; 第五百八十三章 屡败屡战(上) 下午三点四十分,巩肃和奉命到来,刘泽之说道:“小孔,你去外面警戒。老许、老巩,坐吧。我们三个开个碰头会。由于我的误判,导致葛佳鹏、陈铭被捕,购药计划受挫,我会自请处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继续购药。” 巩肃和问道:“确定是76号干的吗?是哪里出了纰漏?叛徒出卖?不慎被跟踪了?还是选择的合作对象出了问题?” “是76号干的。你说的……都不是,是我误判……”刘泽之简单说了经过。 巩肃和这才明白:“原来是这样,倪新……你的判断是对的,倪新已经乱了阵脚,唉,没想到让他歪打正着!倪新,太狠毒了!居然用陈铭来要挟葛佳鹏!这笔账总有一天我要和他算清楚!刘副局长,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完成购药计划?” 许松全实在忍不住了,插话道:“继续购药?不应该先设法营救吗?我多问一句:76号上午审讯,几个小时后我们就知情了,你们军统在76号有卧底吧?” 刘泽之和巩肃和对视,没有说话。许松全又道:“我错了,不该问这句话,可你们不会放弃营救了吧?你们也太狠心了!葛组长、陈先生是为了给第三战区军医院购药,还是那句话:人手不够,可以向韩长官求援。” 巩肃和反驳道:“求援?韩长官能怎么办?派遣你所辖的警卫二营突袭76号?就算抢出葛组长,事后怎么撤退?会造成多大的伤亡?我知道你会提到上海分局曾从76号手中强行劫出刘副局长,可你知道吗?那一次事先周局长和张弛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76号的行动人员大部分都调了出去?再说76号有可能重蹈覆辙吗?正因为有了那一次,我们才不能故技重施!” 许松全不服气:“大不了就是一死,也不能眼睁睁……” 巩肃和又道:“情报战不是这么打的。营救刘副局长的时候,我们有内线张克清配合,有根据地作为依托,现在我们有什么?”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老巩说的对,同样的话我曾从周局长嘴里听说过:‘正因为郭烜从76号手里救了我,李士群怎么可能重蹈覆辙?也就是说正因为郭烜救了我,才导致现在完全无机可乘!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我现在才明白周局长说这番话时的心情,葛佳鹏、陈铭都曾参与营救我……更让我自责的是他们被抓捕,完全是因为我对倪新的误判……我就是一个不祥人!”刘泽之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痛苦的以拳捶头。 巩肃和递过一根烟,安慰道:“这怎么会是您的错?再了解对手,也总有误判的时候。我们还是商量一下下一步的计划吧。” 许松全致歉道:“刘副局长,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也是担心葛组长他们会……您别和我一般见识。” 刘泽之狠抽了几口烟,说道:“这是老葛在最后关头命王庚送给我们的一个地址,上海药品黑市有一个大亨:阎淳奉,李老大曾向他询过价。你们有所不知:为了安全,我命小史监视李老大的一举一动。毕竟他也有可能因为恐惧、邀宠等原因出卖我们。” 巩肃和说道:“你是说找阎淳奉购药?李老大出事后,姓阎的敢和我们打交道吗?76号和日本人也不可能不加大对药品黑市的监控力度。” “他当然不敢,可他总要做生意吧?再说他怎么知道我们是军统的?日伪监控的是军统购药的动向,而不是要取缔药品黑市。因为这么做既没有必要,从长远看也不可能实现。我为此次任务准备了十五根金条的经费,五根给了葛佳鹏用于伪造金条,好在这批假金条还在我手里,有五根陷在了李老大手中。” 许松全还没听懂,巩肃和却已明白:“您的意思是用这五根金条去找姓阎的买药?然后哪?” “我在76号的时候,曾听原行动队队长赵敬东说起过阎淳奉,此人是个笑面虎,表面上看起来很温和,实则贪财胆大,心机狡诈、狠毒,他有个特点:高度近视,可以利用。第五战区曾派人来上海购药,找到他,款都付了,被他出卖给了76号。” 许松全怒道:“该死!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派来的人牺牲了,姓阎的无偿得到一笔巨款之外,李士群做主给了他一笔奖金,嘉奖他和皇军精诚合作,给了他个日中民间亲善模范的称号。当然这笔奖金的一半落入了李士群手里,还是我经手的。” 巩肃和也气愤的说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早就该和他算账!刘副局长,说说您的计划。” “这是我刚拟好的一份清单,你今天拿着五根金条就去找他,我教给你一套说法……” 巩肃和连连点头:“五根金条的生意,数量不多不少,姓阎的不至于看不上,也不至于太重视。清单上列出的药品都很紧俏,品种多达十二种,每种却只要了一盒,一看就是平民百姓个人购药,姓阎的不会起疑。您又是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的心腹大患,姓阎的调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勾结军统的嫌疑。这份清单的笔迹……不像是您的吧?” “我试着模仿的李老大的笔迹,虽然只有四五分的相像,可瞒过外行的眼睛,还是有把握的。我标出的价格也应该会让姓阎的动心。” 见许松全还在懵懂,巩肃和只得耐着性子细细解释,许松全这才听明白,答道:“拍照的事我来办,然后我们给他玩一招黑吃黑!他欠第五战区李长官的账,我们替李长官讨回来!刘副局长,我多问一句:为什么当初不找这个姓阎的?” “直接出面执行任务的陈铭和李老大打过几次交道,而且……我知道阎淳奉曾出卖过第五战区来上海购药的人,而这一点倪新是知情的,我担心他怀疑我了解阎淳奉的为人却还找他购药,却不担心他出卖我,是有内幕的。” “那现在你不再担心倪新起疑了?” “我们购置的药品数量不少,有能力、有胆子接这笔生意的人不多,李老大被捕,倪新会认为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阎淳奉。” 许松全点头叹道:“步步杀机,稍一不慎就有可能落入陷阱,看来我是干不了这一行了。 刘泽之笑笑又道:“做黑市生意的,昼夜颠倒,大都是每天傍晚开始活动,凌晨收工,白天睡觉。你们两个晚上六点分头出发,到和平饭店对面阎淳奉住的那栋石库门房子周围先行布置。晚上八点开始行动,我会在七点半钟赶到和平饭店。老许,这是美国人援助军统的一批谍战器材中的最新式的相机,体积小,内置闪光灯,使用的时候声音也不大,一会让老巩教你。老巩,你直接出面和阎淳奉打交道的,一定要注意安全。” “刘副局长,你放心吧,我初到上海未久,虽参加过几次破坏行动,却没有直接露过面。反而是您,要多保重。” 刘泽之答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小孔,你在这里待命,等到巩组长和阎淳奉谈好后,你去备用联络点和巩组长带来的行动组联系,把阎淳奉的小老婆给我绑架到备用联络点控制起来。” 晚上八点,阎淳奉吃完晚饭,和平常一样去和平饭店开房打牌,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上海滩,这种牌局赌注不小,参与的人的目的却不主要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同行交换情报。刚走出家门,一名身穿黑色雪花呢中长大衣的男子迎上来,操着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说道:“阎老板吧?小姓粟,沧海一粟的粟,李大先生的朋友,上个月在他做东的四马路凤云姑娘的双抬上有幸见过一面,我怎么找不到李大先生了?冒昧打扰,请阎老板见谅。” 上海滩混江湖的应酬吃花酒是家常便饭,巩肃和这么一说,阎淳奉似是觉得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前几天李老大向他询价,看样子接了一笔大生意,令人艳羡,按规矩却苦于无法主动要求分一杯羹。谁知这两天李老大突然没有了消息,这是第二个李老大的朋友来找他了应急了。 阎淳奉答道:“粟先生吗,我想起来了,是见过一面。李大先生去了哪里,我也不清楚,” “实不相瞒,我找李大先生买了一批药,价格谈定了,我也把钱凑齐了,约定昨天晚上交货,” “那很好啊,李大先生生意兴隆,那你又找我干什么?” “我去了李大先生的公馆,却发现那疙瘩有四五个形迹可疑的人,我以前在哈尔滨警署干过,就没敢靠近。又去找和我熟悉的那个老高,就是李大先生的徒弟,也没找到人。想起上次和李大先生在和平饭店见面,回来途中他说要去见您,在这一片下了车。我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回东北了,只好来找您看看能不能给我搞到这些药品。又不知道您具体住在哪里,只好碰碰运气,在这一片等您。” 阎淳奉边走边道:“我们虽然相识,可没有打过交道……”个人购药,能有多大的油水?何必让李老大说自己不仗义,抢他的生意? 巩肃和跟在他身后,陪笑道:“李大先生说您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又是他徒弟老高的姻亲,高攀一句:都是自家人。这是清单,价格都标出来了,李大先生写的,你看看吧。” 阎淳奉信手接过来,看了看,来了点兴趣:“这些货倒是不难找,可是你已经和李大先生谈好了,我半道上插一竿子,不好吧?” “不是我势力眼,李大先生闯的祸看来不小,我就是个买药的,找谁买都是买,可不想惹事,请您帮个忙吧。” 第五百八十四章 屡败屡战(下) 阎淳奉的住宅距离和平饭店只有三百余米,二人说着话,已到了饭店门口,阎淳奉说道:“外面风大,到饭店里谈吧。” “好,就全靠您了。您可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巩肃和用余光观察,果然有一名二十岁出头,似乎是便衣的男子跟踪阎淳奉。计划的关键在于刘泽之不能直接被捕,他很担心刘泽之的安全,事到如今,却已无法停止行动。 和平饭店是上海最高档的饭店之一,一楼咖啡厅,灯光柔和昏暗,三三两两坐着六七名客人,最靠里的两张桌子只有一个穿着西服的客人,侧着头似是在倾听现场钢琴师的弹奏,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巩肃和略微放心。那人正是和阎淳奉有数面之缘的刘泽之,见到他们进来,起身背对着他们结账。阎淳奉说道:“到那里坐吧。” “好的,容我做个小东。” 巩肃和一边脱衣一边向内走去,把衣服放到椅子上,又紧走两步,回来替阎淳奉宽衣,二人堵住了那名客人的路,那人并不催促,侧身让路。阎淳奉也侧过身子,对巩肃和客气道:“不敢,我自己来。” 那名客人见路被让开,向外走去。巩肃和却又恰好挡住了路,那人只好向阎淳奉这边避让,几秒钟后,脱下了外套的阎淳奉笑道:“不好意思,您请——” 那人也点头笑笑,说道:“没关系。”戴上礼帽,向卫生间走去。几分钟后,从卫生间走出一个穿着饭店杂役制服、拎着水桶、拿着抹布的男子,去了后门。 侍应生送上两杯咖啡,阎淳奉呷了两口,说道:“这批货我可以卖给你,价格就按李大先生说的办吧。” 巩肃和连连致谢,拿出五根金条,放到茶几上,说道:“多谢多谢,我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这是货款,请您把药品给我吧。” 阎淳奉哈哈一笑拿起金条看了看成色,满意的放下,说道:“粟先生玩笑了,我随身怎么可能带着药品?明天凌晨五点,你到三楼,三零六房间找我,到时候钱货两讫。” 巩肃和讪笑道:“我是个外行,让您见笑了。清单我还有一张,这张您留着,那您忙,我先告辞。” 七号凌晨五点,巩肃和准时来到和平饭店三零六房间,一名穿着灰色春绸长衫的男子在内等候:“您是粟先生吧?小姓张,张昕,请坐,我这就去请阎老板。” 阎淳奉很快来了,张昕拿着一个黑色公文包跟在身后。阎淳奉说道:“张昕,请粟先生验货。” 张昕打开公文包,里面是十来种药品。巩肃和拿起几种草草看了看,说道:“阎老板,我有几句话想和您单独聊聊。” 见巩肃和不付款,又有岔子,阎淳奉有些不悦:“价格都是谈好的,粟先生不会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吧?张昕是我的助手,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他的。” 巩肃和微微一笑,说道:“也好,今天我们三个人谈的这笔生意只是其中的第一批,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药品,希望能继续得到阎老板的帮助……” 阎淳奉打断了他的话:“三个人?不就是你我谈定的一笔小生意吗?你是说张昕?” “当然不是,张先生我还是第一次见,并没有介入之前的谈判,我指的是我的长官,阎老板的故人。” 阎淳奉更为不解:“故人?此话从何说起?巩先生指的是李大先生?可他不是你的长官哪?长官?你到底是谁?” 巩肃和拿出几张照片,放在茶几上,阎淳奉拿起细看,脸色顿时一变:“张昕,你去外边守着。” 张昕答应着走出房间。阎淳奉定定的看着巩肃和:“此人是不是76号李士群的秘书刘泽之?我听说他背叛了皇军,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我协商价格的咖啡厅?”阎淳奉暗暗懊恼:该死!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唉,灯光昏暗,自己高度近视,也万想到那人居然会是刘泽之! 巩肃和正色答道:“刘泽之,上校特工,上海分局副局长,曾是军统王牌卧底,我的长官。” 阎淳奉心中一凉,色厉内荏的厉声说道:“你们是军统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和我玩什么把戏?” 巩肃和脸色一肃,冷笑道:“阎淳奉,李士群推荐,冈村宁次亲自授予的日中民间亲善楷模,出卖了第五战区李长官的副官长,这笔账该算算了吧?” 阎淳奉愤然起身,怒道:“这是上海!日本人的天下,你想干什么?来人——” 应声而入的不是张昕,而是双手持枪的许松全!阎淳奉又惊又怕:“你又是谁?张昕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许松全身形彪悍,冷着一张脸,一身的杀气,木木的不说话。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阎淳奉放缓了语气,辩解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说实话:军统我惹不起。第五战区的事是一个误会,是李士群先侦知的,我是迫不得已的。你可以去问刘泽之,他最清楚前因后果。今天的事我可以全当什么事请都没有发生过,你们就放过我吧。” “好轻巧的话,李长官的副官长等人的三条人命!”巩肃和冷笑道:“除非你能用实际行动恕罪,否则……哼!” 阎淳奉恳求道:“粟先生,今天这批药品全当是交个朋友,不必付账了,您看行不行?” 巩肃和哈哈一笑:“阎老板打发叫花子那,军统上海分局刘副局长亲自出面,就为了区区十几盒药品?你把上海分局当做什么了?” 巩肃和的笑声中阎淳奉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发狠:看来今天不能善了,军统不仁,可就别怪我姓阎的不义了!上海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等我脱了身……哼,要你们好看!他挤出一丝笑意说道:“那你们开个价吧,只要我阎某人能拿得出来,权当交个朋友。” 巩肃和拿出几张标有价格清单:“请阎老板过目。” 阎淳奉看完,苦笑道:“这个价格……有的是赔钱的,其他的也根本没有利润,而且有的货我没有。” 许松全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枪管,巩肃和冷笑道:“原来阎老板还准备从军统上海分局身上发笔横财。”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阎淳奉赶紧否认:“这样吧,您稍微多给一点,我负责提供清单上八成以上的药品。” 阎淳奉这种态度,巩肃和颇为满意:“阎老板开口了,军统总要给点面子,我做主:最少八成的货物,价格上浮五个点,用金条支付。何时可以交货?” “唉,能少赔点,就这么着吧。五天吧,有些货物我要从同行那里现调。” 五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在日伪军警机关毫无察觉的前提下,筹集这么一大批药品?阎淳奉打的什么主意,巩肃和心知肚明,却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答道:“好,一言为定。” 为了把戏做足,巩肃和又花了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仔细磋商了交货付款的地点、办法,验货的程序等细节。而后一直没有说话的许松全瓮声瓮气的开口:“阎老板,你不会一转头就出卖我们吧?组长,姓阎的可是有前科的,不能不防啊。” 被说中了心事的阎淳奉连连摆手,不迭口的否认:“这怎么可能?这位兄弟多心了,我也是中国人,再说军统是我能招惹得起的吗?” 巩肃和不阴不阳的笑道:“老许,你想多了,你忘了吗?刘副局长担心阎老板忙于筹集药品,无暇照顾家人,已经命人请阎老板的爱妾去做客。阎老板,令宠在我们那里,您尽管放心,我们一定会替你关照好的。” 阎淳奉心中讪笑:看来被传的神奇无比的刘泽之也是浪得虚名,女人如衣服,区区一个小妾,算的了什么?邀得了日本人的欢心,上海滩莺莺燕燕,再找一个中意的女人,手到擒来。表面上却佯装很生气:“罪不及妻孥,军统也是堂堂正正的军警机关,不是土匪,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我诚心诚意的为军统效力,你们却做出这样的事情,令人齿冷!贵局实在信不过阎某,刚才谈定的生意一笔勾销!” 许松全的声音里充满杀气:“你说谁是土匪?你勾结日本人,出卖……” “好了!”巩肃和打断了许松全的话:“阎老板也是关心则乱,气头上的话,没必要当真。阎老板,令宠的安全您尽管放心,即使出了纰漏,只要不是阎老板有意出卖,我们必不会迁怒于人。” “唉,事到如今,我也只能相信军统言而有信了。我还有个请求:事成之后,之前第五战区的事一笔勾销。” 巩肃和笑道:“这是当然,请阎老板尽管着手筹集货物吧,老许,我们走吧。阎老板留步,不必送了。” 从窗口看着巩肃和二人一前一后的离去,阎淳奉跌坐在沙发上,汗湿重衣。过了一会,起身走到隔壁房间:果不其然,墙角是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毛巾、额头肿起一个青紫大包的张昕。 阎淳奉解开张昕,张昕喘了两口粗气,说道:“老板,有人袭击我……” “行了,一会再说。我写封信,张昕,你以去医院治伤为名,打这个电话,把信交给倪局长。张昕啊,我们是吃喝不愁的过完下半辈子,还是死于非命,都在这封信上。” 第五百八十五章 峰回路转(上) 七号上午八点,倪新刚走进办公室,值班秘书刘威平迎上前替他宽衣,说道:“局长,阎淳奉,你还记得吗?他派人送来了一封信。那人说是十万火急。属下请他在接待室等候。” “把信给我。葛佳鹏、陈铭的情况怎么样?” “近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陈铭两次昏迷,彭军医请来了济民医院骨科的胡医生,做了处置,打上了夹板,老彭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再用刑就不能担保了。葛佳鹏吃得很少,睡得也不好,心事重重。” 倪新接过信浏览,刘威平送上一杯咖啡,倪新命令道:“送信的叫张昕?请他来见我。对了,请何处长一刻钟后来一趟。” 何其莘奉命而来,倪新命令道:“威平,带张先生先出去。何处长,你先看看这封信,阎淳奉送来的。” 何其莘一边看信一边说道:“阎淳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倪局长,刘泽之露面了?不对啊,阎淳奉,我想起他是谁了!我曾听您谈起过他,像他这样的人这几天都应该有人跟踪,居然没有发现刘泽之的踪迹?这是渎职!” “唉,刘泽之有备而来,跟踪监视的人却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通缉要犯会堂而皇之的出现,这种情况下,刘泽之如果被当场看破,那他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何况我查了一下,监控阎淳奉是于思文的人,那两个人是否认识刘泽之,都还在两可之间。” “太好了!没想到葛佳鹏、陈铭、李老大被捕,刘泽之却还不死心!阎淳奉?不错,又一次立下大功。”何其莘越说越兴奋:“倪局长,一定要设法抓捕刘泽之,这一次他跑不了了!您准备怎么办?属下请命参与抓捕!” “何处长,沉住气。如果遇挫后就放弃,那还是我们认识的刘泽之吗?抓捕葛佳鹏等人,过于操切,我一直在后悔,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失手,你先带人把阎淳奉秘密接到新建的二号安全房,我要面见他。这件事必须要做到绝对机密,你把张昕也带到安全房,没有我的命令,知情的人不得离开安全房。” “是,属下这就去办。” 倪新正想再叮嘱几句,刘威平进来说道:“倪局长,小野将军来电说他半个小时后来76号,请您在办公室等候。” 倪新有些奇怪:自己还没有向小野平一郎汇报,怎么就已经知情了?难道是阎淳奉又找了小野平一郎?消息扩散出去,一切都无从谈起。他答道:“知道了,何处长,和阎淳奉的会面安排在今天中午十二点,去忙吧。” 半个小时后,脸色铁青的小野平一郎走进办公室,倪新起身相迎:“威平,上茶。将军请坐。属下本想去司令部觐见,有急事汇报。” “什么事?你先说吧。” 倪新呈上阎淳奉的信:“请将军过目,属下已经派何处长把阎淳奉接到二号安全房,准备中午去见他。” 小野平一郎接过信,越看脸色越缓和:“刘泽之,贼心不死!这倒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倪桑,说说你的想法。” “当然是命阎淳奉虚以委蛇,尽可能的调出周成斌、刘泽之等军统要犯,一网打尽。现在的问题是周成斌、刘泽之会不会再次出面,看信上的描述,出面的这个姓巩的,也非泛泛之辈。” 小野平一郎拿起阎淳奉信里附上的一张巩肃和用来威胁他就范的在咖啡厅里三个人的照片,仔细打量着说道:“让谢威看看,他是否认识这个人,对了,命人叫张占回来吧,他在毛人凤身边多年,认识的人比谢威多得多,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找他。” 倪新并不多问,叫来刘威平吩咐道:“打电话给司令部:转达将军的命令,让张占立即回来见我。”转头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来76号,似乎不是为了阎淳奉的这封信?”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答道:“当然不是,你说起这件事之前,我并不知情。我找你是有一件很棘手的事:你看看这份电报,军统局本部发来的。” 倪新吃了一惊:军统局本部发给小野平一郎的电报?这怎么可能?电文内容让倪新脸色一变:毛人凤并没有中毒?田中君、贺儒等六人被捕?“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唉,事态虽暂时未明,大致情况应该是这样的:毛人凤因为某种原因逃过一劫,也许是田中胜荣安排在渝园的那条内线本身就有问题,一直在毛人凤的掌控之中。毛人凤假意中毒入院,命人顺藤摸瓜,田中君不查之下落入陷阱。田中君等人被捕后,或是屈服于酷刑,按照毛人凤的吩咐,直接用明码给我发来了电报。” 倪新叹道:“将军推测的不错,您曾向张占听打过毛人凤的服用中药的情况,会不会是他出了问题?” “他这些日子等同软禁,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 倪新稍稍放心,问题不出在76号就好。“毛人凤提出交换人质,被捕的六个人有几个是将军您安插的?” “四个,不瞒你说,帝国还有一名王派间谍相原信义在昆明被捕,我命你留下武顺和那个无名氏,本就是为了交换。因为军统并没有搞清楚此人的真正身份,我担心提出交换反而弄巧成拙,一旦军统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武顺和那个无名氏的分量并不足够重要,所以一直在犹豫。” 倪新答道:“和田中君一同被捕的五个人有三个是将军派遣的,这么说有两个是田中君自行发展的。相原信义都被捕了,您为什么说军统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军统只知道他是大日本帝国的间谍,却不知道他还是帝国生化战的专家,此人潜入重庆占领区的几个大城市,就是为了制定生化战计划,想掌握一手资料,帝国不能失去此人。贸然提出交换,引发军统的疑心,调查下来,很可能适得其反。” 倪新点头道:“将军说的不错,您的意思是现在毛人凤主动提出交换,我们可以答应,一并把这个人营救出来?武顺和那个无名氏,被捕这么久了,掌握的情报已经没有多大的价值了;陈铭,一个重伤截肢的行动人员,不足虑,可是葛佳鹏……我不甘心,能否只用他们三个交换?”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如意算盘?换了你是毛人凤,会答应吗?如果葛佳鹏没有落入我们手中,单凭武顺等其他几个人,毛人凤根本就不会动交换人质这个念头。” 倪新自嘲的笑道:“那我肯定也不答应。可现在我们只有四名人质,交换田中君等六人,毛人凤提出交换的名单,并没有提到昆明被捕的那个人,我们主动加上他,一样会诱发毛人凤的疑心啊。” “毛人凤主动提出的交换,和我们提出来的,大不相同。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他不答应,我宁可不做这笔生意。” 倪新劝道:“当然要摆出姿态,便于讨价还价,可是田中君在他们手里,相原信义更是帝国的人才,不能真的一拍两散。” 小野平一郎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说道:“我已经给毛人凤回电,估计他会接受我的条件,毕竟葛佳鹏对军统而言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人……本想着毒杀毛人凤,对冈村将军算是个交代,谁知田中君……唉,这些年,越来越不顺的不仅是战局,帝国在缅甸、太平洋,都陷入了苦战,日中情报战,我们其实也处在下风……别的不说,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覆灭,而数年前军统在上海的谍报组织也曾数次被剿杀,到了现在,上海分局却渐渐做大……” “将军不必过于介怀,一时的挫折是难免的,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他不能不出言劝解,实则也信心缺缺。 小野平一郎强打精神答道:“你说的不错,刘泽之再次出手购药,这一次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唉,军统的电报中说局本部会命上海分局和我们联系,商谈交换人质的具体事宜。” 倪新奇道:“这不太可能吧?能代表上海分局的也就那么几个,他们还敢公开露面?” 小野平一郎无奈的笑道:“从情理上说是不太可能,可是上海分局的匪类……很多时候不按常理出牌。” “是,那我们就等着他们先发招。将军,您能否拨冗见一见阎淳奉?” “也好。” “来人——”刘威平应声而入,倪新问道:“谢副处长来了吗?” “已在外间等候,张科长也到了。” “请他们进来。” 谢维和张占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倪新拿出照片问道:“照片上的人你们认识吗?” 谢威先接过来看了看答道:“这不是刘泽之吗?看环境好像是在上海某家很高档的饭店,这张照片是不久之前拍摄的吧?另外两个人属下不认识。张科长,你也看看。” 倪新暗道谢威的能力果然不错,军统人才济济。 张占接过去细看,答道:“这个人好像是阎……什么来着?一下想不起来了,是上海南京一带的药品黑市大亨,机要室有他的资料。倪局长命我们行政科的人调阅过。另外一个人,也好像在哪里见过……” 倪新提醒道:“此人也是军统的,自称姓粟。” 张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答道:“姓粟?不对,他应该姓巩吧?名字我想不起来了,是军统的,军衔应该是少校?我在局本部见过他,是行动处的一个组长。军统的行动组差别很大,有的数百人,有的只是三五个,他的那个组曾奉命担任一次军统公开活动时的警戒任务,戴笠、毛人凤都出席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见过他,好像有五六十人。是叫巩肃和?对,就是这个名字,戴笠直呼其名,我听到过两次。他来了上海?” 倪新不置可否,说道:“你们去忙吧,告诉刘秘书,请浅野君来见我。”巩肃和虽没有和76号照过面,却还是谨慎的使用了化名。唉,军统果然人才济济。 第五百八十六章 意外来电 小野平一郎问道:“你是准备让浅野君参与行动?” “是的,此次行动成败的关键在于保密,浅野君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在76号无人能及。” 小野平一郎哈哈笑道:“这话不对,倪桑虽是中国人,对帝国的忠心却不在浅野君之下。” “将军过奖了。将军,阎淳奉是计划的关键,对此人我放心不下,刘泽之对76号太熟悉了。属下想向将军借个人,以阎淳奉助手的身份贴身监控。” “考虑的很周到。援缅两路军出发后,为了加强防务空虚的淞沪地区的治安,我从满洲调来了一批特工,昨天抵达上海,来人——刘桑,给于队长打电话,命他转告,请王子晔即刻来一趟。” 浅野一键很快奉命到来,小野平一郎简单介绍了情况,浅野一键越听越兴奋,摩拳擦掌。 倪新命令道:“你去一趟二号安全房,何处长已经在那里了。按照军统提供给阎淳奉的那张清单,你们拟定一份,标准是满足八成以上的药品。” “是,您说得对,如果说全能都找到,太假了,属下告退。”浅野一键跃跃欲试的走了。 电话铃响起,外间秘书室川崎哲也拿起话筒接听:“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泽之?什么?喂喂——喂喂——” 放下电话,川崎哲也一脸茫然,愣了几秒钟,怔怔的走进里间办公室。 倪新斥责道:“怎么连门都不敲?没规矩!” 川崎哲也答道:“属下失礼。将军、倪局长,刘泽之打来电话——” “什么?”倪新大吃一惊:“你说谁?谁打来电话?刘泽之?” “是他,属下不可能连他的声音都听错。他说有事找您协商,三分钟后还会打过来,请您命令总机把您办公室的电话直接连上三号外线。” 倪新和小野平一郎面面相觑,小野平一郎首先反应过来:“难道是商议人质交换?川崎君,通知总机按他说的办。倪桑,立即命令电讯处通过电话监听,找出刘泽之身处何处。” “将军,属下的办公室做过电波屏蔽,直接连上外线后,无法监听——川崎君,马上去电讯处,找一个录音机来。” “是。” 川崎哲也跑出办公室,倪新亲自拿起内线电话命令总机把76号对外公布的三号外线和自己办公室电话的驳头连上。放下电话,不到一分钟,电话铃响起。 小野平一郎说道:“尽可能拖延通话时间。” 倪新搓搓手,拿起电话:“喂,谁啊?” “明知故问,我是刘泽之。” 倪新干笑两声:“果然是你,你还好吗?” “有你在,我好的了吗?你那?也还好吧?” “彼此彼此。” 刘泽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洒脱:“闲话少叙,我会把我们之间的通话控制在三分钟之内。人质交换的事,你知道了吧?” “刚听说,正在商议。” “你真会开玩笑,和谁商议?这是贵我两方的事,你们单方面那只能叫研究对策。” 倪新答道:“咬文嚼字,那依你,应该怎么样?” “毛先生已经同意小野平一郎提出的条件:田中胜荣等六人加上相原信义,交换葛佳鹏、陈铭、武顺、季刚四人。具体细节,我派人去找你面谈。” 倪新吃了一惊:“你不怕我把来人扣下来?不过还是感谢你的信任,我可以给你一个保证:无论是否达成共识,放来人安全离开。” “不需要保证,这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而是如果你出此龌蹉伎俩,那么相原信义的性命,土肥原贤二、冈村宁次等人就别指望要了。” 倪新故作淡定:“相原信义?我听小野将军说起过,也算是一个大日本帝国的优秀特工,不过葛佳鹏在我手里,你派来协商的特使,地位不会很低吧?算起来我手中的筹码多一点。” “又来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相原信义是日本生化战专家,你会不知道?” 倪新愕然:“原来你们知道他的身份?那你们为什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日本人居然想发动亵渎人类良知、底线的生化战,是不会成功的。老倪,你也是中国人,面对用这样无耻下作手段对付中国同胞的侵略者,你助纣为虐,心下就没有一点愧疚?” 倪新一愣,答道:“扯远了吧?你派来的人什么时候来?” “十二个小时之内,一定去拜访。” “准确时间不能告知吗?泽之,为什么你不自己来一趟——喂喂,泽之,喂,你还在吗——” 倪新只得放下电话,小野平一郎苦笑道:“还不到三分钟,刘泽之,一个很特别的优秀特工,任何时候,再不利的处境,都有他自己的节奏。他不肯露面,不是因为害怕,我想是因为他在执行购买药品的任务,分shen乏术。否则,他一定会有兴趣来76号转一圈,向我们示威。” 川崎哲也抱着录音机匆匆小跑着赶来,温桂胜跟在后面,倪新摆摆手:“晚了,通话已经结束,也罢,放在这里吧。你们去忙吧。将军说的是,刘泽之此人,胆大妄为却又心细如发。您说军统购置药品,哪来的经费?他们会不会给阎淳奉设了一个局?” “你是说先给姓阎的一点甜头,然后玩一招黑吃黑?有这种可能,别忘了阎淳奉曾出卖过第五战区李宗仁的副官长。这一点我们倒是可以利用。倪新,你的伤怎么样?” “一时失察被葛佳鹏袭击,让将军见笑了。不要紧的,拍了张片子,肩胛骨骨裂,只能慢慢养着。浅野君也受了点轻伤,不影响行动。” 放下电话,刘泽之走出昆山一家中档饭店,坐上在此等候的崔峰乔装成车夫的一辆黄包车,一个小时后来到七八公里外一条河汊边,上了停泊在那里的一艘渔船。 船舱内,周成斌说道:“还顺利吗?” “和倪新通话了,截止到目前,一切都还算顺利。老周,本月二十五日,韩长官部协助我们光复根据地,既然和周佛海联系的任务完成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和第三纵队在一起,或者是去韩长官司令部驻地。其他的事有我那。”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我都在上海附近,一旦出事,后果堪忧。可是光复根据地的军事行动还有十几天,新任第三纵队队长孙栋盛也已经基本康复,还有杜一帆协助。而人质交换是毛先生亲自交代的任务。虽然我认可了你的意见:由你出面给倪新打电话,再一次从侧面印证你就在上海执行购药任务。可我却不能把两个担子都压在你身上。我忝为一局之长,不能只看着你们出生入死。” “这又何必?你我之间,没必要分的这么清楚。” “军统的潜伏特工由最初的三四十人,发展到现在的一百来人,绝对多数都是我们自行扩编的,这还要归功于当初陈劲松发展的外围组织,扩大了挑选培养的范围。可崔峰走后,暂时不能再回上海,张弛带走了李奕、乔文荣等人,目前能单独挑起大梁的人不多了。” 刘泽之感叹道:“峰回路转,没想到武顺等人还有可能脱险的一天。田中胜荣奉命毒杀毛先生,毛先生这一招‘欲擒故纵’,高明。你说得对,日本人在各个战场上越来越被动,我们不缺人,缺的是有经验的特工。事成后化整为零运走药品的大都是些刚加入军统的新人,四十多人,有你在,我才放心。” “是啊,我们要做好事情不顺,拼死一搏的准备。还有件事,此次购药计划,戴老板知道了,命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得手后药品的分配要提前请示。” “戴老板?他不是在缅甸吗?怎么知道的?哦,我明白了,二十来天过去了,张弛到缅甸了。老周,这批药品是为第三战区搞得,韩长官不仅知情,还派司令部警卫营副营长许松全参与行动。” “泽之,我们是军统的特工,戴老板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 “我明白,得手后再说吧,戴老板也不可能不体谅我们的难处。崔峰担当和倪新、小野平一郎谈判的特使,能胜任吗?” 周成斌很肯定的答道:“没问题,崔峰的能力不在唐吉田之下。相原信义是土肥原贤二的爱将,交换人质的事,小野平一郎也做不了主,之所以命小野平一郎负责,是因为作为筹码的葛佳鹏等人都在76号手中。” 刘泽之愤愤然道:“田中胜荣,还有这个相原信义,放了他们,我实在是不甘心!” “田中胜荣回来后未必会受到重用,至于相原信义——交给沈阳站吧。泽之,你马上带着许松全转到此次行动的四号联络点,留下巩肃和在一号联络点应付。许松全是韩长官的人,别让他出事。” “我明白,你放心吧。” 中午十二点,小野平一郎、倪新带着王子晔来到安全房,阎淳奉喜出望外,满面陪笑迎了出来:“倪局长,这位是小野将军吧?鄙人阎淳奉,幸会幸会。我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天日可表,军统找我,是自投罗网,影佐将军曾授予我ri中民间亲善……”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阎先生,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这位是王子晔先生,从现在起以你助手的身份,参与行动。” “好说,一切听倪局长的吩咐。军统匪类还绑架了小妾,为了大东亚共荣圈,我也顾不得了。” 倪新敷衍的夸奖了一句:“阎老板对皇军的忠心,小野将军和我,心里有数。”而后详细的询问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阎淳奉一一作答,时不时表表忠心。最后倪新说道:“何处长,此次行动由我亲自负责,你和浅野君协助,你立即组建一个临时行动组进驻安全房,没有我的许可,行动组成员不得外出,也不得和外界联系。” “是,属下马上去办。” 阎淳奉奉承道:“倪局长亲自出马,军统匪类束手就擒就在眼前。在下先回家看看,保证随传随到。” 何其莘一板脸,答道:“回家?回什么家?从现在起,你不得离开这里!” 阎淳奉吓了一跳,何其莘又道:“阎老板,请到厢房等候,有事会找你。” 阎淳奉只得照办,由王子晔陪着去了厢房。 小野平一郎说道:“倪桑,这里就交给你了,记住:一旦周成斌或者刘泽之露面,当场击毙。” “是。将军,军统上海分局的特使随时有可能到76号,人质交换的事……” “你不必分心,这件事有我那。” 何其莘吓了一跳:军统派遣特使来76号?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却没敢多问。 第五百八十七章 特使 下午五点,上海下起了冬雨,一个撑着黑色油纸伞,身穿藏青色西服,外罩同色半长大衣的男子在距离76号数百米外的公交车站下了车,不疾不缓的向76号大门走去。 崔峰停在大门口黄色警戒线外,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卫兵示意他去传达室登记,崔峰的声音不高不低:“我和小野平一郎有约,请你通知他:军统上海分局局长特使崔峰拜访。” 卫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军统的?!八名警卫的枪口一同指向崔峰! 崔峰淡定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传达室内,奉命在此等候的钱明奇、谢威走了出来,钱明奇走上前说道:“先生是来拜访小野将军的吧?您贵姓?” 崔峰没有回答钱明奇,定定的看着谢威,说道:“谢威,别来无恙?” 谢威心虚的回避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现场的气氛诡异而沉寂,耳边只听得雨丝打在油纸伞上的沙沙声。 钱明奇只得再次开口问道:“在下76号行动队长钱明奇,奉小野将军的命令等候军统特使。请问先生贵姓?” “免贵姓崔,崔峰,军统上海分局少校特工,奉周成斌局长之命拜望小野将军。” 如同芒刺在背的谢威说道:“我去通报。”借机离开了现场。 一方是八名穿着军用雨衣,全副武装的警卫、钱明奇等数名特工;另外一方是孤身一人、面对枪口、从容不迫的崔峰。双方在雨中对峙。 几分钟后,谢威走出办公楼,他有些害怕直接面对崔峰,对钱明奇说道:“将军命令设法搜身后,请他进去。” 设法搜身?这么说是不愿意撕破脸?钱明奇有些为难。对小野平一郎的担心,谢威不以为然,崔峰所来何事,他虽不知情,可一定是有约而来,军统又不是土匪,怎么可能行刺杀之举,对小野平一郎不利?他对钱明奇说道:“这里众目睽睽,先请他进去,到办公室门口以76号有规矩为名,问一句吧。这里是76号,他孤身一人,不敢造次的。” 钱明奇点了点头,上前两步,说道:“小野将军正在等候,崔先生请吧。” 钱明奇在前领路,崔峰神态自若打着雨伞跟在后面,谢威带着二名内卫紧随其后,76号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崔峰暗暗不屑:76号再戒备森严,日常也不会如此,这是特意给自己摆的下马威啊。 办公楼门口,崔峰收起雨伞,钱明奇示意一名卫兵接过,做了个手势:“崔先生,请吧。” 局长办公室门口,戎装笔挺的李学惠冷着脸带着四名内卫执勤。钱明奇止步说道:“76号有规矩,任何人进局长办公室都要交出武器,崔先生,失礼了。” 崔峰语音如常:“我并没有携带武器。” 钱明奇本想做个搜身的样子交差,见崔峰淡定的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说道:“那就请进吧。” 办公室内,小野平一郎坐在硕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打量着来人。崔峰坦然对视,没有说话。僵持下去,失礼的是身为主人的小野平一郎,他只得尽待客之道:“崔先生,请坐。来人,上茶。” 钱明奇带着四名内卫侍立在小野平一郎身后,李学惠端上早已准备好的茶具,崔峰在沙发上坐下,答道:“谢谢。小野先生,在下崔峰,军统少校特工,奉上海分局周成斌局长之命,送一封亲笔信,代表他当面协商交换细节,并探视我局特工葛佳鹏、陈铭、武顺、季刚,确认他们还活着。” 崔峰从西服内兜里取出信,放在茶几上,钱明奇走过来接过呈送小野平一郎。 小野平一郎看罢,暗道:军统把交换的时间定在五日后的十二号正午十二点,地点选择在上海和重庆中间地带长沙,距离上海和重庆都是一千公里左右,具体地点设在长沙附近双方占领区的交界地带,可见是有诚意的,虽然不甘心,可交换人质是冈村宁次决定的,他只能执行。 小野平一郎答道:“地点和时间就按你方说的办,至于探视……有这个必要吗?我保证他们四个还活着。何况按照对等的原则,我方人员的情况如何,我也很担心,可派人去重庆探视,千里迢迢,太不现实了,我担心会影响到交换的执行。” 崔峰淡笑道:“从上海派人去重庆,确实不现实,既然小野先生提到了对等原则,完全可以像我方一样,派遣当地的潜伏人员探视。崔某在76号得到了应有的礼遇,军统绝不会让小野将军专美于前。” 小野平一郎气结:潜伏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全军覆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即使侥幸有完卵,他也无法知情,谈何派人?他微微一笑:“我和贵局周成斌局长是对手,可也惺惺相惜,对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难道崔先生信不过小野吗?” 崔峰一笑,答道:“说实话,还真信不过。” 小野平一郎脸色一变,钱明奇怒道:“你说什么?放肆!” 崔峰毫不示弱的反驳:“小野先生放弃探视,是你方的决定,悉听尊便;而我方,周局长面令崔某探视,崔某不敢违背长官的军令。” 武顺、陈铭、季刚身受酷刑,虽然已命人医治,一时半会难有改观,小野平一郎担心崔峰一见之下,田中胜荣、相原信义等人会受皮肉之苦, 坚持道:“我已说过:人质肯定活着,还是双方都不见的好。如果实在要见,到了长沙再说吧。” 崔峰离开前,周成斌一再叮嘱:一定要见到葛佳鹏、陈铭。此二人刚刚被捕、知情不少,五天后交换,他担心小野平一郎、倪新继续酷刑逼供,一失足成千古恨……悔之晚矣。更重要的是还会暴露正在执行的购药任务。 只要他们见到崔峰,知道双方要交换人质,当然不会再招供。而对此心知肚明的小野平一郎、倪新也不会在做无用功。崔峰笑笑,说道:“刚才交给小野先生的周局长的亲笔信,是周局长奉戴老板的命令写的。周局长还有一封信,是他个人的意思,请小野先生过目。” 钱明奇再一次走过来拿走信件交给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看罢,心中一喜,周成斌在信中承诺:为表诚意,农历初五前,上海分局在上海、南京两地不再主动发起针对任何目标的行动。以此换得特使崔峰和即将被交换的人质见一面。同时提出了一个条件:签署备忘录后,请小野平一郎派车送崔峰抵达日战区韩德勤部占领区的交界地带。半个多月的休战,可以暂时先上峰交差。至于崔峰,为了己方人质的安全,他本就没打算动手。 崔峰说道:“小野先生,这笔生意,你不吃亏,除非人质已经不在人世了。说实话:我方以贵方七名人质交换四名特工,本就不是生意经,不过毛先生曾教导我等:不要菲薄无知到仅仅用人数来衡量,所谓人品,是以品德来论人的价值。” 崔峰语出讥讽,小野平一郎暗自切齿,却不敢翻脸:重庆谍报网全军覆灭,证明田中胜荣等人都招供了,失望之余,他可以不顾及这些人,却不敢置相原信义与不顾。只得答道:“好,我答应你,希望贵方信守承诺。钱队长,你去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请崔先生去禁闭室探视。崔先生,我方光复被军统占领的地区时,有一名叫贾昊的特工失踪,此人现在何处?” “上海分局手中并没有贵方人员。” 倪新提出要求请小野平一郎趁此交换人质的机会,追查贾昊的下落,小野平一郎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贾昊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见崔峰这么回答,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明了长官心意的钱明奇把葛佳鹏等人从牢房转到禁闭室,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而后带着崔峰来到禁闭室。葛佳鹏倚在最靠里的一张单人铁床的床头,暗自盘算:76号突然优待,意欲何为?重伤的陈铭怎么样了?突然铁门监视孔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崔峰!葛佳鹏不敢置信的擦了擦眼睛:崔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被捕了吗? 没等崔峰说话,钱明奇说道:“其他三个人在另外一间房子,请跟我来。” 禁闭室的隔音效果很好,葛佳鹏听不清外边的说话声。他起身走到门边。禁闭室贴身监控的宋宁生命令道:“你不得随意走动!回原位去!” 崔峰走到隔壁禁闭室,通过监视孔看到四张铁床上躺着三个人,虽然都做了临时处治,也换了衣服,酷刑留下的痕迹却还是清晰可见。特别是盖着一床半旧薄被的陈铭,委顿消瘦的崔峰几乎认不出来了。 崔峰心下一松:人还活着就好!却故意板起脸扬声怒道:“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陈铭?他还活着吗?开门,我要近距离接触他!” 葛佳鹏一喜:崔峰说出这样的话,不应该是被捕了,难道……宋宁生重重的推搡着他:“你耳朵聋了?赶紧回原位去!听到没有?别自找不自在!” 葛佳鹏顺从的向里面走去,边走边扬声道:“凶什么凶?别推!我回去不就得了?” 一直在侧耳倾听葛佳鹏动静的崔峰松了口气:葛佳鹏看到自己了! 钱明奇冷着脸答道:“小野将军只命令你可以在监视孔外看一眼,你别让我为难。”近距离接触?绝对不行!陈铭多处骨折,季刚被砍去了三根手指,留下终身残疾,得知这一切后田中胜荣等人免不了要多吃苦头。 崔峰继续交涉道:“我不放心,你们到底把陈铭怎么样了?” “我保证他还活着,也没必要骗你,否则怎么交换?五天后他们三个应该就可以走路了。” 三人中身体状况最好的武顺被惊动了,他无力下床,抬眼望过来,受尽折磨不肯低头的他这一刻眼睛里渐渐泛起泪花,没想到此生还有重见战友的一天…… 目的已经达到,崔峰不再纠缠,正色道:“好,我就再信你们一回!” 钱明奇陪着崔峰回到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双方签署了交换人质的备忘录后,钱明奇说道:“崔先生,我奉命送你去韩德勤部的占领区,车已经备好了,请吧。” 看书蛧小说首发本书 第五百八十八章 购药**会面 八号上午九点,浅野一键来到安全房:“倪局长,这是您命我做的药品清单,请过目。” 倪新拿过来仔细审阅,夸了一句:“干的不错。威平,把他交给阎淳奉的那个叫张昕的助手,命他放进巩肃和和阎淳奉约定联络用的那个死信箱。” 刘威平叫来张昕,转达了倪新的命令,见张昕一副心虚没底的样子,吓唬教训道:“瞧你这点出息!还口口声声说混江湖的,脑袋就是别在裤腰带上,别叫我笑掉大牙了!我警告你:打起精神来,就像平常一样。出门后你乘坐的三轮的车夫是76号的特工乔装的,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命人监视!让军统看出破绽,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昕吓了一跳,连连点头。出门上了三轮,三轮车兜了几个圈子才向目的地驶去,张昕也没敢多问。把药品清单放入死信箱后,用粉笔在墙上画了个很淡的、不起眼同心圆,而后离开。 十二点整,按照事先的约定,乔装成饭店伙计模样的王庚拎着两个食盒,似是去送外卖,见四周无人,取出情报,快步离开。 王庚走到刘泽之曾落脚的那家联络点,敲了敲门,小孔开门,接过食盒,关上了门,王庚离开。半个小时后,同是一身饭店伙计打扮的小孔拎着食盒出了门,步行至死信箱那里,放进情报后,离开。 这一切,都落入了76号跟踪监视的特工眼中。 十几分钟后,被接转至安全房的阎淳奉家中的电话响起,在同一间房间里的阎淳奉、王子晔盯着电话,电话铃响了两声,随即挂断,一分钟后再次响起,三声后挂断。阎淳奉说道:“这是姓巩的事先和我约定的暗号,他把写有见面地点、时间的情报放进死信箱里了。” “知道了,我会命张昕去取。” 下午三点,得到了张昕取回来的情报,各路跟踪监控的临时行动组的情报也汇总过来。倪新命令道:“威平,请何处长过来,让阎淳奉一刻钟后也来参加。” 倪新在黑板上画了一副示意图,对浅野一键、刘威平说道:“一号目标取到情报后,去了这家联络点,交给了二号目标,这两个人和你之前没有照过面,估计是担任联络的小角色。联络点是个四间房子的独院,在对面一栋三层楼的天台上,何处长亲自设了个监控点,亲眼看见巩肃和在院子里露面了。可惜的是刘泽之不在这里。” 浅野一键答道:“今天上午七点半,我奉您的命令去司令部觐见小野将军,昨天来76号的那个特使——什么特使?就是军统匪类!可惜的是将军执意要放走他——口口声声说是奉周成斌的命令来的,可打电话给您挑衅的却是刘泽之那个该死的奸细!将军判断刘泽之就在上海,而周成斌的下落,将军也很奇怪。交换人质、购买药品,这么大的事,军统失去了根据地,周成斌去了哪里?难道是去长沙负责安排交换人质?” 倪新皱眉道:“人质交换自有小野将军做主,还是说说将军对军统购买药品,有何看法?”“既然刘泽之就在上海,将军的意思还是设法调出他来。” 倪新想了想说道:“巩肃和约阎淳奉晚上八点见面?浅野君,你去核实一下:巩肃和落脚的那个联络点到底有几个人?” “是,我这就去一趟。倪局长,军统曾用电话和阎淳奉联系过,属下怀疑那里有一部电话,可否接出一条线监听?” “可以,你先命人去电话局查一下,如果确定有电话,命电讯处温处长派两个人监听。记住:这两个人暂时划归何处长指挥,未经许可,不得和外界联系。” 浅野一键走后,阎淳奉走进房间,一日一夜的时间,精神高度紧张的他鬓边添了几缕华发,脸上呈现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没等他开口,倪新劝解道:“阎老板,你太紧张了,没这个必要,只要你诚心合作,即使行动不成功,我也不会迁怒到你身上。威平,给阎老板沏杯咖啡。” 阎淳奉强撑着找台阶:“我不紧张,阎某不到十岁就闯荡江湖,大风大浪见得多了。我是担心军统匪类太狡猾,不能协助倪局长一网打尽。” 倪新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却还是呵呵一笑:“那是那是。阎老板我请教个问题:如果按照浅野君开列的那份清单成交,你能盈利多少?” 阎淳奉陡然来了精神,他最窝火的是这么大一笔生意,无论能否成交,他一块钱也挣不到,却苦于不敢言明,难道他还敢让76号赔偿损失?有命拿也没命花啊。难得倪新主动提及,他赶紧答道:“军统威胁我,价格是他们报的,为了把戏演足,只提高了五个点,算下来根本没有利润。总价是一千一百三十根金条,其中有些货还是我早些年囤积的,如果不是这样,就会赔钱……” 见阎淳奉有所顾忌,倪新笑着安抚:“阎老板尽管说,我们是朋友,黑市生意难免触犯法律,都在我身上,不会有人追究的。” “多承倪局长照应。算上我手里有的货,加去从其他地方进的货,如果是正常的生意,应该有一半的利润。倪局长,听起来很可观,可您圣明:黑市生意风险太大,特别是西药生意,一旦失手,货物没收捞人、打点,费用可观。小野将军下属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管控越来越严……”阎淳奉听说过倪新和小野平一郎的特殊关系,他一个有个如意算盘:帮了76号这个忙,以后自己岂不是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按照军统开出的价格,阎老板的利润很微薄。这很正常,军统经费拮据,出手不可能太大方。如能人赃并获,除了你挣到的军统的钱,我在给你补同样数量的一份。我教给你一套说法:可以逼着军统上浮价格……”商人重利,倪新给阎淳奉画了一张大饼,以便他尽忠效命。至于上浮价格,他是想通过跟踪巩肃和找到调出刘泽之的下落。 阎淳奉大喜,连连致谢,又说了很多奉承的话。刘威平看出来倪新的不耐,说道:“倪局长,你有伤在身,属下陪你到卧室躺一会吧。” 阎淳奉赶紧说道:“是我疏忽了,对倪局长仰慕已久,不由得向多多请教,倪局长请便。” 倪新也觉体力不支,就势道了声“失陪”,去了卧室。 刘威平服侍倪新躺下,提醒道:“倪局长,巩肃和在和平饭店附近叶子咖啡厅约见阎淳奉,是否要提前去那里安装窃听器?” “不必,那个地点是军统选的,我担心巩肃和会事先派人去,王子晔贴身监控阎淳奉,不会有问题的。你给钱队长打个电话:告知他阎淳奉和巩肃和见面的地点,命他和谢威带领挑选十二名精干特工,负责跟踪巩肃和。” “是,属下马上去办。” 六点十分,浅野一键打回电话汇报:“倪局长,我临时征用了一间空房,和那家军统的联络站隔着十来个门牌号,电讯处派人来了,乔装成电话局的安装了窃听器,可惜没敢靠的太近,只安装在那栋房子窗户外边三米远之外,监听效果很差,只能确定屋内有两个人。” 倪新命令道:“等巩肃和赴约面见阎淳奉后,你设法调开留守的那个人,进屋搜查,留心看看有没有一千来根金条,并重新安装窃听器。注意完事后还原现场。” “是,请您放心。” 晚上七点,倪新叫来王子晔,叮嘱了几句,才命阎淳奉来见他,说道:“阎老板,这是巩肃和放在死信箱里的回信:一个小时后,也就是今天晚上八点,在和平饭店附近的叶子咖啡厅约见你,王子晔作为你的助手参与会面。应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了吧?” “我明白,一切听王先生的。” 倪新笑笑提醒:“注意你的身份,王子晔不过是你的助手,身份和张昕一样。有什么一时不能答应的,找个托词,回来和我商量。不要想着这笔交易是有内幕的,把它当做一笔正常的大生意。” 阎淳奉想了想,答道:“我明白应该怎么办了。” “阎老板,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七点五十五分,打前站的张昕进了叶子咖啡厅,四处一看,没见巩肃和,他心中忐忑:不会有什么变化吧?难道军统看出破绽了?唉,不干吧,76号得罪不起;一旦计划成功,招惹了军统,今后怎么办哪?好在有阎淳奉挡在前头,自己一个听差办事的,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吧? 没等他想清楚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只见巩肃和从一扇屏风后走了出来,和他对视,微微一笑,转身又走了进去。 张昕略微放心,走回停车场,陪着阎淳奉、王子晔下了车,三人来到咖啡厅最里侧的一个包间内,巩肃和带着小孔在此等候。 巩肃和起身相迎:“阎老板真乃信人,请坐,这是我的助手,小孔孔霂。小孔,你去外面警戒。” 阎淳奉答道:“我是诚心要和贵局合作,怎么可能不准时前来?粟先生,这位是王子晔,我的管家,上海药品黑市的价格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如果您不介意,我们三个一起商谈,让张昕和这名小兄弟一同去外面看着点。” 巩肃和很爽快的答应:“好说,阎老板做主即可。” 第五百八十九章 购药**议价 小孔和张昕离开了包间,巩肃和说道:“我们见面的次数越多越危险,简短捷说吧,阎老板备齐货物要到十一号,我们筹集货款也要到那个时候。” “那我们就把验货付款的时间约定在十一号晚上七点。早做完这笔生意,我一身的汗也就干了,不瞒你说:这两天我的心一直悬着,要是让日本人知道,那我这颗脑袋……我们商量一下细节吧。” 巩肃和说道:“交接的细节一会再谈,阎老板,军统经费拮据,您可别开这种玩笑,您还给我的清单上这些消炎药为什么上浮了百分之十五?不瞒您说:款子我已经准备好了,这多出来的五十根金条我到哪里去找?” 阎淳奉一脸无奈:“粟先生,不是我趁火打劫,我实在是有难处。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对这些药突然加强了管制,黑市生意,决定出售价格的不仅仅是进货价,而是风险。偏偏我手里这些品种少之又少,找了好几个人,才凑出你们要的数量。这么一来,原来的价格就不可能了。” 巩肃和一脸的为难:“价格上涨的倒是不多,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我手头就准备了这么多钱。” 阎淳奉不肯让步,提了一个建议:“粟先生不妨把价格上浮的药品的数量减少一些? 巩肃和答道:“不妥,这一部分药品正是我们最紧缺的——这样吧,交货的时间推迟一天,十二日晚上九点如何?”为怕影响人质交换,不能成功营救葛佳鹏等人,刘泽之决定把交货时间推迟到人质交换之后。 这不是什么大事,阎淳奉一口答应:“闲话一句。” 巩肃和又道:“阎老板,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药品卖出您就没事了,我们却只完成了一小半,要把药品运到重庆政府第三战区占领区,困难重重。能否请你把所有的货物按照这两份清单分为两份,分别放在两艘船上,这两艘船航速要快,外表最好不起眼,普通的半旧民用小货船、渔船都可以,这样的一艘船市场价格我打听了,两根小黄牛多一点,和药款一起结算吧。” 阎淳奉用余光扫了一眼王子晔,只见他没有任何表示,答道:“没问题,我也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运走药品,说凶得吉:如果你们落入日本人手里,供出我来,那可怎么得了!” 巩肃和笑道:“阎老板多虑了,你把军统看成什么了?假使真的出了问题,军统也绝不会出卖朋友。我先说说:十二号晚上九点,请阎老板把船开到苏州河二摆渡路这个码头,我亲自去验货,而后我留在船上,请您派人,或者是亲自去码头五百米之外的一家杂货铺,取走金条后,带着杂货铺的人来找我,换走船上您的人,我们开船驶离上海。” 阎淳奉答道:“军统周局长、刘副局长一诺千金,阎某人闻名已久,就这么办。” 同一时间,何其莘赶回了安全房,汇报道:“倪局长,在阎家周围监控的人发现那里出现可疑人员,属下怀疑是军统的人。为了不让他们起疑,用不用命令阎淳奉假意收集货物?”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的像真的。等阎淳奉回来了,你命他回家去,对了,他住的地区是上只角闹市区,周围住了很多达官显宦,打起来会伤及无辜。他在郊区苏州河畔不是有一栋别墅吗?那里周围也还算繁华,安排布控不会很困难,又有开阔地,让他回那里去。从明天起,开始备货。别忘了提醒王子晔监控阎淳奉的同时,也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是。” 刘威平进来报告道:“浅野君来电,说是仔细搜查了巩肃和落脚的那家联络点,没有发现金条。窃听器已经重新安装好了,他带队复原现场后退了出来。” 半个小时后,阎淳奉等人回到了安全房,何其莘叫走了阎淳奉,王子晔汇报了和巩肃和见面的情况后问道:“倪局长,您准备何时开始抓捕?” 倪新一边思索一边答道:“金条不在巩肃和那里,王先生,你觉得军统准备的货款会放在哪里?” “请倪局长直呼属下的名字吧。上海是大日本皇军的天下,交易的时间越晚,军统的风险越大。姓粟的……就是巩肃和主动提出交易向后推迟一天,可见金条不在他手里。这也很符合常识:出面购药的是巩肃和,金条放在其他人手里,姓巩的万一失手,军统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程度。至于具体放在哪里了,属下不敢妄言。” 倪新又道:“为了交易方便,金条存放的地方不会很远,你其他的判断都是对的,只有一处误判:巩肃和之所以推迟交易时间,不是为了取金条,而是因为那追加的五十根金条。” “您是说军统目前在上海只能调动一千一百三十根金条,多出的五十根需要另外筹措?他们的经费就拮据到了这种地步?” “准确的说应该是巩肃和手头只有这么多钱,我怀疑这一千一百三十根金条并不是军统出资的,而是重庆政府第三战区韩德勤部的钱,军统出面购药,事成之后,可以分一杯羹而已。” 王子晔想了想,很着急的说道:“韩德勤部?现在快到八号午夜了,十二号晚上七点交货?这一来一回……太紧张了,巩肃需要的资金只能向他的上峰申请,也就是倪局长您和小野将军数次提起,必欲得之而后快的刘泽之,此人有没有可能就在上海?倪局长,应该命人监视巩肃和。” “子晔,你放心吧,我早有安排,不仅有人跟踪,还安装有监听设备,电讯监听车也派过去了。” 王子晔松了口气,奉承道:“倪局长料敌先机,果然名不虚传。” 倪新笑笑,见何其莘来找王子晔,说道:“子晔,何处长有事交代你,你们去忙吧。” 九号清晨七点多钟,见倪新起身,刘威平进来服侍洗漱,汇报道:“浅野君汇报说钱队长、谢副处长带队和他会和了,巩肃和昨天晚上回去后,到今天凌晨六点左右,一直没有外出。十一点发出了一份电报,应该是发给留驻在韩德勤部的司令部驻地的军统上海分局的长官的,今天凌晨三点接收了一份电报。可惜的是都还没有破译。王子晔汇报说阎淳奉回家后,已经开始筹集药品了。” 倪新点了点头,说道:“请何处长陪我一起吃早餐。” 何其莘陪着倪新用完早餐,忍不住问道:“倪局长,您准备何时抓捕?” “沉住气,现在露面的只有巩肃和和一两个小人物,大鱼还没有上钩。” “属下担心鱼儿会不会脱钩?刘泽之,太狡猾了!” 倪新叹道:“即使他不上钩,也要耐心等到交货时,尽可能更多的抓捕。” 上午十点,刘威平进来说道:“倪局长,小野将军的秘书来电话,说将军说有事找您,请您去一趟司令部。” “威平,备车,陪我去司令部。” 来到司令部见到小野平一郎,小野平一郎命令秘书:“去请贾桑。倪新,贾昊一个小时前逃回来了,是海王星放了他,有情报命他交给我,我也是刚听说,他是你的人,详细情况一起询问吧。” 倪新吃了一惊,他虽不知海王星到底是谁,却知道此人潜伏在韩德勤部司令部驻地,贾昊单枪匹马,即使有海王星相助,能从戒备森严的司令部安全逃回,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贾昊奉命而来,想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行了个军礼。小野平一郎问道:“说说你逃离的经过吧。” “是,刘泽之带人突袭属下等人藏身的渔船,齐东等二人殉职。属下也被打伤了,一直被关押在韩德勤部军医院治疗,那里缺医少药,属下迟迟未能康复。昨天午夜十二点,医院警卫队队长带着两名手下来向属下宣读了《死刑判决令》后,把属下五花大绑,押了出去。” 小野平一郎暗道:自己询问贾昊的下落,军统自觉筹码已够,不愿意释放贾昊,又担心消息泄露,于是决定处决贾昊。他温颜答道:“贾桑受苦了,然后哪?” “午夜下着大雨,属下被押上一辆箱式小货车,那名队长命令他的下属:‘刑场那里车开不进去,要步行一公里,你去取雨具,大冬天的,感冒了又没有药,别为了这个家伙,把咱们的小命搭上。’。一个士兵走后,他又命另外一名士兵去找人问相机上的一个按钮是干什么的。把两名士兵打发走了之后,他才对我说他是海王星,小野将军的部下。” 倪新这才明白海王星原来是韩德勤部军医院的警卫队长,这个位置很重要,也很方便打探消息。 贾昊又道:“属下喜出望外,他解开我的绑绳,很熟练的重新绑了个活结,在我胸口塞了两个血袋和一封转呈给将军的信,匆匆交代了我几句话。两名士兵赶回来后,开着车走了五六公里,来到一处河滩上,三人下了车,押着我在雨中走了一公里,进了一处小树林,海王星亲自持枪,对着我连开两枪,击破血袋,我倒在地上,一名士兵拍照后,海王星对那两名士兵说:‘这里没人来,明天雨停了,再来挖坑走吧。’属下耐心等他们走远后,拉开绳子,连夜逃了回来。” 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对视一眼,都很担心海王星会不会因此事暴露。小野平一郎问道:“海王星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军统上海分局近期有可能有大的行动,孙栋盛有可能升任副局长。” 小野平一郎又道:“贾桑,我会为你请功,并建议倪局长重用你。来人,带贾桑下去休息。” 贾桑感激涕零的答道:“谢谢将军栽培,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是属下应尽的职责。” 贾昊走后,小野平一郎递过一份信说道:“倪桑,你看看吧。” 。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五百九十章 购药**欲擒故纵 倪新接过来仔细看罢,答道:“刘泽之数天没有在那里露面,军医院库存药品近乎枯竭,院长却并不怎么着急——”他冷笑道:“重庆政府第三战区的人,对刘泽之还挺有信心。 周成斌一直没有露面,将军,您说他到底去了哪里?莫非去了长沙?孙栋盛日渐康复,有可能升任上海分局副局长,那么问题来了:刘泽之哪?他担任上海分局的副局长时间不长,不可能升职,军统高级职业特工匮乏,没有安排两名副局长的必要。” 小野平一郎答道:“周成斌有可能也在上海,而刘泽之,有可能被调到了别的外勤站点。这并不重要,刘泽之真的走了,对你我而言是一件好事。这份情报最有价值的是最后那几句:第三纵队三个支队都开拔了,去向不明。去年十二月下旬,韩德勤命令军需处分三次给第三纵队补充了武器装备。而这批武器装备原本的计划是留给韩德勤的警卫团更换的。” “韩德勤对军统不错吗,简直是倾囊相助了。” “我倒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自从援缅东西路君离开淞沪地区后,皇军处于防御状态,暂时没有能力主动发起进攻。上海分局局长神出鬼没,分局长一再换人,第三纵队这个时候补充武器装备后开拔,所为何来?难道是妄想恢复之前的根据地?” 倪新答道:“将军高见,有这种可能。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小野平一郎叹道:“还能怎么办?只能向冈村将军汇报,请将军定夺。说实话,上次大规模进剿,扑了个空,军统有生力量毫发无损,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 “是啊,除非知道军统发起进攻的准确时间,否则意义不大。” “我已经命令海王星设法搞清这一点了——进来。” 秘书进来报告道:“倪局长,76号打来电话说是电讯处破译出了两份电文。” 倪新命令道:“命他们立即送到这里了。将军,浅野君负责对巩肃和监控窃听,截获了两份电报。” 半个小时后,浅野一键兴冲冲的亲自来送破译出来的电文,小野平一郎接过来看完,递给倪新说道:“确如你所言,一份是巩肃和发给留守的孙栋盛的,请他再申请五十根金条到指定地点。另外一份是孙栋盛的回电,说是所需物品十一号派即将随二号回重庆局本部的两名随员送到,并请巩肃和向二号汇报:总部有命,押运物品必须与本月二十四日送到。这个二号应该指的是现任上海分局副局长刘泽之。这么说这批药品里有一部分是归军统的,要运到重庆。” 倪新点头道:“将军所见甚是,申请,应该是向韩德勤申请,孙栋盛是即将接任的下一任副局长,需要他申请,是因为现任正副局长周成斌和刘泽之都不在。由此可见,出资的是韩德勤,出面执行购药任务的是军统,而后双方分赃。巩肃和对阎淳奉提出购置两艘渔船,分头装货,也印证了这一点。刘泽之应该是被调回了重庆军统局本部,顺便负责押运归军统的药品。” 小野平一郎将信将疑:“唉,军统用电报误导我们也不是一回了,这一次……说实话,对付周成斌、刘泽之,我是越来越没有信心。”倪新不是外人,他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疲惫和无奈。 倪新陪笑劝解道:“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军统在您手里吃的亏还少了?何况这一次刘泽之能出现最好,他不出现,我们一样要抓捕,这批药品数量不少,巩肃和一个人总拿不走吧?尽可能扩大战果,也就是了。” 小野平一郎自嘲的笑道:“中国有句古话: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古人诚不余欺。思文押解葛佳鹏等人犯去了长沙,但愿能把相原信义换回来。福田英夫死在周成斌手里,帝国不能再失去相原信义。” 对生化战、细菌战、毒气战等,倪新并不赞同,想起刘泽之的话,不由得内疚神明。 见倪新似有所思,小野平一郎又道:“倪桑,你命阎淳奉备货,是真的动手,还是放个烟雾弹?” 倪新很为难,说道:“说实话,和刘泽之打交道,属下也没有信心。可是完全不动手备货,军统已经派人暗中监视阎淳奉,我担心露出破绽,前功尽弃。备齐货物吧,又担心有个闪失。而我们又没有葛佳鹏这样的作伪高手,即使有,阎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掉包的药品放在哪里?属下考虑再三,命阎淳奉一切都按真的来,但是十几种消炎药中的大部分,除了针剂,我命令从阎淳奉的上级供货商那里入手,用淀粉做的假药更换了其中真药。” 小野平一郎答道:“巩肃和也非善于之辈,他验货的时候重点关注的也会是这些药品,你确定他不会发现吗?如果看出破绽,他必不会通知刘泽之现身。” “这也正是属下担心的问题,所以没敢动针剂。将军,以我对刘泽之的了解,巩肃和验货后,会有其他人先把药品押走,而刘泽之会在确认安全后,中途上船。” “一个猎手,和猎物对峙的时候,沉住气,等待猎物进入有效射程,是最基本的素质,那怕猎物有可能逃离。倪新,患得患失有时会坏了大事,这件事我做主了:让阎淳奉都用真货。巩肃和验货后,严密监控,暂不抓捕,等刘泽之出现后一同动手;如果刘泽之在两个小时内不露面,抓捕巩肃和等人!万一人没抓住,药品丢失,我出面承担责任。” “谢谢将军爱护,属下一定全力以赴,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下午三点半,浅野一键回到巩肃和所在的联络点附近的临时监控点,谢威摘下耳机交给身边的部下,说道:“浅野君,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晚上十二点你再来换班吗?” 被倪新教训过的浅野一键改变了对谢威的态度,笑道:“你忙你的。安全房里一举一动都在倪局长的眼皮子底下,我不自在,就提前过来了。怎么样?一切正常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如果太疲倦,别硬撑着,回安全房休息吧,这里有我。” “目前为止,没什么异常,巩肃和身边只有一名部下,二人很少交谈。我没事,谢谢浅野君关心。” 监听的那名部下说道:“浅野君、谢副处长,有敲门声,三长两短,应该是暗号,有人来找巩肃和。” 浅野一键、谢威顿时来了精神,谢威拿过耳机亲自监听,浅野一键低声问道:“目前有几个监控哨位?” “三个,大门一个,乔装成报摊摊主;对面楼顶一个;东边三岔路口一个,乔装成修鞋的。浅野君,此人离开后需要跟踪吗?” “不需要,倪局长一再嘱咐只需看住巩肃和即可。” 小孔打开门,帮着王庚把从三轮上卸下的三个箱子搬进去,机警的四处打量一番,关上了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有一阵金属的轻微碰撞声,七八分钟后,巩肃和说道:“放进密室吧。王庚,另外那一批什么时候能送到?” “明天吧。” “那就好,我还担心来不及,早知道不用后延到十二号。” “十二号就十二号吧,一天半天的,不算回事。” 王庚离开了房间。巩肃和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孔,你我分头走吧。记住:这些东西不常见,我估计你要多走几个店,现在都四点了了,有可能一天找不全,找到后先付定金。否则你带着日本人重点监控的物资满街走,很危险。” “知道了。” 五六分钟没有人说话,谢威命令道:“巩肃和要外出,通知待命人员做好跟踪准备。” 浅野一键答道:“我这就去安排。” 随后巩肃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错嘛,没等我叮嘱,就知道布置防范措施。” “你都教过好几遍了,再笨也学会了。巩组长,您乔装的本事真高明,有空教教我。” “臭小子,嘴还挺甜,赶紧换衣服乔装,等我走后三五分钟,你再离开。” 巩肃和离开后不久,小孔也走出了房子。 浅野一键说道:“转来转去,目前就这三个人露面了。” 监听的人都离开了,谢威摘下耳机,摁下录音机的播放按钮,浅野一键仔细听了听,说道:“他们好像出去找什么东西去了。那个叫王庚的送来的应该是金条,房子里没人了,谢桑,我想带两个人再去一趟。” “也好,不过从对话中可以分析出他们离开前,安排了防范措施,小心一点,别让对手察觉。” “我干这一行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常识性的问题。” 浅野一键命人去通往联络点的两条路观察,嘱咐一旦发现有人回来,提前报告,自己带了两个人潜入了联络点。 一个小时后,浅野一键回到临时监控点,对谢威说道:“我们判断的不错,门口撒有一层很薄的香灰,门缝中还夹有一个纸条。密室里有三箱子金条,我粗粗算了一下,恰好一千一百三十根,并没有镌刻有‘满洲正金银行康德七年’的字样,应该是韩德勤部早就准备好的,就这么多,所以价格上浮后,军统才又想办法筹措另外的五十根。” 谢威说道:“这些情况应该向倪局长汇报,既然你来了,那我先回安全房。” “你去吧,这里有我那。” 本书 第五百九十一章 购药**煞有其事 听完谢威的汇报,倪新思忖道:“这么说军统没打算‘黑吃黑’?” “军统又不是土匪组织,周成斌一向洁身自好……属下失言,请长官见谅。” 倪新笑笑,答道:“你我之间说话,没有必要字斟句酌。你说得对,我对周成斌的观感也很好。何况购药的资金是韩德勤出的,事成后,军统只分得其中的一部分。你判断巩肃和外出,是为了采购何种物资?” 谢威老老实实的答道:“不好说,等跟踪监控巩肃和的人回来了,一切就明白了。” 晚上七点,巩肃和和小孔先后回到联络点,浅野一键命负责跟踪巩肃和的特工回来报告:“倪局长,巩肃和去找了一个混黑市的小角色,用现金购置了十六盒药,属下只看清了六七种,这是清单。奇怪的是巩肃和要求包装都是新的,还为此多付了五个点的药款。那个被称为‘小孔’的去了几家化工用品商店,付定金定了四种试剂,约好十一号傍晚六点取货。这是跟踪他的人抄下的四种试剂的名字。” 倪新接过两份清单,问道:“没有惊动他们吧?” “没有,属下没敢靠的太近,所以只听到了七种药品的名字,其中有一种还似是而非。跟踪那个‘小孔’的是假做也去购物的顾客,偷听到的。” 倪新叫来刘威平命令道:“找出巩肃和开给阎淳奉的清单,对照一下。把另外一份清单送回76号交给毛处长,再让他看看这些试剂是干什么用的。” 刘威平答应着走了。倪新又对谢威说道:“你带人去阎淳奉的别墅看看,判断一下周围是否还有军统的人。设法和王子晔联系,问问他阎淳奉备货的进展,十二点前回来向我汇报。” 十一点半,谢威回来报告道:“属下怀疑阎家周围有两个军统的人监视。属下乔装成送药品的黑市同行见到了王子晔,他汇报说进展顺利,最后一批十二号上午九点送到。” 恰好刘威平也回来了,谢威搭讪道:“我来的时候灶房正在准备夜宵,我去看看。” 倪新道:“谢威,不需要回避,威平,说吧。” “属下核对了清单,巩肃和购买的七种药都在阎淳奉供货的清单上。那四种试剂毛骏处长也鉴定出来了,都是用于鉴定药品真假的。” 倪新有些不明白:“怎么鉴定?” “毛处长说药品有的是酸性,有的属碱性,有的遇特殊的试剂会变色。属下也记不清,这是毛处长写的试剂的详细用法,请您过目。” 倪新失笑道:“看来巩肃和对阎淳奉也是放心不下啊,也对,韩德勤部筹集巨款购药,军统要是买回去两船西贝货,笑话可就闹大了。唉,军统的很多特工,都是胆大如斗,却心细如发。巩肃和特意购买一批包装完好的药品,也是为了对比验货,也难为他了。威平,把夜宵端上来吧,你和谢副处长陪我一起吃。” 吃完夜宵,已是十号凌晨一点多了,倪新命令道:“谢威,明天你把那批原本要换的药品收起来吧,全用真的。” “是。倪局长,属下提议从十一号起,参与围捕行动的人陆续就位。” “说的不错,一次性就位动作太大,阎家别墅外放两支二十人左右的精锐行动组,周围一公里外设置一个包围圈,间隔两公里设置第二包围圈。每个包围圈放一个小队的皇军、四十名宪兵、二十名特工。” 刘威平插话道:“这么多的人参与行动,局长,76号不太可能再有奸细,可其他机关就保不起了,此次军统购药,虽然到现在只有四五个人露面,可幕后有刘泽之,之前有被捕的葛佳鹏等人,属下怀疑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人,也是精锐尽出。提前这么多时间布置,万一让他们察觉,岂不功亏一篑?” 倪新从善如流:“你的意见是对的,这样吧,十一号入夜后十点两个行动组先就位,十二日凌晨三点第一层、第二层包围圈的特工们就位,上午九点宪兵到位,小野将军调给我们的两个皇军小队十二日晚上六点、七点分两批到位。这一行动由何处长、钱队长负责。谢威,我把76号内卫组交给你,再调给你两条铁皮巡逻艇,你和浅野君带队在十二日晚上五点,分头行动,封锁阎家别墅旁苏州河的两个方向各三公里的河面。发现刘泽之出现,当场击毙!如果他没有出现,军统运输药品的船即将通过封锁线前,动手抓捕!” 谢威心下一惊:击毙刘泽之?倪新够狠!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什么时候起,倪新居然失去了生擒刘泽之的信心了,唉,士为知己者死,回头无路了。他答道:“是,请长官放心。” 倪新又道:“威平,你随我行动。时间不早了,休息吧。在十一号八点前,一切监听、跟踪任务照常执行。” 元月十号,上午九点,小孔再次外出又购买了两种试剂,和昨天一样还是只支付了定金。巩肃和一天没有外出。从监听里传出的零零碎碎的声音判断,似是在反复拆解还原前一天购买的十几盒药品的包装。阎淳奉的别墅又来了两批药品。倪新则在不停地调兵遣将。 十一号上午九点,小孔再次外出,这一回他付清余款,十二点钟拿回了六种试剂。二点整,联络点的电话响起,此时浅野一键、何其莘都在监控点内,浅野一键戴着耳机亲自监听。巩肃和的声音传来:“别急,我去接,小心别碰翻试管。” 电话铃响了三声后被挂断,十几秒钟后再次响起,两声后巩肃和拿起了听筒,电话里没有人说话,轻轻的敲击声传来,浅野一键心中一动,顺手拿起一边的铅笔记录着。几分钟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何其莘问道:“你写的好像是摩斯码,难道军统敲击电话听筒,用摩斯码联系?这是明码吧?” 浅野一键把耳机递给一旁的部下,说道:“是明码:余款已到。应该是那五十根金条到了,可惜的是没送过来。” 何其莘笑道:“区区五十根金条,浅野君也不肯放过?何况我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钱,而是人。哎,浅野君,巩肃和提到试管,我推测他和那个叫小孔的是在学习试剂的用法。要说这个姓巩的也够谨慎的,买个试剂还分两次。” 浅野一键不屑的答道:“再谨慎不也掉进了倪局长设下的陷阱里吗?唉,好不容易抓住了葛佳鹏,还有那个叫陈铭的,谁知还要把人放了,真是不甘心!这一次抓住其他军统要犯,我揭了他们的皮!” 何其莘劝道:“那不是因为军统手里有我们的人吗,此次交换,人质都是咱们76号抓捕的,也算是立功了。哎,今天十二点正式交换,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我怎么可能知道?于队长办事还挺靠谱的,当地军警也不可能不全力配合,不会出什么事吧?” 下午五点,小野平一郎来到安全房,倪新起身相迎:“您来了?这么说人质交换顺利完成了?” “是啊,否则我也没有闲暇过来。于思文发来电报:田中胜荣、贺儒、相原信义等七人都安全到了日战区,休整一夜后,相原信义直接回东北,恰好有一架军用飞机要来上海,田中胜荣等人乘坐飞机,明天下午就可抵达上海。你这里怎么样?” 倪新耐下心来,仔细汇报了进展,也借此机会重新审视了一遍。小野平一郎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刘泽之除非不出现,否则我倒要看看他怎么逃出天罗地网!” “军统局本部命令他押运药品回重庆,刘泽之不出现的可能性不大。即使他侥幸没有出现,仅凭巩肃和一个人和那两三个小角色,这么大数量的一批药品,他再有能力也不可能独自完成验货、付款、装运、运输等工作,还会有大鱼落网!” 小野平一郎答道:“是啊,监听证明巩肃和是负责验货的,金条绝大多数也在他手里,运输应该另有其人,两船货,运输最少也要十到十二个人,截止到目前为止,算上军统布置在阎家别墅外边的两个暗哨,一共只有五个人露面。我估计明日军统上海分局的人员会陆续就位。” 倪新说道:“将军忙于公事,还没有用餐吧?威平,准备晚餐。” 晚餐端上来后,二人对坐用餐,小野平一郎说道:“倪新,有几天没有回家了吧?今天晚上回去看看。” 倪新笑笑答道:“今天晚上参与围捕的人员开始就位,等忙完这两天吧,也快过年了,鹤子说想去满洲看雪,我答应陪他们母女去一趟。” 小野平一郎皱眉道:“你们自己去就是了,娇娇才一岁多,带到满洲去干什么?放在我那里吧。” 对这个外孙女,小野平一郎视若掌珠,倪新笑笑答应下来。 六点整,负责在临时监控站监听的浅野一键听到联络点内电话铃再次响起,还是先响了三声后挂断,再响两声后有人接听,电话听筒再次被轻轻敲击。浅野一键赶紧记录:半个小时后到达指定位置。 挂断电话后,巩肃和的声音响起:“小孔,半个小时后你我分头出发,去接人。” “他们来了。” “其他人还没到,我去接二号,你去接老许。” 第五百九十二章 购药**盲点 浅野一键心中咯噔一下:二号?难道是刘泽之来了?老许又是谁?唉,可惜了,语焉不详。是否派人跟踪?人少了,跟丢的可能性很大;人太多了,万一被狡猾的刘泽之发现,就会坏了大事!何况自己身边有跟踪经验的、和刘泽之没有见过面的特工并不多。 他犹豫片刻,叫来四名和刘泽之素未谋面的特工命令道:“被监控的目标巩肃和、还有那个叫小孔的,六点半钟外出,你们提前去两个路口等候,等他们出去了跟踪。记住:不得采取行动,宁可跟丢,不能让他们有所察觉。” “是。”四人答应着分头乔装。 六点半钟,小孔先走出了联络点。几分钟后,巩肃和也走了出来。 晚上七点,许松全来见刘泽之:“刘副局长,都准备好了,冯组长调动了三个行动组,四人一辆卡车,三辆卡车悄悄接近阎家别墅周围一公里处。外围四公里——六公里处,周局长率领的四十多个人,二人一组也都分别就位了。” 刘泽之看了看手表,答道:“半个小时后,冯根生就将开始行动了。马上通知周局长,我们会准时行动,请他放心。七点四十五,你我、小史开第四辆卡车出发。” 十一号晚上七点半钟,用完晚餐的阎淳奉来到起居室,开始抽一天之内的第二次鸦片烟。寸步不离的王子晔在南窗边的红木椅上坐下品茗看报。 张昕进来报告道:“孟老板派人送货来了。” “怎么这么早?不是说好明天吗?” “他说这两天黑市上监控的很严,所以筹齐了一半,就先送来了,其他的一半按照约定明天中午送过来。他说钱不急着付,明天送齐了一起算。” 阎淳奉很得意:姓孟的还不知道自己搭上小野平一郎这条线了,以后上海南京的黑市,岂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前李士群给了他一个日中民间亲善模范的虚名,后来李士群死于非命,他找过倪新,倪新却只是敷衍,现在可好了。 阎淳奉抽了两口,说道:“你去验货吧,然后给他一个收据。” 张昕答应着离开起居室,来到库房,阎淳奉的库房设在后院一排六间的平房内,有一个后门,是能开进车子的铁栅栏门。两名带枪的看守负责把守。 孟老板派来的是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带着两个搬运工。见到张昕,迎上来说道:“张先生吧?请抽烟。” 张昕摆手拒绝:“库房门口不能抽烟。兄弟贵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人正是冯根生,他讪讪的收回香烟,答道:“小姓孟,刚从外地来投奔我堂哥。” “原来是孟老板的兄弟,失敬了, 我说那,怎么把孟老板的车都开来了。” 冯根生憨厚的笑笑,对带来的一名搬运工说道:“你去对司机说,把车开过来。” 停在门口的一辆贴着深色车膜的黑色雪佛来慢慢驶来,停在最左边一间库房门口,张昕走过去等待验货。 司机打开车门,张昕正奇怪两名搬运工为什么远远地看着,不上前搬货?突然从车上下落四名彪形大汉,张昕吃了一惊,伸手掏枪! 冯根生怎么能容他出手?一支枪顶在他的后腰上!低声喝道:“军统上海分局潜伏特工负责人冯根生,幸会!进库房!” 两名乔装成搬运工的军统特工同时出手,控制住了两名看守!推进仓库,熟练地缴枪、堵嘴、脱衣、捆绑,不到两分钟,被捆成粽子模样的两名看守被扔在库房角落里,那两名特工换上看守的衣服,走出库房,打开大铁门! 与此同时,雪佛来车上下来的一名特工掏出工具,撬开第一间库房的门,打开变电箱,很快,每间库房门口都有的白炽灯的灯光变得昏暗起来。他走出第一间库房,挨个撬开其他库房的大门。 一辆所有车灯都关闭的卡车悄悄驶进后院,车上下来四个人,默契的和其他几名特工开始搬运药品。 冯根生在一名部下的配合下,把两枚手雷绑在张昕身上,叮嘱了几句,脸色惨白的张昕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又一辆卡车驶进来,第一辆卡车开走。四五公里之外,周成斌带领的行动组将会把药品化整为零,分批运往韩德勤部占领区。日伪发现药品丢失后,会重点追查卡车的下落,这又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盲点。 冯根生扣准时间,押解着张昕向起居室走去走去。 贴身监控阎淳奉的王子晔带有两名部下,见张昕迟迟未归,正想命人去后院库房查看,刚一起身,透过玻璃窗见张昕带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向这边走来,身后几步远还跟着一名捧着托盘的雇工。 张昕在门外扬声说道:“阎老板,孟先生送来的这批药品有三种和之前的样品的包装不一样,我不敢做主,请您看看。” 过足了烟瘾的阎淳奉放下烟枪,从红木螺钿五福捧寿烟榻上起身,顺口答道:“拿进来吧。” 张昕走进起居室,冯根生跟在后面,那名搬运工端着托盘走在最后面。 三人进屋后,冯根生在门口站住,张昕带着那名搬运工走到烟榻前,那名搬运工把托盘放在炕几上。房间里灯光昏暗闪烁,这并不奇怪,自从一个多月前军统上海分局炸毁了发电厂两组机组后,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张昕二人走到跟前,阎淳奉才发现张昕脸色有异,奇道:“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那名搬运工出手制住阎淳奉!冯根生同时出手,王子晔下意识的侧身避开一布,大声喊道:“来人——” 冯根生的身手在上海分局仅次于周成斌,刚满三十岁的他且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有备而来的他对付猝不及防的王子晔,只容他喊出这么一句,冯根生已扭住王子晔的脖颈,随着恐怖渗人的关节错位的声音,王子晔身子一软,倒在地下!冯根生冷静转身,拉上了厚厚的墨绿色金丝绒窗帘,走到烟榻边。 张昕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枪口下的阎淳奉吓的呆如木鸡。王子晔的一名部下和阎淳奉的两名家丁在院中轮值,闻声走到门边问道:“王先生、阎老板,有何吩咐?” 房间内那名军统特工持枪威慑,冯根生低声说了一句,阎淳奉只得重复着:“我和王先生有事要谈,你们在院子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张昕,送小孟先生他们去库房。” “是,请阎老板放心。” 冯根生捆绑起阎淳奉,堵上他的嘴。那名特工把打开保险的点四五手枪笼在袖子里,押着张昕走出起居室,张昕在院子里说道:“我去库房里,老板如果叫我,你们去那里找我。” 张昕是阎淳奉的亲信助手,众人自是唯唯应诺 阎家别墅是一座前后四进的中式院落,阎淳奉所在的中院距离作为仓库的后院还隔着一个院落。一路上碰见两拨人,张昕都叮嘱道:“老板和王先生有要事,小孟先生也在,谁都不准去打扰。后院仓库正在入库,也不准去那里随意走动。” 八点半钟,浅野一键越来越心神不宁:被监控的目标巩肃和、小孔至今未归,接个人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跟踪他们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难道是为了安全,巩肃和等人在兜圈子? 八点四十五分,谢威走了进来:“浅野君,我来换班。你怎么了?想什么那?” “你来得正好,你看看这个——”浅野一键翻开值班日志:“两个小时前巩肃和、小孔就离开联络点去接人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说会不会有问题吗?” 谢威边看边说道:“接的是二号,也就是刘泽之?不对啊,如果接的是刘泽之,他在上海的熟人颇多,不应该在外面逗留——不好!上当了!浅野君,你带队搜查联络点!我马上给倪局长汇报,巩肃和跑了!” 浅野一键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问道:“跑了?!这怎么可能?难道他发现我们在监控他?谢桑,你对我说清楚!否则自作主张,坏了大事,小野将军和倪局长不会放过我们的!” 谢威耐着性子解释道:“巩肃和应该早就发现……不对,他本身就是一个诱饵!你听我说:你两次听到军统用敲击电话听筒的方式,用摩斯码联系,对吧?” “对啊,上一次传递的情报是:余款已经收到。没发现什么问题。军统购药缺一笔钱,必须补齐才能交易。” “那是他们放的一颗烟雾弹!目的就是第二次用这种办法误导我们。”见浅野一键还是满脸懵懂,谢威一语点破:“你想啊,联络点有电话的那间房子你我都去过,十四五平米,不算小,我们的窃听器安装在哪里?在靠窗户的那个墙角,对吧?” 浅野一键恍然大悟:“你是说巩肃和故意把电话听筒放到窃听器边上?对啊,只有这样,我才能通过窃听器听到电话听筒里出来的不大的摩斯码敲击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两个走的时候是空着手的,那些金条他们不要了?” 谢威一边拨打倪新的电话,一边答道:“我也不明白!但是军统发现了我的意图,给我们设下了陷阱,这是肯定的——倪局长,我是谢威,出事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五百九十三章 购药**得手 听完谢威的简单汇报,倪新心往下沉,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断定很可能又一次掉入了军统的陷阱里!他这两天一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谁料想噩梦再一次成真!“我知道了,你和浅野君搜查联络点,确认巩肃和逃离后,带人去阎淳奉的别墅。” 放下电话倪新命令道:“威平,小野将军离开安全房还不到五分钟,你去把将军追回来,就说发生了大事,请将军回来主持大局。 刘威平急急而去,倪新拨通了即将带领二十人的行动组,与当晚十点潜入阎家别墅内外布控的钱明奇的电话:“军统布置在阎家别墅周围的两名监控人员还在吗?阎家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不知情,吴斌等三人在阎家别墅周围布控,我这就派人去问问。阎家内部的事,王子晔及其部下没有传出消息。” “钱队长,你马上带人去阎家看看。” 不明就里的钱明奇答道:“倪局长,还有一个小时两个行动组就要就位了,这个时候……会不会打草惊蛇?” “这样吧,你少带两个人,乔装成阎家的亲戚朋友什么的,我怀疑阎家出事了。” “是,我马上就去。” 被派去跟踪巩肃和、小孔的四个人还是没有音讯,谢威和浅野一键暂时没有变动三个监控哨的人员,带着身边的四名特工来到联络点,命令两名特工在门口警戒,浅野一键亲自动手,撬开了大门,正想排闼而入,谢威见门缝里没有放置纸片等防治外人进入的物品,心念一动,一把拽住浅野一键。 浅野一键正想发作,透过开了一条门缝的门,只见离地半米高悬着一根极细的钢丝!他霎时出了一身冷汗,狠狠骂道:“该死的巩肃和!谢谢你,谢桑。” 谢威俯身动手,冷静拆除了钢丝,门被打开,一枚触碰式手雷赫然挂在门框上!再没有任何怀疑,巩肃和早就识破了76号的计策。浅野一键一马当先冲进屋内,径直搬开沙发,下了密室。 谢威带人搜查,两间不大的里外间很快就被搜了个底朝天,没有任何发现。他冲着密室说道:“浅野君,有发现吗?” “没有,三箱金条都在。” “金条不可能没有问题,你拿两根上来,派人送回76号鉴定。倪局长命我们去阎家别墅,这里留两个人就行了,三个监视哨也没有必要保留了,都撤回来跟我们一起去吧。” 浅野一键拿着两根金条从密室上来,骂道:“!行,听你的,走吧。” 钱明奇带着两名76号的特工,以在帮的一个老朋友的身份来到阎家拜访,前院的一名阎淳奉的徒弟上茶后:“您几位请坐,我去通报。” 三四分钟后,只听中院传来一声惨叫,随即是嘈杂纷乱的声音,早有准备的钱明奇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带着人疾跑到了中院,只听那名徒弟在房间里喊道:“别叫医生了!人都死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院子里好几个人,一点声音都没听见?快报警!” “慢着!”钱明奇出言阻拦:“我是76号的行动队长,这是我的证件,先不要报警。谁死了?” 那名徒弟汇报道:“是王子晔先生,没有外伤,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回钱明奇对跟在身后的两名部下命令道:“你去给倪局长打电话汇报,你去找找张昕。”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进中院正房起居室。 刚被解开绑绳的阎淳奉瘫坐在烟榻上面无人色,钱明奇俯身略一观察,答道:“脖颈骨给拗断了,一击致命。” 外面传来谢威、浅野一键的声音,钱明奇命令道:“一会腾出手来送76号尸检。浅野君、谢副处长,我在这里。” 三人碰面,刚说了两句,一名看守气喘吁吁的跑来:“谁是76号的长官?张昕他……他……” 钱明奇问道:“张昕死了?” “没有,他被捆绑着扔在库房里,还有两名后院的看守。” 浅野一键大吃一惊:“什么?库房出事了?药品那?” “都,都不见了。” 闻听药品丢失,浅野一键火冒三丈:“混账!张昕哪?为什么不来见我?王子晔带来的人哪?别墅外面是谁负责监视的?都死到哪里去了?药品居然丢了?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嫌疑犯!” 谢威劝道:“浅野君,稍安勿躁,我们去后院库房看看。” 一名下属跑来报告:“倪局长说他马上就到。浅野君,我们布置在别墅周围的四个暗哨被定点清除了。” 钱明奇大吃一惊,说道:“浅野君,你去后院勘察,我在这里等着倪局长,顺便先和阎老板谈谈。谢副处长,你出去看看,原来我们的暗哨早就被军统看破了,军统,果然今非昔比。” 浅野一键、谢威答应着走了。情况并不复杂,钱明奇很快搞清楚了状况,他叹了口气,命令道:“把王子晔的尸体送回去。阎老板,要委屈你们去76号做个讯问笔录。”转身命令部下:“把张昕和负责后院守卫的两名看守也带回76号。” 阎淳奉一愣,抗辩道:“我也是受害者,你们说的千好万好,什么万无一失……” 钱明奇突然动怒:“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正愁找不到和军统勾结的内奸那!” 浅野一键和谢威从后院回来,谢威默契的配合道:“我想总不至于是阎老板指使的,说清楚,公事上有个交代就行了。来人,送阎老板过去,看看倪局长命谁负责讯问,你对他说一声,就说是我说的,阎老板还是靠得住的,让他尽可能照应,别让阎老板受委屈。” 事已至此,阎淳奉不敢再辩解,老老实实的随着张昕等人跟着吴斌上车。 倪新乘车赶来,钱明奇迎上前去汇报了事情的经过,浅野一键插话道:“倪局长,张昕等人说他们曾看到是好几辆箱式货车把药运走了,阎家别墅的变电箱被动了手脚,灯光昏暗,他们谁也没有看清楚车牌号,只知道车是白色的,从地上的车辙也可以证明是四轮箱式德制小货车。” 倪新命令道:“这种箱式货车上海并不多,命市交通局协助追查。钱队长,把所有76号的特工,还有小野将军临时调给我们的日军两个小队都撒出去,在上海全面搜查药品的下落。”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一名下属悄悄走近来,对谢威低声说了几句。谢威对倪新说道:“倪局长,属下和浅野君派去跟踪巩肃和、小孔的人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两名跟踪巩肃和的跟丢了,他们回想当时的情景,应该是十几分钟后就被另外一个目标扰乱了视线,跟错人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发现;跟踪那个叫小孔的,跟了十几分钟后,被人袭击后扔进了地下管道的竖井里,二个多小时后才醒过来爬出来,目标当然也丢了。” 倪新难得的板着脸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浅野君、谢副处长,继续搜查这座别墅,看能不能找出点有用的线索。” 浅野一键、谢威自去带人搜查,倪新站在院中,冬日的寒月,凄清寂然,唉,刘泽之,居然敢在葛佳鹏、陈铭被捕后,在同样的地方挖了一个同样的陷阱!他料定自己虽然得手,却一定很后悔没有放长线钓大鱼,敢于用巩肃和等人的性命,和自己豪赌! 可怕的对手!记得在76号,刘泽之曾向自己借阅过在日本留学时两本心理学的教科书,一直没有归还。刘泽之暴露被捕后,那两本书在刘宅被抄捡出来,上面写满了批注。唉,也许就是从这两本书里。刘泽之学习到了什么是思维盲点。他命巩肃和等人送金条、讨价还价、购买试剂、采购用来比对鉴别药品真假的样品、和阎淳奉商谈用船运输的种种细节等等,都是为了误导自己军统并不知道购药计划已在76号的掌控之中,军统一门心思等着交易后用船把药品运走。 刘泽之不计工本伪造了一千多根金条,为的就是误导军统决意花钱购药。金条留在密室,还有一个目的:告诉负责监听的对手,比如浅野一键,前去接刘泽之及其助手的巩肃和一定会回来的。而刘泽之真正要做的只是提前劫药! 说穿了一文不值,记得李士群曾说过: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实用的。这个盲点把一干76号的特工全绕进去了,为此刘泽之不惜放过了贾昊,对了,看来海王星已经暴露了!唉!大意了。 刘泽之!总有一天,你落入我手中……倪新突然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天吗?自己负笈东瀛,有感于日本明治维新后的迅速崛起,同文同种的日本人能办到的事情,为什么中国人做不到?大和民族的优秀品质:生活简约、意志坚定、善于学习反思,不正是中国人最缺乏的吗?从那个时候起,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学习日本人的优势,以期中国也有再度繁荣富强的那一天,就成了自己的梦想。 中日战争爆发,日本人提出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恰和了自己的梦想……为什么大多数中国人并不认可自己的理念?为什么无数的中国人,其中不乏像周成斌、郭烜、刘泽之这样的佼佼者,前赴后继,也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也许,自己真的错了? 浅野一键走过来报告:“倪局长,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倪新看着他,愣怔片刻,才找回思绪,目前迫在眉睫的危机是如何渡过难关。本想追回小野平一郎,二人商量一下,谁知没说几句,司令部命人来找小野平一郎,说是冈村将军召见,缅甸那里出了问题,命小野平一郎即刻赶往南京。看来只能独自想办法应付了。唉,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居然变成了罔顾事实、只顾利益的政客? 缅甸那里发生了什么?战局不顺,自己是知道的,可那和淞沪地区的情治部门有何关系?难道是淞沪地区两路援缅的军队出了事?可听说他们还没有投入战场啊。 倪新思忖片刻,命令道:“浅野君,你把这几天和阎淳奉有供货关系的黑市商人都抓起来,押回76号。谢威,你带队去黑市上转转,看能不能发现点线索。” 午夜的76号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倪新刚下车,毛骏迎上来说道:“倪局长,您回来了。浅野君送来鉴定的那一千多根金条中的两根样品,鉴定结果出来了:是用黑铅做的赝品,镀了一层金粉,如果一千多根全是这样的西贝货,加起来大约也就值五六根金条吧。” 倪新苦笑道:“意料中事。等浅野君回来了,命他和川崎君立即开始审讯。” 第五百九十四章 购药**运药 十二号凌晨四点起,陆陆续续有特工带着药品抵达韩德勤部司令部驻地,孙栋盛向军医院借了一间库房,负责点收。军医院的院长、邱医生等人闻听消息,也都睡不着觉了,时不时的过来看看,笑的合不拢嘴。上午七点,王副官也来了。 心情颇好的孙栋盛起身相迎:“王副官,你怎么来了?又给我送鸡汤?我说你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刘副局长住院的时候,你每来一次总是不空手,还做空头人情说是给我们军统所有伤员的。刘副局长一走,我怎么就没这待遇了?” 王副官哈哈一笑,答道:“好说好说,一顿两顿饭,我还是管得起的。药品什么时候可以到齐?” “我就知道你不是来看我的。我估算着要到明天上午,也许还会有些损失,等日伪特务机关明白过来我们并没有用卡车运输药品,而是化整为零,派遣四十多个人分批运送后。” “没想到军医院的警卫队长范大可居然是日本人的奸细!孙队长,你是怎么发现他的?何时审讯?对了,虽然对外的说法是范大可被派遣执行秘密任务,可警卫队还有没有他的同伙?好不容易搞来的药品,别再出了什么事。韩长官不放心,命许松全下辖的警卫营协防军医院。” 孙栋盛答道:“这就更万无一失了。你放心吧,第三纵队三个中队虽然都开拔了,周局长命我组建了一支一百人的直属中队,除了分头运输药品的四十余人,剩下的都在军医院担任警戒任务。至于那个范大可,先关押着吧,我现在顾不上,等刘副局长回来再说。” 邱医生再一次来了,说道:“院长命我来问问何时可以启用这批药品?” 孙栋盛答道:“你们也太心急了,怎么也得到明天中午。刘副局长临行前吩咐:药品等他回来再分配。” 王副官一愣:“分配?什么分配?不都是我们的……我是说第三战区很多军、师的卫生所早就徒有其名了,好不容易……当然,听说军统为了购药,花了十几根金条,这笔费用算我们第三战区的。” 孙栋盛失笑道:“十几根金条?你们这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好了。得得,我们也想别说了,等刘副局长回来——又有人回来了?赶紧登记验货。” 孙栋盛不肯吐口,王副官和邱医生相识一眼,都有些失望,却也不好催的太急。 与此同时,76号对阎淳奉等人的审讯也分在四个刑讯室,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倪新带着刘威平来到空着的一间禁闭室,命令道:“请浅野君、川崎君来见我。” 浅野一键、川崎哲也匆匆而来,倪新板着脸把审讯记录扔在他们面前:“这就是你们审讯了快十个小时的结果?一无所获!” 浅野一键解释道:“这七八个人都在喊冤,说是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勾结军统,就是阎淳奉找他们购药,出的价格也不高,可姓阎的影影绰绰打着小野将军的名义……” “够了!”倪新打断了他的话:“那是他们敷衍你的话,你又用来敷衍我?越往后拖延,药品追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小,动刑吧!” 川崎哲也为难道:“这些人虽然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可76号的刑法……自然会予取予求,可是那口供靠得住吗?根据这些口供,能追回药品吗?目前他们几个人的说法可以相互印证,事先他们并没有串供的机会,属下觉得还是可信的。” 倪新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串供的机会?你审都没审,怎么就知道没用?军统从阎家别墅强劫药品,时间拿捏的如此之准,没有内奸配合,能做到吗?” 串供?这怎么可能?川崎哲也还想反驳,浅野一键却已明白了倪新的心意,难怪倪新命令自己和川崎哲也两个日本人负责审讯。浅野一键也不希望76号受到严遣,对倪新这个长官,他还是很敬重的。至于军统匪类,等过了这一关,再慢慢的和他们算账! 想通了这一切,浅野一键抢在川崎哲也之前开口:“局长说得对,是我们办事不利,请您再宽容几个小时,我们一定审出个结果。” “今天中午十二点前我要看到口供,拜托了。” 回到办公室,九点整,谢威打来电话汇报:“倪局长,属下查获了一名携带药品,试图去重庆政府第三战区占领区的男子。” “携带了多少药品?” “在黑市上大约价值十来根金条。属下听取了部下的汇报,怀疑此人还有一个同伙,可惜让他跑了。” 这个数量不多不少,稍有实力的以药品黑市谋生的掮客每次携带的药品大致都是这个数,倪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逃跑的同伙也携带有药品,这是其一;更可疑的是此人被查抄的药品全是一个品种,是阎淳奉和军统交易的药品之一。” 黑市掮客为了尽可能多的牟利,除了有人提前支付定金的特殊情报之外,每次携带的药品总是尽可能多几个品种。倪新问道:“还有吗?” “一般的黑市掮客被查获后,总是满口求饶,或者掏钱疏通,或者说出几个有交情的头面人物,以图蒙混过关,此人却一言不发。” 倪新一愣:张昕等人亲眼看见军统用卡车运走了药品,所以追查的重点一直放在了各种车辆,特别是箱式小货车上,难道这又是军统给自己设下的一个盲点…… 刘威平进来报告道:“倪局长,钱队长打来电话。” “接进来吧,谢威,你先别挂,等一会——”倪新拿起另外一部电话:“钱队长,什么事?” “属下奉命追查军统运输药品的汽车,查明在两家租车行租用的,一共三辆,另外一辆还没有下落……”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找到这三辆汽车了?” “是的,分头被弃在距离阎家别墅四五公里之外。” 倪新彻底明白了:“钱队长,不要再找车了,在全市范围内寻找携带药品,企图去韩德勤部占领区的人,一旦发现,立即抓捕!” 钱明奇虽不明白倪新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还是很痛快的答道:“是,属下马上向各个行动小组传达您的命令。” 放下这部电话,倪新又对谢威说道:“军统又给我们设了一个陷阱,他们并没有像我们预期的那样,用车辆运输药品,而是换用了最简单、最笨的办法:用人携带,分头运输。你抓住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命人先押回76号,我要亲审。你带队继续搜捕。” “是。” 刘泽之、许松全、小史三人从阎家别墅装上药品驶离后,把那辆箱式货车罩上车衣,一直藏身于上海郊区一个蔬菜批发市场里。三人乔装成菜农,在周围警戒。中午十二点,刘泽之命二人上了车,自己开车向韩德勤部所在的方向驶去。 许松全说道:“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走?我这心里一直不踏实。” 刘泽之一边开车一边点拨道:“张昕等人亲眼看见我们是开着厢式货车把药品运走的,公然出现太危险。” “这我知道,我是说为什么不像处置其他药品那样,化整为零,命人分头运回去?” 小史也插话道:“是啊,现在开出来,日伪军警机关都布置好了,更危险了。” “你们只知其一,以我对76号的了解,四十个人,二十个小组,即使周局长亲自指挥,也不可能没有被查获的……唉,这就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有行动就会有牺牲。以倪新的能力,一旦有人被查获,他马上就能明白过来。所以我又给他设了一个‘计中计’,现在用厢式货车运药,不会再有危险了。” 许松全连连点头答道:“对啊,倪新明白过来后,他绝想不到我们运输最后一批药品,用的还是白色箱式货车。” 刘泽之叹道:“其实这么做还是有风险的,万一我误判了倪新的想法……就像之前,导致葛佳鹏、陈铭被捕。可是周局长指挥四十来个人,已经很危险了,再增加人员,很可能会……两害相权取其轻。” 许松全又道:“我还有个担心,到了双方占领区的检查站怎么办?强行闯关?” “不,强行闯关一旦失败,损失太大。再向前开四十来公里,这些日子第三纵队一中队一直在那一带活动,我事先命令他们一点钟至三点之间,在那里一条河边乔装等候,如果有巡逻的,提前出手,干掉他们!到了那里,卸车换船,我在日本人的通缉榜上,只能随船走,老许,你带着小史设法搞一车蔬菜,手扣里有两个证件,虽是假的,瞒过一般的检察人员不成问题,你们两个大大方方的过检查站。” “这样最好,我也舍不得这辆车。刘副局长,您对76号太熟悉了,有您这么一个对手,也够倪新头疼的。” 小史不以为然:“这话不对,就算刘副局长不了解76号,倪新那个汉奸就是对手了?” 刘泽之笑笑:“唉,你别给我戴高帽了,无论是观察力、还是身手、敬业、思维能力,我任何一点,都没办法和倪新相比。” 刘泽之的话很诚恳,不像是调侃,许松全和小史对视一眼,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浅野一键来向倪新汇报:“这是阎淳奉、张昕和其他几个合作商的供词,请你过目。” 这么说浅野一键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倪新信手翻了翻,说道:“冈村将军紧急召见,小野将军去了南京,等将军回来,呈报上去。唉,也不知道能否过了这一关。” 倪新的坦诚相见,令浅野一键很感动:“您不必过于介怀,胜败乃兵家常事,总有一天,我们会和刘泽之好好算算这些日子的账!”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五百九十五章 人情练达 十三号凌晨三点,先期回到军医院的许松全等人坐立不安的等待着,终于有人来向孙栋盛报告:“孙队长,我是一中队的战士白耀祖,运药的船已经到了我方占领区,刘副局长怕您着急,命我先来送信。估算两个小时后抵达距离这里四五公里的东边的那个码头,刘副局长命您派车去接。” 众人都是一喜,孙栋盛说道:“老许,别等了,你找个司机,现在就走,去接刘副局长。” 上午七点,刘泽之等人拉着药品回到了军医院,院长和许多得到了消息的医生在大门口等候,刘泽之应付了几句,命令道:“老孙,你带人把药品运到房间去。老许,你去向韩长官报告:刘泽之等人完成长官交办的购药任务,顺利回来了。请长官安排个时间,我去觐见。” 孙栋盛和许松全答应着各自去办。邱医生说道:“刘副局长,你脸色很差,怎么回事?” “这几天只要吃一点稍微硬的东西,胃就疼得厉害,只能进食流食。” “我一直担心你的胃,还是复查一下吧。” “明天吧,谢谢你,邱医生,你忙吧,我和老孙还有事要谈。” 这话也是说给在场的其他人听的,众人只得散去。刘泽之找到看着人卸车搬药的孙栋盛,问道:“周局长回来吗?” “周局长直接去了二中队,明天我也要去一中队。光复计划安排在本月二十五日,也就是大年初一。韩长官答应把许松全的那个营调给我们指挥,由你带队。还有苏东然旅长下辖的两个营苏旅长会亲自指挥参与进攻。接到您派白耀祖送来的消息。我已经向局本部发报请示药品的分配方案了。” “负责分头运输药品的人员都回来了吗?” “有两个组没有回来,还有一个组只回来了一个人,说是途中遇险,他的同伴应该是被76号抓捕了。对了,局本部来了电报:人质交换成功,葛佳鹏没有受伤,很快可以重返上海,前提是能证明他在76号没有出卖组织。武顺、季刚有比较严重的刑讯伤,休养一段时间后,等候命令。陈铭全身十余处骨折……该死的倪新!这笔账我迟早要和他算清楚!局本部命令他养好伤后,返回重庆。” 情况比预料中的好,虽然葛佳鹏没有受刑,但是购药任务顺利完成,证明他坚守住了气节。刘泽之命令道:“以我和周局长的名义给局本部回电:葛佳鹏等四人都接受住了考验。上海分局迫切希望葛佳鹏重返一线。如果局本部同意,武顺和季刚身体允许的情况下,请把他们也调入上海分局。” 孙栋盛答道:“我这就去办。” “我估计韩长官很快会召见我,我去歇一会。十几天了,加起来没有睡够二十四小时。”重庆局本部没有回电之前,他没有权利分配药品,只能设法回避,而且他也是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睡梦中刘泽之被孙栋盛叫醒,他拿起手表,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一点了。孙栋盛说道:“韩长官的王副官早就来了,听邱医生说了您的情况,执意不肯叫醒你。局本部的回电来了,我没办法这才来打扰,请长官见谅。” 刘泽之一边起身着衣一边答道:“我们之间,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你就不应该叫王副官久等,太失礼了。局本部怎么说?” 孙栋盛很为难:“这是电文,保密程度是我有权翻译的,您自己看吧。我让食堂熬了江米粥,这就好了,一起吃一点吧。” 刘泽之看完电文,眉头微蹙,随即有了主意,命令道:“请王副官一起来用餐。” 三人用完午餐,王副官说道:“韩长官命我转告:如果刘副局长方便,他想见一见您。” “长官召见,什么时候都方便,走吧。” 侍卫通报刘泽之来了,韩德勤爽朗的哈哈大笑:“快请进,你可是替我解决了一大难题啊。泽之啊,不愧是军统的王牌特工,来,坐下说。王副官,上茶。” “长官过奖了,泽之愧不敢当。” “泽之,损失大吗?” “有五个人至今未归,估计凶多吉少了。” 韩德勤劝慰道:“唉,有行动就会有牺牲,打仗就会有伤亡,有的时候,一盒药就是一条性命。泽之,你不必过于伤怀。” “长官说的是,泽之受教。” “不怕你见笑,第三战区各个师团的卫生所听说军需处购进了大批西药,纷纷打报告要求调拨,腿长的已经来了。” 军需处购进?这从何谈起?刘泽之不能认可,话却说得很漂亮:“什么购进?虽说前后也花了十几根金条,我还能问韩长官要钱吗?韩长官对军统,特别是上海分局的关照可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韩德勤哈哈一笑:“你说得对,如果真的要花钱从黑市上购买,且不说能否购到,这一千多根金条,从哪里出?泽之,我可是没把你当外人,这批药品你能给我留多少?” 军统重建根据地需要韩德勤部大力协助,刘泽之把姿态放得很低,起身答道:“这是军统局本部发来的电报,请长官过目。这批药品是奉韩长官的命令设法搞到的,本应全部上缴司令部军需处。可泽之是军统的人,不敢违抗上峰的命令,请韩长官体谅卑职的难处,看在这批药品无论调拨那个部门使用,都是为中国抗战出力的份上,给泽之一个面子。” 韩德勤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心道:一半?比预想得少,可也不算太过分。他犹豫着是否再多争取一些?或者是由军需处先挑选? 刘泽之又道:“泽之有句不足为外人道的话:这批药品究竟有多少,都是些什么品种。还没有来得及上报,说是一半,怎么算都可以,请韩长官斟酌,泽之一定配合。” 刘泽之如此上道,韩德勤反而不好再做过多的要求,答道:“怎么能让你为难?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按毛先生说的办,和军需处办完移交后,另外一半你随时可以派人运走。这些日子上海分局从军需处借支的经费,大约有六七十根金条,一笔勾销。我命军需处再给你们调拨五十根金条的经费。泽之,我知道这些不够,可第三战区的经费也很拮据,望你能体谅。” 刘泽之松了口气:韩德勤没有心存芥蒂就好,下一步重建根据地还要仰仗。他正色答道:“长官言重了,泽之愧不敢当。您如此体恤,泽之铭感于心,但有差遣,只有力所能及,绝不敢辞。” 韩德勤其辞若有憾焉,实则深喜之:“又来了,哪来这么多的客套?周局长和我议定本月二十五日展开行动,我已命令苏东然部,还有许松全的那个警卫营全力配合,还需要什么?尽管说。” “谢谢韩长官仗义援手,为第三纵队更换了一批武器装备,又命苏旅长、许副营长协助,泽之怎敢再有索求?” “范大可那个奸细,你准备如何处置?” “此人有电台,我怀疑他还有同伙,想马上提审他,而后……这么处置不知是否妥当,请长官指教。” 韩德勤摇头笑道:“干你们这行的,心思太多了。如能达到目的,那是最好,就由你全权处置吧。” “是,长官军务繁忙,泽之不敢再打扰,就此告退。” 回到军医院,刘泽之叫来孙栋盛,问道:“还有人回来吗?” “没有,那五个人还是下落不明。” “冯根生、巩肃和等人怎么样了?” “刚接到冯根生发来的电报,他继续潜伏在上海,等待周局长和您下一步的命令。巩肃和主导执行购药任务,76号对他恨之入骨,按照事先的计划,他转移到了镇江,暂时保持静默。” “你把药品的一半移交给韩长官的军需处。给局本部回电:上海分局遵命照办。不过另外的一半暂时不要运走,你亲自带人分批藏起来,此时刚刚事发,日伪封锁盘查会很严密。” 孙栋盛答道:“我明白,这份电报如果被截获,日伪各军警机关更会全力拦截,让他们瞎忙乎去吧。” “韩长官答应调拨给我们五十根金条的经费,你派人领取。还有,之前我们向第三战区借支的经费一笔购销,别忘了去军需处办个手续。” 孙栋盛很高兴:“太好了,我还担心军统分走一半药品,韩长官会不谅解,没想到韩长官如此深明大义。再算上拨给我们的军火,第三战区也花费了一百五六十根金条了,我们移交的药品价值五百余根金条,大家都算是有所收获。” “你把范大可交给许松全,我两个小时后要提审,让许营长给我当助手。对了,他是你查出来的,对我说说经过。” “根据投毒案时有机会接触到饭菜的范畴我们划定了嫌疑人的范围,有人之多,我派人把这些人列入监控范围,故意向他们泄露了有关军统的情报,根据他们的反应,把嫌疑人的范围缩小到了三个人。” 孙栋盛说的很简单,实则在不能让嫌疑人察觉的情况下,暗中做好这一切,并不容易,刘泽之当然明白这一点,夸了一句:“干得不错。” “其实到了最后期限我还是没有确定奸细就是范大可,无奈之下只能命令处决贾昊,当然,事先我已经派人去了充当刑场的那片小树林里,如果范大可不是这个人,命令警卫队的手下执行死刑,临刑前会有人出面阻止。范大可却‘纡尊降贵’亲自行刑。他带着两名卫兵走后,贾昊死而复生,逃跑。那个奸细不是贾昊还能是谁?” 刘泽之笑笑说道:“军统忠义救第三纵队新任队长,岂是泛泛之辈?你去办理药品移交手续吧,很多师团卫生所的都在等着领取药品那,别让人家久等。” 第五百九十六章 口若悬河(上) 孙栋盛又道:“为什么让许松全给您当助手?他那个人不错,却是一个赳赳武夫,既然是两个小时候才开始审讯,我毛遂自荐吧。” “你不合适,我就是需要一个赳赳武夫,而且还不是军统的,我管不了的人。你命许松全现在就去布置审讯室。记住:审讯开始十来分钟后,你找个理由让小孔把我叫出来,到那个时候我再和你细说。” 孙栋盛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答应。 十三号晚上六点,刘泽之来到一间被布置成临时审讯室的诊室里,皱起了眉头:“哪来这么多的刑具?我曾对自己发过誓:绝不对任何人用刑,审讯的时候你可不能冲动。” 许松全和军统的人交往密切,也曾听说过刘泽之的这个习惯,很不以为然,这次终于找到机会表达自己的不满:“我请教了你们的人,跑了好几个地方,从军法处、警务处借来的。自缚手脚,您这又何苦?范大可不是个好东西!听说陈铭被76号折磨的奄奄一息,我们何必讲这些迂腐的道理?” 刘泽之坚持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范大可能招供吗?您不是说他还有个同伙吗?司令部驻地埋着一颗定时炸弹,太危险了。我觉得不用刑,他肯定不招。” “我宁可放弃,再想别的办法。行了,你带人把范大可押到临时审讯室。” 许松全带着两名警卫把带着手铐的范大可押了上来。 刘泽之冷笑道:“范队长,我要谢谢你,没有你的配合,设计放了贾昊给小野平一郎送去假情报,倪新也不会被我误导,购药计划就不会完成的如此顺利。” 范大可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彪悍大汉,身高体壮,他定定的看着刘泽之,没有说话,许久,沮丧的垂下了头。 刘泽之又道:“其实你帮军统的忙不是第一回了,想当初你误信军统给了潘干臣的qing妇梁女士十根金条,才让小野平一郎等人对潘干臣更加疑心,把他扣在南京不允许返回部队,苏东然部才有了反正的机会。” 范大可心下恨恨,还是垂着头没搭话。 刘泽之故意叹了口气,嘲讽道:“唉,有心插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虽是日本人的奸细,对军统立下的功劳,不在我们这些人之下。不过我很为难:该怎么处置你那?为你请功?没这个规矩;杀了你?又不忍心。我想来想去,决定放了你。” 范大可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了刘泽之一眼,仍旧一言不发。 “当然,放了你是有交换条件的:我推测你最起码有一个助手,还有一部归你使用的电台,我想知道这一切。” 范大可终于开口:“我是不会背叛大日本帝国的,你别痴心妄想、徒费唇舌了。” 许松全忍不住厉声呵斥道:“混账!都成为阶下囚了,还敢如此嚣张!你一个中国人,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效劳,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刘泽之摆手制止了,说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为日本人效力,如果我们谈不拢,我只能把你交给韩长官处置,因为你是第三战区的……” 小孔进来打断了刘泽之没说完的话,他附耳低声说了两句,只听的什么分配起了冲突,孙栋盛弹压不住云云。刘泽之对许松全说道:“有点急事,我去看看,一刻钟后回来,你先和他聊聊。” 一杯刘泽之和范大可的对话激怒了的许松全正中下怀,他坐在主审的位置上,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道:“刘副局长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我没有他那么好的耐心,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说出你的助手是谁?电台在哪里?” 范大可像是没有听见,垂首不语。 三分钟后,许松全问道:“想清楚了吗?说说吧。”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好,有种!来人,把这个该死的奸细绑上刑架!” 墙壁上钉着四个铁环,两名卫兵推搡着范大可,把他四肢分开捆在铁环上。 许松全操起一根钢鞭,问道:“你的助手是谁?” 范大可闭上了双眼,听天由命。 许松全唰唰就是几鞭!范大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许松全又问了几遍,范大可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回答。许松全恼羞成怒,本来想露一手,如果得不到答案,怎么向刘泽之交代?他厉声喝道:“你不说,是吧?来人,把竹签子拿过来,把他解下来,拉过来!” 警卫想劝几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照办。 范大可的左手被扣在竖放着的一个铁制的手套里,手腕被绑在桌腿上。许松全拿起一个三寸长、二三毫米粗细的竹签子,用力把锋利的那一头摁进了范大可的食指里!范大可忍痛不住,叫出声来。 许松全问道:“我再问一遍:你的同伙是谁?电台在哪里?” 范大可坚定的摇了摇头! 许松全怒极,挥起一把铁锤,狠狠击打竹签的钝头!竹签子被一点一点钉进去,碰到指骨,劈成几瓣,深入指内! 十指连心,范大可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第一次审讯犯人的许松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一时也慌了手脚:不会死了吧?愣了片刻,才想起命令警卫用冷水泼醒。两名警卫手忙脚乱的泼醒了范大可。许松全强自镇定的问道:“你倒是说不说?” 范大可的左手还被绑着,脸色灰败,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许松全还想再问,一个声音传来:“许松全,你在干什么?” 许松全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刘泽之冷着一张脸,带着孙栋盛和两名士兵站在门口。 许松全挤出一丝笑意解释道:“那什么,姓范的嘴硬得很,就是不招,所以我只能……,您放心,他没事。” “没事?你看看他都成什么样子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用刑吗?” 许松全忍不住反驳道:“刘副局长,用刑姓范的还不肯招供,不用刑,他能招供?我实在想不明白您是怎么想的?那还不如不审,费这个劲干什么?” “放肆!你敢抗命?!” 房间内外数名士兵恰好都是许松全的部下,他自觉大失颜面,顶撞道:“刘副局长,我并不是您的部下。” 孙栋盛赶紧出面劝道:“许副营长,注意分寸!刘副局长,老许也是立功心切,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来人,解下人犯。老许,你去忙吧,我来给刘副局长当助手。” 刘泽之叹了口气,摆摆手命令许松全出去。话一出口,许松全就后悔了,又不好出言道歉,就势离开。 许松全走到走廊拐弯处,王庚迎面走来,拉过他低声说了几句,许松全不相信的摇了摇头,答道:“怎么可能?我对姓范的王八蛋用了酷刑,他一个字都没说。刘副局长不用刑能让他主动招供?” “你不信?那好,我陪你回去在门口旁听。” 刘泽之在主审官的位置上坐下,命令道:“给他倒杯水,请邱医生来处理一下。” 孙栋盛答应着命人去叫邱医生,亲自动手解下范大可,扶着他坐下,又倒了杯水递给他。 邱医生很快就来了,十几来钟后,范大可的左手被包扎好了,还为他注射了一针止疼针。刘泽之说道:“邱医生,辛苦了,你去忙吧。”转头对孙栋盛说道:“你们也都出去吧。” 孙栋盛担心刘泽之的安危,有些犹豫,刘泽之笑道:“他一个伤员能把我怎么着?你们尽管去吧。” 孙栋盛等人只得走出房间,审讯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范大可主动说道:“刘泽之,你不要枉费心力了,无论你是命人用酷刑,还是假作好人,我都不会让你如愿的。” 在门口倾听的许松全看了一眼王庚,意思是:你看怎么样?我说对了吧? 王庚示意他稍安勿躁。 刘泽之不以为忤。答道:“你误会了,我是真的想放了你,可我有我的难处,先不说我的难处,说说你吧。我很替你担心:你毫发无伤的回了上海,小野平一郎会怎么处置你?他一定认为你早就被军统策反,成了双面间谍。” 范大可心下一阵悲凉:是啊,小野平一郎怎么可能相信自己?自己不死于军统之手,也会死在小野平一郎手中,天大地大,为什么就没有一席容身之地? 刘泽之又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和你一样,也是一个卧底。你的处境,我感同身受,那是一种沦为弃子的悲凉无助。” 范大可还是没有说话。刘泽之自顾自的说下去:“我不想劝你放弃信仰,出卖战友,苟且偷生,因为我知道那么做你会很痛苦。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十一号,小野平一郎和军统进行了一次人质交换,军统用相原信义等七人,交换了葛佳鹏等四人。葛佳鹏,你应该认识吧?军统排的上号的作伪专家。我为什么只提到了这两个人的名字?因为双方真正在意的,能让人质交换得以进行的,就是这两个人。其他的人,不过时恰逢机会,捡回了一条命而已。” 范大可不明白刘泽之为什么对他谈起了这些,不由的看了刘泽之一眼。 刘泽之叹了口气,说道:“你很奇怪我为什么和你谈这些吧?我身份暴露落入76号手中,从来没有敢奢求会有人来营救我,虽然当时的我,对上海分局前后三任正副局长都有过救命之恩!而郭烜、叶君远被76号抓捕后,军统都曾命潜伏在76号里的我设法营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范大可似有所悟,抬头看着刘泽之。 第五百九十七章 口若悬河(下) 刘泽之继续说道:“并不是我对军统的忠心不够,也不是戴老板、毛先生对我不够赏识。而是因为郭烜、叶君远、葛佳鹏、相原信义是难得的技术人才,而你我这样的人,一旦身份暴露,就没有价值了。” 范大可不由得叹了口气,刘泽之的话说中他的心事:和刘泽之一样,他也是一个一旦身份暴露,就一文不值的卧底。虽然早就心知肚明,可被戳中要害,谁又能毫无动容? “这虽是情报战的惯例;可总有例外,比如我:上海分局诸同仁就没有放弃。这一次,你遇到了我,我也想放了你。” 这番说辞范大可根本不信,再次垂下了头。 “我知道你不信,其实我并不是为了你。唉,此次执行购药任务五名上海分局行动特工被76号抓捕,自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想放弃他们。” 原来如此!范大可信了几分。 “可是人质交换的前提是双方都有这个意向,说句失礼的话:你的分量不够。” 范大可心中不悦,正想反驳,却突然想明白了:生死都操与他人之手,还争论这些干什么? 刘泽之似乎并不需要范大可表态,自顾自的说下去:“所以我建议你供出你的助手和电台,你都暴露了,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也不需要过不了出卖战友这一关,因为你并不是让他们去送死。说实话:既然是你的助手,做的再隐蔽,也有蛛丝马迹可寻,你不说,我也未必找不出这个人。” 范大可微微叹了口气:他相信刘泽之有这个能力,否则此人怎么可能在76号潜伏四年之久?还能官居总务处长? “不过我担心时不我待,这么大一批药品,在76号眼皮子底下被我们抢走,盛怒之下,为了泄愤,小野平一郎很有可能立即把五名军统行动人员送上刑场,这也是他向上峰交代的一个办法。唉,那五名行动人员所知不多,在小野平一郎眼中,和你一样,没有价值。” 范大可暗暗点头:以他对小野平一郎的了解,这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我需要你协助,供出这个人来。其实就算加上他,分量也不够。” 范大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刘泽之说的是对的,他——已经没有让小野平一郎妥协的价值了。 “为了让小野平一郎答应交换人质,我要替你设一个局,你的助手得到了一个情报:军统即将起兵光复根据地的时间和兵力配置,当然他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时间,而你知道军统发起进攻的准确时间。我想以小野平一郎的精明,也许会主动提出交换。” 范大可脑海里天人交战:为了活命,就这么背叛大日本帝国吗? 刘泽之看出了他的心思,冷笑道:“这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你执迷不悟,军统上海分局托庇与韩长官麾下,我纵然想庇护,也做不了主,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我的难处。许松全奉命和我一起处置你,我只能把你交给他全权处置,毕竟你是第三战区的人。你好好想想吧。” 邱医生的分寸拿捏的很好,半个小时过去了,被抽掉一半剂量的止疼针的效果过去了,钻心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想到还要面对许松全那个敢当面顶撞刘泽之的活阎王,一定会受到更残酷的刑法,范大可动摇了,他嗫喏着问道:“你确定小野将军会中计吗?” 短短的一句话,门外偷听的许松全陡然一惊:搞定了!他兴奋的搓了搓手,来回溜达几步,想和王庚聊几句感想,王庚却示意他噤声。 刘泽之依然风轻云淡:“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即可,你失去了音讯,此人此时一定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后我想这么办……”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范大可长叹一声:“罢,罢,遇到了你,这都是命!没想到你为我想的这么周到,居然考虑到了我会不会被小野平一郎怀疑,我愿意招供,我的助手就是军医院门口那家纸烟店的老板老顾,顾泰宁,电台也在那里,如果没有转移的话……”说着说着,范大可突然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先是无声饮泣,渐渐变为嚎啕大哭。 刘泽之没有制止,耐心的等他发泄的差不多了,才有说道:“你回上海后,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再帮日本人做事了,实在躲不过,敷衍一下也就是了。等到国土光复之日,如果那一天你我还活着,还能有机会见面,我会为你作证:你曾为军统效过力。也许可以洗清你汉奸的罪名。” 范大可叹了口气,答道:“谢谢你,你的话我记住了。” “来人——”孙栋盛带着两名警卫走进房间,刘泽之命令道:“把范大可带下去关起来,给他疗伤。” 孙栋盛答应着押着范大可走了,许松全探头探脑的蹩进来,搭讪道:“刘副局长,您辛苦了,那什么,我带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我觉得应该……我是说您做主。” 刘泽之看了他一眼,笑道:“前言不搭后语,让其他人收拾吧,你跟我来。” 在军医院借给军统上海分局的一间办公室内,孙栋盛也赶来了。 许松全首先说道:“刘副局长,我向您道歉,是我态度不好,顶撞长官,请您处置,只要您让我参与抓捕行动。” 刘泽之笑道:“你误会了,没有你对范大可用刑,我磨破嘴皮子他也不会招供。李士群说过一句话: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为了把戏演足,事先无法言明,还请你见谅。” “您要这么说,我无地自容了。刘副局长,对您,我是心服口服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应该立即抓捕纸烟店的老顾,然后和小野平一郎提出交换人质,免得我们的人多受罪。和范大可这样的奸细,您总不至于还讲信用吧?” “对任何人都要讲信用,想当初我求倪新……不说这个了,更重要的原因是立即抓捕,范大可和老顾,两个人的分量不足以让小野平一郎就范。老孙,应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我明日复查,也许会做胃部切除手术。” 孙栋盛答道:“你放心养病,其他的事都有我那。” “归属军统的那批药品都安顿好了吗?” “您放心,我分了四批藏起来了。” 刘泽之又道:“老许,你去找一趟院长,给我拿一盒二巯基丙醇,别记账了。” 许松全很奇怪:刘泽之要一盒解毒药干什么?却还是答道:“我这就去办,上次邱医生赠给了军医院十来盒西药,说是您给的,走一下帐就行了。” 这两天顾泰宁坐立不安:范大可好几天没有露面了,设法向军医院警卫队的人打听,说是范队长被派遣执行秘密任务。什么样的任务,临行前连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军医院突然来了大批的药品,纷纷传言说是军统搞来的,具体内幕却有很多种说法。他决定再等一两天,范大可再不露面,就弃店逃亡。 可是未奉命令,逃回上海,怎么交代? 外面传来敲击门板的声音:“老顾,开门,给我拿两盒烟。” 顾泰宁的纸烟店说是每天晚上七点关门,因为他为人和蔼,做生意巴结,经常有人在关门后敲门购货。他听出来来人是范大可的副手,军医院警卫队副队长老黄的声音,平静了一下,答道:“来了。” 打开门板,黄队长递过几张法币说道:“两盒烟,再给我拿瓶老白干,赊的账也一并结了吧。” 顾泰宁付货收钱后,拿出一个卷边的白本子,划了一笔,说道:“急什么?我还怕你不给钱吗?对了,范队长还欠五盒烟钱,我怎么好几天没看见他了?” “我替他结了吧,还差多少?” “这可不敢,也就一个星期,时间又不长,好像信不过范队长似的,范队长回来了,我没法交代。” “我们要换防了,老范再回来,不定是那天的事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钱够了,还多了点,给你两包火柴吧。换防?大家都混熟了,你们又要走了。” 黄队长接过火柴,点了一根烟,答道:“上命差遣身不由己,说什么在军医院的时间长了,会内外勾结,贩卖药品。哼,也不知道是谁进的谗言?贩卖药品?军医院穷的耗子都搬家了,就那么点药品,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怎么贩卖?警卫队还有谁赊你的帐,你赶紧去要,几天后我们就走了。谁要是敢赖账,你来找我。” “多谢黄队长。以前军医院是穷,可现在不一样,这两天听好几个人说购进了好多药品。” “连你也听说了?就是因为这事,军统帮了大忙,所以韩长官也要帮军统一个忙,我们开拔后就上战场了。范队长就是为这事去补充兵员了。” 顾泰宁陪笑道:“补充兵员?这么说您和范队长要升官了?” 黄队长发着牢骚:“唉,补充两个连,加上原来的人,整编出一个营,芝麻绿豆官,上了战场子弹可不长眼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得,我走了。” “黄队长慢走。” 关上门板,顾泰宁盘算着:扩编成一个营,这么说范大可没有出事?是因为走得急,才没有和自己联系,看来没必要急着逃走;也要帮军统一个忙?什么忙?警卫队一百多号人参与的行动,要打听应该不难。 第五百九十八章 再设迷局 元月十四号凌晨五点,天色漆黑,冬日的阴霾里,刘泽之一个人走出了军医院的大门,在他身后,刚安排好对大门西侧一百余米外那家纸烟店监控的孙栋盛,恰好回到大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的跟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东方泛出鱼肚白,步行了五六公里的刘泽之,来到一处僻静的小树林里,向里走了二三十米,是一座无主的孤坟。 刘泽之把那盒二巯基丙醇放在了坟前,寒风凛冽,他的声音落寞沧桑::“老林,我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还好吗?一盒药,要了你的性命,还搭上了陈铭的一条胳膊……”四周寂静无人,刘泽之放纵泪水肆意纵横:“我这条命,你用你的命换来的……我早就想来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我没脸见你……你一定恨死我了吧?可请你相信,如果当时的我能做主,我一定选择救你,我亏欠的人太多,来生来世,不,是永生永世都还不清……我好累,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可我早就失去了自弃了断的权力……老林,听说你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儿女,我想照顾他们,可他们远在成都,我力不从心……” 旋风袭来,在坟前打了个转,卷起一阵烟尘,刘泽之拭去泪水,自嘲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其实我也信不过自己,我曾承诺过要照顾阮波的女儿,可我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流落到了那里?我曾向阿无承诺要照顾阿林,阿林却为我而死……” 孙栋盛远远地看着,没有上前:那个男人的软弱愿意展现人前?孙栋盛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到军医院,孙栋盛装作若无其实的样子迎上前来:“走吧,一起去吃饭。” “我一会要做胃镜,不能进食。” “那我现在向您汇报:今天凌晨四点我亲自在纸烟店窗口外安装了的窃听器,从昨天起咱们那辆箱式货车就停在纸烟店北边十米外的那个空地处,接收器就安装在车厢里,里面二十四小时布有监听人员。黄队长那里我带着王副官交代好了,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按照您的命令,我推迟到十六号去一中队。对了,崔峰和廖康和从吴旅长那里回来了。” 周成斌成功策反南京汪伪集团原七十九团起事反正,被韩德勤改编为司令部直属第二混成旅。崔峰担当特使,面见小野平一郎和倪新后,按照约定,被送到了与日战区交接的混成旅驻地。廖康和参与整编后,二人一起回到司令部驻地。 “命崔峰协助你执行此次任务,策反完成后,按照局本部之前的安排,廖康和会撤回重庆,你转告他再耽搁几天,等风声过去了,顺便带队把药品押运回去。” 九点整,顾泰宁的纸烟店开门后,警卫队不当值的官兵三三两两的光顾,有的结算赊欠的旧账,有的购买香烟火柴、洗漱用品。顾泰宁留心探问,都说是开拔在即。进一步聊到具体时间,却又都表示还不知情。 中午,军统下辖的第三纵队直属中队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军医院,下午两点,孙栋盛带着最后一批下属走了。 顾泰宁的纸烟店因为开在医院门口,还代售些粳米、面包、奶粉等病人吃用的货物。下午五点王庚带着崔峰来买烟:“拿一盒小大英,呦,这里还有奶粉?给我拿四袋。” 顾泰宁没见过崔峰,一边拿烟一边答道:“只剩两袋了,要不你先拿着?三天后就又进货了,到时候您再来看看?” 王庚说道:“崔组长,先拿两袋吧,到时候不够我再来买。” “哪能让你花钱?刘副局长的胃被切除了一半,半个月内只能进食流食,能进食了,也要少吃多餐,保养着才行。医院食堂的饭菜,唉,太差了,也不能总麻烦人家开小灶。三天后?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崔峰点出几张法币塞给王庚:“你拿着,除了奶粉,再买点白糖、粳米。” 王庚推辞道:“这可不行,我还有点钱,够买两袋奶粉的。” “两袋哪够啊?让你拿你就拿着!这一次,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留着钱干什么?” 王庚只得接过钱,安慰道:“瞧您说的,您随警卫队行动,能出什么事?” 崔峰叹了口气,说道:“拿着奶粉,走吧。” 王庚拿起奶粉,二人走出纸烟店,王庚的声音原来越远,渐不可闻:“根据地光复了就好了,总是寄人篱……” 顾泰宁暗自盘算:王庚是军统的,姓崔的好像是他的上峰。刘泽之他见过,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他做了手术?应该是,前些日子范大可投毒,此人中毒最重,捡回一条命后没有在医院休养,却外出了,应该是为第三战区搞药品去了,军统为什么如此卖力?难道是韩德勤答应协助他们光复根据地? 军统根据地沦陷,转移到这里之后,曾听范大可说过:什么胜利?军统有生力量毫发无伤,随时可以光复。 孙栋盛带着军统的绝大多数人走了,应该也为的是这件事。那个姓崔的随警卫队行动,难道韩德勤派去协助军统光复行动的就是扩编为一个整编营的原医院警卫队?可惜的是范大可不在,搞不清具体的行动时间。 范大可带队协助军统光复根据地,太好了,他肯定会设法破坏,有一个身为营长的内线,军统光复根据地的设想定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可惜的是范大可手边没有电台,如果自己能搞清楚军统发起进攻的具体时间,岂不是大功一件? 顾泰宁拿起账本,交代了雇来帮忙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力笨几句,进了医院向警卫队驻地走去。 警卫队驻地颇为忙碌,许松全的部队有些已经来了,原警卫队却还没有腾出宿舍,纷乱无章。顾泰宁一边找人结算旧账,一边留心探问,好几个人都说明日凌晨一点就要开拔。至于开拔后有什么行动,士兵们是真不知道,几名军官又都缄口不言。顾泰宁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帐也结的差不多了,怕停留太久,引人怀疑,只得夹着账本向外走去。 警卫营宿舍靠近后门有两间杂物房,顾泰宁路过,突然听到范大可的声音:“给我找医生,再给我打一针止疼针。” 顾泰宁一愣:范大可怎么在这里?他退后两步,闪身躲在一棵树下,装作翻看账本,侧耳倾听。 “吵什么吵?你以为还是我们的队长啊?该死的奸细!还想要止疼针?有药也不给你用!” 另外一名士兵的声音响起:“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是日本人的汉奸!要让别的兄弟知道了,能活撕了你!” “小点声!军统的长官不是吩咐了吗?行动在即,让其他人知道了会动摇军心。再说他还没有招供,现在还不能死。” “其实不说,好多兄弟也在怀疑。” “他们怀疑是怀疑,可我们不能说。范大可,你说你何苦来着?宁可被竹签子钉手指,也不肯招,你死心塌地为日本人效力,有什么好处?” 顾泰宁心虚不安的听着,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老顾,你怎么在这里?” 顾泰宁吓的一哆嗦,赶紧掩饰:“黄队长,我来结账,有笔账好像算错了,我正在看。” “这里你不能停留,快走吧。” “我这不是想去后门找两个正在上岗的兄弟吗。” 范大可似是听到了动静,故意提高声音说道:“军统对我使用酷刑,以为我会屈服?做梦!还痴心妄想和皇军硬拼,再度建立匪区……” 黄队长脸一沉,厉声说道“还不快走?!” 顾泰宁不敢再停留,诺诺连声的走了。 回到纸烟店,隆冬季节,顾泰宁汗湿重衣:原来范大可被捕了!好悬那,好在他还没有供出自己!可他能坚持多久?现在是刘泽之不得不做了胃切除手术,孙栋盛等人匆忙赶赴前线,才没有继续审讯吧?可不会耽误太久的,不是又来了个姓崔的吗?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立即潜逃吗?还是那个问题:逃回去能取得上峰的谅解吗?顾泰宁点着一根烟,苦思冥想:如果自己在范大可暴露被捕的危机情况下,搞到军统发起具体进攻的时间,发报后,隔一段时间,因此事也有暴露的危险,不得已才潜逃,不仅不会受到责难,也许还会重用吧?可军统何时发起进攻那?许松全的部队已经来接防了…… 到了小力笨下班的时间:“老板,我走了。您把账都结清了吧?警卫队走了。” 什么?顾泰宁被惊醒,走到门口,果见警卫队的士兵列队开拔。“老板,我回家了。” 顾泰宁挥手道:“回去吧。” 小力笨走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泰宁神不守舍的等到七点零几分,关上了店门。走进后面的房里,草草收拾了一番,架设好电台,呼叫联络后,开始发报:海王星被捕,被酷刑审讯,坚不招供。军统对外封锁了消息。职获悉军统下辖武装力量,已离开韩德勤部占领区。原军医院警卫队扩编为一个整编营,协助军统行动,将于近日发起进攻,妄图攻占原匪区,具体时间不详。一名姓崔的特工出现在军医院,有可能随此营行动。军统副局长刘泽之胃部切除手术住院,匪首周成斌下落不明。 刚发完电报,没等他收拾,门被大力撞开!崔峰带着王庚等人持枪闯了进来,厉声喝道:“不许动!” 顾泰宁拼命向窗口窜去,崔峰一脚踹来,顾泰宁闪避,顺手拿起桌上的半坛酒劈面砸去,崔峰躲闪不及,酒坛砸中他的左头骨,头破血流,酒坛破成碎片,酒水淋淋漓漓洒了一身。王庚抬手就是一枪,击中已经蹿出窗户的顾泰宁的左腿。顾泰宁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束手就擒。 第五百九十九章 用心良苦 晚上九,于思文来找还在加班的野平一郎:“将军,海王星有消息了,他的助手发来电报,海王星被捕。本站地址更改为:,手机更改为请您过目。” 野平一郎接过来,看罢道:“倪新早就向我汇报,他推测海王星出事了,不幸言中。军统果然企图恢复根据地,可惜具体的时间没有搞清楚。” “海王星助手的这份电报,证实海王星被捕后并没有出卖他。将军,你看这里:海王星被酷刑审讯,还有这里:原来军医院警卫队扩编为一个整编营,协助军统行动。海王星是警卫队的队长,您海王星有没有可能知道具体的进攻时间?” “这种可能性有,可海王星已经被捕……于桑,76号抓捕了五名军统运输药品的军统行动人员,审讯有收获了吗?” “属下不知道,我这就去问问。” “你去一趟76号,如果招供,把笔录拿回来,如果还没有,转告倪桑,就是我的命令,把人犯交给你带回来。”见于思文欲言又止,野平一郎问道:“你还有事?有事就吧。” “属下一个时前把田中胜荣等六人从机场接回来了,田中胜荣想觐见将军。” 野平一郎叹了口气,问道:“于桑,你田中胜荣落入军统局本部手里,他招供了吗?” 于思文答道:“实话,属下觉得他招供了,否则谍报网不可能全军覆灭。” 野平一郎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我不见他了,你替我做一份资料,以行踪有所可疑,却查无实据为名,上报大本营总参谋部,建议从今天后禁止此人在任何军警机关任职。让他回日本去。至于其他的几个人,暂时安排在你的特工队吧。” “将军宽容大度,希望田中君能体会到您对他的爱护。属下告退。” 两个时后,于思文回来了,他向野平一郎报告:“将军,倪局长那五名军统行动人员三个招供了,两个坚决不招。可惜的是他们就是普通的一线行动人员,所知不多,根据他们的供词倪局长』』』』,派人抓捕,不出所料得都以失败告终:被供出的联络转移了。倪局长命我把五个人都押回来了。这是那三个人的供词。” 野平一郎接过来信手翻阅着。于思文陪笑道:“田中君通听您不肯见他,很冲动,我劝了他几句,才去的76号。回来的时候他又求人来找我,是给您写了封信,一再恳求我替他呈送给您。” 野平一郎看着于思文,没有伸手来接。 于思文只得把信放在办公桌上。野平一郎沉默良久,拿起信,划着一根火柴,燃了那封信。 于思文急道:“将军——” 野平一郎命令道:“于桑,我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也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他的消息。你立即把他送走。来人——请倪局长马上来见我。” 午夜十一半,倪新来了,野平一郎开门见山的道:“军统那个特使崔峰不是给你留了一个联络电台的频率吗?试着和他们联系,就我要用你手中的五名行动人员中的三个,交换海王星。” 倪新当即反应过来:“您的三个,是那三个招供的把?” “是的,你把名单发给他们,暂时不要让他们知情。” “好的,等到交换的时候,我再把这些那三个人亲笔签名画押的供词原件交给军统,借军统之手杀了这三个人。” 野平一郎笑笑,答道:“这件事你去办吧。阎淳奉等人的供词我看了,这只能如此了。你有所不知,皇军在缅甸很被动,特别是淞沪地区增援缅甸的东西两路军……唉,战局不顺,冈村将军怀疑作战计划被泄露了。” “原来冈村将军命您去南京是为了这件事。阎淳奉的事……唉,好在这些混江湖的本身也不清白,既然要做,索性把事情做绝了,姓阎的和很多达官显宦们都有些关系,一旦……而且让他活着,那笔药款怎么办?其他的人关些日子,可以释放,阎淳奉……” 几条人命,特别是中国人的性命,野平一郎并不放在心上:“人在你手里,你看着办吧。” 十五日上午七,被切除了二分之一胃的刘泽之醒来,只见崔峰守在病床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来十几分钟,军医院很给面子,给您腾了一间单人病房,话也方便。” “怎么样了?” “都妥当了,76号今日凌晨三发来电报,我五回的电报,告诉他们同意交换,不过要做一些变动,不是三个人交换范大可,而是五个人交换范大可、顾泰宁两个人,否则宁可不办。76号才知道顾泰宁也在我们手里,半个时前回电同意了。这是具体的交换计划,您能过目吗?” 刘泽之实在力不从心,只得答道:“你做主吧。你的头是怎么回事?” “没事,受了轻伤,您好好歇着吧。” 下午五,崔峰命令把范大可和顾泰宁都押到军统借来的那间临时办公室,道:“应76号倪新的要求,刘副局长答应交换人质,时间就定在明天凌晨五,一个时后出发。” 范大可。顾泰宁都是一喜,崔峰又道:“来人,请邱医生给他们两个治疗,再给他们换身衣服。” 几分钟后,邱医生带着一名护士来了,对崔峰道:“崔组长,光室的人到处在找你,需要再给你拍张片子。五半关门,您赶紧去吧。” 崔峰答应着走了,邱医生先动手处理顾泰宁的伤口,范大可低声道:“你怎么也被抓了?早知道我就不扛着了。” 邱医生训斥道:“别话。” 邱医生是个慈眉善目的学者,顾泰宁并不害怕,低声答道:“我是发报的时候被捕的。” “这么他们是检测到了有电台在发报,刘泽之一直怀疑我有一部电台。” “原来是这样……” 邱医生再也忍耐不住,停下手训斥道:“越你们越来劲!非要逼得我向崔长官报告,让他惩治你们吗?” 范大可冷笑道:“你去报告吧,大不了军统这个姓崔的畜生和许松全一样,再对我用竹签子的酷刑!” 顾泰宁赶紧劝道:“我们不了,邱医生您别生气。” 邱医生皱眉道:“崔组长最温和不过,否则能让我给你们疗伤?再他明天下午还要带队……送你们交换的是许营长,你可别把他再惹反了。” 顾泰宁心中一动:崔峰有伤在身,却还要带队出发。许松全虽接管了军医院的警卫,却并不是军统的人,让他负责人质交换,军统没人可用了?难道明后天真的要发起进攻? 二人不再话,很配合的配合邱医生治疗,顺从的换了身可以遮掩住伤口的衣服。六整,许松全果然带队押着他们上了军统那辆箱式货车。 十六号中午十一,许松全带着五名军统行动人员回来了,他们走后才敢露面的崔峰一直坐立不安的在大门口等着,见许松全回来,迎上去道:“回来了?都还顺利吗?你怎么了?板着一张脸。” 许松全手拿一个文件袋,命令道:“先请他们五个去你们军统的办公室,不要让他们去别处。老崔,你陪我去见刘副局长。” 那五名行动人员都带着明显的刑讯伤,许松全这是干什么?崔峰没好多问,二人来到病房,刘泽之还在输液,苍白憔悴。 见此情景,许松全强压怒火,放缓了语气道:“您放心,交换行动进行得很顺利,不过有件事——这是76号负责交换的何其莘一同移交的,您看看吧,都有签名画押,我想不相信都不行!我知道何其莘心存挑拨,可这些人也太没骨气了,都军统家法严谨,请您处置吧。早知道,还不如不进行……当然那两个宁死不屈的很让人佩服。” 崔峰已然明了许松全的是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刘泽之接过文件袋,并没有打开,示意崔峰把病床下的一个瓷盆拿出来。 崔峰以为他要解,拿出瓷盆后就来搀扶他起身。刘泽之摇了摇头,又道:“把我的外套拿来。” 许松全赶紧照办,从门口墙上的衣钩上取来外套。刘泽之没有伸手去接,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镀银火机,崔峰奇道:“拿火机干什么?现在的您可不能抽烟。” 刘泽之不答,燃了文件袋!火舌很快由变大,刘泽之手一松,文件袋掉进瓷盆里。 许松全大吃一惊,喊道:“您这是干什么?” 边边想灭火,被崔峰一把拉住:“老许,稍安勿躁,刘副局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看着火苗又由大变,渐渐烧尽灰烬,刘泽之道:“许副营长,我求你一件事:这几份口供,你权当从来没有见过,好吗?” 许松全突然明白了刘泽之的苦心,又见术后虚弱的他额头布满冷汗,叹了口气,答道:“我……遵命照办。” 刘泽之松了口气,对崔峰道:“我这身体实在是不争气,就先不见他们了,该怎么处理,你来办吧。” 崔峰明白刘泽之的用意:那五名行动人员他并不熟悉,身为上海分局的副局长,总不能和部下串供欺瞒长官吧?他了头答道:“您放心吧,将来万一有什么传言,76号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的话当然不足信。我也会和这五个人好好谈谈,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不要有思想包袱,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本部来自看书网 第六百章 光复(上) 与此同时,小野平一郎召见了范大可和顾泰宁,倪新也在坐。小野平一郎说道:“范桑,说说事情的经过。” 范大可首先致谢:“谢谢将军、倪局长爱护,属下实在没想到将军会用军统要犯交换卑职,此恩此德,没齿不忘。” 顾泰宁也附和着说了几句。范大可又道:“属下奉命投毒后又放走了贾昊,估计已经引起了军统的怀疑,本想保持静默,接到直属上司警卫团的命令,说是要把军医院的警卫队扩编为一个营,交由军统指挥。属下想一定是军统近期有大的军事行动,于是留心打听,警卫团诸人似是并不知情,只能冒险从军统这方面打听,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属下判断军统是要光复……重新窃取原来的根据地,发起进攻的时间就在本月的十八号。谁知没等属下联络顾泰宁,把情报发出去,就被捕了。” 倪新插话道:“你觉得是那里出了纰漏?” “属下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没想明白。军统对属下用了酷刑,属下坚不招供。” 顾泰宁也说道:“范先生失去音讯后,我相信以他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不会屈服的,所以没有撤退。属下也察觉了一些蛛丝马迹,军统的确是妄想收复失地,准确的时间却没有搞清楚。担心贻误战机,想着先发报把已知的情报先传出来,再继续留心打听。谁知刚发完电报,军统的人就闯进来了。属下决意殉职,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被他们开枪击伤,力不能支,被捕了。” 范大可二人回来后,小野平一郎命他们先去医院检查,重新处理了伤口后,才命他们暂缓住院,接受讯问。 倪新又道:“二位受委屈了。军统搞到的那批药品现在在哪里?” 范大可答道:“属下被捕的时候,还没有这批药品。老顾,你知道吗?” 顾泰宁答道:“军医院接受了很多,医生护士都喜形于色的,但属下不知道是不是全部,不敢妄言。” 这是实话,倪新无法苛责,换了个话题:“范先生,你觉得你们脱险后,军统还会如期发起进攻吗?” 范大可沮丧的答道:“不太可能,周成斌、刘泽之等人行事谨慎,不会冒险。唉,付出如此代价得到的情报,却没有价值,实在是不甘心。属下还有一个怀疑……” 小野平一郎温颜说道:“有话尽管说。” “属下怀疑我被捕后,以刘泽之的能力,很可能推测出我还有一个助手、一部电台,他划定了嫌疑人的范围,派人跟踪……” 倪新插话道:“你是说顾先生被捕,是刘泽之有意为之的?” “是的,所以军统会放弃收复根据地的行动,或者是改变行动的时间。”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刘泽之想营救因为执行购药任务落入我们手里的五名行动特工,他……” 小野平一郎明白刘泽之的用意:想交换人质,又担心范大可,一个身份暴露的卧底,份量不够,所以设下了迷局,故意让顾泰宁发出一份语焉不详的情报,误导自己范大可有可能知道具体的进攻时间。倪新曾说过: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此言不差。范大可身受酷刑,证明此人对大日本帝国还是忠心的,此人潜伏数年,能力上乘,既然还想用他,自不会说出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被捕,其价值不足以进行人质交换,寒了下属的心。好在有那三名军统行动人员的供词,军统家法严苛,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是有把握的。 小野平一郎顿了顿,又道:“范桑,你们安心养伤,等伤愈后,就去76号供职吧。倪桑,我要向你求个人情:范桑、顾桑,要请你关照重用。” 倪新逊谢不已:“将军言重了,范先生、顾先生能去76号屈就,我求之不得,这是将军对76号的支持。” “来人——”秘书应声而入:“备车,送范桑、顾桑去军医院。倪桑,你多留一会。” 办公室内只剩下小野平一郎和倪新二人,小野平一郎问道:“倪新,你觉得军统会放弃收服根据地的打算吗?” “不太可能。” “那你觉得他们会何时发起进攻?” “属下不知道,只能从现在起加强戒备。” 小野平一郎叹道:“谈何容易?皇军的兵源越来越匮乏,淞沪地区防卫空虚,上海分局下辖的第三纵队实力今非昔比,我怀疑已有上千人,战斗力更是堪比一个步兵团。在葛佳鹏等人被捕后,军统不肯放弃,屡败屡战,为的就是有求于韩德勤的第三战区,韩德勤投桃报李,不会不派部队协助。一时加强戒备,军统肯定不会得手,可有句古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周成斌收复失地啊,否则今后上海分局岂不更难以对付?” “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协助军统行动的应该是范大可曾任队长,刚扩编为一个整编营的原军医院警卫队。你派遣一个行动组,携带电台,潜入韩德勤部占领区,找到这个营的驻地,打探情报。一个营,开拔上前线,是瞒不住人的。再派几个行动组,潜入军统第三纵队可能活动的游击区,设法侦知他们的行踪。” “也只能如此了,属下回去后马上就办。” 十八号晚上十点,倪新接到尤汉波带领的临时行动组发来的急电,说是八十三团二营即将开拔。倪新立即向小野平一郎作了汇报。一个小时后,尤汉波发来第二份电报:八十三团二营离开了驻地。小野平一郎再无怀疑,上报淞沪占领军司令部,调兵遣将。 谁知十来个小时后,十九号上午十一点,八十三团二营又回到了驻地,也不知是临时改变了行动,还是本来就是一个烟雾弹。日军的一个大队和汪伪集团下辖的和平救的两个步兵团、一个机枪连做了无用功。 随后几天,在军统第三纵队游击区活动的几个行动组也发来几分电报,说是第三纵队除了常有小规模的集结外,没有其他行动。尤汉波也发来电报汇报说:二营每天都处在一级战备状态,所有官兵不得外出,常备五天的干粮。派人乔装成送菜的菜农进入营区,发现武器弹药已经分发到了个人。 二十四日是农历除夕,上午九点,倪新带着妻女来到小野平一郎家中,娇娇兴奋的扑进外祖父怀中,扭股糖般撒娇:“爸爸妈妈出去玩,不带娇娇,爸爸打我屁股。我也要去,我就要去!” 小野平一郎抱起外孙女,哄道:“我们不去,满洲很冷,娇娇在上海,陪爷爷过年。”转头问道:“几点的飞机?什么时候回来?” 倪新答道:“中午十二点,搭乘满洲关东军来南京公干的飞机。初七回上海。鹤子,把娇娇抱走。” 娇娇撅起嘴,搂着外祖父的脖子:“娇娇不走,娇娇要和爷爷在一起。爷爷,爸爸又要打我屁股。” 看着外孙女红苹果般的脸颊,小野平一郎忍不住亲了一口:“好,娇娇哪都不去,就在这里。有爷爷在,爸爸不敢动娇娇的。” 倪新无法,只得说道:“我已命浅野君、何处长轮流值班,听候将军调遣。将军,您说军统是不是在搞‘疲兵之计’?” “我也有这种怀疑,军统下辖的第三纵队,虽然不是由职业特工组成的,不过各中队长、小队长都多少懂得一点特工常识,这对于游击战,很重要。你派出的其他追踪第三纵队行踪的行动组,未必有多大的用处。军统妄图收服根据地,仅凭一己之力,是不够的。只要命尤汉波盯紧韩德勤部八十三团二营,也许会有收获。” 倪新却不这么想,直言不讳的说道:“属下并不这么想,八十三团二营一直处在一级战备状态,这么长时间了,我总觉得有问题,怀疑是军统的障眼法。韩德勤部的部队多了,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营协助军统?” “你说的也有道理,好在冈村将军接受了我的建议,已经派遣了皇军的一个大队、皇协军的两个团加强了原军统根据地的守备。军统真敢发起进攻也是自投罗网。你们难得出去玩一趟,别再操心了。” 上午十点,军医院病房内,刘泽之戎装笔挺,准备出发。 邱医生很担心的说道:“刚拆线三天,你就要出院,还是去打仗,你自己也算是个医生,唉,怎么就不知道爱护自己哪?” 刘泽之笑笑答道:“我那算得上是个医生?等赶走了日本人,我转业给邱医生你当助手。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军统其他的伤员还要麻烦您多关照。我走了。” 邱医生转身追了出来:“刘副局长,别忘了您答应我的事,一定要活着回来!” 刘泽之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是想要一把日本人的指挥刀吗?我记在心上了!”他敛起笑容,走开两步,正色行了个军礼,转身离去。 邱医生站在走廊里,目送刘泽之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知为什么,心中一阵酸涩,几乎落泪…… 第三战区司令部警卫团已经另外派人接管了军医院的保卫工作,许松全部集结完毕,刘泽之说道:“许营长,走吧,但愿我们能开抗战以来,光复淞沪地区县一级行政辖区的先例。” 许松全踌躇满志:“一定可以拿下浦江县!苏东然的独li旅下辖的两个营也已经出发了,苏旅长亲自带队指挥战斗。日本人一直以为我们会打原来根据地的主意,在那一带集结重兵,让他们白忙乎去吧。”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第六百零一章 光复(中) 除夕夜野平一郎并没有守岁,哄着外孙女玩了一会,孩子睡觉后,也就寝了。 睡梦中野平一郎被在官邸值班的秘书叫醒:“将军,您醒醒,司令部参谋处有急事找您。” 野平一郎起身着装:“你知道是什么事吗?现在什么时候了?” “现在是二十五号凌晨二,一个时前,重庆韩德勤部和军统上海分局下辖的第三纵队向浦江县发起突然进攻。” 浦江县?野平一郎吃了一惊:难道军统的目标不是要收复之前丢掉的根据地,而是要攻占浦江县?军统好大的胆子!他们有这个实力吗?位于上海西南二百多公里的浦江县靠近韩德勤部的占领区,人口稠密,经济发达,县境内还有一座日军的粮食仓库、一座油料库,如果沦陷,必将极大地影响淞沪地区皇军的士气。 野平一郎命令道:“备车,去司令部!” 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内,各个部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惊动了,人来人来,各种电文不停地发送接收。野平一郎很快搞清楚了战况:重庆第三战区三个营投入了战斗,并不包括之前他认为会协助军统收复失地的原军医院警卫队改编的那个营。军统第三纵队也全面参战。 驻守浦江县的只有一个皇军大队和南京政府下辖的皇协军的一个战斗力下乘的步兵团,寡不敌众,沦陷已不可避免。调兵增援吧,韩德勤部派出两个团分别截住了通往浦江县的陆路、水路,双方的全面冲突一触即发。 野平一郎命于思文带队立即赶赴前线。凌晨三,秘书进来报告是冈村宁次打来了电话,野平一郎赶紧接听,冈村宁次劈头盖脸就是一番严厉的训斥,随后道:“野君,你这是渎职!你们情治部门是干什么吃的?因为你的误判,皇军有限的机动部队被调离,你要承担因此引发的后果!” 放下电话,野平一郎愤懑不平:区区一个日军的大队、两个皇协军的步兵团,怎么能谈得上机动部队被调离?他明白冈村宁次的担心:援∈√∈√∈√∈√,缅的两路军离开淞沪地区后,兵力空虚的淞沪地区的爆发全面战争,会导致局面不可收拾。 重庆第三战区并不具备战胜淞沪地区皇军的实力,当然彻底消灭韩德勤部,日军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进而影响淞沪地区的税赋收入。毕竟淞沪地区还掌握在皇军手中。韩德勤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吗? 就在野平一郎举棋不定之际,留守76号的浅野一键、何其莘联袂而来:“将军,我们接到一份周成斌署名的电报,接收人是您,请过目。” 野平一郎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周成斌以第三战区联合军事行动指挥处总指挥的名义,发来的停战建议,电文有三条:一是从民国三十三年元月二十五号上午六双方停火;二是双方各自承认停火前的实际占领现状;三是交换战俘。并限令他在二十五日凌晨五答复。 野平一郎吃了一惊,对秘书道:“你去参谋部问一下:浦江县是否已经沦陷了?” 秘书很快去而复返:“是的,三十分钟前重庆第三战区的部队攻进了县政府所在地,目前双方正在开展巷战。” 只听啪的一声,野平一郎把电文拍在办公桌上!怒道:“什么第三战区联合军事行动指挥处?周成斌,什么东西!居然敢和皇军谈停战!” 他明白周成斌这份电文是要告诉他:军统上海分局及第三战区的目标暂时只是攻占浦江县,没有在淞沪地区大打出手的打算。 承认这份停战协定,等于默认了重庆军队光复浦江县。不惜爆发全面战争……投鼠忌器啊,淞沪地区的税赋是日军在华北地区的主要收入来源,打仗是要花钱的,兵员匮乏、资源紧缺,孤注一掷,实为不智,几天前,大本营发来密电,命淞沪地区再度抽调一个师团,增援太平洋战场……世易时移,已经不是当年兵锋所指,中队望风而降的时候了! 野平一郎命令道:“立即把这份电报转发给冈村宁次将军,请将军定夺。” 二十五日凌晨四半,秘书来报告:“将军,冈村将军已经和周成斌达成临时停火协定:民国三十三年元月二十五号上午六——十双方暂时停火四个时,在此期间,继续协商停火条件。冈村将军命令您出发前往浦江县前线,准备遣返战俘。” 野平一郎明白冈村宁次决定停火了,拖延三个时,为的不过是面子上好看一,讨价还价,尽可能少吃一亏。他命令道:“命于队长备车,带领他的特工队随我出发,命76号的浅野一键、何其莘随行。” 二百多公里的路程,野平一郎一行人只花了四个时,与上午九赶到了前线。先到一步的于思文迎了上来:“将军,冈村将军发来电报,同意十后正式停火,双方维持目前的占领区域,各让出二百米作为中间地带。属下半个时前赶到的时候,我方指挥官已经通知了重庆政府第三战区联合军事行动指挥处。敌方派人来交涉,达成协议:将于十十分交换战俘名单,周成斌自任代表,面洽善后事宜。” “战况如何?” “敌人发动突然袭击,我方一边仓促应战,一边请求增援,但寡不敌众,一个时后,防线被突破,不得不组织撤退。敌方伤亡不详,我方初步统计,伤亡四百余人,一百六十余名官兵失踪。皇军副大队长朝仓青木重伤,皇协军连以上军官阵亡三人,受伤五人。战果目前还没有统计出来。” 野平一郎心道:一个大队再加一个皇协军的步兵团,二千余人,伤亡四百余人,浦江县就告沦陷,看来己方指挥官在得知来袭的并非乌合之众,实力远在预料之外后,并没有拼死抵抗。唉,士气堪忧啊。 驻守浦江县的日军大队长深津次郎少佐来见野平一郎:“将军,属下办事……” 焦虑烦躁的野平一郎摆手制止:“罢了,其他的事你向淞沪领军司令部军法处交代吧。我们手里有多少战俘?” 听野平一郎这么,深津次郎更加不安:“六十八名,属下有下情回禀……” “行了!你准备一下,十十分的会面由我亲自出面。” 深津次郎不敢再辩解,劝道:“将军,您的安全……” “于队长,你协助深津队长安排一下。” 于思文有些担心:“我方被俘人员的人数超出对方战俘的一倍,万一周成斌不遵守日内瓦战俘公约,怎么办?” “想来他不会那么下作。” 十十分,在于思文等人的扈从下,野平一郎来到中间地带临时搭起的一座军用帐peng里,一身少将军服的周成斌已在等候,戎装齐整的孙栋盛、崔峰随侍身后。 周成斌主动伸出手来,道:“野君,别来无恙?76号刑讯室一别,时刻惦念于心。” 野平一郎握住周成斌的手,哈哈一笑:“彼此彼此,想当年周桑不告而别,一别就是数年,没想到在这里又见面了。”又一次面对这个岳峙渊停的男人,野平一郎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即使在周成斌成为他的阶下囚的时候,也没有消失过。 二人在一张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长桌两头相对而坐,各自的助手分别在两旁就坐。 周成斌递过一份文件:“这是你方被俘人员名单,共计一百五十九名,请过目。我方被俘人员名单请野君见赐。” 双方的助手交换了名单。周成斌道:“根据199年7月7日在日内瓦订立之关于战俘待遇公约,我方同意将一百五十九名战俘全部交还给你方。” 周成斌没有纠缠战俘人数,野平一郎放下了心,也有些失望,准备好的教训之词没有用武之地了。他答道:“我方也同意将六十八名战俘交还给你方。具体细节请于思文先生和贵方协商。” “同意。我方希望战俘交换能在今天下午四前完成。” 野平一郎没有反对的理由,答道:“同意。这是我方在浦江县政府仓库内的各种物资的清单,请贵方归还。” 周成斌一口回绝:“恕难照办,这些物资是中国人的,当然应该物归原主。” 战利品哪里交回的道理?野平一郎也没抱太大的指望,只答了一句:“你方觊觎他人物资,我很遗憾。” 周成斌又道:“我方希望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保证各自占领区内的普通平民通信、通行的权利。” 野平一郎也冷冷的回绝:“碍难照办。” “我表示遗憾,希望这些分歧不要影响到战俘交换。” 面对这个无比头疼、居然有机会和自己平起平坐谈判的对手,野平一郎不出的厌烦,一个字都不想再多,简短答道:“同意。” 虽是战胜的一方,周成斌却很主动:“我希望还有机会和贵方交流,能否各派一个代表,参与第二次协商?具体时间由你方决定。” 这是情理中事,双方打扫战场后,总有些失踪人员的查找、被突如其来的战争分离的直系亲属的去向等问题,需要协商,野平一郎不欲留难,答道:“可以,时间定在二十四时后,二十六日上午十一,我方由于思文先生担任代表。” “同意。我方由崔峰先生担任代表。野君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周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一番酬酢,双方相看两生厌,礼貌周到的握手告辞。 本书源自看书蛧 第六百零二章 光复(下) 中午十二,许松全刚接到升任他担任少校营长的委任状,志得意满,虽是两夜没合眼,却精神抖擞的忙进忙出。 周成斌回到三层楼的浦江县县政府一楼大厅,许松全迎上前去道:“周局长,您回来了,食堂的人找回来了,我命他们起火了,一会就能用饭了。” “刘泽之怎么样了?” 和许松全带部队攻进县政府后,大局已定,松懈下来的刘泽之旧疾复发,突然吐血,急救后被许松全安排在一楼一间人去楼空的办公室休息。“刘副局长还在睡,我派人去看了,是没什么大事了。” “孙栋盛承担着带领部队安民、肃清敌方残余势力的任务,县政府的警戒就交给你了。你马上动手甄别县政府原职员,除了我们已经掌握的那些铁杆汉奸,尽可能留用。几年前浦江县沦陷,县长郑龙华流亡,前几天我已经派人请他回任。任命葛佳鹏、崔峰担任军管会正副主任,协助郑县长主持浦江县民政。” “是,我这就去办。周局长,苏旅长他这就要带队返回驻地,您不留着他手下那两个营协防?万一日伪……” “没有什么万一,第三纵队一中队打通了浦江县和韩长官部占领区的通道,我们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再不还有你这个营吗?韩长官命你这个营调出司令部警卫团的编制,改编为浦江县守备营,有你在,我很放心。” 许松全顿时觉得责任重大,胸脯一挺,答道:“谢谢周局长的信任,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孔跑来道:“周局长,我已带人接受了仓库,这是清单,请您过目。” 周成斌接过来看了看命令道:“苏旅长明天上午开拔,请他把油料库的油料,还有粮食仓库的三成,带回去交给韩长官的军需处。其他的粮食等郑县长回任了,移交给他。其他战利品移交给崔峰的军管会。” 孔领命而去,孙栋盛也过来报告:“周局长,局本部的回电,嘉奖我们光复浦江县,催促尽快把药品运回重庆。” 】】】】, 周成斌接过电报,看完后道:“局本部升你和葛佳鹏为中校,这是应该的。葛佳鹏何时能回来?” “也就这两天吧?武顺、季刚还要再等几天。” “等葛佳鹏回来了,命廖康和起运吧。” 孙栋盛答道:“是,刘副局长拉了一个名单,包括王庚、史等人在内的六个人,随廖康和执行押运药品的任务,到重庆后,请陈劲松副处长安排进入军统的特工短期提高班接受培训。” “很好,职业特工匮乏不止上海分局一家,与其一再申请局本部调人增援,不如自己挑选好苗子,送他们深造。栋盛,这几天一定要提高警惕。” 孙栋盛问道:“您得对,这一次日本人吃了大亏,野平一郎不会不设法报复。您刚才何必对他那么客气?我们才是胜利的一方。” 周成斌笑道:“谈判谈的是什么?是口才、气势,还是实力?正因为我们是胜利的一方,野平一郎憋着一口气,不妨给他面子,让他下台。当然,实际利益一步也不能让。” 孙栋盛头道:“也是,我以前还参加过两次停战谈判,战败的那一方对细节处处挑剔,口头上也不肯让人。反而是胜利者的一方表现的很大度。唉,不瞒您,那两次都是我们吃了大亏,虽口头上占了便宜,我心里憋屈的很。这一次,我畅快极了。” 周成斌笑笑:“你去忙吧。” 孙栋盛走后,许松全插话道:“是这个理,既然决定停战,何必做口舌之争?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得向您汇报:刘副局长命我用范大可、顾泰宁和野平一郎交换人质,换回来的那五名军统行动人员里,有三名招供了,76号那个叫何其莘的把供词一并移交,我转交给了刘副局长,可刘副局长把他们的供词烧了……” 居然有这样的事?周成斌暗自叹了口气,答道:“这事我知道了,我是是我的意思,刘副局长只是奉命行事。许营长,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你我,只有崔峰,我不是向您告状,我也没觉得刘副局长做得不对,只是担心那三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如果他们答应为76号效力,何其莘怎么可能主动暴露他们的身份?”以他对刘泽之的了解,刘泽之定会找机会和这三个人摊牌。既然刘泽之没有提起这件事,明双方应该达成了共识:权当这件事请没有发生过。这三个人今后工作也会更尽心。 “您得对。” 王庚过来道:“诸位长官,午饭准备好了。” 周成斌道:“今天是大年初一,许营长,你去请苏旅长过来一起用餐,为他送行。” 元月二十八日下午六,农历初四,葛佳鹏回到了浦江县,刘泽之的身体也有所好转,周成斌命内组组长孔设便宴接风,也为廖康和送行,邀来许松全、崔峰作陪,还破例准备了一坛三斤重的五年陈酿绍兴黄酒。 周成斌道:“孔,你也坐,让其他人张罗。我敬大家一杯,这一年辛苦了,泽之,你不能喝酒,只能喝粥。” 刘泽之苦笑一下,放下酒杯。 众人喝干杯中酒,纷纷回敬周成斌。酒过三巡,周成斌道:“我曾答应野平一郎在农历初五之前,在上海不发动针对任何目标的破坏行动,明天这个期限就到了。崔峰,这两天浦江县连续发生了好几起暗杀、爆炸,你侦破的如何了?站起来干什么?边吃边聊。” 崔峰赧颜答道:“属下无能,针对你的那次暗杀未遂,枪手逃走了;两次爆炸一次是炸弹出了意外,没有完全发挥出威力,只伤到了一个行人;还有一次一死一伤。都还没有线索。” 刘泽之替崔峰话:“三天内,三起案件,郑县长初八才能上任,崔峰忙于善后、民政,也不能怪他。我建议以后这样的聚会越少越好,野平一郎、倪新等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别再让人家一网打尽了。” 许松全插话道:“怎么可能?我安排加了暗哨,县政府戒备森严,不会有事的。” 周成斌答道:“泽之得对,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现在不出事,不意味着今后不出事。佳鹏、崔峰,军管会和县政府在一起便于相互之间的配合,军统其他的办公室、其他人以后在浦江县活动,都要处在半地下状态。” 崔峰头答道:“是,我记住了。” 葛佳鹏信心满满:“崔峰,以前你是独木难支,以后有我那,我就不信天下还有我破不了的案子。” 周成斌训道:“胡!你这么能干,怎么会落入76号手中?还连累了陈铭,如果不是毛先生设局,徐逸轩处长、陈劲松破获了日本人的谍报网,生擒田中胜荣等人,你这条命就没了!对了,陈铭现在情况怎么样?” 葛佳鹏叹道:“身体还没有康复,最少还需要休养二个来月,真倒没什么,我担心的是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消沉,怎么劝都不行。” 刘泽之答道:“这也难怪,就陈劲松吧,以前那嘴比佳鹏还损,自从……越来越沉稳成熟了。” 周成斌道:“不这个了,佳鹏,我给你介绍一个学生——孔霂,孔,你不是想拜师吗?还愣着干什么?” 孔起身把坛子里最后的酒倒给葛佳鹏,毕恭毕敬的道:“葛先生,请你收下我吧。” 葛佳鹏歪头打量着他,问道:“你行吗?” “行啊,你放眼看看:上海分局还有比我素质更好的吗?” 刘泽之失笑道:“孔,你的自信和你师父有一拼。佳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徒弟你就收下吧。” 葛佳鹏答道:“两位长官都了,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吧——”孔大喜,普通跪下欲行拜师礼,葛佳鹏双手扶住:“行了行了,起来,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 周成斌道:“过几天等武顺和季刚到了,泽之,我把武顺派给你当助手,你在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我带着季刚回上海,孙栋盛正式调任第三纵队队长,浦江县就交给佳鹏你和崔峰了,孙栋盛新建立的那个直属分队改编为第四中队,归你二人指挥,除了要稳定局面之外,第一件事就是协助孙栋盛招募新兵,继续扩充第三纵队。” 刘泽之答道:“都按你的办,不过,老周,我多问一句:你为什么这么仓促返回上海?” “我刚才不是了吗?从明天起,我的承诺到期了,我得到情报:日本人又要从淞沪调军队增援太平洋战场。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上海的工作不到位,给日本人施加的压力不够。” 刘泽之心知这应该是张占送出来的情报,劝道:“有冯根生、巩肃和负责领导潜伏特工,你尽可放心。增援太平洋战场?应该主要是日本的海军和空军吧?” 周成斌答道:“也不全是,在争夺太平洋诸多岛屿的战争中,日本陆军的损失也很惨重。全面抗战打到今年是第七年了,中国的空军、海军全军覆灭……如果淞沪地区日军的海军、空军被调离,中国战场的压力就会一些。可是太平洋战场是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中国战场更是唇齿相依。” 刘泽之暗道:难道周成斌想要策划针对增援太平洋的日本在淞沪地区的海军、空军的破坏行动?当着众人的面,他自不会追问。 本部来自看書網 第六百零三章 联手反扑(上) 一顿饭吃到了晚上九多钟,周成斌道:“时间不早了,孔,收拾了吧。佳鹏,你以后就睡在我这两天住的那间房子。泽之,你身体撑得住吗?我想再和你聊聊。”周成斌住房在电讯室里间,是县政府里有人住宿的房间里唯一有内卫组士兵站岗的,葛佳鹏是军管会的主任,当然要在那里下榻办公。 刘泽之答道:“没问题,回我的办公室吧。” 归军统上海分局管辖的浦江县军管会占用了县政府的三楼,西侧最靠里的一间房间,是刘泽之的卧室兼办公室。 刘泽之力不能支,也不和周成斌客气,自顾上床躺着,周成斌给他倒了杯白开水放在床头,这才道:“泽之,我前些日子之所以必须面见周佛海,是因为汪逆旧疾复发,多方医治一直没能见效,有可能远赴日本。” 刘泽之心思很快,答道:“这么周佛海有可能实际负责南京伪政府?” “有这种可能。” “你和他谈的怎么样?估计他的态度还不如以前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周佛海倒也不敢不认账,毕竟我们手里有他和军统私下接触的证据。先是和我打官腔,是愿意私下继续保持接触。” 刘泽之嗤之以鼻:“汪逆也一直和重庆国民政府保持接触,日本人也是知道的。战争吗,只要对峙的一方没有完全灭亡,接触谈判就是战争外延的一种手段。这个老狐狸是想左右逢源,把瞒着日本人给自己留后路的行为,淡化成私下的正式接触。那你是怎么答复他的?” “我当然是和他挑明了。虽然表面上看日本人还占据着大半个中国,可明眼人都看出日本人越来越出于下风,周佛海还想留着军统这条线。” 刘泽之了头:“这些政客,脚踏数只船,是他们的本能。你觉得他有多大的把握击败政敌?” 周成斌又道:“不好。缅甸我军稳定了局面,占据了上风,戴老板从缅甸回了重庆,命令我们和周佛海保持接触,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2♂2♂2♂2♂,,我会把和周佛海的私人秘书的联系方式交给你,目前只需静待其变即可。” “上海分局和周佛海直接打过交道的只有你和陈劲松,为什么让我出面?老周,我回上海指挥潜伏特工,好不好?” “不行,上海认识你的人太多。” “这不是理由吧?听前天包括你我在内的通缉令又一次上了上海、南京各大报纸,赏格还提高了五成,我们这颗脑袋是越来越值钱了。你撞上熟人暴露的危险,不比我。” “泽之,实话,我不能让你在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出生入死,目前你主要的任务是把身体养好。戴老板还有命令:日本人调淞沪海军、空军增援太平洋战场,我们无能为力,但是要尽量拖住日本人的陆军,否则不好向盟国交代。” 刘泽之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不容他逞强:“这就好,如果袭击日本人的空军、海军,风险太大。我听你的。时间不早了,我去找让孔,让他给你安排住宿。” “别再麻烦了,明天再吧,就在你这里凑合一下。你睡床,我睡沙发。” 周成斌有个好习惯,再忙再累,处境再危险,只要决定休息,很快就能入睡。刘泽之却正好相反,睡眠极轻。黑暗中他睁着眼睛,耳边是周成斌的鼾声,他想起以前的倪新,每每来他宿舍借宿,也都是主动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廖康和带着王庚等人押运药品去了重庆三天后。三天后,武顺、季刚来到浦江县,又过了一天,周成斌带着季刚潜回上海。 自此之后,双方都开展了一些破坏行动,谁也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三月十四号,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传来:汪精卫远赴日本治疗旧伤,南京伪政府立法院长兼上海市长陈公博主持政府工作,行政院副院长周佛海升任院长。 又是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去,自从郑龙华复任浦江县县长后,刘泽之一边休养一边带着葛佳鹏等人防谍反谍、征兵;周成斌亲自领导的针对淞沪地区日伪军事目标的袭击破坏行动,也愈演愈烈。 三月二十号,刘泽之叫来了葛佳鹏:“佳鹏,这两个来月,我们征兵、招募县政府的公职人员,有没有可能混进奸细?浦江县有没有敌人建立的联络站、行动组?” 葛佳鹏答道:“不会没有,倪新那个人,我多少也了解一,不会因为一时的受挫,就消沉萎靡。不过我们也做了防范:新招募的士兵经过一个月的短训后,都派到了在外进行游击战的第二、第三中队里,负责浦江县防御警戒的第一中队、第四中队都是以前的老兵。可以接触机密、在县政府办公的公职人员也都查过底细。” “那也不能不防,从今天起,你我、崔峰只能有一个人在县政府办公楼住宿,也不能同时出现在公共场所,外出要携带最少两名警卫人员,” “是,您的身体不好,我和崔峰搬出去住。” “不用担心,经过两个来月的调整,我的身体已经康复,是这四五年来最好的时候。你是军管会的主任,无论上班下班,都有许多公务,不断地有人来找你,还是我搬出去,化名居住,你继续留在电报室里间。” 五月十二号,葛佳鹏笑呵呵的亲自送来了一份局本部发来的密电,刘泽之笑道:“看你的样子,是有好消息,拿来我看看。你啊,也是个老特工了,喜怒都摆在脸上,不像话!” “这不是没外人吗,张弛干得不错啊,昨天午夜,潘干臣部、任恒闻部同时哗变,日军猝不及防,败退三十余公里,我军第0集团军成功强渡怒江,逼近腾冲。” 刘泽之也很高兴:“太好了,这样一来,日军对滇缅公路的威胁暂时解除了。滇缅公路可是西南大后方运输的生命线。” “局本部通令嘉奖,并开复上海分局少校以上人员之前的全部处分。” 刘泽之随手烧毁抄报单,又道:“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分属淞沪援缅东西路军的潘干臣、任恒闻联袂起事,他们不可能不明白上海分局在其中起的作用。” 葛佳鹏不屑一顾的嗤笑道:“不肯善罢甘休又能如何?周局长带领冯根生、巩肃和等人搅得上海、南京等地硝烟四起,野平一郎、倪新等人疲于奔命,增援太平洋战场的淞沪陆军的行程一再后延。” “任何时候都不能看你的对手,特别是在处于顺境的时候,因为此时身处逆境、走投无路的对手,也许会爆发出你意想不到的能量。” “这话是谁的?真是真知灼见。” 刘泽之也不瞒他,答道:“李士群。” 葛佳鹏微微吃了一惊,默然无语。 五月十三日中午十二,影佐祯昭乘坐的军用飞机降落在上海机场,只见他脸色凝重,草草的和前来接机的上海军警要员打了个招呼,就上了汽车。 下午一,上海突然下起了雷阵雨,汽车停在日军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大门口,江崎贵由打着伞迎上前来:“将军,一路辛苦,按照您上午八上飞机前发来的电报,属下已经请来了野将军。” 影佐祯昭对身后的秘书道:“请名单上的人两个时后来会议室开会。” 办公室内,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数月后重逢,都很感慨,野平一郎先道:“影佐君一路辛苦了,这几个月你勤劳王事,席不暇暖,我是独木难支啊。浦江县沦陷,淞沪地区这几个月让上海分局折腾的没有一天宁日!原计划增援太平洋战场的陆军迟迟不能出发,被冈村将军数次严厉训斥,你回来了就好,本土大本营命我加强淞沪地区军用物资的管控,并提高税赋,加紧征调物资,为圣战提供军费。剿灭上海分局等反日组织的重任就落到你肩上了。” 影佐祯昭叹道:“战争打到了今天,时局……缅甸的战局野将军也是知道的,越来越不顺利!潘干臣部、任恒闻部同时兵变,不可能是到了缅甸才起的念头。这几个月我在缅甸负责情治工作,和军统印支站站长张弛数次交手,互有胜败,此人的能力不在周成斌之下。” “缅甸关乎着皇军在印度zhi那、东南亚的胜负,关系重大。” “野将军的不错,可决定帝国命运的还是中国大陆和太平洋地区的战争。大本营命令增援太平洋的淞沪地区的陆军必须在六月十五日前出发,在此之前,当务之急是要消灭军统上海分局,淞沪地区不能再这么乱下去,否则提高税赋、调兵增援太平洋战场将无从谈起,必将影响到华中战局的走向,甚至是整个中国战场。浦江县沦陷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 “影佐君的不错,我一定全力以赴的配合。可军统上海分局不是当初的上海站了,实力今非昔比,下辖的第三纵队由最初重庆政府败退前的三百余人,发展到如今的一千人余人,潜伏特工我估算有一百余人,其中颇多精英,加之有了浦江县这么一快根据地,剿灭?谈何容易?” “大日本帝国兵员匮乏,而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以华制华的原则不能变。这是我接到命令后,拟定的初步方案,请野将军过目。” 野平一郎看后,头认可。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秘书进来报告道:“参加会议的人都到了,在会议室等候二位将军。” 本文来自看书网 第六百零四章 联手反扑(下) 会议室内,上海中方军警宪特各机关负责人都到齐了,影佐祯昭先是正色训斥:“上海分局活动如此猖獗,特别是浦江县的沦陷,在座的诸位每个人都有责任!辜负了大日本帝国信任、重用!如果今后还是不能尽忠职守,国法军法俱在!” 与会的众人皆默然不语。 影佐祯昭略微和缓了语气,又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望诸位从今天起,精诚合作,竭尽所能,将功赎罪。为尽快剿灭军统匪类,经冈村宁次将军批准,从今日起,以上海为突破口,成立联勤指挥部,由我担任负责人,整合力量必须尽快剿灭在淞沪地区为非作歹的军统上海分局!我任命政保总局上海分局的倪新局长担任我的助手,江崎贵由担任秘书室主任” 与会众人异口同声的答道:“是!请将军放心。” “诸位,会后六个小时内,把你们负责侦办的三个月以来发生在淞沪地区,有可能是军统所为的案件的卷宗整理出来,还有你们手头的人犯,都交给江崎贵由。特种经济管理处、政保总部、市警署、宪兵团、交管局、上海守备师各任命一名联络员,组成秘书处,由江崎贵由负责联络。” “倪桑,你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吧。” 回到办公室,影佐祯昭说道:“倪桑,对下一步的行动,你怎么看?坐吧。来人,上茶。” 倪新答道:“是,这几天属下也一直在想:这几个月疲于奔命,被军统上海分局牵着鼻子走,确实不是个办法,我们应该变被动为主动。” “这个思路是对的,说说具体的想法。” “属下昨天和小野将军谈过,从元月二十五日到现在,三个多月的时间,淞沪地区发生六七十起针对军警目标的破坏行动,不到两天就有一起,还不算未遂的。其中造成比较严重损失的有三十三起。属下调阅了几乎所有的案卷,推测绝大多数都应该是军统上海分局干的。” 这么严重?虽然早就有了思想准备,影佐祯昭还是吃了一惊:“你所谓的‘造成比较严重的损失’,是根据什么标准划分的?” “有人员死亡,或是五人以上受伤,发生了爆炸,或者是枪战,有比较大的经济损失。这些案件76号参与侦办了其中的一半,另外的案件属下也都不同程度的介入:或者派人支援,或者听取过案件汇报。没有造成重大损失的、未遂的案件也都调阅过卷宗。” 对倪新的敬业,影佐祯昭很赏识,说道:“继续说下去。” “属下推测军统上海分局目前有潜伏特工一百余人,这一点小野将军也有共识。最麻烦的是随着战局的进展,加之军统这些年锲而不舍的宣传,撒传单、贴标语,就没消停过,军统发展了很多外围组织,许多市民自愿的为军统效力,发生案件后,讯问目击者,几乎没有愿意配合的。” “你估计这些外围组织现在有多少人?” “不好说,我们也抓捕过一些外围成员,其中也有招供的。据他们所说都是一些军统特工出面,通过各种关系,先在某个厂矿、公司、企业,或者是一些同乡会、同学会等进行反日宣传,而后挑选其中的激进分子参与保密性不大、破坏力不强,不需要太强的能力的反日行动。在之后从这些激进分子里培训,发展有行动能力的潜伏特工。” 影佐祯昭奇道:“既然有人被捕,为什么没有继续深挖?” “将军有所不知:这些被相中要进一步培训的人,军统会马上命他切断和之前外围组织的联系,交给其他专门负责培训的潜伏特工。而职业特工和和外围组织联系,实行的是单方面联系,也就是说只有上海分局的职业特工可以主动和外围组织联系,而外围组织的所有成员没有办法联系上军统的任何人。” “这些被抓捕的人都是如何处置的?” “还能怎么办?关上一段时间,只能释放。他们虽然参与了反日宣传,可并没有杀人放火。” 影佐祯昭很不满:“治乱世用重典!倪桑,你过于心慈手软了。” 倪新反驳道:“强权只可起到一时的作用,过于操切会激发市民对我们更大的不满。” 烦躁不堪的影佐祯昭突然失态:“大谬不然!中国人,是一个劣等民族,不屈服于真理只屈服于强权!你越给他脸,他越不要脸!南京屠城后,淞沪地区太平了七年!皇军不吝啬再来一次屠城!” 倪新心里腾地一下火起,起提高声音叫了一句:“将军!” 影佐祯昭已知失言,却不愿意示弱,怒道:“倪桑,你想干什么?” 倪新忍了又忍,终于克制住感情,说道:“倪某才疏学浅,难堪大任,向将军请辞!” 不等影佐祯昭回答,倪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回头说道:“想当年满洲异族入主中原,让数亿人最终臣服的不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而是康熙皇帝的轻徭薄役、永不加税,请将军三思!”说罢,转身出门。 影佐祯昭愕然,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臭小子!”对倪新的不敬,出身武士世家的影佐祯昭并没有动怒,反而有几分欣赏。 倪新回到家中已经是晚上十点了,鹤子替丈夫宽衣,说道:“怎么才回来?你喝酒了?父亲半个小时前就来了,还有影佐将军,在书房里。” 倪新吃了一惊:影佐祯昭出言过激,拂袖而去却是自己失礼,本想着找个机会再和影佐祯昭谈谈,实在话不投机,再辞职不迟。唉,总不能让小野平一郎为难。没想到影佐祯昭主动来了。 匆匆擦了把脸,来到书房,只见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在榻榻米上相对品茗,倪新赶紧说道:“影佐将军、父亲,让您二位久等了。” 影佐祯昭笑笑,说道:“下午不欢而散,工作也没有谈完,只好冒昧打扰,又怕吃闭门羹,不得已叫上了小野将军。” 倪新逊谢不已:“将军言重,是属下放肆了。” 小野平一郎教训道:“影佐君身负重任,情急之下,话说的是有点过了。可你身为下属,不辞而别,不像话!” “父亲教训的是。”倪新斟了一杯茶,敬给影佐祯昭:“将军请用。” 影佐祯昭接过饮尽,说道:“我没把倪桑当外人,这些日子处处不顺,失去了分寸,你我之间一时的言差语错,没必要放在心上。说实话,当年南京发生的悲剧,我也不赞同,可是战争就是如此的残酷,有的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将军说的是,属下受教。” 影佐祯昭笑笑,斟满三杯茶,说道:“那我们继续下午的话题吧。” 小野平一郎说道:“刚才我和影佐君谈了,春节过后,军统活动猖獗,不得已我和倪桑的76号以及其他部门,包括各地的情报站,向淞沪地区有可能成为军统袭击目标的军警机关派驻了行动组,可惜效果不佳。” 倪新插话道:“淞沪地区有可能成为袭击目标的有一千多个,哪来这么多能够独当一面的职业特工?工作组进驻后,还是发生了几十起破坏活动,这些行动都是由军统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完成的,虽然军统也有损失:两人死亡,受伤的人员全部成功撤离,所以受伤的人数不详。基本上没有留下线索,也没有抓捕到有价值的人,看来此路不通。” 影佐祯昭点头道:“是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虽然从整体实力上我们还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可敌在暗我在明,军统可以选择任意目标发动攻击,我们却无力处处设防,就像用高射炮打蚊子,无处用力。” 倪新又道:“必须改变方式方法,才能扭转被动局面。” 小野平一郎说道:“道理谁都明白,关键是怎么做。倪桑,你安排到浦江县的卧底,有情况怎么样??” “军统防谍反谍的力度很大,虽说县政府和临时军官会都是新建,却一直没有办法打入核心部门。几个月来,只建立了两个互不统属的联络点,安插了一个人在县政府当门房。目前军统在浦江县的人,除了担任军管会正副主任的葛佳鹏、崔峰,其他的人,包括刘泽之、孙栋盛,都处在半地下状态,时不时露一面,神出鬼没的。据报告上海分局在浦江县办了一个短期特工训练班,刘泽之、葛佳鹏等人都去授过课,若是留心也能找到行踪,可这些人出入都带着警卫,不好下手。只有周成斌,还有那个叫巩肃和的,一直没有露过面。虽然也实施了几次行动,收获都不大。” 小野平一郎问道:“这个短期培训班的事你似乎知道的很清楚?” “第三纵队在招兵买马,我安排了一个人主动报名加入了,此人有文化,又特意表露了一些特工天赋,被选中进入了培训班。为期两个月的培训还没有结束,不知道他会被安排在哪里,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影佐祯昭说道:“当务之急是扭转上海、南京等淞沪地区的不利局面,维持治安,能抽调部队增援太平洋战争。周成斌是上海分局的局长,他没有露面,难道是因为他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回去过?这么说淞沪地区针对军警目标的袭击破坏活动都是周成斌直接指挥的?” 小野平一郎叹道:“可怕的对手,周成斌最让我敬佩的一点就是身先士卒,一直承担着最危险的任务。” “将军说的是,属下有个计划……”倪新欲言又止。 第六百零五章 “捷一号”计划 小野平一郎精神一震:“说来听听,供影佐君参详。” “是,我们想强化淞沪地区的治安,抽调兵力增援太平洋战场;周成斌奉命极力阻止这一点,把上海分局绝大多数潜伏特工都投了进来。这几个月,上海分局虽然有一些损失,但还在周成斌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但是常在水边走,迟早会有失手的一天。我想周成斌也想毕其功于一役。” 影佐祯昭点头道:“那是当然,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投其所好,给他一个机会。不过这件事……关系到山下奉文将军,属下不敢擅专。” 为了扭转太平洋战争的不利局面,日本大本营制定了“捷一号”作战计划,在菲律宾组建陆军第14方面军,由绰号“马来之虎”的陆军大将山下奉文任司令。五月二十二日,山下奉文将前往上海,逗留三天,和南京政府协商中队协同作战、从淞沪地区追加调拨军费、检阅即将划归他指挥的原淞沪日本占领军一部。 一旦山下奉文出了意外,日本的“捷一号”计划必得重新调整。周成斌不顾危险,集上海分局全部潜伏特工之力,不就是为了拖住淞沪日本陆军增援太平洋战场的步伐吗?用山下奉文作诱饵,周成斌上当的概率极高。 可是一旦山下奉文出了事,不仅倪新承担不了后果,影佐祯昭也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小野平一郎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请影佐君做主吧。” 影佐祯昭委决不下。 倪新说道:“属下说的不敢擅专,并不是敢狂妄到用山下奉文讲军做诱饵,而是做一个诱饵,却担心山下奉文将军不愿配合。” 小野平一郎明白了:“你是说找一个替身?能做到万无一失吗?” “应该可以,毕竟以山下奉文将军的地位,有资格、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的人很少。将军上一次在上海、南京露面,是在六年前,这些年来将军勤劳王事,席不暇暖,外貌有所改变是情理中事。属下担心的是这么做会冒犯山下奉文将军的虎威。”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倪桑说的不错,我来说服山下将军,剿灭军统上海分局,强化淞沪地区治安,为的也是配合太平洋战场,山下将军不会不体谅我等的难处。何况这一计划也可以最大限度的保证山下将军的安全。” 倪新放下了心,说道:“山下奉文将军还有十几天就到上海了,这些日子属下提议应该主动在浦江县组织行动,在上海等地展开抓捕,能捕到大鱼最好,小虾米也不能放弃,实在没有收获,那怕抓一些路过围观的,制造出紧张气氛,逼迫周成斌,让他产生毕其功于一役的想法。” 影佐祯昭和小野平一郎都点头认可。倪新又道:“二位将军,属下想讲个人情:这些被无辜波及的市民,等周成斌落网了,就放了吧。”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倪桑,你把我当成嗜杀的土匪了。” “属下失言。” “我答应你:无论周成斌是否落网,山下奉文将军离开上海后,经审讯没有发现问题的所有被捕者,一律释放。” 从那一天起,影佐祯昭负责的联勤指挥部开始运转,南京、上海等军警机关的头面人物生怕惹怒影佐祯昭,都极力配合,大上海一时风声鹤唳。 五月十八日中午,距离上海百余公里的木渎古镇,一家很不起眼的书籍纸扎店里,重庆局本部派到上海不久的一名特工乔装成伙计赵枫接待着顾客。这家联络点除了刘泽之,只有冯根生知道。 周成斌的助手季刚带着冯根生走进了后门。周成斌说道:“坐吧,我找你来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我也正有事要向您汇报。” “那你先说,距离上次汇报又过去七天了,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这几天破坏行动的进展。” 按照计划,冯根生每过十天要向周成斌汇报一次 季刚端上两杯白开水:“你们谈,我出去警戒。” 冯根生说道:“本想着过几天一起向您汇报的,可这几天我感觉有些异常,敌人疯狂的在抓捕。按照计划,我和巩肃和分头组织了四次行动,敌人一共抓捕了二三十多个人。” “怎么回事?四次行动,到底有多少人参加?” “每次人数不等,大概七八个人。您别着急,四次行动只有三个人受伤,也都安全撤回了。被捕的都是无辜群众。还有件事也很奇怪:参加抓捕的还有宪兵和警察。您是知道的,行动结束后,很多时候都要借助在场或者路过的市民的无意中的掩护,才能脱身。要是这么下去,且不论会给市民带来损失,我很担心造成较大的损失,所以自作主张停止了另外两次行动,来向您汇报。” 周成斌答道:“这么做,也不算错。敌人是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无法向上峰交差,乱了方寸。你看看这个。” 周成斌信手拿过一张报纸,裁下一条,写了几行字:据悉山下奉文将于本月二十二日抵达南京,何日离开不详。影佐祯昭返回上海,成立联勤指挥部,自任主任,任命倪新担任副主任。 冯根生心知这是周成斌从内线处得到的情报,也不追问,顺手销毁。周成斌又道:“山下奉文,日本陆军上将,旨在重新打开南太平洋战局的作战计划‘捷一号’作战计划的主要执行者。” “他要来南京?这么说日本人已经决定要把淞沪陆军的一部调往太平洋战场了。” “是的,我有两个方案:一是调刘泽之,带领即将于浦江特工初期短训班结业的人员,组成第二行动部,从你负责的潜伏特工里抽调一部分归他指挥,协同行动。” 冯根生坦率的答道:“我觉得不妥,如果日本人下定了决心,多搞一些破坏活动并不能阻扰日军增援太平洋战场。而且上海分局能独当一面的职业特工并不多,不过个人,抽调给刘副局长之后,我这里就捉襟见肘了。短短的两个月,短训班的学员又难堪大用。” “是啊,有行动就会有牺牲,摊子铺得太大,人员素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提高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穷凶极恶的敌人抓住破绽。” “第二种方案哪?” 周成斌说道:“集上海分局全局之力,刺杀山下奉文!” 冯根生不敢轻易表态,仔细斟酌后答道:“周局长,影佐祯昭和倪新是刚成立的联勤指挥部的正副主任,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我们在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或者是76号,是否有卧底?” 周成斌简单明了的答道:“有。” “那就干他一场!山下奉文转战中国各个战场,血债累累!” “这件事须向局本部请示,你回去后以我和刘泽之的名义给局本部发电报,得到许可后你派人把情报放在之前约好的第一号死信箱里。命令巩肃和继续执行破坏任务,突然停止行动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记住:保存实力,尽量不要造成伤亡。我明天要面见内线。” “周局长,面见内线太危险,你是上海分局的灵魂,万一出事……能否通过电报和他联系?或者我去?” “有些事情我要和他当面商议,电报里说不清。老冯,我不是信不过你,少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份安全。” 十九日清晨七点,刘泽之来到葛佳鹏的办公室,见葛佳鹏正在摆弄十来张纸张,刘泽之说道:“你总摆弄这些纸张干什么?” “我从一年前就有个想法:伪造南京汪伪集团的中储劵,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纸张。您找我有事?” “周局长发来的密电,已经译电了,你看看吧。” “局本部同意了周局长的提议:除掉山下奉文,太好了!周局长命令您组建一个三人行动组,我算一个。” “没这个必要,我带着武顺、崔峰就行了,你留守浦江县,明天孙栋盛来接受新招募的士兵,你转告他,命他在多留几天,等我的消息。” 葛佳鹏点头答应,又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我马上就动身。今天是十九号了,山下奉文二十二号抵达南京,二十五号离开,时间很紧。” 下午一点,接到周成斌的指令,恰好轮休的张占以去郊区垂钓为名,开着借来的一辆汽车,在上海郊区接上包祖章,找到距离木渎古镇五公里外的路边一家茶馆,把车远远的停在路边一棵大樟树下。 包祖章拎着一个暖水瓶走进茶馆,一眼看见周成斌,二人对视,包祖章递给茶馆老板两张零钞,老板替他灌满水瓶,他接过来走出了茶馆。 周成斌随即结了账,也离开茶馆。步行百余米,上了汽车。张占把车驶到一条废弃的简易公路上停了下来。 周成斌说道:“老包,没必要回避。张占,我还以为你脱不开身来见我,你来了最好。经我提议,戴老板批准,决定除掉山下奉文,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本以为山下奉文就要来了,76号会进入紧急状态,取消轮休,谁知倪新昨天宣布调动人手,组建了四个临时行动组,每组二十人,由他亲自带领参与山下奉文的保卫工作,76号的工作暂时交给了何其莘负责。我这个行政科长是后勤人员,没被挑中。” “这个联勤指挥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共才八十人?并不多吗。” 张占汇报道:“在缅甸一再失手的影佐祯昭回来了,为了挽回上峰的信任,一回来就成立了这么一个联勤指挥部,他的如意算盘是整合上海军警宪特的力量,对付军统以及其他反日组织。倪新是联勤指挥部的副主任,围剿军统76号是主力,警卫山下奉文是一项临时任务,他不能把76号的人都抽调走。山下奉文也自有卫队、随员。” “你没被挑中?那么我们怎么才能了解山下奉文的行程?” 张占答道:“有个好消息,老彭被倪新编入临时行动组,带着一名护士应对突发状况。” 第六百零六章 鱼饵 周成斌也是一喜,随即又有点不放心:“老彭靠得住吗?说实话,当初我是不同意让他知道你的身份的,可是泽之坚持,你也同意,我就答应了。” “请您放心,我认为老彭是靠得住的。” “这就好,山下奉文在南京、上海逗留三天,我们必须设法提前搞到具体的行程,才能提前选择动手的场所、时间,制定相应的计划。” 张占为难道:“老彭一个医生,打听行程……不妥吧?周局长,我和老彭不能和当初的刘泽之相比,刘泽之是李士群的亲信,76号的元老,人缘又好,其他的人都认为76号的事,只要他想知道,就能知道,没必要隐瞒他。他又给所有的人一个惯性思维:他就是一个喜欢打听消息、不拘小节的人,被他问到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包祖章插话道:“周局长,无论山下奉文想干什么,他总要乘坐飞机降落在南京或者上海的机场吧?作为负责他安全的一员,倪新一定会去接机,76号八十人参与保安,张占,你打听到山下奉文何时抵达,应该不困难吧?周局长,您是军统的王派杀手,远程狙击能力无人可比。” 张占说道:“你的意思是狙击?目标是急驶而过的车上的目标,可能吧?而且山下奉文乘坐的汽车不可能没有防弹功能。” “可以制造一场车祸啊。” 张占再次反驳:“山下奉文的车不可能没有前导,如果是爆炸导致的车祸,他肯定不会下车;如果命人制造车祸,执行任务的人怎么撤退?就算能够成功的制造车祸,郊区可以选择的狙击点太少,距离不会太近,击杀躲在有防弹功能汽车里的目标,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进入市区,狙击后很难成功撤退。” 周成斌委决不下,只得说道:“张占的顾虑是对的,狙击是最后一招,能不用就不用。张占,你还是要设法打听山下奉文的行程,最起码要做到关键时候,有理由和老彭取得联系。如果有收获还是让老包通过死信箱和我联系。” 包祖章说道:“两点多了,张占,我在茶馆后面放了一桶鱼,你拿回去掩人耳目吧。” 张占走后,周成斌步行二百余米,季刚驾驶一辆半旧的福特汽车停在路边等候,周成斌上了车,向木渎开去。 汽车开出十几公里,驶到一处僻静无人的路段,周成斌命季刚把车拐到一处简易公路上,几百米后,只见七八十米外有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村庄。 周成斌命令道:“把车开进村里,你跟我一起去。”面见刘泽之没有必要瞒着季刚。 刘泽之迎了出来,笑道:“我刚到,你就来了,快请进。季刚,把车开到后面,停到我开来的那辆车边上。”虽然二人时有电报来往,却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见刘泽之气色不错,周成斌很欣慰:“你的身体终于缓过来了——怎么回事?你把那辆箱式货车开过来了?泽之,为了执行任务,那辆车数次出现在76号视野里,就算是你重新喷了漆。也不能大意啊。” “你的眼睛真毒,这辆车从白色摇身一变,成红色了,还是瞒不过你。放心吧,这里本来是一个小渔村,两三年前这一带是第三纵队的游击区,日本人强化治安,两年前被迫搬迁走了。今年我命孙栋盛找到了原来住在这里的两户人家,都是第三纵队战士的家眷,搬了回来。现在村里有七户人家,另外五户都是第三纵队的人乔装的,是孙栋盛为了扩展游击区设立的一个联络点和物资补给站,因为现在还有没有任何行动,日本人不会关注到这里。到了这里就算是到家了,包括老孙在内,没有人知道我约你来这里会面。” 周成斌无奈的教训道:“你总是有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进屋吧。” 崔峰起身相迎,武顺已经备好了茶水,说道:“二位长官谈吧,我们俩和季刚出去守着。” “老周,坐吧,尝尝,这是我今天清明后上山采的茶,跟着炒茶工学着炒的,葛佳鹏、许松全他们都说不错。” 周成斌只得呷了两口,敷衍道:“还不错,说正事吧。我刚见到了张占,76号倪新亲自带领八十个人,参与山下奉文的保卫工作,老彭也在其中。包祖章提议狙击,我觉得困难很大。” 听完周成斌的介绍,刘泽之答道:“张占的意见是对的,狙击不现实。山下奉文?他应该和我一样,有顽固的慢性荨麻疹,一旦误服磺胺,就会复发。” 周成斌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据我所知山下奉文上一次来上海是在民国二十七年,那个时候你在重庆吧?” “几年前日本人突袭珍珠港,和美英宣战,建立了关押在沪欧美犯人的集中营,我曾在集中营和江崎贵由共事,海风一吹,荨麻疹复发。江崎贵由说:‘前几年山下奉文将军在上海,我参与负责贴身保护将军,将军也有这个病,和你的症状基本一样,还是新民坊一个老中医切脉后调配了汤药,才缓解了症状。有机会你去南京,也去那里看看。’。回来后我还真去了新民坊,那个老中医不知去向了。荨麻疹只能缓解,不太可能根治。” 周成斌答道:“你是说如果山下奉文荨麻疹复发,彭军医会参与治疗?而后——” “而后我们可以命彭军医毒杀山下奉文!” “可怎么样才能让山下奉文荨麻疹复发?” “误服磺胺,荨麻疹就会复发。山下奉文的保卫工作一定会很严密,所有进口的食水都会提前化验,或者有人试食,可磺胺类药物不是毒药,只是一类用于预防和治疗细菌感染性疾病的化学治疗药物,验不出什么,其他人服用后也没有大碍。” 周成斌思忖再三,说道:“如果老彭参与毒杀,事后就必须撤离。” “刺杀山下奉文是咱们上海分局提议的,得到了戴老板的许可,如果完不成任务,你我怎么交代?老彭撤离后,76号还有张占,这个损失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里。” “那也需要搞清楚山下奉文在哪里下榻,还要设法把毒药交给老彭。”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搞清楚山下奉文住在哪里并不困难,以我对影佐祯昭的了解,他一定会粉饰太平,没准还会召开记者招待会,大肆宣扬皇军的辉煌战绩,所以山下奉文下榻之所并不是秘密。当然,这个老鬼子住在哪里,那里一定会警戒的像铁桶一样。至于传递毒药?只要张占出手并不困难。” 周成斌习惯性的闭目思索,片刻后答道:“就这么办,这几天你我就留在这里。老彭是上海分局自行发展的内线,虽然向局本部做过汇报,启用他、命他撤离这样的事,你我就能做主。” 刘泽之又道:“无论是强攻,还是狙击,成功的机会不高,而且无论成败,我们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相比而言,毒杀,虽然要牺牲一个卧底,代价却是最小的。为了万无一失,我建议你派人去看看,确定那个老中医没有回去继续开业。” 周成斌做了决定:“山下奉文来了,军统不可能没有行动,必须要先搞一场刺杀,成功与否关系不大。” “你说得对,有了这场不成功的刺杀,日伪就会放松警惕。如果能侥幸成功,就不需要老彭出手了,毕竟安插一个卧底也不容易。” 虽然身处日战区,由于周围的小环境都是自己人,周成斌难得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没睡醒?尽说梦话,日本人要是那么好对付。抗日战争还用打了七年?至今还是胜负未分。组建一个临时行动组,三四个人即可,执行这场刺杀,并派给老彭当助手,事后掩护他撤退。” “这个组长不好找啊,上海分局能独当一面的特工全部和76号照过面。” “我想命包祖章做这个组长,再把孔霂派给他。” “还是你脑子快,他应该是最合适的,知道老彭的身份,身手、观察力都不错,没有公开露过面。我还有件事向你汇报:葛佳鹏想伪造汪伪集团的中储劵。他说市面上的假中储劵不成气候,原因是印钞的纸张不对。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用纸,可惜的是数量太少,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搞到一定数量的这种纸。” “印钞的纸张是特制的吧?他居然能找到?佳鹏曾对我说过这件事,我也向局本部汇报过。戴老板指示:在上海伪造不现实,若能找到印钞的纸张和模板,运回重庆,局本部另作安排。” “我回去再问问他。老周,有几句话我早就想说:76号和小野平一郎命令范大可在军医院下毒,我和葛佳鹏九死一生,林世荣因此而死,还敢毒杀毛先生。我知道你是个正人君子,可投毒、暗杀本就是情报战的一部分、影佐祯昭等特务头子防范严密,可何其莘、谢威等人总不可能也没有下手的机会吧?再说随着战局的进展,许多汉奸不敢再肆意妄为,可就有那么一批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很猖狂,我们应该给他们一点教训。” 周成斌点头称是:“你说的有道理,等送山下奉文上了西天,我们就着手做这件事。提起这件事,你还不知道吧?五战区李长官得知我们设局,借76号的手除掉了阎淳奉,在重庆见到戴老板,一再致谢。” “不过是顺水人情,没想到李长官这么在意。” “自己的亲信副官长死在阎淳奉手里,这笔账军统替他讨回来了,他能不感谢吗?对了,浦江县那个特工初期短训班怎么样了?” “第一期结业了,第二期今天开业,第一期有几个素质尚可,不过还要在实践中锤炼。” “先等一等再安排,局本部可能另有安排。” 第六百零七章 狙击 与此同时,倪新陪着影佐祯昭来到上海郊区一栋别墅内,浅野一键迎了上来,半是得意、半是表功的说道:“将军、倪局长,请进,那个人已经在里面了,属下翻阅了二千多份档案,面见了一百三十多个人,才挑选出来的。” 别墅的花园内繁花似锦,影佐祯昭驻足欣赏,问道:“你是根据什么标准挑选的?说来听听。” “除了五官长相尽可能相似之外,年龄在五十八岁——六十岁之间,高知县口音,身高一米七二。属下给他拍了几张照片,送给和山下奉文将军相熟的几个人看了,都没有认出来。” “你是以什么理由让这些人看的照片?” “属下说山下奉文将军二十二号就要来了,需要几张军装、便装照片提供给报社,担心将军军务倥偬,就找了几张旧照片,请他们看看能否能说是近期照的。”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此人是什么身份?” “此人名叫岸介平文,并不是一个军人,去年年底从满洲国来上海,在天主堂东街开业的一个医生。” 影佐祯昭说道:“巧了,山下奉文将军出身于一个医生家庭。” 浅野一键说道:“将军请看:天台上就是岸介平文,川崎哲也正在纠正他的步幅、姿态。” 影佐祯昭顺着浅野一键所指的方向看去,半响后对倪新说道:“倪桑看此人能胜任吗?” “属下没有见过山下奉文将军,不敢妄言。浅野君,还需要让他多听听山下奉文将军的讲话录音。” 影佐祯昭说道:“倪桑说的对,虽然可以命此人尽可能少开口,可是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吧?特别是在机场的例行致辞,取消了不合适,倪桑,你替他你一份讲稿。浅野君,这个替身的存在都有谁知道?” “除了您和倪局长,只有我和川崎哲也。” “干得不错,浅野君,你去忙吧,我和倪桑在花园里走走。” 浅野一键答应着走开。影佐祯昭问道:“倪桑,你觉得何时用这个人替换山下奉文讲军?” “冈村宁次将军答应了我们的计划,可目前山下奉文将军还不知情,等飞机到了上海后,能否请您先上飞机,向将军汇报?” “我来安排,将军深明大义,一定会体谅你我的难处,予与配合。倪桑,钓鱼需要鱼饵,必须让鱼儿看见鱼饵,却不能让鱼儿反应过来那不是美食,而是可以致命的鱼饵。别忘了,我们要钓的鱼是狡诈凶悍的大鱼。说说你的想法。” “将军,属下想这么安排……”倪新仔细汇报了他的想法。 影佐祯昭点头道:“基本可行,记住:能抓捕周成斌等人最好,但是一定要谨记山下奉文将军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属下明白。” 五月二十号中午,倪新检查了和平饭店副楼的警戒,挑了几项毛病,命令钱明奇:“你回去命人把76号新购置的那辆电波检测车开过来,再从电讯处调几个人,过来负责监听。二十四号下午三点山下奉文将军在这里召开新闻发布会,我已命令市警署核发邀请函,你审核一下,把名单拿来我过目。”邀请函发出去,军统如果想有所行动,不可能得不到消息。 钱明奇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倪新又道:“从明天起,参与保卫山下奉文将军的人员全天在岗,不得外出,命大家检查武器装备、通讯设施,需要补充更换的上报给你,一同办理。还有所有的洗漱用品、换洗衣服也都用新的,由总务处统一提供。你去忙吧。” 钱明奇走后,倪新又对刘威平说道:“我留给你八个人,山下奉文将军的飞机降落在南京,参加完军事会议后才来上海。等电讯处派人调试好设备后,这栋副楼就封闭了,我明天带队去南京,你带队负责看守这栋楼,山下奉文将军入住前任何人不得出入。” 下午四点,总务处长盛丰栋把为执勤人员准备个人用品的工作交给了张占,张占带人一一清点,分别收拾了好几个大袋子,装上车后,对钱明奇说道:“钱队长,请您签个字,还有这个箱子,是老彭让他医务室的下属准备的药品,您清点一下,我就不过手了。” 二十一号,倪新带队去了南京。包下了中央饭店的一栋副楼,用同样的警卫规格布置了一番。 二十二号上午十一点,一架三菱一式陆攻快速运输机在南京机场上空盘旋了几圈,降落在南京机场,冈村宁次的代表带领淞沪占领军的数名要员、南京汪伪政府各部门的代表到机场迎接。影佐祯昭在众人两步开外的地方站着,事后跟着两名少佐军衔的随员,其中一名站在最边上,军帽帽檐压得很低 飞机停稳后,舷梯放了下来,飞机的舱门打开,只有一名中佐军衔的军官下了飞机,对影佐祯昭行了个军礼,说道:“影佐将军,我们收到了冈村将军的电报,山下将军请您上飞机。” 影佐祯昭对一同迎候的其他人说道:“失礼,请稍等片刻。”带着两名随员跟着那名中佐上了飞机。 见惯了情治部门的神秘莫测,其他人都没说话,安静的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影佐祯昭率先走出机舱,两名副官紧随其后,后面就是山下奉文,他站在机舱口微笑着对众人挥了挥手,随即稳步走下飞机,七八名随员在两三步之外跟着。 众人迎上前去寒暄:“将军辛苦了。” “将军光临南京,金陵蓬荜生辉。” “早就盼着将军您来南京,请将军不吝辛苦,拨冗莅临指导。” 随员及影佐祯昭、倪新等人在山下奉文身后站定,山下奉文颔首致意,例行致辞:“山下奉命来南京公干,蒙诸位抬爱,百忙中来机场迎接,山下在此深表谢意。相隔六年后,再次有机会来到淞沪,感慨良多。淞沪地区是中国政zhi、经济、文化中心,这些年来,在诸位的努力之下,也成为了日中合作的模范地区,成为圣战的、稳固的后方。皇军在太平洋战场激战,取得了辉煌的战果,与诸位的大力协助是分不开的。望诸君再接再厉,继续效忠天皇,为圣战出力。拜托了。” 说完,山下奉文似是无意识的瞥了影佐祯昭一眼,影佐祯昭视若无睹,面带笑容倾听着。 一行人簇拥着山下奉文来到停车场,只见四辆黑色别克汽车单独停在东侧,江崎贵由带着司机、保镖恭候,影佐祯昭陪着山下奉文上了第二辆车,倪新、浅野一键陪着山下奉文的两名随员上了第三辆车,司机就是川崎哲也。 江崎贵由陪笑请其他随员各自上车。一辆吉普在前面开道,两辆吉普押后,七辆车组成的车队驶出机场。 机场外五百米一家关门倒闭的客运公司三层办公楼楼顶,这一天上午七点就守在这里的包祖章用望远镜观察着,隐约看见停车场里的动静,他断定山下奉文的飞机降落了,迅捷的几下跳下楼,疾跑五十余米,上了一辆很有年头的银灰色老款福特汽车。 五六分钟后,机场通往南京市区的公路边,一条呈三十度缓坡的岔路上,包祖章把汽车交给在此等候的杜一帆,命令道:“预计山下奉文的车队几分钟后就会驶来,四辆黑色轿车、三辆吉普,一辆开道、两辆殿后。你的任务就是把车推下去,制造爆炸,记住:务必要全身而退。” “放心吧,狙击点三十米外,孔霂在那里驾船等你,狙击后,你也要安全撤退。” 包祖章端着一支狙击步枪,快速跑向公路对面事先选好的狙击点。 山下奉文的车队向南京市区行进,一辆无人驾驶的银灰色福特车突然冲了出来!开道的吉普车急刹车!没等车上宋宁生等六名76号的特工做出反应,福特汽车爆炸! 第二辆轿车后座上假扮山下奉文的岸介平文顿时脸色煞白,坐在他右侧的影佐祯昭冷峻的用目光示意他保持镇定。 三辆吉普车上的特工、宪兵跳下车,有的围拢在四辆轿车边持枪警戒,有的向福特汽车来的方向冲去。 一发子弹飞来!正中影佐祯昭乘坐的汽车后排座位外的车玻璃,虽然汽车有防弹功能,射击的地点距离又不近,但是狙击步枪的子弹威力巨大,玻璃还是被击出一个弹孔,好在子弹的威力大减,没有造成车内人员伤亡。 数名手持微冲的宪兵向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还击,尤汉波带领四名特工手持点四五手枪,交叉掩护,向着狙击手藏身的一处灌木丛后的小山坡冲去! 包祖章一击得手,绝不恋战,俯身跑向小孔驾驶的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艇。尤汉波带着四名特工冲上山坡,只见一艘渔船快速离去,很快消失在视野里。明知渔船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却鞭长莫及。 第三辆别克车上,穿着少佐军装的山下奉文对倪新说道:“没想到淞沪地区的军统匪类活动如此猖獗,本以为你和影佐君是杞人忧天,谁知……倪桑,我曾数次听说过你,你是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中国最优秀的特工之一,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将军过奖了,属下一定全力以赴,保护将军在淞沪地区视察公干期间的安全。将军安坐,我下去看看。” 第六百零八章 察微知著(上) 倪新下了车,宋宁生跑过来报告:“发生爆炸的汽车上没人,是扣准时间,放下手刹,车辆从那边缓坡上滑下来的。车上的人跑了。” 尤汉波也过来报告:“倪局长,狙击手跑了。属下等昨天奉命沿途观察,在有可能狙击的地方都安排了人值守,这个地可以藏人的地距离公路已经超出了有效的狙击范围。估计狙击手用的是新式的狙击步枪。” 江崎贵由也从假山下奉文乘坐的那辆汽车上下来,走到倪新面前道:“游组长的不错,这是狙击手射来的那颗子弹,是美制英寸狙击步枪,194年初投产的改进产品,应该是美国人援助重庆政府的,有效狙击射程比我们常见的明治8年97式步枪要远。” 当着几名下属的面,倪新敷衍着问道:“山下奉文将军没有受惊吧?” 江崎贵由答道:“将军很镇定,命令我们尽快出发。” 倪新命令道:“宋组长,你留在这里继续调查,追捕凶手,其他人上车出发。” 一整,山下奉文一行人抵达南京政府国防部,高级军事会议的与会人员已到齐等候,简单的休憩用餐后,两整,山下奉文、影佐祯昭去了会议室,倪新敬陪末座。, 与此同时渔村内,崔峰送来一份电报:“周局长,南京行动组发来的密电。” 周成斌一边拿出密码本译电一边道:“请刘副局长来见我。” 几分钟后,刘泽之来了,周成斌道:“包祖章发来的电报:狙击行动后撤退,没有伤亡,可是估计也没有收获。山下奉文一行直接去了南京汪伪政府国防部,他的随员和76号的一部分特工去了中央饭店。佩剑已经借钱明奇之手把应用物品送到了彭寍韡——是叫这个名字吧——手里。” “这么截至目前,一切顺利。老彭的父亲是个久试不第的老学究,给儿子起名用了这么生僻的字,绝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从上到下都叫他老彭。但愿他能完成任务。我们还有必要在这里停留吗?” ↖↖↖↖, “你也了,老彭未必一定能成功。来电中包祖章还明天这个时间他会发来第二封电报,我们耐心等一等吧。” “也好,难得浮生半日闲,我开来的车上有副象棋,我陪你下两盘。” 周成斌敬谢不敏,摆手道:“罢罢,我不和你下棋,水平差的太远,你也胜之不武。我车上有套渔具,一起垂钓吧。” 下午四,再一次检查完各项保安措施后,浅野一键松了口气,想着晚上还要出席晚宴,抽空回房间换身衣服,路过老彭的房间,只见房门半开,老彭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看报纸,驻足道:“彭桑,你很悠闲啊。” 老彭坐起身来,招呼道“浅野君,进来坐坐,刚沏的咖啡,山下奉文的随员送的,苏门答腊岛出产的。” 浅野一键闻言进来,奇道:“将军的随员给你送礼?你面子够大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赞道:“味道还不错。” 彭军医一边再给自己沏咖啡一边答道:“将军是过敏体质,他随身的军医找我商量在淞沪地区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将军常用的维生素c是否需要调整用量,我建议他添加松花粉,他就送了我两斤咖啡,我喜欢喝茶,对咖啡很一般,一会你拿走。” “你还是送倪局长吧,他喜欢这一口。” “算了,就这么东西,哪好意思送给倪局长?你我分了就行了。其实我就没必要来,山下将军自己随员里有一名医官。” “将军的随员有医官是一回事,我们也要做准备。再你在76号多年,检查、化验、验尸……那什么,都是行家。” 彭军医嘿嘿笑道:“什么哪?验尸?这个特长可千万别用上。” 二人刚聊了几句,尤汉波来找浅野一键:“浅野君,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晚宴的食品都送来了,就等您带人检查后,就要交给厨房了。” 浅野一键喝干咖啡,起身道:“尤桑,你去找技术处的人,让他们也去仓库,彭桑,我们一起走吧。” 老彭拎着装有化验器材的工具箱,跟着浅野一键向地下室走去。按照76号的要求,和平饭店特意在地下室腾出了三间不大的仓库供他们专用。浅野一键看了看,命令道:“彭桑,你抽样化验酒水饮料,你去协助彭桑。”见尤汉波带着技术处的两名技术人员赶到:“游桑,你们两个检查蔬菜、肉类等食材;你跟我来,检查心、面粉等主食和水果。” 晚宴用酒有两种,一种是日本清酒,一箱六坛,每坛一斤半;一种是法国葡萄酒,一箱十二瓶。彭军医打开一瓶葡萄酒,对浅野一键派给他的那名助手道:“你去找游组长,要两张ph试剂纸。” 那人是尤汉波的下属,先找到尤汉波,转述了老彭的要求。尤汉波等了一会,见技术处的人检查完手头的西芹,才道:“老彭要ph试剂纸。” 那名技术人员摘下手套,打开工具箱,每样拿出几张,道:“也不知道老彭缺的是哪一种,你每样拿两张过去。” 晚宴的规格很高,参与的人却不过区区三桌,食材相应的也不多,半个多时,其他的检查都结束了,只有老彭,又拿出两个不大的玻璃杯,每样酒倒了半杯,仔细观察着。 浅野一键问道:“彭桑,还需要多长时间?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没发现问题,您看:也没有沉淀物。稍等一会——”拿起半杯白酒,分几口饮尽,他酒量很,顿时脸红起来。 浅野一键道:“晚宴前还会有专人试食。” 颇好杯中之物的尤汉波插话道:“我替你喝这杯葡萄酒,法国的陈酿,这些年看不到了。” 彭军医笑道:“晚宴一共才三桌,十二瓶酒,喝不完,剩下都是你的。浅野君,在哪里签字?” 浅野一键递过来一张表格:“在这里,还有这里,都要签名,行了。游组长,你带人去厨房监工。” 晚上六半,晚宴如期举办,在座以日本人居多,大都选择喝清酒。日军在各个战场上都陷入了苦战,左支右绌,这些明了战局的高级指挥官心绪不佳,八半钟,晚宴结束。 午夜十一,忙碌了一天的浅野一键查岗后,洗了个澡,正要休息,轮值的钱明奇陪着山下奉文的随行医官来了:“浅野君,将军荨麻疹复发,还很厉害,根本无法休息。” 恰好和影佐祯昭谈完工作后的倪新也来找浅野一键,闻听此言,道:“将军之前就有这个旧疾吗?” 浅野一键介绍道:“这是我们倪局长。” 那名医官答道:“我认识,倪局长,您好。将军是过敏体质,以前常发荨麻疹,这几年在菲律宾等地转战,经过调养,已经好多了,谁知今天突然复发。” 倪新答道:“可能是将军初到淞沪,水土不服吧,晚宴上有两道海鲜,也会诱发荨麻疹。彭军医,荨麻疹的发病原因很多,你帮着看看,最好是服用中药治疗。” 那名医官对倪新的博学很惊讶:“谢谢倪局长,您真是博学多才。上次将军来上海,就曾服用过中药,效果很好。那个中医是在什么路……记不起来了,对了,上次江崎君也参与了将军的保卫工作,我去问问他。彭桑,辛苦您也和我过去看看。” 二人走后,浅野一键端上一杯咖啡,道:“局长,您请坐,这是老彭送给我的咖啡,您品品,还不错。您找我有何吩咐?” 倪新依言坐下,答道:“军事会议明天上午还有半天,下午山下奉文将军要分别召见即将抽调增援太平洋战场的团以上军官。二十三号下午五去上海,入住和平饭店,二十四号上午召开上海各部门工作会议,中午设宴招待上海政界、银行业、商界头面人物,影佐将军、野将军也会出席,大约七桌六十余名客人。晚上还要个别召见这些人中的七八个。这些场合当然都由将军亲自露面。下午三的记者招待会鱼龙混杂,经影佐将军劝解,山下将军同意由替身出面。” “这么我们要把工作重放在二十四号和平饭店的午宴上,六十多个人?能不能劝将军也由替身出面?” “劝了,将军不同意,按照将军的意思办吧。你提前二个时回去,和刘威平一起再次检查各项保卫工作。” 浅野一键答道:“是,时间不早了,您也早休息吧。” 倪新看了看表,起身道:“将军身体不适,我过去礼貌性的探视一下,这几天你辛苦了,早休息吧。” 浅野一键起身相送,打开房门,信口道:“荨麻疹不是什么大病吧?倪局长,没想到你对荨麻疹这种并不常见的病,了解的这么多,也没听您得过这种病啊。” 倪新突然驻足,定定的看着浅野一键,若有所思。 浅野一键被看的很不自在,搭讪着笑道:“倪局长,您……怎么了?属下错什么话了?” 倪新转身回房,命令道:“浅野君,马上命江崎贵由来见我——等等,先请山下将军的副官来影佐将军的房间见我,就我有急事找他,千万不要惊动其他人,请他瞒住所有的人来一趟。” 本文来自看书罓 第六百零九章 察微知著(下) 已经上床的影佐祯昭听倪新去而复返,起身更衣,打断了倪新的道歉,道:“没关系,有什么事你就吧,来,坐吧。” “将军,山下奉文将军的旧疾荨麻疹复发了,属下怀疑这其中有阴谋……” 浅野一键陪着山下奉文的副官来了,倪新打住话头,正色道:“川原君,有些事一句两句不清楚,为了山下将军的安全,从现在起,请将军任何东西,食品、药品、饮水都不要食用。” 川原嘉洋不安的问道:“需要多长时间?将军的荨麻疹发作的很厉害,必须要服药治疗。” “三四个时吧。” 川原嘉洋松了口气,头答应:“没问题。倪桑您为的是将军的安全,我一定配合。” 倪新叮嘱道:“请川原君守在将军身边,我找您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我追随将军多年,这规矩还是懂得。” 倪新客气的起身亲自送川原嘉洋出门,回身对影佐祯昭道:“还是浅野君提醒了我。” 浅野一键糊涂了:“我?没有啊?” 倪新答道:“你刚才对我:‘倪局长,没想到你对荨麻疹这种并不常见的病,了解的这么多,也没听您得过这种病啊。’,对吧?” “是啊。” “那我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对荨麻疹如此了解,是因为曾经有一个朝夕相处的好友,他有这种病。” “谁啊——噢,我想起来了,刘泽之有这种病!对吧?倪局长。这也不能明什么,也许是巧合,刘泽之不可能知道山下奉文将军也有这种病吧?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将军旧疾复发,对他有什么好处?” 倪新答道:“荨麻疹不是什么大病,山下奉文将军只是在六年前来过上海,知道详情的人更很少,目前我了解的只有江崎贵由一个人。如果刘泽之没有通过江崎君得知山下奉文将军也患有此种痼疾,那么就是巧合;如果刘泽之知情,那就很可疑了。” 影佐≥∠≥∠≥∠≥∠,祯昭头道:“山下奉文将军的安全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一闪失。以我对军统上海分局的了解,狙击不成,不会放弃,一定还会有第二套方案。浅野君,你去把江崎君叫来,记住:不得惊动其他人。” 江崎贵由很快奉命而来,倪新问道:“山下奉文将军的病怎么样了?” “看着挺严重的,我不太懂这些,记得上次给将军治病的那个老中医是在新民坊开业,将军随行的军医想请我和老彭一起陪他开车去找。” 倪新又道:“江崎君,你仔细回想一下:刘泽之是否曾从你这里得知过山下奉文将军患有慢性荨麻疹?” 江崎贵由的记性不错,略一思索,很肯定的答道:“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次我见他的荨麻疹发作的很厉害,曾建议他去找曾给山下奉文看过病的那名老中医治疗。属下和刘泽之相处不多,却颇为投缘……属下该死,有失察之罪,没有看穿这个奸细的真面目。” 倪新苦笑道:“如果失察之罪,我比你严重的多。先不这些了,江崎君,你听我……明白了吗?” “是,我这就去。” 江崎贵由一行人回到和平饭店已经是二十三日凌晨两了,他耐住性子陪着二位军医去找川原嘉洋,而后才悄悄来到影佐祯昭的办公室,倪新和浅野一键陪着影佐祯昭品茗,见他 进来,坐立不安的浅野一键嘴唇动了动,没敢问出声来。倪新放下茶杯,抬头问道:“怎么样?” 江崎贵由答道:“果然不出您所料,那个老中医不在了,原来的医馆变成了一家烟酒店,被半夜惊醒的店主他是从房东手里租的房,快两年了,不知道以前的租客是干什么的,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因为倪局长特意叮嘱属下两名军医都是重要的嫌犯,所以属下三人上了车后,我以买烟为名,又折回去了,买了一条骆驼香烟,还给了费,店主前几天,应该是二十号,也有人向他打听老中医的事。属下怕同去的两名军医起疑,没敢多问。” 浅野一键忍不住插嘴道:“将军、倪局长,属下现在去新民坊看看,让那名店主详细描述之前也向他打听老中医的那个人的长相、年纪、口音等情况。” 影佐祯昭摆手道:“浅野君,稍安勿躁,江崎君,继续下去。” “是,山下奉文将军随行的那名军医将军这几年荨麻疹没有复发过,只带有几片应急的药。彭军医:‘将军一旦服药治疗,最好不要中途换药。76号有治疗荨麻疹的最新的特效药。可以回去取用。’” 倪新追问了一句:“是彭军医主动提出回76号拿药的?” “是的。” “你继续。” “按照您的吩咐:不要阻拦他们做任何事。属下没有提出异议,我们回76号拿了药,为了安全,还命值班的何其莘处长找来技术人员对药品做了化验,确认无误后就回来了。一路上药品一直在彭军医手里,回来后交给山下奉文将军的副官川原嘉洋了。” 影佐祯昭和倪新对视一眼,低声商量了几句,命令道:“江崎君,你瞒住所有人的耳目,去把川原嘉洋给我找来,命他把刚才你们给他的药也带过来。” 五六分钟后,川原嘉洋拿着药来了,倪新接过来把药瓶旋开,把里面的盐酸西替利嗪片倒在纸上仔细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怀疑是换了整瓶药,只得亲自分为两份,命令道:“疑犯之一是76号的人,不能用76号的化验室,浅野君,你和江崎君分头去市警署和卫生局,连夜化验,把化验结果尽快送回来。记住:你们不要亲自出面,带个级别不高的部下一起去,找个别的借口。” 二人答应着匆匆离去。倪新陪笑道:“川原君,请将军暂时再委屈一两个时,等化验结果出来了,再服用药品。” 川原嘉洋答道:“山下奉文将军和野家族是世交,起来倪局长您也不是外人,没必要如此客气,荨麻疹不是什么大病,过一段时间服药,没什么。有事您再找我,我还在值班,告辞。” 房间里只剩下倪新和影佐祯昭,倪新请示道:“将军,是否派人监控两位嫌疑人?” “不必,按照规定:凌晨六前外出,必须有你我的手令。他们两个真的有问题,也未必会撤退,即使撤离,也会等到天亮后。” 倪新已经把怀疑的重放在了彭军医身上,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堵得很,道:“将军的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想以查岗的名义向轮班执勤的特工再次重申执行此次任务的规定。” 凌晨四,浅野一键、江崎贵由前后脚赶了回来,浅野一键抢着道:“将军、倪局长,果然不出您二位所料,全是毒药!这是市警署的化验结果,请过目。太悬了,好在有倪局长,发现了对手的破绽。” 江崎贵由补充道:“这是一种氰化物,制作的很精致,外包有一层包裹物,可以延缓毒药的发作,服用后,当这层很薄的包裹物被消化,毒效就开始发作,几分钟就会致死,没有解药。” 影佐祯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山下奉文死了,自己难辞其咎,极有可能被送上军事法庭! 倪新道:“总务处长盛丰栋曾写给我一份《我所知道的军统》,提到过这种毒药,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在八个时后发作,凶手可以从容逃走。” 浅野一键怒极:“将军、倪局长,还等什么?属下请命立即抓捕!药品是两位军医和江崎君从76号医务室拿来的,彭军医是第一号嫌犯!该死!没想到76号又出了个奸细!” 倪新道:“我推断老彭之前不会是军统的人,极有可能是被人策反的,而这个执行策反任务的,十有是刘泽之。” “管他是何时背叛大日本帝国的,这一次我要让他知道厉害!为那些食君之禄却敢于通匪的奸细们戒!” 倪新又道:“76号医务室里的药品不会没问题,是途中被掉包了。浅野君,冷静!该怎么办,听影佐将军的命令。” 影佐祯昭这才道:“军统狙击不成,再施毒计。两个嫌疑人,要甄别也很容易,此人之所以使用这种延缓八时后才毒发的毒药,是为了有时间逃走。这就是周成斌,可怕却也可敬的对手,他从没有视身份暴露的卧底为弃子!” 倪新头道:“不错,六后谁试图离开,无论他的借口是什么,谁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倪桑的有道理,彭军医应该是刘泽之身份暴露后策反的,也许刘泽之最早起这个念头,就是张弛带队突袭76号,营救刘泽之,在生死攸关的那一刻,刘泽之出言阻止张弛枪杀彭军医,唉,这样的对手,只要不死就不会弃守职责,让人不寒而栗……” 倪新也不由得叹了口气。浅野一键却不以为然:“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无论如何,军统两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而姓彭的这个奸细也落入了我们手中。” 影佐祯昭强打精神道:“姓彭的要逃离,会有人接应,也会有目的地。目前这件事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而我们手里还有一个山下奉文将军的替身,我想这么办……” 听完影佐祯昭的计划,倪新有些疑虑:“将军的计划很周密,其他的没有问题,可是山下奉文将军假作中毒……必须要取得山下奉文将军的许可,而将军今天上午还要参加军事会议。” 影佐祯昭答道:“我去对将军,请将军把会议地改到冈村将军的公馆。今天上午的会议是会议。实则是磋商确定最后的作战计划的细节,出席的人只有冈村将军等四五个人,你我都不在列席的人员之中。而且我们需要的时间不会太长,不难做到完全保密。” “将军的是,命钱明奇带四十个人保护山下奉文将军,属下带领另外一半人执行抓捕。将军,您判断老彭是如何做到让山下奉文将军的荨麻疹旧疾复发的?” “这一并不重要,事后在追查吧。”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六百一十章 追踪 二十三日上午六一刻,见川崎哲也走进倪新的房间,一夜未眠的彭寍韡扣准时间去吃早,十几分钟后,走廊里“巧遇”洗漱后也要去吃早的倪新,他驻足道:“倪局长、川崎君,山下奉文将军的病情怎么样了?没有您的命令,我也没敢去探视。” 川崎哲也答道:“我不到六就奉命去探视,川原君将军服药后症状有所缓解,凌晨三多才入睡,还在休息,没敢惊动。” “倪局长,山下奉文将军的荨麻疹服药后病情好转,预计再服用两次即可康复。可是将军是过敏体制,之后还有可能复发。听将军的副官川原嘉洋数年前将军服用中药后,这几年一直没有复发。今日凌晨我和浅野君、江崎君去了新民坊找那个老中医。” 倪新神色如常的答道:“我知道,不是那个老中医不知去向了吗?六年多了,也很正常。怎么,你能找到他?” “当然找不到,不过南京不是只有他一个老中医,属下之前认识一名中医,对调理敏感体质很有心得,属下趁着将军还在南京之际,去找找他,请他过来给山下奉文将军切脉。” “能找到自然最好。万一找不到……这样吧,我暂时不向将军汇报,等你的消息。”倪新回头命令川崎哲也:“给彭军医派辆车。” 川崎哲也故作为难:“局长,几辆轿车都有用,只能派挂着军用牌照的吉普车。” 没等倪新开口,彭寍韡抢着道:“军用吉普太显眼,我雇车去。” 倪新答道:“也好,今天上午山下奉文将军和我都在国防部参加军事会议,找到了那名老中医后,你去那里找我。” 老彭走后,倪新微微叹了口气,向临时食堂走去。川崎哲也跟在身后,道:“应该确定是他,山下奉文将军随行的那名军医到现在还在睡觉,没有任何要外出的意思。您别担心,老彭虽然在76号多年,却只是个医生,并不是特工,江崎君带队跟踪他还是不成问题的。” 彭寍韡回到房间,几分『『『『,钟后去了位于主楼一楼的西餐厅,买了两个贴有中央饭店西餐房标签的心匣子,离开了中央饭店,步行百余米,只见红绿灯口停着四五辆揽客的黄包车,其中一辆的车垫子是红蓝双色六条布拼成的。乔装成车夫的孔也看到了彭寍韡手中拎着的心匣子上中央饭店西餐房的商标似是无意中被撕破了一角。二人对视,默契于心,彭寍韡上了三轮。 三轮在积善里巷口停下,彭寍韡下了车,进了一个院落,孔拉着三轮车走了。十几分钟后,换了一身工装的孔又出现了,也进了那座院。 路边不远处停着的一辆汽车上,江崎贵由对同车的三名76号的特工命令道:“吴斌,你回去向倪局长汇报,梁栋,你去四周转转,留心观察那个院落是否有后门。记住:不要一下车就去看,去别处打个转再回来。” 七二十,倪新带人出现在中央饭店停车场,过了一会,影佐祯昭陪着“山下奉文”从下榻的副楼出来上了车,七辆车驶向国防部办公大楼。 这一切都落入了隔着一条马路,在中央饭店对面一栋四层的银行办公大楼层天台监控的包祖章的眼中。一身银行等企业职员打扮的他,把望远镜等物品放入随身的公文包内,下楼离去。 七四十,一辆军用吉普驶出中央饭店后门,开出二百余米后,一辆黑色轿车开出后门,川原嘉洋、钱明奇陪着山下奉文坐在车上,开出百余米后一辆吉普悄悄跟了上来。三辆看似毫不相干的汽车向冈村宁次的公馆驶去。 上午八,以参加会议的名义来到国防部办公大楼的倪新接到吴斌的汇报后,命令道:“你去找浅野君,命令他不要再盯着山下奉文将军的那名随行医官了,命他带着我就给他的十二个人监控那座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动手抓捕。” 吴斌答应着去了。倪新叫来川崎哲也,问道:“谢副处长他们何时可以赶到?” “两个时前我致电谢副处长传达了您的命令,谢副处长半个时内他和张占带队出发,四百来公里的路程,要到中午了吧。” 倪新命令道:“开始第二步行动计划。” 八半钟,国防部似是发生了突发事件,只见川崎哲也神色凝重、步履匆匆的出现在停车场,几辆汽车迅速做好出发准备。很快,一架担架抬出国防部办公大楼的正门,几名特工、宪兵、还有一名身背医疗箱的军医扈从在侧,倪新也跟在后面。 担架被抬上第三辆汽车,影佐祯昭从办公楼内疾步跑出,冷着一张脸对倪新了几句,倪新连连头,上了第二辆汽车。一辆吉普在前,两辆吉普断后,中间是四辆黑色轿车,和从机场回程的车队组成完全一样,车队急驶而去! 刚赶到事先看好的位于相隔两条大街的一栋公寓楼天台上的观察的包祖章,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老彭得手了,山下奉文那个老鬼子毒发!太好了,失去了山下奉文这个主帅,太平洋战场的日军必然更加被动。但愿日本人恼羞成怒,能借刀除掉倪新这个汉奸! 可惜的是老彭必须撤离,张占再一次陷入孤军奋战的不利局面。算来老彭应该已经撤到联络站了,包祖章早就决定自己去安排善后。周成斌对下属一向放权,这样的事都是具体负责行动的人做主。二十岁刚出头的孔天赋很好,却太年轻了。特工和需要年轻力壮的士兵不同,最佳年龄是三十岁到四十岁。老彭虽然会开车,在南京的熟人太多,山下奉文死了,军医老彭失踪,76号不可能不全力追捕。 包祖章不知道的是这个决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 十,浅野一键在开着车绕着积善里那座院转了两圈后,没有发现合适的监控地,只好命令四辆车停在了四个路口,每辆车上有一个行动组。 江崎贵由留心观察后下了车,用路边一个书报亭的公用电话拨通了倪新的电话: “您已经到了医院里?一切都还顺利吗?”在他通话的同时,一名特工借着买报刊转移了摊主的注意力。 “很顺利,你那里怎么样?” “自从老彭和那个乔装成三轮车夫的同伙进了积善里这座院后,一直没有出来。从外面看院不大,就是普通的民宅,只有三间房子。属下担心周围的邻居也是同伙,没敢打听。也搞不清里面还有没有其他人。” “干得不错,如果还有人进去后,几人同时离开,立刻抓捕;如果只有其中的一个或者几个离开,派人跟踪,暂不抓捕。” “是,属下明白。” 江崎贵由放下电话,找个了个机会上了浅野一键所在的车,转达了倪新的命令,浅野一键道:“明白了,这座院没有后门,我担心的是有没有密道,好在即使有也不会很长,已经命令把周围七个可以通行的地下管线的出口监控起来了。我估计里面的人要一同撤离,也会拉开距离分头走。这样吧,等有人出来,江崎君先派人跟踪,我这车编为四号车,负责殿后。如果之前里面没人,那么目前是两个人,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以我的枪声为号,动手抓捕。” “浅野君想到很周到。” 浅野一键自嘲的笑道:“碰了多少次钉子了,再没有长进,就没脸见人了。唉,想想都后怕,要不是倪局长心细如发,山下奉文将军就……我等除了剖腹自裁,没有第二条出路。” 坐在前排司机位置上的梁栋道:“二位长官,你们看——又有人进去了。” 浅野一键和江崎贵由也很兴奋,太好了!可惜的是那人一闪身就进了院子,没有看清相貌身形。 十几分钟后,江崎贵由道:“梁栋,你去通知另外两辆车,把他们编为一号车、三号车,我在的那辆车编为二号车。按照这个顺序分头行动。浅野君,我回车上去了,你多保重。” 包祖章走进房间,孔霂、老彭起身相迎,老彭道:“你来了?都还顺利吧?” 包祖章答道:“很顺利,八半,山下奉文毒发!被急急忙忙送往医院,倪新亲自出马陪着去了。”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听包祖章证实,老彭和孔霂都是一喜 老彭道:“太好了!其实计划再周密一,我不撤离也可以过关的。” 包祖章笑笑,答道:“怎么可能?倪新那个人,你和他相处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再周局长、刘副局长不想让你冒险。孔,刘副局长他还好吗?” 孔答道:“刚才老彭第一个问的也是这个问题。刘副局长很好,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身体好了很多。前些日子和倪新过招,搞到了一大批药品,解了第三战区的燃眉之急,我也参加了。” 彭军医答道:“是啊,那件事搞得倪新很狼狈,只得嫁祸给阎淳奉,才勉强过关。” 包祖章道:“庆贺的话回去再,先安排撤离的事项吧。我五分钟后先出发,把那辆租赁来的汽车停在预定的那个竖井上方,十五分钟后你们下密道,从竖井翻出去上车。记着:不要破坏那栋通往废弃地下污水管线的隐蔽物,冯根生设立的这家联络还是初次使用,以后还用得上。老彭,76号对你太熟悉,上次购药孔也和76号照过面,那辆车我做了改装,委屈你们藏身在后备箱里。” 孔答道:“放心吧,我们没事动那隐蔽物干什么?要我您和冯组长都太心了,76号有那么可怕吗?” 看书罓首发本书 第六百一十一章 舍命相护 五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一正,包祖章走出院门,租赁来的汽车放在间隔两条街的一条僻静的后巷里,两边是两栋豪宅高大坚固的后墙,夹道种植着法国梧桐,仲夏正午,人迹稀少,时不时的有一两辆车辆路过。包祖章从后备厢里拿出工具和备用的假车牌,准备更换。忽见两名行人出现在身后。包祖章假意整理后备箱,想等他们过去后再动手。 那两个人的步速似是越来越慢,包祖章微感疑惑:这条后巷既没有商店,也没有车站,行人无非是路过,这两个人是干什么的?难道是监控的对手?以为自己只是从后备箱里取东西,所以放慢步速,等候自己完事后上车? 特工保命的原则之一就是怀疑一切,只有不够谨慎,没有过于谨慎。包祖章装作埋头找东西,似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留心。 一分多钟后,那两个人走过车边,消失在巷口的另一头。经验丰富的包祖章不敢大意,趁此空挡,迅速关上后备箱,疾走两步,闪身躲在一栋豪宅后墙上紧闭着的铁制后门处。不大一会,果见那两个人折回来了! 包祖章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一刹那间,他打定了主意:如果来人不是监控自己的特工,只是普通的行人,他有把握脱身;如果已经被敌人监控,他要为战友争取脱险的机会,那怕这种机会微乎其微!而他自己,为了张占的安全,决不能落入76号手中!在军统局本部供职多年,见识过各种酷刑,他自知没有抗住酷刑的意志力。 一边想着,一边已经上了汽车,原地调头,不紧不慢的驶向巷子的另一头,巷口果然停着一辆发动着的轿车!包祖章心中一凉,他顾不得思索是哪里出了破绽,一踩油门,汽车窜了出去。后视镜里,那辆汽车追了上来,最后一丝侥幸被打破了! 包祖章把车开到联络门前,后面追踪的汽车已经顾不上掩盖行踪,也加大油门跟了上来。包祖章见对面一辆汽车迎面开来,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放慢车速,持枪在手,探身对着对面来的汽车就,是两枪! 身为局本部内卫组组长,又曾是周成斌半个徒弟的包祖章身手自是上乘,两枪均命中对面汽车的挡风玻璃,玻璃被击的粉碎,司机梁栋受伤,汽车失控,斜刺冲上人行道,撞在一根电线杆上。路过的行人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四散逃离! 包祖章把汽车停在路边一家关门停业的饭店门口,汽车和紧闭的大门之间只留下一个将将足以一个人藏身的空隙。 车上的浅野一键顾不上救治伤员,命令道:“下车,包围那辆车,尽可能抓活的!”一边立即探出头去还击。 同车的三名特工不敢抗命,调下汽车,呈“品字形”交叉掩护,一边射击一边向包祖章的汽车靠拢。 又有两辆汽车开过来加入战团,包祖章自来了上海,就担任张占的助手,闲暇颇多,张占为他提供过76号各个部门负责人的资料,以备不时之需。他看准浅野一键,又是两枪! 浅野一键右臂中弹,手中的四五手枪掉落在地!两名特工跑回来救援。 包祖章手中的枪也不再发言,他要尽可能的为战友多争取一时间。此时,76号的四辆车包围了他,都以为他子弹用尽,又因浅野一键有“尽可能抓活口”的命令,也都停止射击,慢慢的围拢上去。 江崎贵由从充当掩体的汽车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扔下枪,蹲下,双手抱头,我留你一条性命!” 仅受了轻伤的浅野一键推开为他包扎的部下:“行了,我死不了,一会再。你去看看梁栋,你跟我来!” 江崎贵由等人不知道的是包祖章惯使双枪!包祖章拔出另外一只配枪,突如其来的冲着劝降的江崎贵由就是两枪! 江崎贵由中枪倒地!参与围捕的众人都是一惊,有的就近抢救长官,有的不再顾及浅野一键的命令,冲着包祖章开枪!走到中途的浅野一键也只得就地卧倒。 包祖章连开数枪,撂倒两名对手后,再次停止射击。 吃了大亏的众人心有余悸,七八支枪口瞄准包祖章的藏身之地,相互掩护着缓慢向前。包祖章耐心的等待着,七八名特工渐渐围拢到距离包祖章只有数步之外,包祖章突然从做掩体的车后站起身来,手持双枪,瞄准众人! 已成惊弓之鸟的76号特工不约而同的一起开枪射击!包祖章身中数弹,倒了下去…… 见到包祖章突然起身的那一刻,浅野一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此人确实是打光了最后一颗子弹!他是要借敌人之手,自杀殉国!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别开枪!留活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名特工扶着浅野一键踉踉跄跄的几步跑过来,众人看着血泊中不知名的对手,一时都没有话。 浅野一键深深的叹气:这样的男人,令人肃然起敬!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日中鏖战七年了,还是胜负未分…… 重伤的江崎贵由拼尽全力喊道:“浅野君,浅野……里面还有,还有两个……人,没有出来,快,快去……老彭,还有一个……” 浅野一键如梦方醒!命令道:“包围联络!你们几个冲进去抓捕!你们两个救治伤员,其他的人都去!你去向倪局长汇报,请求增援!” 76号的特工纷纷再次投入战斗。浅野一键疾步走到江崎贵由身前,问道:“江崎君,你怎么样了?一定要撑住!我这就去叫救护车!” “我……没事——倪局长,太远,还是向,向最近的,警署请求……”江崎贵由突然住口。 浅野一键吓了一跳,喊道:“江崎君!江崎君,你话啊!” “谢威……谢副处长,你看——” 浅野一键回头一看,大喜,谢威带人开着两辆军用吉普赶来了,吉普车停下,十四五名全副武装的特工跳下车。 浅野一键迎上前去,边走边:“你怎么来了?” “倪局长命我从上海赶来,在医院见到了局长,局长留下了张占,命我立即来增援。我带来的人连车都没来得及下,就直接来了。远远地我就听见枪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简单。浅野君,你也受伤了?伤势怎么样?” 浅野一键命令两名下属:“别等救护车了,你们几个赶紧送江崎君等伤员去医院!”又对谢威道:“我没事,子弹擦伤而已。那座院子里有三个人,老彭就在里面!被打死的那个人首先出来,有人跟了上去,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开着车又回来了,而且主动挑起枪战……” 谢威打断了他的话:“你确定老彭等两个人还在里面?” “这座院子没有后门,他们肯定没有出来。” “被打死的这个人应该是向同伙报信!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的破绽。密道哪?你确定没有密道?” 浅野一键答道:“这我怎么能确定?我和江崎君是通过跟踪老彭和被打死的这个人才找到这个地方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命人把周围一公里之内的七个可以通行的竖井的出入口都监控起来了。” 吴斌跑来报告:“浅野君、谢副处长,里面搜遍了,没有人。发现了一个密道口,已经进去搜查了。” 谢威答道:“浅野君,你受的是枪伤,别大意了,还是去医院吧。吴斌,带我进去看看。你们两个,打扫战场,南京高档住宅区,众目睽睽之下,像什么样子?把被打死的这个人送到市警署。其他的人跟我来。” 谢威带人走进院子,粗略看了看,下了密道。 浅野一键实在不放心,对部下交代道:“你们不用管我,去市政厅把这一带地下污水管线的示意图借来。你们几个在外面警戒。”完,也进了院子。 几名先进来的部下打着手电筒照明,谢威带着两个人很快走到了地下管线的尽头:一道cheng人拇指粗的十来根钢筋制成的铁栅栏挡住了去路。他用手挨个拉了拉,纹丝未动。 吴斌在旁道:“一路上您见到的七个出口,属下都问了,没有人出入。” 谢威俯身观察地面,脚印纵横。吴斌解释道:“属下等只顾着追踪对手,没注意观察对手是否留下了脚印,也没顾上保护现场。” 身为军统的叛将,虽得倪新信任重用,很有自知之明的谢威为人低调。对部下很温和,他答道:“这也不能怪你们。” 谢威带队慢慢的回头走去,边走边留心观察。 浅野一键也下了密道,和谢威会合后道:“密道肯定是为了逃生设置的,总长只有一百多米,那两个人去了哪里?难道能上天入地不成?” 谢威核实道:“浅野君,你确定老彭等两个人没有从大门,或者翻墙出去?” 浅野一键恨不得诅咒发誓:“绝对没有,否则你杀我的头!四辆车十几个人,好几十双眼睛,不可能都瞎了!” 谢威答道:“那他们就还在这条密道里!” “可这里只有一百余米,这么窄,他们能藏到哪里?” 谢威命令道:“浅野君,你还记得吗?周成斌曾在地下管线的拐弯处修了一个很的密室用来藏身。搜!地面、层、墙壁,一一的敲!” 浅野一键虽然觉得太笨拙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却不肯听谢威的一再劝解,坚持留下。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中计 众人找来各种工具,开始敲击。谢威拿着一个军用手电筒,沿着墙壁一点一点的细看。十来分钟后,谢威到了堵住去路的铁栅栏附近,突然喊道:“来人,帮我拿着手电筒,给我找把改锥。” 三四个下属纷纷围拢过来,用手电照明,吴斌接过手电,把从汽车工具箱里拿来的改锥递给谢威,浅野一键走到最前面,果见阴湿黝黑的墙壁上有一条极细的裂缝,谢威用力把改锥插进去,随手一撬,一块三十公分见方的石板被撬了下来。谢威正待再撬,气急败坏的浅野一键突然发飙,抬脚猛踹,又是几块石板掉落,一个一米见方的洞口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浅野一键骂道:“八嘎!半个多小时了,肯定跑了!” 谢威说道:“那也要追,跟我来!”追上的希望渺茫,可不追,怎么向上峰交代?他转头再次劝浅野一键:“浅野君,你还是去医院吧。” 眼看着也不会再有大的收获,浅野一键点头答应。 谢威带人追了一段时间,就发现这是一段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废弃了的旧地下污水管线,曾被回填,又被人挖开了。走了七八十米,到了尽头,谢威用手电筒照着四处看了看,没费太大的劲就又找到几块即可乱真的石板伪造的墙壁,取下石板,一个洞口通向正常使用的地下污水管线。 谢威叹了口气,前面还不知道有几个出口,也不知道老彭等人从这里逃离后有没有人接应,他说道:“你们几个顺着通道继续向前搜索,碰到出口就上去看看,画张简图,把搜查过的出口标出来……两个小时后向我汇报。”有一句话他吞下了半截没有说出口:把搜查过的出口标出来好向上峰交差。 下午一点,谢威来到医院打听到倪新已经回了国防部,匆匆探视了也被送到这里的江崎贵由和浅野一键后,来到国防部觐见,汇报了情况后,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局长,山下奉文将军脱险了吗?” 倪新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浅野君、江崎君的伤势怎么样?” “江崎君伤势很严重,我去医院探视的时候手术还没有结束。浅野君的伤势不重,子弹擦伤,子弹没有留在体内。只不过因为他固执,耽误了治疗,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 “转告他们好好养伤,过几天再回上海。川崎君说被打死的那个人不在我们掌握的资料范畴内,你带着张占去看看,是否认识。而后五点钟你带队回上海,七辆车的车队都调给你。” 谢威很奇怪:山下奉文中毒,这么大的事,倪新怎么像是没太放在心上?七辆车?谁有这么大的派头?难道山下奉文不仅没有毒发身亡,还能长途跋涉,按照原定计划去上海?他不敢多问,只应了一声“是。” 谢威带着张占再次回到医院,来到临时借用的停尸房,见到包祖章的尸体,张占心下一阵揪心的疼痛:这是怎么回事?包祖章怎么死了?彭寍韡怎么样了?山下奉文究竟有没有中毒?倪新的表现不对啊。 谢威问道:“此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张占,你怎么了?你认识这个人吗?” 张占叹道:“认识,他叫包祖章,我在重庆的时候,此人是局本部的内卫组长,几乎和我天天见面,他怎么死在了这里?唉,生逢乱世,特工……也不知道你我能活到什么时候?” “想起来了,是在局本部见过一面。”想了想劝道:“张占,你我都是军统叛将,回头无路了,倪局长为人正直,对你我不薄啊。” 张占苦笑道:“你何必劝我?你我……算了,走吧,陪我去探视浅野君、江崎君,然后回去向倪局长汇报。”必须马上搞清楚山下奉文的情况,而后设法向周成斌汇报。可是失去了包祖章,自己又很难找到单独行动的机会,如何才能把情报送出去?通过紧急联络方式,会不会延误?刘泽之身份暴露被营救后,76号私下流传着很多刘泽之的传言,唉,自己比起刘泽之,差的太远。 下午四点,谢威、张占回到国防部向倪新做了汇报,倪新说道:“原来此人曾是军统局本部的内卫组长,他怎么来了上海?什么时候来的?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他去找老彭,难道是负责上海分局内线联络的?” 谢威答道:“局本部的内卫组长可是戴笠、毛人凤的亲信,不会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特工,派他来上海,一定是有原因的,倪局长,你推测他有可能是负责和内线联系的,可仅仅是为了和老彭一个人联系吗?有没有可能军统还有安插在某些部门的其他内线?贺儒等人,以前重庆谍报网的成员,不是也在76号吗?里面还有两个曾经在军统卧底的内线,不妨问问他们。” 倪新不以为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如果包……什么来着?” 张占提醒道:“包祖章。” “如果包祖章的确是负责代替周成斌、刘泽之两位正副局长和内线联系的,那就是最高机密,一般的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放一放,张占,你下午命人把包祖章尸检后安葬了,办的尽可能正规一点,别草席一卷就下葬。” 这话虽然出自倪新之口,张占心里还是好受了一些,有机会安葬战友,也算是意外之喜,他答道:“是,属下马上请南京市警署的法医帮忙尸检,然后带人安葬。” 倪新又道:“我还有别的事要你去办,我不是命你带了行政科的两名下属吗?让他们出面办理,你过问一下就行了。” 张占只得答道:“是。” “谢威,车队都准备好了吧?一个小时后就出发吧,一路上一定要保护好山下奉文将军、影佐将军。我还有点事,明天凌晨出发赶回去参加山下奉文将军召开的记者招待会。” 谢威、张占都吃了一惊,谢威问道:“山下奉文讲军?他脱险了?不过他的身体可以承受长途跋涉吗?” 倪新笑笑,答道:“没问题。” 谢威走后,倪新对张占说道“张占,我让你带来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还在车上。” “端午节就要到了,你按照我给你的名单,下午把礼送了,然后自行回上海。”两名秘书都有任务,端午送礼的事倪新就交给了张占这个行政科长。 下午五点整,倪新带着谢威等人陪同山下奉文、影佐祯昭出现在国防部停车场,倪新亲自打开车门,恭请山下奉文上车。车队很快驶出国防部大门。 张占站在76号临时借来的国防部办公大楼三楼的一间面朝停车场的办公室内,眼看着车队消失在视线之外,思忖道:山下奉文根本就不像是中毒了,难道是老彭失手,导致包祖章牺牲?而倪新留在南京是为了追捕老彭等人?除掉山下奉文是局本部戴老板的命令,他必须要通过死信箱把情报传出去。至于负责死信箱联络的不知名的战友能否把情报及时传给周成斌,那就不是他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了。 且说彭寍韡、孔霂听到枪声,立即下了密道,转道利用那段废弃的旧地下管线,逃了出来。虽都惦念包祖章的安危,心急如焚,按照纪律,不敢擅自行动,二人也都深知自己能力有限,不敢自作主张,冒险直接去了接应他们撤离的原定的那艘渔船,找到了冯根生安排的那里的赵枫,听说出了状况,赵枫立即开船,把他们带到了另外一个联络点,请他们在那里等候。自去向冯根生请示。 冯根生立即起身说道:“赵枫,带他们去浦江县根据地。老巩,我走后这里交给你了。” 恰好来这里和冯根生商谈工作的巩肃和提醒道:“包祖章出事了?老冯,彭寍韡那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赵枫插话道:“巩组长,你太谨慎了,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经留心观察了,没有人跟踪。你知道跟踪船只的难度是最大的,如果76号有所行动,我不会看不出来。别忘了,我是陈劲松副处长的高徒。” 巩肃和训斥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如此盲目自信,总有一天你会吃大亏!” 赵枫笑笑,没敢顶嘴,详细汇报了情况。 冯根生答道:“赵枫,你去吧。” 赵枫答应着走了。冯根生又道:“老巩,我去见周局长,你赶紧回你的联络点,电台在那里,有消息电报联络。” 晚上九点,冯根生来到周成斌藏身的渔村,向周成斌和刘泽之做了汇报,二人听完,对视一眼,都想着同一个问题:包祖章牺牲,那么张占哪?身份暴露了吗?却都默契的没有提及。 周成斌说道:“老彭说投毒成功,可是为什么他和包祖章会被围捕?” 冯根生答道:“是啊,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二位长官,能不能命巩肃和设法打听?” 刘泽之说道:“老冯,你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先去休息。” 冯根生知道这是他们二人有话要谈,知趣的答应着离开了房间,去找崔峰等人。 刘泽之说道:“打听是不切合实际的,老周,你看应该怎么办?我推测是老彭失手了,被倪新看出了破绽,跟踪老彭,找到了他们的落脚点,包祖章为了掩护老彭、小孔,牺牲了。” “你说的不错,这么说山下奉文应该没有死,可这个老鬼子现在是在南京?还是去了上海?他还去上海吗?这一切我们都无从得知。包祖章牺牲,张占也未必传的出情报。” “你给张占还留有应急的联络方式,以我对张占的了解,他会尽职尽责的传出情报,除非是他的身份已经暴露。” 正在二人一筹莫展之际,崔峰急匆匆的敲门,得到许可后进来报告:“二位长官,巩组长发来的急电。” 第六百一十三章 情势所迫(上) 周成斌接过电报,马上拿出密码本译电,而后说道:“泽之,你看看把,佩剑通过死信箱传出的情报:山下奉文并未中毒,下午五点出发去了上海。包祖章牺牲。倪新说他将于二十四日凌晨回上海,佩剑奉倪新的命令去南京送礼,二十四号上午一个人赶回上海。据佩剑推测山下奉文将于二十五日凌晨离开上海。唉,老包来了上海,我连个和他聊聊天的机会都没有……当年,他曾救过我的命,还有当年的李智勇……” 包祖章跟过周成斌两年,深得赏识,手把手的tiao教过,二人虽没有师徒名分,却也情非泛泛。 刘泽之劝慰道:“老周,包祖章为国牺牲,没有辜负你的一番教诲,你不必过于伤怀。” “你说得对,告慰包祖章在天之灵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执行刺杀山下奉文的任务!”浅野一键、江崎贵由受伤住院。截至目前没有得到山下奉文在南京的行程变化的消息。泽之,你觉得老彭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个问题放到以后再说吧,当务之急是制定新的计划。” “泽之,把冯根生和崔峰叫来,一起商议。” 冯根生、崔峰奉命而来,周成斌介绍了情况,冯根生说道:“包祖章曾对小孔说道:他亲眼看到倪新等人在国防部匆匆忙忙的把山下奉文送进医院,所以他认为老彭得手了。可周局长您说接到巩肃和的电报:山下奉文并没有中毒,这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答道:“很简单,不知为什么,老彭被倪新看出了破绽,并判断出老彭还有同伙,所以上演了这么一出戏。76号跟踪老彭找到了那家联络点,耐心等待包祖章也到了那里,包祖章率先撤离,发现76号已经包围了联络点,即将开始抓捕,于是决定牺牲自己,给老彭、小孔争得一线生机。” 周成斌说道:“过程应该就是这样。假如山下奉文在上海的行程不变,在和平饭店的记者招待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刘泽之答道“是啊,不能再失手,戒备森严的和平饭店……狙击不太现实,我提议制造爆炸。” 周成斌犹豫道:“爆炸?难度不小,威力太大,会伤及无辜;威力不够,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现在是二十三号晚上十点,距离二十四号下午的记者招待会只有十七八个小时,时间也来不及。” 冯根生插话道:“我们距离上海市区太远,只能制定方案,命令巩肃和动手。杜一帆还在上海,他和76号没有照过面。” 周成斌说道:“没有照过面,和有确实可行的办法刺杀,这是两回事。泽之,你在想什么?” 刘泽之答道:“老周,《申报》是不是有一个我们的人?” “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外围小组,归老冯直接指挥。” “我有一个办法,借倪新的手,除掉山下奉文。” 冯根生、崔峰都觉得这句话匪夷所思,周成斌却有些明白了,看着刘泽之,双方默契于心,周成斌把话挑明:“你是说命高瑞动手?” “是的,事成之后,倪新也洗不清干系,也许还能借日本人的手,除掉这个危险的对手。” 冯根生忍不住问道:“高瑞是谁?他和倪新又有什么关系?” 命高瑞出手,等于暴露了她的身份,没必要再对冯根生、崔峰保密,刘泽之说道:“高瑞是倪新家的娘姨,是我们的人。” 冯根生一惊,脱口说道:“真的?那我们随时可以除掉倪新!好几次我都怀疑我们有内线,果真如此!” 刘泽之答道:“情报战的成败,很多时候不在于谁杀了谁。” 崔峰说道:“高瑞的地位是很重要,可和除掉山下奉文有何关系?高瑞应该也是刘副局长安插的内线吧?老彭已经撤离了,万一计划失败,而高瑞又暴露了,岂不得不偿失?除非在倪新身边,我们还有内线。” 周成斌没有回答,对刘泽之说道:“泽之,说说你的计划。” 刘泽之答道:“倪新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的女儿娇娇也是小野平一郎的掌珠,算起来他应该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我想这样……” 说完自己的想法,刘泽之颇为惭愧:“唉,我知道利用妇孺,实在是不应该,可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冯根生忍不出反驳:“这是什么话?刘副局长,您有点妇人之仁了吧?没想到您这么迂腐,我们有多少人死在倪新这个汉奸手里?” 崔峰拉了冯根生一下,周成斌也训斥道:“老冯,不得放肆!”转头对刘泽之说道:“你放心,我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土匪,一定点到即止。” 冯根生心下不满,撇撇嘴,没敢说话。对周成斌,他既敬且畏。 对冯根生的不敬,刘泽之并没有放在心上,说道:“时间太紧,高瑞只认识我和你,老周,我马上开车去一趟上海。” “不行!”周成斌断然拒绝:“这次的任务不仅仅是和高瑞见一面那么简单,在她得手后,还有第二步的工作,你去?等于自投罗网!还是我去。” 冯根生说道:“二位长官,我想当初之所以选中高瑞卧底,除了其他的条件,此人也应该是个优秀的特工吧?那么临时和她联系,也不会影响计划的执行。崔峰去过76号,您二位更是倪新的老对手了,只有我,没有和76号直接照过面,还是我去吧。” 周成斌做了决定:“也好,那就你去,我命杜一帆协助你。”周成斌交代了和高瑞联系的办法之后,叮嘱道:“事不宜迟,你这就出发吧,把我开来的那辆车调给你使用。老冯,你是军统的老特工了,我只有两句话句交代:对那个孩子,不能弄假成真!事后要尽全力帮助高瑞撤离。” “您放心吧,罪不及妻孥。高瑞也未必一定暴露,能否暂缓撤离?” “不能冒这个险,再说高瑞撤离后,倪新怎么洗的清干系?也许可以接日本人之手除掉倪新!” “还是周局长您深谋远虑。二位长官保重,属下告退!” 冯根生走后,周成斌又道:“我们也离开这里,转到上海机场公路边的那个联络站去。” “老周,你的意思是如果冯根生未能成功除掉山下奉文,你要亲自狙击?” “是的,到时候我需要你协助把山下奉文调出防弹汽车。” “设法让山下奉文下车,我应该能做到。老周,我担心的是你,我在地图上仔细看过你事先选定的那个狙击点,距离太远,除了你,包括我在内的上海分局的其他人都没有这个能力;四周都是开阔地,且不论76号会不会提前布控,事后安全撤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周成斌平静的答道:“冯根生这一次是第三次刺杀了,如果还不能成功,我决意和山下奉文这个刽子手同归于尽!” 刘泽之想了想,没有再开口,暗自盼望冯根生能够一击得手。如果……到时候再设法劝阻吧。 二十四日凌晨三点,倪新带着川崎哲也等人。开着一辆轿车来到冈村宁次公馆,车子刚一停稳,四名男子出门,两名男子上了车,汽车很快驶离。又有一辆吉普停了过来,另外两名男子上了吉普。 汽车上,倪新陪笑道:“都是属下等无能,让将军您受委屈了。” 山下奉文答道:“不妨事,我深知淞沪一带反日组织活跃,而我,又是重庆政府、美国等集团的眼中钉。” “将军是帝国的擎天柱石,宵小之辈妄图对将军不利,也是情理中事。请将军放心:属下在前面一百米距离外安排了一辆吉普开道,后面还有断后的车辆。” 谢威等人一行七辆车,凌晨二点赶到和平饭店,在此留守的刘威平早在大门口迎候,一行人顺利进驻,不知内情的谢威松了口气,亲自执勤警戒。 凌晨四点,冯根生回到联络点,命自己直属的行动组的一名下属去死信箱里送情报,又找来了杜一帆,交代了一番,杜一帆答道:“我明白了,冯组长放心吧。” 二人上了车,杜一帆开车,把冯根生送到了高瑞每日买菜必然经过的那个小学校的操场外,冯根生下车后,杜一帆开着车去了《申报》。 凌晨五点四十,高瑞在操场的栅栏上再一次看见了那根红白相间的丝带,她神色未变的继续向前走去。到了菜市场,买完菜后,又一次来到了菜农、摊贩、主妇洗菜、吃早点的后门小码头的一块空地上,在一家生意不太好的早点摊上坐了下来。 乔装成摊贩的冯根生远远看见,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高瑞身边坐下,信手把遮阳的草帽放在桌上,要了一碗馄饨,两个粢饭团。 高瑞一眼撇去:白色的机制草帽上用很浅的淡黄色茶水划着一个四角星,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标志。 冯根生低声说道:“我是冯根生,奉周局长之命和你联系。倪新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吧?” “我是高瑞,是的,四五天了。” 摊主端上馄饨,冯根生喝了两口汤,又道:“我留给你一片药,你设法给倪新的女儿服下,然后……” 高瑞仔细听完,喝完豆浆,答道:“我知道了。” “和平饭店还有一个出席记者招待会的摄影记者,也是自己人。东西如能放进饭店里倪新身边最好,如果不能,就设法放在进门后的灌木丛里,然后做个标记……今天下午我会一直在爱俪园大门口南边一百米,兜揽生意的三轮车夫们惯常聚集的三岔路口等你。” “明白了。” 冯根生拿起草帽扇了两下,随手放在了另外一边。只见原来放草帽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药片。高瑞悄然捡起,藏在手心里,结了账,拎着菜篮子离开。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六百一十四章 情势所迫(下) 七点,爱俪园倪新一家人所住的公寓内,娇娇起床后,开始喝牛奶。鹤子一边吃早点一边对高瑞说道:“先生今天回上海,晚上有可能回家吃饭,你做一个炖笃鲜、再做一个炸响铃。中午我不在家吃饭了。” 高瑞点头答应。 倪新一行人上午九点半钟抵达和平饭店,陪着乔装成普通随员的山下奉文也进驻了和平饭店。 吃完早饭,鹤子看了一会书,想着中午在爱俪园公寓另外一家几个太太的饭局自己是主人之一,要早一点去安排才合礼仪,开始更衣梳妆。从日本带来的保姆面带焦虑之色的来说道:“太太,小姐好像发烧了,您去看看吧。” 娇娇的身体很娇弱,时不时闹点小病,鹤子赶紧去看,只见不到两岁的娇娇满脸通红,鼻翼扇动,不舒服的吭吭哧哧的哭闹着。鹤子很心疼,对保姆说道:“给小姐量一下ti温。我去打电话要车。” 本来倪新在家中留有一辆汽车和一名司机兼保镖,公寓并不大,只有四室一厅,鹤子认为爱俪园戒备森严,家中只有自己和三名女佣,不愿意让司机介入私生活,倪新拗不过她,只得一再叮嘱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出门一定要先向76号要车。 接到鹤子打来的电话,留守76号的何其莘心道:倪新的两个秘书、李学惠都不在,级别太低,有不敬之嫌,命人叫来了甘敏:“有件事你去办一下,带一名下属,陪倪太太去趟医院。” 少校军衔的甘敏并没有认为有shi身份,反而有几份窃喜:自从加入76号,说是少校军衔的情报处专员,实则过得很憋屈寥落。同是军统叛将,倪新对他和谢威的态度完全不一样。有这么一个机会接近倪新的家人,他求之不得。 军医院里,恰逢流感盛行,医院门诊的人很多,甘敏殷勤的让带来的一名下属陪着倪太太,自己去找主治医生,出示证件后,医生不敢得罪,同意先给甘敏带来的人看病。 甘敏兴冲冲的来到候诊室,面带得色的对鹤子说道:“倪太太,走吧,不用等了,医生说先给小姐看病。” 鹤子喜道:“太好了,辛苦你了,甘桑。” 鹤子和抱着孩子的保姆站起来随甘敏向诊室走去,诊室门口,杜一帆挡住了去路:“等一等,轮到我了,为什么插队?” 甘敏怒道:“说什么那?别自找没趣!倪太太,你尽管进去。” 鹤子心焦女儿,没有搭理,杜一帆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转头对着甘敏怒道:“你说什么哪?谁自找没趣?!插队你还有理了!” 鹤子收足不及,撞在杜一帆身上,也动了肝火:“甘桑,这个人是谁啊?如此无礼!” “呦呵,还是个日本人那!那也不能不讲理啊!”杜一帆对一名军统女特工乔装的孩子母亲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轮着咱们了,带着孩子进去!” 那名女特工抱着从邻居那里借来的孩子走进了诊室。 甘敏大怒,自觉得这点事都办不好,倪新知道了,岂非觉得自己无用?他拿出证件,威胁道:“你信不信我办你个妨碍公务罪?” 杜一帆把着诊室的门,嗤之以鼻:“我不看,这是医院,看病的地方,什么公务,我不懂。” 鹤子不愿多事,劝道:“算了,别惹事了,还是等一会吧。” 杜一帆嘲讽的冷笑道:“还是你这个日本婆娘懂事。” 鹤子紫涨着脸,气的顿足说不出话来。 甘敏一把拽住杜一帆向一旁推去,一边骂道:“胡说!什么婆娘?你眼瞎了?” 杜一帆抬臂抵挡:“不是婆娘,难道还是姘头?” 甘敏大怒,想拿下杜一帆再说,二人扭打在一处。候诊的人赶紧劝道:“打什么架?有话好好说。” “就是就是,家里都有病人,还有心思打架。” “都少说一句吧。” 那名女特工带来的孩子不过是有些积食,医生简单诊断后,开了点酵母片。走出诊室,也来劝架:“别打了,赶紧给孩子取药去。”杜一帆首先松开了手。 鹤子也担心女儿,不愿多生事端,劝道:“甘桑,算了,给娇娇看病要紧。” 在医院里打起来,耽误了娇娇的病情,甘敏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就势下台,整了整衣服说道:“倪太太请进吧——今天算是便宜你了。” 杜一帆嘴里骂骂咧咧的走了。 医生诊断后说是体内炎症导致的发热,不甚要紧,开了点药叮嘱多喝水。鹤子放下了心,保姆抱着孩子一行人取药后向停车场走去。上了车才鹤子突然哎呦一声,说道:“我的手表不见了!” 甘敏怒道:“肯定是刚才那个家伙干的,我看着他就不像好人!倪太太,您别着急,我先送您回去,再去命当地警署给您找回来。” 回到家中,已经是下午两点了,看着女儿吃了药,让保姆哄着睡觉。鹤子坐在沙发上越想越生气,不由得拨通了何其莘的电话,打听到倪新在和平饭店,要来号码拨了过去。 倪新和影佐祯昭陪着山下奉文参加在沪各个部门、各大银行行长出席的工作会议后,又出席了午宴,正想去房间把军装换下来,随即召见谢威、刘威平讯问下午记者招待会的警戒工作,鹤子的电话追了过来,听说女儿生病,去医院又和别人发生争执,倪新很不悦:“怎么样?要不要紧?吃了药了吗?你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不在意一点。” 本就委屈万分的鹤子不由得语带哽咽:“你都多少天没回家了?孩子生病,又不是我愿意的!我的手表都被人偷了,你还说我,呜呜呜……”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别哭了,一个手表而已,我再给你买一个。这个甘敏,办事不利,过后我教训他。别哭了,我明天就回去。” “你不是说今天晚上回来吗?” “有点事,走不开,明天一定回去。” 倪新又耐心的哄了几句,心情好转的鹤子关心起丈夫来:“你这几天怎么样?我听着你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没事,可能是累的吧,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的。” “那你回来我给你做寿司。” “好的,我还有事,不陪你聊了,别因为照顾孩子,把自己累坏了。明天我吃过午饭就回去,下午陪你去买手表。” 放下电话,高瑞进来说道:“太太,您走后王太太他们来找您,我说您带着小姐去医院了,中午就不和他们吃饭了。他们说晚上来看您。” 鹤子答道:“我知道了。高姐,炖笃鲜、炸响铃做好了吗?” “炖笃鲜炖上了,炸响铃也都准备好了,不耽误先生晚上回来用餐。” 鹤子想了想答道:“你去做吧,做好后给先生送到和平饭店去。” 正愁着如何才能说服鹤子让自己去给倪新送东西的高瑞闻听此言,正中下怀,答道:“炖笃鲜还需要一个小时,炖好了我去吧。” 鹤子点头答应,又不放心的去了女儿的卧室。 四点多钟,高瑞拎着一个双层食盒,走出爱俪园公寓的大门,上了一辆三轮车,车夫正是冯根生。 三轮车启动后,高瑞说道:“不用启动第二套方案,确实是鹤子命我去送东西的。” 冯根生放下了心:计划很顺利,本来的安排是:以刘泽之对鹤子的了解,受此委屈,又知道丈夫回了上海,定会述说委屈。如果不命高瑞去送东西,就在鹤子打电话后从外面剪短倪新所住公寓的电话线,高瑞找借口脱身,诈称鹤子派他去给倪新送东西。有了妻子的电话在先,倪新一定不会起疑。唉。刘副局长和倪新,很多时候打的是心理战。 三轮车到了和平饭店,高瑞下了车,手中多了一个很小的棕榈箱。和平饭店除了76号包下的一栋副楼,还有很多人在此下榻,不可能断绝行人,大门口不停地有人出入。为了加强警戒,76号在这里加派了四名宪兵,高瑞神态自若的对其中一名宪兵说道:“我是倪局长的太太派来的,来找倪局长,或者是刘威平秘书。” 那名宪兵答道:“局长在主楼开会,估计您见不到,刘秘书在那里。你看,看见了吗?你进去找他吧。” 高瑞道谢后向主楼走去,走到一半,似是累了,把东西靠边放下,缓了缓,敛了敛鬓发,一朵白玉兰掉落在地上,她拎起食盒继续向前走去,手中的棕榈箱不见了。 记者招待会还在进行中,负责停车场警戒的刘威平听说倪太太派人来了,赶紧过来说道:“高姐,你怎么来了?” “太太让我给先生送来两个菜。” 刘威平习惯性的打开看了看,果然是菜肴,笑道:“倪局长正在开会,先放进汽车后备箱里吧。” 高瑞答道:“也好,那我就不进去打扰先生了,请您对先生说一声。” “没问题。” 倪新的专车就停在和平饭店主楼大厅外台阶右侧,高瑞把食盒和棕榈箱放进后备箱后,告辞离去。 川崎哲也陪着《申报》等报社的三四名摄影记者走出会议厅,四处转了转,几人又商议了几句,定下了拍摄合影的地点。 《申报》一名姓梁的记者说道:“我去那边拍两张主楼的照片。”说着离开了众人。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棕榈箱。大家各自忙碌着,谁也没有留意。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六百一十五章 误中副車 五点半钟,记者招待会结束,上海各军政部门的二十来名头面人物簇拥着山下奉文走出主楼大会议室,在台阶前按照官阶大小排定,钱明奇、谢威、等76号的便衣特工前后张罗着。刚从南京赶回来的张占直接来了和平饭店,还没有找到向倪新汇报的机会,见此情景,也帮着忙碌。 摄影记者们找好角度,纷纷拍照。《申报》那名姓梁的记者先是从正面拍了两张,又转回侧面继续拍摄。他手中的摄影器材最好,闪光灯就有两盏,还有两个支架,一直装在一个皮质的小箱子里。其他的摄影记者也有几个装有备用器材的箱子四散放着。记者招待会召开之前,记者入场的时候,经过严格的安检。 原定三分钟后的摄影时间很快结束,就在山下奉文准备返回楼内时,突然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漫天的烟雾中前排正中的山下奉文当即倒地不起! 记者们四散逃离!合影的军政要员们大多数的表现也并不镇定,纷纷逃命! 站在后排中间稍稍偏右的倪新被爆炸的气浪冲的连退几步,几乎摔倒!他勉强站住后,拨开挡路的人,冲到前排左侧的影佐祯昭面前:“将军,你没事吧?” 76号的特工反应敏捷,有的带人封锁现场,有的抢救伤员,钱明奇、谢威冲过去救援山下奉文。爆炸点就发生在山下奉文面前,二人都担心山下奉文难逃一劫! 随着众人忙碌的张占留心着倪新的反应,他很奇怪:倪新对山下奉文安危的关注,远不如对影佐祯昭! 见影佐祯昭只不过被飞来的弹片擦中右手,倪新略微放心,几步走到满身是血的山下奉文身边,命令道:“川崎君,送医院。大家不要乱!”浅野一键、江崎贵由受伤留在了南京,川崎哲也是唯一知道受伤的这个山下奉文是替身的部下。 恰逢合影,现场人很多,又大都是有头有脸的,76号的特工投鼠忌器,也不敢过于鲁莽,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是让众人安静下来。 影佐祯昭负责安抚几个受了轻伤的高层官员,向其他与会人员解释。倪新带着谢威等人扣押了记者、工作人员及部分随员,一一甄别。 张占被派给钱明奇当助手,勘察现场,虽有两个技术人员随行,钱明奇还是叫来了毛骏和四名技术处的人员。张占一边忙碌一边留心观察,越来越觉得不对:山下奉文伤势不轻,有性命之忧。倪新和影佐祯昭却都没有跟去医院。如果山下奉文死了,不仅是76号,就是影佐祯昭也会被严厉处置,二人却各忙各的,也不商议对策。难道……危在旦夕的不是山下奉文本人? 张占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又苦于无法核实。即使证实了,也无法把情报传递出去。 76号技术处很有些人才,七点刚过,就拿出了三页的《初步勘察结果》,钱明奇带着张占来到副楼临时审讯室,请倪新来到隔壁的房间里,汇报道:“倪局长,请您过目。是遥控炸弹,装在一个摄影器材备用箱里。遥控有效距离最远一百五十米,属下带人勘察,遥控的人应该藏身在和平饭店围墙外边,爆炸发生后潜逃了。这种炸弹杀伤力强,爆炸范围却不大,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山下奉文将军来的。毛处长拿着残片回76号追查炸弹的型号和来源,他说有结果后马上向您汇报。” 倪新草草的翻看了一下,问道:“那个箱子是那家媒体的?” “本想一家一家追查,谁知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申报》一个姓梁的摄影记者不见了,他的相机丢弃在现场。属下也去找负责事发后人员出入的刘威平秘书问了,他说事发后他马上命令关闭了和平饭店其他两个门,只留下正门,在我拉起警戒线,禁止现场的人员随意出入前,只有几名持有此次招待会临时出入证的人员出入。您是知道的,负责警戒任务的并不是76号一家,有些人他不认识。属下怀疑姓梁的趁乱逃跑了。” 张占插话道:“这是我从刘威平那里拿来的《人员出入登记薄》,请您过目。” 倪新叹了口气:“放在这里吧。记者招待会是早就决定要开的,那个时候老彭还没有暴露,如果放置炸弹的就是这个姓梁的,他有出入证一点也不稀奇。钱队长,与会的记者们进入饭店的时候,安检是由你负责的吧?炸弹是怎么带进来的?” 钱明奇欲言又止,转头对张占说道:“你去催问一下毛处长何时可以拿出结果。” 张占答应着走出了房间。 支走了张占,钱明奇这才说道:“刘威平说事发前二十来分钟,尊夫人派一个叫高瑞的女佣来给您送东西,虽说是尊夫人派来的人,他还是习惯性地打开看了看,确实是两种菜肴,刚才我也去您专车的后备箱里看了,菜肴都还在,不过……” 倪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女人那,就是麻烦,谁让她给我送菜的?不过什么?有话就说吧。” “是,搜查的时候,属下在卫生间抽水马桶高处的水箱上面发现一个装有备用摄影器材的小棕榈箱,拿去让《申报》同来的一名文字记者看来,他说是姓梁的那个同事的器材,可那个小棕榈箱不是之前用的。属下让他看在爆炸现场遗留的装炸弹的箱子的残骸,他说好像是姓梁的经常使用的器材箱。” “你的意思是说姓梁的不知道从那里拿到了那个装有炸弹的小棕榈箱,换装后把备用器材丢弃,而后把装有遥控炸弹的箱子带到了现场,制造了爆炸。” “是的。” 倪新问道:“这和拙荆派人来给我送菜肴又有何关系——有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属下去找刘秘书查询人员出入情况的时候,顺便问他及其在门口执勤的宪兵:见没见过这个小棕榈箱?一名宪兵说他好像看见您太太派来的那个女佣手里拎着这个小箱子。” 倪新一愣,答道:“你等一等——”拿起电话,拨通了家来的电话:“鹤子,是我,我没事,孩子还好吧?烧退了?那就好。我问你点事,你派高瑞给我送菜,送了几个菜?” “两个,怎么了?不够吃啊?是不是有女的和你一起吃啊?” “别开玩笑,我有正事。除了食盒,高姐是否还拿着一个小棕榈箱?” “没有啊,你见谁家送菜用棕榈箱的?出什么事了?” “高瑞在哪里?” “还没回来,我还以为你留下她 ,等你吃完了,让她把食盒捎回来。” “……” 鹤子问道:“喂,你还在听吗?” “鹤子,你听我说:没出什么事,我马上回……我马上派李学惠回去,在此期间,你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特别是高瑞,也不要进食,包括喝水。” 鹤子吓坏了:“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是不是我不应该……送去的菜出事了?” 倪新安慰道:“没有,没事,凡事都有我那,别紧张,今天不管再晚,我一定回家。先这样。” 放下电话,倪新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军统居然把手伸到了自己家中!随即怒道:“该死!” 钱明奇吓的没敢说话。 倪新平静了一下,命令道:“叫李学惠来见我。钱队长,通知谢副处长,所有的人都别审了,没有影响力的报社和通讯社就算了,其他的报社、电台一家留下一个记者,其他的人登记一下,做个简单的口供,就让他们走吧。对了,命刘威平把甘敏给我扣起来!等明天我有事问他。你带队搜捕《申报》那个姓梁的。” 钱明奇找到李学惠命他去见倪新,向谢威、刘威平传达了倪新的命令后,自己带队回出发。 不明就里的谢威命下属执行倪新的命令,自己来见倪新,正碰上一脸凝重的李学惠,二人打了个招呼,李学惠匆匆离去。 谢威走进房间,说道:“倪局长,山下将军怎么样了?脱险了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没顾上问。” 谢威大惑不解:“您即使再忙,也……属下是说,为什么停止审讯?如果山下奉文将军不治……我们早点抓住凶手,也算是有个交代,就算抓不住凶手,也要做出个竭尽所能的样子才好向上峰交差。” 倪新笑笑,答道:“如果山下奉文将军死了,就算抓住凶手,也没法交代。” 谢威急道:“说的就是啊,所以您还是约上影佐将军,去医院里守着……属下失言,可属下确实是为了……” 倪新拍了拍谢威的肩膀,答道:“你带着张占去把副楼那间小会议室布置一下,半个小时后请被滞留的那些记者去那里等候,然后你来见我。” 谢威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却不敢多问,只得照办。 八点整,谢威命张占在会议室看着惶惶不安的十余名记者,自己奉命来见倪新,倪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副楼二楼东侧,是影佐祯昭及山下奉文的随员下榻的房间,七八名特工在走廊里守备。倪新带着谢威进了右手边第二个房间,只见影佐祯昭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在沙发上对坐聊天,那人赫然正是山下奉文! 倪新行了个军礼:“将军受惊了。” 山下奉文哈哈笑道:“倪桑辛苦了!军统匪类狙击、投毒、爆炸,无所不用其极,幸而有你,我才安然无恙。我会向冈村将军保举倪桑升任陆军少将。” “将军栽培,属下愧不敢当。” “这是应该的。” “将军今晚十点就要离开淞沪,在此之前,请您拨冗和记者们见一面,粉碎军统的阴谋。” “好的,那我们就走吧。” 听不懂日语的谢威愣在当场。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六百一十六章 得不偿失(上) 其他的人被释放后,留下的记者更惶恐了:眼见山下奉文凶多吉少,会不会被作为替罪羊丢了性命?好在76号的人还算是客气。 倪新命谢威去准备车队,陪着山下奉文一行人来到小会议室,张占迎了出来,愣在了当地,倪新一边示意他不可失礼,一边亲自拉开会议室的门,请山下奉文入内,张占心下明了:伤重的那个“山下奉文”是替身! 记者们也都大吃一惊,倪新说道:“敝处及其他军警机关事先侦知军统匪类图谋对山下奉文将军不利,不得已设此迷局,出席记者招待会的只是一个替身。现在请山下奉文将军讲话,讲话结束后大家也可以提问、拍照,不过将军出发在即,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请大家见谅。” 记者们同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山下奉文没死,自己当然也就没事了,还得到了一条大的新闻。也有的暗暗失望,这个老鬼子,命还挺大。唉,军统也是,怎么就没能炸死他那? 山下奉文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倪新低声叮嘱身边的张占:“一会将军和我离开后,你负责善后。” 这个时候送出情报,又能如何?张占索性放弃,点了点头答道:“请倪局长放心。” 讲话结束后,记者们问了几个问题,又留出五分钟的拍照时间。而后倪新笑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耽误到了现在,隔壁宴会厅免费提供晚餐,以示歉意。张科长,你陪着大家过去吧。将军戎马倥偬,不能再耽搁了,将军请。” 记者们不敢阻拦,山下奉文一行人离开副楼,直接上了汽车,向机场驶去。 晚上九点,周成斌、刘泽之带着崔峰等人转移到机场公路附近一家新建的联络点:路边一个刚盘下来还没有开业的茶馆里。季刚从后堂走出来说道:“二位长官,冯组长发来的电报。” 周成斌译电后,松了口气,对刘泽之说道:“你看看吧,高瑞、老梁安全撤离,老冯已经安排人送他们去浦江县。杜一帆乔装成病人,潜入军医院探听,山下奉文到现在还没有下手术台。” “太好了,即使他不死,一时半会也出不了院,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就不必要鱼死网破,冒险狙击了。” 周成斌感慨道:“付出了两个卧底的代价,还有老包……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泽之,你说有没有必要现在就给局本部发报汇报。” 刘泽之说道:“再等一等吧,山下奉文这样的大人物,死在医院里,上海各界头面人物都会去吊唁,如果二十四小时后,还没有动静,那就是侥幸逃过了一劫,我们还得行动。” 周成斌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再等一等。泽之,我在这里多停留一天,你带着崔峰、武顺回浦江县。” “我自己回去,崔峰和武顺留给你,万一还要策划行动,您身边的不能没有人手。” “也好,你回去后第二期培训班开业了,你尽可能抽出时间多上几堂课。戴老板命令把第一期毕业的学员分头派遣到天津站和沈阳站。我们上海分局只能指望第二期学员了。再有就是葛佳鹏搞的那个伪造中储劵的计划,局本部很重视,你过问一下。” 刘泽之很爽快的答应:“没问题,在日占区的外勤站点只有上海分局有自己的根据地,能开班培训,就近支援其他外勤站点,是应该的。可惜的是缺少教员,不能开办提高班。伪造货币更是好事,一旦成功,咱们就再也不缺经费了。” 周成斌笑道:“你想的太简单了,伪造中储劵主要是为了扰乱日战区的金融秩序。崔峰,你和季刚去给刘副局长备车。” 殿堂内只剩下周成斌和刘泽之二人,周成斌又道:“包祖章牺牲,必须尽快给张占配个助手,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能胜任的人倒是不难找,可是要找一个和76号从来没有照过面的,又能完全信得过的,就不好找了。” “泽之,有没有可能在76号里再发展一个内线?” 刘泽之斟酌了一下答道:“不太容易,我离开快一年了,你容我再想想。”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定下来的事,周成斌说道:“那你就出发吧,我们都留心物色一下。” “对了,我建议确定山下奉文死后,你也撤回根据地待一段时间。” “再说吧,我和老冯要见面商量一下。” 刘泽之上了车,周成斌不放心的追了出来,叮嘱道:“你开的这辆车虽然从白色变成红色,也不能大意,过交界区的时候,你还是弃车换船,转道一中队的游击区,命他们护送。以后再派人来替你把车开回去。” 刘泽之心中一暖,面上却丝毫不露,笑了笑,开车离去。 十点整,影佐祯昭、倪新目送山下奉文的飞机飞出视线,才同车离开机场。途中,倪新叹道:“虽然山下将军安然无恙的走了,可惜的是借此机会追捕周成斌等人的计划未能完成,收获寥寥,只除掉了一个包祖章。” “军统局本部原内卫组组长,也不算是小鱼了。唉,我担心的是以后,冈村将军答应调遣三万陆军增援太平洋战场,本已防务空虚的淞沪地区……这些日子军统针对淞沪军事目标的破坏活动从没有停止。” 倪新回到家中,意外的是小野平一郎也在,一见面就拉下脸来训斥:“偌大一个情报部门的负责人,自己家中居然混进了匪谍!你是干什么吃的?万一孩子有个好歹……” 没等倪新开口,鹤子在旁说道:“这怎么能怪他那?他也不想的。孩子不是没事吗?倪新,你累了吧,去洗个澡,这么热的天,换洗的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倪新低头笑笑,去了浴室。 小野平一郎愕然,随即失笑,自去书房喝茶。 倪新简单冲了个澡,端着绿豆莲子百合汤来到书房,笑道:“爸爸,听鹤子说你晚饭没吃几口,喝点汤吧。” “山下奉文将军走了?” “是的,您怎么没去送行?” “倪新,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倪新老老实实的答道:“还没有什么好办法,此次侥幸没有让军统的奸计得逞,山下奉文将军毫发无伤的走了,另外一个目的:抓捕军统上海分局主要负责人,却没有达到。” 小野平一郎喝了两口汤,说道:“倪新啊,我曾败于周成斌之手,不得已让出了华中地区情治部门负责人的位置。影佐君上任后,也一直是互有胜负,李士群死后,我们更是越来越出于下风。” “是我无能,让父亲您脸上无光了。” “不是你的错。冈村将军即将从华中抽调三万陆军增援太平洋战场,今后的治安形势恐怕会越来越恶劣。” “是啊,我和影佐将军从机场回来的时候,也在谈这个问题,都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小野平一郎喝完一仿元青花碗的汤,摆手制止了:“不用再盛了。中国有句古话: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父亲说的是,可是属下数次设计抓捕周成斌,都没有成功。” “抓捕周成斌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要一举摧毁军统上海分局的领导机构!” “可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先说说你了解的上海分局目前的情况和组织架构。” 倪新字斟句酌的答道:“第三纵队目前人数应该过千了,潜伏特工人数恐怕也过百了,否则无力执行如此多的破坏行动。为了安全,一个潜伏行动组不会超过五个人,特殊情况除外,一个人负责,不现实,最少有两个人分头负责。与军统其他外勤站点不同的是上海分局还负责一部分浦江县的政务、治安、防卫等工作,也就是有一个临时军管会,目前浦江县有我四个多月前派遣的一个情报组、两个多月之前派遣的一个行动组,互不统属。据他们汇报军管会下辖一个七八十人的第四中队。属下推测能独当一面、估计军衔在少校以上的,有十来个人。将军必有意教我?” 小野平一郎似是筹划已久,胸有成竹的答道:“我记得李士群说过一句话:最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我从满洲借调了一个特种兵中队。” “特种兵?我听说过,一种单兵素质高,反应迅速的小分队,担任穿插、侦查、敌后突袭等特殊任务。您的意思是……突袭浦江县军管会?可上海分局的骨干未必会齐聚一堂啊。” “所以行动要分两次进行,一个月前,我也派遣了一个行动组潜入,这个组和你的那个行动组暂时不要动。启用你派的那个情报组提供情报:只要名单上的要犯超过五个人在浦江县出现,就派遣这支特工队出击。” 倪新问道:“这支特工队有多大的战斗力?” “数百公里突袭,只需一夜,除非敌人有准备,否则浦江县军管会,同在一楼的县政府,不会有活口。” 倪新吃了一惊,答道:“将军的意思是第一次突袭后,不在浦江县的上海分局其他骨干定会赶回去收拾残局?那个时候再启动我们潜伏的两个行动组,再次突袭,摧毁上海分局的领导力量!” “是的,你觉得可行吗?” 倪新沉吟半响,答道:“如果策划周密,加派人员充实那两个行动组,并派遣得力下属统一指挥,成功的可能性在一半以上。” “我也是这么判断的,行动成功后,再铺以影佐将军的联勤指挥部,步步为营的进剿追捕,也许可以彻底铲除为恶数年的以周成斌为首的军统匪类!”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第六百一十七章 得不偿失(下) 一番辗转,刘泽之五月二十五日中午一点才抵达浦江县,葛佳鹏一见到他,就说道:“行动失败,山下奉文离开上海回了菲律宾。『,” 刘泽之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葛佳鹏又是怎么知道的?他并不知道张占的存在,更不可能和张占联系。“哪来的消息?确实吗?” 葛佳鹏答道:“不会错,冯根生发来电报:上海各大日报、电台都发布了这个新闻,还附有照片。我已经命人潜入日战区,搞几份今天的报纸,也快回来了,就算是不特意去找,最多一两天后就会有报纸通过各种渠道传进来。” 小孔进来报告道:“报纸拿来了。” 刘泽之接过来翻看,心往下沉: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误中副車!片刻后,他叹道:“佳鹏,给局本部发报:我奉周局长之命执行除掉山下奉文的任务,一再失手,导致包祖章牺牲,高瑞、彭寍韡暴露,自请处分。” 葛佳鹏发完电报,见刘泽之坐在那里发愣,说道:“一时的成败,算不了什么。山下奉文那个老鬼子走了,也没别的办法,别多想了,一起吃饭吧,我已经命小孔准备了。崔峰、武顺没跟你一起回来?” “我命他们跟着周局长。佳鹏,第二期培训班开课了吧?” “昨天开的课,第一期毕业的学员也已经离开了。” “这两天你给我排几堂课。” “您亲自授课?那太好了,我吃完饭就去安排。用不用通知周局长山下奉文没有死的事?”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没这个必要。周局长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葛佳鹏又道:“高瑞和梁先生还没到,估计要到明天。老彭回来了,从他那里我得到了一个情报:您知道我搞到的那几张印钞纸是从哪里来的吗?” 葛佳鹏的话提醒了刘泽之:“来人,去请彭先生过来一起用餐。什么消息?别卖关子了。” “汪伪政府的中储劵原来是在日本印制的,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印钞纸。今年美国加大了对日本本土的空袭,承担中储劵印制任务的印钞厂在轰炸中部分瘫痪,不得已想转移到上海,运输印钞机、印钞纸、一部分成品的军舰被鱼雷击中,虽然没有沉没,部分印钞纸损毁,进港后应该销毁,却被人偷偷带出了一部分,辗转落到了我手里几张。我还纳闷怎么可以乱真?原来就是真的。” 刘泽之问道:“老彭是哪里来的消息?” “军舰上有伤员,其中几个级别还不低,靠岸后入住军医院,老彭参与过会诊——老彭。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刘副局长半个小时前刚赶回来,一回来就急着见你。” 刘泽之也起身相迎:“我们是老朋友吗,老彭,来,快坐。” 小孔带人来三菜一汤、一小盆米饭。彭寍韡坐下来说道:“我听小孔说山下奉文走了?唉,便宜这个老鬼子了!泽之……我还是这么叫你吧,葛先生说周局长命我休养一段时间,然后回重庆,去军统局本部附属医院。我想留在这里,浦江县虽然有两家西医院,我今天上午去看了看,水平高的医生不多,特别是外科医生。” “求之不得,可是……老彭,令郎在国统区,孩子没有了母亲,你这个做父亲的……” “我当然惦记儿子,可你曾说过托付过朋友照顾,一口饱饭还是有的,等些日子吧,以前我作恶太多,想多做点事。” 刘泽之正色说道:“这话不对,从你答应弃暗投明的那一刻起,以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了。没有完成除掉山下奉文的任务,是我的错,和你无关,你已经尽力了。” 葛佳鹏插话道:“刘副局长,老彭既然这么说,您就答应他留下来吧。崔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老彭去西医院担任主治医生的同时,暂时做我的助手,行吗?” 老彭正要逊谢,刘泽之没容他开口,抢先一口答应:“好啊,我做主,就这么定了。来,边吃边聊。老彭,给令郎写封信,告诉他父子连心,他猜测的没错,他的父亲就是抗日英雄,军统之前的潜伏特工,现任上海分局临时军管会副主任。” 老彭心中感慨,想说两句感激的话,刘泽之为他盛了一碗饭递过来说道:“老彭,你我之间,太客气了反而生分。还是谈谈这批印钞纸的情况吧,你知道多少?” “我了解的也不多,除了知道有一批印钞纸受损要销毁之后,偶尔还听到了几句几个日本海军伤员聊天时的话,大概意思是一个人说:这么一来,就不够半年的用量了,没准几个月后还要从本土运过来。另外一个人说:还运什么?造纸厂也被炸的不能全天生产,只能满足国内的需要,听说要从满洲国调运,反正再没我们海军什么事了。” 刘泽之又问葛佳鹏:“你向局本部做过汇报吗?” “昨天老彭、小孔平安抵达后,我发电报汇报,提及了日本人要把中储劵的印制转到上海来的事。可惜不知道日本人会把印钞厂设在哪里?刘副局长,老彭、高瑞都撤离了,在日伪军警情治机关,我们亟需一个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内线。” 老彭看了一眼刘泽之,心知张占的存在是最高机密,自不会泄露,叹了口气说道:“我是一点忙都没帮上,老包却舍命救了我,早知道我就不撤离了,也许可以侥幸过关。” 刘泽之摇头道:“你想什么哪?倪新那个人,你我都了解,当初张克清一招不慎,就被他看出了破绽。” 老彭也很遗憾,叹道:“倪新,其实不是十恶不赦之辈,可惜被一个日本女人迷昏了头。” 刘泽之反驳道:“你错了,倪新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效力,不是因为鹤子,而是……算了,不说了。” 刘泽之对倪新的评价,葛佳鹏一直腹诽,撇撇嘴,没说话,埋头吃饭。 老彭吃完了饭,一边替刘泽之盛汤,一边说道:“泽之,你胃不好,慢点吃。能不能想办法摧毁日本人设在上海的印钞厂?” 刘泽之接过汤碗,答道:“不是摧毁,而是印制假钞,投放市场流通。” “这可太困难了,葛主任手里就十几张印钞纸,能造多少假币?这么少的量,成本也太高了吧?” 葛佳鹏笑道:“是啊,加上雕版模具、印制费用,可能远远超过假钞本身的价值,这算什么买卖?赔到舅舅家去了。” 几人吃完午饭,各自去忙。 晚上九点刚过,数日奔波的刘泽之回到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的住所:距离县政府两公里之外一条僻静弄堂内的三间的平房内,早早洗漱后上床睡觉。午夜十一点钟,周成斌一行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葛佳鹏赶紧整装迎了出来:“周局长,您回来了?”命令同屋居住的徒弟孔霂:“准备夜宵,去后面的宿舍腾出两间房子,对了,去请刘副局长。” 刺杀山下奉文失手,周成斌说不出的烦闷,制止道:“别忙了,崔峰还是住他的办公室,季刚、武顺陪我去泽之那里凑合两天。” “行,可那也得吃饭,食堂晚上有值班的,值夜班的、哨兵等人十二点有顿加餐,不麻烦,小孔,你还不快去?老彭在崔峰的办公室下榻,刘副局长任命他为军管会的副主任。崔峰,你先和我挤两天吧。”说着,又亲自沏茶张罗。 周成斌只得坐下来小憩,答道:“军管会的副主任本来就应该有两个,老彭,还算合适,就按刘副局长说的办吧。” 葛佳鹏向周成斌汇报着这些日子浦江县的工作,周成斌喝着茶,静静的听着。 很快,小孔端着一盆米粥、一盘素包子、两碟咸菜,在茶几上摆好,没等周成斌动筷子,电报员送来一份密电:“周局长,局本部发给刘副局长的回电。” 按规矩,周成斌有权拆阅上海分局任何来往电文,电文很长,他起身去了外间的电报室译电,众人只得耐心等候,好在仲夏时节,也不担心饭菜变凉。 十二点整,周成斌命令道:“小孔,去请刘副局长来见我。大家动筷子吧。”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来了,周成斌说道:“小孔,都撤了吧,佳鹏、崔峰,你们也留一下。” 此话等于委婉地让其他人回避,众人赶紧收拾后,退出了房间。 周成斌这才说道:“泽之,局本部的回电,你们传阅一下。” 几人看罢,周成斌叹道:“是我们办事不利,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却一无所获,难怪戴老板动了肝火,严厉申饬。” 刘泽之等人皆感郁闷憋屈,谁也没有说话。 周成斌又道:“戴老板命令我们执行‘偷梁换柱’计划,你们怎么看?泽之,你先说说。” 刘泽之理了理思路,答道:“戴老板的计划很周详,行动要分成两步,一步是设法摧毁从日本本土送到上海的这批印钞纸后,日本人只能想别的办法,启用伪满洲国‘满洲中央银行’发行的满洲国元的印制的纸张,因为在中国,除了法币的用纸,没有第三种能印制钞票的纸张了。日本人总不能从远在西南大后方的重庆强夺纸张吧?” 周成斌说道:“沈阳站负责搞到一部分印钞纸,问题的关键是如何把这么大数量的纸张从东北运到上海?或者是重庆?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本文来自看書網小说 第六百一十八章 兄弟重逢 刘泽之反问道:“为什么要运输纸张?” 周成斌奇道:“不抢夺纸张,运回来,拿什么制造伪钞?” “用印钞纸啊。” 葛佳鹏也很奇怪:“所以才要设法把要用的纸张运到这里,或者是重庆。” 周成斌略一思索,明白了,答道:“我明白了,泽之,真有你的!是不需要运输,重庆有造纸厂,国统区流行的法币使用的印钞纸就是那里生产的。” 葛佳鹏很内行的反驳道:“二位长官糊涂了吧?各种印钞纸有不同的防伪措施,要想造出可以乱真的假币,需要破解这些防伪措施,伪满洲国元所用的纸张的防伪措施,很先进,破解起来很困难,不比破解密电码容易。” 周成斌教训道:“你才糊涂!再高明的防伪措施也是人制造的吧?你说是万里迢迢运输造币纸容易,还是护送几个技术工人去重庆容易?” 葛佳鹏、崔峰恍然大悟!葛佳鹏当仁不让的说道:“这么说我必须去一趟东北了?” 刘泽之失笑道:“你去干什么?沈阳站也是一级站,张弛以前不就是沈阳站的副站长吗?难道找不出合适的人执行任务?” “当然找不出,先别说我之前的本事,我断断续续研究伪造货币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无论是绑架,还是策反,需要的是掌握关键技术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人数越少越好,总不能绑架百八十人吧?你们谁知道重庆造币厂和满洲造币厂相比,欠缺的是哪项技术?” 周成斌不由得点头道:“说的有点道理,泽之,给局本部发报:上海分局一定完成‘偷梁换柱计划’,摧毁从日本运来的这批印钞纸张的任务,并建议派遣葛佳鹏协助沈阳站执行另外一部分任务。” “我没意见。”却没有起身去办。 崔峰插话道:“摧毁这些纸张,首先我们要知道放在那里了。淞沪地区这么大,怎么找?目前我们只有几个在日伪军政机关基层潜伏的卧底,他们能得到这方面的情报吗?” 周成斌答道:“我来想办法。天太晚了,孙栋盛不是明天上午回来吗?也等一等局本部的回电,明天再商议行动细节。都早点休息吧。” 众人起身,刘泽之突然又道:“老周,天太热,睡不着,你陪我出去走走。” 周成斌知他还有话说,点头答应。 二人走出县政府的大门,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散步,武顺、季刚不放心,远远的跟着。刘泽之说道:“我想策反范大可。” “范大可回去后,安定下来感念你对他的好处,心理上一定会发生变化。不过……有把握吗?” “五成吧,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张占的存在。” 周成斌答道:“五成,值得一试。你不能出面,我来想办法。提起张占,我物色了一个人,杜一帆,配给他当助手,你觉得合适吗?” “合适,可这样一来,第三纵队副队长的位置怎么办?现在的第三纵队一千余人,孙栋盛一个人顾不过来。而且杜一帆会不会觉得委屈?” “我会说服他大局为重,至于第三纵队副队长的人选,我再物色吧。” 刘泽之又道:“你还记得杨文举吗?” “当然记得,沈阳站一个联络点因为他被破获。” 刘泽之默默地走了一会,周成斌说道:“有话就说吧,你我之间,是同事,可也是兄弟。对军统的家法,你是不是很有异议?” “是的,我明白治乱世用重典、家有家规、国有国法的道理,可是……为什么就不能给人一个回头的机会?杨文举不是职业特工,他不过是张弛策反的一个技术人员,扛不住酷刑,在情理之中。换回葛佳鹏等人的相原信义,是杨文举所在的研究所的主任。” 兄弟默契,刘泽之说的含糊,周成斌却已然明白,思忖片刻,答道:“如能除掉相原信义,而且是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杨文举主动下的手,当然可以将功折罪。瞒住上峰……也不是难事,可是泽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总这么自行其是,我担心上峰知道了,你会受到严厉的处置。”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戴老板日理万机,不可能事无巨细的了解下情,再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周成斌笑笑,叹道:“你啊,总是有理。好吧,我同意。葛佳鹏和杨文举打过交道,我来交代他。” “葛佳鹏一个人,既要执行寻找技术人员的任务,又要策划除掉相原信义,力不能力,我想和他一起去东北。” 周成斌点头答应:“好,马上给局本部发报,除了葛佳鹏、武顺,我再把冯根生的助手赵枫暂时调给你指挥,他是长春人,日语很流利,又是陈劲松tiao教出来的得意门生。等局本部的回电到了,你们就出发吧,一路上多保重。” 刘泽之叹道:“你放心吧,从上海到长春,二千多公里的距离全部是日战区,出了淞沪地区,在山东兖州换乘火车,剩下的路就好走了,葛佳鹏伪造证件的水平还是比较高的。” 周成斌也颇为感慨:“大半个中国还在敌手,东北沦陷十三年了,你我身为中人,丧土辱民之罪,无可推诿。” 凌晨四点,刘泽之向重庆局本部、冯根生处派发了密电,中午一点局本部回电:所请照准,已电告沈阳站,望与沈阳站密切合作,七月一日前完成“偷梁换柱”计划,切嘱。 晚上九点,赵枫赶到,二十七日凌晨五点,一行四人出发。二十九日下午三点,在山东兖州上了开往长春的火车。 刘泽之、武顺佯装和葛佳鹏、赵枫不认识,四人分成两组,在二等车厢一头一尾的两个包厢里。六点,武顺端来了晚饭,见同一包厢的另外两名旅客不在,笑道:“之前给您当了好几年的助手,居然不知道您的存在,这次跟着您的时间虽短,却学了不少东西。您可别嫌弃我笨,多点拨点拨我。” 刘泽之笑笑,随口问道:“你知道纪群的近况吗?” 武顺脸一红,有些忸怩,答道:“不知道,她在局本部,能有什么事?” 刘泽之心道:武顺怎么这个表情?难道……武顺二十,记得纪群好像比他大四五岁啊。唉,干卿底事? 武顺又道:“唉,徐小姐她……对不起……” 一阵揪心的疼痛,刘泽之强笑道:“这饭太咸了,你替我续点茶。” 武顺自知失言,赶紧拿着茶杯走出包厢。 五月三十日晚上九点,四人抵达被伪满洲国政府改成为“新京”的长春,分别入住火车站边很繁华的一条大街相邻的两家中档饭店里。武顺习惯性的仔细检查了房间,而后说道:“没发现问题。” 刘泽之这才吩咐道:“三个小时后,午夜十二点整,我去火车站售票厅和沈阳站派来的人接头,你担任外围警戒。” “我知道了,我提前一刻钟过去。您先休息一会吧。” 十一点五十,刘泽之走出饭店,长春成为伪满洲国的首都已有十二年了,人口突破百万,虽不能与大上海相比,也是亚洲最大的城市之一,午夜的火车站并不冷清。刘泽之一路走去,康德十四年的年号随处可见,新京火车站五个硕大的霓虹灯在夜幕中熠熠生辉,,新京,唉,山河破碎…… 十二点整,刘泽之到了售票厅大门口,不远处武顺示意一切正常。刘泽之排在最靠西侧的窗口前,五分钟后,一名身穿浅灰色衬衣、身形高大、三十七八岁的男子排在他身后间隔三个人的地方。 刘泽之心中一阵狂喜:来人居然是张弛! 张弛也没有想到刘泽之居然亲自来了!二人自是没有必要再对暗号。刘泽之佯装想起什么似的,离开了售票厅,回了饭店。在他身后,张弛不远不近的跟着。 两三分钟后,武顺也回来了,也到了饭店大门口,只见位于一楼东侧第一间的房间亮着灯,窗户开了半扇,窗帘紧闭,暗示一切正常。他走到位于饭店一侧的昼夜小吃店,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担任警戒。 三十一号凌晨零点三十分,张弛挑了个大堂服务生接待顾客的机会,闪身进了饭店,用手一推,虚掩着房门开了。 刘泽之笑着迎上前来:“怎么是你?你不是在缅甸吗?” 张弛用力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气色不错,自从我认识你,就属现在健壮。我比你早来三天,是从缅甸直接过来的。军统各外勤站点职业特工损失了一大半,那都缺人,戴老板命局本部行动处组建了一个特别行动组,在各外勤站点有大的行动的时候增援,任命我担任组长。缅甸我军占据了上风,印支站有我没我,都不要紧。” “我早听说过这个计划,这个组是戴老板手中的一枚利剑,原本看准的是周局长,我觉得你也能胜任。听老周说戴老板有话:这个组的组长到了任何外勤站点,都是特派员的身份,和站长平起平坐。那你的任务也是执行‘偷梁换柱’计划?” 张弛其词若有憾焉实则深喜:“又来了,什么利剑?除了这个计划,还要除掉相原信义。执行任务期间,沈阳站长春组归我指挥。对了,你怎么来的?上海分局负责执行‘偷梁换柱’计划的另一部分,人手并不宽裕啊,你们那个短训班首期结业的学员不是已经派遣了一部分来东北了吗?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不是说命葛佳鹏带人支援吗?” “葛佳鹏主要执行‘偷梁换柱’计划,我还有一个任务:除掉相原信义。”刘泽之苦笑了一下,又道:“你是自己人,也没必要瞒你,我和老周奉命暗杀山下奉文,三次出手,都失败了,赔上了包祖章的性命不说,高瑞,还有我策反的老彭,都暴露撤离了。” 张弛极为不满:“你们是怎么搞的?安插两名卧底容易吗?如果我还在上海……唉,算了,也别说你们了,我三天前和沈阳站接上头了,他们奉命除掉相原信义,先后两次行动,均告败北,四名特工牺牲。” 第六百一十九章 满洲** 直言不讳 刘泽之定定的看着张弛,不悦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许久没说话。 心高气傲的张弛对刘泽之却颇为容让,被看的有点发毛,嘿嘿笑道:“我随口这么一说……那什么,我们商量一下如何入手吧……泽之,你还真往心上去?我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泽之正色道:“我去76号卧底之前,在毛先生身边的时候,见过你几次,我都不爱搭理你,也不是我一个人,除了老汪,毛先生身边的人那个对你没意见?你是毛先生赏识的亲信,尚且如此,军统其他的人哪?就顾自己嘴上痛快,你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张弛被训的脸上挂不住,张口就想反驳,刘泽之抢先又道:“你学学老周,人家的本事、资历不比你强啊?你升少将,多少人不服气?你想没想过为什么?今后你当这个组长,有可能和很多外勤站点打交道,总有一天,会因为你为人处世的方式方法,影响到工作,怎么?你还不服气?说你是为你好!” 刘泽之把话说的这么重,张弛讪讪的答道:“臭小子,见面就排揎我一顿!没大没小的……我不像你,人情练达,我是凭本事……我是说……我以后注意,总行了吧?!” 刘泽之失笑道:“你这是认错?懒得和你一般见识。行了,谈工作吧。” 张弛赌气不语。刘泽之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为了安全,我命葛佳鹏、赵枫在别的地方落脚,沈阳站在新京印钞厂有没有关系?” 张弛不能拿工作不当回事,只得答道:“我和沈阳站接上头后,问的第一个问题也是这句话,很遗憾,没有任何关系。你有所不知:新京造币厂的工人大都是军工,日本人并不多,以高丽人、tai湾人为主。我命他们尽快设法,看能不能找出有用的关系。” 刘泽之为难道:“临时找关系?靠谱吗?工人?我们需要的是技术人员。” “肯定是不靠谱,可也没别的办法。先说第二件事吧,局本部同意由你来执行除掉相原信义的任务了?” “不是由我,而是由你来负责,我配合你。是我主动要求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弛悻悻然答道:“我怎么能知道?你心目中,我形象这么差,总不会是你担心我,惦记我,才申请来帮我的忙的吧?” 刘泽之呵呵一笑,答道:“你还记得杨文举吗?” “当然,是我策反的他,后来他去了上海,从那里叛逃去重庆,谁知……你怎么突然提起他来了?” “据我所知,他和相原信义在一个研究所。” 张弛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确实吗?” “交换相原信义的葛佳鹏、陈铭、武顺、季刚,都是76号抓捕的,相原信义回到东北后,写信向倪新表示感谢,杨文举叛变后,倪新也为他说了话,才又被关东军下属的这家研究所继续录用,在信尾附了一笔,问候倪新。这些信件不属机密,张占是行政科科长,稍一留心,就能得知。” 张弛思忖道:“杨文举是军统叛将,沈阳站一个联络点因他被毁,两人被捕,一人当场被打死。我三天前就打听过这件事,被捕的两个人后来也牺牲了,这三个人在沈阳站级别不低,和我见面的几个人提起他都恨得咬牙切齿。第三纵队的老谢牺牲,我被捕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杨文举,后来你在北平营救我……孟霄杰,还有我养伤的北平站联络点的那名战友……你是说除掉相原信义的同时,把他也干掉?” 刘泽之缓缓地摇了摇头。 张弛一愣,说道:“你总不会是想利用他除掉相原信义吧?他能配合吗?就算是配合,事成之后,再背信弃义的干掉杨文举?这样好吗?” “老张,杨文举是你策反的,军统最了解他的人应该是你,说说你对他的看法。” “书呆子一个!曾在日本留学四年,还去美国学习过一年,中国人中难得的生物化学专家,以前的福田英夫,现在的相原信义都很赏识他的学术水平。关东军的几个研究所,研究的都是些丧尽天良的技术!他见的多了,作为一个中国人,不可能不反感。我和他相识后,挺投缘的,他也真心想去重庆……谁知阴错阳差,唉,当初就不该让他介入特工战,一失足成千古恨!” 刘泽之简短的向张弛介绍了自己和周成斌商定的计划。张弛吃了一惊:“且不说时候能否瞒过戴老板、毛先生,怎么向因为他而牺牲的孟霄杰、老谢等人交代?” “孟霄杰、老谢等人的死不能归罪到杨文举一个人身上。张弛,如果相原信义的研究结果取得突破,投入实战,你想到过后果吗?” 张弛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首肯:“为了国家,我个人的恩怨算不了什么!给他一个机会,如能除掉相原信义,我一定配合你和周局长的说法。” 刘泽之夸奖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大丈夫!” “行了,别给我垫砖了。游说杨文举,只能由我出面。” “杨文举被捕的时候,我还在76号,他叛变后,和我见过两面。我不知道你也来了沈阳站,原本的计划是由我出面,编造一段经历,现身说法。” “这样吧,双管齐下,等我安排好怎么和他见面后,我们一起见他。” 刘泽之又道:“好,我等你的消息。老张,我不太了解纸钞的防伪技术,杨文举是个技术人员,你说他有没有可能认识这方面的工程师或者技术工人那?” “杨文举所在的那个研究所,是研究生化战的,和纸钞防伪技术,风马牛不相及吧?” “你说的也是。葛佳鹏提出他需要去现场看一看满洲元的印制流程,才能确定需要哪些方面的技术人员。” 张弛很为难:“这也太困难了吧?” “你先设法找个机会单独面见杨文举,也给沈阳站诸同仁留出两天时间,看能否找到和新京造币厂有关系的人。这两天我也去新京造币厂周围转转。” “转转倒是可以,长春和淞沪地区不一样,认识你的人几乎没有,不过我不认为会有什么收获。对了,你是第一次来长春吗?” “不是,之前奉李士群的命令来这里开过会,结识了死于周局长之手的福田英夫……”刘泽之突然住口,若有所思。 张弛问道:“怎么了?想起什么事了?” “福田英夫的弟弟,或者是小舅子,好像就是新京造币厂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确定吗?” “那次是日本人在长春搞了个情报工作交流会,我和张克清、毛骏一起来的,福田英夫数次来参会,就是那个时候我们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熟悉。会议结束离开长春之前,他给另外几名相熟的人送行,一人送了一套溥仪登基的什么纪念币,我听见一个人和他客气,他好像是说:不值什么钱的小意思,舍弟,还是舍内弟是造币厂的,工艺还算精致,不成敬意云云。” 张弛答道:“如果是他的弟弟,就好办了,设法探听一下造币厂是否有一个姓福田的日本人,应该不难。” 刘泽之苦笑道:“查出有这么一个人在造币厂,又有什么用?等我想想——应该是舍弟,没错。” “反正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先查查看吧。” 刘泽之只得点头答应:“好,我去查,你去找杨文举,分头行动。明天我搬到火车站正面对面那家共荣旅社,你去那里找我,后天清晨六点在那里碰面。” “知道了,沈阳站的邓站长会一同前来。” 六月一号上午十点,位于长春郊区合隆的新京造币厂,四名荷枪实弹的哨兵站岗,大门口人迹罕至,穿着一身黑色和服、理着一个日本人常见的小平头的赵枫拎着一个半旧的小帆布箱,下了三轮车,向传达室走来。 负责登记的门卫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国人,赵枫故意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对着打开的窗户里的门卫说道:“这个,有没有一位福田君?” 门卫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的,北平来的,福田英夫教授,大佐,的东西,别人转交的,研究所说他死在上海,他的弟弟在这里。” 教授?大佐?如此有身份,门卫不敢怠慢了,仔细看了看压在玻璃板底下的人员通讯录,答道:“福田君,是有这么个人,技术部的总工程师。不过你不能进去,晚上六点下班回宿舍,你再来这里等他。”赵枫似是感觉累了,把箱子放到了窗台上。 “不等,时间的不够,请你的转交。” 门卫接过箱子,问道:“转交可以,但是要开箱检查。” “请便。” 门卫打开帆布箱,里面装着四五本旧书,一个笔记本,翻了翻,全是日语,看不懂,还有一本相册,一个装着两件旧银首饰的皮面木盒子。一口答应转交。 赵枫又道:“你的,写张收条,给我,回北平,给朋友看。写上交给福田君的弟弟了。”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门卫没有拒绝的理由,写了张收条交给赵枫。 赵枫鞠了一躬,告辞离去。 下午两点,葛佳鹏下榻的北海道旅社房间内,刘泽之拿着收条说道:“技术部的总工程师?地位不低啊,福田家族人才不少嘛,可惜,策反他不啻天方夜谭。” 葛佳鹏也一筹莫展。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第六百二十章 满洲**新生 赵枫说道:“刘副局长,属下今天去新京造币厂,大门内停车场停有两辆班车,一辆是大轿车,七成新,另外一辆是大卡车改装的,很旧的一辆车。而且那个门卫说:晚上六点下班回宿舍。也就是说福田是住宿舍的。” “两辆车?一新一旧?”刘泽之说道:“你怀疑有两处宿舍,一处是日本人,或者是高级职员住的?一处是普通工人住的?” 葛佳鹏插话道:“你怎么确定是班车?” “车身上喷着バス,就是班车的日文。” 刘泽之问道:“你还有什么发现?” “玻璃板底下压着的职员通讯录,是按照科室分类的,福田在的那个科室一栏中有五六个名字,其中最起码有两个是中国人。” 刘泽之问道:“福田的名字排在那一栏的第几位?” 赵枫仔细想了想答道:“第二位,第一名是个中国人的名字,可惜看不清楚。” “第二位?可福田是总工程师啊,这么说还有一名中国籍的总工程师。” 葛佳鹏提议道:“那个门卫不是说六点下班吗?我提议租赁两辆汽车,二人一辆,跟踪班车。” 刘泽之答道:“一辆车未必跟得上,租四辆车吧,赵枫,你带着武顺去办,记住:不要在一个租车行租赁,尽可能找不起眼的、最常见的车型。佳鹏,你和武顺负责跟踪怀疑是普通工人乘坐的那辆班车。赵枫,你是陈劲松的高徒,和我一起跟踪重点目标。九点,在我住的共荣旅社碰头。” 经费都在武顺手里,赵枫看了看手表:“那我们去了。” 晚上九点,四人先后回来了,葛佳鹏说道:“果然有宿舍,还有一辆班车,工人是三班倒的,两辆班车分头接送。虽有一个看门的,不怎么管事,宿舍基本出入自由。我临时乔装成饭店送外卖的伙计进宿舍看了看,大部分都是中国人,有一些朝鲜人,不多。” 刘泽之问道:“没有军工吗?” “没有,我留心看了看晾晒的衣服,没发现军装,这么热的天,不可能军工都不换洗衣服吧?军工应该住在别处,也许就在造币厂内?对了,还有这个,我假作送餐的时候背下来的,贴在每间宿舍房门上的人员名单,都是四人一间。你们有收获吗?” “也仅仅是找到了宿舍而已。门口有卫兵,比你们去的地方安保措施严格,我没敢进去。” 葛佳鹏说道:“收获太小了,最起码我们要搞清楚谁是关键的生产环节的技术人员,再从这些人里拣选可以策反的。” 刘泽之叹道:“只能试着让沈阳站查一下这些人的背景,唉,只有一个名字,估计也查不出什么。” 葛佳鹏摇头道:“我觉得此路不通,一是时间不允许,再就是没法查。” 赵枫插话道:“我想起来了,造币厂的通讯录上最后一个科室是人事课,二位长官,您说哪里会不会有人员档案?” 刘泽之答道:“你是说设法潜入造币厂,把人员档案拍下来再研究?” “对,我围着造币厂转了几圈,里面有一栋四层的生产大楼,戒备森严,还有像是库房的地方,拉着电网。大门东侧,有一栋二层楼,看起来像是办公的地方,门口虽也有士兵站岗,可我看见不停地有人出入,也没见盘查。” “那是出入的人佩戴的有徽章或是其他的出入证件吧?” 赵枫笑道:“有葛主任在,我们要什么证件没有?” 刘泽之又道:“你们估计造币厂一共有多少人?” 葛佳鹏答道:“工人三班倒,再加上军工,还有高级职员,以及有家眷不住在宿舍的,大概有五六百人?” 赵枫补充道:“我觉得不止,通讯录上就有七八十个人,别忘了还有卫兵。” 刘泽之命令道:“赵枫,你和武顺马上去一趟普通工人住的宿舍区,拍下出入证件,正背面,里面的内容,都需要,多拍几个。佳鹏,伪造证件的工具你手头不全吧?” 赵枫答应着去了。葛佳鹏答道:“虽然不全,可伪造技术含量不高的普通工人的出入证件,问题不大,等赵枫他们回来再说吧。” 二号凌晨三点,武顺回到房间,刘泽之起身问道:“怎么样?” “一切顺利,葛主任说天亮后他要去市场找买类似的封皮等东西,成品明天下午可以交给您。” “你也睡几个小时吧,六点前你离开,再去找一家合适的落脚点,八点再回来。”张弛带着邓荣鸿前来,警戒工作自有沈阳站负责,武顺没有必要参加会面。 六点整,张弛、邓荣鸿准时来了,四十五六岁的邓荣鸿在军统还是特务处的时候就跟着戴笠,虽然军衔也是上校,刘泽之却谦逊的执子侄礼:“邓站长,在下刘泽之,久仰大名,一直未得机会请教,幸会。” “刘副局长客气,久仰了,你可是军统的后起之秀,王牌特工。” “邓站长谬奖,泽之愧不敢当。” 和邓荣鸿很熟稔的张弛说道:“都是自己人,就别客气了。见面不易,还是谈工作吧。” 刘泽之端茶奉上,邓荣鸿说道:“唉,不怕刘副局长——” “邓站长叫我的名字吧。” “那我就托大了,泽之,不怕你笑话,局本部命令沈阳站除掉相原信义,两次出手,四人牺牲,相原信义却毫发未伤。局本部密电申饬,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放了。老张说这件事由他和你出手,我就拜托了。归老张指挥的特别行动组的人也到了,人数不多,却是毛先生亲自挑选,报戴老板认可的精英,我也就不派人给你们添乱了。” 刘泽之笑笑答道:“那我们就先干着,如力不能及,再向邓站长求援。” “什么求援?你们是帮我的忙。” 张弛说道:“泽之,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中午就可以见到那个人。”沈阳站对杨文举衔恨颇深,事成之前,万不能让邓荣鸿知悉内情。 刘泽之示意明白。 老牌职业特工的邓荣鸿自是不会多问,说道:“沈阳站奉命执行‘偷梁换柱’计划,也是毫无进展,泽之,老张说你已经开始行动了,有需要我尽力的吗?” 刘泽之很尊重的答道:“正要向邓站长汇报……” 听完刘泽之的话,邓荣鸿半是真心半是做给刘泽之、张弛看,感慨道:“没想到一天之内就有如此之收获,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我真的是老了。” “邓站长言重了,等到证件伪造好之后,我会派人潜入新京造币厂,盗出人事资料。之后选择策反对象,对其策反,就要仰仗邓站长了。” “这是沈阳站的责任。泽之,还有件事,局本部把电报发给了我,命我转告:任务结束后,葛佳鹏留在沈阳站听用。” 刘泽之一愣,随即笑道:“来之前我一直担心局本部不答应我带队,原来是这样。葛佳鹏是军统的特工,服从命令是天职,我没有意见。可惜的是他虽然带了个徒弟,时间太短,还没有入门。” “那就好,我还一直担心你不放人那。上海分局对沈阳站的支持也不是第一次了,浦江短训班的学员有一半调拨给了我们。” “应该的。对了,邓站长,这批学员来源很杂,除了从第三纵队的战士中挑选的,还有从社会上招来的,出发时又很仓促,没有来得及进行例行甄别。” “我明白了,会命人补上这一程序。唉,沈阳站不能和上海分局相比,这些年一直处于守势,苦苦支撑。东北沦陷最早,又没有根据地,连个东道主都做不了。” 刘泽之笑道:“你我虽是初识,却是自己人,没必要说这么生分的话。” 邓荣鸿起身道:“我就不多打扰了,如果没有机会再见面,请替我向成斌问好。” 这样的会面越早结束越安全,刘泽之并不挽留:“周局长也命我问候你。听说他进特务处,还是跟着您实习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斌的能力,早就不是我能企及的了。泽之,多保重。” 送走邓荣鸿,张弛说道:“这是杨文举的地址,研究所给他租的房,一套四间的高档公寓,有两个人和他合住,其中一个是日本人。这是我命人调查后的一些细节,你看看吧。” 刘泽之看完有了主意,顺手烧毁,答道:“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出面和他谈,然后你再露面……” “听你的,那我十点半到。我先走了,一会见。” 十点整,刘泽之按照张弛派人找到的地址,来到杨文举在长春的住宅楼对面一家高档俄式西餐厅里等候。 武顺上到二楼敲响了杨文举的房门,这周白日轮休在家的杨文举开门问道:“你找谁?” “对面西餐厅的,老板娘说这个月的账请您结一下。还说您喜欢的法国棍式黄油面包有货了。” 杨文举是西餐厅的常客,为了方便,每次都是签单,每月月底结账,他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搞的?五月份的帐我已经结了。”见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武顺一副为难的模样,起床晚了早饭没吃的他想着也该吃午饭了,吃完西餐再买几个棍式面包回来也不错,又道:“你是刚来的吧?我跟你去一趟吧。” 武顺连连致谢,在前面领路。 刚开门营业的西餐厅内还没有客人光临,老板娘也不在前台。杨文举听到老板娘的声音从后堂传来,不疑有他,向后堂走去。 走过大厅,转到通往后厨的走廊,两面是四间包厢,没等杨文举反应过来,一间包厢的门开了,杨文举只觉得眼前一黑,口鼻被捂住,被拖进了包厢里! 第六百二十一章 满洲**忏悔 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的杨文举糊里糊涂的倒在了包间的地下,一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 杨文举浑身瘫软,刘泽之冷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杨文举,你认识我吧?” 杨文举打量着刘泽之,想起来了,答道:“你……你是76号的,我见过你……” “76号的总务处长刘泽之。”两年多不见,刘泽之几乎认不出杨文举了,只见他两鬓已见华发,人瘦了一圈,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 杨文举认出了来人,欲哭无泪:“你既然是76号的,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我被你们害的……你们就放过我吧,我已经又为日本人效力了……” 刘泽之冷笑道:“又在为日本人效力?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因为我还有一个身份: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 杨文举恍然大悟!他长叹一声,找回来些许理智,苦笑道:“原来如此!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动手吧,死在你们手里,命中注定,也天公地道……” “你是该死!沈阳站两次要除掉你……” 杨文举闭目等死。 张弛走进包间,俯身扶起杨文举,说道:“泽之,稍安勿躁。文举,起来。” 杨文举完全没有想到张弛会突然出现,既羞且悔:“老张……张副局长,我没脸见你。你杀了我吧,这两年我生不如死……” “如果要杀你,还用我千里迢迢从上海特意赶来吗?沈阳站杀你,不是一件难事。两年来,是我在局本部力保,驳回了沈阳站两次锄奸请求。” 这番话虽是杜撰,却让杨文举又是感动,又是怀疑,不由的问道:“为什么?我以为最恨我的是你,最想杀我的也是你……我害的你被捕,我还害死了那么多人……” 张弛叹道:“最初我是很生气,决意锄奸!可是冷静下来,我想明白了,这不是你一个的错,你虽然同意加入军统,可到底是一个技术人员,我让毫无经验的你出面直接和倪新等人周旋,本身就是不负责任的冒险。” 一语说中了杨文举的隐痛,杨文举悲从中来,痛哭失声!包间的隔音很好,又有武顺警戒,张弛带来的两名部下在餐馆外监控,张弛、刘泽之谁也没有劝阻,任他发泄。 过了一会,张弛又道:“更重要的是我知道你背叛组织,是不得已的屈服于酷刑,人人都是血肉之躯,76号的酷刑我也经历过,你一个技术人员,扛不住,在情理之中。我被捕是76号看出了破绽,不是你出卖的;沈阳站联络站却的确是你出卖的!就这一点你就该死!” 这几句话恩威并重,杨文举心乱如麻,说不出话来。 刘泽之叹道:“这倒是实话,76号对他使用了惨无人道的电刑。至于出卖沈阳站……还是按老张你的提议,给他一个得罪立功的机会吧。” 戴罪立功?自己还有回头是岸的机会吗?杨文举愣怔了一下,脱口问了一句两年多以来时刻悬念于心的话:“我的妻子、儿子怎么样了?” 担心日本人报复,当初杨文举离开东北后,沈阳站派专人把杨文举的妻子、两个孩子送到了国统区。 刘泽之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担心妻儿?那些被你出卖的沈阳站的三名特工、上海分局第三中队的中队长老谢也有父母妻儿!” 杨文举无地自容,低头不语。 张弛答道:“罪不及妻孥,军统自然不像之前答应你的那样关照他们,可也不会迁怒,你放心吧,虽然日子困窘,他们娘仨都还好,令郎都上学了,尊夫人身体不太好,不过你也没必要担心,在重庆的上海分局原副局长陈劲松时有接济。” 杨文举惭愧难当。 张弛说道:“该和你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不想再重复,如果你要戴罪立功,就杀了相原信义!而后我和刘副局长作保:你是主动做的这件事。戴老板一定会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你。” 杨文举愣了一会答道:“我不敢指望戴老板能谅解,但我愿意做这件事,相原信义的研究已经到了随时可以投入实战的阶段,我是中国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用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对付我的同胞。” 张弛大感欣慰:“老杨,我就知道你是有良知的。” 刘泽之悠悠开口:“杨先生,实不相瞒,我曾有过和你一样的经历:我奉毛先生的命令监视李士群,却让他成功叛逃了!李士群叛逃,对军统的打击有多大,我不说你也知道。而且桂林站的熊站长还亲眼看见是我救了李士群一命!戴老板、毛先生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给了我戴罪立功的机会。” 刘泽之现身说法,这番话不尽不实,语气又很诚恳,杨文举好受了许多,答道:“可我不知道怎么下手?” 刘泽之说道:“既然来了,就吃一顿俄式大餐吧,免得你回去令人起疑。顺便也见一见你的临时助手武顺。” 武顺早就点好了菜,刘泽之命他也进来一起用餐,说道:“杨先生,谈谈你了解的相原信义吧,越详细越好。” 杨文举吃得很少,介绍了相原信义后说道:“前些日子他搬到了研究所居住,深居简出,身边的保镖从两个加到了四个。他自己的身手又很好,我根本不是对手,研究所不准配枪,就算有枪,我也不会用啊。” 刘泽之说道:“沈阳站的两次行动打草惊蛇了,看来毒杀是唯一可行的办法,相原信义有没有什么每天必须服用的、他人不会同时食用的食品或者是药物?” “他和我一样,有高血压,每天都必须服药。” 张弛奇道:“老杨,我记得你的血压不高啊。” “这两年内疚神明……唉,一言难尽。” 刘泽之问道:“相原信义知道你也患有高血压吗?” “当然知道,我们服用的还是同一种降压药。” “研究所有医务室吗?” “没有,为了保密,与研究项目无关的人员很少,连食堂都没有,都是送餐,否则宿舍也不会分散在市区的各个地方。” 刘泽之继续盘问:“相原信义对你信任吗?” 杨文举苦笑道:“很信任,我害死了军统那么多的人……唉,他认为我只能死心塌地的跟着日本人干了。前些日子他两次遇刺,还曾问过我是否需要配备保镖,我回绝了。” “你是以什么理由回绝的?” “我对他说军统是冲日本人来的,我是中国人,又是个小人物,没这个必要。没准人家没想到我,这么一兴师动众,反而提醒了军统。实则我是想着死在军统手里,也不算是冤枉……” 张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问道:“你和相原信义有没有同时出现在研究所的机会?” “相原信义就住在研究所内,他那个人很敬业,基本上每天加班到十来点钟。我今天晚上六点上夜班,半个小时后有一个例行的碰头会。” 张弛说道:越简单的办法往往是最有效的办法,我有个初步的计划……” 听完张弛的计划,杨文举仔细想了想。答道:“我明白了,老张,你居然还替我安排了事成后撤退的办法,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你们放心吧,我一定完成任务。” 刘泽之温颜笑道:“从此刻起,你就是我们的战友,怎么可能不考虑你的安全?” 二人仔细的叮嘱杨文举应该怎么样把戏演到位,又命武顺和他现场配合演练了两次,指点他应该如何换药。两年多过去了,杨文举今非昔比,他的表现令刘泽之、张弛放下了心。 四人饭后,临分手前,刘泽之问了一句:“杨先生,新京造币厂你有熟人吗?” “没有。” 刘泽之本也没报多大的希望,答道:“没什么,我随口问问。” 刘泽之、张弛、武顺三人回到武顺新租下的落脚点——一家可以从后门单独出入的幼稚园的两间出租房内。 张弛说道:“泽之,你说杨文举不会倒戈吧?万一……武顺、赵枫应付的过来吗?” “不会,除非行动失败,他失手被擒,再一次屈服于酷刑。我了解他的心情,当初周局长奉命锄奸,听说他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那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武顺吃了一惊,不敢置信的问道:“周局长奉命锄奸?谁啊?您啊?您会是军统的……叛将?” 刘泽之半开玩笑的答道:“戴老板亲自给我的脑袋定过价格:十根金条。” 张弛解释道:“那只是个误会,以后有机会再聊。武顺,配合杨文举,一定要小心谨慎。这个联络点不错,我想多用几天,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去找葛佳鹏,命他下午四点在刚来的路上那家日式料理等着我和刘副局长,然后你就直接带着赵枫去执行任务吧。” 武顺走后,张弛问道:“我建议杨文举撤退后先别去重庆,还是去上海。”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周局长向局本部汇报后再回去。事后邓站长那里还需要你做工作。” “老邓那个人……以前我在沈阳站和他搭档,工作上配合的还行,却不怎么投缘。” 刘泽之嘲讽的笑道:“你和谁都不投缘!除非是我这样的圣人才能宽容你。” “圣人?你?拉倒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分头出发。对了,留葛佳鹏在沈阳站的决定由你来通知他。” “放一放吧,等任务完成后再说。” 张弛也没有坚持,点头答应。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六百二十二章 满洲**车祸 下午四点,日式料理店店内,葛佳鹏递上两本证件,汇报道:“用的是赵枫和老张您给我的一名下属的照片,身份是人数较多的成品车间的检验员,造币厂出入证的技术含量并不高,绝对可以乱真。” 刘泽之点头道:“想的很周到,你我都在淞沪日本人的通缉榜上,东北很可能也有我们的资料。你准备命赵枫何时动手潜入造币厂的办公室?” “明天凌晨吧。” 张弛仔细看了看出入证,说道:“不妥,既然造币厂内部员工出入办公楼的手续并不严格,我提议在工作时间正常进入。凌晨去办公楼的人很少,理由也不好编。” 葛佳鹏连连点头:“是我想错了,您说得对。明天是星期天,听赵枫说他在宿舍听到工人们聊天:周日工人们正常轮班,职员只有值班的,是最好的时机。” 刘泽之答道:“说的不错,人事处很可能没人值班,或者只有一两个人,调出来不算难事。” 张弛拍板:“那就定在明天上午十点行动,我会命令证件上的肖凡九点和赵枫会和。” 五点五十,杨文举和往常一样,坐着三轮车来上夜班,研究所大门口,杨文举刚下三轮,一辆急驶的汽车似是刹车不住,擦着他开了过去! 杨文举立足不稳,踉跄几步,重重的摔在地上!惯性带着他向前蹭了一米,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挣扎时衣服又被挂在电线杆的钢丝拉绳上,衬衣被撕了一个大口子,人再一次摔倒,狼狈不堪。 汽车又冲出去二十余米,才停了下来,司机和一名乘客神色慌张的下车跑过来查看。 研究所的门卫和卫兵也被惊动,四名卫兵不敢擅离岗位,两名门卫都跑了出来,一个上前搀扶杨文举,另外一个怒道:“眼瞎了?你们会不会开车?杨先生,您怎么样?” 扮作司机的赵枫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位先生会突然下车,心一慌,把油门当成刹车了……我看看,先生,你没事吧?” 杨文举被搀扶着起身,两个小时前刚下过一场不小的雷阵雨,杨文举摔倒的地方恰好有一个水洼,脸上、胳膊上多处擦伤,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泥点。他用手痛苦的揉着腰,勉强提气对门卫说道:“我的公文包——哎呦,腰扭了。”一名门卫赶紧去捡被甩出去五六米远的公文包。 见杨文举脸色潮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赵枫吓坏了,说道:“您的脸色……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送您去医院吧。” 又有两三名上夜班的同事过来查看。杨文举摆摆手:“我血压高,吓得,等我缓一缓。我的药哪?口袋破了,谁帮我找一下。” 门卫捡回公文包,冲着赵枫和武顺斥责道:“你们自己看!包里的文件都被撞出来了!杨先生,这是您的药吗?” 药瓶破裂,里面的药品大都不知去向,门卫捡回来的几片药上也沾上污泥。 扮作乘客的武顺也连连赔不是:“都是我们的错,这位先生,您看是去医院,还是……”掏出了一沓满洲元。 几名同事纷纷帮腔:“赔钱?有钱了不起啊?再说杨先生也不缺钱啊。” “就是就是,太不像话了!老杨,你怎么样?” 武顺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点心意,要不还是去医院吧——”转头骂司机:“看看你惹的祸!干什么吃的?回去你就给我滚蛋!” 赵枫被骂的面红耳赤,局促不安的搓着手,不敢开口。 杨文举活动活动腰,皱眉道:“应该没大事,算了,别骂他了。医院?还是不去了,一会还要开会。” 武顺长出了一口气,陪笑道:“先生您真是大好人,钱你还是拿着,否则我心里过不去。” 赵枫嗫喏着帮腔:“从我薪水里扣,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杨文举性情温和,同事们都知道,当事人不欲深究,旁观的何必不依不饶?又帮着数落教训了几句,半推半就的替杨文举收下了赔款,武顺、赵枫态度谦卑的陪笑听着。 杨文举说道:“以后小心点,多悬那,走吧走吧。咱们也回去吧,该开会了,哎呦,我这腰啊,我先回办公室换身衣服。” 晚上六点三十五分,脸上、手上擦着红药水的杨文举来到相原信义办公室的外间,参加会议的六七个人都比他先到。杨文举说道:“对不起,出了场小车祸,来晚了。” 相原信义答道:“我听说了,杨桑,你脸色不太好,用不用回去休息?” “不用,都是擦伤,就是吓了一跳。” “那就开会吧。” 例行的碰头会时间不长,一般也就是半个来小时。散会后杨文举说道:“相原君,您的高血压药还有吗?” “有,你等一下。” 相原信义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药瓶递给杨文举,跟进里间的杨文举打开药瓶,倒出四片药,转身去外间找自己的水杯,服药后,把药品交还给相原信义。 相原信义说道:“你不多拿几片?” “不用了,剩下的也就够你一天半的用量,我宿舍还有两瓶。相原君,用不用我给您拿一瓶?” “不必,这两天偏头疼又犯了,一直想去医院检查,总也抽不出时间,明天一定要去一趟。” “您就是太累了,工作虽然重要,可身体也不能不保重。您忙吧,我告辞了。” 三号上午六点,下了夜班的杨文举和往常一样回了宿舍。同宿舍的两名同事刚刚起身,一见杨文举,都下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昨天出车祸了。刚出事的时候倒没什么,过了一夜,浑身都疼,我回来躺会,实在不行就去趟医院。” “受伤后都是这样的,别大意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我们先走了,有事给单位打电话。” 上午八点,杨文举换了个公文包,走出宿舍,上了一辆三轮,毒药八小时后才会发作,相原信义服用降压药一天三次,每次四片,据他平日观察午夜十一二点会服用一次,也就是说相原信义最早毒发是在这个时候。 半个小时后,来到一家医院的后门,那里有很多以陪床的家属为主顾的出租屋,在其中的一间里见到了张弛和武顺。杨文举汇报了经过,张弛说道:“下午四五点钟你给研究所打个电话,记住:用旁边的医院的电话,要求和相原信义通话,如果他还没有毒发,你就以身体撑不住了,还在医院留院观察为名,请一天假,别让他看出破绽,放弃服药。如果他死了——赵枫一直潜伏在研究所附近,如果相原信义毒发,他也应该可以看到些蛛丝马迹——武顺,核实消息后,你马上按照原定计划陪同杨先生返回上海,见到周局长,把我和刘副局长的意思转达给他。请他上报局本部,并派人送杨先生去重庆。” 杨文举答道:“其实我没必要撤退的,相原信义死了,也不能肯定是我干的。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我想多为军统做点事。” 张弛一口回绝:“老杨,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别忘了,相原信义死了,一定会进行尸检,能接触到他服用的药品的人有几个?再联想到那场突发的车祸,你不会有侥幸的机会。别忘了,尊夫人和令郎还在重庆等你团聚。再说大后方也有的是你的用武之地。” 杨文举只得点头答应:“老张,谢谢你给了我一个二世为人的机会。” “这话不对,除掉相原信义,你就是国家的功臣。这里人员混杂,很安全,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下午两点,幼稚园后门的出租房内,张弛见到了刘泽之和葛佳鹏,刘泽之递给他二三十页的影印件,说道:“赵枫他们得手了,你看看吧,我没发现一个可以策反的技术人员,更别说向葛佳鹏说的那样有挑选的余地了。” 张弛耐心看完,认可刘泽之的判断:“你说得对,最起码从档案上看没有合适的目标。” 葛佳鹏挠挠头说道:“是啊,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全是无用功,可也不能一个人一个人的去详细调查,再说即使调查,也未必会有收获,该怎么办哪?” 刘泽之答道:“也不全是无用功,好歹档案上有这些工程师、技术工人的家庭情况,请沈阳站挨个调查吧,在此期间,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张弛叹道:“也只能如此了,晚上我约见邓站长时,交给他。” 刘泽之又道:“何时才能知道相原信义的死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迟下午五六点钟吧。泽之,武顺护送杨文举走后,你身边不能没人,我调给……” 刘泽之打断了张弛的话:“不用,我和佳鹏说好了,从现在起,我们两个和赵枫待在一起,方便工作。你放心,赵枫是陈劲松的得意门生,不会出危险的。老张,如果相原信义被顺利除掉,我觉得应该和邓站长言明一切,以免将来误会。”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老邓那个人一根筋,我是和他说不清,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刘泽之一口回绝:“我看你才是一根筋!我不去,我晚上要去见武顺,有几句话让他带给周局长……”突然,他住口不言,拿起影印件看起来。 张弛奇道:“怎么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得,我就一个人去,不敢劳烦您刘副局长的大驾。” 刘泽之摆手不让他说下去,片刻后才道:“我有办法让‘偷梁换柱’计划需要的造币厂的技术人员为我们效力了。” 第六百二十三章 满洲**另辟蹊径 张弛大喜过望,却不敢置信,葛佳鹏道:“刘副局长,我发现您比我还会说大话——”见张弛面现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怎么可能?” 刘泽之不以为忤的笑笑答道:“佳鹏,你曾说过想进去现场看看满洲元的印制过程,对不对?” 葛佳鹏答道:“是啊,必须仔细观摩,这个过程也许需要一两天,所以无法办到。” “佳鹏,那你说说‘偷梁换柱’计划最大的漏洞是什么?” “我们在上海曾和周局长探讨过这个问题,印制中储劵的印钞纸、设备在上海被炸毁,即将替代印制的新京造币厂的技术人员同时失踪,不可能不引发敌人的怀疑。日本人会修改纸钞的防伪措施,虽然会给他们造成很大的损失,而我们伪造的中储劵也可以在有新的防卫措施的中储劵流通前使用,可这段时间不会很长。所以周局长说他会尽量设法让上海分局的行动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不过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张弛也道:“我也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泽之,你是不是有办法解决?” “是的,我们有一个误区,或者说是盲点……” 门口传来两长三短的敲门声,打断了刘泽之的话,葛佳鹏开门一看是赵枫回来了。赵枫汇报道:“三位长官,一个半小时前,也就是两点五十,研究所办公楼里抬出一个人,好多人慌慌张张的,两辆汽车驶出大门,属下跟了上去,汽车就近去了新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医院好像提前接到了通知,好几名医生护士在大门口迎候。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相原信义中毒了。我回来的路上按照您的吩咐去了武顺、杨文举那里,告诉了他们这个消息。杨文举说他还是按照张组长交代的,五点过一点再给研究所打电话。对了,他还说有事要见刘副局长,请您去一趟。” 相原信义的消息来的比预计之中的快,刘泽之起身说道:“我这就去一趟,不能耽误杨文举、武顺动身去上海。老张,你先去见邓站长,晚上你去武顺他们现在落脚的地方找我。” 刘泽之的话只说了一半,葛佳鹏心痒难耐,说道:“让赵枫在这里留守,我和你一起去吧。” 刘泽之、葛佳鹏来到医院后门武顺租下的房间里,武顺迎上前来说到:“杨文举打电话去了,我也不知道他找您什么事,问他,他教训我说:作为一个特工,不该问不问,不该说的不说。您说我也是老特工了,他才干了几天……” 刘泽之正色道:“他说的不对吗?” “没说不对。” “既然是对的,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听着。”无论杨文举是在上海还是在重庆,了解他底细的人不可能对他没有看法,从现在起,刘泽之就决定要尽力护着他。 武顺不敢顶撞长官,陪笑道:“您说得对,我去给您沏茶。” 十几分钟后,杨文举回来了:“刘副局长,您来了?您放心,没有人跟踪。” “杨先生越来越像一个老特工了,您找我有事?先说说刚才给研究所打电话的情况吧。” “您就叫我老杨吧,我想起一件事要向您汇报:您不是问过我新京造币厂有熟人吗?”一边说着一边拉过来一张凳子坐下。 刘泽之一喜,静待杨文举说下去。 “按照您的吩咐,我用医院的总机接转外线给研究所去了电话,要求和相原信义通话,他的秘书也不在办公室,是中方主任接听的,口气很焦虑,简单说了几句就答应我请假的申请,我平常和他关系还不错,他居然都没有问问我的伤势。也没有回答相原信义的去向问题。” “通话时间有多长?” “两三分钟,我是想多问几句,可是他没有心情多谈。” 刘泽之暗道应该没出问题,否则一定会尽可能拖延通话时间,通过电话确定杨文举的位置。他不放心的又追问了一句:“这个主任有没有问你在哪家医院?” 杨文举回想了一下,很肯定的答道:“没有。我说腰疼的厉害,可能是肌肉拉伤了,肋骨也可能骨裂,没等我说完,他草草安慰了我两句什么好好休息,有事再给他去电话云云,就挂断了。” 刘泽之点了点头,问道:“说说新京造币厂的事吧,你是不是想起在那里有熟人了?” “现在没有,以前我表弟是那里的技术员,两年前被开除了。他那个专业也不好找工作,还是我想办法把他安排在银行里做了个录事。舍弟离开造币厂的时间久了,恐怕帮不上忙。” “他的专业是什么?说的准确一点。” “是印刷和造纸,隔行如隔山,我也不是很清楚。” 刘泽之大喜:“这就够了,我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人,你知道他为什么被开除的?” “在满洲国,发表反日言论是犯法的,他说话不注意,我那个弟媳妇又……家丑,不说也罢,发牢骚被举报了。”家丑?葛佳鹏心中一动。 “我能不能见见他?” “可以,我把他约来。” “这么办:你和武顺推迟几天出发去上海,可你不能再露面了,这个联络点也必须马上放弃,我担心相原信义中毒,最初的慌乱过后,马上会开始调查,你很快就会进入视线。你把令表弟的地址给我。再写封信,不要多说,只说你受伤了,请他跟着来人来看你。武顺,你不是还安排了一个备用的落脚点吗?现在就转移过去。老杨,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假证件,应对万一会有的驻地户籍警的盘查。今天晚上我会带着令表弟去找你。” 杨文举写完信,和武顺走了。 葛佳鹏问道:“什么时候去找杨文举的表弟?” “现在,你马上去找温文培,我去办点别的事,十点在杨文举的新落脚点见面。” 晚上七点多钟,安民区一座四五户人家居住的民宅里,杨文举的表弟温文培吃完晚饭,带着儿子在院子和同源的邻居聊天乘凉。葛佳鹏走进半敞着院门,问道:“那位是温先生?我是令表兄杨文举的朋友。” 温文培起身答道:“我就是,先生贵姓?有何指教?” “小姓葛,令表兄托我带给您一封信。”见到温文培,葛佳鹏暗暗吃了一惊:不是说是杨文举的表弟吗?杨文举看起来就比实际岁数大好几岁,此人怎么显得比杨文举还老几岁? 同在一城,彼此的单位又都有电话,什么事还需要托朋友带信?温文培不好多问,答道:“请进屋说吧。” 葛佳鹏走进两间东厢房,只见外屋摆着一张方桌,四个凳子,一个旧长沙发。五斗橱上摆着一张相片,是父子二人的合影,奇怪的是照片好像被撕掉了一半。里面的门帘撩着,可以看见有两张单人床。 葛佳鹏把信交给温文培,温文培看完,和表兄关系很亲近的他急道:“家表兄的伤要不要紧?他怎么不在宿舍?” “宿舍里没人照顾,我那里有家眷,可以做个饭烧个水什么的。” “您等一下,我交代几句就跟您走。”温文培叫过七八岁的儿子,叮嘱了几句,又拜托邻居照应,这才跟着葛佳鹏离开了家。 八点整,葛佳鹏带着温文培来到新京铁路株式会社一栋宿舍楼内,杨文举打开了门,没等温文培询问伤势,葛佳鹏对武顺说道:“你请温先生到里屋坐,我和老杨说两句话。” 杨文举也道:“文培,你去吧。” 武顺陪着温文培进了里屋,葛佳鹏低声直截了当的问道:“温文培的太太,你的表弟妹是不是跟着别的人跑了?” 这是家丑,杨文举有些为难,挠了挠头,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是的,还是一个日本人,就是新京造币厂的日方经理,连孩子都不要了,我姑母身子本来就不好,为了这件事,连气带病,过世了。” “唉,家家一本难念的经,走吧,去和温文培谈谈。” 与此同时,刘泽之孤身一人来到张弛和邓荣鸿见面的伊通河上的一条运粮船上,远远看见张弛的助手,一身运粮装卸工的打扮军刀李奕、肖凡正在警戒,刘泽之驻足向他示意。 李奕走过来问道:“刘副局长,我这几天一直在沈阳站,刚听张组长说您来了,想着怎么着也要见你一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机会了。您还好吗?周局长也还好吗?” “托福,周局长也很好。李奕,我临时有点事要见张弛。” “那您稍等一下,我去通报。” 船舱中悬着一盏汽灯,邓荣鸿的脸色很难看,勉强笑道:“刘副局长来了,请坐吧。” 刘泽之装作没有看出来,笑道:“我本想着听说了杨文举的事,邓站长一时会难以接受,老张说我太多心了,您的心胸一向是最豁达,只要对国家、对军统有利,一定会支持。看来还是和您出生入死数年之久的老张更了解您。” 明知是溢美之词,用来堵自己的嘴,邓荣鸿的心里却也好受了很多,叹道:“唉,因为杨文举,我手下的三名……不说了。刘副局长……泽之,你来这里一定有事吧?老张说你有办法找到重庆需要的技术人员,具体的计划他却说不太清楚,如果不需要保密,不妨对我说说。” 第六百二十四章 满洲**被拒 “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我们有能力潜入新京造币厂,窃得人事档案资料,自然也有能力故技重施,窃得印制纸钞的技术资料。为了执行‘偷梁换柱’计划,离开上海前,我草草补充了一些纸钞印制的常识,这是一个标准化很高的技术,有一整套的技术资料。” 张弛说道:“这个不难办到,而且是在不惊动日本人的情况下,可这不够吧?” “当然不够,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有个好消息:杨文举有个表弟,三年前被新京造币厂开除了,之前他是那里的技术员。我已经命令葛佳鹏带他去见杨文举,策反他应该不难。” 邓荣鸿一喜,答道:“太好了!杨文举……唉,算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了,我也会给局本部发报,配合你们的说法,就是杨文举主动除掉相原信义的,在此过程中,和沈阳站执行任务的特工不期而遇,双方联手完成了任务,请局本部既往不咎。” 刘泽之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心,答道:“邓站长海量汪涵,晚辈钦佩。” 张弛又道:“泽之,沈阳站在新京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有内线,得到确实消息:相原信义在两个小时前,毒发身亡。” 刘泽之也很兴奋:“相原信义这个刽子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下终于放心了。我来这里是有件事要请邓站长谅解:葛佳鹏不能留给沈阳站了。” 邓荣鸿不悦道:“刘副站长不肯割爱?恕邓某唐突,这可是局本部的命令。” “邓站长您误会了,我没有想过再把葛佳鹏留在上海分局。葛佳鹏本来就是军统数得着的作伪高手,半年多以来,又一直在研究纸钞的伪造技术,军统伪造中储劵扰乱日战区的金融秩序,有我们窃得技术资料,有温文培的加入,技术力量还是不够,加上葛佳鹏,会好一些。我还有个想法:葛佳鹏和温文培商议后,如果需要哪一方面的技术,可以绑架新京造币厂的技术人员,逼他们倾囊相授。” “原来如此,自是应该以大局为重。泽之,我性子直,你可别放在心上。” “邓站长言重了。” 张弛说道:“绑架?倒是不难办到,可是短短的时日,即使这些人迫于无奈,学得会吗?” 邓荣鸿反驳道:“一理通百理通,你我是学不会,葛佳鹏和那个姓温的,一点就透。” 刘泽之跟了一句:“邓站长说的对。” 张弛又道:“那些人被绑架后,迫于无奈指点了葛佳鹏、温文培后,被释放后会不会向日本人汇报,进而引起日本人的警觉?” “张弛啊,你是个正人君子。你想啊,你被绑架了,为了保住性命,协助敌人印制假钞,多大的罪过?一个普通的技术人员,担当得起吗?最怕日本人知道的不是我们,而是被绑架的人。” 邓荣鸿点头道:“泽之说得对,再给他们一笔钱封口,最起码日本人不会很快知道。等到时间长了再泄密,那个时候,伪钞……不对,应该是军统出品的真的中储劵,已经流通到日战区了。那个时候日本人知不知道,有何关碍?” 三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刘泽之说道:“我担心杨文举和武顺说服不了温文培,这就过去一趟,老张,你和我一起去吗?” “我和你一起去。” 邓荣鸿问道:“如果温文培答应,他有家眷吗?你准备怎么安排他们去重庆?” “有一个儿子,东北距离重庆太远,温文培被开除后,混的并不如意,我想让他以在上海找了个工作为名,公开去上海。到了上海,上海分局再安排他们父子去重庆。” 本应由沈阳站完成的工作,被刘泽之主动承揽下来,邓荣鸿感慨道:“泽之,说实话,沈阳站也是三易站长,半年前还遭受过一次重创,上个月为了除掉相原信义,又有四名特工牺牲,我之前是沈阳站的副站长,局本部也是没人可用了,这才升任我担任站长。和上海分局的实力不能相提并论,局本部就是知道这一点,才命老张和上海分局增援。你能把这个事揽过去,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 刘泽之笑笑答道:“本来就是一家人,客气什么。邓站长,那我们先走了。” 晚上十点,两个多小时的劝解,温文培低着头,很少说话,却一再坚持:“你们做什么我不管,你是我表哥,我不会出卖你。可我就想把儿子带大,别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兄弟,就放过我吧。”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刘泽之、张弛来的时候,杨文举几乎已经放弃了,在外屋低声汇报了进展后说道:“刘先生、老张,我这个表弟……实在是不上道,气死我了,要不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没等二人回答,葛佳鹏的声音从里屋半开着的门里传了出来:“温先生,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你留在长春是有目的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没准什么时候尊夫人就回到你身边了,那个时候你和那个日本厂长,有着同靴之谊,也许还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杨文举脸色一变:葛佳鹏出言怎么如此苛刻?简直是恶毒!知道些许内情的刘泽之和完全不知情的张弛也都吃了一惊。 葛佳鹏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他冷笑道:“人各有志,有的男人,心胸就是宽的很,不过——我有点好奇,令堂在九泉之下,是为有这么一个事理通达的儿子骄傲那?还是死不瞑目?” 温文培被重重的打击了!一直不敢正视的创口被葛佳鹏一把撕开,他脸色灰败,起身戟指相向,却说不出话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葛佳鹏,葛佳鹏狠下心来对视,眼神里全是不屑…… 一口淤血堵在心头,温文培无力支撑,蹲在了地下,先是无声饮泣,渐渐地哭出声来…… 刘泽之两步紧走进门,沉着脸叱道:“放肆!葛佳鹏,你就是个混蛋!日本人做的孽,你不仅不同情,还出言嘲讽!军统的人都让你丢尽了,还不给温先生道歉?!” 紧跟在后面的杨文举叹了口气,劝道:“刘副局长息怒,舍弟冥顽不灵,葛先生也是一时情急……文培啊,你……你简直不是个男人!你去了重庆,为国效力,就不能拉扯儿子长大cheng人了?在满洲,你我、孩子都是亡国奴啊。” 刘泽之俯身抱住温文培的双肩,安慰道:“我姓刘,是葛佳鹏的长官,是我平日失于教训,他才说出这样不得体的话来,温先生您大人大量,看在令表兄的份上,别和他一个浑人计较了。温先生如能助军统一臂之力,就是抗日的功臣,刘某代表军统表示感谢;如果有难处,我这就命人送你回去,今天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 葛佳鹏不敢抗命,勉强说道:“是我错了,一时失言,温先生您别介意。” 温文培抬眼看着刘泽之,没有说话。 杨文举又道:“文培,刘副局长的话,你要好好想想……” 刘泽之摆手打断了杨文举的话:“杨先生,别说了。武顺,送温先生回去。” 武顺不甘心的看了张弛一眼,张弛示意他照办。 刘泽之扶起温文培,掏出一沓满洲元:“一点心意,给孩子买点吃的吧,也算是给温先生压惊、致歉。” 温文培下意识的推辞,刘泽之强行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武顺陪着温文培走了,杨文举非常抱歉:“我没想到我这个表弟如此的糊涂,怎么说都听不进去,到底是兄弟,又不能用强。” 张弛苦笑道:“不是兄弟就能用强了?又不是逼供,而是要他心甘情愿的为民国政府效力。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葛佳鹏也道:“这个地方只能放弃了。”见刘泽之沉着脸看着他,赶紧解释:“我不是说温文培一定会出卖我们,而是按照纪律,必须这么办……我刚才的话是有点过分……” 刘泽之冷着脸反问道:“仅仅是有点过分?” 张弛护着葛佳鹏:“泽之,你也别责怪佳鹏了,佳鹏做的是不对,可是……我是说温文培也实在太不争气了。算了,我不说了,佳鹏,以后可不能再信口开河了。” 刘泽之只得作罢,说道:“是要转移,等武顺回来吧。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大家都说说吧。” 张弛答道:“按照原定计划先窃得新京造币厂的技术资料,再看看缺少那些东西,需要绑架那些技术人员。” 葛佳鹏为难道:“就怕我水平有限,看不出缺少那些技术。” 武顺回来了,刘泽之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一辆夜班三轮,温文培坚持不让我送,坐三轮走了。” 刘泽之吩咐道:“武顺,你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转移。” 杨文举说道:“窃得技术资料后,我让温文培过过目,他不肯去重庆,难道连过目指点一下也不肯?” 张弛答道:“也只能这样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会,门口传来脚步声! 这么晚了,来者是谁?除了他们几个人,连赵枫李奕等人都不知道这个临时建立的联络点! 张弛拔枪在手,刘泽之几步走到里屋,从后窗向外望去,观察撤退的路线。 武顺隐身在门后,拨开佩枪的保险,策应张弛。 刘泽之示意文弱书生的杨文举避到里屋。来人似乎到了门口,却又止住了脚步,张弛更觉不好,全神戒备!轻轻拉住门把手,突然猛地一拉,门打开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满洲**转机 居然是温文培去而复返!张弛松了口气,收起了枪。△頂點小說,见温文培吓的脸色煞白,刘泽之赶紧走出来解释:“温先生怎么回来了?不是路上碰到什么问题了吧?对不起,我们以为……身处日战区,不得不随时提高警惕。” 杨文举也走出来责备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回来了也不敲门,站在门口干什么?万一误伤,怎么得了?” 温文培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刘泽之温颜道:“温先生,坐下说,武顺,倒杯水给温先生。” 温文培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坐在他对面的刘泽之耐心的等待着。 武顺送上一大杯白开水,温文培接过去咕咚咕咚喝完,毅然决然的说道:“我想明白了,我跟着你们干!这些年我活的都不像一个人了,我不愿意让孩子长大后看不起我!” 刘泽之大喜过望:“固所愿也不敢请也!温先生,谢谢你。” 张弛上前一步,笑道:“温先生,我代表军统欢迎你。” 杨文举狠狠地拍了他两下:“这就对了!臭小子,居然想通了。以后我们兄弟俩一起为国效力。” 刘泽之说道:“温先生,明天你正常去上班,你会收到一封信:是在上海的朋友请你去的,说是给你找好了工作。你如常的去辞职,然后带着孩子搬家,武顺会在这里等你。你到了之后我会把新京造币厂的技术资料、生产标准的影印件交给你,你过目后告诉我哪些技术是你不掌握的,都有谁掌握,这些人你是否认识,剩下的事都有我们那。然后武顺会护送你们父子通过正常的渠道去上海。你放心,即使令表兄杨文举受到怀疑,你们这几年往来的并不密切,查到你也不会这么快。” 温文培点头答应:“我明白了,之前我也确实托付过上海的朋友同学替我找工作,满洲,我早就不想待了。” “你拜托过那些朋友?能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我写给你们地址和人名。” 之后的行动很顺利,四号上午赵枫盗拍出新京造币厂的技术资料,温文培过目后提了几个问题,建议由他出面以自己去上海后,也还要吃这碗饭的名义,分头约来了之前的两个同事,咨询其中的细节。 能不用强自然最好,赵枫、武顺等人配合他行动,五号,温文培如法炮制,又请来了其他两个同事,请教技术问题。这四个人谁也不知道温文培分别约见了他们四个人。四次见面葛佳鹏扮作温文培的好友都参与了,也请教了一些问题。 旧友相聚闲聊,温文培又以举家搬到上海,很多东西无法运走的名义,送了些不轻不重的礼物,这些人又都是相对单纯的技术人员,也没有起疑心。 七号下午,长春郊区,沈阳站一家联络点内,邓荣鸿为刘泽之、张弛送行。张弛说道:“温文培昨天的火车,杨文举今天也上了火车,离开长春去上海,武顺、赵枫分头护送。泽之和葛佳鹏转道大连回上海,我和李奕要去北平执行任务,今天晚上就都离开长春了。老邓,你多保重。” “这一次亏得有你们,刺杀相原信义和搞到纸钞印制技术的两项任务都完成了。泽之,见到周成斌,替我问他好。” 刘泽之笑道:“我会转达。我随身没有电台,上海分局承担的‘偷梁换柱’计划进展的如何?邓站长知情吗?” “并不知情,未奉命令,我怎么会和上海分局直接联系?成斌办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的娄子。按照计划,我们这边差不多了,上海分局才能动手,我已向局本部汇报了,估计这两天就会动手。” 邓荣鸿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赵长青这个人你知道吗?” “知道,眼睛长在脑门上,目空一切,我和张弛都和他打过交道,杨文举被捕后,他来上海几乎是强行的要走了张弛。此人目前怎么样?张弛潜逃,他本来是最大的嫌疑犯,可惜倪新识破了孟霄杰的身份,老孟……唉,我对不起他。” 张弛说道:“你又来了,泽之,说过你多少次了?不要把不是你的责任,背在身上。要说起老孟,最对不起他的是我。赵长青押解我从上海回东北,一路上我经常处在昏迷状态,对此人,了解的不多。老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泽之不是外人。” “此人是土肥原贤二的亲信,这两年来,沈阳站数次吃过他的大亏,今年三月份,沈阳站长春分部再一次全军覆灭与此人之手。局本部无奈才升任我这个负责奉天组工作的副站长担任沈阳站的站长。短短的几个月,因为执行刺杀相原信义等任务,损失惨重,” 刘泽之静静地听着,张弛忍不住问道:“我们就要走了,即使想帮着你对付他,也没有机会啊。” 邓荣鸿笑笑,答道:“老张,你误会了。淞沪一带被上海分局搅的天翻地覆,波及到了缅甸战场、太平洋战场。影佐祯昭成立了个联勤指挥部,泽之,这你知道吧?赵长青去了上海,担任联勤指挥部的副主任。” “我知道这个联勤指挥部,基本上没有发挥影佐祯昭想发挥的作用。副主任不是倪新吗?又来了个副主任?是短期支援?还是长期调任?”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安插的内线级别太低,几乎接触不到任何机密。” 刘泽之问道:“此人邓站长您了解的多吗?” “也不算很了解,只知他心狠手辣、做事没有底线,沈阳站的特工落到他手里,全逃不过酷刑逼供,即使招供,榨干价值后,他也不留活口。为人眼高于顶,听说人缘很差。” 刘泽之笑笑,答道:“这么说此人和倪新完全是两个极端的人。” 张弛不满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数次吃过他的大亏,却连他的为人都了解的不多,沈阳站的工作是怎么做的?” 张弛的新身份:局本部戴笠直属的特别行动组组长,可说是“钦差大臣”,军衔又是少将,压了邓荣鸿一头,资历比张弛、刘泽之都深的邓荣鸿心中不服,也很不高兴,却也只能勉强笑笑不语。 刘泽之边想边道:“此人应该不是中国人,也不像是日本人,而是高丽人,自己却以日本人自居,和土肥原贤二有一定的特殊的不为人知的关系。不会是姻亲,更不是血亲,也不像是师生,最大的可能性是对土肥原贤二有过什么恩德。此人到上海,对上海分局未必是坏事。” 邓荣鸿吃了一惊:“泽之,你对赵长青很熟悉?” “怎么可能?就是他上次去上海押解张弛,打过一次交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高丽人?朝鲜族有姓赵的吗?” 张弛插话道:“当然有,还是后族大姓,出过皇后、太后。” 刘泽之答道:“我是推测出来的,不过应该不会错。他去上海?估计很快会和倪新翻脸,不是倪新容不下他,而是他容不下倪新。” 张弛点头道:“二人相处的不会很和睦,这是肯定的,赵长青是一个人去的上海?有没有带自己的班底?” 邓荣鸿答道:“不是很清楚,这不重要吧?就算带人,能带几个?相处融洽与否,这也不重要吧?内部的矛盾不影响他们联手对付上海分局。” 刘泽之思忖道:“我想请倪新帮我们办一件事:把赵长青派到重庆送死。” 张弛瞪眼道:“越说越玄乎了,倪新能听你的?” “他怎么不能听我的?我是在帮他的忙啊。邓站长,我以上海分局副局长的身份答应您一件事:赵长青这个人,我不会让他回东北,再给你添乱。” 邓荣鸿将信将疑,却只得答道:“那是最好,我代表沈阳站谢谢你。” “不必,我为的不仅仅是沈阳站。”刘泽之冷笑道:“这样的人,落入局本部手中,为了保命,什么事都会做。” 张弛不以为然:“不会吧?看他的样子冷酷无情,不像是会轻易屈服的人。” “冷酷?那是对别人。温和不意味着不坚定,如果换了倪新,我没有信心能拿下他。赵长青?我要用他打日本人的脸,让日本人彻底绝了在陪都重庆建立谍报网的念头!我还要用他把尽可能多的76号的精锐带到重庆去,交给局本部处置!” 见邓荣鸿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又知道张占的存在的张弛说道:“老邓,泽之这么说了,那就是有可能,可能性还很高。你知道吗?别的不说,前些日子他还为第三战区韩德勤部搞了一大批西药,在重庆的时候,是他挖出了日本人上一任谍报网的负责人古华。这样的事情不是一件两件了。” 刘泽之笑道:“老张,别给我戴高帽了。哪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说实话,如果泽之你还在76号潜伏,和成斌里应外合,除掉赵长青,这我还是相信的。我两年半之前有一次机会回了重庆,听说过你从集中营里营救爱德华兹大使的经过,我自叹弗如。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邓站长过奖了。没有了,杨文举的事,拜托了。” “你放心吧,我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办,局本部那里我知道该怎么说。” 张弛看了看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泽之,我们告辞吧。” 刘泽之起身道:“邓站长,今天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前途多艰,多多保重。”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第六百二十六章 纵火 六月七日午夜十一点正,连日闷热的上海果然如同预报的那样刮起了四五级的大风。冯根生亲自带队执行破坏新建的上海造币厂的行动,周成斌命季刚协助他,事先张占搞到了工厂的平面示意图,命新任助手杜一帆交给周成斌,参加行动的七名特工早已烂熟于心。 借着夜色的掩护,冯根生带着四名特工,来到后门,动手干掉了两个哨兵,两名特工把尸体拖到百余米外停着的一辆租赁来的箱式小货车里,小孔等两名特工扮作哨兵警戒。冯根生等另外四人闪身进了厂区。 后门里面就是卫队的营房,一墙之隔就是此次行动的目标——仓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卫兵们谁也没有想到对手居然敢从这里进入,正副队长都进入了梦想,值班的组长还有一个小时才会带队换岗。刚组队不久的普通哨兵谁也搞不清其他人巡逻的具体时间和人数,身着可以乱真的制服的冯根生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做出一副巡逻的样子,到了仓库门口。 两名对各种锁具颇有研究的特工掏出随身携带的工具撬锁,冯根生带着另外两人把住了前后两头。五六分钟后,一间印钞纸仓库的门被打开了,另外两名处理尸体的特工推着一辆事先仿制的造币厂食堂的送饭车,也赶来了,几人走进库房,打开保温桶,泼洒汽油。 负责撬另外一间仓库门锁的特工却不太顺利,他心中发急,动作不由得大了一些,只听得哐啷一声,门被撬开,却也惊动了流动巡逻的哨兵。 造币厂的卫队是影佐祯昭特意从南京宪兵团抽调的,训练有素,四名哨兵中的两人持枪在后隐蔽掩护,另外两人交叉向前,一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拢,一边问道:“谁?!谁在那边?你们是流动巡逻几组的?” 冯根生示意部下继续行动,自己出面打着哈哈拖延时间:“是我啊,你们是几组的?” 卫队共有六个流动巡逻组,前半夜这个时候执勤的应该是三组、四组,问话的三组组长老魏暗道:怎么不像是四组组长老丁的声音?难道是有人替班?他灵机一动,又问道:“你是四组的老曹?” 冯根生不知是计,顺口答道:“是啊,我是老曹……” 四组一名组长、四名组员,就没有一个姓曹的!老魏已知情况不妙!低声命令身边的那名部下:“出事了,去向队长汇报,马上全厂戒严!搜捕混进来的身份不明的敌人。” 那名卫兵领命而去,老魏想拖住对手,提高声音说道:“我是老魏,没发现情况吧?” 冯根生冒名具体的人,虽有风声的掩护,也怕被听出破绽,不敢再说话,却有些疑惑:难道自己的声音真的和什么老曹相像?两组卫兵流动巡逻,路线可能有交叉吗?他示意季刚开口,季刚出言试探:“没有。魏组长,有烟吗?” 仓库重地,严禁烟火。老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来者不善!他暗暗观察:似乎只有两个人。决定动手,他答道:“有啊,这风越来越大了,我也过去歇会。”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两名部下掩护,自己带着一名部下靠近。 冯根生早从周成斌那里得知造币厂的卫队军纪严格、战斗力不容小觑,执勤时抽烟、闲聊、扎堆偷懒,怎么可能?他示意季刚做好战斗准备! 眼见老魏越走越近,冯根生手里的枪抢先发言,老魏应声倒地!几乎与此同时,季刚也撂倒另外一名卫兵。 进入仓库的四名上海分局的特工同时行动,冲着泼洒了汽油的印钞纸、半成品连连开枪,很快燃起大火,仓库里全是易燃品,火势很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冯根生命令按照原定计划撤退!睡梦中的卫队一时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穿着制服的冯根生等人四散在忙乱奔走的对手中间,真假难辨。卫队又一味的向着着火的仓库方向冲去,没有留意对手是向完全不同的方向撤退,很快冯根生等人撤到了后门。 这时,卫队的士兵大都离开了营房,冯根生等人的存在显得很突兀。卫队长康荣定睛一看,全都不认识!他闪身隐蔽,大声命令道:“快来人!敌人穿着制服混进来了,包围他们!” 冯根生抬手就是一枪!康荣军帽被打飞,身边只剩下三名下属的他不敢再露头。 在后门扮作执勤哨兵的小孔等两名上海分局的特工冲了进来,康荣不查之下,命令道:“你们三个截断他们的退路,两个执勤的,把住后门,把他们包围在这里,等待其他人赶来!” 小孔嘴上大声答应着“是”,却一枪撂倒一名哨兵! 三名哨兵万没想到后门的两个自己人居然也是对手假扮的,顿时阵脚大乱! 冯根生不敢恋战,命令突围! 康荣眼见对手冲出了后门,只得带着仅剩的两名部下冒险追击!断后的小孔中弹,另外两名特工搀起他撤离,季刚接替继续断后! 追击的卫兵越来越多,季刚也受伤了!冯根生镇定应战,命令身边的特工把四五十米外的厢式货车开过来接应,自己借着夜色的掩护,隐身在路边一颗大树后面,看准追击而至的康荣,连发两抢,康荣中弹,倒地不起!他身边的一名卫兵也被流弹击中,另外一名卫兵正想赶过来救助,被受伤的季刚击中左腿,倒在地上。 冯根生冲过去劫持康荣上了急驶而来的货车!卫兵投鼠忌器,又失去了指挥,忙乱中开了十来枪,均打在厢式货车的车厢上,眼看着货车消失在夜色中。 六月八号凌晨一点,影佐祯昭接到报告:刚安装调试好的,定于九号开业的上海造币厂突发大火!他立即命令倪新带领76号的特工去现场调查。 倪新火速奔赴现场,火势最猛烈的地方是造币厂装满易燃品的仓库,四五级的风一直未停,风借火势,根本无法靠近。四点整,火势才被控制住。76号才有可能开始调查。 五点半钟,来上海不足一周的赵长青也到了现场,见到倪新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赵长青和倪新都是影佐祯昭任命的副主任,由于护卫山下奉文有功,倪新的军衔提升后还高着一级,赵长青对他却丝毫没有敬重之意,不长的时间里在影佐祯昭面前几次让倪新下不来台。 倪新很反感此人的做派,淡淡答道:“起火后你我应该是同时接到的命令吧?怎么才来?我刚开始调查,还没有收获。” “我先去见了影佐将军,和将军分析商议,调查不一定要来现场,以倪局长的能力,现场调查还是可以胜任的,当然,也仅可胜任现场调查而已。我知道现在拿出调查报告不现实,不过是意外?还是人为破坏?总应该有结论了吧?” 倪新不置可否的答道:“既然你来了,一起调查吧。” 赵长青也想露一手,点头答应。 九点整,火彻底被扑灭,赵长青仔细看了76号技术处收集的证据,说道:“是人为破坏,倪局长,我有三个证据……”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回司令部向影佐将军汇报吧。”说着,自顾自向专车走去。赵长青只得也上了自己的车。 日本淞沪领军司令部内,赵长青抢着首先汇报道:“将军,我虽比倪局长晚三个多小时赶到现场,却已确定是人为破坏,理由有三:现场没有烧尽的灰烬中发现被泼上了汽油、酒精等助燃物的纸张、木箱等;据执勤的卫兵说起火后发生了枪战,双方都有伤亡;第三个理由是仓库的大铁门被强行破坏了。” 影佐祯昭答道:“意料中事,搞清楚这些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倪桑,说说你的看法。” “是军统上海分局干的,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种实力,事先能搞到准确的工厂示意图,别忘了工厂各车间、仓库就位不过三天。潜入、破门、泼洒助燃物,这一切都在卫兵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完成。也只有他们,才敢在火起后,留在现场,阻扰救火,直到火势蔓延开来才撤退。” 赵长青一愣。反驳道:“那也不能认定就是军统上海分局所为啊。” “还有一个确凿的证据:现场发现的汽油残迹是浦江县原油料库的库存品。” 赵长青脱口替自己辩解:“我刚来上海,这不是我能知道的……” 倪新再一次打断了他的话:“将军说的是:搞清楚这个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我想不通的是军统上海分局为什么这么干?” “何故有此一问?淞沪地区被军统上海分局搅的天翻地覆,捣乱,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不敢苟同。对方虽然没有留下伤员和尸体,可据现场目击的卫兵们说最少三人受伤,而我方也有两人死亡,三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卫队长康荣被劫持,下落不明,可见几分钟的枪战之激烈。还有两名哨兵被割喉。如果我是军统,淞沪军警目标这么多,为什么要不惜代价袭击尚未投产的造币厂?最起码也要等到投产后,再发动袭击,抢走一批中储劵才对。” 赵长青也觉得倪新说的有理,却还是反驳道:“也许军统就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下马威?不是这个给法吧?我奉影佐将军的命令,向您提供了之前半年军统行动的《简报》,从其中可以看出军统的每一次袭击都是有目的的。李士群主任曾说过一句话:要消灭你的对手,首先要了解你的对手。” 第六百二十七章 鹰击行动(一) 不知为什么,赵长青对李士群的印象极差,冷笑道:“李士群?他要有能耐也不会死在军统手里!也不会tiao教出一批酒囊饭袋,导致淞沪地区军统等反日势力做大的罪魁就是他,当然,倪局长不在其中。” 倪新气极,正要反唇相讥,影佐祯昭板着脸怒道:“赵桑,注意你的用词!什么酒囊饭袋?76号是帝国在华东地区最高效的情报机关,李士群主任之死,是帝国的一大损失。淞沪地区军统活动猖獗,最主要的原因是戴笠一直把上海、南京当做军统重点活动区域,资金、人员都是最充足的。” 倪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赵长青反应过来影佐祯昭才是淞沪地区实际上的情报系统的当家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影佐祯昭又道:“倪桑,你觉得军统破坏造币厂的目的是什么?” “属下暂时还没有想明白。” 秘书送进几份文件,又俯身低声向影佐祯昭说了几句。 影佐祯昭摆手命秘书出去,对赵长青、倪新说道:“刚收到的电文,相原信义三号中毒身亡。” 什么?赵长青大吃一惊:“我离开这才几天,相原君居然死了?凶手是谁?” “凶手很出人意料,赵桑,杨文举这个人你认识吧?” 倪新脱口插话道:“杨文举?凶手居然是他?将军,刘泽之或者张弛,必有一人去了满洲。” 赵长青问道:“杨文举?不可能吧?他曾出卖过军统沈阳站一个联络点,导致三名特工死亡,军统居然还敢用他?三号?为什么时隔五天之久,我才知道?倪局长,你怎么知道是刘泽之或者张弛干的?张弛吗,我知道;刘泽之?就是以前76号那个卧底?我上次来的时候,和他见过两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唉,我要是不离开就好了!可是淞沪地区的军统组织也猖狂的太不像话了” 赵长青一下子问了这么多的问题,话里话外抬高自己,倪新很不耐烦,又不愿当面争执,默然不语。 赵长青初来乍到,名义上还不是自己的直属部下,影佐祯昭只得耐心答道:“相原信义的身份特殊、岗位重要,总有些善后工作要做,推迟几天公布死讯也是常事。倪桑,你为什么说‘刘泽之或者张弛,必有一人去了满洲’?我也想听听原因。” “是,属下曾听赵先生说过:军统沈阳站二次出手加害相原信义,都被赵先生识破,为此军统沈阳站搭上了四个特工的性命。对吧,赵先生?” 赵长青很得意的答道:“确实如此。” 倪新又道:“因为杨文举招供,沈阳站一个联络点被破获,三名特工牺牲,这个仇可不浅,沈阳站如能放下,为什么不早去找杨文举?杨文举是相原君身边的人,由他出手除掉相原君,把握最大,风险最小。” 影佐祯昭连连点头:“倪桑说的不错,杨文举之前是被张弛策反的,而刘泽之也和他打过交道,知道前因后果,再次策反,这两个人出马的可能性最大,张弛的军衔、职务在沈阳站的站长之上,刘泽之与之平级,有权利说服,或者是强令沈阳站既往不咎。” 赵长青心里也认可倪新的分析,嘴上却说道:“搞清楚张弛或者刘泽之去了满洲,有什么意义吗?” 倪新没有搭理他,对影佐祯昭说道:“将军,据您所言张弛应该在缅甸,刘泽之前些日子还在浦江县,他们去新京干什么去了?” 影佐祯昭沉吟思忖,赵长青答道:“除掉相原信义,还能去干什么?刘泽之?哼,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就那么一个不上台面的人,居然蒙蔽的76号前后两任当家人团团转,我早就看出……” 倪新忍无可忍,反问道:“既然赵先生早就看出刘泽之可疑,为什么当时没有一言半句提醒李主任?就算李主任入不了您的法眼,您为什么不对影佐将军提起?以至于让刘泽之给大日本帝国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 赵长青语塞。 影佐祯昭摆手道:“这是干什么?为了一个刘泽之,你们两个剑拔弩张的?倪桑,赵桑提出的让76号调拨给他一批行动人员的计划,你意下如何?” “四十人太多,减半吧。人员也不能由赵先生挑选,将军,小野将军刚从76号抽调了是四十名行动特工暂时划归于思文指挥。” 小野平一郎搞得代号为“鹰击”的特种部队突袭计划,影佐祯昭是知情的,并给予厚望。倪新调拨的这四十个人就是和特种部队协同作战的。没等赵长青开口争辩,影佐祯昭一语拍板:“那就这样吧,二十人,名单你尽快交给赵桑,人员也必须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到位。赵桑,造币厂大火的侦办,就由你来负责吧。你去忙吧,倪桑,你留一下。” 赵长青走出办公室,影佐祯昭问道:“‘鹰击计划’进展如何?” “特种兵中队还在秘密营地里,他们的单兵战斗力和彼此之间的协调能力,令属下叹为观止。76号的四十名特工也由浅野一键带队进驻,随时可以发起进攻,第二波进攻所需的人手也都到位了,可惜的是两个主要目标:周成斌、刘泽之近期都不在浦江县。” “是啊,即使不能一网打尽,‘鹰击计划’第一波行动也必须除掉最少一个主要目标才行。再耐心的等一等吧。倪桑,对赵长青此人,你怎么看?” 倪新笑笑,答道:“赵先生从满洲特意来参与华中情治机关对付军统上海分局的行动,是我们的贵客,请将军放心,属下绝不会以私害公的。” “这就好,赵长青那个人,眼睛长在额头上,我岂能不知?面子上的事你让他一步。此人在满洲对付军统还是有些办法的,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吗?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将军说的是,属下受教。” 回到76号,倪新亲自拉了一张名单,命川崎哲也通知这些人暂时划归赵长青指挥。张占的名字也在上面。 六月十一日上午十点,刘泽之、葛佳鹏回到了浦江县,崔峰说道:“我算着你们还有两天才能回来,周局长明天也回这里。” 刘泽之答道:“一路上都是日战区,到了上海,才耽搁了一天。武顺、赵枫都回来了吗?” “昨天都回来了,我安排他们两个保护杨文举和温文培,四人住在外面。周局长命我转告:据可靠消息,日本人已决定从东北调运印钞纸。命葛佳鹏尽速带着杨文举、温文培动身前往重庆。老葛,你去重庆干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崔峰并不了解“偷梁换柱计划”,只是不走样的传达周成斌的命令,所以有此一问。 “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了。” 刘泽之说道:“佳鹏,既然周局长明天回来,你还是见一见,然后再动身。崔峰,你暂时继续代理葛佳鹏的临时军管会主任一职,我会尽快向局本部请示,正式下达委任状。” 崔峰答道:“那就安排在明天晚上十点动身吧,还是先乘船,再换车,我去安排。” 葛佳鹏说道:“行,听你的。小孔那?我这个师傅回来了,怎么没见他迎接?我走之前还想着再指点他一次。” “你们走后,周局长命小孔带队增援冯组长,在七号晚上的行动中,孔霂和季刚都受伤了,转到了回春康,就是老彭经常去主刀的那家医院治疗。” 刘泽之关切道:“伤势严重吗?” “虽不致命,却也很严重,尤其是季刚,之前受过很重的刑讯伤。” “季刚?这么说要另外提周局长物色个助手了?崔峰,你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我想把赵枫推荐给周局长代替季刚,冯组长那里换别人吧。” “也行,等周局长回来,我向他推荐。一会我去趟医院,探视季刚、孔霂。佳鹏、崔峰,你们和我一起去,和老彭彼此交接一下工作。崔峰,佳鹏走后,老彭这个副主任,恐怕一时半会帮不上你太大的忙。军管会的责任都在你肩上了。” 崔峰笑道:“这我可要驳您一句了:这些日子,老彭身兼二职,兢兢业业,还是足以胜任的。刘副局长,杨文举、温文培回重庆,您准备派何人护送?” 葛佳鹏插话道:“有我这么能干的人在,再派一个人就行了。高瑞,怎么样?” 刘泽之点头道:“合适,高瑞是个老特工了。” 崔峰佯装不快:“老葛,你刚卸任,就挖军管会的墙角?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高瑞来了,这些日子军管会的内务都是由她在打理?” 刘泽之笑笑说道:“行了,就这么定了。安全抵达重庆后,我会向局本部申请:命高瑞和受训结束的王庚等人一同返回上海。崔峰,你去命人准备午饭,多做一点,我们简单吃一口,顺便给季刚和小孔送饭去。” 十一点半钟,刘泽之、葛佳鹏在前,崔峰拎着一个四层的铝制保温饭盒在后,三人信步向回春康医院走去。 一点整,倪新接到派往浦江县的梁栋负责的情报组发来的电报,命令道:“威平,备车,立即去见小野将军。” 特种经济工作处,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内,倪新汇报道:“梁栋发来电报:刘泽之、葛佳鹏出现在浦江县!加上之前他发来的电报,截止到今天中午,军统上海分局的刘泽之、葛佳鹏、崔峰、彭寍韡、高瑞、杨文举、还有一个叫温文培的从满洲一起来的人,都在浦江县。将军,您觉得有突袭的价值吗?” 周成斌没有露面,通缉榜上在册的孙栋盛、冯根生、巩肃和在逃,是再等一等?还是立即动手?小野平一郎委决不下。 第六百二十八章 鹰击行动(二) 小野平一郎来回踱步,倪新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待着。 终于,小野平一郎下了决心:“今天晚上动手,突袭浦江县政府和军管会!倪桑,你亲自带队,协助松本敏三。”倪新早有心观摩特工战,点头答应。 十一号晚上八点,松本敏三的特工队整装待发,小野平一郎亲自送行:“松本君,消灭为祸数年之久的军统上海分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打出大日本帝人的威风来,不要让我失望!” 松本敏三立正敬礼:“请将军等待我们凯旋的消息吧。” 四十人的特工队、编入队伍的76号的四十名精锐行动特工,分乘八辆军统吉普,消失在夜色中。 十点,刘泽之原来的住所被赵枫、杨文举等人暂时借用,难得轻松下来的刘泽之邀请葛佳鹏一同留宿在彭寍韡在医院的住所,老彭托付道:“葛主任,这是犬子学校的地址,有时间您替我去看看。” “放心吧,我设法把他转到四一小学去,那里条件好一些。你现在是军统的少校特工,令郎是军统的直系家眷。” 彭寍韡有些不好意思:“我那配做少校?是泽之,他说我早就在协助他工作……” 刘泽之乱以他语:“我说的是实话,聊点别的吧。老彭,上海的医院有没有不见本人,就能配装假肢的?” “应该有,不过需要病人很详细的资料。你说的是陈劲松副处长吧?孙栋盛曾向我问起过同样的问题。” 同一时间,松本敏三的特种中队抵达浦江县与日战区交界地区,众人下了车,松本敏三命令道:“各行动组按照原定计划步行突击,务必于明日凌晨一点正同时发起行动。十五分钟后撤离,赶往指定地点。浅野君,你随我行动。” 浅野一键点头答应。松本敏三又对倪新说道:“倪桑,请你在此等候,十二点四十五分命令其他人准时强行突破军统的防线,八辆吉普,同时出发,接应我们撤退。你本人就留在这里吧。” 倪新并不逞强,答道:“请松本君放心,祝你行动顺利。” 刘泽之等三人闲聊了一会,十一点,老彭说道:“您早点休息吧,医院里有两个重病人,我再去看看,还有季刚,也让人放心不下。” 刘泽之答道:“佳鹏,你明天要回重庆,先睡吧。老彭,我陪你一起去,不瞒你说:这辈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外科医生。该死的战争!” 老彭笑道:“以后我指点你,你有基础,不会太难。” 二人查完房,老彭又检查了季刚的伤势,和小孔聊了几句。刘泽之一直很认真的跟在他身后学习。走出病房,刘泽之笑道:“快一点了,有点饿了,老彭,我请你去医院后门拐弯那家馄饨摊吃夜宵。” 老彭笑笑答应下来。 馄饨摊已有了两名顾客,刘泽之想借机和老彭多聊几句,要了两碗馄饨加蛋,把两个矮凳拉开两三米。 老板端上馄饨,刘泽之接过,笑道:“谢谢。”两三米的距离恰好让他的余光看到先到的两位顾客碗中已不见热气。 又有两名食客光临,馄饨摊不大,只有五个矮凳,老板招呼道:“你二位请坐,坐我这里。”把自己的矮凳让了出来,又委婉的对先来的那两个人出言催促:“二位,再给您添点汤?” 刘泽之心道:再添点汤?这么说已经添过汤了?这么热的天,汤已凉了,可见二人坐的时间不短。盛夏酷暑,每天也就午夜才能安眠几个小时,这两个人吃完了夜宵不赶紧去睡觉,也不像是有事要谈,根本就没听到他们说过话,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两个人似是发现了刘泽之已经留意到了他们,起身离开,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刘泽之说道:“老彭,你坐回,我去取榨菜。”不等老彭回答,也起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老彭本想劝阻,咽下嘴里的馄饨,刘泽之已经走了,只得作罢。 不过是习惯性的谨慎,刘泽之拐弯后,加快了步伐,想绕医院转一圈。只走了一分多钟,前方隐约的脚步声传来,刘泽之隐身在一颗大树后面。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间隔十来米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正是馄饨摊的那两名顾客之一! 难道是住院的病人或者是陪床的家属?不对啊,医院不允许病人这么晚离开医院;家属吃完了夜宵闲逛什么?刘泽之决定盘查一下,他从隐蔽地现身,问道:“我是军管会的,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检查你们的证件,请出示。”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停住脚步,右手伸进裤兜,掏出了证件,后面的那个人返身折回。 刘泽之问话的声音并不高,后面的人除非早有戒备,未必听得清楚,为什么突然折回?口气也并不严厉,那个人在担心什么? 宁可犯错,事后致歉,也不容有所闪失!刘泽之没有接证件,掏出佩枪,厉声喝道:“站住!”一边闪身隐蔽。 折回的那人狂奔逃离!对面的那个人扔掉证件,疾走两步,向路边一棵电线杆后冲去!刘泽之一眼看见那人已经掏出了手枪! 怎么可能容对手先下手?刘泽之一枪打在他暴露在外的左小腿上!枪声在寂静的午夜格外凄厉! 那人噗通倒地,转身还击! 老彭听到枪声向这边跑来,刘泽之想起葛佳鹏就住在一墙之隔的宿舍二楼,一边还击一边高声喝道:“葛佳鹏,出来增援!老彭,有一个人向东边跑了,你去追!” 话音未落,被从睡梦中惊醒的葛佳鹏跳下床,从枕下摸出佩枪,推窗观察。 对手连开两枪,都打在刘泽之隐蔽的大树树身上,受伤之余,还有这样的准头和意志力,可见不是什么宵小之辈,而是训练有素的特工或者是宪兵,刘泽之决意留活口。 葛佳鹏并不知前因后果,他只见刘泽之持枪隐身在树后,电线杆后的对手再一次开枪,子弹打在树上,他很担心刘泽之已经中枪,瞄准对手连开两枪! 那人身中三枪,再也无力还击,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 葛佳鹏纵身跃下,刘泽之顾不上责备,几步跑到那人身前,俯身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持枪拒捕?” 葛佳鹏打量四周,再无他人,担心刘泽之的安全,持枪跑过来警戒。 那人左胸中了致命的一枪,已经气息奄奄,他瞪着刘泽之和葛佳鹏,眼睛里全是仇恨和不甘:“刘泽之……你这个奸细,葛佳鹏,你们,你们,死期到了……我在阎王殿等着……等着……”终于一瞑不视。 刘泽之和葛佳鹏对视:此人怎么会认得他们两个? 彭寍韡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报告:“没抓住!那人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我看看——” 刘泽之当机立断:“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要出大事。佳鹏,立即给军管会打电话,命令崔峰带领内卫组做好战斗准备。而后转移季刚和小孔。” “我知道了。”葛佳鹏顾不上跑到医院大门口,助跑两步,翻墙而入。 老彭起身道:“这个人已经死了,刘副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老彭,你马上赶去第四中队驻地,传我的命令:全体进入紧急状态,一半人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另外一半人四人一组,进入浦江县城区武装巡逻。那里有电台,命他们和孙栋盛联系,请他派队增援!” 彭寍韡领命而去。刘泽之不敢耽搁,匆匆向赵枫、杨文举、温文培等人的住所赶去。 拨通电话,葛佳鹏刚说了几句,通话突然中断,葛佳鹏“喂,喂”两声,话筒里毫无动静!只听得医院的座钟打响了一点钟的钟声。 葛佳鹏扔下话筒,正要赶往季刚、小孔同住的病房,窗户外一个黑影攀爬而上!他心中一凉:刘泽之和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想都没想,冲着黑影就是一枪!顾不上查看是否命中,跑出值班室的门,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二楼。 已经有一些住院的病人被枪声惊动,走出病房,没时间解释,葛佳鹏跑进季刚、小孔的病房,伤势较轻的小孔已经起身,卧床的季刚无力起身,挣扎着坐起倚在床头。 葛佳鹏命令道:“小孔,转到别的病房去!”自己抱起季刚向外走去。如果他所料不差:敌人袭击医院,针对的肯定是军统的人。浦江县是军统的地盘,来人不可能,也没有能力把医院的医生护士、住院病人一网打尽。避过突如其来的袭击,就安全了。 参与突袭的松本敏三的特种部队的一个小组万没想到行动还没有展开,医院外就发生了枪战。箭在弦上,只得继续突袭。 葛佳鹏抱着季刚冲进走廊尽头一间病房,命令那里的两名病人:“关门!” “为什么?你们是谁?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数声枪响,走廊里传来凄厉的尖叫声、繁杂的逃跑声、忍不住的呻yin声!又是两声枪响,子弹打在房门上,那名问话的病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葛佳鹏把季刚放在病床上,转身去拉那名病人,那人跌跌撞撞的被拉进病房,葛佳鹏大力关门,子弹追着他打在地上!随即病房的门被打出两个弹洞! 怎么办?重伤在身的季刚根本没有能力自保,更遑论帮忙了!门被外边的人大力踹了一脚,摇摇欲坠! 没时间考虑,葛佳鹏对准房门开了一枪,再次抱起季刚,从二楼的窗口纵身跳下!他调整好落地的角度,季刚压在了他的身上。没等葛佳鹏起身,又有两发子弹飞来!虽未直接命中,溅起的弹片击中了他的额头。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六百二十九章 鹰击行动(三) 葛佳鹏知道病房的门并不坚固,很快就会有人从二楼跳下追杀!他心如电转,故作焦虑的喊道:“老季,季刚!!”边喊边拼尽全力扣开地下水竖井的井盖,把季刚推了进去。自己故意现身,然后一个翻滚,避开了五六米,开枪还击,边打边继续远离。 果见两个人从二楼窗口跃下,身手之敏捷,令葛佳鹏骇然!他玩的障眼法骗得过这两个人吗?等待着毫无还手之力的季刚的会是什么? 回春康医院并不是军医院,只有一个看大门的,根本指望不上,葛佳鹏眼见又有两个人堵住了他的去路,一咬牙,俯身冲锋。冒着被击毙的危险,避到医院唯一的救护车旁,两发子弹向他飞来,一发擦身而过,一发却击中他的左臂! 竖井内的季刚双腿、右手骨折,腹部中枪,手术后还没有拆线的他经过这一番折腾,更加虚弱,他咬牙不让自己昏迷,拼尽全力用唯一能使力的左手,一寸一寸的向地下污水管线内移动。 从二楼窗口跃下的那两个人已然看见葛佳鹏的所作所为,一人开枪掩护,另外一人掀开井盖,正想击毙藏身于井内的人,忽然一个硕大的花盆当头砸下!一直在二楼另外一间病房观察的小孔出手了! 那人被砸的头破血流,却不肯罢休,向竖井内望去,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并不知季刚没有还手之力,不敢冒险跳进去追杀,扔进一枚手雷,随即盖上了井盖!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葛佳鹏断定季刚难于幸免,恨极!抬手就是两枪!头被砸破的那名特种兵应声倒地! 另外三名特种兵呈扇面包抄过来! 右臂骨折、头部也有伤、没有佩枪的小孔一击得手,立即关上了窗户,冲进楼道里,轻易攻进住院部的特种兵行动组发现原定目标的病房内已经空无一人,正在挨间搜查。受惊的病人们有的高叫,有的瘫倒在床上,有的茫茫然冲出去逃命。 小孔把头上包扎的纱布往下拉了拉,遮住半边面孔,混在病人中向一楼逃去!他闪身进了一楼大门口左侧值班室,拿起电话求援,话筒内没有任何声响,这才反应过来电话线已被破坏。耳听得楼外枪声不断,师徒情重,顾不得自身安危,决计和葛佳鹏同生共死! 冲出楼门,小孔一眼看见楼边有一名身穿黑色帆布衬衣的男子倒在地上,他俯身过去,捡起手枪,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持枪,从包围葛佳鹏的三个人的背后开枪! 松本敏三属下的攻击医院的特种兵行动组共计六人,事先知道这里并没有卫队驻守,目标只有三个人:医生彭寍韡,两名病人季刚和孔霂,还有76号事先安插在浦江县的两名特工配合,都认为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完成任务,此次突袭行动的主要目标是县政府,次要目标是跟踪后摸清楚的杨文举等人的驻地。医院只是第三目标,谁知居然遭遇了顽强的抵抗!行动开始十余分钟了,三个目标一个还没有确定拿下。 突袭的原则是不能恋战,一击得手,必须马上撤退,别忘了浦江县到底是军统的地盘,再耽搁下去,全军覆灭就在眼前! 孔霂没有左右开枪的能力,这一枪擦着一名特种兵的左肩飞过,那人受伤后并不包扎,回身两枪,孔霂中枪!葛佳鹏得此缓颊,用仅剩的一颗子弹打死一名特种兵!飞身扑倒已经攻到距离他只有不足五米的唯一没有受伤的最后一名特种兵! 两名受伤的特种兵怕误伤自己人,不敢开枪,扑了上来,双方肉搏,左臂受伤的葛佳鹏以一敌三,很快处于下风。幸而此时,三四名胆子稍大一些值班的医生护士、病人反应过来,冲过来帮忙,混战中,葛佳鹏喊道:“抓活的!刘副局长带人增援来了!你看,刘副局长的车!!” 两名受伤的特种兵和葛佳鹏扭打在一起,唯一没有受伤的那名特种兵终于脱身,闻听此言,不再恋战,连开两枪,均命中了帮忙的医生护士,一死一伤!而后相互交叉掩护撤退!虽然其中两人有伤在身,医院里却也没有职业特工阻击,很快退出了医院。 众人还待在追,葛佳鹏制止道:“并没有人增援,是我的缓兵之计,快去看看小孔,还有刚中枪的两个人,季刚竖井里!去个人看看!” 且说十二号凌晨一点整,在与医院的行动同时,松本敏三亲自带队的特种兵一部对浦江县政府的突袭开始了! 接到葛佳鹏电话的崔峰只来得及持枪下楼,走到楼门口,对两名站岗的哨兵说了一句:“可能要出事,你去叫醒卫队的人,全体进入……” 一发子弹飞来!已有准备的卫兵一把推开崔峰,就地卧倒还击!捡回一条性命的崔峰加入战团。三人很快发现来者不善,对手火力太强!只得且战且退,向楼内退却。崔峰用钥匙打开一楼唯一装有防盗铁门的财务室,三人避入其中,反锁大门! 一名卫兵说道:“崔主任,这不行啊,我们职责所在!” 崔峰不知来者的目的,一边用枪击毁保险柜,烧毁文件,一边命令道:“试试能不能打通电话,命令能通知到的部门抵抗!”他寄希望于医院的电话被破坏,而县政府的电话还可以正常使用。 一名卫兵拿起电话,喂喂几声后答道:“电话不能用了!” 门口有人踹门,两下之后,可能是发现铁门的坚固程度不是一时半会能拿下的,没了声音。随即崔峰发现有人从窗口进攻!崔峰等三人一边组织还击,一边打开里间的门,退了进去。 那是一间专门用来存放现金等贵重物资的套间,没有窗户,崔峰用保险柜堵住铁质的房门,命令道:“我身为军管会的代理主任,应该是敌人的重要目标之一,这里的现金也不能落入敌手,一定不能让敌人攻进来。” “就怕他们使用炸药。崔主任,发动袭击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葛佳鹏也没说清楚,电话就断了。只要坚持十分钟,县城里有武装巡逻的卫兵,孙栋盛队长,特别是第四中队,闻讯也会来增援。我担心的倒不是爆炸,怕的是他们滥杀无辜!县政府宿舍住着好几十个人,大部分都是文职人员,内卫组不过十二个人。” “不会吧?杀手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我觉得他们就是冲着您和其他几位长官来的。” 崔峰忧心忡忡,听外边的动静总觉得大事不妙。 话未说完,突袭的人员已经进入了外间,开始攻击房门。很快,房门变形,露出了缝隙,双方通过缝隙枪战! 后院宿舍内,特种兵挨门搜查,见人就杀! 三排宿舍的最后一排是四间女宿舍和食堂、仓库,高瑞一边据门抵抗,一边命令同屋的卫生院小宋:“你没有配枪,从窗户翻出去,仓库后墙外那棵大樟树下有密道,从那里突围!”敌人有备而来,火力很强,只有一只点三八手枪的高瑞自知坚持不了多久,决意殉国!小宋突围出去后,也是凶多吉少,可也不能坐以待毙。 小宋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反而会连累高瑞分心保护,依言照办。刚翻出窗户,一发子弹飞来,小宋中弹倒地! 宿舍第一排有四间住的是内卫组的士兵,事起仓促,又兼寡不敌众,最先反应过来的几名战士冲回办公楼,其余的几名士兵在损失了四五人之后,剩下的三名战士且战且退,想冲出后门分头报信。路遇受伤的小宋,两名战士还击,一名上前救援! 小宋说道:“我没事,是擦伤!高姐命令我从仓库后墙地道突围。” 四人向近在咫尺的仓库冲去,短短的一段路,就发现了三四名伤员。找到地道口,两名战士拼死掩护,一名战士协助包括小宋在内的五名伤员下了密道。 追击的特种兵发现了他们利用密道突围的意图,两枚手雷交叉投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漫天的烟雾中两名军统浦江县政府内卫组的战士被炸死,其中一名战士的尸身兀自牢牢地趴在密道口…… 两名突袭的特种兵跑过来,搬开尸体,又往密道里投掷了一颗手雷!他们不知道密道有多长,通向哪里,有无岔道,不敢恋战,转身继续挨门搜索幸存者,力争做到突袭后县政府内无活口! 突袭开始后不久,松本敏三带人攻进了位于二楼的电讯室,值班的电讯员烧毁密码本,抵抗后被枪杀!松本敏三戴上耳机,按照缴获的频率本呼叫军统局本部,用明码发报:大日本帝国淞沪特种兵中队,松本敏三中佐敬问戴笠先生起居。浦江县政府已无活口,戴老板后会有期! 他要羞辱戴笠,打军统的脸!做完这一切,松本敏三数枪击毁电台,命令道:“引爆第一批炸药,撤退!” 数声剧烈的爆炸声中,松本敏三等人撤出县政府。 且说一点整,疾步赶往杨文举等人住所的刘泽之也听到了医院、县政府方向传来的密集的枪声。他愣了一下:自己定是突袭的主要目标之一,是隐蔽躲藏?还是继续报信?几乎是一刹那,他打定了主意:医院里的葛佳鹏生死未卜,虽有武顺、赵枫保护,温文培、杨文举不能出事!特别是温文培,是“偷梁换柱计划”的关键!他持枪在手,加快了脚步,向二百来米之外的住所赶去。 百余米后,住所方向传来数声枪响!随即没有了声音。刘泽之心往下沉:没有还击,没有枪战,是最坏的结果!难道睡梦中武顺四人就被打死了?三处同时出事,可见来者不善,不是一两个杀手,而是有组织的突袭!住所外围不可能没有人担任警戒,贸然送上门去等于送死。 第六百三十章 鹰击行动(四) 刘泽之翻身上房,从毗邻接次的房顶上接近住所。 一点整,一个特种兵行动组包围了军管会设在外面的临时一栋三间房子的独门小院。杨文举和温文培住在东屋,武顺、赵枫住在西屋。 赵枫首先被惊醒,翻身坐起,一边喊道:“武顺,你听没听到院子里有声音?” 武顺从枕下摸出配枪,答道:“听到了。” “你去叫醒杨先生他们两个,我去……” 话音未落,中间客厅的门被踹开,赵枫急中生智,喊道:“表弟,文培,醒醒!好像有小偷!” 武顺当即明白,高声配合:“表哥,我也听到了!快去叫赵先生和武先生!” 松本敏三的特种兵部下全部听得懂中文,无意中反而帮忙对手的大忙,这个行动组的目标是杨文举和温文培,摸进屋内的四名特种兵闻听此言,一名持枪守在东屋门口警戒,另外三名向西屋发起进攻! 刘泽之俯身摸到相邻的院落的房顶,见院子里有两名特种兵留守,他抬手就是一枪,一名黑衣人应声倒地!他要在消灭杀手的同时,吸引其他对手,给杨文举等人争取一线生机。 院子里另外一名特种兵立即还击,他手中的微冲射程远、威力大,只有一支点四五手枪的刘泽之不敢对攻,一击命中,迅速隐蔽在烟囱后面。 一发子弹打在烟囱上,弹片、溅起的砖屑打在刘泽之身上、脸上!房顶上一个黑影逼近,刘泽之心中一寒:他所处的角度对对手而言,是一个射击死角,除非他冒险换个地方,可是地面上还有一名虎视眈眈的对手! 黑影又逼近几步,没有再开枪,刘泽之很奇怪:此人想干什么?如此短的距离,自己哪有幸免的机会?为什么还不动手? 只听那人压低嗓音说道:“刘副局长,我是范大可,我不能让你死在我手里!可我也不能让你毁了突袭计划,你马上撤走!” 原来敌人在房顶上也布置的有人,刘泽之万般无奈:固执己见等同送死,对营救杨文举等人脱险没有任何帮助。只得答道:“谢谢,那我走了。” 范大可让开去路,在刘泽之身后对天开了两枪掩饰。 且说武顺、赵枫误导对手首先进攻自己所在的西屋,东、西屋都挂着半旧的蜡染半截门帘,不等对手开火,赵枫听声辩位,一枪击出,一名特种兵中枪受伤! 事先潜入军统浦江县根据地有76号的一个情报组、两个行动组,这些特种兵事先被告知他们的目标:杨文举和另外一个人都是技术人员,谁知能力如此之强?那么另外两名同住的军统特工的身手又该如何?不由得生了恐惧之心。不敢轻易向东屋进攻,三人全力对付西屋的目标。 东屋内,杨文举和温文培已被惊醒,最初的惊慌失措后,杨文举勉强镇定下来,冒险一把关上木制的房门,插上插销,杨文举知道门并不结实,随时有可能被踹开,不过是聊胜于无。他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别慌,有赵枫、武顺在,一定会保护我们的。跟我来——” 这栋住宅是传统的中式民居,主窗和门都开在南墙上,北墙上还有一个透气的、距离地面二米多的、一尺五寸见方的后窗。温文培茫然的跟着杨文举躲在后窗下,杨文举又道:“设法翻出去。” 与此同时,一名特种兵冲着门帘开枪,门帘被打的稀烂!又是两发子弹先后飞出,可惜没有命中!三名特种兵避弹,就这么一刹那的空挡,武顺就地翻滚,冲到了客厅里,借着方桌的掩护,就是两枪! 赵枫的枪也响了,狭小的客厅内,五人枪战! 跑出范大可的视线,刘泽之跳下房顶,在夜色中折返,接近住所。 温文培两腿发软,虽有杨文举的帮忙,却怎么也爬不出窗户!客厅里传来密集的枪声,杨文举脸色煞白,一身冷汗,无计可施。 一只手伸进窗户,抓住了温文培的手,一个低沉而不容违抗的声音响起:“我是刘泽之,抓紧我!” 杨文举松了一口气,可有救了!使劲托举温文培,刘泽之连拉带拽,温文培被从窗口拽出,杨文举随即也要翻窗而出。 特种兵中的一个突然反应过来:枪战的定是军统的职业特工!目标不在西屋!他顾不得四处乱飞的子弹,一个纵身,跃出藏身的五斗橱和墙角形成的一个小空挡,向东屋飞去! 杨文举大半个身子已经翻出来后窗,那名特种兵抬手就是一枪!杨文举一声惨叫,几乎脱手!刘泽之牢牢拽住他的手腕,一使劲,把他硬拽出了狭小的窗口。 杨文举后臀中枪!刘泽之命令道:“温先生,背起老杨,赶紧离开!记住:不要回县政府,随便找所民宅暂时藏身。” “里面有好多敌人,您怎么办?” 刘泽之厉声低声喝道:“混账!还不快走?” 温文培不敢再说,背起杨文举,跌跌撞撞的跑远。 刘泽之冷静的持枪观察着后窗口,嘴里故意扬声说道:“老杨,你怎么样?老温,这里太危险,先帮我把你表哥抬走,然后你去找人——” 果见有一双手出现在窗台上,迅疾悄无声息的露出另一个人头,刘泽之扣动了扳机!那个人头被打开了花! 虽然事态万分危急,刘泽之怕对手如法炮制,不敢从窗口翻进去参战,他寄希望于担任外围警戒的范大可感念自己的援手之恩,能徇情放过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纵身跳进邻居院中,顾不得观察藏身,冒险翻进了院中。 几分钟的枪战过后,客厅里赵枫腹部、左腿连中两枪,丧失了战斗力,好在三名对手也有两人轻伤,狭小的空间里武器威力的差距显不出来。也被子弹擦中的武顺尚可苦苦支撑,拼死做最后的一博! 刘泽之隐蔽在客厅窗外,酣战的房内众人谁也没有发现,他看准时机,一枪撂倒一名黑衣人!那人受伤,却还是还了一枪!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手有生力军加入!特种兵不知来者究竟有多少人,不敢恋战,扔下两具尸体,协助伤员向外突围。 担任外围警戒的不会是一个人,刘泽之一击得手,不敢在院中逗留,猛跑两步,纵身上了院墙,大声喝道:“在这里!看到了没有?你们几个从后面包抄!还有人来了吗?” 一边高喊误导援兵来了,一边跳下院墙,果然两发子弹追着他的脚后跟打在院墙上! 刘泽之侧耳倾听:院子内脚步纷沓,很快寂静无声。他顾不得万一敌人留有后手的危险,翻墙进了院子,略一观察后进了房间。 武顺正在救治赵枫,刘泽之说道:“交给我,你去院中警戒。” 武顺知道刘泽之是半个外科医生,更悬心杨文举二人的安危,听命照办,几分钟后回来说道:“没有敌人了,刘副局长,这是谁啊?来的这么快,撤离的也这么快?老杨他们去了哪里?赵枫怎么样?” 刘泽之简短的答道:“76号参与了行动,可不仅仅是76号的。老杨受伤了,他和老温不会走得很远,就在附近藏身,你去找找。我送赵枫去医院。”赵枫已然昏迷,刘泽之心知难有回天之力,却不能不尽人事听天命…… 一点一刻,八辆架着机关枪的军用吉普风驰电骋闯进浦江县城,如入无人之境,接应特种兵突击队员上了车,调头撤离!一路上不停地抛洒传单,见人杀人,向路边的民房投掷手雷!浦江县一片火海,惨叫声此起彼伏! 一点二十,彭寍韡才赶到位于浦江县和日战区交界地带的第三纵队第四中队的驻地,浦江县爆炸声、枪声不断,火光冲天,已没有必要全体进入紧急状态了,他命令道:“留下八名战士留守,剩下的人全体出动,立即进入浦江县城。架设电台,我要立即发报。” 一路狂奔的刘泽之在路上碰到了一个大胆出来查看的市民,请他帮忙,回到住所,用门板抬着赵枫赶到了回春康医院。 除了几家中医诊所,浦江县只有两家西医院,回春康是最大的一家,也是唯一可以做外科手术的一家。浦江县突遭袭击,乱成一团,送到医院的伤员越来越多。 葛佳鹏在大门口坐镇,见到刘泽之,跑过来说道:“您怎么样?门板上是谁?” “赵枫……” 葛佳鹏吃了一惊,俯身观察,颓然说道:“刘副局长,赵枫他已经……” 刘泽之抬眼望天! 葛佳鹏又道:“那帮王八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把季刚藏在地下污水的竖井里,他们居然向里面投掷手雷……好在季刚向里面移动了两米多,又有一个角度隔着,才没有被当场炸死,可季刚的右腿被炸得粉碎,医生说凶多吉少……小孔也……他是为了救我,我对不起他,他拜我为师,我什么都没有教会他……” 刘泽之深呼吸了两下,命令道:“我估计巡逻的士兵,还有第四中队,很快会赶到,你组建一个临时卫队,医院不能再出事。还有,等人到的多了,命令全力抢救居民。” 医院院长过来说道:“刘副局长,伤员太多,医生根本忙不过来,刚才葛主任命我把所有的在家休息的医生都找回来,找人的人回来的说好几名医生也……” 没等刘泽之开口,又有几架担架抬了过来,刘泽之一眼看见其中一个伤员正是军管会的卫生员小宋,抬担架的有县政府传达室的老董,还有几面似曾相识的内卫组成员。 抬担架的一名士兵汇报道:“刘副局长,县政府遭到突袭,他们见人就杀……加上四名伤员,只有我们五个人,或者是下了密道,或者是和崔主任躲在财务室,幸免于难,其他的人都……” “崔峰在财务室?他怎么样了?” “万幸的是财务室没发生爆炸,他没有受伤,目前正在指挥灭火。” 刘泽之疲倦焦虑,思维迟钝,说道:“把伤员送进医院。佳鹏,我必须参与抢救,其他的事就交给你。见到老彭,命他立即协助医院抢救伤员。” 第六百三十一章 二次袭击(上) 十二号凌晨一点半钟,局本部电讯处接到了一份从未有过的电报,值班的电讯组长犹豫再三,没敢惊动戴笠,而是把电话打到了渝园。 刚刚入睡的毛人凤从睡梦中惊醒,愣怔片刻,命令道:“备车,回局本部。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戴老板,拨通戴公馆的电话,我来向戴老板汇报。” 从一点半起,陆陆续续的有第四中队的战士奉命赶来,形势渐渐得到了控制,葛佳鹏缓过神来,医院院长又一次来找他:“葛主任,医院的药品供不上了,特别是止血、消炎药……” 葛佳鹏答道:“给我列一张清单,我派人去仓库取药——老彭,你回来了?太好了,必须马上参与救治伤员。” 老彭答道:“没问题,损失怎么样?” “正在统计……损失惨重,赵枫、孔霂牺牲,还有高瑞,也……季刚正在抢救,命在旦夕,预计死亡人数不会少于五十人,受伤的更可是不可计数。” “孙栋盛回电,说他会亲自赶回来维持治安,我也给周局长、冯组长发了电报,不过没有时间等他们的回电了。葛主任,必须马上向局本部汇报。” “我知道,这就去向刘副局长请示。你专心手术吧,杨文举臀部中弹,如果可能,请您亲自主刀。” 葛佳鹏来见忙碌着的刘泽之,提议马上发报,刘泽之愣了一下,命令道:“由你来署名,不要提及我,还有温文培。”这一刻,他已决定策反范大可。 虽不明白为什么,葛佳鹏也不多问,答道:“是,我这就去办。” 凌晨两点一刻,重庆军统局本部,临时召开的紧急工作会议上,主持会议的毛人凤说道:“桂柳会战在即,戴老板今天上午要觐见校长,而后赶赴前线,命我全权处理浦江县的突发事件,请大家过目一份电文。是我们的对手发来的。” 与会的四五名部门负责人传阅了电报,面面相觑:在自家的根据地,遭到巨大的损失,还被对手如此羞辱! 稽查处处长徐逸轩问道:“上海分局的损失到底有多大?” “目前还不知道——进来。” 韩秘书送进一份电报:“上海分局刚发来的。” 毛人凤接过来,越看脸色越凝重,说道:“初步统计:六十三人死亡,其中县政府工作人员十六人,包括赵枫、孔霂、高瑞在内的军统特工十一人,第三纵队的战士十四人,市民二十二人。一百二十四人受伤,其中三十七人重伤,四人生命垂危。县政府办公楼被炸毁了半边,一百八十余间民房被毁。对手留下了五具尸体。大家都看看吧,浦江县临时军管会主任葛佳鹏署名发来的。” 众人更加心惊:发动突袭的是什么人?居然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别忘了浦江县在军统手里,对手才是处于地下状态。 徐处长问道:“葛佳鹏发来的?上海分局的正副局长去了哪里?如果说受伤,或者是牺牲,葛佳鹏电报中不会不提及。” 毛人凤也很奇怪,暗暗思忖:刘泽之奉命去东北之行“偷梁换柱“计划,回到上海了吗?对手发动突袭,精确打击目标,可见是有情报来源的。如果周成斌、刘泽之都不在,为什么不等一等?“偷梁换柱”计划的关键温文培目前怎么样了?“偷梁换柱”计划葛佳鹏是知情的,他应该知道温文培的作用,为什么在电报里一字不提?是担心电报被截获破译,因为提及到温文培,而暴露此人的作用吗?遭受重创的上海分局还有能力护送温文培回重庆吗? 与会的陈劲松闻之赵枫的死讯,一时很难接受:赵枫,是他这两年唯一物色到的有跟踪与反跟踪天赋的学生,期望有多深,歉疚就有多重,想起数月前是自己一力推荐他去上海分局,更是懊恼。 毛人凤命令道:“韩秘书,给北平站发报:命令在那里协助工作的张弛带队增援上海分局。劲松,组建一支八到十人的行动组,增援北平站。” 韩秘书迟疑道:“张弛去北平是戴老板点的将,执行……” “我知道,行动计划有所变更,张弛本来就要前往上海。” “是,属下这就去办。” 陈劲松也答了一声“是”。 徐处长问道:“刘泽之的情况到底如何?您曾说他会协助局本部侦破再次重建的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 “再等一等吧,估计上海分局很快就会有第二份电报。” 凌晨五点半钟,松阪敏三带队返回了特种兵中队驻地,一直在此等候的小野平一郎迎上前来,松阪敏三立正行礼:“将军,属下归来,没想到被突袭的上海分局有如此之快的反应能力,我方五人玉碎,四人受伤,其中三人伤势严重,伤员都带回来了。” “战况如何?” “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半个小时后属下将拿出书面简报,向将军汇报。” 小野平一郎不放心的问道:“怎么没见倪局长一同归来?” “倪局长坚持要亲自指挥第二波袭击,恭敬不如从命,浦江县大乱,除了事先76号潜进浦江县的两个行动组外,倪局长说他临时决定二次袭击的目标增加一个:粮食仓库,人员不敷使用,属下给倪局长留下了十名特种兵、两辆军用吉普。” “松本君辛苦了。日本国土狭小,兵源不足,资源更是匮乏,你的特种兵战术大有用武之地。” 松本敏三命令四辆军用吉普返回去准备接应,自去撰写《情况简报》。 以此同时,葛佳鹏来找一直在病房里帮着抢救伤员的刘泽之:“刘副局长,周局长回来了,直接去了县政府,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刘泽之放下手里的注射器,一边在脸盆里洗手一边说道:“我马上过去,佳鹏,杨文举看样子没有二十几天的治疗恢复是无法上路了,你安排一下,带着温文培尽快去重庆吧。” 葛佳鹏递给他一杯水,答道:“非常时期,我怎么走得开?局本部命令七月一号前赶到,过两天也来得及。” 刘泽之突然觉得很别扭,似乎那里没算到,喝了几口水,想了想,不得要领,只好说道:“也行,温文培吓坏了,缓两天也好。” 走出急救室,走廊的窗户朝着东方,旭日东升,耀的人张不开眼睛。鏖战后又忙了数个小时的刘泽之体力不支,一阵眩晕,扶着墙才没有摔倒。 受了轻伤的武顺吊着左臂,头上裹着纱布,不肯休息,坚持参与救治伤员。医院病房远远不够,走廊里全是伤员,有的还有张担架,有的就直接躺在地上。正在按照医嘱发药武顺一眼看见刘泽之,赶紧过来搀扶,关切道:“刘副局长,你没事吧?您的脸色这么难看,还是找个地方,上床休息吧。” 刘泽之摇了摇头答道:“我没事,周局长回来了,命我去见他。” 听说周成斌回来了,武顺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太好了,我陪您去见周局长吧。” 刘泽之点头答应:“行,你也有伤在身,送我回去后别回医院了,回住所歇息吧。” 二人向县政府走去,一路上见刘泽之脚步虚浮,武顺叹道:“唉,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总有一天,要和他们算这笔账!我听彭主任说多亏了您事先看出了破绽,虽说只提前了几分钟,可要是没这不到十分钟的应变时间,损失更大!现在温文培没事,您和葛主任,还有崔副主任……” 刘泽之突然止步,愣愣的打量着武顺,武顺被看的手足无措,讪笑道:“您这是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 刘泽之似是在自言自语:“崔峰躲在财务室,他没受伤……老董,传达室的,居然也没有受伤……” 武顺误以为刘泽之责备崔峰没有尽到责任,硬着头皮替崔峰辩解:“财务室里面有现金,是这半年多以来,好不容易积蓄下来的……” “电话通讯恢复了吗?” “还没顾上……” 武顺话音未落,刘泽之突然发足狂奔,有伤在身的武顺一愣,勉力追赶。 刘泽之跑到距离县政府二百米外的一处岔路口,猛地停住了脚步,转身隐蔽在停在路边的一辆卡车和一棵大树形成的一处天然隐蔽所里,冲着后面的武顺喊道:“过来!” 武顺如坠五里云雾之中,气喘吁吁的跑来,刘泽之不准他开口耽误时间:“你马上跑回县政府,转告周局长:敌人可能有二次袭击!立即疏散县政府内的所有人员!传达室的老董很可能是奸细,快去!不要问为什么!周局长出了事,我毙了你!” 武顺赶紧向县政府跑去! 刘泽之几乎虚脱,他只能祈祷奇迹的发生:对手居然没有炸毁财务室,周成斌或者是自己,腾出手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点财务室!一定还有二次袭击,自己怎么就没有看明白?周成斌要是有个好歹,上海分局就真的完了!不对,二次袭击的目标不是只有县政府一家,还有医院! 刘泽之顾不得二次袭击有没有针对他本人的狙击,转身向医院跑去! 周成斌脸色凝重的望着几乎成了废墟的县政府,听着崔峰的汇报。崔峰先是汇报了伤亡人数,而后说道:“葛佳鹏派人来说杨文举没有生命危险,好在刘副局长及时赶到,可惜的是赵枫……老葛说他已经给局本部发去了电报。周局长,我身为军管会的代理主任,没有尽到职责,请您容我参与善后,而后我会把资金移交给老彭,听候处置。” 周成斌眉头一皱,问道:“资金?财务室没有出事?对啊,财务室这半边没有被炸跨……崔峰,你刚才说事发时你藏身财务室内?还曾和对手发生过枪战?” 崔峰惭愧难当:“是的,我当时以为他们只有三两个杀手,是冲着我来的,所以……” “不好!崔峰,立即命令县政府所有人员撤退!快!” 第六百三十二章 二次袭击(下) 崔峰也反应过来,一边在县政府前后奔跑,一边喊道:“所有的人撤出去!放下手里的活,马上撤退,听到了没有?!快!”见周成斌也在组织撤退,喊道:“周局长,您必须离开!” 武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刘副局长说敌人可能有二次袭击……” 崔峰命令道:“武顺,把周局长拉走!” 武顺半是强迫半是劝解的拉着周成斌向外跑:“刘副局长说您出事,他会毙了我!快走!他还说传达室的老董可能是奸细!走啊!有您在,上海分局就不会……” 崔峰喝道:“你们几个,马上离开!还有你们几个,赶紧走!” 轰隆一声巨响,爆炸突如其来!被拉到大门口的周成斌被爆炸的气浪冲的向前踉跄几步,摔倒在地!连环爆炸一波接着一波!周成斌就地翻滚,躲在坍塌的半堵墙和一棵大树形成的死角。 点燃了导火索的老董眼见最主要的目标周成斌有可能逃过一劫,不顾隐藏身份,拔枪对着周成斌开枪! 周成斌避过一枪,不容他拔枪还击,老董赤红双眼,又是一枪,周成斌中枪倒地!老董狞笑着喊道:“军统第一杀手,死于我手!哈哈哈哈……” 他的狂妄给了周成斌一线生机,已然中枪的周成斌拼尽全力,借着树身,爬了一步,狼狈避过老董的第三枪,与此同时,武顺手里的枪响了!老董后背中枪,倒在地上! 又是两波爆炸!飞起的砖头击中崔峰的头部,崔峰身形晃了晃,摔倒在地! 数名便衣特工杀进县政府!武顺上前掩护周成斌,周成斌命令道:“决不能任由这些人为所欲为!你占据传达室,和我形成交叉火力,截断他们的退路!快去!消灭敌人才是最好的自保的方式!我伤在腿上,暂时没事,不消灭他们,你根本腾不出手来救治我!” 武顺遵命照办,周成斌回到浦江县的时候随身带着两名护卫,参与救火善后的也有几个小时前奉老彭的命令赶来的第四中队的两个小组八个人,虽在爆炸中三人受伤,二人牺牲,剩下的三个人很快组织起抵抗! 76号的梁栋、夏松带领四名潜伏特工击中了几个县政府内的工作人员后,双方对峙,相持不下。梁栋命令撤退,扔下一名伤员,五人向外冲去!万没想到进来时畅通无阻,出去时却遇到了阻击! 虽然有伤在身,有准备的周成斌还是弹不虚发,两枪击毙两名特工!武顺也消灭了一个对手!后面三名战士也追了出来,梁栋和另外一名76号的特工被包围了。 周成斌命令道:“留活口!你们两个听着:我是军统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放下武器,我饶你们不死!” 梁栋等二人只得束手就擒。 周成斌命令道:“留下文职人员救治伤员,所有的武装人员,紧急驰援回春康医院!” 距离回春康医院四百余米的一家三层公寓楼的天台上,范大可带着特工小姚、顾泰宁执行狙击任务,顾泰宁兴奋地说道:“刘泽之!是刘泽之,太好了!老范,看你的了!” 瞄准镜里刘泽之进入了十字星,范大可扣动了扳机,刘泽之中枪倒地! 范大可一边熟练地收拾狙击步枪,一边命令道:“撤!” 刘泽之左大腿外侧中弹,狼狈倒地!心里却很清楚:有狙击手!一旦发现他还没有死,就会有第二枪!他咬紧牙关,一动不动的躺倒在地上。狙击手的这一枪大失水准,难道范大可又一次放过了自己? 与此同时,浅野一键亲自带领十名松本敏三留给他的特种兵二次袭击回春康医院!第三纵队第四中队和其他中队不同,只有七八十人,其中的一半本来就在浦江县协助治安和作为内卫组守卫县政府,除了必不可少的留守人员,奉彭寍韡的命令增援的不过二十来人,有一部分在县政府,还有一些协助市民灭火、在街道上巡逻,分到回春康医院的只有区区六人,谁也没有想到还会有第二次袭击,一交火就两死两伤,基本丧失了自卫的能力。 浅野一键亲自带队冲进医院,大开杀戒!不停地先用枪破坏病房的门,而后扔进手雷! 四间手术室内,包括老彭主刀的杨文举的手术、季刚的截肢手术在内的四台手术都正在进行中。绝不能让敌人攻进手术室,葛佳鹏带着两名战士拼死抵抗!宋宁生带队攻击。 一名特工跑到杀的性起的浅野一键身边,说道:“浅野君,瞭望哨发现有大队人马逼近县城。” 浅野一键心知来的应该是孙栋盛担任队长的第三纵队,大队人马回援在即,他只得命令道:“全体撤退!” 浅野一键一边继续杀人,一边冲出医院! 本已不支的葛佳鹏察觉对手要撤离,恨极,不肯罢休,在后面追击!宋宁生等四名特种兵、三名特工只得且战且退。 浅野一键等人已经上了吉普,远远看见奉周成斌的命令增援回春康医院的从县政府赶来的三名士兵,耳边听着还在持续的枪声,命令道:“你们几个阻击那边过来的人,宋桑,赶紧上车!”边喊边冲着追击的葛佳鹏等人开枪。 葛佳鹏等三人火力、人数都处于绝对劣势,只能眼睁睁看着浅野一键等人乘坐吉普急驶而去! 不到五分钟,孙栋盛亲自带队赶回了县城,葛佳鹏怒道:“你他妈怎么才来?” 孙栋盛眼见处处硝烟,解释道:“我没敢耽误,接到消息立即回援,我们没有汽车……”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怎么就来了这么点人?也就三四十个吧?这点人够干什么的?” “二点多钟我才接到的电报,带着身边的人一刻没敢耽搁就出发了,留下命令:命一中队其他小队立即回援,各小队离县城的距离不一,估计有些也快到了。佳鹏,损失大吗?” 葛佳鹏心绪极差,脱口骂道:“你瞎了?!不会自己看?赶紧把你带来的人分为三组,一组回援县政府……”二人平级,都是中校,孙栋盛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葛佳鹏的狂躁失礼。 不远处燃起了大火,正是粮食仓库的方向!葛佳鹏再次爆粗口:“,仓库出事了!我加派了四名守卫的!第二组在医院协助我,第三组去仓库,帮着灭火!” 还没有从第一次袭击中走出来的回春康医院又一次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死者,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哀嚎声此起彼伏……孙栋盛带人抢救,葛佳鹏再也无力支撑,脱力般的跌坐在大门口的石墩上,掩面无声的落泪。 过了一会,两名跟着孙栋盛回援的士兵抬着一张门板急匆匆跑来,见到葛佳鹏,汇报道:“葛主任,刘副局长倒在前面的街道上,已经昏迷。” 葛佳鹏又是一惊,他强打精神俯身叫道:“刘副局长,泽之,你没事吧?泽之,你醒醒——把刘副局长送到手术室,看看哪一台手术结束了,命令立即抢救。” 刘泽之停放在距离县政府不远处的一所小学操场上的那辆被改漆出红色的箱式货车急驶而至,武顺跳下车,指挥着从车厢里抬出三架担架,见到葛佳鹏,跑过来报告:“赶紧安排手术,周局长受伤了!还有崔主任,他伤得很重!我要马上回去,县政府还有七八个轻伤员,说是轻伤员,伤的也不轻。快啊,你还愣着干什么?” 一直忙碌到中午十二点,才算是控制住局面。孙栋盛来找在手术区外坐等消息的葛佳鹏:“老葛,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还能工作,必须再次给局本部发电汇报,不能再拖了,否则必获严遣。” “第二波袭击不比第一次突袭的损失小,周局长、刘副局长都还在手术,还有崔峰,生死未卜,怎么汇报?我没脸说。”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来拟电,你我联名。” “好,老孙,我还是放不放心,你再给温文培加派保镖。” “别太担心了,目前赶回来的第三纵队的战士已经过百,陆陆续续还会有二百余人回援,回春康医院现在有四十余人防守,如同铁桶。许松全的那个营、三中队驻守游击区,不能调离,以免敌人趁机对根据地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二中队也被调到了浦江县外围防守,我会安排妥当的。” 葛佳鹏略略放心,答道:“全县城的医生都请来了,也不知道周局长、刘副局长……好在前些日子廖康和押运药品回重庆,我们留下了一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连续做了三台手术的彭寍韡走出手术室,扶着墙勉强站着,葛佳鹏腾地站起身来,走过去扶住他问道:“老彭,怎么样了?杨文举脱险了吗、对了,后来你又主刀刘副局长的手术,他怎么样?” 孙栋盛也目光炯炯的等着他回答。 彭寍韡深呼吸了几口,才疲倦的答道:“杨文举已经醒了,可以转到病房里。泽之他……也没事,左大腿外侧中枪,子弹的威力太大,又没有第一时间止血,失血过多,才昏厥的,子弹取出来了,麻醉,所以还没有醒。” “子弹威力大?是狙击手干的?”孙栋盛急着问道:“那么周局长哪?他怎么样?还有崔峰……” “我不知道,周局长的手术是院长主刀的,手术还没有结束……崔峰,我也不知道,你们让我歇一会,我还安排了一台手术,四十分钟后,大面积烧伤……” 葛佳鹏连连点头,扶着老彭就地躺在木质长椅上,又命人去端水,找找有没有米粥、牛奶。 第六百三十三章 浦江惨案 下午两点,局本部接到了这一天上海分局发来的第二封电报,韩秘书呈送毛人凤过目的时候,恰逢陈劲松正在汇报新组建的增援北平站的行动组的名单。 毛人凤接过电报,脸色变得很难看,最后重重的把抄报单拍在桌上! 陈劲松很知趣的起身说道:“我这就按照您的吩咐调整人员,按照原定计划,明天上午九点出发赶往北平站。属下告退。” “等一等,你看看这份电报。” 陈劲松双手接过电报,越看越揪心:“周成斌、崔峰生死未卜,刘泽之被狙击手击中,仓库着火,截至目前,三十三人死亡,其中平民二十五人,六十六人受伤,平民四十四人。怎么还会有二次袭击?上海分局这是怎么了?!” “唉,我也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军统外勤站点中实力最强的上海分局了。劲松,有件事交给你办,上海分局手里有一个关键人物:温文培。前后两份电报都没有提及他,如果我所料不差,他应该是安全的。我会立即命令上海分局派遣得力特工,护送此人来重庆,到达之后,这个人我可就交给你了。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重建,虽然刘泽之说他有办法协助局本部破获,可目前这种情况,哪里还指望的上刘泽之?” 陈劲松答道:“是,请毛先生放心。” “我给你一张名单,你通知下去:开办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短训班,七月一日开课,教员就是温文培和葛佳鹏,学员就是名单上的人。” 名单上的十来个人陈劲松一个也不认识,后面的地址和电话也不像是军统的。陈劲松没有多问,说道:“葛佳鹏?目前上海分局伤兵满营,您再把他调回来,岂不是雪上加霜?请您三思。” “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葛佳鹏另有重任。好在张弛已经带队出发赶往上海。” 下午四点,刘泽之从麻醉中醒来,一直守在床边的武顺喜道:“您可醒了!老彭说您没事,就是失血过多。一中队全体回援,现在的浦江县戒备森严。许营长带着他手下的一个连也快回来了,孙队长、葛主任联名请援,韩长官命令苏东然旅长下辖的一个营协防许营长部、第三中队防区。” 刘泽之略微放心,有气无力的答道:“你也有伤在身,没必要陪着我。” “我不是陪您,我,还有杨文举,和你一间病房。杨先生被推走拍片子去了。我不愿意总躺着,起来坐会。” “周局长怎么样,还有季刚,他还活着吗?” “周局长刚被从手术室推到隔壁的病房,他中了两枪,腹部那一枪,伤的不轻,可也不至于致命。还有崔峰主任,也住在那间病房。季刚……他被截肢了,两条腿都没保住……总算是留住了一条命。” “崔峰?他怎么了?” “崔主任的头部被飞来的一块砖头击中,伤的并不重,可就是一直没有苏醒。” 刘泽之却知道这样的头部伤看起来不严重,实则很麻烦,例如郭烜……他叹了口气,说道:“你去给我找个轮椅,我想看看周局长……” 武顺劝道:“您还是好好休息吧,周局长更不能过于劳累。还有个好消息:局本部命人增援我们了。不过电报中也严厉斥责……” 意料中事,刘泽之叹了口气,命令道:“快去,我有事要和周局长商议,别担心,就几句话。” “那好,您稍等一会。” 武顺推着刘泽之来见周成斌,二人相见,宛如隔世,相对欷歔。片刻,刘泽之说道:“发动袭击的是76号,却不仅仅只是76号。” “何以见得?” 崔峰还在昏迷,刘泽之摆手命武顺等人暂时回避,这才答道:“我孤身去住所救援杨文举等人,是范大可放了我一条生路。据佩剑提供的情报:范大可、顾泰宁都在76号。我被狙击手狙击,这一枪大失水准,我怀疑狙击手也是范大可……” 周成斌的伤势重得多,只点了点头,无力作答。 “当我反应过来对手还有第二波突袭,一时没有想明白,自己去找你报信,路上才想清楚:那个时候我们不能同时出现,才命武顺去报信。唉,太蠢了,这一枪挨得太无谓了。好在你也反应过来了。” “唉,想明白的时候……太晚了。” 刘泽之又道:“我们从阎淳奉手里劫药,利用的是倪新的思维盲点,倪新如法炮制,发动二次袭击,也是利用了我们的思维盲点:全力救援之即,又是在自己的根据地,没想到还有第二波袭击。” 周成斌强提着一口气,艰难的答道:“他想一网打尽,你回来了,发动第一次袭击;我不察,赶回来,又有了第二次。范大可?我命佩剑,佩剑说时机,不成熟,所以搁置了。等你,等你……” 刘泽之接口道:“我会安排策反他。” “为什么你说,不仅仅是,76号?” “特工战不是这个打法,76号也没有如此强大的突袭能力,滥杀无辜,也不是倪新的一贯做法……”一番话说下来,刘泽之一头虚汗,他掏出手帕拭去:“以佩剑的为人,很快会有情报,可惜的是事先他没有侦知……” “不怪他,佩剑,不能和当初,的你,相比,他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 葛佳鹏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刘泽之说道:“佳鹏,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吧。” 葛佳鹏搬了张凳子坐下,说道:“我一直想来汇报,担心周局长的身体,想在等一等,听说刘副局长来了,我也就过来了。局本部命令我和温文培今天就动身去重庆,如果你二位觉得离不开我这个大能人,我就再留两天,途中赶一赶,局本部也未必就能知道我到底是何时动身的。” 周成斌苦笑了一下,无力训斥。刘泽之答道:“大能人?我怎么没看出来?唉,你还是遵照命令今天晚上离开吧,目前的上海分局,不能再被局本部抓住任何把柄。何况你和温文培走了,我也就放心了。温文培不是特工,路上指望不上,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再带两个人。高瑞……” 葛佳鹏不愿意让刘泽之伤怀,打断了他的话:“我都安排好了,温文培的儿子缓几天再走。万一路上出了事,父子俩一起……” 刘泽之点头道:“你的顾虑是对的,我会命人找个靠得住的市民家,暂时秘密安顿这个孩子。” “还有两件事:一是老冯接到电报后,请示是否需要派巩肃和回来协助;二是局本部派来增援的是张弛。从北平到上海都是日战区,不用过封锁线,估计用不了几天就能赶到。” 周成斌气息奄奄的答道:“不必,你尽管走,张弛抵达之前,有孙栋盛,彭寍韡,没事的。” 葛佳鹏答道:“我这就去给老冯发电报。”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难得正色行了个军礼:“属下告退,二位长官多保重。” 刘泽之答道:“佳鹏,一路上小心,回到重庆,替我等敬问长官起居。就说我等经长官教训后,痛定思痛,今后一定尽心效命,绝不会重蹈覆辙。” “我明白,一定把姿态尽量放低。” 葛佳鹏走后,刘泽之又道:“您不让巩肃和来增援,可见是和我想到一处了。76号突袭浦江县,制造惨案,如果我们不能还以颜色,今后恐怕再无宁日。” 周成斌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除了76号,还有别的力量……滥杀平民,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我想催促张占,尽快搞清楚状况,而后在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实在不行,可以命,孙栋盛和杜一帆联系,不过,不要让,孙栋盛知道张占的存在。泽之,多事之秋,策划一定要周全。” 刘泽之见周成斌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说话也越来越吃力,说道:“我明白,老周,我有些眩晕,就到这里吧,等我缓一缓,也等一等张占,再拿出个具体方案,向你汇报。” 下午五点,76号情报处长办公室,何其莘对张占、尤汉波说道:“你们就不能消停一点?赵长青又在影佐将军面前告了你们一状,说是顶撞长官,不服从命令。他要的是什么资料?为什么不给他?” 张占为难道:“他要的资料是只有倪局长或者是经过倪局长书面批准,才能调阅的,我和游组长没有资格看,更遑论拿出76号,交给赵长青了。” 尤汉波也说道:“张科长说的没错,就算我们要给,机要室能答应吗?” 何其莘无法,又换了个话题:“赵先生还说他命张占你从76号叫两个人去见他,他要讯问,你也回绝了?” “何处长您明鉴:赵长青要找的人是行动队的范大可和顾泰宁,他们不在76号,我到哪里去找?” “那也要好好回话啊,为什么顶撞长官?” 张占很委屈:“顶撞长官?这怎么可能?倪局长一再告诫要尊重赵长青,不要让他挑出毛病。赵先生一直在提杨文举,说什么他一走,杨文举就……那意思是上海的情报部门办事不利,牵连到了满洲,这都哪跟哪啊?” 尤汉波作证道:“张科长说的没错,我们是好好地和他说的,说倪局长不在,范大可、顾泰宁也不在,去了哪里我们不知情。等倪局长回来,会马上转达。他发了好大的脾气,话里话外,对倪局长颇多非议,我们一句话都没敢说。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就这么点事,至于向影佐将军告状吗?” 第六百三十四章 交易 下午四点,76号情报处处长办公室内,张占、尤汉波发着牢骚,何其莘训斥道:“不得非议长官——”电话铃响了,何其莘拿起电话:“喂,哪位?倪局长,您好,哦,明白了,八点开会,都需要通知谁参加?我记一下——”何其莘边听边记录:“明白,好的,我这就去办。” 张占小声嘟囔了一句:“姓赵的算什么长官?” 何其莘对赵长青也很反感,装作没有听见,放下电话,说道:“倪局长命令八点召开办公会议,张占,按照名单,你去通知。你们也别离开,倪局长说会议结束后,十点要召见你们,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听取和赵先生合作的情况。” 张占应了一句“是”,对倪新、浅野一键的数日不归,他也很好奇,想着要设法打听一下。 二人离开何其莘的办公室,张占说道:“游组长,我去通知,你写一份《情况简报》,好向倪局长汇报。” 倪新办事一向严谨,部下们不敢懈怠,尤汉波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九点半我们先碰个面。” 张占亲自通知倪新点名的六七个人参会后,走到走廊的一头抽烟,远远望去,距离76号三百余米,杜一帆新开的一家名叫“客留香”的苏州面馆的窗户上摆着一盆盛开的深红色杜鹃。这是有事要找他的暗号。 六点,下班铃声响起张占在办公室逗留了一会,才离开办公室,走出大门,向面馆走去。 这家面馆虽是特意为张占设置的,除了老板兼账房的杜一帆,其他两名厨师、一名跑堂的伙计虽也是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却并不知道张占的身份。 张占找了个位置坐下,杜一帆亲自拿了一本菜单递过来问道:“先生要点什么?” 张占打开菜单,随意翻了翻,要了一碗长鱼面、两份凉拌小菜。杜一帆陪笑道:“先生稍等,马上就好。” 下了点菜单,杜一帆乘人不备,烧毁了夹在菜单里的一张纸条。 吃完面,张占步行回76号,路上盘算着心事:浦江县根据地遇袭,损失这么大,这是失职啊!可是不在76号的行动人员并不多啊,刨去自己这样暂调给赵长青的,算起来不过四五十人,怎么会有如此强的战斗力吗?倪新临时召开的会议没有让自己参加,该从哪里下手打听?纸条上说目前已知76号的范大可参与了袭击,他现在在哪里? 两辆汽车超过张占,驶入76号。张占避在路边,见其中有倪新的专车,还有一辆从来没有见过的军用吉普,加快脚步,进了76号。 倪新、浅野一键等六个人下了车,张占迎上前去,陪笑搭讪:“局长,您回来了,属下按照何处长的命令,已经通知您列出的单子上的人八点开会。倪局长……” 倪新边走边答:“什么事?有话就说吧。” “赵长青在影佐将军面前告了我们一状。” 倪新放慢了脚步,说道:“你们那,总是添乱,行了,我现在还有事,晚上十点再说吧。” 倪新进了办公室,张占怏怏不乐的站在办公室门口发呆。 浅野一键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往心上去,姓赵的就是那么一个人。” “可他责怪我们不尽心,说是还要从76号调人,说是只有他才有能力对付军统上海分局。还一再追问在浦江县有没有内线,浅野君,您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浅野一键压低声音说道:“先敷衍着吧,军统上海分局就快全军覆——将军,您来了,快请进,倪局长已经到了。” 背对着影佐祯昭的张占吓了一跳,赶紧让路。浅野一键随着影佐祯昭进了办公室,张占只得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暗道:和倪新一起回来的只有五个人,其他的人去了哪里?影佐祯昭没有带着赵长青一起来,倪新也不急于听取自己的汇报,赵长青急于对付军统上海分局,却没有参加对浦江县的突袭,难道上海还有一支不为人知的力量? 倪新亲自奉茶:“将军请坐,浅野君,你也坐吧。” 影佐祯昭说道:“说说两次突袭的效果吧。” 倪新递过一份报告:“这是我方的伤亡人数和估计的对方的伤亡人数,请将军过目。为了这次突袭,事先准备了很久,安插的两个内线,浦江县政府门房的老董,战死了;回春康医院的护士毕妍和她的电讯员,我没有让她们参与行动,留下这颗钉子还有用处。” 影佐祯昭看罢,说道:“可说是达到了预期的效果:敌方伤亡二百五六十人,其中不乏通缉榜上有名的人物,例如高瑞、孔霂等人,浦江县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必将风声鹤唳;可从另外一个角度也可说是失败了,周成斌、刘泽之、崔峰、杨文举虽然受伤,却保住了性命,葛佳鹏、孙栋盛、彭寍韡更是毫无误伤。虽说两个主要目标都在医院,可吃了两次大亏的军统不可能不重兵防卫,目前再次发动袭击,已不可能了。” “将军说的是,和小野将军的看法不谋而合。我留下参与突袭的76号特工,请松本敏三中佐担任教官,进行为期三天的特种战短训。” 影佐祯昭指着一个名字问道:“这个赵枫是什么人?” “毕妍上封电报中提过:她留心打听,好像是陈劲松的学生,之前从未在浦江县见过此人。” 影佐祯昭又指着一句话问道:“杨文举所在的地方是刘泽之以前的住所?” 倪新答道:“是的,属下问过情报组的梁栋,还有负责袭击那里的范大可等人,那里是半秘密性的,不知为什么,葛佳鹏把杨文举,还有一个叫杨文举表哥的人安排住在那里。您刚才问到的赵枫,还有武顺,就是之前被军统用田中胜荣等人换走的,一同居住。听梁栋介绍,赵枫、武顺似乎是保护杨文举和那个人的。梁栋在二次袭击中失踪。” 影佐祯昭思忖道:“赵枫是陈劲松的学生,地位不会太低,还有武顺,以前是刘泽之的助手,还担当过周成斌的助手,能让这两个人保护的,会是什么身份?杨文举的分量明显不够啊。” 倪新点头认可:“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个叫什么文培的,到底是什么人?能让赵枫、武顺舍命相护?听梁栋说此人身手很差,不像是高级职业特工。杨文举的表弟?这个身份应该是真的,那就也是从满洲国来的,杨文举再次投靠军统,来浦江县并不稀奇,可他千里迢迢带个表弟来,干什么?” “我问过赵长青,他虽然说对杨文举很了解,可也并不知道他是否有表弟,有几个表弟,我已经命令满洲新京市警署负责追查了。” 倪新嘲讽道:“赵长青可真会开玩笑,既然很了解,怎么连杨文举的亲属情况都没有摸清?” 影佐祯昭笑笑劝道:“倪桑,没必要这么较真。表弟?肯定是对军统很重要的人,不是职业特工?这个判断是对的,别忘了杨文举曾背叛军统,如果此人那个时候就是军统的人,不可能不受连累。再说如果他是军统的人,地位又不会很低,再次策反杨文举就没必要由刘泽之或者张弛出面。” “那就是军统亟需的技术人员,哪方面的技术人员哪?杨文举是生化战方面的技术人员?他的表弟,会不会也是这方面的人才?” 影佐祯昭一时也想不通,答道:“不太可能,生化战是一门不很常用的技术,满洲这方面的人才都被相原信义收罗在门下。这个问题先放一放吧。毕妍?她有可能接近周成斌或者刘泽之,实施刺杀吗?” 倪新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毕妍只不过是刚进入医院的护士,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吃了大亏后戒备森严的军统正副局长养伤的病房。” 影佐祯昭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再坚持。 倪新又道:“将军,针对军统上海分局在淞沪地区一再袭击军用目标的问题,松本敏三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影佐祯昭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属下想派遣浅野君和松本君协作,浅野君,就由你来向将军汇报吧。” 正襟危坐的浅野一键早就兴奋难耐,答道:“是,属下这次可是开眼了,松本君培训的特种兵单兵作战能力不比职业特工差,相互之间的配合能力我等更是望尘莫及。松本君说请倪局长设法和军统上海分局联系:双方均停止针对对方占领区内任何目标的袭击行动。” 影佐祯昭迟疑道:“淞沪绝大多数地区都是敌在暗我在明,军统可以选择袭击的目标远在浦江县有限的目标之上,即使包括韩德勤部占领区在内,也不对等,周成斌有可能答应吗?” 浅野一键所答非所问:“松本君说目前大规模的突袭不现实,不过两三人一组,针对平民的小规模袭击,却会令对手防不胜防。” 倪新叹了口气,补充道:“松本君曾向我详细了解了周成斌、刘泽之等军统上海分局主要负责人的为人,他说:这些人既然不会滥杀无辜,而我们却没有这种顾虑,所以敌人把袭击目标局限于淞沪地方的军事目标,而我方却可以针对浦江县、韩德勤部占领区任何目标,特别是没有防卫措施的民用目标……属下很不以他的话为然,军统上海分局不是土匪,我们当然更不是!不过和军统谈判,却不防暂时这么说。如果唬不住军统,再想别的办法吧。” 影佐祯昭心道倪新的书呆子脾气又犯了,当着浅野一键的面,他也不挑明,答道:“确实可以一试。倪桑,还是由你出面吧。你准备何时、何地和军统谈判?” “当然是越快越好,属下想利用松本君掌握的军统局本部的电台频率,马上发报,提出谈判的要求,并建议把谈判地点定在我方占领区和浦江县交界的地方。”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第六百三十五章 禽兽不如 九点四十,影佐祯昭离开了76号,十点整,张占和尤汉波来办公室觐见倪新。 二人汇报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倪新以手指扣桌,思忖道:必须找件事情绊住赵长青,不让他参与和军统的谈判。 计较已定,倪新说道:“张占,我给你个电话,你命范大可、顾泰宁请一天假,来找赵长青。山下奉文将军来上海前,我们抓捕的那些军统的外围人员怎么样了?” 张占接过电话号码,答道:“那些人归情报处负责,游组长也参与了其中的几次审讯。”范大可、顾泰宁请假?这么说他们待的那个地方还有一个负责人。 尤汉波答道:“何处长奉命审讯过两遍了,命他们找保人,释放了十多个,有四个罪行比较严重的移交给提篮桥监狱了。还有四五个人,何处长说介入的也比较深,请您过目《审讯记录》后,再决定。” “把这些人和《审讯记录》都交给赵副主任,请他在三天内做出处置,要么释放,要么移交给提篮桥监狱。你们去忙吧。” 十三号上午八点,一上班张占先和赵长青联系,派人去送《审讯记录》,而后就拨通了倪新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找到范大可,说道:“倪局长命你们请一天假,赵长青副主任想见你们。” 两次放了刘泽之的范大可有些心虚:赵长青特意要见自己和顾泰宁,难道是起了疑心?他试探着答道:“一天的假,往返就差不多了,驻地现在也没车,赵副主任找我们有急事吗?能不能等我们十八号回去?” 张占心念一动,说道:“十八号?恐怕不行,赵副主任那个人难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吧,你先去请假,别请今天的假,明天吧,我去接你们,你们也是六点下班?我那个时候准到,你通知顾泰宁一声,在驻地等我,不要外出。” 张占的话语焉不详,范大可心里更没底了,只得答道:“也好,辛苦张科长了。” 张占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告诉我怎么走。” 范大可略微放心:倪新没有告诉张占驻地的具体位置,可见不是抓捕,他也没多想,说了路线。 放下电话,张占又给赵长青去了个电话,听说他来了76号接受何其莘已交给他的四名嫌犯,又拨通了何其莘的电话。何其莘没好气的答道:“你找赵长青?他在审讯室,忙的不亦乐乎!张占,你知道倪局长去了哪里吗?” “我不知道,您还是问倪局长的两位秘书吧,你知道他们二位今天谁值班?” “我问了刘威平,他也被姓赵的叫到审讯室里了,他说局长带着川崎君出去了,去哪,他也不知道。局长的秘书,在赵先生眼里,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那我去审讯室找赵先生。”张占很奇怪:何其莘哪来的这么大的火气? 刚进地下审讯室的大门,就传来了赵长青的声音:“你到底说不说?” 张占走到右手第二间审讯室门口,门半开着,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当场: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女人被ba光衣服,用铁钩刺穿下巴吊在横梁上,那个女人仰着头,下巴被吊得比头部都高,脚尖勉强着地。 那个女人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真的……不知道。” “好,有种!来人——”转头看见张占:“什么事?” 张占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范大可、顾泰宁今天晚上回上海。” “让他们明天早晨来见我——你还有事?” 张占挤出一丝笑意,鼓足勇气说道:“这些人不过是军统的外围人员,何处长审过两次了,倪局长交代移交给您的时候,我也在场,局长的意思不过是再审一审,或者放了,或者移交给提篮桥,您这么做,不妥吧?我是说您日理万机,没这个必要。” 被赵长青叫来担任助手的刘威平也就势劝道:“张科长说的是,我看……您这么忙,没必要继续审了,即使要审,等倪局长回来也不迟啊。” 赵长青冷笑道:“倪局长?我和他都是影佐将军任命的联勤司令部的副主任!张占,要是没有别的事,你先出去吧。来人,用电棍电击她的xia体!” 张占心下怒不可遏,却无计可施,只得离开。 下午五点半,张占特意提前半个小时来到范大可告诉他的地方,居然是一家废弃的变电站旧址,大门虚掩着,门口并没有卫兵。他有意放慢速度,佯装拿不准是否就是目的地,绕着变电站转了一圈,才把车停在大门口,下车向里张望。 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人突然出现在张占面前,张占吃了一惊,他也并不掩饰,说道:“你从哪出来的?吓了我一跳!” “你找谁?” “我找范大可、顾泰宁,他们是在这里吧?” “你是谁?” “我是他们的同事,也是76号的。你又是谁?” “你等一会。”转身进了大门。 十几分钟后,范大可、顾泰宁走出来,范大可寒暄道:“张科长,您受累了。” “不客气,天就要黑了,上车吧。” 途中,张占随口问道:“我开车过来走了三个多小时,这里有公交车吗?我明天还有点别的事,如果你们明天还要回来,最好提前找好车。” 范大可答道:“肯定要回来,后天还有别的事。唉,赵副主任召见,又不能不去。” 张占聊着天:“是啊,赵副主任,得罪不起。对了,刚才我在门口,有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那人是谁?身手不错啊,我怎么没见过?” 顾泰宁答道:“我也不认识,是松本中佐的属下,特种兵。” 范大可提醒的咳嗽了一声。张占笑道:“这也不是秘密,倪局长带着浅野君和川崎君回来了,许多人都知道这一次军统上海分局吃了大亏,是76号和其他部门协作的结果。” 范大可笑笑没说话。顾泰宁答道:“什么协作?主要是人家特种兵的功劳!区区四十人,比四十名特工的战斗力可强得多。” 张占笑道:“不可能吧?特种兵,不也是士兵吗?” “我骗你干什么?搞情报,他们不行;搞突袭,我们不行。否则倪局长为什么留下我们这些人受训?” 晚上九点半,几人回到76号,张占一眼看见刘威平在停车场抽烟,对范大可说道:“我走的时候,刘秘书是赵副主任审讯人犯的助手,也许赵副主任还没走?” “那我去问问,谢谢你,张科长。” “别客气,你们忙吧,我出去吃面。” 张占来到客留香面馆,饭店正要打烊,杜一帆笑道:“这位先生是老客人了,您稍等,火还没有封,给您下碗排骨面,可好?” “怎么都行,有什么小菜?随便上两个。” 似是等菜无聊,张占信手拿起桌上的菜单,翻过来涂鸦。十几分钟后,杜一帆端来一份四喜烤麸、一份桂花糯米藕。张占低声说道:“有个姓松本的中佐,下辖一个四十人的特种兵部队,是他们发动的对浦江县的突袭,76号协助。这是地址和我画的驻地周围的地形示意图,我没找到机会进去,里面的情况不清楚,范大可、顾泰宁今后几天很有可能也会在驻地里。我就知道这么多。” 杜一帆答道:“找到他们的驻地就够了,我今天晚上就发报。” 回到76号已经十点多了,张占向宿舍走去,刘威平喊住了他:“张科长,你回来的正好,和我一起去劝劝吧,范大可和赵长青打起来了!你奉命带队归赵长青指挥,范大可也是你叫回来的。” “啊?!范大可的级别低着两级那,怎么回事?” “边走边说,移交给赵长青的四个嫌犯有两个女的,之前那个你看到了,快被折磨死了,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本来就是吧,一个外围成员,能知道多少?” 张占边走边问:“你就说说怎么打起来的吧。” “一个小时前赵长青提审了另外一个女的,范大可二人偏在这个时候赶来了,也不知为什么赵长青有意晾着他们,没有停止审讯。还是先lun奸然后用电棍电击xia体,那个女的也没说出什么有价值的。赵长青又命人从嘴里灌水,然后踩踏她的肚子,连血带水……一直在陪笑劝阻的范大可急了,话赶话的吵起来了,我怎么劝都不行,然后就动手了……” 张占心道周成斌有意策反范大可,征求自己的意见,自己认为时机不成熟,看来范大可此人良知未泯。 二人赶到审讯室,范大可已被捆绑起来,赵长青左眼青肿,怒道:“我说他通匪,他就是通匪!把他给我关进牢房去。” 众人嘴里答应着,却谁也没有动手。 刘威平一边派人继续去找何其莘,一边陪笑道:“赵副主任息怒,范大可以下犯上,实不可恕,不过……他是76号的人,处置他总要上报行动队钱队长,由他向倪局长汇报。可否先把他关押到禁闭室去?” 赵长青脸色铁青:“你们76号就是这么处置勾结军统的内奸的?难怪淞沪地区的情报战一败涂地!” 张占说道:“赵副主任慎言!范组长怎么可能是内奸?您有证据吗?” “证据?他顶撞我,包庇军统特工,这就是证据!” 张占据理力争:“顶撞您,是他的错,可不能据此就说他是内奸;包庇军统特工?这从何说起?范组长不是干扰你审讯,是对您的审讯方式有所不满,说实话,我也觉得欠妥!” “你也要包庇军统的特工吗?哦,我想起来了,你曾是军统毛人凤的亲信!” “那又如何?倪局长都没有说过我心怀异志。” “倪新?哼!他的眼光……” 这时,得到消息的何其莘匆匆赶来,喝道:“住嘴!张占,你太放肆了!赵副主任,您何必和下属们一般见识?来人,把范大可押进禁闭室!时间也不早了,今天的审讯就到这里吧,把人犯押回牢房。赵副主任,我命人准备了宵夜,请吧。” 赵长青不甘就这么偃旗息鼓,众人却已动手,押走了范大可,解下人犯。又见何其莘话虽说的客气,却板着脸,只得悻悻然跟着何其莘离开了审讯室。 第六百三十六章 幡然悔悟(上) 六月十四号上午九点,孙栋盛来病房探视,见刘泽之状态还好,说道:“两天了,周局长还是时不时昏迷,我刚才没敢对他说,局本部刚来的电报,您看看吧——您别放在心上,毛先生也是被76号和日本人气急了,您又跟过他,没把您当外人,话才说的重了点。” 刘泽之接过来看了看,苦笑道:“……一再被敌人wan弄于股掌之上,愚昧颟顸,不堪造就,殊感失望……毛先生责备我,我不敢不受教。可这些话说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是上海分局,就有点……罢了,还是想办法如何雪耻吧。十九号上午九点谈判?我倒是想会会倪新,可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有心无力,而且,我还有别的顾虑。”他伤的并不重,一旦露面,也许会招致倪新等人对狙击他的范大可的疑虑。 孙栋盛答道:“周局长和您都无法出面,当然是我去,可我不明白毛先生为什么答应谈判?我们自会加强浦江县的治安,以停止在淞沪地区的破坏行动,交换76号不袭击浦江县,这是亏本生意啊。不过局本部既然答应, 我们当然只能照办。” “你不能去,张弛这两天就要到了,让他出面吧。” “也好,他出面分量比我重……”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亏本生意当然不能做,我策划了一个行动,代号‘雷击’,日本人和76号在浦江县大开杀戒,滥杀平民,这笔账我不能不和他们算!” 孙栋盛很意外,也很兴奋,答道:“太好了,能对我说说具体计划吗?” “当然要告诉你,我现在也没有行动能力?‘雷击’计划只能由你直接指挥。具体的计划吗……我在等一个人的消息,你也耐心等一等。” “没问题,不过张特派员主持谈判,我又走了,根据地的工作怎么安排?崔峰现在的样子,话都说不利落,这个时候为什么你又让葛佳鹏离开了浦江县?” “葛佳鹏有更重要的、非他不可的任务。说到崔峰,他的症状和当年的郭烜……必须及早设法治疗。” 十点,一直带伤坚持工作的武顺送来了一份转译密电,交给了刘泽之。刘泽之忍住眩晕,译电后,又拟了一份电文,命令道:“这是回电,马上发出去。还有,请孙队长、彭副主任来见我。” 孙栋盛很快来了,说道:“老彭有台手术,估计要过一个小时才能结束。” “那我们两个先谈吧。栋盛,你看看这个。” 刘泽之递过来抄好的电报,孙栋盛接过来细看,很兴奋:“原来是日本人的什么特种兵!四十人?您是从哪里搞到他们的地址的?还有详尽的周围地形图?我这就派人去取。”见刘泽之沉下脸,孙栋盛赶紧陪笑道:“得,我不问了,太好了!刘副局长,我一定干掉这些滥杀平民的刽子手!” “‘雷击行动’安排在十九号,也就是谈判的当天晚上十一点。具体的行动方案由你来制定,今天下午五点前交给我审阅。” “那谈判如果成功了哪?会不会让日本人和76号笑话我们不守信用?” “我之所以这么安排是有两个原因,一是刚达成协议,敌人会放松警惕;二是‘雷击行动’不是针对淞沪军事目标的,而是对这支特种兵部队袭击浦江县的报复性行动,算不上违约。‘雷击行动’不要以军统上海分局的名义。许松全那个营是浦江县的守备营,守土有责。就以郑县长和许营长的名义吧。而且我想从时间上玩一个小花招。” 孙栋盛想了想答道:“您这么说也勉强说得通,算了,是我太迂腐了,和日本人讲什么信用?您说行动后,日本人会不会撕毁墨迹未干的《协定》?” “那是当然,可日本人失去了这支杀手锏,浦江县的警备措施又今非昔比,我巴不得他们撕毁《协定》,否则会影响到冯组长他们今后的行动。” 孙栋盛点头道:“您的意思是谈判很大程度上不过是‘雷击行动’的烟雾弹?我担心的是这支特种兵部队虽然只有四十人,战斗力却很惊人,我们伤亡会很惨重……我是说情报的来源,那什么,能否里应外合?” “我正要说这件事,驻地里有一些76号的人,其中有一个范大可,你应该还有印象吧?” “当然有,不就是韩长官驻地军医院的警卫队长,代号海王星,日本人的奸细吗?他被您策反了?”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会在行动之前策反他,并命他配合您的行动。” 孙栋盛有点担心:“来得及吗?再说他好像挺顽固的。您说还没有策反?那么情报就不是他送出来的,为什么不能启用这个卧底?” 张占未必有机会出现在特种兵的驻地,刘泽之回避了这个问题:“你先拿出具体的行动计划,其他的事晚上再谈。我头疼得厉害,要躺一躺,你去忙吧。” 过了一会,老彭走进病房,说道:“刘副局长,您找我?” “崔峰的情况怎么样?” “很不乐观,必须去上海济民医院这样的大医院手术,而且不能再耽搁了。” “济民医院?那不就是郭烜被捕的医院吗?老彭,回春康医院没有条件手术吗?是缺医生?还是缺设备、药品?” 老彭回答得很简洁:“都缺。” 刘泽之无法,只得问道:“那你有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吗?” “没有,我觉得首先不能把崔峰的病情说出去。” “这是当然,先放一放,等到……老彭,你去找人把崔峰和我换一下病房,从今天起,崔峰、杨文举所在的病房除了你和老孙,任何人不得入内。” “也好,你和周局长在一间病房,也方便请示工作。” “这几天孙栋盛还有别的事,你必须守在军管会。” 被炸毁的县政府短时间内修葺不及,只得找了几处民宅,暂时分别安顿下来。老彭答道:“我知道,今天这台手术是最后一台了,只怕我能力有限,希望你尽快康复。” 下午一点,张占接到杜一帆转来的刘泽之的命令:立即策反范大可。他不露声色的吃完面,回到76号办公室,下属说道:“科长,我正说怎么才能找到您,倪局长刚打来电话,命您去见他。” 张占不敢耽搁,转身向倪新的办公室走去。 赵长青、刘威平也在场,倪新正在教训刘威平,见到张占,训斥道:“还有你,居然敢顶撞赵副主任,没规矩!一个一个的,丢我的人!还不给赵副主任道歉?” 张占算是“主犯”之一,只得答道:“是。赵副主任,是属下的错,请您海涵,也请倪局长处置责罚。” 赵长青对张占轻描淡写的态度很不满意,没等他开口,倪新抢先说道:“责罚?你现在归赵副主任指挥,你就是看准了赵副主任心慈,对下属颇多优容,才敢如此放肆!赵副主任,不用看我的面子,该通报批评就通报,该关禁闭就关禁闭!” 对倪新提出的这两个选项,赵长青都觉得是敷衍了事,却也无法再说,只得就坡下驴,说道:“算了,关什么禁闭?有用吗?我也不是你们的直属长官,看你们以后的表现吧。” 刘威平就势说道:“赵副主任,那我去把范大可也放出来,让他给您请罪认错。” 赵长青一口气憋闷的厉害,阴阳怪气的答道:“请罪道歉?我哪里当得起?愿意放,就放了吧。” 刘威平装作听不懂,讪笑着离开。 赵长青又道:“倪局长,听影佐将军说对浦江县的两次突袭很成功,能对我说说细节吗?” 张占似是很知趣,插话道:“局长、赵副主任,您二位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也告退了。” 倪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什么赵副主任是影佐将军任命的,身负重任,要尊重长官,服从指挥,否则一定从严惩处云云,才摆手令张占出去。 张占也不瞒人,向审讯室走去,途中遇到了刘威平和范大可。 刘威平问道:“赵长青走了吗?” “没有。” 刘威平对范大可说道:“那你还是先别去见倪局长了,万一又……唉,局长也难那,我替你说一声吧,就说你只请了一天的假,还要赶回去。赵长青找你和老顾,我估计没什么急事,否则也不能到了现在还没说。姓赵的也没说一定要见你,装傻走了得了。” 张占说道:“刘秘书说的对,老范,你说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和长官动手啊。” 刘威平解释道:“老范就是阻拦继续用刑,赵长青就先动手了,还不是一下两下,老范急了,才还了一下手,谁知正好碰到赵长青的左眼……再说我们是76号的人,姓赵的算哪门子的长官?” 张占也道:“你还护着他?得,我不说了,老范,走吧,我请你吃饭,然后再送你回去。” 范大可说道:“谢谢你们啊,刘秘书、张科长,是我连累你们了。张科长,您不是说今天还有事吗?就不麻烦你了。” “我划归赵长青指挥,本来是不敢总不在司令部,让姓赵的挑理,估计现在的赵副主任也不愿意见我,就不去自找钉子碰了。” 刘威平也说道:“张占说的是,躲一躲也好,你们去吧,我去向局长复命。” 二人来到客留香面馆,进了包间,张占点了一碗面、一盘酱牛肉、一盘凉拌菠菜,说道:“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范大可也不客气,吃起面来。 张占喝了两口茶,悠悠说道:“有个人托我问候你,谢谢你两次放过了他。” 范大可心里咯噔一下,停下筷子,答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张占微微一笑,又道:“你放过了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我代表上海分局说一声‘谢谢’。” 第六百三十七章 幡然悔悟(下) 范大可脸色大变,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军统少校潜伏特工,代号‘佩剑’,奉毛先生之命卧底76号。” 范大可腾地起身,就要去掏枪,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刚出禁闭室,还没来得及领回配枪。转念一想:张占敢和他摊牌,就是做好了准备,即使有配枪,又能如何?他叹了口气,坐下说道:“我,我权当没有听见你说的这番话,张占,我是铁了心要跟着日本人的……” 张占冷笑道:“就为了被民国政府枪杀的段朗如?” “你调查过我?” “那是当然,调查的结果是我认为策反你,时机不成熟,所以驳回了刘副局长的建议。” “段朗如是我的亲舅舅,他罪不至死!” “我不想评判这件事,因为这不是你敢为鹰犬的理由!因私怨而丧公德,你的良心过得去吗?” 范大可默然。 张占又道:“我决定策反你,不是因为你两次放过了刘泽之,你放过他,主要是因为他曾为你设想得很周到,所以你投桃报李,这也是私人恩怨。而是因为你为了素不相识的一个女犯人,不惜和赵长青反目!老范,你良心未泯,何不悬崖勒马?” 范大可想了又想,说道:“如果我不答应哪?” “那就像你说的那样:今天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上海分局不强人所难。” 范大可起身道:“民国二十八年,我舅舅奉命反攻南昌,只因遭遇挫折,私自改变计划,就被处决!一个黄埔二期的中将师长啊……我和民国政府的恩怨这辈子是解不开了!”说完这番话,推门而去。 张占并不追赶,胸有成竹的端起茶杯品茶,他很自信:范大可肯定会回来。如果他真的要走,肯定要谈条件,甚至先假意答应,然后再设法灭口。扬长而去,反证他动摇了。即使他真的不担心军统的报复,去向倪新举报,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孤证不成立,而刘泽之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露面,狙击他的范大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 十几分钟后,范大可去而复返,问道:“你怎么还没有逃走?你就不怕我举报你吗?” 张占淡然一笑,答道:“你不会,否则你就不可能两次放过刘副局长了。” 范大可颓然坐下,纠结的抱着头,不再说话。 张占倒了杯茶,递给范大可:“喝杯茶吧。老范,你狙击刘副局长的那一枪,大失水准,为了你不被怀疑,刘副局长这几天没敢露面。可你想过没有?纸里包不住火。老范,刘副局长说只要你弃暗投明,他和周局长会在戴老板面前力保:重新调查段朗如师长的案件,力争替段师长恢复名誉。” 范大可声音哽咽:“这些年,我也时时内疚神明……可这是一条不归路,我无法回头,我舅舅,从小把我养大,我……可我是‘海王星’,还能回头吗?” 张占静静地等待范大可发泄。 许久,范大可抬头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张占说道:“没关系,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人孰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老范,刘副局长说只要你参与‘雷击行动’,之后他会派人护送你回重庆,向最高军事当局申述,上海分局一定尽全力协助。” 范大可摇了摇头,答道:“我听你的,迷途知返,为军统效力,可我不回重庆,申述是一定的,请刘副局长替我书面申诉,我也不能留在76号,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担心会被倪新看出破绽,我要留在浦江县,跟着刘副局长干!” “好,刘副局长一定会接纳你这个部下。老范,我就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雷击行动’是刘副局长亲自策划的,具体的行动计划是这样的……” 下午五点,孙栋盛拿着计划书来见刘泽之,周成斌气色稍好了一点。 刘泽之说道:“武顺,你去外边看着,任何人不得进来。老孙,你来得正好,我还说要去找你。我刚收到电报:范大可已被成功策反,他提供了驻地内的详细地图,会和你里应外合,完成‘雷击行动’。” “太好了!这是我刚写的计划书,请二位长官过目。许松全营长一个小时后到。”是谁策反的范大可?孙栋盛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76号有军统的卧底。 周成斌力不能及,示意刘泽之先看。 刘泽之仔细审阅计划书后,说道:“我看可行,老孙,我唯一的担心是大规模的调兵遣将,会不会事先泄露我们的意图?” “您是怀疑浦江县还有日本人的情报人员?” “不是怀疑,是肯定。要找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掩人耳目。还有五天,调兵的事不急,提前两天动手就不晚,你容我想想。” 十五号下午六点,睡梦中的刘泽之被门外传来的张弛熟悉的声音吵醒:“武顺,你守在这里干什么?头上怎么了?还包扎着,周局长在里面吧?我去军管会找老彭,老彭说他和刘副局长都在医院。” “受点小伤,张特派员,您回来了就好了!周局长和刘副局长都在,我去通报。” 周成斌也醒了,和刘泽之交换了一个欣喜的眼色,刘泽之提高声音喊道:“老张,怎么还不进来?莫非还等着我远迎高接?” 张弛哈哈一笑,推门而入:“怎么样?我十二号凌晨四点接到局本部的电报,一个小时后我就动身了,一路上都在担心你们……”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剩下的话我替你说了吧:你们是怎么回事?如果我在,绝对出不了这样的事。” 张弛无奈的苦笑:“我哪有这个意思?臭小子,一见面就损我,不过还有心情、力气和我斗嘴,伤的应该不严重。” 周成斌虚弱的插话道:“我算着你还有一两天才能赶到……” “我只带着李奕,二个人坐火车花了两天的时间,我心里急,就没有通知你们安排接应,今天凌晨直接过了封锁线。乔文荣带着其他的人要过些时候才能赶到。” 刘泽之一喜,说道:“李奕来了?太好了,我一直担心老彭一个人负责军管会,会出事,你们知道,他只是个医生。老张,让李奕先接手军管会,好不好?” 张弛很爽快的答应:“你做主就行。你们吃饭了吗?我可是饿坏了,让食堂准备早餐,一起吃点。” 十几分钟后,武顺帮着张弛端进了早点:三笼包子、一盆米粥、两碟咸菜。 周成斌说道:“我只能吃流食。” 刘泽之盛了碗粥端给周成斌,边吃边介绍道:“影佐祯昭给局本部发报,要求和我们谈判,毛先生答应了,老张,这个谈判代表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张弛问了几个问题,刘泽之详细说明了“雷击计划”,张弛答道:“我没意见,海王星范大可,居然能成功策反他,泽之,你是76号名副其实的克星。” “武顺,你再去食堂加一盆汤,老孙,你去请许松全过来。”刘泽之支走其他人,这才又道:“不是我的功劳,是张占说服的他。” 张弛提议道:“老彭暴露,高瑞牺牲……消灭松本敏三的特种兵中队后,范大可必须撤退吗?他现在是76号行动队的组长之一吧?有没有可能留在76号,担任张占的助手?” 刘泽之一口回绝:“不行,我的伤势不可能长期瞒住人,只要是狙击手,在被狙击的对象没有察觉闪避时,不可能只伤到大腿外侧,除非狙击手有意放水,再加上‘雷击行动’后,范大可又是幸存者,你们说倪新会不起疑吗?范大可被捕,也许会连累张占。” 张弛答道:“你说的有道理。” 三人又聊了几句,武顺端来了米粥,孙栋盛领着许松全也到了,张弛劝着周成斌又喝了一碗粥,武顺收拾餐具,守在门口。 五人商议了行动细节,刘泽之命令道:“许营长,你来准备武器,把你们守备营所有的手雷、手榴弹全用上,再去找苏东然旅长,把他那里的四门便携式轻型迫击炮拆卸运过来再组装。这些东西都不要出现在浦江县。老孙,你从第三纵队三个中队抽调四十名精锐,对外就说要举办第三期特工培训班,徒手来县政府报到。” 孙栋盛问道:“武器和人员分头准备,即使有日本人的奸细,也猜测不出我们的目的。可四十人够吗?对方也是四十人,加上留在那里接受培训的76号的特工,应该有五十余人。苏旅长也不会把四门迫击炮都借给我们吧?” “松本敏三手下不足四十人了,有七名死在突袭中,还有七八名伤员。老孙,你忘了张特派员手下,虽然只有名特工,那可都是军统的职业行动特工中的精锐。迫击炮最少要借到两门。” 孙栋盛拍了拍额头,答道:“瞧我这脑子!张特派员,我建议乔文荣带来的人就别进浦江县城了,直接去一中队的驻地。” 张弛点头答应:“没问题,就这么办。老周、泽之,十九号上午九点谈判,晚上十一点行动,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我来带队指挥行动吧?” 周成斌答道:“老张,你能出马,我就,我就放心了。” 张弛答道:“那就这么定了。老周,还有件事,戴老板派我去北平,是执行一件秘密任务,恰好行动的目标突然改变行踪,而浦江县又发生了惨案,毛先生就把我派来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谈判 刘泽之问道:“什么事?” “中途岛海战,日海军遭到惨败,刚刚就任日本第一航空舰队司令的大西泷治郎中将提出了一个狂妄的计划:组织由零式战斗机编成的敢死攻击部队,撞击太平洋上的美国及盟军军舰,称为‘神风特工队’。” 刘泽之一愣,随即冷笑:“这算什么?垂死挣扎?可见日本人穷途末路了。” 周成斌说道:“此人是,偷袭珍珠港的主要策划者,还是,还是轰炸重庆的元凶,祸首。” 见周成斌如此虚弱,张弛叹道:“老周,你尽可能少说话。本来大西泷治郎要来北平,戴老板命令我协助北平站刺杀他,可惜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推迟了行程。” 刘泽之不解的问道:“这就是说你随时有可能回北平?有了消息再动身,来得及吗?” “当然不是,大西泷治郎原定是从大连登陆,途径北平去东北,因为他要来南京,所以改从上海登陆,在南京办完事后,乘坐飞机去东北。” “这么说你是守株待兔。” “是啊,只要他来,我绝不会放过他!” 几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见周成斌实在撑不住了,张弛说道:“医生也要来查房了,先到这里吧。” 刘泽之说道:“到了我拍片子的时间了,张弛,你用轮椅推我去吧。” 张弛点头答应,途中问道:“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说吧。” “老张,我想请您设法安排,送崔峰去济民医院等上海有条件治疗的医院手术。” “崔峰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了不能再耽搁的地步吗?” “是的,他现在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的时候,也语无伦次。再拖延下去,更加恶化,有条件治疗的医院越来越少,我一直怀疑这家回春康医院里还有76号的奸细,一旦崔峰的伤情走漏,76号有了准备……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崔峰重蹈郭烜的覆辙。老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不仅没有办法安排,我建议还是瞒着他的好。而在范大可回来之前,我没有办法露面。” 张弛答道:“你有伤在身,能露面又能如何?十九号上午谈判,晚上是‘雷击行动’,还有三天多的时间……没问题,这件事我来办。上海……最好是去南京或者苏州,我打听一下。” “老彭在淞沪开业多年,他应该知道。” 第二天下午四点,张弛带着李奕来医院探视周成斌等人后,大嗓门的邀请崔峰:“他们都下不了床,你伤的最轻,不就是头被砖头砸伤了吗?好胳膊好腿的,闷在病房里干什么?” 崔峰低声答了几句。 张弛不由分说的命令道:“头晕算什么病?小病大养!忙起来头就不晕了。重修县政府的施工队进驻了,老孙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出院吧。李奕,你去办手续,我和崔峰出去转转。” 崔峰只得点了点头,他的伤势从表面上看确实一点都不严重,张弛陪着他走到院中,外人看着不过有点脚步虚浮、身体虚弱而已。二人坐在长椅上闲聊。过了一会,李奕拿着一个小箱子走过来,三人又聊了几句,上了张弛开来的那辆厢式货车。 晚上七点,张弛见到了乔文荣,叮嘱道:“我可把崔峰交给你了,这是苏州一家医院的地址。” 乔文荣答道:“我明白,您放心吧。其他的人也都到了,在一中队的驻地,随时听候您的命令。” 十九日凌晨二点,临行前的张弛来到病房:“周局长、泽之,你们放心,我和老孙商定先用迫击炮轰炸,再用手雷,最后再发起进攻。浦江县军民二百八十六名伤亡的血债,我一定要讨还!” 周成斌的身体稍稍恢复,答道:“老张,多保重,我和泽之等着你凯旋。” 与此同时,倪新下楼和同住在爱俪园公寓的影佐祯昭会和,见赵长青坐在影佐祯昭的车中,微微一愣。影佐祯昭解释道:“赵桑提出了一同参与谈判的申请,我答应了,事先没有来得及和你商量,抱歉。” 倪新只得答道:“将军言重了,赵先生参与谈判,固所愿也不敢请也。” 影佐祯昭笑道:“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三辆轿车、两辆吉普、一辆坐满警卫人员的卡车,六辆车组成的车队在夜色中行进,与倪新同车的刘威平问道:“姓赵的怎么也来了?” 倪新板着脸答道:“这是你该问的事吗?” 刘威平笑笑,换了个话题:“局长,您觉得军统的谈判代表会是谁?有没有可能是刘泽之?” “不太可能,他被范大可击伤,估计伤的不轻。” “可惜,范组长这一枪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我听说距离并不远,刘泽之的命还真大。” “距离并不远?你听谁说的?” “属下听当时和他在一起行动的顾泰宁说的。” 倪新若有所思,想了想问道:“范大可的射击技术怎么样?你知道吗?” “您怎么忘了?松本君曾说您派去协助行动的76号的特工,只有范组长的射击水平达到了他对特种兵的要求。” 倪新当然记得,不过是为了再次求证,他又问道:“在第一波袭击中,范大可的任务是什么?” 刘威平挠了挠头,答道:“属下一时想不起来了,见到范组长,我问一下吧。” “不必,等回去了,你命顾泰宁来见我。” 上午七点半,倪新一行人抵达距离约定的谈判地点三公里之外的临时驻地,浅野一键迎了上来:“将军、倪局长,都准备好了,属下将于半个小时后提前赶到谈判地点。您二位还有什么吩咐?” 影佐祯昭只答了一句:“辛苦了。” 倪新问道:“浅野君,双方的谈判备忘录交换了吗?对方的谈判代表是谁?” “一刻钟前刚交换完毕,对方的首席谈判代表居然是张弛!身份是戴笠的特派员。这是对方五名代表的名单。” 倪新接过来边看边问:“郑龙华?就是浦江县的县长吧?许松全,守备营的营长,李奕、武顺,都是老对手了。”没有刘泽之,倪新有些莫名的失望,又想着难道是他伤的不轻?再专业的狙击手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范大可是小野平一郎亲自安插在韩德勤部的内线,曾受酷刑而不变节,也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赵长青插嘴问道:“还有这道程序?那我方的谈判代表是谁?” 倪新没有回答,和影佐祯昭一条一条的商议谈判的条款,哪些可以让步,哪些必须坚持。 赵长青只得再一次问道:“对方的首席代表是张弛?那是我的老对手,将军,我方的谈判代表有我吗?如果没有,可以更换人员吗?” 影佐祯昭答道:“这要问浅野君,浅野君,可以更换吗?” 虽同是桀骜不驯的性格,不知为什么,浅野一键对赵长青的观感非常差,看了看手表,答道:“我方代表是影佐将军和倪局长,我和盛处长、谢副处长是谈判的助手,更换代表需要提前通知对方,时间来不及了。”倪新选择两名军统叛将参与谈判,是为了取得心理优势, 赵长青很费了一番说辞,才说服影佐祯昭带自己来参与谈判,却没有用武之地,颇为失望,没等他开口游说,倪新说道:“浅野君,你去安排吧。”转头略带嘲讽的说道:“影佐将军带一名翻译是情理中事,军统上海分局没有理由反对,如果赵先生定要出席,不妨以翻译的身份参加。” 浅野一键应了一句“是”,看都没看赵长青一眼,转身离开。 赵长青先是大怒,心高气傲的他认定倪新这话是有意折辱,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倪新有何资格出任淞沪地区中方最大的情报机关的负责人?一旦自己有机会取而代之,再慢慢算账不迟。他哈哈一笑,答道:“好啊,就怕我的日语水平不高,给影佐将军丢人。” 影佐祯昭本想否定倪新的提议,见赵长青已然答应,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点头认可。命刘威平去通知浅野一键,向谈判对手报备。 九点正,双方代表准时出现在临时充当谈判场所的军用zhang篷内,主动提出谈判要求的是影佐祯昭一方,他握住张弛的手,寒暄道:“张先生,南京一别,时刻悬念于心,今日一见,风采如昔,幸何如哉。” 张弛笑道:“托福,张某戎马倥偬,每每念及影佐君诸人还在中华大地流连忘返,不敢稍有懈怠。倪先生,你好。” 倪新也笑着答道:“上次在南京,蒙张先生不弃,有意合作,倪某性直,以为请教有日,谁知张先生不告而别,憾甚。这些日子倪某一直在担心张先生是否会因为当初的慨然一诺,而不见谅与贵局戴老板。” 倪新的话说的很含蓄,却包藏祸心,点名了张弛被捕后曾有意合作。赵长青愕然:没想到张弛曾先后两次落入76号之手,这个倪新,干什么吃的?如果自己有机会抓捕张弛,哼!那容他如此嚣张? 张弛哈哈一笑,答道:“岂不闻兵不厌诈?” 短短的七个字,堵得倪新无话可说,只得陪着干笑了两声,又道:“本想着有机会面见贵局周成斌局长、刘泽之副局长,谁知缘悭一面。他们还好吗?” 周成斌、刘泽之在突袭中身受重伤,倪新话里暗含讽意,张弛装作听不明白,答道:“托福粗安。” 寒暄已毕,双方各据一边,在一张长桌边坐下。 第六百三十九章 雷击行动(上) 没等谈判正式开始,见张弛等人没有注意到自己,赵长青突兀的插话:“张先生,没想到在这里我们又见面了。” 浅野一键报备加派一名翻译出席谈判,张弛见是赵长青,就考虑过对策,他佯装不识,对倪新说道:“恕我眼拙,这位是……倪先生介绍一下吧。” 倪新答道:“赵长青,临时担任影佐将军的翻译。” “这我知道,浅野先生介绍了,我是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赵先生。” 倪新笑笑:“张先生你太健忘了,赵长青先生曾因为张先生您千里迢迢从满洲特意赶来,从76号请走了张先生。” 张弛似是想了想,答道:“那次多承倪先生关照,对张某使用了电刑,我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迷之中,对外界的一切,没有印象了。” 倪新又道:“那也不应该啊,赵先生是满洲情报界的奇才,而张先生您也曾在多年在满洲出入,你们也许没有直接照过面,却应该神交已久。” 张弛淡然一笑:“东北并没有值得张某放在心上的对手。” 赵长青大怒,正欲反唇相讥,影佐祯昭说道:“闲话少叙,我们开始吧。” 张弛点头道:“好吧,言归正传,倪先生辗转给鄙局局本部发来电报,提出和上海分局就各自占领区的治安问题谈判。我奉鄙局戴局长之命,前来接洽。” 倪新答道:“时值战乱,影佐将军不愿伤及无辜平民,想取得你方的认可:双方自协议达成之日起,停止在对方占领区的一切破坏行动。这是我方拟定的协议草案,请过目。” 张弛接过来看罢,交给县长郑龙华,说道:“请郑县长过目。倪先生,我要指出你方的一个错误:军统从来没有在任何地区发动过针对无辜平民的破坏行动,以前不会有,今后也不会有。而贵方与本月十二号一天之内,两次对浦江县的军政机关,包括无辜市民在内,发动突袭,伤亡惨重。” 影佐祯昭说道:“任何针对军政目标的行动,都不可能不伤及无辜,这也正是我方提议谈判的原因所在。” 张弛语气平和,态度却很坚定:“你方的突袭行动根本就是没有差别的屠杀,而不是什么‘伤及无辜’。郑县长,请您通报在对方的突袭行动中,浦江县的平民伤亡。” 郑龙华拿出两份名单宣读道:“九十六人死亡,其中军政工作人员只有三十四人;一百九十人受伤,两名伤员伤重不治死亡。其中军政人员只有三十七人。其余的全是无辜百姓。这是名单,请过目。” 影佐祯昭接过名单,草草扫了一眼,语带威胁:“如果此次谈判达不成协议,我不保证类似浦江县这样的事情今后不再发生。” 张弛冷冷的针锋相对:“所谓突袭,乘人不备而已,哪里可以一而再,再而三?” 一直愤懑于心的赵长青插话道:“只要松本君的特种兵中队在,如法炮制又有何难?” 影佐祯昭吃了一惊,又不便斥责,严厉地看了赵长青一眼。 张弛似是没有太放在心上。倪新赶紧转移话题:“张先生所言,对我们而言也是如此,军统针对淞沪军事目标的破坏行动,不仅会伤及无辜,我们也会加大防范的力度。” 双方唇枪舌战近两个小时后,达成了初步协议:双方自明日起至民国三十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停止针对对方占领区任何军事目标、民用目标的破坏行动;自明日起恢复双方占领区的民间通信联系;被分隔在双方占领区内的直系亲属提出申请,经双方审批后,可以选择新的居住地并带走私人财产。并同意双方每半个月交换一次有关协议履行的备忘录。 倪新心道没想到性烈如火的张弛对谈判细节如此在意,可见军统还有很有诚意的,难道是被松本敏三对浦江县的两次突袭吓住了? 影佐祯昭、张弛代表双方签署了协议,倪新、郑龙华副署。十二点整,双方握手告别。 归途中,赵长青对同车的影佐祯昭请示道:“将军,既然有松本敏三的特种兵中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签订这份协议?” 影佐祯昭闭目养神,过了一会才答道:“赵桑有所不知:松本敏三的特种兵中队是关东军的,来上海不过是在实战中小试身手,并对华东地区的特工进行短期培训。明天上午就回满洲了。” 赵长青很失望:“原来如此,短短的七八天时间,培训能见效吗?” “日本国土狭小,兵源匮乏,我一直想把特种兵战和特工战结合起来,这才邀请来了松本君。松本君的战绩,让冈村将军刮目相看……” “将军,为什么我们不能组建一支归您指挥的特种兵部队?” “谈何容易?” 赵长青主动请命:“明天松本君就要离开了?将军,我想和松本君谈谈,请他留下几名教官。” 影佐祯昭想了想答道:“我也提过这个要求,松本君不置可否……你再去探探口风也好,那怕是我们派些人随同松本君回满洲,在实战中培训。叫上浅野君,他和松本君较为熟稔。” 影佐祯昭调派给赵长青一辆汽车,赵长青和浅野一键上车驶往松本敏三的秘密驻地。 二人见到松本敏三,反复游说,只得了松本敏三的一句敷衍:“容我再考虑考虑,好在即使回了满洲,也不用担心彼此之间无法联络。” 特种兵中队十点整必须就寝,赵长青二人也不好多说,只要求留宿,说是明天给松本敏三送行后,和76号还留在这里的四名特工一同回上海。松本敏三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赵长青又去找范大可,训斥了一顿。还是浅野一键以不要影响大家就寝的名义,劝开了。 十一点,同屋的赵长青和浅野一键各自就寝。朦朦胧胧的正要睡去,剧烈的爆炸声突如其来的响起!震得地面微微发抖,浅野一键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手枪,没等他冲出房门,又是几发炮弹飞来! 浅野一键反应过来是迫击炮在轰击!他一边喊着:“是迫击炮!赵桑,不能留在房间里!”一边冲出房门,找了个较为空阔的地方就地卧倒。身后的房屋被炸塌了两间,燃起了大火,烟尘弥漫。 驻地先是大乱,训练有素的特种兵很快大部隐蔽,其中的八个人头戴钢盔,大致找准炮击的空白地点,准备冲出驻地。 十来发迫击炮袭击后,稍稍平静了一下。松本敏三从炮击的方向判断对手只有两门便携式迫击炮,以为敌人第一轮炮击结束,步兵即将发起进攻。他立即命令部下从隐蔽地出来,编队准备迎战。 谁知间隔不到两分钟,漫天的手榴弹、手雷不分批次、从各自角度掷了进来!这一波的打击力度比上一波大的多!耳边不停的传来惨叫声,伴着惨叫声的是时不时飞在半空中的残肢断臂! 袭击一开始,范大可就冷静的避在事先看好的炮弹、手雷不能波及到的一个爆炸死角,一百多枚手榴弹、手雷消灭了大部分特种兵,眼见一枚绿色信号弹升空!范大可冲出隐蔽地,跑进值班室,值班员被炸死在门口,范大可搜出了钥匙。 大门是爆炸物重点投掷区,守备人员被炸得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一名轻伤员还有战斗能力。见范大可赶来,此人一喜,还没来得及开口,范大可一枪送他上了西天,打开了大门! 张弛身先士卒,带领四十名第三纵队千挑万选的精锐冲进了驻地,大开杀戒! 浅野一键找到松本敏三,没等他开口,松本敏三命令道:“全体人员退到后面的仓库去!构筑防线,阻击敌人,等待援军!浅野君,不要做无谓的抵抗,快向后撤!” 一片弹片飞来,击中松本敏三的左肩,浅野一键搀扶住松本敏三,向后撤退。 几分钟后,幸存的十来名特种兵、特工利用穿过驻地的一条小河、几根电线杆组成的防线,勉强稳住了局面。浅野一键请示道:“松本君,我带两个人冲回宿舍,发电报求援!” “不必冒险,距离这里三公里驻有日军的一个大队,只要我们再坚持五分钟,援兵就会到来!奇怪,大门的守备人员即使全死了,经过改装的大门被强力破坏,也会发生爆炸啊。” 第二波爆炸结束后,赵长青从藏身的地方出来,开了几枪反击,只见周围已看不到自己人,只得仓皇撤退。刚走了几步,一个人影突然蹿出,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枪被踢飞,自己也被踹翻在地! 是张弛,军统的王牌杀手!赵长青顾不上考虑张弛为什么不把自己立毙枪下,下意识的徒劳抵抗,双方肉搏!仅仅两招,胜负立判,赵长青闭目待死,却迟迟没有等到死神光临!他睁开眼,已不见了张弛的身影…… 张弛见到范大可,命令道:“用这支枪,摧毁电台,而后随我撤退。” 松本敏三组织抵抗,等待援军,谁知对手并不恋战,分成四组,在驻地其他区域交叉杀了两个来回之后,又洒下数百份传单,开始撤离。 范大可冲进电报室,电报员伏尸在地,他两枪击毁电台,持枪急速跑到大门口,和张驰等人会和,两辆厢式货车恰好驶来,众人跳上车,快速撤离。 第六百四十章 雷击行动(下) 枪声、爆炸声突如其来的停止了,如同之前突如其来的发生,周围恢复了寂静,一切显得如此的诡异,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的松本敏三派出两个人先后返回侦查,确定敌人全都消失后,众人分头开始搜索。 几分钟后,不停地有消息传回:“队长,这是传单,日语、中文两种文字,请您过目。” “队长,电台被破坏了。” “队长,不远处有部队开过来,属下判断应该是援兵,可也不能不妨。” 松本敏三推开替他包扎伤口的一名下属,对浅野一键说道:“麻烦浅野君去迎一迎,带个人去,注意安全。” “松本君放心吧。”见受了轻伤的顾泰宁在侧,命令道:“顾桑,你跟我来。” 又有人来向松本敏三报告:“发现了一个活口,不是我们的人,好像是和浅野君一起来的。自称叫赵长青。” 松本敏三松了口气:这算是一个好消息,上校军衔的赵长青是土肥原贤二的亲信,是客人,他命令道:“赵桑伤的怎么样?能来见我吗?算了,还是我去见他,他现在在哪里——你怎么了?” “队长,赵先生没有受伤。” 松本敏三吃了一惊,这时,又有一名下属跑过来报告:“队长,截至目前,除了那个叫赵长青的,在您临时构筑的防线南边,只发现了两名重伤员,其余全都玉碎了……该死的zhi那人!” 虽然有了思想准备,松本敏三还是痛彻心扉:醉心于特种战理论和实践的他放弃了晋升的机会,利用一切机会宣传自己的理论,两年前终于得到许可,尝试着组建了这支四十人的特种兵中队,两年了,他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谁知首战就损失了七个人!更没想到的是:这样的战果,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甚至冈村宁次,都颇为认可!冈村宁次答应特拨一笔经费归他使用,请他用目前的士兵充当教员,在为满洲成批训练特种兵的同时,为华东也培训一批特种兵。 就在他认为终于有机会一展所长的时候,却遭受到了灭顶之灾!十九日下午,他收到了影佐祯昭的电报,说是协议达成,并为他在达成协议中做出的贡献表示谢意。现在看来这份协议就是军统上海分局的障眼法! 浅野一键跑回来报告:“松本君,援兵来了……” 松本敏三收回思绪,命令道:“请他们协助,仔细搜索,再分出部分兵力追缉发动袭击的匪类。还有,马上设法和影佐将军联系,向将军汇报。浅野君,我们去见见赵长青。” 浅野一键边跟着走便问道:“赵长青还活着?伤的怎么样?虽说这个人……可我也不希望他出事。” 松本敏三只答了一句:“他没有受伤。” “噢?没想到此人身手不错吗,今天我是开眼了,松本君,你别太沮丧,说实话,这样的突然袭击,也就是松本君的部队,换了别人,一定全军覆灭了。唉,军统上海分局,这些年我眼看着他们一步步的做大……” 松本敏三感慨道:“一步步做大的何止是军统上海分局,满洲,还有其他战场……算了,不说这些了。” 还在着火的宿舍三间被彻底炸垮,还有两间的房顶被炸飞,所有的窗户、房门没有一扇是完整的,惨不忍睹。这时,又有一名部下跑来报告:“队长,大门是被人正常打开的。” 一直处在茫茫然不知所措的赵长青见到松本敏三,愣了愣说道:“松本君……你的伤势,伤亡严重吗?还有,浅野君,你没事吧?” 松本敏三定定的看着他,片刻后吐出几个字:“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本以为死定了,可他们似乎不想打死我……” “那你还击了吗?” “还击?有啊,哦,不,没有,张弛肉搏,两招就抢走了我的配枪,张弛,你们知道吧?军统的王牌杀手……” 松本敏三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哪?你赤手空拳,他没有要了你的性命?” “没有,松本君,你说这是为什么?浅野君,你也说说……” 松本敏三勃然大怒:“够了!来人——” 浅野一键忙强行拉过松本敏三,低声劝道:“松本君息怒,姓赵的不是我们的部下,无权处置,还是把他交给影佐将军吧。” 松本敏三强压怒火,答道:“唉,我是气糊涂了,听你的。我留下善后,你带着76号的特工押着赵长青,先回去向影佐将军汇报。” “好,昨天您说还有四个76号的人,我就看见顾泰宁一个,其他的人,包括行动队的组长范大可,可能都……” 一名部下跑来报告:“队长,搜查伤员的行动结束,重伤员,其中一名是76号的,我认识此人,叫贾昊,前来增援的有卫生兵,紧急处置后已经送往医院了。” 松本敏三命令道:“很好,腾出手来把轻伤员也送往医院。没有发现范大可的尸体?” “范大可属下等人都认识,没有。” 松本敏三和浅野一键对视一眼,浅野一键走到赵长青面前,说道:“赵桑,我们回去吧。” 赵长青心里别扭的厉害,恰在此时,有人送来了一支手枪。赵长青说道:“这是我的配枪。” 松本敏三面无表情的答道:“对不起,暂时不能还给你。” 赵长青只得作罢。 二十日凌晨一点半,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倪新匆匆赶往司令部,影佐祯昭说道:“刚接到的电报,你看看吧。该死的军统匪类!居然敢和我们玩文字游戏!协议今天开始生效,他们昨天午夜十一点发起进攻。” 倪新看完,答道:“电报内容太简单,浅野君已经动身回来了,等他到了,详情就知道了。唉,是属下漏算了,我们突袭浦江县,对平民无差别的……以周成斌、刘泽之的为人,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这支特种兵中队是小野将军先后两次向土肥原贤二将军申请,才调来的,好在松本敏三安然无恙,否则怎么向土肥原将军交代?” 影佐祯昭疲惫不堪,闭目不语。 倪新又道:“电报中提到:内应打开了装有爆炸设备的大门——又有内应,抓捕不完的奸细!唉,这个内应会是谁?失踪的范大可?总不会是赵长青吧?可他离奇的毫发无伤,又怎么解释?是故弄玄虚?还是……” 影佐祯昭答道:“不是军统安插卧底的能力强,而是……唉,战局不利啊,中国,最不缺乏的就是见风使舵的小人,策反,越来越容易……” 倪新默然,他并不认可影佐祯昭的话,却不愿当面反驳。 影佐祯昭似在自言自语:“赵长青?有这种可能吗?范大可?我还是觉得他的嫌疑要大一点,可他是小野将军的部下,效力多年……难道是近期才被策反的?” 倪新答道:“将军可还记得当初也是无故失踪的那个叫张小丹的人吗?现在看来,事情很明白了,是军统为了掩护刘泽之设下的诡计。” “你是说军统故技重施,带走了范大可?”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搞清楚这件事并不困难,如果范大可是内奸,他不会长期不在浦江县出现。将军,你还记得吗?昨天上午的谈判中,赵长青先是千方百计要参与,后来又似是无意中说了一句:‘只要松本君的特种兵中队在,如法炮制又有何难?’,当时属下就觉得这句话很不妥当。” 影佐祯昭打起精神,说道:“倪桑,你可能是疑人偷斧了,赵长青不可能和军统勾结,松本敏三的特种兵中队,参与了两次袭击,他们的存在并不是太难探听的到秘密。” “可知道特种兵中队的存在,又能有机会打开大门,还在军统的突袭中毫发无伤的人,并不多。” “这么说你不怀疑范大可?” “当然有所怀疑,不敢欺瞒将军,昨天下午回到76号,我已经着手在调查范大可。” 影佐祯昭很意外,问道:“倪桑,你为什么对范大可产生了怀疑?” “第二次袭击时,狙击刘泽之,距离很近,范大可却失手了。而第一次突袭,有一个特种兵行动组负责定点清除杨文举及其表弟等人,由于刘泽之的突然出现,虽然打死了赵枫,杨文举等其他三人却侥幸保住了性命,当时的范大可担任外围警戒。” 秘书进来报告道:“将军、倪局长,接到市警署的报告:上海、南京等地出现了这种传单,请您二位过目。” 倪新看罢,付诸苦笑。 影佐祯昭却勃然大怒:“混账!居然歪曲针对松本敏三部的袭击是重庆民国政府浦江县政府和守备营指挥的!说什么是对浦江惨案的报复,报复行动并没有伤及无辜市民,该死!周成斌、张弛,我一定要把你们绳之以法!” 倪新劝道:“将军息怒,这不过是蛊惑淞沪市民的一种说法而已。传单中提到松本敏三部被全歼,只要我们想个名头,让松本君公开露面,谎言不攻自破。” “糊涂!”一向很赏识倪新的影佐祯昭难得的教训道:“松本君露面,不等于自称浦江的两次突袭就是我们干的吗?” 倪新解释道:“将军误会了。松本君露面,是为了证明松本君所部被全歼是军统的谎言,而浦江县事件中平民伤亡,我们还是可以对外宣称是谣言。” 影佐祯昭怒气稍息,秘书又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浅野君回来了,请求觐见。” 第六百四十一章 击毙罪魁(上) 听取了浅野一键的汇报后,影佐祯昭命倪新派出技术人员协助松本敏三调查,并决定在调查后请松本敏三多留几天,暂时寄住在76号。 二十号中午十一点,张弛回到浦江县回春康医院,没等周成斌发问,主动汇报了经过,而后惋惜道:“可惜的是没有要了松本敏三的性命,他下辖的那个中队战斗力惊人,好在我们是有备而去,而且先把他们炸了个七荤八素。对了,范大可回来了,路上他对我说不愿意去重庆,请您设法让他有机会书面替他舅舅申诉即可,想留在浦江县跟着泽之干,你准备怎么安排?刘泽之哪?怎么不在?” “泽之要拍发两份电报,回军管会了。” 张弛奇道:“他怎么公开露面了?我按照计划,栽赃赵长青。如果范大可的身份暴露,岂不洗清了赵长青的嫌疑?” 周成斌答道:“赵长青不是影佐祯昭的部下,影佐祯昭、倪新再怀疑,也没有办法处置。何况没有十全十美的栽赃,我们能做的是让影佐祯昭将信将疑,设法把赵长青派出去,敬而远之。” “派到那里去?回东北?除非是赵长青自己愿意……您说有没有可能被派到重庆去?田中胜荣被捕后,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一蹶不振。” “泽之判断这种可能性在五成以上,最起码影佐祯昭会提出来,如果赵长青抗命,那在淞沪也就待不下去了。” 张弛想了想,说道:“如果影佐祯昭对赵长青起了疑心,倪新对赵长青有了龃龉,我倒是希望姓赵的能留在上海,敌人之间的相互备葛,对我们是有利的。我和赵长青在东北打过多次交道,此人不是善于之辈,他去了重庆,未必是好事。” 周成斌答道:“泽之提议让张占‘无意中’泄露局本部一名同事有可能被策反,如果赵长青被派往重庆,他会要求张占一同前往。” 张弛一愣,说道:“牺牲张占?这不妥吧?代价太大。” “张占会完成倪新交给的任务,从重庆平安返回。” “您是说用张占‘策反的那个人’作为内线,等张占离开重庆再抓捕赵长青?” “是的,但是抓捕要等毛先生发话。” “那是当然——泽之,你回来了。” “老张,辛苦了。周局长,佩剑的助手发来的电报,请您过目。”刘泽之把电报递给周成斌,对张弛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许松全也在。孙栋盛返回一中队驻地里,我把李奕派到二中队驻地去了。” “吃饭?没问题,我在这里一天,手下的人,你都可以做主。” “我已经交代张占随时留心大西泷治郎中将的行踪,有消息马上汇报。你们先聊,我去食堂交代一下。” 见刘泽之走出病房,周成斌笑了:“老张,我发现你对泽之很有容让,不像你平日的为人。” 张弛也笑了:“臭小子,经常损我,惹不起。张占说了些什么?我能知道吗?” “张占说松本敏三的部下只剩下九个人,其中还有两名轻伤员,一名重伤员,基本上丧失了战斗能力,目前进驻76号。下一步会怎么样尚不得而知。我们的传单影响很大,倪新有意举办一个小规模的‘七七事变’纪念会,邀请松本敏三出席。倪新对赵长青很不满,也有所怀疑。” 张弛很遗憾:“居然还有这么多人逃得性命?唉,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老了?孙栋盛负责炮击,许松全负责接应撤退,都圆满完成了任务,只有我,这个担任主攻任务的……‘七七纪念会’会?这么说在七月七号前,松本敏三不会离开上海?” “应该是。老张,别对自己太苛刻。你们去吃饭吧,医生说我体内有炎症,叮嘱我只能进食流食。” 一名护士进来送药,张弛交代道:“麻烦你给刘副局长说一声:把午饭摆在对面的病房里,我一会就过去。” 周成斌问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 “是的。一支四十人的特种兵部队,不足为虑,可怕的是在淞沪地区出现许多支类似的部队。只要松本敏三不死,这种可能性就会存在。” “你的意思是刺杀松本敏三?” 张弛点头道:“是的,松本敏三有伤在身,只要能把他调出76号,就有机会。” “老张,你转告泽之:给张占回电,命他提供倪新搞的那个纪念会的详细地址。” 崔峰走后,另外一间病房内只剩下杨文举一个人,刘泽之把饭摆在了那里,招呼道:“老杨,一起吃。老范,坐吧。” 杨文举艰难的靠着床头,侧着身子,自嘲道:“瞧我伤的这个地方,连坐都不能坐。刘副局长,有舍弟和葛主任的消息吗?” “哪有这么快?算起来还得过几天——老许,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啊。” 范大可脸色一变,尴尬的起身,手足无措;许松全也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刘泽之笑道:“你们不认识啊?难道还需要我介绍?噢,是不是有点尴尬?范大可今后就是自己人,老许,你以前的做法的确不妥,先道个歉也是应该的。老范,那个时候许营长是在执行公务,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来,都坐吧。” 张弛走到门口,不轻不重的推了许松全一把:“刘副局长不是让你道歉吗?耳朵聋了?” 许松全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也许你不信,我一听说老范你弃暗投明,心里真的很高兴。老范,不打不成交,这也没酒,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范大可说道赶紧说道:“许营长说的哪里的话?以前是我走错了路,以后我一定……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 刘泽之换了个话题:“这就对了,都坐吧。老张,崔峰那里有消息吗?” “还没有,只有乔文荣一个人陪着他,身边也没有电台,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几人一番酬酢,许松全、范大可自然了许多。 与此同时,小野平一郎请来了影佐祯昭和倪新,说道:“赵长青对我说他曾向张占打听过军统局本部的情况,张占隐约透露有一个族弟在军统局本部,再问,张占却不肯说了。倪桑,你知道这件事吗?” 记性很好的倪新答道:“张占奉命写的《我所了解的军统》一文中提过这件事,记得好像是机要员?张占还担心他会因为自己受牵连:二人虽然只是族兄弟,平日的关系却很密切。那个人加入军统,还是张占介绍的。” 小野平一郎又问道:“你命人调查原松本敏三部驻地,有结果了吗?” “这是调查报告,请二位将军过目。除了浅野君汇报的情况之外,只有一个新的发现:击毁电台的子弹,是赵长青的配枪发出的。” “赵长青……”小野平一郎叹道:“皇军两次从淞沪地区抽调部队,为了加强淞沪地区的治安,我向冈村将军提出申请:调松本敏三所部来淞沪,并请从满洲调遣高级职业特工增援,以期达到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之效果,没想到冈村将军派来了赵长青……” 影佐祯昭接话道:“要说赵长青是军统的人,或者说在来淞沪之后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被军统策反,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可要说他完全靠得住,又疑点重重。更为难的是碍于土肥原贤二将军,还不能草率从事,偏偏此人颇爱揽事。” 小野平一郎说道:“田中胜荣暴露后,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基本上瘫痪了,必须重建。赵长青倒是一时之选。” 影佐祯昭点头道:“将军说的不错。倪桑,能否派遣张占同往?” “当然可以,不过张占在重庆熟人太多,初期工作完成后,还是把他调回来得好。” 小野平一郎答道:“那是自然,否则张占一旦暴露,会牵连到新建的谍报网。” 倪新又道:“二位将军,军统违背协议,发起突袭,应该和他们交涉,或者是宣布因为军统的背信弃义,从今天起,协议失效。” 影佐祯昭答道:“罢了,何必作此意气之争?军统发起袭击的时候,协议还没有生效。这本身就是一个障眼法。什么协议?双方都不会自缚手脚,先放着吧。倒是你筹建的那个‘七七事件’纪念会,我认为不错。” 小野平一郎也道:“影佐君说的不错,倪桑,利用松本敏三离开上海之前的这半个多月时间,请他主持对76号特工的培训。” “属下已经就此和松本君达成了共识,松本君还答应根据培训的进展,如果必要,他可以多留几天。” 六月二十二日,赵长青带着张占、顾泰宁、吴斌等四名76号特工,分两批离开上海,分头潜往重庆。 之后的日子,双方都保持着高度戒备,却也没有再发生大的冲突。 七月六日下午五点,倪新叫来了盛丰栋询问“七七事变纪念会”的筹备情况。 盛丰栋答道:“请柬在三天前就发出去了,从明天上午七点起,纪念会的地点万安街海员俱乐部周围就会戒严。按照您的命令,宋宁生那个行动组乔装成松本君所属的特种兵中队,负责会场内的警戒。会上需要的军统暴行的照片、证人证言、血衣等道具,都准备好了。” 倪新教训道:“胡说!什么道具?那就是真实的证言和物证。” “是,属下失言。还有粉碎军统编造的‘浦江惨案’的照片、证人证言,也都准备好了。” “这个活动76号要处在幕后,前台交由市政厅的官员、皇军在沪驻军的代表、各大报社、电台的记者表演。” “属下还请来了童子军的鼓乐队、亲身参加过“七七事变”的皇军军官参加纪念活动,最后还有歌舞伎表演,一定会营造出歌舞升平的太平景象。”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六百四十二章 击毙罪魁(下) 与此同时,回春康医院内,周成斌整装待发,刘泽之劝道:“您的身体行吗?我觉得还是让我陪着范大可去,他的远程狙击能力不必您差。我担心您的安全,万一出个什么事……” “范大可投诚未久,不便让他知情太多。刺杀松本敏三,冯根生会出面协助,事关上海分局潜伏特工的安全。至于我,你没必要担心,即使这里有日本人的奸细,我是以出院去韩长官司令部驻地商议工作为名,去的上海。” 刘泽之还是不放心:“倪新搞的这个纪念会的地点、时间准确吗?唉,张占走得太早,也无法核实。” “从两家报社得到的消息,和从市政府得到的消息可以相互印证,应该没问题。” “我担心的是事后的撤离,上海分局这么多人,那还需要你这个局长出生入死?” 周成斌拍拍刘泽之的肩膀,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行了,我走了。” 刘泽之站在窗口,目送周成斌和李奕的身影消失。 过了一会,武顺进来说道:“刘副局长,您的出院手续办好了。原来您的住所没有续租,先在军管会住些日子吧,也方便警戒。张特派员说他安排护送季刚回重庆,而后有事找您,请您在宿舍等候。” “那就走吧。” 七月七日凌晨五点,76号通往海员俱乐部的必经之路上,路东,一栋距离松本敏三乘坐的车辆行驶的马路近一千米的六层公寓楼的天台上,周成斌手持一支春田m1903守株待兔。冯根生选择的这处狙击点很巧妙:从被狙击的地点赶过来要绕过两条马路,花费十来分钟的时间,足以让周成斌安全撤离。公寓楼里的电梯工是冯根生亲自发展的军统外围成员,接受了掩护撤退的任务。冯根生、巩肃和要做的就是把松本敏三调出有防弹功能的汽车。 七点五十,松本敏三和倪新同车,驶往海员俱乐部,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突然一辆汽车斜刺里冲来过来,司机马新立一脚急刹车!专车停了下来。那辆违章的汽车没有停,很快不见了踪影。 松本敏三下意识的去拉车门,想下车查看情况。倪新一把拉住,说道:“松本君,稍安勿躁,让下属们去吧。” 路西,距离一千二百米开外的巩肃和见第一招没有诱出松本敏三,同样手持一支春田m1903狙击步枪的他扣动了扳机! 巩肃和所在的狙击点的距离已经超出有效杀伤范围,76号没有布控,一千二百米的距离,当然也大大超出了巩肃和的能力范围,这一枪擦着倪新专车的顶棚飞了过去。 巩肃和这一枪虽没有命中目标,却误导松本敏三有狙击手,目标当然就是自己和倪新,狙击手在路西!反应敏捷的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拉开车门,从东边的车门下了车!一边下车借着车身隐蔽,一边喊道:“狙击手在路西!搜查!尽可能留活口。倪桑,从我这边下车!”前导车、后卫车的特工有的持枪靠近专车扈从,有的向路西子弹飞来的方向冲去! 倪新一愣,本能的觉得不好,没等他开口,路东,周成斌手中的狙击步枪发言了!荒疏了许久的老本行,周成斌却没有一丝的生疏,这一刻,枪和人,成为一个整体! 一发子弹飞来,准确的命中松本敏三的太阳穴! 一声惨叫只喊出半截,松本敏三见了阎王! 倪新心下一凉!喝道:“真正的狙击手在路东!搜查!” 后卫车上的盛丰栋跑过来俯身观察,急切的喊道:“松本君!松本君——”见刘威平下车命令下属打电话叫救护车,盛丰栋制止道:“不用了,松本君已经……一枪毙命!” 倪新把玻璃摇开一条缝,脸色凝重。刘威平汇报道:“局长,松本君他……路西的那一枪只不过是为了把松本君调出有防弹功能的专车……” “行了!”倪新长出了口气,强自命自己冷静下来,命令道:“盛处长,您留在这里善后,调集人手,在方圆一公里之内展开搜查。通知小野将军:松本君殉国,请将军……威平,开车,去海员俱乐部。对外统一口径:汽车遭到不明身份人员的袭击,松本君……受伤,正在抢救。”他几乎可以肯定是军统上海分局干的,而出手的有可能就是周成斌本人。 盛丰栋答道:“是。能不能从海员俱乐部就近调集人手?” “不行!松本君已经死了……万一海员俱乐部再出了事,更没法交代了。老马,开车。” 中午,心情郁郁的倪新总算是把“七七纪念会”对付结束了,回到76号办公室,值班的川崎哲也迎上来说道:“十分钟前,小野将军和影佐将军前后脚都来了。” “我知道了,调查的怎么样了?搜捕有收获吗?” “是小野将军亲自带着盛处长、何处长主持的调查搜捕。目前,盛处长正在参与尸检。搜捕……目前没有任何人落网的消息。” “尸检有结果了,立即报告。” 走进里间,倪新主动请罪:“二位将军,是属下办事不力,导致松本君殉职……” 小野平一郎烦躁的摆手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坐吧。你先看看这些传单吧,事发地周围好几个地方都有。” “……松本敏三,身为军人,行土匪之勾当,令人不齿!浦江惨案,平民伤亡二百余人,天理不容!成斌忝为军统上海分局局长,焉能坐视……”倪新突然失态,啪的一声把传单拍在茶几上:“周成斌!又是他,又是上海分局!”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不是军统上海分局还能是谁?我估计十有是周成斌亲自下的手,近一千米,除了他,我想不出军统上海分局谁还有这种远程狙击的能力。” 影佐祯昭叹道:“我向冈村将军汇报了松本敏三的死讯,将军勃然大怒……训斥淞沪情报机关办事不力。唉,我实在是汗颜啊。” 小野平一郎又道:“更可怕的是军统的宣传攻势……你们有所不知,我命人在周围搜查,距离现场一公里的一栋六公寓楼,盛处长带领两名特工乘坐电梯,上天台搜查,谁知电梯停在三楼半,上不上,下不下,里面的警报装置又坏了,四十几分钟后,才被救出来,盛处长一边命两名下属继续上天台搜查,自己去找电梯工,才发现电梯工在他们三个上了电梯后,就逃跑了。” 倪新感慨道:“四十几分钟了,还搜查什么?将军说的是,越来越多的市民,昧于大义,惑与军统的宣传,和大日本帝国作对,防不胜防啊。对路西狙击手的搜查,有收获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那不过是佯攻,对手本没有想着会有所收获,选择的狙击地点已经超出有效射程,且周围的地形便于逃离,截至目前,也没有收获。唉,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完全不把刚刚达成的协议放在心上,也好,他们做初一,我们也没必要再有所顾忌,索性大打出手。” 倪新再次苦笑:“大打出手?军统要防守的不过是区区浦江县一地,而我们,淞沪地区处处有可能成为军统袭击的目标。” 同样无计可施的影佐祯昭换了个话题:“这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问题的,一时的失败,算不了什么,来日方长。从今天起,你我出行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免重蹈覆辙。” 小野平一郎强打精神问道:“赵长青等人抵达重庆了吗?” 倪新答道:“还没有消息。潜伏在浦江县回春康医院的内线发来情报:范大可在浦江县出现,从种种迹象分析,不像是被胁迫。他的奸细身份已经可以确定,只不知他是何时被策反的?但我推测应该是他被捕后刘泽之做了工作。刘泽之……此人亲和力很强。” 影佐祯昭问道:“这么说赵长青的嫌疑可以洗清了?” 倪新答道:“是的,应该可以洗清了。但愿赵长青安全抵达重庆,重建谍报网。” 小野平一郎说道:“这一次我想分两步走:第一步是等赵长青站住脚;第二步准备派遣于思文带队潜入。在重庆就地发展人员,已不现实,即使许以重金。重庆的谍报网的处境不能和上海分局在淞沪地区相提并论。数年的时间,此消彼长,局势不容乐观那。” 影佐祯昭又道:“有个好消息,最起码对我们而言是个好消息:大西泷治郎中将行程有变,不来淞沪地区了。” 倪新笑笑,没好说话。小野平一郎答道:“不来最好!他搞的什么神风特工队,分明是把大日本帝国的军人当成了炮灰,我实在是不敢苟同!” 倪新不由得点头称是。 影佐祯昭叹道:“帝国的空军、海军损失殆尽,大西泷治郎中将也是不得已。” 七月十二日中午,军统局本部,陈劲松来到叶君远下辖的工作组所在的小楼,恰好叶君远去食堂吃饭,笑道:“劲松,是不是来找我蹭饭的?” 陈劲松笑道:“我就算穷,也不至于没出息到特意来局本部食堂蹭饭,这里的饭菜,实在是不敢恭维。你也别去了,一会我请你出去吃面。” 叶君远打趣道:“你是特意来请我吃饭的?不可能吧?” “那倒不是,我是来看看设在你这里,葛佳鹏负责的那个小型短训班的。” 叶君远皱眉道:“说起这个培训班,真让人头疼,我就不明白了,十来个人全是技术工人、工程师什么的,各个岁数都不小了,偏偏一点规矩都不懂,乱走乱问的,告到葛佳鹏这个臭小子那里,他敷衍两句,也不顶事。你说我这里,多少机密,办公主楼里面就更别提了。听佳鹏说还得有十来天才能结束,又是封闭式全天制培训,我哪有时间整天盯着他们?七八天时间,发生了好几起纠纷。” 陈劲松安慰道:“你就别发牢骚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毛先生亲自安排的。葛佳鹏是你的徒弟,他不听话,你大耳瓜子抽他!” 第六百四十三章 布设陷阱(上) 说起这个徒弟,叶君远哭笑不得:“这个臭小子,我说他一句,他一百多句等着我那,总有一天把我惹毛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你去找他吧,我不和你吃饭了,见到那个臭小子我就头疼。” “老叶,别走,我是来找你的,到你办公室谈吧,叫上葛佳鹏。” 办公室内,叶君远命人叫来葛佳鹏。陈劲松说道:“毛先生今天通知我,秘密印钞厂的建设进入尾声了,担任普通工人的军统特工也都挑选好了,技术人员是否能如期于十天后上岗?”见叶君远一脸茫然,陈劲松解释道:“戴老板策划了‘偷梁换柱’计划,前半程的两个部分都已顺利完成,第二部分正在进行中。说白了就是伪造南京汪伪政府的中储劵,扰乱日战区的金融秩序。” 叶君远这才才明白,答道:“原来这个短训班培训的就是印钞厂需要的技术人员?” 葛佳鹏补充道:“还有几个是为造纸厂培训的,印钞,没有专用纸张,一切都无从谈起。” “温文培是从上海找来的?我说那,那个书呆子,这些日子对刘泽之赞不绝口。” 葛佳鹏答道:“是刘副局长远赴东北,特意请来的。” “需要我做些什么?” 陈劲松答道:“还有许多配件,例如银行专用捆钞带、取款袋等,需要你这个组协助伪造。特别是模板,毛先生命令从今天起,调配给你两个印钞厂的技工,开始制造。对了,佳鹏,你们从东北新京造币厂偷拍来的技术资料,里面有关于模板的部分,从现在起,老叶有权调阅。” 叶君远骂了葛佳鹏一句:“臭小子,你的口风很紧吗。有句话我可说在前头:假的就是假的,我不能保证造出来的钞票可以瞒过银行、汪伪集团财政部的专业人士。” “毛先生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命我们在七月三十一号之前,先制造一批,运到上海交给周成斌,使用后进一步调试再大规模投产。上海分局派来参加特工提高班培训的王庚、小史等人,特意在重庆再停留一段时间,等待押送。” 叶君远点头道:“我尽力。劲松,你也参与‘偷梁换柱’计划吗?” “是的,不过毛先生交给了我另外一项临时性的任务,大致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之后还需要长期跟进。因为担任普通工人的特工是我负责的三个短期培训班的学员,如果可以大批量投产,这些学员将会留在厂里,一直到印制出足够的中储劵。也就是说开工后我会协助毛先生指定的厂长管理工人。” “那你先忙吧。” 吃完午饭陈劲松告辞离去,司机开着那辆半旧的吉普车、来到近郊嘉陵江畔一处果园外边,命令司机:“你先去吧,两个小时后来找我。” 司机知他有秘密任务,自己在场不方便,点头离开。十几分钟后,张占拉开车门上了车。陈劲松说道:“开车,有个人想见你,见面后一起谈。” 张占已大致猜出是谁要见他,当下也不追问,按照陈劲松的指示,开着车拐了两个弯,停在一处不大的没有开业的茶叶店外面。陈劲松说道:“赵长青不是命你建立一家联络点吗?我替你办好了,就是这里。我先去通报,五分钟后你再进去。” 五分钟后,张占整了整衣服,走进了茶叶店,只见曲尺型的柜台里摆着十来个装茶叶的大瓷罐,柜台外摆着两张不大的八仙桌,上面各放着一套紫砂茶具。张占走进柜台,后堂没有装门,挂着半截门帘。张占撩开门帘,毛人凤和陈劲松正在闲谈,韩秘书侍立一旁。 张占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立正行礼:“属下张占觐见长官,您这一向可还安好?” 毛人凤笑道:“来,坐在我旁边,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属下为国效命,为组织尽忠,不敢当长官道劳。” 毛人凤拍了拍张占的肩膀:“能在76号站住脚,干得不错,没丢我的人。” 陈劲松凑趣道:“毛先生tiao教出来的人,各个都不是善于之辈。张占,你在刘泽之暴露后,还能继续成功潜伏,放眼整个军统,没有第二个人。” 张占老老实实的答道:“这话如果是说刘泽之,他当之无愧,我却实在不敢当。我的潜伏是上海分局用巨额资金换来的,而刘泽之,说实话,直到他身份暴露的前一刻,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是我们的人。李士群是何等样人?能成功潜伏近四年,让李士群把私产都交付于他打理,我差的太远。而且包括我在内,彭寍韡、乔文荣、高瑞、龚振宗,还有范大可,都是刘泽之直接或者间接的安插、策反的。” 毛人凤问道:“提起李士群的私产,到底有多少?去向如何?” “数量吗,76号各种传言都有,我也没有机会问过刘泽之。去向……说实话,76号的人私下提起刘泽之,对他的私德都很认可。他暴露之前做的最后两件事,一是提醒倪新,让他安排李士群的家眷去了瑞士,李士群的丧事,刘泽之从头到尾都在场,可说是一手操办的,算是仁至义尽了。并把他经手的款项交付给倪新;二是用明码给周成斌、张弛发报,尽到了一个军统特工的职责。” 陈劲松无端干咳了两声。 毛人凤笑笑,又道:“言归正装吧,你是何时到的重庆?” “四天前,一共四人,我、赵长青、顾泰宁、吴斌,分两批到的。第二天,有了单独行动的机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事先的约定,和陈劲松副处长联系。” “赵长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据我所知,赵长青前后两次从东北来上海,不知为什么,和倪新时有龃龉。此人心高气傲,不太好相处。对这个人我了解的不多,不过刘泽之虽然和他打过的交道也不多,却通过杜一帆,命我向您汇报:虽然赵长青是高丽人,却以日本人自居,还是狂热的军国主义的拥趸者。此人虽是土肥原贤二的亲信,却不是血亲或者是姻亲。属下也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判断出来的。” 毛人凤继续问道:“他准备如何重建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 “他曾对我说起过要先潜伏下来,建立四个联络站,后续小野平一郎还会派人来。我的任务就是策反舍弟作为内因,而后因为倪新说我在重庆熟人太多,不安全,一旦暴露,会连累整个谍报网,所以会返回上海。” 陈劲松插话道:“毛先生,赵长青此人我多少有些了解:他是土肥原贤二的亲信,凶残狠毒,沈阳站很多人折损在他手里。我提议在张占离开后,找个机会,让他们露出破绽,而后立即抓捕。” 毛人凤摇头道:“不妥,这么做会影响张占的潜伏,高瑞、彭寍韡,还有那个叫……” 张占提醒道:“范大可。” “对,就是他,都已暴露身份——泽之的做法我并不认可,内线,怎么可以轻易撤离?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张占,你是淞沪地区唯一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卧底,位置之重要,不用我多说了吧?” 陈劲松说道:“如果我们策划周全,可以不牵连到张占。” “张占的安全,这只是我决定不抓捕的第一个原因,且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陈劲松不解的问道:“属下愚昧,请毛先生指教。” 毛人凤喝了口茶,张占随手满上。毛人凤说道:“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前后三次覆灭,劲松,前两次都是上海分局曾经的正副局长出的手,这你最清楚。我们摧毁一次,不久,日本人就重建一次。” 陈劲松答道:“毛先生说的是,上海分局也是如此,之前曾好几次全军覆灭,还有几次是差一点,双方都是屡败屡战,好在现在的上海分局今非昔比,今后应该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张占插话道:“陈副处长,你怎么扯到上海分局去了?” 陈劲松笑笑:“我是有感而发。” “听毛先生说下去,毛先生,您的意思是有办法扭转这种局面?” 毛人凤答道:“是的。试想一下:如果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之中,时不时我也会故意泄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或者让他们有机会执行一些损失不大的行动。而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他们一点也得不到。你们说这样的谍报网,存在与否,有什么区别?” 陈劲松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只要这个无所作为的谍报网存在,日本人就不会再派遣其他人来,等于重庆没有了日本人的情报人员——这话不对,应该是有等于无。” 张占也点头称是:“毛先生高明。即使小野平一郎再派人来,只要这个有名无实的谍报网的负责人赵长青在我们手里,其他的人也不可能逃出我们的掌握。” 陈劲松补充道:“谍报网的安然存在,可以反证张占的可靠。将来是否抓捕,何时抓捕,是抓捕其中的一部分,还是一网打尽,都在毛先生的一念之中。毛先生,属下提议如果有必要抓捕,可以先抓捕赵长青,嗯,例如找一个沈阳站的人,装做偶遇,认出了他,诸如此类的理由,然后再抓捕其他成员。这样会误导小野平一郎:是赵长青出卖了他自己的部下。而早已离开的张占不会有任何嫌疑。” 张占感慨道:“周成斌说他曾听刘泽之说过一句话:您和李士群相比,李士群是魔,您是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陈劲松玩笑道:“行了,知道你和刘泽之,都是毛先生一手栽培的,你们把我心里的话都说了,我想奉承,都没词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布设陷阱(下) 毛人凤不由得哈哈一笑,随即说道:“劲松,此事知情的人越少越安全,我就把监控赵长青组建的这个谍报网的工作交给你了。必须保证赵长青在你的掌控之中,随时可以抓捕。”身为局本部负责培训的人事处副处长,陈劲松手下有很多随时可以调用,也随时可以调走的学员,还有很多资深的各有专长的教官,执行临时性的秘密任务,再合适不过。 “是,请毛先生放心。” “张占,你那个族弟叫什么名字?” 张占答道:“舍弟叫张据,是局本部机要处的机要员。” “你的弟弟,自然也是靠得住的,劲松,由你出面,对他讲出实情,今后也由你单方面和他联系。” 陈劲松又应了一声“是”。 毛人凤又道:“张占,我给你配一个助手:上个月的二十号,湘潭沦陷,你的未婚妻,一年前辗转去了那里,又从那里去了上海,试图和你团聚。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到了上海,我派人故意备葛你的家人,其他的人都在当地政府的监控之中,无法离开,只有你的未婚妻,到底还不是张家的人,所以被迫流落他乡。” 张占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忧色。陈劲松劝慰道:“张占,我了解你的心情。可你想过没有?国家蒙难,忍辱负重,也是我们这些军人必须付出的代价。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一直由我奉毛先生的命令暗中掌控,不会做得太过分。” “属下明白。” “你的未婚妻离开四川之前,我已经向她坦露了你的身份,她同意加入军统,被授予少尉军衔,接受了为期两个月的特工初级培训。” 毛人凤命令道:“你回上海后,就会见到她。我特批你们可以成家。” 张占并不愿意让让苦等了数年之久的未婚妻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却知事到如今,反对也无济于事,只得答道:“谢谢毛先生体恤 。” 毛人凤又询问了一些上海、南京等地日伪情报机关的现状,张占自是知无不言,一个小时后,毛人凤起身说道:“就这样吧。张占,任何时候,切记都不能背叛组织,除此之外,我只有一句话交代你:多保重。” 张占起身又行了个军礼:“是,属下记住了。毛先生,请您也为国珍重。” 傍晚六点,张占回来到位于余家巷口的赵长青落脚的一家客栈内,见到了赵长青。 赵长青问道:“联络点建立的怎么样了?见到令弟了吗?” “联络点建好了,我盘下了一家茶叶店,就等着开张了。也打听到了舍弟的消息,他还在军统局本部,因为受我的连累,被降职了,从机要四组组长,变成了普通的组员。他住在宿舍里,那里认识我的人太多,没敢造次。” “你写封信给我,我派吴斌去。” 张占点头答应:“我马上写。” 六点半,机要组四组组长来找正准备下班的张据:“张据,这是陈劲松副处长要的资料名单,你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八点送过去。” 张据接过来一看,顿时头大如斗:这么多的资料,最起码需要四五个小时才能找齐,何况已经下班半个小时了,有些资料需要从其他的组调阅,更有些不在他有权查阅的范畴之内,需要上报申请。想着和组长说几句吧,组长已经离开了办公室。 自从张占叛逃,张据被撤职后,又先后两次被停职审查,本以为有牢狱之灾,谁知又被恢复了工作。一年多以来,活的谨小慎微。从窗口向下望去,陈劲松的专车还在停车站,他只能抱着一线希望来找陈劲松。 没等张据鼓足勇气开口,陈劲松笑道:“张据,来,坐下说。刚沏好的ju花茶,喝一杯吧。” 张据受宠若惊,陈劲松这是怎么了?自己和他从来没有过交情,级别更是差着好几级。他诚惶诚恐的接过茶杯,说道:“陈副处长,我们组长命我……” 陈劲松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那不过是我找你来的一个借口。” 张据更奇怪了:陈劲松有事吩咐,完全可以直接命他觐见,何必搞这些障眼法? 陈劲松又道:“张据,我是奉毛先生的命令来找你的,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张据心下一酸,起身道:“长官言重了,属下怎么敢当?家兄张占,辜负了毛先生的信任,天人共愤,我不仅是他的族弟,且还是他介绍我加入的军统,组织上调查我,是规矩。” 陈劲松说道:“我要向你通报一件事:令兄张占奉毛先生的命令卧底76号,代号佩剑,这是军统的最高机密,为了他的安全,只得委屈你。” 张据大吃一惊,随即又是一喜,几乎不敢置信,心潮起伏,陈劲松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张据才问道:“陈副处长,这是真的吗?瞧我,怎么这么问?您怎么会和我开这种玩笑?那您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家兄……他还好吗?” “他现在就在重庆,执行小野平一郎在军统发展内线的任务,毛先生决定将计就计……” 听完陈劲松的介绍,张据起身正色答道:“请陈副处长转禀毛先生:属下赴汤蹈火,不敢有违!” 陈劲松叮嘱道:“记住:戏,要演的不温不火,过犹不及。” “属下明白。” 七月十三日上午八点,组长过来查问:“怎么样了?陈副处长要调阅的资料准备齐了吗?” 张据答道:“昨天您走后,我去了陈副局长的办公室,想向他说明全部整理好要到今天中午。陈副局长说他正要命人来找我,又问我是不是张占的族弟。我如实回答了,陈副处长就是不用我管了,他自己来了机要室,两个小时后才离开。” 组长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张据,挥了挥手,说道:“你今天轮休吧?那你去吧。” 张据叹了口气,疲惫的走出办公楼,除了大门,准备回宿舍。距离局本部大门二百余米,有一家公交车站,张据步行了一百五六十米,吴斌迎上来说道:“张据先生吧?” “是的,您哪位?” “小姓吴,有您一封信,请过目。” 张据接过信,一边拆阅一边问道:“我的信?你到底是谁?” 吴斌笑而不答,信不长,张据很快看完,脸色铁青,说道:“我转告他:我没有他这么一个哥哥,请他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就走。 吴斌微微一笑,说道:“张先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果你真的对军统忠心不二,毛人凤亲自签发通缉令,通缉的要犯到了重庆,你为什么不即行抓捕?或者马上汇报?” 张据站住脚,冷笑道:“你很希望我大义灭亲吗?” “当然不是,张先生,令兄弃暗投明后,你在军统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令兄一直悬念于心,所谓关心则乱,如果你不去见他,也许他会冒险来见您。” “你是在威胁我吗?他敢来?哼!”张据又叹了口气:“你们走吧!这里是军统局本部,他被抓获,哪还有命在?” 吴斌笑道:“而你,也就更洗不清了,对不对?乱世之中,兄弟有机会见面,多难得的事。张科长说过你们虽只是族兄弟,却从小一起长大,情非泛泛。难道你真的不想见他一面吗?” 张据叹道:“好,我跟你去见他。” 客栈内,张占起身看着弟弟,有些激动:“没想到你能来,你还好吗?我一直担心你……” “不劳挂心,你还有脸来见我!” 赵长青插话道:“兄弟好不容易见面,有话坐下说。” “我,我也是不得已的,刘泽之,他为了取信与倪局长,设局威胁我……”赵长青干咳了两声,张占有些心虚,平静了一下,又道:“可这两年以来,我才算明白汪先生的和平救国路线才是对的,倪局长对我不薄,军统又是如何待我的?我为毛人凤效力有年,连娶个老婆都犯了家法。” 张据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有难处,可也不能……算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还是赶紧走吧,我不想你落入军统手中,你叛逃,毛先生颜面大失,你落入他手中,会死的很惨!” “阿据,我知道因为我,你受了连累,军统不会再信任你了你,何不跟着我干?” “跟着你干?我跟着你去上海?” “不是,你留在军统,更有价值。” 张据愕然:“你是想让我给你当内线?异想天开!”随即苦口劝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我……就这么混吧,你走吧。” 张占说道:“阿据,军统不准辞职,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甚至上海分局一旦受挫,毛人凤都有可能迁怒你,你能混得下去吗?不如跟着我干。倪局长答应一年后你可以去上海和我团聚。不比留在这里提心吊胆的看人脸色强?” 张据抱着头,挣扎着。 张占掏出二百美金,说道:“你大手大脚惯了,薪水总是不够花,以前有我贴补,这一年多,拉下不少亏空吧?拿去用吧。本想多给你留点,怕你突然手头阔绰,引人怀疑。” 张据看着那沓美钞,犹豫再三,还是收了起来。却又说道:“大哥,钱我收下了,我欠了一些外债,拖不下去了,可我没答应跟着你干。” 张占正想再劝,赵长青冷冷开口:“张科长,你在倪局长面前力保令弟会弃暗投明,现在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吗。算了,没必要强人所难。不过为了安全,我们只能撤离了。撤离后我会把今天你们兄弟会面的照片寄给毛人凤。好在毛人凤对令弟如此信任,是不会起疑心的。” 第六百四十五章 天量伪钞(上) 张据勃然大怒,戟指相向:“你敢!” 赵长青淡淡反驳:“我为什么不敢?” 张占赶紧做好人:“赵先生息怒,舍弟是一时想不通,我来开导他。”转头对张据说道:“阿据,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你,除非你六亲不认,举报我,否则你不能不干了。其实也没什么,你一个不受重用的小机要员,能掌握多少机密?不过是军统局本部的一些日常状况,供小野将军参考而已。你干一年,我们兄弟就可以在上海团聚,不缺少不缺穿的过一辈子。总比你这么窝窝囊囊的活着混日子,没准什么时候就被关押起来强。” 张据故作游移不定、赵长青趁势劝道:“张先生,你哥哥说得对,你和我单线联系,风险不大,一年后你回上海,还愿意做这一行,你哥哥是76号的行政科长,一定会关照你的;不愿意干,大可以远走高飞。”赵长青明白这个时候不能给张据太大的心理压力,等他上了船,那个时候,就容不得他打退堂鼓了。 “是啊,虽说是一年,赵先生不会总去找你的。” 张据想了又想,终于点头答应:“好,就一年,我跟你们干!我要钱,每个月都要一笔,大哥,你替我存着。” 赵长青很痛快的答应:“没问题,就这么办,每个月五百美元,存在张科长那里。如果你干得好。另有奖金。” 张占问了些军统的现状,又约好下次联络的方式,鼓励了张据许多话。而后送走张据,为了安全,赵长青和张占立即换了落脚点。在新的一家客栈内,张占不放心的说道:“赵先生,舍弟刚投诚,心里负担很重,要徐徐图之,否则,我担心……” 赵长青答道:“这你放心,我干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于思文十七号带着十二名行动人员抵达重庆,新建的四家联络点明天开始陆续启用。做完这一切,二十号,你启程返回上海。” 张占似是不愿在重庆多待,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七月十四日中午十二点,一名身穿半袖夏布旗袍,满脸风霜的二十四五岁的女人出现在76号门口,踯躅着不敢上前。 门口的卫兵警告道:“不准在这里停留!” “我……找人。” “去传达室登记。” 那个女人蹩摸到传达室,对着窗口声如蚊嘤:“我找……张占。” “谁?张占?” 那个女人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我……是他表妹。” “表妹?张科长不在。” “不在……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好,他出差了。” 那个女人大失所望,进退不得。恰好盛丰栋从外边回来,门卫说道:“盛处长,您回来了。找张占张科长的,说是他的表妹。” 盛丰栋很奇怪:记得张占一家人都在重庆占领区,哪里来的表妹?他信口说道:“张占要过半个多月才能回来,那个时候你再来找他吧。”一边说着一边向办公楼走去。 那个女人向内追了两步,卫兵持枪喝道:“站住!” 那个女人吓得脸色大变,愣在当地,几乎要哭出来。 盛丰栋只得回头问道:“这里可不是你能乱闯的,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来找他……炸点被炸死,在湘潭,我身上没钱了,昨天晚上到的,只租了一天的客栈,隆盛客栈,今天没钱了,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盛丰栋回身走过来:“找他?从湘潭?你到底是他什么人?” “我……我,我和他,不是,是他的……不是表妹,是,是……” 盛丰栋不由得哑然失笑:“别急,慢慢说。” “我是他没过门的……妻子。” 盛丰栋听说过张占的家世:之所以不得已背叛军统,和私下与未婚妻偷(和谐)欢有很大的关系。他笑了笑,答道:“张占确实不在,这样吧,我先给你一笔钱,你凑合着安顿下来,过些日子再来找他。” 那个女人又是羞涩,又是不安,低着头,搓着手。 盛丰栋掏出七八张钞票,又问门卫借了一些,递给那女人,说道:“你先拿着吧,如果花完了,就在来找我,我姓盛,是总务处的。” 那个女人拿着钱,低不可闻的说了一句“谢谢”。 两个小时后,盛丰栋来找倪新签署几份文件,说了中午碰到张占的未婚妻来找张占的事,倪新答道:“你派人去一趟那个什么客栈,暗中监控三天,三天后如果没有发现什么可疑情况,你亲自过去把那个女人接到张占的宿舍安顿下来。张占在外执行任务,别委屈了人家的家眷。” 七月三十日晚上六点,浦江县刚修葺好的县政府内,崔峰伤愈归来,刘泽之命一同回来的武顺买了些卤味,又道:“武顺,我在食堂定了几个菜,你去拿回来,再去请周局长。” 十几分钟后,张弛跟着周成斌一起来了,张弛不满的说道:“怎么请客不请我?” 刘泽之一边倒酒一边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臭小子,居然敢多嫌我。局本部命我在上海分局待命。” 周成斌说道:“武顺,我不能喝酒,你去给我沏杯茶。”见武顺走出房间,周成斌这才说道:“葛佳鹏负责的秘密工厂生产出了第一批中储劵,重庆财政部的专家鉴定在市场上流通问题不大。王庚等人护送这批假钞已经出发来上海了,估计三四天之内就会到达。” “比我预想中的快。老张,你是为这件事才留下来的?” 张弛答道:“是的,我也是刚听老周说的。” “护送假钞?接收后还要采购物资吧?” 周成斌答道:“那是当然,所需物资的清单由王庚等人随身携带,然后由张弛带队押运物资。局本部还交给我们一项任务:把假钞存在银行去。” 刘泽之问道:“是为了验证假钞能否骗过上海金融专家的眼睛吧?” “应该是。” 张弛很担心:“这么做会不会让日伪提前警觉有一批假钞在淞沪流通?而且去银行存钱的人会不会有危险?” 刘泽之答道:“这个倒不必担心,我们可以设计让黑市上的人去存钱,我们旁观即可。” 周成斌命令道:“你说的不错,这几天我们就要开始布局。还有个消息:张占离开重庆回上海了,估计也就在这几天抵达。八月十号前,杜一帆就可以撤回来了。” 刘泽之反应很快:“张占有了新的助手?” “是的。”周成斌笑笑:“张占要成家了,所以有了新的助手。泽之。局本部发来的电报,夸了你一句:尽心公事,殊感欣慰。” 张弛有些奇怪:“泽之做了什么?毛先生如此夸奖?” “根据泽之的提议,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今后都不足为虑了。张弛,你回重庆后,会接手陈劲松负责监控赵长青负责的日本人的谍报网。到时,毛先生会对你详细交代。” “赵长青去了重庆?他可是我的老对手了。泽之,你提了个什么建议对付赵长青?” 刘泽之卖了个关子:“佛曰:不可说。回到重庆,你就知道了。” 张弛无奈的笑笑,不再追问。 八月一号,张占回到76号,来找倪新汇报。 听完张占的汇报,倪新笑着夸了一句:“干得不错。”又说了一句场面话:“赵先生不愧是帝国的特工奇才,今后重庆的谍报网有他,一定可以站住脚,为帝国效力。令弟和你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张占又道:“舍弟和我会面的时间不长,又担心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属下没敢问太多。只听听舍弟说葛佳鹏回了重庆,被安排在他师傅叶君远那里供职。”假钞的事迟早会暴露,张占提前埋了个伏笔。 倪新答道:“怎么师徒两个到了一起?难道叶君远接受了比较重要的任务?” “这属下就不知道了,舍弟在军统局本部并不受信任重用。” 张占说的是实情,倪新答道:“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放你十天假。” “十天假?谢谢局长体恤,不过没这个必要吧?属下休息两三天就行了。” 倪新哈哈一笑:“十天恐怕都不够。张占,你宿舍里来了个贵客,回去见见吧。” 张占故作摸不着头脑状,不解的问道:“谁啊?怎么住到我宿舍去了?”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去吧。” 八月四号凌晨五点,王庚、小史等人乘船回到了浦江县,崔峰、彭寍韡带人迎接,二人上了船,王庚汇报道:“崔主任、彭副主任,纸钞全在船板的夹层里。” 崔峰命令道:“我带领四名战士、一辆汽车,为了保密,他们不能上船,我们四个先装箱。” 纸钞运到县政府一间密室内,崔峰拿着要采购的物资的名单来见刘泽之,刘泽之命令道:“去请张特派员,一刻钟后,开个会,你和老彭也参加。” 七点整,崔峰的办公室内,刘泽之说道:“老张,你也看看这份清单。周局长去了上海,临行前命令这件事由你我负责。” 张弛看完,答道:“清单上其他物资的都无所谓,这些管控物资怎么办?需要有小野平一郎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的证明,才能购买。葛佳鹏去了重庆,孔霂……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刘泽之也很为难:“是啊,原来葛佳鹏在的时候,没觉得他如此重要。臭小子,让他多带几个徒弟,他就是当耳旁风。” 崔峰说道:“听王庚说,他们临行前,葛佳鹏送行,说是购买管控物资的证明,每个月都会更换格式文本,他爱莫能助,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 张弛说道:“倒也不是葛佳鹏拿搪,听老叶说赶他们那一行的,没有天赋,后天再努力也没用。不说这些了,泽之,你看该怎么办?” “采购物资的事,我来想办法。老张,去上海、南京各大银行存钱,你来负责,可好?” 看书辋小说首发本书 第六百四十六章 天量伪钞(下) 张弛答道:“没问题,你做主就好。可你准备怎么解决证明的问题?” “假造既然不可能,就用真的。” 张弛奇道:“哪来的真的?” 刘泽之笑笑:“我自有办法。”又对崔峰说道:“给我三十个人,最好要上海本地的,尽可能找些女的,两人一组,明天就动手,用假钞采购清单上不在管控范围内的物资,一次不要购置的太多,尽可能瞒过日伪的眼睛,能瞒多久算多久。” 崔峰答道:“是。刘副局长,您说过: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既然一般的市民肉眼看不出纸钞的真假,属下建议不要告诉采购物资的人员使用的是假钞。” “哪里是我说的……这件事由你全权做主,你去忙吧。老彭,你留一下。” 崔峰走后,刘泽之问道:“老彭,我记得你有一个远房亲戚,当初你介绍给小野平一郎手下的张胜宇,承揽了印制管控物资购买证明的业务。” 老彭脸一红,答道:“什么亲戚?是他给了我……那什么,你明白的,我帮他牵了个线。印制是他的那个小印刷厂印制的,不过每张都有编号,每个月有特定的印制时间,印制的时候有专人监督。还需要盖两枚公章才有效。” 张弛插话道:“公章的事好办,假造两枚就是了,这个不需要太高的水准,毕竟验看证明的不过是些出售管控物资的企业主,不是专家。” 老彭补充道:“之前上海分局假造证明,二十四小时内购买了很多管控物资,从那以后,小野平一郎制定了一个新的规章制度:一次性可以购买的数量不多,宁可费事,一次性多开几张证明,而且不能连续购买,给同一个人开据的两份证明必须间隔二十四小时。具体的数量,不同的物资有不同的规定。” 张弛担心道:“这么复杂?据我所知,出售管控物资的商店企业每天都要把销售量、证明上报日本人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假公章瞒不过小野平一郎下辖的市场监督专员啊——泽之,你笑什么?” 刘泽之笑道:“你们俩啊,有一个思维盲点。” 张弛不解的问道:“什么盲点?” “商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老彭答道:“赚钱那。” 刘泽之纠正道:“你错了,应该说是在确保身家性命无忧的前提下,挣更多的钱。” “是啊,这和我说的有区别吗?张特派员,你说哪?” “泽之,别卖关子。” “老张,假如你是出售管控物资的商人,有几个人拿着假证明——前提是假证明肉眼,或者说是非专业人员看不出是假的——来买东西,数量比较多,但是还在允许的范围内,人数也比较多,你卖不买?” 张弛答道:“如果是我,为了慎重,我会请你等到明天,我先向特种经济工作处汇报。” “对,这是正常反应,可是我要给你两倍的钱哪?或者说明一份,暗一份,你干不干?” “那肯定会有人敢干,可我们没钱——不对!我们有钱了!有很多的钱!”张弛突然想明白了:“老彭,那家印刷厂印制的证明是有数的,他不敢给我们,可加印,并不费事,只要给足够的钱,加印的也是真的,而小野平一郎并不知道我们没有能力伪造。有物资在手的商人,他可以装傻啊,甚至看在钱的面子上,提前为我们备货!” 刘泽之笑道:“这就是你们的误区:苦日子过惯了,没有暴发户的思维。” 老彭补充道:“不能说是军统采购,否则那些商人心理负担太重。不妨假称是做黑市的,套购管控物资。” 刘泽之说道:“你说得对,还有,我们要把前期工作都做好,和商人达成默契,尽可能凑齐所需物资后,商店关门前两个小时一次性购齐,能运回来的立即趁夜运回来,不能立即起运的藏起来。” 张弛点头道:“从明天起,我们分头行事,四天内结束行动。” 八月九号下午一点,小野平一郎接到了下属监察员的几份汇报,说是发现有人大批量采购管控物资,而所持的证明经鉴定也是伪造的。小野平一郎仔细审阅后,问道:“你们确定这十几份证明是伪造的?” “是的,公章多少有些破绽,所用的纸张、印刷的格式,不仅肉眼分辨不出来,用放大镜,或者用真的比对,也看不出来。属下等人是根据编号确定的。” “出售这些商品的商人怎么处置的?” “属下等人已经暂时扣押了,他们口口声声喊冤,说是没看出来,调集商品是赶巧了,不是有意的。将军,这些人调货,也并不太出格。有人提前订货,说是有手续,卖主备货,也说得过去。”被扣押的商人们当然会打点疏通,这些监察员也乐得说几句好话。 于思文临时去了重庆,小野平一郎借调来了浅野一键,负责他下辖的特工队。小野平一郎命令道:“请浅野君即刻来见我。” 秘书进来通报:“将军,江崎君奉影佐将军的命令求见。” “让他进来吧。” 拿着一个文件夹的江崎贵由进来说道:“将军,影佐将军请您过目这些假钞。” 小野平一郎接过来细看,心中一惊,问道:“这是假钞?你确定?” “是的,五六家银行都发现了这种版本的假钞。昨天有人存进银行,存的还是定期,数额并不大。晚上盘账的时候发现的。汇总到财政部后,财政部很惊讶:太逼真了,而且各种面值的都有,明显不是个人或者某个假钞小团伙所为。” “专家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应该是首次发现,和以前各种版本的假钞都有所不同。” 小野平一郎忧心忡忡:“数年前,我们也仿制过重庆政府的法币,后来生产基地被炸毁,再后来法币又革新了防伪技术,至今未能恢复生产。如此逼真的假钞,规模、工人人数、技术,都不是一般的个人能搞得起来的……难道是军统所为?来人——” 秘书应声而入:“将军,浅野君奉命前来。” “让他进来——浅野君,你来的正好,去把临时扣押的那几名卖出管控物资的商人的家抄了,所有的现金都给我拿回来。” 浅野一键答道:“是。将军,属下刚从76号回来,倪局长命我向您汇报:76号最近潜入军统占据的浦江县的情报组汇报:军管会这几天购买了很多物资,是分头购买的,有很多贵重物品,例如:贵金属、罐头食品、很多厚实的布匹、棉花等,还有化工原料、颜料、电池等管控物资,可惜的是他们没有办法搞到更准确的情报。” 小野平一郎问道:“盛夏季节,购置这么多不急之物干什么?军统哪来的这么多的钱?难道……来人——请倪局长来一趟。浅野君,你去忙吧。” 倪新过了两个多小时才赶来,小野平一郎问道:“来,坐下说,怎么才来?” “谢威查到点线索,我和他去了一趟周庄,回76号才知道您找我。” 小野平一郎简要介绍了情况后,问道:“你有什么看法——想什么哪?心不在焉的。” “噢,我想起点别的事。将军的判断不错,可在上海搞一个假钞工厂,不现实。” “你是说假钞是在重庆印制的,运到了上海。倪新啊,我很担心:此事非同小可,可以乱真的假钞,日战区本已很不景气的经济,经不起雪上加霜。” 倪新答道:“我记得目前的中储劵用的是满洲运来的印钞纸,原因是因为从日本本土运来的印钞纸被烧毁。” “你说的不错,军统早有预谋,可是从满洲千里迢迢运输印钞纸到重庆,岂非舍近求远?” “属下怀疑印钞纸是在重庆制作的。” “技术是哪里来的?” “用军舰从日本运到上海的那批印钞纸,整个中国都不会有伪造技术,所以被军统上海分局烧毁。可满洲……将军,您还记得和杨文举在一起的那个神秘人吗?就是他的表弟。” “难道此人是造币厂的技术人员?这不难查,我马上向土肥原贤二将军提出申请,请他派人协查新京造币厂技术人员的下落,有没有无故失踪的?有没有和杨文举有亲属关系的。” 倪新提醒道:“追查的范围应该包括近一两年离职的。” “这是当然。”小野平一郎叫进秘书命令马上给满洲发电报后,又道:“倪新,如果军统在重庆或者其他占领区,确实有这么一家造币厂,你觉得这批假钞有多少?” “这要分两个方面,一是生产规模有多大?二是已经生产出了多少假钞。” “军统出手,规模不会太小,至于生产了多少……这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搞清楚有没有这么一家伪钞制造厂,如果有,在哪里?” “将军的意思是设法摧毁?难度太大……” 小野平一郎冷峻的答道:“难度再大也要行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赵长青刚组建的谍报网有能力执行这么大的行动吗?将军,带队前往重庆的于思文有消息了吗?” “有,已经到了,正在安顿。不过他们的实力不够……搞清楚造币厂的位置,就算是大功一件,必须另外派人去。”小野平一郎犹豫不定:除了倪新,他没有更合适的人选,可是…… 倪新看出了他的心思,答道:“属下去一趟,也不是不可以……可今天,属下追踪到了军统上海分局潜伏特工重要领导人冯根生的下落。 第六百四十七章 用人不疑 小野平一郎一喜,没等他追问,秘书进来报告:“南京财政部打来电话,请将军您立即去一趟,参加冈村将军于今天晚上八点召开的紧急会议。电话中还说冈村将军命倪局长也参会,电话打到76号,知道倪局长在这里,请我们代为通知。” 小野平一郎答道:“倪桑,我先走一步,你等一等浅野君抄家的结果,而后带上他赶往南京。” 晚上八点正,倪新匆匆赶到,会议准时召开,财政部的胡司长通报道:“诸位,从前天开始,财政部陆续接到各个地区的电报:北平、武汉、山东、刚征服的醴陵、株洲、湘潭、特别是上海、南京等地,发现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假钞品种。据目前收缴到的假钞判断:基本上可以乱真。” 影佐祯昭也介绍了掌握的情况。倪新补充道:“上海几家出售管控物资的企业、商店交易情况出现异常,购货人使用的购买证明已被验证是伪造的。在这几个商人家中,抄出了同一版本的假钞。” 小野平一郎说道:“前些日子上海发生的那场烧毁了从日本本土运来的印钞纸的那场大火,已确定是军统所为。大火发生后,中储劵不得已换用满洲国印制满洲元的印钞纸。” 江崎贵由得到许可后送进来一份电报,小野平一郎看完,通报道:“满洲的回电到了:新京造币厂现任技术人员没有无故失踪的,不过两年前被辞退,一个叫温文培的人,父子两个人都不见了。经初步调查:此人对外的说法是在上海找到了一个待遇较为优厚的新工作。值得一提的是此人有可能是杨文举——杀害相原信义的嫌犯——的表弟。而曾为军统叛将的杨文举之所以再次倒戈,基本可以确定是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刘泽之前往满洲,策反的结果。” 影佐祯昭说道:“综上所诉,这批假钞可以确定是军统所为,军统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假钞不可能只有这么一批。” 冈村宁次命令道:“金融战,是战争的一部分,日战区的经济本已很不乐观,决不能坐视军统用假钞扰乱金融秩序。不管军统的假钞厂在哪里,一定要尽快摧毁它!并除掉关键岗位的技术人员,达到不能在短期内恢复生产的目的。影佐君,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倪桑,由你协助。” 影佐祯昭、倪新起身答道:“是,请将军放心。” 冈村宁次又道:“小野君,淞沪是帝国重要的税赋征收区域,追缴假钞,尽可能减少损失是当务之急。” 小野平一郎起身答道:“是。” 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影佐祯昭邀请小野平一郎同乘一车,一行人连夜返回上海。 第二天上午八点,倪新奉命来见影佐祯昭。影佐祯昭说道:“小野将军已命赵长青尽速搞清楚军统的假钞制造厂的准确位置,倪桑,你有什么看法?” “赵长青手下有内线,搞清楚位置并不困难,属下估计为了安全和便利,假钞制造厂可选择的地点不多,最大的可能是在重庆,或者是在昆明。潜伏在浦江县的情报组汇报:葛佳鹏在浦江县许久没有出现。属下怀疑他回了重庆,也就是说找到葛佳鹏、温文培的下落,就可以确定假钞厂的位置。困难的是如何摧毁?” “是啊,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数次全军覆灭,目前的谍报网哪有这么个能力?小野将军和我都认为必须派人执行这一任务。为了不耽搁时间,不需要等待赵长青的情报,可以先行潜入重庆。” 倪新答道:“小野将军也和属下谈过这个问题,属下毛遂自荐,请命执行摧毁军统假钞厂的任务。” 由于小野平一郎的反对,也是因为追缉冯根生有望,影佐祯昭答道:“不妥,倪桑你不能长期离开76号,请你推荐个人选吧。” “谢威,属下认为他是不二之选。” 影佐祯昭很意外:“可他是军统的叛将。” “正因为他是军统的叛将。” 影佐祯昭答道:“虽说用人不疑,可……万一……” 倪新坚持道:“没有什么万一,从他诱捕周成斌的那一刻起,就回头无路了。” “难道你忘了刘泽之再次策反杨文举吗?” “那是不一样的,以我对刘泽之的了解,他对戴笠、毛人凤的说辞一定是杨文举良心发现,主动除掉相原信义,而后他,或者张弛才找到了杨文举,杨文举又推荐了表弟温文培,再次立功。谢威没有这样的机会。” “你是说刘泽之欺瞒了戴笠?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任务,可戴笠能容忍这种欺骗吗?” 倪新答道:“能否谅解是戴笠的事,属下的意思是刘泽之在军统是一个另类。” 影佐祯昭沉吟道:“谢威……能行吗?” 与此同时,浦江县县政府,崔峰的办公室内,刘泽之、张弛汇总了几处反馈来的情报,张弛说道:“情况不错,纸张没有问题,颜色稍有偏差,去银行存钱当场被看出来的都是这方面的问题。泽之,给局本部发报汇报吧。” “可以,老张,局本部清单上的东西也购置的差不多了,唉,没想到那些商人被牵连的太深……” 张弛嗤的笑道:“又来了!你哪来的这么多的悲天悯人?别忘了现在是在打仗!按照局本部的命令,我想尽快押解这些物资回重庆。” “这就走?会不会急了点?刚刚事发,日本人对浦江县封锁必将更加严密。” “正因为如此,我想分批走,管控物资由我亲自押送,杨文举也和我同行。其他的物资由李奕和乔文荣负责押运。” 刘泽之答道:“也好,你做主吧。崔峰,你加紧做好物资的调配,该给韩长官送去的也起运吧。” 崔峰答道:“二位长官放心,孙栋盛队长已经把人抽调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明天即可就位。” “老周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想在离开前和他见一面。” 在日本治疗旧伤的汪精卫病危,周成斌去南京秘密面见周佛海。由于崔峰在场,刘泽之只答道:“他还要过几天。老张,有件事想请你代我面禀戴老板。” “说来听听。” “记得当年周局长带队袭击荒岛,摧毁日本人的伪钞基地,孙文凯为此牺牲,我担心日本人会给我们来同样的一招。” 张弛答道:“你说得对,不可不防,我想局本部也不会想不到,一定会有防范措施。” 刘泽之对崔峰说道:“你去通知杨文举,做好和张特派员出发的准备。”支走崔峰,刘泽之又道:“这我当然知道。老张,你判断以赵长青重建的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实力,有可能破坏假钞厂吗?” “我觉得不可能,而且他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在小野平一郎、倪新不知道这个谍报网在我们掌控之中的前提下,赵长青能做到吗?” 张弛仔细想了想答道:“也做不到。” “你都能知道的事,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能想不明白吗?” “你是说他们会派人潜入重庆?” “对,还会精锐尽出。” “我明白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将计就计……泽之,倪新有没有可能亲自前往?别忘了他曾去过两次重庆,还从曾我手里潜逃,如果他再敢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刘泽之答道:“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倪新胆大心细,如果是他亲自前往……唉,不说了。” 张弛说道:“这个建议不能等到我回来重庆再汇报,钓鱼,要提前布饵,还是给局本部发电报。如果倪新真的去了重庆,张占不会不知情……泽之,对付倪新,我心里没底,你能不能和我一同返回重庆?” 刘泽之失笑道:“没想到你张弛还有示弱的时候,这不是你我能做主的,没有长官的命令,我能私自回重庆吗?” “臭小子,谁不知道我是最谦逊的。我没说让你私自回去,我是说向戴老板请示。” 刘泽之似是不屑于争辩,嗤嗤笑道:“你谦逊?是,大家都这么说。可以请示,估计批准我回重庆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天上午八点,局本部的回电到了:意外的同意上海分局的提议,命刘泽之一同返回重庆。 刘泽之对张弛说道:“不用等我,按照原定计划你今天就押运物资出发吧,别忘了带上《申报》之前那个姓梁的记者,他正式加入军统了,局本部把他安排在总务处对外联络室。还有温文培的儿子。我是单身上路,肯定比你们快,而且我还要等老周回来交接工作。” 与此同时,影佐祯昭通知倪新:接受他的建议,派遣谢威带队,潜入重庆。 倪新命刘威平叫来何其莘、谢威,传达了影佐祯昭的命令,而后叮嘱道:“何处长、威平,此次潜入重庆执行任务,以谢副处长为主,一切都由他做主。你们是他的助手。我之所以派你协助,是因为你们两个都曾在重庆潜伏,对那里较为熟悉。” 何其莘、刘威平应道:“是,请倪局长放心。” “谢威,为了彼此的安全,除了第一次间接接触——派刘威平取情报,你们不需要和赵长青、于思文联系。需要他们配合,先电告我,由我转达。”这么做是影佐祯昭的要求,不仅仅是为了谢威等人的安全,更是因为对谢威终究不能完全放心,而采取的措施。 谢威答道:“唯一需要赵长青先生负责的谍报网做的就是搞清楚军统秘密工厂的准确位置。” “我会督促他们尽快完成。谢威,76号的所有行动特工,由你来挑选,愿意带几个人,想带谁去,都可以。经费、武器、电台,有什么要求,我一定满足。” 谢威答道:“谢谢倪局长的信任,属下两个小时后会拿出具体的行动计划,请您过目审阅。局长——” 倪新会意,命令道:“何处长、威平,你们下去做准备吧,我在和谢副处长聊几句。” 何其莘、刘威平答应着离开。 谢威这才说道:“局长,离开上海之前,属下想见一见张占。” “当然可以,张占的兄弟张据的身份可以让何其莘知情。” “是,属下告退。” 当天下午三点,再次面见倪新后,按照谢威的提议,他和何其莘分头各带三名下属,离开了上海。 第六百四十八章 担当 倪新叫来浅野一键:“浅野君,谢威有事外出,他手头有个办到一半案子,由你来接手。” “请局长吩咐。” “冯根生此人,你有印象吧?” “当然,潜进阎淳奉家中,劫走药品的就是他,上海造币厂火灾现场他也出现过。您推测过他有可能是军统上海分局潜伏特工的负责人之一。” “谢威发现了他的行踪。” 浅野一键大喜:“真的?!太好了,在哪里?除了他还有谁?倪局长,如此重要的事,应该让谢威留下来继续侦办,中途换人……谢威这个人,您说的不错,是个人才。您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倪新笑笑,答道:“还记得在山下奉文将军拍照现场制造爆炸事件的《申报》那个姓梁的摄影记者吗?” “记得,抓着这个人了?” “此人定是去了浦江县,一个外围人员,或者是刚被发展的普通的行动人员,抓捕他,意义不大。” 浅野一键不解的问道:“您是如何推断出姓梁的只是个小角色的?不是还没有抓捕吗?看他的表现,不像是初出茅庐。” “是谢威调查得出的结果:姓梁的记者是上海本地人,进入《申报》供职也有四年多了,谢威仔细翻阅了所有怀疑是军统做的案子,除了这一件,没有一件和姓梁的有关。至于姓梁的表现,别忘了他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记者。” “谢桑的判断应该是对的:《申报》的记者,这个身份很便于活动,不至于四五年没有参加过任何活动,除非刚被蛊惑。倪局长,您能想到派人调查姓梁的,技高一筹。” 倪新答道:“本来只是例行调查,没想到谢威下了这么大的功夫。” 浅野一键不解的问道:“姓梁的只是个小角色,算不上什么大收获吧?” “这就要夸谢威一句了,他很细心,发现当初的记者招待会的请柬是发给《申报》负责外联的一个干事的,这样的活动,出席的都是报社的资深记者,一名刚应聘进入《申报》的实习记者马茂德主动提出想来见见世面,被那名干事回绝了,十几分钟后,当天轮休的梁记者恰好赶来了,还说记者招待会那天他恰好没事。” “谢威怀疑这个马茂德?” “是的,再追查下去,谢威发现姓梁的那天本来另有采访任务,接受了在和平饭店的采访任务后,才设法推却的。” 浅野一键点头道:“这就更可疑了,出席和平饭店的记者招待会,并不是什么美差。是不是谢威监控马茂德,发现了冯根生的行踪?” “是的,从谢威开始监控的十来天的时间里,军统一名叫董康的特工和马茂德前后联系过三次。” “频率不低啊,可见对马茂德,军统上海分局还是很看重的。” “本想着如果没有别的发现,就准备收网,谁知两天前,谢威发现董康和冯根生接头。” 浅野一键不由得再次追问:“谢威为什么不抓捕?即使当时人手不够,两天过去了,您为什么没有命令动手?” “浅野君,稍安勿躁。数年来,李智勇、杨爽、孙文凯、戴如,还有唐吉田、余浩辰……军统上海分局死于76号的之手的重要人物,还少吗?可上海分局那?反而渐渐做大。” “您的意思是通过冯根生,抓捕周成斌?” “是的,也许我的目的达不到,可总要试一试。”倪新疲惫的叹了口气,又道:“周成斌落网,军统上海分局也不会就此覆灭,可总有一段消停的日子。” “抓住周成斌,何止只是有一段消停的日子?上海分局必将一蹶不振,刘泽之?独木难支,而且他也不难对付。” 倪新懒得和他分辨,命令道:“监控董康,我会亲自负责,你来做我的助手。” 浅野一键跃跃欲试:“是,这一回决不能让姓冯的跑了!” “浅野君,沉住气,以冯根生的身份,他和周成斌总有见面的机会。十天半个月,那怕是一两个月,也要等下去。” 八月二十号上午八点,刘泽之带着武顺回到重庆,径直来见毛人凤。 韩秘书说道:“我算着你也该回来了,你等一会,我进去通报。” “谢谢你啊,对了,张弛他们到了吗?” “还没有,也快了吧?你坐会。” 很快,韩秘书走出里间办公室:“泽之,毛先生说他半个小时后有个会,命你去隔壁的接待室等候。” “好,那我去了,等我见过毛先生,再和你聊。”刘泽之心下疑虑:既然还有半个小时的空闲,为什么连见一面都不肯? 谁知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百无聊赖的刘泽之把接待室里唯一的一份《中央日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杯接待员送来的茶喝得变成了白开水,也没等来韩秘书传令接见。 武顺一直没有露面,旅途劳顿,早饭也没有吃,早已饥肠辘辘,刘泽之却知趣的没有找人要午饭。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冷遇,他已猜到了几分原因,暗暗盘算着如何应对:温文培正为军统所用,杨文举因此不会被处置。如果出面承担所有的责任,毛人凤需要的不过是尽忠效命的一种姿态,应该会就势下台。 下午四点,毛人凤问道:“韩秘书,刘泽之哪?在干什么?” “喝了大半暖水瓶的水,下午一点,要了一沓信纸,在写什么东西。” “命他来见我。” 刘泽之很坦然的施施然而来,见到毛人凤,笑道:“毛先生好。”递上七八页信纸:“请您过目。” 毛人凤接过来,居然是一份数千字的检讨,肃然的脸色略有松动,草草看了一遍:检讨中刘泽之自承设计用海王星范大可及其助手顾泰宁,交换上海分局五名参与化整为零运走药品的特工,其中三人屈服于酷刑。自己自作主张销毁了76号情报处长何其莘移交的供状;也是自己违背纪律,再次策反杨文举,且还说服周成斌、张弛、邓荣鸿配合,欺瞒长官,说是杨文举主动除掉相原信义在先;海王星范大可感念私恩,两次放过了自己,因此策反他为军统效力,擅做主张,答应军统出面,替范大可的舅舅段朗如申诉,也极为不妥。 检讨中还说道:一再违背家法军纪,擅自做主,罪无可赦,呈请处分云云。 毛人凤心中释然大半,却板着脸训道:“原来你知道这么做不容于家法军法,为什么如此胆大妄为?你自己说说,该当何罪?” 刘泽之陪笑道:“这要看具体的人了,要是换个人,比如张弛,肯定要严肃处理,换了我,估计没大事。” “如此强的自信心从何而来?” “那不是因为任务都完成了吗?其实……即使没有完成任务,您也会袒护属下的。” 毛人凤的两板不住了,不由得一笑,随即继续教训:“你的自我感觉很好啊,唉,你说你,越来越不像话!这些事情如果让戴老板知道,怎么得了?” 刘泽之故做一副诚恳反思之状:“毛先生,属下也一直很后悔——虽说我的目的是为了完成任务,事先如果有机会向您请示,想来也会得到允准——可到底是违反军纪家法的,此次有机会回到局本部,本就想自请处分。” 毛人凤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刘泽之不解的问道:“属下主动汇报请罪是一回事,被人检举,又是另外一回事,到底是谁向您检举的哪?” 毛人凤训斥道:“怎么?你还想打击报复?” 刘泽之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劲松汇报:赵长青接到了小野平一郎的电报,76号派出特别行动组,预谋炸毁我们印制中储劵的秘密工厂,命他设法搞到工厂所在的准确地址。赵长青已命张据——张占的族弟——在二十五号前,完成这一任务。这家工厂由葛佳鹏负责,谍报网是陈劲松在掌控,他们决定将计就计,我已命葛佳鹏四点回局本部,你去见见他们两个吧。” “您调我回重庆原来是为了对付76号这个行动组?我这就去见他们,回来再去渝园陪您吃饭。”张弛即将回到重庆,千里迢迢把自己调回来,也是为了对付76号的这个行动组?刘泽之总觉得还有别的事情,却不敢开口追问。 毛人凤一愣:“我说过要你去渝园吃饭?” 刘泽之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您住在渝园,那里就是我在重庆的家,我不回那里,还能去哪?再说我一天没吃饭了。” 毛人凤训道:“臭小子,越来越没规矩!这一次我就不深究了,杨文举、范大可的事,就按你说的办。” 刘泽之大喜,笑道:“谢谢毛先生体念下情,属下一直心中忐忑,不是该如何向您开口,答应了人家的事,我又办不到。怎么下台?” 毛人凤又板起脸,正色道:“哼!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以后所有的事,都不准瞒我,否则——你试试!” “是,属下记住了,属下告退。” 走出毛人凤的办公室,刘泽之冷汗透衣,没对毛人凤,他就是做不到收放自如。刘泽之长出了口气,来到陈劲松的办公室,葛佳鹏已经在座。 陈劲松关切道:“没事吧?我去找韩秘书打听,想替你说几句话,韩秘书说没这个必要,你能应付。” “没事,我们谈正事吧。” 陈劲松答道:“先吃饭吧,来人——把饭菜端上来。泽之,上午十点,几天前就抵达国统区的张弛发来电报,晚上六点抵达重庆,等他来了,一起谈。” “也好,劲松,你派人去找找武顺。” 第六百四十九章 甘为鹰犬——布局 陈劲松笑得有些暧昧:“不用找了,他和我打了招呼,另有饭局,我替你准了他一天的假,明天上午八点他会来这里等你。” 刘泽之正色说道:“劲松!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军统有家法,不准成家!” 陈劲松、葛佳鹏却不太当回事,低头吃饭。 刘泽之无法,也只得避过不提。三人刚吃完饭,张弛推门而出:“呦呵,吃饭也不等我,还有没有吃的?给我来点。” “佳鹏,辛苦你跑一趟食堂。老张,路上还顺利吗?还以为你要办完交接,才能过来,就没等你。先喝点茶,刚沏的菊(和谐)花。” 张弛边喝茶边道:“路上两次遇险,还有一次开火交手,好在都对付过去了。我怕你们久等,让乔文荣负责办手续,去见了毛先生,就过来了。李奕回来了吗?” 陈劲松答道:“他比你早半天,上午到的。我命他和武顺明天上午八点来这里会齐,提起武顺,有件事……” 葛佳鹏走了进来,打断了陈劲松的话头:“走廊里碰到了韩秘书,他说毛先生临时有事,命他把准备好了的,毛先生没有来得及用的晚餐送过来,我就接过来了。” 刘泽之半真半假的发着牢骚:“毛先生对张弛你,就是不一样啊,我饿了一天,也没说命人给我送菜。” 葛佳鹏摆上两菜一汤,说道:“韩秘书说毛先生原话是这么说的:‘这两个菜都是刘泽之喜欢吃的,给他送过去吧。’。” 张弛笑笑,问道:“佳鹏。我刚看到,你怎么了?一脸疲倦,两个黑眼圈。” 葛佳鹏带着几分得色答道:“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一会你们就知道了,先吃饭吧,我也沾光再吃点。” 几人陪着张弛吃完饭,陈劲松说道:“谈正事吧。毛先生命令我们保护伪钞厂,同时要消灭76号派来的行动组,并且保护张据,以便让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继续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目前,除了毛先生,张据的存在只有我们在座的四个人知情。” 葛佳鹏补充道:“为了达到这一目的,我造了一个假工厂。” 刘泽之不敢置信的问道:“什么?假工厂?这就是你夜以继日的原因?” “可不是?这一次啊,连和我一起作伪的师父叶君远都不得不认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张弛摇头道:“老叶夸你?我不信。” “不信你问陈劲松,他也在场。” 陈劲松笑笑答道:“老叶的原话是:这些粗苯的活计,你总算是可以应付了,加上力气比我大,精力也比我充沛,干得还不错。至于细活,局限于天赋……” 葛佳鹏赶紧乱以他语:“我和劲松已经把假工厂的地址放出去了,按照张据的级别,留心是可以知道的,你们放心,赵长青看不出破绽。76号派来的行动组突袭假工厂,我们会留下一个活口,把其他的人消灭在现场,假工厂也会被毁。” 刘泽之问道:“76号派来的行动组是谁带队?” 陈劲松答道:“佩剑发来电报:76号情报处正副处长何其莘、谢威、倪新的秘书刘威平离开了上海。” 倪新没来,刘泽之失望之余,隐隐有几分庆幸。他暗道这是怎么了?倪新是敌人那。 葛佳鹏脱口问道:“佩剑是谁……算了,我不问了。” 刘泽之说道:“何其莘、刘威平都曾在重庆潜伏,派他们来顺理成章,可是谢威……劲松,调阅谢威加入军统后的所有资料,我要过目。” 张弛很气愤:“这个谢威,真是该死!先是扛不住酷刑,周成斌差点折损在他手里,而后又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效力!” 陈劲松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等把他抓住了,你好好问他。来人——”陈劲松的秘书应声而入:“备车,我们走后,你去机要室调阅所有有关谢威的资料,今天晚上我就要。”又对刘泽之等人说道:“走吧,去工厂看看。佳鹏,去那里就不带司机了,你路熟,你来开车。” 葛佳鹏师徒竭尽全力联手伪造的假工厂位于重庆近郊一处僻静的被废弃的小学校内,一年前这里毁于日本人对重庆的大轰炸。新修的围墙遮住了视线,大门紧闭,从外面看毫不起眼。 刘泽之对开车的葛佳鹏说道:“绕着围墙转一圈。” 葛佳鹏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好的,其实从外边看不出什么,工厂吗,外观都差不多。我们师徒的心血都费在里面的机器设备上,劲松说里面的工人很可能被买通,所以要做到天衣无缝。” 刘泽之奇道:“假的就是假的,莫非还真的能生产?” 陈劲松答道:“当然不成,对外的说法是小规模生产后,进行了改进,而后本月二十九号在这里正式开始生产。” 张弛问道:“工厂里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 葛佳鹏答道:“一个宪兵连,对外的说法是充当工人,还有十二名特工。老张,毛先生命令你和刘泽之两个从明天起入住,二十四小时不得离开。” 刘泽之说道:“兵力肯定是够了。我们两个入住?你和劲松哪?” “劲松的腿不方便,我还要去秘密工厂主持技术改进。76号的行动组,即使全是精锐,也不会超过十个人,又有你们两个指挥,如果不能全歼,那就没脸见人了。” 刘泽之又问道:“这个宪兵连战斗力怎么样?” “不瞒你说,战斗力还不错,军纪不行,是陈劲松特意找的这么一支部队,为的就是让76号来的人有机会收买。” 汽车路过一个小铁门,刘泽之急道:“佳鹏,停车!”边说边侧身去开车门。 葛佳鹏猝不及防,一脚急刹车,土路颠簸,猛然一震,刘泽之被震得撞上了车门框,忍不住“哎呦”一声,以手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怒道:“谋财害命啊?慢点!这亏的是吉普,否则车就翻了。那个后门是怎么回事?” 陈劲松说道:“这是老叶的杰作,其实是个假门,从工厂里外两侧看,都没有问题,看起来也不结实,就是备用的,很少打开,实则里面是实心的。” 张弛失笑道:“老叶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测,突袭的人如果中计,好不容易破坏了铁门,还不得气的当场吐血?” 几人绕到前门,葛佳鹏下车叫门,大铁门上附设的小门开了,走进去一看,建筑物是四排平房,间隔较近的三排第一排是办公室,第二排是车间,第三排是宿舍。隔着四棵法国梧桐、一个花坛,又有一排平房,开间大、没有窗户,六个房间的门都是铁门,一看就是仓库。 葛佳鹏低声说道:“仓库里埋有炸药,突袭的人肯定要炸毁仓库,用不着我们动手,就会被炸死。” 几个人转了两圈,张弛说道:“我是没发现问题,泽之,你看哪?” “布置的很周密,那我们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开完会,入住这里。老张,我觉得这个计划有没有我,都可以完成,毛先生把我调回来,是不是还有别的安排?” 张弛答道:“我比你回来的还晚,真的不知道。” 陈劲松答道:“也没必要瞒你,局本部三个提高班在一个月之内陆续结业,你是军统赫赫有名的王牌潜伏特工,是我向戴老板申请,调你回来担任一个月的教官,毛先生说让你同时参与对付76号。等诱捕消灭了76号的行动组,对外宣称假钞厂已被破坏,给张弛一个处分掩人耳目。趁日本人弹冠相庆之际,我们的秘密工厂开足马力生产中储劵。对了,这里会修复改成成一个培训基地。” 刘泽之笑笑,总觉得不单单如此,却不再追问。 张弛不满道:“凭什么要给我个处分?做筏子陈劲松比我更合适。” 葛佳鹏笑道:“是毛先生决定的。” 张弛悻悻然不再说话。 葛佳鹏叫来宪兵连安连长,命令道:“这是张特派员、刘副局长,从明天起,这里由他们全权负责。” 安连长行了个军礼,刘泽之寒暄道:“安连长,要多借重你了,明天中午十一点前我和张特派员正式上任,到那个时候,再和你的士兵见面吧。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局本部,就不多聊了。佳鹏,走吧。” 晚上十点,两个小时前潜入重庆的刘威平取来了情报,谢威看罢,对何其莘说道:“请何处长过目。” 何其莘看完,答道:“地址很详细,还附有简单的周围的地形图。老谢,按照原定计划,我们三个各带一个人,分头潜伏,明天各自办事,后天午夜十一点会和后行动。” 谢威犹豫道:“威平,你去外面警戒。” 支走刘威平,谢威说道:“这份情报没有工厂内部的地形图。何处长,临行前我去见过张占,他介绍了张据的情况,他说因为他叛逃,张据虽只是族弟,也受了些牵连。” “这事我也知道,好在以前这兄弟俩工作上没有关系,否则牵连的程度就不止于此了。张据在军统混的不得意,能搞到这份情报就不容易了,其他的要靠我们自己了。” “何处长说的是,我想设法去现场看一看。” “能混进去吗?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买通工人,探听消息吧。” “那是当然,可我还想去现场看看。” 谢威深受倪新重用,又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作为情报处处长的何其莘也无法摆出长官的架子,点头答应:“听你的,我们分头行动。满洲的调查结果说温文培父子同时失踪,倪局长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这孩子一定是在重庆。我想去四一中学看看。” “四一中学是军统的附属学校,千万要小心,不妨先打个电话试探一下。” 第六百五十章 甘为鹰犬——破绽 八月二十一号上午六点,乔装成过路殷实商人的谢威站在公交车站,打量着不远处的工厂的外墙,过了一会,三名身穿浅黄色半袖衬衣的工人走出工厂,来到一家半露天的早点摊上吃早点,谢威也走了过来。 谢威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边吃边和老板搭讪:“老板,七十八路公交车的站牌怎么不见了?” “半个月前改道了,从这里向东,再向南,大约五里地。” 谢威叫苦不迭:“哎呦,这可怎么办?我三个大箱子——就在那里,老板,你看,这里有路过的三轮吗?” 老板答道:“三轮?那可有得等了,赶得不巧,大半天也未必有一辆。我看您还是想个办法,雇个人,帮你搬到新的七十八路公交那里去。” 三名工人已吃完早点,付账准备离开。谢威堆上一脸笑意,说道:“几位,能不能帮个忙?” 工人老李正想回绝,谢威掏出几张法币,数量在重庆可以购置三件不错的斜纹洋布衬衣,说道:“一点小意思,别嫌弃。” 老李和同伴相视对看,半推半就的任由谢威把钱塞进口袋,点头答应:“没问题,五六里地,总不能看着先生您为难。” 谢威为人很有亲和力,又是有意亲近,四十几分钟的路程,四人谈的颇为投机,抵达目的地后,谢威笑道:“没想到你们几位居然是宪兵,失敬了。什么工厂?工人都是宪兵?哎,我们聊聊,我请三位喝杯茶,没准以后还能合伙做点生意。” 老李答道:“我们也不知道,来了快十天了,一直在培训,还没开工。做生意?想都别想,军统的工厂,谁能插得进去手?说到我们,也就没开工前自在点,开工了哪还出得来?” 谢威打开其中的一个箱子,里面是装得满满的、质量很好的毛巾,拿出三条分给三个人,老李等三人很不好意思的收下。谢威说道:“今天要不是几位老哥,我可是一筹莫展了,既然管得不严就别急着走,等车来了,替我抬上车。培训是好事,这年头,艺不压身。” “没问题,送佛送上西。提起培训,头疼死了,全是什么印刷技术,兄弟们连字都识不了多少,像听天书。” 工人小孙干咳了一声,小吴说道:“孙哥,你太小心了,这位先生不过是路过的。老李说的没错,就是像听天书,我看教官们也不太负责,到点来了,讲完就走。又不让上机实习,不知道你们怎么样,让我开工,我是干不了——车来了,搬箱子吧。” 谢威谢了又谢,上车离去。 九点,何其莘用一部公用电话拨通了四一中学的值班电话:“我是温文培,初一新入学的学生温端飞的父亲,我核实一下是九月一号开学吗?” 值班的职员翻了翻花名册,答道:“你是温端飞的父亲?九月一号上午八点半开学典礼,家长和学生都必须出席。” “可我们住的比较远,可能会晚一点。” “你不是住在宿舍第四区吗?那里每天上午六点有趟班车。” 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打听出来温文培的驻地,何其莘压抑住心中的喜悦,连连道谢:“谢谢您,我刚调回重庆没几天,还真不知道。” 放下电话,何其莘又拨通了军统局本部行政科对外的公开的电话,以找人为名,查到了宿舍第四区的地址。 与此同时,军统假工厂办公室内,刘泽之找来了五六名士兵、几名特工交谈后,对张弛说道:“老张,我感觉破绽不少啊,陈劲松、葛佳鹏是怎么回事?” 张弛答道:“是啊,不像是马上就能开始生产的样子,可也没必要太担心,你可以问的很详细,下属对你也知无不言,76号派来的人哪有这样的机会?至于陈劲松、葛佳鹏,也别太苛求了,他们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真正的秘密工厂上了。” 刘泽之还是忧心忡忡:“我看了谢威的档案,此人是个全才,倪新重用的人……” 张弛笑笑答道:“那是因为你心里知道这家工厂是假的,所以在你眼中处处都是破绽。倪新?你对他的评价,过分了吧?” “也不知道谢威等人是否来过这里现场调查?” “我问过陈劲松,他说因为这家工厂是个诱饵,所以他没有在周围设立暗哨。”张弛边说边亲密的拍了拍刘泽之的头。 没有防备的刘泽之哎呦一声,张弛连忙致歉:“我忘了你的头昨天被撞了,没事吧——你怎么了?” “张弛,外边的公路……” 张弛也反应过来:“这是个破绽,印钞厂免不了有卡车来往,那条公路太破败了!吉普都行进的如此艰难,遑论卡车了,怎么办?做出个抢修的样子?” “来不及了,别忘了第一批假钞已经出现在日战区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谢威忽略这一点了。” “即使谢威等人看出破绽,他们首先要做的也是和赵长青联系,命张据继续打探情报。日本人的谍报网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他们蹦跶不到哪去。” 当天晚上五点,谢威和何其莘再次会面,何其莘说道:“老谢,可能有问题,军统局本部宿舍第四区距离那家印钞厂很远,开车也需要一个多小时,温文培住那么远干什么?” 谢威点头道:“你说得对,我花了点小钱,向三个工人打听,他们都还不具备操作机器的能力,那么问题来了:出现在日战区的假钞是从哪里来的?工厂外边的简易公路路况太差,运输纸张、成品的卡车根本不能通行,也证明伪钞不是在那里生产的。”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军统的技术人员初次生产,没有把握,先小规模的试生产了一批?” “不可能,根据出现在上海和其他地区的伪钞的数量判断,不是小规模生产能产出的数量。” 何其莘提议:“老谢,请示倪局长,和赵长青联系吧。” 谢威答道:“处长,如果这家工厂有问题,你认为军统的目的是什么?” 何其莘想了想,答道:“难道是给我们挖下的陷阱?你怀疑赵长青有问题?那我们会不会也在军统的掌控之中了?” “赵长青有没有问题,不是我们需要搞清楚的事。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和我们没有直接联系,我怀疑军统设下陷阱,最主要的目的不是为了诱(和谐)惑我们自投罗网,或者说军统推断76号会派人潜入重庆炸毁伪钞厂,但消灭这些行动人员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何其莘将信将疑,却还是松了口气,问道:“那你觉得军统的目的是什么?” “我曾听倪局长说过:军统曾不惜代价,由周成斌亲自带队,炸毁过设在荒岛上的日本人,时任第三纵队队长的孙文凯因此而死。倪局长说金融战是战争的一个组成部分,特别是可以乱真的有规模的伪钞,对敌人的危害怎么估量都不过分。” 何其莘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军统是为了掩护真正的伪钞厂?对啊,我们损兵折将,炸毁了假的伪钞厂,小野将军、倪局长自认为高枕无忧,实则军统的伪钞厂开足马力在生产。唉,老谢,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我不如你,难怪倪局长倚重你。假的伪钞厂,没必要炸毁它。真的伪钞厂在哪里?一定是军统的最高机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是撤回去?还是向倪局长汇报,听候指示?” “倪局长远在上海,鞭长莫及;而且你刚才也说了,赵长青未必靠得住。我建议立即转移,切断和重庆谍报网、76号的所有联系,设法搞清楚军统伪钞厂的所在地,继续执行任务。” 何其莘犹豫道:“按说你是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可我们只有六个人,有这个能力吗?” “为了保密,军统真正的伪钞厂除了必须的技术员、工人,其他的人员,包括警卫不会很多,军统重兵防守的是作为诱饵的假的伪钞厂。只要找到真的伪钞厂所在地,猝不及防的发起进攻,成功炸毁它的几率在五成以上。” “可怎么才能找到伪钞厂的地址?” “通过温文培。” 何其莘点头道:“可行。伪钞厂离温文培居住的军统宿舍第四区不会太远。中午,我混进宿舍,宿舍的管理并不严格,说是单身宿舍,却有不少家眷也挤在那里。我设法见到了温文培的儿子温端飞,我想这个儿子,就是温文培没有住在工厂的原因吧?一个工厂,规模不会太小,那里是郊区,查找起来不会太困难。” “重庆战时经济凋敝,特别是住房,很紧张。” “这我知道,别忘了我也曾在重庆潜伏数年。老谢,武器的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本来的计划是由倪局长转告赵长青,为我们提供武器。” “我来想办法,别忘了我曾是军统局本部的人。战时的重庆有很多军火库,有几家我还打过交道,无论巧取,还是强夺,不会太困难。为怕打草惊蛇,我先选好目标,等你找到工厂的所在地,再动手。” 二十二日上午七点,何其莘再次来到军统局本部宿舍第四区,刚一下公交车,意外的远远看见杨文举,怕被认出,何其莘没敢走近,夹杂在下车的行人中,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暗自盘算:温文培两年前是新京造币厂的技术骨干,也就是说他肯定是军统伪钞厂最重要的技术人员,这个时候,一定忙的不亦乐乎。杨文举回来了,儿子有了人监管,温文培还会每日回来吗? 第六百五十一章 甘为鹰犬——棋逢对手 三四名十来岁的男孩子在路边玩耍,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弹弓,不停地射着树上的鸟窝。何其莘心中一动:弹弓都是同样的规格,射程还算不错,一路走来,这一带只有一家杂货铺。 何其莘走进杂货铺,果见柜台里摆着四五个弹弓,掏钱买了一个。走出杂货铺,找了一家位于不远处一处缓坡的三棵大樟树下的半露天的茶馆,要了一壶沱茶、四个烧饼。重庆很多市民居住条件极差,很多人找家茶馆,或看书、或闲聊,一坐就是半天。何其莘并不显得突兀。 并没有等多久,温端飞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宿舍的大门,这个岁数的男孩子,很难被关在家中。何其莘向伙计交代了几句,离开了座位。 眼见前面有几个半熟脸的小伙伴,温端飞加快速度欢呼着跑过去,杨文举在后面不放心的喊道:“别跑的那么快!看着路,这孩子!” 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石子飞来,命中温端飞的额头!温端飞哎呦一声,捂着额头蹲在地下。何其莘一击得手,收起弹弓,走回茶馆,又要了一包香烟,若无其事的继续埋头佯装看报。 杨文举快步跑了过来,边跑边道:“怎么了?表叔看看!——”温端飞额头鼓起一个拇指大的青紫肿包,只差一厘米就是眼睛,杨文举四处一看,没有找到肇事者,后怕的骂道:“哪来的混账孩子!怎么回事,这么多孩子玩弹弓!”心疼的搂过侄子安慰道:“飞飞不哭,疼得厉害吗?眼睛看得见吗?” 父子相依为命,温文培对儿子很娇惯,温端飞有点人来疯,大人越哄哭的越委屈:“呜呜,疼……看不清楚……爸爸,我要爸爸……” 杨文举更担心了,想起下午还要去局本部人事处报到,侄子这个样子,怎么能放心让孩子单独留在家中?看不清楚?孩子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万一……怎么担待得起?他耐心哄着:“飞飞是男子汉,别哭了,我们去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陪你去医院。” 接到表兄的电话,温文培心绪大乱,匆匆来找葛佳鹏,交待道:“飞飞的头被弹弓打破了,不知怎么的,眼睛看不见了,家表兄也说不清楚,我得回去看看。” 葛佳鹏无奈的答道:“那你回去吧,需要帮忙,就打电话。老温,孩子……我是说父子连心,我能理解,可是工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还是按照陈劲松副处长的提议,找个人把孩子暂时托付给他。” 温文培一边收拾一边答道:“我和飞飞商量过,孩子不答应,这一次他离开我这么久,是有生以来第一回,刚到重庆就……是我没照顾好他,老葛,借我点钱。” 温文培虽然正式加入了军统,本质上还是一个书呆子,葛佳鹏无法,只得掏出身边所有的钱,说道:“我只有这么多,够不够?你坐车走,也好早点回来,厂里那辆汽车正好在。” 六神无主的温文培接过钱,答道:“我也不知道,不够再说吧,我先走了。下午一点最后调试休整模板,如果我赶不回来……” “我会盯着的,你快走吧。” 宿舍四区门口有一段二十来米的路汽车不能通行,温文培交代司机等着,跳下车小跑着进了宿舍,几分钟后小心翼翼的带着儿子又上了汽车。 何其莘呷了口茶,盯着那辆半旧的军用吉普,又坐了一会,起身离开。 半个小时后,换装后的何其莘驾驶一辆灰色老式福特,那车停在了路边。 一个小时后,额头上涂着紫药水的温端飞下了吉普,温文培陪着儿子进了宿舍,十几分钟后,温文培一个人走出宿舍大门上了汽车。司机发动汽车,何其莘悄然跟踪。 十二点整,温文培回到工厂,葛佳鹏说道:“回来了?孩子没事吧?午饭给你买好了。” 陈劲松恰好也到了,说道:“老温,毛先生命令今天最后调试后,明天上午九点正式开始生产,你和葛佳鹏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时,必须在岗,之后的一周你们两人轮岗,我已命秘书去你宿舍代为照顾令郎。” 温文培赧颜答道:“我明白,工作要紧,这个臭小子,淘气的要命。你的秘书?那就麻烦他几天,我和家表兄说好了,家表嫂这两天来重庆和家表兄团聚,儿子以后会放在他们家中。按照计划,第一批产品需要两天,在此期间我不离开这里。” 何其莘围着工厂转了一圈,这是一座单独的建筑,占地面积并不大,大门看起来很不起眼,进不了汽车,温文培和陈劲松乘坐的汽车把人放下后,就开走了。工厂看起来像是一家比较殷实的近郊农家,从外边看去也没见里面有楼房,他很疑惑:这里能安置一家假钞厂吗?可是温文培和陈劲松同时出现,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何其莘不敢停留,开着车离开,一百多米外有一片紧邻马路的开阔地,新铺设的柏油,在夏日正午的阳光下泛着银光。两辆汽车停在那里,何其莘认出正是温文培和陈劲松乘坐的车子。 何其莘和上海分局很多人打过照面,不敢停留,他放慢车速,只见开阔地上有两个井盖,比正常的重庆市常见的井盖大一些。另外一面是一个缓坡,上面有一间新修葺的砖房,里面影影绰绰有两个人影。 何其莘把车子开出一两公里,见路边有一个小集市,除了十来家出售蔬菜等农产品的摊贩、一家纸烟店,还有一个茶棚,七八个指身为业的短工坐在那里等待雇主。 何其莘把汽车开出四五百米,停车换装,乔装成做粗工的小工头模样,步行折返来到茶棚,说道:“十个菜窖,一天一百。” 待价而沽的七八个短工懒懒的无人搭茬。 何其莘重复问道:“一天一百,现款结账,中午管顿饭,有没有人干?我需要三个人,干四天。” 一名岁数稍大的短工不屑一顾的答道:“挖菜窖,多重的活计,一千五一天都没人干。” 何其莘辩解道:“一千五百?哪有这个价?上个月那边——”他一指疑似军统假钞厂的位置:“挖地下室,才九百。” 另外一名短工嘲讽道:“满嘴跑马,那里是干了半个多月的活,可人家一个人都没雇!两辆载重汽车,一台挖掘机,我们都没见过,工人都穿着一样的衣裳,我们倒是想去揽点活,根本就不能靠近!还九百?你听谁说的?” 何其莘做出一副信口开河被人戳穿了的模样,呵呵干笑几声,边走边道:“不干就算了,你们就等着出一千五的雇主吧,我再找别人。” 八月的重庆,酷暑难耐,晚饭后很多无法入眠的人在外乘凉,谢威、何其莘在嘉陵江畔相会。何其莘说了侦查的经过,推断道:“半个多月,有挖掘机,两辆载重汽车,工程量不小,我怀疑那栋建筑地面上不起眼,机械设备都在地下。” “有道理,你看见的那片开阔地,应该是出口。” “老谢,你那里进行的怎么样?” 谢威答道:“我看好了兵工署位于远郊的一个仓库,两年前我和他们打过交道,轻重武器都有。每月三次,逢十盘点库房。” “你是准备花钱购置,还是强夺?” “都不妥,我想做一次盗贼……” 听完谢威的计划,何其莘迟疑道:“连对倪局长都不说?事后会不会被……非得这么做吗?” “老何,倪局长心胸宽广,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何况——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何其莘答道:“好,我同意,原本计划二十五号动手,如果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真的有问题,军统也会掌握我们的计划。我建议把动手的时间定在二十七号。” “可以,当天晚上十点半盗取武器炸药,十二点整动手,事成后立即撤退。” “你说得对,命刘威平提前做好撤退的准备。” 二十三日上午九点,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倪局长,电讯处温处长汇报:他再次呼叫了一个多小时,谢副处长他们还是没有回应。小野将军命你去一趟。” 倪新问道:“我知道了,备车。” 来到小野平一郎的办公室,影佐祯昭也在座,问道:“谢威有消息了吗?” 倪新答道:“昨天午夜十一点,是事先约定谢威应该和我联系的时间,可他们失约了。我已经命令电讯处每隔两个小时试着呼叫一次,目前还联系不上。” 小野平一郎说道:“赵长青回电说刘威平只和他们通过死信箱联系过一次,而后就失去了讯息。倪桑,谢威靠得住吗?” 倪新很肯定的回答:“靠得住。” 小野平一郎道:“那就再耐心等一等吧。倪桑,有件事要向你通报:为了支撑圣战所需的军费,大本营命令我们把淞沪地区所有能调集到的贵金属都运回日本本土。” “这不妥吧?由于战争的影响,淞沪地区的经济本就很不景气,这个时候,调运贵金属,会引发物价上涨,一些企业也许会被波及,倒闭后失业人口剧增……” “倪桑,这是大本营的命令。”小野平一郎打断了倪新的话:“我们必须服从。” 倪新无奈的一笑,默然不语。 第六百五十二章 甘为鹰犬——声东击西 影佐祯昭说道:“小野将军早就在着手进行这一工作,目前我们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把已征购到的贵金属起运;二是继续征购。第一件事困难的是如何避过美国海军、空军,今年下半年,帝国彻底丧失了太平洋的制空权、制海权。第二件事困难的是出价太高,帝国的财政无力支撑;出价过低,市民们会千方百计的规避,不愿意兑换手中的黄白之物。” 影佐祯昭说的是实情,本就对这件事颇多腹诽的倪新敷衍道:“将军说的是,事缓则圆,此事急不得。” 小野平一郎正色责备道:“倪桑!我们找你,是希望能协商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而不是来听你推托搪塞的。” 倪新只得答道:“二位将军想必已有妥善的谋划,属下遵命照办。” 影佐祯昭说道:“小野将军和我商定运输工作由我负责。贵金属的征集由小野将军牵头,你来协助,正金银行牵头,其他银行都要参与,淞沪地区十二家情报站也要全力介入。” 小野平一郎又道:“倪桑,大本营只给了我们两个月的时间,要征购到相当于淞沪地区三年税赋收入的贵金属。思文带领我手下特工队的精锐去了重庆,望你能全力以赴,协助我完成这一关系到帝国圣战战局的任务。” 倪新只得点头答应。 影佐祯昭问道:“倪桑,你派人监控冯根生,进展的怎么样?” “属下推断董康应该是冯根生的助手,浅野君带队监控此人。冯根生是军统的后起之秀,属下派钱明奇带人跟踪监控。只要此二人中的一个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缉捕周成斌就有希望。可惜的是截止到今天,周成斌没有出现,松本敏三玉碎殉国后,冯根生也暂时停止了行动。” 影佐祯昭犹豫道:“据毕妍的情报:周成斌在我们针对浦江县的二次袭击中伤的不轻。小野将军、倪桑,是否需要先行抓捕冯根生?” 倪新答道:“二次袭击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周成斌应已康复,属下建议再等一等。” “也好,倪桑你做主即可。”影佐祯昭起身道:“小野将军,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影佐君慢走,倪桑,我们商议一下征购贵金属的工作安排吧。” 八月二十五日,刘泽之、张弛全神戒备,一整天过去了,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二十六日清晨六点,张弛亲自端来了早点:“泽之,吃早饭吧,我特意出去买的。” 刘泽之问道:“谢谢。老张,根据张据提供的情报:谢威应于昨天发起突袭,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是谢威看出了破绽?还是推迟了行动的时间?” “如果谢威看出破绽,应该第一时间向赵长青求援,请他命令张据打探真正的工厂的所在地。总之我们提高戒备,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刘泽之边吃边道:“老张,你说有没有可能谢威他们自己发现了真正的工厂所在地?或者是他开始怀疑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未必靠得住?” “不会吧?之前谢威虽然在军统干的时间不短,却并不受重用,军衔不过是上尉。” 刘泽之苦笑道:“不受重用的原因很多,并不意味着没有能力。”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会给葛佳鹏打个电话,提醒他提高警惕——进来。” 乔文荣进来报告:“刘副局长,毛先生的韩秘书开车来接您,说是命您立即去见毛先生。” 刘泽之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拿着一根油条,对张弛说道:“那我去了。” 七点,毛人凤办公室内,毛人凤笑道:“来,陪我吃早点。你回来这么多天了,也没有机会找你聊聊。” 长者赐,不敢辞,刘泽之自不会说自己已用过早点,陪笑道:“是您日理万机,属下没敢打扰。”说着,盛了碗粥奉上,这才落座。 “说说这几天的情况。” “属下白天抽空去培训班代课,晚上去那家假工厂值班,张弛是白班,昨天一天我们两个都在工厂,可突袭并没有发生,毛先生,您说是为什么?” 毛人凤答道:“据张据报告:倪新发来电报,问到了谢威的下落,命赵长青查找。” 刘泽之奇道:“这么说谢威切断了和倪新的联系?这又是为什么?毛先生,属下对谢威不了解,您说这个人有没有能力自行查到真正的假钞厂的所在?” “不好说,命令葛佳鹏加强戒备即可。我找你是有件事要交代:军统奉最高当局的命令,私下和周佛海联系,这件事知情的人加上我和戴老板,只有五个,你是其中之一。日本人两个月前就制定了一个计划:要在淞沪地区刮地三尺,筹措军费。南京汪伪集团当然是不愿意的。” “可日本人要做的事,南京汪伪傀儡政府哪里可以拦得住?” “就是这个道理,南京汪伪集团最后一定会妥协。” “中国人的黄金白银,怎么能落入侵略者的手中,变为他们侵华的军费?” 毛人凤点头道:“戴老板命令上海分局设法破坏,最好是劫夺。我已给周成斌发去了电报。目前还没有接到南京政府动手的消息,大规模的兑换贵金属的政府行为,需要时间,你过几天带上一部分伪钞赶回上海,不会耽搁参与执行这一计划。” “是,属下一定全力配合周局长。” “你们之间的配合我从不担心,不过我有一句话交代:如果这笔黄金白银部分或者全部落入上海分局手中,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具体的数量和收藏的地方只能由你一个人全面掌握。” 刘泽之暗道:这应该就是毛人凤命令自己千里迢迢从上海赶回重庆的真正原因。他丝毫不露,答道:“是,属下明白。” 毛人凤笑道:“你不问问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没必要,您的话对我来说就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刘泽之的态度毛人凤很满意,又问了些上海分局的情况,刘泽之做出一副知无不言的样子,说的很详细。韩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张据请我向你转告:谢威有下落了,今天凌晨谢威给倪新去电报,说是发现张弛和刘泽之所在的假钞厂有问题,所以取消了行动,返回上海。倪新电告赵长青:行动取消。据张据汇报:一个小时前赵长青特意约见,斥责了他情报不正确,以致谢威等人千里迢迢无功而返。张据还说赵长青对谢威等人也颇多不满,谴责他们贪生怕死,一遇挫折,只顾自保,轻易撤退。” 毛人凤有些诧异:“谢威居然有如此能力?泽之,是不是你们的工作不到位?” “是属下等办事不利。谢威……倪新看中的人,能力不会太差。毛先生,谢威如此轻易撤退,会不会其中有诈?” 毛人凤沉吟不语,韩秘书插话道:“谢威被捕后,经受不住酷刑,不得已投靠了76号,不会不顾个人安危,尽忠效命吧?” 刘泽之反驳道:“如果谢威不是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效力,倪新怎么可能派他带队来重庆?” “也许是因为谢威对重庆较为熟悉吧?再说倪新派到重庆的不是谢威一个,可以相互制约。” “相互制约?在敌占区,将帅不和,是要出大事的。谢威就这么走了,回去后怎么向倪新交代?” 韩秘书又道:“泽之,你是不是把倪新看的太高了?有什么没法交代的?上海分局不也曾数次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执行局本部的命令吗?” “这怎么能比?” “怎么不能比?而且张据还汇报说从赵长青那里得知:谢威等人并没有取得突袭所必须的武器。他说赵长青嘲讽道76号的人胆小怕事,白费了力气。试问就算谢威单枪匹马,搞清楚了真正的工厂的所在地,就凭他们随身的配枪,发动突袭,等同于送死。” “你焉知谢威没有从别处搞到武器的能力?” 韩秘书摇头道:“泽之,你这是怎么了?谢威放着赵长青准备好的武器不用,冒险从别处搞武器?在你心目中,谢威一会能力过人,一会愚不可及……” “好了!你们争论什么?”毛人凤:“韩秘书说的有道理,泽之,你想得太多了。葛佳鹏那里的生产进度怎么样?” 韩秘书答道:“按照您定的制度,每天上午六点向您报备,这是今天刚送到的,请您过目。按照这个进度,五天后,也就是三十号,第一批产品就可以下线。再有几天的后期制作,就可以得到成品了。” 毛人凤点头道:“三十号?能否提前?” 韩秘书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催问一下。” 刘泽之问道:“打个电话就行了吧?属下觉得生产期间应该禁止所有的人员出入。” “为了保密,厂里只有一部电台,没有电话。禁止出入也办不到,那里地方太小,原材料、工作人员的给养怎么办?” 刘泽之不放心,说道:“毛先生,属下也过去看看。” “不必,有两个人我派给你带回上海,你见一下,从今天起,就让他们跟着你。” 刘泽之只得答道:“是。老韩,你去的时候,提醒葛佳鹏: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资历浅的多的刘泽之,这些年一再晋升,军衔比自己还高,韩秘书不可能没有看法,虽然点头答应,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第六百五十三章 甘为鹰犬——得手 早已等候的两名男子被叫进了办公室,毛人凤介绍道:“蔡坤,以前在上海分局干过,后来调回了局本部;迟道厚。这位是刘副局长,从今天起,就是你们的直属长官。” 蔡坤、迟道厚行了个军礼,刘泽之起身还礼,说道:“我和迟教官合作过:狙击古华。迟教官的远程狙击能力,刘某自愧不如,上海分局只有周成斌局长能和你一较长短,以后要多多借重。” 迟道厚逊谢不已:“长官过奖,属下怎么敢和周成斌局长相提并论?” 毛人凤说道:“我只有一句话叮嘱:上海分局,刘副局长是你们唯一需要无条件服从的长官。” 蔡坤答道:“请毛先生放心,属下等明白。” 毛人凤摆手命令蔡坤、迟道厚出去,说道:“泽之,你是自己人,虽然不知何时才能迎来抗战的胜利,可战后的布局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周成斌在上海分局根深蒂固,你要配合他,可也要替我看着他点。” “谢谢毛先生的信任,属下明白。”刘泽之答应的很爽快,实则颇为不满,他实在不明白:以周成斌的屡立战功,为什么毛人凤对他就是不放心?之前命令艾高文、谢威、甘敏秘密稽查,几乎酿成大错,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 二十七日午夜十点五十五分,谢威等人会齐,半个小时后,从兵工署下属的一家武器仓库里顺利的盗出了炸药、手雷等武器,三人乘坐一辆从路边盗来的军用吉普,悄然来到伪钞厂外的那片开阔地。按照事先的计划,刘威平把吉普藏在五六十米外一处不易发觉的一个视线死角处。 远远望去,开阔地还停着一辆半旧的吉普车,谢威心中一动:决定除掉警卫后,在那辆车上也安装上炸弹:不仅可以炸死急于追缉的对手,对手失去了汽车,己方安全逃离的可能性将大为增加。 居高临下的那间平房里,两名卫兵监控着开阔地,谢威扣准时间,带着刘威平从侧面摸了上来,静静地等待着。 入秋的重庆,午夜终于有了一丝凉意,夜风袭来,不知为什么,全神贯注的谢威突然想起了倪新:记得在的那些日子,酷刑胁迫之下出卖了长官后,自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整日在被软禁的别墅里醉生梦死,也不知道是盼着艾高文出手,自己还有用武之地;还是盼着艾高文永远不出手,失去了耐心的倪新下令处决自己。 没想到日理万机的倪新数次特意来访,且闭口不谈公事,二人几次彻夜长谈,倪新开诚布公的讲述了自己的理想,并不勉强自己认同。耐心的开解,终于让自己找回了自信。 那个时候加入军统快五年了,时运不济、性情刚直的自己还是个上尉,怀才不遇的郁闷郁结于心,难得还有人能赏识自己这个举世所弃的刑余的阶下囚。上苍和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全身心效忠军统,得不到的信任重用,正式加入76号后,从倪新那里,他得到了。就此一步步,他成为倪新最赏识的部下。士为知己者死,潜入重庆,与其说是是为日本人效力,不如说是为了报答倪新的知遇之恩。 阴云越来越密,秋雨就要来了。十二点整,谢威示意刘威平动手! 刘威平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块扔了下去,卫兵被惊动。为怕引人注目,开阔地没有安装路灯等照明设备,其中一名卫兵走出房间下来巡视。四处转了转,没有发现异常,又向房间走去。当他走到另外一名卫兵的视线死角,埋伏在此的谢威突然出手!左手捂住卫兵的嘴,右手用一枚锋利的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 事先换好一身和便衣卫兵相同的浅灰色衣裤的刘威平推门进了砖房,另外一名卫兵信口问道:“老王,没事吧——你不是……” 没等那名卫兵做出反应,早有准备的刘威平手中的匕首狠狠插入了他的胸膛! 谢威把之前死去的那名卫兵的尸体托进房间,居高临下,担任警戒。刘威平用手电筒打出一长一短的信号后,下去撬开了井盖。 何其莘和三名76号的特工带着八包炸药俯身冲到开阔地,命令道:“威平,你我分头带人分头从两个密道口潜入,开始行动,十五分钟后撤退。” 五人开始行动,高近二米的地道很宽敞,可容二人并行。几分钟后,出现了两条岔路,何其莘和刘威平分头而行,地道尽头,一扇铁质的大门挡住了去路。 何其莘仔细观察:铁门并不严密,从二三厘米宽的门缝向内望去,不见灯光。他命令下属范伟硕:“里面应该没人,先不能用炸药,撬开铁门。” “是。” 范伟硕很快顺利的撬开铁门,里面寂静无声,伸手不见五指。三人潜入,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四处打量:房间是一处走廊,并排两个房间。 范伟硕、小姚分头撬开房门,何其莘走进去一看,心中一喜:两个二十来平米的房间都是库房,里面全是印钞纸,只要烧毁印钞纸,即使另外一组的刘威平找不到机器设备,印钞纸被毁,军统印制假钞的进度必将被推延,回了上海,足以交代。他命令道:“安装炸药,把手雷也留在现场,五分钟后撤退!” 谢威挑选参与此次行动的三名特工:范伟硕、夏松、小姚,均是在76号不甚得意、能力却很全面的老特工,临行前倪新接见,亲口答应返回上海后,一定重赏,而且提拔。三人配合默契,很快安装好了四个炸药包。 且说刘威平带着夏松也走到了另外一处密道的尽头,撬开同样的一扇大铁门,里面是一大间百来平米的车间,穿出这个车间,还有一间同样面积的车间。刘威平暗暗叫苦:面积太大了,四个炸药包不能面面俱到,无论如何安排,都会有死角。 这个时候,退回去拿备用的炸药包,不啻天方夜谭。车间里也没有发现模板,应该是在地面上的房间里,是和何其莘联系,推迟爆炸时间,拿来车上备用的炸药包,并设法炸毁模板?还是……刘威平略一犹豫,决定放弃:他不想死在重庆,两年前,闵维意暴露的时候不想,现在更不想! 刘威平命令夏松:“把炸药包全部装在第一间车间的东侧,打开手雷的保险,放在炸药包边上,快!五分钟后按照原定计划撤退,和何处长会和。” 二十八日凌晨零点一刻,何其莘、刘威平等人在竖井下方会和,何其莘命令道:“威平,点燃导火索,撤退!” 零点十七分钟,沉闷的连环爆炸声响起!入睡未久的葛佳鹏翻身坐起,冲出办公室,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颤抖!一名卫兵跑来,葛佳鹏命令道:“叫醒所有的人,下地下车间救火!” “太危险!地下随时可能发生坍塌!” 葛佳鹏当机立断:“那就堵死四个通风口!”他寄希望于氧气耗尽后,大火会自动熄灭。 这时,温文培也跑了出来,葛佳鹏心中一动,喊道:“老温,去电报室,命令电报员发电报,向毛先生汇报!”那里有两名卫兵和电报员,可以做大程度的保证温文培的安全。如果军统要重建伪钞厂,就不能失去温文培。这时,又有两名卫兵跑来,葛佳鹏命令其中的一名卫兵:“你负责保卫温先生,记住:寸步不离!温先生有个好歹,我毙了你!你跟我来!” 葛佳鹏持枪在手,路上又叫了两名特工,四人冲出工厂,来到开阔地,眼见警卫室没有任何动静,已知布置在那里的两名警卫凶多吉少,他命令道:“分头查看!” 葛佳鹏亲自跑上缓坡上的砖房,果见房间里有两具尸体…… 一名下属跑来报告:“葛主任,那边发现一辆陌生的汽车,前轮蹩了,所以对手弃车,我们怀疑他们还没有走远,葛主任,应该赶紧开车去追……” 葛佳鹏立即反应过来,命令道:“快!通知下去,不得触碰那辆汽车,还有我们那一辆,也不能碰——”话音未落,爆炸声响起!火光中一名特工被炸得飞在半空! 砖房的窗户也被爆炸的冲击波震得七零八落,葛佳鹏和那名下属下意识的俯身自保。 没等葛佳鹏缓过神来,大地再次颤抖,地下车间又发生了二次爆炸!葛佳鹏的心彻底凉了…… 为了欢迎蔡坤重返上海分局以及迟道厚的加入,刘泽之搞了几个菜,张弛也一同参加,又叫来了李奕、武顺,几人边吃边聊,十一点才结束了晚餐。刘泽之、张弛同住一室,又聊了几句,这才各自就寝。 零点三十分钟,值班的警卫大力敲门,刘泽之兀然惊醒,披衣起身:“什么事?” “刘副局长,毛先生发来电报:葛佳鹏负责的秘密工厂发生爆炸,命您和张组长马上过去。” 张弛随即起身,惊道:“秘密工厂?难道是……损失大吗?毛先生现在在哪里?温文培怎么样?还有葛佳鹏……” “毛先生在爆炸现场,其他的事情属下不清楚,也没敢问,只是一字不漏的传达毛先生的命令。” 刘泽之说道:“备车,老张,留下李奕,叫上武顺,赶紧过去。” 第六百五十四章 疑窦 真假两家工厂相距三十余公里,雨中行车,再快也需要四五十分钟,张弛亲自驾车,刘泽之忧心忡忡:“我一直在担心,谢威……” 张弛烦躁的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毛先生把破获76号派来的行动组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没想到却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泽之,我提议立即全城搜捕,缉捕谢威等人。” “毛先生不会连这一点也想不到,肯定已经有所布置,可我怀疑谢威等人早有安排,未必能抓得住。老张,我觉得毛先生命我们这么急赶过去,不会是为了善后,下午韩秘书奉命去了伪钞厂见葛佳鹏,即使韩秘书不在,也不缺你我这两个人。我觉得……”碍于武顺在场,刘泽之欲言又止。 张弛却把话挑明:“武顺是你的助手,自己人,没必要瞒他。你的意思是印制伪钞不是军统一家的事,而是最高当局的命令,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有人负责。泽之,替长官分诽,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 三人抵达伪钞厂,韩秘书已经迎了出来:“老张、泽之,你们快进去吧,毛先生在里面等候,出了这么大的事,毛先生心绪不佳,你们说话留神一点。” 刘泽之问道:“损失统计出来了吗?温文培还好吧?” “温文培没事,人员损失不大,只有两名卫兵殉职。仓库、车间都发生了爆炸,印钞纸虽说位于地下,事发后,葛主任命人堵住通气口,隔绝了空气,明火很快熄灭,可烟熏后的纸张也不能用了。车间只有东边的一间发生了爆炸,可惜的是炸弹的威力很大,诱发了坍塌,波及了西边的车间。” “葛主任怎么说?” “葛佳鹏说恢复生产最起码需要三个月,而且是在能再次搞到设备的前提之下,之前使用的这条设备是重庆印钞厂支援的,不能再打那里的主意了,否则会影响法币的印制。泽之,你提醒我转告葛佳鹏留心,我是转告了,可并没有……” 刘泽之摆手道:“怎么会是你的错?我和张弛奉命保护伪钞厂,是我们办事不利。走吧,别让长官久等。” 刘泽之主动承担责任,韩秘书不由得有些动容。 办公室内,毛人凤面沉似水,葛佳鹏小心翼翼的侍立在旁,见到刘泽之、张弛,毛人凤训道:“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废物!谢威,一个军统叛将,之前不过是上尉军衔,居然能找到工厂的真正所在地,还能成功炸毁!” 张弛正要开口,刘泽之抢先说道:“都是卑职的错,张弛已经看出来假工厂的种种不妥之处,是卑职心存侥幸,小看了谢威,才导致如此巨大的损失,请长官责罚。”虽说事前他曾当着毛人凤的面提醒过韩秘书,可这个时候,说这些推卸责任,又有什么用? 张弛不肯让刘泽之独自背负责任,也说道:“毛先生,泽之执行任务的同时,一直在为三个特工提高班授课,而卑职是全天候负责对付谢威的,今日之败,主要责任在我。” 韩秘书也陪笑道:“毛先生息怒,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尽快恢复生产。” 葛佳鹏也道:“毛先生,好在成品车间在地面上,没有受损,虽然存货不多,可一部分设备还能使用,损坏的部分可以修复,这笔伪钞购置零配件,甚至再买一条生产线,还是绰绰有余的。” 毛人凤冷笑道:“党同伐异!购置?你们以为军统奉命伪造中储劵,仅仅是为了解决军统经费不足的问题?荒唐!日伪就能容你购置?” 几人谁也没敢说话。 毛人凤越想越生气,继续训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调动宪兵,伪造了整整一条生产线,却被谢威等人识破,变成了一个笑话!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愚蠢的部下?” 温文培进来送给韩秘书一份电报,韩秘书说道:“毛先生,戴老板来电催问进展。” 毛人凤答道:“张弛,我已命局本部行动队缉捕谢威等人,你参与行动。泽之,你协助葛佳鹏善后。我这就向戴老板汇报,你们听候处置!” 上午七点,毛人凤再次招来了刘泽之、张弛,命令道:“戴老板有令:张弛记大过处分,军衔降为上校;刘泽之同样记大过处分,军衔降为中校;葛佳鹏也被记大过处分。” 唯一的例外是陈劲松,没有受到波及。 张弛答道:“长官责罚教训,属下不敢不受教,可是刘泽之……” 刘泽之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属下等玩忽职守,给军统造成了不可弥补的损失,长官小惩大诫,属下心服口服,从今天起,一定汲取教训,绝不再犯。” 毛人凤沉下脸看着张弛:“你似乎有话要说?那就说吧。” “……没有,属下也心服口服。” 毛人凤冷哼一声,又道:“刘泽之即刻返回上海,协助周成斌执行拦截日本人向本土运送从淞沪一带抢夺的贵金属的任务。张弛,戴老板已经取得财政部的许可,暂时把印制法币的一条生产线借给了军统,为期只有一个月,在此期间,我们必须采购一条新的印钞生产线,并安全运抵重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想法?谁来听听。” 张弛思忖着答道:“属下记得重庆印钞厂印制钞票的生产线,还是七年前的物资大转移中,途径宜昌,从南京运来的。现在……只有两个地方:东北、淞沪。长春距离重庆太远,沈阳站实力有限,南京、上海有两家印钞厂,上海分局的实力又是军统外勤站点中最雄厚的,属下想从这里下手。” 毛人凤脸色稍霁,点头道:“戴老板也是这个意思。泽之,你今天就带着蔡坤、迟道厚出发吧。张弛你晚一天出发,戴老板命局本部总务处拉一张清单,都是军统各部门亟需的物资,由你一并采购。伪钞厂剩下的成品大部分交给你使用。” 刘泽之答道:“是。毛先生,葛佳鹏一时半会无法返回上海,能否请您派遣叶君远协助?” “叶君远另有任务,蔡坤被调回局本部的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叶君远那里学习,叶君远说他可以独当一面了。” 刘泽之只得作罢。 上午九点,上海76号倪新的干办公室内,川崎哲也兴冲冲的进来报告:“倪局长,谢威发来电报:今日凌晨零点,他们已经成功炸毁了军统的伪钞厂,全部人员安全撤退,无一伤亡。目前已离开了重庆,弃车换船,预备转道昆明去香港,从那里回上海。谢副处长说围为了安全他们放弃了电台,等到抵达香港后,再和您联系。” 数日音讯皆无,一直悬念于心的倪新很意外,也忍不住有几分兴奋:“太好了!川崎君,给影佐将军打电话汇报。” 民国三十三年九月八日晚上六点,谢威等人回到了上海,三天前得到消息的倪新派川崎哲也去码头迎接,而后汽车直接开到了和平饭店一楼餐厅最大的包间内,倪新亲自迎了出来:“何处长、老谢,威平,辛苦了,快进来吧,影佐将军已经在内等候了。” 谢威疾走几步,行了个军礼,逊谢道:“倪局长,怎么还劳您亲自出来,这可不敢当——将军,劳您久等,属下等失礼之至。” 影佐祯昭颇假辞色,笑道:“自家人,没那么多的规矩,都坐吧。” 几人围桌而坐,倪新亲自敬酒道乏,谢威等人起身饮尽,而后恭敬的回敬长官,一番酬酢后,倪新问了几句具体的经过,没有表达再多的意见。 影佐祯昭问道:“谢桑,以你的估计:军统的这家伪钞厂,需要多久才能修复?” 谢威很老实的答道:“布置好炸药后,属下等人没敢停留,撤离途中听到了爆炸声,无法得知破坏的具体情况,不敢妄言。” 影佐祯昭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何其莘问道:“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没有得到这方面的情报吗?” 倪新笑笑答道:“今天是为你们接风洗尘,不谈公事。来,我再敬大家一杯。” 饭后,倪新命令道:“这里的茶室不错,谢威,你和何处长陪我和影佐将军去坐坐。威平,你带着其他人先回去吧。夏松、范伟硕、小姚,你们三个的委任状已经办妥了,军衔每人晋升一级,担任阔年有的情报处的组长,赏金五根金条。今后要多借重。” 夏松等三人连忙起身,纷纷致谢,表达忠心,而后先行离开。 四人来到茶室,川崎哲也已经要了四碟茶食,沏好了一壶碧螺春,自去外边带人警戒。 倪新品了口茶,说道:“谢威,刚才听你说你和何处长发现了破绽后,就切断了和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的联系,宁可费力去偷盗军火,也没有按照原定计划使用谍报网事先准备好的军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站起来干什么?坐吧。” “是,属下等人去重庆后,按照计划,从死信箱里得到了军统所谓的伪钞厂的地址,现场勘察中却发现了种种破绽,我和何处长商议,跟踪温文培找到了真正的伪钞厂所在地。属下很疑惑:为什么军统不惜成本,伪造了一座假工厂?他们是怎么知道您会派遣行动人员潜入重庆,炸毁伪钞厂的?” 影佐祯昭点头道:“是啊,一座假的工厂,所费不少啊,如果我们不派遣行动人员潜入重庆,军统岂不做了无用功?” 倪新说道:“我想军统是计划让我们有机会炸毁假的伪钞厂,从而掩护真的伪钞厂的存在。可他们如何肯定谢威等人去了重庆?” 影佐祯昭叹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说赵长青不可靠,可谍报网一直是安全的,于思文也没有发现破绽;如果说军统只是防患于未然,那这代价也太大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引蛇出洞(一) 倪新问道:“将军,重庆的谍报网运作的如何?” “还算顺利,取得了一些情报,可惜价值不高,应该是谍报网刚刚建立,实力有限吧。” 倪新又道:“除了军统伪钞厂的所在地,这是赵长青按照将军的指令,命令他设法搞清楚的,除此之外,张据是否还提供过其他情报?”在座的四个人都知道张据的存在,倪新没有必要隐瞒。 “还有两次,各提供了一份情报,价值也不高。” 倪新很疑惑:“张据不是甘心为大日本帝国效力的,基本上属于赶鸭子上架……保命应该是他的首选,如果确有重要的情报,冒险尚且可以理解。这么短的时间,两次出手,偏偏价值都不高……” 影佐祯昭答道:“也许是他立功心切?” 谢威插话道:“属下想是张据太想取得长官的信任了。” 何其莘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他越是有行动,就越容易暴露,谈何取得信任?” “何处长您误会了,我说的长官,指的是影佐将军。” “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张据是被策反的卧底,将军只愁无法遥制,谈不上信任不信任。” 倪新明白了谢威的意思,悠悠说道:“难道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一直在军统的掌控之中?” 影佐祯昭一愣:倪新的话听起来匪夷所思,仔细思量却在情理之中,他思忖着答道:“如果倪桑不幸言中,那么张据就是毛人凤掌控我们的谍报网的内奸!那么张占哪?他又是什么人?” 何其莘答道:“将军,有这种可能吗?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倪新也道:“是啊,完全是揣测,没有证据……” 影佐祯昭答道:“倪桑,我们不需要证据,或者是说有人会主动给我们证据……” “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抓捕冯根生?两个小时前浅野君向我报告:为时整整一个月的监控还是没有结果……部队,他的助手董康一直在对外联系,即行抓捕,收获也算是颇丰,遗憾的是却没有周成斌、刘泽之等要犯的任何蛛丝马迹。” “不,我们已经耐心的等待了一个月,不能功亏一篑,即使张占是卧底,他的价值也不比冯根生高,更远在周成斌等要犯之下。谢桑,既然你已经回来了,就再辛苦一下:从今天起,监控冯根生,仍然由你负责。” 谢威起身答道:“是,这是属下的责任,不敢当将军道劳。” 影佐祯昭叹道:“帝国在淞沪地区兑换金银等贵金属的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原定计划必须延迟。倪桑,这一个月以来,军统上海分局虽然还在进行破坏活动,可冯根生却没有任何行动,你觉得是为什么?” “曾听谢威和张占说过:冯根生是军统行动人员中的后起之秀,能力直追之前的三大王牌杀手——戴如死于淞沪,另外两个一直是我们最头疼的敌人——他没有行动,助手董康却很活跃,难道是军统觊觎帝国的这批黄金?” 影佐祯昭点头道:“倪桑一语中的,原定起运计划延迟,可军统并不知道。” “将军的意思是冯根生会对这批黄金下手——不对,准确的说不是他,而是周成斌下辖的上海分局,一直在等待我们筹措到这批黄金——战争,离不开军费,我们缺钱,重庆政府更缺钱,周成斌不可能不动手。而张占,如果他真的有问题,反而是我们最好的帮手。” 影佐祯昭又道:“张占是内奸,最好;不是,也没问题,因为冯根生和他的助手董康在我们的掌控之下。诸位,目前这个计划只有在座的四个人和小野将军知情,我希望能通力合作,在掩护兑换到的贵金属顺利运达日本本土的同时,摧毁军统上海分局。” 何其莘应了一句“是”,谢威却郑重起身答道:“何处长很久之前就是小野将军的部下,一直在重庆潜伏,而属下却是军统的叛将,将军和倪局长如此推心置腹,既感且愧。士为知己者死,属下一定全力以赴,协助倪局长击溃军统上海分局。” 倪新说道:“将军,如能确定张占的身份,请将军安排赵长青、于思文负责的帝国在重庆的谍报网脱离军统的魔爪。” “那是自然,赵长青是土肥原贤二将军的爱将,板垣征四郎将军也颇为赏识此人,于思文更是小野将军的得意门生,我怎么可能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于思文还罢了,那是倪新的好友,倪新和赵长青不和,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没想到倪新居然在意赵长青的安全,出言提醒,影佐祯昭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将军体恤下情,我以茶代酒,敬将军一杯。” 影佐祯昭一口喝干倪新斟满的茶盅,命令道:“此次行动代号‘暗度陈仓’,诸位,拜托了。” 与此同时,刘泽之一行四人回到了军统占据的浦江县,见到了周成斌,命令崔峰:“这位是崔峰,军管会的主任;崔峰,这二位是蔡坤、迟道厚,从今天起,加入上海分局,你安排一下他们两个,还有武顺的住宿。” 崔峰寒暄道:“刘副局长一路辛苦了,蔡坤,你好,又见面了。迟先生,在下崔峰,几位跟我来吧。” 房间里只剩下刘泽之和周成斌,刘泽之也不讳言,直称毛人凤命他稽查周成斌,设法负责贵金属得手后的安置工作,而后密报毛人凤。 周成斌笑笑答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告诉我,更没必要担心我心里不痛快,这是军统的惯例,毕竟我们身处敌占区,局本部遥制,很多时候都是鞭长莫及,长官也有他们的难处。泽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能如此豁达,我就放心了。迟道厚虽不能和你相比,却也是军统数得着的狙击高手,各方面能力较为平均,一路同行,此人的口风很严,军衔又高,是中校,资历比我、孙栋盛、崔峰都深,我提议让他担任你的助手,以示无他。也只有您的身份,才能节制他。” “也好,按你说的办。冯根生是我们劫夺日本人贵金属行动的主要执行者,董康一个人担任他的助手,力量不够,老冯之前和蔡坤也有过合作,就让蔡坤跟着他吧。” “我没意见。” “局本部发来电报:你和张弛都被处分降职,伪钞厂也被部分炸毁,究竟是怎么回事?说说详情。”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是我和张弛、葛佳鹏无能,被谢威等人钻了空子,长官责罚教训,也是应该的。如果路上不出意外,张弛明后天也就回来了,他是来上海执行再搞一条印制纸钞的生产线的任务的。” “是谢威?我还以为是赵长青负责的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干的,一直奇怪既然这个谍报网在毛先生的掌控之中,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原来是谢威……泽之,事先毛先生没有得到情报吗?” “当然没有,否则怎么会出这样的的恶件?据我推测:谢威看出了破绽,不仅切断了和赵长青的联系,还切断了和倪新的联系,带着76号派到重庆的几名特工,孤军奋战,炸毁了军统费尽心力才建立的伪钞厂,且全身而退。谢威此人,不可小觑。” 周成斌忧心忡忡:“谢威……此人被派遣到上海站不久,就被捕了,我也不太了解,你是在担心张据被他看出了破绽……” “是的,我更担心的是会不会波及到张占?在局本部的时候,我调阅了所有能找到的有关谢威的档案得出的判断是:此人胆大心细,好认死理,在军统,一直很不得意,资历比我深得多的他,被捕前只不过是个上尉。” 周成斌不以为然:“怎么能和你相比?你是军统的王牌卧底……也许只是误打误撞?没听说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刘泽之答道:“你过奖了,之所以对付76号,我看起来比很多人强那么一点,不是因为我的能力,而是因为我曾是76号的一员。而谢威,也曾是军统的一员。” “你说的有道理,不管怎么说,他炸毁了军统的伪钞厂,就是没打算回头。” “应该说他参与诱捕您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回头。老周,现在能和张占取得联系吗?” 周成斌答道:“杜一帆撤回来了,继续担任第三纵队的副队长,半个月前,张占和他的未婚妻正式成婚,联系……我原来的打算是等日本人兑换贵金属的工作基本结束后,再命令张占参与行动。” “老周,小野平一郎主持的兑换,进行的顺利吗?” “很不顺利,市民很少愿意主动兑换。这不奇怪:乱世黄金盛世文玩,谁愿意把保命应急的贵金属兑换出去?小野平一郎不得已,一方面提高兑换价格,一方面打起了淞沪地区商人们的主意,半强迫半诱(和谐)惑的命令他们兑换。无论如何,在原定期限内兑换到足额的贵金属的计划,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偷袭珍珠港后,太平洋战争爆发,在与美国人的争夺中,日本人几乎没有占据过上风,逐渐失去了制海权和制空权。老周,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贵金属还会如期起运,征集到多少先运走多少?” “有这种可能,推迟完成任务是不得已的,仗打到这个份上,日本人军费奇缺,而且这么做也可以避免被一网打尽。” 刘泽之问道:“您一定提前做了安排,对不对?” “是的,码头、机场、车站里都有我们的外围组织,如果日本人有所行动,一定逃不出我的眼睛。” 第六百五十六章 引蛇出洞(下) 刘泽之答道:“临行前,毛先生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决不能让日本人把从中国搜刮的黄金运回日本本土,成为侵华的军费。” “毛先生不说,我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不敢不尽全力。泽之,你刚回来,好好休息,一旦冯根生那里有了消息,你我都将立即进入状态。蔡坤的作伪水平如何?你了解吗?我一直希望葛佳鹏能和你一起回来。” “伪钞厂还需修复重建,葛佳鹏实在无法回任,蔡坤的作伪水平,叶君远也是认可的,说是天赋和葛佳鹏在伯仲之间,欠缺的只是经验。” “那我就放心了。” 九月十三日傍晚六点,董康来见冯根生,汇报道:“冯组长,和平码头有异动:最靠东侧的十五号驳口被影佐祯昭手下的江崎贵由带人包下来了,为期三天,自今天下午三点到十六号的下午三点。一艘载重量一千吨的中型客轮停泊在那里。” 小野平一郎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掌控着淞沪地区的管控物资,经常从码头、车站、机场、公路等地运输物资,而影佐祯昭下辖的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特务机关极少介入。 张占曾向周成斌汇报:76号协助小野平一郎,通过各大银行、特设的兑换点兑换贵金属,之后的运输工作,由影佐祯昭临时成立的,江崎贵由担任组长的工作组负责。冯根生虽然不知道张占的存在,这一情报周成斌却向他通报过。 冯根生询问道:“江崎贵由在和平码头现场吗?” “在,那里的一名外围成员江峰是安全巡视员,两个小时前,我接到他送出的情报,以收账为名去了一趟现场,运气不错,十五号驳口已经不能进了,可我看到江崎贵由在码头侧门下了汽车。而后我没敢耽搁,立即赶过来了。”董康虽是冯根生的助手,却并不和冯根生同在周庄的联络点,他的掩护身份是位于和平码头外一家中档苏州面馆的老板,那里的两名厨子、两个跑堂、两个杂工都是军统的行动特工。 “董康,我配给你一台便携式电台,你马上回去,我记得和平码头东边有几栋五六层的公寓楼,你找一处居高临下的地方,设立监控点,有消息立即向我汇报。” 董康答道:“我明白,您放心吧。” 送走董康,冯根生叫来了刚到周庄联络点两天的另外一个助手蔡坤,命令道:“这是电文,马上给周局长发报。” 当晚七点半钟,周成斌命人叫来了刘泽之和两天前赶回来的张弛,说道:“你们看看吧,老冯刚发来的。” 二人看罢,张弛答道:“按照您的命令,我派李奕和巩肃和联系上了,巩肃和说他会尽力找到淞沪地区哪里有可以改制成印钞生产线的印刷设备。在他有消息之前,我和我的部下可以协助上海分局拦截贵金属运出上海。” 周成斌满意的点头道:“谢谢你,老张,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 张弛笑道:“你我之间,没必要这么生分。周局长,下一步该怎么办?” “据我所知:日本人兑换贵金属的进展很不顺利,这个时候起运,应该是已经兑换到的一部分。我们首先要决定的就是:是否动手?” 张弛问道:“是张占送出的情报?” “不是——确切的说不全是,兑换贵金属的摊子铺的很大,几乎所有的各个银行的网点,还有设在上海、南京、苏州、杭州等地的专用临时兑换点。三四个消息来源汇总得来的消息。” 刘泽之答道:“是啊,有行动就会有损失,而且我们的意图在动手后就会暴露无遗,如果数量不够多,下一步怎么办?” 张弛说道:“意图暴露?这个不需要考虑吧?日本人在淞沪地区搜刮贵金属,军统上海分局奉命拦截,是意料中事。” 周成斌问道:“老张,你来上海的消息,会走漏吗?” “伪钞厂被炸毁,我和泽之、葛佳鹏被处分,我又带着李奕等人离开了重庆,毛先生说很难瞒得住,既然如此,索性命张据送出情报给赵长青。” “也就是说小野平一郎等人会认为你来上海,是为了增援上海分局拦截日本人运出贵金属?” “是的。” 刘泽之问道:“周局长。目前日本人兑换到手的贵金属究竟有多少?您知情吗?” “准确数字不清楚,我推测大约有十余吨白银、两三吨的黄金,还有少量的铂金等,成色不一。” “与原定计划相比,相差多少?” “按照日本人的计划,到现在为止,应该兑换到总数的一半以上,实际进展不到两成,日本人已经把兑换的截止时间由原定的今年十月二十号,推迟到了今年的十二月三十一号。” 张弛犹豫道:“鸡肋……” “什么鸡肋?”刘泽之反驳道:“你口气也太大了,十余吨白银、两三吨的黄金,不算少了。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你这个穷鬼是见过大世面的富翁那。” 张弛笑笑答道:“对我个人,甚至对上海分局,这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可对整个战局——别忘了,上海分局曾协助英国人从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转走了将近六吨的黄金。臭小子,对我说话你就不能客气一点?” “我哪里不客气了?那是英国人的黄金储备,其中只有三成是军统的酬金,算起来还不如这一次的价值高。” 周成斌摆手责备道:“行了,谈正事!让下属们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这不是没外人吗?”张弛又道:“周局长,是否动手,当然由你来定。” “泽之,你的意思哪?” 刘泽之说道:“日本人的愿望是好的,可能否实现,我很替小野平一郎那个老鬼子担忧:容易征集、兑换的贵金属已经基本上一网打尽了,以后还能兑换到多少?是个未知数。职责所在,肯定要动手,不过我建议改变动手的地点。” 张弛插话道:“你的意思是不在码头动手,而是换在途中?一艘载重量一千吨的中型客轮?按照常理推测:应该是运出码头后,换装到军舰上?中国的海军、空军全拼光了,只能求助于盟军的海军了。” 周成斌答道:“不对,日本人已经失去了制海权、制空权,如果我是日本人,我会把贵金属伪装后,利用民运货轮、客轮,分批暗中运输。” 刘泽之连连点头:“是啊,这是唯一合理的选择,周局长,您的意思是日本人给我们设下了一个陷阱?” “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烟雾弹:掩护贵金属的真正运输方式。” 张弛也点头道:“有道理,哼!被识破了的陷阱一文不值,让日本人白忙乎去吧。” 周成斌又道:“泽之,你提议改变动手的地点,改在哪里?” 刘泽之答道:“只有一个选择:储存贵金属的仓库。日本人既然给我们设下了陷阱,在我们上当行动之前,贵金属暂时不会运出仓库。” 张弛问道:“周局长,日本人设了这么多的兑换点,每天出库入库的,搞清楚仓库所在地,不会太困难吧?” “我一直在留心,李士群生前设立在淞沪各个地区的十二家情报站,也参与执行兑换贵金属的计划。每天银行结束营业后,汇总,分头交到由这些情报站和日本人的特高课、当地宪兵共同负责警戒的当地的正金银行的分行金库里。” 刘泽之为难道:“也就是说贵金属储存在十几家银行的金库里?那怎么动手?那十几家情报站我了解:每家五六十人,基本上都是行动特工,再加上日本人的特高课,还有宪兵……我们处在地下,上海分局的实力虽说今非昔比,可哪有能力同时发起针对十几家金库的袭击?” 张弛答道:“是啊,地下情报战,打的就是突袭,拼实力,打消耗战,我们处在绝对的下风。” 周成斌又道:“还有个难题,据张占汇报:他怀疑贵金属中的黄金秘密起运,储藏在汪伪政府位于上海的中央银行的地下金库里。也就是说那十几家正金银行的地下金库里储存的很有可能只是白银。” 张弛问道:“怀疑?这么说情报并不准确?” “是的,一个多月了,正金银行承担着汪伪财政部绝大多数金融业务,每天都有武装押运的运钞车往来。” 刘泽之说道:“怎么样才能让日本人把所有的贵金属集中到一起哪?这个地点我们还必须有正确的地形图,而且日本人认为我们绝不会知情……” 无计可施的张弛笑道:“你想什么哪——也对,你去找小野平一郎,命令他按照你的意思办……” 周成斌看了他一眼,张弛只好闭嘴。 刘泽之没有反驳张弛,若有所思:“戴老板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切代价……是毁掉黄金?还是劫夺贵金属?上海分局没有实力……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也知道这一点……日本人选择暗中运输贵金属的民用客轮、货轮,条件很多,符合条件的也不会很多……” 周成斌答道:“当然是劫夺黄金,可日本人并不知情……你的意思是……” “真金不怕火炼,贵金属是不可能被烧毁、炸毁的,除非是沉入大海。这批贵金属原本就是日本人费尽心机征集来的,沉入大海,同样的一件事,对军统,是大功一件;对小野平一郎等人,却是不可饶恕的罪行。” 第六百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上) 张弛明白了:“从今年五月起,盟军开始轰炸日本本土,自然也可以轰炸在公海上航行的日本民用船只,特别是被怀疑装载了重要军用物资的民用船只。日本人利用民用船只运输贵金属,如能保守秘密,自然是万无一失,可是如何被军统提前侦知,为盟军的空军提供了正确的情报,还不如用军舰,或者用军用运输机,最起码有还手的能力。” 刘泽之说道:“是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得到准确的情报?张占的位置明显不够。” 周成斌答道:“张占的位置足够重要也不行,别忘了戴老板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劫夺贵金属。” “如果日本人能被我们误导,担心盟军的轰炸,不得已冒险用军舰运输,我们就有机会劫夺,当然,需要盟军的配合。” 周成斌闭目思索,片刻后答道:“和盟军协作,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事,目前我们要做的是给张占制造一个机会,取得日本人运输贵金属的准确情报,而后电告局本部:建议盟军轰炸。” 刘泽之说道:“在此之前,还要做一件事:和平码头,日本人布下了陷阱,我们该如何应对。” 周成斌答道:“很简单:以不变应万变,由着日本人折腾去。” 刘泽之答道:“您说得对,有行动就会有损失。我总觉得张据有可能暴露了,既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张占撤离,这个代价也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中吧?” 张弛一愣,不以为然:“泽之,你糊涂了吧?张占的地位有多重要,你会不明白?虽说他不如你当初的地位,可也是上海分局唯一有机会接触到一些核心机密的卧底,而且是上海分局甘舍重金换来的。” “这我当然明白……” 张弛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既然明白,你还提出这种不找边际的建议?张据有暴露的危险,不过是你的推测,这个理由不充分。” 周成斌却已然明了,说道:“张弛,稍安勿躁。泽之,说下去。” “给张占伪造一个同为卧底的上级,让他给局本部发报:日本人在和平码头玩的是障眼法,搜刮到的贵金属真正的运输方式是通过民用客轮、货轮,具体是那些船尚在进一步调查中。而后让张占卖一个破绽,逃离。” 周成斌思忖道:“而后我再给局本部发报:提议局本部上报最高军事当局,和盟军协作,轰炸有可能运输贵金属的轮船。而前后这两封电报都会让日本人截获,日本人担心有失,也许就会被我们牵着鼻子,改用军舰……” 见周成斌游移不定,张弛插话道:“泽之,你真是奇计百出。如果这样,日本人很有可能上当……” 刘泽之示意他不要打扰周成斌。 许久,周成斌做了决定:“不妥,这个计划太悬了。张占撤离后,我们怎么才能得到日本人用哪艘军舰运输贵金属的准确情报?张占不能安全撤离怎么办?日本人未能如我们所愿,截获两份电文怎么办?还有一件事:泽之,张占是毛先生亲自掌握的卧底,上海分局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 周成斌说的是实情,刘泽之只得答道:“您顾虑的对,一切都是我们的推测,让张占撤离,代价太大。那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按照原定计划办,命冯根生继续监控和平码头,张占没有能力搞清楚十几家正金银行金库的贵金属储备情况,即使搞清楚了,我们也没有能力同时动手。命张占设法搞清楚黄金在什么地方。” 张弛点头道:“您说得对,只要成功劫夺其中的黄金,戴老板不会苛求的。可我担心以张占的地位,他有没有可能完成任务?”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消息来源。泽之,我一会就出发,去一趟南京。” 三人心照不宣:周成斌是去找周佛海。刘泽之提醒道:“为了能随时行动,目前有三个行动组的负责人可以和冯根生直接联系,为了张占的安全,通过死信箱和张占的助手联系,最好由巩肃和承担。” 周成斌说道:“也好,李奕已经回来了,小史带一个行动组划归冯根生直接指挥。王庚在局本部受训归来,这些日子表现不错,我正要把他派给巩肃和当助手,就让他把情报直接带过去吧。” 周成斌固然谨慎,可他们三个不知道的是冯根生早已在倪新的掌控之中。 十四日上午八点,刚上班的倪新叫来了包括张占在内的四名76号的组长、科长们,说道:“浅野君在和平码头执行任务,钱队长组建了是个临时行动组,你们几个各带一个行动组,前去增援。” 十点整,四人来到和平码头十五号驳口,借用的一间调度室内,见到了浅野一键。浅野一键说道:“倪局长已经交代我了,要借重诸位了。从现在起,四个行动组分为两班,一组协助警戒,另外一组跟着我。从今天晚上六点开始,每隔两个小时,各地的情报站分头向船上运输重要物资,你们负责接受登记。切记:不得开箱验看,只需过秤、登记木箱的数量、编号即可。货轮上的警戒由我的宪兵队负责。” 张占负责的那个小组被安排协助浅野一键的手下警戒,他借这个机会四处转了转,回到驳口,对同来的另外一组的负责人尤汉波说道:“老游,抽根烟。我到处看了看,不就是一艘客轮吗,搞得神神秘秘的。” 尤汉波接过香烟,敷衍道:“可能是要运输什么重要物资吧。” 张占不以为然的答道:“76号就是对自己人才保密,上海,不对,应该是淞沪地区,兑换贵金属这是开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吧?各地情报站都参与了,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往船上装运贵金属吧?” 尤汉波抽了口烟,压低声音答道:“这可是你说的,得了,76号出了这么多的奸细,倪局长谨慎一点,也是必须的。看样子明天装完船,就能撤了。” “所以我说吗,瞒的都是自己人,如果还有奸细,他留心打探,能不知情吗?” 秘密转运贵金属,最关键的是要保密,浅野一键前天就来了和平码头,滞留的时间越长,越容易泄密,只是常识。浅野一键下辖的宪兵队只来了七成的人手,如果说人员不够,为什么不把所有的宪兵都调过来?派遣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参与,岂不是加大了泄密的可能? 张占已经肯定和平码头是一个烟雾弹,他并不担心周成斌会上当,几天前,他的妻子接到周成斌的命令,命他设法打探有关贵金属转运的情报,他不送出情报,周成斌不会轻易决定动手。他担心的是:这是不是倪新对自己的又一次甄别?最近并没有其他的行动,之前已经取得了倪新的信任,难道是张据那里出了问题?应该不会啊,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不归倪新指挥,倪新和赵长青二人不和,倪新对谍报网的运作情况了解的不会很多,如果有问题,奉命暗中通过张据掌控谍报网的陈劲松不可能不在倪新起疑前察觉。 晚上五点半,张占和来接班的宋宁生聊了几句,而后离开码头准备回家,走到和平码头停车场,只见南京情报站的站长郑敏带着六名特工,坐着一辆军用吉普,押解一辆运钞车开进停车场。 张占驻足等候,郑敏下车,边打招呼边走过来:“张科长,你也在?” “我下班了,浅野君在十五号驳口。” “我知道,以后有空再聊。” “郑站长,你忙吧。” 运钞车上下来八个人,抬下来四口贴着封条的大铁箱。 途中,张占留心观察,似乎并没有人跟踪。他深知自己反跟踪的能力平平,没有察觉不意味着就是安全的。 回到家中,新婚未久的妻子罗淑云迎了出来,替丈夫宽衣,低声说道:“下午四点,独狼致电巩组长,命他通过死信箱送来了情报。”、 “独狼怎么说?” “他命你尽快设法搞清楚日本人搜刮来的黄金藏在什么地方,还提醒你:76号在和平码头运输贵金属的行动,有可能是个烟雾弹。独狼远在浦江县,他是如何推测出来的?” 张占笑笑,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凉茶,答道:“独狼的能力,倪新也不能望其项背。其实他不说,我也猜到了。” 罗淑云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一句:“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你说独狼比倪新能力强,又说独狼推测到的事,你也想到了,岂不是说你也比倪新强得多?” 张占苦笑道:“要真能和倪新一较长短,就好了。说起倪新,一物降一物,有个人对付他,比独狼周局长还有办法。” “你说的是刘副局长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张占打量着只穿着一件七成新、不镶不滚阴丹士林旗袍的妻子,说道:“云妹,你现在是76号总务科长的妻子,我多少有些外快,别穿得太寒素了。有时间去拜访一下其他同仁的家眷,比如倪新的太太,这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我知道。对了,你准备如何打探黄金的下落?” “既然独狼已经猜测到倪新在和平码头玩的是障眼法,就不会有所行动。倪新一计不成,肯定还会想别的办法,反正日本人是一定要把搜刮来的贵金属运回本土的。等一等吧,有的时候,特别是在你的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后发才能制人。” 第六百五十七章 螳螂捕蝉(下) 第六百五十七章螳螂捕蝉 当天晚上九点,谢威奉命来见倪新:“局长,您找属下有何吩咐?” “谢威啊,来,坐下说。你离开后,谁在监控点负责?” “何处长在二号监控点,就是董康负责的那家饭店。我把前去传达您命令的刘威平留在一号监控点,” “目前在我们掌控之中的军统上海分局成员一共有几个?” “董康负责的饭店算上他本人,一共有七个人,冯根生新来了一个助手,叫蔡坤,属下三年前曾和他一同执行过任务。还有一个人曾冯根生联系过,我们跟踪他,得知他叫史林德,下手有三名成员的一个行动组,也在周庄,乔装的身份是渔民,有一艘渔船。对了,还有《申报》的马茂德,他那里突然去了两个到上海讨生活的同乡,我怀疑也是军统的人。” 倪新思忖道:“十六个人?不算少了……自76号成立以来,从来没有一次性掌控这么多的对手,谢威,你觉得是即刻抓捕,审讯后扩大战果;还是再耐心等一等?” 这么大的事,谢威怎么敢做主?老老实实的答道:“抓捕吧,周成斌、刘泽之一直没有出现,一个多月的功夫基本上白费了;可是不抓捕……已经一个多月了,冯根生随时有可能反应过来……属下不敢妄言。”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倪新笑笑,不再追问,片刻后答道:“今天是十四号,再等两天,十六号晚上九点,无论周成斌是否出现,动手抓捕!在此之前,参与监控的人员还是老规矩:,除了你,包括何其莘、刘威平在内,不得对外联络,更不得离开监控点。” “是,抓捕所需的人手……” “我来安排。” 谢威犹豫了一下说道:“局长,甘敏一直很消沉,属下想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参与此次行动,” 倪新很爽快的答应:“没问题。” “谢谢局长,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吗,属下回周庄的一号监控点了。” “去忙吧。” 谢威走后,倪新命令川崎哲也叫来了甘敏:“老甘,刘威平外出公干,我身边缺个秘书,委屈你暂时代理几天。” 甘敏愣住了,倪新笑笑说道:“谢威向我力荐你,别让我失望。” 甘敏回过神来,正色答道:“这是倪局长对我的信任,属下一定尽力。” 十五号下午两点,浅野一键一脸沮丧的回到76号,来见倪新:“倪局长,从昨天晚上六点到今天中午十二点,各个情报站分十二个批次,向和平码头十五号驳口运送伪装成装有贵金属的铁箱,无论是布置在码头外的暗哨,还是码头里,没有任何发现。看来参与行动的人员都是可靠的。” 倪新叹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周成斌识破了我们的企图。”他从监控冯根生的人那里知道:董康派人去了和平码头,设立里监视点,却没有采取行动。 “不太可能吧?除了76号的人,参与行动的是从南京宪兵团杜团长那里借来的人,一直埋伏在船舱里,除了您和我,没有人知情,包括杜团长,也不知道我们借人的目的。运送铁箱的十二家情报站的特工,并不知道箱子里装的是黑铅,即使是站长们,也以为押运的是他们负责看管的贵金属中的一部分。周成斌怎么可能知情?” 倪新苦笑道:“虽然我不知道周成斌是如何识破的,但是……罢了,你是怎么安排的?” “十二点半钟,按照您的命令,我命货轮出海。一点整,又命人分头通知各个情报站:加强戒备,看管好金库里没有出库的贵金属。并留下张占、宋宁生继续留守到今天晚上七点,我带着其他的人撤离。” 倪新点头道:“干得不错,我们要让周成斌以为的确有一批贵金属运走了。” “您这一招虚虚实实,高明。”浅野一键奉承了一句,忍不住问道:“倪局长,冯根生那里有消息了吗?何时动手抓捕?不瞒您说:这一个多月,我的心就没放下来过,患得患失,再不抓捕,这根弦就快崩断了。” 倪新笑笑答道:“沉住气,特工战很多时候比拼的就是耐心。浅野君,有件事交给你去办:杜团长的那个连先别让他们回南京,影佐将军借给了我们一处空着的营房,你带着他们入住。记住:任何人不得外出,听候我的命令。” 与此同时,刘泽之接到了周成斌从南京发来的密电,他命武顺找来了张弛:“老张,老周发来的电报,你看看吧。” 张弛接过来看罢,答道:“电文中提到的‘深海’,就是周佛海吧?他答应帮忙,太好了,可他要三成的贵金属作为报酬?这怎么可能?周局长居然答应了!?” 刘泽之切齿冷笑道:“我看他是活到头了!日本人日落西山,他居然敢和军统讲条件!只怕他有命拿没命花!这种见风使舵的前头草,地位再高,学识再好,我也鄙视他!周局长再迂腐,也不会和他讲信用!” 张弛叹道:“其他人的承诺,周佛海也未必相信,正因为是周局长说的……老周那个人,何止是迂腐?罢了,这不是你我该操心的问题,老周也做不了主,要听最高当局的。泽之,老周命我们一个去南京,另外一个人去上海,你看怎么安排?” “你去南京吧,去上海,是为了对付76号,我比你更合适。” 张弛不同意:“正因为你熟悉76号,去上海比我更危险,而且我的主要任务是再搞一条伪钞生产线,我命巩肃和负责前期工作,也想去见一见他,还是你去南京,别忘了老周要的特赦令。” 这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如此艰巨的任务去哪里都有危险,刘泽之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也行。唉,五份特赦令,就剩下这么一份了,我估计老周是想用在汪伪集团财政部的要员身上。” 十六号下午三点,一直心神不宁的倪新拨通了只有他知道的谢威的电话:“老谢,情况怎么样?”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决定在六个小时后开始抓捕,就要着手布置了,倪新委决不下。电话那头,谢威催促的叫了一声:“局长——” “再等一个小时。” “是。” 放下电话,倪新头疼欲裂。 电话铃突然响了,苦思冥想的倪新吓了一跳,愣怔片刻,才接起了电话:“我是倪新,小野将军,您好,什么?财政部需要调拨十二名中方特工?什么任务?哦,协助统计整理,这些工作为什么要调用特工?什么?!财政部的文职人员一名被杀,一名失踪?怎么回事?谁干的?您怀疑是军统上海分局?不是,当然有可能,您说得对,周成斌是个特务头子,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好的,我这就安排,一个小时后请江崎君过来把人带走。” 一死一伤?不过是些文职人员,真的是军统上海分局干的吗?如果是,目的何在?小野平一郎自顾不暇,本想和他商议的倪新,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命人叫来了盛丰栋:“盛处长,小野将军命令组建一个十二人的行动组,最好是和财政部打过交道,文化程度高一点的,由你来带队,一个小时后江崎贵由过来,具体的事宜他会向你交代。” 盛丰栋有些为难:“局长,76号和南京财政部部打过交道的寥寥无几,等我想想,除了我,只有张占,还有会计和出纳,对了,刘威平秘书好像也去过财政部。” “刘秘书另有任务,让张占做你的助手,你尽可能安排吧,实在找不到符合条件的,也只能将就着来了。”面临着上任以来最大抉择的倪新,对这样的事务性工作,提不起过多的兴趣。因为张据,他怀疑过张占,可和平码头的行动证明张占还是靠得住的,目前腾不出手进一步甄别,派出去执行无关大局的任务,比留在76号更妥当。 盛丰栋应了一声“是”,自去办理。 倪新反复权衡,还是下不了决心,只得拨通了在家养病的影佐祯昭的电话,简要汇报了情况,影佐祯昭答道:“同意抓捕,时间先后推迟一个小时,我要亲自参与行动,你在76号等我。” 影佐祯昭数日前旧伤复发,感染肺炎,病的不轻,倪新有些担心:“将军您的身体……” “我没事,撑得住。” 一个小时后,脸色苍白的影佐祯昭到了76号,倪新亲自倒了一杯白开水,说道:“将军力疾从公,都是属下等无能。” 影佐祯昭有气无力的摆手道:“你我之间,没必要说这些场面话。说说具体的抓捕计划吧。” “是。属下提议四个地方同时开始抓捕,分别由属下、浅野君、谢威、何其莘负责。浅野君带着一个从南京借调来的宪兵连在昆山,八点参与行动的人员在那里集合,半个小时后分头出发,十点整动手。” “一个宪兵连,人手够吗?每一路再加派一个六到八人的行动组吧。” “这个宪兵连是一个加强连,有一百八十人,四个被抓捕的对象,各有一个监控组,其中监控冯根生的有十二个人,监控马茂德的最少,也有六个人。将军,说实话,到了现在还没有泄密,已经是上苍的眷顾了。冯根生行动特工出身,身手不错,反跟踪的能力却是平平,换了陈劲松,或者是狡猾的刘泽之,我不觉得还会有同样的运气。” 影佐祯昭不再坚持:“那就听你的,不再从76号调人。” “请将军在76号坐镇,指挥行动。” “不,我和你一起去宪兵连——你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倪新笑笑,答道:“将军兢兢业业,身先士卒,属下感佩。属下已命食堂准备了一些清淡的吃食,来人——”川崎哲也应声而去:“去食堂把晚餐端过来。” 二人一边用餐,一边又仔细商议了行动的细节。七点整,倪新说道:“将军,出发吧——”电话铃突然响起,倪新回身拿起了电话:“谢威,什么事?什么?张弛出现了?!几个人?就他一个?你确定?” “这么大的事,属下怎敢欺瞒长官?” “你等一等,将军——” 第六百五十八章 黄雀在后(上) 第六百五十八章黄雀在后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倪新再次犹豫了:“将军,张弛是与周成斌齐名的军统王派杀手,还曾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第三纵队的队长,印度支(和谐)那站的站长,更为关键的是今年以来,此人曾在满洲、北平等地出现,我推测应该是特派员的身份,也就是说他很可能掌握着这些地方的所有的军统的机密,其价值高过刘泽之,不在周成斌之下。” 影佐祯昭答道:“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张弛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军统即将有大的行动?最大的可能是针对小野将军为首的各个军政机关,费尽心力征集到的那批贵金属。” “你是说周成斌有可能也会很快现身?” “是啊,周成斌忝为上海分局的局长,这么大的行动,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希望……” “倪桑,你想错了,正因为张弛的地位非同小可,他已经出面了,周成斌再次出现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言提醒了倪新:“将军说的是,立即收网!” “不要等到十点了,提前行动!倪桑,你立即带人增援谢威,抓捕张弛、冯根生!我按照原定计划,和浅野一键会和,抓捕其他在我们监控之中的人!” “我那里提前动手,会不会打草惊蛇,影响其他三个地区的抓捕?而且将军,您的身体……” “不必多言!为了抓捕张弛,我宁愿付出其他人都逃走的代价!张弛今非昔比,他被捕,是李士群投诚后,军统遭受到的最大打击!出发吧。” “将军,事缓则圆,冯根生远在七十公里之外的周庄,还是十点整统一动手,更为稳妥。” “好吧,按你说的办。张弛、冯根生是主要目标,我会派浅野一键带领二十名宪兵增援你。” 对甘敏交代了几句,又给谢威打了个电话,身穿一件半旧浅灰色长袖衬衣,戴着一副茶色墨镜的倪新,亲自来到行动队,值班的是刚上任的组长夏松,他起身说道:“局长,您怎么来了?钱队长下班了……” “我是来找你的,给你十分钟时间,挑选八名行动特工,一律便衣,随我一同执行任务。” 夏松很奇怪:什么事?居然劳动倪新亲自出马?他不敢多问,答道:“是。” “我在停车场等你。” 停车场内,川崎哲也已经备好了三辆汽车,七点二十五分,被甘敏从宿舍匆匆叫来的钱明奇、夏松等人同时到了。倪新命令道:“钱队长,上我的车。甘敏,你上最后一辆车,出发吧。” 途中,川崎哲也对同车的夏松等人说道:“倪局长命令每人配发一支微型冲锋枪,你们检查枪支弹药吧。” 众人验枪,夏松问道:“川崎君,此次行动的目标是谁?甘敏怎么在倪局长身边?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川崎哲也笑笑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去干什么,至于甘敏,刘桑不在,暂时替他几天。” 夏松更为不解:76号里的军统叛将,甘敏是混的最不得意的一个,别说和谢威、盛丰栋相比,就连张占、尤汉波等,也比他强的多,怎么就突然得到了倪新的信任? 七十公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八点五十,三辆汽车行至周庄外围,倪新命令三辆车拉开百余米的距离停在路旁,接到通知,早已在此恭候的刘威平上了车,汇报道:“局长,谢副处长命我向您汇报:按照您的吩咐,他亲自和周庄警务站联系,在目标外两公里处,三条道路设置了外围封锁线检查站,命令他们十点后任何人不得通行。但是并没有和他们说明行动的目标是谁。76号的十二名特工分为两组,谢副处长说他带领第一组,执行抓捕,命令属下带领第二组负责拦截增援。” 倪新命令道:“威平,我带来了张弛、冯根生、蔡坤、董康等人的画像,你带着甘敏,再加上四名特工,两人一组,参与三个检查站的行动。钱队长,按照我路上的吩咐,你去迎接影佐将军增派的援兵,在目标所在地外五百米再组织一道防线。我将带着其他的部下,还有川崎君等人,协同谢威,一起抓捕。十点整行动!” 三天前,为了安全,冯根生换了个同在周庄的联络点:一家不大的书店。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多月以来,他和助手董康的行踪一直在76号的掌控之中,一场自民国二十九年,李士群围捕周成斌,邂逅尚未被唤醒的刘泽之,而后联手重建上海站之后,军统在淞沪地区的潜伏特工组织从未有过的危机已经不可避免。 书店内,蒙在鼓里的张弛、冯根生谈完了工作,正在闲聊。冯根生说道:“三个行动组,直接和我联系,我一直在担心安全问题。张特派员,到底何时才能行动?” “这也是不得已,戴老板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劫夺日本人搜刮到的贵金属。事先不做好准备,一旦行动,来不及调兵遣将。我正想问你为什么转到了这里?” “我到了周庄后,命董康按照惯例寻找下一个落脚点,无意中发现了这家书店居然有密道,就把它盘了下来。” 张弛奇道:“难道原来的店主不知情?” “董康是在查看地下污水管线的时候发现有一条岔道,是后来挖掘的,通到书店。唉,中国打了快一百年的仗了,也不知道是何人挖掘的。” 张弛笑道:“这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条密道连接的地下污水管线通往哪里?加起来有多长?” “污水管线是近年来废弃不用的,能通行的地方只有一处出口。算上无名氏挖掘的,只有二百来米。这家书店的位置不错,我想长期使用,等腾出手里看看能不能再搞两个出口。” “不急,劫夺贵金属,谈何容易?也不知道能否成功,即使成功,会有多大的损失?这里十有八九会被放弃。” 冯根生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立即动手改建。唉,刘副局长暴露,是上海分局最大的损失,如果他还在76号,哪至于如此被动?刘副局长可是军统的传奇人物,听蔡坤说这次回去,刘副局长抽空给提高班的学员授课,他有幸旁听了几堂课,受益匪浅。” 张弛答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冯根生并不知道张占的存在。 “时间也不早了,张特派员您明天还要面见巩肃和,早点休息吧。” 张弛带着乔文荣来了上海,按照周成斌的命令,命乔文荣去见巩肃和,自己来找冯根生。 张弛又道:“小史他们落脚的那条船距离这里有多远?” “不到两公里,您想去看看?按照纪律,他们不知道您今天在这里。” “不去了,听你的,早点休息。” 蔡坤奉命在书店外警戒,水乡一片静谧,蛙鸣蝉叫唱和,入秋的淞沪地区依然闷热,不远处有一个杂货店还没有打烊,想着临水的书店后房狭小潮湿,蚊虫很多,而蚊香已经用尽,蔡坤信步走了过去。 已经快九点半了,虽然相距只有七十来公里,周庄和灯红酒绿的大上海完全不能相比,书店所在的街道不是周庄的中心地带,也没有酒馆、咖啡厅、舞厅等昼夜营业的场所,六七天前来这里担任冯根生的助手,每天这个时候蔡坤总要出来巡视一圈,以往的几天都是罕见行人。今天却有些反常:五六十米的路程,蔡坤先后碰到了两位男子。他下意识的借着一棵大树的阴影,放慢了脚步,微一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一面男子也放慢了脚步! 特工战容不得一点侥幸!蔡坤心中一寒:难道出事了?特派员张弛在书店里!他突兀转身,径直冲着身后那名男子走去。那名男子猝不及防,又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止步,而后才反应过来,很不自然的继续前行,和蔡坤擦肩而过。 蔡坤故意时紧时慢,果见路上先后碰到的那两名男子出现在自己身后。 面对这样的试探结果,蔡坤再也没有怀疑:出事了!跟踪自己的人员就有三名,参与行动的对手到底有多少?书店里只有张弛、冯根生二人,身手再好,也是寡不敌众。史林德远在两公里之外,何况他那里也未必安全,指望不上,必须设法立即示警! 负责跟踪蔡坤的是川崎哲也和76号的两名特工,川崎哲也也发现了蔡坤似乎有所察觉,他看了看手表:九点三十五分。还有二十五分钟,抓捕行动就要开始了,他决定派一名特工去向倪新汇报,自己带着另外一名特工盯死对手,如果对手潜逃,不妨提前抓捕。 走到距离书店二十来米处,蔡坤突然转身,一边隐蔽一边拔枪射击! 万没想到发现有人跟踪后,对手不按特工战的常理,设法潜逃,而后再向同伙示警,而是采取了决绝的同归于尽的方式!川崎哲也被子弹擦中,另外一名特工忙乱中上前救助,中枪倒地!被派遣回监控点汇报的那名特工闻声冲了回来。 蔡坤不敢恋战,又开了两枪,借着夜色的掩护,翻墙跳入路旁一家民宅内,疾跑几步,又从后院翻了出去。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仔细观察过周围的地形,不远处有一家夜间无人值守的公用电话,他要向知道联系方式的董康示警,并通知巩肃和这里出事了,而后如若有机会,他要拼死一搏,增援被困在书店内的两位长官。 第六百六十章 黄雀在后(中) 且说蔡坤开枪示警的一刹那,张弛翻身坐起,从枕下摸出配枪,一枪击毁变电箱! 下榻在书店营业厅的冯根生持枪低声喊道:“张特派员,出事了,你赶紧下密道——快!您不能出事!书店里武器充足,我能抵抗一阵子!” 张弛一边掀开地道的木板,一边喊道:“老冯,别硬拼!落入敌人手中,耐心周旋,我会设法营救!” 谢威布置监控冯根生的是76号的精锐,憋了一个多月了,士气正盛,倪新身先士卒,亲自带队,众人更是不敢怠慢。二十余命特工分成三个梯次,把书店围的水泄不通。一名特工手持高音喇叭喊话:“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虽然喊话劝降,行动却没有停止,第一组八名特工踹开大门,交叉掩护,向内开枪! 一发子弹飞来,一名特工应声倒地! 第二组特工砸毁两扇窗户,一名特工翻入房间内,没等他站稳,又是一发子弹飞来,击中了他的左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眼见又有两名特工即将分头从窗户翻进来,冯根生扔出一枚美制手雷! 剧烈的爆炸声中,两名已经攀爬到窗口的特工被炸飞! 隐蔽在门口左侧的倪新借着火光看清楚了冯根生的所在地,抬手就是一枪,击中冯根生的右臂,冯根生手中的配枪脱手!他猛一转身,左手持枪,还了一枪!子弹擦着倪新的脖子飞了过去! 这一枪距离不远,冯根生的配枪是一支威力很大的二十发供弹的德国1932年式763毫米毛瑟手枪,倪新的脖颈被擦掉了一块肌肉,鲜血汩汩而出,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立足不稳,颓然倒地! 一旁的夏松吓坏了,顾不得隐蔽,命令道:“不要活口!炸死他——你跟我来,把倪局长抬离战场!” 一边说着一边和一名特工抬起倪新,脱离离开!半昏迷状态中的倪新断断续续的说道:“不,还是,还是尽可能,留活口……” 夏松不敢抗命,又见倪新还能说话,略微放心,把倪新放到不远处一家民宅的台阶上,转身喊道:“局长有命:留活口——你保护好局长,我指挥抓捕!” 参与围捕的都是久经战阵的职业特工,甫一交手,就都明白面对的是一个最危险的敌人,长官又命留活口,只有耐心周旋,才有机会成功抓捕,且能留下自己的性命。众人谁也不敢轻易再在窗户、门口露面,寻找机会,从窗口、门口向内开枪。对手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总有子弹耗尽、失手被擒的机会。 冯根生焉能不明白对手的用意?揣度着十来分钟过去了,如果对手没有在密道唯一的出口埋伏,张弛应该已经脱险。他又放了两枪,翻身下了密道。 众人又开了几枪,房间内没有再还击。那名下属拿出随身的急救包替倪新包扎,倪新忍住剧痛,冷眼旁观,说道:“里面的人,不在了,也许,也许有密道,快,快进去,传令……去啊——” 谢威带着四名特工冲了过来:“倪局长,您受伤了?!” 倪新命令道:“不要管我,我,我没事,老谢,里面的人,跑了,有密道,带人冲进去,快!” “是!那条密道属下知道,出口有埋伏,他跑不了!你们两个保护局长。其他人跟我来!” 闻听此言,倪新松了一口气,昏厥过去。谢威一马当先冲进了书店!夏松带着其他人随后冲了进来。 谢威命人开灯,无果,知道已被事先破坏,好在随行的特工中有人携带有强力军用手电,冯根生下了密道后,书店里没有其他人善后伪装。谢威没费太大的力气找到了密道入口,他命令道:“夏组长,给你留六个人善后,马上派人开车送倪局长和其他伤员去医院。其他人分成三个梯队,间隔三分钟,跟我下密道!” 且说蔡坤给董康、巩肃和两处打完电话,已经是差五分十点了,他持枪在手,顾不得隐藏行踪,向着书店跑去。 刚跑出五六十米,迎面撞上了奉命带队在五百米外封锁的钱明奇,晚上十点多的水乡,街道上出现一名持枪的男子,本就突兀,又见过要被抓捕的对象画像的钱明奇厉声喝道:“站住!他就是蔡坤!” 蔡坤抬手一枪,可惜没有命中!跟在钱明奇身边的有四名手下,呈扇形包围上来! 在军统的培训班里,蔡坤的专业是情报搜集,行动并不是他的专长,很快包围圈越来越小。蔡坤依托一根电线杆,决意拼杀到最后一刻,增援长官已成泡影,他唯一能做的是拖住尽可能多的敌人,减轻长官的压力。 钱明奇看穿了他的心思,示意手下掩护,自己绕到侧面,借着路灯的灯光,瞄准蔡坤的手臂,冷静开枪!蔡坤手中的配枪掉落在地,两名76号特工持枪威慑,另外两名冲上前去生擒蔡坤! 且说张弛很快通过密道到了唯一的出口,他自信刚到上海,并没有可能暴露,问题应该出在冯根生等人那里,而自己到书店后五个来小时,对手就开始了行动,可见早有预谋。这处出口距离书店并不远,对手很可能布置了封锁线。 张弛不敢大意,推开井盖,向上扔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块,侧耳倾听,四周寂静无声。张弛纵身跳上地面,没等他站稳,早已在此等候的浅野一键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亲自出手,一脚踹飞了张弛的配枪,七八个人同时出手围攻,淬不及防的张弛顽强抵抗,怎奈寡不敌众,又失了先机,几招过后左腿胫骨骨折,十来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浅野一键狞笑道:“张弛,我等你很久了!” 七八名特工上前铐住了张弛。 这时,地下传来枪声!浅野一键命令道:“你们两个跟我下地下,影佐将军亲自在周庄警务站坐镇,其他十二个人押解人犯过去。记住:不可纵虎!” 冯根生通过废弃的地下污水管线逃离,担心张弛尚未安全撤离,不敢跑得太快,途中依托变形突出的石块,或是拐弯,和对手枪战。三天前,谢威通过监控得知冯根生搬到了书店里,亲自带人一一勘察了周围一公里的地下管线,发现了这条废弃的污水管线通往书店,为怕打草惊蛇,没敢勘察入口。却已在唯一的出口处布下了重兵,冯根生逃不了!谢威不愿再有伤亡,不紧不慢的追赶。 地下污水管线里没有照明设施,忌惮冯根生的身手枪法,追缉的76号特工不敢使用军用强光手电筒,而冯根生事先两次勘察过地形,虽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却并不影响行进。眼见对手落后,冯根生暗道也许可以逃过一劫?唉,张弛刚到,就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一死不足惜,连累了长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是这一年来负责上海分局潜伏特工,屡屡行动得手,太顺利了,放松了警惕? 没等冯根生理出头绪,只见前方手电筒的光线或隐或现,越来越近,冯根生的心一凉: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张弛哪?他怎么样了?冯根生隐蔽在一块凸起的石壁边,决意和敌人同归于尽! 谢威也看到了前方的灯光,命令道:“隐蔽,发信号!” 一名下属用手电筒发出一长两短的信号,对方回复了一长两短的信号。谢威松了口气:“太好了,是浅野君。通知浅野君停止前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别忘了冯根生是军统行动特工中的佼佼者。” 那名下属又发出了两短一长的信号。 谢威估摸着:冯根生配枪,德国1932年式763毫米毛瑟手枪的射程在五十米到一百十米之间,他带队向后退了将近二十米,各自隐蔽,谢威低声命令两名特工各自手持狙击步枪做好准备。 谢威高声喊道:“冯根生,我是谢威!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顽抗了!” 地下通道里寂寂无声,狙击手搞不清冯根生的位置,又担心误伤自己人,不敢贸然出手。 谢威继续劝降:“倪局长求贤若渴,只要你迷途知返,76号一定有你一席之地!我们相识一场,我不想伤害你,你别逼我!”寂静的通道里隐隐回音,谢威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格外渗人。谢威压根没指望冯根生会接受劝降,他希望的是冯根生出言痛斥,从而摸清冯根生藏身的具体位置,为狙击手提供坐标。 冯根生还是没有答话。 对面的浅野一键怒道:“给脸不要脸!谢桑,不要和他废话,准备手雷!炸死这个冥顽不灵的军统匪类!” 全神贯注的冯根生闻声辩位,一枪击出!七十余米外的浅野一键应声倒地! 枪响的一刹那,冯根生的位置暴露,一名狙击手也扣动了扳机! 谢威喊道:“谁都不许再开枪!”一边向冯根生身边跑去,一边命令身边一名下属:“去地面,准备车辆——老冯!你怎么样?你这是何苦?”冯根生右胸中枪,鲜血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半旧的白色衬衣,谢威急道:“谁有急救包?简单包扎,送医院急救!你们六个随行押解!” 几名属下七手八脚的忙碌着,一名浅野一键的部下跑过来报告:“谢副处长,浅野队长中枪!伤在腹部,很危险!” “一同送医院急救!对了,问问倪局长在哪家医院,送到同一家医院,以便警 第六百六十一章 黄雀在后(下) 且说和平码头附近饭店内的董康,于九点五十分接到蔡坤的示警电话,当即拽断电话线,叫醒饭店里的六名行动人员,准备突围:“不要搞出任何声响,拿上所有的武器,小袁,你们三个下地道,其余人跟我来!” 这家联络点是一年前冯根生花了不少心思建立的,启用不到两个月,董康把即将执行劫夺贵金属行动的实力最强的一个小组放在这里,不仅因为有密道,一墙之隔还有一个通宵营业的规模不小的舞厅。 由于时间紧迫,电话里蔡坤语焉不详,可冯根生的落脚点暴露,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不谨慎,那么这家饭店十有也在日伪的监控中。他不敢冒险让七名人员都通过密道撤离,决定带队进入舞厅,设法撤离。 三名行动人员下了密道,另外一名行动人员警戒,董康亲自在夜色的掩护下,带人轻手轻脚的搬开倚在后院墙的两垛木柴,那里的砖事先被掏出来后浮搁着,几人刚钻进舞厅储酒间,只听枪声大作,夹杂着饭店门窗被破坏的声音。董康沉住气,复原砖墙。 准备周详的76号在舞厅放了宋宁生行动组的三名特工以策万全,何其莘带人冲进饭店,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四处搜检,空无一人!何其莘怒道:“,跑了?!这里有密道,下去追!姚组长,去舞厅看看,有没有逃到哪里?” 饭店的密道通往上海密如蛛网的地下污水管线,逃入地下密道的三名行动特工本可安全逃离,可惜被早有准备76号的两名特工、五名增援的宪兵提前在最近的出口埋设伏兵,候个正着。双方枪战,小袁等三人拼死力战,一时,与七名对手相持不下。 何其莘带队从后面赶了过来,高声喝道:“你们几个听着:我是76号情报处长何其莘,放下武器,饶你们不死!” 76号三人受伤,那名叫小袁的军统特工也受了重伤,剩下的王振飞、苏德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暂时停止了射击。 何其莘以为对手有所心动,继续劝道:“你们早在76号的包围之中,不要抱有任何幻想!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把枪扔过来,举起双手!” 几十来的沉寂后,王振飞、苏德把两支配枪扔了过来。何其莘命令其他下属持枪震慑,示意刚上任的情报三组组长范伟硕上前验看,并命令身边两名下属打开军用强光手电筒照明,果见一人倒地不起,另外两名对手一脸惊悚,举着双手。 范伟硕手持配枪,慢慢走过去捡起王振飞二人扔过来的手枪,两支枪都是二十发毛瑟c96军用手枪,拨开弹夹,一支剩下九颗子弹,一支剩下十一发,粗粗估算枪战时情况,基本上符合,转头对何其莘示意一切正常。 何其莘走上几步,命令道:“范组长,带人搜身,拷上他们——你去叫辆车,救治伤员,把军统那个受伤的也送往医院。” 范伟硕带着三名特工上前,两人一组,准备搜身。王振飞微微一笑,拉响了手雷!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何其莘被震得耳膜生疼,踉跄两步,摔倒在地!狭小的地下污水通道里,残肢断臂四处乱飞…… 与此同时,董康四人换上了调酒房里换洗的制服,董康低声命令道:“分头突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小郝,你跟着我——” 地下传来剧烈的爆炸声,震得地面微微发抖,有的酒具掉下酒柜,摔得粉碎!董康心中一沉:难道是战友和对手同归于尽了?他无暇多想,说道:“撤吧,侥幸不死,回浦江县根据地向周局长汇报。” 也是跟随谢威从重庆执行任务回来,刚上任的情报七组组长姚望龙奉命来到舞厅,十点多钟,正是舞厅最热闹的时候,灯红酒绿,乐声震耳,不远处的地下杀的天昏地暗,却没有惊动亢奋中的寻(和谐)欢客们。 姚望龙带着两名下属,转了一会,才在一间休息室里找到宋宁生,说道:“让我好找,有没有什么异常?” “暂时没有。怎么开抢了?抓捕进行的如何?刚才的爆炸声又是怎么回事?” 姚望龙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其他的人哪?都去了那里?” “你放心吧,前后门各有一人把守,还有一个人在乐池里监控。 “何处长命令和舞厅打招呼,逐个验看所有的舞客,并全面搜查。” 宋宁生点头道:“我知道了,这就去找老板,让他通知乐队暂停,上台通告舞客们……” 突然舞厅的灯全都熄灭了,姚望龙、宋宁生同时一愣,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舞池里传来两声凄厉的枪声!女人的尖叫声中,夹杂着两名男子的喊叫:“死人了!好几个死人——” “军统杀进来了,锄奸了……” 又是两声枪响,人群发生踩踏,纷乱的哭喊声中那两名男子的声音还是隐约可辨:“又死了一个!啊,脖子被割断了!” “快跑啊——” 休息室没有窗户,一片漆黑,宋宁生、姚望龙同时向外跑去,重重的撞在一起,各自向后猛退几步,才勉强站稳。宋宁生急道:“有人故意挑起事端,试图借机逃离。我对这里比较熟悉,上舞台喊话。小姚,你找到我们的人,增援前后门,一定要堵住,不让任何人逃出去。” 姚望龙一边向外摸索着跑去,一边答道:“好,按你说的办。” 宋宁生跌跌撞撞的跑上舞台,声嘶力竭的喊道:“大家不要慌!并没有死人,是有人故意捣乱!大家听我说——” 停电后,话筒失效,宋宁生的声音被淹没在众人恐惧的喊叫声中。 董康、小郝跑到前门,借着月色,只见一名男子持枪拦截狂奔而出的舞客,董康抬手就是一枪!那人应声倒地! 舞厅内大乱,姚望龙没有找到其他人,闻听前门方向传来枪声,奔了过来! 董康命令道:“小郝,你掩护,拦着来人!” “是!” 前门右侧停着宋宁生开来的一辆汽车,董康麻利的撬开车门,忽见另外两名下属也跑出了前门,大喜,喊道:“小肖,协助小郝阻击!阿豪,从后面包抄!” 不明就里的姚望龙不知道军统究竟有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分神向身后望去,得此缓颊,小郝一枪撂倒姚望龙! 董康喊道:“上车!” 小郝等三人跳上汽车,汽车风驰电掣般驶远。 爆炸发生后,奉何其莘的命令留守饭店的四名宪兵下密道增援,只剩下两名76号的特工。听到舞厅方向传来的枪声,其中一人说道:“你在这里留守,我去舞厅看看。” “算上姚组长带去的两个人,舞厅有七八个人了,你一个人过去有什么用?还是去找个电话,向影佐将军或是倪局长汇报,请他们派人增援。” “也好,你留点神,我去去就来。” 董康一边开车一边命令道:“我怀疑前面还有封锁线,必须马上弃车!脱下舞厅职员的制服,从前面那个路口分头下车,阿豪,你们两个混进东边的电影院,最后一场电影十一点结束,想办法利用散场的机会脱身。小郝,弃车后你我还是下地下污水管道,但愿敌人没有在那里设伏。” 阿豪问道:“老董,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情况瞬息万变,只能赌运气了,都在一起容易被一网打尽。弃车!” 且说周庄镇北白蚬江一条支流河面上,史林德带着三个军统的行动特工住在一艘鱼船上,为了安全,他们每天会换个地方停泊,所以没有电话,蔡坤也无法示警。 十点整,四人刚刚入睡,尤汉波带领76号的四名特工、四名宪兵悄然发起了进攻!睡梦中惊醒的小史从舷窗向外开枪,岸上两名特工还击。双方正在枪战,两名宪兵突然扑进狭窄的容不下三个人转身的船舱,毫无防备的小史不得已肉搏,几招后被踹翻在地。一名宪兵掏出手铐拷上了他。 另外三名下属醒来的时候,不及拿枪,76号其他四名人员已经冲进船舱,尤汉波一枪击倒一名拼死去船舱房顶夹层取枪的对手,在四只黑洞洞的枪口的威胁下,其他两名军统特工只能束手就擒。 十点整奉命抓捕马茂德三人的是76号的内卫组长李学惠以及五名下属,马茂德以前是杂志社的一名编辑,上海分局一年前从外围人员中挑选出来,受训后被安排进了《申报》,身体文弱,勉强能开枪,自不是经验丰富、身材彪悍且有备而来、人数占优的李学惠的对手。马茂德很快被捕,另外两名同住一屋的军统的行动特工,抵抗数招后,也被擒获。 十一点半钟,和周成斌没有住在一处的迟道厚接到了浦江县根据地负责人崔峰发来的急电,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铃响三声后挂断,而后离开了联络点,一刻钟后抵达秦淮河畔,十二点整,周成斌出现:“出什么事了?” “巩肃和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只得给崔峰发去了急电,崔峰转发给您的,请您过目。” 周成斌已知出了大事:张弛就在上海,巩肃和为什么越级上报?他接过电报看罢,说道:“蔡坤示警?冯根生的所在的联络点遭受突袭?老迟,按照规定,我们必须马上转移。你去安排。” 迟道厚提醒道:“电报中说崔主任等着您的指示,转移后,电台不能马上使用,能不能先发报?” “我会设法和崔峰联系。启用备用的那个联络点,半个小时后我会过去找你,你的两名下属也进驻新的联络点,这几天我们在一起。” 迟道厚应了一声“是”,自去安排。 第六百六十二章 损失惨重 目送迟道厚消失在夜色中,周成斌步行三百余米,来到一艘不大的画舫旁,刘泽之带着武顺在这里落脚。 周成斌这才想起仓促中,他身边没有手电筒,无法提前发出信号,又不愿再耽搁时间,只得摸到画舫边,纵身上了船,闪身进入内仓。 直到周成斌站到床头,刘泽之才被惊醒,吓了一跳,翻身坐起:“吓死我了,武顺他们三个是干什么吃的?您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万一误伤……得,您要是想进来,受伤的只能是我。出什么事了?” “事态紧急,你看看这份电报。” 刘泽之接过来,越看脸色越凝重,说道:“巩肃和已经在安排转移,这就好……可上海分局目前承担着劫夺贵金属的任务,对了,还有张弛负责的寻找一条印钞生产线的任务,冯根生那里出了事,巩肃和又不得已转移,前景堪忧啊。” 听到声响的武顺进来查看,见到“从天而降的”周成斌,惊得合不拢嘴,刘泽之命令道:“武顺,你出去吧,加强警戒。” “是。” 周成斌拿过电报烧毁,说道:“泽之,蔡坤仓促示警,电报不长,可反映出来的信息却很多。” “是啊,算起来张弛到冯根生所在的书店不过几个小时,就发生了状况。蔡坤邂逅的就有三个人,可将参与行动的日伪人手不少,且是有备而来。周庄远在上海七十公里之外,那里并没有76号的派出机构,淞沪地区的十二家情报站也都不在那里。围捕张弛等人,影佐祯昭、倪新等人肯定会谋定而后动。” “你是怀疑冯根生早就被监控了?” “这种可能性很大,如果不幸言中,董康、史林德、马茂德的三个行动组,也很难幸免。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出手的确定是76号吗?” 周成斌忧心忡忡:“现在顾不上想这个,十有还是老对手76号。下一步怎么办?泽之,说说你的看法。” “冯根生很有可能被捕,当然我不是怀疑老冯会叛变投递,可不能不做好万一的准备。巩肃和安排冯根生掌握的其他几个潜伏特工组转移,他自己还掌握着六个行动组,一个人……我建议派遣崔峰增援。根据地有李奕、彭寍韡,还有范大可,足以应付。” “我同意,这件事必须马上就办。”周成斌提高声音说道:“武顺,进来——准备电台,十分钟后我要和崔峰主任联系。” 武顺答应着离开船舱。刘泽之又道:“局本部交办的两项任务必须完成,张弛手下的人还在根据地,老周,以这些人为骨干,命孙栋盛补充人手,组建四个新的行动组,两个组潜入上海,另外两个组潜入南京。” 周成斌点头同意:“泽之,你来拟电文。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设计把张占调到了南京汪伪政府的财政部,没有了内线,我们连敌人此次行动的损失有多大,都无法得知。” 刘泽之一边拟电文一边答道:“我想冯根生等人总不至于全军覆灭吧?只要有人安全逃离,就会主动和根据地取得联系。至于张占,毕竟劫夺贵金属才是上海分局最重要的任务,我提议不要让他轻易行动,打探消息。” 周成斌默然片刻,才道:“我不是需要他打探消息,而是需要他配合营救。” 刘泽之一愣,问道:“你是说营救?老周,这不像是你的为人……我是说……” “你是说我在你心目中,一向冷酷无情,对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一向视职责胜过生命,从不会冲动,鲁莽行事。目前的上海分局,有实力营救吗?张占即使在76号,他的地位也远不能和当初的张克清相提并论。” “你说得对,可我不能不做任何努力,当然,不能让张占返回76号——进来。” 武顺进来报告说已经呼叫到根据地的一号电台了。刘泽之命令道:“这是电文,立即发报,先不用等回电,收起电台,向前行驶两公里。四个小时后再次架设电台,和根据地一号电台联系。” 武顺拿着电文离开房间,刘泽之问道:“你准备如何打探消息?” “除了寄希望于有人成功逃离之外,周庄警务站有一个董康发展的外围成员,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员,可我怀疑日伪调用了周庄的警力。” “有这种可能,可一个普通的警员,知情不会太多,就算是搞清楚了状况,又能如何?被捕的人不可能关押在周庄警务站,他帮不上忙啊。” “交换也不现实,就算张弛脱险,能让日本人甘心交换冯根生的人物,戒备森严,无从下手。” “除非我们在76号或者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发展一个卧底……” “那怎么可能?没有合适的人选,再说缓不济急……泽之,你是不是已经有目标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上海分局安插的卧底有的暴露,有的牺牲,有的主动撤离,张占又一直无法取得更高的位置,周成斌总想再发展一个内线,这一点刘泽之是知情的,二人也曾商议过,一筹莫展。 刘泽之答道:“发展内线的说法不正确,我的意思是找一个愿意和我们合作的人。” “你指的是谁?” “倪新的上司。” “小野平一郎?还是影佐祯昭?这太匪夷所思了——不对,你指的是万里浪!” “是的,万里浪负责的政保总部,和李士群成立的特工总部是有分工的,政保总部是对内的,监控汪伪集团军队的动向,搜集政府官员的情报。而特工总部是对付反日势力的,是我们最主要的敌人。” 沉思片刻,周成斌问道:“泽之,说说你对战局的看法。” “少则一到两年,最长不会超过三到五年,我们就将迎来胜利。” “我和你的看法基本相同。全面抗战,之所以打的如此艰辛,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众多的汉奸助纣为虐。这些败类或是为了荣华富贵,或是为了私人恩怨,更多的人是为了能活下去,背叛国家。” “你说得对,这些墙头草没有信仰的。你我都能看明白的事,他们自然也能看明白。周佛海如此,万里浪也会如此。我向你汇报过:我离开重庆的时候,毛先生召见,说万里浪上个月派人辗转向戴老板示好。戴老板面令一旦需要,可以利用,戴老板给万里浪的回信,还有您命我带来的特赦令,都在身边,先从权挪用吧。” 周成斌沉吟道:“以我的本意,本不想和这些人做交易的,现在顾不得了。要想和万里浪合作,只能你我出面,万一……泽之,生死存亡关头,我们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这个人你了解吗?他和戴老板联系,也许只是埋下一颗棋子。而我们手中也没有万里浪写给戴老板的信的原件。那份特赦令,我本想用于财政部的一名司长身上,挪用,当然可以,可那是在万里浪答应合作后,才能用得上。” “在76号的时候,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谈不上了解。老周,你记得邵东书的事吗?周佛海请求万里浪为他遮掩。” “记得,事后我一直在担心是否能瞒过日本人,现在看来万里浪应该是把这件事办的滴水不漏。” 刘泽之答道:“你的判断是对的,否则,以倪新的谨慎,不会不继续追查。那你觉得万里浪是真的相信了周佛海的说法吗?” “也就是将信将疑吧?你是说万里浪不愿意深究?如果周佛海的确和重庆政府有勾结,以他的身份,重庆政府接洽的人员的地位不会太低……泽之,我同意一试,但是要到摸清基本状况后。” “那是当然。老周,如果张弛出了事,他奉命执行的的设法搞一条纸钞生产线的任务,怎么办?” “自然是我们替他承担下来。我想派崔峰协助你完成这个任务,你的意见哪?” “我没意见,崔峰的能力足以胜任。老周,需要向局本部汇报吗?” “目前具体状况不明,再等一等。” “老周,我想先命武顺了解一下万里浪的行踪。” 周成斌答道:“可以,你安排吧。泽之,要想要挟万里浪,一封信的分量不够,即使是加上特赦令,我还想送他一份大礼……” “按你说的办。” 九月十七号凌晨五点,小野平一郎闻讯从南京赶到周庄警卫站,一见影佐祯昭,皱眉说道:“影佐君,你的脸色很差。” 影佐祯昭有气无力的答道:“将军,您来了,我没事,倒是倪桑,伤的不轻……”见小野平一郎脸色一变,忙道:“将军,不必太担心,倪桑没有生命危险,他和其他几名伤员都在周庄东边的仁和医院,我已经把那里的住院部包下来了。” “抓捕的情况怎么样?” “还算顺利,除了饭店里跑了四个人,其他的人都落网了,咳咳……”影佐祯昭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小野平一郎亲自端过一杯白开水:“喝点水,太好了!张弛再一次落入我们手中!影佐君,这里交给我吧,你回上海休息。” 影佐祯昭边咳嗽,边摆手道:“将军来了,我这就入住仁和医院,我已命在上海的军医院派医生,带着设备,来了。” “也好,我们的伤亡怎么样?” “军统匪类凶悍,除了倪桑,浅野一键也伤的不轻,还有何其莘、川崎哲也、姚望龙等,也受了伤……范伟硕等七人殉职。我已经命令,杜团长下辖的那个,参与追捕的宪兵连,还有钱明奇的行动队,又借了一个皇军的中队,全体出动,把抓捕到的军统,匪类,都押解回76号了,请您,请您——”影佐祯昭一口气上不来,又咳起来。 小野平一郎答道:“你尽可能少说话,我明白,这就赶回上海。” “不会耽误您的公事吧?” “不会,我派江崎贵由在留守财政部。还有个好消息:川岛重明教授昨天下午回到了南京,我已命他连夜赶往上海。” “太好了,有了川岛重明的协助,审讯的把握就大了……将军,军统要犯冯根生也受了枪伤,在仁和医院,抢救,等他脱险了,我命人送押解他,回76号。还有,这是我草拟的《情况简报》,时间太紧,将军凑合着看吧。” “影佐君辛苦了。仁和医院的警备力量如何?” “没问题,杜团长又调来了一个,整编连,暂时由谢威指挥,倪桑的两位秘书,川崎君只是轻伤,还有宋宁生,也都在。” “那我就放心了,其他的事都有我那——”小野平一郎忽有所悟:“影佐君,你刚才说冯根生受伤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扑朔迷离(上) 影佐祯昭微一思索,有些明白了:“是的,中了两枪。倪桑的一枪打在右小臂,是擦伤,严重的是另外一枪,狙击手,击中的,说是右胸,其实是在腋下,没有生命危险,您的意思是……让川岛重明试一试?” “是的,我这就和川岛重明联系,命他转道来上海。不过……冯根生的伤不至于长期昏迷吧?” 影佐祯昭冷笑道:“他伤得不重,也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垂危……这件事,交给我吧,肺炎,不算什么,刚才又打了一针,缓一缓,就没事了。” 上午七点整,影佐祯昭来到仁和医院,川崎哲也服侍他在病房内躺好,影佐祯昭命问道:“倪局长的情况,怎么样?” “请将军放心,倪局长的脖子被削掉了一块肉,还有些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 “冯根生的手术结束了吗?” “属下这就去看看。” ”也好,顺便再去看看浅野君、何处长的情况,一并向我汇报。“ 十几分钟后,川崎哲也回来汇报:“冯根生的手术结束了,还在昏迷。浅野君被冯根生击中腹部,伤的不轻,还在手术。医生说肠子、胃部都被打穿了,手术结束后,还需要观察二十四小时,才能判断是否脱离危险。何处长被手雷的碎片击伤,较大的伤口有四五处,看着很骇人,却都不足以致命。” 影佐祯昭想了想,实在无力支撑,命令道:“川崎君,一会,有个人,叫川岛重明,你安排个人,去医院门口,迎一迎。把医生叫来,再给我检查一下,半个小时后,看看倪局长的情况,如果可能,请他来见我。” “是。” 八点整,从上海军医院紧急调来的王大夫检查后叮嘱道:“影佐将军,你的肺部受过枪伤,此次感染,情况本就不好,这两天又恶化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是我大意了,请再给我,打一针。” “打针吃药是肯定的,可您也要注意保养。” 影佐祯昭无力辩白,又不愿和医生发生冲突,强笑道:“您说的是。” 王大夫无法,只好又注射了一针消炎药。见到坐着轮椅的倪新出现在门口,皱眉道:“倪局长,您怎么来了?您失血过多,要卧床休养。” 倪新笑道:“我和将军聊聊,只需要十分钟。对了,你们军医院又来了两个大夫,还有两件器械,正在到处找您。川崎君,你陪着王大夫去看看。” 王大夫叹了口气,不再多说,离开了病房。 刘威平把轮椅推到病床前,倪新说道:“威平,你去忙吧,医院里绝对不能出事。” 刘威平答应着离开病房。 倪新无力寒暄,直接问道:“将军有何吩咐?” “倪桑,川岛重明教授一会就到。” 倪新答道:“您是想对付冯根生?将军,使用致幻剂后,被审讯的对象就会死亡,冯根生确实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可他……” “倪桑,我也有惜才之心,唉,此次成功抓捕,谢威实据首功,如果冯根生能为我所用……”一口气上不来,影佐祯昭喘(和谐)息片刻,继续说道:“所以,你先去和他谈谈。” “可以先谈谈,可我觉得不会有收获,将军,张弛在南京被捕后,曾有意合作,后来被周成斌营救,您说此次,他还有可能屈服吗?” “不好说,要等小野将军,审讯的结果。你的意思是等一等,再和冯根生见面?” “是的。” “也好,小野将军开始审讯,最快要到上午点钟,也等一等川岛重明。倪桑,我实在有心无力,辛苦你先向川岛教授,了解一下改进后的致幻剂的效果。” 八点半,川岛重明到了,川崎哲也陪着他来见倪新,倪新强笑道:“川岛君,别后一直悬念,一切可好?” “托福粗安,倪桑,你的身体很虚弱。” “多谢川岛君关怀,我没事。您的致幻剂研究,有进展了吗?” 川岛重明无奈的答道:“进展不大,费尽心力,使用后存活的时间只由原来的不到十分钟,延迟到一刻钟。” “这么说被审讯的人犯还是保不住性命?” “是的。” 倪新犹豫了。这时,刘威平进来汇报:“局长,冯根生醒了。” “川岛君宽坐,我失陪。威平,安排一下川岛君的起居。” 从昏迷中醒来,冯根生试着动了动,浑身剧痛,暗叹现在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走廊里,宋宁生迎面走来,倪新问道:“宋组长,小野将军那里有消息了吗?” “半个小时前,属下给钱队长打电话询问,钱队长说小野将军亲自提审张弛,还没有结果。他奉命审讯蔡坤,也没有进展。属下传达了您的命令:有消息马上向您汇报。” 意料中事,拿下张弛岂能如此容易?倪新又问道:“其他的人犯哪?” “也都开始审讯了。” “通知钱队长:无论何人招供了,都必须立即向我汇报,越详细越好。” “是。” 倪新命令川崎哲也:“走吧,推我去冯根生的病房。” 见到冯根生,倪新略带嘲讽的笑道:“冯先生,幸会,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一个多月,这四十天,我每天都在设想和你会面的情景。” 病床上的冯根生抬眼看了倪新一眼,没有说话,实则心如刀绞:看倪新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难道一个多月前就……唉,枉你自认行事谨慎,冯根生啊冯根生,你连做一个最普通的特工,都不合格!连累了长官,死一百次,也不能赎清你的罪过!一个多月?这段时期董康、史林德、马茂德都和自己联系过,他们怎么样了?难道都被……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上海分局潜伏特工近两年来遭受的最大损失! 倪新又道:“冯先生,我想和你谈谈一个人:李智勇,你认识这个人吗?” 冯根生索性闭上了双眼。 倪新笑笑,继续说道:“李智勇,第三纵队的首任队长,围捕时不肯束手就擒,被打成重伤,而后出卖了他最敬重的长官周成斌,导致皇军围剿,第三纵队几乎全军覆灭。而李智勇,作为军统叛将,家眷受到牵连。周成斌为之说情,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这件事影响不小,你作为周成斌的部下,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冯根生恍若未闻。 倪新脖颈剧痛,他缓了口气,说道:“其实李智勇是冤枉的,他身受重伤,宁死不屈。大日本帝国有一个叫川岛重明的教授,他研制出一种致幻剂,使用后,被审讯的对象丧失主动意识,会不由自主的招出一切。而后作为叛徒,悲惨的死去。”为了摧毁冯根生的意志,倪新夸大了致幻剂的功效。 冯根生还是没有睁眼,川崎哲也忍不住欲开口训斥,倪新严厉的示意他冷静。 倪新自顾自的说下去:“我说的这些,你未必相信吧?因为张弛、刘泽之都曾落入我的手中,也都拒不招供,而我并没有对他们使用致幻剂。很简单:那是因为当时川岛重明教授不在中国。” 冯根生似乎再次昏迷,或是睡着了,倪新看了一眼心电图,又道:“不瞒你说,致幻剂有一个最大的副作用:使用后,被审讯的人犯会很快死亡。这就是我犹豫的原因:我对冯先生有惜才之意。此次成功抓捕,谢威——你认识吧?是军统叛将——此次成功抓捕你和张驰等人,他功不可没;军统的伪钞厂,也是谢威潜入重庆炸毁的。他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我很希望你能和谢威一样,为我所用。。” 冯根生唇边不由得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当然逃不过一直在仔细观察冯根生神态的倪新的眼睛,他笑笑,说道:“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识时务,和我合作;二是执迷不悟,逼我对你使用致幻剂,而后招出一切,死去。我根据你的口供扩大战果,且会把你的口供公布在上海、南京的各大媒体上。你也会身败名裂。军统会如何处置你的家眷?如果我记得不差:令尊令堂都还健在?” 冯根生终于睁眼,怒视倪新。 倪新佯装没有看见,说道:“冯先生,你的时间不多了,好好考虑一下吧。川崎君,我们走。” 走廊里,川崎哲也忍不住问道:“倪局长,冯根生会就范吗?属下觉得他没那么容易对付。” 一番话耗尽了倪新的体力,冷汗浸透衣衫,他摆手示意川崎哲也稍安勿躁,长出了两口气,才道:“当然不会,我还有下招。川崎君,找医生来,再给我注射一针止疼针。对了,你在门外仔细观察冯根生的一言一行。” 十一点,宋宁生来到倪新的病房,报告道:“倪局长,钱队长来电:马茂德招供了。这是属下做的电话记录,请您过目。可惜,马茂德所知不多。” 倪新接过来细看,而后挑出几条,命令道:“命钱队长再次讯问这几件事,我需要详情,越快越好。张弛、蔡坤还没有招供吗?” “钱队长说那两名要犯还在顽抗。” “你去吧,把谢副处长叫来。” 谢威很快到来,倪新命令道:“谢威,找出马茂德的照片,我需要一个受伤后的马茂德。” 谢威不解的问道:“马茂德?他不是被关在76号吗?您的意思是派属下把他押解过来——噢,我明白了,您是说制造一个马茂德?” 第六百六十四章 扑朔迷离(下) 倪新满意的答道:“是的,谢威,放眼整个76号,和你说话,最痛快。我要演一出戏,唯一的观众是冯根生,具体的计划是这样的……” “明白,请您给属下一个小时的时间。” “不急,还要等一等钱队长的消息,也要给冯根生留出思想斗争的时间。” 十七号中午十二点,谢威来找倪新:“倪局长,都准备好了,情报处的小何扮演马茂德。” “钱队长那里也来了最新的消息,也是台词,你拿去让小何背熟,半个小时后我带着冯根生过去。来人——叫川崎君来见我。” 川崎哲也奉命而来,倪新问道:“冯根生的情况怎么样?” “您别看您在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好像很镇定的样子,您一走,他几次叹气,心事重重。” “走,我再去见见他。” 见到冯根生,倪新问道:“冯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 冯根生抬眼看了倪新一眼,没有说话。 倪新又劝了几句,刘威平进来附耳说道:“将军说不能再等了,川岛教授已经做好准备了。” 倪新佯装一愣,犹豫道:“再等一等吧……” “影佐将军的脾气……马茂德也很顽固,属下提议先从他开始。” 倪新沉吟不语,片刻后,刘威平催促的喊了一句:“倪局长——” 倪新看着冯根生,突然一笑,似是有了主意,说道:“好 ,听你的,你去准备,我一会带着冯先生去观摩。” “是。” 刘威平走出病房,倪新对在病房内执勤的两名宪兵说道:“准备一下,十分钟后请冯先生到临时审讯室。冯先生,我先走一步。” 手术结束不久的冯根生无法起身,两名宪兵推着病床来开了病房。只见走廊里,警卫林立,戒备森严。冯根生暗叹:别说没有内线,就算是刘副局长还在76号,也无法策划营救。他想起来战友杨本华,唉,老杨,你我相见的日子不远了…… 临时审讯室是一间临时腾空的较大的四人病房,中间用四扇一人来高的屏风隔开,临时找来的屏风长度不够,两头各有半米宽空挡。从空挡处望去:唯一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额头连带半边脸包扎着,身上插着几根管子,病床边放置着呼吸机、心电图机、录音机。白床单下的身躯微微起伏,露出床单外的四肢被拷在病床上,隐约可见嘴角有颗黑痣。 冯根生对马茂德并不熟悉,只在董康推荐他去浦江县根据地接受特工培训时,见过他的照片,嘴角的黑痣是马茂德脸上最明显的特征。 外面半边房间里除了倪新、谢威,还有一名不认识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三人都穿着白大褂。那名不认识的男子请示道:“倪局长,都准备好了。” “川岛君,那就开始吧。” 谢威和川岛重明走进屏风内,倪新意味深长的笑道:“来人,把屏风撤了,你们也都出去吧。” 川崎哲也带着两名宪兵撤掉屏风,走了出去。 谢威问道:“马茂德,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招出你知道的一切。” 伪装成“马茂德”的小何声音低沉,虚弱却很坚定的答道:“别做梦了!” 谢威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我了。川岛君,动手吧。” 川岛重明给“马茂德”带上黑色眼罩,从仪器盘里拿起一支很粗的注射器,熟练地给“马茂德”注射,而后定定的看着“马茂德”,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空气似乎也窒息了。 五分钟后,川岛重明说道:“谢桑,可以开始了。” 谢威摁下录音机的开关,说道:“老马,你可醒了。” “你是……一直在做噩梦,我看不到。” “我是董康,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被人追捕,受伤了,子弹擦过你的头顶,一片弹片飞进你的眼睛里了,不过你放心,已经取出来了,痊愈后会影响视力,却不会失明。” “马茂德”答道:“对,是有人追我,我跑,然后……” “别想这些事了,冯组长命我送你去根据地养伤,一会船就来了。先交接一下工作吧。” “我头疼得厉害,工作?唉,不能协助你劫夺日本人的贵金属了。和我在一起的三个人,他们……” “他们一人受伤,另外两个都很安全。” “马茂德”答道:“那就好。您让我买的船,买好了,停在嘉兴苏州塘,老张在那里留守。” 谢威答道:“我知道了。” 倪新侧目观察:冯根生脸色一变。 “马茂德”又道:“我在《申报》发展的外围组织,三个人,滕英负责,滕英说他还想在通讯社也发展两个人,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他。” 谢威问道:“我会派人接管,滕英在《申报》是干什么的?” “他是印务组的,我向你汇报过的……董先生,我的头越来越疼…………” “可能是手术时的麻醉还没有过吧?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等我养好伤,就回来……老董,为什么我们会暴露……老董,你还在吗?我喘不上气……” “马茂德”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谢威急道:“老马,马茂德!你别睡!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老马——” “马茂德”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川岛重明不满意的摇头道:“刚过五分钟,效果还是不理想。谢桑,人犯已经死了。” 谢威拔掉仪器,拉起床单盖上“马茂德”,转身请示道:“局长——” 倪新命令道:“谢副处长,立即安排,抓捕《申报》的滕英,还有嘉兴苏州塘船上的老张。” “是,属下这就去办。” 川岛重明也请示道:“倪桑,这个人也一同办理了吧。” 倪新看着冯根生,只见他本就毫无血色的脸上更加苍白。片刻后,倪新不阴不阳的笑道:“还是——先等一等吧。川岛教授辛苦了,来人——”川崎哲也应声而入:“陪川岛重明教授去休息。” 房间里只剩下倪新、冯根生两个人,二人相对沉默。 几分钟后,宋宁生进来报告:“倪局长,川岛教授说他下午要回南京,影佐将军命下属来问你:何时审讯冯根生?将军的意思是尽早开始,再耽搁下去,一旦军统组织转移,会影响战果。” 倪新冷冷的看着冯根生。 片刻,病床上的冯根生艰难的开口:“我……倪先生,你我各为其主,何必相逼太甚?有些事,我是说我了解的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多,周成斌,不可能不组织转移……” 倪新不咸不淡的说道:“是啊,各为其主,冯先生,你总不会希望你什么都不做,而我会放过你吧?” “我,没这么想过……倪先生,我可以告诉你,军统准备劫夺日本人搜刮,不,是征集到的贵金属……” “这我知道,马茂德说了。冯先生,马茂德都知道的事,价值有限,而且即使马茂德不说,上海分局觊觎这笔贵金属,是想当然的事。” “我……不能跟着你干,不,我不能给日本人干……” “这是将来的事。冯先生,你准备用什么换你的性命?” “……” 倪新微微一笑:“冯先生执意吝教,那我来开条件吧,我想知道军统都有那些外围组织?潜伏特工到底有多少人?你掌握的行动组都在什么地方?经费放在哪里?上海、南京的军政机关里有没有军统的内线?” 冯根生沉默着。 川岛重明悄然回来,站在倪新的身后。冯根生的脸色愈加苍白。 倪新似是失去了耐心,对川岛重明说道:“川岛君,看来还得辛苦您……” 冯根生终于开口:“我愿意,合作……” 倪新笑了,摆手道:“川岛君去忙吧,这里用不到您了。冯先生,我们好好谈谈。” 影佐祯昭身体稍有好转,放心不下,谢威陪着他来到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这一幕,感叹道:“倪桑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特工。冯根生,身手可和周成斌媲美,心机却差得多,不难对付。谢桑,我们走吧。冯根生招供,这里没有太多的事情了,你回76号,做好随时出发抓捕的准备。对了,立即通知小野将军:冯根生答应合作。” 倪新和冯根生谈了半个来小时,冯根生虽不情愿,还是吞吞吐吐的说出了他掌握的六个军统行动组的地址、联络方式、成员等情报。 倪新示意侍立一旁的刘威平布置抓捕。见冯根生也许是手术后太劳累了,也许是内疚神明,脸色愈加苍白,额头上的冷汗干了又出,出了又干。笑道:“冯先生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来日方长。来人——请医生来,给冯先生再检查一下。还有,准备一份有营养的病号餐。” 倪新撑着来见影佐祯昭,影佐祯昭说道:“你我之间,就别客气了,倪桑,你受伤后又经这一番忙碌,躺着说吧。” 倪新也觉体力不支,就势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说道:“我已经命令刘威平转告钱队长:按照冯根生的供词,立即开始抓捕。” “我担心76号人手不够,命谢威回去了。倪桑,你觉得抓捕的收获会有多大?” “不乐观,虽说冯根生落网只有十二个小时,可和平码头饭店的那个军统行动组有四人逃离,还包括董康。蔡坤暂时逃离追缉后,有十分钟的时间,而后才再次被捕,属下怀疑他很可能用什么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的方式,向他的同伙,或者是上司,示警。别忘了我们的对手是周成斌。” “有道理。冯根生投诚,还有别的收获:除了打击军统的士气,我们还可以得到一个得力的特工战人才。” “将军说的是。而且即使军统组织了转移,近期也元气大伤,无力组织行动,我们转运贵金属的行动,就多了几分把握。” 影佐祯昭点头认可,又道:“倪桑,据悉,军统上海分局还有一名负责潜伏特工的组长:巩肃和。你说冯根生有没有可能了解一些他的情况?” “即使了解,也不会很多。周成斌之所以安排两个人负责,就是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属下会继续讯问,可也不想一次给冯根生太大的压力。” “不错,徐徐图之才是上策。” 第六百六十五章 铮铮铁骨 且说同一天的上午九点一刻,小野平一郎赶回76号,立即开始了对张弛的审讯。四名宪兵押解着左腿胫骨骨折、带着手铐的张弛来到刑讯室。小野平一郎冷笑道:“张先生,这么快又见面了。影佐将军托我转告:三个月前一别,时刻悬念,一直想有机会再度晤面。贵局撕毁协约,杀害松本敏三,这笔账该算一算了。” 张弛针锋相对:“松本敏三丧尽天良,发动针对平民的屠戮,死有余辜。你和影佐祯昭这样罪行累累的战争贩子,如不悬崖勒马,松本敏三就是前车之鉴!” 小野平一郎怒极反笑:“呵呵,张先生,你现在是阶下囚,生死在我的一念之间,无谓的口舌之争,又有何意?” “小野平一郎,我张某自加入军统那一天起,就没想着能够全身而退,为国而死,是军人无上的荣光。” “张弛,也许你能挺过76号的酷刑,可你和当年的李智勇一样,无力对抗川岛重明的致幻剂!我要让你说出一切,而后身败名裂,被你效忠的军统所抛弃,像条狗一样的死去!” 张弛记得当初曾和周成斌探讨过如果落入敌手,如何对付致幻剂。周成斌感叹李智勇之死,说设想过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当时的自己说已有了办法,周成斌很感兴趣的追问,却不肯言明。张弛冷笑道:“悉听尊便!” 小野平一郎等人对张弛抱的希望很深,除了想从他口中得知上海分局的情报,还试图探知沈阳分局、北平分局的状况,更希望张弛背叛军统,为自己所用,果能如此,不仅可以得到一个难得的特工人才,更可以打军统的脸,动摇其他人的士气。 这是张弛第三次落入76号手中,前两次不仅一无所获,还都被周成斌成功营救。小野平一郎一直深以为耻,对张弛,特别是对仍逍遥法外的周成斌、刘泽之,小野平一郎内心深处早已失去了自信。 小野平一郎决心拿下张弛,电刑很难反复使用,他决定用传统的刑罚。小野平一郎命令道:“好,我成全你。来人,把他绑上刑架!” 五个小时过去了,遍体鳞伤的张弛一言不发,无力感再一次笼罩了小野平一郎。 奉命参与审讯的还有尤汉波、梁栋两位组长,尤汉波进来报告:“将军,冈村将军听说张弛落网,把从满洲来南京授课的庄毅先生派来协助。” “庄毅?这是个什么人?” “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听送他来的冈村将军的秘书介绍,此人是731部队的技术骨干,” 小野平一郎答道:“冈村将军的的秘书送他来的?请他去接待室。来人,把张弛押回牢房。游桑,你先去陪客,我一会就过去见他。。” 76号地下室走廊里,小野平一郎想着去看一看钱明奇、谢威审讯的结果,半天多了,居然只有马茂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招供,小野平一郎恨恨不已! 没等他推开刑讯室的门,温桂胜匆匆跑来报告:“将军,倪局长发来密电:冯根生投诚合作了!倪局长请您马上安排抓捕!这是电文,请您过目。局长担心泄密,没敢用电话联系。倪局长还说他已请川岛重明教授赶往上海,协助您审讯。” 小野平一郎精神一震,接过电文,命令道:“温桑,请你通知钱队长、谢副处长,暂停审讯,组织人手,组建六个行动组,十分钟后来办公室见我。”内卫组组长李学惠正在警戒,小野平一郎叫过他说道:“给司令部打电话,就说是我的话,请他们立即派出警备团的一个连来76号增援,由你一同指挥,76号绝对不能出事。” “是,属下这就去办。” 下午两点一刻,钱明奇、谢威整装待发,小野平一郎叮嘱道:“这是冯根生供出的他负责的六个军统上海分局行动组的地址、人员名单、联系办法,你们分头带人抓捕,把76号除了内卫组之外的行动特工都派出去。” 钱明奇答道:“是,属下等马上出发。” 谢威却道:“时间过去十几个小时了,属下估计军统潜伏特工已经转移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事起仓促,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请将军饬令市警署派出户籍警协助。” “说的不错,要想扩大战果,需要做细致繁琐的调查工作。谢桑,我给你一道手令,你去找胡以正分局长,命令他带领下属的户籍警协助你和钱桑。” “是。” “你们去吧。游桑,你和梁组长、甘桑继续审讯除张弛、蔡坤之外的其他人。李桑,陪我去见见庄毅。” 接待室内,小野平一郎寒暄道:“庄先生吧?久等了。” 庄毅起身答道:“小野将军,在下庄毅,这里有一封冈村将军的亲笔信,请您过目。” 小野平一郎接过阅览,信中冈村宁次对日本淞沪占领军通缉榜上的军统要犯张弛、冯根生等人的落网,颇感欣慰,难得的夸奖情治系统办事得力。又道恰逢庄毅来南京公干,特派遣他来上海协助审讯。信中介绍道:庄毅是满洲关东军731部队的骨干,曾参与过多次要犯的审讯,经验丰富,为人可靠。 小野平一郎笑道:“要给庄桑添麻烦了,有了您的协助,拿下张弛,只是时间的问题。张弛,军统……” 庄毅打断了小野平一郎的介绍:“将军,请恕我失礼。张弛,军统王派杀手,江山人,戴笠、毛人凤的亲信。曾先后出任军统沈阳站副站长、上海分局副局长,现任军统局本部特别行动组组长。他的名字不仅在淞沪皇军的通缉榜上,也在满洲国反日要犯的通缉榜上。张弛曾先后两次落入76号手中,倪局长曾对他使用过电刑,却一无所获。小野将军,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小野平一郎呵呵一笑,答道:“没想到庄桑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 “那倒不是,张弛,也是我的老对手了。可惜,此人在满洲数年,一直逍遥法外。庄某要感谢小野将军给了我一个和他过招的机会。我的好友,川岛重明现在在哪里?” “川岛教授已从周庄赶回,估计就快到了。川岛教授研制的致幻剂,的确很有效,可使用后人犯就会死亡。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对张弛使用。” “这是当然,但愿庄某能不负所托,撬开张弛的嘴。” 庄毅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小野平一郎知无不言。庄毅说道:“既蒙小野将军信任,请恕在下放肆:审讯时,请以我的意见为主。” 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小野平一郎也有了几分信心,一口答应,只提了一个要求:“庄桑,电刑技术一直不成熟,你二次对张弛用刑后,就不能再使用电刑了。” “既然由我主审,电刑就没有必要了。” “那就辛苦庄桑了,请吧。” 三点一刻,二人来到刑讯室,小野平一郎命令把张弛押解过来。 庄毅打量着数年来梦寐以求的对手,有一刹那不真实的感觉。片刻后,开口说道:“张弛,在下庄毅,久仰了。” 浑身是伤的张弛看了一眼庄毅,没有开口。 庄毅冷笑道:“我知道这都是些皮外伤,如果你连这个也抗不下来,就不配干特工。有一种酷刑叫做披麻戴孝。四年了,满洲没有人受了这种刑罚还能不招。今天我们试试?” 张弛还是没有一言不发,庄毅叫过打手,低声嘱咐几句,两个打手把张弛绑上刑架,拿过皮鞭,疯狂的抽打着。 半个小时后,张弛已经体无完肤,庄毅命令打手解下张弛,张弛萎顿于地。打手拿过几卷纱布,在张弛身上缠裹着,不大一会,张弛从一个血人变成了一个浑身裹满纱布的“白人”。 庄毅对小野平一郎说道:“将军,还需要耐心的等一等。” “那么请庄先生和我到隔壁的监听室稍作休息。” 二人来到监听室,李学惠端来两杯咖啡,庄毅问道:“我看到其他几间刑讯室也在进行审讯,有收获了吗?” 小野平一郎答道:“惭愧,除了一个叫马茂德的,十来名人犯,没有招供的。不过倪局长在周庄,却有收获:军统要犯之一,曾劫夺大批药品,并率众烧毁从日本本土运到上海的的印钞纸,还有很多起针对皇军军政机关破坏行动主要疑犯的冯根生,却屈服招供,投诚合作了。” 庄毅有些意外:“是投诚合作?而并非使用了致幻剂?冈村将军交代说冯根生是被捕人犯中的二号人物,倪局长果然出手不凡,有机会倒要请教。” “好说,庄先生拨冗来协助审讯,不仅在下,倪桑得知,也会感激您的援手之情。” 很快,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庄毅看了看表,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早一点撬开张弛的嘴,也许就会多一分收获。” “庄桑说的是,请吧。” 刑讯室内,庄毅叫过打手,吩咐了几句, 两个打手扑上去,从张弛身上往下撕着纱布,带着血和肉的纱布一条一条的被撕了下来,从始至终没有开口,更没有呻(和谐)吟的张弛再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小野平一郎问道:“张弛,你倒是说不说?周成斌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他?你手下特别行动组的成员在哪里?相原信义是不是你去新京,勾结杨文举,加害的?” 张弛脸上的肌肉忍不住颤抖,他咬紧牙关,不再出声。 庄毅狞笑道:“你还是不说?好,果然是个硬汉子。来人,把桶拿上来,用盐水给张先生消消毒。” 随着两桶高浓度的盐水当头浇下,张弛再一次惨叫,在地上辗转打滚…… 庄毅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张弛,这才是开始,你连昏过去的福气都没有,因为这都不是致命伤,你扛不住的,还是识时务,招了吧……” 第六百六十六章 和光同尘 最初的剧痛后,张弛拼尽全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 庄毅自信满满,故作闲暇的端茶,拂沫,品茗,置杯,悠悠问道:“张弛,我们开始吧。你此次和冯根生见面,是为了商议什么阴谋?” 小野平一郎半是疑虑,半是希冀的看着倒在血泊、盐水中的张弛。 张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片刻后,声音断续却很坚定的答道:“庄毅,小野,是凶残,你,是愚蠢!我张弛,堂堂男儿,岂能出卖组织,和战友?” 庄毅愕然,没想到张弛如此凶悍! 小野平一郎却在意料之中,他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嘲讽的笑意,旁观着。 庄毅进退维谷:目前的张弛,康复到可以使用电刑,最起码需要三到五天。而冈村宁次当面交代:无论是公开处决,还是使用致幻剂危及张弛的性命,必须提前上报,得到他的许可。 庄毅恼羞成怒,厉声命令道:“来人,拿锤子,砸断他的十根脚骨!” 一名打手把张弛的右脚固定在一块铁板上,另外一名打手挥起铁锤,重重砸下!张弛浑身颤抖,却倔强的咬紧牙关,不出一声。打手第二次挥锤,又一根脚趾骨被砸断,张弛昏厥过去。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够了!来人,把张弛抬下去,叫曹军医给他简单处理一下。” 庄毅犹不死心,说道:“将军,张弛的忍受力已经到了极点,在下认为……” 小野平一郎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比你更了解这个人,你的这些伎……”想起庄毅的来头,和缓了语气说道:“事缓则圆,张弛凶悍顽固,一时拿不下,也在情理之中。庄桑远道而来,先去休息吧。来人——”李学惠应声而入:“安排庄桑的食宿。” “是,请庄先生跟我来吧。” 庄毅只得悻悻然而去。 小野平一郎命人叫来甘敏,询问对其他人犯刑讯的情况,得知还是没有任何进展,不由得叹道:人才难得。命令道:“甘桑,你去一趟政保总部,就说是我的话:请万局长派遣二十人,协助76号抓捕、审讯。” 且说同一天的上午八点,武顺走进仓房汇报:“刘副局长,根据地军管会代理主任李奕发来急电,请您过目。” 刘泽之接过来细看,电文不长:“筱电:董康等四人脱险,确定抓捕系76号所为。张弛、冯根生等尚无消息。巩肃和来电:奉命转移中。崔峰已遵命与今日凌晨一点启程前往南京。” 刘泽之烧毁电文,说道:“算起来崔峰应该就要到了,我去接他。武顺,和周局长联系:行动将于两个小时后开始。” 上午十点,下榻在南京和平饭店的万里浪来餐厅用饭,为期三天的会议结束了,虽然冈村宁次在会上一再宣扬皇军在衡阳、湘桂线的赫赫战功,为与会众人打气,实则都知道日本人是强弩之末了。 自从1939年重庆叛逃至日伪,五年来青云直上,可将来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前些日子辗转托人给戴笠稍去了一封信,却至今未见任何回音。 万里浪胃口不佳,草草吃了几口,离开餐厅回房间。和平饭店的院子中表面上看起来依然繁花似锦,萧瑟秋色却已渐渐显露,不时的有枯叶飘落,如同万里浪的心境,他不由得驻足看着微红的枫叶,似有所思。 一发子弹毫无预兆的袭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身躯飞过,万里浪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紧急闪避。身后的两名保镖同时拔枪,一名上前掩护长官,急道:“有狙击手!请长官赶紧回房间。” 另外一名一边抬头观望,一名喊道:“来人!搜捕刺客!” 半个小时后,秘书进来汇报:“万局长,狙击手的地点在一千米开外,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命中?可见就是恐吓!可惜没有抓住。属下已命令和平饭店戒严。初步勘察结果,狙击手使用的是一支英制狙击步枪no4mk,这种最新的狙击枪今年年初中国才有,是英国援助重庆政府的。除了重庆政府的军队,也有一些流散到了其他地区。” 惊魂稍定的万里浪心中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冷笑道:“戒严?刺客都跑了,戒严有什么用?一千米?恐吓?不尽然吧?” 秘书宽解道:“今天阴天,视线也不好,属下想不出有什么人能有这样的的通天本领。” 万里浪不愿意多说,命令道:“备车,半个小时后返回上海。” 一刻钟后,秘书去而复返:“局长,有人拿着一封信求见,属下问他的身份,他只说您见了信,就会接见他。” 万里浪不耐烦的接过了秘书手中的便笺,便笺上只有一首杜甫《登岳阳楼》的五言律诗的后四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万里浪吃了一惊,这正是前些日子自己写给戴老板密信中一首诗的后四句,当时自己只引用了前四句。来人是谁?他已猜出了分,却不知道是祸是福? 他迟疑片刻,不动声色的命令道:“请来人进来。” 乔装后的刘泽之平静的随着秘书走进,他的脚步不急不缓,神态从容悠闲。这是一场赌局,一场不能再输的赌局,他连五成的胜算都没有。 来客带着礼帽,衣饰考究,英傥不俗,似曾相识。万里浪对秘书吩咐道:“你出去吧,在外间守着,命保镖在楼梯口值守,没有我的话,任何人都不准进来打扰。” 秘书答应着走出房间。万里浪延客就座:“先生请坐,有何见教?” 刘泽之神态自若的坐下,摘下礼帽、茶色墨镜,撕下一撇胡须,笑道:“万局长贵人多忘事,在下刘泽之,和万局长有过数面之缘。” 万里浪大吃一惊:刘泽之?!76号最大的内奸,皇军通缉榜上名列前茅的要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 刘泽之微微一笑:“万局长辗转问候鄙局戴老板,刘某奉戴老板之命回拜。” “回拜?”万里浪冷笑道:“刚才的一枪,就是你们的待客之礼?如果我没有猜错:还是周成斌亲自出手的吧?哼,多承抬爱!” 刘泽之哈哈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人生乐事。身处敌对阵营,苦于无法事先联系,鄙局周局长只能出此下策。万先生放心,您有意示好,我等焉敢伤及万先生分毫?” 这几句话发明是威胁军统上海分局随时可能取自己的性命!万里浪沮丧的发现来客在气势上大有喧宾夺主之势,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刘先生次来有何指教?南京是日本人的天下,军警宪特都在追捕你,你自投罗网,意欲何为?戴老板一世枭雄,手下居然个个徒都是徒有其名的有勇无谋之徒,真是贻笑大方。” 刘泽之的笑容依然波澜不惊:“我奉命有大礼相送,不能不走这一趟,有万先生庇护,我深信我的安全可保无虞,毕竟两败俱伤是你我都不愿意看到的。” 万里浪略一愣神,只好说道:“也好,我就听听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刘新杰坐在西向的客坐上,他不紧不慢的掏出一封信放在了茶几上。万里浪只好欠身拿了过去,打开一看,不由得喜忧参半,他熟识戴笠的笔迹,这封信的确是亲笔手术,可惜只有语义不明的寥寥数语:只说来函收悉,为国计,同意派员接洽。 见万里浪脸色阴晴不定,刘泽之又递上一份四折证书,万里浪打开,心中一喜: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一张特赦令,签发人是中国战区最高司令长官蒋中正,副署的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字的手书:戴雨侬。 万里浪压抑住兴奋的心情,故作镇定的说道:“交战的双方私下接触,也是常有的事。贵局戴笠老板好意,万某心领。不过这是将来的事,将来的事谁又能看得清楚哪?最重要的还是眼下,你说对不对?” 刘泽之漫不禁心的笑了:“那是他们凡人。久闻万先生是围棋国手,高手布局,当然是心有丘壑,能料敌先机。难道只是误传?” “不管怎么说,未雨绸缪固然是好,但是十狐在林总抵不过一兔在手。阁下以为如何?” 刘泽之低头一笑,随即敛去了笑容严肃的说道:“万先生既然有意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又何必诸多试探?实不相瞒:南京政府内部和万先生不谋而合者,绝非一人。未雨绸缪,万先生总要拿出些诚意。” “诚意?”万里浪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只怕周佛海副主席的诚意,戴老板已经认可了吧?” “请恕我无可奉告。” 万里浪冷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贵局昨天在76号手中吃了一个大亏,你找我来,是不是为了这件事?” 刘泽之再一次哈哈笑道:“万先生玩笑了,戴老板的亲笔信,还有特赦令,岂是一个晚上,我就能拿到的?刘某上月离开重庆,戴老板就面命刘某会晤万先生。” 万里浪略带嘲讽的说道:“这么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贵局并没有需要万某效劳之事?” “不然,诚如万先生所言:鄙局一时不慎,导致76号有机可乘,戴老板的爱将心腹张弛等人被捕。这是鄙局的不幸;可对万先生而言,却是一个向戴老板表示诚意的机会。” 万里浪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需要我做什么?你姑妄说来,我姑妄听之。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从76号救人,万某力不从心。” 第六百六十七章 是耶非耶(上) 刘泽之依然笑的风轻云淡:“戴老板既有意和万先生化敌为友,自不会让您为难,我需要的不过是张驰等人关押在76号的详细情况。如果能把张弛,或是冯根生,转移到政保总部,那是最好。” 万里浪的心放下了:军统所求不奢,看来还是有诚意的,何不就此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他收起特赦令和戴笠的亲笔信,答道:“好,我相信戴老板一次,能否把张弛转移到政保总部,我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给我一个联络方式,贵局被捕人员的详细资料,我在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提供给你们。” 刘泽之并不多做耽搁,免得给万里浪太大的压力,起身带上墨镜、礼帽,答道:“好,我相信万先生一定会言而有信。”拿过纸笔,在放在茶几上的报纸上写下了一个地址。 万里浪记在心上,撕下报楣烧毁,起身送客:“刘先生慢走。” 二点正,刘泽之回到画舫,一个小时,崔峰也回来了,汇报道:“这是您和万里浪的秘书在一起的照片。刘副局长,为什么不要求万里浪协助营救?只让他帮着打探消息,岂不太便宜他了?” “首次合作,我不愿意给他太大的压力,有了这张照片,以后还会找他。崔峰,你马上回上海,和巩肃和联系,命他派人去死信箱里取万里浪送来的情报。切记:万里浪的事情,除了我和周局长,只有你知情即可。我明天上午也赶到上海,你和巩肃和十二点去新建立的新一号联络点。” 下午五点,周成斌和刘泽之再次会面后,刘泽之说道:“老周,我这就回上海,武顺,还有这条画舫都留给你,劫夺贵金属的任务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老周,目前形势危急,你出手震慑万里浪,一时不得已。可您还要再次出手,万一……此人也算不上我们的心腹大患吧?” “机不可失,我不能让他一再坏了我们的大事。泽之,你放心,那个人身边有我们的人,反倒是你,潜回上海,危机重重,要多加小心。等做完这件事,我命武顺去上海,还是让他留在你身边吧。” “那您也可以派其他人去,别忘了您不仅仅是一个杀手。” “这个时候派别人临时组队,时间太紧,而且,你知道的,行动的目标还有助手,我们的那个内不过是一个来参与培训的学员,限于身份,情报也不会太准确,我亲自指挥才能放心。” “好,您做主吧。” 下午六点,万里浪回到上海政保总部办公室,正想找个什么机会,去趟76号。留守的秘书汇报道:“万局长,小野将军命我们抽掉了二十个人去76号增援,这是名单,请您过目。” 得来全不费工夫!万里浪一喜,答道:“这么多的人?备车,我也去76号看看。” “是,76号此次立下大功,算起来总是政报总部的下属机关,您去看看,也好。”76号成功抓捕张弛等人,听说连冈村宁次也颇为赞赏,能分一杯羹,当然是好事。 当天晚上九点,周庄仁和医院内,刘威平来到倪新的病房,见影佐祯昭也在,汇报道:“将军、倪局长,小野将军发来电报:根据冯根生的口供,进行的抓捕毫无所获,钱队长、谢副处长汇报说口供是准确的,可惜军统提前安排了转移。目前他们正在进一步调查。小野将军还说在76号进行的刑讯,除了之前的马茂德,也没有新的收获。” 倪新答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将军,我想再和冯根生谈谈。” “你看着办吧,除了伤重不能移动的浅野君,明天其他人先回上海。刘桑,你提前布置一下,把冯根生安排进军医院。倪桑,你我也入住军医院吧。” “将军的意思是军统上海分局有可能营救,不对,应该是出手锄奸?而这个机会也许可以利用?” “是的,以周成斌的谨慎,军统转移后,不可能不留人在附近观察,钱队长、谢副处长这么一动手,很容易推断出冯根生投诚了。” 倪新答道:“将军说的是,可您的病症是肺炎,只需按时服药、静心休养即可,没有必要也入住军医院吧?” “倪桑是担心我的安全吗?周成斌大败之余,能否腾出手对付冯根生?入住军医院,一是回了上海,便于工作;再就是周成斌不来则已,一旦他恼羞成怒,失去了理智,我们不能不提前为他布好陷阱。” 倪新见影佐祯昭又有些体力不支,说道:“将军还是回病房休息吧。威平,推我去冯根生的病房。” 冯根生已能勉强倚靠在床头,倪新笑道:“冯先生,好些了吗?有个消息,不知道你听了是喜是忧?” “对阶下囚,没必要如此客气,有话尽管直言。” 倪新哈哈一笑:“从冯先生答应合作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阶下囚了,虽然这有可能是我的一厢情愿——言归正装,冯先生,钱明奇队长、谢威副处长根据你的口供抓捕,可惜的是你供出的六个行动组,全都提前转移了。” 冯根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倪新又道:“冯先生,你负责军统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已经有段时间了,要想让我相信你真心合作,你要先拿出诚意来。” “意料中事,倪局长凭此怀疑我缺乏诚意,我也想到了。” 倪新笑笑,没答话。 冯根生长叹了口气,又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在隐瞒什么了,有一笔经费,是伪钞,可数量不少。军统的伪钞,倪先生您也见识过吧?周成斌交给我保管,收藏的地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即使我被捕,军统也找不到、拿不走。” 倪新来了兴趣,查获一批伪钞犹在其次,如是实情,可以证明冯根生的诚意。“愿闻其详。” “在瑞士国家银行上海支行出租的保险柜里,请给我一张纸——”刘威平递过纸笔,冯根生写下两个数字:“一个是编号,一个是密码,是用‘方可’这个化名租用的。” 倪新命令道:“威平,你带两个人,提前回上海,去银行把这笔伪钞取出来。” 冯根生继续说道:“张弛,他怎么样了?” “当然也被捕了。” 冯根生无言的叹息。 倪新说道:“可他到了现在,还是拒不合作。冯先生,你能不能出面劝解?” 冯根生面露惭色:“我出面?我……张弛,我没脸,不是,我是说我的话,他也不会听的。” “听与不听,是张弛的事;劝与不劝,是你的事。冯先生,既然你已经和我们合作,重要面对世人,对吧?何况弃暗投明,共建大东亚共荣圈,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冯根生愣怔片刻,叹道:“倪局长说的是,那我就勉力一试吧。” 倪新点头答道:“这就好,冯先生你休息吧,明天我们就回上海。你也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和张弛谈,还有就是军统上海分局的事,想起什么,随时找我。” 九月十八日上午十点,影佐祯昭、倪新等一行人返回上海,入住淞沪占领军军医院,刘威平一边服侍倪新在病床上躺好,一边汇报道:“冯根生供出的那笔伪钞一个小时前取到了,属下和南京财政部通了电话,把其中的几张样品命人送过去,财政部的人说检验结果要在收到样品之后的十二个小时后才能出来。” “我知道了。审讯进行的怎么样了?” “只有一个行动人员,是马茂德的下属,叫什么来着,招供了,可惜他原来是第三纵队的,半个多月前经过短期培训后调来上海,所知不多。我离开的时候,甘敏还在审讯。张弛、蔡坤还是没有招供。局长,南京来了个人……” 见刘威平欲言又止,倪新说道:“有话就说吧,来了个什么人?” “是,叫什么庄毅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对张弛使用了酷刑,一无所获不说,曹军医说张弛最起码三天内不能承受电刑,四十八小时之内任何刑罚都不能使用。” 倪新沉吟不语,刘威平不敢打扰,搭讪道:“局长,您休息吧,属下去看看冯根生那里的警备……” “威平,川岛重明在什么地方?” “应该在南京,此人此次从满洲来南京,是为了担任一个小型培训班的教员,推广致幻剂的使用。” “和他联系,就说是影佐将军的命令,请他务必拨冗来一趟上海。” “是,局长,你是想对张弛使用致幻剂?” “是的,还有蔡坤,等冯根生和张弛谈完,如果张弛还是执迷不悟,就不能再等了。” 刘威平答道:“局长,使用致幻剂之后,张弛就会死亡,我听说冈村将军对庄毅曾有过交代……” “冈村将军那里,我会烦请影佐将军呈文。一个不肯合作的张弛,没有任何用处,我不顾惜,要尽快掏出他掌握的上海分局的情报,越快越好。威平,推我去见影佐将军,而后你带队押解,不对,是护送冯根生回76号。” 十一点,谢威奉命在76号大门口迎候,见到坐着轮椅的冯根生,二人都有一刹那的失神,谢威首先反应过来,说道:“老冯,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我听说……倪局长说你答应……唉,我是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相比于谢威的尴尬,冯根生反而镇定得多,他答道:“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别说了,来日方长。” “是的,来日方长,小野将军已在等候,我陪你去见他。” 小野平一郎见到冯根生,和颜悦色的抚慰劝勉了几句后,命令道:“除了张弛,还有蔡坤、史林德,也要麻烦冯先生开导。刘桑,陪冯先生去刑讯室见张弛。”刘威平答应着推着轮椅上的冯根生离开,小野平一郎又对谢威说道:“谢桑,我们去监听室吧。” 第六百六十八章 是耶非耶(中) 与此同时,接到刘威平转达的影佐祯昭的邀请,川岛重明只得把培训班的原定开课日期从九月十九号推迟到二十号,从国防部要了一辆雪佛来汽车,带着一名保镖、一名助手赶往上海。能拿下在满洲、上海都是通缉要犯的张弛,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 途中,后排的川岛重明闭目养神,和倪新的几次合作,让他对这个中国人很有好感,想着是否能邀请他为培训班讲几堂课,就怕有伤在身的倪新无暇脱身。 汽车开出南京市区,路遇一家检查站,两名身穿警服的警察检查完另外两辆汽车,走过来行了个军礼:“证件。” 司机老钟摇下车窗,递过行驶证、驾照,还有一本特别通行证,说道:“快一点,我们有要紧公事。” 岁数稍大的那名警官先打开其他两个证件,最后打开特别通行证,不由得肃然起敬,又行了个军礼,双手递还证件:“对不起,例行公事,请吧。” 目送汽车消失在视野里,乔装成警官的迟道厚对直属周成斌指挥的行动组的一名特工说道:“就是他,上车,从另外一条道超车,和周局长会和。” 四十几分钟后,川岛重明乘坐的雪佛来行至南京和上海交界的郊区,开上一条只能两辆汽车相对而行的马路上,前方似乎出了事故,老钟把车停了下来,摇开车窗,探头向前望去:一辆三轮翻倒在路旁的农田里,一辆黑色福特汽车斜停在马路中间,两个人拉拉扯扯的争吵着。 坐在前排的保镖冈本直人目测道路左边可以勉强通过,说道:“从左边绕过去。” 老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放慢开车,雪佛来汽车走到车祸地点,那两个当事人越吵越激动,动起手来,福特汽车上下来的人狠狠推了一把三轮车夫。三轮车夫立足不稳,踉踉跄跄的冲着雪佛来开来的方向倒去。 雪佛来的司机下意识的避让,前轮掉下路基,刹车不及,汽车又往前冲了几米,掉进了农田里。这里昨夜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农田里泥泞不堪,雪佛来半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老钟猛踩油门,车轮空转打滑。只得说道:“川岛教授,只能请您三位暂时下车,载重轻了,我试试能不能把车开出来。” 川岛重明为人随和,没有训斥司机,点头下车。没等他迈上路基,一发子弹飞来,正中他的眉心! 从另外一边下车的冈本直人大吃一惊,冲过来救援! 乔装成斗殴的福特汽车司机的武顺抬手就是一枪,冈本直人应声倒地!另外一名特工控制住司机,武顺用枪指着川岛重明的助手:“不许动!否则我送你见阎王!川岛重明携带的致幻剂在哪里?” 那名姓韩的助手本就是一名文弱的技术人员,吓的身如筛糠,抖个不停,哆哆嗦嗦的答道:“后备箱,还有,在国防部……别杀我,我,我是高丽,不,是中国人,高丽族……” 武顺命令道:“小路,让司机打开后备箱,检查!不必换装到我们车上,一会把车开走。” 司机老钟结结巴巴的哀求:“先生,别开枪,我是,中国人,我给你们开后备箱,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借车……把车留下吧,我回去没法交代……” 小路用枪逼着他,厉声喝道:“少废话,打开!” 司机只得打开了后备箱。 一辆吉普急驶而至,武顺喊道:“老迟,去接周局长撤离!” 迟道厚略一减速,答道:“明白。”又冲了出去。 武顺继续追问姓韩的那名助手:“除了你和川岛重明,还有谁能使用致幻剂?” “南京没有,上海也,也没有,满洲有……南京的致幻剂没有标签……其他人,不认识。” 没等他说完,武顺掏出手铐拷上他,拖拽着上了车,对那名司机说道:“我留你一条命!再敢助纣为虐,你的死期就到了!转告冈村宁次: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替天行道,派川岛重明先去阎王爷那里替他占个地!撤!” 且说冯根生奉命劝降,刑讯室里见到了不过不到四十八小时的张弛,冯根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那个面无血色,浑身裹满纱布,十几处渗血,脚肿的比小腿还粗,闭着双眼,也不知是否昏迷着的人居然就是张弛!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刘威平重重的咳了两声!冯根生这才反应过来,慌张的看了刘威平一眼,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张特……张弛,我是冯根生,我,我是说你听得见吗?你还好吗?不,我是问你怎么样了?我……” 刘威平似笑非笑的递过毛巾:“冯先生擦擦汗,张弛执迷不悟,影佐将军、倪局长都希望你能现身说法,劝服他识时务。” 冯根生接过毛巾,捂在脸上,试去泪水,片刻,似是稍稍冷静,说道:“张……驰,算了吧,马茂德死了,死于致幻剂,你听说过吧?当年的李智勇就是……这东西,没办法对付,最后总要供出一切,何必白白送了性命……” 张弛慢慢的睁开眼,目光散漫,看着冯根生,冯根生不敢对视,避开了张弛的目光。片刻,张弛重新闭上双眼。 冯根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劝道:“倪局长让我劝劝您,我真的不想看着您……形势比人强,您就别再固执了。” 张弛还是一言不发,冯根生似乎口才不佳,兼之理屈词穷,干巴巴的几句话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张弛一直没有开口。 刘威平很失望,又无计可施。 监听室内,小野平一郎说道:“谢桑,张弛凶悍顽固,冯根生……劝降张弛,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将军说的是,冯根生一直是行动特工,身手上乘,口才、心机却平平。蔡坤、史林德都是冯根生的部下,冯根生劝降此二人,容易的多。”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不错,先易后难。张弛现在已经知道冯根生背叛军统,和我们合作,虽然他故作镇定,实则不可能不受到打击,给他一点时间,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是,属下这就去对冯根生传达将军的命令。” 只有二十二三岁的史林德伤的太重,冯根生对他的劝降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也不知道是昏迷了没有听见,还是因为鄙夷不愿意和冯根生多费唇舌。 刘威平只得说道:“冯先生,你不是说过这个人地位不高吗?别在这种小角色身上浪费时间了,去见见蔡坤。” 冯根生就势下台:“小史一直是个聪明人,让他再想想。小史,如果想通了,你再让人找我。刘秘书,我们走吧。” 76号近年来屡次败在军统上海分局手中,此次行动大获全胜,上下人等都想扩大战果,刑讯格外残酷,蔡坤同样伤的不轻。冯根生叹了口气,说道:“蔡坤,你重返上海不久,知道的情况并不多,何必自苦?” 蔡坤用力睁开肿胀的双目,定定的打量着冯根生。冯根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硬着头皮继续劝道:“这个乱世,谁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唉,这人哪,我是说即使你抗住酷刑,日本人有一种致幻剂,我亲眼看着他们对马茂德使用,马茂德说出了一切,然后就死了……反正迟早要说……” 蔡坤艰难的开口:“刘副局长命我给你当助手,他说,他说,你虽然是他的部下,可他很敬重你,让我好好向你学习。第一次见你,你说了些什么?你还记得吗?” 冯根生内疚神明,低头不敢看蔡坤,默然不语。 “你说一个潜伏特工,死亡是宿命,你说你曾听郭烜说过: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为中国而死,只有中国是不死的。你说你没有什么可教我的,除了气节,一个中国人的气节,一个军统特工的气节……” 冯根生再次落泪。 刘威平厉声喝道:“够了!蔡坤,你死到临头,还敢蛊惑?!冯先生,不要再和他徒费唇舌了,我们走。” 走廊里,冯根生终于失声嚎啕。 刘威平正要喝止,从监听室走出来的谢威对他摆了摆手,刘威平只得强行克制。 五六分钟后,冯根生止住了哭泣,谢威温颜劝道:“老冯,心里好受一点了吗?这一关迟早要过,别让倪局长太为难。刘秘书,倪局长打来电话:命你准备一下,川岛重明教授已经从南京出发两个多小时了,五点前他会亲自赶回来,主持对张弛使用致幻剂审讯。” 刘威平答道:“我知道了。”看了一眼冯根生。 谢威又道:“倪局长还吩咐请冯先生写一份详细的汇报,你知道的有关军统的所有细节,倪局长都想知道。局长说冯先生你有伤在身,不用太赶。老冯,你看是在医务室,还是我派人送你去我的办公室?” 冯根生声音嘶哑:“都行,你看着安排吧。” “那还是去医务室吧,来人——送冯先生去医务室。” 下午三点,巩肃和落脚的联络点,崔峰亲自取回了万里浪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向刘泽之汇报道:“刘副局长,请过目。” 刘泽之看罢,问道:“老巩,你再想想:转移工作有没有什么疏漏?” “没有吧?一接到蔡坤的示警电话,我就命王庚提前做了准备,接到命令后,立即组织了转移。老冯设置的联络办法、预设的转移机制,很完备,也很实用。” 刘泽之苦笑道:“冯根生?你们两个也看看这份情报吧。” 见刘泽之神色有异,巩肃和首先接过情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不敢置信的问道:“刘副局长,老冯叛变?!这可能吗?还是在没有用刑的情况之下?这份情报是从哪里来的?如此详尽,张特派员等人被捕还不到四十八小时。” 第六百六十九章 是耶非耶(下) 刘泽之答道:“情报来源必须绝对保密,内容应该是可信的。崔峰,你怎么看?” 协助刘泽之会见万里浪的崔峰知道情报的来源,他答道:“我对冯根生了解的不多,可曾两次听周局长夸过他,周局长看中的人,怎么会如此草包?唉,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在冯根生掌握的潜伏特工都已安全转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泽之沉吟不语。 巩肃和说道:“刘副局长,您再想什么?” “王庚去哪里了?” 巩肃和奇道:“刚一见面我就向您汇报了:我命他带人转移冯根生知情的七八个外围小组。您是说……对啊,按照纪律,冯根生被捕后,应该先转移联络点和潜伏行动组,而后才是组织结构不是很严谨的外围组织,虽然可能就差一天……截止到目前,并没有传来外围组织被破坏的消息……” 崔峰又反应过来:“刘局长,您的意思是冯根生有可能诈降?可那笔伪钞又如何解释?” “那笔伪钞存放在哪里,除了冯根生,任何人都不知情。” 巩肃和疑惑道:“可那也只能保证不会因为有人在取走伪钞的时候,撞上76号,从而造成损失。数额如此巨大,等同资敌!” 刘泽之答道:“你只知其一,运到上海的伪钞本就是试用品,葛佳鹏等人先后试着印制了好几个批次。冯根生奉命收藏的这一批数额不小,却都因为颜色偏差较大,不敢冒险在淞沪地区使用。周局长的意思是先交给冯根生收藏起来,有机会移交给经济不发达的日战区,尽可能派上用场。最近上海分局接受的任务很重,一直没有顾上。” 崔峰点头道:“要想诈降,当然要付出代价,才能取信与倪新,一批问题较大的伪钞,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可冯根生就敢这么肯定,老巩已经紧急安排了转移?” “这就是默契,战友之间不着一字,彼此却可以托付生命的默契。” 巩肃和顿生不胜负荷之感,说道:“老冯这么做,有可能搭上比性命还要宝贵名誉,可我们无法和他联系,怎么配合?对了,刚才送来的情报的人,能否继续……属下失言,请刘副局长见谅。” “毕竟只是我们的推测,再耐心等一等。老巩,寻找纸钞印刷生产线,有进展了吗?” “有,民国二十一年,商务印书馆总管理处、编译所、四个印刷厂、仓库等均毁于一二八事变,后来又重建了一部分,上海、南京沦陷后,商务印书馆处迁重庆。沪、港货栈和印刷厂均被日军劫持。印刷厂有一条生产线,可以改造后用于纸钞印刷。” “改造设备需要哪些配件,怎么才能从上海运走这么大一条生产线,你有计划吗?” “还没有,所以我想再过两天再向您汇报的。” “日本人知道这条生产线有可能改造成纸钞生产线吗?” 巩肃和很肯定的答道:“日本人肯定不知道,民国三十一年,小野平一郎下辖的特种经济管理处印制各种证券,本来想建立一家小型专用印刷厂的,找到过商务印书馆印刷厂,那里的两名技术工人不愿意为日本人效力,答复说无法改造。” “你是说印刷证券和印制纸钞所需的设备有相通之处?这两名技术工人是军统的人吗?” “我也不太懂,那两名技术工人是这么说的,他们并不是军统的人,是我属下的潜伏特工刚发展的外围成员。” “除了生产线,我们还需要技术人员,这两个人有可能去重庆吗?” “有,属下已经调查过了,也征询过此二人的意见,他们也答应了。不过还有三名家属同行。” 刘泽之答道:“当然要保证家属的人身安全,老巩,你提前安排,先把家属秘密转移到浦江县,交给李奕。” “是。刘副局长,我曾去看过,一整条生产线,体积庞大,怎么才能人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出来?” “这条生产线还在使用吗?” “一直在正常使用。” “先想个什么办法,停产,才谈得上转移。崔峰,从现在起,你正式参与转运生产线的行动。” 崔峰答道:“是,有两名技术人员的配合,制造故障,达到停产的目的,并不难。可我建议首先要想好如何转运,做好准备后,再停产。” “你说得对,老巩,你是怎么想的?” 巩肃和答道:“最困难的并不是拆卸运出,而是偌大的设备突然不见了,不可能不引人注目。刘副局长,我在重庆局本部的时候,听说过上海分局曾执行‘盗火计划’,叶君远伪造了一条假的盘尼西林生产线掉包。” “是的,可现在叶君远、葛佳鹏都远在重庆,且不论蔡坤有没有这个能力,他落入了76号手中。” 崔峰提议:“能不能请局本部派葛佳鹏来上海?” 刘泽之答道:“我会尽快提出请求,唉,孔霂,可惜了,即使葛佳鹏能来,他也需要助手。” 崔峰又道:“能否把叶君远也派到上海?” 刘泽之失笑道:“你想什么哪?” 巩肃和说道:“等葛佳鹏来了,再说吧。刘副局长,张特派员还在76号手里,当务之急是要设法营救。” “那是当然,否则我何必费尽心力打听被捕人员的详情?老巩,说说你的看法。” “说实话,我没有办法。我听说从76号营救您,是因为有内线配合。我的意思是……这一次当然还需要内线。” 刘泽之无奈的答道:“你是在拐着弯问我76号有没有我们的内线?我还是那句话:没有。” 巩肃和心道:没有?那刚才那份情报是从哪里来的? 崔峰插话道:“我提议营救的时候放弃冯根生。他叛变,没必要营救;他诈降,更不能破坏他的计划。我们营救了别的人,冯根生也可以借此机会得到倪新的信任。” 巩肃和反驳道:“老崔,扯远了吧?现在的问题是营救的办法!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营救是十拿九稳的事。而且老冯怎么可能真的叛变?刘副局长都推断他是诈降,你却……” “我什么时候认定冯根生一定叛变了?又什么时候说营救十拿九稳了?我是说……” 刘泽之摆手制止:“好了,都少说一句,崔峰说的是对的。” 崔峰又道:“我也一直在琢磨如何营救,想来想去,无处着手。刘副局长,您可是军统的传奇人物,周局长、陈劲松,还有张弛,都说过您奇计百出……”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这样吧,先给局本部发电汇报,不能再耽搁了。至于营救,也许一个人有办法,可这个人不是我……” 崔峰问道:“您指的是……” “冯根生。” 巩肃和、崔峰面面相觑,巩肃和问道:“冯根生?这么说您对他没有怀疑?可……怎么和他联系?即使联系上,他刚叛变投诚,倪新能信任他吗?能有什么作为?” “我想如果冯根生是诈降,他会很快有所行动。” 下午四点三十分,倪新强撑着回到76号,刘威平在大门口迎候:“局长,您回来了?小野将军在办公室等您。” 倪新很不悦:“您怎么在这里等候?有这个必要吗?哪学的逢迎拍马?冯根生劝降有结果了吗?” “冯根生劝降没有结果,属下并不是特意迎候局长的。川岛重明教授一直没有到,属下给南京国防部去电询问,说是为他调拨了专车,不到十一点就出发了,所以到大门口迎接。” 五个多小时了?倪新似乎感觉到了不祥。刘威平又道:“局长,冯根生不仅劝降无果,他的情绪波动还很大,居然在地下室的走廊里嚎啕大哭,太不像话了,属下觉得他的投诚会不会有问题?” 倪新的想法却正好相反:连累长官被捕,背叛了信仰,出卖了战友,这样的处境下的冯根生怎么可能不内疚神明?彷徨、自责,都在情理之中。过于冷静,或者急于立功,反而不合常理。 二楼办公室的谢威放下电话,从窗口看到倪新,匆匆跑了出来,迎着倪新说道:“倪局长,国防部调拨给川岛重明的专车司机老钟打来电话……” “出事了?” 谢威奇道:“您是怎么知道的?那名司机说十二点五十五分,他们路遇车祸,被人有意诱到农田里,汽车陷了进去,川岛重明教授被骗下车,而后……被狙击手杀害了,一同遇害的还有保镖冈本直人,汽车和川岛教授的助手韩先生也被劫持了。” 倪新驻足怒道:“不到一点发生的恶件,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汇报?凶手是谁?那名司机有问题吗?” “那名司机说他的外套、公文包、证件都在汽车上,汽车被劫持,他只能步行,走了三个来小时,才找到愿意让他免费使用的公用电话。凶手是军统上海分局。”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倪新还是问道:“如何确定的?” 谢威答道:“那名司机说凶手让他转告:‘转告冈村宁次: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替天行道,川岛重明先去阎王爷那里替他占个地!’。局长,听国防部的人说那名司机吓坏了。属下不觉得他有问题,一是他事先并不知道要送的人是谁,二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如果是同谋,怎么可能不一同撤离?” 第六百七十章 驰援 倪新恨恨道:“又是军统!如果不是那名司机,军统又是如何搞清楚川岛教授的行踪的?” “国防部的人说为了来上海,川岛教授推迟了他主持的培训班的开课时间。” “也就是说了解川岛教授行踪的不止一个人?” 谢威苦笑道:“大致估计总有三十个人左右,唉,谁想到军统居然会对川岛教授下手?再说川岛教授也不是一个人,随行的除了助手,还有保镖。” “是我们疏忽了,川岛教授来南京国防部主持培训班,推广致幻剂的使用,军统怎么可能听之任之?向小野将军汇报了吗?” “还没有。” “走吧,去见小野将军。谢威,那名司机说清楚发生事故的具体位置了吗?” “说了,在上海和南京交界的地方,还有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倪局长,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人死亡的重大事故,警察不可能没有赶到现场,属下想去一趟南京市警署。” “派别人去吧——甘敏不是在南京吗?你和他联系,就说是我的话,命他协助南京市警署,勘察现场。谢威,你去看看冯根生,耐心开导他。威平,给国防部去电,问一问川岛重明带到南京的致幻剂还有没有,如果有,在什么地方?能否找到人替代川岛教授的工作。” 见到小野平一郎,倪新说道:“将军,刚接到电话:川岛重明被杀,凶手留下了国防部调派的司机老钟的性命,让他传话,直称是周成斌所为,并威胁冈村将军。” 正在品茶的小野平一郎怒极,哐啷一声砸掉了手中的茶杯:“该死!惨败之余,还敢如此嚣张!我要大开杀戒!” 小野平一郎的愤怒更大的原因是他亲自主持审讯,除了马茂德招供之外,一无所获,严重的挫败感让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对小野平一郎了解甚深的倪新劝解道:“将军息怒,军统不过是虚张声势,张弛、冯根生等人被捕,这是周成斌近年来遭受的最大的损失,且冯根生投诚,今后一定可以扭转我们和军统较量的颓势。” 小野平一郎制止了艰难俯身收拾的倪新:“你坐吧,我来——倪新啊,身体怎么样?撑得住吗?” 倪新虚弱的陪笑道:“谢谢将军关怀,没什么大事,又不需要我冲锋陷阵。” “唉,川岛重明被害,怎么交代?冈村将军那里还好说,满洲关东军……继松本敏三的特工队覆灭后,又一大损失,再加上相原信义之死……头疼啊。” “相原信义在重庆政府的占领区被捕,是我们用被捕的葛佳鹏等人交换回来的,他死于满洲新京,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小野平一郎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先不说这个了,倪新,冯根生投诚,劝降无果, 扩大战果的打算,没有任何进展。” “属下已命谢威和冯根生再谈谈,但愿会有所收获。” 刘威平进来报告:“将军、倪局长,南京国防部说川岛重明教授从满洲带来的致幻剂还有,可为了保密,川岛教授在药剂瓶上没有做任何标注,他的助手韩先生下落不明,南京没有可以辨认药剂瓶成分、使用致幻剂的人,国防部已致电满洲,看能否提供协助。” 小野平一郎叹道:“刘桑,你下去吧。倪桑,虽是关东军提供的经费,川岛重明的研究主要是在日本本土进行的,满洲,唉,估计找不到能使用致幻剂的。只能向本土求助,估计也不会有收获。” 倪新很失望:“是啊,致幻剂被本就处于研制阶段。将军,即使冒险使用电刑,张弛屈服的可能性也不大,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小野平一郎疲惫的揉着太阳穴,半响没有说话。倪新没有催促,静静的等待着。 许久,小野平一郎说道:“你说得对,不必再做张弛会弃暗投明的幻想了,公开处决,以儆效尤!” 倪新一愣,想了想说道:“属下再去和他谈谈。”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知其不可而为之,你不死心,那就去吧。” 下午六点,重庆军统局本部,韩秘书向毛人凤汇报:“毛先生,上海分局刘泽之发来的急电:张弛、冯根生、蔡坤等九人被捕,王振飞、苏德等三人牺牲。” 毛人凤吃了一惊:“什么?怎么回事?说详细一点!” “刘泽之的电报这就说了这么多,对了,还有一封只有您才有权破译的绝密级附电。” “拿密码本来。问一问戴老板是否已动身去了昆明?我要马上求见。” 译出电文,毛人凤喜忧参半:刘泽之居然和万里浪取得了联系,在汪伪集团内部有了这么一个摇摆不定、暗通款曲的人,军统今后的工作会有很多便利。可张弛……就这么弃之不顾吗?可是营救?上海分局有这个实力吗?唉,周成斌?假如有一线的可能,周成斌不会不尽全力……且不说被捕人员会不会有人叛变,导致二次损失,就以目前的形势看,这么大的损失,最高军事当局交办,行政院、财政部数次催问进展的劫夺日伪贵金属的计划,还有完成的可能吗?重庆印钞厂一直在催促归还借来的纸钞印刷生产线,上海分局能搞到一条新的生产线吗? 韩秘书进来报告:“毛先生,戴老板半个小时前动身了。” “去叫葛佳鹏来见我。” “是。” 半个小时后,葛佳鹏奉命觐见,毛人凤说道:“佳鹏,坐吧。你准备一下,去上海,交接完工作就走,越快越好。” 葛佳鹏答道:“第一批伪钞今天下午才下线,最起码要等个四五天之后才能结束手头的工作。” “不行,张弛、冯根生、蔡坤等九人被捕,给你十二个小时,明天上午七点你必须立即赶往上海。” “张弛被捕?怎么回事?又被捕了,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毛人凤看着他没答话。 “那生产线还能搞得到吗?财政部今天又打来电话催促,我没敢接电话,让温文培假称找不到我。谁知乌司长居然来了,一点保密常识都没有,我被堵了个正着,只好答应下月五号一定还给他们一条更先进的生产线……毛先生,属下,我是说我马上交接工作。” 毛人凤训道:“我们在大后方,你再难,还能难的过敌占区的上海分局?不识大体!什么叫‘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这句话你应该去问日本人,去问76号!别忘了张弛是军统的战友!” “是,长官教训的是,属下受教。十二个小时?属下尽力,不对,属下一定在明天上午七点前启程。温文培技术不错,就是有点书呆子脾气,有陈劲松副处长管理工厂,二人合作,属下离开后,足以应付。” 毛人凤略微和缓了脸色说道:“这才是,乌司长那里有我那。佳鹏啊,你去上海不仅是为了完成搞一条纸钞印刷生产线的任务,还要协助周成斌、刘泽之完成劫夺日本人搜刮到的贵金属的任务。这是中国的财富,不能变为日本侵华的军费。” “是,属下记住了。” “上海分局新败,损失惨重,我对你寄予厚望。” 葛佳鹏顿生不胜负荷之感,正色答道:“请长官放心,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办的到的,只管提出来。” “谢谢长官的信任。请长官把刚印制的伪钞尽快设法流通到日战区,日本人以为我们已经恢复了伪钞厂的生产,就不会想到军统还要搞一条纸钞印刷生产线。” “我答应你,会立即安排。之前剩下的那些成品已经发放到日战区的几家外勤站点了。还有吗?” “属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请长官命令上海分局设法营救被捕战友。” 毛人凤命令道:“韩秘书,请来——给上海分局回电:葛佳鹏即将出发增援;在不影响两项任务完成的情况下,尽力营救被捕的张驰等人。” 晚上八点,上海76号,胃口不佳的倪新放下饭碗,说道:“将军慢用,属下去和张弛谈谈。” “去吧,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惊喜。” 倪新带着刘威平向地下室走去,医务室门外,碰到了新提拨的医务室负责人曹军医,倪新问道:“谢副处长在里面?” “是的,在和冯根生谈话。” “他们聊了些什么?” “谢副处长说得不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篇,大致是以前在军统的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往事。” “冯根生哪?” “他基本上没有说话,一直在抽烟。属下提醒他有伤在身,不能抽烟。谢副处长说:‘算了,老冯有心事,由他去吧。’。属下是给您送药,才离开的。” 倪新答道:“谢谢,威平,接过来。” 曹军医把药交给刘威平:“属下回去继续……” “不必,让谢副处长一个人和冯根生聊吧。这两天你也辛苦了,抽空休息吧,不过医务室的所有人员,包括从军医院借调来的两名外科医生,今明两天之内不要离开办公楼。” 何其莘从二楼匆匆跑来汇报:“倪局长,川崎君说您要去牢房,我就追出来了。甘敏来电话了。” “说了些什么?” “川岛教授遇害现场的初步勘察报告出来了:甘敏怀疑是周成斌亲自动的手。” “我知道了,命甘敏做一份《情况简报》。” 倪新来到牢房,对在此值守的李学惠说道:“张弛的情况怎么样?” “一直在牢房里坐着,不说话,送进去的晚饭倒是吃了。” “开门,我和他聊聊。” “是。” 警卫打开铁门的声音惊动了一直低头沉思的张弛,他抬眼看着倪新。 倪新说道:“给张先生搬张椅子。张先生,有个好消息,不,对你来说是坏消息,想告诉你。” 刘威平搬过一张椅子,搀扶起张弛,张弛并不拒绝,坐下后平静地看着倪新,没有说话。 第六百七十一章 苦心(上) 倪新说道:“我请川岛重明教授来上海了,此人你听说过吧?” 张弛意外的开口答道:“听说过,他研制了一种致幻剂,用于审讯。” 倪新微微一愣,随即又道:“除了用于对付李智勇,我还和川岛教授配合过,在满洲,川岛教授也有过多次成功的经验。前两次张先生被请到76号,可惜的是川岛教授远在日本。” 张弛冷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对付致幻剂,我早有对策。” 倪新吃了一惊:张弛此言是真是假?他笑笑,说道:“愿闻其详。” 张弛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倪新接了一句:“张先生不愿教我?还是——本就是虚张声势?” “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你也好意思班门弄斧?教导你一次也无妨:川岛老鬼子吹得神乎其神的致幻剂,不过是迷幻药品和催眠术的结合而已。” 倪新不以为忤:“实用就好。” “实用?那是对活人。张某从小练武,关键时候,有的是办法自我了断。” 倪新心中一动,随即冷笑:“张先生,你太心急了,我刚才的话只说到一半,川岛教授,殉国了。” 张弛哈哈大笑,震动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片刻,才道:“既生瑜何生亮,倪新啊,周成斌就是你的克星!”张弛正了正颜色,说道:“倪新,张某有几句逆耳忠言,不吐不快。” 倪新没制止,也没答话。 张弛自顾自说下去:“我数次听泽之说起过你,他对你,不失敬意,而且,还有一份无法出口的兄弟情义,虽然他不敢承认,可怎么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倪新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张弛话锋一转:“可我不敢苟同,你——倪新就是一个不仁不义的伪君子!公德,你固执己见,背叛国家,甘为鹰犬,固然令人不齿!与公德相比,你的私德更不入流!你我是对手,是军人,斗智斗力都在情理之中,可是李士群和你情非泛泛,他死于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之手,你却认贼作父,你的良心那?赵敬东尚且匹夫一怒,拼死也要为李士群讨还公道……” “住口!”倪新突然勃然大怒,上前就是一拳!张弛被打翻在地! 被审讯的人犯反唇相讥,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何况凶悍顽固的张弛?谁知一向内敛温和的倪新如此动怒。同在牢房的刘威平、李学惠猝不及防,一时都愣在了当场。倪新牵动伤口,脖子上包扎着的纱布渗血,一阵眩晕,扶着墙壁才没有摔倒。 刘威平上前扶住倪新:“您没事吧?来人——哪名军医在?赶紧叫进来。局长息怒,这样的丧家犬,您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李学惠冲过去狠狠踢了张弛两脚,骂道:“你活腻味了?!居然敢诽谤倪局长,还挑拨离间……” 倪新缓过一口气,抑制住怒火,摆手制止了,说道:“不准动手!我没事,不用去叫军医。学惠,把张弛也扶起来。张弛,我不和你做无聊的口舌之争,我也不知道你不怕死。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和你一同被捕的军统的人,除了冯根生、马茂德和另外一名刚到上海的行动人员,其他人都拒不合作。而我们根据马茂德口供,又抓捕了两个人:滕英、老张。所以我手头有九个不识时务的顽劣凶徒。” 张弛微微变色:冯根生叛变?是真是假?倪新还想玩什么花样? 刘威平等人心道:局长这是怎么了?何必让张弛知道这些?他岂不更有恃无恐? 李学惠递过一杯白开水,倪新接过,喝了两口,又道:“张弛,我给你两条路:一是我召开记者招待会,你出席,发表声明:自愿脱离军统。我不勉强你出卖组织、战友。因为你知道的,冯根生绝大多少都知道。如果你配合,我不仅放过你,还放过蔡坤、史林德等人。第二条路就是你冥顽不灵,那么我成全你:把你和蔡坤等人都送上刑场!”倪新把条件放得很低,希望张弛能上钩。 张弛定定的看着倪新,眼神里不见愤怒,全是鄙夷。 倪新避开他的目光,继续说道:“如果你不识时务,等于亲手把蔡坤等八人送上了黄泉路!何去何从,你好好想想吧,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 “不必了,我现在就答复你:蔡坤等人是军统的特工,为国捐躯是本分,我不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倪新不死心的继续劝说:“没想到你如此冷漠,把一己的名誉看的比这么多战友的性命看的还重要,我很失望。你曾冒险策划营救刘泽之,我误认为你是个知体识礼的君子。” 张弛望着牢门,似是要望穿这高墙,再看一眼祖辈留下的大好河山…… 张弛的声音不疾不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一时苟活,再图将来,曲线救国,不过是懦夫给自己惜命怕死的卑劣行径找的借口而已。中国,之所以沦落至此,就是这样的聪明人太多了。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缺乏决绝赴死的勇气。张弛虽一介武夫,却不敢忘了一个中国男儿的本分!” 倪新禁不住动容,片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倪新向办公室走去,路过医务室,谢威的声音传来:“老冯,你刚才说什么——不是,不是‘你不用陪我了’这句,是之前那句:‘张弛另有任务’,什么任务?” 倪新不由得驻足。 医务室内沉寂下来。 过了一会,谢威的声音再次响起:“老冯,到了现在,你还有所隐瞒,有必要吗?” 冯根生解释道:“隐瞒什么?是啊,都到了现在了,我是说你们没必要如临大敌,周成斌不会冒险营救,不对,不是局本部要求他保持静默,局本部,我只是猜测啊,局本部应该是想营救的,可将在外君命……总不能从重庆派人吧?还是要用上海分局的人,对不对?而……总之,张弛和刘泽之不一样!” 谢威继续追问:“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把话说清楚!” 冯根生的声音透着烦躁:“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别问了,我头疼得厉害。我说了你也不懂,你要是懂这些人情世故,就不至于在军统干了那么些年,还只是个上尉。” 倪新示意刘威平敲门,刘威平敲了敲门,说道:“谢副处长,倪局长来了。” 谢威打开们,请倪新入内,说道:“倪局长请坐,我们……”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坐下说道:“我路过门口,听到了几句。冯先生说的不错,谢威生性耿直,不懂这些,能说给我听听吗?” 冯根生只得强打精神答道:“我刚才说没必要如临大敌。谢威……谢副处长说不能不防,张弛曾带队突袭76号,强劫刘泽之,决不能重蹈覆辙。我说上海分局的局长是周成斌。他不会,最起码近日不会营救张弛。谢副处长追问理由,我就答了一句:因为张弛另有任务。谢副处长又追问详情……倪局长,并不是我有所隐瞒,这件事只是我的推测,再说也和能否继续破获上海分局无关。” 倪新意味深长的笑道:“有没有关系,由我来判断;说与不说,却是冯先生的事。” 冯根生叹道:“唉,这是当然……其实我不说,倪局长也明白:张弛来上海,另有任务。” 倪新点头道:“军统上海分局要劫夺贵金属,这一点并不难预料,且也得到了冯先生的证实。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戴笠为什么又把张弛派到了上海。如果周、刘能完成任务,何必派张弛来?如果周、刘没有能力完成任务,张弛来了上海又能如何?冯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原来张弛另有任务。我请教:这个任务是什么?” “以倪局长的缜密睿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谢威是被76号现场抓捕的,可后来的艾高文、甘敏,又是如何落入倪局长手中的?” “你是说张弛来上海,是执行和当初的艾高文、甘敏同样的任务?” “是的。” 谢威有些明白了:“难道张弛是来监视周成斌的?也对,上次艾高文、甘敏向重庆局本部汇报过周成斌有可能中饱私囊,应该是子虚乌有,可是不知道澄清了没有?价值如此巨大的贵金属……周、刘私交颇密,相互监督不现实。可张弛就能办到吗?都说张弛和周成斌不和,我倒觉得是谣传。” 冯根生插话道:“彼此不服气,是有的,不和,言过其实了。” 倪新答道:“冯先生的判断很中肯。” 谢威却道:“虽说谈不上不和,可张弛愚忠毛人凤,这是军统很多人都知道的。” 倪新又道:“冯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么能想到的事,周成斌自然也会想到,所以他不会营救张弛,给自己添麻烦?甚至希望张弛死在我们手中,除掉一个隐患。” 冯根生忍不住冷笑:“倪局长,你把周成斌看成什么人了?他岂是这样心胸狭隘的宵小之辈?周成斌是正人君子……” 谢威提高声音喝道:“老冯!注意你的言行!什么正人君子?就算是也不能……我是说你现在是76号的人,别忘了你的身份!” 倪新摆手道:“冯先生说得对,周成斌的确是个正人君子。可你为什么判断周成斌不会营救?” “因为周成斌虽是个正人君子,可他不是一个侠客,没有快意恩仇的权利,他是一个特工,一个身负重任,想从日本人手里劫夺贵金属的特工头子。营救刘泽之,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置责任于情感之后。那个时候,虽然他本人中毒,可上海分局没有大的任务。还记得郭烜吗?周成斌和郭烜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可当时上海分局要替英国人转运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周成斌就能狠下心来,袖手旁观!倪局长,你别忘了,那个时候刘泽之潜伏在76号,深得李士群的信任。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刘泽之和张弛的情况不一样。” 第六百七十二章 苦心(下) 倪新问道:“营救刘泽之的时候,周成斌有张克清——这个军统局本部不知情,他却可以交托性命的战友的协助——现在的他,有什么把握?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周成斌断不可能置重任与不顾,冲动行事的。” “倪局长,76号、南京国防部或者淞沪日本占领军司令部,还有一个军统的卧底。” 一言说中倪新的心事,他追问道:“此人是谁?” “我怎么可能知情?但从种种蛛丝马迹推测:我肯定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倪新很失望却也知这是实情,只得先行搁置,继续问道:“冯先生,你刚才说:‘最起码近日不会营救张弛’此话又是何意?难道你认为周成斌会推迟一些日子策划营救吗?” 冯根生长叹一声,说道:“有内线的配合,局本部不会轻易放弃张弛。且不说张弛是毛人凤的亲信,再找这么一个能牵制周成斌的人,也非易事。” 倪新问道:“你说的有道理。冯先生,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冯根生想了想,答道:“如果我是你,就衡量一下周成斌和张弛的价值,周成斌的价值大,就耐心等着,就像你等了一个多月,静等我落入陷阱,虽然我每一天都有可能察觉。你宁愿冒险,不就是因为我的价值,满足不了倪局长你的要求吗?如果你觉得张弛的价值足够大,就杀了他。” 倪新又问道:“为什么你不建议我设法拿下张弛,让他为我所用?” 冯根生自嘲的笑道:“你就权当是我以后想在76号混饭吃,有了张弛,怕挤了我的位置。” 倪新哈哈一笑,答道:“玩笑了。冯先生,毋庸讳言,李士群主任遇害后,76号,不对,应该是整个淞沪地区的情治部门,在和军统上海分局的较量中,渐渐处于下风。决定情报战胜负的是什么?最重要因素的是人才。” 冯根生叹道:“张弛不是我,他是不会背叛军统的。致幻剂?对他是无效的。”冯根生并不知道周成斌已经出手除掉川岛重明,他很担心倪新会对张弛使用致幻剂,很隐晦的建议不要使用致幻剂,留下张弛的一条命,过些日子用于诱捕周成斌。 他是军统叛将的谢威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倪新起身说道:“冯先生,安心养伤,需要什么,或者想起什么,就对谢威说。” 目送倪新离去,冯根生暗道:但愿倪新能推迟处决张弛,给周成斌留出策划营救的时间。唉,尽人事听天命吧。自己不惜名节诈降76号,是为了更重要的一件事:误导日本人和76号,协助周成斌劫夺日本人搜刮到的贵金属。虽然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他不能不拼尽全力,以赎前衍。目前要做的是设法和周成斌取得联系,他深信没有猜错:76号确实还有一个自己人。 回到办公室,倪新向小野平一郎汇报道:“将军,属下无能,劝降张弛,无果而返。” “这下死心了?” 倪新疲惫的苦笑:“此人的气节,令人敬重,可惜啊,彼此是对手。”而后又汇报了和冯根生的谈话。 小野平一郎说道:“觊觎皇军的贵金属,不惜放弃营救,这倒符合周成斌的个性。可要说劫夺贵金属成功后,再策划营救,那是周成斌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我不会给他可乘之机。” “将军说的是。但是属下认为周成斌劫夺贵金属失败后,也会策划营救。” 小野平一郎一愣,随即明白了倪新的意思:“不错,无论是否成功,那个时候周成斌都腾出手来了。再则他没有完成任务,也要设法立功赎罪。” “将军,是按原计划处决张弛等人,还是留下做诱饵?” “你的意思哪?” 倪新委决不下:“除掉张弛,对军统,对上海分局的打击确实不小,可也不足以致命,周成斌、刘泽之这两个心腹大患还在。可是诱捕周成斌,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属下一时也……还是请将军做主吧。” 小野平一郎犹豫再三,终于做了决定:“明天上午八点,上报冈村将军,申请公开处决张弛等九人!” 九月十九日上午八点,倪新给冈村宁次发去了急电。 十点,刘威平进来报告:“局长,根据冯根生的口供收缴的伪钞的鉴定结果出来了:确定是伪钞,和之前在淞沪地区发现的伪钞应该是同一批,也就是说都是军统所为。” “我知道了。冯根生的情况怎么样?” “昨天您走后,谢副处长没多久也走了,冯根生一个人坐了许久,还是曹军医催促后才就就寝的。对了,今天上午六点多,冯根生碰到去医务室复查的马茂德了。” 倪新教训道:“不像话!怎么能让他们两个人照面哪?” “局长责备的是,负责管控马茂德的李学惠和属下没有交接好。” “罢了,迟早的事。冯根生的反应如何?” “见到‘死而复生’的马茂德,冯根生当然很惊讶,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只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倪局长,果然名不虚传,一失足成千古恨……’。局长,什么叫失足?这话说得太不恰当。属下本想训他几句,恰好谢副处长去了,拦住了我,还开解了冯根生几句。” “谢威是对的,对冯根生,管控要严,礼遇却不可少。” “是。还有件事:庄毅,就是南京来的,曾主持对张弛审讯,却一无所获的那个人……” “我听小野将军说起过,他还没有离开76号?” 刘威平答道:“听小野将军的秘书说曾问过他是否需要派车送他回南京?庄毅回答说还要等南京的命令。将军的秘书就命令行政科给他安排了一间临时宿舍。昨天傍晚他又去了牢房。内卫没让他进去。今天不到六点,他去医务室找冯根生。” “他和冯根生都聊了些什么?” “没有您和小野将军的命令,内卫怎么可能让他见到冯根生?听执勤的内卫说庄毅很不高兴,几乎起了冲突。还是值班的川崎君劝开了。” “内卫是对的——进来。”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倪局长,庄毅求见。属下说您有事在忙,他说南京冈村将军的回电来了。” 倪新奇道:“冈村将军的回电怎么会是他收到的?” “属下去问问。” “不必,请他去见小野将军,就说我马上也过去。” 小野平一郎的临时办公室内,庄毅说道:“小野将军、倪局长,冈村将军的秘书传达了将军的命令:命我和您二位协商对张驰等人的处置办法。” 倪新直言问道:“庄先生,冈村将军的命令,怎么会是给您的?” “是我打电话询问,冈村将军的秘书说正好要致电76号,向您传达冈村将军的命令。因为我也是参与决定对张弛等人处置的人员之一,所以将军的秘书就请我向二位转达。” 小野平一郎、倪新对视,没有说话。 庄毅又道:“小野将军和倪局长联名向冈村将军请示,要求处决张驰等人。而冈村将军却命你我三人再次商议,可见对二位的处置办法,冈村将军是不认可的。” 倪新语带嘲讽:“庄先生揣摩上意的本事不差啊。” 庄毅反唇相讥: “倪局长此话何意?在下是冈村将军派到76号协助处置军统被捕要犯的,二位上报冈村将军之前,难道不应该先向我通报一声吗?” 小野平一郎摆手道:“好了,何必做口舌之争?我想冈村将军的意思是最了解被捕军统要犯的还是情治部门,所以将军放权,让我们自行决定处置的方式。庄先生,说说你的看法。” 庄毅答道:“小野将军,您之所以向公开处决人犯,是为了杀一儆百吧?这我能理解:淞沪地区的情治部门数年来屡屡被军统上海分局玩(和谐)弄于掌故之间,好不容易有所收获,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也好。其他的人可以随时处决,但我不赞同一同处决张弛和蔡坤。” 庄毅的话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倪新说道:“除了张弛、蔡坤,其他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怎么立威?” 庄毅答道:“史林德等人,包括后来被马茂德出卖的滕英,还有嘉兴苏州塘船上的老张,一共七人,足以立威。” 小野平一郎问道:“留下张弛、蔡坤,庄先生有何打算?” “请将军把此二人交给我,对了,还有冯根生,十天之内,我必然诱捕周成斌!” 倪新根本不信:“谈何容易?” “倪局长,76号做不到的事,庄某未必做不到。” “庄先生,我提醒你:这里是上海,不是满洲。” “有何不同?” “满洲是大日本帝国最早征服的地区,那里的反日势力,无论是武装力量,还是情报系统,都处于绝对的弱势。淞沪地区却与之相反,这里之前是民国政府的统治中心。别的我不了解,就说情报战吧,双方鏖战,缠斗不已,说实话,彼此损失惨重,可也都是在拼斗中成长,能活下来的都不简单,牺牲的也未必不是精英。” “那是因为用人不当,才导致淞沪地区军统的实力一步步做大。” “此话我等听赵长青说过,他在淞沪地区又做出了哪些功绩?” “别的我不敢说,就凭赵长青潜赴重庆,站稳了脚跟,就比那些初到重庆,就不得不仓皇撤离的人强得多。” 转移暗含讥讽,倪新冷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张弛在满洲数年,犯案无数,却一直逍遥法外,直到他调任上海分局,才前后三次落网……” “够了!庄桑,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实在是留下张弛,也不会有收获。既然冈村将军命令由你我三人协商,我和倪桑都同意处决,庄桑,请你不要固执己见。” 第六百七十三章 虎穴会面 庄毅坚持道:“怎么可能没有收获?诱捕周成斌后,张弛回头无路,就会投诚,军统两大王牌杀手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不仅可以打击军统的士气,还可以扭转淞沪地区情报战的不利局面。” 倪新毫不客气的答道:“一厢情愿。” “倪局长,庄某愿立军令状!” 小野平一郎笑笑,婉拒道:“军令状,这可不敢当。庄桑是满洲关东军的人,我哪有权利处置?” 倪新叹了口气,说道:“庄先生,请恕我失态。其实我何尝不想就势诱捕周成斌、刘泽之等人,无奈……你说我在于军统上海分局的较量中,失去了自信也好,急于立功也罢,诱捕周成斌,成功的概率太低。缉捕其他军统要犯到案,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小野平一郎做了决定:“是啊,今天我们能抓捕张弛到案,焉知来日不能抓捕周成斌、刘泽之?倪桑,布法场,明日上午九点召开记者招待会,十点明正典刑!”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庄桑,请你所留一天,观刑!” 虽心有不甘,却无力反对小野平一郎的决定,庄毅只得答道:“那就由将军做主吧。” 回到办公室,倪新命人叫来了钱明奇、何其莘,问道:“你们负责审讯的史林德等人有进展了吗?” 二人对看了一眼,沮丧的答道:“属下无能,没有任何进展。” “唉,意料之中。钱队长,你负责布法场,明天上午十点将史林德等一干人等押赴刑场,公开枪决!何处长,九点召开记者招待会,你来布置。记住:要尽可能做的符合皇军五年前公布的《戒严令》的条例。还有,不要让人看出刑讯逼供的痕迹。” 何其莘很为难:“倪局长,属下没有和媒体打过交道,刑讯的痕迹也很难完全抹去。” “盛丰栋处长去了南京,我派刘威平协助你,尽可能安排吧。” 钱明奇插话道:“局长,我看到盛处长回来了,还带着张占。” “什么时候的事?” “来您办公室的路上在走廊里碰见的,看他们的样子是去觐见小野将军的。” “来人——”川崎哲也应声而入,倪新命令道:“去小野将军那里看看,等盛处长、张科长忙完了,命他们来见我。钱队长,我把从南京杜团长那里借调来的那个宪兵连调给你指挥,明日处决人犯,要防范军统劫法场。” 钱明奇答道:“军统有这么大的胆子吗?不过请您放心,属下一定做好周密的安排。” 倪新仔细叮嘱了很多细节,最后自嘲的笑道:“是有点草木皆兵了——进来。”盛丰栋、张占走进办公室,倪新吩咐道:“钱队长,你去忙吧。盛处长,张占,坐吧。怎么突然回来了?财政部那里还顺利吧?” 盛丰栋答道:“财政部命令我们回来向小野将军汇报。兑换征集,速度越来越慢,在期限之内完成原定目标,已成泡影。正金银行有人提议成立特别工作组,武装强行征集,被冈村将军和财政部不约而同的驳回了。” 倪新答道:“这不是我们76号工作范畴之内的事情,向小野将军汇报了吗?” “已经汇报了,征集进度报表每天都会由江崎贵由上报将军。小野将军说他今天必须要返回南京,请您抽出时间去见他。” “我知道了。统计整理,还顺利吗?” 盛丰栋答道:“唯一顺利的就是这方面的工作。南京财政部和中国占领军军需部门的代表一致认为最困难的是把已经征集到的贵金属运出上海。倪局长,大家听说军统上海分局的要犯张弛、冯根生等人落网,都信心大增。他们联名向冈村将军提出口头建议:由76号前头,负责运输。冈村将军排在财政部的代表命我回来向您汇报,属下看他的意思,是想让您主动请缨。” 倪新信心缺缺:“罢了,别自找麻烦了。” 踌躇满志的盛丰栋有点出乎意料:“倪局长,小野将军是贵金属征集工作的主要负责人……” 倪新苦笑道:“老盛,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变了?变的得过且过,敷衍公事?” “属下不敢。” “唉,我有我的难处。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两名参与征集工作的财政部文职人员被杀,我派张占协助南京市警署调查,张占,你局长汇报一下进展。” 张占打开一本卷宗,汇报道:“属下首先确认了案件是职业杀手所为,最大的疑问是为什么要杀这两个人?调查下来发现此二人事前行动诡秘,其中一人突然还清了欠款,变得很阔绰,另外一人曾想朋友透露有意辞职。属下调阅了他们在银行的存款记录,并查抄了二人的住所,证明事发前二人有过不明来源的大笔收入。” “你怀疑他们出卖了情报?” “是的,这是唯一的可能。这两个人中的一个人是统计员,可以推测出贵金属的征集进展;另外一人,就是那名想辞职的,可以接触到贵金属的存放地点。” 倪新问道:“既然他们已和凶手合作,为什么凶手还要加害他们?” 盛丰栋插话道:“也许是杀人灭口?这两个人事后的表现太张扬了。对了,局长,小野将军让我转告:为了避免类似泄密事件的发生,将军决定加派76号的特工替换所有参与工作的财政部文职人员,除了之前的十来个人之外,还需要加派十五人左右。将军命令最迟于明日出发去南京。” “那就由你来挑选合适的人员吧,名单我不过目了。张占,你继续说。” “是,属下调查这两名死者的情况时,其中一名住在财政部补贴费用的公寓里,门房说因为三楼住户反映四楼住户漏水,那个时候是上班时间,他以为四楼住户家中无人,就带着水暖工,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谁知房主在家,还在会客。房主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是来访的客人劝住了。” “那名访客是不是有问题?” “局长明见,因为盛处长怀疑是军统杀人灭口,属下就让门房和水暖工看了十几张有可能参与劫夺贵金属行动的军统嫌犯的照片,他们认出那名访客就是武顺。” “武顺?”潜伏在浦江县医院的毕妍曾汇报过武顺是刘泽之的助手。 张占答道:“是的,就是他。倪局长,冯根生在我们手里,不对,他已经是我们的人了,属下能否和他谈谈?” “可以。冯根生虽然供出了一些情报,可以我的经验,他肯定有所保留。军统劫夺贵金属的工作由谁主导?冯根生、董康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两名财政部文职人员之死是不知军统干的?如果是,原因是什么?讯问后,给小野将军写份报告,把这件凶杀案了解了。记住:不要给冯根生太大的压力,不要做得像是逼供。你们去忙吧,来人——陪我去见小野将军。” 盛丰栋、张占来到医务室,恰好曹军医在为冯根生复查,盛丰栋问道:“曹军医,还需要多久?” “要换药,还需要验血、输液,估计一到两个小时吧。” 何其莘看了看手表,说道:“张占,你在这里等候,我先回办公室,一会再过来。” “处长,您去忙吧。” 两间医务室都有人,张占看了一会,点了根烟走到门口抽烟。 几分钟后,内卫组一名警卫来找曹军医:“曹军医,宋宁生组长请您去一趟牢房。” 张占跟了进来。曹军医说道:“冯先生,您看是等我回来再化验,还是我派别的人接替?” 一直郁郁寡欢的冯根生简单的答道:“都行。” 张占插话道:“如果复查不是很着急,能不能让我先来?我只需要半个来小时。” “也好,那我先走了。” 张占嘱咐门口的卫兵:“除了盛处长,其他人都不准打扰。”关上房门,倒了杯白开水,端到病床边,对冯根生说道:“奉倪局长的命令,有件事请冯先生协助。” “你问吧。” 张占在床头的茶几上蘸水画了一个四角大卫星,写到:“我是佩剑,周局长、刘副局长命我和你联系。” 冯根生猛然抬头,几乎落泪! 张占说道:“有份资料想请你过目。”(写道:有监听。) 冯根生接过资料,边看边写:他们相信我? 张占写了两个字:当然。 十二点整,盛丰栋拉好十五个人的名单,命令下属分头通知,正要去医务室,何其莘闻讯而来:“盛处长,有时间吗?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盛丰栋又坐回办公桌,答道:“说吧。” “倪局长命令明天上午九点召开记者招待会,这两年这些事都是由你和张占负责的,明天你陪我……” “那可不行,我明天七点就要带队返回南京,张占也和我同行。” 何其莘很失望,只得说道:“那你看看这份名单,局长吩咐既不能冷场,也不能让刺头搅局,你帮我挑选几个有过合作的记者,我提前通气,安排提问。” 盛丰栋接过名单,圈出四五个人,又划掉了两个人,说道:“这两个人不行,喜欢胡乱走动打听消息,还爱提问。怎么只有一个摄影记者?多请几个,热闹一点。” “局长特意嘱咐不能被看出人犯曾被酷刑审讯,我担心照片拍得多了穿帮。” “我听说冯根生、马茂德也出席,安排记者拍他们,被处决的人犯远远地照两张,就说是为了安全。” “这主意不错,谢谢你啊,老盛。” 第六百七十四章 殉国(上) 二人又聊了些细节,一点整,张占来了,说道:“曹军医被钱队长叫走了,我就插空讯问了冯根生,这是记录,请处长过目。” 盛丰栋接过细看:冯根生供称他本人和张弛负责的只是组织人手、等待行动,周成斌亲自负责收集情报,所以并不知道这两个人为何在南京被杀。“何处长,我不陪你了。张占,走吧,去向小野将军汇报。” 倪新正在和小野平一郎议事,接过记录,本想签个字,了解这个案子,看到冯根生的供诉,若有所思,片刻后,命令道:“盛桑,你们出去吧,明天上午,带队返回南京。” 二人依言离开。走廊里,张占有点不好意思的请示道:“处长,我想回趟家,拿两件换洗衣服。这一回南京,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 盛丰栋笑道:“新婚未久,也难为你了,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的陪陪弟妹,明天七点回来。” 张占挠头笑道:“处长,您又拿我开心,就是拿换洗衣服……”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慰妻也是正事,去吧。” 办公室内,倪新问道:“将军是否有所发现?” “是的。你也看看:目前军统上海分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妄想劫夺贵金属,所以周成斌、张弛都离开了浦江县。冯根生说周成斌负责收集情报,倪桑,你认为周成斌去哪里收集情报了?” “他肯定不在上海,冯根生负责行动,所以张弛来了上海。” “您的意思是说周成斌和张弛有分工:张弛带着冯根生负责行动,周成斌收集情报,将军,在南京被杀的那名文职人员公寓里出现的武顺是刘泽之的助手。” 小野平一郎答道:“身为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如此重要的任务,刘泽之不可能不参与。” “不错,如果周成斌、刘泽之可以独(和谐)立完成,就没有必要动用目前是客卿身份的张弛,换言之,张弛都出马了,说明刘泽之也有任务。” “军统上海分局正副局长一同出马,主意说明军统把重点放在了收集情报上,什么情报,这么重要?” 小野平一郎分析道:“有关劫夺贵金属的情报,无非是两部分:一是数量,存放在哪里?这一点军统应该是办到了,而且杀人灭口。武顺出现,很有可能是刘泽之负责的。周成斌的工作应该更重要……” 倪新接话道:“那就只能是贵金属的运输办法了。” “有道理,知道数量、存放的地点,无法劫夺,无济于事。倪桑,冯根生曾说过他推测军统上海分局还有一个卧底,或者在76号,或者是在南京国防部、淞沪占领军司令部。” 倪新说道:“如果冯根生说的是实话,说明这个卧底以他的身份都不知情,可见此人位置很重要。有没有可能这个卧底就在国防部?” 小野平一郎点头道:“有这种可能,而且此人并不受军统上海分局的指挥,启用,需经过军统局本部的许可,所以刘泽之潜伏在76号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不得不孤军奋战。” “将军您是说劫夺贵金属,军统很重视,所以派这名奸细协助上海分局?而此人的身份重要到只能周成斌亲自出面。” “是的,倪桑,军统打这笔贵金属的主意,以他们的能力,搞到数目、收藏的地点等情报并不困难,关键的是如何劫夺?” “那是当然,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这个目的。属下曾在和平码头给军统设下迷局,冯根生派人监视却没有出手,他供称说是没有接到命令。可见周成斌知道真正的目标还在各家银行的金库里。” “倪桑,如果你是周成斌,准备如何劫夺这批贵金属?” “这要看我们准备采取哪种方式运输。” “无非是两种方式:一是利用民船;二是用军舰或者飞机,二者都是秘密运输,用民船,要瞒住所有的人,把贵金属伪装成其他货物;用军舰、飞机,也要保密,不能让盟军知道贵金属在哪艘军舰、飞机上。唉,失去了制海权、制空权,将来……现在看起来,突袭珍珠港,和美国人翻脸,实为不智!” 倪新劝道:“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情,一时战局不顺,将军不必介怀。刘泽之已经得手,贵金属的数目、目前的存储地点瞒不住了,军统定会紧盯不放,这么大体积、重量的货物,这么多银行的人、我们派出的警卫知情,军统可以收买两名财政部的文职人员,焉知他们不会故技重施,收买其他的人?出库入库,很难瞒得住人。” “周成斌很清楚我们只能有这两种运输方式,他先做了一手准备,就是冯根生掌握的六个行动组,担心实力不够,还成立了三个临时行动组,好在这三个组都落网了,原来的那六个组仓皇转移后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将军说的是,如果我们用民船,这九个行动组就会分头动手。周成斌还做了另外一手准备,是为了对付军舰的。” 小野平一郎答道:“如果我们选择用军舰或者飞机,周成斌反而轻松了:通知军统局本部,向盟军求援,在海上、空中炸毁运输的军舰。” 倪新叹道:“军统当然想把这批贵金属据为己有,可炸毁军舰、飞机,贵金属沉入大海,也是他们可以接受的一种结果。” “是啊,本来这批贵金属就是我们尽心力征集的,他们得不到,也不会让我们得到,用于圣战。” 倪新问道:“将军,如果使用军舰、飞机,有多大的可能被盟军炸毁?” 小野平一郎直言不讳:“基本没有幸免的可能,如果军统能提供准确的情报的话。” 没想到日本的空军、海军已经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倪新默然。 小野平一郎又道:“所以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通过民船分批运输,寄希望于其中的一部分,最好是绝大部分,能安全抵达日本本土。倪新啊,也不用瞒你:一同运输的还有很多中国的珍贵文物。” 倪新愕然:“珍贵文物?为什么?这可不是战略物资,这些文物是中国的。” 小野平一郎开解道:“这种做法,我很不以为然,可这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事情,不说这些题外话了。倪桑,我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利用民船运输贵金属吧——”见倪新若有所思,小野平一郎笑笑,问道:“倪新啊,你总不会因为某些人的不合适的做法,而放弃履行职责吧?” 倪新答道:“当然不会,将军,我想起了点别的事。” “说来听听。” “淞沪地区一向富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征集到的贵金属还不到原定计划的一半,如果落入军统手中,你我怎么承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军方高层倘若真的有一个卧底,现在着手追查,缓不济急,而且周成斌亲自和他联系,可见此人的身份是最高机密,说实话,属下没有在短时期内挖出此人的自信。” 小野平一郎别有一番滋味,叹道:“倪新啊,这是我第一次听你把个人的荣辱成败置于职责之上,唉,你不必解释,你我之间,如果连坦诚相见都做不到,那才是悲剧。何况——你的顾虑是对的,说说你的想法。” “冯根生在我们手中,他推测军统有一个高级卧底,我们不妨向冈村将军汇报,就说这个卧底只有两种可能:在76号,或者在淞沪占领军司令部。为了贵金属的安全,请冈村将军决定运输的方式。如果将军决定使用军舰,我们负责把贵金属安全运达军舰。只要布下重兵,这一点还是可以办到的;如果冈村将军决定使用民船,请您直言担心内部的奸细会坏了大事,请冈村将军责令其他部门负责,你我可以协助。” 承担运输贵金属,76号和影佐祯昭所辖的特务机关配合,是最佳方案,可倪新的顾虑是对的,一旦失手,如何交代?小野平一郎沉吟片刻,答道:“你容我再考虑考虑。” 十九日下午六点,崔峰亲自取来了罗淑云放在死信箱里的情报,交给了正和巩肃和相对而坐,商议下一步计划的刘泽之。 刘泽之译出内容后,隐瞒了张占已和冯根生取得联系一事,以及有关贵金属数量、存放地点等情报的那一部分,准备转发给周成斌,说道:“老巩、崔峰,有个坏消息:小野平一郎、倪新决定明日上午十时公开处决张弛、蔡坤、史林德等九名战友,包括后来被马茂德出卖的滕英和老张。” 巩肃和、崔峰大吃一惊!巩肃和脱口而出:“我们不能听之任之,要立即着手,组织营救!” 崔峰也道:“老巩说得对!刘副局长,这么快您就得到了消息,是不是我们还有内线?启用内线,命令他协助,是当务之急,不要再犹豫了!” “日本人调了一个宪兵连,协防76号,还有警备团的一个连,驻守军医院,我们实力不够!别忘了冯根生掌握的九个行动组三个被破获,六个转移后近期无法行动。就凭目前潜伏特工的实力,孤注一掷,等于送死——内线的事不要再提了,更不要指望。”好不容易把张占安插进去,参与贵金属的警卫、统计、入库等工作,关系到劫夺贵金属行动的成败,不可能再命他协助营救,即使被营救的人是张弛,也绝对不行!再者张占分(和谐)身乏术,明天一早就会离开上海返回南京。 情报中还提到冯根生曾和倪新谈话,希望他能推迟处决张弛,谁知小野平一郎、倪新似乎已经失去了自信…… 第六百七十五章 殉国(中) 巩肃和提议道:“我知道目前潜伏特工的实力不够,可不是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吗?请您命令第三纵队队长孙栋盛增援,还有,李奕在浦江县,第三纵队第四支队归军管会指挥,命他组队增援!” “增援?多少人?人少了,等于白白送给倪新,人多了,你能保证所有的人都能安全潜入吗?还有,事后怎么撤退?” “我们可以故技重施,设法把76号的行动特工调出去,就像当初张特派员营救你的时候那样。撤退?到时候再说!” 刘泽之训道:“到时候再说?巩肃和,你是一个职业特工!目前的上海分局再也经不起大的损失了!” “我的意思是总不会全军覆灭,营救你的时候,我们不是基本上安全撤离了吗?” “那个时候76号实力空虚,大部分行动特工都被设计调离了,而且我们有张克清——别给我说启用卧底,你说的卧底根本就不存在!” 巩肃和失去了理智:“那就眼睁睁看着张弛赴死?别忘了您的性命是他抗命营救的!为什么就是不肯启用内线?还有什么比张弛等人的性命更重要?九个人那,那是我们的战友!日伪要处决他们,说明他们坚守了气节,而你却要放弃……我想不通!都说你重情重义,可我看不出来!我知道,张弛为人耿直,你,还有周局长,和他都有过龃龉……” “老巩!”崔峰喝道:“注意你的言行!刘副局长,关心则乱,老巩他口不择言,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你如何看待我刘泽之,不要紧,我也从来没有自觉重情重义,我的弟弟死在76号,我还要和凶手虚以委蛇,郭烜就死在我眼前,还有……我亲手把她送上了黄泉路……可我是一个特工,我又能怎么样?说来未必有人相信:拼死一搏,和张弛一起死在刑场上,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刘泽之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崔峰劝道:“刘副局长,您的心情,我明白,老巩其实也是明白的,局本部已派葛佳鹏来上海增援,我们手头的两项任务,都事关重大,我想……如果让张特派员自己做决定,他也不会以私害公的。” 巩肃和满腔愤懑,无处发泄,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埋头饮泣。 刘泽之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转头对崔峰说道:“为了安全,你我三人要换个落脚点,老巩安排的两个备用地点,先转移到位于刘公祠弄,有便携式移动电台的那一家,武顺已经提前过去了,他在门外河道安排了一条船。入夜后,你我三人分头过去。” 崔峰答道:“我知道了,我八点动身,先过去安排,您和老巩晚一到两个小时再过去。” 刘泽之又道:“明天上午八点你去新编二号死信箱,里面也许还会有情报。如果没有,你把这个新的联系办法留在里面。还有,刚才你取回来的情报,有一部分要转发给周局长,我这就拟好电文,你带过去拍发。” 张占送来的情报中还说他和冯根生设计,想诱导小野平一郎用民船运输贵金属,无论成功与否,他会尽快送出消息。如果在离开上海之前,得不到确实的消息,请刘泽之留下联络办法,到了南京,他会设法和周成斌联系。 巩肃和最后一个抵达新的联络点,这里是一家式微了的前清显宦大宅的小跨院,有一个单独的角门出入,门外就是苏州河,院内只有三间中式平房,子孙分家后出租贴补生活,一个月前,巩肃和以苏州丝绸商人来沪经商,需要一个固定的落脚点的名义租赁下来,断断续续的来这里住过几天。这一夜,西屋的巩肃和一夜未眠,一直在抽烟。同屋的崔峰本想劝解,又无从说起,只好装作没有看见,草草睡下。 二十日清晨六点刚过,大雾弥漫,坐着三轮的张占在距离76号二百余米的一家早点摊前下了车,没等他坐下,三辆吉普驶出76号,隐约看见刘威平坐在车上。 张占佯装没有看见后面相距较远的另外两辆吉普,上前几步,打着招呼:“刘秘书,吃了吗?这是去哪——哎呦!”第二辆吉普差点撞上张占。 甘敏跳下车,问道:“张科长,没碰到你吧?怎么回事?走路不看车?有心事?” 张占心有余悸的答道:“哪来的心事?大雾天,没注意,谁能想到这么一大早,一连三辆车出来。对了,干什么去啊?” 刘威平也跳下了车,答道:“去政保总部。” 张占奇道:“政保总部不是有二十个人在我们这里帮忙吗?你们怎么又去他们那里?噢,对了,一会处决人犯,那些调来帮忙审讯的完事了,可以回去了,那也不对啊,他们回去,你们跟着去干什么?” “借一步说话。”刘威平拉过张占:“我一大早去找你和盛处长,谁知你回家了,盛处长说他转告。你和盛处长不是在南京财政部帮忙吗?从今天起,你我要协作共事了。” “你也去南京?” “我去南京干什么?运输贵金属的任务,冈村将军交给政保总部了,小野将军命令76号协助,倪局长命我和谢副处长带队过去。局长还交代南京是你,政保总部那里是我,一旦发现有异常情况,负责向他汇报。我可是当面和你交代清楚了。” 原来如此!张占问道:“我知道了,哎,没见到谢副处长啊。” “倪局长命他协助钱队长处决张驰等人,而后再去政保总部。”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了,张占叹道:“这么说真的要处决张弛啊?” “可不是,那个张弛,也太不识时务了。张科长,你说军统会不会劫法场?” “这我哪知道?” “我听盛处长说你们今天要去南京?要走赶早,万一军统劫法场……我可是好意,别把小命搭上了。” “谢谢你啊,刘秘书,一起吃点吧。” “不了,我吃过了,走啦。” 张占神不守舍的要了两根油条、一碗豆浆,他的心在泣血:张弛、蔡坤……又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战友牺牲……这个时候了,没有任何消息,可见军统是放弃了……此时的他,不仅没有权利哭泣,就连默默的独自舔舐伤口,也是太奢侈的一件事……政保总部负责运输贵金属,张占并不知道刘泽之和万里浪见过面,万里浪做着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的如意算盘。他了解倪新:尽忠职守,不会因人事纠纷影响工作,一定会派出精锐尽力协助。76号,再加上政保总部,军统面临的局面更加困难,他要尽快把这一情报送出去。 张占食不知味的吞下油条,以买烟为名,去了路边的一家杂货铺,拨通了家中的电话。“淑云,是我,起来了?没别的事,我想起来银行那笔钱到期了,你把他取出来,这两天王老板回去家里,我担心我回不来,你交给他,对,每月三厘起息,你放心吧,王胖子还是靠得住的,他不敢放我鸽子,好的,就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出门,电话号码?你别和我联系,这是规定,就这样吧。”一边闲聊一边用摩斯码敲击话筒:转运贵金属,交由政保总部负责。 不到七点,张占回到76号,盛丰栋等十五六个要去南京的人已在停车场,张占紧走几步,对盛丰栋说道:“处长,我没晚吧?怎么回事?这么紧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盛丰栋压低声音说道:“你糊涂了?今天上午处决张弛等九名人犯,昨天你就知道啊,我们走吧。” 张占点了点头,上了一辆中型客车,一行人离开了76号。 七点整,何其莘、钱明奇联袂来到倪新的办公室,小野平一郎和一大早撑着病体赶来的影佐祯昭都在座。 钱明奇汇报道:“法场已经连夜布置好了,设立了四层包围圈,最外面是从是警备团借来的那个连的一个排,其他两个排还在军医院。第二层是杜团长派来协防的宪兵连,最里面的关键位置是76号的行动队,负责行刑的是浅野君下辖的宪兵队。” 何其莘也汇报道:“记者招待会的有关事项都安排好了,这是将要提问的记者的名单,还有和他们协商好的问题,请三位长官过目。不过属下担心总有些不安分的,会提出些预料之外的问题。即将被处决的人犯也都尽量整理了仪容,不过有的人伤势过重,比如张弛……很难完全瞒过记者的眼睛。” 倪新问道:“这不能怪你。冯根生、马茂德安排好了吗?” “都说好了,命他们二人现身说法,接受采访。” 倪新又道:“钱队长,今日凌晨四点我派你再度提审张驰等人,有收获吗?” 忙乎了一个通宵的钱明奇愤愤然答道:“没有,这些人都决意一条道走到黑了,不识抬举!” 倪新叹了口气,答道:“我知道了,二位将军,属下想再去和张弛谈谈。”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难道你还不死心?” 影佐祯昭却说道:“倪桑,我和你一起去。小野将军,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走一遭,总是不甘心。” “二位请便吧。” 第六百七十六章 殉国(下) 张弛换上了一件李学惠送来的立领长袖黑色衬衣,一条黑色长裤,遮住了全身大部分伤痕,可惜三处骨折无法掩饰。净面剃须,受刑后消瘦的身材愈见挺拔。 影佐祯昭、倪新在十二名宪兵的簇拥下走进牢房,倪新上下打量着张弛,说道:“张先生,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张弛微微一笑,答道:“谢谢, 借此一坯土,藏我七尺躯。 今日你送我,他年谁送汝? ” 莫名的悲凉袭来,倪新一时无语。 影佐祯昭说道:“没想到张先生还有如此才华,可叹过于拘泥,且没有一点慈悲之心。听倪桑说他曾和张先生谈过:只要你发表《悔过声明》,他并不敢勉强张先生改换门庭,而且还愿意放过同时被捕的蔡坤等人,谁知张先生心冷如斯。” 张弛没有搭理影佐祯昭,转而对倪新说道:“倪先生,我想你是爱我们的国家的吧?” 此话问得很突兀,倪新下意识的接口答道:“那是当然。” “言尽于此,多说何益?倪先生,请让我安静的上路吧。” 倪新叹了口气,见影佐祯昭还欲再劝,出言劝阻:“将军,人各有志,我们就成全张先生吧。张先生,一路走好,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们不再是敌人。将军,走吧。” 影佐祯昭也知张弛心意已定,依言转身离去。 走廊里,影佐祯昭说道:“倪桑,小野将军要赶回南京,我体力不支,刑场那里就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吧。” “事后好生安葬,这些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记者招待会定于九点举行,有些性急的记者八点多一点就来了,穿着一件七成新暗纹浅灰长袖衬衣、戴着一副金丝眼睛,一副温文尔雅文人模样的何其莘,索性请在大门口等候的记者们提前进了大会议室,还命两名身穿便装旗袍的行政科女职员奉茶待客。 今日的76号戒备前所未有的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充满杀气。何其莘一番有意做作,惴惴不安的记者们惊魂稍定。 九点整,何其莘陪着一身少将军衔戎装的倪新出现在会议室,身后跟随着川崎哲也,出现在会议室,李学惠带着冯根生、马茂德侍立在倪新身后。 何其莘介绍道:“这位就是倪局长,百忙之中拨冗和大家见面。” 记者们纷纷拍照。倪新说道:“诸位辛苦了,76号在各方面的大力协作之下,近日破获了反日组织军统的九个行动组。众所周知:军统在淞沪地区多次策划实施针对平民的恐怖活动,根据民国二十八年颁布的《战时戒严令》的有关规定,军事法庭判处这些恶贯满盈的匪徒的死刑。这是《判决书》,何处长,请你派发给诸位女士先生们。”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接过《判决书》,一看之下,都有些吃惊:九个人?!一次性杀这么多人,在淞沪地区也并不多见,其中还有一名少将军衔的要犯。军统能善罢甘休吗?七八页的《判决书》,洋洋洒洒近万字,一时也无法细研,粗粗看去,杀人、纵火、爆炸,抢劫……列出的罪名有四五十条,全是针对平民的无差别杀戮,军统真的如此无恶不作吗? 记者们有的根本不信,有的将信将疑,却谁也不敢反驳,一时有些冷场。 众人的反应在倪新的预料之中,按照事先的安排,何其莘说道:“种种罪行,令人发指,也令人难以置信,可叹的是这些都是事实。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冯根生先生,原军统中校特工,马茂德先生,原军统中尉特工,二人都已弃暗投明。我还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此次被破获的九个行动组都是冯根生先生的部下。” 一名事先约定的男记者问道:“冯先生,我可以问您两个问题吗?” 冯根生答道:“可以,只要不涉及机密,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您似乎有伤在身,是否是刑讯逼供所致?第二个问题:即将被处决的张弛和您是什么关系?” 冯根生不假思索答道:“我受伤是在被抓捕的时候,拒捕反抗所致,刑讯逼供完全子虚乌有。张弛,军统的王派杀手,虽是少将却不是我的直属长官,军统派他来上海是为了策划执行抢劫金号银楼,解决经费短缺的问题的。” 何其莘微微皱眉,心道:冯根生回答的如此流利,显见是早有准备,相互配合的痕迹太明显了。好在与会众人似乎没有人察觉。 那名记者又问道:“抢劫金号银楼?这可是刑事犯罪,他们得手了吗?” 倪新答道:“幸而侦破的早,没有得手。冯先生可以证明军统确有这样的计划。” 冯根生赶紧答道:“是的,我可以证明,计划中还特意提到一旦遭遇反抗,可以当即除去户主。虽然侥幸没有得逞,可其他的恐怖行动,很多起都是张弛直接策划指挥的。” 又有一名女记者问道:“倪局长刚才说:有九个军统的行动组被破获,军统的一个行动组有几个人?为什么今天将被处决的也是九个人?其他的人哪?” 倪新答道:“军统的行动组成员有多有少,被破获的九个行动组最多的七个人,最少的三个。其他人员有的在逃,有的在押——罪不至死,当然要按照《戒严令》的规定,分别处置——还有的幡然悔悟,除了今天面见诸位的冯先生、马先生,其他的人因为下一步追捕工作的需要,不便露面。” 一名男记者问道:“今天被处决的九名人犯是否拒绝招供,所以被判处死刑?” “不完全是,自首或者招供,可以减轻刑罚,却不能免罪。这九名人犯被捕后,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都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可惜的是他们罪行过于严重,不能免死。治乱世用重典,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之辈,打击犯罪集团的嚣张气焰。所以虽然倪某深感遗憾,却不敢枉法。” 一名男记者问道:“倪局长,我们可以采访张弛等九名人犯吗?” “不可以,这不符合人道主义。不过诸位可以过目他们的供词,当然为了今后的工作,是做了删节的版本。也可以去刑场拍照。” 记者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倪新回答的滴水不漏。何其莘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给大家十分钟拍照,而后请跟我去刑场。” 摄影记者纷纷给倪新、何其莘,特别是冯根生、马茂德拍照,心事重重的冯根生挤出笑意,勉力奉陪。倪新暗道:冯根生这样的反应虽在情理之中,可要想让他心甘情愿的效力,还需耐心开解。唉,好在有了这么一个人,可以稍稍弥补张弛拒不合作的缺憾。 凌晨时分弥漫的大雾一直没有散去,入秋后闷热的上海,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潮湿阴冷。刑场上二十余名宪兵荷枪实弹,张弛等九个人被绑在刑架上。记者们所在的位置与被处决的人犯之间隔着行刑的宪兵和一排警戒的76号的内卫。 倪新、何其莘等人进入刑场后,脸色变得冷峻肃杀,记者们不敢提额外的要求,只得勉强拍照。冯根生的脸色愈加苍白,李学惠带着四名特工监控他和脸色同样灰败的马茂德。 戎装在身的钱明奇陪着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军事法庭的法官宣读《死刑判决书》:查张弛、蔡坤……判处死刑,验明正身,立即执行! 钱明奇跑过来行了个军礼:“报告倪局长,一直准备就绪,请指示。” “执行吧。” “是!” 钱明奇跑到行刑的宪兵旁边,高声喝道:“准备——举枪!射击!” 宪兵们扣动了扳机!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惊起远处数十只乌鸦,伴随着凄厉的叫声,向天边飞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并没有预想中除掉对手的快意,一阵寒意袭来,倪新打了个寒战,深深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联络点内,刘泽之一阵心悸,突兀起身,又颓然坐倒,兄弟默契,张弛,不在了…… 一点整,巩肃和进来说道:“刘副局长,王庚从我们在《新闻时事报》的外围成员那里得知:张弛、蔡坤、史林德等九人牺牲了……” 刘泽之看着他,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巩肃和默默地走出了东屋。 不知过了多久,崔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副局长,刘副局长,您在听吗?您,没事吧?” 刘泽之反应过来,问道:“崔峰啊,你在说什么?” “您命我把联络方式放进去的那个死信箱里,果然有新的情报,我取回来了,请您过目。老巩在西屋里喝酒,不像话!您怎么也不管管他?” 刘泽之接过情报,一边破译一边答道:“由他去吧——我是说过一会我和他谈谈。” “刘副局长,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张特派员他们已经……刘副局长,我明白您的心情,我心里也……可张特派员他们是为国而死的,他们,没丢中国男儿的脸,没丢军统的脸……”崔峰的泪水滚落…… 刘泽之强打精神说道:“什么都别说了,我亏欠的人太多,张弛——他曾救过我的命,也就是因为他曾突袭76号,营救我,76号怎么会掉入同样的陷阱?是我害死了他……” “刘副局长,此言我不敢苟同,张特派员他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如此自责。我……其实您的心情属下感同身受,可我们还能怎么样?如果沉迷于悲痛之中不能自拔,张特派员他们就白死了。” “你说得对,崔峰,你做个见证: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要拦截日本人从中国搜刮到的贵金属!” “我相信,我也将追随您和周局长,誓与日伪周旋到底!” 第六百七十六章 殉国(下) 张弛换上了一件李学惠送来的立领长袖黑色衬衣,一条黑色长裤,遮住了全身大部分伤痕,可惜三处骨折无法掩饰。净面剃须,受刑后消瘦的身材愈见挺拔。 影佐祯昭、倪新在十二名宪兵的簇拥下走进牢房,倪新上下打量着张弛,说道:“张先生,我是来送你上路的。” 张弛微微一笑,答道:“谢谢, 借此一坯土,藏我七尺躯。 今日你送我,他年谁送汝? ” 莫名的悲凉袭来,倪新一时无语。 影佐祯昭说道:“没想到张先生还有如此才华,可叹过于拘泥,且没有一点慈悲之心。听倪桑说他曾和张先生谈过:只要你发表《悔过声明》,他并不敢勉强张先生改换门庭,而且还愿意放过同时被捕的蔡坤等人,谁知张先生心冷如斯。” 张弛没有搭理影佐祯昭,转而对倪新说道:“倪先生,我想你是爱我们的国家的吧?” 此话问得很突兀,倪新下意识的接口答道:“那是当然。” “言尽于此,多说何益?倪先生,请让我安静的上路吧。” 倪新叹了口气,见影佐祯昭还欲再劝,出言劝阻:“将军,人各有志,我们就成全张先生吧。张先生,一路走好,如果有来世……我希望我们不再是敌人。将军,走吧。” 影佐祯昭也知张弛心意已定,依言转身离去。 走廊里,影佐祯昭说道:“倪桑,小野将军要赶回南京,我体力不支,刑场那里就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吧。” “事后好生安葬,这些人都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记者招待会定于九点举行,有些性急的记者八点多一点就来了,穿着一件七成新暗纹浅灰长袖衬衣、戴着一副金丝眼睛,一副温文尔雅文人模样的何其莘,索性请在大门口等候的记者们提前进了大会议室,还命两名身穿便装旗袍的行政科女职员奉茶待客。 今日的76号戒备前所未有的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充满杀气。何其莘一番有意做作,惴惴不安的记者们惊魂稍定。 九点整,何其莘陪着一身少将军衔戎装的倪新出现在会议室,身后跟随着川崎哲也,出现在会议室,李学惠带着冯根生、马茂德侍立在倪新身后。 何其莘介绍道:“这位就是倪局长,百忙之中拨冗和大家见面。” 记者们纷纷拍照。倪新说道:“诸位辛苦了,76号在各方面的大力协作之下,近日破获了反日组织军统的九个行动组。众所周知:军统在淞沪地区多次策划实施针对平民的恐怖活动,根据民国二十八年颁布的《战时戒严令》的有关规定,军事法庭判处这些恶贯满盈的匪徒的死刑。这是《判决书》,何处长,请你派发给诸位女士先生们。” 记者们争先恐后的接过《判决书》,一看之下,都有些吃惊:九个人?!一次性杀这么多人,在淞沪地区也并不多见,其中还有一名少将军衔的要犯。军统能善罢甘休吗?七八页的《判决书》,洋洋洒洒近万字,一时也无法细研,粗粗看去,杀人、纵火、爆炸,抢劫……列出的罪名有四五十条,全是针对平民的无差别杀戮,军统真的如此无恶不作吗? 记者们有的根本不信,有的将信将疑,却谁也不敢反驳,一时有些冷场。 众人的反应在倪新的预料之中,按照事先的安排,何其莘说道:“种种罪行,令人发指,也令人难以置信,可叹的是这些都是事实。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冯根生先生,原军统中校特工,马茂德先生,原军统中尉特工,二人都已弃暗投明。我还可以向大家透露一下?此次被破获的九个行动组都是冯根生先生的部下。” 一名事先约定的男记者问道:“冯先生,我可以问您两个问题吗?” 冯根生答道:“可以,只要不涉及机密,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您似乎有伤在身,是否是刑讯逼供所致?第二个问题:即将被处决的张弛和您是什么关系?” 冯根生不假思索答道:“我受伤是在被抓捕的时候,拒捕反抗所致,刑讯逼供完全子虚乌有。张弛,军统的王派杀手,虽是少将却不是我的直属长官,军统派他来上海是为了策划执行抢劫金号银楼,解决经费短缺的问题的。” 何其莘微微皱眉,心道:冯根生回答的如此流利,显见是早有准备,相互配合的痕迹太明显了。好在与会众人似乎没有人察觉。 那名记者又问道:“抢劫金号银楼?这可是刑事犯罪,他们得手了吗?” 倪新答道:“幸而侦破的早,没有得手。冯先生可以证明军统确有这样的计划。” 冯根生赶紧答道:“是的,我可以证明,计划中还特意提到一旦遭遇反抗,可以当即除去户主。虽然侥幸没有得逞,可其他的恐怖行动,很多起都是张弛直接策划指挥的。” 又有一名女记者问道:“倪局长刚才说:有九个军统的行动组被破获,军统的一个行动组有几个人?为什么今天将被处决的也是九个人?其他的人哪?” 倪新答道:“军统的行动组成员有多有少,被破获的九个行动组最多的七个人,最少的三个。其他人员有的在逃,有的在押——罪不至死,当然要按照《戒严令》的规定,分别处置——还有的幡然悔悟,除了今天面见诸位的冯先生、马先生,其他的人因为下一步追捕工作的需要,不便露面。” 一名男记者问道:“今天被处决的九名人犯是否拒绝招供,所以被判处死刑?” “不完全是,自首或者招供,可以减轻刑罚,却不能免罪。这九名人犯被捕后,在确凿的证据面前,都供认了自己的罪行。可惜的是他们罪行过于严重,不能免死。治乱世用重典,非如此,不足以震慑宵小之辈,打击犯罪集团的嚣张气焰。所以虽然倪某深感遗憾,却不敢枉法。” 一名男记者问道:“倪局长,我们可以采访张弛等九名人犯吗?” “不可以,这不符合人道主义。不过诸位可以过目他们的供词,当然为了今后的工作,是做了删节的版本。也可以去刑场拍照。” 记者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倪新回答的滴水不漏。何其莘说道:“时间差不多了,给大家十分钟拍照,而后请跟我去刑场。” 摄影记者纷纷给倪新、何其莘,特别是冯根生、马茂德拍照,心事重重的冯根生挤出笑意,勉力奉陪。倪新暗道:冯根生这样的反应虽在情理之中,可要想让他心甘情愿的效力,还需耐心开解。唉,好在有了这么一个人,可以稍稍弥补张弛拒不合作的缺憾。 凌晨时分弥漫的大雾一直没有散去,入秋后闷热的上海,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潮湿阴冷。刑场上二十余名宪兵荷枪实弹,张弛等九个人被绑在刑架上。记者们所在的位置与被处决的人犯之间隔着行刑的宪兵和一排警戒的76号的内卫。 倪新、何其莘等人进入刑场后,脸色变得冷峻肃杀,记者们不敢提额外的要求,只得勉强拍照。冯根生的脸色愈加苍白,李学惠带着四名特工监控他和脸色同样灰败的马茂德。 戎装在身的钱明奇陪着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军事法庭的法官宣读《死刑判决书》:查张弛、蔡坤……判处死刑,验明正身,立即执行! 钱明奇跑过来行了个军礼:“报告倪局长,一直准备就绪,请指示。” “执行吧。” “是!” 钱明奇跑到行刑的宪兵旁边,高声喝道:“准备——举枪!射击!” 宪兵们扣动了扳机!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惊起远处数十只乌鸦,伴随着凄厉的叫声,向天边飞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并没有预想中除掉对手的快意,一阵寒意袭来,倪新打了个寒战,深深的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联络点内,刘泽之一阵心悸,突兀起身,又颓然坐倒,兄弟默契,张弛,不在了…… 一点整,巩肃和进来说道:“刘副局长,王庚从我们在《新闻时事报》的外围成员那里得知:张弛、蔡坤、史林德等九人牺牲了……” 刘泽之看着他,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巩肃和默默地走出了东屋。 不知过了多久,崔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副局长,刘副局长,您在听吗?您,没事吧?” 刘泽之反应过来,问道:“崔峰啊,你在说什么?” “您命我把联络方式放进去的那个死信箱里,果然有新的情报,我取回来了,请您过目。老巩在西屋里喝酒,不像话!您怎么也不管管他?” 刘泽之接过情报,一边破译一边答道:“由他去吧——我是说过一会我和他谈谈。” “刘副局长,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张特派员他们已经……刘副局长,我明白您的心情,我心里也……可张特派员他们是为国而死的,他们,没丢中国男儿的脸,没丢军统的脸……”崔峰的泪水滚落…… 刘泽之强打精神说道:“什么都别说了,我亏欠的人太多,张弛——他曾救过我的命,也就是因为他曾突袭76号,营救我,76号怎么会掉入同样的陷阱?是我害死了他……” “刘副局长,此言我不敢苟同,张特派员他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如此自责。我……其实您的心情属下感同身受,可我们还能怎么样?如果沉迷于悲痛之中不能自拔,张特派员他们就白死了。” “你说得对,崔峰,你做个见证:只要我不死,就一定要拦截日本人从中国搜刮到的贵金属!” “我相信,我也将追随您和周局长,誓与日伪周旋到底!” 第六百七十七章 锄奸——严令 刘泽之打起精神,说道:“崔峰,有个好消息:小野平一郎把运输贵金属的任务交给万里浪的政保总部了。” 崔峰精神一震:“太好了!运气总算眷顾了我们一回。刘副局长,我建议马上和万里浪联系,胁迫他和我们合作。” “这件事要先向周局长汇报,由你来办。还有,张驰等人殉国的消息,必须马上上报局本部:你去告诉巩肃和,以我和周局长的名义,给局本部发报,汇报已知的详情,并请表彰张驰等人,开去一切处分,入祭忠烈祠。此事全由我办事不利,致有此败,我自请处分。还有,请毛先生安排,通缉冯根生、马茂德!” “刘副局长,需要向局本部汇报冯根生诈降的情况吗?” “不必,李士群说过: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事后我会向局本部解释。崔峰,你去忙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当天下午五点,韩秘书神色凝重的拿着一份电报来见毛人凤:“毛先生,上海分局周、刘联名发来的,请您过目——张弛、蔡坤等九人与今天上午十点被76号公开处决了……” 虽早在意料之中,毛人凤还是脸色一变,片刻,才答道:“张弛,可惜了!通知人事处:开去这九个人的一切处分,设灵堂,我要为他们守灵,三日后入祭忠烈祠。” “是,电报中上海分局也提出了同样的建议。刘泽之还说张驰等人被捕,全因他玩忽懈怠,他自请处分。并请求你下达锄奸令,除掉叛变的谢威、冯根生、马茂德三人。” “复电:下达锄奸令,在不影响上海分局承担的两项任务的的前提下,除掉这三个叛将!并开去之前对刘泽之的处分,恢复其上校军衔。张弛的部下暂时划归周、刘指挥。告诉周、刘二人:如不能成功劫夺日本人搜刮到的贵金属,就不用再回来见我了,请他们去张弛等人的衣冠冢前交代吧。” “是,属下这就去办。毛先生,请您节哀顺变……属下不明白为什么您不肯逮捕赵长青等人,用他们去交换张弛?张弛是咱们江山人,从特务处的时候,就跟着戴老板和您……属下失言。” “我反复衡量过:赵长青不是倪新,他是从满洲调到淞沪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技术人员,他的分量并不足以让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顾忌。何况你想过没有:这么短的时间,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被一网打尽,策划的再周详,日伪也会怀疑到张据,张据暴露,张占怎么办?失去了张占,劫夺贵金属的计划怎么办?” “是,是属下考虑不周。” 毛人凤烦躁的摆手道:“戴老板今天从昆明回来,你去看看,第一时间汇报。去吧,不要让人来打扰。” “是。” 办公室内一片沉寂,毛人凤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张弛,自己的得力助手,亲信心腹,这些年为军统出生入死……76号!这笔账我记下了! 同一时间,接到巩肃和发来的电报,周成斌脸色铁青,半响无语,被紧急调到南京的李奕问道:“周局长,您怎么了?电报是谁发来的?” “是崔峰奉刘副局长的命令发来的,张弛、蔡坤等九人不在了……” “这么快?是76号干的?唉,除了76号,还能是谁?我就应该跟在张特派员身边!”李奕悲从中来:“周局长,我在根据地,鞭长莫及,您在南京,刘副局长更是在上海,为什么不策划营救?” 周成斌仰面问天,默然无语。 李奕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又道:“对不起,属下失言……周局长,离开重庆的时候,张特派员说能再次和您,还有刘副局长并肩作战,是他的幸事,他还说他平生极少服人,对您,他心服口服……”李奕的泪水终于落下。 送电报进来的迟道厚说道:“周局长,请您节哀顺变,您的难处……我在重庆的时候,曾听过张特派员带队突袭76号的传奇,可就是因为如此,才失去了营救的可能……李奕,你……唉,罢了,我不劝你了,发泄出来心里会好受一点。” 周成斌长叹一声,说道:“我对不起张弛,他本来可以不参与劫夺贵金属的行动的,李奕,我答应你:等我完成目前的两项任务,一定为张驰等人讨还一个公道!” 李奕擦干眼泪,答道:“我相信,属下会全力以赴,协助你劫夺这批贵金属!” “好,张弛未了的心愿,让我们来替他完成。李奕,根据地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吗?” “我也担心彭寍韡、范大可力不能及,传达了您的命令:命孙栋盛把第三纵队交给了杜一帆,返回根据地主持工作。” 周成斌命令道:“很好。为了安全,我们三人转移到嘉兴,留下王庚,从私信箱里接送情报。李奕,给刘副局长发报:命他约见‘乘风’,而后赶到事先约好的联络点,明天晚上我要见他。然后收好电台,转移。” 嘉兴在上海和浦江县中间,周成斌选择那里作为临时指挥部,提前派遣乔文荣带人去安排了两家联络点。张占还在南京财政部,王庚虽不知张占的身份,却不影响他们之间的通过死信箱联系。 乘风是万里浪的代称。周成斌既伤怀与张弛之死,又担心刘泽之的安全,一颗心没有一刻踏实。 当天晚上八点,重庆,军统局本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四垂,独自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毛人凤没有开灯,黑暗电话铃突然响起,毛人凤兀的坐直,愣怔片刻,才拿起了电话:“是我,戴老板,您好,您回来了?您都知道了?是的,上海分局向我汇报:是谢威从《申报》之前的外围组织发现了破绽,辗转找到了冯根生的助手董康,进而发现了冯根生的踪迹,居然耐下心来监控了冯根生一个多月,张弛恰好……” “组织的三大杀手,两个折损在上海!前有戴如,现在又是张弛,奇耻大辱!” “戴老板说的是,我已下达锄奸令:在不影响上海分局承担的两项任务的的前提下,除掉谢威、冯根生、马茂德三员叛将!” 戴笠不容辩驳的命令道:“不行!锄奸必须立即着手,就算把上海分局拼光了,也要除掉这三个人!上海分局不是有周成斌这个唯一仅剩的王牌杀手吗?还有刘泽之——你一手栽培调(和谐)教出来的王牌卧底,那就做出点样子给我看看!我给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完不成任务,我要执行家法!” “戴老板,上海分局承担着劫夺日本人从淞沪地区搜刮的贵金属的任务,还要设法搞到一条新的纸钞生产线,这个时候再分出人手锄奸,只怕力不能力,顾此失彼,请您体念下情。” “这我不管,总之,要人给人,要经费给经费,半个月之内,我要那三名内奸的人头!” 毛人凤还想劝解,戴笠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毛人凤愣了一会,才摁铃叫来了值班秘书。 晚上十点,接到周成斌的电报,思来想去几个小时一筹莫展的刘泽之叫来了崔峰:“崔峰,周局长命我明天上午设法会见万里浪,而后去嘉兴,他会在那里和我见面。” “会见万里浪?在上海?不妥吧?您在上海熟人太多,去政保总部,等于自投罗网。你写封信给他,我替您去见他。” “不行,你去分量不够。本想着先让万里浪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慢慢的套紧他,谁知峰回路转,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突然命政保总部负责贵金属的运输,逼着我们必须胁迫他合作。” 崔峰答道:“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怎么样才能让万里浪就范?首先要和他取得联系,绝对不能去政保总部,能不能把他调出来?” “万里浪不可能想不到我们会去找他,如果我是他,近期不会离开政保总部,实在不得已,也会带上足以让我们无法接近他的人手。” 崔峰提议道:“我们手里有他的秘书和您会面的照片,能不能寄给他?” “也不行,把他逼急了,他会说是因为有了线索,派秘书是为了调查。日本人虽然不会全信,可也就是起疑,总比他冒着掉了脑袋的危险和我们合作来的保险。” “是啊,特赦令万里浪定会谨慎收藏,我们也不能用这个胁迫他。” 刘泽之沉吟再三,终于决定:“崔峰,我们要让万里浪主动和我们联系。” “有这种可能吗?” “目前我们手里的条件,远远不够,所以要栽赃他!” “您的意思是造出种种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早就和军统有合作,如果他不就范,就借日本人的手除掉他?” “对!崔峰,我先不见他,明天我带着武顺去嘉兴。你和巩肃和留在上海,这家联络站也留给你,我回来后会去这一次新建的最后一家联络点。我命老巩派两个行动组,归你指挥。你听我说,除掉马茂德,冯根生侥幸逃走,造成……” 崔峰连连点头:“不错,军统锄奸,万里浪居然配合,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可怎么才能和冯根生取得联系?” “我给你一个电话,你找一部公用电话,上午九点或者下午一点拨通这个号码,响三声,挂断,再响两声,有人接听后,你用摩斯码通知他:去死信箱里取情报。记住:落款是剑鞘,用这种方式只能和他联系一次。” 第六百七十八章 锄奸——定策 晚上十一点,万里浪还在办公室内忙碌着,日本人突然把运输贵金属的任务交给了政保总部,他既喜且忧,喜的是日本人看重,如能顺利把贵金属运到日本本土,大功一件;忧的是这件事发生在刘泽之转交特赦令之后,如果战局再这么发展下去,将来的民国政府,能放过自己吗?这还是远忧;迫在眉睫的是猜也可以猜出军统上海分局有意劫夺这批贵金属,他们会不会来找自己?如果会,该如何应对?配合军统让其得手,日本人那里如何交代?万一牵出和军统暗通款曲的事,绝逃不过死于非命的下场。可要完全和军统翻脸,把刘泽之交给日本人,害死了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何以自处? 一整天患得患失,表面上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调动政保总部所有的力量做准备。谁知一天过去了,军统没有任何动静。他决定先派临时组建的四个行动组和76号来增援的那批人先去南京,以在上海安排码头有关事宜为名,这几天轻易不离开办公室,即使离开,也带上76号的何其莘、谢威等人,不给军统胁迫的机会。 二十一号下午三点,嘉兴一艘游船上,周成斌见到了刘泽之,问道:“没和万里浪见面?” “是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接到你给李奕通过电话发来的暗语,要求把见面时间提前到三点,我就明白了。说说吧,是怎么回事?” “现在面见万里浪,要挟他的资本不够,我就自作主张,和崔峰商议后,决定先锄奸,嫁祸万里浪……” 听完刘泽之的汇报,周成斌叹道:“我给你看两份电报抄件,前后相差四个小时,一份是毛先生发来的,另外一份是戴老板的命令。还有这些报纸,各大媒体都报道了张弛之死,什么皇军侦破罪行累累的恐怖分子,淞沪治安好转可期,什么军统要犯冯根生弃暗投明,一派胡言!” 刘泽之看完,愧疚的答道:“难怪戴老板动怒,戴如是戴老板最赏识的亲信侍卫,死在上海,现在张弛又……都是我无用,连累了您和上海分局,遭此严遣。” “这怎么会是你的责任?我才是上海分局的一局之长。唉,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您可能还不知道,当初接到您的命令,本来去上海的是我,张弛说他和冯根生见面后,想再和巩肃和见一面,问一问搞一条纸钞生产线任务的进展……早知如此,我不会同意他的提议,我死了,打什么紧?” “胡说!张弛殉国,戴老板动了肝火,你出了事,戴老板、毛先生自然也是痛失肱骨。” “我怎么能和张弛相提并论?且不说能力,他是江山人,民国二十年就跟着戴老板,是军统的元老。冯根生……唉,他双亲建在,实情又暂时无法汇报,戴老板震怒,只怕会受牵连。” 周成斌叹了口气,拍了拍刘泽之的肩膀,劝慰道:“你啊,总是如此看不开放不下,如何是好? “戴老板命令恢复了你的上校军衔,可见对你,是期望至深,所以责备才严。罢了,我们商议正事吧,戴老板的命令容不得我们讨价还价,你的安排无意中和戴老板的命令不谋而合。冯根生诈降,戴老板并不知情,锄奸,我想从马茂德开始。” “为什么不是谢威?我已经安排崔峰设法除掉谢威了。” “我当然不会放过谢威,可目前的谢威,是倪新信重的左右手,出入不会不带警卫。我会派李奕去增援崔峰,一是非常时期,不能再有所闪失,二是把先除掉马茂德的命令传达给崔峰。” “马茂德?他也是不得已,何况他并没有主动作恶,不像谢威……” 周成斌沉下脸教训道:“不得已?那么张弛、蔡坤等人,又将如何?没有主动作恶?滕英、老张是如何落入76号手里的?对叛徒的宽容,就是对殉国的烈士们的不敬!” 刘泽之低头默然。 周成斌不容置疑的命令道:“锄奸的事情按我说的办——李奕,进来!” 在外面警戒的李奕走进船舱,周成斌交代了几句,又在两张斜纹纸上写下了几行字交给李奕。李奕答道:“早该如此!我这就出发,二位长官保重。” 李奕走后,谨慎的周成斌命迟道厚、武顺开船,换个位置停泊。 刘泽之斟了杯茶递给周成斌,问道:“如能如我们所愿:日本人用民船秘密运输贵金属,我们出手劫夺,准确的情报从哪里来?以张占的身份,能搞到的应该只有贵金属的数量、出库的时间。周佛海能帮得上忙吗?” “这些具体的细节周佛海怎么会知道?以他的身份,也不便打听。而且——泽之,在日本的汪精卫病重。” “您是说留着周佛海这条线,将来也许会派上大用场?那就只能胁迫万里浪了。” 周成斌摇头道:“锄奸后,栽赃万里浪,也不足以让他把贵金属拱手送给军统。当然栽赃万里浪,是必须的,事后,我需要他帮我们一个别的忙。” “您说的是,那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事后?老周,我们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劫夺贵金属!其他的事,现在哪里顾得上。” 周成斌胸有成竹的答道:“泽之,葛佳鹏十九号上午七点离开重庆,赶赴上海。” “那还得有几天才能赶到——您的意思是……” “泽之,如果没有葛佳鹏的协助,你能把商务印书馆印刷厂里的那条可以用于纸钞印刷的生产线,盗运出来吗?想好了在回答我。” 兄弟默契,刘泽之已然明白了周成斌的打算,思忖道:“很困难,不过我,尽力,不对,交给我吧,您不必为此分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老周,你是不是想让葛佳鹏诈降76号?” 周成斌点头道:“不错,这批贵金属对我们很重要,对日本人而言,更重要,他们已经把从中国搜刮的这笔财富视为囊中之物了。我想——如果我是小野平一郎,利用民船转运,最需要的是葛佳鹏这样的作伪专家。” “您说的不错,可是葛佳鹏能瞒得过小野平一郎、影佐祯昭、倪新吗?还有,事后如何撤离?” “这就用得上万里浪了。” 刘泽之考虑再三,答道:“可行!胁迫万里浪合作劫夺贵金属,不现实,原因无他,只因为一旦败露,万里浪有性命之忧;可工作不慎,导致葛佳鹏逃离,这个责任,以万里浪的身份,还是承担的起的。如果他还不肯就范,就把他协助军统除掉马茂德、谢威的‘铁证’,还有他的秘书和我会面的照片,一同交给日本人!” “你说的不错。泽之,你准备如何盗运那条生产线?” “毛先生把剩下的伪钞派发到了日战区军统的几家外勤站点,军统经费拮据,新生产出来伪钞也不会躺在仓库里睡大觉,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周成斌点头道:“不错,这会误导倪新等人以为谢威虽然炸毁了军统的伪钞厂,可军统很快就恢复了生产,他并不知道生产线是借来的,不归还还不行。所以他不会想到我们在刚遭受重创,还必须设法搞一条生产线,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我想马上设立,或者收购一家废品回收站,而后制造一场火灾……” 周成斌仔细考虑后答道:“我同意,泽之,还有个消息:那两名印刷厂技术工人的家属已经到了浦江县,对外号称是探亲,我一直怀疑浦江县有76号的情报人员,虽然命彭寍韡做了安排,可时间越长,泄密的危险越大。” “我明白,力争在十天之内完成任务。” “好,我会命孙栋盛提前做好向重庆运输机器设备的准备。上海分局目前人手紧缺,你需要几个人?” “除了武顺,商务印书馆那里的两名外围人员,是巩肃和的助手王庚负责联系的,把他派给我,再给我两个四个人的行动组,就行了。” “没问题,按你说的办。” “老周,你准备派何人在半路上拦截葛佳鹏?” “按照规定,葛佳鹏抵达鹰潭后,就将进入日战区,在衢州,会和当地的军统联络站联系,我会派迟道厚潜赴衢州,在那里等他。” 刘泽之很担心:“我想今天晚上就回上海,老迟走后,你身边没人了。” “你别担心,冯根生手下唯一脱险的董康和他的三名下属,目前暂时由我亲自指挥,这艘游船上的两名船工就是这个行动组的。巩肃和掌控着上海分局潜伏特工可以参与行动的六个行动组,我把第一组、第二组交给你,剩下的四个组有两个调给了崔峰,还有两个我留在身边,巩肃和协助我。动手的时候,孙栋盛会带队增援。” “与其命孙栋盛新组建行动组,不如尽快整顿撤离的原冯根生手下的六个行动组。” “我会考虑你的这个提议。泽之,我可是把上海分局所有的家底都押上了,张弛的悲剧,我不希望重演,你一定要多保重。” “我会。老周,最重的担子在您身上,您也要保重。” 游船驶出两公里,又停了下来,周成斌答道:“泽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老迟,进来——去准备一些吃的,我们四个早点吃晚饭,饭后你和刘副局长分头出发。” 第六百七十章 锄奸——得手 马茂德走出医务室,两名卫兵问道:“马先生,您去哪里?” “我出去买点东西,就去东边那家商店。” “您路不熟,我陪您去吧。” 马茂德只得答应。 仲秋的上海,晚上七点,天色暗了下来,马茂德等二人来到商店,这家商店只有一层半,外面销售烟酒糖茶等日用品,里面有两个柜台,售卖衬衣、内(和谐)衣、鞋袜、箱包等,一层半的阁楼被隔成两间,一间堆放货物,一间是简陋的试衣间。因为离的近,货色比西边那家纸烟店齐全,76号的人经常光顾。 店面内只有一名店员、两三名顾客。马茂德要了两包奶粉、一条小大英香烟,又拿了两件灰色衬衣,算了算手里的钱,让店员取下挂着的一件黑色西裤,对那名警卫说:“等我一会,我试一下这条裤子。” 警卫点头答应,马茂德上了一楼半,试衣间的门就是一层刷了白漆的薄木板,不带锁,门内侧装了个插销,马茂德插上了门。 警卫买了包烟,点着一根抽了几口,信步也上了一层半。试衣间内没有动静,警卫回头一看,店员不知什么时候不在了。他有些疑惑:店内还有客人,唯一的店员怎么离开了? 他敲了敲试衣间的门:“马先生,试好了吗?” 试衣间寂静无声,那名警卫一低头,愣在了当场:鲜血顺着门地缝蜿蜒流出……他抬脚踹开门,马茂德半躺在墙角,喉管被隔断,胸口放着一张白色的斜纹纸,上写着几个大字:叛国投敌,出卖战友,死有余辜!落款:周成斌,纸上鲜血淋漓……靠近房顶的原来那扇一只有尺多见方的气窗,被强力扩大到几乎占据了半面墙…… 那名警卫一阵眩晕,周成斌来了?他失去了理智,扶着墙喊道:“死人了!军统的杀手!快来人哪,周成斌来了——” 还在店内的几名顾客一阵慌乱,反应过来后,四散逃离! 那名警卫这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的冲下来拿起柜台上的电话,喂喂几声,才察觉电话线已被剪断,只能冲出去向76号跑去。 值班组长宋宁生闻讯带人赶来,从一层半堆放货物的杂物间里发现了被捆成粽子模样的店员,他掏出店员嘴里的手巾,摘下眼罩,厉声问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店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有个人,两个人,来了,把我捆起来,还蒙上眼,扔进了,杂物间,我不认识,我认识您,宋组长……” “把两个人长什么样?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两个,小时前,差不多吧?两个男的,一个很高,一个矮点,也不太矮,没看清,好像都穿着白衬衣,宋组长,我是小希,您见过我的。” 宋宁生怒道:“少套近乎!来人,把他带回去,先关起来!你们两个把马先生的尸体抬回去,你们三个留在现场勘察,你去通知毛处长,请他派人来现场,最好请他亲自来一趟。走吧,去向何处长汇报。” 两名特工拷上呼天抢地、大呼冤枉的店员小希,押回了76号。 何其莘和毛骏都住在76号宿舍,闻讯很快来到办公室,案情并不复杂,八点半钟,就基本上搞清楚了。毛骏说道:“从留在现场的十五个字判断,是周成斌的亲笔。割喉的手法也干净利落,却不像是周成斌惯用的手法。” “毛处长,是不是周成斌亲自动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军统这么快就……你说是否立即向倪局长汇报?” “你决定吧,倪局长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吧?又有伤在身。可是不汇报……” 宋宁生进来报告:“何处长,这是店员的供词,还有现场遗留的物证、拍摄的照片。逃走的那几名顾客,能算是目击人吗?不太好追查啊。” “唉,别查了,那几个人不会是同伙,否则怎么可能不和假扮店员的那个人一同逃跑?而要等到发现死人了,才仓皇逃离?这样吧,宋组长,你先做一份《情况简报》,我去和冯根生谈谈,本来倪局长安排我明天上午去找他的,提前到今天吧,然后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吧。” 毛骏也说道:“何处长说得对,能不扰民就别多事了,那个小希,也是半熟脸,平日挺老实的,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唉,你说这个马茂德,明知道军统凶残强悍,不老实呆着,出去瞎跑,把命都搭上了,内卫组是怎么回事?也不拦着?” “不是内卫组的错,倪局长有过吩咐:只要冯根生、马茂德不同时离开,不叫汽车,也没有外边来的人同行,在周围一公里之内,要外出,由他们自便,只需派警卫随行即可。走吧,我去见冯根生。” “那我也去催问一下尸检的结果,一个小时后还在你跟办公室见面吧。” 医务室内,护士正在给冯根生输液,何其莘说道:“冯先生,本想着明天再来叨扰,可有件事……只好先来了。” “何处长,我是76号的手下败将,有事就请吩咐吧。” “冯先生言重了,倪局长都说了以后冯先生就是自己人。马茂德……一个半小时之前,被军统加害了。” 冯根生兀的坐起,护士忙摁住了他的左手,说道:“冯先生,别忘了您在输液,” 冯根生颓然躺倒,脸色更加苍白,嗫喏道:“死了?!我早知道,唉,幸亏我没陪他去,周成斌,不会放过我的,绝不会……” 何其莘心中不屑,却还是劝解道:“冯先生你也是个老特工了,见惯了生死。而且马茂德的事只是一个意外,上海到底是日本人的天下……我是说,上海在我们手里,军统的叛将多了,盛丰栋、谢威、张占、尤汉波等人,不都活的好好的吗?” 冯根生长叹一声,说道:“何处长说的不错,您不会是特意来通知我这个噩耗的吧?” “不完全是,宋宁生在写《情况简报》,我来问问马茂德离开76号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倪局长还交代了点别的事,过一会再谈。” 冯根生理了理思路,答道:“张科长的太太来找他,顺便给我送些张占临走时没来得及给我的东西,就在那里——”冯根生指着沙发上放着的几样物品:“马茂德有点不悦,我就给了他一点钱,是谢威留给我的,他说出去买点日用品。我本想陪他去的,老马说不用了,养我好好养伤。” “张占的太太?你和他认识?” “当然不认识,我也不明白张占为什么特意给我一个人准备了这些东西。张太太也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说了几句。” 医务室里装有窃听设备,何其莘来之前已经问过负责监听的电讯处的值班员,和冯根生说的没有大的出入。何其莘又道:“看来马茂德命中有此一劫!冯先生,倪局长命我问问你有关军统外围组织,你想起来些什么?” “这件事我对倪局长说过:我只负责所属六个潜伏特工行动组,归我负责的是有四五个外围组织,前有赵枫,后有董康,直接负责联络,我很少过问,都是通过赵枫、董康指挥。倪局长命我再好好想想,我写了一个简单的汇报,请何处长转交。” 冯根生扭身想去床头柜的抽屉里取,何其莘忙道:“是在抽屉里?你别动,我来取。” 何其莘看了看,说道:“冯先生,那我先回去了,你安心养伤,为了安全,如果要离开76号,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谢谢,何处长您慢走。” 走出医务室,何其莘走了几步,转身招手叫过警卫,问道:“张占科长的太太来探视冯先生,是谁执勤?张太太送来的东西是谁送进去的?” “是我和内卫组的同事小孙,就是刚才陪着马茂德出去的那个。张太太送来的东西是小孙和我抱进医务室的,” “冯根生送张太太到哪里?” “就到门口,大概就在您现在长得这个地方。” “这么说他们之间的谈话你们两个都能听见?” “是的,也没说什么,就是两句寒暄的话。张太太就走了。小孙陪着冯根生去了一趟洗手间,就回医务室了。” 何其莘命令道:“我已命小孙写一个笔录,你也写一个,今天晚上十点前交给我。” 护士追出来说道:“何处长,好在您还没走,冯先生说他刚想起来,明天上午八点请您给他派一辆车,他要去政保总部。” “去政保总部?谁通知他的?” “今天下午两点川崎君陪着万局长的秘书来传达万局长的命令:明天上午八点请马茂德——当然马先生已经死了,谈不上了——和冯先生去一趟政保总部。川崎君还说是倪局长同意的。” 何其莘走回医务室,对冯根生说道:“政保总部那里能推迟到明天下午再去吗?明天上午也许倪局长会找冯先生。” 冯根生无可无不可的答道:“我怎么都行,只要你们和政保总部商量好。” “那就请冯先生明天上午等我的通知吧。” 回到办公室,毛骏已在座,说道:“尸检结果、现场勘察报告都放在你桌上了。刚才碰到川崎君了,他说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倪局长?就自作主张给局长去了电话,局长说明天他要先去军医院拆线,命你我十点半去办公室见他。” “这些日子都累坏了,尤其是局长,但凡撑的住,就不会不连夜过来。老毛,你我也回宿舍休息吧。”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一章 锄奸——疑点 九月二十三日上午七点刚过,一直放心不下的倪新就到了办公室,何其莘向倪新汇报了马茂德之死的调查结果,说道:“这是《情况简报》,请您过目。局长,您没有去医院拆线?” 倪新边看边答:“拆线复查不算什么大事,早一会晚一会,打什么紧?你坐吧。” 倪新仔细看过,说道:“不对啊,马茂德离开76号是临时决定的,那名店员被挟持是马茂德死之前两个小时的事,军统是如何肯定马茂德两个小时后会去那家商店的?” “马茂德不去,他们可以继续等,马茂德不去那家商店,他去别处,军统也可以动手啊。” 倪新摇头道:“76号的很多人是那家商店的常客,和店员都是半熟脸,军统特工冒充店员,很快就会露馅。” 何其莘被提醒了,答道:“您说得对,您看店员的讯问笔录:‘我值夜班,九点关门后住在店内,第二天上午九点其他两名店员上班后,我就下班了。’就算是军统匪类用他是商店刚雇来的店员这样的托词掩人耳目,可第二天换班的时候就会暴露,难道军统找不到机会动手,就会继续劫持其他店员?三名店员,同时被更换了,这么不正常的情况,一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也就是说军统有把握:马茂德、冯根生第二天九点前一定会离开76号。那家商店我前两年也去过几次,阁楼还在吗?” 何其莘想起来了,说道:“在,格局没有什么变化。有件事正要向您汇报:冯根生说您同意他今天上午八点去一趟政保总部,我担心您有事问他,就让他等候指示。” “这事我知道,政保总部奉命负责运输贵金属,万局长说担心军统有所行动,想和冯根生、马茂德谈谈。阁楼还在,在那里狙击,如果汽车没有防弹功能,成功的概率在一半以上,周成斌出手,更是十拿九稳,可事后如何撤离?难道鱼死网破?这不符合周成斌做事的一贯方针哪……难道是气急败坏,铤而走险?” 何其莘答道:“您说的也是一种可能,还有,商店阁楼后墙被从外边破坏了,然后浮搁着,所以马茂德进去试衣的时候没有看出来。等他插上门,外边的人进来,动手除掉了他。如果在那里事先预备一辆汽车,狙击手跳下后,上车,很快就可以到闹市区,安全撤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您的意思是军统绑架店员,占据商店,是为了狙击,对啊,破坏墙壁,明显是为方便狙击和事后逃离做准备,谁知马茂德送上门去,于是军统提前动手了?哎呦,局长,冯根生要去政保总部,军统会不会继续动手?” “你糊涂了吧?军统杀了马茂德,已经放弃那个狙击点了。” “属下是说会不会再找别的机会,对冯根生下手?” “有这种可能,川崎君——进来。”倪新命令道:“从现在起,举凡冯根生外出,除了派一辆汽车供他乘坐外,再派一辆吉普暗地里跟踪,一旦出事,先不急着抢救冯根生,立即追捕凶手。” “是,我这就去通知内卫组。” “何处长,我们继续。昨天川崎君陪着万局长的秘书见了冯根生,这一情况都有谁知情?” “知情(和谐)人可不少,除了当事人,先不说政保总部,我们这里负责监听医务室的电讯人员,医务室门口的警卫,医务室的医生护士,都应该知情。其他的人……属下去调查一下。” “估计调查不出什么结果,你愿意查,就查一下吧。张占的太太……” “属下也觉得有点巧合,一再核实:张太太没有和冯根生单独说话的机会。那个女人,长得不错,却腼腆寡言,没见过多少世面。冯根生是您准备重用的人,这两天很多人都去探视过。” 倪新沉吟不语,何其莘又道:“这是冯根生托属下转交的他写的有关四家军统外围组织的情况,请您过目。局长,还让冯根生去政保总部吗?” “当然要去,来人——”刘威平走了进来,倪新命令道:“威平,你陪着冯根生去一趟政保总部,现在就出发,不要让万局长久等。” 倪新看完冯根生写的材料,信手扔在茶几上,不屑的说道:“没有一点价值,圣约翰大学、光明纺织厂、国立交通大学、和平码头,这些单位都是几千人的规模,无名无姓,只知道大致有几个人,几男几女,怎么追查?罢了,交给钱队长,其他三家先放一放,让他派人去一趟和平码头,试试能不能找出军统在那里的外围组织。” “是啊,没有价值。可冯根生说的也有道理,直接负责外围组织联系的是他前后两任助手。局长,属下有句话……” “有话就说吧。” “谢威一加入76号,您就很信任重用,可对冯根生,您却总有戒心。属下听张占,还有谢威本人都说过:冯根生在军统中的军衔、地位,还有能力,都在谢威之上。” “你说的不错,可要用一个人,能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否真心实意为我效力。” “这是自然,现在的谢威自不必说,他为您和76号鞍前马后,立下不少功劳。属下说的是最初,您是如何判断谢威是真心投诚的?而冯根生却还有可疑的地方?” 倪新笑笑,点拨道:“很简单,谢威第一次参加行动,就给军统上海分局造成了巨大的实质性损失,他回头无路。” 何其莘点头称是:“您是说目前的冯根生,提供的情报要么是鸡肋,价值不大;要么看起来很重要,根据情报抓捕,却都扑空了。是啊,除了谢威,还有张占,无意中追回来一大笔被军统骗走的资金,而冯根生……您是对冯根生起了疑心?” “谈不上疑心,只是还不能完全信任他。其莘,冯根生此人我有意重用,所以更容不得一点闪失。” “您说的有道理,局长,您还是去军医院复查拆线吧。” 倪新点头答应。 中午十一点,联络点内,刘泽之点算着购置到的配件,说道:“武顺,还缺几样,我已经划出来了。老汪说目前上海缺货,等到了重庆,他设法自己加工。” “没想到老汪和郑文民都是难得的人才,居然还会加工。刘副局长,配件都装上船了,何时起运?” 刘泽之命令道:“入夜后立即起运。武顺,命行动组的三名组员押运,你就不用去了。今夜你我二人去印刷厂纵火。” 武顺有些担心:“刘副局长,万祥良他们也是军统的职业特工,三人押运配件回浦江县,问题不大,可就你我二人纵火……我不是胆小怕死,我是担心您的安全。” “武顺,你太小看我了,何况,唉,一是目前潜伏特工一多半无法行动,而目前上海分局承担的任务却很繁重;再则我们要想从日伪眼皮子底下运走生产线,利用的就是他们的盲点,参与行动的人越多,泄密的可能性越大。而且还有老汪、郑文民做内应。” “您说得对,说起来还没有亲眼见过您执行行动任务。” 刘泽之核实着细节:“郑文民今天值班,是原定如此,还是临时换班?” “原本就该他的班。” “废品回收站那里都安排好了?” “王庚带着另外一个行动组的三名成员,和原来的老板的交接都办好了,您放心吧,没问题。” “纵火成功后,我撤回浦江县,你负责把生产线转出去。武顺,你曾落入76号手中,也在日伪的通缉名单里,要注意安全。” 下午两点整,倪新复查后,军医院的医生为倪新拆完线,叮嘱道:“倪局长,您的胃溃疡很严重,受伤后失血过多,术后恢复可不算好,体质很虚弱,要注意休息,少食多餐,忌生冷。” 倪新耐心的听着,点头致谢:“给大家添麻烦了,浅野君转到这里也有两天了,他的情况怎么样?” “七天过去了,危险期度过了,从明天起就可以进食了,可康复期不容……” 突然传来两声枪响!倪新一愣,随即对侍立身后的川崎哲也说道:“好像是在大门口,出去看看。” “是,你们几个保护好局长。” 五六分钟后,刘威平匆匆赶来,倪新问道:“怎么是你?川崎君在哪里?” “局长,属下陪同冯根生去政保总部,在政保总部协助工作的谢副处长,带着我们见到了万局长,万局长亲自讯问。而后冯根生和属下商议,说曹军医昨天通知他说今明两天来军医院复查拆线,既然时间还早,就想来一趟。属下答应了。恰好谢威说也要来军医院探视浅野君,我们就乘坐谢副处长那辆有防弹功能的汽车,命另外一辆汽车跟在后面,一起过来了。汽车抵达距离军医院大门二百多米的那个弯道处,有狙击手!” “谢威也来了?他在那里?有没有伤亡?” “没有伤亡,一发子弹打穿了轮胎,另外一发子弹打在左侧后座玻璃上,没有击穿。谢副处长和川崎君在搜查现场。川崎君说您在这里,属下来向您汇报。对了,谢副处长命冯根生带的两名保镖陪着冯先生去了浅野君的病房,那里有四名警卫。” 倪新沉吟道:“冯根生来军医院,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准备?” 刘威平拿不太准,答道:“应该算是临时起意?假设万局长讯问的时间过长,今天就没有时间来了。” “你们来军医院,政保总部都有谁知道?” “万局长的胡秘书知情,他还送我们到了停车场。” “政保总部有人知道谢威乘坐的是有防弹功能的汽车吗?” “没人知道吗?汽车从外表看不出来,他的级别也不够,谢威那个人很低调,也不会到处宣扬。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二章 瞒天过海(上) 又是一阵枪声传来,倪新命令道:“不用等调查结果了,叫上冯根生,我们回76号。” 倪新等人刚到停车场,谢威跑过来报告:“倪局长,我带人搜索狙击手的藏身地,有一辆从那里开出来的汽车很可疑,试着开枪拦截,车上的人果然还击!可惜没命中。我已经命令跟着冯根生的两名保镖和属下的两名保镖开车继续追捕,局长,现场发现了这个。” 同样的白色的斜纹纸,同样的三行大字:叛国投敌,出卖战友,死有余辜!同样的落款:周成斌。 倪新递给刘威平:“拿去存档。” 冯根生脸色煞白,不由自主的问道:“是冲着我来的,周成斌,必要杀我而后快……” 倪新看了他一眼,命令道:“先不回去了,去司令部。谢威,你陪着冯先生继续复查拆线,并替我探视浅野君,而后回76号等我。” 两份相同的的招贴,可见军统有备而来,冯根生是从政保总部来的军医院,76号的人并不知情。倪新对万里浪的疑心加大了,政保总部怎么说也是76号名义上的上级机关,对万里浪的种种疑点,倪新只能向影佐祯昭汇报。 谢威说道:“局长,借一步说话——”倪新依言走开两步,谢威有些为难:“万局长特意为属下准备了办公室,昨天就决定今天下班前开个碰头会……” “那你就找个名目,在军医院多待一段时间,浅野君的病房里有电话,你等我电话。” 李奕和崔峰和谢威等枪战后,开车行驶十几分钟后,弃车,又换了一辆车,而后再次弃车,分头乘坐三轮回到联络点。 李奕说道:“崔峰,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我才看到老冯也在车上,吓了我一身冷汗,你确定老冯没事?” 分工负责射击轮胎的崔峰答道:“你放心吧,那辆汽车是防弹汽车,真没想到谢威乘坐的汽车居然这么豪华。也算是歪打正着,虽然没有结果了谢威,可也变相掩护了老冯。总算不枉你我在政保总部大门驶出的汽车的必经之路上蹲守了十几个小时。”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能不能再找机会动手?” “不行,今天差点走不了!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76号必将提高戒备,马茂德死了,我们的任务算是告一段落。立即赶回浦江县根据地,周局长随时有可能开始行动,孙栋盛带队离开后,根据地只剩下彭寍韡、范大可,我不放心。” 李奕意味深长的笑道:“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想多问一句:你是不相信他们的能力那?还是不相信他们对军统的忠诚?” 崔峰开诚布公的答道:“我也不瞒你:对老彭,我信得过他的为人,信不过他的能力;对范大可,我信得过他的能力,信不过他的忠诚。” “你啊,太多心。刘副局长看中的人,怎会有错?何况我听说局本部替范大可的舅舅段朗如师长申诉,已经有结果了。”李奕虽做过卧底,却一直是在军中,和情报分析员出身的崔峰相比,耿直坦率。 “但愿范大可不要辜负刘副局长的苦心。李奕,收拾一下,尽快动身吧。” 下午五点,听完倪新的汇报,影佐祯昭思忖道:“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也万桑……勾结军统,有可能吗?” 倪新很中肯的答道:“属下也知道证据不足,可万局长身负运输贵金属的重任,万一……属下并不是和万局长有过龃龉,才……” 影佐祯昭思虑再三,暗地里拿定了主意,他决定暂时瞒着所有的人,说道:“倪桑,没必要解释,你的为人我还信不过嘛?这样吧,倪桑,从明天起,你也参与运输工作,暗地里把注意力放在对万里浪的甄别上。” “是,谢谢将军的信任。属下多问一句:贵金属的运输,将军决定采用何种方式了吗?” “上海和日本本土航运频繁,我和小野将军商议:决定使用民船,分头秘密运输。” “这种运输方式的关键是保密,冯根生供称军统上海分局在和平码头有外围组织,贵金属征集虽未完成原定计划,可也是体积庞大,万局长再小心谨慎,也有走漏消息的可能。” 影佐祯昭陡然来了精神:“和平码头有军统的人?倪桑,你动手抓捕了吗?” 倪新苦笑道:“根本无从抓捕,和平码头从业人员有一千多人,冯根生提供的情报只说一共有四个人,全是男的,其中两名是码头搬运工,还有一名检验员、一名职员。” “为什么不命他提供准确情报?” “他说他知道的四家外围组织,都是通过助手指挥联络的。” 影佐祯昭很失望,叹道:“他说的也有些道理。” “虽说如此,属下还是派钱明奇前去查找,先从本月十六号之后突然离开码头的人员中,试着把这几个人找出来。不过,将军也不必过于担忧,外围组织,可见地位不高,也不是职业特工,能力不会很强。” “千里长堤溃于蚁穴,小人物往往会坏了大事,不可大意。冯根生供称司令部或者南京国防部,还有一个军统的高级卧底,我向冈村将军作了汇报,将军严令我尽快找出这个人,倪桑,你有何看法?” 倪新自嘲的笑道:“76号前后出了好几个奸细,属下自顾不暇,哪有立场说三道四?” “倪桑,万桑刚来过电话,说是运输方案出来了,请我明天上午十点去一趟政保总部,你也去听听。 二十三日午夜十一点,商务印书馆印刷厂,突然燃起了大火,消防队赶到后,一脸烟灰、衣服下摆都被火燎烧焦的值班员郑文民迎了出来:“是我报的火警,长官,赶紧灭火!” 消防队长老沙说道:“怎么搞的?里面全是易燃品吧?我警告你:闹市区发生火灾,按照《戒严令》,你们的罪过不小!” 郑文民急的面红耳赤:“我们也不想的!长官,我已经给金老板打了电话,老板马上就来,说是不能让弟兄们白辛苦!” 印刷厂周围还有很多民居,老沙也担心火势蔓延,一发不可收拾,承担不起责任,拍了拍郑文民的肩膀,低声说道:“你们老板还算上路,别误会,我没什么,是弟兄们,待遇太低,不给几个酒钱,谁肯卖力?” 郑文民连连点头,老沙命令道:“弟兄们,救火!都多卖点力气!” 十几分钟后,火势渐渐被控制,金老板乘车飞奔而至,顿足道:“这可怎么好?怎么起火了?谁值班?” 惊慌失措的郑文民硬着头皮上前答道:“是我,我值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发现的时候,火就烧起来了,我急着灭火,根本不行,就打电话报火警……” 金老板指着郑文民骂道:“你这个混蛋!你不知道?那我问谁去?值班?你是不是又睡觉了?这么大的火,卖了你都赔不起!我要开除你!”转头又骂两名雇来的门卫:“我雇你们来是当摆设的吗?” 起火后才被惊醒的两名门卫自然不敢说出郑文民请他们喝酒的事,一言不发的听着。郑文民更不敢还口,局促不安的垂头而立。沙队长不愿介入,装作指挥救火,走开几步。 住在附近的老汪匆匆赶来,急道:“真是我们印刷厂着火了!这可怎么办?金经理,您也来了?小郑,到底是怎么着起来的?” 老汪是印刷厂的骨干,老员工,金老板一向给他几分面子,又见他主动赶过来,可见对企业的安危很上心,和缓了几份颜色答道:“你怎么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可怎么办?怎么向股东们交代?” 老汪低声说道:“这么大的火,周围几公里都惊动了,我就担心是咱们印刷厂出事了,急急忙忙就来了。金经理,借一步说话——”二人向路边走了几步,老汪说道:“股东们还好说,天灾,谁也不想的,关键是军警,不能说是工作疏忽……等过了这个坎,再处理郑文民不迟啊。反正有保险,损失不会太大。” 金经理恍然大悟,点头道:“不错,秋天天干物燥,本就是火灾易发季节。如果是职工的失误,理赔会有大麻烦。” “一会警察就来了,在这之前,您要和郑文民,还有消防队说好了。” “对,不能说到两岔去。可消防队能配合吗?” “金经理,您是当局者迷啊,这个世道,只能破财免灾。” “唉,只能如此了,便宜郑文民了!算了,一个穷鬼,让他赔,也赔不起。”说完,强堆上一脸笑意,向沙队长走去。 大火直到二十四日凌晨三点,才算彻底扑灭,和值班室同在东侧,最早起火的第一车间被彻底烧毁,房顶都塌了半边,好在仓库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当地警署拿了钱,给在现场的三名印刷厂工作人员各做了个笔录,又按照金老板的说法,草拟了一份《火灾现场初步勘察报告》,请沙队长签字。 沙队长也拿了笔“辛苦费”,欲壑难填,金经理只得再三恳求,又许诺了一笔不菲的“酒钱”,赌咒发誓两三天内筹措到手,立即交付。沙队长这才勉为其难的签了字,打着官腔说道:“赶紧收拾,象什么样子?残垣断壁的,给皇军的盛世抹黑!” 金经理望去驶远的消防车,鄙视的啐了一口,骂道:“什么东西!”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三章 瞒天过海(下) 老汪把手帕递给他,说道:“金经理,擦擦汗,唉,飞来横祸,我看要立即善后,万一保险公司认起真来,他们可有些内行,虽说有警署和消防队的鉴定结果,也不好糊弄。” “唉,走吧,老汪,去现场看看。” 老汪点了点头,陪着金老板向破坏最严重的一车间车间走去。郑文民犹豫了一下,讪讪的跟在后面。 火灾现场一片狼藉,机器被烧得乌漆麻黑,有的地方金属件都变形了。金老板四处查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看见郑文民,抬脚踢了踢几个机油桶,怒道:“这个东西应该放在这里吗?”又用手一指没有燃尽的灰烬:“还有那些纸箱,是怎么回事?” 郑文民嗫喏道:“不应该,可也不是我放在那里的,我昨天值班,前面几天我不值班……” 金老板一眼又看见值班室里翻倒在地,烧七零八落的酒精炉,气的说不出话来。 老汪劝道:“金经理,埋怨他们也没有用了,赶紧清理现场吧。” 金老板摇头道:“清理?有用吗?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火烧起来后,机油桶翻了,机油助燃,才导致火越烧越旺!还有现场这些易燃品,也不符合安全制度啊。” “金经理,我有个办法:赶紧把留有痕迹的物证卖了。” “卖了?保险公司还没来勘察,能卖吗?卖给谁?当废品卖了?” “当然只能当废品了。沙队长不是说不能给皇军的盛世抹黑吗?就说是沙队长安排的。您今天还要给他送‘酒钱吗’吧?和他通融一下。警署的朱警长,您不也认识吗?再说他们的报告都做好了,肯定会自圆其说的。” 金老板动心了,盘算着实在不行就再给保险公司一笔辛苦费打点,算起来保费到手,在购置一条小一些的新式印刷生产线,替代原来这条又老又笨重的,也添不了多少钱。唉,破财免灾吧,他决定尽快处理,否则万一被看穿是人为事故,各方面敲起竹杠来,那还得了? 金老板招手命老汪走进跟前,低声说道:“就按你说的办,赶紧卖了,其他的事我来打点。卖的钱象征性的跟给我一点入账,其他的你分给郑文民一部分,让他闭嘴,别在外面瞎说,剩下的你留着吧。” 老汪推辞道:“我就不要了,我不是为了钱,金经理您对我不错,这个世道,再找个饭碗也不容易,我当然希望印刷厂别出事。” “我明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让你拿你就拿着。” 二十四日上午十点,政保总部,万里浪说道:“这份计划是76号的谢副处长协助我拟定的,请将军过目。” 影佐祯昭仔细浏览后没有表达,递给了倪新:“倪桑,你也看看吧。” 倪新看完,说道:“计划很周详,可我有两个问题,请万长官恕我无知妄言。” 万里浪很客气,答道:“倪局长太客气了,对付军统还是76号有经验,都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劳,这份计划不过是抛砖引玉,还请倪局长不吝赐教。” 倪新说道:“万长官的顾虑有道理,包括专门的兑换点在内,承揽兑换业务的各大银行应该都在军统上海分局的监视之中。可化整为零,运到码头,参与行动的人数怎么控制?谁能保证这些人个个可靠?” 影佐祯昭故作迟疑,片刻后答道:“本土大本营一再命令尽快起运,且不能有所闪失,其中的一部分万一……还能交代,全部落入军统手中,我们就得上军事法庭了。就按万桑说的办吧。” 倪新只得也答道:“既然将军已做了决定,属下遵命。”他暗自奇怪:昨天刚向影佐祯昭汇报了万里浪的一点,影佐祯昭的反应不对啊。 运输方案被日本主子采用,万里浪心中窃喜,说道:“谢谢将军的信任,我们协商一下细节吧——” 电话铃响起,万里浪拿起话筒,是他的胡秘书打进来的,“局长,76号的情报处长何其莘来了,说发现了军统要犯的线索,要向倪局长汇报。” 明知几位长官正在议事,却还是把电话打了进来,可见确有要事,万里浪把电话递给倪新,说道:“倪局长,贵局何其莘处长的电话。” 倪新起身接过话筒:“何处长,你是怎么回事?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我回去吗?什么?你再说一遍!葛佳鹏?你确信是他?什么?温处长破译了军统的电文?这怎么可能?我知道了,你听着,你马上带队赶到火车站布控,暂时不要抓捕,除非他发现异常逃离。我马上赶过去,具体的细节由温处长向我汇报。。” 倪新放下电话,说道:“将军……” 影佐祯昭起身打断了倪新的话:“葛佳鹏来了上海?破译了电文?我和你一起去76号。万桑,你把这份方案上报给小野将军,就说我同意了。” 万里浪起身送客,心中不悦:影佐祯昭这是怎么了?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葛佳鹏,此人倒是听说过,虽是要犯,却也重要不过运输贵金属的工作。何况76号自会安排,也不是离了他就不能缉捕要犯了。 影佐祯昭、倪新走出办公室,走廊里迎面碰到谢威,影佐祯昭说道:“谢桑,跟我来。” 76号大门口,张占迎了上来:“倪局长,属下昨天奉小野将军的命令,从南京回来,有事向您汇报。” “我现在有点事,你一个小时后来找我。” 76号局长办公室外间,温桂胜、冯根生已经在座。倪新说道:“冯先生,辛苦了。温处长,进来——坐吧,说说经过。” 影佐祯昭居然也来了!温桂胜压抑住兴奋的心情,答道:“属下听谢副处长和张占介绍说冯根生虽是行动特工,却懂电讯,技术还不错。去找冯根生,今天上班后,就让他看了一些之前我们截获的,没有破译的,怀疑是军统局本部和上海分局之间联系的电报。” 倪新夸了一句:“随时留意有用的消息,可见你是用心了。不过时过境迁。军统联络的密码,为了安全,经常变换,以前截获的电文,即使破译,还能有多大的用处?” “局长说的是,可万变不离其宗,军统的密码分为几大体系,相同的体系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 倪新笑笑,说道:“密码破译,我是外行,只会根据密码本破译,影佐将军确实个中翘楚,你继续说,请将军听一听,顺便指点你一下,你就受用不尽了。” “是,能得将军指点,是属下的荣幸。这些电文中有一些属下标注了破译的几种可能,也有的破译出来、一句话、几个字,冯根生和属下研讨,提出了他了解的一些军统局本部密码编写、使用的一些讯息,属下很有些心得。” 温桂胜拿出十几张写满了各种符号、文字的抄报纸,递给影佐祯昭,二人边谈边写写画画,倪新笑着在旁等候。 十几分钟后,影佐祯昭点头道:“我同意温桑的判断:这份电报是军统衢州联络点两天前,也就是二十二号发给上海分局的,内容大致是:葛佳鹏奉命来上海,安全抵达衢州,军统衢州组派人护送,即将乘火车出发。请上海分局按照某号方案与葛佳鹏接头。” 倪新说道:“即使破译出了接头方案的编号,时间、暗号等都是提前约定的,我们无从得知,所以温处长和何处长商议,前往火车站布控。” 影佐祯昭答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温桑、何桑处理的很得当。但愿能一举抓获葛佳鹏以及和他联络的军统特工,葛佳鹏的军衔是是中校吧?在军统地位不低,这个时候驰援刚刚遭受重大损失的军统上海分局,周成斌、刘泽之不可能不和他会面,也许还能通过跟踪他们,挖出我们的心腹大患。” “将军说的是,当初军统为了交换葛佳鹏等几名军统人犯,不惜用相原信义、田中胜荣等多人交换,可见葛佳鹏地位之重要。温处长,这件事要绝对保密。” 温桂胜答道:“是,何处长已经布置下去了。局长,冯根生的伤口拆线后,有些感染,能否把他送进军医院,和浅野君在一间病房里,变相软禁?” “就按你说的办,什么软禁?这么难听?这也是为了他的安全。温处长,你再看看其他电文能否破译。” “是,属下告退。” 办公室内,只剩下倪新和影佐祯昭二人,倪新又道:“如果葛佳鹏顺利落网,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可以证明冯根生是真心投诚。” 影佐祯昭答道:“倪桑,我和你想的不一样:葛佳鹏落网,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人。” 倪新很有些悲观:“这个人曾落入过我们手中,即使用陈铭的生死威胁他,也没有任何收获,虽说又有了个机会……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这一次我一定要拿下他,因为我要用她,完成另外一个任务。” 倪新微一思索,就明白了影佐祯昭的用意:“将军是想利用葛佳鹏,完成运输贵金属的任务?” “是的,你对万里浪的种种疑点,我听到心里去了,本想着准备两套方案,可总也做不到万无一失,葛佳鹏,也许是上苍赐给我们的。” “将军,不管您如何计划,总要葛佳鹏先落网才谈得上。” “缉捕葛佳鹏归案,并不是最困难的,最困难的是如何让他为我所用。” “将军说的是,您是不是已经有腹稿了?” “是的,当我乍一听到葛佳鹏有可能落网时,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倪新陪笑道:“属下愚鲁,将军能否指点一二?”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四章 割肉饲虎(上) 影佐祯昭却卖了关子:“等葛佳鹏落网了,再谈吧。” 倪新只得作罢。 二十四号晚上八点,刘泽之风尘仆仆的回到浦江县,找到孙栋盛,孙栋盛很意外,端过一杯白开水:“我还以为您要到明天才能回来?吃过晚饭了吗?您喝水。” “还没有,随便准备一点,把老彭、许松全,还有范大可叫来。” 孙栋盛叫来卫兵,嘱咐了几句。 刘泽之问道:“周局长命你组建的行动组,怎么样了?” “组建是组建好了。人员很好找,第三纵队扩编成四个中队,已有一千一百多人了,可有经验的职业特工损失殆尽,这几个行动组的素质,令人担忧啊。今天上午李奕、崔峰回来了,只待了两三个小时,就接到周局长的急电,命我派人去南京协助他,我就让崔峰去了。命李奕临时培训一下那四个行动组。” “你这是临阵磨枪,把这四个组交给我直接指挥吧,你回第三纵队驻地。栋盛,日伪失去费尽心力搜刮到的贵金属后,一定会疯狂报复。” 孙栋盛答道:“是啊,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担心,得手后立即运走,不现实,可藏在哪里?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刘泽之胸有成竹的答道:“这个问题我已有预案,你要承担的是另外一项工作:我担心日本人为了泄愤会进剿根据地。” “您说得对。” “栋盛,我给韩长官写封信,你和许松全连夜回一趟韩长官的驻地,请韩长官命苏东然部做好准备,一旦日伪动手,请苏旅长策应增援。还有,为了避免损失,你把一中队调回根据地协防,二中队、三中队化整为零,转入地下。” “是,我马上着手安排。”孙栋盛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些安排都建立在我们成功劫夺贵金属的前提之下,我总觉得困难重重。” “最困难的工作,自有周局长承担。栋盛,万祥良等人把配件运回了吗?” “他们运回来四个木箱,里面装的是配件?什么配件?” 彭寍韡等三人奉命而来,卫兵也端来了一份炒饭,刘泽之边吃边道:“老范,王庚回来了吗?” 范大可答道:“没见到人。” “等王庚回来,命令他不必卸船,把万祥良运回来的四个箱子装上船,由你带队,万祥良三人协助,立即出发,赶往重庆。老范,毛先生亲自过问替段朗如师长的申诉,已有了较为满意的结果,你回了重庆替我给迁葬后的段师长上柱香。” 范大可喜出望外,语无伦次的答道:“这么顺利?我是说,没想到,谢谢毛先生,不,应该是先谢谢您……” 刘泽之笑道:“行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老范,你负责运输的这批物资事关重大,却并不是禁运物资,途中遇到日伪机关盘查,尽可以大大方方的让他们检查。” 范大可奇道:“我能多问一句吗?到底是什么东西?” “废品。” 孙栋盛插话道:“不可能,刘副局长,您可真会开玩笑。” “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们。老范,等武顺他们回来,你就明白了。老彭,王庚回来后,你调给他两个人,命他护送前几天来这里的那几名家属,还有老汪、郑文民,走陆路,回重庆。” 刘泽之三口两口扒完饭,写好信,交给孙栋盛,对许松全说道:“许营长,你离开的这几天,暂时由我指挥你下辖的浦江守备营,到了长官部,请替我问候韩长官。大家各忙各的去吧,老彭,我们聊聊。” 其他人离开了房间,刘泽之问道:“老彭,上次送回来的致幻剂,研究的怎么样了?” 彭寍韡很沮丧,答道:“一点进展都没有,那个姓韩的,就是川岛重明的助手,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他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孙队长对他用了刑,也一无所获。泽之,能不能命范大可把致幻剂顺便送回重庆去。军统有附属医院,也有技术人员,总比我一个人摸索强。” “在76号的时候,我留心打听过:川岛重明研制致幻剂已有三四年了,只把致幻剂送回重庆,从头摸索,不现实;千里迢迢押运姓韩的,怎么保证安全?万一出事,导致其他物资在中途丢失,麻烦就大了。” “这我能不明白吗?可那个姓韩的软硬不吃啊。” “容我再想想。” 两个老朋友单独相处,彭寍韡开了句玩笑:“泽之,你不是说范大可押运的是废品吗?丢了就丢了呗。” 刘泽之失笑道:“的确是废品,可那是戴老板交代亟需的废品,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你说是废品,那就是废品。泽之,你是不是在担心浦江县会遭受到日伪的围剿?却又舍不得杀那个姓韩的?” “是的,虽然我不会使用致幻剂审讯,可我怀疑日本本土和中国东北还有川岛重明的同伙,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希望能通过他找到对付致幻剂的办法,而且,我还希望他能为沈阳站所用。。” “难度太大了吧?” 刘泽之点头道:“总要试一试。老彭,老彭,我这次回来难得空闲,你把郑龙华县长请来,还有浦江县方方面面的人,大概十五六个人吧,搞个茶话会。” 彭寍韡奇道:“有这个必要吗?空闲?不会吧?上海分局新遭惨败,又承担着如此重要的任务,人手紧缺……我是说你高调露面,也不安全。如果你真的有时间,第三期培训班开课了,你去教授几堂课。”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以后我再向你解释,时间就安排在明天下午一点半。授课的事以后再安排。” “那好吧——进来。” 警卫进来报告:“刘副局长,武顺、王庚等人回来了,在北边码头。范队长命我向您汇报,他已经过去了。” 刘泽之答道:“老彭,你也过去看看,叮嘱老范途中小心,说我不去送他了。我去见见姓韩的。你和武顺一个小时后来牢房见我。” 刘泽之来到牢房,从门上的通气口向内望去:一名衣衫褴褛、头发花白、面相很老、身材瘦弱、脸色灰败的男人呆呆的坐在墙角。 刘泽之很奇怪:川岛重明怎么找了个五十岁来岁的助手?此人看起来笨拙呆滞,不像是搞技术的啊。他问道:“这就是那个姓韩的要犯?” 卫兵答道:“是的,这六七天他没离开过这间牢房,提审、用刑也是在牢房里。” “他多大岁数了?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审讯笔录在哪里?” “也不知道。” 刘泽之决定暂时不和姓韩的谈了。他命令道:“搬张竹床,再给人犯拿床被子,找身换洗衣服。再命卫生员给他检查一下。我回彭主任的办公室了,一会彭主任来了,你转告他我在那里等他。” 十一点,彭寍韡带着武顺回到办公室,带着几分兴奋笑道:“真有你的,泽之,这么快就搞到了一条生产线,什么废品?这是宝贝!” “花的就是废品的价格啊。武顺,都还顺利吧?” “很顺利,那家废品收购点按照您的吩咐,放弃了。范大可已经启程了,我和彭主任眼看着他们走的,王庚他们也将连夜出发。” “武顺,坐吧。日伪随时有可能反应过来,早一刻离开就多一份安全。老彭,我们言归正传,我想看看你审讯姓韩的那个人的笔录。” 彭寍韡答道:“压根没有笔录,姓韩的什么都没说。” 刘泽之奇道:“这么凶悍?” 武顺插话道:“姓韩的?是不是就是川岛重明那个老鬼子的助手?” 彭寍韡答道:“是啊,就是你派人押回来的那个高丽人。” “此人不难对付啊。” “什么不难对付?我审了他三次,掰开揉碎,威胁利诱、晓以大义,什么办法都用了。孙栋盛又对他用了刑,他就是不肯招供,更别说合作了。” 武顺奇道:“不可能啊,抓捕的时候,他很怂。你们没用心吧?一个年纪轻轻的文弱书生……”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牢骚:“年纪轻轻?武顺,以你的估计,姓韩的多大岁数?” “三十来岁吧?” “可我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好像有五十了吧?” “不可能!我的眼光不会这么差,当然,我不是说刘副局长您的眼神差,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彭寍韡解释道:“那个姓韩的警惕性很高,一天到晚很少吃喝,几乎不睡觉,几天下来,脱形了。” 刘泽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问道:“老彭,你是不是威胁他了?” “那是肯定,吓唬他,他还不肯就范那。偏偏这个家伙还几次做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就是不告诉你的气人模样,实在可恨!” 刘泽之思忖片刻,失笑道:“我明白了,行了,此人交给我负责吧,明天下午三点,茶话会后再审,肯定能拿下可能否合作,我还没有把握。” 彭寍韡将信将疑:“真的?拿下他,他不就答应合作了吗?怎么还要另想别的办法?” 二十五号上午七点,倪新接到何其莘每隔三个小时的例行报告:火车站没有发现葛佳鹏以及有可能和他接头的军统上海分局的人员的行踪。十点,何其莘再次打来电话,报告了同样的消息。 倪新命令道:“要做好长期监控的准备,何处长,我派钱队长带队去换班。换下来的人不要回76号,车站边上有一家盛处长半个月前新建的安全房,你带队去那里休息。除了你,不准任何人使用安全房里的电话,也不得私自离开。四个小时后你再去换班。”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五章 割肉饲虎(下) 下午二半点,乔装成检票员的钱明奇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下来,每天一趟的从衢州开到上海的火车一个小时前到站,无论是乔装成车站工作人员,上站台检查的,还是乔装成旅客的特工,都没有发现葛佳鹏的踪影。难道此人今天还没到上海?他暗道:电报二十二号就已发给军统上海分局了,葛佳鹏应该就在这两天抵达上海。76号在火车站布置了四五十人,葛佳鹏又曾落网,很多人对他都很熟悉,不应该在眼皮子底下溜走啊。 钱明奇带着两名同样穿着铁路制服的下属,转到了候车厅。这时车站的广播响起:“全椒开往上海的客车晚点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十分钟后进站,请做好接车准备。” 全椒县?钱明奇问道:“从衢州开往上海的火车是不是途径全椒县?” 两名部下想了想,答道:“记不清,队长,宋宁生组长的位置在咨询台,那里有时刻表,属下去问问。” “一起去吧。” 人来人往的出站口东侧,不停地有人来咨询台咨询,穿着铁路制服的宋宁生一边敷衍,一边打量着川流不息的旅客。听了钱明奇的问话,翻了翻时刻表,答道:“的确途径全椒县,从全椒县开到上海的火车本应运行九个小时,今天晚点了,五分钟后进二站台。钱队长,你怀疑葛佳鹏中途下车,换乘了这趟车?” “不能不防,我去站台看看。” 钱明奇带着两名下属赶到站台,车门刚刚打开,性急的乘客已经开始下车。三人把住出站口两侧,对所有单身男旅客,以验票为名,一一过目。 扣准下车的人最多的时候,葛佳鹏和在车上萍水相逢,却聊得很投机的一对带着七八岁孙子的老夫妇一同下了车,除了随身的一个小柳条箱,手中还帮着拎着一个包袱。四人到达出站口,葛佳鹏佯装侧脸和同行的老先生说话,走出了出站口。 葛佳鹏心道76号都是些饭桶,事先破获了密电,这么多的人在车站布控,居然让自己如此轻易出了站,看来还要想别的办法暴露。唉,做了这么多年特工,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怎样掩饰身份,故意暴露,还是第一次。 同行的老先生一眼看见前来接站的亲戚,忙举手招呼,又对葛佳鹏说道:“袁先生,谢谢您啊,我儿子来了,把包袱给我吧。” 老先生的儿子穿着一件不知是什么单位的制服,葛佳鹏担心他是军警机关的,只好递过包袱,故意落后两步。父子祖孙团聚,有说有笑,葛佳鹏落单了。 恰好钱明奇验完两名单身男子的车票,余光扫来,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前面那位先生,请等一等,你的车票。” 葛佳鹏闻声不仅没有止步,反而加快脚步,向人多处走去。 本来只是稍有怀疑的钱明奇心中一紧,喝道:“说你那,那个穿蓝衣服的,站住!” 葛佳鹏钻入人群,扔掉柳条箱,甩掉外套,里面是一件很普通白衬衣。早有准备的钱明奇看得真切,命令道:“抓住他!那个穿白衬衣的,葛佳鹏,站住!再跑我开枪了!”双方照面,放长线钓大鱼已成泡影,只得立即抓捕。 葛佳鹏回头就是一枪!没想到对手会首先发难,虽然倪新一再严令要抓活的,钱明奇还是拔枪还击。 下午三点来钟的火车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出站口又是人员最密集的地方,顿时大乱!葛佳鹏借着人流的掩护,狂奔逃亡。钱明奇带人死死咬住,不时开一枪,他不敢真的击毙葛佳鹏,开枪的目的是希望引来了76号其他布控人员,围捕要犯。 葛佳鹏只开了一枪,不再还击,冲到了停车场。 一名也来接站的轿车司机眼见车站发生枪战,不敢靠近,想着上车避避,谁知一个人持枪冲了过来,没等司机反应过来,就被踹的七荤八素,摔去七八米之外。 葛佳鹏拔下车门上的钥匙,发动汽车,把油门踩到底! 开车前来换班的何其莘听到火车站传来的枪声,命令道:“钱队长他们可能发现葛佳鹏了,快!不要等红灯了,闯过去!” 76号三辆汽车先后赶到停车场,只见一辆轿车横冲直撞开了出来!驾车的司机来不及核实,从侧面撞了过去! 夏松乘坐的吉普也撞向葛佳鹏驾驶的汽车的尾部。 两次撞击,葛佳鹏的汽车失控,撞向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葛佳鹏一头撞向前挡风玻璃,玻璃被撞得粉碎,葛佳鹏头破血流,眼冒金星,陷入了昏迷。 五六名特工跳下汽车,后面的追兵也赶到了,众人包围汽车!宋宁生一马当先,拉开车门,拽出葛佳鹏,拷上手铐。 接到葛佳鹏落网的消息,倪新很兴奋,命令道:“葛佳鹏伤的严重吗?哦,那就好。钱队长,把人押回来!川崎君,向影佐将军汇报:要犯葛佳鹏落网!” 半个小时后,影佐祯昭先到了,倪新起身相迎:“将军,请坐,钱队长、何处长还没有回来——进来。” 川崎哲也报告道:“将军、倪局长,钱队长他们回来了。” “先送葛佳鹏去医务室,命钱队长即刻过来。” 面带得色的钱明奇走进办公室,倪新说道:“钱队长,辛苦了,向将军汇报抓捕葛佳鹏的经过。” “是,葛佳鹏太狡猾了,他中途下了火车,换乘从全椒县开来的火车。好在属下识破了他的阴谋,赶到站台查验单身男乘客。葛佳鹏佯装和一对带着孙子的老夫妇是同伴,企图混出出站口。好在属下已把葛佳鹏的相貌、身材牢牢记在心中,这才没有让他得逞。”钱明奇深知把葛佳鹏说得越神勇,越能显出自己的功劳。 影佐祯昭夸奖道:“干得不错,钱桑,我要为你请功。听说葛佳鹏受伤了?怎么回事?” “谢谢将军,这都是倪局长布置得当,属下安敢居功?葛佳鹏很凶悍,开枪发难,逃至停车场,抢劫汽车逃亡,好在何处长带人赶到,冒死撞击,葛佳鹏抢来的汽车被撞得几乎报废,人也撞向挡风玻璃,短暂昏迷。” “有没有抓住军统前往接头的人?” “没有,何处长留在火车站一边善后,一边继续搜捕。” 倪新插话道:“是葛佳鹏先开的枪?” “是的,好在他就开了一枪,没有造成没有伤亡。” “你们还击了吗?” “当然,可属下记着局长您的吩咐:要活口。所以只是震慑,不敢打死要犯。” 倪新答道:“将军,军统的确派人去了火车站和葛佳鹏接头,他首先开枪,是为了引发枪战,向同伙示警,所以后续搜捕不会再有收获。” “我同意倪桑的判断。钱桑,你不必自责,你在现场的处置无可挑剔。下去休息吧。” “谢谢将军体恤,属下告退。” 倪新问道:“将军。我记得您曾说过:对如何收服葛佳鹏为我所用,已经有了腹案。” “是的。倪桑,葛佳鹏不太可能屈服于酷刑,但是我想用一招反间计。” “愿闻其详。” “冯根生说南京国防部或者是司令部,军统有一个高级卧底,看来是可信的。倪桑,你说葛佳鹏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吗?” 倪新有些明白了,答道:“葛佳鹏虽曾在上海分局担任要职,却不可能知道此人的情况,他和冯根生一样,能猜出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将军的意思是制造这么一个人,和葛佳鹏联系,假传周成斌的命令,命葛佳鹏诈降……将军高明。” “以我对葛佳鹏的了解,为了取信与我们,他一定会竭尽全力作伪。而后会命这个所谓的高级卧底通知周成斌,实则周成斌一无所知。” “不错,这个人选很重要,将军以为何人可以胜任?” “南京国防部第二司军备处沈瑞宏主任,实不相瞒,他是日本人,身负监控南京政府国防部诸高级官员的职责。” 这并不是什么奇闻,倪新笑笑,没说话。影佐祯昭说道:“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目前知情的只有你我和沈瑞宏,连小野将军和万里浪都不知内情。” ”将军心思缜密,属下佩服。“ 影佐祯昭笑笑,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早晨八点你押解葛佳鹏来司令部见我。” “将军慢走。” 浦江县虽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大本营,正副局长周成斌、刘泽之却因军务倥偬,很少露面,与会的众人有的闻名已久,还没有见过二人,机会难得,偏偏刘泽之又很健谈,天南地北聊的很尽兴,下午四点半,茶话会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才尽欢而散。 刘泽之说道:“老彭、武顺,我们去见见那个姓韩的。” 武顺提醒道:“刘副局长,一个小时后,李奕将带着孙队长新建的四个行动组的负责人来见您。” “一个小时,足够了。”刘泽之叹了口气:“我想为张弛做点什么。” 武顺、彭寍韡相视对看了一眼,都有些莫名其妙。 自从落入军统手中,韩佑禧没有一刻不处在恐惧之中,昨天半夜处境突然有了改善,更让他心绪不宁,患得患失。铁质牢门哐啷一声打开,韩佑禧惊恐的抬起头。 面对一直顽抗的阶下囚,彭寍韡不由自主做出一副不苟言笑、凶神恶煞的模样:“起来!跟我走!” 戴着脚镣手铐的韩佑禧艰难的从竹床上起身,跟在彭寍韡身后,离开牢房。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在后押解。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六章 攻心 走进一间办公室,刘泽之正在低头签署公文,侍立在后的武顺说道:“韩先生,久违了,你还记得我吗。” 韩佑禧冷笑道:“当然记得,你就是杀害川岛教授的凶手之一。” 武顺又道:“这位是上海分局刘泽之副局长,特意抽空和你谈谈。” “别白费心机了,我什么都不会说!”顿了顿,韩佑禧又道:“你们杀了我吧。” 彭寍韡忍不住呵斥:“想死?!没那么容易,刘副局长是什么人?你没有听说过吗?他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见韩佑禧色厉内荏,刘泽之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摆手制止了彭寍韡,说道:“韩先生,你听错了,武顺说的是:和你谈谈,并不是审讯。说实话,对你,没必要审讯。” 韩佑禧冷笑几声,没有答话。 刘泽之又道:“给韩先生搬张凳子,打开手铐脚镣,没这个必要。” 警卫上前,打开手铐,去掉脚镣。韩佑禧也不推让,坐在凳子上,抬头看着天花板。 刘泽之又把面前一大玻璃杯茶水推到韩佑禧面前:“你们下去吧,武顺,你也去忙吧。韩先生,喝杯水吧。” 玻璃杯砸碎后,既可自伤,又能伤人,彭寍韡的心悬了起来。 韩佑禧心里没底,强作强硬的答道:“姓刘的,不管你玩什么花样,我还是那句话:什么都不会说的。”说着,起身端起玻璃杯,大口大口的喝干满满一杯茶,把玻璃杯重重的墩在桌上。 彭寍韡吓的一个激灵,以为韩佑禧要动手,上前一步,挡在刘泽之面前,见韩佑禧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又讪讪的退回原地。 刘泽之稳坐未动,答道:“我已经一再说了: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并没有什么要问你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你那里并没有我感兴趣的情报。” 淡淡的一句话,韩佑禧脸色一变,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泽之,眼神里全是恐惧。彭寍韡也很奇怪:这句话何至于让韩佑禧如此动容? 刘泽之悠悠说道:“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之所以装出一副不肯配合的强硬姿态,是因为你担心军统了解了真相后,会杀了你这个一无用处的废物!对-不-对?” 韩佑禧猛的起身,又颓然坐回凳子上。 刘泽之又道:“所以你装作一副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说的样子,可你想过没有:这是长久之计吗?你这么做,只会导致被蒙在鼓里的孙栋盛等人对你动用酷刑逼供,最后死于酷刑。正因为你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日本人不会设法营救的。” 失去了一切指望的韩佑禧崩溃了,双手捂脸,抽泣起来。 刘泽之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一定有舍不下的人吧?” 韩佑禧断断续续的答道:“我离开满洲,新婚只有七天……我还有老母,她眼睛看不见了……来了上海,快三个月,只接到一封信……她有身孕了……我想她们……我只不过是川岛重明在满洲……一个培训班的学生,川岛重明说我很有潜质,让我跟来上海,再学习一期。长官,我真的放不下她们,一门妇孺……” 刘泽之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韩佑禧面前。递上自己的手帕,说道:“韩先生,给你。唉,其实我很羡慕你,有这么多你牵挂的人,也有这么多的人牵挂着你,不像我……” 韩佑禧接过手帕捂在脸上,肩膀抖动。 刘泽之拍拍他的肩膀,正色说道:“韩先生,别难过了,我做主:放你走。” 一丝渺茫的希望升起,韩佑禧抬头看着刘泽之。 刘泽之坐回座位,继续说道:“可我很替你担心:川岛重明死在上海,小野平一郎只愁找不到替罪羊向关东军交代,你回去后会不会作为奸细被处决?就算你不回上海,直接回满洲,关东军能放过你吗?” 韩佑禧被说中了心事,悲从中来,哭的更厉害了。 刘泽之耐心的等着他发泄的差不多了,才说道:“韩先生,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就放你走,川岛重明被杀现场得到的东西,我也还给你。” 韩佑禧奇道:“您不需要那些致幻剂?” “歪门邪道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韩佑禧犹豫再三,终于说道:“您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那就只能走第二条路了:以我的判断,日伪会在近期围剿根据地,那个时候你再趁乱逃走,我会事先策划,一定让你的逃走可以自圆其说,而且为了取信与小野平一郎,我送你两份有关军统的情报。” 韩佑禧一指侍立在旁的彭寍韡,苦笑道:“刘副局长,是吧?彭先生这样的身份,还是您的部下,可见您确是军统的负责人,您就别拿我开心了!我够惨的了,是,我倒霉,我没有,我懦弱,可我不傻!” 刘泽之笑笑,示意彭寍韡说话。 彭寍韡说道:“韩先生,武顺和我都向你介绍过:刘泽之,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 韩佑禧这才明白过来:“你就是刘泽之?以前76号的……我听说过你……” 刘泽之笑道:“你听何人说起过我?南京汪伪集团国防部的?还是冈村宁次司令部的人说起过我,他们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不,我在满洲就几次听说过你,在南京也曾听人说起过,刘副局长,您想错了,提起您,很多人都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副局长,您说要放过我,我有几分信了,可我还要多问一句:为什么?” 刘泽之笑笑,示意彭寍韡倒水,喝了两口,答道:“我从来不认为被日本殖民了快五十年的高丽,是中国的敌人,虽说其中的一些败类给中国人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再说我杀了你,有什么用?军统不是滥杀的土匪。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韩先生,你也喝点,这茶还不错。”说到关键处,刘泽之却住了口。 韩佑禧依言喝了几口茶,主动说道:“我叫韩佑禧,开城人,四年前,被征召入伍,入伍前是医学院的学生。” 刘泽之并不追问韩佑禧了解的其他情况,笑道:“这可巧了,我参加军统前,也上过医学院,不过,唉,没有毕业。这位彭先生,却是一名很优秀的外科大夫。如果不是这场日本人强加给整个亚洲的不义之战,我们也许还会相识,却一定不是这样的场合。” 刘泽之言笑晏晏,韩佑禧一直绷紧的心情不由得稍稍放松,叹道:“是啊,其实我明白,为日本人效力是不对的,可我没得选……我学的是神经科,在这个乱世,不好找工作,家境又不好,母亲为了供我读书,熬坏了眼睛,两个妹妹嫁的人家又很贫寒。唉,刘副局长,如果你真的能……您就是我们一家人的恩人。” 刘泽之叹道:“是啊,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一个医学院的毕业生,哪至于找不到一个足以养家糊口的的工作?唉,你可能知道,张弛,被小野平一郎和76号公开杀害了。他来上海之前,是军统沈阳站的副站长。” “张弛死了?这么快?不瞒您说:川岛重明带我去上海,就是为了对张弛使用致幻剂。” 刘泽之的神色黯淡下来:“何止是张弛?一同被杀害的还有八名军统的特工,这是上海分局近两年来遭受的最大的损失。” 韩佑禧也不禁心情黯然,又有些担心,叹道:“唉,这个乱世,命如草介,刘副局长,我很抱歉……我是说,您不会把这笔账算到我身上吧?我就是一个小角色,什么都做不了。” 刘泽之很肯定的答道:“当然不会,韩先生,你想多了。” 韩佑禧悬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刘泽之又道:“韩先生,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吗?” “是的。” “容我先问你一句话:如果你能力所及,你愿不愿意为我们做些事?” “我愿意,你真的放过我,这么大的恩德,我当然想着能回报,可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对致幻剂,我懂得真的不多。” “这我相信,我也不需要你在上海做什么,因为在东北,一门妇孺倚门盼归,我不想你出事。” 韩佑禧问道:“谢谢您,刘副局长。你的意思是不是等我回了满洲,不,是东北……” “是的,我曾去东北执行过任务,沈阳站,艰苦决绝,站长邓荣鸿和我一见如故,我希望如果可能,你能帮到他。” 韩佑禧很诚恳的答道:“我答应,就怕我的级别不够,做不了太多的事。” “韩先生,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我的初步计划是这样的……听明白了吗?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我很抱歉,为了掩人耳目,还必须把你关在牢房里。老彭,送韩先生回牢房。” “是。” 韩佑禧奇道:“刘副局长,您不用我写下《悔过书》,摁上手印?将来好要挟我?” 刘泽之正色答道:“韩先生,你想多了,中国有句古话: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就凭你对家人的牵挂,我相信你是个言而有信的正人君子。” 韩佑禧大为感动,说道:“刘副局长,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对了,我多少了解一点南京国防部的情况,还有满洲,不,是中国的东北,我在的那家关东军研究所的内情,我都写出来,希望对您有用。” “固所愿也,不敢请也,谢谢你,韩先生。” 走出办公室,武顺跟了上来,说道:“刘副局长,我真是服了,不对,我早就服了,你如此推心置腹,姓韩的绝对会尽忠效命。沈阳站万万想不到您在千里之外,为他们发展了一个内线。等韩佑禧回了东北,我们就向局本部汇报,请他们转告沈阳站。” 刘泽之突然驻足,答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好,唉,韩佑禧回到东北后,你认为沈阳站有能力遥制吗?” “够呛,韩佑禧即使不敢变成断线的风筝,只说地位有限,搞不到重要的情报,就没有办法,甚至可能出卖联系人。卧底,除非心甘情愿,遥制,太困难了。” “君子可欺之以方,这还是李士群教我的。走吧,陪我去见李奕。”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七章 波谲云诡(上) 晚上六点,倪新叫来了曹军医,问道:“葛佳鹏的情况怎么样了?” “有点脑震荡,不严重,随时可以开始审讯。” “来人——”刘威平走了进来,倪新命令道:“威平,你带上冯根生,去牢房里探视葛佳鹏。你口头通知冯根生:我任命他为76号宪兵队代理队长,委任状过几天就办下来。记住:你什么都不要说,让他们两个聊。”冯根生协助破译密码,导致葛佳鹏被捕,倪新对他的信任增加了几分,要想通过他拿下葛佳鹏,需要给他一个身份。 刘威平不解的问道:“冯根生和他谈,不会有收获吧?葛佳鹏很顽固。倪局长,何时提审葛佳鹏?钱队长打来两次电话,请求由他协助您审讯。” 倪新指点道:“审讯,不是一定要摆开场面,更不是简单的刑讯,有很多种方式。你去吧,我和钱队长在监听室。记住:要尽可能夸大冯根生的作用,突现冯根生投诚后被重用,诱(和谐)惑葛佳鹏见贤思齐。” 倪新的用意是要让葛佳鹏尽快知道冯根生投诚,进而更担心不能完成劫夺贵金属的任务,一旦沈瑞宏出现,就会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进入彀中。 刘威平点头道:“属下明白。” 刘威平拿着一身全新的中校军衔的军装,来到医务室,传达了倪新的命令,冯根生有些心虚,答道:“我去见葛佳鹏?我……代理队长,合适吗?浅野一键不是就要康复了吗?宪兵队有一半都是日本人,我一个人都不熟,而且我也有伤在身,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 刘威平笑笑,把话挑明:“近乡情怯,冯先生是不愿意去见葛佳鹏吧?” “我没脸去……我是说……” “冯先生,既然你已经答应加入76号,共建大东亚共荣圈,这一关迟早要过,畏首畏尾的,也解决不了问题。你去见葛佳鹏,可是倪局长的命令。” 冯根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答道:“唉,那就走吧。” 头上包扎着的葛佳鹏被关在一间禁闭室内,半靠在床头盘算着心事:被捕的经过应该没有破绽,自己曾被76号抓捕过,如果不经受酷刑就叛变,定会引起心细如发的倪新的怀疑。一着不慎,自己死在76号还在其次,任务怎么办?张弛等人就是为了转运贵金属而死的,万不能一着不慎,导致战友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房门打开,刘威平、冯根生走了进来,葛佳鹏一惊,不由自主的起身,脱口问道:“老冯,你没和张弛一起被76号杀……噢,我明白了——”他上下打量着冯根生,冷笑嘲讽:“冯桑,混得不错啊,您这身‘官衣’是多少人的血染成的?” 冯根生无地自容,嗫喏道:“老葛,你这又是何必?我……我也不想的,佳鹏,你还好吗?你的头……怎么样了?” 葛佳鹏冷哼一声,躺回床头,闭目不再说话。 冯根生词不达意的又劝说了几句,葛佳鹏恍若未闻,冯根生无奈闭嘴,手足无措的呆立在当地。 刘威平心道:这个冯根生是怎么回事?在军统其他阶下囚面前,总是一副心亏气短的样子。他微微一笑,说道:“有些人就是不识抬举,冯队长是聪明人。葛佳鹏,我警告你:不要重蹈覆辙。张弛,军统的少将特工,说杀也就杀了。” 葛佳鹏依旧闭目不言。 刘威平又道:“冯队长为皇军屡立大功,葛佳鹏,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捕吗?” 葛佳鹏恍若未闻,冯根生却哀求的看了刘威平一眼。刘威平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说道:“冯队长协助电讯处破译了军统衢州联络站发给上海分局的电报,你的行踪早在掌控之中了。” 葛佳鹏兀的睁开眼睛,目光如同喷火,定定的看着冯根生。冯根生移开目光,不敢对视。 见葛佳鹏有了反应,刘威平心中一喜,又道:“冯队长在上海分局是什么地位?葛佳鹏你不会不知道吧?军统九个潜伏行动组被摧毁了!” 葛佳鹏长叹一声,又闭上了双眼。 刘威平继续劝道:“根据冯队长提供的线索,周成斌、刘泽之等匪首被捕到案,指顾见事!到时候,你即使想投诚,皇军也没有位置容纳像你这样前科累累的要犯,死于非命就是你的下场!” 无论刘威平如何威胁挑衅,葛佳鹏再也没有任何反应。刘威平几次示意冯根生开口帮腔,冯根生却只愣愣的站着,不发一言。 无奈,刘威平只得说道:“冯队长,没必要和这样冥顽不灵的阶下囚废话了,我们走吧。” 闻听此言,冯根生如蒙大赦,抢在前面出了禁闭室。 刘威平气极,限于身份又不好说什么,心道在监听室内的倪新定会训斥。谁知虽在走廊里碰见了,倪新却什么都没有说。 二十六号上午八点,倪新问负责看管葛佳鹏的李学惠:“昨夜葛佳鹏状态如何?” “冯根生和刘秘书走后,本来装的很冷静的葛佳鹏似乎装不下去了,心事重重的,一晚上没怎么入睡。” 倪新命令道:“把葛佳鹏押出来,十分钟后去政保总部。来人——请冯队长来见我。” 冯根生奉命而来,倪新问道:“冯队长,你曾说过军统彼此之间紧急联络的标志是一个同心圆,对吧?” “是的,按照规矩,每三个月会变化一次,可我……周成斌不会不组织转移之余,提前改变标志。”冯根生暗道:倪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道理,如果提前改变,你觉得葛佳鹏知情吗?” “他没有机会知情吧?从重庆到上海,最快也要五到六天,葛佳鹏二十五号一下火车就被捕了,他离开重庆的时候,我叛变……投诚的事,军统应该还不知道。昨天我初见葛佳鹏,他刚开始还不知道我已经是76号的人了,可以反证之前他并不知情。” 倪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交代了冯根生几句,叮嘱道:“冯先生,听明白了吗?听谢威、张占说你和葛佳鹏私交不错。对葛佳鹏,我有惜才之意,能否让他弃暗投明,就看你的了。” “唉,葛佳鹏,看起来玩世不恭,实则……军统,我是说哪像我这么没气节……倪局长,我一定尽力,可您别抱太大的希望。” 倪新意味深长的笑道:“尽力——很好。冯队长,你这样的情绪可不行啊。我不勉强你立即全力以赴的投入工作,可总是自怨自艾,我纵然有意袒护,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冯根生一愣,又叹了口气,答道:“我明白,唉,到了这一步,回头无路了,我不会让您为难。” 倪新安抚的拍了拍冯根生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走吧。” 政保总部刑讯室,主审的位置上坐着影佐祯昭、万里浪、倪新三人,刘威平、李学惠、冯根生侍立身后,谢威坐在助手的位置上。两边分列着六名打手。 带着手铐的葛佳鹏被押了上来,他嘿嘿一笑,说道:“呦呵,三堂会审那,还挺看得起葛某人,这么大的阵势。” 万里浪大怒,“啪”的一拍桌子,骂道:“放肆!来人,把他绑上刑架!” 见影佐祯昭没有开口阻拦,四名打手上前熟练地把葛佳鹏四肢分开,牢牢的绑在刑架上。 影佐祯昭说道:“葛佳鹏,冯队长已经说了:军统上海分局目前最大的任务是妄想窃取淞沪地区用于民生建设的贵金属。张驰等人不自量力,阴谋破产,被正法,上海分局损失惨重,所以戴笠派你来上海,继续执行这一任务,对不对?” 葛佳鹏口头上丝毫不肯吃亏,反唇相讥:“军统的秘密,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搜刮中国人的贵金属,是为了用于淞沪地区的民生建设?你撒下弥天大谎,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万里浪又要训斥,影佐祯昭说道:“万局长,稍安勿躁。葛佳鹏,你别以为周成斌有能力完成戴笠的妄想,哼!要是如此,周成斌、刘泽之何至于向军统局本部求援?我也不想瞒你:周成斌的助手也在我们的监控之中,他和刘泽之每时每刻都有落网的可能!” 葛佳鹏嘲讽道:“抓捕周成斌、刘泽之?你白日做梦吧?” 影佐祯昭说道:“冯队长,你去和他说。” “是。”冯根生走到刑架边:“佳鹏,董康你知道吧?日伪,不,倪局长抓捕的时候,他逃走了,现在是周成斌的助手,其实那是倪局长故意为之,他一直在倪局长的监控之中,以董康的能力,周成斌或者刘泽之迟早会用他,那个时候,周成斌、刘泽之就会落网。所以周局……周成斌不可能成功的。你就这么死了,没有意义。” “冯根生,不过几个月不见,你的相貌怎么变了?” “相貌变了?”冯根生奇道:“不可能啊,我受伤的是手腕和腋下。” 葛佳鹏很认真的答道:“变得越来越像条狗了,你看你的嘴,还有鼻子,真像条哈巴狗……哈哈哈……”葛佳鹏哈哈大笑。 冯根生大囧,脸上青红不定。 “啪”的一声,万里浪气的再一次拍桌子:“来人,用刑!” 两名打手上前抡开皮鞭!葛佳鹏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八章 波谲云诡(下) 川崎哲也走进来向倪新报告:“倪局长,庄毅追到这里了,还带了一个人,说是南京国防部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倪新叹了口气,转头低声对影佐祯昭说了些什么。影佐祯昭摆手道:“暂停用刑。葛佳鹏,我们谈谈条件吧:我不需要你出卖组织和战友,因为你离开上海的时间也不短了,而且——冯队长比你知道的多得多。所以你掌握的情报,我并不感兴趣。对葛先生你的作伪水平,我很赏识,我办一个小型的培训班,你来上几堂课,然后我就放了你,如何?” 葛佳鹏冷笑道:“别做梦了,你们费尽心机搜刮的贵金属,运不出来了吧?” “你错了,贵金属迟早能运走,这个培训班不仅是为了这个,是为了将来……” “将来?影佐祯昭,你还幻想有将来?日本人在各个战场处处不顺,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三木之下和求不得?这一点你可以问问冯根生,也可以问问谢威。来人——去76号,把电椅运过来。” 倪新劝阻道:“将军息怒,让属下和他谈谈。” 影佐祯昭点头答应。 倪新起身走近几步,说道:“葛先生,从你的话里我推断出张驰等人被捕后,周成斌力不能及,军统才把你派来的吧?你落网,军统觊觎贵金属的企图必然会破产,以周成斌的为人,他不会做无谓的牺牲,军统上海分局会放弃这一计划,所以你没有必要为这些已经成为废物的秘密,成为自寻死路的张弛第二。” 葛佳鹏若有所思,倪新升起了一线希望。葛佳鹏口齿含糊的说了一句:“周成斌……对手……” 倪新不由自主的又走进两步:“葛先生,你说什么?” 葛佳鹏一口带血的吐沫啐向倪新,骂道:“就凭你?还想和周成斌过招?也不撒泡尿照照!我要是日本人,就杀了你这个废物!” 打手生怕倪新怪罪,又抡起皮鞭抽打,骂道:“敢对长官不敬,你活腻味了?!” 倪新大感无趣,掏出手帕楷面,不再阻拦打手,转身走回座位。冯根生也趁机讪讪的走回原位。 庄毅和一名三十六七岁的中年男子走进刑讯室,对影佐祯昭说了几句,影佐祯昭冷笑道道:“停止用刑,把人犯押回牢房,等电椅来了再说。既然庄桑奉有南京国防部的命令,又觉得我们几人的能力都有所不及,那就请庄桑出马吧,我给你四个小时的时间,下午两点,如果葛佳鹏还是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我不给庄桑面子了。” 庄毅解释道:“影佐将军误会了,庄某……” 影佐祯昭离座而去,话只说到一半的庄毅尴尬的立在当场。倪新笑笑,也起身离去。万里浪身为主人,只得招呼道:“庄先生、沈先生,那就请你们费心,去和葛佳鹏谈谈,希望会有收获。” 庄毅似乎打定主意要怀柔,向万里浪要了一间办公室,命人把带着手铐脚镣的葛佳鹏带过来。自我介绍道:“在下庄毅,满洲国人,冈村将军的代表。这位是沈瑞宏,国防部第二司军备处沈瑞宏主任。” 沈瑞宏搭讪道:“葛先生,请喝茶,我们谈谈。” 葛佳鹏接过茶杯,一口喝干,讥讽道:“影佐祯昭用刑得不到的,你们用奸计也得不到,别徒费唇舌了。” 庄毅笑道:“葛先生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进来。” 谢威走进来说道:“庄先生,我是76号的谢威,倪局长请您去一趟。” 还没有介入正题的庄毅有些不情愿:“现在?很急吗?” “应该是有要事,影佐将军也在。庄先生,如果您担心葛佳鹏会制造事端,沈先生无法应付,可以先把他押回牢房。” 庄毅本有此意,只是谢威当面说出来,反而不好照办,想着葛佳鹏带着手铐脚镣,门外就有四名警卫,谅姓葛的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自己有机会介入审讯,还多亏沈瑞宏说项。 庄毅呵呵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沈处长,您先和葛先生谈谈,我去去就来。”想了想终究有些不放心,对谢威说道:“谢副处长吧?我数次听倪局长提起过你,恰好有这么个机会,麻烦你开导开导葛先生。” 谢威似是有点意外,却也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下来。 庄毅离开了房间,沈瑞宏说道:“葛先生,小野将军下辖的特种经济工作处征集的贵金属其中一部分划归我供职的二司军备处,所以……对了,谢副处长,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开几步,沈瑞宏低声说道:“姓葛的是要犯,我也不是干情报这一行的,没把握能拿下他,不过此人很爱饶舌,也许可以从他的言语中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这里有监听,或者录音吗?” 对政保总部,谢威并不了解,且倪新叮嘱他设法制造一个沈瑞宏和葛佳鹏单独相处的机会,虽不知原因,倪新的命令自会无条件执行。沈瑞宏的要求给了他一个机会,谢威答道:“我去问问,您在这里看着他。” 目送谢威走出房间,沈瑞宏脸色一肃,在茶几上蘸水画了一个同心圆。 葛佳鹏一惊,看着沈瑞宏,心道:眼前之人是谁?影佐祯昭玩什么花样?此人不可能是自己人,迟道厚远赴衢州,交给他一份密码写成的周成斌的密令,命他诈降日本人,并交代了张占和冯根生身份。葛佳鹏下了判断:这个人的目的是为了诱骗自己为日本人效力! 葛佳鹏又惊又喜,又带着三分疑惑的神色看在沈瑞宏眼中,是很正常的反复。他继续正说写道:周局长有令:命你诈降日本人,掌握贵金属的伪装、出库情报,通过我传递,协助他劫夺。 葛佳鹏暗暗心惊:双方鏖战,真可谓奇计百出,好在周成斌终是技高一筹。自己一定要演好这出“谍中谍”!葛佳鹏也蘸水写到:你的代号? 这一步早在影佐祯昭的意料之中:他万没想到周成斌和他想到一起去了,而冯根生本就是诈降。他误认为葛佳鹏和冯根生一样,都只是猜测军统还有一个高级卧底,所以事先不会知道此人的代号,有此一问是为了进一步证实来人的身份。 沈瑞宏按照影佐祯昭的安排毫不犹豫的写下:闪电。 葛佳鹏故作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再写到:我明白,请转告周局长放心。 多做多错,沈瑞宏不敢逗留,最后写到:你要受苦了,这出戏,要演得逼真。 葛佳鹏点头示意明白,沈瑞宏紧紧握住葛佳鹏的手。 办公室内,影佐祯昭望着窗外,上海秋色正浓。不知为什么,小野平一郎执意要命政保总部牵头负责运输,自己也不便过于拂逆,而倪新汇报的种种疑点,事关者大,不能大意。这样也好,诱(和谐)惑葛佳鹏诈降,只有倪新和当事人沈瑞宏知情,如果万里浪没有二心,那是最好,以葛佳鹏的能力,贵金属伪装后,通过民用船只秘密运输的计划,定可成功;如果万里浪真的敢勾结军统,泄露葛佳鹏已经背叛军统,走投无路的周成斌也许会知难而退,也许会铤而走险,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坏事。葛佳鹏的意外落网,政保总部承担的运输任务已经变为烟雾弹,不会影响大局。 下午一点,毫无所获的庄毅只得带着沈瑞宏硬着头皮觐见影佐祯昭:“将军,葛佳鹏软硬不吃……” 影佐祯昭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软硬不吃?那是你的看法。来人——”谢威应声而入,影佐祯昭问道:“电椅调试好了吗?” “一切就绪,随时可以使用了。” “把葛佳鹏押到刑讯室。”转身带着几分嘲讽问道:“如何庄桑愿意,请一同去吧,淞沪情报机关虽能力有限,也不至于对区区一个葛佳鹏束手无策。” 一再受挫的庄毅赧颜陪笑:“将军言重,有此机会观摩,是在下之幸。” 刑讯再次开始,葛佳鹏强硬如旧,影佐祯昭狞笑道:“来人,把他绑上电椅,直接使用最高一档的电源。” 早就跃跃欲试的打手七手八脚的照办。 庄毅听说过电刑的厉害,心道:这不是要葛佳鹏的性命吗?影佐祯昭怎么如此冲动?他有心劝说,却没敢开口。 万里浪吃了一惊,陪笑道:“将军,使用最高档电源,葛佳鹏已经有刑讯伤,即使不会死于当场,也不能再次用刑,当然,军统匪类,死不足惜,可是……” 影佐祯昭沉着脸不回应。 倪新却道:“不为皇军所用,就是废物,死不足惜!” 万里浪还想再劝,影佐祯昭命令道:“接通电源!” 打手摁下电源开关。 葛佳鹏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五官变形,最初的二三十秒他咬牙拼死忍耐,可很快就崩溃了,惨叫出声! 眼看要犯就要死于酷刑,坐在助手位置的庄毅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急道:“将军,必须立即停止……” 葛佳鹏突然喊道:“住手!我愿意……住手!畜生,我愿意合作!” 影佐祯昭摆手命打手关上电源,葛佳鹏身体一阵痉挛,口鼻出血,昏死过去! 万里浪、庄毅等人先是一喜,见此情景,又是一惊,生怕前功尽弃。万里浪命令道:“来人,军医哪?赶紧抢救。” 早在外面待命的76号的军医老曹和政保总部的军医跑进刑讯室,七手八脚的抢救。倪新冷冷开口:“不要把人犯解下来,就在电椅上抢救。”经调试的电椅,名义上最高档的电流实则只是中档电流,倪新很笃定:葛佳鹏没有性命之忧。 假意昏厥的葛佳鹏最后一丝疑虑消除了:刚刚承受的电刑虽然惨烈,却不足以让同样受过电刑的周成斌、刘泽之如此痛苦。敌人还想用自己,又误以为沈瑞宏得逞,所以留了一手。主谋应该是影佐祯昭,而另外一个知情(和谐)人是倪新。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八十九章 周旋(上) 屈服于酷刑的葛佳鹏终于崩溃,下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影佐祯昭问道:“你来上海的目的?” “张弛牺牲,戴老板担心上海分局,独力不支,派我增援。” “你和上海分局如何接头?” “在火车站外,一公里路南,有家加油站,那里有辆车,有人等我。” 葛佳鹏缓过一口气,眼神愣怔,望着刑讯室的墙壁出神。影佐祯昭似乎不愿意一开始就给葛佳鹏过大的压力,换了个话题:“葛先生,我还是那个要求:替我主持一个短期培训班,而后我就放你远走高飞。” 葛佳鹏转头看着影佐祯昭,苦笑道:“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影佐祯昭反问道:“回答我的问题:愿意,还是不愿意?” 葛佳鹏低头默然。 影佐祯昭没有给他后悔的余地,命令道:“葛先生——来人,继续接通电源!” 葛佳鹏惊恐的答道:“不,不要,我……愿意合作。” 影佐祯昭微微一笑:“把葛先生解下电椅。倪桑,培训班的相关事宜安排好了吗?” 倪新答道:“将军亲自出面开导葛先生,自然不会没有收获。属下已经提前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开课。” 万没有想到影佐祯昭用最常用的手段:酷刑,拿下了葛佳鹏。庄毅走上前陪笑道:“影佐将军,庄某来上海的时候,负有相互交流的职责,能否在培训班给我留两个名额?” 影佐祯昭端起茶杯,呷了几口,才慢条斯理的答道:“庄桑开口,当然没有问题。沈桑,你也参加吧,不过培训班是全封闭的,请二位体谅。” 庄毅答道:“庄某还有些琐事,就让我的两名随员参加吧。” 葛佳鹏被捕后,影佐祯昭第一时间向冈村宁次汇报:拿下葛佳鹏,协助转运贵金属的计划。进而培训一批作伪的技术人员,当即得到了许可。身为军备处处长,贵金属运到日本本土后,大本营会给华东占领军调拨大批军备,沈瑞宏参与审讯、运输,也算是顺理成章。 影佐祯昭又道:“倪桑,明天开课,由你负责教务。” 二十七号上午八点,刘威平汇报道:“局长,葛佳鹏还算配合。从军医院请来的医生也为他检查了身体,开了一些药。医生说葛佳鹏身体底子不错,只要四十八小时之内不再继续用刑,半年内仔细调养,就可康复。” “知道了,威平,我离开期间,76号暂时由钱队长负责,你来协助。如遇突发事件,向影佐将军汇报。” 川崎哲也进来报告:“倪局长,汽车准备好了。” 参加短训班的二十来名学员在76号会齐,上了两辆十卡车改装的客车。倪新带着谢威、何其莘等十二名随员,乘坐三辆轿车,换了身干净衣裳,脸色苍白、精神委靡的葛佳鹏与倪新同车,出发离开了76号。 车队驶出上海,开往南京。葛佳鹏听天由命,闭目养神。下午一点,到达南京,引人瞩目的卡车和三辆轿车分开了,半个小时后,轿车开进正金银行后门,提前接到指令的警卫引导轿车下了地下停车场。众人下车后,汽车从另外一个门开走。 卡车上的人员早几分钟也到了,排队恭候。昨天午夜来这里提前布置一切的盛丰栋、张占迎上前来,倪新四处打量,盛丰栋跟在身后,倪新问道:“一切都就绪了吗?” 盛丰栋答道:“是的,唯一的一条电话安装在为您准备好的卧室兼办公室内,只能打出,不能打进来。” 倪新命令道:“从即刻起,你们两个换班,所有需要的物资、给养均由我亲自通知你们提供,放到那部只通向地面一层的电梯内。你们带领的后勤人员不得进入地下室。” 倪新并不担心葛佳鹏叛变的消息走漏,正好相反,临行前他已安排刘威平去找几家素来合作态度良好的媒体,主动透露消息,并提供了葛佳鹏的照片。他担心的是冯根生推测,葛佳鹏在无意中证明了冯根生推测的那个所谓的“军统高级卧底”探知实情运输贵金属的实情。 盛丰栋答道:“是。” 两三步之外,身受酷刑的葛佳鹏似是眼前一黑,摇晃了一下,早有准备的张占佯装下意识的一把扶住:“没事吧?葛先生?”就在这一刹那,张占把很小的一片药片塞给葛佳鹏。 葛佳鹏无力答话,只摇了摇头。 倪新命令道:“何处长,送葛先生去第二间宿舍休息。盛处长、张占,你们去忙吧。” 宽敞坚固的正金银行地下室,东面被改装成两间大车间,中间隔成十来间小房间,从窗户向内望去,有三间好像是办公室,另外七八间各放有两三张上下铺。西侧是四间仓库。 倪新命谢威先安顿众人,对葛佳鹏说道:“条件简陋,要让葛先生受委屈了,请吧,到办公室里再谈。” 二人坐定,倪新笑道:“培训班的事先放一放,从今天起,请葛先生负责,伪装财政部和特种经济工作处在淞沪地区征集到的第一批贵金属。以参与培训为名的这些学员,都是你的助手。” 葛佳鹏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伶牙俐齿的他自屈服于电刑后,很少开口。 倪新又道:“李士群主任生前曾说过:最好的培训就是实践,我深以为然,葛先生你以为如何?” 葛佳鹏叹道:“事到如今,我‘以为如何’,还有意义吗?行,我答应帮忙。希望倪先生能兑现时候放我远走高飞的承诺,虽然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倪新暗道:葛佳鹏一副万念俱灰、随遇而安的做派,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以为沈瑞宏是军统的卧底,这一切都是姓葛的在演戏,还真有很大的可能被他骗过。唉,军统,人才济济,希望事成后,能说服回头无路的葛佳鹏为自己所用。 倪新笑笑,没等他开口反驳,葛佳鹏问道:“有多少需要伪装的物资?倪局长希望伪装成什么东西?给我的期限有多长?” 葛佳鹏似是不愿多说,直接谈到了具体问题。 倪新答道:“五天的时间,十月二号午夜起运,五吨物资,除了这个地方,还有另外两处工作地点,我提议伪装成可以运上民用客轮,而不起眼的物资。” “你是准备让人以旅客的身份把物资带上客轮,还是以运送客轮公用给养,或者燃料的名义,装上客轮?” 倪新答道:“这两种方式我想同时采用。黄金的一半和其他物资派人随身携带,其他的可以伪装成民用客轮上的公共给养。” 葛佳鹏继续问道:“主要运走的贵金属里黄金有多少?如果不方便,权当我没问。其他物资?哪是什么?” 认真投入工作的葛佳鹏不见了平日的不拘小节,倪新很有几分赏识,加之他坚信除了影佐祯昭特意安排的沈瑞宏,葛佳鹏绝没有和外界联系的渠道,如实答道:“没有什么不方便,征集到的贵金属中的绝大多数黄金要运回日本本土,大致有二点二吨,白银中的七成留在中国战区,要运走的有二点五吨,其他的物资你就按八个一米见方的铁箱子计算吧。” 葛佳鹏心道:八个铁箱,装的难道是铂金?他求证道:“这八个铁箱有多重?换个说法:里面是不是也是金属?” “不是,体积虽大,重量较轻,价值也不比黄金低。” 葛佳鹏暗暗断定:应该是日本强盗从中国抢走的珍贵文物,一定要一同抢回来!他思忖道:“用旅客的名义,随身携带,大致是一半,七十个人,现实吗?” 倪新心知葛佳鹏为了便于劫夺,才有此提议。他笑笑答道:“南京和日本人的军警机关,找七八十个可靠的人,还不算难。上海和日本本土客运繁忙,每天都有四至六班大型客轮往返,每艘客轮上安排十五到二十个人,不算很显眼。” 葛佳鹏盘算了一会,说道:“倪先生,你已经决定了我只能照办,可有句话要说在前头:七八十个人参与运输,我不能保证不泄密,也不能保证黄金一份都不丢失。” 倪新微微一笑,答道:“这个本就不必由葛先生做出保证,你只要做好伪装即可。” 葛佳鹏点头答应,拿过公函纸,洋洋洒洒泄露三张多,说道:“我需要这些物资,何时能准备好?” 倪新接过细看,大部分都是很常见的东西,又问了几个从前没见过的材料,也觉得并不如何出奇,答道:“今天下午就可备齐。” 葛佳鹏又开列了一张清单,说道:“这是需要的工具,请一并准备。” 倪新点头答应:“葛先生,今后要多借重,请先休息,准备好之后我来找你。” 盛丰栋、张占不敢怠慢,下午一点,就备齐了所需物品。葛佳鹏也不待倪新催促,把同来的人三人一组,分为十个小组,开始工作。 参与工作的除了倪新、谢威、何其莘,其他的人都是以参加短期培训班为名,从76号、政保总部、市警署等军警部门挑选来的,多少都有些基础,工作进展的很顺利。除了关键的步骤,亲自操作之外,葛佳鹏还耐心的指点着遇到的种种问题。 倪新暗喜:五天过去后,即使葛佳鹏得知被骗,不肯合作,这些人的水平也会有所提高。当然,真正的高手,不是这几天就能培养出来的。他更渴望葛佳鹏能真心投诚,想着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相处,之后策反,就会事半功倍。打定了主意,倪新放下身份,自动参与工作。并命令何其莘等人取消监控,礼遇葛佳鹏,反正包括葛佳鹏在内,一众人等谁也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而且何其莘等人并不知道真正的计划,何况也要给葛佳鹏和沈瑞宏留出接触的机会。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章 周旋(下) 九月三十号下午三点,倪新主动和影佐祯昭联系,汇报了进展。影佐祯昭很高兴,命令道:“很好,小野将军继续征集贵金属,很不顺利,这一批绝不能出事。对了,你们不需要再转换场地了,大本营命令十月二号起运黄金,白银暂时留在上海。” 能为南京政府留下一批白银,倪新当然是愿意的,他答道:“将军,后天起运后,属下建议由您来向葛佳鹏挑明。” “可以,按照原定计划,从三号上午八点开始,从回国的受伤宪兵中挑选出来的人员,陆续取走伪装后的贵金属,下午四点你带队撤回上海,我和葛佳鹏谈。还有件事:冯根生遇袭,好在此人虽然尚未伤愈,身手实在上乘,躲过了一劫。” “这是不是周成斌得知葛佳鹏投诚后,又一次报复行动?” “有可能,等安全运走贵金属,我再和军周成斌算这笔账!” 倪新笑笑,半开玩笑的答道:“就怕将军没有这个机会了,张弛等九人被杀,葛佳鹏落入我们手中,贵金属又安全运走,戴笠也许会替您完成除掉周成斌的夙愿。” 在和军统上海站的较量中,数年来难得的一再占据上风,影佐祯昭的心情不错,哈哈笑道:“周成斌如果死于他效忠的长官之手,那将是何等的悲哀!这个机会,我就不和戴老板争了。” 听倪新说不再转移到其他地方去,葛佳鹏松了口气,答道:“唉,我还担心体力不支,这样最好。” 倪新又道:“虽说如此,为了保密,所有的人员还是要到三号才能撤离,原本定于四号下午培训班正式开课,能否提前到明天?” 葛佳鹏愣怔片刻,答道:“倪先生做主即可。” 倪新明了他的心事,又道:“那就休息半天,这几天辛苦了,葛先生的气色一直不佳。明天上一天课,后天伪装好的贵金属出库,三号回76号。” 葛佳鹏答道:“行,那我回房间备课了。” “我就欣赏葛先生工作起来这种认真负责的态度,不过不要太辛苦了。”葛佳鹏的气色很差,倪新很担心挑明后,他拒不就范,无法用刑。或者因为受的刺激太大,死于非命。 葛佳鹏回到和何其莘、谢威同住的房间,伏案撰写教案。 过了一会,倪新踱进房间,葛佳鹏抬头看了一眼,倪新示意他不必起身,斜靠在床头养神的何其莘站起身来,倪新低声说道:“到我房间里来吧。” 二人走出宿舍,不远处沈瑞宏、谢威和两名学员对着一堆材料探讨着什么,倪新看了沈瑞宏一眼,说道:“谢处长,请你来一趟。” 谢威答应着走进倪新的房间。沈瑞宏对另外两个人说道:“别瞎鼓捣了,我去请教葛先生。” 在场的人沈瑞宏身份最高,那两个人自然没有异议。 走进葛佳鹏的宿舍,沈瑞宏压低声音说道:“老葛——” 葛佳鹏没抬头,低声回答:“北边堆放边角料的地方,靠墙。你准备怎么出去?” 沈瑞宏心道此人果然是个人才,葛佳鹏一旦投入工作,就变得极为固执认真,什么东西是废弃的,只能他一个人说了算,而且极不愿意他人不经许可触碰他的东西。事关业务,倪新对葛佳鹏又颇为优容,那个地方藏的东西,除了葛佳鹏,没人敢碰。 沈瑞宏答道:“我已有了安排。事发后,你准备如何撤离?” “落入76号手中,我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沈瑞宏心中一动:这样的对手,值得敬重。 葛佳鹏催促道:“转告周局长:我葛佳鹏尽到了军统特工的职责,没丢中国男儿的脸。快去吧。” 沈瑞宏信步走到北边,见四周无人主意,装作俯身系鞋带,果然摸出一卷薄纸。他装入口袋,途径倪新的办公室,示意一切顺利。 沈瑞宏走进车间,推开虚掩的门,提前布置好的一根直径二十几公分的硬木恰好砸向他!他故作躲闪不及,木头砸中他的太阳穴,晃了两晃,重重的倒在地上!掏出手帕捂住了头太阳穴。 已有准备的倪新一马当先冲过来,何其莘、谢威紧随其后。倪新俯身叫道:“沈主任!?你怎么样?” 沈瑞宏装作陷入半昏迷,额头虽然捂着手帕,鲜血还是顺着脸颊留下来。 倪新故作惊愕,命令道:“沈主任!你听到没有?回答我一声!麻烦了,砸中太阳穴了!谢威,打内线电话,通知盛处长:备车,准备送沈主任去医院。”回头见葛佳鹏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倪新担心葛佳鹏看出破绽,更担心他电刑后的身体,急道:“葛先生,医生不是叮嘱过吗?你不能剧烈行动,赶紧回去。” 葛佳鹏扶着墙,大口喘气,点了点头,一名特工上前扶着他回了房间。 倪新下了判断,在场不是下属,就是学员,谁敢有异议?谢威答道:“是。”见倪新亲自扶起沈瑞宏,又道:“局长,何劳您亲自动手?派其他人……” 倪新断然拒绝:“不行!任何人不得离开。何处长,我离开期间,这里由你负责,我很快就回来。” 倪新半扶半抱着沈瑞宏,乘坐电梯到了一层,得到消息的盛丰栋带着张占抢上前来,说道:“局长,交给我吧,车已经备好了……”见沈瑞宏突然站稳,二人愣在当场。 倪新说道:“盛处长,去你办公室。” 四人走进位于一楼办公区后门最外侧,正金银行提供的一个套间办公室内,倪新命令道:“盛处长、张科长,你们在外间守着。沈主任,请坐吧。你的伤没事吧?” 沈瑞宏笑笑,答道:“没事,这点分寸还是拿捏的住的。倪局长,这就是葛佳鹏准备通过我提供给周成斌的情报,请过目。” 两张薄薄的包装纸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倪新拿过放大镜,仔细过目,点头道:“很详尽,唉,这是一个优秀的特工,虽然我一直在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却还是不知道他是何时写下的。如果这封情报真的到了周成斌手里,而我们事先一无所知,将再次惨败与军统上海分局手下。” “是的,好在影佐将军技高一筹。” “沈主任,以你的观察,葛佳鹏所做的伪装能瞒过军统的眼睛吗?” 沈瑞宏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倪局长您是怀疑军统上海分局在这里布置了人员监控?” “是的,我确定,不仅是在这里,其他藏有征集到的贵金属银行的地下金库外面,也都有他们的人。” “唉,我也身处淞沪地区,近年来,军统匪类的活动的确越来越猖獗了。以我的观察:葛佳鹏为了取得您的信任,的确使尽了平生解数。倪局长,我有一事不明:葛佳鹏完成了对黄金的伪装后,为什么不立即对他挑明?还要命我上演这么一出苦肉计?” 倪新答道:“一是想让葛佳鹏晚明白一天,再让他授几堂课。再者等到贵金属上船,离开上海进入公海后,再和他挑明,对他的打击更大,方便下一步的策反。” “倪局长高见,葛佳鹏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值得下些功夫。我还有一事请教:既然军统已在这里布有暗哨,经过伪装的黄金出入,会不会也被他们盯上?” 倪新笑笑,答道:“这个问题,早在影佐将军的安排中,将军有一个看起来很简单,却很实用的办法。” “最高明的办法往往看起来很简单……” 门外传来盛丰栋的声音:“葛佳鹏突发急病,大口大口的咳血,浑身痉挛。” 倪新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沈主任,你不能再露面,我去看看。” 倪新赶到地下室,葛佳鹏脸色煞白,似乎已生命垂危,倪新怒道:“怎么回事?葛先生,你怎么样?” 葛佳鹏还在咳血,根本无力回答。 何其莘硬着头皮答道:“您刚走,葛先生就说不舒服,喘不上气,胃疼,我就让他躺着,去给他倒点热水,谁知还没回来,他就开始吐血。” 倪新没有多少医学常识,犹豫了一下,葛佳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且还有沈瑞宏的前列,只得命令道:“谢威,通知盛处长,备车,送葛先生去南京陆军医院。” 谢威答应着向倪新的宿舍跑去。何其莘提醒道:“葛先生身份很尴尬,军统锄奸,马茂德死于非命,不得不防啊。南京陆军医院和淞沪占领军军医院不一样,不是日本人管理的。” 倪新点了点头,苦于自己无法离开,命令道:“虽说事贵从权,可地下金库的人不能离开,这是影佐将军的死命令!我来安排。” 谢威跑过来说道:“属下和盛处长联系上了。” 倪新再次亲自护送葛佳鹏上到地上一层,把已经昏迷的葛佳鹏交给盛丰栋,叮嘱道:“留下张占,你赶紧带领四名在外面的人员,送葛佳去陆军医院,加强戒备,向小野将军汇报,请将军安排。” 张占带着一名来南京财政部公干的76号的人员,抬着一架担架,匆匆跑来,七手八脚的接过葛佳鹏,让他在担架上躺好,一边汇报道:“我把一辆改装过的吉普准备好了,担架可以直接抬上去。” 倪新命令道:“把人抬上车。” 张占二人抬着担架匆匆而去,倪新又交代了盛丰栋了几句,才又回了地下金库。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一章 公海谍战 葛佳鹏入院治疗,南京正金银行地下金库内的培训只好延期,十月三号上午六点,一百八十余名即将回日本的宪兵伤兵来到银行一楼大厅,等待领取被提前运到这里的私人随身行李、配发的抚恤物资、船票等物品。 半个小时后,没有人露面安排,众人七嘴八舌的发着牢骚:“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就上船吗?” “是啊,发回国证明的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其他东西一起发下来?” “怎么到银行来领取?为什么不去南京宪兵团?还要去上海上船,来得及吗?” “听说第一班船十一点就开,如果被安排在那条船上,就悬了。” “我的行李数量不少,三个木箱,还有两件紫檀小家具,和一些金属制品、陶瓷什么的,为什么不能直接运到客轮上?” “谁不是?在中国这么多年来,捡回一条命,谁没点拿性命换来的东西?” “这不是一般的短途旅行,这是搬家,也不知道能不能雇到车?”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情绪越来越焦虑,只有一些事先接到命令的军官们默默的等待着。六点四十,倪新终于露面了,一同出来的何其莘、张占在大厅一侧东西两头里临时设了两张桌子。 倪新笑道:“诸位久等了,请大家去东侧领取船票,西侧领取优抚金,然后去地下室领取行李。为了避免由于时间过紧,有些行李体积、重量个人又不方便携带,赶不上客轮,我们在停车场为大家准备了各种车辆,凭船票免费乘坐。”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纷纷涌到两侧办理手续,手续韩繁琐,需要查验各种证件。何其莘、张占似乎懂一些日语,口语却很差,和众人交流起来跟困难,进展缓慢,好不容易领到船票、现金,按照指示下到地下室,只见各种行李堆积如山,两名工作人员中又只有一名懂日语。众人只能耐着性子,排起长队。偏偏这些人还都是性烈如火的军人,很快起了冲突,两名工作人员脾气也不好,不肯想让,又是一番争吵,还几乎动起手来,其他的人赶紧劝解,进度更慢了。 终于领到行李的人们匆匆赶到停车场,却见到早已准备好的汽车,居然是一色的军用吉普,每辆吉普上除了司机,还有一名便衣保镖,帮着装行李,二人一辆,随到随走。比之之前的服务,不可同日而语。 对面一栋高层的天台上,影佐祯昭居高临下的观察着,倪新走了过来,影佐祯昭说道:“不怕倪桑见笑,虽然我事先知道有些人携带的是黄金,却一个也没有看出来。军统上海分局就算有通天之能,事先侦知二点二吨黄金中的大部分被这些人携带上了民用客轮,也不可能同时对一百八十人下手。” 倪新问道:“将军,为了以防万一,属下在周围部下了二十来处暗哨,一旦发生有人跟踪从正金银行出来的汽车,就会动手拦截。” “我说那,怎么每个人出来的时间间隔,如此之长。最重要的那批伪装成公用给养的黄金什么时候运走?” 倪新笑道:“已经运走了,将军没有注意到吗?” 影佐祯昭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说的是刚才有一辆运煤的卡车?” “是的,黄金被伪装成煤炭、木柴,大大方方的和煤炭混杂,装在敞着的卡车车厢里。” 影佐祯昭赞道:“说破了一点都不稀奇,可谁能想得到?” 倪新又问道:“万局长那里,将军对他言明了吗?” “他还不知情,前两天带队抵达南京,我命他入住国防部招待所待命。” 倪新有些担心,说道:“政保总部到底是76号的上级主管单位,属下担心万局长会不谅解。” “倪桑言重了,凡事有我那。不谈这个了,临来前,我去陆军医院探视,葛佳鹏的情况还是不太好,医生说经不起途中的颠簸,四十八小时内最好不要移动。” 倪新也很担忧:“几天过去了,怎么还没有好转?唉,电刑,轻易不能用了。将军,何时和葛佳鹏言明?” “再等一等吧,不仅是等待所有的黄金都安全上了六艘不同的民用客轮,也要给等葛佳鹏的身体状况略微稳定一点。再遭受这么大的刺激,万一要了他的性命,岂不可惜?” 倪新笑笑,答道:“将军拳拳惜才之意,但愿葛佳鹏良知未泯,有所感念,弃暗投明。” 影佐祯昭呵呵一笑,又道:“倪桑,还有个消息,对大日本帝国而言,是个坏消息,可却是倪桑你希望看到的:征集贵金属的工作暂停了。剩下的白银,二次征集到的很有限的黄金,移交给南京国民政府,由他们支配。” 对日本杀鸡取卵的做法,倪新颇有腹诽,影佐祯昭也心知肚明。倪新不置可否的笑道:“将军玩笑了。” 虽然倪新做好了一切准备,南京正金银行的行动却一切顺利,没有任何异动。 三号下午六点,上海和平码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开往日本东京的日之丸号客轮拉响了启程的汽笛。一间双人的二等舱房内,武顺推门而入,汇报道:“有十一名旅客携带伪装成随身行李的黄金,上了这艘客轮。” “你确定没有遗漏吧?” 武顺信心满满:“怎么可能?情报如此准确,行李的外形、颜色描述的清清楚楚的。我和王庚两个人一直在二层甲板上,分头盯着上船的每一个人,停止登船后,相互核实,完全对的上。十一件,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最不起眼的各色箱子、包裹、脸盆、成捆的书籍等等物品。刘副局长,我实在忍不住,多问一句:哪里搞到的如此准确的情报?” 计划成功后,张占基本没有洗清嫌疑的可能,周成斌命令张占、冯根生撤离,他亲自去见同在南京的万里浪,胁迫他协助。并命令李奕、迟道厚带队突袭南京陆军军医院,营救葛佳鹏。刘泽之一直担心身处虎穴的战友们能否顺利撤离,看了武顺一眼,没有回答。 武顺讪讪的一笑,又道:“我们只有五个人,十一个目标,分头对付,把黄金抢到手,倒是不难,可是怎么运走这么多的黄金?” “晚上十点,客轮航行到公海上,动手!半个小时内结束行动。十点半盟军会派出小型军用船只接应我们。武顺,这艘客轮上还有一大批伪装成煤炭木柴的黄金。至于人手吗,开船后自然会有人来。” “这您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错了,这不是我该问的事。唉,几年前我们的空军、海军都拼光了,那个时候日本人肆无忌惮的轰炸大后方,在海上也是横行霸道,居然敢袭击美国的珍珠港,谁能想到这才几年?攻守易形了!” “是啊,没有盟军的支援,哪敢在海上动手?” 武顺兴奋的搓了搓手,又道:“刘副局长,为什么不多带几个人?这么大一艘船,我担心五个人控制不了。” “事先并不知道伪装成煤炭木柴的黄金会装到这艘客轮上。今夜除了我们,还有五艘客轮上有我们的行动组。在南京,还有……总之,上海分局能调动的家当全用上了。” 武顺跃跃欲试:“刘副局长,您放心吧,我一定尽全力协助您——” 门外传来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刘泽之示意武顺开门,崔峰、董康走了进来,见到刘泽之,崔峰很是惊喜:“刘副局长,没想到赶上您亲自指挥的行动了。董康,愣着干什么?见过刘副局长啊。” 董康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说道:“刘副局长,属下董康——对不起,都是我一时不查,张特派员他……完成任务后,我以死谢罪!” 刘泽之起身正色道:“胡说!如此不明大义,你才真正是对不起张弛、蔡坤等战友们!如果说工作失误,就该死,我早就该死一百回了!” “周局长也是这么说的,可我……” “够了!你是个男人,更是军统的特工,我没时间安慰你。武顺,在走廊一侧守着,崔峰,说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崔峰答道:“我和董康奉命跟踪从正金银行开出来的运送煤炭木柴的卡车,看见他们把货物卸到了日之丸客轮上。我们事先用不同的化名准备了今天开往日本的六艘客轮的船票。” “周局长的安排很周密。” “我一直在担心,虽然做了乔装,我和董康都在76号的掌控之中,还有您,更是日伪的眼中钉,登船的时候生怕验票的地方有76号的暗哨,好在一切都很顺利。” 刘泽之点拨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日伪利用民用客轮运输贵金属,最大的顾虑是被我们看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等于是向我们指明了吗?” 崔峰点头道:“你说的是。刘副局长,客轮已经驶出半个多小时了,何时开始行动?” “局本部已和盟军的军舰联系好了,晚上十点六艘客轮就都到达公海了,那个时候统一动手。” 董康要求道:“刘副局长,轮机室那里有轮船公司的治安员,还是我和崔主任去吧。” 董康一心想承担最危险的任务,追随张驰等人殉国,对他而言,求之不得。刘泽之明了他的心事,却不点破,命令道:“按我说的办。这是十一名携带有黄金的日本宪兵的舱房号,影佐祯昭很谨慎,十一个人分在十一间舱房内,有的舱房还是四人间。你们只有六个人,我们商量一下细节吧。”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二章 惨败(上) 崔峰说道:“刘副局长,人手不够,我提议暂时不在驾驶舱动手,七个人分为三组,三个人的那一组对付两间四人舱房里的对手,其他两组对付二人舱房的人,控制住对手后,把舱房里人都塞上嘴,捆绑起来,以免影响之后的行动。” 刘泽之点头赞同,在示意图上划了三个圈,说道:“可以,十一个目标分为四批,第一批选择的三个目标要尽可能保持间隔,我看先对这三间舱房下手。”说着,又划了三个方块:“这是第二批的目标。”而后又分别划了三个椭圆形和两个三角。命令道:“记住:四批次袭击,要在二十分钟内完成,不准动枪。董康,在这之后,你带着武顺把十一件行李运到我们现在这间舱房里。用灯光和盟军派来的军用船只联系,我和崔峰等五人控制住驾驶室,挟持船长、大副。” 崔峰和董康点头答道:“请刘副局长放心吧。” 晚上八点,南京国防部招待所餐厅,万里浪和影佐祯昭、倪新用完晚餐,走出餐厅,万里浪目送影佐祯昭、倪新上车离去。秋来风凉,命令道:“胡秘书,陪我走走再回房间。” “是。局长,没想到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安排贵金属的运输,原来只是掩护真正行动的烟雾弹,可见日本人对76号,更为信任。” “应该是葛佳鹏意外落网,影佐祯昭中途改了主意。这样也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局长说的是,淞沪虽还在日本人手里,可运输这么一批贵金属,就费尽周折,唉,失去了制空权、制海权,只怕气数已尽。” 胡秘书是唯一知道万里浪和军统有过联系的亲信,万里浪答道:“战局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不走眼。我曾是戴老板手下的干将,也许……成也萧何败萧何。” 胡秘书也叹了口气,一时无话可说。 万里浪望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出了会神,说道:“走吧,回房间,明天返回上海。” 万里浪下榻的房间在紧靠东侧围墙的一栋三层楼内,顶层楼梯口右侧三个单间、一个套间被包了下来,走廊里两名便衣警卫来回巡视,窗户朝南,底下是一条僻静的马路,胡秘书还安排了一个暗哨。 回到房间,胡秘书服侍万里浪宽去外衣,说道:“局长这些日子辛苦了,请安置吧。” “你也去休息吧。” 万里浪推开里间半掩的房门,信手打开了灯,一回头,呆如木鸡:房间里有人! 周成斌坐在沙发上,平静的看着他。 万里浪浑身一凛,血液似乎停止了流通。 周成斌淡然一笑,说道:“万教官,久违了。” 万里浪叛逃投敌之前,有一段时间,周成斌曾是他的直属部下,还做过他的教官。他抑制住恐惧,冷笑道:“是你?你居然敢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然知道,这里是南京,中华民国的首都,不幸沦陷敌手。国防部招待所,我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万教官的,十四年了,那个时候我是军统警务培训班的首期学员。而现在的我,是军统上海分局少将局长,万教官你——是戴老板认为有可能迷途知返的故人。对不对?” 万里浪不再强作凶悍,换了一副关怀的口吻,说道:“成斌,戴老板的宽宏,我感念于心。可你也知道,我这个局长在日本人面前什么都不算,你就这么大喇喇的来了,万一……我就是想营救,也有心无力,别忘了你在淞沪日本人的通缉榜上排名第一!你还是走吧,有什么事不妨派个人来找我。” 周成斌不紧不慢的答道:“我既然敢来,自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日本人要把从淞沪地区搜刮来的贵金属运走……” 万里浪心中一松:不愁没有办法搪塞了,他故作知无不言:“不瞒你说,你们动手晚了,影佐祯昭命我负责运输,我几个小时前才知道只是个障眼法,全部的黄金已经运走了……” “这我当然知道,上海和日本本土之间客运繁忙,几乎每天都有四五艘客轮往返,每个月有三天是最多的:六艘客轮从上海出发。今天就是其中的一天。影佐祯昭和倪新命葛佳鹏伪装了黄金,派遣回日本的宪兵随身携带,妄图瞒天过海。” 周成斌如数家珍,万里浪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非……” “是的,葛佳鹏奉我的命令诈降76号,六艘客轮上都有我派遣的行动组。” 万里浪叹道:“你是想到公海上动手?唉,日本人日落西山,军统上海分局也今非昔比。成斌,你告诉我这些……” “我需要万教官的协助,从南京陆军军医院救走葛佳鹏,还有冯根生,我也会把他从76号调出来,撤离。” “原来冯根生也是……可我……成斌,不是我不帮忙,76号表面上说是政保总部上海分局,实则我根本插不上手。你已经得手了,这些棋子……” 周成斌不咸不淡的笑道:“他们不是棋子,是军统的特工,我的战友。万教官,刘泽之和你会面,冯根生是知情的;我布置锄奸,杀掉马茂德,你的秘书恰逢其事。” “马茂德?这是我知道,可那和我的秘书有什么关系?” “万教官,日本人对你并不信任,否则就不可能利用政保总部当烟雾弹。马茂德被杀之前,你的秘书出现在现场附近;谢威、冯根生从政保总部去淞沪占领军军医院,这一情况只有你和你的秘书知情,二人遇袭。”周成斌从西服内兜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如果这张照片出现在影佐祯昭的办公桌上,你何以自处?” 万里浪定睛一看:果然是刘泽之和胡秘书在一起的照片。 周成斌悠悠开口:“贵金属丢失,负责征集的小野平一郎,负责运输的影佐祯昭,需要一个替罪羊,向上峰交差。” 此言暗含胁迫,万里浪如何听不出?只得答道:“成斌,你何苦如此?需要我做些什么?” 周成斌说了自己的打算,万里浪叹道:“好,我帮你这个忙,但愿你言而有信。” “谢谢万教官,同舟共济,周某一定会保护万教官不被日本人怀疑。” 九点四十五,南京陆军医院,一辆黑色斯蒂庞克停在停车场,一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子带着两名随从下了车,径直走到住院部内科病房,上了四楼。 76号包下了三间病房,在医院负责陪护葛佳鹏的是宋宁生、姚望龙两位组长和六名下属。那名男子敲了敲门,说道:“宋组长在吗?” 姚望龙开门问道:“宋组长在休息,您是……” “您是姚组长吧?我是政保总部的老李,我们见过两次,这是我们万局长的手令。想请葛先生去国防部招待所聊聊,事先已得到了倪局长的许可。” 五六年来,政保总部和76号仅有过几次不多的合作,姚望龙对政保总部的人并不相熟,姓李的又是个大姓,有些拿不准是否见过。他接过手令,没等他说话,乔装成“老李”的迟道厚又道:“万长官听倪局长说葛佳鹏不得离开你和宋组长的视线,所以请你陪着一起过去。讯问结束后我再陪你们回医院。” 姚望龙等人都知道政保总部介入了贵金属的运输,对来人的身份并没有起疑,正想命人叫醒宋宁生,宋宁生闻声走了过来,说道:“我都听到了,李先生,请稍等,我给倪局长打个电话。” “倪局长和影佐将军和万局长共进晚餐,八点离开南京回了上海,这个时候还在途中吧?” 这一情况宋宁生等人并不知情,说道:“请进来稍等,葛佳鹏身体状况很差,也要准备一下。”他示意姚望龙去向倪新请示。 “老李”走进病房。 几分钟后,姚望龙走到门口,宋宁生迎出来问道:“找到倪局长了吗?” “没有,在南京留守的是何处长,他说局长的确回上海了,我又把电话打到局长办公室,值班的川崎君说局长要到凌晨才能回上海。” “姚组长,那你就带三个人,陪着姓李的走一趟?” “没问题。其实没必要草木皆兵的,姓葛的现在是自己人。” 姚望龙见到停车场万里浪的专车,更加放心。“老李”说道:“没想到葛先生的身体这么差,吉普太颠簸,姚组长陪着上这辆车吧。” 姚望龙点头答应,扶着走路打晃的葛佳鹏上了后座。“老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带来的两个人一人驾车,另外一个从司机那边也上了后座,把葛佳鹏夹在中间。这是押解人犯的惯例,虽然葛佳鹏表面上已经是76号的人了。落在姚望龙眼里,一切都很正常。 两辆车驶向国防部,十几分钟后,途径一处临时检查站,司机递出特别通行证,交警检查后行了个军礼:“例行公事,打搅了,长官请。” 司机驶过检查站,以很慢的车速行驶了十来米,拐了一个急弯,停在四五米外路边一棵大树下,等候后面的吉普。 吉普似是和交警起了点冲突,“老李”抬手地看了看手表,摇开玻璃向后望去,停车的地方的路灯恰好坏了,夜色里什么也看不清,说道:“怎么回事?姚组长你去催催。” 姚望龙不知是计,开门下车,边走边道:“怎么回事?” 检查的交警答道:“这辆吉普是军用牌照,司机是民用普通驾照。” 同来的76号的小何说道:“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是76号的,为的是执行公务的方便——姚组长,你看!汽车怎么开走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三章 惨败(下) 姚望龙回头一看,大惊失色:万里浪的专车飞快消失在视线里!他下意识的追了几步,又转身猛跑回来,跳上吉普:“出事了,快追!” 交警还要阻拦,姚望龙掏出配枪,厉声呵斥:“回来再和你们算账!闯过去!” 吉普疯了一样冲毁车障!猛地拐弯,几乎侧翻,司机拼命打轮,才躲过一劫,呼啸着追了上去。 十点十分,何其莘正和张占闲聊,电话铃响起,何其莘拿起电话:“喂,是我,姚组长,怎么了?有话慢慢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混账!我明白了,你去市警署,请他们协助拦截。” 张占放下茶杯,走到何其莘身边,问道:“何处长,出什么事了?” “葛佳鹏跑了!来人——” 张占大吃一惊:“怎么可能?!他走路都走不稳!再说他不是已经变成我们的人了吗?” “有人开着万里浪的专车,从医院骗走了葛佳鹏!”两名下属跑进来,何其莘命令道:“备车,去国防部招待所!张占,你去陆军医院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点四十五,何其莘抵达南京政府国防部招待所,胡秘书迎出来问道:“何处长,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万局长哪?” 胡秘书不冷不热的答道:“局长晚餐时喝了两杯红酒,有些不适,刚服了安眠药,已经安置了。有什么事,对我说吧,如果我做不了主,再惊动长官不迟。” 何其莘组织着措辞:“万局长的专车还在吗?刚才有个姓李的持万局长的手令去了陆军军医院,提走了葛佳鹏。为了安全,主要是担心军统加害葛佳鹏,76号的姚组长乘坐吉普跟随,可是中途……” 没等何其莘说完,胡秘书答道:“什么手令?我已经说了:局长回来后,身体有些不适,很早就安置了。政保总部跟随局长来南京的随员,也并没有姓李的。” 何其莘说道:“这么说是真的出事了,那个自称奉万局长命令,提走葛佳鹏的,乘坐的是万局长的专车,司机给交警出示的是特别通行证。” 胡秘书也有些诧异,答道:“请何处长陪我去看看。” 二人来到招待所餐厅后门一处空地,两辆汽车停在那里,胡秘书松了口气,说道:“我们从上海开来的两辆汽车都在,左边那辆就是万局长的专车。” 何其莘走近细看,果然不差,说道:“难道是军统匪类伪造了万局长专车的车牌?那么特别通行证又是哪里来的?” 胡秘书打开车门,从里面取出通行证,交给何其莘:“请何处长过目。” 何其莘接过来,看了看,递还给胡秘书,又仔细检查车锁,扫了一眼车辙,也无异常,摸了一下前机器盖,并不发热,不像是刚熄火,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胡秘书微带嘲讽:“你问我?这我就不知道了,76号神通广大,一定会查出真相的。” 何其莘装作没听出来,说道:“胡秘书,能否借电话一用?” “当然可以,请吧。” 二人回到胡秘书下榻的房间,拨通了陆军军医院宋宁生所在病房的电话:“宋组长吗?我是何其莘,张科长在吗?” “张占?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我命他去你那里了,还没有到吗?” “没有见到啊,会不会出事了?从正金银行到陆军医院,比到国防部招待所要近一些。对了,姚望龙从市警署打来电话,说那个检查站是一周前设立的,是和缉毒处合作的,每天四班,轮流值班,应该是被人利用了。” 何其莘又拨通了76号的电话:“川崎君吗?我是何其莘,这里出事了,等倪局长回去了,请他和我联系。” “局长已经回来了,不过没有回单位,和影佐将军去了司令部。” 何其莘精神一楞:不会啊,算起来倪新离开南京不到三个小时,三百公里的路程,这么快?他追问道:“确定吗?” “确定,一刻钟前张占打来电话,说是倪局长在司令部,命令派辆车立即送冯根生过去。” 何其莘隐隐觉得不妙,问道:“张占?不可能啊,他在南京,不到一小时前和我分的手。” 川崎哲也答道:“不会吧?他不是扈从倪局长回来了吗?他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 “我一时解释不清楚,好像出事了,川崎君,请你给司令部影佐将军那里打电话,问一问将军和倪局长是否真的在哪里?我估计不在,核实后,派人追捕……不,先不要说追捕,查找冯根生,找到了扣住他。” “何处长,您能说得清楚一点吗?” “你按照我说的办吧,出了事由我担当。对了,你再派人去张占家里看看,如果他太太在,暗地里监控起来,如果不在,76号的人暂时不要出面,派几个司令部或者警署的人抄家。” “好,我先照办。” 胡秘书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何其莘想搭话,想了想,又拨通了下榻在中央饭店的小野平一郎的电话,“将军,属下76号何其莘,打扰将军休息了,不过有件事很奇怪,倪局长和影佐将军应该还在回上海的途中,只好向将军汇报。” 刚上床的小野平一郎心知没有大事,何其莘绝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打来电话,答道:“没关系,你说吧。” 何其莘汇报了种种疑点,说道:“属下怀疑这一系列事件都是军统操纵的,目的也许还是……” “你的意思是通过民用客轮运输的那批贵金属有可能出事了?” “是的。” “我这就通过电台和客轮联系,你马上赶到财政部。”小野平一郎负责征集贵金属,在南京的办公室设在财政部。 放下电话,小野平一郎起身着衣,门外传来敲门声:“将军,航运局打来电话——” “进来说。” 秘书推门而入,汇报道:“航运局说刚接到日之丸等三艘客轮的急电:客轮上发生恶性案件,十来名旅客遇袭,凶手乘坐身份不明的船只逃离。日之丸号上还丢失了一批煤炭木柴。” 小野平一郎大惊,命令道:“命人去航运局把电报稿抄一份带回来,并致电遇袭的客轮,继续报告详情。还有,立即呼叫旭日号、北海道号……” 值班的一名干事跑过来报告:“将军,航运局再次打来电话,旭日号等三艘客轮也被来路不明的匪徒袭击,北海道号发生枪战,一死二伤,死者是一名日本籍乘客,两名伤员及其同伙均被突然出现的船只接走。”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备车,去财政部。76号的何其莘到了,命他去那里找我。给76号打电话,请他们设法联系影佐将军和倪局长,联系上之后给我打电话。还有,万里浪还在上海吧?命他也去财政部。” 十一点四十,小野平一郎赶到财政部,办公室门口,碰到何其莘,没等二人交谈,值班秘书快步走到门口,说道:“何处长吧?76号的川崎君打来电话找你。” 何其莘快走两步,进去接听:“是我,什么?送冯根生的汽车遇袭?司机哪?我知道了。张占家里没人了?搜查有结果了吗?倪局长到了吗?好,我马上向将军汇报。” 放下电话,何其莘汇报道:“将军,张占下落不明,冯根生和送他的司机同时失踪,张占的太太也不知去向。” 小野平一郎已知十有又中了军统的圈套,他强自镇定,命令道:“命76号在陆军医院的人搜捕葛佳鹏,通知市警署协助。张占应该还在南京,通缉他!还有,命76号全体出动,搜捕缉拿冯根生!”江崎贵由匆匆赶来, 何其莘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小野平一郎命令道:“你马上电告赵长青,立即组织他掌管的在重庆的谍报网转移。” “是。” 此时,万里浪也赶到了,说道:“小野将军,您找我?何处长也在?我听胡秘书说之前你去找过我,因为我服用了安眠药,刚入睡,他没叫醒我,失礼了。” “是属下冒昧打扰。” 小野平一郎说道:“何桑,你去忙吧。万桑,坐吧。听何桑说骗走葛佳鹏的军统匪类开的是一辆斯蒂庞克牌轿车?” “是的,我已听胡秘书说了,而且用的假车牌和我专车的牌子一模一样,可见军统早有准备。将军,南京斯蒂庞克牌轿车并不多,属下已命带到南京的下属全城搜索这辆黑色轿车。” “尽人事听天命吧,军统早有预谋,我估计不会有收获。” “将军,属下到现在也没有理清楚,是不是贵金属出事了?” 小野平一郎颓然靠坐在高大的办公椅上,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万里浪不敢催促,默默的等待着。 须臾,小野平一郎说道:“我推断事情是这样的:张弛等人被捕,冯根生诈降,周成斌从张占那里得知了实情。向重庆局本部申请,派葛佳鹏增援。葛佳鹏抵达上海火车站前,一定和上海分局的人见过面,传达了周成斌的命令:诈降76号,利用我们急于万无一失的运走贵金属的心理,设了一个局。” “这么说张占也是军统安插在76号的奸细?” “是的,现在看的很清楚了。周成斌,不惜放弃价值两百多根金条的资金,帮助张占骗取了我们的信任,可怕的对手……!” 电话铃响起,万里浪接听后说道:“将军,影佐将军的电话,他和倪局长已经回到了76号。”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四章 黯然归国(上) 十月四号中午十二点,钱塘江的一条支流河畔,焦急等候的孙栋盛终于看到一艘船出现在视线里,他举起望远镜观察:桅杆上挂着黄绿两色四面三角旗。他心中一喜:周成斌回来了! 渔船靠岸,搭上舢板,周成斌下了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不在军管会值守?” 孙栋盛答道:“本想派人迎候,想了想还是自己来了,李奕和老迟没和您一起回来?苏旅长来了,许松全营长在军管会陪着他。” “李奕接应冯根生,巩肃和协助张占的太太罗淑云撤离,迟道厚和葛佳鹏在一起,这两天也会赶回来。苏旅长怎么来了?” “韩长官送给我们两辆军用吉普,全新的,我开来了一辆,停在那边了,请您上车吧。韩长官把苏旅长下辖的两个营调到了浦江县附近,防范日伪可能发起的围剿。苏旅长说许久未见您,很是惦念,就过来了。刘副局长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唉,真没想到张占是我们的人,他撤退后,没有了内线的配合……周局长,咱们军统是不是还有内线?” 周成斌苦笑道:“哪来的这么多的内线?追根溯源,张占也是刘副局长设法安插的,他撤退也是不得已。刘副局长需要和局本部派去的特派员交接黄金,而后才能回来,要过个三五天吧。开车吧,别让苏旅长久等。”苏东然来访一定是有目的的,当然不是因为什么惦念。就是那两辆吉普,也不能无功受禄。 浦江县县政府军管会内,周成斌命令道:“栋盛,给局本部发电:成斌等奉命劫夺日伪从淞沪地区搜刮的贵金属,二点二吨黄金及二百一十七件文物,已回到中国人手中。职派遣刘泽之、崔峰与局本部特派员交接。冯根生诈降76号,与葛佳鹏、张占、罗淑云均已安全撤离。” “是。” 孙栋盛前脚离开,彭寍韡后脚就来了:“周局长,辛苦了。苏旅长准备了便宴,在属下的办公室等候已久。” “老彭,苏旅长是贵客,怎么能让他破费——” 苏东然哈哈笑着走来:“成斌,你我之间,哪来这么多的客套?能请到你周局长,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荣幸,请吧。” 周成斌笑道:“让苏旅长久等,周某失礼。” 二人在沙发上坐定,苏东然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彭主任,你也坐。周局长,来,一杯薄酒不成敬意,给您洗尘。” 周成斌喝干杯中酒,回敬一杯:“蒙苏旅长高义,亲自带队协防,周某不胜感激,我先干为敬。” 二人一番酬酢,苏旅长说道:“周局长征尘未洗,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谈及此事,无奈军令在身,还请周局长海涵。” “苏旅长客气了,有事只管说,只有周某力所能及,绝不敢辞。” “周局长,随着战局的发展,南京汪伪集团和平救内部不稳,有些人通过各种关系和韩长官联系,真心悔过的也有,大多数只是试探,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这些见风使舵的人,周局长您自然是很不屑的,可韩长官说此消彼长,不妨和光同尘。” 苏东然也是汉奸反正,周成斌小心的选择着措辞:“也不尽然都是些没有气节的,有的是被胁裹,有的是被日伪蛊惑,抗日不分先后,悬崖勒马总是一件好事。韩长官的意思是……” “这些人的心思摸不清,韩长官思来想去,只好烦请周局长主持,是接受,还是置之不理,或者是建立联系以待来日,全权由您决定。周局长放心,韩长官已电告贵局戴老板,得到了允准。韩长官命我把他和一些人的来往信件带来了,我已于今日上午交给孙队长了,要请周局长您多辛苦。” “谢谢韩长官的信任,不敢当韩长官道劳,这也是情报机关的本职工作。”周成斌想了想,索性人情做到底:“请韩长官派个人一同开展工作,便于随时向韩长官请示。再则,说句自己人的话:韩长官主持的策反工作,队伍拉过来后,军政部自然会优先考虑编入第三战区的序列。” 办完了正事,苏东然心下一宽,哈哈笑道:“成斌,韩长官和你想到一起去了,命令许松全跟着你学习,韩长官命我转告:望你不弃愚鲁,用点心点拨许营长。周局长,我再敬你一杯。” 三人吃到一半,孙栋盛进来报告:“周局长,电报已经发出去了。半个小时前接到局本部的一份来电:范大可等人已于今日上午抵达重庆,物资也安全运达。毛先生命他们十月九日返回上海。” 周成斌答道:“我知道了,来,栋盛,一起吃吧。” 彭寍韡起身说道:“孙队长,你坐我这里,我去食堂再要个热汤。” 苏东然吃完两碗饭,说道:“几位慢用,我要返回驻地了——成斌,你坐,都是自己人,送什么?” 周成斌哪里肯依,坚持送苏东然出门,上车离去。 紧随身后的孙栋盛说道:“周局长,刚才当着苏旅长的面,有些话不便出口。韩长官请上海分局主持策反工作,戴老板命令您随时汇报进展。还有,刘副局长、特派员徐逸轩和盟军参与接应黄金的怀特舰长,与今天凌晨五点联名向局本部发去密电:汇报黄金到手。戴老板命刘副局长一同返回重庆述职。” “我知道了。” 周成斌心道:毛人凤曾命刘泽之暂时把黄金收藏起来,其数量、收藏地点只能由他一人掌握,现在看来是办不到了。形势瞬息万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想来毛人凤不会不体谅。稽查处处长徐逸轩作为特派员乘坐盟军的军舰接受黄金,为什么还要把刘泽之召回重庆? 回到办公室,电报员又送来一份电报:“周局长,刘副局长发来的密电。” “放在这里吧。栋盛,你先别走。” 周成斌译出电文,说道:“刘副局长说他和崔峰奉命去重庆述职,命董康、武顺分头携带五百两黄金回浦江县,栋盛,你安排接应。” “太好了!我说那,这么大一批贵金属,总不能一点都分不到吧?雁过还得拔毛……局长,我是说我们的经费也很紧张,策反也需要钱不是?对了,局本部知道吗?” “刘副局长说他回到重庆,会追加一个申请加拨经费的报告。” “刘副局长这是先斩后奏啊,应该没事吧?” 周成斌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新整顿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设法安插新的卧底,还要防备日伪可能发动的报复性围剿。刚接受的策反工作也要着手布置。刘泽之这一离开,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与此同时,连夜从上海又返回南京的影佐祯昭、倪新紧急调查后,准备撰写《情况简报》,上报冈村宁次。只见小野平一郎一脸肃然的回到了办公室。 影佐祯昭问道:“冈村将军怎么说?” 小野平一郎叹道:“将军大发雷霆,也难怪将军动了肝火,本土大本营很不谅解。” 影佐祯昭愣了一会,只答了四个字:“意料中事。” 小野平一郎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说道:“总要有个人承担责任……” 倪新插话道:“这件事是属下的错,中了葛佳鹏的反间之计。” 影佐祯昭也主动说道:“利用沈瑞宏,诱导葛佳鹏诈降,一直是我的命令,何况——如此重大的失误,也不是倪桑你能承担的起的。” 小野平一郎又道:“征集贵金属,是我主导的,冈村将军已经向我言明:撤销一切职务,回本土接受调查。” 倪新心下黯然,正要开口,小野平一郎摆了摆手,答道:“你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也脱不了干系。影佐君说得对,如果倪桑你承担责任,只怕会有杀身之祸。至于我……想来还不至此。” 小野平一郎说的是实话,倪新住口不言。 小野平一郎强打精神,自嘲的笑道:“我已年过五旬,桑榆晚景,鲈鱼莼菜,故国之思,未能免俗。是该归去了,从今而后,影佐君、倪桑,日中情报战,拜托诸位了。” 影佐祯昭强笑着安慰:“将军回国休息一段时间也好,日中鏖战正酣,当局不会让您这样的特工奇才长期投闲置散的。”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此一去,也许有牢狱之灾,哪还有归期?” 倪新说道:“将军言重了,不过是工作失误,大本营如果迁怒,处置的过于严厉,属下等自会呈文替将军辩白。” “国难当头,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不了什么。影佐君、倪桑,冈村将军的很快就会下令命我启程。有几句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请将军指教。” “这些年与军统各外勤站点,特别是上海分局,还有远徙重庆的军统局本部,缠斗不止。论起智谋、手段、经费、天时、人才,我从不认为大日本帝国的特工机关处在下风。可时至今时今日,不仅是整个的战局,特工战,虽不能说是一败涂地,毋庸讳言,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 影佐祯昭叹道:“将军说的是,唉,这场关系到帝国生死存亡的战争,前途不容乐观。导致帝国对华战争走到这一步,原因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中国有一批人,屡败屡战,知其不可而为之,前赴后继。我本以为这种血性中国人早就在几百年前就失去了。今后的特工战,定会更加艰苦,望诸君不懈努力,度过这段最困难的时期,迎来一个崭新的局面。” 影佐祯昭答道:“暂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我深信最后的胜利是属于大日本帝国的。” 倪新却信心缺缺,低头默然。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五章 黯然归国(下) 十月五号上午八点,上海机场,小野平一郎黯然归国,临行前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有女儿鹤子前来送行。鹤子恋恋不舍的抱着女儿,说道:“爸爸,为什么你一定要带走娇娇?为什么不让倪新来送您?” 小野平一郎接过外孙女,答道:“爸爸老了,回国后闲置,你的弟弟一个从军,一个去了德国求学。中国的局面……鹤子,你已嫁做人妇,照顾好自己,夫妇两个人好好过日子,这个时候,倪新来送我,对他的仕途不好。娇娇,我们上飞机吧。” 两岁多的娇娇还不懂得离愁,又自来亲近外祖父,嘻嘻笑着,摆摆手:“拜拜,妈妈。” 鹤子目送飞机消失在地平线上,眼泪夺眶而出。 小野平一郎回到东京,即被扣押审查,两个月后以渎职罪判刑入狱两年,又过了三个月,保外就医,走出了牢门。五个多月后,与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十六日,日本无条件投降的第二天,突发呕血,未及送医院,即告病逝,终年五十二岁。除了懵懂的外孙女,三个子女都无缘送终。 十月十四日,陈劲松、韩秘书等军统人员来重庆军用机场,进入机场等待接机的已经有二三十个人,停机坪还停着一辆十卡车、三辆军用吉普。 两架飞机平稳降落,派去接受黄金的稽查处长徐逸轩、刘泽之、崔峰等人下了飞机,陈劲松等人向前几步,以示欢迎。刘泽之快走几步,说道:“劲松,你腿脚不方便,怎么也来了?” “欢迎凯旋,我怎么能不来?” 韩秘书也笑道:“戴老板昨天去了缅甸,毛先生今天由昆明回重庆,命我代表他来机场迎接。” 刘泽之哈哈一笑,答道:“迎接我?不对吧,大家都是来迎接黄金的。” 徐逸轩也笑道:“财政部、中央银行的人也都来了,泽之,早点办理交接,然后回局本部向毛先生复命。” 办完交接,刘泽之很自然的上了陈劲松的车,对司机说道:“我来开吧,你坐别的车。”司机见陈劲松没有反对,依言照办。 途中,刘泽之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都等不到我觐见毛先生之后再来找我?” “就是担心你见了毛先生,会冲动,所以想先和你聊聊。其实——我也是奉命行事,先向你透个底。” “说吧,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毛先生命你回重庆,据我所知,是有两件事:一是准备收网,抓捕赵长青、吴斌、顾泰宁等人。你知道的,这个谍报网一直是由我协助毛先生暗地里通过张据掌控的。” “张占撤离,的确可以收网了,可局本部这么多人,怎么还需要等我回来——不对,张占撤离,张据的身份不言自明,而老周事前是向毛先生汇报过的,对赵长青等人的抓捕,应该同时进行啊?” 陈劲松答道:“毛先生布置抓捕,不知什么原因,赵长青、吴斌——张据只和这两个人联系——突然失去了踪迹。” 刘泽之奇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张占主动撤离前,并没有暴露,负责不可能协助葛佳鹏完成任务。”想了想又问道:“还是不对,劲松,就算是赵长青无故失踪,也不需要千里迢迢把我调回来。” “这是因为对付和76号有关的人,你比较有经验。当然这只是调你回重庆的次要原因,是因为你恰好回来了。” “说说主要原因吧。” 陈劲松答道:“泽之,你对时局怎么看?” “早则一年,晚则两到三年,我们会迎来胜利。” “你和戴老板的判断不谋而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戴老板决定从现在起开始,为将来的接收做准备。南京是国都,上海是中国的经济金融中心。你曾是毛先生的秘书,现任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淞沪地区的传奇人物。毛先生命我组建一个小组,并派葛佳鹏担任你的助手。” 刘泽之答道:“提前布局对日战区接收,当然是由情报部门的潜伏特工承担。我明白了,这样的事很多不能诉诸于文字,所以要当面向我交代。” 陈劲松一愣,兄弟之间,没有必要隐晦,直接问道:“你不反对?不对,这是军令,我的意思是由你负责,你心中没有芥蒂?” 刘泽之反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有芥蒂?” 陈劲松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言不讳的答道:“因为你的姐姐死于南京屠城,还有刘无、刘林……布局接收,也就是说要和许多汉奸……泽之,和光同尘,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 刘泽之没说话,突然拐上了一条岔道。陈劲松正要讯问,旋即明白,适时住口。 十几分钟后,吉普驶入郊外的公墓,刘泽之停下车,定定的看着围墙,秋日的公墓寂寥肃杀…… 陈劲松说道:“泽之,我陪你去吧。” “阿林和许多战友在一起,我想他并不孤寂……劲松,这场战争让我失去了一切……战争多延续一天,就会有很多人家破人亡,只要能早日结束战争,做一些违心的事,又有什么关碍?” 陈劲松无声地叹息。 刘泽之突然笑了:“何况……世易时移,有些承诺原没有必要兑现。” 陈劲松也不由的一笑,答道:“你和周成斌不同,他是个有些迂腐的正人君子。以怨报德,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二人心照不宣。下了车,走进公墓。 十一点,军统局本部,韩秘书在大门口焦虑的迎候:“一起出发的,你们怎么才到?我还以为出事了。快走吧,毛先生回来就问你,别让长官久等。” 见到毛人凤,刘泽之立正行了个军礼:“属下觐见长官,毛先生,张弛等九人牺牲,属下罪责深重,请长官责罚。” 毛人凤颇假辞色:“这怎么会是你的错?来,坐下说。来人——上茶。劲松,站着干什么?你也坐。泽之,一路上还顺利吗?” 刘泽之正襟危坐,答道:“谢谢长官宽宏体恤,路上很顺利,盟军的海军、空军都很配合。毛先生,属下未经许可,擅自做主,给上海分局留下了五百两黄金。”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样的事,你做主,也不算擅专。补个手续,也就是了。本来我就想给上海分局加拨一笔经费,由你支配。这样也好,省的再费周折了。劲松,你和泽之谈了吗?” “简单的向他介绍了。” “劲松,你去把有关赵长青负责的日本人的谍报网的资料,拿过来。” 陈劲松明白毛人凤这是有话要对刘泽之单独交代,拄着拐杖很不方便的起身走出了房间。 刘泽之自然心知肚明,主动说道:“毛先生曾命属下保守贵金属的数量、收藏地点等情报,可后来计划有了变化……” 毛人凤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无须解释,上海分局上下协作,在敌占区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戴老板和我都很欣慰。” “陈副处长向属下传达了长官的命令,有葛佳鹏协助,属下当然求之不得,可葛佳鹏负责伪钞厂的运作,他能走得开吗?” “你从上海找来的郑文民等二人很得力,温文培也是个难得的人才,运回来的生产线很快就能恢复生产。葛佳鹏此时离开,不会影响伪钞厂的运作。你提前布局将来的接收,需要一些证明、文件之类的东西,由葛佳鹏协助,事半功倍。” 刘泽之把话挑明:“是,长官谋划得很周到。将来有些人手持文件,试图逃过惩罚,也有个推诿的余地。” 毛人凤笑笑,不置可否。 刘泽之又道:“属下听陈劲松说他奉命组建了一个行动组,调归上海分局指挥。张占奉命撤离,又有葛佳鹏在,军统一线行动人员紧缺,上海分局内部调派人手,勉强可以应付。” “好 ,那我就只给你派一个人:田成。他曾和参与过对潘干臣的策反,和上海分局有过合作。泽之,你带着崔峰、田成等上海分局的下属协助陈劲松缉捕赵长青,无论成功与否,十八号离开重庆,重返上海。” “是。” “这是戴老板列出的可以试着接触的一张名单,你记在心上,交给我销毁。” 刘泽之起身双手接过,看了几遍,又双手交还。 毛人凤问道:“你和万里浪联系的事,都是有谁知情?” “只有属下和周成斌,崔峰以为陪我去见万里浪,能猜出一些。应该还有迟道厚吧?他现在担任周成斌的助手。” “万里浪的态度如何?” “游移不定,梦想左右逢源。” “那是他的一厢情愿!”毛人凤冷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贵金属被劫,小野平一郎承担了所有的责任,被免职后调回日本接受处置。倪新失去了靠山,想来日本人会重用万里浪。” “也不尽然,影佐祯昭,甚至冈村宁次,对倪新都颇为赏识——属下无知妄言,请长官见谅。” 毛人凤笑笑答道:“泽之,在我面前,没必要字斟句酌。你说的也有道理。今后和万里浪接触,事先需征得我的许可,实在来不及,事后也要第一时间汇报。” “是,属下记住了。” “赵长青、吴斌三号突然失去掌控,十来天了,遍寻不到,总是一个隐患。” “是,属下先去和陈劲松谈谈,有了初步计划后,再向毛先生汇报。” “我还要去一趟财政部,你去忙吧。”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六章 暗杀 刘泽之来到陈劲松的办公室,恰好叶君远、杨文举听说他回来了,过来探望,杨文举说道:“刘副局长,一个半月前,送别了您和张弛等人,没想到……” 叶君远也道:“噩耗传来,吓了我一跳,都说上海分局实力雄厚,你们是怎么回事?个人之间的一点龃龉……” 刘泽之脸色黯然,陈劲松赶紧乱以它语:“崔峰哪?刚才还在,老叶,你看见他了吗?” “没有啊,崔峰是谁?老杨,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我去找找。” 陈劲松答道:“算了,想必一会就回来了,我和泽之有正事,中午你们再过来了,一起为泽之洗尘。” 杨文举说道:“我主持了一个培训班,亟需一些物资,来看看刘副局长能否帮个忙。” “你把清单留给我吧,等我回上海,想想办法。” 叶君远也道:“我没别的事,就是来问问葛佳鹏的近况,这个臭小子还好吗?” “他此次去上海,我一直没有见到他。” “那我们先走了。泽之,我没别的意思,张弛那个人,我和他也不和,可他是军统的……” “行了!老叶,你少说一句!”陈劲松沉下脸逐客:“老周和泽之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留你们两位了。” 二人讪讪的走了,陈劲松劝道:“老叶就是那么个人,口无遮拦,你别往心上去。这是有关日本人谍报网的资料,你先看看。崔峰,我命他去找范大可了。” 刘泽之叹道:“老叶是明着说出来了,不说的人,未必不是这么想的。张弛,是我对不起他。” “你多心了——算了,我们谈正事。王庚、万祥良等人暂时不能参与,我送他们进了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培训班。泽之,你觉得赵长青去了哪里?不瞒你说,因为赵长青、顾泰宁失踪,我受到了戴老板的严厉训斥。” 刘泽之拿过一张白纸,列了个时间表,说道:“十月三号九点四十五分,迟道厚去南京陆军军医院营救葛佳鹏,晚上十点包括我在内的上海分局的六个行动组同时开始行动,十点十分之后,张占撤离,你们是何时开始抓捕赵长青等人的?” 陈劲松答道:“劫夺贵金属当然比破获赵长青负责的谍报网来得重要,所以毛先生命令十一点动手。” “当时倪新和影佐祯昭在返回上海的途中,小野平一郎反应过来张占是军统的卧底,最早要到四号凌晨零点左右,再通过电台和赵长青取得联系,赵长青不应该有时间逃离啊,何况还通知到了吴斌及其他人。”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这一点——崔峰,这位就是范先生吧?请坐。” 范大可答道:“请陈副处长称呼卑职的名字吧。早就应该来觐见陈副处长,到了重庆后,交接完设备,属下就去了昆明探亲,家舅母在那里,今天上午七点才回来,失礼了。” “我听说了,段朗如师长的家眷在昆明,你去探视,是应该的。你们也看看这几份资料。” 刘泽之问道:“张据最后一次和赵长青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 陈劲松答道:“毛先生决定你们在公海上动手后,即行抓捕赵长青等人,为了万无一失,十月一号命张据以得到了一份情报的名义,主动和赵长青联系。据张据说没发现什么异常。” “张据去了哪里?按说他应该参与追缉行动啊。” “张据前几天是参与了,昨天重感冒,转成肺炎,我命他入院治疗休养两天。” 刘泽之又仔细审阅了几分资料,说道:“劲松,如何你是赵长青,撤离后还会逗留在重庆吗?” “如果是我,我会找机会回上海。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走了?那也应该搞清楚他们是如何发现有暴露的危险的,才好交差。” “那是你的想法,或者是正常人的想法,赵长青……等于被张据愚弄,此人狂妄自负。” 崔峰插话道:“一号张据还和赵长青联系过,在此之后,到三号开始抓捕,发现人犯逃离,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陈副处长,赵长青负责的这个谍报网实力到底如何?有多少人?” 韩秘书推门进来,见到范大可,微一犹豫,说道:“毛先生命我向你们通报:刚接到上海分局发来的电报,日伪二个小时前发起对浦江县发起袭击,目前战斗还在进行中。周成斌局长受伤,伤势并不足以致命。” 陈劲松、崔峰等人都吃了一惊,陈劲松问道:“参与围剿的日伪部队战斗力强吗?上海分局不会有灭顶之灾吧?能否向第三战区韩长官求援?周局长怎么会受了伤?难道事态危机到了他必须亲临战阵?” 刘泽之说道:“远隔千山万水,你急也没用,我估计很快会有第二封电报,耐心的等一等吧。”见韩秘书欲言又止,刘泽之起身道:“劲松,这都十二点多了,你命人准备点吃的,我半个小时后回来。老韩,我们出去聊聊。” 二人走到院中,韩秘书问道:“范大可怎么也在陈劲松的办公室?” “毛先生命我带着上海分局的下属协助陈劲松,范大可也是我的部下,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看到他在,你有些话没说出口?” “赵长青有个部下,叫顾泰宁,对不对?此人之前是范大可的助手,赵长青等人离奇失去了踪迹,我一直怀疑和范大可有关,也告诉了陈劲松,陈劲松却说范大可是你看中的人么不会有问题。我正想和你谈谈那。” “劲松说的没错,范大可不会有问题。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不过是提醒你一句,听不听在你。上海分局发来的电报的内容我只说了一半,周成斌的伤是一个叫韩佑禧的人造成的,此人趁乱逃离。” “既然苦肉计已经开始实施,说明日伪的围剿没有得逞?” 韩秘书笑了:“你的推理能力,我是服了。是的,只是规模不大的骚扰性进攻而已。沈阳站的工作很艰辛,能有韩佑禧这么一个内线,是及时雨。毛先生命我征询你的意见:姓韩的是否靠得住?如果你觉得没问题,毛先生就命沈阳站等姓韩的回到东北后,和他建立联系,把此人纳入军统卧底系列。” “从目前看不会有问题,今后……要看邓荣鸿站长遥制的手段了。姓韩的伤了周成斌?有这种可能吗?不会演过了吧?” “不会吧?电报里没有办法详述,不过老周策划的,怎么可能有问题?” “你说的有道理。还有事吗?” 韩秘书答道:“美国大使馆大使高思先生听说你回来了,请你晚上六点过去便餐,毛先生命你带两个从缅甸回来的人一同去。” “这不妥吧?欧美的规矩不能不请自到。” “这是命令。” “是印支站有求于美国人吧?好吧,就说是参与过营救亨利先生等六名美国外交官的上海分局的人。韩秘书,你请这两个人提前两个小时来见我,也好对对口供。” 韩秘书皱眉道:“什么口供?说得这么难听。我让他们两个下午两点就来局本部见你——什么事?” 另外一名值班秘书及匆匆跑过来报告:“韩秘书,附属医院打来电话,张据遇袭……” 韩秘书大吃一惊:“什么?谁干的?军统的附属医院?” 刘泽之也急道:“张据怎么样了?” “正在抢救,不知道是谁干的,我再去问问……” “行了!我这就赶过去。” 军统附属医院是一栋二层的旧楼房,有一个一百多平米的院子,大门两侧附设有几排平房,规模不大,并不对外营业,虽说警卫并不严格,却也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恶性案件:病人全是特工,谁会在老虎头上扑苍蝇? 刘泽之开着陈劲松那辆半旧的军用吉普,带着崔峰、范大可赶到时,张据已经伤重不治。楚院长和刘泽之相识,说道:“刘先生,你从上海回来了?我现在有头有点急事,不能……” “是张据的事吧?” ”是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毛先生命我执行一项临时任务,张据暂时调归我指挥,没想到还没有见到他……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楚院长神情悲伤:“太惨了,身中七刀,其实人早就……后面的几刀全是泄愤!医院居然出了这样的事件,我没脸向长官交代。” “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吗?” “唉,完全没有!张据的肺炎虽然很严重,却并不致命,他住的是一间三人病房,同房间的病友一个上午手术,另外一个去抽血了。十一点四十,护工送饭,张据还好好的,聊了几句,问何时能出院。十二点半,护工去收餐具,就……” “带我去事发的病房看看。” “跟我来吧,现场什么都没敢动。” 位于二楼的病房里一片狼藉,墙壁上、地上、床上全是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刘泽之仔细检查了窗户,问道:“崔峰,你找个相机,把现场拍下来,而后尽早让其他病人入住,住在走廊里怎么行?楚院长,带我去门卫室。对了,门卫是从社会上雇来的?还是军统的在编人员?” 楚院长发着牢骚:“是从社会上雇来的。我几年前就打过报告,要求设立警卫组,总务处一直拖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唉,您别看医院不大,病人却不少,干特工这行的,身上一点伤没有的,少!回了局本部,都想来看看病。您以前不是常来开病假条吗——老常,这是刘先生,有事问你。” 刘泽之详细讯问了门卫,没有任何收获。对楚院长说道:“带我去看看张据的遗体。” 楚院长陪着刘泽之、范大可走回楼门口,一辆三轮停在大门口,拄着拐的陈劲松很不方便的下来。刘泽之说道:“大可,去接一下陈副处长。” 范大可点头答应,快步向大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一发子弹飞来,陈劲松应声倒地!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七章 涉外事件 楚院长大惊,就要奔过去!冷静观察子弹飞来方向的刘泽之一把拽住了他,喝道:“范大可,主意避弹,过去看看!楚院长,陈副处长没事。” 范大可持枪看准狙击手所在的方位,冲了出去。 刘泽之又是一声断喝:“楼内的人谁都不准出去!楚院长,劳烦你维持秩序。” 楚院长慌乱的点了点头,跑进了楼内。 刘泽之耐着性子等了两三分钟,才跑到陈劲松身边,伸手搀扶:“劲松,你没事吧?让我看看——左大腿外侧被子弹擦中,必须赶紧止血。” 陈劲松忍痛答道:“不是专业的狙击手,唉,如果我不是废人,应该能避开这一枪的……” “把担架抬过来!什么废人?胡说!废人还有人狙击你?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了在局本部等我吗?” “我想起点事,又听说……你晚上另有公务,就……” “别说话了,抬进去。” 崔峰也从楼里跑出来,刘泽之命令道:“崔峰,陪着陈副处长,给韩秘书打电话,请他命局本部内卫组临时调几名内卫来医院执勤。” “明白。” 范大可回来复命:“刘副局长,狙击手已经撤离了。” “陪我去太平间。” 下午四点半,刘泽之来到病房,问道:“医生,陈副处长的伤势怎么样?” “子弹虽然没有留在体内,可削掉了一块肉,失血很多,最好静养几天。” “劲松,我真是服了你了,反应还是如此敏捷。当即倒地,才没有引来第二枪。” 陈劲松苦笑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了,张据之死,还有狙杀我,想来都是赵长青干的吧?” “这还用说?劲松,你给我介绍一下你掌握的赵长青重建的谍报网的情况吧。你交给我的资料中没有提到于思文的情况,他是已经回了上海?还是有别的原因?” “于思文来重庆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我也命张据侧面打听过,赵长青说他也不知道,也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推诿,不愿意告诉张据。以张据的身份,也不便再次打听。再说毛先生和我都没有想到这么快收网。” “是啊,劫夺日本人搜刮到的贵金属的计划一再变更,张占不得已撤退,才到这不得不抓捕——韩秘书,你怎么来了?” 韩秘书上下打量刘泽之,说道:“美国人很守时,迟到了不好。这血……” “不是我的,是劲松受伤后我帮着把他抬上担架时,沾染的。楚院长,您来了,请你给我找身干净衣服。” “我这就去。” 韩秘书又道:“毛先生吩咐给你调拨一辆专车,我带来了六名警卫,两名调给你做保镖,四名暂时留在医院。” “老韩,你费心了。劲松,你说想起点事才来医院找我,到底什么事?” “张据最后一次提供的情报的破绽,我找出来了。” “详细说说。” “十月一号,张据主动约见赵长青,说是得到一份情报,是沈阳站站长邓荣鸿向局本部汇报的一份电文。赵长青对有关东北和上海分局的情报格外感兴趣。” 刘泽之插话道:“这是当然,赵长青是高丽人,一直在伪满洲国做情报工作,后来才被调到了淞沪,而由于历史的原因:小野平一郎提前布局,在重庆安插谍报网,后来被任命为淞沪地区的特务头子,所以前后几任在重庆的谍报网都由小野平一郎亲自指挥。那份电文是怎么回事?” “张据提供的情报,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看起来很有价值,实则毫无用处。我伪造了一份邓荣鸿汇报说在关东军中的内线报告的731部队的情况。从这份情报中似乎隐约能推断出那个在关东军研究部门的内线的大致身份。” 刘泽之当即明白:“沈阳站在关东军中,最起码在研究机关没有内线,否则不可能违背军法、家法,启用曾因他的背叛导致数人牺牲的严重后果的杨文举,所以这份情报是假的!” 陈劲松追悔莫及:“唉!都是我的错,疏忽了!赵长青应该是知情的。此人很狡猾,不动声色,敷衍走了张据,而后……” “百密一疏,难免的。而且我估计因为毛先生重用杨文举,所以他曾背叛的内情在局本部是个禁忌话题吧?你未必知情。” “你推测的不差,还是事发后我觐见毛先生,才明白过来的。杨文举?唉,日本人日落西山,很多人都怀疑最后他们会铤而走险,大规模使用生化战、细菌战,不能不防啊,所以杨文举负责的那个培训班各个方面都很重视。” “还是不对啊,一号张据和赵长青见面,三号晚上十一点抓捕,居然一个都没有落网,转移工作如此无懈可击?转移之后,居然还能腾的出手来,暗杀张据,狙击你?” 陈劲松说道:“你是怀疑转移的只是赵长青掌控的人手,而这一部分人也许本来就不多,而于思文还掌握着另外一条线?” “是的——” 楚院长拿来了一套全新的衣服,韩秘书看了看手表,催促道:“泽之,该出发了。” “好,劲松,你先和崔峰、范大可聊聊,完事后,我还回这里。” “泽之——”陈劲松叫住刘泽之:“让范大可陪你去,我想休息一会,等你们回来再谈。” 刘泽之情知陈劲松是担心他的安全,答道:“也好。” 晚上五点四十,刘泽之等人乘坐的汽车行至距离南岸望耳楼美国驻华大使馆两公里外,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闭目养神的刘泽之猛地睁开眼,命令道:“停车!好像是从美国使馆方向传来的……” 话音未落,又是两声爆炸!来自不同的方向。刘泽之问道:“一处好像是英国大使馆?还有一处是什么地方?” 同车的另外五个人对重庆远不如刘泽之熟悉,面面相觑,答不出来。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使馆区发生爆炸,十有是日本人在重庆的特工干的。战时的使馆区警卫措施严格,针对宣战国使馆的破坏行动,象征性的意义大过实际作用。难道是赵长青恼羞成怒?仰或是逃回上海前,为了取得影佐祯昭的谅解,不得已的行动?这个时候按照原计划赴约,大使高思先生无暇接待是一定的。万一碰到闻讯赶去的、相识的新闻记者,或者是美国大使馆追问,一是不清楚长官的意图,再则自己几天后就要回上海,一时信口许下了什么承诺,岂不是给长官添乱?他命令道:“大可,你去美国大使馆看看,我先回局本部,在那里等你的消息。对了,这是请柬,带上。” 同车的一名印支站的特工说道:“刘副局长,我懂英语,和范先生一起去吧?” “也好,少说多听多看。” 范大可为难道:“高思先生只请了您一个人,如果大使馆的人问到您怎么没来,该怎么说?” “你就说我的汽车到了门口的时候,恰好发生了爆炸,有一个逃离的人很可疑,我开车跟上去了。” 回到局本部,韩秘书奇道:“你怎么回来了?毛先生命我和你联系,我正发愁那,大使馆的电话打不通了。” “爆炸发生的时候,我还没到大使馆,就回来了。使馆的电话被破坏了?老韩,三处爆炸,除了美国、英国使馆,还有一处是哪里?” “苏联大使管。” “我猜也是那里。” “快进去吧,” 见到刘泽之,毛人凤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美国大使馆那里怎么样了?” “属下没到使馆就回来了,范大可带着印支站的一名特工赶过去了。毛先生,属下怀疑是赵长青或者是于思文所为。” “说的不错,听说陈劲松被狙击?伤势严重吗?还能指挥行动吗?” “狙击手不是很专业,伤的不严重,可一时半会也出不了医院。” “你准备如何着手破获缉捕?” 刘泽之奇道:“属下负责缉捕?我几天就要回上海……张据、陈劲松都是军统的人,本想着暗地里追查,可现在……属下提议打草惊蛇,公开通缉,把赵长青、于思文、吴斌等人的照片贴遍重庆各个角落。” 毛人凤迟疑道:“你的提议不是不可以……可如果不能成功缉捕人犯,怎么交差?” 刘泽之很老实的答道:“特工战很多时候靠的是运气,谁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抓到赵长青等人。” “你先调查着,等我再想一想。” 走出毛人凤的办公室,田成在外间秘书室等候:“刘副局长,属下田成,听候命令。” 刘泽之答道:“你来得正好,立即去一趟苏联大使馆,而后去军统附属医院住院部找我。” 田成走后,刘泽之疲惫的坐在沙发上,又道:“老韩,麻烦你替我给医院打个电话,命崔峰去一趟英国大使馆。还有,范大可回来了也让他去医院找我。”秘书室的外线在韩秘书座位的里面。 “好的。茶几底下铁桶里有饼干,你先吃点。”韩秘书一边拨电话一边问道:“你准备把办公室设在医院?不妥吧?陈劲松的办公室空着,你暂时先用着,不行吗?” “我必须要去一趟医院。我还有个疑惑:凶手又是怎么知道张据住在哪间病房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又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个人一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张据前一天夜里还住在另外一间单间病房,上午七点转到殒命的那间,住院单上没有改,知情的人并不多。还有一件事:凶案发生在十一点四十到十二点半之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韩秘书不解的问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月黑杀人夜,整个晚上张据一个人,不动手,而要选择大白天,午饭时分,人来人往最多的时候,这还不够奇怪的?” “你这么一说,倒是这个理——崔峰,我是韩秘书,刘副局长命你去一趟英国大使馆,那里刚发生了爆炸,而后回医院找他——泽之,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八章 打草惊蛇 刘泽之笑笑答道:“很简单,凶手那个时候出现在医院,不会引起怀疑。” “你是说凶手有可能是医院的人?或者是探视病人的家属?就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往往是真相,这还是李士……老韩,你帮我个忙,可好?”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刘泽之说了自己的打算。韩秘书点头道:“没问题。泽之,你确实不是刚到毛先生身边那个毛头小伙子了。军统的王牌特工之一,你当之无愧。” “别捧我了,算起来你还是我的第一个老师。我走了。” 刘泽之绕道来找叶君远的宿舍:“老叶,我有件事求你。”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起吃点?我刚煮的面条。” “我回医院再吃。老叶,我需要一张令高徒葛佳鹏、冯根生、张占三人和周成斌在一起的照片,背景是初秋时候的浦江县政府办公楼,照片上的人表情要轻松愉快。除了四个人的合影,再做两三张,都要他们四个人的,你随意组合,最早明天上午就要,做好了交给韩秘书。” “没问题,我一会回办公室加班,照片算是你从上海带回来的?你真的不吃?我这里还有榨菜。” “不了,我这顿夜宵必须在医院食堂吃。” “听不懂,那我就自己吃了。泽之,你奉命破获谍报网,有进展了吗?” “还没有,照片就是为审讯做准备的。” 叶君远奇道:“既然没有进展,你就为审讯做准备了?”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很快就明白,我走了。” 回到医院,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见受伤后的陈劲松沉沉睡去,刘泽之来找楚院长:“我下午调查,得知张据换病房的情况只有食堂知道?” “是的,食堂要按照医嘱送饭。因为张据后天就回出院,给他开的药够用一周的,所以就连住院单上都没有改。您是怀疑凶手是食堂的人?这我也想到了,食堂五个人,都是老人了,时间最短也干了一年了,张据被杀,基本上没有还手的能力,就算他重病在身,又是文职人员,可他到底也是特工。食堂的人谁也不像有这个能力。张据身中七刀,他们身上都没有血迹,我核实了,六个人当时谁也没有单独活动,更换衣服的机会。” “除了直接动手的,提供消息的也算是凶手之一。医院的探视时间是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 “还有下午五点到六点。重庆条件艰苦,医院食堂的饭卫生、数量有保证,能吃饱,口味、营养就谈不上了,医院里又都是病人,所以只得允许家属送饭,所以就把探视时间设在用餐的时间了。” “家属探视,需要登记吗?” 楚院长有点明白了,答道:“两个门卫轮班,每人十二个小时,无法登记核查,只需要报出病人的床号 ,就能进去。” 刘泽之责备道:“这不等同于虚应故事吗?” “是啊,所以我早就提出申请……唉,这一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看来医院警卫队能成立了。刘先生,您的意思是通过食堂的工友查找凶手?” “查找什么?找到了这个内奸,也未必能抓捕那个凶手。” “那怎么办?” “内奸自然会把凶手送上门来。” 楚院长苦笑道:“什么时候了,刘先生您还有心情开玩笑?唉,总务处、行政科、办公室的长官,都斥责过我了,毛先生还说要处分我。还有住院的几位军衔较高的长官,人人自危,见了我就黑着一张脸。” 刘泽之笑笑,说道:“太晚了,楚院长早点休息吧,今天你就别回家了。” “原本就没打算回去,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两天,只望长官们看我勤谨,能从宽发落。” “也用不到‘几天’,明天凶手到案,楚院长就可以交差了。听说楚院长是个很优秀的内科大夫,对毒物学颇有研究?” “不敢说颇有研究,有点心得而已,这你知道啊,怎么无缘无故说起这个?” “你听我说:明天凌晨五点半……” 楚院长听罢,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连连点头。 十一点,刘泽之去食堂吃夜宵,崔峰、范大可前后脚回来,向刘泽之汇报了情况,说是伤亡不重,可大使馆的人受惊不轻,市警署、外交部门、宪兵团,还有军统等军警机关都派人去了,线索太少,凶手无从查起。他们已和奉命去现场的军统其他部门的人见面了,就没必要回局本部了。听说几家大使馆已向外交部门提了照会。 刘泽之叹道:“唉,凡事牵连到外国人,全是大事。都没顾上吃晚饭吧?一起吃点。” 医院食堂的夜宵,只有一种:煮的稀烂的粗面条,少油少盐。崔峰、范大可异口同声的说不饿。 刘泽之也不勉强,说道:“今天就住在医院里吧,我和楚院长说好了。明天办个手续,把张据的遗体领回去安葬。写份《情况简报》,让楚院长和有关的人都签个字,回去交差。后天回上海。” 范大可问道:“后天就走?不追查了?” “谁知道何时才能查出结果?交给陈副处长吧,他伤的并不重,而且他不是说已经有了想法了吗?” 范大可一喜:“什么想法?” “我也问他了,陈副处长说既然我们要走了,就不对我说了,神神秘秘的。” 崔峰答道:“刘副局长说的是,上海那头千头万绪的,我们都滞留在重庆,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刘泽之吃完面,说道:“走吧,回病房,也睡不了几个小时了。” 回到病房,刘泽之交代了几句,二人去了隔壁腾出的病房下榻。 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天刚蒙蒙亮,刘泽之怕吵醒同屋的陈劲松,轻手轻脚的起身着衣,走出了房门,崔峰和范大可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刘泽之命令道:“老范,你去太平间办手续。崔峰,你回局本部,找一辆后开门的小货车开过来。” 办完手续,到了医院的早餐时间,楚院长强留刘泽之一起吃饭,还特意拿出一听黑市上买来的美军罐头,刘泽之只得从命,刚喝了半碗粥,一名刚调来临时执勤的警卫砰的推开了门,没等刘泽之出言呵斥,警卫慌慌张张的报告:“刘长官、楚院长,陈副处长中毒了……” 刘泽之腾地一下起身:“中毒?!现在怎么样?” “不知道,我跑来的时候,正在抢救!大口大口的吐血,可能不行了……刘长官,您等等,不在那边病房,陈副处长已经被送到急救室了——” 刘泽之命令道:“你带路,楚院长,快点!陈副处长出了事,我和你没完!” 三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急救室,楚院长接过白大褂,一边穿一边冲进急救室,刘泽之正要跟进去,一名手拿一张处方的护士一把拽住了他:“刘长官,王大夫也在里面抢救,他说需要这两种急救药,他记得美国使馆私设的医务室里有,请你……” 刘泽之抢过处方,对随后赶来的范大可命令道:“开陈副处长的车去美国大使馆,直接去找高思大使,就说我刘泽之求他了,如果还记得上海分局拼死营救亨利先生等六名美国外交官的旧事,就请他把这两种药给我!” 范大可接过处方,一边答应一边向外跑去。 急救室的门关上了,刘泽之几次想推门而入,又强自忍住,在走廊里焦躁的徘徊踱步。 半个小时后,急救室的门打开了,楚院长颓然走了出来,刘泽之一惊,迎上前去,自欺欺人的问道:“楚院长,陈副处长他……没事吧?解药应该就快送到了,你这是……” 楚院长叹道:“刘先生,陈副处长他……您节哀顺变……” “什么?!”一向温和的刘泽之勃然大怒,一把拽住已被汗水浸透的楚院长的白大褂领口:“你再说一遍?!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张据死在医院,陈副处长又——” 急救室里一同出来的一名护士、一名医生赶紧劝道:“刘长官息怒,楚院长他已经尽力了。” “刘长官,您别这样……陈副处长的死,我们也很难过……” 刘泽之怒气难消:“你们说没有警卫,我给你们派来了,昨天我也住在这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案件!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军统的附属医院!军统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一名护工推着手术车走出急救室,陈劲松躺在上面,一张半旧的白床单盖在他身上,刘泽之不再说话,呆呆的看着,手术车越走越远…… 突然,刘泽之重重一拳砸在本就年久失修的墙壁上,墙皮簌簌落下,刘泽之恨恨道:“我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否则就不配为人!来人——” 楚院长、两名警卫赶紧上前一步,听候吩咐。 刘泽之命令道:“从现在起,医院所有的人不准外出!你,给毛先生的办公室打电话,请毛先生给我从稽查处派十二名稽查员!你们作证:找不出这个凶手,我刘泽之绝不离开重庆!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楚院长和两名警卫赶紧答应,匆匆分头去办。 院长办公室内,楚院长奉上一杯“土制”咖啡:“刘先生,我这里只有这个,凑合着喝吧。您说目标何时才能——进来。” 一名警卫进来报告:“刘长官,食堂的老朱溜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六百九十九章 顺藤摸瓜 楚院长兴奋道:“果然上钩了!刘先生,为什么不抓捕?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该死!他居然是奸细!” 刘泽之摆手道:“我的目标不是他,而是幕后收买、指使他的那个凶手。” 楚院长还是不放心:“刘先生,崔先生、范先生能通过跟踪,找到幕后凶手吗?万一……岂不鸡飞蛋打?” 刘泽之自信的答道:“如果他们连这个都办不到,就不配做我刘泽之的下属,更不做军统的特工。何况韩秘书调配了两辆汽车、十五名局本部内卫组的特工归他们两个指挥。” 楚院长自嘲的笑笑,答道:“那是当然,您是军统的王牌特工吗。对了,陈副处长怎么样了?” 那名警卫答道:“在太平间休养。” 楚院长提议道:“太平间里阴冷潮湿,既然食堂的老朱已经跑了,何不让陈副处长回病房?” “再等一等吧,我担心老朱还有同伙,他跑掉是为了报信,同伙还留在这里,当然也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被收买了。楚院长,今天配合的不错。我看你很有特工的潜质。” 楚院长叹了口气,答道:“刘先生过奖了,医院出了这么大的事,亏得有您,我才有希望立功赎罪。” 另外一名警卫也来报告:“刘长官,韩秘书把您需要的人调来了。” “戏还要演下去,楚院长,你命人把有关的嫌疑人一个个叫来。” 刘泽之命十二名稽查员中的三位领走了张据的遗体,交给局本部行政科办理后事,又把其他稽查员分为三组,分开讯问,刘泽之也亲自参与。楚院长神不守舍,出来进去的,落在他人眼中,倒也合情合理。 中午,崔峰派人来找刘泽之,低声说了几句,刘泽之命令道:“顾泰宁?暂不抓捕,继续跟踪,直到主犯赵长青、于思文其中的一个出现。” “是。” 一旁的楚院长想说点什么,想了想强忍着没有开口。 刘泽之继续讯问,下午五点,就在楚院长几乎等的要崩溃的时候,院长办公室电话铃响起,刘泽之示意楚院长接听。 电话是崔峰打来的,他的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我是崔峰,请转告刘副局长:赵长青、顾泰宁被生擒!” 话筒里传出的声音足够大,刘泽之腾地起身,扔下手里的笔,命令道:“命令崔峰把人押回局本部,我立即赶回去亲审!楚院长,四名警卫暂时留在医院,你派人把陈副处长接回病房。” 医院院落内,楚院长跑上追上来:“我命别人去办了,刘先生,我能不能和您一起回局本部?我要见见那个该死的凶手!” “可以,你是证人之一,上车!” 军统局本部,早到一步的崔峰在大门口迎候:“刘副局长,你回来了?属下奉命监控,医院食堂的老朱溜走后,到了朝天码头,在一家茶馆,和顾泰宁联系上了。属下没敢惊动,顾泰宁把老朱安顿在茶馆里,自己离开茶馆,去了青树坪一家担担面馆,四点,赵长青露面了!看他们的样子,是要离开重庆。属下带人拘捕,当场生擒二人。范大可还带人留在茶馆那里。” “立即命令范大可抓捕老朱,查抄茶馆。楚院长,你先在陈副处长的办公室等候,崔峰,准备刑讯,我去向毛先生复命。” 办公室内,毛人凤笑容可掬:“来,泽之,坐下说,干得不错,辛苦了。” “不敢当长官道劳,运气好而已。” “我准备马上上报官邸,告知外交部,并向新闻界披露。” 刘泽之不解的问道:“早了一点吧?赵长青也不是善于之辈,属下没有信心能马上拿下他。而且属下推测这个谍报网还有一个分支,由于思文负责,赵长青未必知道于思文的下落。” 毛人凤叹道:“唉,你说的我何尝不知?泽之,昨天盟国的大使馆遭到袭击,这是一件大事,好在不到二十四小时此案就告侦破。” “属下明白了,就会马上拿出一个尽可能详实的报告,共您参考。” “你简单的列个提纲即可,由我亲自成文。对赵长青的审讯越早开始越好,由稽查处的徐处长和你一起负责,我会交代他以你为主。追捕于思文,也交给他负责,你和崔峰、田成等人按照原定计划十八号返回上海。” “是,属下马上去办。” 走出毛人凤的办公室,刘泽之对在外间等候的田成说道:“田成,请你派人去医院把陈劲松接过来。” “是。” 韩秘书说道:“泽之,这是叶君远让我转交给你的照片。” “谢谢,你陪我一起去徐处长吧,我们商议一下对赵长青的审讯。” 十六号晚上八点,刘泽之、徐逸轩奉命审讯,抄查茶楼的范大可也回来了,刘泽之交代道:“老范,你和顾泰宁相处有年,先去和他聊聊,能不动粗,劝服他投诚,自是最好。” 此话正中范大可下怀:“是,属下这就去。” “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只要不太出格,你就做主应下来,事后我会说服毛先生兑现。” “属下明白。” 刘泽之又道:“崔峰,你来担任助手,把赵长青押上来。” 赵长青还是一副倨傲不逊的样子,毫无惧意,冷冷的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一言可以决定自己生死的主审官。 刘泽之平静地说道:“赵长青,高丽人,祖上出过数位后妃,是两班贵族,与日本陆军大将坂垣征四郎有旧,也颇得土肥原贤二的赏识,曾是伪满洲国特工机关的一员干将,后奉命增援淞沪地区,却处处不顺,六月二十二日,奉命来到重庆重建谍报网。” 赵长青一惊:他是怎么知道的?徐逸轩等人也很奇怪:刘泽之怎么会这么了解此人? 刘泽之又道:“我估计你知道我:刘泽之,在76号潜伏四年,官居总务处长。其实我们见过面,可你记不住了。” 赵长青还是没有说话。 刘泽之自顾自的说下去:“本月十四号我携带日本人费尽心机征集到的二点五吨黄金,返回重庆述职,两天后,抓捕了你。对了,由小野平一郎负责的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前后四次全军覆灭,三次出自曾任军统上海分局正副局长之手。” 赵长青抬眼望天,一言不发。 刘泽之继续说道:“日本人在重庆前后四任谍报网的负责人,闵维意、古华、田中胜荣,还有你,你是其中最容易对付的一个。” 赵长青似有不服,欲反唇相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刘泽之并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说下去:“不过蠢笨到你这种程度,也实在罕见,怎么说你也算是一个职业特工啊。怎么?你还不服气?你初到重庆,就在军统的掌控之中。毛先生日理万机,根本不值当在你身上浪费功夫,就把你和你负责的谍报网交给负责军统人员培训工作的陈劲松,让他捎带手监控。” 被人贬的一文不值,狂妄的赵长青气愤难耐,虽还是一言不发,脸色却变得紫涨。 刘泽之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嘲讽道:“至于为什么不抓捕你,原因很简单:像你这样没用的人,不好找。一旦被捕,小野平一郎自会再派人来,岂不自找麻烦?有人占据着这个位置,日本人在重庆的情报工作,等同瘫痪。” 徐逸轩、崔峰会意,都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刘泽之端杯品茶,又道:“如果这之前,按照你对军统的贡献,应该给你开一份薪水才对;那么这之后,你的贡献,不授勋不足以表彰。战争打到了这个程度,双方军费都很拮据,小野平一郎费尽浑身解数,搜刮了一批贵金属。张占,军统的少校特工,卧底76号,倪新对他一直不能完全信任,即使军统故意舍出了一大批经费。由于‘成功’协助你重建谍报网,倪新才算是完全放下了心。这就给了军统可乘之机,劫夺了这批贵金属。小野平一郎因此被免职,黯然归国接受处置。在座的我们,虽忝是军统的校级特工,论起贡献,实不能和赵先生相比。” 刑讯室里又是一阵笑声,赵长青只气的胸膛起伏,眼角欲裂。 刘泽之对崔峰说道:“崔峰,让他看看你带回来的照片。” 崔峰应了一声‘是’,起身走到赵长青身边,把三张照片展示给赵长青,只见一张是周成斌、张占、葛佳鹏、冯根生的合影,四个人的表情都很愉悦;一张是张占和葛佳鹏的合影,二人搭肩搂背,颇为亲热;还有一张是周成斌、张占的合影。背景都是浦江县办公楼。 刘泽之悠悠说道:“我根本没打算劝服你投诚,军统不需要你这样的‘特工’,更没打算刑讯逼供,因为于思文早就和你切断了联系。当然,目前淞沪地区日伪情报系统的负责人影佐祯昭也不会用任何人交换一个废物。所以你没有任何价值。” 刘泽之的话终于激怒了本打算一言不发,从容赴死的赵长青,他反唇相讥:“赵某不才,可也杀了张据,毒死了军统的上校副处长,前任上海分局副局长陈劲松,制造了三起针对驻外大使馆的爆炸案。哼!涉外事件,非同小可,现在的毛人凤焦头烂额了吧?” 刘泽之微微一笑,命令道:“崔峰,去请陈副处长。” “是。” 片刻之后,陈劲松走进来刑讯室,枪伤经过处理后,本就身带残疾的陈劲松看起来毫发无伤。 赵长青愣在了当场。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章章 色厉内荏 (上) 刘泽之看着赵长青,冷笑道:“毛先生因你焦头烂额?你也配?仓促之间,你制造了针对盟国大使馆的三起爆炸案,好在只有数人受伤,几间房屋受损。而军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侦破了此案,生擒案犯,说起来是你给了军统一个在盟国面前展现实力的机会。” 在场的众人又是一阵嘲讽的笑声。 赵长青抑制住心中的躁动,答道:“刘泽之,士可杀不可辱!我落入你手中,要杀就杀,不必废话了!” 见赵长青的嚣张气焰不再,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请陈副处长下去休息吧。赵长青,我想和你谈谈倪新,还有影佐祯昭。” 赵长青垂头不语。 “倪新,我极少放在眼里的对手之一。说实话,单论素质、心机、身手、学识,我远不如他,不仅是我,就连周成斌,也不能与之比肩。” 徐逸轩点头叹道:“唉,确实如此,此人曾两度潜入重庆,局本部提起他,很多人自愧弗如……可惜啊,此人走错了路,甘为鹰犬。戴老板数次感慨:假如倪新能迷途知返,他愿既往不咎。” 崔峰也插话道:“人才难得,也难怪戴老板起了惜才之意。” 赵长青心下不服,却不愿和刘泽之做口舌之争。 刘泽之似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又道:“我一直奇怪:你嫉贤妒能,对倪新有心结,想取而代之,以倪新的精明,他不可能不心知肚明。所以我和周成斌局长设计:命张弛突袭松本敏三特种兵驻地,栽赃你里应外合,当然没想过能瞒过倪新,不过是给他一个挤走你的机会而已。谁知倪新居然把你派到重庆负责重建谍报网。” 徐逸轩答道:“瞒过倪新,当然是不可能的。可在重庆的谍报网是日本人负责的,且不说小野平一郎,他和倪新关系摆在那里,也许是影佐祯昭做的主?” 刘泽之答道:“不会,论起对倪新的重用赏识,影佐祯昭比之小野平一郎,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才想明白:毛先生用赵长青的谍报网做烟雾弹,没想到倪新和毛先生想到一起去了。” 徐逸轩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答道:“你是说倪新是用赵长青作掩护,掩护于思文?” “对,张据如果靠得住,赵长青这个表面上的谍报网负责人就算是于思文的联络员;张据如果靠不住,倪新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赵长青就是一颗烟雾弹。” “你说的不错,难怪我们通过张据提供的都是些看起来很有价值,实则一文不值的情报,而据上海分局上报:日本人对陪都的情报工作不仅没有瘫痪,还是卓有成效的。” 刘泽之答道:“是啊,这就是于思文的功劳了。” 徐逸轩又道:“这么说赵长青并不知道于思文的下落?缉捕于思文,唉,难那。” “那是当然,你以为人人都是赵长青这样的?目空一切,实则是绣花枕头,靠着和日本人的旧交吃饭?不过那就不是我的事了,我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回重庆客串一把而已。” “泽之,你何时离开重庆?” “就这两天,见过戴老板就走—— 怎么闲聊起来了?谈公事!” 徐逸轩苦笑道:“我就是在谈公事啊,你运气不错,轻而易举的生擒赵长青,却把缉捕于思文这样艰苦的工作留给我了。唉,香港站的汪站长落入日本人手里,他跟了毛先生很多年,毛先生指望着和日本人交换那。”他一指赵长青:“就这么个废物,日本人怎么肯?” 赵长青的自尊彻底被摧毁,再也不见一贯的倨傲,脸色灰败。 韩秘书走进来问道:“审完了?毛先生对几家大使馆都说了:请他们明天上午来法场观刑。” 刘泽之起身道:“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外交部门的人看看,军统还是很重视的,派了两名上校主审。崔峰,你再问问,而后成文。徐处长,我们回办公室。” “好,必须马上商议如何缉捕于思文,如果……老汪也许还有救。” 三人走出刑讯室,韩秘书的声音断续传来:“那个招供了的顾泰宁怎么办?也送上……”渐不可闻。 崔峰例行公事问道:“姓名?” 赵长青没有回答。 崔峰自顾自撰写着,又命令一名打手:“把爆炸案的勘察结果让他看看。” 赵长青也想知道爆炸造成的后果,接过来细看:三份报告都很简单,两页纸,数张照片,且全都是影印件。负责调查的是重庆市警署,外交部、军统、交通部门副署。加起来不过五人受伤,其中只有一名外籍人士,是苏联大使馆的三秘,五名伤员中一人伤的比较重,腿骨骨折,脑部被飞起的石块击中,昏迷一个多小时后才苏醒。赵长青隐隐有些失望,又有些莫名的庆幸。 崔峰继又道:“这些都是你策划的吧?” 赵长青不置可否。 崔峰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继续写着。 一刻钟后,崔峰又对那名打手说道:“让人犯看看,签字画押。” 赵长青接过来,原来是一份审讯记录,只有一页半,前面一页是姓名、年龄、性别等人犯的基本情况,而后是简单的讯问对话。看来军统是要快刀斩乱麻,尽快了结此案。赵长青心乱如麻。 已经起身的崔峰不耐烦的问道:“你签不签——也罢,我没工夫和你废话,签与不签,都没有什么关系。来人,把人犯押回牢房。” 神不守舍的赵长青被押回牢房,当即被砸上已决死刑犯的脚镣。过了一会,一名看守送进盛在木碗里的一荤一素两个炒菜、一碗白米饭,说道:“吃吧,明天上午来不及,就提前安排了。” 另外一名打手把一件再生布的新白衬衣、黑色西裤放在砖台上。 赵长青看着这些东西发呆。 十七日凌晨三点,军统局本部稽查处处长办公室内,坐在单人沙发上假寐的徐逸轩起身来回踱步,又看了看躺在双人沙发睡觉的刘泽之,走回办公桌后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喝了两口。 睡眼惺忪的刘泽之起身说道:“几个小时工夫,吵醒我好几回了。都说你是‘冷面阎罗’,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徐逸轩强笑道:“我这不是担心吗,范大可劝降顾泰宁,也没有收获,你说赵长青能就范吗?” “我哪知道?唬不住他,再想别的办法呗。” “就怕时间长了,于思文跑了,麻烦就大了。” 刘泽之起身去擦了把脸,回来答道:“我估计赵长青发现破绽后,和于思文联系过,按照规矩应该撤退,或者转移。可心高气傲的赵长青咽不下这口气,决议报复,而于思文是他的下属,虽然这个下属有很大的自主权,没有办法阻拦,但是为了安全,会切断和赵长青的联系。只有等到赵长青、顾泰宁没有如期回到上海,于思文才会明白赵长青出事了。” 徐逸轩也坐了下来,说道:“有道理,这么说即使赵长青就范,也未必找得到于思文?” “只能说不能直接找到于思文,别忘了除了赵长青,张据还和吴斌有联系,而吴斌下落不明。我推测赵长青手下有一些行动人员,他转移,而吴斌之所以会多滞留几天,为的是协助于思文接管。只要时间不拖延的太久,通过吴斌,不仅有可能抓捕其他行动人员,也有可能找到于思文。” 徐逸轩叹了口气:“那就继续等。我去沏壶新茶——泽之,喝一杯,对了,你怎么这么了解赵长青?” 刘泽之笑笑,答道:“说穿了一点也不稀奇,民国二十九李士群派我和76号其他几个人去满洲,就是东北长春参加情报人员交流大会,我是个不起眼的学员,赵长青是眼睛长在额头上的教官、长官,他对淞沪地区很感兴趣,所以我也很留心他,尽可能的收集了一些关于他的情报。” “毛先生曾夸奖你处处留心,此言不差。那你怎么知道他出身高丽后族?这种私事他不会挂在嘴边上吧?” “有一名日本的特工问他:如何解决内部的民族情绪?这种情绪常被对手利用策反,之前还仅仅是中国人,渐渐扩散到台(和谐)湾、满洲、朝鲜等地区来的工作人员。赵长青冷冷的反驳说:高丽是日本的一部分。那人又说很多高丽人并不这么想。赵长青说作为前高丽后族,据他所知,日本与高丽早已合并,而原高丽人除了极个别的,都很赞同这种合并。” 徐逸轩骂道:“,真是无耻!” 牢房有一扇朝东的一尺见方的窗户,晨曦照了进来。砖台上放着的饭菜一口未动,斜靠在墙角发呆的赵长青也没有换上拿来的衣裤。外面渐渐有了声响,不时传来人员走动、牢门开合的声音。 赵长青起身走到门口,声音有些迟疑:“有人吗?我想见刘泽之?有人吗——” 片刻,一名看守过来问道:“什么事?还有两个小时才……你是不是需要纸笔写遗书?按照规矩,无法提供。如果你提出申请,我可以替你找个文书,你可以口述,他来记录。” “不是,不需要文书,我——想见刘泽之。” 那名看守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刘泽之?谁啊?” 另外一名看守走过来说道:“是刘泽之吗?难怪你不认识,他一直在上海,以前是毛先生的秘书,我和他四五年前打过一次交道。他前几天回来了,还是负责这个人的案件的。” “组长,那该怎么办?这个人不是处决……” “我去向上峰汇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一章 色厉内荏 (下) 随后的一个小时,赵长青觉得既漫长,又从未有过的快速逝去,直到打着哈欠的刘泽之出现在牢门口,赵长青居然忍不住有些惊喜。 刘泽之漫不经心的问道:“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想留下什么话?” 人来了,赵长青又觉得碍口:贪生乞降,怎么说的出口?他看了一眼刘泽之,移开目光,沉默着。 刘泽之似是很没有耐心,抬脚就走。 眼见刘泽之的背影从监视孔的视线内消失,赵长青提高声音喊道:“刘先生,我能找到吴斌——” 过了一会,刘泽之才将信将疑的走了回来,问道:“真的?” 事到如今,赵长青只得忍着耻辱,答道:“是的,请你……我是说,请刘先生您……” 搞定了!刘泽之克制住心中的狂喜,答道:“你是说请我替你向毛先生求情,饶你不死?” 最难开口的话,刘泽之说了出来,赵长青只得点头答道:“是的……” “好,不过现在时间太早,怎能打扰长官——这样吧,我做主推迟执行,你先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吴斌,等八点毛先生上班后,我再去汇报。” “……” “说啊,还等什么?”刘泽之不耐烦的催促着。 “看破张据的真实身份后,我命吴斌带着便携式电台,还有用不着的剩余的经费,通知于思文:张据是军统的双面间谍,我只得撤退,请他电告小野将军:逮捕张据的族兄张占。走之前我决定做几件事……唉,早知道,不冲动就好了……” 刘泽之暗暗后怕:如果小野平一郎接到了电报,张占暴露,劫夺贵金属的计划岂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野平一郎等人毫不知情,张占还能安全撤离?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点着一根烟,等待着。 赵长青又道:“于思文虽说名义上归我指挥,可我不能和他直接联系,只能通过朝天码头的公告栏和他联系,内容随意,留下电话号码,落款是:绩溪欧阳氏震雯启。于思文就会通过电话取得联系。” 刘泽之问道:“十几天过去了,吴斌应该早就和于思文取得联系了,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针对大使馆的爆炸,于思文不可能不通过报纸得知,我和顾泰宁离开重庆前,和他们联系,情理之中……” “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这种方式钓出于思文、吴斌?” “……是的……” 刘泽之做出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你觉得希望大吗?” “可我就知道这么多,吴斌事先已经和于思文取得了联系,于思文不会怀疑的。也许是已经没有了电台的我需要和小野将军联系,也许是我走之前把留在手里的的经费花完了……” “好吧,我姑且一试。你耐心等待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毛先生也许会给我这个面子,缉捕于思文到案后,会用你和他,和日本人交换汪丰明副站长。” 刘泽之不疾不缓的走了。 赵长青愣在当地,过了一会,失神的走回墙角,颓然坐倒,把头埋在双膝里,无声饮泣:这是怎么了?他居然会主动招供?这个贪生怕死、出卖战友的人,真的是自己吗?自己的骄傲哪?为什么会向下贱的支(和谐)那人屈服?但愿于思文不会上钩,让该死的刘泽之白忙乎一场!……也许于思文会上当,而自己也因此有了一线生机,可自己又拿什么脸去见小野平一郎和影佐祯昭?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他心乱如麻,患得患失,终于失声嚎啕! 早等在拐弯处听着这一切的徐逸轩、崔峰也都很兴奋,三人回到徐逸轩的办公室,刘泽之命令道:“崔峰,你都听到了吧?立即带人去朝天码头了解情况,再决定何时在公告栏贴出启示。” 崔峰走后,刘泽之又叫来临时划归他指挥的一名稽查员,命令道:“你带上所有参与追捕日本人谍报网行动的人,再叫上范大可,到朝天码头布控,随时准备行动。” 徐逸轩如释重负,说道:“泽之,喝杯茶,唉,我还以为没希望了,谁知还是拿下了。这个赵长青,看起来桀骜不驯,顽固到底,谁知如此脓包。” 刘泽之嗤之以鼻:“温和不意味着不坚定,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一副目空一切的阎王面孔,对别人,颇多挑剔,实则一旦面临生死考验,比谁都惜命。反而是周成斌那样的,律己严,责人宽,才真正是威武不能屈。” 徐逸轩很是不悦,心道双方并无过节,临时奉命合作,刘泽之似有取瑟而歌之意?面上却丝毫不露。 站在窗口眺望远方的刘泽之说道:“徐处长、毛先生的专车来了,我们去汇报吧。” “走吧。” 听完刘泽之二人的汇报,毛人凤点头答道:“干得不错。泽之,戴老板上午回来,你去觐见,明天上午动身回上海。没有结束的工作交由徐处长负责。” “是。毛先生,属下多问一句:老汪真的出事了?” “没有,香港站确实遭到了很大的损失,汪丰明还是安全的。韩秘书奉命告诉你们这个假消息,为的是误导赵长青:他有通过交换战俘,重获自由的可能。人手不够吧?来人——”韩秘书应声而入:“调行动处罗光理组归徐处长指挥。” 二人走出毛人凤的办公室,徐逸轩说道:“泽之,你等着戴老板召见,也先和罗组长先谈谈,我带着田成去一趟朝天码头。” “也好。” 回到徐逸轩的办公室,刘泽之翻阅着六月二十二日,赵长青奉命重建谍报网后,重庆发生的一些怀疑是日伪特工实施的破坏活动。九点半,韩秘书来了:“泽之,戴老板召见,毛先生命我陪你去。戴老板心情不好,你可要小心回话。” 刘泽之立即起身:“走吧,是不是因为张弛?” “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毛先生推测还有张占的撤离,上海分局事先为什么不请示?” 刘泽之解释道:“怎么来的及?从张占送出准确情报,到六个行动组出发,分头混上开往日本的客轮,不到十个小时。周成斌衡量再三:张占不撤离,暴露的可能性在七成以上。所以就决定命他紧急撤离。” “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啊,就是毛先生也做不了主。失去了内线,对今后的策反工作的影响有多大?这你能不明白?” 刘泽之不满的的反驳道:“那也不能任由张占自生自灭吧?” 韩秘书警告道:“泽之,别怪我没提醒你:就你这态度,等着进息烽集中营吧——进去吧。” 走进办公室,秘书起身说道:“刘副局长,戴老板在等你。老韩,你不能进去。” 刘泽之走到里间办公室门口,深吸两口气,提高声音说道:“属下刘泽之奉命觐见。” “进来。” 刘泽之走进办公室,正在签署文件的戴笠扫了他一眼,问道:“我曾向上海分局下达锄奸令,期限是十五天,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刘泽之一愣,只得答道:“锄奸令是九月二十号下达的,今天是十月十七号。”见戴笠埋头继续签署文件,硬着头皮辩解:“属下等接到军令前,就已布置锄奸,马茂德与九月二十一日殒命,冯根生是诈降,谢威,谢威……” 戴笠放下笔,冷笑道:“是我的话在军统不算数,还是你和周成斌已不是军统的部属?” “属下等人怎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戴老板……属下等有下情回禀,不,都是属下的错,请长官责罚,以正军法。除此之外,张占撤离,事先并没有请示长官,亦属罪不可赦;还有张弛、蔡坤等九名战友之死,更是九死不足蔽其辜……” 戴笠颜色稍霁:“张弛等人之死,不能怪你们。罢了,我再给你们一段的时间,今年之内一定要除掉谢威,为背叛组织,为虎作伥者戒!如果那个时候,还见不到谢威的人头,你们可别怪我不教而诛!” “是,谢谢长官体恤,属下等人一定不辱使命。” “还有,重启‘啄木鸟计划’,除掉倪新,此人一死,必将重创日伪淞沪地区的情报系统。” “长官高见。” “齐五都交代你了吗?” “毛先生吩咐属下和日伪中的骑墙派们建立联系,为光复后的接收做准备。” 戴笠点了点头:“此事关系重大,很多事又不便行诸于文字,你们可以便宜行事。除了对情报系统、汪伪政府、警察部门的策反之外,我答应了韩德勤,协助他策反之前投敌的旧部。” “谢谢长官的信任,属下等一定竭尽全力。” 戴笠微微一笑,说道:“韩德勤对你,颇为赏识。” “那是他敬重您,又要借助军统,所以才高看卑职一眼。” “此话说的不当,罢了,有人赏识我的部下,总是一件好事。你何时离开重庆?” “赵长青已经成擒,毛先生命卑职协助追捕于思文等人,无论是否成功,都将在明日重返上海。” “齐五向我汇报了审讯的经过,干得不错。” “长官过奖,属下愧不敢当。” “坐下说吧。泽之,据东京工作组汇报:汪逆垂危,回不了中国了。你们对周佛海,怎么看?” 刘泽之斜签着正襟危坐,答道:“属下愚见:周佛海此人的用途,应该在光复之后,接收之前,那一段真空期。这之前过度使用,且不说此人会不会就范,一旦让日本人察觉到蛛丝马迹,前功尽弃不说,到哪里再找这么一个人?” “有道理,从今天起,暂时切断和周佛海的联系。” “是。” 戴笠看了一眼刘泽之,淡笑道:“泽之,听说你和倪新私交不错?”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二章 功亏一篑 刘泽之不敢隐瞒,答道:“是,可属下一天也没有忘记:郭烜、张弛,还有很多战友,都是死于此人之手。” “嗯,你能明白大义所在,我就放心了。万里浪哪?你对这个人怎么看?” “此人及其负责的政保总部的分工主要是监控汪伪集团内部,除掉倪新后,日本人不得已,会让此人更多地对付反日势力。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可以利用这一点和日本人周旋。” “这其中的分寸要掌握好,不要逼得他狗急跳墙,如果有必要,我还想暗中授给他一个要职以安其心,不过,有句话不足为外人道:此人亦是军统叛将,我不会放过他的!” “是。” “美国大使馆你还没有去吧?” “是,发生了爆炸案,属下没好再去打扰。” “还是要去一趟,主动一点,最好约上英国大使爱德华兹先生一同去拜访美国大使高思先生,就说我命你转达对大使先生的问候,并请大使先生代为安排,如果条件许可,我想见一见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官兵们。” “是,属下取得高思先生的许可后,今天晚上就带上印支站的两位同仁去拜访。” “去忙吧。” “是,属下告退。” 走出戴笠的办公室,刘泽之长出了口气,韩秘书安慰道:“戴老板就是那个脾气……” “说什么哪?本来就是上海分局办事不利,长官责备,意料中事。你先别走,我有事找你。陪我回徐处长的办公室。” 刘泽之打了两个电话,安排好晚上去大使馆拜访,而后对韩秘书说道:“老韩,我一会想去一趟朝天码头,然后就直接去大使馆了。” 韩秘书奇道:“你去你的,和我说什么?我先回去了,手头还有好多事……” “别走,我有话对你说。刚才戴老板责备上海分局没有如期执行锄奸令。” “是为这事?” “可不是。我想周局长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除掉谢威,实不能也,非不为也。” 韩秘书点头认可:“你说得对,老周那个人,不会不尽心公事的。唉,一个谢威,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军统的时候,没听说此人有何过人之处。” 刘泽之叹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老韩,你听我说:等我回到上海,无论上海分局之前是否采取过对谢威的行动,我都给你发份电报,说是之前有过两次行动,都以失败告终。然后你向毛先生汇报……” “你这不是欺瞒长官吗?还拉上我——”见刘泽之神色不虞,韩秘书只得改口道:“好吧,我就帮你一回。” “老韩,我就知道你是最仗义的。还有件事:我听说陈铭回到重庆后,郁郁寡欢,我明天天一亮就走了,也没时间去看他,你抽空去看看他,还有,拜托陈劲松给他,还有季刚,安排个力所能及的工作。这人哪,一忙起来,就没工夫自怨自怜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刘泽之满意的拍了拍韩秘书的肩膀,说道:“多谢了,还有件私事:替我找几样淞沪特产,晚上去美国大使馆吃饭的时候,冒充是从上海特意带回来,作为礼品。记住:需要两份,价值要差不多。” 韩秘书笑笑:“臭小子,行,我去给你办。让一同赴宴的印支站的那两个人给你带过去。”刘泽之去美国大使馆,奉的是戴笠的命令,这也算是公事。 十二点整,朝天码头调度室,刘泽之见到了正在查阅来往船只登记的徐逸轩和田成,问道:“有没有收获?崔峰和范大可哪?去了哪里?” “范大可带队布控,不便在这里露面。我想赵长青和于思文通过朝天码头联络,也许在码头或者附近,设有联络点,崔峰说他出去转转。吴主任,这位是刘先生。泽之,这是码头管理处的吴主任。泽之,我已经把落款是‘绩溪欧阳氏震雯启’的告示贴出去了,留的电话是一部在我们掌控之中的普通的民用电话。” 刘泽之问道:“我没看到啊,我来的路上见到了两处布告栏,公告很多,张贴的也很乱,随意覆盖,好像没人管啊。” 徐逸轩答道:“泽之,码头有三处告示栏,两处是免费的,你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两处。还有一处收费的,在东门,最长三天,最短一天,根据费用的不同保留相应的天数,有专人管理。你看,这就是吴主任提供的那处告示栏自本月一号到今天,所有的告示的内容。” “看你的神情,是不是没有找到赵长青所说的‘绩溪欧阳氏震雯启’的告示?” “是啊,所以我怀疑吴斌利用的是一处无人管理的免费告示栏,正在和吴主任商议:如何才能搞清楚这些日子里那两处告示栏张贴的告示的内容。” 吴主任脸现难色,苦笑道:“二位长官,朝天码头是重庆最热闹的地方,粗算起来每一处免费告示栏每天贴出来的告示,在一百五十张左右,半个月的时间,三千多份,这量也太大了,唉,这其中还下了三场雨,最近的一场还是暴雨。就算是您二位从军统调来专业技术人员,也难以全部复原。再算上中间可能还有人顺手撕毁……” 徐逸轩脸一沉,训道:“那也得查啊!我还没敢嫌繁琐,你倒说了这么一大套!” 徐逸轩本就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容长面孔,一发怒更是冷峻肃然,吴主任吓了一跳,干笑两声:“我可没敢这么说,只是……现在就查,马上动手,我去调几个人来帮忙。” 刘泽之劝道:“吴主任,请等一等。徐处长息怒,我觉得不必兴师动众,当然不是因为麻烦,而是——试想吴斌等通过告示栏和于思文等人联系,肯定要保证对方能看到,我来的时候,在一处免费告示栏前观察了一刻钟,就有四个人张贴告示,其中的三个告示的面积不大,可有一个人的告示覆盖了整个告示栏的四分之一。” 徐逸轩答道:“难道是赵长青没说实话?” 刘泽之思忖道:“也不像,我们很容易就能拆穿他啊,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必要拖延时间,掩护于思文等撤退,何必不强硬到底?屈膝与人,赵长青一定深感耻辱,何苦如此……” 徐逸轩想了想说道:“除了再次提审赵长青,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泽之答道:“难道是……吴斌?此人加入76号的时间不会太长,我不了解……徐处长,你还记得赵长青说过的一句话吗?” “什么话?” “就是‘我命吴斌带着便携式电台,还有用不着的剩余的经费……’这一句。” “记得,这有什么问题吗?赵长青决意犯案后撤离,自然要把这些东西移交给还要留在重庆的于思文,一部便携式电台,价值不菲。” 刘泽之突然说道:“吴斌,有可能跑了!” “跑了?这怎么可能?”徐逸轩脱口问道。 刘泽之失笑道:“怎么不可能?如何遥制潜伏在敌占区的特工,是每个情报系统都面临的一大问题,你老兄的稽查处分管的业务之一不就是这个吗?有多少情报人员变成了断线的风筝?你最清楚啊。” 徐逸轩苦笑道:“唉,何尝不是?哎,你说吴斌拿走的剩余的经费有多少?派人回牢房问问赵长青。” “不必回牢房再审赵长青,暂时不要让他知情,一台便携式发报机,黑市上也不多见,吴斌并没有从容找买主还价的时间和胆子。徐处长,命人去市警署、缉私署问问,应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追回那部电台。虽然抓捕吴斌的可能性不大。” “为什么?如果能找到蛛丝马迹,就能抓到此人。” 刘泽之失笑道:“吴斌卖了,或者扔掉发报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潜逃,更名换姓,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再说抓到他,也没有多大的意思,他知道的,赵长青都知道。” “缉私署归军统管辖,我这就安排——田成,进来。” 在外警戒的田成走进房间,徐逸轩交代了几句,田成答应着走了。回头见刘泽之还在沉思,说道:“吴主任,请你替我找找范大可。”支走吴主任,徐逸轩问道:“泽之,别发愁了,只要赵长青说的是实话,吴斌携款潜逃不会影响对于思文等人的追捕。” “怎么可能?于思文从报纸上得知针对三家大使馆的爆炸案,肯定怀疑是赵长青干的,这些行动明显是鱼死网破,参与行动的人员事发后必须马上撤离。而策划这些行动,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出了大事,之前十几天却一直没有消息,今天突然通过告示栏发出了要求联络的信号,如果我是于思文,我肯定会保持静默。” “有道理,那该怎么办?” “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估计于思文已经,或者很快就会和影佐祯昭联系:汇报他怀疑是赵长青所做的案件,请影佐祯昭联系赵长青。影佐祯昭一再试着联系赵长青,最终无果,就会确定赵长青出事了。” “唉,但愿于思文会上钩,可你说的对,希望不大。” “我明天就要离开重庆,帮不上你的忙了,好在陈劲松伤得不重,你和他商议吧。唉,可惜了张据,回去后真没脸见张占。” “这又和你什么相干?让崔峰、范大可再留一段时间,我们回去吧。” “好,走之前我还想见一见毛先生,向他辞行,而后去美国大使馆吃饭。”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三章 为虎作伥(上) 途中,徐逸轩问道:“泽之,你说应该如何处置赵长青?” “这要听戴老板的,虽说自古杀降不祥……张弛等人被公开处决,戴老板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你是说戴老板会公开处决赵长青、顾泰宁泄愤?” 刘泽之笑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徐逸轩问道:“得,算我说的,总行了吧?泽之,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你:听毛先生说上海分局得到了一种叫致幻剂的东西?如能用于审讯……特别是对有疑点的自己的人的审讯,总不好经常动刑吧?唉,你有所不知,我知道很多人恨我,可我身在其位,也是不得已啊。” “那个东西不成熟,使用后被审讯的对象会很快死亡,怎么能用在自己人身上?” 徐逸轩大失所望:“原来我是道听途说,可用在敌人身上,总没问题吧?” “据我所知:致幻剂一直处在研制阶段,技术不成熟,除了被除掉的川岛重明,其他的人都知之甚少。” “那也只得罢了。” “徐处长,如果戴老板要处决赵长青,能不能留下顾泰宁的一条命?” “为什么?” “立威也罢,泄愤也罢,赵长青一人足矣,留下顾泰宁,将来也许会有用。” “你考虑的太多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向戴老板进言,当然可以,可我不保证一定能办到。泽之,明天我就不送你了,见到周成斌,替我问好。” 十月二十九号清晨四点半,刘泽之带着范大可回到了浦江县,周成斌松了口气,说道:“崔峰、田成前天下午就到了,你和范大可一直没有消息,我还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进入日战区后,盘查的很严,耽搁了几天。老周,戴老板追问锄奸令为什么没有如期执行?并命令重启啄木鸟计划。” 周成斌叹道:“唉,你离开后,我先后两次对谢威动手,都以失败告终。重启啄木鸟计划?谈何容易?” “我本来想和韩秘书配合,敷衍戴老板,没想到你确实有过行动。如果这样,谢威的警惕性一定很高,近期不宜再动手,否则会造成损失。何况张占撤离后,失去了内线的配合。” 周成斌犹豫道:“可戴老板切责,如果我们拖延……” “戴老板给出的期限是到今年年底,暂时放一放,也不要紧。” “也好,提到张占,还有件事:五天前收到局本部的电报,命他返回重庆。他得知了张据的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刘泽之叹道:“张据……手足之情,莫若兄弟,意料中事,好在凶手成擒,也算是一个安慰——张占走了?不对啊,我在大门口看到罗淑云了。” “我说的是张占奉命回了局本部,你没听清?罗淑云是张占的太太,可她也是军统的特工,没有命令,怎么能同返重庆?” “可人家是夫妇,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小罗有身孕了,一路上不安全。” “原来如此,上海分局的潜伏特工组织还在重建吧?” “已经基本就绪了,张弛以前的手下局本部另有安排,只同意把李奕留在上海分局。我命巩肃和、李奕分头负责潜伏特工,任命冯根生为军管会主任,留在根据地。对了,泽之,我把武顺调给李奕当助手了。田成的特长是情报分析,让你做你的助手吧?范大可也跟着你。” “你做主。戴老板命我们为光复后的接收提前布局。” “我也接到电报了,泽之,我是这么想的:你我亲自负责这件事,由葛佳鹏协助。命崔峰负责目前上海分局所有的外围组织,董康做他的助手。” 刘泽之答道:“你说得对,要立即着手大力发展外围组织,将来的接收,离不开外围组织的配合。可要是和潜伏特工组织之间发生太多的关联,很容易诱发连锁反应,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张弛、蔡坤等人……追本溯源,不就是因为《申报》的马茂德暴露导致的吗?” “泽之,除了以上各项工作,我们的当务之急……” 刘泽之和接话道:“是发展内线,对吧?” “不错,这一个来月,我多方设法,都不得要领。” “提到内线,我多问一句:您是如何放走韩佑禧的?不会留下疑点吧?万一弄巧成拙,给沈阳站造成损失,就没法交代了。” 周成斌责备道:“泽之,你啊,过于留心在意人情世故了,长此以往,会流于油滑世故,落入下乘,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刘泽之诚恳答道:“您说的是,泽之受教。” “韩佑禧的事你放心吧,你事先都做了安排,怎么可能会出事?影佐祯昭为了泄愤,仰或为了向上峰交差,纠合南京宪兵团和一个汪伪集团的步兵团,对浦江县发动围剿。有苏东然旅长在,他自然占不了什么便宜。” “费尽心力征集到的黄金丢失,小野平一郎承担了全部责任,影佐祯昭却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好在日本人没有在淞沪地区发动全面冲突的实力了。” “事先彭寍韡挖出了潜伏在医院的奸细毕妍,我命他引而不发,以韩佑禧刑讯伤感染为名,入院治疗。从警戒措施看,谁都会误认为韩佑禧是个重要人物。我又故意两次亲自提审。并让奸细毕妍有机会从彭寍韡手中窃得两份情报——情报当然是真的,也有一定的价值,可有很强的实效性——围剿开始后,毕妍果然中计,营救韩佑禧潜逃。” 刘泽之问道:“今后的工作重点:对汪伪集团和平救的策反,和日伪军政机关有关人士接触,提前布局接收,都需要内线的配合。老周,上海分局目前还有内线吗?” “也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这话怎么说?” “在市警署、交管局、税务局有几名外围人员,可惜地位都很低,基本上排不上用场。” 刘泽之思忖道:“安插卧底,无外乎两个办法:主动安插。可是取得对手的信任,获取相应的职位,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再就是策反。” “是啊,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策反,泽之,你有合适的人选吗?” 刘泽之苦笑道:“你曾问过我一次,我还是那个答案:没有。对了,您和张占谈过这个问题吗?” “谈过,他也没有目标。以前有你,安插、策反,相对容易得多;现在根本无从着手。事缓则圆,不聊了,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还都没起床,你刚回来,去休息吧。” “好,我也是乏透了——” 葛佳鹏闻讯赶来:“呦呵,还真是您回来了。刘副局长,一路辛苦了。” 刘泽之笑道:“你耳朵真长,是范大可告诉你的吧?我辛苦什么?你诈降76号,才真是辛苦了。” “大家都辛苦了,是崔峰昨天离开前前告诉我的,说您和范大可一起回来,刚才我看见范大可去了食堂。听说没有我,侦破日本人在重庆谍报网的工作功亏一篑?” 刘泽之哭笑不得:“功亏一篑,是实情,可不是因为你不在,你没那么不可或缺。既然来了,别走了,搞点吃的,我们边吃边聊吧。” 葛佳鹏叫来卫兵,交代了几句,回到房间,问道:“局本部调回张占,却没有命我同行,是不是也觉得上海分局离不得我?” 周成斌责备道:“没规矩,谈正事!坐吧。佳鹏,戴老板命令上海分局为光复后的接收布局,我决定你参与这项工作,这是刘副局长列出的一份名单,认为可以接触一下试试,你看看吧。” 葛佳鹏收起戏谑之态,仔细看罢,答道:“这是戴老板列出的名单吧?得,我不问了,我没意见,二位长官,准备从哪个人入手?” 刘泽之答道:“一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与其我们主动拜访,不如坐等他们主动上门。” 周成斌点头道:“不错,我有个想法:利用外围组织,广泛散发传单,阐述戴老板的命令:悬崖勒马,既往不咎;暗地里建功,民国政府必有酬庸;顽固对抗,死路一条!” 葛佳鹏心悦诚服:“好主意!瓦解对方的军心,就是要分别处理!此一纸传单,可抵数万雄兵。” 刘泽之也道:“我同意,事不宜迟,立即动手吧。” 当天上午八点,76号,倪新招来了谢威:“你看看吧,于思文发来的电文,影佐将军的推测被证实了:赵长青在重庆被公开处决。” “那一同失踪的吴斌、顾泰宁哪?” “截止到目前,还没有消息。” “好在于思文掌握的潜伏特工还是安全的。” 倪新叹道:“是啊。可赵长青在满洲颇受重用,增援淞沪,却落了这么个下场!唉,川岛重明也死在淞沪,只怕关东军不谅解啊。” “局长宽心,不谅解又能如何?彼此并不统属。何况毕妍营救韩佑禧脱险,回了满洲,也算是一个交代吧。” “罢了,且由他去吧。谢威,一个月来,你两次遇险,看样子军统是铁了心不会放过你啊。” “谢谢局长的关怀,属下这条命本来就是您给的,局长,属下有句话……” 倪新奇道:“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局长,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只有抓住周成斌,属下才有安全可言。” “谈何容易?等等,你是说——” “是的,属下愿作诱饵,诱捕周成斌。” 倪新颇有些感动:“谢威,这么做你很危险,何况今日之上海分局人才济济,别说周成斌,刘泽之也未必会亲自出马。” “属下有个不太成熟的计划:迂回行动,想向局长您汇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四章 为虎作伥(中) 听完谢威的计划,倪新沉吟良久,起身拍了拍谢威的肩膀,说道:“有你这样的下属,是我最值得安慰的一件事。新四军的浙东游击区有我安插的一个三个人的情报组,可以派上用场,不过你要答应我:尽可能注意安全。” 十月三十一号起,上海、南京、苏杭等地多次出现了各种不同内容的落款为“军统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的传单。十一月二号下午一点,影佐祯昭招来了倪新,说道:“冈村将军大发雷霆,决定明日下午三点在南京紧急召开军警各机关负责人临时办公会议,通知你我都要参加。你我要先拿出个应对的方案来。” “这些传单属下那里也有,军统上海分局确实猖狂,可冈村将军也没必要如此小题大做吧?散发反日传单,军统这些年就没有停止过,这一次不过是规模大了一些而已。” 影佐祯昭叹道:“目前各战区皇军都陷入了苦战,美国人对日本本土的轰炸越来越频繁,强度越来越大,而日本空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唉,想当年,帝国空军轰炸重庆,如入无人之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不同的阶段,后果也不尽相同。而且更大的问题是……你看看这些内容,除了夸大皇军的败绩,宣传中队取得的胜利,内容不同的传单上都有同样的一句话:悬崖勒马,既往不咎;暗地里建功,民国政府必有酬庸;顽固对抗,死路一条!” 倪新答道:“将军的意思是军统散发这些传单,为的是动摇军心?” “这只是一个目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示意那些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该改换门庭了。哼!支(和谐)那,这样的劣等民族,最不缺的就是有奶就是娘的‘聪明人’!” 倪新默然。 影佐祯昭自知失言,又道:“当然支(和谐)那也有倪桑这样始终如一的君子。” 倪新岔开话题:“将军,听说各地警署也抓到了几个嫌犯,对军政机关的监控一向是由政保总部负责的,能否交由政保总部审讯?” “那是当然,可我担心政保总部审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倪桑,大本营传来消息:汪精卫主席就在这一两天了,此人在中国的威望还是很高的,继任者……不能望其项背啊,人心必将更加涣散。唉,祸不单行。” 倪新叹道:“也许这就是气数吧——属下失言。” “罢了,上海分局如此猖獗,不能听之任之,必须有所反击。” “将军说的是,谢威有个计划,本想有眉目后再向将军汇报。” “说来听听。” 倪新详细叙述了谢威的计划,影佐祯昭沉吟道:“这个计划……倒是可行,可关键在于作诱饵的谢威,万一他变成了断线的反正,甚或临阵变节,岂不……” “将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好吧,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但愿谢威能不辜负你的信任。” 十一月六号下午三点,刘泽之来找正和葛佳鹏商议工作的周成斌,说道:“周局长,我突然有个想法,想和你聊聊。李士群被影佐祯昭毒死,有没有证据——佳鹏,你不用回避。” 周成斌失笑道:“有啊,你就是人证,怎么这么问?”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日本人毒死李士群,嫁祸军统,你我心知肚明:这件事和上海分局无关,而我也是亲眼看到平川新野下的手,可其他人并不知情,至于我这个人证,因为现在的身份,再怎么说,也没有人相信。” “你想让谁相信?倪新啊?恕我直言:他一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想想替李士群寒心那。” “不是他,其实倪新并不想你想的那样不堪,只不过他为日本人效力的原因是……算了,不说这个了。” 周成斌不满的责备:“你很回护倪新啊,别忘了,他是我们目前最危险的敌人。” 葛佳鹏插话道:“我怎么没听明白?刘副局长,怎么突然想到李士群之死?他死都死了,查那么清楚干什么?即使要查,也应该是倪新的事吧?哎,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刘泽之答道:“我只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具体却搞不清楚。老周,你说局本部会不会知情?李士群以前是军统的一员干将,或者说是否能查清楚?” 周成斌不以为然的笑笑,问道:“搞到证据,是为了策反倪新?你对倪新还不死心?” “我对倪新从来没有报过任何希望,即使李士群之死,影佐祯昭亲口承认自己才是幕后主使,倪新也只可能杀了影佐祯昭,而后投案。” 葛佳鹏奇道:“这是什么逻辑?这真是个怪人。” 周成斌又道:“既然如此,何必要急于调查这件事?” “老周,李士群死后,我一直担心,不对,不是担心,是怀疑76号有一个人会火拼平川新野……” “你说的是赵敬东?这我们都知道啊。” “不是,我记得我曾和您说过:赵敬东冲冠一怒,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唉。老赵那个人对我不错……早知道,我一定设法劝阻,甚至会掩护他……我亏欠的人太多,这辈子,不,下辈子也还不清……” 周成斌训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总是这么钻牛角尖,实在令我失望!” 葛佳鹏赶紧乱以它语:“我很奇怪,既然不是赵敬东,你怀疑是谁?” “李学惠。” 周成斌问道:“李学惠?李士群的侍卫之一,目前76号的内组组长?他和李士群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人如何?” “此人身手虽不错,却没有什么心机,匹夫之勇。我留心打探,在重庆的时候,他曾是李士群私下网罗的一个跟班,李士群对他应该有过大恩,具体是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倪新向小野平一郎推荐李士群,勾结之后,李士群派李学惠和日本人联络——为了安全,他不敢用军统在编的人——后来李士群上位,李学惠就一直在76号。” “你想策反他?” 刘泽之摇头道:“不,赵敬东事后,我才看清李学惠这个人:此人昧于大义,一门心思跟着日本人。而且他的性格,做卧底,实在是不合适。我想搞到李士群死于日本人之手的铁证,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和李学惠作交换。更重要的是通过李学惠,告知倪新。试想小野平一郎归国受审,倪新再和影佐祯昭反目,我们面临的压力会大为减弱。” 葛佳鹏说道:“想的不错,可为了不让汉奸们兔死狐悲,影佐祯昭做的很隐蔽,又找了张胜宇这么个替罪羊,到哪里去找确凿的证据?” 周成斌答道:“可以电告局本部,请稽查处协助,有没有结果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泽之,我正想去找你,各种传单散发了七八天了,估计会有些人动心,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建立一个他们主动和上海分局联系的通道。你有什么看法?” “尽人皆知:浦江县是军统的根据地,在浦江县设立一个机构,名义上您亲自兼任负责人,起个名字,让人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日伪虽然一直在封锁浦江县,可因为有游击区的缓冲,进出并不困难。何况我们感兴趣的人,多少都有些地位,派亲信设法进入浦江县联系,这点事还难不倒他们。” 周成斌笑道:“你说的不错,我是当局者迷,叫个什么名字好哪?” 葛佳鹏插话道:“国统区离散家属联络处?在今后散发的传单上注明:受戴老板委托,负责联络因为战争离散的亲属、同仁。” 周成斌点头道:“我认为可以,有心人一看就明白,没这个心思的人也不会太在意。泽之,你看哪?” “我也同意,为了安全,我不同意您真的亲自主持这项工作。” “暂时由彭寍韡负责筹建。明天我要离开浦江县,去一趟松江,孙栋盛和汪伪集团和平救的卢旅长建立了联系,我带着老迟去一趟,佳鹏,你也跟着我——进来。” 冯根生拿着一份电报走进房间:“二位长官,局本部发来的密电,是我有权破译的:据东京工作组上报,今天清晨,汪逆旧伤复发,终遭天谴,死在了医院里。” 没等周成斌说话,彭寍韡也进来报告:“二位长官,二号电台接到友军潘先生发来电报:谢威前天抵达新四军浙东游击区,昨天到了东阳附近的根据地。” “什么?”刘泽之大吃一惊:“谢威?他去了新四军的根据地?你确定没错?” 彭寍韡答道:“潘先生电报上是这么说的,请您二位过目。” 周成斌看罢,递给刘泽之:“谢威说愿意提供一些情报,大都是和军统有关的,要求换取不要把他交给军统,还提出想跟着潘先生干,被潘先生拒绝了。泽之,你怎么看?” 葛佳鹏忍不住冷笑道:“应该是和日本人闹翻了吧?哼!他当然不敢落入军统手中,张弛这笔账,还有炸毁重庆伪钞厂,一笔笔账,都还没和他算那!” 冯根生也插话道:“当然大都是有关军统的情报,和日本人较量,我们才是主力。可惜的是张占撤离,搞不清楚谢威为什么突然潜逃?” 刘泽之说道:“潘先生主动电告,也有示好之意,说明他没打算因为谢威,和我们产生摩擦,谢威这个人,可是戴老板一再严令,必欲得之而后快的。 周成斌答道:“说的不错,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派个人和潘先生接洽,把他押回来,明正典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五章 为虎作伥(下) 周成斌暗自盘算:汪精卫死了,汪伪集团政局必然有变,要马上和周佛海取得联系。自己和卢旅长有约在先,这个时候,不能不信守承诺。只能由两个知情(和谐)人之一的刘泽之去南京面见周佛海。东阳周边新四军的根据地距离浦江县不远……他命令道:“老冯,你以浦江县军管会主任的名义去一趟潘先生那里,转达我的谢意,请他把谢威交给我们处置。对了,带些药品过去,在黑市上大约价值十根金条左右即可。” 冯根生答道:“是,我马上出发,可这份礼太轻了点吧?” “就说是我私下的馈赠——如果潘先生同意把谢威交由军统处置,又提出一些条件,你看着办,只要不太离谱,支援友军一些物资、经费,也无不可。老彭,我们走后,浦江县就交给你了,要和许营长精诚合作。” 冯根生答道:“是。周局长,如果潘先生答应把谢威交给我们处置,可否就地处决?”押解谢威回浦江县,必须途经日战区,冯根生觉得多此一举。 周成斌教训道:“就地处决?糊涂!那里不是我们的地盘,出了这么一员叛将,你还嫌丢人丢得不够?刘副局长刚才说‘派个人和潘先生接洽,把他押回来,明正典刑’,你没有听到吗?” 刘泽之插话道:“周局长息怒,老冯不过是谨慎,才多问了一句。老冯,为表诚意,去见潘先生,去的人不宜过多;押解谢威,为了安全,可向潘先生暂时借用几个人。” “刘副局长的话听清楚了没有?泽之,你留一下,其他的人去忙吧。” 想着带一位女士前往,交涉时也许有用,罗淑云怀有近四个月的身孕,冯根生并不知情,命乔文荣、罗淑云同行,七号上午九点,冯根生带着乔文荣、罗淑云赶到五六十公里之外的新四军根据地,几番辗转,见到了张克清,张克清笑道:“冯先生,在下张克清,贵局周局长、刘副局长还好吧?” 冯根生递上四盒盘尼西林、十二盒奎宁,笑道:“张先生,久仰了。在下冯根生,浦江县军管会主任,鄙局周局长、刘副局长托福粗安。二位长官琐事缠身,无法前来,失礼之至,一再命我致歉。这是周局长个人命我带给潘先生的一点菲礼,不成敬意。潘先生还好吗?能否拨冗一见?” “周局长太客气了,恭敬不如从命,这些药品正是我们急需的。潘先生临时有点急事,昨天午夜外出,临行前都交代我了。冯先生请坐,来人,上茶。” 二人寒暄已毕,冯根生笑道:“潘先生的电报,周局长看到了。不怕张先生见笑:谢威,是军统的叛将,因为他,军统一再遭受重大损失,别的不说,张弛等九名军统特工九月份死于76号之手,此人是元凶首恶之一!” 张克清答道:“四号上午,有个男子突然来到这里,自称叫谢威,是76号原情报处副处长,说是随身携带有几份情报,要见潘先生。我接见了他,他除了一再重申要见潘先生的要求外,什么都不肯说。我请示了潘先生,潘先生拨冗会见了他——冯先生,请用茶。” “谢谢。” 张克清继续说道:“据谢威所说因为贵金属中的黄金,还有一批文物落入军统手中,小野平一郎免职回国受审,倪新也遭到严遣。而影佐祯昭不知是真的怀疑,还是想找个替罪羊,减轻罪责,扣押了他隔离审查。倪新自身难保,也无力回护。” 冯根生冷笑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现在日本人日落西山,就要烹杀走狗了,这些出卖组织、助纣为虐的叛徒,也有今天。” “冯先生说的是。谢威说最后还是倪新讲情,同意他潜入带队浦江县,刺杀周成斌,将功赎罪。” 冯根生不屑的笑道:“刺杀周局长?痴人说梦!” “是啊,谢威也知道执行此项任务,等同送死,于是在即将抵达浦江县的时候,设法潜逃。谢威言道军统曾对他下达了必杀令?” 冯根生并不隐瞒:“确有此事。贵方的根据地和浦江县距离不过五十来公里,给了谢威可乘之机。”冯根生干咳两声,话里有话的说道:“天地之大,谢威也只能托庇与贵方,才有一线生机。” “冯先生此言,张某不敢苟同,全民抗战,贵我两方是友军,我方怎么会庇护军统的叛将?” 冯根生放下了一半的心,致歉道:“冯某失言,请张先生见谅。” “无妨。” “张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把谢威交给军统处理?”冯根生心道:也许张克清会托词推诿,或提出一些苛刻的条件。 张克清很爽快的答道:“这正是潘先生致电周局长的目的所在。” 冯根生喜出望外,致谢道:“贵方潘先生高义,军统记下了。数月前,上海分局奉第三战区韩长官之命,搞了一批药品,事后留了一些在手里,如果贵方需要,可以免费提供一批。就怕数量太少,杯水车薪,让张先生见笑。” 张克清不置可否:“冯先生客气了,等我征询相关部门的意见,如有需要,再向贵局请援吧。”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谢威?” “现在就可以,请冯先生跟我来吧。” 后院一间很小的房间里,唯一的家具:一张半旧的竹床上,谢威面壁而坐,定定的看着墙壁发呆。 警卫打开门,冯根生嘲讽的笑道:“谢副处长,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谢威闻声回头,凄然一笑:“老冯,你来了,你是特意来看我今日之下场的吗?” 冯根生坦然承认:“是的,自作孽不可活,从你贪生怕死,背叛组织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的下场。” 谢威长叹一声,起身说道:“人生百年,终有一死,话虽如此,可又有多少人面临生死关头,能经受的住考验?” “狡辩!无论如何,你不能用战友们的性命换取你的一条命!更不能用战友们的性命,当做你升官发财的阶梯!” 张克清插话道:“冯先生,从即刻起,谢威这个人,我移交给军统了。条件艰苦,这间禁闭室,还有旁边的那间房,暂时由你们使用。如果需要对外联络,我已经交代电报室:登记后随时可以使用。我还有点琐事,失陪。”转头命令两名卫兵:“把禁闭室房门和手铐的钥匙交给冯先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冯根生一再致谢,跟着张克清走到后院门口,握手告别。又叫来乔文荣,叮嘱了几句。 冯根生走进关押谢威的禁闭室,冷冷的打量着谢威,谢威低头默然。片刻,冯根生说道:“听张先生说你掌握着一些有关军统的情报,说来听听。” 谢威苦笑道:“这是我用来保命的,岂能轻易交出来?” “如果你配合,我可以在周局长面前替你求情。” “老冯,你我干这一行都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如此轻信,还能活到今天吗?” 冯根生不屑一顾的答道:“说与不说,信与不信,全都由你,我也不想和你多费口舌。” 心领神会的乔文荣配合道:“冯主任,先听听谢威手里的情报是有关哪些方面的,再决定是否就地正法,也还不迟。谢威,听明白了吗?张克清已经把你移交给军统了,处决你,是冯主任一句话的事。” 谢威嘲讽的笑道:“你以为这里是浦江县?我是错估了姓潘的,没想到他居然愿意把我交给军统。不过我自信不会看错周成斌:他好面子,更尽忠职守,没把我掌握的情报都掏出来,怎么舍得我死?何况——哼,我‘罪行累累’,别说是你,就是周成斌,也需要请示重庆局本部。” 被说中了心事的冯根生怒道:“谢威,事到如今,你还是执迷不悟!要你的命,有的是办法!押解途中,潜逃,被当场击毙,这个说辞怎么样?” “冯根生,用不着空言恫吓!你不会,因为你也想套出我掌握的情报。我可以告诉你:是有关日本人留在淞沪地区的那批白银的,黄金丢失,影佐祯昭只得决定把白银运回日本本土应急;还有一份是有关重庆于思文掌握的谍报网的。怎么样,用着两份情报换一张特赦令,不过分吧?” 冯根生只得答道:“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配合,我可以在周局长面前替你求情’。假如情报确有价值,周局长放过你,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信不过你,说实话,我连戴笠也信不过,可我相信周成斌,我要见他。” 冯根生嗤之以鼻:“想见周局长?你说梦话了吧?” “你能来这里,周成斌为什么不能来?除非他觉得我掌握的情报价值不够。” “周局长日理万机,分(和谐)身乏术,我忝为军管会主任,可以转告。” “我已经说过了:除了周成斌,我信不过任何人。” 谢威油盐不进,冯根生暗自盘算:这两份情报太重要了,看来只能向周成斌请示了,得到情报后,再设法说服周成斌食言,也还不迟。和谢威这样的败类讲什么信义?只要讲明白道理,再加上局本部的压力,周成斌未必会迂腐到被谢威拿捏的地步。 转念至此,冯根生冷笑道:“好,你执意如此,我这就向周局长请示。乔文荣,你负责看守。小罗,你跟我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六章 河沟翻船(上) 七号下午四点,罗淑云来到禁闭室旁边的那间房子,向冯根生汇报道:“冯主任,周局长的回电到了,请您过目。” 冯根生译出电文,说道:“周局长说是手头有点事,明日中午赶到这里。” “太好了,刚才我和其他人聊天,提起周局长,他们也很仰慕。那个谢威,还老实吗?” “一直在面壁发呆。小罗,今天晚上要在这里借宿一宿。” “我刚才和两个女电报员说好了,去他们那里借宿,只是要辛苦您和乔文荣看守人犯了。” 冯根生交代了乔文荣、罗淑云几句,去见张克清,于情于礼,都要向主人通报告诉周成斌来访的消息。谁料张克清的助手老莫说张克清归期未定,冯根生不便打听具体的行踪,只得作罢。 这家叫左家湾子的小镇位于新四军占据的浙东游击区边缘地带,距离日战区只有十来公里,担心要犯脱逃,冯根生和乔文荣悬着心,一夜未眠。好容易熬到十一月八日中午一点,老莫带着周成斌、迟道厚到了! 冯根生迎出门来,说道:“周局长,你可来了,莫先生在里面等您,谢威被关在隔壁禁闭室。” 周成斌走进房间,冯根生拍了拍迟道厚的肩膀,二人是军统兰州培训班的同班同学,递给他一根烟,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警戒。 老莫起身相迎,周成斌笑道:“莫先生,张先生何时回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一次不得见了,我想尽快赶回浦江县,请替我转达对潘先生、张先生的谢意。” 老莫问道:“还是乘坐您开来的渔船吗?” “是的。” “需要我们派人协助押运吗?” 周成斌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也。” 老莫递过一张清单:“这是张先生临走的时候交代的,说如果周局长或者刘副局长来了,而又无暇等他回来,命我转交。如果贵局方便,暂时借用,日后归还。” 周成斌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张药品的清单,粗粗估算,大约相当于二十余根金条,还有一些电讯配件。周成斌笑道:“张先生太见外了,友军之间,三十余根金条的物资,还什么?要认真算起来,鄙局欠张先生的,就太多了。鄙局有一台闲置的美式便携式电台,如果贵方不嫌弃是用旧了的,愿意提供给贵方。” 老莫喜出望外,答道:“周局长言重了。一艘渔船,算上谢威,还有驾驶渔船的,贵局已有七个人了,如果周局长不嫌弃,我再带一名会驾船的战士随同保护,可好?” “那太好了,既然有人可以驾船,莫先生回来的时候,这艘船暂时借给你,顺便可以把这些物资带回来。” 老莫不便出口的话,周成斌主动挑明,老莫更喜,答道:“不瞒周局长,我也是渔民出身。您准备何时动身?还需要初步审讯一下吗?” “我想和他谈谈,一个小时后出发。”无论谢威是否配合,都要把他押解回浦江县,再行处置。 老莫很识趣,不愿留在现场旁听,答道:“一切听周局长安排,我去准备一下,过一会来找您。” 谢威掌握的两个情报太重要了,虽然影佐祯昭、倪新未必知道谢威已经掌握了有关情报,可万一再拖延下去,影佐祯昭、倪新明白过来,或者是为了以防万一,安排应变措施,导致情报失效,岂不悔之晚矣?再则他也有私心:万一张克清有意插手,若是拒绝,引发友军之间的摩擦;同意协作,军统的利益,说白了,就是那批白银,肯定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损失。 周成斌暗暗自责:局本部严令锄奸,无从着手之时,万幸有了这么一个意外的契机。张克清等人光风霁月,而自己却一再打小算盘。周成斌啊周成斌,枉你自负为正人君子! 冯根生打开禁闭室的门,请周成斌入内。 谢威抬眼看着周成斌,须臾,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周成斌打量谢威:只见他衣服上都是尘土,脸上还有两道擦伤,神色凄惶。他直截了当的问道:“请说你掌握着两份情报,说来听听。” 谢威答道:“十月三日,军统劫走了小野平一郎费尽心力征集到的贵金属,张占潜逃,替罪羊的人选只有我和何其莘、盛丰栋,而我,是三个人中最合适的。虽然我寄希望于倪新的庇护,可小野平一郎失势,倪新有心无力。我只能设法自保。” 周成斌冷笑道:“你很聪明,可惜,走错了路,自你背叛军统,就注定不会有好下场!区别只在于是兔死狗烹,还是死于锄奸令!” 谢威反唇相讥:“我不归顺76号,早就变成一具白骨了!如果当初不是我尽职示警,张弛那个时候就死了!何况军统从来没有重用过我,我不欠军统的!” 冯根生怒道:“巧言令色!” 周成斌摆手制止:“我没时间和你做口舌之争,说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交出情报,你保我不死,给我一笔钱,送我远走异国。” “我做不了主,针对你的《锄奸令》是戴老板亲自签署的。” 谢威脸现失望之色。 冯根生暗自着急:周局长啊,您何必如此君子?谢威是军统败类,何不暂时虚言搪塞?事后——哼,他还能逃出上海分局的手心吗? 周成斌又道:“如果你配合,我可以向戴老板替你求情;如果你执意不说,押回浦江县后,我会立即执行戴老板的命令,明正典刑。” 谢威没有答话。 周成斌不再多说,对乔文荣命令道:“谢威,你好好想想吧。小乔,你做好出发的准备。老冯,我们到隔壁去谈。” 冯根生请周成斌进房间稍憩,端茶奉上:“局长请喝茶,今天上午小罗上街买来的竹叶黄芪茶,还不错。” 周成斌无可无不可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仔细问了问讯问谢威的情况。冯根生劝道:“周局长,假如谢威说的是实话,这两份情报太重要了,张弛、蔡坤、史林德等九人因他而死,还有重庆伪钞厂那笔帐,您也差点折损在他手里,幸得张克清出手相助,戴老板怎么可能放过罪大恶极的谢威?何不……属下的意思是兵不厌诈。” 周成斌叹了口气,答道:“回了浦江县再说吧,无论如何,总不能在别人的地盘上动手。老冯,你怎么把罗淑云带来了?她怀着快四个月的身孕,张占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一出事,怎么得了!” 冯根生吃了一惊:“是吗?我完全不知道。这个小罗,自己也不说。没事吧?路上我尽力照顾。” 这时,老莫带着一名士兵到了。几人押解谢威上了渔船,周成斌命令开船,为了安全驶过日战区,鉴于对浙东根据地反谍状况不明,命令渔船绕行。碍于老莫同在一条船上,周成斌不再提审谢威,只命冯根生把他押在底仓,和乔文荣二人轮流贴身看护。 谢威也没有主动要求和周成斌搭话,顺从的坐在底仓,一言不发。 下午六点,渔船驶出三四十余公里,行至日占区,天色暗了下来。再向前走二三十公里,就将进入军统上海分局下辖的第三纵队二支队的游击区,杜一帆奉命带队在那里接应。 迟道厚端出十来个干烧饼,两杯白开水,一碟咸菜。周成斌说道:“道厚,请莫先生一同用晚餐。老冯,主意警戒。” 老莫进入船舱,说道:“周局长,冯先生,后面有艘渔船。” 冯根生答道:“河里有船,不是很正常吗?莫先生,请坐,途中简陋,失礼了,将就用一点吧,等到了浦江县,再为你接风。” 老莫答道:“好说,有这个吃,很不错了。我多问一句:你们这艘渔船是经过改装的吧?” 迟道厚答道:“是的,更换了发动机。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莫笑笑,答道:“我是渔民出身,又开过两年内河航运公司的机轮船,算是个内行吧。从航行时的机器声、水波,很容易推断出来,普通的渔船哪里需要这么大功率的发动机?渔民也没有这个财力。” 周成斌问道:“莫先生,你的意思是不是说后面那艘渔船也经过了改装?” “我只是怀疑,好像也不太想……不敢肯定是发动机,而是整个船,一艘小渔船,吃水太深,难道船上装满了货物?或者船只本身超重?那艘船从五六公里之外就出现在视线里,越来越近,在二百余米外又不再追赶了,说明航速比我们快,可……我也说不太清楚。” 周成斌命令道:“道厚,命令提速,而后你仔细观察后面的船。老冯,做好战斗准备。” 二人答应着正要走出船舱,底舱突然传来枪声! 几人同时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冯根生一边掏枪,一边向底舱冲去!迟道厚也持枪在手,向甲板跑去!底舱又传来一声枪响。 没等迟道厚跑出船舱,紧随其后的渔船,是一艘铁质机轮船伪装的,全速撞了过来!周成斌等人乘坐的是一艘木质渔船,两条船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渔船被撞出了一个大洞!众人立足不稳,迟道厚狼狈摔倒,老莫踉跄两步,背靠舱壁,勉强站稳! 周成斌扶着舱壁,高声喝道:“老冯,处决谢威!道厚,你掩护,其他人准备战斗!”同时掏出随身携带的信号枪,透过舷窗,对着天空连发三枪!三颗绿色信号弹高高升起!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七章 河沟翻船(下) 冯根生早有此意,两脚踹开舱门,底舱照明的汽灯被谢威丢弃,一片漆黑,底板在停泊等候时,就被提前做了手脚,数层木板只剩下一层,只用木胶沾着,经过几个小时的浸泡,河水快速漫进底舱,短短的时间,已淹没到冯根生的膝盖以上。 谢威不知去向,乔文荣中枪,倒在地上,出言说道:“冯主任,我,在这里……谢威,抢了我的枪,扣开,几块木板,潜水逃离……” 虽然目不能视,乔文荣的声音断续无力,可见伤的不轻。水性极差的冯根生,只得先行抢救战友。舱内的河水越来越深,他俯身抱起乔文荣,向舱外走去。 且说船舱内几人谈话时,谢威扣准时间,对乔文荣说道:“我饿了,给我找点吃的。” 性情温和的乔文荣没有呵斥,起身向外走去,手铐早已被捅开的谢威在后突然发起袭击!乔文荣下意识的闪身躲避,无奈底舱面积太小,被踹中后腰,摔倒在地!乔文荣回身就是一枪,不仅是要击杀谢威,更是为了报信! 仓促之中,这一枪自是没有命中。谢威欺身上前压在乔文荣身上,二人翻滚间,谢威抢去手枪。乔文荣抄起马扎砸去,谢威抬手就是一枪,击中乔文荣的左腿! 舱门被人大力蹬踹,谢威不敢恋战,摘下汽灯,扣开已向内渗水的两块船板,把汽灯弃入水内,自己跳入河中,泅水而去。 由于周成斌乘坐的渔船临时改变了航线,没有按照常规走最近的线路,在跟踪的船上负责行动的是浅野一键,等他明白过来,发报向倪新汇报,却因无法确定周成斌等人将要走的线路,重新布置,无从谈起,76号在原定动手地点岸上埋伏,钱明奇带队重兵设伏,落空了。 倪新只得回电命浅野一键见机行事。 而这一切,一直被扣押在底舱的谢威并不知情,按时开始行动。浅野一键只得配合行动。 开船的是一中队的白耀祖,老莫协助他靠岸,而后命令自己的部下小年协助他紧急修复底舱。 甲板上,迟道厚借着桅杆的掩护,一枪狙杀对手的机枪手!周成斌、罗淑云加入战团,双方激烈对攻!周成斌扔出一枚手雷! 对手的火力、人员占据明显优势,冯根生决定把乔文荣转移到岸上,求得一线生机。他借着腾空而起的烟雾的掩护,背着乔文荣上岸,把他安置在一棵大树后面。乔文荣忍住剧痛喊道:“给我留,一支枪,我能射击,别管我……” 冯根生递给他一直点四五手枪,手持一支微冲,杀了回去! 浅野一键带领的是挑选出来的十二名76号的宪兵精锐,对攻的周成斌等人人数虽处于劣势,却恰好是上海分局身手最好的数人,一时相持不下。 浅野一键已命舱内的电报员给倪新发报,指名位置,请求驰援;周成斌也发出了紧急增援的信号,等待二中队杜一帆派来的援兵。 冯根生命令道:“小罗,我掩护,你撤到岸边,去找乔文荣,带着他撤离,越远越好!这是命令,快!” 罗淑云只得答道:“是!” 遭受突然袭击的对手居然有如此的反击能力,又见必欲擒之而后快的周成斌就在眼前,浅野一键近乎疯魔,一脚踹开死去的机枪手,亲自上阵!大正三年式重机枪威力巨大,周成斌等人顿时陷入被动。 周成斌审时度势,命令道:“道厚,你也上岸,绕到侧面去!掩护罗淑云、乔文荣撤退,击毙浅野一键!” “是!”迟道厚手持船上唯一一支狙击步枪,俯身冒险跳入水中,涉水上岸。一名76号的宪兵瞄准射击,被周成斌一枪击毙! 迟道厚绕到侧面,只找到了一处勉强符合标准的狙击点,冷静瞄准,扣动扳机!不料却早一步被协助指挥的川崎哲也发现,他猛地一把推开浅野一键,子弹无巧不巧的在浅野一键、川崎哲也中间穿过!这一枪暴露了迟道厚的位置,迟道厚一愣,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再次瞄准,一名宪兵的枪抢在前面发言,迟道厚中枪,倒在地上! 浅野一键怒骂:“八嘎!” 推开川崎哲也,再次端起了机枪! 周成斌命令道:“莫先生,掩护我!” “周局长小心!”周成斌开来的船上武器齐备,子弹充足,老莫顺手抄起一枚手雷,扔了出去! 冯根生喊道:“周局长,我来!”一边喊着,一边已经一跃上岸!冯根生自度没有迟道厚的狙击能力,他决定冒险靠近敌船。 冯根生扔出一枚手雷!猛冲几步,又掷出手雷,接近了敌船。 周成斌心领神会,一枪撂倒一名试图狙击冯根生的宪兵! 冯根生把随身携带的最后一枚美制手雷掷进机枪所在的驾驶室! 早料到对手不会善罢甘休的川崎哲也不由分说,拼尽全力把浅野一键从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舷窗推进河里,自己也一跃而出,逃过一劫! 重机枪、驾驶室一同被炸毁! 周成斌命令道:“冯根生,上船,起航,脱离战斗!” 冯根生虽答应着,他与迟道厚私交莫逆,却不肯弃迟道厚与不顾,疾跑过去,抱起血泊里的迟道厚,见他虽然昏迷,却还有气息,背起他向船上冲去。 周成斌只得和老莫组成交叉火力,掩护二人。 远处传来吉普车驶来的声音,周成斌急道:“老冯,快,上船!白耀祖,开船!” 老莫也听到了汽车声,跳下水协助冯根生上船,三人刚爬上船帮,渔船已经启动。 一辆吉普疯了一样冲过来,河水中浅野一键声嘶力竭的喊道:“宋组长,不要管我们!追上去,决不能让周成斌跑了!他们剩下的人不多了!快!” 吉普没有停车,略微减速,宋宁生跳下吉普后,又急速追了上去!车快船慢,双方很快交起火来。 宋宁生跑到河边,浅野一键边向岸边游来,边喝道:“怎么就来了这么点人?你别管我,川崎君受伤了,你把他拉上来!” 宋宁生跳下河,一边向川崎哲也游去一边答道:“我们跟着钱队长设伏,那里距离这里近,只有两辆吉普,途中碰到了谢副处长,就在前边五六百米,另外一辆吉普停车救援,也快到了吧?还有两辆轿车,路况不好,估计还要半个小时才能到,倪局长还会派人来,周成斌跑不了!” 果见又是一辆吉普驶来,爬上岸的浅野一键命令道:“谢桑,你先下车,其余的人听到枪声没有?赶紧增援!” 夏松答道:“是!准备战斗!” 76号的吉普是经过改装的,后排是两条相对而坐的长座位,除了司机和副驾驶,可供八人乘坐。十余人加入战端,周成斌等五人顿时处于下风! 浅野一键和谢威简单交换了一下情报,命令谢威留下照顾川崎哲也,自己带着宋宁生跑来指挥,命令道:“两辆吉普都开到船前头去,集中火力,绝不能让这艘船顺利航行!宋桑,挑选四五个水性好的,拉开安全距离,横渡到河对面去,而后追上去,两(和谐)岸围堵,一定要致周成斌与死地!” 宋宁生立即照办。 周成斌审时度势,命令道:“白耀祖,我看过地图,前面的河道太窄,不要走了,把船停泊在河道中间。莫先生,带着你的部下,对付南岸的敌人,做好隐蔽,不要轻易露头,当敌人试图登船时,击退他们即可。老冯,北岸的敌人由我对付,船上有急救包,给迟道厚包扎止血。” 白耀祖答道:“是,底舱进水,我只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置,只能保证暂时不会沉没,确实也不能再走了。” 周成斌这是要长期缠斗!老莫答道:“周局长,这样虽然可以抵挡一时,可敌人的吉普既然追到了这里,后续不会没有援兵,何况这里虽然几方实力犬牙交错,可却是日战区,时间拖久了……我建议分头突围。” “突围九死一生,莫先生,稍安勿躁,我们的援兵也许会及时赶到。” “我们的援兵?怎么可能——好,同舟共济,按周局长您说的办!” 双方僵持不下,二十来分钟后,一艘也经过改装的渔船进入众人的视野,宋宁生奇道:“哪里的渔船?打的这么激烈,居然敢闯过来?还开得这么快?” 浅野一键登时反应过来,命令道:“是军统的援兵!投掷手雷,拦着他们!” 渔船全速开了过来!甲板上提前架设的机关枪抢先开火! 老莫一喜:周成斌果然名不虚传,居然有后招,脱险有望! 76号众人猝不及防,伤亡惨重,力不能支。浅野一键恨恨道:“撤退!” 谁知两辆汽车疯了一样开过来,谢威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浅野君,组织反击,后续援兵还会继续赶到!” 周成斌怒极,冲着飞速而来的汽车就是一枪! 谢威中枪! 双方各有援兵,再次陷入激战! 周成斌不敢恋战,命令道:“大家听着:弃船,上杜副队长开来的船!老冯,你和白耀祖带上老迟,撤退!莫先生,撤退!” 老莫见周成斌迅速布置爆炸装置,冲过来帮忙! 杜一帆命令驾船的战士尽可能接近周成斌等人乘坐的船只,终于,搭上了舢板,不幸的是搭舢板的战士牺牲了!只得又先后布置两名战士接应,却均以中枪告终!杜一帆心急如焚,看准吉普车所在地,扔出两枚手雷!其中一枚正中吉普车油箱,连环三次爆炸!借着吉普做掩体的两名宪兵被炸飞!其他76号宪兵特工心生恐惧,向后撤离! 正在抢救谢威的浅野一键喝道:“谁都不准后退!否则军法从事!”边喊边持枪冲过来督战。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八章 同舟共济 乘此机会,冯根生背着昏迷的迟道厚安全撤到杜一帆船上,急急说了几句。杜一帆点头示意明白,冯根生把迟道厚放进船舱,冲出来加入战阵。 轿车已经赶到,大队援兵还会远吗?而己方只有杜一帆这一支接应的人手有可能增援,周成斌别无他法,只好布好爆炸装置,命令老莫等三人撤退。 白耀祖身受两处枪伤,虽不致命,却堪堪只能自保,老莫的部下小年也受了轻伤,二人率先撤至杜一帆开来的船上。 周成斌点着导火索,和老莫相互掩护撤离。渔船上不再有人抵抗,不明就里的三四名76号宪兵、特工终于冲上了渔船。 一直着意寻找周成斌踪影的浅野一键突见周成斌从隐身处现身,手中的微冲立即开火!周成斌、老莫只能避回隐身处。浅野一键恨极,不肯停手,不停的射击,子弹形成一道封锁线,挡住了周成斌二人的去路。 敌人已经上船,导火索还在继续燃烧,万般无奈,周成斌只得一咬牙,跃入水中,几乎同时,老莫也跳入河中。 杜一帆连舢板都来不及撤,立即命令全速离开! 爆炸在即,必须立即远离,周成斌不敢冒着枪林弹雨上岸。枪战中两船靠近,战场和最初开打的地方已有近百米的距离,周成斌虽在水中,却很镇定,潜水向后方游去,渔民出身的老莫当即明了,也潜水游过去。 游开几十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激起阵阵水柱! 正在搜查的数名76号宪兵、特工顿时见了阎王! 水中的周成斌几乎被震昏,他露头深吸口气,趁乱游上岸,跳上唯一还能行驶的吉普,老莫也一跃而上,二人驾车向北冲去。 吉普将将驶出视野,又是三辆吉普从东边赶来!倪新亲自带着第二批援兵到了!第一辆吉普直接追了上去,第二辆吉普减速,倪新跳下车,顾不上抢救伤员,更顾不上询问伤亡情况,命令同车的何其莘:“追上那条船!开火!” 车快船慢,三辆吉普先后追上渔船,十二名特工跳下吉普,手持微冲同时开火!两名特工从车上抬下两挺机关枪,尽可能接近渔船架设!三辆吉普继续前行,试图把渔船堵在车辆不能行驶的河道拐弯处前面。 渔船已经接近弯道,生死就在一瞬,冯根生命令道:“杜队长,全速行驶!” 驾船的战士被流弹击中,倒在地上!白耀祖顾不得受伤在身,冲过去继续驾驶!又是一发子弹飞来,白耀祖中弹牺牲,老莫带来的下属小年冲上去喊道:“我来!” 三名船夫前赴后继,经过改装的渔船终于驶进弯道!渐渐与吉普拉开距离。何其莘不甘心,命令继续射击! 被震得七荤八素的浅野一键跑过来向倪新汇报:“局长,您可来了!” “周成斌哪?” “应该在渔船上,也可能被炸死了!属下立即打扫战场!怎么只来了三辆吉普?” “能借来的当地军警部门的吉普都让我借来了!先不急着打扫战场,周成斌如果在逃跑的鱼船上,他未必跑得了!我离开的时候,已向影佐将军求援,请将军命令附近军警机关全体出动,拦截搜捕!” “太好了,我——” 倪新打断了浅野一键的话,指着那辆被炸得只剩个车架子的吉普:“之前来了两辆吉普,三辆轿车,还有一辆吉普哪?” 浅野一键这才反应过来:“有人抢车逃离!会不会是周成斌?” “不管是谁,给你六个人,两辆吉普,去追!” “是。” 渔船驶过弯道,冯根生命令道:“杜队长,必须马上化整为零,突围!” “您说得对,敌人会马上开始搜捕。好在这里距离浦江县不远,前面就是二中队的游击区。难办的是包括迟道厚在内,三名重伤员怎么办?” “老杜,有没有什么靠得住的老百姓家里?附近如此荒凉,不会有庙宇什么的吧?” 一句话提醒了杜一帆,他答道:“来人,两人一组,等渔船开到前方两公里那处芦苇沼泽,分头突围。老冯,前面一公里有一个废弃的道观,正殿原本就有一处密室,我发现后带人扩建,里面藏有武器、给养。” “太好了,把船上所有的药品都给我带上,再给我派个人,记住:除了你,不得让任何人知情,等你腾出手来,再来接我们——”见杜一帆似有阻拦之意,冯根生命令道:“别争了,我懂一点护理常识,再说你是第三纵队的副队长,这一带你也比我熟悉。” “好,那就按您说的办。” 且说负责接应的杜一帆看到周成斌发出的信号弹,立即宣布全速起航,并命令致电浦江县军管会,通报情况。 接到电报后,彭寍韡当即请来了许松全:“许营长,你看看这份电报。” “周局长出事了?” 彭寍韡指着地图说道:“是的,周局长押解谢威,命杜副队长接应,却突然发出了三颗情况危急、要求增援的信号弹。杜副队长估算行程,周局长他们应该是在这里遇到了麻烦。” “谢威,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导致张弛等九人被杀的军统叛将吧?周局长怎么会去亲自押解他?” “我只知道先是冯主任带着乔文荣、罗淑云去了,周局长怎么又去了,就不清楚了。许营长,我想马上和刘副局长联系,通报情况。出事的地点距离浦江县我们的占领区只有不到三十公里,我担心会波及到这里,请你命令守备营加强戒备。还有,有没有必要电告苏旅长,请他做好增援的准备?” “当然有必要,不过——老彭,我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既然出事的地点距离这里不远,为什么不派兵增援?” 彭寍韡一愣:“许营长,那里是日战区,没有命令,擅自行动,万一挑起全面冲突,这个责任……” 许松全不以为然:“冲突已经发生了,你说的是怕冲突的规模扩大,一发不可收拾吧?区区一个守备营,哪有这么大的实力?彭副主任,浦江不是有两辆军用吉普吗?你调给我,我带二十名士兵乘坐吉普到达双方占领区交界处后,便装步行,进入日战区,寻找周局长等人。你看行吗?” 彭寍韡委决不下。 许松全又道:“趁夜进入日战区后,我们不会轻易和日伪发生冲突,二十四小时后,无论能否找到周局长,都会撤离。我离开后,守备营交给你指挥,再电请苏旅长做好随时增援的准备。” 彭寍韡横下一条心,答道:“泽之说过:要么不做,要做把事做绝。许营长,按你说的办!军管会有一部美式便携式电台,我给你派一个电报员,随同行动。除了致电苏旅长、刘副局长之外,电告孙栋盛队长,建议他也派人乔装成老百姓,进入发生冲突的地区,寻机增援。” 许松全兴奋的答道:“没想到刘副局长还有这么的够爷们一面,对我的脾气!分头行动吧。” “好,我带人赶到和日战区接壤处,如有需要,就开战!打完再说!” 且说周成斌驾驶吉普开出四五公里,说道:“莫先生,油箱漏油,最多只能再走两三公里。” 老莫奇道:“要漏油早该漏完了。” “我判断油箱被弹片击中,当时没事,走了这么几公里,一颠簸,就不行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只能弃车步行,分头突围。莫先生,我多说一句:这里虽然距离浦江县只有二十来公里,当敌人不可能不加紧封锁,最好不要去那个方向。” 老莫犹豫道:“要先把车子妥善处理了,步行?走不了多远啊,日伪一定会过筛子一样,仔细搜索,等到天亮……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莫先生,你先下车,我再开一段,而后把汽车推入河中。”张克清暴露后,助手老莫也被列入了日本人的通缉名单中。 “好,周局长,您多保重,后会有期。” 各路协助搜查的人马陆续抵达,倪新调兵遣将,封锁搜查,命令各行动组宁可错抓,务必不使一人漏网,并在临河一处六七户人家的小渔村设了临时指挥部。 九点,宋宁生首先派人送回消息:罗淑云、乔文荣被捕。 倪新叫来刘威平:“影佐将军已经到了五六十公里外的金华,你带人把两名人犯押解过去,命宋组长继续搜索。” “是。” 半个小时后,浅野一键也传回消息:发现了被弃于河内的吉普车,可惜的是没有抓到乘车逃离的人。倪新叫来随他行动的姚望龙:“千钧一发之际,能趁乱窃车逃离,虽不能据此推断就是周成斌,却也应该是冯根生等重要人物,你带着这里所有的特工,增援浅野君,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姚望龙答道:“倪局长,我把人都带走了,你的安全怎么保证?” “不必担心,这里还有八名宪兵,协助行动的那个皇军中队虽然分头执行搜索任务,也有些人近在遐迩,我会命令其中的一些人来这里待命,算起来钱队长也快到了,执行命令!” “是。” 十点半,夏松那里也有了收获:发现了奸细张克清的助手老莫,双方枪战,姓莫的凶悍顽固,我方一死三伤,老莫被击毙! 倪新信心满满:主犯周成斌虽还在逃,钱明奇带队赶到后,成擒或者被击毙,只是时间问题。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零九章 险象环生 十点四十,何其莘命人报告:与军统第三纵队副队长杜一帆狭路相逢,杜一帆持枪拘捕!就在即将就擒之时,却突然来了援兵,人数不详,估计有四到五人,双方激战,好在对手不敢恋战,杜一帆脱逃,我方只有两人受伤,目前正在继续搜捕。 倪新很奇怪:既是分散突围,这四五人为什么集中行动?被围捕的只有两条船上的人员,周成斌所在的那条押解谢威的船,确定只有八个人,接应的那条渔船上有这么多的人吗?就算有,已经分头突围了,怎么会又聚在了一起? 随后的半个小时,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发现了两处可疑人员,可惜都不是一个人,倪新命令执行搜索任务的行动组每组不过三到五人,双方交火,都没有占到便宜。 倪新暗道:难道留守浦江县的军统负责人派人增援?恰在此时,钱明奇匆匆赶到,倪新命令道:“钱队长,随你行动的有多少人?” “属下带来了三十人。” “六人一组,编为五个行动组,参与搜索。给影佐将军发电报:我怀疑浦江县军统匪类潜入附近地区增援,请他再派人来。” “是。” 且说邂逅杜一帆的恰是许松全带领的四名下属。杜一帆说道:“老许,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死定了!不仅我带队来了,估计再过半个小时,孙栋盛队长派来的人也就到了这片地域。周局长哪?冯主任又在哪里?” “周局长的下落我不清楚,冯主任和三名重伤员在一座废弃的道观的密室里。老许,你看怎么办?” 许松全不假思索的答道:“赶紧救走啊,重伤员,拖得起吗?” 此话正中杜一帆的隐忧,点头答道:“你说得对!道观离这里不远,跟我来!” 道观密室里,冯根生一筹莫展:迟道厚危在旦夕!另外两名重伤员也快不行了,而他手头只有些止血药和绷带。他重重一拳砸在青条石砌成的墙壁上,恨道:“谢威!只要我姓冯的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把你绳之以法!” 发泄后,冯根生还是只能借着一个蜡烛的光亮,徒劳的给伤员喂水。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三声三声猫头鹰的叫声。冯根生先是一喜,随即又是担心:还不到午夜十二点,杜一帆能否脱险,还不一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持枪在手,走上台阶,侧耳倾听。 杜一帆的声音传来:“老冯,是我。” 冯根生大喜,拉开入口木板的栓扣,杜一帆跳下来说道:“我途中遇险,幸得许营长相救,他带了四个人,我们商议后决定转移。” 冯根生说道:“转移当然是好,我担心老迟撑不了多久,可过封锁线的时候怎么办?日伪不可能不布下重兵拦截。” 这里是杜一帆亲自设立的补给站,他一边打开墙角一个木箱,拿出三个简易折叠担架,一边说道:“放心吧,孙队长也派人潜入这里,老彭在和日战区交界处带人接应。” 冯根生一边帮着他组装担架,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周局长还没有消息吗?老杜,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事先请示了吗?万一引发全面冲突,怎么得了?” 在密室进出口外警戒的许松全探头插话道:“哪来的那么多的顾虑?干了再说!有什么责任我担着。快一点!冯主任,你放心吧,潜入增援的两路人马加起来也就四十来个人,都是挑选的当地人,人地两熟,出事后藏身也容易。且都不在日伪掌握的名单上,即使遭遇,也很难确定就是我们的人。而且我和孙队长都命令:凌晨四点,无论情况如何,全体撤退。” 事到如今,多说何益?少校军衔的许松全虽然比冯根生低一级,却不是军统的人,冯根生不再说话,几人把三名伤员抬上担架后,杜一凡说道:“从这里向北三四公里,有一户渔民,是第三纵队的联络员,我本来是想去他那里躲避一时的,谁知遭遇了搜捕的76号的人……我们过去,用他那里的渔船,走水路,到了交界处,再弃船,走陆路过封锁线。” 午夜,伸手不见五指,冯根生在前开路,三具担架彼此拉开七八十米的距离,向预定地点走去。 且说周成斌和老莫分手后弃车,向东北方向走了三四公里,见路边一条河流上有一座拱形石桥,他来到桥下,把大半个身子藏在桥下一处因年久失修,石块脱落后形成的死角里,双脚不得已淹在冰冷的河水里,耐心的等待着。 初冬的夜风在耳边吹过,脚边的河水静静流淌,一个来小时后,远远传来脚步声,在悄无声息的午夜格外清晰,周成斌侧身观察,果见三四个打着手电筒的人呈品字形搜索而过。 周成斌没有急于行动,又过了半个来小时,又见几名男子走过来,打着军用强光手电筒四处乱照,这组人动静较大,传来几声远近不同的犬吠,周成斌的心悬了起来,推开配枪的扳机。 好在河滩上布满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时不时还有飘零的枯叶吹过,那组人没有任何发现,渐渐走远。 已是十一月九日凌晨一点了,两组搜捕的人员过后,应该有一个空挡,周成斌活动活动僵直的双腿,继续向东北方向走去。 以此同时,冯根生等人上了渔船,走了一会,冯根生对杜一凡说道:“杜副队长,你驾船很熟练啊。” “我生在长江边,九江盛传的‘混江龙’,就是我啊。” “许营长说老彭在河边接应,我有一个打算,能否不弃船?” 在甲板上警戒的许松全走进来搭话:“这个主意好!日本人的水上巡逻队在我们和新四军的联手夹击下,龟缩在淞沪地区的湖泊里,已经不敢在河里,特别是河道狭窄的支流里活动了。” 杜一帆也道:“我同意。为了活动方便,第三纵队的很多战士都有良民证,大部分还是真的,日伪的保长也不敢把军统往死里得罪,很多时候都在装傻。许营长,麻烦你问问谁随身带的有良民证,有了这个玩意,可以以打渔为名,公开开到距离浦江县四五公里之外,而后强闯水上关卡,发出信号弹,老彭再派人接应,两面夹击,应该可以安全抵达根据地。” 冯根生点头同意:“不错,老迟他们几个的伤势也不能再来回折腾了。” 许松全挨个盘问,很快回来说道:“只有一个伤员有良民证,他说是真的,老杜,怎么办?” “够了,我也有一个,一条鱼船,两个人捕鱼,很正常。许营长,你看看那个良民证上的照片和谁长的比较相像?” 许松全打开仔细看了看答道:“和我有几分相像,都是国字脸,浓眉毛,二十六岁,岁数也差不多,只比我小两岁。” 杜一帆说道:“许营长,找身渔民的衣服,还有草鞋,你会驾船吗?” “不会。” “那就坐在甲板上,装作整理渔网吧。遇上盘查,就说你是我的表弟。冯主任,把伤员安置在底舱,其他的人不要走出船舱。” 凌晨三点半钟,周成斌抵达距离孙栋盛随同行动的第三纵队三中队游击区六公里之外,他要在天亮之前,通过三公里外的封锁线。 同一时间,亲自带队在交界处己方一侧等待的孙栋盛忍不住一再向前推进。警卫员钱立峰提醒道:“孙队长,不能再靠前了,万一惊动了日战区巡逻的日伪军,麻烦就大了。我们派了六组人潜入,到现在虽然没有消息,可您说过一句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孙栋盛忧心忡忡:“可我数次听见枪声,万一……” “队长,我们只有三个人,连一辆汽车都没有,只有两辆缴获来的三枪牌自行车,进入日战区,遭遇敌人,怎么办?” “罢了,那就在这里等候吧。” 奉命搜捕利用吉普逃离的不知名的要犯的浅野一键一无所获,忽闻前方似有人声,他立即命令跟在身边的两名宪兵隐蔽,等到三名男子走近,才发现居然是姚望龙和两名特工。浅野一键生怕误会,提高声音喊道:“姚桑,是我,你怎么来了?” “倪局长命我带领十余名特工来这一片搜捕乘坐吉普车逃离的要犯,局长怀疑有可能是周成斌,或者是冯根生。” “有收获吗?” “没有,我把人分为五组,没有发现可疑目标,也没有听到其他组有所行动的动静,比如枪声。” 浅野一键叹道:“这一片区域并不大,又是在夜里,不可能听不到枪声。唉,天快亮了,如果我是周成斌,或者是冯根生,一定会趁夜逃离。” “是啊,越往后抓捕人犯的希望越渺茫。浅野君,你说该怎么办?” 浅野一键无可奈何的答道:“我能有什么办法?这样吧,尽人事听天命,我们分头出发,你向东,我向西,再搜查一遍。” “也只能如此了,如果还是没有发现,凌晨五点钟还在这里会面。” 姚望龙带人走出五六百米,一时不查,踏进一个水坑里,他哎呦一声,蹲在了地下。两名下属上前问道:“姚组长,你怎么样了?” “脚崴了,还挺疼。”姚望龙试着走了两步,左脚根本不能着地,只得说道:“扶我到那边那棵大树下,你们继续搜索,时间到了,来接我。” “好,组长你歇着吧。” 两名部下走后,独自坐在大树底下的姚望龙越来越冷,见西边不远处有座看秋人搭的窝棚,一瘸一拐的钻进去避风。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章 诈死(上) 谁知周成斌早已看到了姚望龙等三人,他心一横,反客为主,远远跟踪,见姚望龙与四名男子会面,而后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周成斌决定利用这个空挡,从中间穿插,抵达三中队的游击区。 十几分钟后,困意袭来,姚望龙打了两个哈欠,想着抱两捆稻秸取暖,合合眼也是好的,谁知刚瘸着腿走出窝棚,隐约看见一个魁梧的身影,沿着道边,迅疾的走来。 姚望龙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踏破铁鞋无觅处,来人居然是周成斌! 他下意识的闪身避在窝棚后面,紧张的思索着:怎么办?孤身一人,又崴了脚,绝不是周成斌的对手;放走要犯,实在是不甘心!何况亲手缉捕周成斌,飞黄腾达岂不就在眼前? 眼见周成斌越来越近,姚望龙一咬牙,瞄准周成斌扣动了扳机! 姚望龙颇为忌惮周成斌,担心他发现自己,不敢等他走得太近,射击的角度更是不好,凌晨又是最黑暗的时候,这一枪击在周成斌脚边,并没有命中。 周成斌反应神速,一边隐蔽,一边还击,虽在仓促之中却还是击中姚望龙的左肩。姚望龙心知不好,顾不上瞄准,抬手就是两枪,希望能迎来同伙,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周成斌两步冲过来,又是一枪,正中姚望龙的眉心,送他上了西天!而后对天发射三颗绿色信号弹。 深夜的枪声惊动了浅野一键等人,他命令道:“有情况,赶回去!” 此时已是凌晨四点一刻,多等了一刻钟的孙栋盛正在下令:“潜入日战区的二十名战士会陆续撤回来,你们两个一个留在这里,另外一个向西三公里,去码头接应——”枪声传来,孙栋盛愣住了,随即看见天边三颗信号弹,再也没有丝毫犹豫,孙栋盛决然说道:“骑上车,跟我来!” 事发突然,敌人在此搜索的各路人手定然不少,逃往其他方向,断无生机,只能继续向北,希望在对手追上来之前,抵达三中队的游击区。那时,大部分对手不敢冒险闯入,对付个别死硬的,还有几分胜算。 浅野一键却和周成斌想到一起了,他带队朝着第三纵队游击区的方向,抄近路斜插而来! 四点半,浅野一键和孙栋盛狭路相逢! 浅野一键抬手就是一枪!好在三枪自行车车速太快,没有命中!和孙栋盛同骑一辆的钱立峰跳下车,就地翻滚避弹,还了一枪!另外一名警卫员安民一边射击掩护不管不顾继续骑行的孙栋盛,一边继续骑行二十余米后,把车子扔在路边,隐蔽在一颗大树后,和浅野一键等人枪战! 钱立峰二人和浅野一键四人对攻,很快处于下风,浅野一键命两名下属缠住对手,亲自带着一名宪兵,试图绕到侧翼包抄,尽快消灭对手! 钱立峰识破了对手的企图,却苦于无法脱身!恰在此时,姚望龙的两名下属也赶了回来,二话不说,加入战团。 形势更为不利,钱立峰右大腿中弹,他一边咬牙还击,一边摸出手雷,决意同归于尽!喊道:“安子,我掩护,你撤到路对面去!” 就在此时,孙栋盛和周成斌同骑一辆车,飞速赶来!浅野一键看的清楚,连续开了两枪!谁知孙栋盛没有继续向北逃离,却把车拐进路边的草丛,恰好避过子弹。 几乎同时,周成斌已经跳下车,还了一枪! 摄于周成斌的威名,浅野一键不敢靠近,就地找好掩体,展开对攻!只要缠住周成斌,己方的援兵自会陆续赶来。 钱立峰受伤,76号的一名宪兵缠住他和安民,浅野一键等五人集中火力对付周成斌、孙栋盛,浅野一键恨身怒道:“不需要活口!周成斌,我要杀了你!”不顾双方距离过远,边喊边拼尽全力扔出一枚手雷! 漫天烟雾中,孙栋盛凄厉的声音响起:“周局长!周局长!!你怎么了?他!浅野一键!我和你拼了!” 浅野一键大喜!突见一枚手雷扔了过来!赶紧就地向后翻滚,手雷爆炸,飞起的泥土石块砸在浅野一键等人身上! 浅野一键近似癫狂的笑声中,夹杂着孙栋盛悲愤却坚决的声音:“安民!决不能把周局长的遗体丢给日本人——” 孙栋盛安排接应的一个行动组,四点时准时撤离到三中队游击区与日战区交界处,听到枪声,循声赶来接应。没等他们赶到现场,浅野一键、孙栋盛同时看见,孙栋盛大喊:“全歼敌人,为周局长复仇!去两个人,分头召集援兵!” 也不知这番话赶来的三中队行动组能否听清,距离近得多的浅野一键却听在耳里,他命令道:“交叉掩护,撤出战场!孙栋盛,我留下你回去报丧!哈哈哈哈——” 赶来的行动组闻听周成斌牺牲,气愤已极,就地还击!孙栋盛喝道:“安民,带上钱立峰,先撤!” 安民对孙栋盛的命令一向无条件执行,何况误认为孙栋盛安排的还有援兵,加之钱立峰失血过多,已失去了战斗能力,立即照办。 孙栋盛又扔出一枚手雷掩护,两辆自行车飞一样向北方冲去!途径还在射击的几名下属,孙栋盛喊道:“撤退!” 行动组的五名成员眼见周成斌的“遗体”在后座上,也不再恋战,浅野一键等人已撤出二十余米,手雷自然没有造成伤亡。双方都有意撤退,很快脱离接触。 九号上凌晨五点,杜一帆等人乘坐的渔船到了水上关卡,一名水警喝道:“怎么连个灯都不点?混账!不能再向前走了,出示你们的证件!然后掉头回去!” 许松全陪笑道:“灯坏了,老总,这是我和表哥的良民证。”一同递上的还有几盒小大英香烟。 那名水警不愿让一同执勤的两名同伙分肥,没等许松全下船,主动跳上渔船,接过证件和香烟,一边把香烟往口袋里塞,一边打开良民证,说道:“黑灯瞎火的,有没有手电筒?照个亮!” 没等他细看,许松全一把扣住他的咽喉,随即一枚锋利的匕首抵住他,那名水警吓得浑身瘫软,结结巴巴标的说道:“别动手,你们……是,是谁?想想想干什么?” “我说一句,你学一句!镇定点!露出破绽,立即送你见阎王!” “是是是是,我照办。” 岸上另外一名水警老秦问道:“老白,怎么回事?” “没事——你把良民证收起来吧——老秦,这艘船太靠前,把卡子升起来,让他们赶紧掉头。” 老白是水警队的一名班长,听他这么说,老秦当然没有异议,和另外一名水警升起卡子。早已蓄势待发的杜一凡启动机动渔船,全速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冯根生从舷窗朝天发出三颗信号弹! 在岸上的两名水警当即开枪!许松全把老白推入水中,说道:“我不杀你,游回去吧,能否捡回这条命,就看你的口才了。” 子弹打在水里,溅起一道道水柱,老白喊道:“别开枪,我在水里!” 两名水警只得停止射击,跳上巡逻艇,准备追缉。 巡逻艇刚驶到水卡外的交接地带,突见不远处开来一艘甲板上架着机枪的铁质船,明白有人接应,只得虚张声势,又打了几枪,赶紧掉头,捞起老白,退回水卡子内。 两船靠近,冯根生命令道:“不要停船,赶紧走!老彭,你跳船过来,迟道厚快不行了!” 彭寍韡大惊,助跑两步,一跃上了冯根生等人的船,冯根生说道:“在底舱,跟我来!” 迟道厚已经昏迷不醒,彭寍韡摸摸颈动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翻检了一下散放在旁边的药品,声音低沉的说道:“冯主任,老迟他……不行了……” 冯根生喝道:“不可能!我给他止了血!老彭,你一定有办法的!” 许松全走进来说道:“冯主任,你冷静一点!老彭,真的没有……” “我给他注射一阵强心剂,也许会醒过来……我不是不尽力,可……” 许松全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知道……” 冯根生摸了一把脸,说道:“老彭,我来吧,你去看看另外两名伤员。” 彭寍韡起身走开,冯根生克制着双手的颤抖,为迟道厚注射了一针强心剂。片刻,迟道厚悠悠醒来,冯根生挤出一丝笑意,说道:“老迟,老彭接应,我们安全了。” “周局长他……” 事到如今,冯根生不愿迟道厚走的不安心,安慰道:“周局长很好,也脱险了,你放心吧。” “太好了,冯主任……替我告诉周局长,我虽然……奉命秘密稽查,可我没有做过……对不起周局长的事,我敬重他……有幸跟着他……” “我知道,周局长也知道,老迟……” “你这是干什么……莫非我……” “不,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家母,年过六旬,我走的时候……就预感见不到……” 冯根生心如刀绞,忍泪答道:“胡说!老迟,一世同学三世亲,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 迟道厚露出一丝笑意:“那我就,就放心了,老冯,告诉咱娘,我没给她丢脸……谢威,张弛,还有蔡坤死在他……” “老迟,我一定把话带到。谢威,我一定会杀了他……” 迟道厚的眼神一点点涣散,握在冯根生掌心的手渐渐失去了温度…… 许久,彭寍韡站在他身后说道:“冯主任,船只进入浦江县境内了,另外两名重伤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老冯,你节哀顺变吧。” 冯根生脱下外套,盖在迟道厚身上,起身正色道:“不杀谢威,我冯根生誓不为人!”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一章 诈死(下) 九号中午十二点,倪新赶到距离事发地八十公里外的金华,来见影佐祯昭。金华市警署是一栋二层办公楼,还有几排平房,影佐祯昭命他们腾空了一层。 倪新刚走到楼门口,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的声音:“哈哈哈哈……我的孩子,孩子……来啊,你们都来吧,我的孩子……” 声音凄厉,见多识广的倪新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江崎贵由迎出门来,倪新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这个女人……是不是张占的太太,叫什么……罗淑云?” 江崎贵由微感尴尬,答道:“就是她,一同被捕的姓乔的,没用刑就死了,审讯姓罗的这个女的,没想到也是个硬茬,用刑也不肯招供,于是……就那个什么,谁知流产了,姓罗的就有点疯疯癫癫的……” 倪新脸色倏然一变,鉴于江崎贵由是日本人,自己也不是他的直属长官,忍了又忍,只说了一句:“下三滥的混账东西!”撂下江崎贵由,径直走进办公楼。 见到倪新,影佐祯昭颇有几分兴奋的说道:“回来了?我接到浅野一键的电报:周成斌被击毙!” “是属下离开的时候命令他向将军汇报的,还需要进一步证实。将军,罗淑云……” 影佐祯昭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你说的是那个女的?即使招供,也不会知情太多,来人,把她送进医院,检查一下,是真疯了?还是装疯卖傻?谢威等几名伤员也都在医院里,听说姚望龙殉职了?” “是的,截止到目前,七死六伤。” “击毙了周成斌,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将军,您准备如何处置罗淑云?” “如果真疯了,明正典刑;如果是装疯,继续审讯。倪桑,我有个想法:把被击毙的乔文荣、那个姓莫的,两人的尸体拍照,刊发在淞沪各大媒体上,以儆效尤。” 倪新答道:“将军做主即可。” 影佐祯昭又道:“据说姓莫的是延安方面的人?” “是的,他是张克清的助手,地位还不算低。” “设法和延安方面联系,就说是我的命令,他们和军统,我们还是区别对待的,愿意归还尸体,请他们派人领回。” “是。将军,如果罗淑云是真的疯了,可否把他送进精神病院治疗,或者放了他?” 影佐祯昭失笑,不在意的答道:“又来了,倪桑,你的妇人之仁哪——也罢,按你说的办吧,送进精神病治疗,留着这个人,也许还能派得上用场。” 下午三点,浦江县军管会主任办公室,冯根生默默地擦枪,彭寍韡进来,见到茶几上没有动筷子的饭菜,叹道:“老冯,你这枪擦了快三个小时了吧?饭总是要吃的……入土为安,老迟的葬礼我安排在后天了——进来。” 电报员进来报告:“二位长官,孙栋盛队长发来的电报,指名由您二位接收,请过目。” 见冯根生没有抬头,彭寍韡只得接过来,译出电文后,说道:“孙栋盛说派去接应的战士只有两名没有回来,不过此二人都是当地人,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奇怪,为什么没有提及周局长、老莫的情况?难道他不知道我们心急如焚吗?也许孙栋盛也不知情?这么说周局长、老莫失踪了?” 冯根生抬眼问道:“刘副局长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晚上七点就给刘副局长发了电报,一直没有回电,是否回来,何时回来,我也不清楚。老冯,周局长生死未明,给局本部的电报怎么办?发不发?” “有乔文荣和罗淑云的消息吗?” “也没有。” “再等一等吧。” 下午八点,刘泽之才匆匆带着范大可赶了回来,见前面有个人用木质托盘端着饭菜,在后面问道:“老彭,是你吗?” 彭寍韡回头,一喜,答道:“泽之,你可回来了。吃了吗?” “还没有,这是给谁准备的?” “老冯,他一天水米不进,一直在擦枪,我又让食堂给他热了热。” “再准备一份,我和他一起吃,你也来。” 推门办公室的门,冯根生抬头,悲从中来,起身道:“刘副局长,你可回来了……都是我,又是因为我,老迟他……我害死了张弛、蔡坤……现在又……”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胡说!一个七尺汉子,这个样子,不像话!把枪收起来,陪我吃饭——听到没有?” 老彭端来一荤两素三盘炒菜、一瓷盆米饭,劝道:“老冯,来,吃饭。” 刘泽之问道:“有周局长的消息吗?” “没有。对了,潘先生发来电报,询问老莫的下落。可惜啊,我们在76号已经没有内线了。” 刘泽之叹道:“老莫如果出了事,真不知道如何向张克清交代。” 冯根生强打精神说道:“我也一直在担心,刘副局长,临行前,老莫列了一张单子,说是暂时借用一些物资,周局长答应了,还说再给一部美制便携式电台,让老莫带回去,虽说谢威潜逃,可不能算到人家身上。” “这是当然,周局长有话,自是不能食言。老彭,你一会就把物资调齐,明天一早派人送到浙东,交给张克清,就说我问候他,并会尽快搞清楚老莫的下落。” “我一会就去办。老冯,多吃点。泽之,我再给你添碗饭。” 冯根生又道:“老迟他……老母在堂,还有罗淑云,有孕在身,我怎么向张占交代……刘副局长,我请命执行锄奸令!” “锄奸令当然要执行,不过当务之急是要搞清周局长的下落。” 彭寍韡答道:“是啊,可孙栋盛那里也没有消息,有没有可能落入76号手里了?或者死……” 冯根生抗(和谐)议似的大声反驳:“不可能!姓彭的,我想起来了,你原来是76号的,你是不是就盼着……” “冯根生!”刘泽之厉声喝止。 彭寍韡说道:“我这不是推测吗,泽之,你也别责怪冯主任了,他不过是一时情急。” “对不起,老彭,我心里乱的很……” “那也不能信口开河啊。好了,我们接着谈正事。孙栋盛是主动发来电报询问的?还是你们先找的他?” 彭寍韡答道:“是我给他发的电报,他的回电也很简单,稍等,我拿来给你看看。” 彭寍韡回来时,还拿着另外一份电报:“泽之,你看看,这就是孙栋盛的回电。崔峰发来一份电报,我有权破译,你等一会。” 刘泽之接过孙栋盛的电报,看了又看,没等他开口,彭寍韡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说道:“崔峰说《新闻时事报》里的外围小组,送出情报,说是76号提供的新闻稿,乔文荣、老莫牺牲了……还有罗淑云,通稿上说被军统胁裹,冲突中精神失常,皇军出于人道主义,已送入精神病院治疗。” 乔文荣?那个笑起来和刘无一模一样的大男孩……刘泽之悲从中来,却强自克制,不愿在下属面前流露。 冯根生追问道:“确实吗?不会是倪新玩的诡计吧?” “应该不是,崔峰电报中说:76号还向媒体提供了照片。” 冯根生重重一拳砸在饭桌上! 刘泽之问道:“有周局长的消息吗?把电报给我。” 彭寍韡递过电报:“电文中没有提及,应该是没有。” 冯根生忧心忡忡的问道:“没有提及,肯定是76号的通稿中没有这么方面的内容,可这不意味着周局长没有被捕,为了审讯,76号暂时保守秘密……” 彭寍韡说道:“先别猜了,泽之,是否要向局本部汇报?还有潘先生哪里……明天潘先生从媒体上得知老莫牺牲,不太好吧?” “你说得对,先给潘先生发报,以我的名义致哀,并问候莫先生的家人,家属有什么要求,我们尽力满足。还有,别等明天了,这就派人把周局长答应提供的物资送过去。局本部……还是再等一等。” “是啊,周局长的下落不明……” “我怀疑他在孙栋盛那里。” 冯根生一喜,急道:“真的吗?理由哪?刘副局长,我不是不相信您,我……” “你是当局者迷。孙栋盛也参与了接应行动,以他的为人,如果不清楚周局长的下落,肯定会致电军管会询问。就算是来不及,接到军管会的电报,他会怎么样?焦急万分,对吧?就像现在的你这样。那你看看他的回电,能看出这种情绪吗?” 冯根生点头道:“有道理,可孙栋盛为什么不对我们说出实情?难道他不知道我们都悬着心吗?” “理由很多,也许周局长受伤了,需要手术;也许是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最大的可能性是孙栋盛担心电报被截获,三中队实力不强,万一敌人孤注一掷围剿,力不能及。”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能不能派个人去一趟孙栋盛所在的第三中队的驻地?” “不必,如果我估计不错,孙栋盛很快会派人送信回来。” 老彭答道:“好,我这就去办。” 老彭走后,冯根生又道:“刘副局长,老莫牺牲,还有乔文荣,局本部会不会严遣?” “肯定会,即使是做给延安方面看,也会严厉处置。” “主要责任在我,我愿意……” “别说了,你是上海分局的一份子。” 冯根生再次请求:“刘副局长,决不能再任由谢威为所欲为,我一定要杀了他!” “老冯,倪新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经此一事,对谢威,他不可能不周密保护,锄奸,要推迟,你可不准擅做主张,听清楚了吗?” 刘泽之难得如此严厉,冯根生答道:“是,属下明白。”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一二章 山陵血案(上) 警卫进来报告:“刘副局长,孙栋盛队长派人来了,给您带来一封信。” 刘泽之、冯根生相识对看,都是一喜。 刘泽之拆阅后说道:“周局长没事,只受了点轻伤,他暂时不回浦江县。老冯,周局长吩咐要暂时保守秘密,仅限于你我知情。等彭寍韡使用完电台,你致电局本部汇报吧。而后联系巩肃和,命他设法打听一下罗淑云的下落。”刘泽之心知周成斌应该是回了松江,继续策反卢旅长。唉,为国效命,席不暇暖。 冯根生长出了一口气:“太好了,周局长没事,我算是又有了主心骨了。” 发完电报,彭寍韡回来说道:“泽之,你还回南京吗?” “就是因为暂时不回去了,所以多留了半天,安顿好了才回来的。你筹建的国统区离散家属联络处,传单即将发出,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同一时间,倪新命人招来了谢威,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没事,子弹擦伤。。” “影佐将军命令连夜赶回上海,你直接去南京吧。汪主席病逝,明日上午十点,南京政府迎灵团飞往日本,我征得了影佐将军的同意,由你代表淞沪地区的情报部门一同前往。” 谢威很意外:“我去?我一个中校,级别够吗?何况我连日语都不会。” “从即刻起,你的军衔升为上校,委任状回来补办。谢威,派你去日本最大的原因是周成斌殒命,我担心你的安全。唉,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了。” 谢威颇为感动,却不善言辞,答道:“谢谢长官关怀,可也没必要如此谨慎吧?周成斌死了,上海分局遭受重创,哪还有能力主动出击?” “唉,做特工这一行,只有不够谨慎,哪有谨慎过度的?” “是,属下准备一下,立即赶往南京。” “皇军正在策划湘西会战,争夺芷江空军基地,也许可以夺回中国战场的制空权,扭转战局。” “但愿如此吧,局长,您多保重,属下告退。” 十号上午十点,冯根生来到刘泽之的办公室兼宿舍:“刘副局长,局本部的回电到了,两份电报,其中的一份切责上海分局,并命令您和周局长其中的一人亲赴浙东,致歉,并慰问莫先生的家属。您看看吧。另外一份我没有权利破译。” 刘泽之接过看罢,苦笑道:“好在山高皇帝远,这要是在重庆,就进息烽集中营了。给局本部回电:属下等定深刻反思,引以为戒。对了,你把老彭叫来,我有事对你们说。” 半个小时后,冯根生、彭寍韡来了,刘泽之说道:“局本部发来的另外一份电报是有关李士群之死的。两份证据证明他死于日本人之手,一是沈阳站送到军统局本部的阿米巴病毒,尚未开箱使用;再就是东京情报组提供的日本本土大本营给影佐祯昭的命令的影印件。毛先生电报中说已派专人送往浦江县。” 彭寍韡答道:“这是铁证!可是泽之,你怎么想起翻查李士群之死的真相来了?” “当然是因为倪新。具体的等局本部派来的人到了,我会详细告诉你。” 彭寍韡鄙夷的笑道:“泽之,我觉得你是白忙乎,倪新,哼!李士群之死,我不相信他不知情,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老彭,每个人都有装鸵鸟的一面,选择性的相信,我要做的就是彻底撕破遮住真相的那层面纱,让他不得不面对。以我对倪新的了解,当铁证摆在他面前,他也许不会动摇信仰,但是和影佐祯昭个人,绝没有合作无间的可能了。” “那是你的一厢情愿,倪新,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冯根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也道:“老彭说得对。再说局本部命令重启‘啄木鸟’计划,没必要再在倪新身上费这么大的功夫。” “除掉倪新,谈何容易,别忘了我们已经没有了内线——进来。” 电报员进来报告:“刘副局长,四号电台发来的电报。” 刘泽之看罢,说道:“崔峰说他得到情报:汪伪集团二十余人与今日上午八点飞赴日本,意外的是谢威也在其中。” 冯根生很失望:“这么多人去日本干什么?谢威?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刘泽之答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去日本迎回汪逆的灵柩,估计最多十来天就会回来、谢威?他的级别不够啊,难道是倪新担心军统锄奸?” 冯根生恨声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他还回来就好。刘副局长,您何时去浙东?我陪您一起去吧。” “也好,上海分局副局长、军官会主任,联袂致歉、致哀,显得更有诚意。后天去吧,明天是迟道厚的葬礼,我想送他一程。谢威去了日本?迎灵?这么说汪逆的遗体要运回中国安葬?”刘泽之若有所思。 彭寍韡问道:“管他葬在什么地方,这样的人,必定下地狱。上午八点汪伪集团要员飞赴日本,三个小时后,我们就知道了,泽之,是不是……” “你想问是不是还有卧底吧?没有,不过机场有两个外围成员。” 冯根生说道:“军统的外围组织半年来发展的势头很好,可惜啊,这些成员位置都不高,也都不是职业特工,关键时候排不上用场。” “我们会通过即将开始工作的国统区离散家属联络处,发展一批心怀二至、地位很高的外围成员。倪新曾说过:中国人,很少有在困境中坚持信仰的,却从来不乏见风使舵的‘聪明人’。” 冯根生反驳道:“胡扯!想当初日本人兵锋所指,大半个中国沦陷,我们还不是拼死抗争吗?刘副局长,我说的是倪新那个汉奸,可不是说您……” 刘泽之笑笑,不再说话。 彭寍韡赶紧换了个话题:“泽之,迟道厚牺牲,周局长那里缺人手吧?” “有葛佳鹏、孙栋盛在,周局长没有命令派人增援,说明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十一月二十一日,冯根生来找刘泽之:“刘副局长,这是昨天的《申报》,汪精卫后天下葬中山陵西边的梅花山。哼!他也配安葬在孙总理身边?” 刘泽之答道:“坐下说,老冯,你看看这份电报,李奕发来的,他派人提前去了梅花山。” 冯根生看罢,说道:“76号是现场警戒部门之一?刘副局长,您的意思是想破坏葬礼?还是想狙杀谢威?仰或是倪新?” “都不是,敌人戒备森严,而葬礼,又与战局有何关碍?不值当冒险。掘墓鞭尸,我想这一天不会太远了。” “不错,汪伪集团倾巢而出,可狙杀谢威,也存在这个问题。既然他回了上海,有的是机会。” “老冯,葬礼结束后,总还有些善后工作,这部分工作你觉得会由那个部门负责?” “南京市警署,76号也有很大的可能参与。” “不错,你我没有破坏葬礼的打算,日伪并不知情,在他们的思维中:军统很有可能出手,破坏葬礼,借此打日本人和汪伪南京政府的脸。” 冯根生点头答道:“您说的不错,日伪高(和谐)官云集一堂,这种事情,宁可备而未用,也不能军统出手了,他们却没有做好戒备。” “最有可能采取行动的是军统,说实话:在日战区有能力采取行动,破坏葬礼的,也只有军统才有这个实力。所以军统最主要的对手76号不可能不参与戒备。而谢威,作为飞赴日本迎接灵柩的当事人之一,不会不参与葬礼的警卫以及善后工作。” “我明白了,葬礼顺利结束后,日伪各部门悬着的心就算是放下来了,那个时候,是他们戒备心最薄弱的时候。” “是的,参加葬礼的方面大员纷纷离去,警卫力量也就不足为虑了。” “我们可以在途中狙击!” “不,且不说谢威乘坐的汽车很可能有防弹功能,就算没有,狙杀高速行驶的汽车上的目标,你有多大的把握?” 冯根生老老实实的答道:“只有两成的把握命中目标,取其性命的概率更低。唉,要是老迟还在,就好了,老迟的远程狙击能力,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面,仅次于周局长——刘副局长,能否请周局长出手?” “周局长出手,成功的概率也不过四成,还得是在谢威乘坐的汽车没有防弹功能的前提之下。” “那怎么办?” 刘泽之冷笑道:“日本人不惜劳民伤财,隆重安葬汪逆,好像他们的江山还能延续百八十年,想借此安汉奸们的心,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那不过是走夜路吹口哨——糊弄鬼,刘副局长,您是想——” “对,我要在梅花山汪逆坟前击杀谢威!他不要死心塌地当汉奸吗?好啊,我们送他去九泉见他的主子!” “好极了!我们就是要打日本人的脸!刘副局长,应该怎么办?您下命令吧。” “从谢威飞赴日本迎灵的那一天,我就开始筹划。命田成去找巩肃和,收买了一名参与超度的道士,安插了两个人,还为谢威准备了七八个花圈……听明白了吗?此项任务由你来完成,我把范大可派给你做助手。” 此言正中冯根生下怀,他答道:“我说田成怎么一直没有回来那,他和76号没有见过面,是最合适的人选。您放心吧,不杀谢威,我就不回来见你!” “谢威的性命没这么值钱,老冯,我等着你回来,一起去迟道厚的坟前告祭。” “是,那个时候,还要遥祭张弛、蔡坤、乔文荣等人的在天之灵。”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三章 山陵血案(下) 十一月二十三号清晨六点,倪新带着浅野一键就赶到了梅花山,提前一天就到此警戒的何其莘迎了上来:“倪局长,您早。” “都安排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 南京情报站站长郑敏也迎上前来:“倪局长,多日不见。您怎么来的这么早?” “郑敏啊,你早。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几个陪我四处走走。” 三人来到梅花山山顶,走进博爱阁,倪新打量着正面横匾上孙中山手书的的“博爱阁”三字,若有所思。 何其莘说道:“倪局长,今天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就连清洁工在内,也都是南京市警署的人担任的。参与葬礼的人的随员,包括日本人的,不得进入设在山麓下的第二道检查站之内,所有的汽车均不得进入第一道检查站。” 倪新居高临下,看着两处检查站,点头道:“位置选的不错。何时开始清场?” “昨天下午两点就开始了,三个小时后二次清场,绝对没有人事先可以在警戒范围内藏身。” “参与葬礼的媒体哪?” “媒体提前两天把名单报上来,由市警署调查背景,还需提前两个小时到达现场,接受两次检查,整个葬礼期间,每位记者均有一名76号的特工全程陪同。” “我上山的时候,看见很多和尚道士,怎么回事?” 何其莘答道:“要做水路大(和谐)法会,一共六十四个和尚、六十四个道士,还有三十二个尼姑。本来联合安全办公室的意见是要用市警署的警察临时客串,谁知新上任的陈公博主席知道后,连说‘不像话’!糊弄到神佛头上了,不得已才用的真的和尚道士。” “安全如何保证?” “用的都是出家三年以上的,庙宇、道观、庵堂的主持被请到市警署做客,法器也都经过两道检查,检查人员分属不同部门。虽说是内外七坛,七天水陆道场,关键是第一天,其他六天有市警署留下的人陪同巡查,陵寝的工作人员负责,就和我们无关了。” 倪新点头道:“是啊,我们的任务就是保证葬礼当天的秩序,保护参加葬礼的人的安全,严防军统等反日势力捣乱滋事。” 何其莘说道:“局长,这里备用茶水,你在此休息一会吧。周成斌死于非命,上海分局不足畏。” 倪新在阁中坐下,叹道:“周成斌?也许……你有所不知,我怀疑他逃过了一劫。” 周成斌死于己手,是浅野一键平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他抗(和谐)议似的答道:“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被孙栋盛抢走!” 倪新品了两口茶,说道:“孙栋盛?第三纵队的队长,周成斌是上海分局的灵魂人物,他死了,孙栋盛最合理的反应是什么?” 何其莘答道:“和置长官与死地的敌人拼了!” “对啊,何况当时双方枪战,相持不下,我方并不占有绝对优势,是吗?浅野君?” 浅野一键犹豫了,答道:“是的,可枪战现场在日战区,我们的援兵会陆续赶到。孙栋盛等一意孤行,很可能会全军覆灭,别忘了他是个特工,并不是只有匹夫之勇的草莽之辈。” “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和影佐将军最初也信了七八分。可十多天过去了,军统局本部并没有派遣人接任,而淞沪地区是情报战的主战场——你们无需追问消息来源。” 何其莘答道:“也许是派来接任的人,不在重庆军统局本部,从其他外勤站点调任,也很正常;也许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由刘泽之接任。” 倪新信心缺缺:“但愿吧,我总觉得他还活着,这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琢磨他,有的时候几乎和他心意相通。罢了,今天不谈这个,葬礼决不能出事,76号参与警戒的所有人员必须全力以赴。” 何其莘等三人异口同声的答道:“是,请倪局长放心。” 八点整,盛大隆重的葬礼准时开始,繁文缛节一样不缺。倪新低调的在中后方找了个不引人瞩目的位置观礼。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张弛被处决那天说过的几句话: 借此一坯土,葬我七尺躯。 今日你送我,他年谁送汝。是啊,这到底是汪精卫的葬礼?还是南京政府的葬礼那?将来为自己送葬的,又是何人?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一幕,也许是南京政府最后的繁华了吧? 倪新叹了口气,极力驱逐心中的不详之感。 十二点,葬礼结束,却还有些人留下来上香祭奠,也有些平日很少见面的人借此机会相聚,用些素斋,议论着世局。一直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接任南京政府主席的陈公博离开后,才渐渐散去。 下午五点半,列在治丧工作人员名单里的谢威才得以抽身来见倪新:“倪局长,您气色不太好,站了大半天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没什么,倒是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何其莘也走过来说道:“谢副处长说得对,全部结束要到晚上点钟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 葬礼一切顺利,倪新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下,不再坚持,说道:“也好,我回国防部招待所了,结束后何处长带队回临时驻地,谢威,你和浅野君过来找我,明天一同返回上海。” 谢威送倪新到了停车场,拉开车门,请倪新上车,目送两辆汽车远去,这才走回享堂。 达官显宦们离开后,就轮到充当职员的市警署的三十来名警察们了,真正的十来名陵寝职员回来了,双方交接。 何其莘说道:“回来了,等交接好了,最后各处巡查一边,我们也可以撤了。” 谢威问道:“哪些人在干什么?” “好几百个花圈,趁着人多,我让他们都堆到后面那处空地,临走前放火烧了。” “也对,秋冬季节,天干物燥,不处理了,万一引发火灾,就不好了。” 一名76号的下属跑过来报告:“二位长官,花圈里发现异常情况。” 何其莘问道:“说清楚一点,到底怎么回事?老谢,我们过去看看。” 三人一边走,那名下属汇报道:“市警署的人发现有七八个花圈绑花的细铁丝,被换成了黑色的导火索,外表看一模一样,可是燃烧起来,会引发大火,如果消防措施不到位,烧毁了享堂、陵寝,乱子就大了。” 三人走到位于享堂后一处空地,先赶到的浅野一键说道:“何桑、谢桑,你们看,这些花圈的竹竿里还灌有火药,军统真的无所不用其极!” 何其莘命令下属:“把每个花圈都拆开,别怕麻烦,一点一点查。” 谢威提醒道:“浅野君、何处长,有些大人物送的花圈还要在灵堂里摆三天,你们看用不用也拆了检查?” 何其莘很为难:“我担心这两天还有记者来,再说家属也有可能回来,都拆了,不好吧?要不我们带人去看看,能不拆,就不拆了?” “也好。” 晚上七点,冬季的南京,天色全黑,混在道士群里的田成暗自发愁:冯根生带人到了吗?本想着趁着发生火灾,混乱之际,里应外合,除掉谢威。可现在花圈的机关被看破,下一步怎么办?再过一个小时,这一班道士们会换班回临时住所休息,自己等三人的身份经不住盘查啊。 谢威等三人走回享堂,又有一名部下过来报告:“几位长官,后山发现情况:有人在挖坑,流动巡逻的警察看见后,上前盘查,谁知挖坑的两个人跑了!” 何其莘奇道:“不是清场了吗?一直到明天上午十点,不允许人进入这一带啊?怎么会有人挖坑?浅野君,我去看看。” “好,多带几个人,小心点。” 何其莘这一去半个多小时没有回来,谢威说道:“浅野君,这些花圈好像没问题,我带人去看看何处长吧?” “你去吧,我再检查一遍。唉,原以为周成斌死了,可以松口气了,今天听倪局长这么一说,我又有点不放心了。” 谢威问道:“我刚听何处长说最近军统没有大的行动,也许周成斌真的死了。” “怎么没有行动?淞沪地区天天有人撒传单、刷标语。” 谢威答道:“是吗?浅野君,有机会再聊,我去了。” 享堂后的后山很大,且很荒凉,又没有路灯,耳边响起数声猫头鹰的叫声,此起彼伏,凄厉哀凉,谢威带着两名下属磕磕绊绊的走了一段,望见远处有点灯光,看样子何其莘也只带了一个手电筒,说道:“你回去找两个手电。” 山路曲折,谢威继续向前走去,那点灯光看着不远,走起来却不近,十几分钟后,谢威有些奇怪,怎么这么远?又见后面有人手持军用电筒走来,驻足等候,周围又响起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前方的灯光慢慢向这里靠近,谢威问道:“何处长,是我,挖坑的人找到了吗?坑里有什么东西?” 光线变得更加昏暗,看来是电池的电力不足了,且只照向路面,看不清人脸。有人含糊应了一声,三个人渐渐走近。 谢威转头对着后面问道:“快一点,过来照亮。” 本以夜里在荒野里走路的正常速度靠近的三名来人突然加速,刹那间就到了谢威身边,谢威反应很快,一边闪身,一边高喊:“来人——” 带着消音器的手枪响了!冯根生撂倒谢威!同来的那名下属反应稍慢,已被割断了喉咙! 后面的来人却是田成!冯根生说道:“翻过后山,从小路向西,那里有船接应,撤退!”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四章 闲棋冷子 浅野一键埋头仔细检查,何其莘回到享堂,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你那里怎么样?” “也没有,真奇怪,为什么有人挖坑?难道坑是以前挖的,里面藏有武器?现在是来取武器的?” 浅野一键忧心忡忡:“如果是这样,就要提高警惕了,拿了武器,肯定要有所行动啊——也不对啊,如果军统有行动,目标应该是参与葬礼的达官显宦,或者是以搅乱葬礼为目的,对吧?现在人都散了,挖出武器干什么?和我们对攻啊?” “是啊,我也一直想不明白——浅野君,你听,怎么猫头鹰又不叫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的时候叫,有的时候不叫……是不对啊,刚入夜,刚才猫头鹰怎么叫的那么厉害?” 何其莘答道:“我感觉有点不正常?谢威哪?” “他不是去找你了吗?” “没见到啊。” 浅野一键命令道:“来人,去找找谢副处长。” 几名76号的特工领命而去,过了一会,其中的一个回来报告:“这一片找遍了,没见到谢副处长,他们几个出了陵寝,到外边去继续寻找。” 郑敏闻讯也赶了过来,何其莘情知不妙,说道:“浅野君,多派几个人,你带着出去找找,郑敏,带几个人跟我来,封锁陵寝,任何人不得出入,按照名单,挨个排查应该在陵寝内的人,特别是那些和尚道士。如果谢威出事,一定有内因,刚才诡异的猫头鹰叫声就是用于内外联络的。” 二十几分钟后,浅野一键神色仓皇的跑回来:“何桑,出事了!谢威,还有一名情报处的下属,死在陵寝后门出去三百多米的野地里!你看看吧,这是现场发现的。” 何其莘接过来,是一幅三十公分见方的白色绢制传单,上面是十五个大字:叛国投敌,出卖战友,死有余辜!落款还是周成斌三个字。 何其莘一阵眩晕,“周成斌”三个字在他眼中越来越大…… 恰在此时,郑敏也跑过来说道:“何处长,有三名道士不见了,初步调查,都是一家叫三清观的。” 何其莘怒道:“不是正在做道场吗?为什么他们可以离开?” 郑敏苦笑道:“七天的道场,虽说是轮班,可一班也要六个小时,人有三急,出去一会,太平常了。” 何其莘只得说道:“郑站长,辛苦你带着你的人抄查三清观。” “好,我马上就去。” 何其莘又道:“浅野君,必须马上向倪局长汇报?” 浅野一键答道:“那是当然,何桑,给倪局长打电话汇报吧。” 何其莘打完电话,见浅野一键在院子里发呆,说道“局长很震惊,也颇为伤怀。命令我们派人把谢副处长二人的遗体送回去。” “唉,没想到谢桑就这么……我去安排。” 十几分钟后,浅野一键回来说道:“何桑,市警署说他们要到明天上午八点才离开,我们先撤吧。” “好。” 二人下达命令后,一前一后向外走去,边走边谈。 浅野一键说道:“军统原意是在陵寝制造火灾,打南京国民政府的脸,趁乱杀害谢威。没想到花圈里的机关被我们识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设了这么一个圈套。” 何其莘也道:“不完全对,谢威被害的地点还在外面的包围圈里面,虽是宪兵团负责的,可军统也不想冒险,武器是提前几天埋下的,用意是万一外面的人进不来,乔装成道士混进来的可以设法挖出武器动手。” 浅野一键问道:“可这些和尚道士不是说都出家三年以上了吗?难道军统在道观里也建的有外围组织?” “临时变策,相互联络,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时间扣的如此之准,绝对是职业特工所为,我怀疑他们绑架了道士,替换了身份。本想着用警察伪装成和尚道士的,后来又临时……时间太紧,唉,道士,梳上发髻,带上道冠,除非一个一个查三代……” 浅野一键苦笑道:“道士哪来的祖宗三代?何桑,你可别往76号身上揽,不是我们的责任。你想啊,三清观一共出了三名道士,可见不是什么知名的大道观,三个又全被替换了,彼此相互证明,谁能查清楚?再说所有参与警卫工作的部门注意力都在葬礼上,水陆道场偏在一隅,谁会把注意力放在哪里?而且和尚道士们归南京市警署管理,和我们关系不大。” “看来军统早有预谋。” 浅野一键答道:“那是当然,军统想取谢桑的性命不是一天两天了,唉,从什么时候起,变成我们苦苦应付了?” 何其莘安慰道:“也不尽然,半个中国,包括淞沪膏腴之地,还在皇军手里。不说了,这些不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该操心的。浅野君,现场发现的揭帖落款是周成斌,这么说倪局长的判断没错:周成斌还活着。” 浅野一键叹道:“应该是,唉,我中了军统金蝉脱壳之计。早知如此,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放走周成斌!”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样的对手,太可怕了。” 二十六号上午,松江郊区南京汪伪集团和平救第四混成旅驻地,卢旅长卧室内,周成斌、苏东然、葛佳鹏济济一堂,周成斌说道:“卢旅长愿意承担如此艰苦的任务,周某代表国民政府军政部表示谢意。” 卢旅长答道:“这都是周局长晓以大义,卢某才得以悬崖勒马。” 苏东然说道:“重庆军政部这一招高明,卢兄的驻地近遐南京,扼守上海,一旦日本人投降,近水楼台,可以立即控制淞沪治安,防止汉奸外逃。” 周成斌也道:“一旦巨变,越早控制住局面,震慑企图浑水摸鱼之辈,中国的损失越小。卢旅长,责任重大,望你全力以赴。” 卢旅长正色答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军统上海分局下辖的第三纵队实力雄厚,潜伏特工遍布淞沪,我愿意尽全力,助周局长一臂之力。” “卢旅长言重了,当是我配合你才对,军统再怎么说也不过是情报部门。” 苏东然说道:“二位都不必过谦了。卢旅长,恕苏某直言:第四混成旅前后两次改编,你下属的军官有一半并不是卢旅长的旧部吧?一旦有变,你有把握掌控吗?” “苏旅长说到点子上了,我想从现在起,就把一些心怀异志的军官调离,把直接带兵的营连长换成自己人。” 周成斌说道:“要能如此,当然最好,可是动静太大,引发了日本人的疑心,就前功尽弃了。卢旅长,你看这样好不好:那些人靠不住,想换成什么人,你提出来,由葛佳鹏伪造南京汪伪集团国防部的委任状,等到日本人覆灭前夕,拿出来使用。” 卢旅长犹豫道:“能伪造的一模一样吗?委任状需要钢印。” 葛佳鹏笑笑,答道:“这对我来说,并不算难事。” 苏东然也笑道:“卢旅长请放宽心,葛先生是军统的作伪高手。” “那就好,军统果然人才济济。” 周成斌又道:“卢旅长,我要在你的部队里派遣一个行动组,一共四人,携带一部电台,负责人是浦江县守备营的许松全营长,他是第三战区韩长官的部下。三日后抵达,请你妥善安排。” 军统奉命策反,重庆军政部对卢旅长下辖的第四混成旅,寄予厚望,周成斌当然要做完全的安排。 “没问题,我把他们安排在旅部。请周局长通过他们监控卢某的行动。” 卢旅长把话挑明,周成斌不得不遮掩:“卢旅长误会了,他们的任务是配合你行动,并和我保持联系,协调军统潜伏特工和卢旅长所部的协作。” 苏东然说道:“一旦日本人投降,请卢旅长让出道路,便于我部紧急进驻南京。” “这是当然。” 双方商定了一切,周成斌说道:“我今天中午动身离开,佳鹏,你多留几天,等待许营长他们到了,交代好一切,你再撤回浦江县。” 卢旅长挽留道:“周局长,你来的这些日子,忙于公务,也没有机会尽尽地主之谊,能否多留几天?” 苏东然答道:“老卢,周局长军务倥偬,你就别强留了,等到日本人完蛋的那一天,我陪周局长来找你,一醉方休。” “也好,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十一月二十七号下午五点,风尘仆仆的周成斌终于回到了浦江县,早两个小时回来的冯根生迎到县政府大门口:“周局长,您可回来了!谢威,被我们干掉了!” 周成斌也很欣慰,答道:“干得好!张弛、乔文荣等人的在天之灵,终于可以瞑目了。刘副局长哪?他在哪里?” “他在国统区离散家属联络处。” “联络处已经开始工作了?派个人去告诉刘副局长,就说我回来了,请他来见我。” “联络处设在回春康医院后门,隔一条马路的两间平房里,刘副局长说可以借用回春康医院的警备组,还借用了医院的一部电话,好几天前就开始运作了。我马上去给刘副局长打电话。” 走进军管会主任办公室,彭寍韡起身相迎,周成斌问道:“田成和许松全出发了吗?” “许松全是昨天走的,田成一个小时前带着两名特工也出发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五章 憧憬未来 刚谈了几句,冯根生也走了进来,周成斌问道:“老冯,锄奸令是戴老板亲自下达的,致电局本部了吗?” “我回来后见到刘副局长,他命我立即致电局本部,十分钟前刚发完电报。刘副局长正在和人谈话,他说联络处六点关门下班,他那个时候再过来。” “联络处的工作这么忙?我一直担心刚开始会没人上门。” 彭寍韡面带得色的答道:“那可不,每天都有十来个人来访,我和刘副局长只得两个人轮班。” 晚上七点,刘泽之才回到军管会办公室,递给周成斌一沓文件,说道:“让您久等了,这是这几天我挑出来的有价值、可以跟进的来访人员的资料,您过过目。” 周成斌接过来细看,半个小时后,冯根生和彭寍韡端进四菜一汤,说道:“二位长官,先用饭吧。” 周成斌答道:“都坐吧,边吃边聊。泽之,你准备如何跟进?” “我告诉他们说需要和重庆联系,让这些人十天后来听消息。我想利用这段时间派人调查这些人的背景。” “可行。泽之,从现在起,你不要亲自在联络处接待访客,找四个人分两班值班,填写资料后,由你来审阅,而后有价值的再见面不迟。” “您是担心有刺客?” “冯根生除掉了谢威,不能不防。泽之啊,你命葛佳鹏伪造这些……当然,不是不可以,可总不是君子所为吧?能不做就不做。” “我会掌握尺度的,老周,这件事你装不知道吧,毛先生……我是说……” 周成斌心知肚明,只得答道:“罢了,你看着办吧。我想把李奕负责的潜伏特工化整为零,三人一组,分散到松江、东阳、嘉兴、高邮这样的二线城市。” 刘泽之答道:“不错,这之前我们的力量多度集中在上海、南京,除此之外,只有苏杭有行动组。可是人手够吗?” “先调度着,我已命崔峰从外围组织里挑选了十多个人,今后几天会陆续赶到,孙栋盛那里也挑选了十来个人,第三期短训班就定在十二月五号开学吧。泽之,你兼任教务主任,老冯,你兼任行动教官,怎么样?” “你做主。” “属下遵命。” 饭后,彭寍韡沏了一壶茶,刘泽之说道:“还有件事:巩肃和派人调查了上海所有的三家精神病院,罗淑云确实在卢湾区太平桥那一家。他派人监视了三天,没有人特意陪护,不过精神病院本身的警备就很严格。” 冯根生插话道:“刘副局长,您是想营救?会不会是个陷阱?” “当然,罗淑云是我们的战友,总不能由她自生自灭吧。陷阱?这倒不能不防。” 周成斌问道:“她确实是疯了?还是佯装的?能看到病历吗?治疗的情况如何?” “目前还不清楚,老周,劫个人,需要知道这么多吗?” “泽之,76号把罗淑云送进精神病院,为的是什么?” “罗淑云是个特工,能让他崩溃,精神失常的应该是……还有,她怀有身孕,所以……倪新那个人,并非十恶不赦,送进医院,一是良心上过不去;再就是试图治好罗淑云,继续逼供,或者明正典刑,或者通过于思文掌握的谍报网,用于要挟张占。” 周成斌点拨道:“对啊,无论如何,倪新要先治好罗淑云。上海的医疗条件,比浦江县强得多,所以此时营救,没有必要。” 彭寍韡插话道:“周局长,可精神疾病,与其他的疾病不同,我觉得要想治好罗淑云,张占是最有效,或者说是唯一的一味药。” 周成斌又道:“可你想过没有?从淞沪,去重庆,要经过日战区,罗淑云神志不清,能顺利通过吗?” 刘泽之提议道:“能不能申请,调张占来上海分局?” “怎么可能?且不说张占尚不知情,他目前是局本部行动处的中校组长,为了私人原因,调他来上海,没有这个先例。” 刘泽之坚持道:“罗淑云是因公被捕,总要一试才好。” 拗不过刘泽之,周成斌答道:“也好,那就向局本部请示吧。” 刘泽之又道:“老周,迟道厚牺牲,您还需要一个新的助手,范大可如何?如果你能信任他,此人身手不错,又有经验。” “我没意见,他跟了我,你哪?” “两个月的培训期,我应该不会离开浦江县,培训结束后,王庚等人就回来了。” 第二天,局本部的回电到了:嘉奖上海分局在期限之内执行锄奸令,对申请调张占前来上海分局一事,说是已派遣张占前往香港站。又指示说有关罗淑云,上海分局根据情况,自行做主即可。 周成斌决定多等一段时间,看一看罗淑云治疗的进展,再做决定。 十二月五号,第三期培训班开课。 国统区离散家属联络处的工作也很顺利,周成斌忙于调兵遣将,布局将来的接收。 很快,时间到了民国三十四年的元旦,中午十一点,周成斌冒着雨夹雪,带着范大可从苏州回到了浦江县。 刘泽之亲自去食堂做了几个菜,三天前冯根生去了韩德勤的司令部驻地未归,他请来了葛佳鹏、彭寍韡,一同陪周成斌吃饭。 刘泽之拿出一坛五斤装十年陈的绍兴黄酒,范大可接过来说道:“我去烫酒。” 周成斌责备道:“怎么喝起酒来了?下午培训班没课?” 刘泽之答道:“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培训班开课快一个月了,就放了这一天假,您就让大家放松一天吧。” 周成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刘泽之先为周成斌斟满酒,见周成斌无可无不可的拿起来筷子,范大可这才动手替其他人斟酒。刘泽之举杯说道:“我敬大家一杯,但愿今年能把日本人赶出去!” 大家纷纷举杯,周成斌也难得的放松下来。几杯酒过后,彭寍韡悄悄出去,又拿来一白铁皮壶热好的黄酒。 葛佳鹏说道:“明年再聚,也许就还都南京了。” 有了几份酒意的刘泽之答道:“如果还都南京,再聚会就肯定没有我了,日本人被赶走了,我就回英国继续学业。前些日子在重庆,去美国大使馆赴宴,英国大使爱德华兹先生也在,听说我曾在伦敦皇家医学院留学,亲口答应我说愿意为我恢复学籍,说是因为我对大英帝国的特别贡献。怎么样?我人缘好吧?” 彭寍韡插话道:“好啊,到时候我开办一家医学,泽之,你毕业了,我们做合伙人。” 刘泽之点头答道:“老彭,说话可要算数啊。佳鹏,你的专业太偏门,和平年代,没有用武之地,别担心,来我和老彭的医院帮忙吧。” 葛佳鹏嗤笑道:“我才不去那,到时候我开一家文物修复行,还不发大财?你们没钱的时候,尽管来找我。” 有了几份酒意的刘泽之一口喝干,又被自己倒了半杯酒,呵呵笑道:“老周,你想干什么?当大官吗?” “我啊,带着家母解甲归田,我在北平还有些薄田,娶个老婆,生几个娃,等孩子们长大了,去投奔挣大钱的叔叔们,你们可不能不收留啊。” 几人推杯换盏,微醺中憧憬着未来:在太平年代,过普通人的生活。 电报员的敲门声,把几人拉回了现实之中。“几位长官,二号电台的电报。” 周成斌起身用冷水擦了把脸,破译电报。 刘泽之说道:“酒也没了,收拾了吧。老周,什么事?” “老彭、大可,你们没必要回避。巩肃和发来的,他在精神病院安排了个清洁工,你们传阅一下。” 几人看罢,刘泽之说道:“三天前,倪新探视罗淑云,探视持续了半个来小时,这么说罗淑云的病情有所好转,却没有康复。” 老彭奇道:“何以见得?” 刘泽之解释道:“如果罗淑云完全没有理智,这么长的时间,倪新在干什么?相面啊?” 周成斌也道:“倪新并没有安排罗淑云出院,可见暂时还不能审讯。” 彭寍韡说道:“周局长,我的专业不是神经科的,可我多少知道一点,精神方面的疾病,很麻烦,可一旦开始康复,就会变得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倪新思维缜密,审讯的方式有很多种,我担心……” 刘泽之点头道:“老周,我提议立即营救,即使暂时不能回重庆,也可在浦江县休养。” 周成斌犹豫道:“倪新?彼此太了解了,我担心他用罗淑云作诱饵……” 老彭答道:“您是说倪新笃定上海分局不会置罗淑云与不顾,所以会提前布设陷阱?有这种可能。一个刚去的清洁工,地位太低……” 自来寡言的范大可插话道:“二位长官说的是,即使安插的内线地位不低,精神病院的病人出出入入,也很难搞清楚哪个人是76号的特工乔装的。” 周成斌也道:“是啊,失去了内线,我们对76号的企图一无所知。对了,泽之,局本部派人送资料,怎么还没有到?” “是啊,算起来早就应该到了,老彭,我们设在衢州的联络站有消息吗?” “没有,这些日子你一直在浦江县,有消息不会不报告给你。什么资料?还千里迢迢特意派人从重庆送过来——算了,我不问了。” 刘泽之答道:“是有关李士群之死的,难道途中出事了?” 周成斌说道:“老彭,给衢州联络点发电,命他们设法查找。” “是,我一会就去办。罗淑云的事,到底该怎么办?” 刘泽之答道:“营救是肯定的,问题是如何着手,罗淑云的状况,能配合吗?” 周成斌说道:“不能冒这个险。这样吧,精神病院有几个能做主的人?命巩肃和尽快调查他们的背景。” 刘泽之答道:“我估计巩肃和早就进行过这方面的工作。” 老彭奇道:“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明摆着的,做清洁工,是不是也需要得到精神病院负责任人的许可啊?” 彭寍韡自嘲的笑笑:“说穿了一点都不稀奇,可我就是比你的思维慢半拍。泽之,你天生就是干情报的料,还学什么医?”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一箭三雕(上) 元月三日上午九点,巩肃和发来电报请示:能否由他执行营救罗淑云的任务? 周成斌叫来刘泽之,商议道:“泽之,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可以,老巩办事还是很周到的。他应该是已经有了计划,不方便在电报中详述。老周,衢州联络点的回电到了,说是没有见到重庆来人,我怀疑途中出事了。证明李士群死于日本人的铁证落入日伪手中,您觉得经手人会怎么处理?” 周成斌答道:“当然是上缴给影佐祯昭,这倒没什么,军统内部的资料,还是影印件,请局本部再派人送一份即可。我担心的是送情报的人,影佐祯昭会灭口。” “不然,影佐祯昭也能想到毁灭证据后,我们很容易再做一份。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屈打成招,命此人招供是军统伪造的证据,目的是挑拨他和倪新之间的关系。而后把此人和所谓的‘假证据’,交给倪新处置,以示光明磊落。” “你说的不错,唉,送情报的,级别不会很高,抗住酷刑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这不等于我们千里迢迢,给影佐祯昭送了一个人证吗?同样的证据,由我们设法提供给倪新,和由影佐祯昭连同人证送给倪新,效果截然相反。” 刘泽之问道:“途中出了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周,送情报的人到底是谁?问一问局本部吧。” “好,你去办吧。泽之,我要带着葛佳鹏、范大可去一趟第三战区韩长官司令部驻地。虽说冯根生还在那里,可有些事必须由我出面。” “路上多保重,对了,许松全去卢旅长那里,是韩长官的主意吧?他走后,浦江守备营没有营长了,见到韩长官,提一句吧。” “韩长官已经派遣了新的营长,很快就会到任。” 第二天中午,彭寍韡来到培训班,在门外立等下课。 刘泽之只得提请几分钟下了课,说道:“什么事,这么急?就不能等我回去?” “局本部的回电到了:派到重庆来的人是纪群。” 刘泽之吃了一惊,脱口问道:“怎么是她?” “怎么不能是她?纪群在上海分局多年,送份情报,女特工更合适。何况上海分局策反、布局接收,缺的也是有经验的女特工。” 刘泽之忧心忡忡:“知不知道纪群现在在哪里?” “唉,失去了内线,原本不算问题的事,现在却一筹莫展。泽之,我建议你还是着手发展一个内线,地位最好高一点。” 刘泽之苦笑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似乎我有办法,人选还很多,就是故意拖着不办。对了,老彭,你也在76号多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彭寍韡答道:“这事我也想过,还真的没有。唉,76号爬到中层的,手上都血债累累,就算你承诺不追究,谁敢相信?而且很多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愿意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的人,少之又少。除非日本人今天倒台了,很多人才会主动和你拉交情,试图逃过清算。” 刘泽之失笑道:“日本人倒台了,我还发展内线干什么?” 彭寍韡也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答道:“别扯远了,现在该怎么办?” “连纪群的下落都不清楚,还能怎么办?耐心等一等吧——”刘泽之突然住口,若有所思。 彭寍韡答道:“唉,我曾听崔峰说纪群和武顺的关系不一般,武顺要是知道了……泽之,你怎么了?” “老彭,你逃离后,76号医务室的负责人是谁?” “听冯根生说是老曹,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老曹?这人我不认识,你熟悉吗?” “他是你离开76号后,倪新从军医院调来的,听说是高丽人,很可靠,业务水平却不怎么样。你在打他的主意?我和他没交情,高丽人,很多人比日本人还凶残……” 刘泽之摇头道:“不是。老彭,通知巩肃和,暂缓行动。我要发两份电报,你一个小时后来拿电文。还有,命崔峰把工作移交给他的助手董康,尽快回来,我有别的任务。致电周局长,如果可能,请他派范大可回来。” 彭寍韡问道:“我知道了,泽之,我多问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安插一到两个卧底,营救罗淑云,也许再加上纪群。而且我还想顺便替局本部缉捕于思文——当然,这个目标未必能实现。” 刘泽之的目标如此之多,彭寍韡实在是想不通他准备怎么办,也不相信他能办到,索性不再多问,按照刘泽之的命令,立即去办。 下午一点半,彭寍韡准时来了,刘泽之一边吃饭,一边说道:“这是电报稿,一份发给局本部,一份发给巩肃和,我急等回电。崔峰、范大可什么时候回来?” “我已经给周局长、崔峰发了电报,应该就在明天吧。” “培训班的事,我顾不上了。调课,从明天起,上午上电讯课,把苏东然旅长给我们的两辆吉普都调给你,下午你教他们开车。” 第二天上午八点,崔峰先到了:“刘副局长,我早就想回来一趟,向您汇报外围组织的发展状况,还有,我挑选参加培训的那十几名学员,怎么样了?” 刘泽之摆手道:“先不谈这个,我找你有点急事。还记得顾泰宁吧?毛先生公开处决赵长青,却留下了顾泰宁,当时我没太留心,你认为是怎么回事?” 崔峰很奇怪,刘泽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件事?局本部的工作轮不着上海分局插手。但他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应该是他招供投诚了吧?可这也不对啊,您审讯后,赵长青已经招供了,可毛先生还是处决了他。这也没什么,此人在东北血债累累,而且还有张弛等人的账,毛先生报复,处决立威,情理之中。那为什么留下顾泰宁?难道是为了派不时之需?也不对,用于交换,赵长青的分量重得多啊。刘副局长,那您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他还没有招供,而毛先生认为只要他招供,就有可能缉捕于思文。” “这可能吗?赵长青是谍报网的负责人,他招供,于思文还是没有下落啊。” 刘泽之答道:“记得张弛突袭松本敏三特种兵的驻地,曾栽赃赵长青,而后小野平一郎派赵长青重建在重庆的谍报网,你觉得是为什么?” “是啊,谍报网重建,势在必行,可为什么派有疑点的赵长青去?万一他是军统的人,岂不让其他派到重庆的谍报网(和谐)特工送死吗?都说小野平一郎是特工奇才,我看是浪得虚名。” “你我都能想到的事,小野平一郎怎么想不到?可赵长青不算是他的直属部下,所以……” 崔峰点头道:“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小野平一郎无法安置赵长青,只好顺水推舟把他派到重庆,名义上是他负责,实则谍报网的负责人是于思文。” “也不尽然,只能说是各负其责,而其中的联络员是顾泰宁。” 崔峰问道:“可赵长青是和张占一起去的重庆,万一赵长青是军统的人,小野平一郎不怕张占被捕吗?” 刘泽之点拨道:“张占重要,是因为他卧底76号,也就是说他对军统上海分局重要;对小野平一郎而言,不过是军统叛将,76号一名普通的特工而已。” 崔峰明白了:“我想左了,张占不是军统的人,顺利为日本人在军统局本部发展内线,最好,这也证明了赵长青是可靠的;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有问题,等于被甄别出来了。小野平一郎好深的心机。刘副局长,可我还是想不明白:赵长青已经被处决,搞清楚这些又有什么用?” “自然有用——进来。” 范大可也到了,刘泽之说道:“大可,你也坐。周局长那里还好吧?你离开后,他身边的人手够吗?” “周局长很好,临行前,周局长说他还有几天才能回来。您放心,有葛佳鹏、冯根生,足以应付。” “大可,我找你回来,是想详细打听一下顾泰宁这个人。” 范大可奇道:“我曾向您介绍过这个人,并不敢有任何隐瞒。” “这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此人的为人、个性,而不是他的履历。他给你当助手只有半年的时间,之前是干什么的?” “这我也不清楚,此人是经验很丰富的老特工,对了,他的日语很流利。我就知道这么多,您也做过卧底,像顾泰宁和我这样的关系,彼此见面闲聊的机会不会太多。” “你说的是,我记得你告诉过我最早你不过是步兵连的一个连长,后来你的这个连改编成第三战区军医院的卫队,位置重要了,日本人才把顾泰宁派给你当助手,对吧?” “是的。” 彭寍韡敲门,得到许可进来说道:“泽之,局本部、巩肃和的回电都到了,请你过目。” 刘泽之接过电报,说道:“老彭,你也坐。” 看罢电报,刘泽之说道:“巧了,顾泰宁在被捕一个多月后,昨天下午招供了。” 崔峰答道:“此人很强硬吗,抗了一个多月,才招供,可惜啊,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根据他的口供追缉于思文,困难重重。” 刘泽之又道:“你们等我一会,我拟两份电报。,一份是给局本部的,还有一份是给巩肃和的回电。” 刘泽之拟的两份电报很长,加之字斟句酌,一个多小时后才算拟好,又译成密电,交给彭寍韡:“命令电报室立即拍发,而后你回来见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七章 一箭三雕(中) 十一点半钟,彭寍韡回到办公室,刘泽之已命人准备好了午餐,说道:“老彭,坐吧,我们四个边吃边聊。” 崔峰问道:“刘副局长,我们离开重庆的时候,没有完成缉捕于思文任务,也不知道顾泰宁招供后,陈副处长能否据此破获剩下的谍报网。” 刘泽之说道:“我已提请毛先生暂时放弃破获于思文负责的那部分谍报网的计划。” 崔峰奇道:“为什么?而且这也不是我们该介入的事情。” “不仅如此,我还建议毛先生任命张占担任香港站的副站长,他的军衔刚升为中校,恰好够格。” 崔峰叫苦不迭,直谏道:“刘副局长,恕我放肆:您逾越了吧?居然干涉局本部的用人权,不妥吧?” “我自有我的道理,刚才你有一句话是对的,就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根据他的口供追缉于思文,困难重重。’立即破获,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区别不大。都动筷子吧,愣着干什么?” 三人神不守舍的开始用餐,刘泽之吃完一碗饭,范大可又为他添了大半碗饭,刘泽之这才详细叙述了自己的计划。 三人恍然大悟,彭寍韡说道:“泽之,你这是一箭三雕啊。” 刘泽之答道:“三个目的中最重要的是要把罗淑云平安的救出来。” 崔峰不以为然,说道:“刘副局长,我倒觉得安插卧底才是当务之急,罗淑云是军统的特工,为国捐躯,是她的本分。” 刘泽之正色教训道:“不然,罗淑云已经尽到了一个特工的本分,现在的她 ,首先是一个女人。” 彭寍韡和纪群是旧识,问道:“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如果能误导影佐祯昭、倪新认为罗淑云是废人,而张占又刚出任要职,那么他们的确会讨价还价,用罗淑云交换顾泰宁,可纪群怎么办?” “再想别的办法吧,也许倪新会天良发现,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也许纪群会牺牲……可罗淑云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无助母亲……” 范大可叹道:“刘副局长,不是我面谀,像您这样的优秀特工,虽不多见,却也不是找不到,可您的悲天悯人,才是最难得的” 崔峰也道:“顾泰宁是被迫招供的,他回到76号后,当然不会说出曾屈服于酷刑,可他会甘心为我们所用吗?” “我真正要安插的是另外一个人。” 崔峰还是不明白,却不敢再追问。彭寍韡却反应过来:“泽之,你真是奇计百出,倪新碰上你,只能徒叹既生瑜何生亮。” 刘泽之笑笑,说道:“你们那,别一人一句打趣我了。崔峰,如果影佐祯昭答应交换,你代表上海分局出面。我最近不能露面了,趁这个机会去仙华山住几天,等到交换结束后再回来。老彭,崔峰、范大可离开后,军管会的工作就全靠你了。” 元月七号中午十二点半,影佐祯昭找来倪新:“倪桑,你看看吧,军统局本部发来的。还有一份,是于思文昨天发来的,本来不想给你看了。” 军统局本部发来的电报?倪新先拿起了这一份,看完说道:“军统想用顾泰宁交换纪群?纪群——刘泽之家里的娘姨,其实就是他的助手之一,对吧?此人在我们手里?崔峰,此人曾担任过周成斌的特使,来76号商谈过战俘交换事宜,此次军统指点的交换的经手人还是他。” “倪桑的记忆力令我羡慕啊,是的,不过先不谈这个人。赵长青被重庆军统局本部公开处决,而顾泰宁、吴斌一直没有下落。” 倪新答道:“于思文掌控的谍报网是安全的,可见顾泰宁并没有背叛。吴斌去了哪里?纪群?她的价值大吗?”又拿起于思文的电报,看后说道:“这么说于思文在军统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张占出任香港站副站长,这份情报价值不大,军统任命这样级别的官员,知情的人很多。也对,前些日子听将军说军统香港站遭受重创,张占,潜伏快两年了,安全撤回,受到重用,情理中事。” “是的,于桑发展了一个内线。而你送进精神病院的罗淑云是张占的太太。” “将军的意思是愿意交换,人员却是罗淑云?” “是的,纪群,我留下来还有用。罗淑云的病情怎么样了?” 倪新答道:“我前些日子去探视过,向主治医生乔先生详细打听了病情,很多术语也不太懂,大致意思是稳定下来了,却没有好转。” “只是不再恶化,没有用啊,就目前的状况,不过是个废人。” “您何时答复军统?属下想再去一趟精神病院。” “军统给了四十八小时的时间,也就是后天,九号上午九点。” 倪新有些担心,问道:“将军,虽说罗淑云是张占的太太,可一个废人,军统能答应交换吗?” 影佐祯昭笑笑,答道:“废人什么的,不是你我说了算吗?” “将军说的是。” 影佐祯昭又道:“倪桑,我们谈谈纪群吧。”影佐祯昭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倪新:“你看看吧,纪群随身携带的。” 倪新接过来细看,脸色阴晴不定。 “说说你的看法。” “这两份资料,军统应该是为包括属下在内的76号的一些人特意伪造的。” “是的,倪新,你相信吗?” 虽说证据确凿,可影佐祯昭主动提及,且不愿意用纪群交换顾泰宁,倪新将信将疑,答道:“怎么可能相信?属下已经说过了:是伪造的,这是很明显的反间计。” 影佐祯昭放心了,说道:“倪桑,纪群和刘泽之关系密切,我想用她调出刘泽之,你是整个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听完影佐祯昭的计划,倪新没有任何犹豫的答道:“可以一试。” “好,明天我就把这个人交给你。” 离开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倪新直接去了精神病院,来找乔克大夫。 见到倪新,乔克先开口说道:“倪局长,我正想给您打电话。” “有事吗?” “您不是说罗淑云没有家人吗?昨天我值晚班,晚上九点临下班的时候,有人来探视,还要求看了病历,并且提出了把病人接回家修养的要求。” 倪新吃了一惊,问道:“病人还在吗?” “当然还在,您一再叮咛,我怎么可能让病人出院?我对他们说送罗淑云进来的人,也自称是她的家属,你们说是她的表哥,且不论表哥并非直系亲属,医院也无法验证真假,接病危康复的病人出院,需要直系亲属申请担保。而且病历室下班了,也看不到,请他们白天再来。” 倪新这才放心,问道:“来人怎么说?” “他们没有坚持,只说回去后设法把病人的直系亲属找来。倪局长,回家后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你曾有过命令,探视罗淑云必须事先报告给主治医生,并滞留来人。可这个人来,您设在传达室,乔装成门卫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倪新答道:“乔大夫虽然只是个医生,理路却很清晰,也很配合我们的工作。” “倪局长过奖了,我从小就想当一名侦探,可惜没有机会。今天一点上班后,我就去问您留在医院的人,他们说昨天并没有人事情探视罗淑云。晚上八点至九点期间,只有两个人来访,一个是来缴纳费用的,一个是来打听送病人入院的手续的,根本没有进医院,拿了一份医院的简介就走了。” “这么说假冒罗淑云表哥的人,就应该是自称要交费的那个人?” “是的,我刚问过财务科,他们说那个时间段没有人缴费。” 倪新又道:“乔大夫,你能详细的描述来人的长相吗?” “实在抱歉,但是我正在赶写查房记录,没太留心。” “不要紧,我一会去问问传达室里的下属。乔大夫,罗淑云的病情能否好转?” “我不是说过了吗?已经稳定,不再遭受新的刺激,不会恶化。可要好转,希望不大。不过神经科是最说不清楚的,也许会有例外。” 倪新笑笑:“你们当医生的,说话总是这么周密。乔大夫,我带来了三名下属,从今天起,一名女特工乔装成病人,入住罗淑云的病房,其他两名乔装成医生——还是护理吧,医生需要有专业知识。” “这我做不了主,请倪局长和院长商议。” “这是当然,。不过乔大夫您是医院的业务骨干,他们三人入住后,请乔大夫配合关照。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三到五天吧。还有,我需要一份诊断证明:证明罗淑云病情稳定,并有可能好转。时间吗,写三天前的日期。” “倪局长有命,乔某自会照办。” 乔克是神经科的专家,又兼通外科,倪新很赏识,二人又闲聊了几句,倪新才告辞离去。找到院长,交代后,带走了传达室里见过冒称罗淑云家人的特工,命他回76号到技术处做一个嫌疑人的画像。 当晚八点,毛骏拿着做好的画像来找加班办公的倪新:“倪局长,画像做出来了,请看——” 倪新只思考了几秒钟,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此人是范大可!” “是的,这是范大可的照片,请您比对。” “你放在这里吧。” 范大可当然是奉命而来,听之前卧底浦江县回春康医院的毕妍说此人是刘泽之的助手,难道刘泽之有意营救罗淑云?有可能,刘泽之和张占关系密切。这么说刘泽之在上海的可能性很大。除了营救罗淑云,他还有别的企图吗?比如说和纪群联系,得到证据后,策反,或者说是挑拨自己和影佐祯昭的关系?军统如果有此企图,和自己私交莫逆的刘泽之是不二人选。 “来人——”倪新叫进刘威平,吩咐道:“明天上午去司令部接受一名人犯。还有,通知在精神病院监控的夏松:看紧罗淑云,影佐将军要用她交换一名我们的人。除此之外,外松内紧,特别是病历室,如有人闯入,不得惊动,任他离去。”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八章 一箭三雕(下) 八号上午八点,夏松回到76号报告:“倪局长,您真的神了,今日凌晨一点,有人潜入病历室,用微型相机拍下了乔医生新制造的‘病历’。” “来人是范大可吗?” “不是,是一名以前没见过的男子。如果是范大可,放过他,还真是不甘心!军统给他吃了什么药了?他居然敢背叛76号?” 倪新叮嘱道:“别急,我迟早要和范大可算这笔账!请乔克大夫再给罗淑云做一次检查,动静搞得大一点,做出罗淑云状况持续好转的样子,而后把她押回76号。对了,请乔克医生陪同,来一趟76号。” “您放心吧。局长高明,有康复的可能,军统才可能答应,否则交换回去一个废人,有什么用?” 刘威平进来报告:“倪局长,人犯押回来了,居然是纪群!乍一见面,属下还没认出来。” “夏组长,你去忙吧。威平,陪我去见见故人。” 纪群抵达衢州,过封锁线的时候,恰逢当地特高课巡视抽查,不幸被捕,不到十天的时间,过了好几道手,几次刑讯,伤痕累累的她才被交给影佐祯昭。 倪新命看守打开牢门,打量着纪群,微笑道:“纪姐,好久不见。” 纪群抬眼冷冷的看着倪新,没有说话。 倪新命令道:“搬两张椅子来,再倒杯水,我和纪姐谈谈。” 刘威平赶紧照办,倪新说道:“你们都出去,没有我的话,不准进来。纪姐,你脸色很不好,喝点水吧。” 纪群没有动。 倪新又道:“纪姐,我们总算是相识一场,徐小姐的事……我一直很抱歉,我不想你也死在76号,你连上海都没有到,就被捕了,所以你身上没有我感兴趣的情报。我特意把你从影佐将军那里要过来,只要你肯告诉我你来上海的目的,我就放你走。” 纪群看着倪新,眼神里全是不屑与怀疑。 “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可说出你来上海的目的,对军统不会有任何损失,你何不一试?” 纪群暗自盘算:自己奉派来上海,一是因为上海分局没有女特工,工作不便,协助布局接收;二就是送刘泽之需要的文件,挑起倪新的疑心,破坏他和日本人之间的合作。本以为这两个目的都达不到了,谁知影佐祯昭居然把自己交给了倪新处置。没有了证据,口说无凭,倪新当然不会相信,可总要一试,尽到职责才对。 纪群冷笑着开口:“我是因为你来的。” 倪新故作意外,笑道:“这怎么可能?” “因为刘副局长认为你良知未泯,被日本人蒙蔽,为不共戴天的敌人效力,他希望能唤醒你的良知,所以申请局本部派我来送两份有关李士群之死真相的证据。” 倪新脸色一变,呵斥道:“李主任死于军统之手,尽人皆知,有什么真相?刘泽之又想玩什么把戏?” “倪新,你一直在自欺欺人!我带来的文件是一份是军统所拥有的阿米巴病毒的出入库单据的影印件,还有一份是日本参谋本部给影佐祯昭的命令的影印件。” “拿来我看。” 纪群讥讽的笑道:“我被捕,文件怎么可能还在我手里?这么说影佐祯昭虽然把我交给了你,却没有把文件一同给你,日本主子还是不相信你啊。也对,我被捕,你不可能不知情,76号的本职工作就是为了对付反日势力,而军统是你的主要对手,不把我交给你,岂不会引发你的疑心?” 倪新犹豫片刻,追问道:“确实有你说的这两份文件吗?” “信不信由你。” 倪新沉吟不语。 纪群冷笑道:“其实你是不敢相信吧?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愿意相信!” 倪新默然许久,起身走出牢门,命令道:“不要太苛刻人犯,也不准任何人提审。” 下午三点,影佐祯昭提前军统给出的期限十来个小时回电:同意交换,不过贵局所言纪群不在我处,愿意用罗淑云交换。也限令对方在四十八小时之内作出答复。 军统局本部的答复却一直拖延到了最后期限的前一个小时,元月十号下午两点,致电影佐祯昭:同意你方提出的人选,并提出将交换地点选在距离衢州五十多公里的国统区与日战区的交界地带,时间定在五天后的元月十六号上午八点。 影佐祯昭当即回电:同意贵局提出的条款。 罗淑云被关押在纪群隔壁的牢房,乔克大夫隔一天来复查一次,结果总是没有好转,可也没有恶化。除了睡觉,每时每刻罗淑云都是一个姿态:面壁,嘴里念念有词,却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送来饮食,她就吃,没人送,也从不提出任何要求。 76号很多人都和她相识,还曾参加过她和张占的婚礼,见她如今变成一副行尸走肉,都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倒也没什么人难为她。 几乎每天倪新都会抽空来见纪群,也不算正式的提审,每次时间也不长,只有一个小时左右,二人之间,倪新说得多,最初纪群只冷冷的回答几个字,渐渐地话也多了起来。对一墙之隔的罗淑云,倪新从未提审,也未探视过。 元月十四日上午八点,浅野一键把罗淑云提出牢房,上了囚车。倪新命人请来了乔克医生:“乔先生,请坐,这几天辛苦您了。” “哪里,倪局长客气了。这几天也没帮上什么忙,蒙您不弃,还支付了一笔可观的车马费,实在是受之有愧。” “应当的。乔先生,倪某有个不情之请,76号很需要像您一样精通神经科、外科的医生,想聘请您担任,每周上班三天,不知能否屈就?”彭寍韡叛逃后,医务室的两名医生一直很不得力,倪新也物色了几个人,却都被借故推辞了 乔克笑道:“也瞒不过倪局长,时逢乱世,政府对精神病院的拨款一减再减,收费经营更是举步维艰,待遇吗,越来越低。我是个医生,在哪都是给人治病,倪局长您这是给了我一个饭碗啊。” 居然如此顺利,倪新很高兴,笑道:“乔先生确是通达,那我可就命总务处下聘书了,以后要多借重。” 十五号上午十一点,倪新接到交换顺利完成的消息,再次来到关押纪群的牢房:“纪姐,有件事……我还是直接说吧,我不想把你怎么样,写份悔过书,我放你走。” 纪群不敢置信的看着倪新。 “我知道你不相信,觉得我另有目的,可我……你还没到上海,怎么可能知道有价值的情报?过去的事,主犯一个在逃,一个已死,我不想再追究了。” 纪群问道:“你玩什么名堂?” “我命人替你写份《悔过书》,你抄一遍,我刊登在媒体上,纪姐,你答应我不再为军统效力……也罢,不答应也没关系,《悔过书》公开发表后,军统也容不下你了。你不必怀疑,这是对很多军统外围成员的处理方式。” 纪群将信将疑,犹豫片刻,答道:“好啊,只要你敢放我,我就敢走。” 倪新笑笑,走出了牢房。 一个小时后,何其莘拿来一份《悔过书》,纪群接过来细看,除了谴责戴笠滥杀无辜,数次挑起事端外,还说了几句曲线救国的场面话,并没有太多过激的话,她没有纠缠细节,拿起笔照抄了一份。 下午三点,何其莘又来了,说道:“签个字,你可以走了,对了,这是倪局长命我转交对。” 一个布袋里装着两件换洗衣服,一沓可以维持一两个月生活的中储劵。 纪群走出76号,留心观察,身后果然有人跟踪。 一刻钟后,何其莘来向倪新汇报:“倪局长,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出纪群的《悔过书》,宋宁生、尤汉波带着两个小组负责跟踪,您给她的那笔钱上标有暗记,她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纪群是一个职业特工,他不可能想不到我们有可能是放长线钓大鱼,要有耐心,过了最初的戒备期,她才有可能和周成斌、刘泽之等人联系。这段戒备器有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更长。” “请局长放心,您给她的那笔钱住旅馆,维持不了几天,一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女子,也不方便,她应该会租住一处民宅,等她安顿下来,监控就容易了。” 元月十六号上午,刘泽之从仙华山回到军管会,彭寍韡迎上来说道:“泽之,你回来了,这是昨天接到的,前往衢州参与交换的崔峰发来的电报,你看看吧,局本部稽查处的人已于昨天带着罗淑云启程回重庆了。唉,罗淑云的情况很不好,不认人,语言无逻辑,生活基本不能自理。” “只能慢慢调养了,张据死于非命,罗淑云又……我真是没脸去见张占,如果不是当初我……” 彭寍韡劝慰道:“这和你不相干,罗淑云是军统的特工,张占、张据兄弟更是。顾泰宁很快就会抵达76号,王庚、万祥良携带顾泰宁的供词、《悔过书》,今天出发回上海。” “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老彭,顾泰宁的情况,知情范围是不是太大了?” “王庚、万祥良不会知情,但是我对顾泰宁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老彭又道:“也不知道乔克医生怎么样了?能否混进76号?需不需要派人和他联系?” “乔克的情况,要严控知情范围,万祥良和76号没有照过面,我想派他去见乔克,如果一切顺利,就由他担任乔克的助手。对了,有纪群的消息吗?” “没有。但愿乔克医生能打入76号,有了内线的配合,很多事会事半功倍。” “即使乔克能如愿以偿,按照规矩,很长的一段时间必须保持静默,才能站稳脚跟,别忘了他只是巩肃和一年前发展的一个外围成员,并不是职业特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一十九章 离奇失踪(上) 当天晚上七点,浅野一键带着顾泰宁回到了76号,倪新设宴接风,何其莘、钱明奇作陪。 倪新寒暄道:“顾组长,辛苦了,影佐将军临时有点急事,我代表将军敬你一杯。” 半年不见,顾泰宁老了十岁,刑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从额头贯穿到左嘴角,不可愈合的疤痕,一张脸显得狰狞可怕,走起路来也一瘸一拐的。他喝干杯中酒,回敬倪新:“谢谢倪局长,本以为死定了,谁知您不弃愚鲁,能把我交换回来。” 倪新答道:“顾组长面对军统的酷刑,宁死不屈,我有你这样的部下,殊感欣慰。有机会营救,当然不能放过。赵长青先生死于非命,吴斌的下落,你知情吗?” “赵先生派吴斌去和于思文先生联系,带着我暗杀了张据。然后狙击陈劲松,可惜没得手。又制造了针对驻外大使馆的三起爆炸事件,谁知就被捕了。吴斌没有和于思文先生联系上吗?那一定是也落入了军统的手里。” 钱明奇、何其莘又敬了两巡酒,倪新又道:“顾组长回来了,我自然是要重用……” 顾泰宁突然打断了倪新的话:“不是我不识抬举,实在是力不从心,军统的酷刑……唉,不说也罢,我想休养一段时间,请局长成全。” 倪新不以为忤,温和的笑笑,答道:“也好,那就半个月之后再说。” 顾泰宁松了一口气:自从军统稽查处处长徐逸轩命他卧底76号,他就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小受的就是台(和谐)湾的皇民化教育,他从不认为自己和日本人有何区别,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是天经地义的事。一个多月,受尽酷刑,在招供的那一刻,彻底崩溃的不仅是身体,还有信仰,目前的他只想如何活下去。 他怎么能为军统效力?可他也知道军统不会放过他,在他离开重庆后,徐逸轩就会着手破获遇事情负责的谍报网。如果他胆敢拒绝军统,他的《悔过书》就会出现在影佐祯昭的办公桌上,谍报网被破获的责任会被军统完美的归功于他的供词,影佐祯昭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是为了让他站住脚跟,军统给他的一点静默期,他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养好身体,找个机会逃离。顾泰宁从徐逸轩那里得知吴斌变成了断线的风筝,他决定如法炮制。 倪新又详细问了问军统对顾泰宁审讯的情况。 顾泰宁早有准备,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应对。而后叹道:“军统最关心的是于思文先生掌控的谍报网的情况,属下是真的不知情,唉,假如知情,也许还真扛不住,军统的手段,并不在76号之下……” 倪新说道:“这就是小野将军的高明之处了,于思文和赵长青互不统属,即使出现紧急情况,双方也只能通过事先约好的方式间接联络,最大程度的保证安全。” 何其莘插话道:“倪局长,属下和权菅祜是小野将军一手栽培的,将军他还好吗?” 倪新心下黯然,却不愿在下属面前流露,只答道:“其莘,难得你还惦记着,我也不是很清楚,将军为帝国效力近三十年,且小野家族有很多人身居要职,向来境遇不会太差。” 倪新心情郁郁,众人也兴趣索然,草草终席。 且说纪群出了76号,找了家中档旅社住了一宿,虽然并没有发现有人跟踪,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几乎可以肯定倪新没安好心,是想利用自己放长线钓大鱼。自己被捕,备用的联络方式还有效吗?特别是《悔过书》见报后,上海分局会不会视自己如弃子?甚至动手锄奸?假如不幸言中,孤身一人,和76号周旋,决无胜算!她望着窗外冬日凄清的月牙,突然想起了武顺,你在哪里?是在上海吗?这辈子还有重逢的一天吗? 第二天,纪群买了份《申报》,下午,按照报上的广告租下了一处配有简单家具的亭子间,顺路又找了一家佣工介绍所报了名,而后退了旅社的房间,在亭子间安顿下来。每天除了一大早去市场买几样小菜、廉价的日用品,从不外出。 元月二十一号,是农历腊月初六,自这一天起,上海城隍庙的年货会正式开始了。前一天,纪群找好了一份临时性的工作:为一家卖糖果、干香花生、五香酥蚕豆等炒货的摊子帮忙。 中午八点,宋宁生和尤汉波换班,十点,宋宁生小憩后,来到局长办公室向倪新汇报:“倪局长,纪群的行踪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似乎想在南京安顿下来,过太平日子。” “你确定吗?和纪群有过接触的人的背景都调查了吗?” “都调查了,佣工介绍所的两个人、小菜场的五名菜贩、租房的二房东等等,一共十三个人,没发现什么问题。纪群,一个娘姨,能有什么重要人物?虽说之前被三家部门审问,可属下觉得她不是不招,而是没有什么可招供的。” 倪新暗叹人才难得,谢威之死,如失左右手。他耐心的教训道:“以刘泽之的地位之重要,配给他的助手,岂是泛泛之辈?刘泽之暴露后,纪群能安然逃离,这还不能证明她的能力吗?” “局长说的是,属下一定提高戒备。” 且说纪群所在的炒货摊子生意很红火,一上午忙的抬不起头来,炒货摊子烟熏火燎,老板娘和纪群都带着头巾。十点四十,老板想着中午是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候,就让妻子先去吃面。 十几分钟后,老板娘回来,让纪群去吃饭。纪群解下围裙,也去了三十多米外的那家面摊,要了一碗阳春面,趁着面摊老板煮面的功夫,要了半盆温水净面洗手后,拿起脸盆走向十来米外拐弯处的下水道,一两分钟后回来放下脸盆,坐下来吃面。 五六分钟后,“纪群”结账,收起零钱,起身离去。没走几步,身后一声断喝:“站住!说你那!” 集上人很多,许多人都吓了一跳,抬头张望。只见两名男子持枪从几十米外一家茶楼上冲了下来!一脸的凶神恶煞!众人慌了,纷纷逃离! 好在那两人并不为难其他人,直冲吃面的“纪群”而来! “纪群”吓的脸色煞白,腿都软了,立在当地,结结巴巴的问道:“是叫我吗?” 来人正是76号的尤汉波,他厉声问道:“你不是纪群!?你是什么人?” “丁四妹,我是,纪……什么,不知道……” 尤汉波用枪顶着丁四妹的额头,呵斥道:“纪群去了哪里?说!” 丁四妹瘫软在地,哭出声来。 尤汉波怒极,上去恨恨踹了一脚,命令道:“把她铐起来!把前后门的人叫回来,把炒货摊子的人也铐起来!我去给局长打电话。” 倪新又问了几句,正想命令宋宁生下去休息,川崎哲也急急推门而入,说道:“属下失礼,倪局长,游组长打来电话,说是纪群不见了!” 什么?倪新大吃一惊,命令道:“把电话接进来。” 宋宁生也吓了一跳,忐忑不安的站在一旁。 倪新拿起话筒:“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人看不住一个孤身的弱女子!详细说,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是,上午八点一刻,纪群离开了家,属下事先知道她今天头一天上工,留下两个人在纪群租住的亭子间对面的监控点,带着另外三个人到城隍庙监控,命两个人分头守住两个门,带着另外一个人上了一家茶楼的二楼,居高临下监视纪群。九点,城隍庙年货市场开始营业,一上午都很正常,十一点来钟,炒货铺子包括纪群在内的四个人分批去吃饭,纪群第二个去的,吃饭的地方是一家面摊,距离茶楼虽然距离稍远,却也能看得见。属下就没有重新寻找监控点。谁知……那名吃面的女子,付完帐起身的时候,属下才看到那人不是纪群!” 倪新怒道:“混账!连个人都看不清楚!” “局长,那人梳着和纪群一样的发髻,穿着一样的半旧浅灰色宁绸棉袍,身材又差不多……” “那个人哪?就是你们看错的人!” “属下也怀疑此人是纪群的同伙,所以当即抓捕!还有炒货铺的老板、老板娘,包括那名伙计,我都抓起来了。” 倪新只得命令道:“先把人押回来。” 宋宁生惴惴不安的插话道:“倪局长,纪群逃跑,绝对有同伙配合,应该就在游组长抓回来的那些人里面,这名同伙跑不了!” 倪新耐心的教训道:“你只说对了半句:没有同伙配合,纪群是跑不了!可你想过没有?纪群跑了,却又把其他同伙送给我们,这可能吗?这符合周成斌做人的原则吗?” “局长教训的是,那为什么又要把人都押回来?” “审讯这些人,也许能发现蛛丝马迹。同伙?配合的如此默契,一定是事先就勾结好了,纪群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同伙联系上的哪?” 宋宁生赶紧表白:“事关者大,属下和游组长一直没敢疏忽。” 倪新命令道:“你不是说调查过和纪群有过接触的十三个人的背景吗?都拿过来,我要审阅。还有,纪群和这些人接触的经过,也写出来,越快越好。”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章 离奇失踪(下) 下午三点,倪新命人叫来了宋宁生、尤汉波,没等倪新开口,宋宁生汇报道:“属下把和纪群接触过的十三个人都传唤来了,这是传唤笔录。” 尤汉波也道:“这是属下等人撰写的有关纪群在城隍庙潜逃、和十三个人接触的《情况简报》,请局长过目。” 倪新挑出其中的几份仔细的翻阅着,宋宁生、尤汉波二人局促不安的侍立等候。 一个多小时后,倪新才开口说道:“和纪群接触过的十三个人都没有逃走,说明这些人问题不大,我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皇军对浦江县的封锁很严,纪群奉命来送影印件,也许事先的安排就是直接来上海,而且影印件也要在上海才能派上用场。自然也就有接头的方式,还有备用的第二套方案。” 宋宁生插话道:“可是纪群被捕,早就超过了正常的抵达时间,军统不担心她招出接头的方式,导致接头人被捕吗?” “接头有很多种方式,特别是备用方案,并不需要接头的双方发生直接联系。” 身为军统叛将的尤汉波也插话道:“是的,据属下所知:因为备用方案是在第一次接头失败后才启用的,为了安全,基本上都会采用间接的方式。” 宋宁生连连点头,逢迎道:“局长高明,如果纪群事先写好纸条,利用外出的机会,放在约定的地点,的确是防不胜防。是属下等人疏忽了,自请处分。” 倪新问道:“你们觉得纪群是在哪里和同伙联系上的?” 二人想了想,答道:“属下愚昧,不敢擅断,请局长指点。” 倪新指点道:“纪群逃离,每一环都扣得如此准确,说明他们之间的联络绝不止一次。” 宋宁生答道:“属下明白了,应该是在佣工介绍所!纪群前后去了三回,第一次是十七号,登记;隔了一天以打听结果的名义又去了一趟;第三次就是二十号,找到了一个在城隍庙临时帮忙的活计。” 尤汉波也想明白了:“佣工介绍所有很多找活计的人留宿,找到后再付费,所以滞留几天,不引人注目。城隍庙炒货摊的活计应该是军统为纪群量身定做的。局长,炒货摊的摊主会不会就是纪群的同伙?”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炒货摊的活计是军统为纪群特意寻找的,寻找的条件有两个:环境很嘈杂;周围有一个纪群的替身。你们看这里:纪群去城隍庙干活,所穿的衣服是提前一天,也就是二十号去旧货市场购置的。” 宋宁生懊恼的答道:“我还以为她露天干活,需要一件御寒的棉袍,才买的。纪群太狡猾了,她去估衣铺,还故意挑了又挑,还了十几分钟的价。” 尤汉波插话道:“倪局长,估衣铺的伙计属下也传唤过来了。” 宋宁生说道:“局长不久前说过:这些人既然没有逃走,说明他们不是纪群的同伙。” 尤汉波不以为然,说道:“其他的人还罢了,丁四妹,嫌疑太大了,而且她是被现场擒获的,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 倪新答道:“走吧,你们陪我提审丁四妹。” 祸从天降!丁四妹几近崩溃,喊一会冤,哭一会,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脱了型。一走进刑讯室,眼见满室的刑具、墙上的血迹、凶神恶煞的打手,腿一软,瘫倒在地,嘤嘤哭起来。 尤汉波正要出口呵斥,倪新摆手制止了,温颜说道:“你叫丁四妹?是面摊旁边固定的日杂铺的店主?” 丁四妹继续哭泣。 倪新又道:“给她搬张凳子,倒杯水。” 打手赶紧照办,丁四妹喝了几口水,惊魂稍定。 倪新说道:“丁四妹,我也不想瞒你:你搅进了一起大案里,有性命之忧。除非能说清楚,我给你提个醒:你怎么突然去面摊吃面?而且你刚坐在面摊上,摊主就给你端上了一碗阳春面,显见是事先点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四妹死死地抱着搪瓷水杯,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宋宁生和尤汉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道:看人犯这个怂样,不像是军统的人,难道是演技太高? 倪新又道:“如果你实在不想说,那就不勉强了,正好我也需要有个替罪羊,向上峰交差。” 丁四妹吓坏了,赶紧答道:“不要,长官,我说,我全说。今天上午十点我守店,生意很好,有个男的,说是炒货摊子的,我不认识,真的不认识,他们那些摊子都是临时性的,和我们不一样,来铺子买走了四十个竹编小筐,说还要六十个,大生意,我答应给他进货。他很高兴,顺口说请我吃面,我也没当真,他就走了。” 丁四妹前言不搭后语,倪新没有训斥,反而安慰道:“这就对了,别急,慢慢说。游组长,再给她到杯水,” 尤汉波依言照办,丁四妹最害怕的就是动手抓捕她,并且动粗的尤汉波,这才感觉得这个言语温和的长官的身份不同一般,心下稍定,又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一个来小时后,一个女人来了,说也是炒货摊子的,问我:‘你怎么还不去吃面?你看——我们老板都给你叫好了一碗阳春面。你把脸盆替我带回去还给面摊,我去换零钱。’,说着,不由分说就把脸盆塞给我,急匆匆的走了。” 倪新叹了口气,这个女人一看就是家境贫寒的上海小市民,胆子小,小事上很精明,爱占小便宜。他问道:“然后你就去吃面了?” “是的,我想着也该吃饭了,店里又有家姑看着,不要钱的面,所以……长官,我可都说了,纪什么的,我真的不认识。” 倪新一时无话可说,丁四妹心里直打鼓,偷眼瞟向倪新,不知道会如何发落自己。 宋宁生责备道:“老游,事发后为什么不立即封锁现场?” 尤汉波分辨道:“当时现场人太多……” 倪新摆手道:“罢了,不怪游组长,丁四妹吃了一整碗面,还喝了一碗免费面汤,怎么也需要五到六分钟,纪群摆脱监控后,会第一时间逃离。这么长的时间,封锁有什么用?” 长官无意深究,尤汉波这才放心。 倪新命令道:“算了,不必累及无辜了,把人都放了吧。” 元月二十四号下午一点,王庚、万祥良陪着纪群安全到达浦江县,刘泽之起身相迎:“纪姐,又见面了。快坐,喝茶。” 纪群行了个军礼:“刘副局长,属下纪群,一时不查,落入日伪手中,给长官您添麻烦了。” “纪姐,你见外了,日伪前后好几个部门审讯,你都保持了气节,好样的!那两份影印件局本部已再派人送往上海。” ”临行前,毛先生召见,命我留在上海分局,请长官安排工作。“ “不急,纪姐,快过年了,你好好歇几天,把身体调养好,春节前我有大礼相送。” 纪群和刘泽之很熟稔,笑道:“什么大礼?局本部都说你们上海分局财大气粗,果不其然。” 刘泽之哈哈一笑,答道:“这份大礼,不是钱能买来的。纪姐,第三期浦江短训班大年三十结业,这之前你抽空给学员们上几堂课吧。” “好啊,只要你不怕我误人子弟。” 元月二十九日下午,周成斌带着葛佳鹏返回浦江县,见到周成斌,问道:“纪群脱险了?她在哪里?” “她正在上课。冯根生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还要多留几天。老周,这是昨天下午刚送来的,是派往北平站的行动组带来的,除了以前您知道的两份影印件,还有东京情报组新得到的一份情报:李士群死后,日本参谋本部对影佐祯昭的嘉奖令的影印件。” “北平站的同志到了?应该为他们接风的。” “他们三个今天凌晨就走了,按照毛先生的命令,我带着他们,从即将毕业的二十八名学员中,挑选了十个人,三个人随他们去北平,另外七个明天分三批出发,赶往长春,加入沈阳站。陈劲松还说要调遣十个人,增援香港站,春节前就要出发。” 周成斌苦笑道:“还没毕业,就快被分光了。唉,按照局本部的命令办吧。” 刘泽之对葛佳鹏说道:“佳鹏,你回来了就好,离结业还有十二天,每天下午的四个课时就交给你,给剩下的十八名学员授课。” “十几天的时间,怎么够?” 周成斌说道:“能教多少算多少,佳鹏,你这就去备课吧。”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成斌和刘泽之二人,刘泽之说道:“这是离散家属联络站的工作日志,请您过目。为了保护和我们私下联络的汪伪集团内部的官员,您审阅后,我就销毁了。” “我一会再看,不能彻底销毁,留个提纲吧,用密码编写。” “好的。我准备把局本部送来的三份有关李士群之死的情报,交由葛佳鹏处理,而后送给倪新。” 周成斌苦笑道:“你还是没有死心?” “尽人事听天命。” “你容我再想想。乔克、顾泰宁情况如何?” “乔克还处在静默期,顾泰宁说穿了,不过是我提前为乔克准备的一颗烟雾弹。” 周成斌又问道:“局本部准备何时开始破获于思文掌控的在重庆的谍报网?”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一章 成人之美 二月四号下午五点,武顺回到浦江县来见周成斌:“周局长,您好,属下武顺奉命觐见。” “武顺,坐下说。李奕向你交代了吗?第三期浦江短训班十二号结业,我准备把学员安插在邮局、电厂、自来水厂、防疫站等关键部门,这个任务由李奕为主完成,你来协助。” “是,李组长已经物色了几个岗位,有一些部门还没有找到路子,我们正在想办法。” “我已命彭寍韡给你们准备了一笔经费,临走时你带走。” 武顺问道:“十二号结业?属下岂不要在这里等候七八天?一共有二十八名学员,属下能否分三批带走?年前先走一批?” 周成斌笑笑,答道:“只剩下八个人了,还有,武顺,有个故人,想见见你,所以你多留两天。” 武顺不解的问道:“故人?谁啊?见个面很快的,那需要滞留好几天?只剩八个人了?其他的人都让巩组长挑走了?” “所有的学员都调给你们了,其他的遵照局本部的命令,派到其他外勤站点,定于十一号,也就是腊月二十九出发,你也在那个时候离开浦江,赶回上海。”交代完工作,周成斌顿了顿,略带几分戏谑的笑道:“这个故人,你见了面之后,就只愁时间过得太快了。好了,刘副局长在培训班,他有事交代你,你去吧,也顺便见一见你将来的下属。” 位于一座小院内的培训班很简陋,三间北房打通变成一间大教室,东厢房是男宿舍,西厢一间是办公室,一间是女宿舍。 武顺走进院中,办公室内的刘泽之招呼道:“武顺,回来了?进来!” “刘副局长好。” “坐吧,这里有三份文件,回上海后,你负责设法送到倪新手里——”周成斌派遣万祥良担任乔克的助手,约定除夕结束静默:“这样吧,你回上海应该就是除夕了,提前找一个当天的信函外皮,伪装成普通邮件,直接送到倪新住的爱俪园公寓里。” 武顺从来不问他不该问的事,答道:“是,请长官放心。” 北房里传出下课的声响,刘泽之笑道:“武顺,你去教室吧。” 武顺摸不着头脑的问道:“不是快下课了吗?去那里干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学员们陆续离开,纪群收拾好教具,向外走去。一个人站在了她面前,一抬头,居然是武顺! 劫后重逢,纪群愣在当地发呆,泪水滑落…… 武顺也很意外,上前一步伸手抱住纪群的双肩:“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放手!别让人看见。” 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响起,二人吓了一跳:刘泽之似笑非笑的站在教室门口。 武顺这才想起他们的关系是军统家法所不允许的,讪讪的解释:“那什么,好久没见了,我,刘副局长,我们以前,我是说以前在一起工作过,您是知道的……” 刘泽之失笑道:“武顺,有句俗语:越描越黑。你听说过吗?” 武顺大窘,涨红了脸,搓着手,不知所措。 纪群顿足道:“事先瞒着不说……您是有意的!不理你们了……”快步离去。 刘泽之笑笑,说道:“武顺,我和周局长商量了,就说因工作需要,所以上报局本部,批准你和纪群成家。” 武顺喜出望外,不敢置信的看着刘泽之。 刘泽之戏谑道:“怎么?你不愿意?那就……” 武顺赶紧解释:“不是的,我是没想到,太突然了,我……” “那就是愿意了?说话啊,一个大老爷们,没出息!” 武顺低头,声音几不可闻:“……愿意……” 刘泽之拍了拍武顺的肩膀,叹道:“我得不到了,希望你能……” 武顺鼓足勇气说道:“刘副局长,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希望您能放开怀抱,我想徐小姐她泉下有知,也希望如此。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更不是您的责任,这许许多多的歉疚,您没必要背在身上。” 刘泽之顾左右而言他:“明天是小年夜,我为你们证婚,去准备准备吧。” 二月十三日下午四点,除夕,倪新难得的提前下班,回到家中,鹤子正在插花,回头笑道:“今天回来得早,就你一个人?川崎君他们没跟你回来?好不好看?” 倪新信口答道:“好看,你插的花都好看。今天除夕,我也没有搞什么团拜会的心情,就让他们都放假了。” 鹤子起身服侍丈夫宽衣,说道:“是啊,往年应酬不过来,发愁的是去了一家,得罪另外几家,今年这是怎么了,好像约好了似的,都省事了。” 倪新叹了口气,想发几句牢骚,又咽了回去。 鹤子倒了杯茶,递给丈夫,说道:“姨妈来信了,说娇娇很好,亲朋们为父亲奔走,也快有结果了,再有一个多月也许就可以保外就医。对了,还有你的一封信,也是日本来的,几张贺年卡,我都放在书房里了。” 倪新坐在茶几上,接过茶,喝了两口,问道:“又想把娇娇接回来?” “不,我……”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你以为我不想孩子?不过鹤子,中国的局势……还是过一段时间吧。” “过一段时间也好,可不是因为什么局势,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又……” 疲倦的倪新没反应过来,说道:“我去书房了,等饭好了叫我。” 鹤子继续插花,完成后满意的打量了片刻,端着送进书房,放在书桌上,问道:“摆在这里可好——”见丈夫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这信是从哪里来的?”纪群被捕,侥幸逃离,没想到军统还是不死心!李士群,那个如父长兄走了两年多了…… “公寓里的工友每天两次给住户送报刊信件,下午两点多送来的。是不是出事了?” 倪新疲惫的倚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默然无语。 鹤子坐在椅子扶手上,抚弄着丈夫的头发,低声说道:“倪新,我上午去医院,医生说我有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一次,我好想给娇娇生个弟弟,好让倪家有后。” 倪新微微一愣,把脸贴在妻子的腹部,低声道:“鹤子,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你我,该有多好……” 鹤子用手环着丈夫,答道:“我也想,可你有你的放不下,男人的家国天下……” 许久,倪新坐直身体,说道:“鹤子,我陪你出去玩玩吧,去遂昌,好不好?” “好啊,只有你能走开,遂昌?我记得你说起过,你的家乡吧?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也算是吧,我母亲的家乡。那里有仙霞岭、白马山,还有乌溪江,明天上午八点我回一趟单位,安顿一下,然后就走,就我们两个。” 初一下午五点,周成斌来找刘泽之:“泽之,你看看吧,乔克的助手万祥良发来的电报。” 刘泽之一边拆阅一边问道:“昨天才启用,今天就有电报?是不是有急事——倪新去了遂昌?只有他和鹤子、李学惠三个人。” “是啊,我也很奇怪,大过年了,他去遂昌干什么?自从谢威被除掉后,倪新出入,戒备森严,爱俪园公寓也无机可趁,这一次为什么只带着妻子和一名保镖?” 刘泽之叹了口气,答道:“遂昌,是李士群的家乡。你还记得以前芜湖的马团长吧?就是我们转运汇丰银行的黄金储备,伪装成李士群的意诚商贸公司的钢锭,在芜湖动的手。后来借马团长之手追回了钢锭和黄金荣的远东号,免得李士群穷追不舍。” “记得。” “马团长和李士群交情不错,和倪新关系也很好,他现在是遂昌守备团的团长。唉,我命武顺送给倪新的三份文件,他应该收到了,才有了此次遂昌之行。老周,你来找我,难道是……” “是的,戴老板下令锄奸,同时决定重启啄木鸟计划,你总不会忘记了吧?” “当然不会,可倪新有可能转变,能不能再等一段时间……” 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泽之,机不可失!在上海动手,成功的几率不高,就算成功,我们也很可能会有损失。在遂昌动手,毕竟马团长的那个团,既不是职业特工组织,也不是宪兵团。” 刘泽之犹豫道:“……倪新并非十恶不赦……” 周成斌冷冷的答道:“那是你的看法,对我而言,对军统而言,对死在他手里的郭烜、孙文凯、戴如、张驰等人而言,他就是十恶不赦!” 刘泽之默然。 周成斌放缓语气,劝道:“泽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其实你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倪新效忠日本人,不是因为李士群;即使他明了李士群死于日本人之手,他不会因为背叛他的信仰。” 刘泽之无力的辩解:“可他……日本人日落西山,也许倪新会明白他以前错了……” “也许?你也说只是‘也许’,我们没有时间等他大彻大悟——泽之,戴老板的命令,不容讨价还价!” 刘泽之长叹一声,答道:“我同意执行啄木鸟计划,可我有一个要求:由我来执行。” “理由。” “我想如果事先能控制住他,亲自问一问……” 周成斌无声地叹息,随即答道:“我不同意,如果你坚持参与,我要和你一起去,由你我共同执行啄木鸟计划!”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二章 遂昌谍战(上) 刘泽之微微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担心我的能力?你我同时离开浦江,合适吗?” “我是不放心你!泽之,你的个性我太了解了:我担心你下不去手,被参与行动的人检举。有机会完成任务,却故意纵放戴老板点名的要犯,是板上钉钉的死罪!谍战,容不得一点游移。千钧一发之际,你有可能下不去手杀倪新,倪新可未必下不去手杀你!至于浦江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的,冯根生已经回来了。” 刘泽之默然。 周成斌问道:“回答我:你是否坚持参加行动?” “是的,请你答应我,而且我也想去遂昌拜祭……我是说……其实应该找个别的机会,他是去拜祭……而我们却……”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决定了:由你我一同执行啄木鸟计划。”周成斌心知除了自己,上海分局任何人都无力左右刘泽之。刘泽之纵放倪新的可能不大,可行动时游移不定是难免的。倪新心思缜密、身手不错,又有李学惠保镖,瞻前顾后的刘泽之并没有胜算。 “那也不能就我们两个人单枪匹马的去遂昌吧?” “再带上范大可、王庚,我们四个人对付倪新和李学惠,足矣。泽之,倪新去遂昌,不会停留很长时间,我们连夜出发吧。” 初三凌晨两点,周成斌三人乘船抵达遂昌,王庚下船在二三十米外警戒。 周成斌说道:“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搞清倪新的下落。” 刘泽之答道:“不错,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倪新有两种选择:下榻在马团长的公馆,也可能是在团部;或者找一家不起眼的旅社。” 范大可插话道:“如果住在姓马的公馆,那就好找了,可要是旅社……倪新算是微服,不会太招摇,时间又这么紧,怎么找?” 刘泽之说道:“以我对倪新的了解,大过年的,他不太会不识趣,打扰朋友。” 周成斌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何况你们别忘了,倪新来祭奠,或者说是来拜访李士群的故居,不会希望太多的人知情。” 范大可问道:“那怎么办?一家一家旅社的找?或者是找倪新的车?可他是乘坐什么车来的?二位长官,我们在遂昌有行动组吗?” 周成斌答道:“没有。” 刘泽之说道:“那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我有个办法,倪新是来干什么的——” 周成斌明白了:“对啊,直接去李士群的故居布控即可。泽之,你知道李士群的故居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李士群回过两次遂昌,可惜的是两次随行的都是倪新,我没敢打听。老周,您说倪新会不会已经去过李士群的故居了?” “可能性不大,他初一出发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四百多公里的路,到达遂昌天都黑了。初二要去拜访马团长。以他对李士群的敬重,祭奠当然要在上午。” 刘泽之说道:“也就是说倪新很可能把祭奠安排在今天上午,现在是凌晨三点,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可怎么才能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找到李士群的故居哪?李士群出身贫寒,他的故居知道的人并不多。” 周成斌答道:“泽之,你说马团长有没有可能陪同倪新一同去?” “有可能!”一句话点醒了刘泽之:“马团长的公馆不难找,可以通过他找到倪新。倪新是开车来的吧?马团长也应该有车,可我们没汽车啊,遂昌有汽车租赁行吗?” 范大可插话道:“还租什么?临时‘找’一辆就是了,我去。” 周成斌答道:“也好,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倪新和你彼此之间太熟悉,大可,带上王庚,由他出面。记住:暂时不能动手,只需找到倪新的落脚点即可。” 刘泽之又仔细向二人介绍了马团长的长相、嗜好、都有哪些家人等情况。 范大可答道:“二位长官放心吧,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范大可、王庚乔装后下了船,步行五六公里,发现一栋乡间别墅外停着一辆七成新的雪佛来轿车,范大可没费太大的力气,撬开车门。四周寂静无声,二人怕惊动车主,范大可把着方向盘,王庚在后推车,驶出五六十米,二人上了车,才接上分火头,发动了汽车。途中,又卸下另外一辆汽车的车牌,交替换上。 天色渐渐大亮,范大可找了家春节期间开门营业的点心铺,买了四样最高档的点心,打了四个蒲包,又要了四瓶酒、一盒大红袍茶叶。王庚看着不远处有一座挂着天香楼牌子的青(和谐)楼,指点给范大可。二人说了几句,上车离去。 守备团营房并不难找,戴着一顶工装帽,司机模样的范大可下车毕恭毕敬的拉开车门,一身长衫马褂,富家公子哥打扮的王庚下了汽车,向卫兵走去。范大可拎着点心、四瓶酒落后十来步,跟在后面。 听王庚说是来给马团长拜年的,卫兵答道:“马团长放假在家,你去公馆吧。” 王庚故作不信,奇道:“不可能啊,是老马约我来的,说是他今天值班,还嘱咐我一大早就来,带上他喜欢喝的大红袍,还说要和我去天香楼打八圈。” “马团长本来是今天值班,因为有事,换到明天了。”卫兵心道团长这么早约朋友去天香楼打牌,应该不仅仅是打牌吧?团长以前都是去怡情阁,不去天香楼啊,难道有了新相好? 王庚暗道侥幸:本来是虚言讹诈,谁知姓马的原来还就是今天值班。换了日期?难道是为了陪倪新? 他笑笑问道:“原来是这样,马团长的公馆还在汤显祖祠的后面?” “不是在后面,是在祠堂隔壁的那条街。” 遂昌县城并不大,一路上王庚仔细观察,汤显祖祠那里有很多整齐的住宅,没想到还真让他蒙对了一半。他递过去两盒烟哈德门烟:“那我去家里给马团长和马家姆妈拜年。大过年的,兄弟们拿去抽吧,” 与汤显祖祠堂隔一条街,王庚找到一处青砖独院,大门边挂着两寸宽、五寸长的一块木牌,上写“马宅”二个字。门边停着一辆军用吉普,一名上身穿着皮夹克,下面却穿着军裤的男子正在擦车。 范大可把车停在不远处一颗樟树下。王庚说道:“司机已经在准备了,姓马的很快就会出来。” 范大可点了点头,压低帽檐,耐心的等待着。 十几分钟后,一名身着便装的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王庚低声说道:“姓马的出来了。附近只有一条能走汽车的马路,别急着跟上去,绕到马路那头等着这辆车。” “我知道。” 初三的马路上车辆不多,马团长的车开的很快,二十来分钟后,停在顺安旅社门口。 范大可没有停车,从旅社门前直驶而过。 王庚说道:“老范,你看到了吗?门口停着一辆上海牌照的汽车,应该就是这家旅社。” “看到了,我们去别处绕一圈,半个小时后再回来,设法搞清楚倪新住在那个房间。” 中午十一点钟,范大可、王庚步行回到船上,汇报道:“二位长官,这是倪新等三人下榻的顺安旅社和周围建筑的地形图,他们在二楼最里头租了两间房,二零五,一个单间,窗户朝西;二零四,一个套间,窗户朝南。初一租房的时候就缴纳了四天的租金。‘借来’的那辆车停在距离这里两公里之外了。” 周成斌说道:“四天?这么说倪新准备初五离开遂昌。你们进到房间里了吗?” 王庚答道:“是的,恰好一楼的一零四房间空着,我就以想租住为名进去看了看,周局长,这是房间的简图,旅社的伙计说一零四和二零四格局是一样的。” “干得不错。泽之,我想今天午夜开始行动,你有什么意见?” 刘泽之犹豫片刻,答道:“我没意见……能不能只杀倪新一个人?” “那是当然,妇孺无辜。” 刘泽之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见此情景,周成斌实在是不放心,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王庚,由你我潜入顺安旅社动手,大可,你把车停在东边这个路口接应。泽之,你留在船上吧。” 刘泽之有些意外,心下却又一松,没说话,只点头答应。范大可和王庚对视一眼,都很奇怪:四个人,人手本就不多,有必要安排一个人在船上留守吗?如果说刘副局长没必要来,为什么不留在浦江县?自出发后,刘副局长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二人却谁也没有开口询问。 二月十五日午夜十一点,周成斌等三人乘车来到距离安顺旅社一百多米外一处僻静的弄堂进口。王庚下车佯装出晚归的酒客向安顺旅社走去,十几分钟后,从另外一头饶了回来,上车报告道:“周局长,情况有变,倪新所住的套间还亮着灯,从窗户上的影子判断,好像是在打牌。姓马的那辆汽车也在旅社门口停着。” 范大可插话道:“刘副局长说姓马的性喜赌博,今天是初三,这场牌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如果通宵达旦,怎么办?” 周成斌答道:“事到如今,只能耐心等候。大可,把车开到旅社另外一头,找一处可以望见倪新租住的房间窗户的位置,关上车灯。” 范大可依言照办,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隆冬季节,黎明前的汽车内寒意入骨,范大可、王庚不停地搓着手,唯有后座上的周成斌一言不发,纹丝不动。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三章 遂昌谍战(下) 十六日凌晨一点半钟,旅社房间里,八圈打完,马团长意犹未尽,倪新却担心妻子不耐久坐,主动说道:“你老兄的牌打的是炉火纯青,罢了,认输了。”一边说着一边点算着筹码付账。 马团长哈哈一笑:“承让承让——急什么,以后一起算。” 倪新还是坚持付清了账。 马团长问道:“贤伉俪多留几天吧?” “不了,琐事缠身,还是初五就回上海。马团长,有机会来上海,一定要告知,容我尽尽地主之谊。” “如果去了上海,自是要打扰,倪局长,明天——应该是今天了,准备去哪里?我来安排。” “多谢,不过不必了,我携内子在郊区随便转转。”倪新又拿出一沓钞票:“我此次前来遂昌,蒙马团长照应,还在旅社派了暗哨,实在是感激不尽。这是一点小意思,请替我带给弟兄们,买杯茶喝。” “见外了不是?您来了遂昌,我自然要保证您的安全,贤伉俪早点安置吧,初五我来为您送行。” 倪新还是把钱塞给了马团长,马团长半推半就的收下,穿上了外套,倪新拉开房门,送了几步,转身回了房间。 凌晨一点四十,范大可忍不住问道:“他们会不会打通宵麻将啊?我们在外面滞留这么久,刘副局长肯定不放心……”话音未落,一辆汽车急驶而去,范大可陡然来了精神,说道:“周局长,姓马的车,您看!” 周成斌盯着旅社房间窗户透出的灯光,答道:“熄灯后一个小时动手。” 二点一刻,房间的灯熄灭了。 三点一刻,周成斌拿起安装了消音器的微冲,命令道:“王庚,跟我来!大可,把车开到之前看好的地点。” 深夜,万籁俱寂,安顺旅社临街而建,没有前院,北边有一个不大的后院。周成斌、王庚均身穿黑衣皮夹克,疾步抵达旅社,王庚警戒,周成斌助跑两步,几乎没有任何声响,纵身上了二楼窗户,手中的玻璃刀轻轻一划,一块两公分直径的玻璃应声脱落,周成斌伸手拨开插销,掀开窗帘,跳进房内。 房间内住的人的鼾声没有任何变化。周成斌不愿伤及同住的鹤子,一边用枪指着床,一边打开了房间的灯。 几乎与此同时,床上的人有了反应,翻身坐起,从枕头底下摸枪! 灯光亮起的刹那,周成斌一愣:床上的人居然是李学惠!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周成斌改变计划!李学惠的枪响后,定会惊动隔壁房间的倪新。他一个点射,干掉李学惠!周成斌寄希望于倪新没有察觉。 恰在此时,奉马团长的命令,在马路对面一辆军用吉普车里执勤的两名便衣士兵发现了王庚,下车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王庚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遭遇盘查,支吾道:“喝酒,喝晚了,回家。你们又是谁?”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希望周成斌能听到,有所戒备,而不惊动熟睡中的倪新和保镖李学惠。 “你别管我们是什么人,良民证!”两名士兵边说便走近王庚。 一向浅眠的倪新已被惊醒,他一边摸枪一边推醒身边的妻子,用不容分说的口气低声喝道:“好像出事了!到卫生间去,没有我的话不准出来!” 懵懂的鹤子习惯性的顺从丈夫,进了卫生间。 倪新持枪闪避在窗边,拉开窗帘,露出一条缝,向外观察。 王庚虽不知这两个人的来历,想着也不过是巡夜的警察,未必有配枪,倒是不足虑。可他身上有枪,当然不能接受盘查,心道:只能发难了!这么久了,周局长得手了吗?为什么楼上还没有动静? 倪新也很奇怪:隔壁房间的李学惠为什么还没有动静?他无暇多想,推开窗户,对天就是一枪! 这时,两名士兵已走到距离王庚五六米之外,王庚这才看到对方居然手持配枪! 枪声响起,王庚顾不得思考是谁开的枪,他别无选择,抬手一枪撂倒一名士兵!随即闪避到一颗电线杆后。 另外一名士兵也听到了倪新示警的枪声,正想抬头观察,万没想到对手突然发难!他下意识的就地卧倒,来不及瞄准,连开两枪还击! 数声枪声在黎明前的静谧中格外惊心动魄!周成斌听出应该是三种不同型号的枪支发出的。难道倪新在旅社外布有暗哨?乔克的情报表明从上海来的只有一辆车三个人,那么暗哨就应该是马团长的人。安顺旅社距离马团长的兵营不远,一旦救兵赶到,绝没有幸免的机会,周成斌只得决定撤退! 周成斌翻出窗户,一跃而下,眼见范大可驾驶的车辆已经驶来! 趴伏在地上的那名士兵,抬头观望,王庚又是一枪!吓得他翻滚着向后退了四五米。 范大可减速、开门! 周成斌疾步跑向汽车。 一直透过窗缝冷静观察的倪新大吃一惊:居然是周成斌!本来只想脱身的他顾不得再考虑对手有几个人,己方的援兵何时才能赶到等问题,推开窗户,抬手连发两枪! 双方直线距离不过二十来米,自是弹不虚发!好在夜色中视线不佳,第一枪击中周成斌的左腿!周成斌倒地,恰好避过了第二枪,转身还了一枪,穿透窗帘,擦着倪新的脸颊打在分隔卧室、卫生间的薄墙上!墙壁簌簌抖动,吓的鹤子尖叫起来! 倪新顾忌妻子的安危,一步跨过床,持枪守在门边,以防有人从房门闯入,一边安慰道:“鹤子,别怕,有我那。” 那名暗哨看着周成斌的位置,开了一枪!这一枪虽然命中目标,却也暴露了他的位置,范大一枪送他见了阎王! 王庚跑过去,抱起周成斌,上车! 范大可不敢恋战,开车冲了出去! 后座上王庚呼道:“周局长!局长!您怎么样了?您别吓我!!” 周成斌伤的不轻,他咬牙断断续续的说道:“不……不能,回船上,遂昌太小……王庚,你下车通知,通知,刘副局长,先撤,别管我……除了那个守备团,周围,还有一个,日军的大队,大可,开得越远越好,趁着敌人还没有全城……戒严……” 车上有应急的急救包,王庚极力克制着双手的颤抖,为周成斌止血包扎,范大可急道:“是要通知刘副局长撤退,可只剩下我一个人,怎么……” 周成斌昏迷,王庚喊道:“局长!您醒醒!!倪新!老子绝不会放过你!上海分局这么多人,却让周局长亲身犯险,周局长有个好歹,谁也没脸活着……呜呜呜……” 范大可一咬牙,决定抗命!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别哭了,瞧你这点出息!听我的:一起回船上,然后你们三个乘船走!我开车引走敌人!” 眼见对手乘车逃离,倪新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团长驻地的电话,厉声命令道:“您是哪位——葛团福?我是76号的倪新,你们马局长的好友!你听着:一辆黑色雪佛来,车号是浙-33a1,华东皇军通缉榜上头号通缉犯周成斌在车上,全城戒严,搜捕要犯!立即行动,我这就向柳川平助将军和影佐将军汇报!放跑了要犯,军法从事!” 旅社的电话不能打长途,倪新又拨通了马团长公馆的电话。 马团长闻讯大惊:虽然小野平一郎失势,可影佐祯昭对倪新的赏识重用比之小野平一郎,有过之而无不及,倪新死在遂昌,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他当即说道:“没问题,按您的命令办!我马上派人去旅社,对,给影佐将军发报,请他上报柳川将军,我这就办!再派人通知二十里地外的皇军大队,在这之前,立即开始搜捕,决不能耽搁!遂昌警署那里我也马上派人通知,命他们一同行动!” 坐立不安的刘泽之终于等到周成斌等人回来,看到的却是周成斌重伤!范大可简单交代了几句,刘泽之答道:“好,按你说的办。大可,我只需要四十分钟的时间,注意安全,尽可能设法脱身!” 范大可正色道:“我知道上海分局很多人对我将信将疑,只有您和周局长对我推心置腹,士为知己者死!刘副局长,我不会让您丢脸的!” 范大可驾车离去,他要在遂昌县城兜几个圈子,造成周成斌还在遂昌的假象。 刘泽之命令王庚开船,他不敢回浦江,决定沿乌溪江去九十余公里之外的衢州。 船舱里,刘泽之检查着周成斌的伤势,越看越心焦,一边简单处置,一边再三催促王庚全速前进。 这是一艘改装过的渔船,每小时航速最高可达十五六公里,清晨五点五十,刘泽之摊开军用地图,说道:“周局长腿上的伤还不要紧,打在右边肋骨处的那颗子弹必须赶紧取出来,赶到衢州还需要四个多小时,我担心来不及,何况就算到了衢州,枪伤……入院治疗,被日伪盯上的可能性太大,我不敢冒这个险!” 王庚的心揪成一团茫然无助的问道:“那怎么办?” “再走四五公里,上岸后一公里左右,有一所日本人的军队战地急救培训大队,我去找一些手术必须的器材。” 王庚很意外:“您能做外科手术?” “五年前我曾给周局长做过手术,他是我的第一个手术对象,唉,没想到第二个还是他。好在这几年我跟着邱医生、老彭他们,又学了一些。” 王庚主动请缨:“还是我去吧,万一您……我不懂护理,周局长就危险了,二位长官都……上海分局怎么办?” “不必,手术需要些什么,你不懂。给浦江军管会发电,命他们通知衢州联络点,启用一号备用联络方案,准备接应。而后把船再向前开两公里,停下来等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四章 自责(上) 上午七点二十,天色大亮,就在王庚越等心里越没底的时候,刘泽之手拿一个布包袱回来了,居然还带来了一名脸色黝黑的五十来岁的男子。 王庚长出了一口气,搭上舢板,迎上前低声说道:“您可回来了,周局长的热度越来越高,还开始呓语。冯根生说他会马上和衢州联络站联系,并派遣彭副主任带人赶往衢州。对了,你要的热水也烧好了,还有煤炉,一直点着。” 刘泽之命令道:“我需要十分钟准备,你继续向前开。这是我高价雇来的一名船夫,十分钟后把船交给他,你来给我当助手。” 王庚有点担心,问道:“此人靠得住吗?” “应该没事,我临时找的,他住的渔村里只有四五户人家,都是当地口音。而且我对他说目的地是龙游县。” 王庚连连点头,继续开船向前走。 手术一直进行到十一点半,冬日里刘泽之出了一头大汗,他接过王庚递上的毛巾,擦了两把,疲惫的坐在凳子上,说不出话来。 王庚一边收拾一边问道:“周局长这就算脱离危险了吧?” 刘泽之摇头道:“说这话还早,子弹是取出来了,可周局长失血过多,又没有输血的条件,而且我担心还会有术后并发症。” 王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问道:“那怎么办?” “只能等到了衢州再想办法。王庚,快到衢州了吧?” “还有十来公里。” “拿笔钱,把船夫打发走。” “是。” 王庚打发走雇来的船夫,十几分钟后,终是不放心,走进船舱探视,见刘泽之一脸忧色,安慰道:“刘副局长,您别太担心了,周局长吉人天相,到了衢州,彭副主任是外科专家……” 刘泽之叹道:“唉,除了周局长,我还担心范大可,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且说凌晨五点,范大可开车故意在医院、药房等地停留,还冲毁了一家检查站,而后弃车,设法逃离的时候,遂昌县城已经全城戒严! 周成斌亲自出手,倪新搞不清军统上海分局来了多少人,担心妻子的安全,索性把临时指挥部设在了守备团团部。 马团长说道:“李学惠殉职,我这心里也……唉,在我的地盘上出了这样的事,兄弟我实在是没脸。倪局长,我已经把一营的全部、二营的两个连都撒出去了,遂昌县城都是我们的人,军统匪类插翅难飞。” “马团长言重了,是我的到来,引来了军统匪类,才导致贵团两名兄弟殉职。影佐将军的回电怎么说?” “将军说已命驻扎在遂昌县城外二十公里之外的皇军大队在城外设立两道封锁线,断绝交通,所有从遂昌出去的汽车都要接受检查,任何车辆十二小时内只能进,不许离开遂昌。一旦发现有人受了枪伤,无论男女、岁数,都要立即扣押,交给您处置。” 一名文书进来报告:“倪局长、团长,76号的回电。” 倪新看罢,说道:“浅野君、钱队长已经带队前来,估计在中午一点前后就可到达。” 勤务兵又来报告:“发现目标,那辆雪佛来出现了,去了一家昼夜营业的药店,买了一些药,其中有一些是属于管控范围的治疗枪伤药品,店主推托说是没货,没敢卖给他。” 马团长很兴奋:“肯定是军统的!倪局长,您不是说那个叫周成斌的通缉要犯受了枪伤吗?来人——”葛团副走了进来,马团长命令道:“葛副团长,你亲自带队,去发现要犯的那家药店周围搜查。” 随后又有两批人送回消息,说是发现了雪佛来汽车的行踪,倪新奇道:“周成斌身中两枪,伤的不会太轻,怎么还有可能四处奔波?难道他不在汽车上?汽车四处出没,为的是转移视线?” 马团长答道:“这怎么可能?使用汽车还有一线逃离的可能,步行,或者藏匿在县城,等同自投罗网,遂昌是个小地方,和大上海不同……” 没等他说完,又有一批人报告说是发现雪佛来汽车,后座发现大量血迹,可车上已经没人了。 马团长怒道:“还真让倪局长您说中了!来人——三营何时能回县城?回来后也都撒出去,挨门挨户的搜!” 倪新说道:“现场出现了三名军统的行动人员,除了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还有范大可和一名之前没有露过面的人,周成斌肯定中枪了,可惜啊,我不会画像……这样吧,我把范大可的体貌特征写出来,请马团长派人传达下去。” “没问题。没想到您对这个姓范的如此熟悉,他也是要犯之一吧?” 倪新苦笑道:“范大可之前是小野将军掌握的潜伏特工之一,代号海王星,身份暴露后加入76号,后来被刘泽之——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策反了。” 十一点四十,一名卫兵匆匆跑来报告:“倪局长、团长,葛副团长发现姓范的了!双方枪战,姓范的被生擒!” 马团长大喜,命令道:“干得好!赶紧把人押回来!” 倪新问道:“枪战?除了范大可?现场还发现其他军统的人了吗?” “没有,葛副团长说只有他一个。此人凶悍无比,葛团福带领近三十个人围攻,四人受伤,其中一人伤势严重,而范大可却毫发无伤,子弹打光了,才被抓住的。” 马团长说道:“押回来再审问也不迟!姓范的被捕,周成斌也跑不了!” 卫兵跑出去传令。 倪新却道:“子弹打光了?这么说范大可是有机会自裁的?难道他不明白落到我手里,等着他的是什么?” 马团长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人哪,谁不贪生?” 倪新也知和马团长这个赳赳武夫谈不出什么名堂,换了个话题:“马团长,我还要用一下贵团的电台,给76号发一封电报。”他携带妻子来遂昌,是临时起意,知情的人并不多,周成斌居然亲身犯险,出手要致自己与死敌,可见他事先得到了准确情报。难道76号还有内奸?他决定命何其莘立即开始调查。 马团长一口答应:“没问题,你来拟电报稿,我让他们准备。” 十六号下午一点半钟,奉命前往衢州军统联络站王庚带着冯根生、彭寍韡赶到船上,刘泽之问道:“你们两个怎么都来了?军管会交给谁负责?” 冯根生答道:“有葛佳鹏、纪群在,我实在是不放心,就决定一起来了。” 老彭急道:“周局长在船舱里?我去看看。” 刘泽之顾不上继续责备,跟了进去。 彭寍韡仔细检查后,说道:“还不错,泽之,没想到你的水平并不低,就是缝合的不太好,会延缓康复。周局长的热度还没有退下来,这也不要紧,我带了两针盘尼西林,这就先注射一针。老周的身体太虚弱,又失血过多,要想办法输液。” 听彭寍韡这么说,几个人都略微放心,刘泽之问道:“那老周怎么还没有醒过来?麻药用量并不大。” 彭寍韡一边注射一边答道:“我不是说了吗?失血过多,你又没有为他输血,估计苏醒要需要二三个小时。” 冯根生插话道:“老彭,依你看是设法送进医院?还是在船舱里输液?” “在船舱里要安全得多,可这里没有输液所必需的工具和药品啊。” 王庚自告奋勇:“彭副主任,请您给我拉张所需物资的清单,我回联络点,设法购置。” 彭寍韡答道:“还是我去吧,不需要惊动联络点,知道周局长所在地的人越少越好。衢州地方不大,药品不多,我可以随机选择着买。” 刘泽之点头道:“也好,老彭,走去早回。” 彭寍韡走后,刘泽之命令继续向前走两到三公里,找个地方停泊,又命王庚两个小时后回原地等候老彭。 冯根生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任务,需要您和周局长一起出手?范大可去了哪里?” 刘泽之叹道:“是执行啄木鸟计划,老周命我在船上留守,到底是怎么失手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大可……他驾车引开敌人的注意力,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估计凶多吉少。” 王庚说道:“周局长命范大可在车上接应,带着我刺杀倪新,谁知倪新在安顺旅社对面的一辆汽车上布有暗哨!周局长亲自动手,好像也出了纰漏,我没有亲眼看到,也说不明白具体细节。” 王庚说的不清不楚,冯根生叹道:“刺杀倪新,也不需要二位长官亲自出手,浦江县有我,还有葛佳鹏,游击区里有孙栋盛,上海分局各地潜伏特工中的好手并不少。刘副局长,请恕属下妄言:万一两位长官同时出了事,导致上海分局瘫痪,这个责任谁付得起?您平日经常教训属下等人不要呈匹夫之勇,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 王庚也忍不住插话:“冯主任说的对,上海分局这么多人,却让周局长亲身犯险,周局长真要有个好歹,我们谁都没脸活着。” 深深的自责,让刘泽之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他扶着额头叹道:“唉,都是我的错,是我,心慈手软,却还非要参加行动,老周他……张弛曾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战友的残忍,如果死的是我,张弛一定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连累了周局长,我……为什么该死的一直活着,而郭烜、戴如、张弛却……” 冯根生吓坏了:万没想到刘泽之的反应如果强烈,他解释道:“属下信口胡说的,这和您又有什么关系?您千万别……” 王庚也赶紧转移话题:“刘副局长,要设法打听一下范大可的下落。” 刘泽之强打精神答道:“是的,不过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我拟两份电报,你拍发出去。老冯,你回一趟上海。” 以他对倪新的了解;腾出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查军统是如何得知他的行踪的,必须马上设法掩护乔克。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五章 自责(下) 且说下午一点,浅野一键、钱明奇赶到遂昌,没等倪新发话,葛副团长押着范大可回到团部,马团长知道倪新早就等急了,问道:“怎么才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倪新见范大可鼻青脸肿,也问道:“人犯的脸上、手上怎么都是外伤?” 葛团副切齿怒道:“该死的东西!被抓后,我打了他几下,他就说愿意带我去找姓周的那个要犯,谁知他是在玩花样!带着我四处乱转了快两个小时,才说道:‘蠢货,就连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都看不破?我姓范的堂堂男子汉,岂能出卖长官?带着你兜几个圈子,为的是掩护周局长安全撤离!’,气得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葛团副并不是自己的下属,倪新不好多言,只道:“马团长,请给我提供两间空房。浅野君,把人犯押下去。” 马团长奇道:“没问题。倪局长,为什么不立即开始审讯?拖延的时间长了,姓周的跑了怎么办?” 倪新叹道:“哪里还用得着拖延?我估计周成斌早跑了。至于范大可,他驾车故意在遂昌县城各个地方露面,就是为了掩护周成斌逃离。他带着葛副团长兜圈子,也是为了拖延一时算一时。” “没想到此人对周成斌如此忠心,可您说过他曾是小野将军的人啊?” “那又如何?” 马团长怒道:“该死!既然如此,他招供的可能性不会太大吧?那就应该马上处决他,或者恨恨收拾他一顿!” “我留着这个人还有用,他能对周成斌如此忠心,可见颇受重用。情报战,手里总需要有筹码。马团长,有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周成斌会亲自出手?”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曾听说过周成斌是军统的王牌杀手,您是76号的当家人,刺杀您,当然要精锐尽出。” 倪新自嘲的笑笑,答道:“这话要是几年前说,对象换成李士群主任,还算恰当。76号不是之前的76号了,而军统上海分局更是今非昔比,周成斌手下人才济济。军统能打听到我的行踪,自然不会不知道我来遂昌并未带有足够的警卫人员,有能力执行刺杀任务的特工粗粗算来,不下十个人。” 马团长没想到军统上海分局的实力如此雄厚,暗道自己也不敢表现的太积极了,万一真的抓住周成斌,军统的少将特工,上海分局的局长死于己手,自己这条命还保得住吗? 倪新叹了口气,对侍立一旁的钱明奇命令道:“留下浅野君继续在遂昌缉捕周成斌及其同伙,钱队长,准备一下,半个小时后押解范大可回上海。马团长,此次多有打扰,还请尽力协助浅野君。” 客去主人安,马团长微微松了口气,答道:“哪的话,是我照顾不周。倪局长放心吧,马某定全力以赴。” 一行人乘坐四辆汽车回到上海,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倪新命令道:“钱队长,你先押解范大可回76号,我回爱俪园安顿一下,一个小时后过去。” 憔悴的鹤子倚在丈夫身边,虽不愿,却没说话。 钱明奇劝道:“倪局长,您的脸色很不好,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倪新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两辆汽车停在爱俪园公寓门口,倪新对前座的宋宁生说道:“从现在起,暂时由你代理76号内卫队队长,派两个人长期入住我的公寓警戒。” “是,属下这就安排。” 倪新拍了拍妻子的胳膊,安抚道:“回家早点休息,什么事都别想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要到天亮,你别等我。” 宋宁生陪着鹤子下了车,倪新命令道:“走吧。” 何其莘在76号大门口迎候,说道:“局长受惊了,了解您行踪的人员一共有八个,属下做了初步讯问,这是笔录。” 倪新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么多?刘威平和你是从我这里知道的,川崎哲也知道,应该是刘威平说的,他们是我的秘书,倒也罢了,剩下的人是怎么回事?” 何其莘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那个来了没多久的乔克,一点规矩都不懂,《保密条例》倒是学了,可惜完全没放在心上。您去医务室开了些常用药,然后就走了,留下尊夫人,让他检查一下身体。租房人心口说了要去遂昌,这之后很多人趁着五天年假的机会,到医务室领药、检查身体,初一值班的他就告诉了顾泰宁,顾泰宁第二天去开药,又告诉了曹军医,盛处长又是从曹军医那里知道的。夏松是属下告诉他的,李学惠走后,属下命他负责五天假期的内部保卫工作。” 倪新接过名单问道:“这些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被软禁在各自的办公室里。” 倪新草草翻阅后问道:“为什么你认为顾泰宁的嫌疑最大?” “乔克加入76号的时间很短,又是一个书呆子,没把《保密条例》放在心上,还说得过去,可顾泰宁不一样,他是个老特工了。而且听乔克说他兼职的精神病院也放假了,他只在初一,和刘威平一同去了趟门口的杂货店,二人同去同回。夏松这几天没有外出,对了,乔克吓坏了,还说年后想辞职。其他的人,包括属下在内,虽曾外出,可都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只有顾泰宁,初一、初二连续外出,说是喝酒去了,而且还都是一个人。” “还有一个理由你没有说:你怀疑顾泰宁投靠了军统,而后被军统派回76号卧底。” “是的,他前半个月在休息,这半个月虽说在属下的情报处上班了,可您并没有命属下给他安排工作,所以76号一直没有发生泄密事件,可他无意中得知了您的行踪,在遂昌您就差点出了大事。” 倪新列了一个名单,说道:“一个小时后按照这个顺序让他们分头来见我。其莘,范大可在76号的时候,和你私交不错吧?你先去和他谈谈。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投靠军统?” “是,范大可就是一时糊涂,属下觉得反正的可能性很大。” 倪新摇头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也罢,你去吧。” 午夜十一点四十,船舱里的周成斌终于完全苏醒过来,见刘泽之、彭寍韡守在窗边,吃力地问道:“在哪里?现在?王庚、范大可哪?老彭,你怎么也在?” 刘泽之长出一口气,答道:“您终于醒了,王庚在驾船,我们在返回浦江的路上,冯根生不放心,和老彭到了衢州,我把老冯派去了上海。” 周成斌追问道:“大可哪?他是不是……他为什么,没有一起,上船?是因为要掩护我……” 刘泽之不愿意让周成斌担心,强笑道:“不完全是,当时乘船、开车撤离,都有危险,所以我决定分头走。范大可还没有消息,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遂昌并没有76号等日伪的情报部门,大可各方面的素质都不错,脱身的可能性很大。” 彭寍韡插话道:“周局长,您现在很虚弱,少说话,先喝点水吧。” 刘泽之接过装着温开水的水碗,一勺一勺的服侍周成斌喝水。 喝了七八勺,周成斌示意不喝了,问道:“倪新……我失手了,乔克他……” 刘泽之安慰道:“我先是给万祥良发了电报,命他和乔克联系,设法应对。冯根生也是为这件事去的。您别再想这些事了,是人,就会有失手的时候,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倪新的命大,不知为什么,和李学惠,换了房间……我动手之前,想起曾答应过你,不累及无辜,担心伤到鹤子,所以就先打开了灯……唉,是我考虑不周,事先应该设法确定……” 周成斌无一言片语的责备,刘泽之自责不已,答道:“都是我的错,连累了您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大可,如果他……” 彭寍韡赶紧推了刘泽之一把,刘泽之挤出一丝笑意:“您不能再说话了,就要过封锁线了,我担心出事,命孙栋盛来接应,让老彭陪着您暂时安顿在二中队的驻地养伤,我要尽快回浦江县。等您稍微好转,再设法回来。” 周成斌答道:“也好,泽之,我不在的时候,上海分局,就交给你了。给局本部,发报,汇报,请长官宽限,一点时间,倪新最近,不可能不加强……戒备,你不要冲动。” “我明白,您放心吧。” 按照名单,乔克是倒数第二个觐见倪新的,此时已是十七日凌晨四点了,见乔克一副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的样子,倪新安慰道:“威平,倒杯茶给乔大夫。老乔,没经过这些事吧?76号是情报组织,你干长就知道了,司空见惯。” 乔克眉头紧锁,答道:“倪局长,您没事就好,否则这些嫌疑犯还不都没有活路了?我有件事,本想春节后再和您谈的……” “是想辞职,对吧?老乔,你加入76号的时候,我就对你言明了:随意辞职,绝无可能。” “您是说了,可我没想到……我不适合这份工作,虽然薪水要高得多。” “提到辞职,老乔,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年后找一天,去把精神病院的工作辞了吧。” 乔克无奈的低头不再说话。 倪新又道:“我的行踪你只告诉过顾泰宁一个人,对吧?说说经过。” 乔克不解的问道:“何处长都问过了,我还在笔录上签了字,他没有给您看吗?” “何处长讯问,是他的事;你再对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六章 心虚潜逃 乔克喝了两口茶,似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才说道:“您的太太找我来开些常用药,寒暄了几句,是我多嘴问了一句:大年初一,还要外出?您的夫人说要和你去遂昌,我又问道:大过年的怎么去那里……” 倪新打断了他的话:“这些我知道,就说说你是怎么对顾泰宁提起的吧。” “您二位走后,没过多久,大约有半个多小时?也许还没有,顾泰宁就来了,也是来开药,他主动问起了您,说是想去给您拜年。我就信口答道:局长去遂昌了。顾泰宁答道:那就算了。就说了这么一句。”刘泽之曾通过万祥良告诉过他:紧要关头:可以用顾泰宁做烟雾弹。 倪新追问道:“是他主动提起的我?” “是的。” “你只和他一个人说过?” “是的,我初一值班,初二初三两天就出了一趟门,是去门口的商店买了管牙膏和一包花生米、一听咖啡,还是和刘威平秘书一起去的。倪局长,我确实不适合在76号……” 见乔克心绪极差,倪新笑道:“行了,就到这里吧。老乔,用心在医务室干,辞职的话以后不准再提了。刘秘书——请顾泰宁来见我。” 半个月的假期后,顾泰宁续假,没有得到批准,只得按照倪新的吩咐去了情报处,何其莘对他很不满意,与之前在76号供职时相比,顾泰宁迟来早走,凡事都提不起精神,一副混日子、得过且过的样子,还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好在没干几天,就到了春节假期,何其莘暗自决定多忍耐些日子,过了春节再做处置。 此次倪新遇险,何其莘奉命讯问,顾泰宁心知不好:他是故意泄露的,本想着犯些小错误,达到长官不敢交办重要任务的目的,再混些日子,找个机会搞笔钱,或是这么混下去,反正不得重用,接触不到机密,军统启用自己,也好搪塞;或者看准机会,逃离,改名换姓,过自己的日子去。谁知军统居然会暗杀倪新,这不符合他听说过的周成斌的为人那。偏生倪新还如此大意,轻车简从,差点丢了性命,追查下来,怎么脱得了干系? 倪新问了问经过,泄露事件最少也发现在两个人之间,顾泰宁无法隐瞒,只得实话实说。倪新说道:“老顾,你是个老特工了,不会不知道《保密条例》中的各项规定吧?” 顾泰宁辩解道:“属下自从在军统受刑后,一直没有康复,记忆力减退,有的时候自己做过什么,事后很快就想不起来了。很多时候无法思考,不太适宜再做特工。属下也曾向何处长提出申请,想调到内勤部门,可何处长没有答应。” 倪新打量着顾泰宁。 顾泰宁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如坐针毡。 半响,倪新命令道:“你先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76号——”见顾泰宁还欲辩解,倪新提高声音说道:“威平,进来——从今天起,宋宁生担任内卫组组长,把顾泰宁带下去。” 十七日上午七点,倪新回到爱俪园,命令道:“川崎君,你去影佐将军官邸,看看将军是否起床了,我想面见将军。” 回到家中,宋宁生应到门口:“局长,您回来了,夫人还在休息。属下挑选了四名内卫组成员轮班担任您的贴身保镖,夫人把他们安顿在书房隔壁空着的那间房子里了。” “辛苦了,宋组长,你回76号吧。唉,李学惠的葬礼……你帮着操办,他跟了李主任很多年,此次,套间的窗外有个早市,鹤子说嫌吵,就换了房间……” “是,局长,谁也想不到的事,您比不过于伤怀。” 十几分钟后,影佐祯昭居然亲自来了:“倪桑,受惊了。” “是属下大意了,劳将军挂怀。将军请坐,来人,去准备两份早点。” 倪新详细汇报了76号追查泄密的经过,影佐祯昭说道:“你怀疑是顾泰宁?他和范大可,之前肯定没有问题,范大可?唉,为帝国屡立战功,曾毒杀军统重要特工林世荣,刘泽之、葛佳鹏等也几乎死于非命,可惜啊,随着战局的发展,这些人都变成了墙头草。范大可有可能招供吗?” “希望不大,而且他所知不会很多。当然,审讯还是要进行的。” “无论审讯结果如何,后天你把范大可交给我吧。” “将军有令,自当遵从。” “顾泰宁,你又准备如何处置?” 下女端上早点,鹤子也起床了,听说影佐祯昭来了,忙过来招呼:“将军,早。失礼了,倪新,你也不叫醒我。” 影佐祯昭笑道:“哪里,正月初五这么早来打扰,是我失礼。鹤子,你脸色不太好,受惊了。” “谢谢将军关心,你们聊吧。” 倪新也发现妻子气色不佳,起身和妻子一起走出书房,再三叮嘱抚慰,而后才回了书房。说道:“将军久等了,请随便用一点吧。如果顾泰宁是军统的奸细,那就应该是他在重庆被捕后,屈服于酷刑。属下有个想法:追查卧底,让夏松扛起这个罪名,达到让顾泰宁放心的目的,放长线钓大鱼。” “你已经确定顾泰宁的身份了吗?” “还没有。” “倪桑,有件事也没必要瞒你:于思文在重庆军统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卧底,我已命于思文设法搞清楚顾泰宁的身份。” 倪新吃了一惊:“此人的身份重要到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搞清楚顾泰宁的身份?” “是的,级别不高,位置却很重要。” “那太好了。” 二人用罢早点,下女进来收拾,倪新沏茶奉上,影佐祯昭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朝霞,悠悠问道:“倪桑,贤伉俪怎么突然去了遂昌?” 这是瞒不住的事,倪新也并不想隐瞒,答道:“难得闲暇,我带着鹤子去李主任的故居拜祭。” 没等影佐祯昭回答,电话铃响起,倪新起身走到书桌后接听:“何处长,什么事?什么?你再说一遍?顾泰宁跑了?还在监控中?做得好!好,明白,按你说的办。嗯,其他人那?知道了。不,其他的仍然继续软禁,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76号。” 放下电话,倪新说道:“一个小时前,顾泰宁突发心脏病,何其莘怀疑其中有诈,同意送军医院急救,并排内卫组两名内卫‘护送’,暗中布置了四个人监控。一刻钟前,在军医院拍片时,顾泰宁调开卫兵,潜逃。” “这么说顾泰宁的确是军统安插的奸细?他怎么一跑,倒省的于思文命卧底冒险了。倪桑,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 “何其莘提出先跟踪,试图扩大战果,抓捕顾泰宁的联系人。如果顾泰宁逃亡浦江县,在他过封锁线的时候,击毙。我同意了他的提议。” 影佐祯昭摇头道:“不,如果顾泰宁有向浦江县潜逃的意图,那他的身份就确定了,必须抓活的。” “抓活的?那就不能在封锁线附近进行了,以免抓捕失败,人犯逃离。而且生擒,造成我方伤亡的可能性将大为增加。” “是的,要提前抓捕。实不相瞒:五天前,也就是中国的农历除夕,皇军的一名少校在在北平落入军统之手,且下落不明,日本本土大本营严令必须立即营救。” 倪新奇道:“连下落都搞不清楚,如何立即营救?将军的意思是用范大可和顾泰宁交换?一名少校?怎么还惊动了大本营?范大可随同周成斌行动,刺杀属下,可见在上海分局颇得重用,用他交换一名少校,足够了吧?何必还要搭上一个顾泰宁?” 影佐祯昭苦笑道:“即便如此,军统也未必同意交换。倪桑,你有所不知:此人军衔不高、年纪不大,地位却很重要,不对,准确的说是身份很重要,是日本皇族。” 倪新脱口而出:“皇族?区区一名少校,到中国来干什么?这不是添乱吗——属下是说……军统局本部也清楚此人的身份?” 影佐祯昭并不讳言:“确实是添乱。军统当然知道,就是因为知情,所以才命令北平站动的手。” “这么说此人的安全暂时没有问题?还是不对啊,将军,既然军统局本部是有预谋的行动,得手后应该是他们主动提出条件,怎么还能容我方提出交换?” 影佐祯昭叹道:“唉,军统居然把手伸到了东京,这你应该知情啊,还记得吗?绵贯义一就是军统东京情报组的。半个月前,军统东京情报组的负责人被捕。” 倪新明白了:“军统是想用这名皇族成员交换东京情报组的负责人?身份暴露了的卧底一文不值,大本营因何不同意?还需要我们苦苦张罗?再说既然军统早有预案,又怎么可能答应我方提出的条件?” “那是因为大本营在那名该死的日奸被捕的第四天,处决了他!” “原来如此,唉,戴笠能策划营救,可见对东京情报组负责人的看重,现在此人已死,戴笠恼羞成怒,能同意用其他的人交换吗?”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唉,偏偏我方手中近期并没有军统的重要人物,罢了,如能生擒顾泰宁,加上范大可,把这两个人交给冈村将军,我们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军统能否同意交换,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将军说的是,我一会就回76号,布置生擒顾泰宁。” 影佐祯昭点头道:“倪桑,初一我就来找过你,下女说你外出了,所以拖到了今天。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派给你一个保镖:江川广一,日本柔道高手,满洲关东军少校,我把他调到淞沪。从今天起,你的保卫工作由他负责。” “有这个必要吗?76号并不缺人,属下今后出入自会多加小心。” “当然有,年前应我的要求,关东军支援了淞沪地区一批好手,加强关键部门重要人物的保卫工作。” 话已至此,倪新只能接受影佐祯昭的“好意”,他笑笑答道:“谢谢将军的关怀。”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七章 阳奉阴违 十七号晚上七点,葛佳鹏终于抽身来找刘泽之:“两个小时前就听说你回来了,冯根生、老彭去了哪里?他们没出事吧?我早就想来,偏生南京有名要员派人来了,我只好和他谈完,才过来的。” “冯根生去了上海,老彭和周局长在一起。” “周局长怎么样了?” “脱离危险了,我把他和老彭安排在别的地方养伤。” 葛佳鹏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我一直在担心你们……倪新去了遂昌,的确是执行啄木鸟计划的最佳时机,可再重要,可也不需要你和周局长同时出马吧?” 王庚进来报告:“刘副局长,在和日战区接壤处执勤的卫兵报告:日战区传来十来声枪声,大概距离在二三公里之外。” 葛佳鹏插话道:“明天有三个人要来会面,不会是他们过封锁线的时候出事了吧?” 刘泽之答道:“命令潜伏在日战区的情报组了解一下情况。” “是。” 十八号上午八点,葛佳鹏来找刘泽之,还没等他说话,电报员进来报告:“刘副局长,局本部的电报。” 刘泽之译出电报,对葛佳鹏说道:“局本部讯问范大可是否落入了76号手里?奇怪,我们还没有搞清楚的事,局本部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范大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应该是凶多吉少。” 葛佳鹏也摸不着头脑,问道:“是有点奇怪?那应该如何回答局本部?” “等一等冯根生的消息。” “冯根生怎么会知情?” 刘泽之没有回答,葛佳鹏知趣的没再追问:“那就走吧,联络处那里估计已经在等候你我了。” 十点,离散家属联络站内,刘泽之、葛佳鹏正和南京一名要员的亲信代表秘密面谈,王庚来了,在办公室窗外探了探头。 刘泽之会意,道了句“失陪”,走了出来,王庚递过一份电报:“刘副局长,打扰了,冯主任发来的急电。” “没关系,也谈得差不多了,而且我一直在等冯主任的电报。你等一会葛佳鹏,谈完了,命他到军管会找我。” 一个小时后,葛佳鹏回来了,刘泽之问道:“走了?还以为你要留来人吃饭那。” 葛佳鹏刀口无德:“他们也配吃我一顿饭?是这些人求着咱们,梦想左右逢源,说了一大堆难处,当汉奸还当出道理来了!什么从没有铁了心跟着日本人,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不了解实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个个都是军统的卧底,抗日英雄!还个个都号称和戴老板有旧,我呸!咱们军统怎么可能有这么一群小人?” 刘泽之笑笑不语,心中却很畅快:葛佳鹏说的正是他想说而不便说出口的话。 葛佳鹏又道:“王庚说冯根生来了急电?” “是的,范大可被76号抓捕了,还有顾泰宁,我猜测昨天晚上距离交界处不远处的枪声,就是76号在追捕顾泰宁。” “顾泰宁?他不是汉奸吗?被军统用来交换罗淑云的,怎么成了我们的人?又是怎么会被76号识破的?此人本事不小啊,居然能单枪匹马从76号逃出来。冯主任的电报里说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刘泽之还是笑笑,没说话。 葛佳鹏随即发生了问题:“不对啊,假如顾泰宁被局本部抓获后,叛变,答应为军统效力,那么他又被76号抓捕,76号里还是没有军统的人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范大可已经落入76号手中的?又是怎么知道顾泰宁身份暴露,昨天试图向浦江县潜逃?还有,局本部为什么会比我们提前知道范大可落入76号手中的?” “你一向以聪明人标榜,不妨试着推测一下。” 葛佳鹏沉吟片刻,答道:“先说我们,顾泰宁这样的背叛者,可以安排成卧底,可是却是卧底中最靠不住的一类,因为遥制卧底,最有效的办法是信仰,其次是成为人质的家眷。顾泰宁都不具备。他跑了,您却还能迅速得到准确情报,说明76号内还有一个卧底,这个卧底应该是张占撤离后刚发展的,而且倪新去遂昌的消息就是他提供的。冯根生去了上海,应该就是和这名卧底联系。我说的对不对?” 刘泽之不置可否,答道:“继续。” “再说76号,倪新差点丢了性命,肯定要追查,顾泰宁可能是事先,也可能是事后被栽赃,而他又解释不清,只好潜逃。76号应该是有事纵放他逃走,以便放长线钓大鱼。而实际上顾泰宁一没有助手,二没有电台,大鱼并不存在,所以在他即将逃入浦江县之时,抓捕了他。” “你推测的基本上就是事实。” 葛佳鹏面带得色的答道:“那是当然,我很少见到比我更聪明的人。”随即问道:“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局本部提前知道范大可被捕了?” 刘泽之答道:“那是因为影佐祯昭提出愿意用范大可、顾泰宁交换一个人,一个在北平被捕的日本人。” “太好了!老范那个人,相处下来,还是不错的,此次扈从你和周局长,对长官,舍命相护,值得敬重。你给局本部回电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说了实话,局本部不答应影佐祯昭的交换要求……” 葛佳鹏脱口而出:“那就别说实话啊……”忽觉不妥,改口道:“我是说,那个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日本人虽只是个少校,身份却很特殊,是日本皇族成员。影佐祯昭应该只是奉命出面办理,他也担心范大可一个人的分量不够,这才命倪新给了顾泰宁逃走的机会,当然,也可能是泄露倪新行踪的嫌疑犯不止一个,顾泰宁心虚潜逃,坐实了他的身份。这就给了影佐祯昭一个加大筹码的机会。” “可是顾泰宁的价值,影佐祯昭不知道,军统局本部心知肚明啊。” “是啊,局本部发来电报:命周成斌立即转移,并做好范大可招供的准备。” “这些都是例行的工作,即使局本部不说,我们也会去做……看样子,局本部是不答应交换,再次提醒我们做好份内的工作,以免造成损失。” 刘泽之答道:“是的,我揣测戴老板的心思正是如此。你有所不知:军统东京情报组的负责人牺牲了,那是戴老板上赏识的爱将。我想之所以命北平站设法抓捕了那名日本少校,原本就是为了营救东京情报组组长,谁知晚了一步,日本人处决了此人。” 葛佳鹏欲言又止。 刘泽之问道:“是不是有话想说?说吧,吞吞吐吐的,这可不像你的为人那。” “何不给局本部回电:就说虽然按照纪律转移,可范大可近期担任你我的助手,了解很多你我和南京汪伪集团中的一些要员接触的内情,一旦被酷刑,招出一切……” 刘泽之补充道:“是啊,这些人无法转移,所以……” 葛佳鹏恍然大悟:“泽之,你是不是早有此意,想让我配合啊?又不好说出口……”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多心了,就按你的说法给局本部回电,来人——”王庚应声而入,刘泽之拿出一份拟好的电文,命令道:“给局本部回电。” 见刘泽之已拟好了电文,葛佳鹏笑了笑,不再多说。 二月二十二日,上海分局奉命在衢州和日本人交换战俘,临行前葛佳鹏问道:“刘副局长,范大可脱险,自是求之不得,可顾泰宁……你准备怎么办?” 刘泽之叹道:“现在是战时,交战双方都容不下背叛的特工,可等到战争结束,天大地大,还能容不下一个对政治心灰意冷的普通人吗?我会向局本部提议,以顾泰宁受刑后,身体不支为名,请调他到重庆休养。但愿战争结束后,不能活着脱离军统的这条不成为的家规,变成历史。” 刘泽之语焉不详,葛佳鹏却心知肚明,答道:“但愿吧,希望这一天不会太远,你我也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交换进行得很顺利,二十三日,刘泽之带着范大可等人返回浦江县。 周成斌的伤势一再反复,直到三月二十五日下午六点,才基本康复,回到了浦江县。冯根生迎到了大门口,说道:“周局长,辛苦了。” 几人向办公室走去,冯根生又道:“中午听说您要回来,刘副局长就说要亲手做几个菜,说要为您接风,现在在食堂忙着哪,我们也可以沾个光了。老彭,你好,韩长官问了好几遍了,问你何时可以去他的司令部驻地,参与对第三战区卫生员的培训?” 彭寍韡答道:“周局长命我后天就去。你们聊吧,我去食堂帮帮泽之的忙。” 冯根生奉茶,周成斌问道:“啄木鸟计划执行的怎么样了?” “自在遂昌遇险后,倪新的戒备心很高,加之他身边来了个叫江川广一的日本人,身手不错,刘副局长决定再等一等,所以命我回来了。” “葛佳鹏在什么地方?” “在联络站,这两天那里比较忙,他回来几乎每天都要到九、十点钟了,我已经命人去找他,让他早点回来蹭饭。” “范大可去了哪里?让他一起来吃饭。” “他昨天奉刘副局长的命令去了三中队的驻地,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对了,顾泰宁回到浦江县后,刘副局长和他深谈了两次,然后命他回了重庆。前几天接到局本部的电报,里面提了一句,说是已经平安到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八章 军火(上) 刘泽之烹制了四菜一汤,还准备了一瓶白酒,王庚又盛了一大盆晚餐的大锅菜:千张炖白菜,一盆二米饭,冯根生也叫来了葛佳鹏。刘泽之笑道:“老周,前几天孙栋盛回来,说您要到月底才能回来,我算着还有几天,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周成斌答道:“大家都坐吧。泽之,我还在养伤,别给我倒酒。江浙一带日本人最近部队调动频繁,重庆最高军事当局和韩德勤的第三战区都怀疑日伪会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所以我提前几天回来了。国民政府正在全力筹备湘西会战,第三战区的压力很大,驻扎在江西的顾长官近期会来江浙主持大局,我也要参加军事会议,在此之前,不能不回来一趟。” 葛佳鹏奇道:“日本人日落西山,处于守势快两年了吧?去年也只有缙云、乐清两座县城沦陷。今年日伪还有能力发动大规模战争吗?” 刘泽之说道:“不可不防,淞沪膏腴之地,是中国最重要的税赋征收区域,由于我们的拼死抵抗,浙江目前还有十八个县城没有沦陷,韩长官这个省长还不算徒有其名。战争打到了这个地步,日本人拼死一搏,回光返照,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成斌说道:“泽之说得对,局本部命令我们要尽快搞清楚敌人的意图,并尽最大可能破坏日伪军队的战斗力。” 冯根生答道:“敌人的意图?指的是作战计划吗?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作战计划?是的,上海分局曾搞到过鄂西会战日军的作战计划,可那个时候刘副局长在76号,现在……” 刘泽之摆手道:“那一次是运气好,这一次——即使我还潜伏在76号,也没有可能搞到。” 葛佳鹏奇道:“为什么?” “日本人孤注一掷,在江浙一带动手,挑起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有可能。可这到底不是大规模的会战,不需要从中国战区各个地方调动人手,参与的大都是原本就驻扎在江浙一带的军队,所以说根本就不会有整体的作战计划,或者是说日本人会在今年某个时间转入进攻,但是作战计划会随时调整。” 周成斌说道:“是啊,根本就没有的东西,自然也就无所谓‘搞到’。局本部的命令是搞清楚敌人有没有转入攻势的企图,如果有,何时开始?还有就是设法破坏敌人所部的战斗力。” 刘泽之答道:“这可太难了,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啊。对了,周局长,还有件事,春节过后,影佐祯昭把从东北调来的一批日本高手派给江浙一带军政机关的达官显宦们做保镖,其实就是监控。” “意料中事,我们在策反,日本人自然也会加强控制。大家别只顾着聊,都动筷子。泽之,你的厨艺很不错嘛。” 有了几份酒意的冯根生信口开着玩笑:“确实不错,泽之,等到战争结束,允许成家,你这样的是抢手货,而像我这样傻大黑粗的,就难了。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对了,你在76号那么多年,会不会早有相好啊?” 刘泽之脸色不自然的一变,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周成斌赶紧岔开话题:“老冯,没规矩!怎么直呼刘副局长的名字?跟着葛佳鹏,学不出好!这汤凉了,拿到食堂热热!” 王庚正要起身,冯根生抢着端着汤离开了房间,无辜被波及的葛佳鹏不敢辩解,埋头吃饭。 刘泽之放下饭碗,说道:“胃有点不舒服,这饭太硬了,不吃了,大家慢用。房间里太闷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出去走走。” 周成斌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只道:“你去吧。” 深知内情的彭寍韡叹道:“泽之这个人那,就是放不下……” 周成斌不愿意谈论这些,说道:“王庚,收拾了吧。叫冯根生过来,我有事要说。也去找找刘副局长。” 彭寍韡说道:“你去找人,我来收拾。” 过了一会,冯根生回到房间,讪讪的说道:“平日和刘副局长随便惯了——当然是属下的错,可也不至于……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周成斌答道:“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记住了,我去沏茶。” 十几分钟后,刘泽之面色如常的回来了,冯根生赶紧奉茶。 周成斌说道:“局本部转来沈阳站搞到的情报:伪满洲国有一批武器装备即将要运到江浙。” 众人都看着周成斌,等着下文。 片刻,葛佳鹏问道:“周局长,继续说下文啊,运到江浙——什么时候运到?大致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东西?” “没有下文了。” 葛佳鹏嗤笑道:“这算什么情报?沈阳站偷工减料了吧?” 刘泽之问道:“伪满洲国和上海之间火车运输频繁,货物当然也包括军火,沈阳站为什么特意向局本部汇报?局本部应该很重视吧?否则不可能致电上海分局;算起来伪满洲国兵工厂的确规模大、生产能力强,可要论起高端武器,江浙的水平还是要高一些。湘西会战在即,为什么武器不运到湘西前线去,反而要运到上海来?” 冯根生连连点头:“还是刘副局长心思缜密,周局长,这批即将运到上海的军火,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周成斌答道:“因为沈阳站一名内线启用后,发出的第一份情报就是有关这项内容的。局本部命我们设法查证,见机行事。” 刘泽之看来周成斌一眼,心知他说的这名内线十有指的是韩佑禧。韩佑禧是关东军研究所的技术人员,怎么和军火牵连上了? 冯根生问道:“查证?如何查证?火车站里有我们的外围组织吗?” 葛佳鹏再一次嗤笑道:“就算是火车站有外围组织,都到了上海,还查证什么?即使查出什么,也来不及布置啊。” 刘泽之答道:“佳鹏说的有道理,提前查清——其实并不困难。两千来公里,火车和飞机不一样,途中总需要加水吧?” 周成斌说道:“你是说在途中找一处车站,制造一起骚乱?” “是的,不过不要选择在北平这样警备力量雄厚的大站。” “我会给局本部发报,提出我们的建议。老冯,你们去忙吧——”冯根生等人离开了房间,周成斌又道,“泽之,我们继续。泽之,你应该猜出来了:情报是韩佑禧提供的。沈阳站邓站长呈请局本部,向上海分局转达了他的谢意。戴老板也夸奖你‘急兄弟单位所急,殊为难得。’,戴老板可是很少夸奖下属。” 刘泽之亦庄亦谐的答道:“受宠若惊,等胜利了,我找个书法大家,把这句话写出来,装裱好,挂起来。” “没正经!泽之,你说这批军火中有没有可能包括某些生化武器?甚至是细菌武器?” “有可能,局本部应该也想到了,所以才如此重视。目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局本部的进一步消息。” “还有件事:局本部屡屡发生泄密事件,近日还发生了针对军政要员的数次袭击。毛先生怀疑是于思文掌控的谍报网干的。”见刘泽之要插话,又道:“别再说什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话了。于思文归属影佐祯昭管辖,影佐祯昭就在上海。” 刘泽之笑笑,答道:“周局长您误会了,我想说的是现在回想起来,在重庆的时候,有些事情做得不够,如果深入挖掘,也许……” 周成斌来了兴致:“泽之,你好好想想,从哪里入手有可能缉捕于思文?可惜目前上海分局离不开你,否则你回一趟重庆就好了。” “特意回去?哪有这个必要?局本部人才济济,而且其他人会怎么看我?尤其是徐逸轩,此人并不好相处。” 周成斌提高声音,责备道:“泽之——徐处长,他的位置摆在那里,有些事不得不做。你在背后议论同事,不妥吧?” 刘泽之笑笑,不再说话。 “泽之,我们继续,你刚才说‘如果深入挖掘,也许……’,把话说完。” “当时我离开重庆,过于仓促,我的意思是如果继续挖掘,即使找不到于思文本人,也许可以找到他的下属的蛛丝马迹。” “于思文是孤身一人,被小野平一郎从东北调来的,他带往重庆的人员应该是76号的?也有可能不是?我吃不准。泽之,你觉得乔克有没有可能搞到是哪些人跟着于思文去了重庆?” “有可能,不过局本部缉拿于思文,不会太困难吧?” “泽之,全面抗战,位于敌占区的外勤站点是前线,这么多年了,军统的行动特工、情报特工,损失有多大?你难道不知道?局本部培训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外勤站点的需要,很多人,甚至连结业都等不到,就被外派,上了前线。” “这我当然清楚,目前的军统,精锐都在敌占区的外勤站点。可我也听张占说于思文的能力,远在倪新之下。局本部再人才匮乏,也不至于对付不了区区一个于思文。而乔克刚进入76号,位置又仅仅是个军医,过度使用,很可能暴露。” “于思文,你又对他了解多少?张占就一定不会出现误判?算了,你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我们目前承担的任务已经很重了,不为这事头疼了。”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二十九章 军火(中) 三月二十六日凌晨四点,重庆郊外,即将运往湘西前线的药品被烧毁。 二十九日午夜十一点,湘西会战总司令王耀武将军、第74军军长施中诚中将在离开重庆赶赴前线途中遇刺。 三月三十日清晨六点,重庆军统局本部,紧急办公会议,戴笠拍案怒道:“一群废物!市警署一个月前就拿出了确切的证据,证明这一系列针对湘西会战的破坏行动都是于思文下辖的日本人的谍报网干的,当时你们是怎么回答我的?罗组长,你说!” 局本部行动处的罗光理赶紧起身答道:“日本人的奸细在一个月前刺杀胡琏将军,虽然没有成功,可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戴老板命令在半个月内,破获谍报网,缉捕于思文。属下等承诺一定完成任务……可现在过去一个月了,属下……是属下等办事不利,请长官责罚。” 徐逸轩也起身说道:“主要责任在我,属下无能,奉命负责侦破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至今没有实质性的进展,自请处分。” 毛人凤陪笑劝解:“戴老板息怒,的确是我等办事不利。可目前的当务之急是继续缉捕于思文及其同伙,等事成后在处置不迟。于思文之前在东北关东军情报系统供职,后来去了上海,能否从上海分局和沈阳站抽调人手,回重庆协助?” “不成!沈阳站实力有限,上海分局目前承担着数项重要任务。陈劲松,你怎么看?坐着说吧。” “是。属下在上海的时候,并没有和于思文打过交道,上次刘泽之回重庆,听他说张占和于思文有过交集。能否调张占回重庆协助?” 戴笠叹道:“看样子局本部确实没有得用之人,唉,也罢,齐五啊,立即调张占回重庆。” 徐逸轩等人均不服气,却谁也不敢流露。 四月一号上午九点,周成斌叫来了刘泽之:“泽之,你看看吧,局本部发来的,北平站在铁路沿线发动袭击,局本部又结合其他几个消息来源,得到的情报。” 刘泽之看罢,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怒道:“丧尽天良!老周,您觉得这批细菌弹是用于淞沪地区的?还是用于湘西前线的?” “不管用在哪里,都是中国人的国土。” “我明白,绝不能让日本人得逞。我是说如果日本人打算用于淞沪地区,那就是上海分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用于湘西会战……” 周成斌难得的严厉:“那又如何?你什么意思?!” 刘泽之温和的解释道:“淞沪人口密集,是日本人在华最重要的税赋征收地区,所以我认为这批细菌弹不是准备在淞沪地区使用的。同样的道理,细菌弹如何摧毁?摧毁后有没有大面积的污染?参与行动的特工有没有可能玉石俱焚?你我都是外行。可在局本部供职的杨文举等人,我记得重庆还有国外来的专家吧?他们却是内行。如果日本人疯狂到在淞沪地区使用细菌弹,需要呈请局本部派专家增援。如果日本人准备在湘西前线使用,您觉得我们有必要主动请缨吗?对这项任务而言,上海分局又有什么特殊的长处?局本部自会安排。” 周成斌点头道:“泽之,你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刘泽之笑笑,说道:“怎么会?老周,我觉得首先要做的是搞清楚日本人的动向。” “不错,运输这批武器的货车昨天午夜已经抵达沧州,估计早则今天晚上,晚则明天上午,就会抵达淞沪,这么短的时间……乔克,不过是76号一名军医,之前也并没有受过特工训练,有可能搞到准备情报吗?” “运输军火,特别是还有细菌弹,不会这么快,我推测最快也要到明天晚上。即使如此,时间也很紧,而且我担心这批军火未必会进上海。乔克?唉,难为这位温文尔雅的普通医生了。” “是啊,上海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就算是细菌弹要用在淞沪地区,日本人应该不会冒险,而是应该在淞沪其他地区卸货储备。” 周成斌说道:“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了,在淞沪各地的货运站布控。” “运输危险货物需要采取的特殊措施很多,应该不难发现,可是这也太兴师动众了……对了,老周,能不能从上海市防疫站下手?” 一语提醒了周成斌,他答道:“有道理,淞沪虽大,可上海市防疫站的水平是最高的。细菌弹,万一泄露,后果不堪设想,对于日伪,也是个挑战。” “等我想想——上海市以前的防疫站站长叫张宝成,我第一次见到此人还是执行‘盗火计划’,那个时候,郭烜、刘无……”眼见周成斌脸色一变,刘泽之反应过来:“对不起,一时失神了,我不该在你面前提到……后来我又和他打过几次交道。” “唉,多少战友离我们而去,而他们为之献出生命追求的国土光复,还没有到来,也不知道你我能否有幸看到这一天……泽之,我早就想劝你一句:很多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刘泽之乱以它语:“谈正事吧。张宝成负责的上海市防疫站,是个清水衙门,虽说是一局之长,可也没有太大的权势,偏偏此人四十来岁了,还很好(和谐)色,闹出过两次不大不小的乱子,他和李士群是旧相识。李士群那个人,您也了解:不涉及到原则问题,或者是切身利益,是很好说话的,与人为善,命我替他善后。” “除了你,76号还有谁和张宝成相识?” “等我想想……倪新等人和他都认识,对了,尤汉波和他颇有几分交情。” “尤汉波?我记得此人也是军统叛将。” “是的,他是和李明华一同投靠的76号。您怀疑如果76号参与行动,倪新会把包括尤汉波在内的人派出去?” 周成斌做了决定:“是的,此项任务防疫站应该负主要责任,派遣尤汉波,便与协作。泽之,派人盯着张宝成,命乔克留心尤汉波的行踪。” 刘泽之补充道:“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派人在淞沪几家大的货运火车站布控。” “不错,你去安排吧。” 第二天上午八点,几处的电报前后脚到了。崔峰汇报说据铁路系统的外围组织汇报:距离上海不足一百公里的嘉兴郊区有一家货车站,五天前就戒严了。他已经亲自带领助手董康,还有一个临时行动组赶过去了。 万祥良汇报说和乔克联系上了,尤汉波大约六天前就带着他下属的行动组,离开了76号,具体去向不得而知。76号其他部门负责人近期并没有长期外出。 巩肃和汇报说他属下一名特工的掩护身份是服装厂的财务,这家服装厂恰好和上海市防疫站有业务关系,就以结算拖欠的去年的制服费的名义去了上海市防疫站,留心打听消息,得知除了不多的留守人员,其他人几天前由局长张宝成亲自带队,离开了上海,他怀疑是有大的行动。 周成斌说道:“看来我们的判断是对的。尤汉波?仅仅一个行动队的组长,细菌弹?泽之,这批武器会不会只是途径上海?” “如果是我,只是途径,即使货车需要加水加煤,最长也不过一个来小时吧?不会在人口密集的上海附近长期停留。那么问题来了:上海防疫站有必要倾巢而出吗?” 周成斌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泽之,关东军的生化战研究到底是什么样的格局?” “上次回重庆,我曾和杨文举仔细聊过,据他说主要有两大块:生化战,杨文举就是这方面的专家;还有细菌战等,被您暗杀的福田英夫是这方面的翘楚。杨文举虽是福田英夫的得意门生,二人攻克的专业却不尽相同。这也很正常,我在英国医学院求学的时候,专业是外科,最赏识我的汤姆逊教授却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唉,教授曾说过希望我两年后转专业,谁知一个未来的医生,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特工……我想汤姆逊教授对我一定很失望吧?” “泽之……”周成斌不知该如何劝解。 刘泽之笑笑,又道:“对不起,扯远了。杨文举还说自从福田英夫死后,细菌战的研究进展缓慢。老周,崔峰说的那家位于嘉兴的货车站规模有多大?周围的环境如何?” “现在没有办法和崔峰主动联系,只能等他的消息。” 位于嘉兴郊区的那家货车站戒备森严,崔峰不敢大意,只能在外围勘察,发现只有两条汽车可以通行的简易公路,其中一条刚刚整修过。四月三日凌晨两点起,董康奉命从嘉兴城区搞到了两辆汽车,和崔峰分别带领两名特工蹲守。 凌晨五点,远远望见一辆货车驶进车站。晨曦中距离道路七八十米外农田里的崔峰手持望远镜仔细观察:共计十二节车厢。六点,货车驶出车站,还是十二节车厢。 崔峰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直的身体,回到车边,他和76号照过面,不敢冒险现身。他问道:“坑挖好了吗?” 同来的下属答道:“您放心吧,挖好了,按照您交代的规格挖的。” “把车开走,找一处从马路上看不到的地方隐蔽。” “是。” 崔峰拿着望远镜向不远处早就看好的一处缓坡走去。 七点一刻,一辆吉普车驶来,车速很慢。百余米后,一辆经过改装,车厢全封闭的十轮卡车缓缓驶过,后面跟着两辆军用吉普。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章 军火(下) 车队驶过崔峰等人原来停车的地方三百多米外,开道的吉普陷进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坑里,好在车速不快,司机经验丰富,把稳方向盘,猛踩油门,吉普只摇晃了两下,停了下来。 尤汉波命令同车的下属:“下去看看。” 一名下属答应着持枪跳下车,很快回来报告道:“组长,路面上有个坑,左前轱辘陷进去了,已经开出来了。坑洼的面积虽然不小却不太深,不会影响卡车通行。” 尤汉波奇道:“公路局是干什么吃的?不是刚修整过吗?” “这条路是土路,这两天又一直在下雨,可能是有大卡车载重通过碾压的吧?” 坐在第二辆大卡车驾驶室里的张宝成先是被吓了一跳,见并无大碍,也下车过来问道:“游组长,怎么回事?” 尤汉波指着路面上的坑洼说道:“应该没事,路面上有两三个大致相连的坑洼,您看,就在那里。张局长,卡车上的货物不能剧烈震动,请您叮嘱司机小心避让。” 张宝成打量着坑洼,皱眉道道:“卡车和吉普的宽度不一样,避不开啊,万一掉下路面,就麻烦了,可要压着坑洼通过,我又担心……不瞒游组长,对这些货物的性能,张某也不是很了解,最好不要冒险。” “那怎么办?我更是外行。” “只能有两个办法:一是抢修路面;再就是把货卸下来,等卡车通过后,再装车。” 尤汉波想了想答道:“我们没有修路的工具,还是卸车吧。张局长,我带人警戒,由您带领防疫站的人动手。” “小心无大错,按游组长说的办。”张宝成招呼着最后一辆吉普车里几名戴着特制口罩、身穿防护衣的下属下了车。 望远镜里,崔峰一喜:原只想着挖坑,逼停车队,观察一下车队究竟是日伪哪个部门的,谁知对手居然卸货重新装车。他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从卡车上卸下来的十二个半人高,直径二十来公分的金属罐体。 张宝成指挥着下属重新装车后,车队继续行驶。 崔峰命两名下属继续跟踪车队,自己步行来找董康。董康说道:“崔组长,截止到目前,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车队已经从我监控的那条公路通过了。那条路整修过,十有是从那里走的,命你在这里监控不过是以防万一。董康,我要回一趟浦江县。” “唉,每次您总是承担最危险的任务,让我这个助手无地自容。” 崔峰训道:“哪来的这么多的废话?” 董康笑笑,问道:“你开车去,还是步行?需要带几个人?” “不需要带人。我们一同乘车,再去火车站外面看看,而后在前方五十公里处你和其他人回嘉兴,然后返回上海。我不在的时候,外围组织的运作暂时由你负责。还有,我命小袁开车继续跟踪,你接到报告后,第一时间给浦江军管会一号电台发报汇报。” “我知道了。” 崔峰等人开着车来到货车站,观察后发生似乎所有执行警戒任务的日伪人员都撤走了,他命司机试着接近,一直开到火车站大铁栅栏门外,也没有人查问。崔峰等人没敢停留,径直驶过。 为了安全,行事一向谨慎的崔峰在距离日战区和浦江县交接地带二十公里外弃车步行。四月四日凌晨一点,回到浦江县,叫醒了冯根生,问道:“冯主任,周局长和刘副局长在吗?”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周局长下午带着范大可离开了,去哪里了我没敢问。刘副局长在,不过没有住在这里,你等一会,我带你去找他。” “可能要出大事,电报里说不清楚。老彭在哪里?” 冯根生一边着衣一边答道:“他和刘副局长在一起,走吧。” 回春康医院不远处一处民宅,前后院隔开,出租的后院有三间倒座房,一扇后门通行,为了安全,刘泽之和彭寍韡通常在此下榻。见崔峰连夜前来,刘泽之打断了崔峰致歉的话:“行了,闲话少叙,说正事吧。王庚,去沏壶茶。” 见同住一屋的彭寍韡要回避,崔峰阻拦道:“老彭,别走。刘副局长,我有些事要向老彭请教。” 刘泽之答道:“那就都坐吧。” 崔峰汇报了他监控货车站的经过,而后说道:“其他的军火继续运输,目标是否是湘西前线,就不得而知了。那十二个长罐似乎是铅等金属做的,不像是炮弹,画着骷髅头。我带去的人拍了照,可惜距离太远,很模糊。” 刘泽之奇道:“只有十二个?铅做的?而且不是炮弹,却又经不起颠簸?对细菌弹我所知也不多。” 崔峰答道:“属下也有这种怀疑,老彭,你是技术人员,你说哪?” 彭寍韡苦笑道:“这话从何说起?技术人员就是万事通?我是个外科医生,对细菌战,知道的并不比你多。” 崔峰很失望:“你都不知道,其他人更是一无所知了。刘副局长,76号、上海市防疫局参与运输,日本人是不是准备在淞沪发动细菌战?” “有可能,杨文举说过福田英夫死后,细菌战的研究进展缓慢,难道是能投入使用的产品数量有限,没有价值在湘西会战前线使用?” 彭寍韡点头赞同:“细菌战,顾名思义,是通过病毒的传播,导致瘟疫、鼠疫、天花、急性痢疾等急性传染病流行,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需要时间。” 刘泽之说道:“东北全境沦陷,都是日本人的地盘,杀敌一万自伤八千,兼之气候寒冷,不便于急性传染病流行。在国统区其他地方使用,运输、投放都很困难,事后也不便统计各种数据,而且国统区各部门也不会听之任之,当然会全力救治病人。浦江县——应该是最好的使用场所。人口稠密,处在日伪的包围之中。提前封锁,或者控制淞沪等地区的急救药品,浦江县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冯根生怒道:“做清秋大梦!刘副局长,绝不能让日本人得逞!” “那是自然。崔峰,你派出的人有多大的可能搞清楚这十二个罐体储藏的地点?” “不好说,我身边除了董康,只有两个职业特工,其中的一个留在上海,负责跟踪的那个下属小袁驾驶技术不错,其他能力并不高。” 彭寍韡插话道:“搞清楚储藏地点也不够吧?我们不知道怎么销毁,才能没有后遗症,万一……岂不是等于帮着日本人投入使用了?” 冯根生说道:“储藏的地点不管在哪里,肯定是日战区,与其让日本人在浦江县使用,不如……” “胡说!”刘泽之沉下脸严厉斥责:“周局长曾说过:不管用在哪里,都是中国人的国土!日战区的居民也是我们的同胞!” “长官息怒,属下失言。” 崔峰说道:“刘副局长,属下提议向局本部汇报呈请派专家增援,并立即采购治疗急性传染病的药品,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要立即向局本部汇报,采购药品……不现实,我们不知道日本人采用的是能让敌占区爆发何种传染病的病毒。” 彭寍韡说道:“我们可以储备一批石灰和常用的消毒用品,还有,我听说细菌战往往通过饮水、空气等介质传播,空气,是没办法,饮水吗,可以事先提高戒备。” 刘泽之命令道:“老彭说的对,这件事就由你和老冯负责,军管会出面,和县政府协作。” 冯根生答道:“我知道了,我会命人盯住所有的水井,亲自带队去县自来水厂坐镇。” 崔峰又道:“重庆距离上海千里迢迢,我担心缓不济急。摧毁,也许会有后遗症,深埋,是否可行?或者说先设法劫夺,等局本部派来的专家到了,再销毁。” “当然可行,可前提是要设法夺得这批可疑物品。” 冯根生说道:“只要搞清楚地点,总有办法可想。我担心的倒是另外一个问题:崔峰,你说看见卡车过一个不太深的坑洼,上海市防疫站居然都要重新装车,可见经不起颠簸,即使我们劫夺成功,怎么能在日伪的追击下,运到浦江县?侥幸运到后,如何藏储?日本人可不是刘副局长这样的正人君子,他们可不惮于在浦江县辖区内摧毁这些装有病毒的罐体。” 刘泽之沉吟片刻,说道:“老冯的顾虑有道理。崔峰,你能画出在望远镜里看到的金属罐的示意图吗?” 崔峰当即明了刘泽之的用意,答道:“可以,您是想命葛佳鹏伪造十二个金属罐?恕我直言,外形没问题,可是重量、细节,属下搞不清楚啊。而且浦江县有这么多的铅吗?当然,属下也不能肯定金属罐的材质一定是铅。” “只要是和铅的重量差不多的金属就可以。细节吗……等搞清楚日本人的存储地点,再设法搞清楚。我知道这么做可行性不高,可目前没有其他的办法。老彭,你通知电报室准备,我拟两份电报,一份向局本部汇报,还有一份发给周局长汇报,并请周局长派葛佳鹏回浦江县待命。半个小时后拍发,今天我就住在军管会,等待回电。崔峰,西屋是葛佳鹏的房间,你暂时住在那里。” 冯根生也起身说道:“刘副局长,那我也先回去了,崔峰刚赶过来,也辛苦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凌晨六点,彭寍韡叫醒了刚入睡不到三个小时的刘泽之:“泽之,电报拍发完了。这是董康发来的,给崔峰的电报。” “不睡了,老彭,你叫崔峰过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一章 细菌战 崔峰匆匆披衣而来,刘泽之说道:“董康发来的电报,你看到的车队昨天晚上七点抵达义乌郊外,进了一座有宪兵驻守的院子。周围人口虽不密集,却也算不上人烟稀少。你派去跟踪的两个人在远处观察了两个来小时,进去的人没有出来。于是留下一个人,另外一个人找到董康作了汇报。再具体的情况,电报中没有提及。” 崔峰忧心忡忡:“义乌?距离浦江只有三十来公里,可见我们的判断是对的:日本人的目标很可能是浦江县。从嘉兴到义乌,不到二百公里,居然走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刘副局长,我们劫夺后运输是个很大的问题。” 刘泽之问道:“老彭,局本部的回电到了吗?” “还没有。周局长的回电一个小时前到了,说他走不开,葛佳鹏会马上返回,这里由你全权负责。我就没吵醒你。” “你觉得细菌弹的扩散后受影响的面积有多大?炸毁焚烧后还有效吗?” 彭寍韡苦笑道:“我和你一样,完全是外行。等局本部的专家到了,就清楚了。” “来不及了,如果日本人确实要对浦江县发动丧尽天良的细菌战,我推测时间就在今后的几天之内。” 彭寍韡和崔峰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问道:“那怎么办?” “给局本部发报汇报,就说没必要千里迢迢派人来了,请这方面的专家把细菌战的常识通过电报,介绍给我们。老彭,你等一会,我去拟电文。” 刘泽之离开了房间,崔峰叹道:“电报里怎么可能说得清楚?老彭,上海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 “应该没有吧?别忘了福田英夫死后,日本人这方面的研究大受影响,可见人才难得。即使有,大上海好几百万人口,人海茫茫,短期内到哪里去找?问问刘副局长,他在上海认识的人比我多得多。” 崔峰恨道:“那是因为刘副局长随处留心收集情报。哼!什么人才?就是魔鬼!丧尽天良!” “发牢骚有什么用?” 过了一会,刘泽之去而复返,说道:“崔峰,我们疏忽了,研制细菌弹,和使用细菌弹,不是一回事。” 崔峰一愣,不知刘泽之此言何意。 刘泽之问道:“崔峰,你觉得和这批细菌弹一起来的,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说的是投掷使用细菌弹的人才。” 一语点醒了崔峰:“当然有!我们是外行,76号、上海市防疫站也是外行啊。对啊,我们不敢轻易炸毁,他们就敢轻易投掷了?刘副局长,您说有没有可能上海市防疫站、76号的那个行动组,留在义乌郊区,就是为了培训如何进行细菌战?” “你推测的有道理。”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消灭这些人?投掷使用,应该不难,日本人很快会再培训一批,而我方的伤亡却会很大,毕竟是在日战区发动突袭。” 刘泽之问道:“普通的炸弹拆除引擎、雷管后,就会失效。崔峰,如果我方有细菌战方面的专家,又能近距离接触,能否设法让这些细菌弹失灵?” “应该可以吧?我们可以请教局本部的专家。您的意思是胁迫,或者收买在义乌的技术人员?可我们怎么样才能搞清楚究竟谁才是掌握关键技术的人?又通过什么方式和这个人发生接触?” “你还记得局本部是如何得知有一批军火要途径淞沪的吗?” “是沈阳站得到的情报,您猜测沈阳站在关东军研究所内部有卧底?” “不是猜测,是肯定,不瞒你说:这个卧底是我为他们发展的。” 韩佑禧的事除了周成斌、刘泽之,只有彭寍韡知情,崔峰心道:这怎么可能?刘副局长真会开玩笑,他笑笑没有回答。 刘泽之现拟了一份很长的密电,命令道:“只能向局本部求援,请毛先生电令沈阳站协助。老彭,拍发给局本部。” 四月四日下午一点,局本部的回电到了,刘泽之译出电文,对侍立一旁的崔峰、彭寍韡叹道:“局本部说已经致电,向美国、英国的专家请教,并把沈阳站的电台频率给了我们,让我们直接联系。戴老板责问:怀疑是运往湘西前线的军火通过淞沪,为何不设法破坏炸毁?还命令务必摧毁怀疑是细菌弹的武器,否则一定严惩。还有,局本部令葛佳鹏于本月二十五日启程返回重庆。” 崔峰和彭寍韡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刘泽之拉开抽屉,拿出一份清单,说道:“崔峰,这是我需要的资料,等葛佳鹏回来你转交给他,命他在启程前伪造,留在上海分局备用。” “我明白。” 崔峰走后,刘泽之又道:“老彭,葛佳鹏带的那两个徒弟怎么样?” “前些日子我还和他聊起这事,老葛说资质和孔霂相比——小孔,唉,可惜了——差的太远,建议最好不要急着让他们进入实战。” “唉,人才难得。老彭,我拟份电文,你拍发给沈阳站的邓站长,请他全力协助。冯根生去了哪里?” “他去了自来水厂,你有事?我派人去找他。” 一个小时后,冯根生来了,刘泽之说道:“局本部命沈阳站协助,我估计最快也要到明天下半天才能有消息。日本人随时有可能发动细菌战,我们不能坐等。” “您说的是,我已经组织临时监控组,责任到人,监控每口水井,一个八人的警卫组今天上午九点进驻自来水厂,派往上海、杭州等地采购物资的人也都出发了。” “干得不错,我想带着崔峰,再带两个人,去一趟义乌。” “还是我去吧。” 刘泽之摇头道:“不,我认识张宝成,还是我去。你准备一条船,我随身携带一部便携式电台,半个小时后出发。沈阳站有了消息,你随时和我联系。” “也好,前两天因为要给第三纵队补充弹药,杜一帆命人开回来一条改装过的渔船,船况很好,驾船的两名战士也是都是渔民出身。对了,刘副局长,您把葛佳鹏也带上吧,如果有机会见到细菌炸弹的实物,将来伪造,也不至于无从下手。” “也好,那我就等他回来,葛佳鹏手头的工作等回来再说吧,实在不行,就晚走两天。” 下午三点,葛佳鹏回来了,几人立即出发,为了安全,三四十公里的水路,刘泽之等人走了六个多小时,九点,渔船到了义乌。葛佳鹏说道:“刘副局长,日战区似乎添了很多士兵,一路上我最少看到三处原来没有检查站的地方,设立了检查站。您说如果投掷细菌弹,会不会扩散到日战区?” “你问我,我问谁去?不是说了吗?我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崔峰叹道:“唉,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 葛佳鹏嘲讽道:“什么早知道?你学这些下作的技术干什么?我倒是希望连我都失业,那个时候,中国,就真的和平了。” 刘泽之命令道:“别斗嘴了。葛佳鹏,你留在这里。崔峰、王庚,你们跟我走。” “是。” 晚上九点半,崔峰带着王庚找到了之前派去监控的两名下属。一个人汇报道:“崔组长,那座院落并不大,没有挂牌,不远处有一栋三层楼,我攀爬到楼顶用望远镜观察,隐约可见有三排六间的平房,院中有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我怀疑细菌弹就藏在地下。门卫在关着的铁门内站岗,一班四人,院子内还有两个流动哨。” 另外一人也汇报道:“一路上车队走得很慢,很多地方的新近重新整修过。崔组长,院落里似乎不开火,晚饭是送进去的,我跟踪,发现送饭的叫什么客隆饭庄,就在不到一公里之外。这是饭庄外部的地形示意图。” 崔峰接过来细看,说道:“饭庄内部的示意图哪?” “我去的时候,饭庄已经关门了,我本想明天设法搞清楚饭庄内部的情况,” 崔峰命令道:“知道了,其他的事由我来办,把汽车给我。王庚,你带着他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待命。”为了安全,这两个人没有必要知道刘泽之的行踪,由王庚居中联络即可。崔峰 崔峰开着车回到渔船停泊的地方,向刘泽之做了汇报,刘泽之命令道:“走,我们三个人也去看看。” 十点四十,三人来到尤汉波等人所在的院落三百余米之外停了下来,三人步行上了对面的三层楼。 刘泽之手持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道:“确实只有三排平房,只有第一排前三间还亮着灯,应该是办公室,其余的宿舍都熄灯了。我推测上海市防疫站最少来了三十余人,尤汉波的行动组在二十人左右,再加上执勤的宪兵,一班六人,三班就是十八人,这么说倪新并没有派别的人来参加培训。” 突然,尤汉波出现在院子中望远镜里。十几分钟后,刘泽之说道:“我看到尤汉波了,他在查岗,然后回到一间有一名便衣特工站岗的平房,几分钟后张宝成从那间平房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去洗漱。由此可以推断尤汉波是76号在那里的所有人员中地位最高的。” 葛佳鹏奇道:“尤汉波在76号的地位不高吧?如此重要的行动,倪新不亲自指挥,还则罢了,可居然没有派出一个部门负责人,这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答道:“以我对倪新的了解:对细菌战这样的下作伎俩,他内心也是鄙视的,也许他不敢反对,可一定会消极怠工。” 葛佳鹏脱口反驳:“我不认为倪新这个铁杆汉奸还能保有良知,哪怕是一点点。” 崔峰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二章 调兵遣将 刘泽之笑笑,指着那座院落外不远处一栋平房说道:“你们看:从藏有细菌弹的院子到可以通航的河道,要走一千五百米公里。可是从那处平房翻过去,只有三百来米。” 崔峰接过望远镜,观察后点头道:“刘副局长的观察力很强,我等望尘莫及。属下建议如果要发起突袭,可以把渔船停在河道接应,命人事先占据那处平房。” “我就是这个意思。崔峰,你先回去,明天上午你带人去一趟客隆饭庄。” 第二天下午一点,葛佳鹏汇报道:“沈阳站发来的电报” 刘泽之接过来,译出电文:微电,运抵淞沪的应是石井式陶瓷细菌弹,是老式uji系列细菌弹的改良型,民国三十一年开始生产,外形为铅制金属,内衬陶瓷,是七三一部队生产最多的细菌炸弹。以鼠疫菌和炭疽菌为主要菌种,曾有过实验:炸弹在15米高的静止状态下引爆,让动物在下风向啃食被污染的草地一至两个小时,接近百分之七十的马匹和百分之九十的羊死亡。在风速为五米/秒的飞机投掷细菌弹实验中,炸弹在二百米——三百米米的高空爆炸,扩散面积为六百——八百米平方米。 七三一部队研究人员将穿戴头盔和防弹衣的被实验者绑在木桩上,以静止和投弹的方式引爆石井式陶瓷细菌弹,一次实验中使用了十五名活人为实验对象,其中六人被炸弹炸死,四人被炸弹碎片炸伤并感染炭疽细菌,这四个人中有三人死亡。在另一个使用石井式陶瓷细菌弹的实验中,十个人中有四个人经呼吸道感染死亡,这四个人距离炸弹爆破地点最近距离是二十五米。 据悉:参与实战的人员需经过大约一周的培训。 如何销毁、如何防护,事发后如何善后等情况不详,进一步调查,困难重重,请自行设法,免误大事为盼。 刘泽之心知韩佑禧级别不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清楚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他递给葛佳鹏:“你也看看吧。” 葛佳鹏越看越怒不可遏,切齿骂道:“畜生!您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用活人做实验!这笔账迟早有一天要和他们清算!刘副局长,没想到细菌弹这么厉害,鼠疫菌和炭疽菌,都会爆发恶性传染病。您看这里:穿戴头盔和防弹衣,也不行。唉,这份电文虽然很长,却没有多大的价值,该怎么办?” 刘泽之没有回答,把电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又摊开随身携带的军用大比例尺地图,拿着放大镜看了许久,才道:“我明白日本人为什么湘西前线使用细菌弹,而选择了在浦江县使用。如果我所料不差:三至五天后,还有一批细菌战运抵淞沪,数量会比第一批多得多。” 葛佳鹏奇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电文里看出来的。” 葛佳鹏不敢置信,拿过电文,看了两遍,挠了挠头,问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刘泽之点拨道:“电文中提到的细菌对的使用方法,目前可行的只有从飞机上投弹一种。” 葛佳鹏旋即明白,答道:“我明白了!浦江县也罢,湘西前线我方阵地也罢,都是我们的地盘,把人绑在柱子上,怎么可能?只能用飞机投掷。而湘西前线的制空权在我们手里——准确的是说实在协同作战的盟军手里,日本人的飞机根本不敢露面,更遑论超低空飞行了。” 刘泽之夸奖道:“聪明,一点就透。” “您就别再拐着弯损我了,我是比别人聪明,可和您相比,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刘副局长,您为什么说还有一批数量更大的细菌弹要运抵淞沪地区?” “一颗细菌弹的杀伤力只有六百——八百平米,并不大,就这已经是改进型的了,可见这些年‘关东军细菌弹的研究进展缓慢’这句话是可信的——好在周局长除掉了福田英夫——十二颗细菌弹,算起来杀伤面积不过十平方公里,日本人大费周章,可能吗?” “你是说这一批为的是培训,大批量的还在后面?细菌弹扩散的面积并不大,可见日本人新增的岗哨是为了阻止浦江县的居民外逃的,唉,居心叵测。” “是的,而且我估计细菌弹运抵后,还会收藏在同一个地方,崔峰派去跟踪的人说‘一路上车队走得很慢,很多地方的新近重新整修过’,日本人花了这么大的血本,不会就为了运输十二颗细菌弹。而且那个地方距离日本人前几年修建的一个简易军用机场不远。” 葛佳鹏频频点头:“不错,从东北运过来,用飞机,路上很可能会遭遇盟军的战斗机。用火车运费也低。刘副局长,您说有没有这种可能:上海市防疫站参与,为的是担心泄露;76号参与,为的却是投掷后,潜入浦江县,记录杀伤情况?” “是的,我怀疑参与培训的还有为数不多的日本人的空军。” “搞清楚这些有用吗?当务之急是如何阻止日本人的行动。” 刘泽之答道:“那是当然——两点多了,崔峰怎么还没有回来?” “是啊,搞清楚一家饭店的内部情况,有这么困难吗?刘副局长,您坐船离开这里,我在这里等候。” “不,我们一起走,留下一名驾船的战士上岸,在能通过望远镜看到这里的地方,等候崔峰。等崔峰到了之后,观察一刻钟,没有可疑状况,再现身和他见面。” “崔峰等即使被捕,义乌只有尤汉波在,审讯拿下崔峰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不过小心无大错,按您说的办。” 渔船驶出两公里之外再次停泊,刘泽之命令道:“佳鹏,给冯根生发报:命他组建一个十人的行动组,由他带队,携带还剩下的那部便携式发报机,在明天凌晨三点乘坐渔船来义乌,不要和我们停在一起。你去周围转转,找一处合适的停靠地点通知他。” 下午六点,崔峰才在留守战士的带领下赶回渔船上,他汇报道:“我回来晚了,葛佳鹏哪?他不在这里?” “我派他去执行任务了。有什么收获?” “客隆饭庄一直没有开门,烟囱里却冒着烟,中午十一点半,有几名青壮年男子搬出四个半人高的搪瓷保温桶,送餐用的居然是一辆小货车,半个小时后这辆车又回了饭庄。属下怀疑这家饭店被征用了,就一直等着,下午三点,才见到这辆小货车又开了出去,我开车跟踪,这辆车去了菜市场买菜、买肉。我估算了一下:大约够八十人左右吃两顿的。” “只买了菜、肉,没有米面,可见早有准备。有饭庄内部的示意图吗?” “有,从送饭的人的体型、步态来看,都是些军人,向周围的邻居打听,得到了证实,饭店里的人全被替换了。我就命一名战士以收取上个月赊欠的调料钱为名,去了饭庄。饭庄里有一名好像是负责任的男子,他说话很客气,说老板家中有事,关门停业几天,自己只是留下来看摊的,手中没钱,让他四月十三号之后再来。”崔峰掏出一张示意图:“请您过目,可惜只有前堂的,没有办法进入后厨。” 刘泽之接过来放在桌上,说道:“今天是五号,这么说还得等几天?我们还有时间。崔峰,我把带来的便携式电台给你,你带着之前派到这里的两名下属,再带上王庚,开车回嘉兴那家货车站,继续布控,我怀疑还有细菌弹运抵,等有了消息,你马上通知我。而后不必跟踪,乘车返回,冯根生携带电台,即将抵达义乌。我也许不会在这里长期停留,通过电台联络吧。运输细菌弹的车队走得很慢,你最起码会比他们提前七八个小时抵达,足够我们调兵遣将。” 刘泽之的具体计划并没有向崔峰言明,崔峰也不追问,起身说道:“明白,属下这就出发,刘副局长,您多保重。” 晚上八点,葛佳鹏回来了,说道:“已经找好冯根生等人抵达后落脚的地点了。刘副局长,您到底准备从何着手?需要我做些什么?” “佳鹏啊,无论在哪里摧毁,都会造成污染,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细菌弹失效,为了不留后患,我决定等第二批细菌弹到了,再开始行动。” “您说的没错,可怎么才能办到?” “刚才我又给局本部发了电报:请他们再通过盟国的大使馆催一催,当然我们也不能坐等。我记得济民医院传染科有一名专家,四年前曾被日本人半强迫、半重金利诱,去过一趟东北,半年多才回了上海,我想去拜访他。唉,我估计他对细菌弹所知也不会很多,可也没有更合适的人可以请教。” 葛佳鹏大感兴趣:“太好了!他是传染病的专家,去了东北,参与细菌弹的研究,看也看会了。您随时留心有用的情报,就这一点,够我学一辈子的。不过您在上海熟人太多,为了安全,我替您去吧。” “此人姓贝,是个书呆子,除了对自己的专业,其他的……未必如你所愿。不瞒你说:当初动员他去东北,还是我和山木龙三出面的,唉,世易时移,还是我去一趟,把握大一点。事不宜迟,我已电令李奕、武顺接应,我这就动身。等冯根生来了,这里由他负责。” 葛佳鹏很不满,争辩道:“为什么?我和冯根生是上海分局仅有的两名中校,仅在您和周局长之下,地位相当……” “佳鹏,你返回重庆在即,我不希望你出事。好了!这是命令。”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三章 胁之以威 四月六号上午五点半,天刚蒙蒙亮,上海外滩一家书店的密室内,刘泽之见到了李奕。 李奕沏茶奉上,说道:“武顺,你在外面警戒。刘副局长,贝医生的地址我查到了,就在济民医院后面,隔着一条弄堂,一栋五层公寓里。我已派人监控。” “原来他还住在那里。李奕,你去医院调查一下,看看此人最近有没有异常,有没有可疑的人去找他,如果一切正常,我今天晚上去见他。”刘泽之担心日本人即将发起细菌战,也许会联想到贝医生这个曾经的参与者,派人监控。 李奕答道:“我已经去过了,贝医生有六天没有上班了,他续弦了,娶了个小他十五六岁的漂亮女护士,三天前办的婚宴,公寓门口还贴着大红喜字。我命下属装成病人打听,同科室的医生说他请了十五天的婚假,要到十六号才回医院上班。” 刘泽之一喜:“这么说他们夫妇失踪一段时间,不会引人怀疑。”贝医生有心思操办婚事,可见并没有受到骚扰,唉,倪新……心细如发,怎么会有如此之疏忽?对丧尽天良的细菌战,倪新潜意识里也是不赞同的吧?他决定改变行动方案。 “是的。” “你身边有多少可以立即调动的人?几个联络点?有没有可以约见外人的地方?” “只有一个行动组,六个人,分在两个联络点,其中一家恰好是家中档酒吧。其他的五十多个人除了之前就在杭州、苏州的,其他的分为八个小组,每组五人,奉命去了松江、无锡、东阳、嘉兴、高邮等二线城市。” “义乌有没有行动组?” 李奕解释道:“没有,那里距离浦江县根据地太近,属下觉得没有必要。老巩手下的人巨大多数都在上海、南京两处。” “六个人够了,没必要动用巩肃和那条线。李奕,在叶子咖啡厅布置四个人。我写一封信,你准备一份贺礼,一会派人送过去。命武顺租赁一辆汽车,再备好两副假车牌。” 李奕提醒道:“您是想绑架贝医生?为什么不好好和他说?这样做并不符合军统的规矩。” “时间太紧,而且我对此人算是有些了解:四年前76号奉命‘请’他去东北,事先虽然调查过他的背景,还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威胁利诱才得逞。别忘了上海在日本人手里,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丧偶的鳏夫,都不愿意配合当政者,现在的他新婚燕尔,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趟这趟浑水?再说让他帮忙,最好还是把他请到浦江县,甚至义乌,让他当面看一下实物。” 李奕问道:“那他的妻子……属下是说您不会也一起‘请’走吧?” “虽说妇孺无辜,可要是不把夫妇二人都请走,新婚燕尔,新郎独自外出,合理吗?贝医生曾替日本人效力,现在军统需要他,也算是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吧。不过要分两步走,姓贝的看了我这封信,会主动瞒着新婚的妻子,单身赴约。我会扣押他,送到义乌。贝太太软禁在上海,由你负责看管。” “是。” 中午十一点,贝医生的公寓,杂役送来一个漆金礼盒,说道:“是礼品店的小伙计送来的,给你的礼物,这里还有一封信。” 新婚有人送礼是很平常的事,贝医生不疑有他,给了笔力钱打发走杂役。放下礼盒,拆阅信件,脸色一变,扬声说道:“我出去一趟。” 贝太太走出厨房,问道:“午饭就好了,怎么这个时候出去?别忘了明天还要去杭州,不是说好下午要买些东西送给杭州的朋友吗?” 贝医生一边穿上外套一边敷衍道:“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已走出了家门。 贝医生走进位于甘神父路一家酒吧内,侍者迎上来说道:“先生,你几位?” “有一位姓安的小姐在哪里?” “在左手包间,您是贝先生吧?请跟我来。” 包间的门随手而开,房间内不见意料中和自己曾有过肌肤之亲的前小姨子,只有一名似曾相识的男子。贝医生一愣,没等他开口,那名男子起身说道:“贝先生,久违了,在下刘泽之,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 贝医生下意识的想逃,只觉后腰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一回头,原本笑容可掬的酒吧侍者持枪冷冷的看着他!顿时魂飞魄散,几乎瘫软在地。 十二点,一名三十岁出头,身穿警察制服的男子敲响了贝医生所住的公寓的门,贝太太打开了门,那名男子焦急的说道:“贝太太吧?鄙姓李,贝先生被车撞了!已经送到前面不远处那家教会医院了,对了,这是贝先生的公文包,还有他的外套……” 贝太太大吃一惊!急道:“他怎么样了?” “腿断了!别的还在检查,贝医生说想转到济民医院,可我们警署有规定,需要直系亲属签名……” 贝太太急的语无伦次:“我这就跟你走,请稍候,我去拿些日用品,还有钱。他撞人了,还是人撞他了?”边说边跑进卧室。 这名警察正是李奕乔装的,他稍一观察,信手拿起几张有字迹的纸张,收了起来。 贝太太慌里慌张跑出卧室,李奕说道:“快走吧,把包给我,是人撞他了,一辆汽车……” 六号晚上十一点,刘泽之带着武顺开车押着贝医生到了义乌郊外的渔船上,冯根生迎了上来,刘泽之命令道:“老冯,把贝医生押上船。武顺,把车开走,至少一公里之外,找个地方,换副车牌停好。老冯,葛佳鹏在哪里?” 刘泽之上了渔船,冯根生汇报道:“我带来的十名战士分为三组,一组四个人交给了葛佳鹏,在另外一条船上,距离这里大约三公里;去嘉兴的崔峰发来电报,说是人手不足,我派了四个人增援;剩下的两个人在这条船上。刘副局长,三纵二中队一部的游击区距离这里不远,如有需要,可以就近调遣。” “我知道了。” “您押来的人是谁啊?” 刘泽之没有立即回答,转身命令道:“武顺,你去找老葛,命他尽快伪造,然后马上把东西拿过来。” “是。” 而后,刘泽之向冯根生简单介绍了贝医生的身份和用途,命令道:“我想和他谈谈,估计不会这么容易就范,需要你配合……明白了吗?” “明白,您放心吧,对这种所谓只搞技术不问是非的汉奸,唱黑脸,是我最愿意做的事。” 船舱内,刘泽之命令道:“打开手铐,冯主任,命人准备些吃的,我们都还没用晚餐。”说罢,走出了船舱。 冯根生掏出塞在贝医生嘴里的毛巾,打开手铐。 贝医生萎顿在凳子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冯根生递给他一杯温开水。贝医生喝了几口,缓过一口气。一名士兵送进来五六个凉烧饼,一碟咸菜,贝医生本想不吃,无奈中饭、晚饭都没有吃,饥饿难耐,只得拿起烧饼啃起来。吃完了一个,满腹心事的他再也没有胃口,呆呆的枯坐。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回来了,贝医生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刘泽之吗?76号,李士群的秘书,你怎么又成了军统的了?是不是,李士群死了,你就反水了?我没招惹你啊,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冯根生呵斥道:“闭嘴!你这个助纣为虐的汉奸,为日本人效力,研制丧尽天良的细菌弹对付自己的同胞,这笔账该和你清算了!” 贝医生辩解道:“我是说不去的,是他,逼着我,对了,还有个日本人,叫什么来着,当时他们还扣押了我的情(和谐)妇……不,是孩子的小姨,我不得已,才去的满洲,等我回来,都快一年了,又音讯不通,她都嫁人了!我是受害者……” 冯根生二话不说,就是两记耳光!直打的贝医生眼冒金星,跌下凳子,倒在船舱的地板上。“你还敢狡辩?!瞎了你的眼,刘副局长是军统的上校特工,那个时候潜伏在76号!” 冯根生身材彪悍,又生就一张冷峻面孔,一板脸,杀气顿现!贝医生吓得不敢再开口。 刘泽之摆手制止:“冯主任,不得动粗!贝医生,在下刘泽之,之前奉鄙局戴老板之命,在76号潜伏,现在归队,担任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贝医生,日本人即将把大批细菌弹运到淞沪,投入使用,您也是中国人,又在淞沪地区出生长大,总不希望日本人毁掉淞沪膏腴之地吧?” “日本人已经解决了扩散面积不够大的问题?不会吧?难道他们只想在国统区使用,比如浦江县……” 闻听此言,刘泽之心下一喜:可见姓贝的知道些内情。冯根生却勃然大怒,切齿骂道:“国统区不是中国人的国土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和你刚娶的婆娘绑在浦江县,等日本人的飞机来了,做投掷的细菌弹下的第一个牺牲品?!” 贝医生一愣,脱口问道:“我婆娘?你们把她也抓了?难怪76号说你们是军统匪类……” “什么?你再说一遍?!”冯根生薅着贝医生的衣领,一把从地上拽起了他! 刘泽之提高声音喝道:“冯根生,住手!贝先生,您请坐。贝先生,刘某忝为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守土有责,绝不容日本人在浦江县,或者其他国统区为所欲为。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是配合我们,销毁细菌弹;二是执迷不悟,我不会杀你,只能请你和你新婚的太太到浦江县做客,一起等待日本人的细菌弹。你好好想想吧。” 贝医生默然无语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四章 诱之以利 一名下属走进来和冯根生耳语,冯根生走了出去,片刻,又回来了,叹道:“哼,没想到你这个冥顽不灵的汉奸居然娶了个深明大义的太太,刘副局长,贝太太写给丈夫的信。属下替贝太太求个情:她丈夫所做的一切,不要牵连到这个无辜的女人。该杀该剐,由姓贝的一人承担吧。” 刘泽之冷笑道:“妇孺无辜?我不敢苟同,处在日本人惨无人道的细菌弹威胁下的浦江县的居民,哪一个没有家人儿女” 冯根生的呵斥,贝医生虽然害怕,却还不至于失态,刘泽之平淡的一句话,却让医生打了个寒颤。 刘泽之示意冯根生把信交给贝医生。贝医生接过细看,伪造区区一封信件,葛佳鹏的水平,当然游刃有余。贝医生见果然是妻子的笔迹,劝他替军统效力。他心乱如麻,一时决断不下:去东北之前,日本人预付了一笔丰厚的酬金,回来后又给了一笔。76号的前后两任当家人对他都很客气,这两年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此次成婚,倪新亲自到场,还送了份不菲的贺礼。这还罢了,万一让日本人得知自己和军统勾结,自己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可要是违逆军统,一家人还是逃不出性命…… 刘泽之点着一根烟,话里有话的威胁道:“也对啊,妇孺无辜,罢了,放了贝太太,请她暂时去圣约翰大学,贝先生的独子在那里上学,贝先生一时半会回不去,继母子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贝医生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我儿子,你们怎么知道他在圣约翰……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突然,贝医生自认为有了对策:自己知道多少,军统又如何得知?先应付过去,只要不对皇军造成实质上的损失,一旦逃出生天,向倪新自首,那个人,看起来很温和,通情达理的,也许不会深究? 他故作无计可施,长叹一声,答道:“罢了,你们想让我做什么?我只不过是个医生,关东军731部队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 刘泽之故作不查,说道:“知道多少说多少吧,就从你从上海到了东北说起。” 贝医生佯装边想边说:“我到了新京,才知道日本人用我是为了细菌弹投掷之后,感染了鼠疫、霍乱、天花等传染病的人的救治问题,你也知道这些病并不是不治之症。他们希望能对现有的药品产生抗药性。” 冯根生心中冒火:日本人这是唯恐中国人死不绝啊,怒道:“你也是中国人,还读过书,干这样的事,你的良心哪?被狗吃了?!” 刘泽之摆手制止:“不准插嘴!贝医生,你继续说。” “长官教训的是,可我也是身不由己。当时我建议提纯病毒,可这需要很高的技术,一些设备德国有,可还有一些只有美国有,对精密仪器,我是外行……可日本人逼着我,我就针对市面上早有销售,不难找到的一些传染病治疗药品的特点,建议关东军改进病毒的性质……我就做了这么多,您一定要相信我,对了,刘先生,这您应该清楚啊,当时的您,还是76号的人。” 刘泽之不置可否,以手指扣桌:“继续,你提议后,日本人做了哪些改进?” 这些技术指数对摧毁细菌弹毫无用处,贝医生知无不言,他的话里夹杂着许多专业用语,有的还是拉丁文。 刘泽之耐心的倾听着,冯根生如听天书,心道:听说刘副局长学过两年医,也许听得懂?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好在有便携式录音机,事后可以再请教。唉,可又能向谁请教哪?局本部的专家知道多少?估计不会太多,否则哪里需要费这么大的力气,“请”来了这位甘为鹰犬的贝医生? 四十几分钟后,贝医生停止了他滔滔不绝的“科普”,说道:“我就知道这些,倪局长曾特意叮嘱过我不得外泄,我现在都说了,也算对得起你们军统了,刘先生,请您……” 一直在倾听的刘泽之一愣,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冒了出来,他脱口问道:“倪新叮嘱过你?什么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贝医生已知失言,却不得不答道:“就是我结婚那天,三天,不,应该是四天前了。他来的很晚,酒席已经散了,说是公务缠身,直接去的公寓。” 刘泽之严肃的命令道:“他都说些了什么?一个字都不要遗漏,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贝医生犹豫了,冯根生暗暗奇怪:为什么不继续追问有关细菌弹的问题?倪新去贺喜朋友新婚,很正常啊。 刘泽之命令道:“来人——”在外警戒的武顺应声而入:“给贝先生倒杯茶,再把我的公文包拿来。” 武顺拿来公文包,刘泽之从里面取出两根金条,放到贝医生面前,诚恳说道:“贝医生,只要你说出真相,我以一个军人的人格担保,不仅保证你们一家三口的人身安全,国土光复后一定为你证明:你曾为民国政府效力,是国家的功臣。” 冯根生越来越奇怪:刘副局长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大方? 贝医生看着金条,似是喃喃自语:“我怎么敢收您的钱?倪局长也说您是个言出必行的君子……” 刘泽之暗道:自己的判断应该是对的。又拿出一沓美金,推到贝医生面前,说道:“不成敬意,军统经费拮据,我身边只有这些,请您一定收下。倪新是如何提到的我——这样吧,我来问,你来说。倪新去你所住的公寓,带了几个人?都是谁?他新添的日籍保镖,还有他的日籍秘书川崎哲也,跟着去了吗?” “保镖?我不认识,没有日本人,我认识的刘威平秘书跟着来了,还有三名下属,我都不认识,倪局长命他们在客厅等候。” “这么说倪新并没有在客厅久坐?那他去了哪里?总不会是卧室吧?” 刘泽之曾数次奉李士群之命去贝家游说,贝医生不敢隐瞒,答道:“倪局长在客厅坐了一会,说是要去看看我的书房,我当然陪着进去了。其实有什么好看的?里面都是专业书籍。” 刘泽之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倪新并没有带鹤子一同前往,对吧?而倪新也并没有如他所言,有兴趣翻阅你的书籍。” “您是怎么知道的?是的,倪太太没有同行,内子还问到了倪太太,倪局长说:‘拙荆有三四个月的身孕了,恰好不太舒服,在家休息’。倪局长也确实没有翻看任何书籍,只翻了翻书桌上的旧报纸。” “你们在书房里谈话的时候,门是关上的,对吧?而且还是倪新主动关的门吧?” 贝医生更奇怪了,答道:“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的,是的。可您是怎么知道的?” 冯根生也很奇怪:刘副局长难道未卜先知?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 刘泽之愣怔片刻,说道:“倪新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很突兀的话,或者是以他的身份,和他去贵宅贺喜的目的不相符的话?” 贝医生犹豫了。 刘泽之拿起公文包,掏空里面的东西,把桌上的金条、美元装进去,递给贝医生,又道:“贝先生,请收起来。” 侍立一旁的冯根生似是无意的摆弄着手枪。 贝医生吞吞吐吐的说道:“倪新说,他说……炸弹的顶端,有一个带撞针的部件,里面有炸药,和装有病毒的罐体是不相通的,投掷后,着地的一刹那,剧烈的震动会引发爆炸,炸毁密封的罐体,病毒才会扩散,如果破坏了,细菌弹不会爆炸,而后深埋……” 刘泽之的脸色阴晴不定,半响无语。 贝医生又道:“我当时就很奇怪:倪局长对我说这些干什么?想问一问,倪局长又扯开了话题,闲谈了几句,还提到了您,坐了一会,就告辞了。我被你们抓来后,一直担心:即使你们从别处得知这个秘密,倪局长想起这件事,会不会怀疑到我身上……” 刘泽之沉默不语,冯根生提醒的叫了一声:“刘副局长——刘副局长,您觉得姓贝的话靠得住吗?姓贝的,你不会拿我们打岔吧?倪新能对你说这些?” 贝医生恨不得诅咒发誓:“我都说了!真的,我老婆,还则罢了,我的独子,也在你们手里,我不敢玩花样,刘先生,刘副局长,您可一定要……” “行了!”刘泽之摆手道:“贝医生,你受惊了,请体谅刘某职责在身,不得已的苦衷。今天的事权当没有发生过,除非你自己说出去——” “怎么可能?我疯了才会说出去,给自己找不自在。” “尊夫人、令郎都不会有事的。只要你不说,虽然留有录音,我们也会守口如瓶。冯主任,你去找武顺,命他送贝先生回家,然后去见李奕。” 贝医生这才看到角落里放着的便携式录音机,更加沮丧。 冯根生心道这么快就放人走?想说点什么,刘泽之不容置疑的命令道:“执行命令!贝先生,恕我不远送了,后会有期。” 贝医生心中忐忑,不知刘泽之答应的话是真是假,军统大费周章把自己绑架到这里,就这么着又把自己放了?直到冯根生把公文包塞到他怀里,又不轻不重的推了他一把,才匆忙谢了一句,赶紧转身走出船舱,步子越来越快,似是生怕刘泽之反悔。 刘泽之走到后舱,架设好电台,给李奕发报。而后致电局本部:上海分局已有摧毁细菌弹的办法。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五章 匪夷所思 冯根生安排好了一切,回到船舱,见刘泽之透过舷窗,对着漆黑的夜色发愣,汇报道:“我命武顺送姓贝的回去了,为了安全,我命令渔船起航离开这里,在前方一公里处停泊,留下了一个人在数百米外等待武顺返回。刘副局长——”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老冯,你刚才问我:‘您觉得姓贝的话靠得住吗’?我没有回答你。” “刘副局长,属下现在还想问,这句话、倪新的所作所为,都太奇怪了,他特意跑去,给姓贝的说这些干什么?他是一个职业特工,对了,你曾说过:此人心思缜密。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而且他说的这些,属下怀疑不是特意留心,即使是76号的一局之长,也未必会知情。我觉得一定是个陷阱!姓贝的是帮凶,您就不该放他走。刘副局长,倪新会不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您说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刘泽之没有回答,点着了一根烟,烟雾中,四年前的一幕浮现在眼前:送贝医生上了开往长春的火车,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倪新来找正在洗澡的自己,说道:“回来了,还没用晚餐吧?我让他们买了几个菜,到我宿舍来,一起吃点,老赵从意诚商贸公司来见主任,我留他吃饭。” 饭桌上,自己心绪极差,扒了两口,就放下了饭碗,赵敬东问道:“怎么了?胃口这么差?那个姓贝的不是答应和皇军合作,已经上了火车吗?” 自己坦然答道:“唉,细菌战,还是针对中国人的,虽说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可我怎么也拐不过来这个弯……” 赵敬东吓了一跳,劝道:“泽之,慎言!万一传到李主任耳朵里,那还罢了,让日本人知道了,徒惹麻烦。” 倪新叹道:“泽之,你说的没错,唉,我也想不通,日本,文明程度如此之高的民族怎么会出这样的下作伎俩?除了屠杀无辜平民外,能有什么效果?我担心适得其反,会激起中国人更大的反抗。” 赵敬东奇道:“你们是怎么了?泽之一向口无遮拦,可老倪你不是这样的人哪?算了,别说了,别再像我一样,招来牢狱之灾。泽之,陪我喝一杯。” “别总提你那几个月的牢狱之灾,除了最初的日子,一个来月后,李主任就发了话,你在里面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那也是坐牢,再说你们两个如果因为非议日本人被抓,日子可就……” 冯根生微微提高声音,叫了一句:“刘副局长——” 刘泽之回过神来,悠悠开口:“我知道倪新恨我,因为我利用了李士群和他,还有很多人的感情。如果这是一个圈套,贝医生是帮凶,李奕露面,倪新有可能放长线钓大鱼,可我也露面了,你觉得倪新有可能放过我吗?” “不太可能,除非他想通过您调出周局长,可您都出面了,周局长同时出面的可能性并不大。我就是想不明白,如果不是一个圈套,倪新为什么智力突然变得如此低下?” 刘泽之答道:“是我大意了,也许倪新想过我会去找贝医生,通过贝医生都找到我。” “不可能,李奕也是个老特工了,他事先调查过,没有危险,最起码李奕认为没有危险,才不会阻拦您亲自出面。而且您说得对,倪新要抓捕,早就该动手了。”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相比于抓捕我而言,倪新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别忘了倪新是76号的局长,有的时候,他就是孤家寡人。所以他不愿意派人,甚至是可能派不出人监控贝医生。” 冯根生更糊涂了:“倪新是个铁杆汉奸,对他而言,又有什么事有比抓捕您更重要?孤家寡人?更不可能了,倪新在76号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何况——军令难违,76号都是现役军人。” “你这句话有两个错误,第一,倪新不是铁杆汉奸,他是有底线的;第二,如果倪新想做的事是日本人不允许的,那他就是孤家寡人。李学惠、谢威,又都不在了。” 冯根生突然反应过来,脱口问道:“您是说倪新想到了您有可能去找贝医生,所以有意泄露了机密?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倪新,也是一个中国人,他良知未泯,有何奇怪?也许我不会找到贝医生头上,但是倪新做了,对他自己的良心,就算有个交代了。” 冯根生想了想反驳道:“恕属下直言:我不这么认为。您对倪新,总抱有幻想。” 刘泽之不以为忤,答道:“我不想勉强你同意我的看法,可我想赌一把:赌倪新天良犹在。如果你不想参加行动,不妨直言。” 冯根生正色道:“我是上海分局的一份子,而您,是我必须无条件服从的长官。我信不过倪新,可我相信您,属下愿追随您,九死不悔!” 刘泽之感慨的拍了拍冯根生的肩膀:“谢谢你,老冯,我知道这很冒险,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七号晚上八点,武顺回来了,汇报道:“李组长接到您的电报,已经命人放了贝太太,他命我向你转告:一再回想,应该是没有人跟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立即转移了。这是您要的东西。” 刘泽之打开柳条箱,里面赫然是六枚炸弹! 一旁侍立的冯根生说道:“这些炸弹是干什么用的?我们船上有炸弹,我来的时候带了六枚手雷,四个炸药包。我记得您离开浦江县的时候,随船也带的有。刘副局长,这些用得上吗?您说过:义乌也是中国人的国土。” 不明就里的武顺奇道:“炸弹还有嫌多的?在义乌炸毁细菌弹,总比在浦江县炸毁,损失要小的多吧?刘副局长,属下请命执行爆炸任务。”炸毁细菌弹,也许会同归于尽,更可能染上不治之症,可自己是个军人,别无选择。 刘泽之点拨道:“武顺,不惧牺牲,是对的,可也不能做无谓的牺牲。玉石俱灭是最下策,何况——”他略带玩味的笑道:“别忘了,还有人在浦江县等你。” 武顺的脸腾地红了,局促不安的搓着手。冯根生侧脸偷笑。 刘泽之又道:“说正事吧。这六枚炸弹,两年前,美国人援助了一批谍战物资,上海分局分到了四部便携式电台、四支笔式微型手枪、还有三台微型相机,一些毒药,再就是这六枚炸弹了。老冯,你应该知道啊。” “我知道,这六枚炸弹曾在我的联络点放过一年,我被76号抓捕前转移到了巩肃和那里,后来又交给了李奕。也不算是援助吧?不是您和周局长营救了美国人洛佩兹,换来的吗?只给了这么一点,美国佬够小气的。我曾仔细琢磨过这些炸弹的用法。” 刘泽之想起曾配合自己,营救洛佩兹的龚振宗,心下黯然。 武顺拿起附带的说明书,问道:“不算少了,局本部分配给上海分局的听说是最多的,其他外勤站点都有意见。刘副局长,这和普通的炸弹有区别吗?这么小的炸弹,携带很方便,但是威力不会太大吧?这上面全是洋字码,写的是什么?” 刘泽之介绍道:“特制定向低音爆破专用弹,这种炸弹有效杀伤面积很小,不过三四十公分见方,这一面积内威力却并不小,爆炸的声音很小,用于清除定点目标。” 武顺还是没明白,问道:“你准备用这个除掉谁?” 刘泽之命令道:“日本人运来的细菌弹藏在地下,老冯,你再去一趟,仔细观察后划出示意图。武顺,你设法找到义乌地下管线的图纸。” 冯根生答道:“您的意思是利用这六枚炸弹,挖掘一条通往细菌弹所在地的地道,破坏炸弹的撞针?” “是的,客隆饭庄十三号恢复营业,我估计敌人的第二批细菌弹很快就会运到,我们要立即着手。” 四月八号晚上六点,开车去了金华的武顺先回来了,刘泽之说道:“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要到明天了。” 武顺面带几分掩饰不住的得色汇报道:“属下伪装成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拿了一份武义县警署的介绍信,去了金华市档案局,说是要在武义县建一栋别墅,大大方方要查询武义县的地下管线。因为我提前三个小时假称人在武义,打过电话,管理员不疑有他,让我进了资料室,公开拍照,后来我制造了一个小事故:裁纸刀割破了手,管理员出去找云南白药,我就打开标有义乌的那个文件柜,拍照,整个过程只用了三四分钟。属下这就去洗印,请您稍候。” 一个小时后,冯根生也回来了:“刘副局长,这是周围详细的地形图。” 这时,武顺走出后舱,说道:“刘副局长,洗印出来了,请您过目。” 刘泽之拿起放大镜仔细审阅后,拿起一支红蓝铅笔一边标注一边说道:“只能分两段挖掘,你们看:从这里挖掘,五十米后,挖通,进入另外一段地下污水管线,然后向前走二百米,再挖一百五十米,就到了藏有细菌弹的地方。工程量不小啊,挖出的土怎么办?” 冯根生答道:“我们可以找一辆三轮,装成凌晨时分运菜的,一辆不够就找两辆。” “可行。”刘泽之画了一个圈:“挖掘到这里后,就有可能惊动院子里的卫兵,老冯,我把目前跟着葛佳鹏的四个人调给你,你负责制造一场混乱。” 冯根生认真琢磨后答道:“这一段需要挖掘的直线距离大概有二十米,您需要多长时间?” “不仅仅是挖掘,还有破坏撞针需要的时间,我估算最起码需要一个半小时。” “没问题,交给我吧。” 刘泽之又道:“武顺,你们离开后,我紧急培训了船上的两名战士如何使用这种炸弹,由你我四个人负责地道的挖掘。” “是。何时开始行动?” “今天,两个小时后。”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六章 真意难寻 四月十一日下午七点,三天的昼夜挖掘,地道即将完成,刘泽之安装好最后一个微型炸弹,命令暂时停工,等待冯根生行动。 刘泽之早已看中的那三间平房是一栋民居的西屋,恰好空着,九号,冯根生命手下一名战士以兄弟三人来义乌做纸扎生意为名租赁下来,扣准时间,下午四点三人搬进新居,六点,点燃了煤炉,做了几个菜,还买了两瓶老白干,刚喝了几口,冯根生乔装成同乡来访,四人推杯换盏,嬉闹声通过半开的房门传到院中,邻居纷纷侧目。新搬来的这一家怎么一点教养都没有?碍于素不相识,对方又是四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谁也不敢出头谴责。 忽听酒瓶破碎的声音,随即响起争吵声:“怎么回事?走路不长眼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看看!宣纸都湿了!这么贵的东西!” “谁让你放在这里的?” 冯根生劝道:“好了,别吵了,酒不脏衣,晾干了就好了。给你钱,再去买两瓶,再带两盒烟。” 一个男人跑出房间,很快又拎着两瓶酒跑了回来。 七点整,西厢房突然冒出黑烟,夹杂着惊叫声:“哎呦,起火了!” “不好,堆着的货物也被引着了!快去灭火!水缸怎么是干的?” 几人神色慌张地跑出房间,其中一人慌忙中还带倒了酒桌。有人去弄堂口的自来水房接水,有人扑打,火势却越来越大。 水火无情,邻居对这几个人再不满,也只得帮忙灭火。十几分钟后,肇祸的房间里匆匆跑出一名男子,嘴里喊着:“我去弄堂口打电话报火警,别把左邻右舍都烧了,讹诈我们!你们赶紧把值钱的货物搬出来!” 本来也想去报警的邻居见有人去了,乐的省事,暗自骂道:这也不是个良善之辈,谁会讹你?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剩下三人不容分说,抱着、扛着各色物品跑进邻居家中,有的还冒着火苗,邻居根本无力阻挡。 火越烧越大,很快蔓延到整个院落,隔壁院子的居民也纷纷跑出家门救火,现场人声鼎沸。消防车又鸣着警笛开来,四周乱成一片。 跑去报火警的“祸首”是新搬来的,不熟悉周围的地形,想抄近路,把消防车引到了一条死胡同里。气的消防员破口大骂:“你不是说你就住在这一片,可以抄近路吗?现在怎么办?人头猪脑!” 偏偏报警的那个人又是头犟牛,忍不住还嘴道:“我记错了不行吗?你骂谁?我刚搬来不知认识路,你一个消防员也不知道?吃干饭的?” “说谁那?!” “你说我说谁?” 二人几乎动起手来。其他消防员忙劝道:“火这么大了,你还斗嘴?信不信我们掉头就走?我警告你:战时引发火灾,即使是无意的,也要负刑事责任!老梁,别搭理他,你看着点,我掉头!” “便宜了你!等把火扑灭,再收拾你!” 这一耽搁,火势已经蔓延周围的几个院落。尤汉波走出院子观看,张宝成也走了过来,问道:“怎么着火了?游组长,距离这么近,用不用派几个人协助救火?” “再等一等吧,我估计烧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张局长,您看——消防车来了。” 一直忙碌到八点半钟,明火才算彻底扑灭。闻讯赶来的的警察板着脸问道:“你们两个是房主?” 其中一人苦着脸答道:“是的,房子虽是我们三个住,是我向房东承租的。警官,我们也不是有意的,唉,这下完了,货物全烧了,房子也烧得不能住人了,揭不开锅了。” 邻居七嘴八舌的说道:“别说你们了,你那是活该!做纸扎生意的,又抽烟又喝酒!我们的损失怎么办?” “就是就是,我们家的房梁都快烧塌了,怎么住?房东知道了吗?” “警官,他们一共四个人,那两个人那?” “闭嘴!吵什么?你们两个,跟我回局里,对了,是不是还有两个人?” “是的,一个是我表弟,受伤了,去东边那家医院了,还有一个是我同乡,不住在这里,是来做客的,不知道去哪里了。警官,我去找找?” 留下的两名战士就是义乌郊区人,不怕盘查,冯根生带着另外一名部下撤离。 剩下的事无非就是罚款、赔偿,两个“祸首”没走就行,那名警察命令道:“找什么?想趁机逃跑啊?跟我走!” 晚上十点,冯根生独自回到渔船上,问道:“刘副局长,地道挖好了吗?” “只剩最后三米了,只等细菌弹都到了,就可以挖开,动手了。我还一直担心来不及,这下总算放心了。” “最后的一步还需要葛佳鹏出手吧?” “那是当然,这小子是个怪才,他能干的活,你我谁都代替不了。这小子早就跃跃欲试,准备了好多种材质的半成品。” 十二日凌晨五点,崔峰从嘉兴发来电报:又有一批二十四枚细菌弹于凌晨四点运到嘉兴。 刘泽之命令道:“老冯,给崔峰回电:命他直接返回上海,其他的人回浦江县。” 当天晚上六点,刘泽之、葛佳鹏带着两名下属进入了低矮狭窄的地道,钻到尽头,刘泽之说道:“我怀疑藏有细菌弹的地下库房里有卫兵,把这根三米长的钢管打进去,动作轻一点。” 一个小时后,葛佳鹏通过钢管把高纯度的乙醚气体压了进去。 四人耐心的等候了二十分钟,刘泽之示意动手!三米多的距离,只花费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挖通了将将可容一个人勉强通过的洞口。刘泽之带着两名下属钻了进去。 地下仓库里悬挂着三盏灯光昏暗的灯泡,宪兵倒地昏睡,刘泽之命令道:“现在快九点了,据观察得知每天晚上十一点换岗,动作要快,可也要注意安全,动手吧。” 三人手持工具开始破坏撞针,稍一不慎,引发爆炸,地下库房的所有的人都将去见阎王,加之地下库房潮湿闷热,几人很快满身大汗。 葛佳鹏独自审视库房墙壁的材质,心下稍定:可能是修建的很仓促,墙壁、地面都是最常见的三合土。 十点一刻,刘泽之等三人大功告成!一丝不苟的的收拾现场后,三人退回通道。刘泽之问道:“佳鹏,怎么样了?” 葛佳鹏示意尽管放心,只见他屏住呼吸,把一块一面是三合土的木板严丝合缝的扣在通道口上,而后轻手轻脚的堆了一层半米后的土。这才答道:“撤吧,我估算里面的人再过十来分钟,就会苏醒。” 葛佳鹏带队连夜撤回浦江县,刘泽之回到渔船上,冯根生长出了一口气:“您可回来了,都还顺利吗?” “该做的都做了,我还是担心我提到过的这个计划中的那两个漏洞:被从火场带走的人能否脱身?再就是三名宪兵同时昏睡,而地下库房里的乙醚的味道一时半会散不尽,会不会引发对手的怀疑?别忘了上海市防疫站的人在那里。” “您多虑了,那两名战士已经脱身了,不过花了点钱而已。我已命他们返回起火的房子,假作收拾善后,等日本人投掷细菌弹后再撤离。至于三名被的宪兵,我想不会傻到自己向长官汇报执勤时私自睡觉,自找倒霉吧?气味吗,地下库房的通风本来就不好,这几个宪兵又不是内行,我估计问题不大。” “但愿吧,老冯,我们也撤吧。” 四月十四日下午三点半,76号,倪新的办公室,川崎哲也汇报道:“今日凌晨五点四十分,皇军的战斗机向浦江县投掷了三十四枚细菌弹,谁知上午十点半,影佐将军派遣的情报组发来急电,汇报说居然一枚都没有爆炸!” 倪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川崎哲也继续说道:“将军命人检查留下来用于教学培训的那两枚细菌弹,冒险拆卸,发现细菌弹最顶端装有炸药的那一部分里的撞针,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拆除了。接到汇报,冈村将军大怒,严厉斥责了影佐将军,影佐将军已命人扣留了参与行动的人员,其中有嘉兴货车站、上海市防疫局的,还有咱们76号尤汉波的那个行动组。” 倪新放下手里的笔,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没有答话。 “影佐将军请您去一趟司令部,商议对策。” “备车,十分钟后出发。” “是。” 倪新走进附设的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对镜喟叹:“刘泽之——”三个字后,却是没有了下文。 十月十七日,军统香港站副站长张占回到了重庆局本部,觐见毛人凤,韩秘书起身说道:“回来了?一路上还好吧?我算着你早该到了。你等一会,电讯处刚送来上海分局的急电。张占,有件事——那个你听了一定冷静,尊夫人——” 没等韩秘书说完,电讯处的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吗,此人和张占相熟,笑道:“怎么是你?从香港回来了?赶紧进去吧,上海分局确实有两把刷子,毛先生现在心情不错。等有时间我请你吃饭,为你洗尘。” “谢谢,那我进去了。” 韩秘书阻拦不及,张占走进了内间。 半个小时后,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角犹有泪痕的张占走了出来,韩秘书起身安慰:“张占,我本想提前和你说一声,你也好有个准备……唉,上海分局,已经尽力了,始作俑者,军统的叛将谢威,已被冯根生除掉了……一直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徒然担心,却没有办法回来,现在的你,是香港站的副站长……还有张据,他是为国而死的,凶手,已被公开处决。” 张占答道:“我明白,我没怪任何人,淑云,她也是军统的特工,是我把她带上来这条不归路……老韩,走吧,带我去见她。”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七章 心药 军统附属医院,不大的院子里,罗淑云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嘴里还是喃喃自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三个月来,周围的人从最初的惊骇,到后来的好奇,再到渐渐习以为常。她身边不停地有人走过,却谁也没有驻足。 一个人影覆盖住了她瘦小的身躯,楚院长叹道:“她一直是这个样子,和谁都不交流,说些什么,也没有人听的懂……上海分局有人回重庆,刘泽之特意带来口信:叮嘱我多加照顾,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张副站长——” 张占摆手制止了:“别说了,是我对不起他。楚院长,您去忙吧,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 楚院长答应着:“也好。”退后几步,并没有走远。 张占上前一步,揽妻子入怀,抚摸着妻子的头发,枯黄干涩,如同陈年稻草,夹杂着丝丝白发,妻子还不到三十岁,张占一阵心酸,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妻子身上、头上…… 罗淑云挣扎了一下,张占不肯放手。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眼神空洞茫然。张占心如刀绞,俯身把头埋在妻子的膝上,喃喃低语:“云妹妹,是我,我是你的占哥……” 这是夫妻欢好时的昵称,罗淑云渐渐有了反应,散漫的目光凝聚起来,回应道:“占哥,你怎么才来?孩子哪?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是个男孩子,有你的鼻子,还有眼睛,可他的下巴和嘴长得像我……” 楚院长侧身拭泪,张占含泪强笑道:“是啊,是个男孩子,很漂亮,你病了,医生说会传染,所以我把他藏起来了,等你养好病,你、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不分开。”张占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罗淑云突然说道:“占哥,放开我,我要洗澡,我好脏啊,他们好多人,一个接着一个……” 张占生怕妻子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赶紧忍泪说道:“那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就没事了。云妹妹,你是我见过的最纯洁的女子,是我,都怪我……我一身的罪孽……” “一场梦?” “是的,你说过,我不在你身边,你经常做噩梦……云妹妹,听话,我带你去看孩子。” 张占打横抱起妻子,向病房走去。 一个小时后,倚在丈夫的怀里,罗淑云终于找回了些许理智,放声痛哭!似乎要哭尽这些日子来的屈辱…… 张占抚着妻子的肩头:“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有很多的孩子,五男二女,曾元绕膝……云儿,你是一个优秀的特工,是我的骄傲……别哭了。” 病房外,楚院长不放心,端着一个托盘,以送晚饭为名来查看情况,侧耳听了听,转身离去。暗道:心病果然还要心药医。 晚上九点,罗淑云沉沉睡去,一直没有如水的张占静静的看着枕边月光下妻子的面庞,轻轻吻了一下,起身蹑手蹑脚的离开病房。 院长办公室内,韩秘书已经等候了半个多小时了,说道:“张占,本不该来打扰,可是职责在身,请你谅解。毛先生调你回重庆,为的是日本人在重庆的于思文为首的谍报网。顾泰宁虽然招供投诚,可是时过境迁,他提供的情报排不上用场。” 张占点着一根烟,理了理思绪,答道:“我和于思文并不熟,张弛曾在他眼皮子底下设计拿走了数量不小的一批金条,他也一无察觉,还是倪新看破了机关。此人应该不难对付啊……这些是什么?” 韩秘书答道:“是怀疑于思文犯案的《案件档案》,最近这个谍报网活动的很猖獗。毛先生命我调出来供你参考。” 张占奇道:“这么多?有行动,就会有破绽,怎么还会无从下手?” “说的就是啊,所以戴老板动了肝火,负责侦办的徐逸轩、陈劲松、罗光理受到了严厉的叱责。不得已才把你调了回来,徐处长他们听说你到了,当即就要来见你,是我劝他们改在明天上午,让你有机会和尊夫人先……” 张占苦笑道:“这可真是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韩秘书,我有多大能耐,你最清楚啊。以前不过是一名侍卫,毛先生对我有过很中肯的评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后来卧底76号也是不得已。” 韩秘书提醒道:“什么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徒然得罪人。你还是先看看这些案卷,明天上午去局本部徐处长的办公室开个碰头会,我也参加。” 张占起身送客:“也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对了,我多问一句:上海分局诸同仁还好吗?” “还好,你觐见毛先生之前,刚收到刘泽之署名发来的电报:上海分局成功破坏了日本人对浦江县的细菌战。毛先生很欣慰,向戴老板汇报后,戴老板连说了两声:干得不错。你们不知道,如何破坏细菌战,局本部可是下了大工夫,向盟国求援不说,毛先生还几次召见杨文举等技术人员,询问对策,谁知最后还是上海分局自行解决了。” “是啊,刘泽之就是日伪淞沪情报机关的天敌,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不把刘泽之调回来负责破获于思文掌控的谍报网?” 韩秘书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上海分局还有别的任务吧。张占,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明天见。” “等一等——”张占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刘泽之回了重庆,于思文会怎么办?换种说法:于思文的主子影佐祯昭会怎么办?” 韩秘书脱口答道:“现在的影佐祯昭对刘泽之恨之入骨,肯定会命令于思文设法除掉刘泽之,无论能否办到,肯定会下这个命令。现在的问题是刘泽之未奉命令,怎么可能回重庆?你的意思是影佐祯昭也有可能在浦江县动手,提醒刘泽之注意安全?上海分局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吧?” “不,我是说刘泽之回不回重庆,由你我说了算。” “怎么可能?刘泽之是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他回重庆,只有戴老板、毛先生能做主——噢,我明白了,你是说请示长官,调回刘泽之,用他当诱饵?” 张占答道:“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伪造一个刘泽之,不就行了吧?据我所知,于思文来上海的时候,刘泽之已经撤离76号了,二者并不相熟。” 韩秘书来了兴趣,又坐了回去,说道:“张占,现在还不到十点,我知道今天让你离开医院,有点强人所难,可晚点休息,总能办到吧?我把徐处长、陈劲松请来,连夜商议。你不知道:最近这几天我们都不敢去见戴老板。连夜商议,也算是一种态度,戴老板也许会看在你我勤劳公事的份上,消点气。” “没问题,一个小时后,还在这里,我回病房看看。” “你赶紧去吧。楚院长,你去忙吧,把你的办公室借给我们用一夜。” “好,我去给苏大夫打电话,请他明天来一趟,再给张太太做个检查。” 张占致谢道:“谢谢楚院长,这些日子拙荆的病让您费心了。” 四月十九日上午十一点,风尘仆仆的周成斌带着范大可回到了浦江县,大门口碰到彭寍韡:“老彭,去哪?刘副局长他们回来了吗?” “刘副局长是昨天回来的,我正要去联络处找他。局本部刚发来的电报,既然您回来了,就请您过目吧。” 军管会主任办公室内,周成斌译出电文,命令道:“请刘副局长来这里见我。老冯,局本部催促葛佳鹏尽快动身,不用回重庆了,直接去香港站,你去安排一下,今天晚上我和刘副局长给他送行,你和老彭也参加。”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来了,周成斌笑道:“干得不错,戴老板通令嘉奖,这是电报,你看看吧。” 刘泽之接过电报,周成斌又道:“没想到你的判断是对的,倪新,果然良知未泯。啄木鸟计划……不是不执行,倪新回了上海,目前没有机会。对了,泽之,局本部要伪造一个‘刘泽之’,当诱饵,你准备去哪里躲几天?” 刘泽之答道:“既然要躲起来,何不真的回去一趟?我倒不是因为想参与破获于思文负责的谍报网,而是有一些关于光复后,接收的问题,我们做不了主,想向戴老板当面请示。本来的打算是命葛佳鹏代为汇报的。之前是因为要破坏日本人的细菌战,现在我手头也没什么大事,葛佳鹏又直接去了香港。” “区区一个于思文,有必要让你千里跋涉吗?说实话,徐逸轩的能力怎么样,先不说,有陈劲松、张占,还有罗光理——他担任过我的助手,有一年之久——足以对付。如果他们还对付不了,你回去了,也没有用。” “您说的有道理,那我还是去仙华山吧,那里现在正是最美的时候,而且第四期浦江特工短训班就在那里封闭式教学,我带着王庚一起去,正好担任一个月的教官。对了,反正葛佳鹏也要离开浦江县,不如误导敌人他和我一同返回重庆了。” “可行。局本部考虑的很周到,明天会有一份密电,催问你们是否已经动身,二十一号你就‘动身’吧。” “泽之啊,我此次前往第三战区司令部的驻地,觐见了顾祝同长官,从各方面得来的信息分析:日伪近期很可能对浙江尚未沦陷的国统区发动进攻。” 刘泽之很惊讶:“消息准确吗?日伪还有个实力吗?” “应该是正确的,我潜入南京,约见了周佛海,得到了证实。泽之,你听说过回光返照吗?” “当然知道,别忘了我是大半个外科大夫。” 周成斌笑笑,答道:“泽之啊,从没听说过你为自己是军统的上校特工、王牌卧底骄傲过,反而经常听见你把这个半吊子的外科医生的身份挂在嘴边。” 刘泽之瞪着眼睛抗(和谐)议道:“什么半吊子?别人都可以这么说,您不可以,别忘了我前后两次为您动过手术!” “别开玩笑了,谈正事。你有所不知,除了汇报布局接收,前几天接到局本部的电报,命令各外勤站点派一名负责人回去,上海分局就由冯根生代表吧。” “也好,您回来了,老冯离开一段时间,没问题。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通知他。本来说是给葛佳鹏送行的,现在也要给老冯送行了。” “守备营新上任的营长是姓詹?我明天就想见见他。”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八章 平阳陷落 第二天,周成斌会见了詹营长后,刘泽之问道:“老周,日伪要发动进攻,浦江县会不会首当其冲?我们该如何应对?”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除了第三纵队的一千二百多名战士,还有浦江守备营,加之苏东然旅长的部队距离浦江县不远,问题不大。泽之,凡事有我那,你向冯根生交代一下要向戴老板请示的事项,然后踏踏实实躲到仙华山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刘泽之”、“葛佳鹏”回到重庆,似是重任在身,觐见了戴笠后,顾不上拜访相熟的同仁,临时借用了一栋民居,投入了工作。 五月一号日下午,影佐祯昭叫来了倪新,说道:“你对军统上海分局搞得那个所谓的‘国统区离散家属联络处’的调查,进行的怎么样了?” “将军的推测不差,这个联络处就是为了和我们内部一些动摇分子进行联络而设的,上海分局很重视,一直由刘泽之、葛佳鹏亲自主持。可惜的是我派往浦江县的情报组无法打入军管会和浦江县政府内部,所知不多。只知道大约一周之前,刘泽之、葛佳鹏同时在浦江县消失了。目前这个联络处由军管会的副主任,76号曾经的奸细彭寍韡主持。” 影佐祯昭冷笑道:“哼!有些人看着皇军一时不顺,就想着脚踩两只船,给自己找后路了,痴心妄想!皇军即使放弃了太平洋战场,统治中国,还是有把握的!皇军即将发起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给这些墙头草们看看!” 倪新问道:“对内部人员的监控,一向是由政保总部负责的,万局长那里有什么收获吧?” 影佐祯昭叹了口气,答道:“他那里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唉,估计前去接洽的大多不是本人,而上海分局的保密工作,一向无懈可击。倪桑,据可靠消息,刘泽之、葛佳鹏返回了重庆。” 于思文在军统局本部内部发展了一个内线,倪新是知情的,他答道:“将军的消息果然灵通,可见于思文的工作卓有成效。” “刘泽之、葛佳鹏返回重庆,为的是破获我们在重庆的谍报网。细菌战离奇失败,冈村将军大为光火,命我调查,至今没有进展。” 倪新就势提议:“属下奉命提审相关人员,也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将军,能否把这些人先放了?上海市防疫局这么多人被扣押,根本无法正常工作。天气越来越热,万一传染病流行,怎么办?” 没想到影佐祯昭很痛快地答应:“按你说的办,把这些人都放了吧。倪桑,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向冈村将军交差。” 倪新微一思索,旋即明白:“您的意思是命于思文启动内线,暗杀刘泽之、葛佳鹏?可是重庆是民国政府的陪都,于思文有这个实力吗?安插一个内线,并不容易。” “倪桑,你多虑了,刘泽之回重庆,是为了对付于思文,我命令于思文将计就计,借势除掉这个该死的刘泽之!如果不能,也要除掉几个军统的得力干将。” “将军既然已有安排,自然万无一失。” “倪桑,我叫你来还有一件事:你组建三个行动组、一个情报组,携带电台,潜入平阳,等待我的命令。” 倪新答道:“没问题,我回去就安排。” 五月二十七日凌晨,日伪突然对平阳县发动大规模军事行动,猝不及防,四个小时后,平阳沦陷! 这一胜利对日渐处于颓势的日伪军政部门如同一针兴奋剂,唤起了很多人信心。而重庆政府第三战区却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事先情报部门一无所知,军统局本部第一时间严厉申饬了周成斌为首的上海分局。 周成斌看着电报发愣,彭寍韡劝解道:“周局长,这也不是我们的错,这两个月日伪大规模调兵遣将,我们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严防对浦江县发动进攻上,谁知他们会对平阳发动突袭?” “无论如何,是我们失职——进来。” 纪群来到浦江县后,担任电报室的组长,她进来报告道:“周局长,局本部发来的密电。” 周成斌脸色一变:半个小时前,局本部刚发来了一份电报,怎么又来了一封?出什么大事了?他接过电报:“老彭,你等一下。” 译出电文,果不其然:于思文居然在局本部办公楼制造了一起爆炸案!值班人员两死三伤!其中临时工作组的罗光理殉职,还有一名是伪装成刘泽之的特工,徐逸轩、冯根生重伤!局本部严令上海分局协助破获,在半个月内搞清楚局本部的内奸到底是谁! 周成斌命令道:“老彭,派人去仙华山短训班,命刘副局长立即回来。还有,给李奕发电报,命他把手头的工作交给武顺,尽快动身回来见我。” 局本部给于思文设下的陷阱,完全没有发挥作用,刘泽之没必要再避开浦江县很可能有的76号的奸细。平阳的陷落提醒周成斌必须加强浦江的军事实力,而李奕,出身军旅,曾是汪伪集团和平救的营长。重伤的冯根生一时半会回不来,他决定调李奕回浦江再次担任军管会的主任。 下午一点,刘泽之带着王庚回来了,急道:“我路上听司机说平阳县沦陷了,是真的吗?” 周成斌答道:“是真的,你看看这两份电报。” 纪群匆匆进来报告:“周局长、刘副局长,第三战区韩长发来的急电。” 刘泽之看完两份电报,沉吟不语。 周成斌苦笑道:“祸不单行,泽之,又来了个难题,你再看看这份电报。” 刘泽之接过来,周成斌又道:“局本部发来的前两份电报实际上是一个问题:申饬,是该当的。如何从影佐祯昭那里着手,协助局本部挖出于思文发展的内线,我们一会再说。韩长官的这个要求,你认为如何?” 刘泽之嗟叹道:“咳,怎么这么巧?第三战区的秘密仓库偏偏在平阳?” “哪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大的一个仓库,说是秘密的,知情的人一定不少,我怀疑日本人之所以选择对平阳县发动突袭,有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仓库。别再怨天尤人了,韩长官请我们设法抢回物资,如果日伪准备把仓库里的物资运出来,就设法拦截。可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是啊,平阳县有我们一个行动组吧?我记得是不久前李奕安插的。” “是的,可只有两个人,平阳之前在手里。没必要安插太多的人,而且掩护身份就是普通市民,最多只能搞清楚物资是否会运出平阳县。对了,我命李奕赶回浦江县了,算起来明天上午就应该到了。” 刘泽之答道:“等他们搞清楚了,物资也就该运出去了,什么都来不及做。必须另外派人去。可是平阳刚刚沦陷,这个时候派人,以什么身份去?别再搭上几名特工。” “我想请韩长官把进攻平阳的日伪部队的番号告诉我们,看看能否搭上关系。” “也只能如此了,我来拟电报,马上发给韩长官。” 半个小时后,刘泽之从电报室回来,周成斌说道:“我们还是谈谈局本部的命令吧。” “戴老板分明是强人所难,重庆的谍报网,上海分局如何能甄别出这个奸细的身份……” “泽之!说过你多少次了?不得非议长官!我认为于思文之所以如此猖狂,是因为所有的人都小看此人了,包括你我,还有张占在内。” “您说的有道理。老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占、陈劲松等人和于思文过招,是如何失败的,您知道详情吗?” “电报中说的很简单,我怎么可能了解详情?” 说着,周成斌拿起电报又看了几遍:“泽之,如果局本部确有一个奸细,你觉得除了影佐祯昭,还有谁知情?” “于思文,或许这名奸细还有一个助手。倪新吗,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情,乔克汇报说江崎贵由现在是影佐祯昭的机要秘书,他应该也知情。” 周成斌一筹莫展,只得说道:“没用啊,这几个人都没有什么可乘之机……罢了,联系万祥良,命他转告乔克:如果有可能,设法找出点线索,那怕是蛛丝马迹。” “也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去办。” 二十八日上午九点,李奕还是没有到达,刘泽之不放心,叫来王庚命令道:“算起来李奕凌晨就应该到了,近期日伪加强了对浦江县的封锁,你带几个人,去接应一下——纪姐,什么事?这么急?” “刘副局长,随二中队行动的杜一帆副队长发来电报,是我有权破译的:今天凌晨五点多,日战区与根据地交界处,发生枪战!当时二中队一个小队恰好在这一地区活动,赶过去观察,救了中枪的李奕组长,可惜的是跟随李组长的一名特工殉职了。” 刘泽之急道:“李奕现在在哪里?” “杜副队长说李组长的伤势很重,不敢冒险再闯封锁线,所以把他藏在了一户渔民家中,现在的情况很危急,请您设法派遣一个外科大夫,携带药品和手术器械赶过去。这是地址。” “我知道了,给杜一帆回电:务必要保证李奕的安全,我马上派彭副主任亲自赶过去。” “是。对了,韩长官的电报,指名由您或者周局长亲译。”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三十九章 回光返照 刘泽之译出电文,带着范大可去视察防务的周成斌恰好也回来了,刘泽之向他汇报了李奕的情况后,说道:“我命王庚护送老彭、小宋过去了。太不巧了,您看看这份电报,韩长官发来的。” 周成斌看罢,答道:“汪伪和平救四十七师参与了对平阳县的突袭?我记得四十七师有一个汽车连?连长好像姓姜?” “是的,姜连长是李奕的好友,张弛遇险,被困阳澄湖荒岛,逃离荒岛后,是李奕胁迫姜连长帮忙,才得以脱险。” 周成斌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日本人要把平阳县仓库的物资转出去,最大的可能是命令姜连长的汽车连承担运输的任务?” “是的,而且我们可以发起佯攻,逼迫日本人转移物资。” “可李奕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泽之,我们可以先派人去找姜连长,最好拿一份李奕的亲笔信。” 刘泽之摇头道:“我曾和李奕聊过这件事,并建议他正式发展姜连长加入军统。可李奕说他虽对姓姜的有救命之恩,可姜连长为人胆小怕事,安于现状,是个滥好人,所以和差不多资历的人相比,晋升的最慢。好在此人有一手驾驶、修车的好本事,人缘又很好,所以捞到了汽车连连长这个肥缺。而且此人无父无母,单身一人,即使想胁迫,也无从下手。” “是啊,要想通过姜连长得到这批物资,就必须策反他,而不是只让他帮忙——一旦物资丢失,他决不能继续留在汪伪集团的和平救里。如果对他有救命之恩,且还曾胁迫他帮忙的李奕出马,还有几分胜算,其他人,即使你我,也不能胜任。泽之,李奕的伤到底怎么样?” “等老彭见了李奕,就知道了,临行前我叮嘱他手术后给我发报。老周,由我带队,先带人潜入平阳吧?” 周成斌否决了刘泽之的提议:“不,你留在浦江县,等一等乔克的消息,对付76号和影佐祯昭,还是你有办法。我带队去。” “平阳县刚刚沦陷,日本军警机关云集,您亲自带队,太危险;而且老彭已经走了,我也随时有可能潜赴上海,您不能离开浦江县,让范大可带队去吧。” 周成斌只得答道:“也好。泽之,李奕的受伤给了我们一个警告:任何时候都不能大意,否则就会付出惨重的代价。范大可和王庚都走了,你我这些日子在浦江县外出,必须携带不少于两个人的警卫。” 二十九号上午十点,周成斌、刘泽之收到了彭寍韡发来的电报:李奕脱离了生命危险,子弹击中肺部,当场处置还算得当,目前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他留下小宋照料李奕,自己准备返回浦江。 懂一点医学常识的刘泽之很为难:“肺部中枪,最起码三五天不能说话,这可怎么好?” 没等周成斌回答,纪群送来了乔克的助手万祥良发来的电报,译出电文后,周成斌说道:“乔克说他一直在留心,却没有任何线索。这也很正常,别说于思文的谍报网是影佐祯昭直接掌握的,就算是倪新知情,以乔克的身份和能力,他也不太可能发现线索。” 刘泽之叹道:“范大可昨天就走了,也不知道能否能安全到达平阳,更不知道是否能顺利和之前潜伏在平阳的联络点取得联系。老周,我怎么觉得最近似是不顺?也许这就是您说的日伪的‘回光返照’?” “是啊,就算是一切顺利,可你伪造的那封李奕的‘亲笔信’,能瞒得过姜连长的眼睛吗?葛佳鹏走了,很多事情对这个臭小子而言,小菜一碟;对其他人,却是很困难的大事。” 刘泽之答道:“人才难得。姜连长并不是职业特工,估计问题不大,可一封信能否策反他?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他不答应加入军统,我们就没有办法动手策划一场看起来规模很大,实则是佯攻的突袭,迫使日本人转移物资。韩长官那里怎么回话?还有,看样子不需要我潜赴上海了,对局本部又怎么交代?” “对局本部,实话实说。对韩长官,就说我们还在想办法——泽之,我想到了一个不用李奕出面,却能策反姜连长的办法。” 刘泽之登时来了兴趣,问道:“真的?能给我说说吗?” “别急,泽之,你先去给局本部发电报,还有,给韩长官发电报,请他在部下里找一找,有没有和姜连长相识的,如果有,告诉我们名字和职务即可。” “是,我这就去办,我估计能找到,听李奕说四十七师原来是,日本人来了,就当了汉奸,被改编成汪伪集团的和平救。您是说找个和姜连长相识的人,游说他投诚?可行吗?别忘了李奕对他有救命之恩,都觉得策反他,没把握。” 周成斌笑笑,答道:“你放心吧,我需要的不过是个由头。对了,和平阳县联络站联系,等范大可到了,转告他暂时保持静默。” 刘泽之发完电报,又回到办公室,周成斌说道:“我估计姜连长对76号并不了解。” “那是当然,一个步兵连的上尉连长,怎么可能知道76号的事?” “这正是我要利用的一点……” 听完周成斌的计划,刘泽之答道:“可行。老周,我请命带队去平阳。” “泽之,你要注意安全,时间紧迫,浦江距离平阳三百多公里,我命令彭寍韡、王庚带着你需要的东西直接去平阳,和范大可一起做你的助手。” “您放心吧,今天是二十九号,请您和韩长官协商,在六月二号发起佯攻。” “这件事是韩长官请求我们帮忙,主动权在我们这里,韩长官不会不答应。泽之,浦江县经济很不景气,战争,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平阳县仓库落入日本人手中的物资有多少?都是些什么东西?目前不得而知,你得手后……”周成斌有点说不下去了。 刘泽之笑笑,补充说出了周成斌不便说出的话:“我会挑值钱的、军统亟需的物资,先扣在手里。” 周成斌也笑了,提醒道:“泽之,别做的太过分。” “我知道,韩长官对上海分局,对我个人,都不薄。” 三十号下午三点,刘泽之来到平阳县,比他早到一天的范大可松了一口气:“您可算是平安到了,我的心一直悬着,我来的路上,差点出事。按照周局长的电令,我亲自找了两个临时联络点,我们现在就走吧。” 刘泽之和之前潜伏在平阳县的李奕的两名部下、跟着范大可前来的两名部下打了个招呼,命他们四人在此待命,对范大可说道:“为了安全,我没有带枪,给我找一支,最好是点四五,我用惯了的。” 李奕的一名部下老苏答道:“没问题,建立这家联络点的时候,李组长命我们藏了一批军火:四只手枪、两支微冲,还有四枚手雷,两箱子弹。就在密室里,刘副局长,请您跟我来吧。” 刘泽之挑选好配枪,拎着随身的一个柳条箱,带着范大可来到新的联络点。 这是一家因为战争而逃亡乡下避难的民宅,范大可接到紧急设立两个新的联络点的电令后,找到了这里,见大门紧锁,又和距离稍远的几个邻居聊了几句,而后乘人不备,翻墙而入,在里面撬开门后,仔细观察,取下墙上挂着的相框里的一张合影,而后离开。半个小时后又回来了,对左邻右舍说是房主的外甥,应舅舅之命,特意和另外一个朋友住在这里看家。装模作样的拿出钥匙开门而入。 邻居们看他有钥匙,又有房主夫妇留下的信件为证,特别是信件里还附有房主夫妇的照片,谁都没有起疑。 范大可说道:“电台设在旧的一号联络点了,两家新建的临时联络点只有我一个人知情。我是留在您身边?还是去三号联络点?” 刘泽之拿出一张照片,说道:“你留在这里,老彭、王庚也要来平阳,估计也就快到了,三号联络点留给他们。一会你回一趟一号联络点,等候彭主任和王庚,带他们过去,把电台也带过去。” “我知道了。” “平阳县失守后,据撤回去的第三战区的部队汇报:汪伪集团和平救第四十七师参战,汽车连也参与了对平阳县城的进攻。我们要想个办法找到此人,并把他单独约出来。” 曾潜伏过数年的范大可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特工,他答道:“平阳县现在遍地都是日本人,你我都在日本人的通缉名单上,最好不要冒险。姜戎鹏的汽车连,有十八辆军用载重大卡车,驻地并不难找。刘副局长,派遣原来就潜伏在平阳的把两名特工执行这个任务,您看行吗?他们有合法的身份:是杂货店的老板和老板娘。” “考虑的很周到,就按你说的办,你去安排吧,把照片也给老苏看看。找到汽车连的驻地,只是第一步,我们再设法把他约出来。出面和姜连长商谈,必须我出面,其他人的分量不够。” “我明白,那我先走了。” 晚上十点,范大可回到二号联络点,递给刘泽之一个大信封,汇报道:“彭主任、王庚已经平安到了,我把他们安顿好了,这是您要的东西。平阳晚上十点戒严,派出去的两个人九点前回来了,说是找到了汽车连的驻地,因我命令他们九点前必须赶回来复命,时间太紧,没敢进一步核实,我已命他们明天上午七点,宵禁解除后,再去核实。”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章 真伪难辨 六月一号上午十点,老苏来到汽车连驻地外,给门口的卫兵,送上两盒小大英香烟,自称是姜连长同村的,来见姜连长。 卫兵答道:“我们连长带队执行任务去了,估计快回来了,不过车上有日本人,营房里也,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老苏似是不在意,说道:“那我就不见姜连长了,我就是给他送封信,请兄弟您转交吧。” 拿人手短,哨兵答应下来。 平阳沦陷五天了,有些大胆的商铺开门营业,一家大小糊口要紧。距离汽车连驻地不远的一家茶馆即是如此,前一天就大着胆子开门营业了。不过生意却很清淡,毕竟胆小怕事的人居多。整个茶馆除了大堂里零零散散几名散客,只有一间包间里有客人。 中午十二点,换了一身便装的姜戎鹏带着一名手下来了,他命下属在茶馆门口警戒,自己走进了茶馆。 拿来小费,事先被叮嘱过的跑堂的迎上前来:“先生,贵姓是姜?您的朋友在包间等您,请进吧。” 姜连长是个军伍粗人,也没多想,推开包间的门,里面的两位男子起身相迎,其中一人说道:“姜连长,幸会,请坐。” 另外一人斟茶奉上。 姜戎鹏问道:“就是你们给我送的信?老张怎么没来?” 张营长是韩德勤的部下,姜戎鹏的旧相识。 王庚答道:“姜连长,请坐,我是李奕的家人。” 姜连长又道:“李奕被76号抓捕了?唉,我早就和他说过:不要和皇军作对,他就是不听。你们找我,也没用了,我一个小小的上尉连长,和76号说不上话。你们是什么人:李奕的家人?我怎么不认识?不会是军统的吧?如果是,以后你们别再找我了,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把你们交给日本人!” 刘泽之微微一笑,说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刘泽之,军统上海分局上校副局长,这位是刘威平,76号局长倪新的秘书,他还有一个身份:军统安插在76号的卧底。” 来人居然是军统的上校副局长!没等刘泽之说完,姜戎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就要掏枪,乔装成“刘威平”的王庚早有准备,出手控制住他,麻利的下了他的枪,范大可推门而入,持枪威慑!冷冷说道:“坐下!再敢乱动,我送你上西天!” 姜连长不敢造次,只得老老实实坐下,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没得罪过军统……”他抱着一丝侥幸问道:“你真的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 刘泽之淡然一笑,拿出一张日本淞沪占领军司令部发布的通缉令,推到姜戎鹏面前:刘泽之的照片赫然排在第二位! 姜戎鹏彻底死心,脸色灰败,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刘泽之又道:“不错,姜连长从来没有得罪过军统,而且还曾帮过军统的大忙:当年上海分局前任副局长张弛等人遇险,还是姜连长看在和李奕私交的份上,出手相助,这份恩德军统上海分局从未忘记。” 姜戎鹏惊魂稍定:“是啊,那你们为什么又来难为我?” 刘泽之正色道:“你错了,我们不是来难为你,而是来救你的。李奕不幸被捕,‘刘威平’冒险偷出照片你也看到了:血肉模糊。76号的酷刑……没有人能扛得住,李奕招供是迟早的事。” 姜连长心下一寒:“刘副局长,您是说李奕会供出我?” “唉,是的。姜连长曾帮过军统的大忙,军统还没有报答,却要连累你被76号……” 姜戎鹏急了:“那可怎么办?刘副局长,您要为我想想办法!76号……我听说的太多了!我当初就说不干的,李奕威胁我……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不承认,76号拿我应该没办法吧?” “刘威平”冷笑道:“你不承认?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宁可错杀,不可错放!李奕把你供出来,以倪新的精明,还能不明白是这么一回事吗?” 姜戎鹏面如死灰。 “李奕知情的军统上海分局的联络点、行动组都转移了,姜连长并不是军统的人,我们本可以袖手旁观的,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能如此不仗义。不过——如果姜连长自认为为日本人卖命有功,日本人和76号会对你另眼相看,绝对信任,那就权当我多事,今天你我见面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姜连长,你请便吧。” 姜戎鹏顿足苦笑:“我一个小小的上尉连长,日本人凭什么对我另眼相看?你们害死我了……不对,刘副局长,您费尽心机来见我,不会是来嘲讽我的吧?您一定有办法救我,对吧?” 刘泽之心下一松:姜戎鹏主动求助,下面的事就好办了。他笑道:“姜连长果然聪明。是的,我是来营救你的,不过真正能救姜连长的,只有姜连长你自己。” “这话这么说?我不明白。” 刘泽之答道:“当然,姜连长你可以马上逃走,只要你确信日本人和76号没有办法抓住你。” “这个……我怎么能确信?万一落入日本人手里……” “你也可以逃亡浦江县等国统区,而后隐姓埋名,从此后做个普通老百姓,自耕自食,日本人也许拿你没办法。至于李奕,你的救命恩人,就由他自生自灭吧。” 姜戎鹏下意识的答道:“我那还顾得上李奕?!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他害的……等等,刘副局长,您是不是有更好的办法?李奕,能救他,我当然愿意。”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李奕招供,日本人也许会放过他,可军统怎么可能放过叛将?” “是的,我听说过军统有家规,其实何必……算了,这不是我该关心的事,刘副局长,您继续说。” “除非李奕立有大功:例如他曾为军统发展过一名下线,而此人为国家立下大功,力保李奕。” 姜戎鹏答道:“您说的这个人是我?可我能立下什么大功?对了,出手相助上海分局前任副局长张弛,算不算?” “当然不算,因为李奕已经汇报过:那件事姜连长是被胁迫的。而我,也已向重庆局本部做了汇报。” 姜戎鹏很失望:“那我还能干些什么……”突然,他想明白了,问道:“刘副局长,您心中早有打算,对吗?说吧,想让我干什么?反正李奕被捕,我算是走投无路了。” 刘泽之笑笑,答道:“你只说对了一半:想让你为国效力是真的,想救你也是真的。平阳突然陷落,第三战区有一个仓库的物资没有来得及运走。” “原来如此!可是刘副局长,我这个连是南京政府的军队,不是我的私人武装,我调遣不动啊。而且平阳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众目睽睽之下,怎么运走这批物资?” “这就不劳姜连长操心了,三天之内,日本人必然会命令姜连长的汽车连运输物资,你只需要……听明白了吗?”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姜戎鹏犹豫再三,答道:“如果日本人命我运输物资,就按您说的办!可是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刘泽之打断了姜戎鹏的话:“我刘泽之想办到的事,从没有失手过!” 刘泽之就是要把话说绝,给游移不定的姜戎鹏信心。 姜戎鹏只得答道:“那是最好,如果您做不到这一点,其他的一切无从谈起,可不是我不尽力。” 刘泽之放缓了颜色,温颜说道:“姜连长,只要你能配合军统完成此项任务,我以军统上海分局副局长的身份担保:姜连长如果愿意继续军旅生涯,官升两级,出任扩编后的汽车营的少校营长。当然,这个汽车营是中国人自己的军队,并奖励五根金条;如果厌倦了官场,有意解甲归田,我会给你十根金条,以资奖励。而李奕,即使招供,军统保证不追究他的责任,由于‘刘威平’及时送出了消息,李奕知道的联络点都转移了,不会造成过大的损失。戴老板一定不会驳回我这个请求。” 条件如此优厚,姜戎鹏将信将疑。 刘泽之微微一笑,命令道:“大可,把东西拿出来。” 范大可收起枪,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五根金条、一张委任状。 姜戎鹏拿起委任状,仔细审阅后,下定了决心:“好 ,我相信军统一次!这些东西,我拿回去不方便,请刘副局长代为保管。” 刘泽之放下了心:如果姓姜的别有企图,不可能不把金条收入囊中,也不可能不拿走委任状作为证据。他答道:“没问题,威平,你潜伏在76号,事关重大,虽然是奉倪新之命来的平阳县,也不要多停留,赶紧回去吧。” “刘威平”答道:“是,刘副局长您多保重,我先走了。” 刘泽之摊开范大可奉命追查仓库后画的地形示意图,说道:“老苏,进来!”守在包间外的老苏应声而入:“从现在起,你负责和姜连长联系。姜连长,无论你想什么办法,今天要把汽油埋到仓库外面这个地点。” “没问题,我本来今天下午就要派两辆卡车去运输一批货物去仓库,我改成自己带队去。汽油吗,别处不多见,汽车连随处都是,同去的人都是我的下属,找个单独行动的机会,并不难。” 短短的接触,刘泽之已知姜戎鹏性情粗疏,担心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仔细叮嘱了各项细节,尔后才说道:“姜连长,我先走一步,你随后离开。你我从现在起,就是同乘一条船,同生共死的战友了。” 姜戎鹏叹道:“我明白!刘副局长,您放心吧,当初李奕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帮忙,他被捕后就把张弛供出来,害死了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我哪还有活路?现在的我,处境和当初一模一样,害死了您,我还是没有活路!谢威,76号的上校副处长,不就被军统干掉了吗?何况我区区一个上尉连长!而且您开给我的条件不薄,能不当汉奸,还有条好的出路,谁不愿意?我又不是傻子。” 谢威离奇死在汪精卫的陵寝,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加之倪新伤痛莫名,76号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知情的人很多。 刘泽之笑笑,答道:“姜连长快言快语,把事情都看透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一章 虎口拔牙(上) 回到二号联络点,刘泽之说道:“大可,明天周局长发起佯攻后,我们就要开始行动了,首先要配合周局长,再就是最重要的一步:协助姜戎鹏,劫夺物资。老苏跟着姜戎鹏,他的妻子我的意思是暂不撤离,所以不能参与行动。王庚冒充‘刘威平’,也不能在露面了。目前除了你我,只有你带来的两个人,还有老彭,他是个文人,身手如何,你是知道的。” 范大可答道:“我明白,属下一定全力以赴,您放心吧。刘副局长,能否不让彭主任参与行动了?” “不,有些事只有他才有能力办妥,大可,按照约定,下午要和老彭联系,你去一趟三号联络点,请老彭过来,把电台也带过来。三号联络点,那家还没有开业的小饭馆,是你花钱盘下来的,继续保留。这里是你‘借来’的,用完就放弃吧。” 范大可不好意思的笑笑,答道:“我这不也是没办法才借的吗,那我去了。” 下午三点,彭寍韡带着电台先来了,说道:“为了安全,我和老范分头走的,他一会就到。今日凌晨接到军管会发来的电报:周局长昨天奉命回了重庆。临行前,周局长下达了两个命令:一是令崔峰返回浦江县,在您离开期间,主持军管会的工作。二是命令孙栋盛负责六月二号的佯攻,孙队长已经带人潜入了和平阳接壤的瑞安县。” 周成斌回重庆,应该为的是侦破于思文为首的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即使顺利,也要到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刘泽之命令道:“老彭,此次前来我只带来了六罐高纯度乙醚气体,现在我还需要一个来小时后见效的高强度延时安眠药,最好是无色无味,够二三十个人用的,越快越好,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我来想办法,也不知道平阳县城有没有卖安眠药的?我这就出去看看。” 刘泽之有些担心,说道:“老彭,虽然排名靠后,可你也在日本人的通缉名单上,我派个人替你去吧?” “不行,我需要随机找些能用的材料,只能自己去,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等一等,我带的有工具,简单乔装后,你再去。” 三个多小时后,彭寍韡回来了,说道:“泽之,等急了吧?大部分药店都不开门,开门的几家也早早关门了,逼得我以家中有人得了急病为名,强行敲开了三家药店的门,才算找齐需要的东西。” “急病?那你只买了些安眠药,不会引发对你的怀疑吧?” “这么多年来,我看也看会了,你放心吧,我还买了些治疗疟疾的药掩人耳目。我不和你聊了,我买到的这两种安眠药的效果都达不到你的要求,我还偷了几只试管,一个酒精灯,买了几盒镇定针剂,要处理一下。” 对有关医学方面的事,刘泽之一向性质颇高,命令道:“老彭,我来做你的助手,大可,你担任警戒。” 午夜十一点多了,彭寍韡还在忙碌着,刘泽之看了看手表,说道:“老彭,我和大可必须要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我这就快好了,你们也多保重。” 处在严格军管中的平阳县城一片死寂,身穿和平救军装的刘泽之、范大可一前一后,拉开三四十米的距离,抵达原第三战区军用仓库位于平阳县城城乡结合部,事先范大可奉命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地形,二人在距离仓库二百米开外一条河道处停了下来。不远处老苏提前安排了一辆盗来的汽车。 六月二日凌晨两点,一长两短三声猫头鹰的叫声传来,范大可回应了一长两短三声叫声,和上海分局参与行动的两名特工取得了联系。 刘泽之找到了姜戎鹏预先藏在一座小石桥拱形桥洞下的四桶十公斤一桶的汽油,命范大可送给两名下属两桶。半个小时后,分两次运送汽油的范大可回来了,示意一切正常。 凌晨三点,刘泽之和范大可就地取材,找到各种易燃物,各拎着一桶汽油,洒在上面,又分头放置了两枚手雷,布好导火索,撤到几十米外。 三点半钟,三颗红色信号弹在北方天空升起!隐约听到北边传来密集的枪声,枪声还越来越近。 四点整,枪声还在持续。彼此间隔二三十米的四个人几乎同时开枪,佯攻仓库! 仓库的守军立即还击!他们的任务是守住仓库,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搞不清楚对手的实力,不敢贸然出击。 刘泽之开了几枪,换了个位置,又开了几枪,而后冲着仓库的大门扔出一枚手雷!与此同时,另外两名下属也分别扔出了手雷!范大可驾车四处拐弯,故意留下很多车辙,边开车边用微冲对着仓库射击。 刘泽之扣准时间,点燃了导火索。两名下属同时点燃导火索,四人会和上了汽车,飞速离去。这时,北边的枪声也渐渐消停了。 大火燃起,火势很快蔓延,还夹杂着爆炸声!守军拼命射击,枪声此起彼伏,足有二十来分钟,才发现对手似乎力不能支,已经撤离。驻守仓库是一个守备连和一个日军一个小队,队长和连长商议后,派出一支二十人的部队在大部队的掩护下,各自手持军用强光手电筒,走出仓库大门,四处侦查,周围被炸得一片狼藉,却没发现一个对手。 凌晨五点,克服平阳县军事行动联合指挥部里,影佐祯昭等军政长官被从睡梦中惊醒,居然有对手敢对守备森严的军用仓库下手!影佐祯昭命令一同前来平阳县的何其莘:“我怀疑是军统干的,你带队去现场,尽快拿出初步的勘察结果。” 八点,何其莘回来了,影佐祯昭参加的临时紧急军事会议恰好结束,何其莘汇报道:“大火引着了仓库的一角,好在已经被扑灭了。仓库外边发现多处车辙,可惜被炸得七零八落,一时搞不清究竟有几辆汽车,都是什么型号的。仓库守军有三人受伤,都不重。属下已经拍了现场照片,留待仔细研究。现场还发现了军统上海分局习惯使用的美制手雷的残骸。” 影佐祯昭暗自盘算:刚才的办公会议上,通报说有一支不明番号的部队试图通过瑞安县,和当地守军遭遇,发生激战,幸得驻守平阳的部队大部未及撤离,实力雄厚赶往增援,才打退了这支来历不明的部队。这难道是巧合吗?难道军统上海分局有意劫夺军用仓库的物资?劫夺不成,就烧毁? 军统上海分局屡败屡战的韧性,影佐祯昭多次见识过,一次不成,他们就能死心吗?平阳县陷落后,参与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军队会陆续撤离,留下的守备部队能应付吗?思虑再三,他决定向联合指挥部提出建议:在大部队撤离前,撤销仓库,把库房里的军火、汽油、不多的一部分药品、一部分粮食秘密运往上海,其他的马上派发给需要的部队。 姜戎鹏接到命令,顿时心凉了半截:日本人命令他带领十辆大卡车向上海运输物资,除了每车配备两名日本宪兵押运之外,还派遣一个小队长带领二十人乘坐一辆大卡车押运,76号也派出四名特工、四名宪兵乘坐一辆军用吉普押运。算上没有佩枪的司机和助手,再加上每车三名押运人员,自己的人手也只有五十人,其中三十人配有手枪,且不说这些人得知自己投靠军统,未必听从指挥,就算上下一心,也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事到如今,他已经帮助军统在仓库外放火,回头无路了。姜连长悄悄找来了老苏,汇报了情况。老苏答道:“别担心,搞清楚这些就够了,你有所不知:刘副局长可是个传奇人物,他早就做好了应急的预案。我这就把情报送出去,你出发前设法和我再见一面。” 姜戎鹏心下稍定,答道:“现在是十点,日本人命令今天下午三点出发,中午十二点你以驻地外熟食摊伙计的身份,给我送酱牛肉,再见一面,有可能没机会说太多的话,你做好事先把刘副局长的计划写在纸上的准备。” “十二点来不及,十二点半到一点之间吧。” 十二点四十,老苏来找姜戎鹏,递过一个装在布袋里的铝制饭盒,陪笑道:“这是您要的两斤酱牛肉,调料都给您放好了。” 姜戎鹏接过饭盒,押运的日本步兵小队队长浜田次郎恰好走了过来,操着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姜桑,这是什么?出发在即,你的,应该检查汽车。” 姜戎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强笑道:“浜田君,要走夜车,带点吃的。” 老苏点头哈腰的搭讪:“太君,您尝尝,我们的酱牛肉是百年老汤,平阳最有名的。” 本来只是一句客气话,谁知浜田次郎却真的接过布袋,拿出饭盒,打开了盖子! 姜连长脸色煞白,老苏神色如常,似是不经意的上前一步,挡在姜戎鹏身前,笑道:“袋子里有筷子,太君,您吃点,保证好吃。” 浜田次郎打开饭盒,晃了晃,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看着,是不错。不吃,姜桑,收起来吧,赶紧安排出发前的准备。” 姜连长的心放下了一半,挤出一丝笑意答道:“浜田君,您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转头对老苏说道:“哎,你还不快走?” 老苏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姜连长,您还没付钱那。” 姜戎鹏佯装才想起来,掏出两张中储劵递给老苏。 老苏眉花眼笑的收起钱,递过几张小面额中储劵:“找您的零钱,姜连长,一路顺风,我先走了。” 姜戎鹏本想不收,却看见老苏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收起来,当即明白,收起零钱,摆手道:“好了,赶紧走!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二章 虎口拔牙(下) 晚上八点,车队行驶至东阳县境,浜田次郎对同乘在押运的大卡车驾驶室里的姜戎鹏说道:“东阳县距离军统的根据地浦江县不远,要提高戒备。” “浜田君放心吧,东阳已经是皇军的天下了,谁敢在老虎头上搔痒?不过您说的也对,小心无大错,车队开了五个来小时了,前面找个地方让大家下车方便一下,也给水箱加点水,检查一下轮胎,天就要黑透了,剩下的一半路就不停车了。” 驾驶技术也不错的浜田次郎点头答应,补充道:“找好地方后我带着皇军先下车警戒,你的人,分别下车,一次不要超过五个人。” “全听浜田君的。” 十几分钟后,车队驶出东阳县城,姜戎鹏突然说道:“浜田君,前面有家茶馆,您看,那幌子,好像还有水井,空地也足够大,足可以停下五六辆卡车,其他的车停在路边就可以了。” 浜田次郎很谨慎,不肯拆分车队,命令不要进空地,所有的车辆都在路边停下。而后押运人员按照浜田次郎的命令,分批次下车,十几分钟后,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姜连长还去茶馆要了一暖水瓶热水,给自己的杯子续满茶。车队继续前行。 半个多小时后,姜戎鹏打了个哈欠,说道:“最起码还要开五个来小时,到了上海,还要交接。一宿不合眼,扛不住啊,浜田君,我们换着到后面的车厢合合眼。” 坐的笔直的浜田次郎心下不屑,答道:“我没这个必要,姜桑,你的,也是军人,怎么这么不顽强?其他的人怎么看你?算了,实在撑不住,自便吧。” 浜田次郎本想着都这么说了,姓姜的应该打起精神,勤劳公事。谁知姜戎鹏又接连打了两个哈欠,命令车队临时停车,抱着茶杯、拎着随身的一个公文包跳下驾驶室,去了后车厢。 随队押运的76号的行动组长夏松也乘此机会过来,要走了暖水瓶。姜戎鹏暗道侥幸:本来还想去送暖水瓶的,谁知这个家伙自己来了,这倒省事。 车队继续前行,十点多钟,车队进入绍兴县郊外,突然响起爆炸声!在前开道的76号的军用吉普被炸翻! 一直全神戒备的浜田次郎掏出手枪,命令道:“打开大灯!传令下去,各车押车的两名皇军,不要离车!”转头对着后车厢大喊:“其他的人,准备战斗!”说着,跳下驾驶室。 只见姜戎鹏一人持枪跑了过来,浜田次郎急道:“其他的人哪?” 姜戎鹏抬手就是一枪!二人的距离如此之近,浜田次郎又没有戒备,自然没有不命中的道理,浜田次郎糊里糊涂的见了阎王! 四周枪声大作,押运的卡车里的二十名日军全都被姜戎鹏用高纯度的乙醚气体迷昏,在前开道的军用吉普被炸翻后,里面76号的八个人三人受伤,其余五人想翻出来抵抗,夏松等三名喝过加了安眠药的开水,浑身无力,剩下的两个人虽然成功的翻爬出去,无奈寡不敌众,很快中枪到地。 车队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姜戎鹏象征性的开了几枪,大声喝道:“兄弟们,皇军都投降了!我们也别送死了,缴枪吧!” 对方进攻的人似是听到了,喊道:“我们是军统第三纵队的!你们被包围了,缴枪不杀!军统不杀俘虏!” 车队的士兵确实没有见到押运的日本人的影子,长官都这么说了,谁也不愿意拼死力战,纷纷缴枪投降。 战斗很快结束。四名战士簇拥着孙栋盛走了过来,孙栋盛命令道:“收缴他们的枪支,把不愿意跟着我们走的人,还有日本人都捆起来,堵上他们的嘴!姜连长,你好,我是孙栋盛,你辛苦了!我代表军统上海分局欢迎你。” “孙队长,您好,为国效命,不辛苦。” 士兵们这才明白连长早就和军统“勾结”上了,更是毫无斗志,何况此次姜戎鹏挑选的都是平日和他关系密切的士兵,纷纷提出愿意和连长一起反正。 孙栋盛命令道:“我只带来了六名司机,目前还在敌占区,请姜连长再挑选四名信得过的司机,开上车,带上愿意跟我们走的人,必须马上撤离!来人——把日军中的那名准尉、两名军曹、两名军士带走,还有76号没有受伤的人,带上车!” 松本敏三、76号联合对浦江县发动二次袭击,夏松装死,才在周成斌手里捡回一条性命,后又趁乱逃回,谁知今天又做了军统的俘虏。 一名士兵提议道:“不杀了其他那些日本鬼子吗?” 孙栋盛毫不犹豫的答道:“军统不杀战俘!撤!” 平阳陷落后,第三战区有百余人被俘,身在敌占区的孙栋盛带走全部俘虏,绝不可能,刘泽之命令他带走有价值的俘虏,以备交换。 几分钟后,车队掉头,向浦江县驶去。车上,精神高度紧张的姜戎鹏问道:“我已命车队全速行驶,一百来公里的路,也就需要两个来小时,可我担心有日本军队拦截,听说浦江县被封锁的很严密。” 孙栋盛答道:“姜连长放心吧,我们不开车进入浦江县,再走四十公里,诸暨郊外,就是我下辖的第三纵队一中队的游击区,在那里卸车,除了部分粮食、军火,把大部分物资装到五艘渔船上,由刘副局长带领杜一帆副队长等人负责,分头运往浦江县。” “那就好,然后我们空车去浦江县?” “不,你的汽车连反正后,归属第三战区,并不是军统的部队。车队驶往第三战区控制的天台县。途径新昌县,军统的崔峰主任会带着八十名全副武装的精锐上车,一车十个人,全部配有美式微冲,还有轻机枪、手雷。再加上目前我们着四五十个人,过封锁线的时候,一旦遭遇巡逻的日伪军队,先由你出面敷衍,敷衍不过去,就动手开打。” 姜戎鹏松了口气,答道:“日本人对天台县的封锁,远不如对浦江严密,军统安排的很周到,这我就放心了。” 六月三日凌晨一点,位于平阳县的日军联合指挥部得到消息:汽车连在连长姜戎鹏的带领下,哗变投敌,十辆大卡车连同物资、一辆大卡车和车上押运的日军小队五名士官、76号夏松等三名特工、一辆军用吉普一同落入军统上海分局手中。 这一消息震动了整个指挥部,已经返回南京的淞沪日军最高指挥官柳川平助闻讯发来电报,申饬影佐祯昭。 影佐祯昭大为光火,电令自己的下属、76号、政保总部、淞沪各个情报站等军警宪特机关全面出击,追查卡车及其物资的下落。 上午八点,76号的回电到了:江电,呈影佐将军,四十七师汽车连姜戎鹏等人、十一辆卡车出现在天台县,军统通缉在案的匪首孙栋盛、崔峰也一同在此地出现。据悉:韩德勤部军需处长昨天即已抵达该处。 影佐祯昭看着电文,突然了出了一丝冷笑,命令道:“江崎君,皇军对天台、宁海两县的进一步封锁,原定几号开始?” 江崎贵由答道:“原定是本月二十五号。” 既克复平阳县后,柳川平助计划于六月二十八日发动对天台县、宁海县的突袭,担心顾祝同为首的第三战区事先有所察觉,部队的大规模调动、对两个目标的封锁要到最后一刻才敢着手。汽车连一部突然哗变,无形中给了影佐祯昭一个提前封锁的借口。他命令道:“江崎君,我要立即觐见柳川平助将军,你去安排。” 当天晚上八点,刘泽之带着范大可回到浦江县,守备营詹营长、彭寍韡到码头迎接,刘泽之紧走两步,笑道:“詹营长,怎么还劳您亲自过来迎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詹营长是个很豪爽的彪形大汉,他哈哈笑道:“军统主事的都不在,我心里没着没落的,刘副局长您这一回来,就算有了主心骨了。” “此话错了,詹营长才是浦江县守备的当家人,老彭,你先回来了?崔峰临行前都交代了吧?你安排一下。” 彭寍韡答道:“是。”见詹营长陪着刘泽之走出十几步开外,才提高声音说了一句:“刘副局长,周局长临行前命我转告——” 刘泽之会意,说道:“詹营长请稍候,我去去就来。” 彭寍韡在原地等候,刘泽之走回来问道:“是不是有事要对我说,又不方便让詹营长知道?” “是的。我比您早回来两个小时,随后杜一帆副队长,还有他的两名手下、王庚,都押着物资回来了,崔峰主任命人转告我:按照您在电报里的吩咐,安排好了四处秘密仓库,收藏物资。王庚正在带队安顿物资。韩长官可能已经从天台县得知除了十一辆卡车,您只给他留下了不到三成的物资,半个小时前发来电报,装作不知情,只说是请您押着剩余物资去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 刘泽之苦笑道:“我怎么能去?浦江县经济拮据,上海分局的活动经费更是紧张,运回来的物资,我都有用途。你听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 “杜一帆在哪里?” “杜副队长卸船后就走了,说是要回去安排把李奕转到浦江县,他说会一同回来,那个时候再来觐见你。崔峰发来电报:一切顺利,孙栋盛在天台县多留两天,他将于今天晚上赶回浦江。” 刘泽之问道:“老彭,周局长带着谁走了?范大可随我执行任务,他身边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 “你放心吧,我问过了,纪群跟着周局长走了,还有第四期浦江短训班最优秀的两名学员。” “纪群?她和武顺,只团聚了几天。至于学员,再优秀,没有经验,关键时候,也指望不上,罢了,周局长是军统的王派杀手、优秀特工,为人又一向谨慎,路上估计不会出什么事,我担心的是到了重庆……我也是瞎操心,局本部人才济济,还有张占和陈劲松在,怎么会缺人手?”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三章 峰回路转 晚上十点,刘泽之和詹营长才腾出时间吃完饭,刘泽之叫来彭寍韡作陪,三人刚吃了两口,第三战区韩长官处的第二份电报又到了,指名是给刘泽之和詹营长二人的。詹营长看罢,说道:“刘副局长,军令不可违,虽然您风尘仆仆,看来还得再辛苦一趟。” 彭寍韡插话道:“这话不对,军统上海分局并不是第三战区的下属单位。而且那些卡车不是留在天台县了吗。” “可这批物资本来就是第三战区的,刘副局长带队前往平阳县劫夺落入日本人手里的物资,奉的也是第三战区副总司令韩长官的命令。刚才军统收藏物资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妥。” 彭寍韡淡笑道:“詹营长,你也说了,第三战区的物资,落入日本人手里了,军统是从日本人手里抢回来的。” 刘泽之赶紧劝道:“老彭,少说两句!詹营长,我也有我的难——进来。” 电报员进来报告道:“刘副局长,局本部的电报,请您过目。” 刘泽之接过来看罢,苦笑道:“詹营长,虽是家丑,不过你我是自己人,你也看看吧,局本部申饬,说是我自作主张,把军统行动搞到的物资中的三成留给了其他单位,命我明白回话,我怎么回话?你我这样的,办事难呐。” 少校军衔的詹营长万不敢和军衔高着他两级的刘泽之比肩,忙答道:“刘副局长,我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我是说您的难处我当然知道,可是……唉,就像你说的,难呐。”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韩长官对我个人,对上海分局,都不薄,野战军缺医少药,我岂能不知?可军统下辖的忠义救第三纵队,也是如此啊。算了,还有批药品,局本部反正已经申饬了,彭副主任,你明天派个人送到韩长官的驻地。” 詹营长大为感动,说道:“刘副站长,都说您仗义,果不其然。我会给韩长官发报,说明您的难处,请他体谅。” 刘泽之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别再把你扯进是非里,万一韩长官不谅解……” “刘副局长,您说的是什么话?我詹某人不是孬种!哪能让您一个人担责?虽说我人微言轻,可该说的话,我一定要说。” 刘泽之心下愧疚:此人如此豪爽,自己却利用人家,实在是不应该。又主动提出运送药品时,随船运过去一批军火。詹营长喜出望外,更觉得刘泽之为人实在不错。 六月四日上午,彭寍韡带去范大可,押运一船的物资,去了韩德勤的司令部驻地。 中午一点,杜一帆亲自护送受伤的李奕回到浦江县回春康医院,刘泽之问道:“李奕,你伤的怎么样?” 李奕苦笑了一下,艰难的说道:“要不是,恰巧碰上,杜一帆,这条命就捡不回来了,是我的错,已经看到了灯光,因为着急回来,没有隐蔽,想着,也未必是敌人的巡逻队,也许是连夜捕捞的渔民,即使是巡逻队,也能赶在,他们前面过封锁线,谁知错估了距离,遭遇了。刘副局长,听说姜戎鹏反正了?太好了,都是我,还让您亲身涉险,属下自请处分。” “行了,下回引以为戒吧。你伤在肺部,尽可能少说话。王庚,去请医生,再为李奕全面检查一下。” 没过一会,崔峰也回来了,听说刘泽之在医院,找了过来,刘泽之命令道:“去请詹营长,一个小时后我们三个在军管会开个碰头会。” 两点整,军管会主任办公室内,刘泽之对詹营长、崔峰说道:“李奕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崔峰,我任命你暂时代理军管会主任一职,和彭寍韡一起,负责协助詹营长、郑县长的工作。日本人攻占平阳,我担心日伪还会有针对浦江的军事行动,大家一定要打起全付精神应付。” 詹营长答道:“浦江外有军统第三纵队三个中队的好几处游击区,内有我的守备营和四中队,也不是好拿捏的。” “詹营长,此次我运回来了一批军火,除了第三战区军需处的正常补给,我再给额外给你一批。” 詹营长大喜,连连致谢。 刘泽之又道:“詹营长,一家人,太可气了反而生分。崔峰,要吸取平阳县陷落后,物资落入日本人之手的教训,这次运回来的物资范大可、王庚已经藏起来了,之前的物资,留下近期使用的,其他的也要坚壁清野。” 崔峰答道:“是,会后属下就去安排。刘副局长,周局长回重庆,是为了协助局本部侦办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吧?” “是的。” 崔峰欲言又止,刘泽之会意,说道:“王庚,进来——你带着詹营长去收藏军火的地方,老詹,你自行挑选一百支各色枪支,五十箱弹药,五箱手雷,办个手续。” “是。詹营长请跟我来。” 詹营长兴冲冲的跟着王庚去了。 刘泽之说道:“崔峰,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也谈不上线索,刚刚结束的湘西会战中国人第一次转守为攻,取得了真正的胜利,歼灭日军万余人,会战还没有结束,五月初冈村宁次就开始撤退侵入广西的军队,接着又从广州和湘西撤兵。” 刘泽之不解的答道:“是啊,湘西会战标志着日本人全面溃败的开始,即使他们在江浙垂死挣扎,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可这和周局长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有什么关系?” “湘西会战的失败在汪伪集团内部引发了巨大的震动,原本和我有过联系,却一直摇摆不定的人,纷纷起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心思,属下趁机在汪伪集团内部发展几个外围小组,其中一个在财政部,有三名成员,这是他们的的名单和身份,请您过目。这个小组由武顺负责和他们联系,为了安全,只能武顺单方面主动约见,他们要和武顺联系,必须通过死信箱。” “很周全,周局长和我布局光复后的接受,近期估计也会有大的进展,可惜主持这一工作的周局长这个时候离开了淞沪,主要的参与者葛佳鹏也走了,我实在是力不从心,你回来了,我的担子就轻了一半——”说到这里,刘泽之自嘲的笑道:“瞧我,东拉西扯的,崔峰,你继续说。” 崔峰答道:“谢谢长官的信任,前天我收到其中一人放在私信箱里的一份情报,是有关军统局本部的,我命武顺约见他,进一步核实,昨天武顺发出了要和他面谈的请求,还没有进一步的接过,就接到了您命我返回浦江县的命令。” “汪伪财政部得到的,有关军统的情报?是有关军统经费方面的吧?于思文?他在局本部发展了一个内线,骇人听闻的局本部爆炸案,我虽不知详情,也可以想见正是此人和于思文里应外合,干的好事!对了,我一直疏忽了,这个内线应该认识我!” 崔峰奇道:“为什么?” “为了挖出这个卧底,破获谍报网,局本部‘造’了一个刘泽之,还有一个葛佳鹏,谁料被于思文识破,将计就计,制造了局本部爆炸案,行动处一名姓罗的中校组长牺牲,冯根生也受了重伤,对了,重伤的还有稽查处处长徐逸轩。叶君远在局本部,假的刘泽之、葛佳鹏,应该是他的作品,试问如果不是熟悉我和葛佳鹏的人,怎么能看出破绽?葛佳鹏很少出现在局本部,而我刚从青浦培训班毕业后的一年多,担任毛先生的秘书,几乎天天在局本部出现。” “有道理,刘副局长,再加上我收到的情报,两个条件,也许可以锁定那个陈劲松等人苦寻不着的奸细。” 刘泽之大喜:“崔峰,你说吧,我们仔细分析。” “这份情报是关于局本部发给各个外勤站点一批特别经费的,从情报中得知军统近期各外勤站点纷纷派出负责人级别的回局本部述职,临走时,局本部下发了数额不等,但都很可观的一笔特别经费。汪伪财政部居然知道这笔钱是伪造的中储劵,而且知道其中几家外勤站点的领取人和领取的金额。” 刘泽之点头道:“我明白了,于思文发展的这个奸细应该是局本部财务处的,各家外勤站点负责人离开局本部的时间不一,去领取特别经费的时间也不定,此人了解的是他值班的时候,去领钱的人的姓名——领取经费要签名。这笔特别经费,是局本部发给各个外勤站点,用于光复后的接收的。接收,主要是在南京、上海,可其他各地也需要提前布局……基本上可以按图索骥了,对了,此人还应该和盛丰栋,接任我担任76号的总务处长,相识。” “为什么?” “盛丰栋是军统叛将,于思文发展内线,怎么着手?自然需要军统叛将的配合,才能找出合适的人选。张占,是我们的人;尤汉波,离开军统的时间太长了;罗翔阳,以前不过是上海分局发展的外围成员。都不具备这个能力,而盛丰栋之前是局本部总务处的,财政人员也归属总务处管辖。” 崔峰很兴奋,答道:“您说的有道理,命武顺拿到这份情报的具体内容,三个条件,找出这个奸细,并不难,再加上周局长出马——”见刘泽之一副自责不已的样子,崔峰奇道:“刘副局长,您怎么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唉,周局长曾和我谈过有关局本部奸细的事,那个时候,我就该想到的,当时我没用心,直到今天,周局长奉命返回重庆负责破获工作,我才——我这个人,总是因个人的好恶影响工作。” “那也不是您的错,谁又能在任何时候,都面面俱到?周局长奉命侦破,我们当然会多用一点心。” “罢了,崔峰,等一等武顺的消息,而后马上给局本部发报汇报。”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四章 谋定后动(上) 刘泽之又道:“局本部命令我们设法搞清楚从东北运到江浙的军火的下落,如果可能,炸毁它。” 崔峰答道:“这不太好办吧?江浙这么大,日本人的军火库也不止一家。” “再不好办,也要试着去办。” “是,我尽力。” 六月五号下午一点,周成斌昼夜兼程回到重庆,来见戴笠:“戴老板,属下周成斌,觐见长官。” “成斌啊,坐吧。闻鼙鼓而思良将,齐五千里迢迢把你调回来,为的是破获在重庆的日本人的谍报网,我却是想听一听上海分局布局光复后的接收工作的进展。来人,给成斌倒杯茶,别急,这是大事,慢慢说。” “是,属下等自从接受了这个任务……” 周成斌的汇报足足进行了一个来小时。 戴笠很满意,难得的夸了一句:“干得不错。成斌,我估计光复就在今明两年,最高军事当局命令:一旦日本人投降,你负责的上海分局是淞沪一带民国政府唯一成建制的部门,由你出面任命周佛海担任军事委员会上海行动总队总指挥,令其指挥所属税警总团、上海市保安队及警察,以及杭州地区伪十二军等,负责维护上海、南京、杭州一带的治安。任命万里浪为军事委员会上海行动总队指挥部调查室主任,协助周佛海的工作。委任状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周成斌心中五味杂陈,一时无语。 戴笠又道:“你的感觉我如何不知?可一旦日本人投降,必然会出现一段权力真空期,为了国民少受损失,只能如此。” 周成斌起身正色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成斌受命!” “好,这我就放心了。成斌,你是军统的干将,我一手栽培的心腹,有句话不足为外人道:这些汉奸,欠下的血债,我一笔一笔的都记着那,等腾出手里,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是,戴老板您是国之干城,成斌愿誓死追随!” 周成斌拿到两份委任状,封好后交给纪群,来见毛人凤,韩秘书说道:“毛先生带着陈劲松去了国防部,要过一会才能回来。” “那我先去医院,探视徐处长和冯根生,晚上去渝园觐见。” 三点半,张占陪着他来到军统附属医院,探视在此养伤的徐逸轩和冯根生。 五月二十七日的爆炸中徐逸轩被炸断了左腿,虽然接上了,医生却告知伤愈后会不良于行,近十天来,他一直板着一张脸。同病房的冯根生左臂骨折,一枚飞起的弹片击中头部,昏迷了两天两夜,才算捡回一条命。 见到周成斌,冯根生喜道:“周局长,真没想到是您!您怎么会来了?您快请坐,医生不让我下床,恕我不能起身。暖水瓶里有水,张占,你给周局长倒水……对了,床头柜里有茶叶,沏杯茶吧,还有饼干,就是不太好吃。” 徐逸轩只招呼了一句:“成斌,你怎么来了?” 周成斌笑道:“张占,倒杯白开水就行了。我是奉戴老板的命令回来的,徐处长,伤势怎么样了?” 徐逸轩瓮声瓮气的答了两个字:“还好。” “老冯,你哪?伤的要紧吗?” “没大事,左臂骨折,慢慢养着就是了。就是头部的伤,比较麻烦,医生说还需静养十天半个月,也许还会有后遗症,老罗他……唉,您回来了,侦破于思文负责的谍报网就有希望了。” 徐逸轩不阴不阳的接了一句:“是啊,我们这些人哪里可以和周局长您比肩?” 周成斌笑笑,移开了话题:“此次回来,附属医院和以前不一样了,大门口有人站岗了,这间病房门口还有两名便衣,安保工作做得不错啊。” 冯根生答道:“听说是因为张据死在医院里——对不起,张占,我不该提起这件事。” 张占神色一黯,答道:“张据,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连累他了……” 周成斌赶紧说道:“我问了医生,说是可以聊半个小时,我们言归正传吧,戴老板给了我每个月的期限——劲松,你来了?赶紧进来,就等你了。” 陈劲松说道:“我从国防部回到局本部,听说您在这里,就赶来了。对了,走的时候,毛先生命我带来一份电报,两个小时前上海分局发来的。” 周成斌看罢,喜忧参半,说道:“劲松,毛先生怎么说?” “毛先生还能怎么说?命我们按图索骥,事成后明面上会有嘉奖吧?实则……”顾忌徐逸轩在场,陈劲松咽下了后半句话。局本部苦无计策,上海分局也无所作为,周成斌刚到重庆,上海分局就有了如此准确的情报,结党、不顾大局、因人而异……这些非议,很多人都会有。 徐逸轩不解,却不愿意开口垂询,冯根生关切的问道:“怎么回事?上海分局出事了?” 碍于徐逸轩在场,周成斌不肯挑明,只道:“没有,平阳陷落,上海分局劫夺落入日本人手中仓库物资,还策反了一个汽车连的大部。对了,泽之替我们找出局本部的卧底了——准确的说,是崔峰从汪伪集团财政部无意中替我们找到了一条线索。” 徐逸轩不敢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能?我们费了多大的力气,到现在还没有眉目,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分局,哪来的线索?” 周成斌解释道:“于思文负责的谍报网归影佐祯昭管辖,毛先生曾命上海分局从影佐祯昭处入手,协助破获、徐处长,你看看吧,泽之提出了找到潜伏在局本部的那名奸细的三个条件。” 陈劲松补充道:“上海分局搞到的局本部给北平站、沈阳站、香港站、印支站这四家外勤站点,下拨的特别经费的数目,毛先生已经命人核实了,可见情报是正确的。能搞清楚这些的不过五个人,再加上和盛丰栋相识这一点,嫌疑犯只有两个,而其中的一个是两年前从外勤站调回来的,和刘泽之并不相熟。” 徐逸轩看过电报,递给冯根生,仔细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答道:“高澍霖,局本部财政科出纳,六年前从昆明缉私队调到局本部,和盛丰栋是小同乡。”他看了一眼周成斌,意味深长的笑道:“好在是成斌你奉命回重庆负责这个案子,刘泽之等上海分局诸同仁才肯尽力。之前虽然毛先生有过严令……” 冯根生回到重庆,协助徐逸轩工作,二者之间相处的并不融洽。对徐逸轩的冷峻、不近人情、刚愎自用,冯根生颇多腹诽。对冯根生的桀骜不驯,不通人情,徐逸轩也很看不上。此时,周成斌装作没有听见,冯根生却难以忍耐,反唇相讥:“那是周局长运气好,事先谁又能想到崔峰会找到线索?而且——徐处长,您曾教训过我没有上下之分,对您不敬,卑职受教。可周局长官居上海分局少将局长,您虽是稽查处的处长,军衔却仅仅是上校,周局长奉命负责破获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 ,你我都是临时行动组的一员,对长官这样的态度,算不算以下犯上?” 徐逸轩大怒:他的言辞里并没有明显的对周成斌的不敬,不过是皮里阳秋,语带嘲讽,谁知冯根生居然把话挑明,正要驳斥,周成斌抢在他开口前强笑道:“老冯,开什么玩笑?这些日子跟着徐处长,混熟了,可也不能熟不讲礼啊?徐处长是有名的规行矩步,恪守上下之分,如果他认起真来,我也护不了你。老徐,你我年长冯根生他们近十岁,年轻人,都是这样,你我也是打那个岁数过来的,别往心里去。” 陈劲松也打着哈哈:“昨天我去觐见毛先生,正好医生在向毛先生汇报说二位难以力疾从公,今日一见,都能开玩笑了,可见医生所报不实。” 张占也道:“我们谈谈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吧,再抓不住于思文,谁也没法交代。” 陈劲松也问道:“老周,何时抓捕高澍霖?” 冯根生不敢违逆周成斌,再挑起事端;周成斌话里有话,徐逸轩也只得作罢。 周成斌说道:“挖出潜伏在局本部的奸细,只是第一步,通过他破获谍报网,把于思文等人一网打尽,才算是完成了戴老板交给我们的任务。徐处长、根生有伤在身,最好少说话,劲松,你说说局本部爆炸案件的经过吧。” 陈劲松答道:“此次选择刘泽之、葛佳鹏的替身,和之前你命叶君远为那名‘狙击手’做一个替身不一样,那次找的人是田成,因为他只需要在记者招待会上露一次面,不担心和他相熟的人看穿。这次我从市警署挑选了两个人。老叶的业务水平当然没的说。那两个警察素质也还不错,伪装好了之后在局本部露了好几次面。做出一副已经有了线索,即将破获日本人谍报网的样子。” 张占插话道:“我到现在都没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就说高澍霖和刘泽之相熟,那也是好五六年前的事了,他也没有近距离接触‘刘泽之’的机会,泽之那个人,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步态、体貌特征。” 周成斌说道:“劲松,你继续说。” “是,我们卖了几次破绽,于思文负责的谍报网没有任何动静。毛先生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五月二十九号是最后期限,不得已我们又设下了一个陷阱,以装假肢为名,五月二十五号,我住进了附属医院,但是医院里还有三名从湘西会战前线撤回来的骨折的高级军官,这几个人和戴老板的交情都不错。老周,你可能不知道:局本部三个月前请到了一名骨科专家加入,药品相对也比较全。也不怕您见笑:虽然我们在全力侦办,于思文的破坏活动却没有停止。我们认为于思文有很大的可能动手,” 周成斌问道:“这三名高级军官入住军统附属医院,知情范围有多大?你入院,又有多少人知情?” “三人入住医院的消息知情的人很多,他们地位高,探视的人很多,军统的保密条例对人家无效。不过为了这三个人的安全,内卫组加派了警卫,他们自己也带有副官、侍卫。我入院,也有意没有封锁消息。” 周成斌思忖道:“这也很正常,医院里有了警卫组,在重庆,劲松你又算不上什么头面人物……”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五章 谋定后动(下) 徐逸轩忍不下去了,打断了周成斌的话:“成斌,现在已经知道高澍霖是奸细,你还分析这些干什么?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通过高澍霖找到于思文。 ” 冯根生斜睨了一眼徐逸轩,碍于周成斌在场,没敢开口嘲讽。 周成斌笑笑,答道:“老徐,再急,也不在这一会,谋定后动,方是上策。劲松,你继续。” “是,五月二十八号下午,‘刘泽之’、‘葛佳鹏’、张占联袂来医院探视,担心奸细得不到这一情报,‘刘泽之’还特意以调车,而内卫组不给的名义,在局本部大院里和内卫组长吵了一架。下午六点,二人到了医院,医院发现四名不明身份的人物潜入,我们都认为大功即将告成,徐处长、冯主任、罗组长调集好了人手,在局本部待命。医院里也暗地里布置好了天罗地网。” 周成斌心下已大致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他没有说明,问道:“局本部的爆炸案详情到底是什么?数名不明身份的人物出现在医院,这些人现在在哪里?” “半夜十一点半,徐处长的办公室突然发生爆炸,在场的五个人两死三伤!当时我在医院,请徐处长向您介绍吧。” 走麦城的事,徐逸轩不愿意多谈,只道:“但是我被炸昏了,醒过来就在医院里了。事后调查:是定时炸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放置到沙发下面的。陈副处长,还是你说吧。” 陈劲松继续说道:“事发后,戴老板大怒,连夜召开紧急办公会议,我和张占被严厉申饬,毛先生替我们求情,也被……会后,是毛先生决定暂不抓捕那四个可疑人物,派人跟踪,以图找出于思文的下落。通过跟踪表明,其中的两个是我们怀疑错了,另外两个目前还在监控中,这是他们的住所、公开身份和目前了解到的有关情况,请您过目。” 周成斌接过来细看。 张占插话道:“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反之亦然。事后我反思过:局本部的安保并非无懈可击,无关的人进入局本部是很困难,可每间办公的锁具都是同一品牌的,上班的时候,有的人还有不锁门离开的习惯。即使是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例如发生爆炸的徐处长的办公室,里外间,外间只有一个秘书,经常不在,就算锁上门,那种锁,对特工而言,不过是摆设,有心的内部的人,找个里外间都没人的时候,进出很方便。” 陈劲松点头道:“是啊,谁能想到有人居然胆大包天,在军统局本部制造爆炸?唉,老周,你有所不知:局本部的门锁有的居然能互开。且不说别人,我在办公楼,短期离开,就没有锁门的习惯。除了戴老板、毛先生的办公室,只有机要室、特别电讯组门口有警卫站岗。” 周成斌闭目思索,片刻,才说道:“医院里出现的那两个可疑目标不是于思文谍报网的成员,我推测是临时收买的,干完这一次就会被放弃,通过他们找不到于思文及其部下。” 冯根生头部受伤后反应迟钝,徐逸轩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劲松却被点醒:“周局长说的对!是我们疏忽了。” 周成斌解释道:“老徐,你看:这两个人一个是五年前来的重庆,一个是三年半之前。之前我们曾破获过闵维意、古华、田中胜荣为首的日本人的谍报网,如果这两个人是日本人或者76号的特工,不可能这么多年不启用吧?启用了,不可能先后三次不落网吧?如果三次逃过我们的追捕,那得是多优秀的特工?别忘了他们去医院只是作为烟雾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脚色。” 徐逸轩恍然大悟,说道:“的确如此,这么说追捕于思文的唯一的线索就是高澍霖。” 周成斌又道:“你们看上海分局发来的这份电报里的这句话:另据悉,76号并无多名职业特工同时或在短期内相继失去踪迹。” 76号医务室有所有在职人员的名单,有人离职、调离或死亡后,行政科会重新制作一张,发给财务科、食堂、门卫、医务室等相关后勤部门。乔克虽然加入76号的时间不长,只需对照名录,就可以很容易搞清楚76号的人员变动。 陈劲松点头道:“这就是说赵长青、于思文重建在重庆的谍报网的时候,除了顾泰宁、吴斌,其他的人不是76号的。日本人潜伏在重庆,暴露的危险比中国人大的多。那么问题来了:于思文手下的中国特工是从哪里来的?” 周成斌答道:“应该是从东北调来的。别忘了于思一直在东北,后来才被小野平一郎调到上海,而纵观整个中国的情报战,只有东北,日本人还占据着上风,人员储备充足。” 徐逸轩插话道:“成斌,你说的不错,可搞清楚这些有什么用?” “张弛曾是沈阳站的副站长,我听他说起过:日本关东军的情报系统有一个特点:多头体制。赵长青被捕后,于思文侥幸逃过追捕,也证明了这一点。我怀疑高澍霖是影佐祯昭从76号总务处长盛丰栋那里得知有这么一个适合策反的人,从而命人策反的。他和于思文未必有直接的联系。” “不可能!”徐逸轩说道:“局本部发生的爆炸案,证明他们之间配合的很默契,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联络,通过影佐祯昭间接联络,也达不到这种默契。” 周成斌笑笑,答道:“老徐,我说的是直接联络,间接联络的方式有很多,通过影佐祯昭,使用电台,只是其中的一种,而且是需时最长、最不方便的一种。死信箱就是最常用的一种间接联络方式,还有单向联络点、使用一次后就放弃的电话、报纸上的公告启示等等。所以抓捕高澍霖,未必一定可以找到于思文。” 冯根生的思维慢了半拍,问道:“周局长,您说高澍霖是如何发现‘刘泽之’、‘葛佳鹏’的破绽的?” “很简单:刘泽之人情练达,偶尔回一趟局本部,怎么可能在停车场和人冲突?以他的身份,内卫组又怎么可能不给他派车?再说以刘泽之的人缘,除了陈劲松的专车,叶君远那里也有汽车,还有毛先生的专车,刘泽之要用车,并不是难事。而且我估计你们还疏忽了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刘泽之’没有去过军统的公墓吧?刘林的死,对泽之的打击有多大,别人不知道,劲松,你不该不知道啊,在重庆逗留一个月之久,他怎么可能不去给爱弟扫墓?” 陈劲松心悦诚服,点头道:“属下受教,是我们的错,泽之曾说过:谍战比拼的不是身手,甚至也不是智商、运气和战友之间的默契,而是看谁犯的错误少。这么多的漏洞,高澍霖又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和刘泽之都在局本部,毛先生负责军统的所有庶务,当时的泽之,是毛先生的秘书,跑腿的事都是他的,和财务人员熟识,太正常了。” 徐逸轩感叹道:“成斌,我算是服了,你的能力确实比我强。” 冯根生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周成斌笑道:“不能这么说,术有专攻,你老兄是军统稽查的负责人,戴老板的左右手,你那一摊,我也干不了。” 徐逸轩心下舒服了一些,笑笑,不再说话。 张占问道:“如果不能肯定通过高澍霖,可以找到于思文,那我们该怎么办?” “给高澍霖一份‘重要’情报,盯着他,找到和他有关系的联络点、联络人,而后顺藤摸瓜。张占,我觐见戴老板,戴老板命令你接替罗光理组长,管辖他那个行动组。” 张占答道:“是,监控高澍霖的事,就交给我吧。” “全天候跟踪最起码需要十余个人,一网打尽之前,知情的人越少越好。高澍霖每天都要上班,下班后又住在局本部大院后面的第一宿舍区,他离开局本部的机会少之又少。找个借口,最近让财务科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而高澍霖得到的情报时效性又很强,逼他请假外出,那个时候再跟踪他。” 几人均点头称是。张占说道:“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带一个人就行。” 周成斌笑道:“张占,我和纪群来给你做助手。” 张占惶恐道:“这可不敢当,是我给您做助手。陈副处长腿脚不方便,徐处长、冯主任有伤在身,我协助您,足够了。” 陈劲松说道:“老周,我们编造一份情报吧,什么样的情报,才合适那?” 周成斌胸有成竹的答道:“前些日子上海分局摧毁了日本人对浦江县发动细菌战的企图,影佐祯昭应该一直在找泄密人是谁?东北运到湘西会战前线的常规性武器,有一部分留在了淞沪。局本部命令上海分局和这个内线配合,设法炸毁这批武器。” 陈劲松答道:“我觉得很可行。平阳陷落,给江浙一带的日伪,打了一针强心针,在劫夺物资后,局本部命令上海分局炸毁军火,也在情理之中。徐处长、冯主任、张占,你们看哪?” 徐逸轩说道:“困难的是如何不露痕迹的让高澍霖得到这份情报。” 周成斌答道:“这个我也想好了,姓高的所在的出纳室我去过一次……你们看行吗?” 周成斌不介意自污名节,大家当然都没有异议,几人又仔细商议了计划细节。 第七百四十六章 惊闻 周成斌看了看手表,说道:“一晃六点了,一起吃点饭,然后劲松你陪我去渝园,向毛先生汇报。张占,你回局本部,安排一下划归你指挥的那个行动组,那是个一级组,人员上百,你要多用点心,别辜负了戴老板的信任。” “我明白,您放心吧。” 徐逸轩、冯根生吃的是病号饭,周成斌一边吃饭一边对张占说道:“张占,弟妹的病情好点了吗?唉,我早就想向你说一句对不起,是我一时不查,上了倪新、谢威的当,导致乔文荣殉职,弟妹……还有老莫,我真是没脸去见张克清。” 张占反过来安慰道:“周局长言重了,拙荆是军统的特工,她是在履行职责,她已经好多了,渐渐恢复了理智,您不必放在心上。” 陈劲松也安慰道:“是啊,不能有孩子,有什么关系,将来去孤儿院……”见张占神色一黯,忙该口道:“对不起,我是说……今天的菜不错,那什么,老周,你多吃一点。” 原来罗淑云永远丧失了做母亲的资格!周成斌更加自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食不知味的低头吃饭。 晚上七点,周成斌找来纪群,交代了几句,而后和陈劲松来到渝园,毛人凤听取了周成斌的汇报后,点头认可:“就按你说的办吧,本来准备两天后去一趟成都,就提前到明天吧。” “属下等无能,还劳长官您改变行程,请毛先生见谅。” 毛人凤笑笑,答道:“只要对工作有利,这没什么。成斌,上海分局突然有了破坏日军细菌战的办法,事后证明这个办法还很有效,发来的电文有语焉不详,很多人向我问询,包括我事先请求帮助的盟国朋友,我都无法回答,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指点了你们?” 长官问话,周成斌自是不会有所隐瞒,答道:“是倪新,良知未泯,通过一个姓贝的医生很委婉的提醒了泽之——” 陈劲松刚给自己续了杯热茶,闻言大吃一惊,还没有盖好盖子的暖水瓶一歪,开水洒在腿上,他忘了自己腿脚不方便,下意识的起身,差点摔倒!暖水瓶倒在地上,“砰”的一声碎裂!周成斌忙扶了他一把,慌乱中陈劲松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周成斌的身上,开水溅到周成斌的脸上、手上。 侍卫闻声而入,毛人凤也吃了一惊,随即平静下来,命令道:“收拾一下——成斌,你没事吧?下去换身衣服。” 陈劲松很尴尬,说道:“属下失仪,请长官恕罪。” 炎热的夏季烫伤,当然不好受,周成斌强笑道:“没事,谢谢长官关怀,属下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来渝园,这么热的天,一会就干了,不要紧。” 毛人凤也不勉强,问道:“倪新?怎么会是他?说说详细的情况。” “是……”周成斌做了详细的汇报。 毛人凤问道:“还有这样的事!泽之,这个臭小子,也太冒险了!事后为什么不设法让影佐祯昭知道这件事?” “我和泽之商量过,他的意思是影佐祯昭未必会相信,却会让贝医生做了牺牲品,所以……如果长官认为有必要,属下回去就办。” “罢了,具体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戴老板对我说了你布局光复后接收工作的进展,干得不错,浦江的经济状况怎么样?军统印制的伪钞已经发到了日战区,前些时候给各个外勤站点增发了一笔负责人专用经费,你也可以申领一笔。” “刘泽之受韩长官的委托,劫夺落入日本人手里的物资,得手后扣下了大半,应该足以应付。” 毛人凤笑笑,拿过一张公函纸,写了一份《经费申领批准书》,说道:“南京、上海是将来接收的重点,再去领一笔经费吧。” “谢谢长官的格外关照。” “无论你缉捕于思文是否成功,本月二十日前离开重庆,回返上海主持大局。 “是,毛先生,已经很晚了,您早些安置吧,属下告退。” 渝园大门口陈劲松的专车令,纪群已在等候,她拿出一份表格,说道:“周局长,叶主任命我交给您的。” 周长江接过来放入公文包,命令道:“去军统第二宿舍区。” 六月六号上午八点,军统局本部财务科通知说原定前半年度的财务报表改为前五个月上报,毛先生命令在十号前完成,自即日起,所有的人取消休息,不得请假,下班后加班后四个小时。财务科工作繁忙,加班加点是很平常的事,大家也都见惯不怪。 九点整,周成斌就来到财务科,身后跟着手里拿着两个大公文包的纪群。众人纷纷打着招呼,周成斌寒暄了几句,走进里装着防盗铁门的出纳室,坐到高澍霖对面,拿出一份《经费申领批准书》,说道:“我来领取经费,你是……好像姓高?” 数目并不大,高澍霖核实后,陪笑道:“周局长好记性,上次您回来,也是来领取经费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您还记得。还劳周长官亲自跑这一趟,请稍等。”打开保险柜,拿出十沓中储劵,纪群放入随身的公文包里。 周成斌又拿出第二份《经费申领批准书》,高澍霖一看,皱眉道:“六十根金条,周局长,财务处没有这么多备用金啊。” 周成斌微感不悦,答道:“怎么可能?毛先生批准后,你们齐科长也签了字了。” “周局长稍等,我去请示一下。” “快一点,我下午要离开重庆。” 过了一会,齐科长小跑着来了,陪笑道:“周局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是您亲自来的?不是说这个月十五号才领取第二笔经费吗?” 周成斌不解的问道:“目前在重庆的我的下属除了纪群和住院的冯根生,只有两个刚毕业的实习生,还被叶君远看上扣下来了,老叶那个人,我又不好意思和他较真,我能派谁来?什么十五号?怎么可能?” “是您昨天晚上十一点半在宿舍亲口对我说的。” 纪群脱口而出:“齐科长,您搞错了吧?十五号我们都应该完成任务了……” “纪群,你去外边等着。”周成斌打断了纪群的话,又对齐科长说道:“不可能,是你听错了,我十二号必须赶回去。” 少校军衔的齐科长虽然深信自己没有听错,却不敢和长官较真,说道:“也许吧,昨天太晚了,您又来去匆匆的。这可怎么办?老高,目前所有能调集到的金条有多少?” 高澍霖拿出几本账本,翻阅后答道:“保险柜里只有十二根,其他的要到银行兑换,这几天领取经费的人较多,现金也不够,那些汪伪集团的中储劵伪钞……在重庆不能用啊。要是一定要在限制在今天,最多只能筹到三十根。除非是到财政部把起七月的经费提前支领一笔,可那需要毛先生的签字。” 齐科长说道:“我这就去给毛先生打电话。” 过了一会,齐科长面带难色的回来了,说道:“太不巧了。毛先生今天就没来,说是去成都了,三天后才能回来。周局长,您能不能等几天?或者换领中储劵?” “中储劵绝对不行,我也不能等——高先生,请你也到外边稍候。” 高澍霖答应着草草收起账本,走出出纳室,和纪群打了个招呼,点着一根烟,财务室严格禁烟,烟瘾大的人都是抽空到阳台上过瘾。 高澍霖走到阳台的一角,如果他所在的出纳室开着窗。这里能隐约听到里面的谈话。 周成斌说道:“齐科长,有些事我不方便说,可我奉戴老板的命令,有重要任务,今天晚上必须离开重庆。” “这可怎么办?戴老板倒是在,可我们事先和财政部有约定,必须是毛先生签字才能生效……其实您在日战区,中储劵一样用,辛苦您到了日战区,再设法兑换,行吗?周局长您是最体谅下情的……” “不行!” “或者您留个人在重庆晚走几天,您回去后先垫付,都说上海分局财大气粗……” 周成斌似乎很不悦:“你从哪听说的谣言?不怕你笑话,就是因为上海分局自收自支,才拮据的厉害……” “我信口胡说的,周长官您不要放在心上……这可怎么办?今天之内,我实在是只能筹措出二十根,这还是要把其他几个部门的经费向压一压……您可一定要相信我……” 周成斌只得答道:“唉,也只能如此了,我上午还有事,你准备好二十根金条,我下午两点来拿。我会命纪群多留几天,请你把纪群叫进来,我借这里和她谈几句,安排一下。” 不明就里的齐科长如释重负,答道:“谢谢周长官体谅,我这就把纪小姐叫进来,我在外边守着,您请便。” 纪群走进出纳室,周成斌说道:“纪群,你多留几天,拿到四十根金条的经费后,再返回上海,局本部派去上海的两个爆发专家,我带走一个,留给你一个。” “有必要这么急吗?我们一起走,不好吗?我一个人上路,你放心吗?您不是说此次回来,要多留几天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湘西会战以我们大胜而告终,谁知平阳陷落,淞沪变成了日本人最猖獗的地区,戴老板命令我们在十二日前炸毁军火……要不是必须拜访美英大使馆,我今天中午就要走了……” “哪也不需要您亲自赶回去,有刘副局长在,不是一直是他和闪电直接联系吗?破获日军细菌弹阴谋,闪电干的漂亮!” 周成斌的语气里满是无奈,也夹杂着一丝宠溺:“你啊,总是口无遮拦,我和你说说的话,你怎么信口乱说?闪电潜伏在日军司令部,是最高机密。” “这不是和你一个人说说吗,再说我又不知道他是谁,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明白了,按周大局长说的办……”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七章 中计 高澍霖暗道: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周成斌,居然和女下属不清不楚,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难怪上海分局人才济济,周成斌回重庆,却带了纪群。色令智昏,居然对纪群说起了这些,恰好有让自己听见,岂非天助我也? 下午三点,周成斌领走了齐科长忙碌了好几个小时才筹措到的二十根金条,而后匆匆离开了局本部。 晚上七点,食堂给加班的财务科送来了晚饭,高澍霖吃完,来找齐科长,说道:“齐科长,加班的消息来的太突然,我的治胃病的中成药吃完了,东边前面那家药铺九点才关门,我想去买两盒,请一个小时的假,可以吗?” 并不知情的齐科长答道:“快去快回,万一有人找你,见你离岗,就麻烦了。” “谢谢科长,我去去就回。” 位于办公楼一楼,刚接手担任行动处组长之一的张占也在加班会见下属们,从开着的窗户看见高澍霖,一边拿起电话一边摆手命令下属暂时出去。 军统局本部正北边不远处一栋二层的旅社房间里,周成斌放下电话,命令道:“纪群,目标出现,向东边去了。” 早已乔装好的纪群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周成斌观察到高澍霖没有携带任何物品,知他不会走的很远,没有必要作为第二梯队跟踪,居高临下,也许就能找到他所去的地点。 果不其然,望远镜里,高澍霖走进了一家中医诊所,十几分钟后,又走了出来,向局本部走来。 周成斌拿起电话,拨通了张占的电话:“张占,是我,目标去了局本部东边的仁和中医堂。” “明白。” 放下电话,张占叫进来三名等待接见的下属,说道:“八点一刻了了,今天就先这样吧,你去通知大家可以下班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走出局本部,张占找了家可以看见仁和中医堂的担担面馆,三人坐下,张占说道:“你是叫易伟明吧?替我给电讯处送封信。” “是,属下这就去。” 张占要了两碗面,两个小菜,提前付了款,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二十分钟后,一辆汽车从局本部开了出来,兜了个圈子,在仁和中医堂后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又过了十几分钟,仁和中医堂关门打烊。几分钟后,一名身材瘦小、穿着灰色衬衣的男子走出了中医堂。 张占推开吃一半的面,起身道:“跟我来,盯住那名穿着灰衬衣的男子。” 跟着张占来面馆的是一名叫赵光钧的特工,张占留心过他的档案,跟踪技术比较突出。赵光钧并不多问,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面馆。 十点,周成斌接到了电讯处姜处长的电话:“成斌,那家中医堂里没有电台。” “谢谢姜姐,还劳您亲自出马。” “不客气,你的事,我当然尽力。我今天晚上不会离开办公室,有事随时找我。” 十分钟后,张占的电话也打了进来:“周局长,中医堂出去的那名男子把什么东西放进了一点五公里之外的一个死信箱。” “张占,沉住气,为怕高澍霖察觉,我不能露面,你再调几个人过来,盯住那个死信箱,还有中医堂,不要轻易惊动前去取情报的人。死信箱距离军统局本部太近,我怀疑只是用来中转的。” “是,我明白,您放心。” 十点半,拎着十来个沙果、一个小西瓜的纪群也回来了,汇报道:“天气太热,跟多人在乘凉,我借着买东西和周围的邻居聊了几句,那家中医堂很小,是半年前开的,生意很清淡,只有一名坐堂大夫和一名伙计。” “我知道了。纪姐,你不是借宿在宿舍一区吗?赶紧回去吧,太晚了也许会让也住在那里的高澍霖起疑。回去后找几个人聊几句,佯装你是送我离开重庆后回去的。”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周成斌又拨通了陈劲松的电话:“劲松,局本部东边有家叫仁和的中医堂,是半年前开业的,你设法查一下:这家店面以前是干什么的?有没有内部示意图?中医堂接手后,有没有进行过装修?如果有,装修了几天?规模有多大?” “您是想搞清楚里面有没有地道密室吧?我这就办。” 十二点,张占再次打来电话汇报道:“周局长,有人取走了情报,去了青树坪一家小茶叶铺子。我已留下了一个小组监控。” 周成斌再次请电讯处协助,姜处长二话没说,还是亲自出马。 六月七日凌晨三点,姜处长打回电话说茶叶铺发现电台,一个小时前曾向外拍发电报,时间大致为半个小时。 周成斌谢了又谢, 清晨六点,陈劲松那里也传来了消息:“周局长,仁和中医堂之前是民居,三四年来换了三拨租客,其中一拨搬到了别处,还有一家人去了兰州,我感觉这些人不像有问题。中医堂的人租下来之后,装修了一周,从装修的效果上看并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重庆最近的污水管线距离那里有三百来米,我判断密道不可能有,可一定有密室。” 周成斌暗暗盘算:茶叶铺有电台,半个小时的时间,只够拍发一次,“情报”是有关上海分局奉命炸毁淞沪日军军火的,应该是拍发给影佐祯昭的。高澍霖和于思文之间到底有没有直接联系?如果没有,之前的行动,特别是局本部爆炸案,为何配合的如此默契?如果有,按照纪律,高澍霖得到的情报为什么不先送给于思文审阅? 局本部的主要目标是于思文,如果不能一网打尽,就不算完成了任务。周成斌决定再耐心等一等。他拨通了张占的电话:“是我,你请示毛先生,请他致电上海分局,命刘副局长做出个要炸毁日军新建的军火库的样子。” 张占答道:“刘副局长已经搞清楚日军新建的军火库的具体地点了?” “我想还没有,不过,我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姿态,你放心吧,刘副局长知道怎么办。” “是,我这就去办。” 旅社距离局本部太近,心知徐逸轩也不会完全放手,定会追问进展,周成斌索性以化名悄然入住军统附属医院。为了保密,他的病情对外宣传是恶性传染性痢疾,楚院长为他找了最尽头的一间单间病房。 果然,周成斌入院不过半个小时,徐逸轩坐着轮椅来了:“成斌,我想想还是来找你问问进展——” 周成斌很客气的从病床上起身礼让道:“老徐,你腿上有伤,来,躺着吧。” 徐逸轩也不客气,躺在了床上。 周成斌详细介绍了情况后问道:“徐处长,你有什么看法?对了。老冯哪?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我让他一起过来商议,谁知他说有你老周在,听命就是,你没发话,人家不肯来!一点勤谨敬业的态度都没有。成斌,不是我说你,上海分局,怎么这么多骄兵悍将?你过于纵容了!就说上次刘泽之,居然当面嘲讽我,你说说,他才加入军统几年?居然军衔和我一样,都是上校,毛先生对他也太……罢了,这和我也没关系。” 周成斌笑笑,解释道:“泽之不是那样的人,他就是在自己人面前,信口开河惯了,您别介意。” “信口开河?他是个特工!这个毛病还了得?你也不管教管教!” 周成斌面上虽然还是笑着,口气却已冷了下来:“我和泽之各有分工,平日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有机会我说说他——老徐,泽之是军统的王牌卧底,优秀特工,戴老板曾不止一次当众说过这话,称赞他‘心思缜密,人情练达,意志坚定’,戴老板的判断,我从来没有异议。” 徐逸轩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更加不悦,却不敢非议戴笠识人不明,只得说道:“我也就是提醒你一句,刘泽之到底年轻,期许深,责备严,这不也是戴老板说的吗?当然,我和他平级,说这话不合适,可你是他的直属长官。罢了,言归正传吧,暂不收网,继续监控,也有道理,可要是高澍霖察觉,逃跑了,怎么交代?” 周成斌也不在深究,答道:“要想一网打尽,当然会有风险,可也不能被因噎废食,对陈劲松、张占的能力,我还是有信心的。万一……由我承担全部责任。” 有人担责,何乐不为?徐逸轩就势答道:“毛先生命令由成斌你全权负责,就听你的吧。” 六月七日晚上七点,刘泽之叫来了崔峰、范大可三人,问道:“日军新建的军火库准确地址搞清楚了吗?” 崔峰答道:“十几天来,巩肃和、武顺一直在设法查找,我去催问一下。” “如果没有准确情报,我需要进展。” “是。” 七日上午十点,崔峰来向刘泽之汇报:“刘副局长,巩肃和、武顺的回电到了,目前还没有搞清楚军火库的准确地点,可疑的目标有以下七处。两份电文中不约而同的提到:军火库戒备空前森严,有缺乏内线的配合,进一步确定很困难。” 刘泽之思忖道:“也只能如此了,崔峰,武顺那里人手不够,命巩肃和派遣七个行动组,对可疑目标进行骚扰式侦探。” “明白,不需要真的搞清楚那家才是我们的目标,但要让影佐祯昭、倪新误以为我们已有成算。”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小说! 第七百四十八章 谨慎 六月九日下午三点,倪新来到司令部,向影佐祯昭汇报道:“将军,属下接到汇报,我军在淞沪地区的几家军火库外都发现了可疑人物,有一处盘查时,警卫察觉证件有些不对,正要扣押进一步核实,谁是遭到了武装反抗,警卫打伤了可疑目标,可惜的是我方也有两人受伤,还让对手跑了。另外两处没等开始盘查,目标就逃跑了。” 影佐祯昭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电文,说道:“你看看吧。” 倪新看罢,答道:“原来内线已发来了电报,军统是想炸毁我方的军火库,从电报上推测周成斌还没有回来,上海分局提前侦知我方新运到的军火的所在地,一旦周成斌返沪将军,我提议把军火下发到部队里,或者再次加派精锐部队防守。” 影佐祯昭点头道:“柳川平助将军已令从明天凌晨起,开始给江浙一带的部队秘密下发军火,为下一步的进攻做准备。 倪新略微放心,提议道:“发放也需要时间,在军火全部出库前,还是要加强戒备。将军,属下请命,带队去军火库参与警戒工作。” “这样我就更放心了,辛苦你了,倪桑。” “职责所在,谈不上辛苦。将军料敌先机,属下佩服。两相印证,内线的情报是正确的,思文发展的这个卧底,很得力,不仅策划执行了军统局本部爆炸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提供如此重要的情报。” 影佐祯昭笑笑,没说话。 晚上六点,军统附属医院,周成斌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边的夕阳发愣。 徐逸轩拄着拐走了进来:“成斌,干什么哪?又过去两三天了,我这心呐,就没有一刻踏实,过几天你该走了,留下这个烂摊子——劲松,你也来了?是不是也来催问进展的?” “没有,我就是抽空来看看冯根生,还有徐处长你。催问什么?什么时候收网,老周自有成算。” 徐逸轩很窝火。陈劲松似是没有看见,继续说道:“老周,你命我调查高澍霖的背景,我办完了。高澍霖之前是滇缅公路缉私(和谐)处的财务人员,六年多之前,缉私(和谐)处发现了一起贪污窝案,戴老板震怒,严厉处置了很多人,缉私(和谐)处几乎更换了所有人员。高澍霖级别不够,没有涉入,被降了一级军衔,调入局本部。” “原缉私(和谐)处的这些人,这几年一直都不很得意吧?” “那是当然。” 周成斌又问道:“高澍霖的能力如何?还有其他有价值的情况吗?” “为人很低调,不是出身于军统的培训班和警官学校,也没有从军的经历,是西南联大财务专科学校毕业的,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文职人员。虽未成婚,家累很重,上有双亲、祖母。底下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弟妹。”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劲松,辛苦了。” 徐逸轩淡笑道:“这些资料在人事处都能查到。” 周成斌笑笑,说道:“你们疏忽了一个问题:高澍霖,一个财务人员,怎么可能知道湘西会战回重庆述职的高级军官的行程?他认出假的刘泽之,不奇怪,可是以他一个人,有能力策划局本部办公楼爆炸案吗?” 陈劲松当即醒悟:“您是说高澍霖还有同谋?对啊,一定有,我怎么就没想到那?徐处长,你负责稽查处,局本部内部防谍工作,怎么这么多的漏洞?” 陈劲松毫不客气的当面指摘,对周成斌的推断,本已信了六七分的徐逸轩反驳道:“这只是推测!于思文不是李士群,发展一个卧底,已是不易,哪来的同伙?焉知不是高澍霖用了什么我们不知情的手段,探知了以他的位置,本来没有资格知情的情报?就说刘泽之吧,刚潜伏的时候不过是76号行政科的科长,可他对76号,几乎无所不知” 陈劲松打断了他的话:“徐处长,我认为老周的判断才是对的,这就是高澍霖和于思文间接联系,而办公楼爆炸案,和近期发生在重庆的多起破坏活动,于思文和这个内线配合得如此默契的原因,换言之,因为于思文发展的内线根本就不是只和他间接联系的高澍霖。” 周成斌点头道:“劲松说得对,我本来就在怀疑,听张占说于思文从的东北来上海后,没过多久就被派到了重庆,他和高澍霖之前没有交集,怎么发展高澍霖为他效力?高澍霖,应该是影佐祯昭,或者是离职的小野平一郎设法发展的,直属影佐祯昭掌握。” 徐逸轩不敢拿工作置气,只好点头认可。 陈劲松有些后怕的说道:“好悬那,好在老周您沉得住气,要是贸然抓捕了和于思文没有直接联系的高澍霖,那可就麻烦了。唉,这就是王牌特工和普通人的区别,先天资质不够,后天怎么努力也追不上。”见徐逸轩似有不服,又加了一句:“对吧?老徐?” 徐逸轩气结,脸上却丝毫不露,答道:“下一步怎么办?” 周成斌答道:“我又仔细看了一遍你们的调查报告,你们有一个盲点:局本部爆炸案,骇人听闻,老徐和冯根生受了重伤,包括中校特工罗光理在内的两名特工殒命,戴老板动怒,确实是个大案。所以你们想当然的把怀疑的对象放在了局本部职务较高的人员里面。为了还闹出了很多的不愉快,要不是老徐你素有‘活阎罗’之称,单凭陈劲松、张占、冯根生,还真压不住阵脚。” 陈劲松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们几个在一起,并不需要多高的职务,才能知情,这名奸细去稽查处处长办公室安装定时炸弹,应该不会引人怀疑而他,又有可能被于思文收买满足这样条件的人,局本部到底有多少?” 徐逸轩插话道:“那可太多了,我那里并不是什么机密部门,我忙于公事,经常不在,安装定时炸弹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时间这么紧,怎么追查?” 周成斌说道:“我们手头不是有一个人吗?” 陈劲松答道:“您指的是高澍霖?怎么才能用这个诱饵调出那条鱼?” “不,高澍霖做不了诱饵。我怀疑高澍霖和那个奸细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唯一同时知道他们身份的是影佐祯昭,戴老板给出的期限太紧,只能让影佐祯昭帮我们找出这个人。所以我们要先抓捕高澍霖,再放出重要情报,逼影佐祯昭启用那个奸细。” 徐逸轩觉得匪夷所思,没有答话。 陈劲松说道:“您说得对,可什么样的危机情况,才能让影佐祯昭在失去高澍霖后,启用这个神秘的卧底哪?” “日本人虽然在江浙发动进攻,可包括影佐祯昭在内的日伪高(和谐)官大部分都明白:日本人是强弩之末了,所以上海分局奉命布局将来的接收,在汪伪集团内部寻找可能的代理人,比我预想的还要很顺利。日本人这个时候当然也很担心祸起萧墙。我想请戴老板出面,把近期上海分局从有意和国民政府暗地里建立联系的汪伪高(和谐)官,为了示诚,提供的一些情报,提供给之前没有资格看到的相关部门,扩大知情范围。” 徐逸轩不以为然:“哪有如此现成的情报?上海分局联络的这些人,最高的级别是什么?我猜测不过是少将一级,或者是汪伪南京政府某些司长、局长吧?能惊动影佐祯昭吗?而且就算是影佐祯昭想找出情报是谁提供的,成斌,你刚才说过:这个还没有挖出来的奸细,位置不高,高澍霖办不到的事,影佐祯昭又怎么认为他能办到。” 周佛海等高(和谐)官和重庆国民政府暗通款曲,陈劲松是极少的几名知情(和谐)人之一,他没有理睬徐逸轩,对周成斌说道:“老周,能说说具体的计划吗?如果不方便说,那就说说需要我做什么?” 周成斌早已看出陈劲松和徐逸轩也有心结,笑笑答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是自己人,老徐更是戴老板的亲信干将,而且也需要你们帮我再参详一下计划” 听完周成斌的计划,陈劲松答道:“我觉得可行,老周,事不宜迟,马上着手吧。” 周成斌没有理睬陈劲松,转头对徐逸轩说道:“徐处长,你看有没有漏洞?” 徐逸轩心里好受了一下,答道:“暂时没有,先按你说的办,发现问题再修正吧。成斌,你暂时还是不方便露面,其他人级别不够,戴老板那里我去请示。” 和徐逸轩同为上校军衔的陈劲松欲反唇相讥,周成斌用严厉的眼神命令他闭嘴。陈劲松不敢违逆,悻悻然沉默不语。。 自第二天起,戴笠的秘书出面,向重庆政府各部门提供了很多情报,军统一时名声大震。 六月十五号上午九点,戴笠召开局本部各部门负责人例行办公会议,近期各项工作布置结束后,戴笠说道:“今天,我要嘉奖一个人:上海分局周成斌,他及其他的属下,屡立战功,特别是近期,奉命策反汪伪集团要员,卓有成效。我特意向军事委员会申请,得到批准:授予其国光勋章,以资表彰。” 众人倒也没有太出乎意料,只是有些奇怪:周成斌前些日子回了重庆,那个时候授勋岂不更合适?现在人都走了,怎么授勋? 戴笠提高声音说道:“拿进来!” 侍卫端着一个盛着勋章的托盘走进了会议室。与会众人更奇怪了:难道是派人专程送往上海? 戴笠又道:“成斌,进来吧。” 戎装笔挺的周成斌应声而入。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四十九章 克星(上) 在座的与会众人都是见多识广的高级特工,虽然有些吃惊本应离开了的周成斌的突然现身,却也都见惯不怪,一同起身。 戴笠满面含笑,亲自替周成斌带上勋章。众人鼓掌以示庆贺。 戴笠说道:“成斌,这些年,辛苦了。” “为国尽忠,为组织效力,是成斌的职责,不敢当长官道劳。” 戴笠笑道:“成斌啊,军统有你,是一件幸事,我几次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惜——淞沪是我们和日本人较量的主战场,人才难得,离不了你啊。” “长官抬爱,成斌愧不敢当。” “成斌,再留几天,把你得到的有关南京伪政府内部的情况,事无巨细,都写出来,供我参详,而后你就赶回去吧。” “是,属下明白。” 与此同时,张占带着六名荷枪实弹的下属,“哐啷”一声推开了财务科的大门,办公室内的人吓了一跳,纷纷抬头观望。 张占径直走到高澍霖面前,冷冷的说道:“高澍霖,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叛军统,甘为日本人之鹰犬!” 高澍霖浑身一寒,起身强辩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没有!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张组长,你听我说” 张占打断了他的话:“有话到稽查处说去!拷上他,带走!”四名下属欺上前去,拷上哭天抢地的高澍霖。 张占转头命令另外两名部下:“抄查他的办公室!还有他的家,也抄了!把一切可疑的东西都送到稽查处去——走吧。” 张占等人押解着高澍霖走出了财务科,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会,心神不宁的继续工作。 半个小时后,很快就到午餐时间,办公楼大门口,力疾从公的冯根生押解着从中医堂、茶叶铺抓捕的几名人犯回到了局本部。很快,周成斌授勋、高澍霖被捕、冯根生又抓了不少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可能是枪伤未愈,抓捕后冯根生跟着忙碌了几个小时后,在局本部大厅里突然昏厥,只得离开了局本部,再度住院治疗。 陈良勤,曾经军统沈阳站的行动特工,在一次行动中,失手,受伤后被捕,酷刑之下,被迫招供,并答应为日本人服务。由于日本人搞清楚了同时被捕的两个人都是刚派到沈阳站不足一个月的学员,没有太大的价值,为了掩护陈良勤,故作不查,给了二人一个逃走的机会。 受伤后不良于行,变成了跛子,无法再履行一个行动特工的职责,被沈阳站派回了重庆。仅此挫折,陈良勤万念俱灰,抱着混一日算一日的态度,在军统局本部供职的他又出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纰漏,两次降职,一次还被关进了息烽集中营服刑了半年。出狱后被安排在内卫组,由于身带残疾,混成了传达室的门卫。 本想着日本人也没有机会再找到自己,就这么混日子吧,谁知两年后,当年主审他的于思文居然拿着他写下的悔过书、招供笔录找到了他,迫于胁迫,加上于思文出手阔绰,陈良勤决定冒险再干一段时间。他打的如意算盘是:日本人完了,于思文忙于逃亡,也不会有机会指证自己。光复后,像自己这样的残疾人员,有很大的机会脱离军统,复原离职,那个时候,拿着一笔现在还见不得光的巨款,下半辈子就有了着落。 高澍霖被捕,陈良勤吓坏了:没想到日本人在军统局本部还有一个卧底!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吗?上早班的他两点下班后,紧急联络了于思文。 收到消息,于思文也吃了一惊,他只知道除了陈良勤,影佐祯昭还安插的有卧底,具体是谁,却并不知情。按照纪律,他必须马上向影佐祯昭汇报。除了高澍霖被捕的消息,更有价值的是军统是从何处得到的有关南京政府如此多的重要内情?以至于上海分局局长周成斌立功授勋?汪精卫死后,陈公博上位,加上战局日渐不利,南京政府内部越发不稳。 当天下午六点,影佐祯昭收到了于思文发来的电报,大为震动:原来周成斌返回上海是个烟雾弹!他留在重庆当然是为了对付谍报网,此人技高一筹,短短的几天,高澍霖被捕!这么说高澍霖发来的那份上海分局有意炸毁军火库的情报,不过是个诱饵,高澍霖上钩,暴露了身份!万幸的是高澍霖那条线和于思文负责的谍报网互不统属。唉,费尽心机重建的谍报网,赵长青被处决,现在又失去了高澍霖,元气大伤! 怎么办?命令于思文保持静默?可南京政府高层和军统暗通款曲的混账东西,究竟是谁?是一个人?还是一批人?不尽快挖出潜藏在内部的异己分子,后患无穷! 周成斌,难道你真的是我影佐祯昭不可战胜的克星吗? 影佐祯昭犹豫再三,决定故技重施,除掉周成斌,一劳永逸!唉,即使陈良勤因此暴露,也顾不得了。何况周成斌能挖出和自己单线联系的高澍霖,陈良勤又能坚持多久?影佐祯昭没有一点信心。加之据潜伏在浦江县的情报组汇报:长期留守浦江的是刘泽之,这么看来负责和南京政府心怀异志的那些人联系的很可能是行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成斌:上海分局的当家人。一旦此人命归黄泉,刘泽之未必全然知情。 打定主意后,为怕陈良勤不尽全力,影佐祯昭决定命令于思文配合行动,并答应行动成功后,陈良勤可以立即撤回上海,他一定重赏,并且重用! 任职人事处副处长的陈劲松腿脚不方便,他的办公室就在局本部办公楼一层,进了楼门,门厅右手边,第一个房间就是。他礼让周成斌,自己搬进了隔壁人事处另外一间办公室。对自己曾经的副手,周成斌也用不着过多的客气,带着纪群暂时借用。 周成斌难得回重庆,主要的任务:甄别出局本部的奸细,又完成了,下一步审讯后扩大战果,自有徐逸轩、冯根生、张占等人负责。难得有此闲暇,之前的部下叶君远、季刚、陈铭、等人纷纷来访。虽然是军统的王派杀手,日常生活中的周成斌一向温和,人缘很好,来者不拒,一时宾客来往不绝,持续到午夜十一点多,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周成斌的身影隐约可见。 十六日,张占、徐逸轩一天都没有离开稽查处的审讯室,财务科很多同仁纷纷被传唤讯问,很多人都在传说审讯取得了进展,没想到财务科居然出了个奸细, 十七日晚上六点,叶君远等人来找周成斌,为第二天要离开重庆的他践行。周成斌欣然允诺,叫上陈劲松、纪群,几人走出局本部大院,去了不远处的北平楼饭庄。 八点半钟,张占来找周成斌,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恰好遇到循例检查走廊的窗户、办公室的门是否关好的陈良勤,张占和他是半熟脸,问道:“老陈,周成斌局长、陈副处长去了哪里?” “周成斌?久闻大名,可我和他不太熟,陈副处长和几个人六点来钟的时候出去了,没开车,好像看到去了北平楼,同去的人也许有周长官?没太看清。” “谢谢,你忙吧,我派人去找找。” 八点五十五分,周成斌、陈劲松、纪群等人匆匆赶了回来,在大门口迎候的张占迎上前去,边走边说道:“周局长,审讯进展不大,毛先生说让您再审” “老叶,你去忙吧。谋定后动,我们几个先开个碰头会” 几人进了办公室,灯亮了,纪群拉上了窗帘。陈劲松的办公室灯光明亮,透过窗户,几个人影影影绰绰。 九点零五分,剧烈的爆炸声在局本部再次响起!陈劲松办公室窗户的玻璃无一幸免,爆炸引起了火灾,火舌吞噬窗帘,惨叫声此起彼伏。 内卫组执勤的警卫愕然!办公室内,且不说还有些什么其他人,只说陈劲松,官居人事处副处长,一个月内两次爆炸,在罗光理殉职、徐逸轩、冯根生重伤之后,陈劲松再有个好歹,怎么能逃得过军法、家法的制裁?何况还有刚被授勋嘉奖的周成斌!随即全力立即投入灭火、急救工作,现场乱成一片。 徐逸轩出现在办公楼大门口,喝道:“不要把现场毁了,影响追查,由我的人负责抢救伤员,你们几个,去找担架!你们几个,守在楼门口,还有你们几个,去院门口增援!” 局本部几乎没有不畏惧徐逸轩的,众人赶紧照办。 只听办公室内传出喊叫声:“周局长,你醒醒!” “放手,陈副处长已经不行了!先抢救张组长!” “张占也不行了!纪群还没有死,担架!赶快!” 陈良勤佯装跟着忙碌,眼见从办公室先后抬出两架担架。大功告成!他不敢多做停留,假作奉命去找人,趁乱逃离了现场。 朝天码头,一家简陋的沱茶馆内,陈良勤见到了于思文的助手滕德全,急急说道:“得手了!周成斌、陈劲松、张占应该都被炸死了!只有纪群,好像捡回来一条命。我撤离的事安排好了吗?” 滕德全用目光示意陈良勤留心地下放着的一个柳条箱,答道:“乔装的工具、防身的佩枪、假证件、需要的路费等都在里面,一刻钟后有一班船,你中途下船,换乘长途车。回到上海,见到影佐将军,得到将军的重用,别忘了多替还在重庆的兄弟们美言。” 陈良勤这才放下了心,低声答道:“放心吧。” 滕德全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上一杯,随手给陈良勤也倒了一杯,说道:“喝杯茶,我们分头走,你先离开。” 盛夏的重庆天气潮热,一直悬着心的陈良勤早已唇焦口燥,再说来茶馆不喝茶,岂不显得很不正常?陈良勤一饮而尽,而后拎起柳条箱,走出茶馆。 眼见陈良勤的身影消失,滕德全结账走人。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章 克星(下) 六月十八号凌晨四点,漆黑的夜色里,重庆沙坪坝山洞路,周成斌亲自带队包围了一栋民宅,一名下属快步走过来,示意一切就绪,周成斌命令道:“动手!” 话音未落,一旁待命的冯根生一马当先,踹开房门,冲了进去!五六支军用强光手电亮起,参与行动的二十余人把这座民宅包围的水泄不通! 睡梦中的于思文下意识的从枕下摸出手枪,没等他再做出下一步反应,周成斌出手夺下他的佩枪,数只黑洞的的枪口指向他!周成斌冷笑道:“于先生,久仰了!拷上他,带走!” 与此同时,张占负责的对滕德全的抓捕也开始了! 凌晨四点半,一直在等待消息的毛人凤几乎同时接到了周成斌、张占的汇报:抓捕行动顺利结束! 放下电话,没等也在等待消息的徐逸轩发问,陈劲松的电话打进来了:“毛先生,周成斌推测的不错:于思文命滕德全对陈良勤下了毒手灭口,好在之前刘泽之、张占都汇报过76号常用的两种缓发性毒药,而这两种解药的配方彭寍韡知道的很清楚。我提前准备了解药,陈良勤在船上刚一毒发,我派去跟踪他的人就出手救了他。” 毛人凤命令道:“把他押回来,途中就可以开始审讯。告诉他:抢在于思文、滕德全之前招供,我留他一条性命。” “是,请毛先生放心,陈良勤现在对于思文、滕德全恨之入骨,肯定会招供。” 徐逸轩叹道:“毛先生,属下无能,周成斌确实是军统的一员干将。” 毛人凤微笑道:“逸轩,术有专攻,你有你的长处。” 徐逸轩心里好受了很多,说道:“属下请命,参与审讯,请长官允准。” “好,审讯还是你有经验,先去准备吧,等人犯押回来,立即开始。逸轩,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审讯,要以周成斌为主,你做他的助手。” “是,属下告退。” 徐逸轩在大门口迎候,六点,周成斌先回来了。徐逸轩难得面带笑容迎上前去:“成斌,辛苦了,毛先生命令立即开始审讯,并命我担任你的助手。” 周成斌很痛快的答应:“先把人犯押到牢房。有劳徐处长了,我们商量一下审讯的切入点。” 上午八点,局本部稽查处审讯室,周成斌亲自主审,徐逸轩担任助手,张占负责记录。毛人凤亲自在监听室监听。 冯根生对滕德全的审讯在同一时间开始。 陈劲松来到监听室,汇报道:“陈良勤全都招了,属下已经把笔录抄了两份,分头送给了主审的周成斌、冯根生。” “很好,劲松,坐吧,陪我一起监听。” 审讯室内,周成斌示意张占开口,张占起身走到带着脚镣手铐的于思文面前,嘲讽的笑道:“于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军统找你找的好苦啊。怎么样?是你识时务,痛痛快快的招出我们感兴趣的一切,还是逼我们动刑?” 于思文低垂着头,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张占又道:“你的助手,滕德全,伪装身份是重庆公立第十四小学的教师,八个月前就是他,奉你的命令发展了陈良勤,也是他,一直负责和陈良勤联系,联系的手法很多,正常的是通过死信箱间接联系,紧急情况拨打第十四小学传达室的电话,以表兄弟的名义找滕德全,滕德全接到传达室的通知后,就回去朝天码头一家沱茶馆,对不对?滕德全知道的比你少不了多少吧?” 于思文微微一震,还是没有抬头。 同一时间,冯根生也在审讯滕德全:“滕德全,你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吧?” 滕德全低着头,没有答话。 冯根生命令道:“来人,把人犯带上来!” 四名内卫组成员押解着故意没有上诫具的陈良勤走进审讯室。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陈良勤冲到滕德全面前,重重一拳击在滕德全脸上,带着脚镣手铐的滕德全狼狈倒地! 陈良勤怒骂:“你们好狠的心呐!我拎着脑袋替你们卖命,你们居然要毒死我!影佐祯昭,你天良丧尽!我和你拼了——” “住手!”冯根生喝止:“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连个人都看不住,居然让人犯有机会在审讯室出手伤人?” 事先已被叮嘱过的内卫组成员中的两个赶紧控制住陈良勤,另外一个扶起滕德全,还有一个答道:“长官责备的是,属下等无能,请长官恕罪。” 冯根生命令道:“人犯情绪过于激动,不适宜继续审讯,想把他押下去。唉,到底曾是军统的一员,虽然鬼迷心窍,走错了路,可也别太难为他。” 陈良勤还想动手,却敌不过架住他的两名人高马大的内卫组成员,只得恨恨道:“长官,我全招!我罪该万死,可也别放过这些王八蛋!我死于家法,有人陪着,死了也闭眼了!” 四名内卫推搡着骂不绝口的陈良勤走出了审讯室。 冯根生定定的看着滕德全,恰好滕德全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一眼陈良勤,四目相对,滕德全心虚的移开了目光。 冯根生冷冷的说道:“也许你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周成斌、陈劲松等人已被炸死了,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也懒得和你废话,来人,给他换一身干净衣服,也许会碰上来采访的记者,别让记者误会军统对他使用了酷刑。让他跟我去现场看看。” 下属奉命照办,十几分钟后,衣着整洁、剃须修面的滕德全被去掉了手铐,冯根生在前,后面两名持枪的下属警戒,四人来到爆炸后尚没有修葺的陈劲松的办公室,冯根生说道:“我以养伤为名回了医院,实则一直在暗地里指挥行动。周局长认定陈良勤前次使用定时炸弹,局本部高级特工两死三伤,高澍霖暴露被捕,你们一定会认为陈良勤逃过了一劫,为了向影佐祯昭邀功,更为了除掉影佐祯昭、柳川平助的眼中钉周成斌,会故技重施,所以设下了陷阱。陈良勤不查,利用送信件报纸的机会,安装了定时炸弹。为了找出于思文的下落,周局长命令引而不发。” 滕德全面如死灰,默然无语。 冯根生走到墙边,指着被熏黑的墙壁说道:“这堵墙上被提前开了一个门,周成斌等人进入房间后,从这里离开,陈良勤看到的人影是这台电影播放机的杰作。陈良勤自认大功告成,趁乱逃离,于是我们找到了你。怎么样?还想知道些什么?” 滕德全继续沉默。 冯根生又道:“你不招,于思文未必不招。罗光理殉职,军统局本部发生爆炸,戴老板怎么可能不处决人犯,挽回颜面?你和于思文只能活一个,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好自为之——来人,回审讯室。” 滕德全心中暗自奇怪:为什么冯根生要带自己走这么一趟?身为阶下囚的他无力反抗,只得跟着冯根生向审讯室走去。 走到周成斌所在的审讯室门口,冯根生放重了脚步,一直在留心倾听的张占扣准时间,起身开门,似是信口问道:“真巧,老冯,有进展了吗?” 冯根生也很随意的答道:“进展还不错,你忙吧,我去安排继续抓捕。”带着滕德全走远。 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的于思文不由得抬头望去,正好看到虽是一脸沮丧,却衣冠楚楚的滕德全,和疲态尽显却很兴奋的冯根生。 周成斌点着一根烟,抽了两口,说道:“于思文,你想好了没有?用不用挨个试一试军统的酷刑?罗光理曾做过我的助手,他死在你手里,我很愿意有个机会替他讨还公道!” 误认为滕德全已经招供的于思文动摇了。 徐逸轩冷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滕德全知情不少,抓捕后继续审讯,我们想得到的,一定可以如愿!” 于思文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周成斌命令道:“把他绑到老虎凳上,开始用刑!” 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四名打手一拥而上,开始用刑! 周成斌有点着了一根烟,不再开口追问,一直到于思文腿上被垫到第五块青砖,只听一声惨叫!于思文左腿骨折。 周成斌示意打手泼醒他,淡淡的吐出几个字:“继续用刑!” 打手们开始在于思文的右腿下垫砖,门头冷汗的于思文看来一眼低头和徐逸轩聊天的周成斌,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垫了五块青砖后,于思文右腿也骨折了!他再次昏迷,这一次泼了两盆冰水才算醒转。只听周成斌不疾不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换用竹签,钉他的十指。” 于思文终于崩溃,声嘶力竭的喊道:“住手!我招——周成斌,你是个畜生!我招,不要再用刑了,求你了” 周成斌置若罔闻,没有任何表示。 打手拿出竹签、铁锤,就要开始用刑。 于思文嚎啕大哭,彻底崩溃,哀求道:“周成斌周先生,您就放过我吧,我愿意招供” 徐逸轩陪笑道:“等一等,成斌周局长,您看是不是先听听他怎么说?行吗?” 周成斌示意徐逸轩去找冯根生,漫不经心的答道:“也好。”转头好整以暇的问张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周成斌端起茶杯,品了两口,又点着了一根烟,这才对于思文说道:“那我们就开始吧。你负责的谍报网有几部电台?” “两部。”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一章 功成 冯根生带着滕德全来到审讯室外,并没有推开门、军统局本部的审讯室的铁门上都开有一扇十公分见方、装着三根细铁柱的监视窗,里面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滕德全的脸色变得毫无血色。 周成斌从不小觑对手,他推断于思文虽然崩溃招供,却还会避重就轻,他继续问道:“你手下有多少潜伏特工?” 徐逸轩很奇怪:为什么不追问电台的详细地址?以便立即动手抓捕?于思文、滕德全被捕,时间长了,手下的特工闻风而逃,怎么办? 冯根生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对押解人犯的张占的部下赵光钧、易伟明说道:“把人犯押回去,不需要他的供词了,我去上报毛先生:可以布法场了。” “是。” 滕德全愣在当场,一名下属推了他一把,喝道:“赶紧走!” 冯根生已经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滕德全走到拐弯处,终于回头喊道:“冯先生,我愿意招供——”冯根生的身影消失在另外一头的拐弯处。 滕德全绝望的又喊了一句,冯根生似是这才听到,迟疑着走了回来,赵光钧被提前叮嘱过,说道:“长官,您还是听听他说什么吧,于思文招供,您一去汇报,姓滕的还有活路吗?救人一命” 冯根生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道:“哪来的废话?你倒心软?罗光理殉职,才几天,你都忘了?我身上的伤可还没痊愈那!” 那名下属被训的面红耳赤,不敢再开口。 冯根生叹了口气,又道:“罢了,那就先回审讯室。” 滕德全如蒙大赦,赶紧说道:“长官,我都招,只要我知道的” 冯根生做出一副懒得听他啰嗦的样子,已经迈开了脚步。 滕德全没等催促,主动跟在后面,四人向审讯室走去。 且说另外一间审讯室里,韩秘书走进来俯在周成斌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周成斌起身道:“我去去就来。韩秘书,走吧,别让毛先生久等。” 目送周成斌离开,张占问道:“徐处长,等周局长回来再继续吧?” “那是当然。” 张占又道:“是不是把人犯解下来,命军医趁此机会简单处置一下?” 徐逸轩无可无不可的答道:“你做主吧,我也出去一趟。” 半个小时后,徐逸轩回来了,刚落座,周成斌带着纪群也回来了,命令道:“张占,负责抓捕的都是你的部下,这一份给你,立即行动,按着名单抓捕!” 张占接过名单,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纪群,你负责记录。” 纪群坐在了记录员的位置上。 “徐处长,你也过目一下——”徐逸轩接过滕德全的招供笔录,周成斌问道:“康军医,人犯的伤势怎么样?” “双腿小腿骨骨折,不影响继续用刑,只是不能再使用老虎凳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徐逸轩插话道:“有了这份口供,还需要继续审讯于思文吗?即使滕德全知道的不全,可顺藤摸瓜,全数落网,就在眼前。” 周成斌没有回答,命令道:“纪群,把滕德全的口供拿去让于思文过目。” “是。”纪群起身拿过口供,递给于思文。 被康军医临时安置在一张半旧的担架上的于思文接过细看,欲哭无泪:滕德全果然招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他的心不由自主的悬了起来,事到如今,还有活路吗?即使背叛求生,只怕魔鬼一样残忍的周成斌等人也不会给自己机会!他暗恨自己怎么如此贪生怕死?又在心里辩解:滕德全已经招供,何必作无谓的牺牲? 周成斌冷笑道:“还是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吧,何况有些细节,对抓捕,没有意义,可对我了解上海分局的对手影佐祯昭、倪新,却不一定没有意义。” 闻听此言,于思文不由得窃喜。 徐逸轩答道:“听你的,那就开始吧。” 周成斌问道:“你和赵长青之间是如何分工的?” 于思文答道:“离开上海的时候,影佐将军召见,说赵长青疑点重重,他对此人不放心,却又没有办法处置,毕竟不是直接的下属,又碍于土肥原贤二的面子,咳咳咳——” 于思文剧烈的咳嗽起来,周成斌示意纪群给他一搪瓷杯温开水。 于思文大口喝干,继续说道:“影佐祯昭说他也信不过张占,命他们来重庆在军统局本部发展卧底,如果成功,反证了他们的清白。在这之前,电台、行动特工都归我管辖。” 周成斌说道:“你手下的行动特工都是从东北调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唉,似乎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刘泽之潜伏在76号,还则罢了,后来他暴露,我就想不明白了” 徐逸轩喝道:“哪来这么多的废话?回答问题!” “活阎罗”名不虚传,于思文打了个寒战,答道:“是的,除了顾泰宁,还有吴斌,其他的都是满洲不,东北调来的。影佐祯昭还向我介绍了高澍霖,说是盛丰栋推荐的,可以策反他,陈良勤是我发现后,要求满洲情报机关提供帮助” 审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于思文彻底撂了。 周成斌命令道:“把他押回牢房,命康军医给他疗伤。” 于思文突然悲从中来,大放悲声。 周成斌微微叹了口气,走出了审讯室,徐逸轩也跟着走了出来。 盛夏中午的阳光明亮耀眼,从地下室走出来的周成斌微眯双眼,抬眼望过去,冯根生、张占前后脚押解着抓捕的人犯回到局本部。他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冯根生、张占快步走过来,周成斌说道:“先押到牢房里,老冯,你对张占交接一下工作,然后来找我。” “是。” 周成斌对徐逸轩说道:“总算是不负使命,老徐,戴老板另任务交代,我要尽快带着冯根生赶回上海。对新抓捕的人的审讯,就交给你了。” 大功告成,善后收尾是很讨巧的事,徐逸轩自是求之不得,答道:“放心吧,审讯,是我的老本行。成斌,辛苦了,多保重——怎么了,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有句话——能不杀人,总是好事。既然于思文等人都招供了,请你尽量周全吧,唉,赵长青招供后被处决,自古杀降不祥” 徐逸轩淡然一笑,答道:“你这个军统的第一王派杀手,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什么王派杀手,唉,什么时候我失业赋闲,就好了。老徐,你忙吧,我要向戴老板辞行。毛先生还给我挑选了两名干过银行业的特工,有一个你也认识:万恒,此人之前是陈劲松培训班的教官,身手也还不错,估计已经在毛先生那里等我了。” “毛先生对上海分局,的确另眼相看,我听说还命张占给你挑选两个人,随后派往上海。成斌,一路保重。” “就是赵光钧和易伟明,为了安全,我觉得分两批走,他们两个晚一天和纪群再出发。” 六月二十一日,日本人在重庆的谍报网再一次全军覆灭。 二十五日,连续呼叫了数日,脸部电台都不见回应,影佐祯昭终于不得不接受了于思文等人暴露被捕的事实。 六月二十八日凌晨两点,周成斌、冯根生、万恒、林聪礼等四人回到了浦江县,下榻在县政府的崔峰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说道:“周局长,你们终于平安回来了,局本部说您十八号晚上十点就离开重庆了,从二十四号起,刘副局长就急了,二十六号派范大可去封锁线附近接应,昨天又把王庚派出去了。我这就派人去找刘副局长。” 周成斌皱眉道:“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么晚了,还惊动刘副局长干什么?明天再说吧。” “还是去把刘副局长找来吧,这几天浦江县周围日伪有异动,刘副局长也是寝食难安。” 周成斌答道:“这也正是我们在途中耽搁了的原因,这样吧,崔峰,你设法和范大可、王庚联系,叫他们回来。万恒,你们先去休息。老冯,你陪我去找刘副局长。” 入睡不到两个小时的刘泽之被叫醒,却很欣喜:“老周,你可回来了!” “给我开门的怎么是钱立峰?” 刘泽之一边着衣一边答道:“孙栋盛派他回来的,范大可、王庚都不在,我让他暂时跟我几天。您坐,老冯,你也坐,立峰,把你沏的竹叶黄芩凉茶端上来。” “老彭怎么不在这里?钱立峰回来,有什么事?” “老彭去了韩长官的驻地。孙栋盛说几处游击区都发现日伪军在调动,他担心平阳陷落的一幕会重演。其他地区,只有顾长官、韩长官操心,浦江却是军统负实际责任,我就把老彭派到韩长官那里,一是汇报,再就是一旦日伪突袭,请韩长官命令苏东然旅长驰援。你离开重庆后局本部来过一份电报,提了一句:于思文落网。详细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成斌一向不愿意在他人面前表功,即使这个人是情如兄弟的刘泽之,他很简略的答道:“你和崔峰提供的情报帮了大忙,在我抵达重庆之前,徐处长、陈劲松,还有张占也做了很多工作。” 刘泽之问道:“老冯,你的伤势彻底好了吗?” “差不多了,唉,说起来丢人,我后来一直在想:当初如果没有徐逸轩,让我和陈劲松全权做主,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可能不如周局长主持,那么顺利,可也” 周成斌沉下脸教训道:“冯根生!背后非议长官,还直呼其名,你太放肆了!” 冯根生嘟囔道:“可他不也直呼您的名字吗” 周成斌怒道:“你还不服气,是不是?!难怪徐处长说我过于纵容,上海分局全是些骄兵悍将!” 刘泽之赶紧移开话题:“立峰,把茶放在桌上就行了,老冯,你们饿了吧?立峰,你带冯组长去用煤油炉煮点面。”冯根生赶紧答应着走出了房间,刘泽之劝道:“老周,何必动怒?你是律己严责人宽,徐逸轩正好相反,那个人确实——崔峰,你怎么来了?”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二章 沦陷 崔峰脸色凝重,答道:“二位长官,刚接到韩长官的参谋部发来的急电:日伪军队在一个小时前对宁海、天台同时发起进攻。这是电文,请过目。” 本想教训刘泽之几句的周成斌脸色一肃,接过电报,看罢递给刘泽之,说道:“日伪这是孤注一掷了!泽之,我离开江浙快一个月了,你觉得宁海、天台保得住吗?” “不好说,就连韩长官心里也没底,前几天还来电说各个发现敌军有异动的地方都在组织家眷、物资转移,以免重蹈平阳军用仓库落入敌手的覆辙,提醒我们也要坚壁清野。我带着崔峰、范大可忙了好几天,谁知浦江没事,宁海、天台出事了。” 周成斌忧心忡忡:“现在说浦江没事还言之过早,江浙地区这么下去,韩长官就算是有心,也无力再帮助我们。” 刘泽之答道:“徒然担心,于事无补。老冯,面煮好了没有?” 冯根生、钱立峰端着四碗面、一碗咸菜走进房间:“你们先吃,炉子上还在煮。” 刘泽之拿出一包榨菜,说道:“老冯,一起吃吧,让立峰接着煮面。老周,你回来了,我心里就有底了,我有个想法:在日战区搞一次大规模的破坏行动,围魏救赵。崔峰离开上海后,外围组织目前是董康在负责,发展的很不错。李奕在上海各个关键的市政部门都安插了我们的人,他负责的所有的潜伏特工也都撤出上海,分散到苏州、杭州等十几座城市。其他的市镇很多也都有孙栋盛布置的小组。巩肃和手下的潜伏特工实力也是近几年来最强的。” 周成斌吃了几口面,说道:“可行,这件事由你来负责,地点选在杭州,那里有几处日本淞沪占领军随军家眷的住宅区。老冯,你这些日子你先做我的助手。泽之,我从重庆带来两名张占的部下,他们和76号没有照过面,不在日本人的通缉名单上,他们没有和我一起走,晚了一天出发,等到了也让他们跟着我吧。” 钱立峰又端进来四碗面,两碗面汤,刘泽之帮着放在桌上:“老周,喝点面汤。立峰,够了,别煮了。你去外面守着。” 周成斌喝了半面汤,说道:“老冯、崔峰,你们也去睡会,我今天就住在这里。” 二人知道二位长官有话要谈,赶紧收拾好了离开。 周成斌这才说道:“泽之,我奉戴老板之命,近日要见一见周佛海、万里浪,我还带来了民国政府的委任状” 听完周成斌的介绍,刘泽之心里很不舒服:民国政府给了周佛海,特别是万里浪如此高的职务,即使是权宜之计,也很难让人接受。 周成斌开解道:“泽之,很多时候,和光同尘” “您别说了,我明白,我只是想起了很多先去的战友希望戴老板言而有信。老周,你需要我做什么?” “刚才我已经说了:军管会的工作交给崔峰,你来策划执行在杭州针对日伪的大的破坏行动,我带着冯根生,命巩肃和协助,执行戴老板的命令。万恒、林聪礼他们两个和76号没有照过面,我想交给巩肃和调遣。” “您做主吧。万恒,我认识,他也在青浦培训班工作过,那个时候他是上尉教官,我是个准尉学员。没想到居然也来了上海。林聪礼,我也有过几面之缘。” “此人后来出了点事,私生活不检点,被降过级,目前也不过是少校。有机会你见见他,鼓励他放下包袱——泽之,对这个你曾经的教官,要尊重。” 刘泽之笑笑,答道:“您放心吧,我抽空见见他们。” 二人又聊了一会,刘泽之。说道:“天快亮了,老周,您一路奔波,睡一会吧,我去军管会,叮嘱崔峰几句,等范大可、王庚回来了,再来见您——崔峰,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宁海、天台的战局有了新的消息?” “是的,刚接到的电报,是韩长官署名的:宁海、天台陷落!韩长官说如果刘副局长您能抽身的话,他想尽快见一见您。” 周成斌立即答道:“泽之,你立即动身——大可,进来吧。” 范大可走进房间,周成斌命令道:“我和刘副局长离开后,你协助崔峰主任负责军管会。大可,多事之秋,望你全力以赴,和崔峰、詹营长通力合作。” “是,请周局长放心。” 刘泽之说道:“我估计王庚也就快回来了,那我准备一下,去觐见韩长官,而后从那里直接去杭州。” “杭州有李奕安排的一个行动组,泽之,命纪群给李奕发电报,让他先去杭州等候你。对了,天台、宁海沦陷,第三战区的军医院伤兵满营,是可想而知的。上次你从平阳搞到的药品还剩多少?” “药品本来就不多,后来送了一些过去,剩下的寥寥无几了,倒是之前几次行动,搞到的还剩一些。” “留下应急的,其他的都送过去,特别是麻醉药、止血药。” 刘泽之很舍不得,答道:“我们的经费很紧张,如果药品用完了,采购既没钱,也来不及,不如” “按我说的办,我来的时候,带了一笔经费,我路上走得比较急,过封锁线的时候担心出事,命纪群他们带过来,在附近活动的杜一帆接应,这一两天也就到了。” “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大可,你和万恒、林聪礼说一声,没时间见面了,以后再说吧。” 二十九号凌晨两点,刘泽之带着王庚、钱立峰,还有两名战士,赶到了人来人往,喧闹不堪的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身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的彭寍韡,这个时候十有是在军医院帮忙。 果不其然,在手术室外,刘泽之遇见了刚下手术台的彭寍韡。彭寍韡喜道:“泽之,你怎么才来?” “我还以为你睡了,想来这里碰碰运气,谁知你还真的在。什么叫‘才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我来之前没给你发电报啊。” “可是韩长官召见,你不可能不来啊。” “你见到韩长官了?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医院忙着。” 彭寍韡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答道:“十六个小时,三台手术,实在撑不住了。韩长官一个小时前来了医院,一刻钟前我刚下手术台,就碰上了,他还问起你,我说不太清楚。你快点过去吧,我要去躺会。” 听到消息的王副官找来了:“刘副局长,您可来了,韩长官在邱副院长的办公室,请跟我来吧。” “好,老彭,你赶紧去休息。王副官,走吧,邱医生当院长了?” “是啊,上个月提拔的” 二人边聊边走,很快到了邱副院长的办公室,从门上面的玻璃看见里面有三四个人,其中还有邱医生,刘泽之说道:“王副官,韩长官正忙着,我等会再来。” 没等王副官说话,听到了声音的韩德勤命令道:“是泽之吗?快进来!” 刘泽之走进房间,立正行礼:“韩长官,属下奉命觐见。” “快坐,什么长官?你是军统的人,又不是第三战区的,你能来,就是给我面子。” “长官言重了,属下怎么敢当?” “坐啊,和我你还客气什么?你们几个,还是去找军需处,怎么能越级直接找我?不像话!王副官,上茶!” 其他的人都是下属,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命,只得悻悻然向外走去。 只有邱副院长,一则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二则虽然入伍了,却只有区区的两个月,大着胆子说道:“韩长官,军医院的止血药、麻醉药已经所剩无几了,盘尼西林更是一支也没有了,伤员源源不断的送过来,还都是些下面卫生所处理不了的重伤员” 正襟危坐的刘泽之插话道:“恕我失礼,韩长官,我带来了一批药品” 邱副院长和刘泽之熟识,激动的打断了刘泽之的话:“真的?在哪里?这可真是及时雨!泽之,我代表伤员谢谢你。都是些什么品种?对了,你有清单吗?” 刘泽之冲他笑笑,对韩德勤说道:“韩长官,您看怎么交接?我的助手王庚还在船上看守。” 已经离开的那几个人闻讯又回来了。 “泽之,确实是要谢谢你。” “应该的,长官这个‘谢’字,泽之当不起。虽然倾其所有,可只怕也是杯水车薪,长官不责怪,就好。” “来人——”王副官应声而入,韩德勤命令道:“你去通知军需处,明他们和刘副局长的助手办一下交接。” 王副官答应着去了,邱副院长想了想,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韩德勤问道:“泽之,这笔账怎么算?你说来听听。” 刘泽之把姿态放的很高,笑道:“什么算账?难道我还能向韩长官收钱不成?打个收条,我有个交代,就行了。” 韩德勤感叹道:“泽之,你这个人,就是仗义!对我的脾气。贵局周局长,就一板一眼的多了。” 刘泽之笑笑,心道:这可真是贪他人之功了,面上丝毫不露,说道:“不知韩长官召见,有何吩咐?” 韩德勤叹道:“唉,一个月前平阳陷落,昨天,天台、宁海陷落,日本人很猖狂啊。最高军事当局来电申饬,我真是无颜以对。” 见韩德勤神色疲惫,脸色白里透青,想来军务倥偬,心力交瘁,劝解道:“是,可无论他们如此垂死挣扎,最终覆灭的命运不可避免。德国已经向盟军投降了,日本的覆灭就在眼前。一时的成败算不了什么,请长官宽心,为国珍重。”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三章 还以颜色(上) “泽之,我没把你当外人,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宽心话,我有个不情之请” “请长官吩咐,只要泽之力所能及,绝不敢辞。” “之前日本人从江浙抽调军队,增援缅甸,贵局在淞沪地区进行了很多破坏活动,有效的阻挠延缓了日伪增援缅甸战场的企图。有件事,电报发出后,我才得知贵局周局长回来了,可不是有意要绕过他,直接和你商量。如果周局长有所误会,泽之,你解释一下。” “不会的,韩长官您过虑了。临行前,周局长和我商议:准备在杭州,针对日军高级军官的随军眷属,搞一场袭击。” 韩德勤喜出望外:“噢,没想到我们想到一起来了!泽之,你准备何时动手?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提出来。” “长官公务繁忙,不敢多做打扰,浦江守备,力量不足,请您命苏东然旅长协防浦江。” “这个你放心,彭副主任已经对我说了,我已令苏东然派出两个营,向浦江靠拢。” “谢谢长官。” 韩德勤还想问一问军统在杭州何时开始行动,以及具体的行动计划,王副官进来低声报告:“司令,三门县周围发现日军大规模调动。” 韩德勤脸色一变,刘泽之知趣的起身说道:“长官军务繁忙,泽之告退。” “好,我就不多留你了,泽之,将来有机会你陪我吃顿饭,我们好好聊聊。” “是,泽之等着这一天,我相信不会太远了。” “对了,军医院对彭副主任的医术都赞不绝口,我想多留他几天,你意下如何?” “没问题,全听韩长官的安排。” 刘泽之走出办公室,叫过在门口值守的王副官,低声说了几句,王副官点头道:“您放心吧,都有我那。” 刘泽之问道:“老彭在什么地方?我找他拿点胃药。” “您可以去找邱副院长,或者我去给您拿——”突然,王副官明白了刘泽之也许是有事要和彭寍韡交代,忙改口说道:“他在卫队营房。” “那我去找他。” 来到人满为患的营房,刘泽之找到彭寍韡,皱眉问道:“怎么这么挤?打了这么多的地铺?” 老彭说道:“你有所不知,六间宿舍,腾出了四间做临时病房,你没看院子里露天还有伤员再打地铺?天快亮了,和我在一张床上挤一挤吧。” “不了,一会开船了,我在船上再睡——走,到外边聊,别影响别人睡觉。”二人来到门口,刘泽之说道:“老彭,你晚走几天,帮着医院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 “好,就是你不说,我也走不开。” 刘泽之叮嘱道:“宁海、天台陷落,浦江唉,我很担心,你身边又没有电台,临行前我命令崔峰一旦有变,立即给韩长官发急电。韩长官手下的亲信王副官,和我的关系不错,我已经拜托了他,知情后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你,你立即求见韩长官,无论如何,请他命令驻地距离浦江最近的苏东然旅长全力增援。” “我明白了,你放心。” “还有件事,我对韩长官说浦江一点药品都没有了,你可别说漏了。” 彭寍韡笑笑,答道:“你啊,看起来比周局长大方,比他人缘好,实则罢了,我不说了,多保重。” 二人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又是单独相处,刘泽之也笑笑,说道:“老周,太正人君子了,人情练达即文章,大节不愧,就问心无愧了,他就是学不会。周局长答应留点应急,我也就是担心浦江出事,多留了一点。得了,我走了,你也注意休息,看你,两个眼睛都陷下去了。” 六月三十号凌晨四点,一条夜游西湖的游船上,刘泽之凭窗远望,一条挂着两黄两红四个仿古灯笼的游船慢悠悠开了过来。 王庚用手电筒发出一长两短的信号,十几分钟后,两船靠近,李奕上了船:“刘副局长,您好。” “坐吧,说说情况。” “是。属下到了杭州后,派人去两处日军军官公寓,虽然戒备森严,却还是设法进去了,这是地形示意图,和周围的地下污水管线图纸,还有居住的人的名单,时间太紧,只搞清楚了不到一半的人,请过目。” 刘泽之仔细审阅,说道:“我觉得这一处合适,虽然住的人少,可是级别高,对日本人的打击更大。” 李奕答道:“我也是这么看,淞沪占领军司令柳川平助的婆娘也住在里面。你作出决定后,我想亲自去一趟,二次侦查。” 刘泽之犹豫道:“我担心的是事后的撤离问题,那里并不临河,四周都是闹市。地下污水管线利用起来也有困难。” “有行动就会有危险,另外一处住的人多,可没有太重要的人物,起不到预想的作用。” 刘泽之委决不下,说道:“容我再想想。李奕,目前杭州行动组有多少人?实力如何?” “原本有七个人,我带来了五个,可有能力参与行动的只有九个人,其中有三个人位置比较重要,我提议暂时不用启用。剩下的六个人都是行动特工,其中两个人的身手还不错。您带了几个人来?” “除了王庚,还有一个叫钱立峰的,二十岁刚出头,却颇有几分天赋。人手不充足,倒也勉强够用。” “嘉兴距离杭州不足一百公里,那里还有一个四人行动组,上个月我刚安排的,实在不行,可以临时调过来。浦江距离杭州也只有不到一百四十公里,关键是行动方案,需要您拿主意。” 刘泽之想了想答道:“这样吧,明天上午八点你我去一趟现场,然后再做决定。李奕,你我的日语都足以应付日常对话,设法找两身和服,普通日常穿戴的即可。你提前五分钟设法翻进里面” “是。” 七月一日上午八点,下起了雷阵雨,大雨中,一名穿着和服。打着伞、拎着两盒寿司模样物品的男子下了三轮,此人正是刘泽之,他用日语对门卫说道:“我是松田,拜访藤原大佐夫人雅子。” 这处被命名为听涛居的住宅去里住了七八十家日军高级军官的家眷,担任门卫的是一个日本宪兵小队,还有十二名一个班的汪伪集团的和平救,戒备森严。 这时,一名也穿着和服、打着伞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说道:“松田君,藤原夫人在等您,请跟我来吧。”转头对门卫说道:“来拜访藤原太太的,我们住在二区四号院。”此人是提前翻墙而入的李奕。 门卫已经从居住人员名册上找到了藤原大佐那一栏,本应盘查几句,见住户有人来接,不疑有它,行了个军礼,说道:“先生请进。” 后来的那名男子说道:“松田君,把东西给我吧,您还这么客气?” 二人一边闲谈着,一边向内走去。 一个小时后,来拜访客人的那名男子离开了住宅区。 回到游船上,刘泽之说道:“里面有流动哨,柳川平助的住宅门口还有四名哨兵,我推测应该是柳川平助自己的侍卫。” 李奕也道:“属下担心的还是撤退的问题,后门长期不开,院墙外有一家警务站,人数不少,我找个空挡翻墙都等了很久,差点误事。看来只能冒险了,刘副局长,属下请命带队行动。” 刘泽之沉吟良久,答道:“不能莽撞,李奕,你看到了吗?住宅区里面似乎将有什么庆典?” “我也注意到了,在中心小广场那里摆了个不小的花坛,还没有完工,拉了几根铁丝,应该是用来悬挂旗帜、彩旗等庆典用的物品的。日本人这一两年日本人士气萎靡,侥幸攻占了平阳、宁海、天台,搞个庆典鼓气,粉饰太平,也在意料之中。可庆典当天的戒备一定更为森严。” “那里是住宅区,你觉得庆典会选择在那一天?” “如果是我,会选择在凯旋归来的那一天。可是宁海、天台陷落已经有四天了,庆典为什么还没有准备好?” 刘泽之答道:“那是因为住在那里的日本高级军官就要回来了,但是还需要几天。” “就这么简单?” “李士群说过:真相往往是简单的。一个优秀的职业特工,要经历三个阶段:思维过于简单——思维过于复杂——思维还是很简单,但是很缜密。” 李奕挠挠头,自嘲的笑道:“我就处在第二个阶段,能达到第三个阶段的人不会很多,而您就是其中的一员。” 刘泽之笑笑,说道:“难道近期日军还有大的动作?我在韩长官司令部驻地,听说三门县附近有日军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韩长官已经知情了?那就不需要我们费劲了。” 刘泽之又道:“我有个想法,还是受了倪新的启发,想当年他就是用这种办法炸毁我们千辛万苦运回重庆的一条盘尼西林生产线。你听听是否可行”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李奕连连点头:“可行,而且不会造成伤亡,动静却很大,刘副局长,对您,我是心服口服了。” “少捧我了。李奕,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您放心,我今天就派人回浦江取定时炸弹,然后再”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我离开浦江的时候,就带了四枚定时炸弹。” “您真是料敌先机,那我就去物色汽车,伪造车牌,再派人在听涛居附近蹲守,根据具体情况,确定合适的假身份。” “那就全都交给你了,李奕,你也在日本人的通缉名单上,虽然是在杭州,也要保持戒备。” “您放心吧,我明白。难得有几天空闲,您就在西湖休息几天吧。” 两天后,七月三号上午九点,浙江三门陷落!这一次,日伪遭到了的顽强抵抗,双方激战一昼夜,伤亡惨重。 接到崔峰发来的电报,刘泽之当即致电万祥良,命乔克设法搞清楚柳川平助等人班师回杭州的准确时间。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四章 还以颜色(下) 晚上六点,李奕来游船见刘泽之,汇报道:“刘副局长,行动的准备都到位了,三门陷落,属下估计再有几天柳川平助等人就会回来,我在听涛居设了两个监控点,互不统属,其中一个是乔装成三轮车夫的流动哨,另外一处是固定的,我盘下了大门侧对面不远处停业了的一家纸烟店,派了两个人以盘货整修的名义进驻。 可我还是担心动手晚了,时间不够;动手早了,打草惊蛇。” 刘泽之答道:“住在听涛居的日军高级军官何时回来,我另有渠道侦知,你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把嘉兴的四个人调过来。” 李奕喜出望外:“好极了!日本人太猖獗了,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你回你的那条船上,有消息我会命人去找你。” 李奕走后,刘泽之命令钱立峰开船,一个小时后,游船停下来,刘泽之给巩肃和发了一份电报。 七月五号午夜,万祥良发来了电报:参加攻占三门的军事行动的部队除了负责留守的一部,其他的将于六号上午九点开拔。预计76号参与行动的一部分人员将于六号下午六点左右回到上海。 刘泽之叫来了王庚,命令道:“我推测听涛居的庆典会与七号上午举行,那天是七七事变的纪念日,日军又先后攻占了平阳、宁海、天台、三门,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宣扬武运长久的机会。你去找李奕组长,命他按照原定计划开始行动,你也不必回来了,后日凌晨五点在约定地点,跟着李奕和我会面。” 王庚答道:“是。刘副局长,人手够了,我的驾驶技术也已经练得很不错了,钱立峰也会开车,您没有必要亲自出面。” “我有我的考虑,你去吧。” 王庚不敢再劝,答道:“是。” 七月七日凌晨六点整,刘泽之带着钱立峰找到了开着一辆轿车、一辆小型厢式货车的李奕、王庚,李奕汇报道:“刘副局长,都准备好了。小货车冒充礼品公司的,真的礼品公司的车出发后,我派了两个身手不错的行动特工,命他在中途制造一起车祸,而后请送货的人‘休息’一段时间,那家公司只有一辆同款的小货车,伪造的车牌绝对不会搞错;轿车冒充是与会的刚上任的满洲国大使馆一秘的,大使的职位空缺一个多月了,五天前来了个一秘,临时主持大使馆的工作。” 刘泽之忍不住冷笑道:“满洲国大使?数典忘祖!真的一秘怎么处置了?” “您说得对,这个一秘肯定也是汉奸,等他开车出门后,我命了四个人在途中拦截,强行扣押,而后送回浦江,胆敢抵抗,格杀勿论!” “请柬哪?拿来我看看。还有乔装用的衣服,都准备好了吗?” 李奕拿出一份大红竖开四折烫金请柬:“请您过目。衣服和所需的其他工具都在后备厢里。” 请柬并没有照片,刘泽之放下了心,说道:“李奕,你和王庚驾驶小货车,我和钱立峰开那辆轿车,拉开两公里的距离,出发。” 七点十分,李奕开着车到了听涛居门口,王庚跳下汽车,走到门卫面前说道:“长官,我们是喜自天籁礼品公司的,来送租用的盆花、盆景的,请把大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门卫已接到了通知:庆典前会有一拨送花的,一拨送礼品的,送花的公司的名字也对的上,说道:“别堵在门口了,我先给你们开门,进去后靠边停车,我们要检查。” 王庚陪笑道:“是,麻烦长官了。” 小货车开进大门,停好,王庚打开车门,两名卫兵开始检查,李奕殷勤的递上香烟:“请抽烟。” 那名卫兵不耐烦的摆手道:“没看见执勤哪?” “噢,是我疏忽了。”李奕笑着把还没开封的一盒骆驼香烟放进了门房。 王庚从货车上往下搬花,李奕也开始动手搬花。 大门口人来人往,二三十盆半人高的花盆,一人高的花树,卸车装车,不是一时半会都结束的,那名卫兵说道:“别都搬下来了,我们上车检查。” 李奕连连致谢:“谢谢长官,那就请长官辛苦一下。” 二人上车,把每盆花都过目后,下车说道:“可以走了,在前面的中心小广场,卸车的时候注意一点,别搞得满地灰土。” 李奕点头陪笑道:“是,二位长官放心吧,这盒烟您拿着抽。”说着,把刚开封的一盒烟塞给卫兵,上车离去。 车子开到中心小广场,两名正在做准备的杂役过来帮忙卸车,而后现场一名卫兵说道:“今天不结账,赶紧走吧,明后天再来。” 李奕答应的很爽快:“有数有数,那我们走了。” 小货车开出卫兵的视线,王庚拐了个弯,停在了柳川平助住宅的后墙外七八米开外,二人迅速的换了身衣服,简单乔装后下了车,分头离开。 七点四十,刘泽之乘坐的黑色雪佛来轿车也到了听涛居大门口,司机钱立峰摇开车窗,递出请柬,带着深茶色眼镜、深色立领衬衣的刘泽之眼皮都没抬,一副自大倨傲的模样。 卫兵验看了请柬,行了个军礼,打开了大门,雪佛来开了进去,在即将举办庆典的中心小广场一侧停下,钱立峰下车恭敬地打开后车门,刘泽之施施然下了车,钱立峰上车驶离,停在了距离小广场十来米之外的一处空场,那里是贵宾专用的停车场。乘人不备,钱立峰悄悄离开。 近期日军连续获胜,一扫颓势,低迷已久的士气有所振奋,家眷们也受到了感染,很多人提前来到庆典现场,受邀的记者们也都到了,众人纷纷在花坛、大花篮旁留影纪念。 刘泽之信步转了转,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八点整,与会的嘉宾、居住在听涛居的军官家眷排队迎候,几分钟后,几辆汽车驶了进来,人群喧嚣起来:孩子们的父亲、自己的丈夫回来了!记者们各自找好角度,开始拍照。 戎装笔挺的柳川平助望见人群中的妻子、长子,颔首微笑。几名儿童捧着鲜花跑上前去,一向内敛严肃的柳川平助心情很好,俯身接过鲜花,还轻轻拧了一下献花的女童红苹果似的脸颊。 现场主持的一名官员陪笑走过来说道:“将军征尘未洗,辛苦了。可记者们等候已久,请您给江浙的市民讲几句吧。” 柳川平助含笑点头,走到早已布置好的麦克风前,说道:“感谢诸位的光临,柳川” 话音未落,惊天的爆炸声响起!现场顿时大乱!家属四散逃离,胆小的家眷哭声一片!数名警卫赶紧上前保护柳川平助,柳川平助脸色凝重,命令道:“不要乱!保护家眷!” 现场负责警戒的卫队长也喊道:“控制现场,封锁大门,搜捕嫌疑犯!” 爆炸声再次响起!安装在轿车里的定时炸弹引爆了后备箱里的两个炸药包!漫天飞起的弹片砸中好几名逃到附近的家眷,有的头破血流,有的瘫软在地。众人更是惶恐,尖叫着茫茫然四处乱跑。 卫队长突然想起,抓住身边一名部下命令道:“你带两个人,去柳川将军的住宅帮着” 没等他的话说完,柳川平助住宅方向传来爆炸声! 卫队长脸色大变,顾不得派人,自己向柳川平助的住宅跑去! 两个炸药包的爆炸,引爆了停在左右两边的两辆汽车,其中的一辆刚加满油,油箱爆炸!火光冲天! 数名警卫扈从柳川平助等要员进了距离中心小广场最近的一处住宅,柳川平助命令道:“赶紧救火!控制住现场的记者,不得由着他们的性子报道,打击士气!还有,76号的浅野一键不是也跟着我的车队来了吗?让他来见我!” 副官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将军保重!” 不执勤的警卫、职员也都先后赶到现场,距离最近的杭州市警署的一个警务站也主动增援。 另外一名副官跑进来报告:“将军,您的住宅外发生爆炸,在院子里的柳川次郎、保姆受伤,在客厅里的小姐也被炸碎的玻璃击中,夫人已经赶回去了。” 次子、爱女出了事,柳川平助又气又急,切齿命令道:“赶紧送医院!谁干的?我一定要把主谋千刀万剐!” 奉命去找浅野一键的警卫跑进来报告:“爆炸发生时,76号的浅野一键的位置距离爆炸的汽车很紧,他和76号的两外两个人都受了重伤,生死未卜。” 柳川平助大怒,命令道:“命市警署的负责人来见我,联系影佐祯昭,还有76号的倪新,立即来杭州!情报部门是干什么吃的?!” 刘泽之命令李奕把安装在花盆里的定时炸弹的爆炸时间推后了五分钟,他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尽可能多杀伤敌人,扩大事态。 接二连三的爆炸再次响起!花盆里的泥块、残枝漫天飞舞,家眷们、贵宾大多已撤到安全地带,被强行要求接受搜查的记者们、一般来宾却都还没有离开,已经饱受惊吓的他们面对又一次爆炸,许多人精神崩溃,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瘫软在地,有的四处乱跑 第七百五十五章 迷茫 这一次爆炸再次导致包括十余名警察、八九名警卫在内的近三十人受伤,现场全是血迹。卫队长不得不命令:“所有的人撤离现场!你们几个,去把那栋房子临时征用,把需要甄别的记者、来宾先关进去。救护车不够,找几个司机,征用能找到的汽车,无论是谁的,再把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家明林医院也征用了!” 几名下属答应着分头去办。 中午十一点半,三个小时的长途奔波后,影佐祯昭、倪新赶到听涛居,一行人在大门口下了车,命令同来的随员江崎贵由、何其莘、毛骏、江户川一等在此等候,二人来到了柳川平助的住宅。 五岁的次子、三岁的爱女被送进了医院,家中的两名仆妇、两名卫兵也受了伤,妻子左脸被飞来的弹片划伤,更是为了照顾孩子,也去了医院。在现场的七岁的长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哭闹不休,柳川平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算是把儿子哄睡着了。听说影佐祯昭、倪新来了,柳川平助铁青着脸走出儿子的卧室。 影佐祯昭、倪新赶紧起身,影佐祯昭说道:“将军受惊了,属下等办事不利,自请处分。” 自己并不是影佐祯昭、倪新的直属长官,柳川平助压抑着怒火,说道:“谈处分,现在还为时过早,二位请坐吧。” 恰在此时,秘书走了进来,说道:“将军,事件的伤亡统计出来了。” “说吧,影佐君、倪桑,坐吧,你们也听听。” “六人死亡,其中有两名大佐、一名中佐的家眷,一名少佐殉职,三十九人受伤,九人重伤,浅野君也伤的不轻。十七人是踩踏伤。目前接受讯问盘查来宾、记者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据初步勘察:前后三次爆炸,都是定时炸弹。第一次是停在现场的一辆雪佛来轿车爆炸,这辆汽车是满洲国大使馆一秘乘坐的,特意从南京赶过来参与庆典,奇怪的是一秘和他的司机都不见了,属下调查了,伤员里也没有这两个人;二次爆炸,就是在将军您的住宅后面的那次爆炸,炸弹装在一辆后开门的封闭式小货车里;第三次爆炸的是十五盆现场的花树。” 影佐祯昭插话道:“花树是听涛居原来就有的?还有为了庆典特意准备的?” 柳川平助的秘书答道:“是特意购置的,一共二十四盆,其中十五盆里安装的有定时炸弹。属下已经命人去出售花树的喜自天籁礼品公司调查,目前还没有回复。” 柳川平助的副官进来报告:“影佐将军、倪局长也在,那就好了。将军,刚接到南京、上海方面的报告:两个小时前申报出了号外,电台也广播了。” 柳川平助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是有关听涛居爆炸案的?记者们都被扣押,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电话中说今天上午九点,几家报社都收到了消息,先是接到了以华东皇军占领军司令部的名义打去的电话,简单介绍了爆炸案,还说会有人专程送去照片。半个小时后,这些媒体果然接到了照片。除了已经发了号外的申报,还有两家的号外正在印刷,被勒令停止了。” 倪新插话道:“这肯定是有人冒充,如果我估计不错:爆炸案和冒充司令部的秘书给媒体提供资料的,都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可我不明白:为什么申报和另外两家报纸这么快就决定出号外?” 柳川平助的副官答道:“那是因为消息中说柳川将军被炸身死,还附有照片。” “该死!”柳川平助怒骂道:“太猖狂了!影佐君,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你负责的司令部特务机关的存在,除了反证军统上海分局的神勇?还有别的用途吗?帝国的前途就毁在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手里!” 气头上的柳川平助失去了理智,出言不留丝毫情面,影佐祯昭不敢顶撞,忍气吞声的问道:“将军息怒,属下等一定竭尽驽钝,尽快把这些军统匪类绳之以法。”转头对柳川平助的秘书、副官说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二位:冒名电话是从哪里打去报社的?给报社送照片的人的长相画出来了吗?那些花树送来的时候,没有经过检查吗?满洲国大使馆的一秘之前这里有人见过吗” 卧室内传出长子的哭声,柳川平助烦不胜烦,下了逐客令:“好了!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这里也不是影佐君你的审讯室!我感兴趣的是何时才能缉拿凶手归案?” “属下等全力以赴,力争早日” “这些话我听够了!给你们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后,如果见不到凶手,我要呈请冈村将军,撤你的职!你们几个,把可疑人员,现场,都交给影佐君。影佐君,军中无戏言,你好自为之!送客!” 碰了个大钉子的影佐祯昭只得起身,倪新却争辩道:“属下等自会尽全力,不过五天的期限,过于仓促” 柳川平助似是不愿意纡尊降贵,和倪新多谈,径直进了卧室。 影佐祯昭自嘲的对倪新笑笑,答道:“也许是柳川将军对你我的能力很有信心把,倪桑,我们走吧。” 走出柳川平助的住宅,影佐祯昭说道:“倪桑,我们还是临时借用杭州市警署办公吧,先把有嫌疑的人带回去,我开始审问,你再去现场看看,而后去那里会和。” “是。将军,对申报等调查也应立即着手。” “你去安排吧。” 倪新来到被炸得面目全非的现场,何其莘跟了过来,说道:“属下已经查问了进展:现场勘察两个小时前就结束了,负责警戒的卫队长等人的笔录都做好了,还有各个角度的照片,也都洗印出来了。” “何处长,和钱队长联系,命他和上海市警署协作,调查申报、广播电台。派人把笔录、照片送给影佐将军过目。” “是。” 倪新带着江户川一转了一圈,答道:“走吧,先去医院探视浅野君,然后回杭州市警署。” 杭州市警署临时办公室内,影佐祯昭说道:“倪桑,怎么才来?” “属下去探视了浅野君,可惜的是虽然脱离了危险,伤在肺部,还不能说话。” “坐吧。你看看这个。” 倪新接过影佐祯昭递来的两张照片,略一打量,即道:“这是乔装了的刘泽之!他居然亲自出马,制造了爆炸案!” “不错,这是一名记者无意中拍到的。” “记者是无意,可刘泽之未必是无心,上海分局能执行在听涛居制造爆炸事件的人不少,何劳他一个副局长亲身犯险?这是在向我们示威啊。” 影佐祯昭叹道:“唉,你说的不错,已经查明:发生爆炸的两辆汽车都是偷来的,刘泽之居然敢以满洲国大使馆一秘的身份堂而皇之地露面,殊为可恨!”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满洲国大使馆的一秘、喜自天籁礼品公司真正的送货人员都在途中被劫持了吧?刘泽之并没有伤害他们吧?” “是的,爆炸后三个小时,这些人被释放了。” 倪新直言道:“将军,五天的期限太紧,缉捕主犯刘泽之,谈何容易?柳川将军有些强人所难了。” “是啊,别说五天刘泽之公然露面,连找个替罪羊交差,都不可能了。罢了,柳川将军并不是你我的直属长官,冈村将军也不会听信一面之词,我们尽力就是。” 倪新略微放心,又道:“听涛居爆炸案,属下认为是军统上海分局对我们近期先后攻占平阳、宁海、天台、三门的报复。好在柳川平助将军并没有受伤。” 影佐祯昭心情郁郁,答道:“虽然对外宣称:皇军势如破竹,武运长久。实则不过是勉强为之,皇军本就不多的有生力量唉,这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还有件事,大本营得到消息:美国人对日本本土的轰炸有可能升级,据说是美国人制造了一种威力很大的炸弹当初一着不慎,失去了威廉史密斯,否则日本也许可以赶在美国人之前,研制出这种炸弹。现在唉,我担心” 倪新开解道:“将军过虑了,美国人对日本本土的轰炸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什么炸弹?有多大的威力?” “据说威力惊人,如果大日本帝国拥有这种炸弹,就是炸不到美国本土,万不得已,可以使用在中国战场!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能忍受下贱的支(和谐)那人,战胜大日本帝国!” 突然,倪新心中早就存在,却一直不敢正视的一种情绪再也无法克制:也许这些年,走的路一直是错的!也许自己为之付出了一切,走的路却是南辕北辙!日本,骨子里就是一个强盗! 倪新茫然起身,没说一句话,走出了房间。 心绪极差的影佐祯昭已知失言,却没有心情挽回,想来倪新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由他去吧。 下午四点,江崎贵由报告道:“将军,倪局长刚来了电话,说是身体有痒,先回上海了,留下何其莘、毛骏,供您差遣。属下请他直接给您打电话,并且交接一下,他没说话,就挂断了。” 影佐祯昭很不悦:这个时候,因为个人情绪,丢下工作,一走了之,太不像话了!也是平日过于宽纵,才敢如此不敬!他冷笑道:“由他去吧。江崎君,继续调查,如果有需要,你直接调用76号的人,命他们来杭州,不必通过倪新,哼!有痒?那就安心养病吧。” 江崎贵由不敢多说,只答道:“是,属下告退。” 第七百五十六章 心灰意冷 晚上八点,倪新回到家中,怀有七个多月身孕的鹤子很高兴,亲自替丈夫宽衣:“你怎么回来了?中午一点不是打电话说三四天才能回家吗?先去洗个澡吧?天气太热了。” 倪新没答话,进了卫生间,五六分钟后,鹤子送来了府绸家居中式便装,说道:“我给你晾好了凉茶。”见丈夫已经洗完了澡,拿过毛巾,服侍丈夫擦身着衣。 倪新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我自己来吧,你怀着身孕,别在卫生间多停留,地太滑。怎么样?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丈夫的体贴,鹤子很受用,依言退到门口,答道:“这孩子很乖,比怀着娇娇的时候,好多了。倪新,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和你一样规行矩步的君子。” 倪新笑笑,进了书房。暗道:君子?自己配着上这个词吗? 过了一会,鹤子端着凉茶进来,斟茶奉上,又道:“还没有吃饭吧?我让下女去准备了。” 毫无胃口的倪新答道:“路上吃过了,鹤子,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鹤子温柔的答道:“好,恰好我下午做了两样点心,如果你饿了,就叫我。” 经过几天的调查,除了确定听涛居爆炸案的主谋确实是军统上海分局所为,影佐祯昭一无所获。为了交差,影佐祯昭把喜自天籁礼品公司的一名伙计、申报一名记者关押起来,释放了其他人。七月十号,回到了上海。 当天下午三点,周成斌回到了浦江县,见到了两个小时前回来的刘泽之,周成斌说道:“泽之,我去了一趟韩长官的驻地,韩长官对你赞不绝口。” 在周成斌面前,刘泽之一向很放松,他嘿嘿一笑,答道:“那是,也不看是谁干的活。” 周成斌笑笑,答道:“如此自我感觉良好,难怪你和葛佳鹏投缘。 “您怎么又去了韩长官那里?见到万里浪了吗?” “当然是奉命去的,战局可能会有突变,一会还要和大家通报一下,来人——去请崔峰主任、彭副主任,对了,还有范队长。” 不久之前,周成斌任命范大可为忠义救第三纵队四中队队长,负责和守备营詹营长合作,驻守浦江县城。 ”见到万里浪了?“ “见到了,他有些意外,也有些窃喜。” “意料中事,戴老板如此重用,大大出乎万里浪的预期,没准他以为自己很聪明,任何时候,都可屹立不倒。” 周成斌笑笑,语带双管:“这不正是我要去见他的目的吗? 刘泽之又道:“怎么没见到冯根生?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这两天还要去南京面见周佛海,命冯根生先去打前站。” 事关者大,只有周成斌出面才最现诚意,刘泽之答道:“走的时候多带几个人,多保重。” “你放心吧——进来。” 崔峰等人奉命到来,周成斌说道:“大家都坐吧,我接到局本部的密电:美国盟友即将对日本本土发动前所未有的大轰炸,很可能改变战局。我特意去觐见韩长官,交换了意见。” 刘泽之奇道:“盟军一直在轰炸日本本土,什么强度的轰炸能改变战局?就连德国投降,日本人也没有受到致命打击。” “不是强度,而是武器,泽之,你还记得‘逐日计划’吗?威廉史密斯是研制这种武器的的物理学家之一。” 刘泽之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这么说美国人搞出了原子武器?” “是的,但是具体的原理、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就不得而知了。” “那是,你我要是明白这么高深的东西,当初就没有必要绞尽脑汁把威廉史密斯把日本人手里‘偷’出来了。” 在座的其他三个人都没有参加过逐日行动,很好奇,却不敢开口询问。 周成斌说道:“言归正传,一旦光复,受降只能由韩长官安排,可进军日战区总需要时间,提前控制要害部门,维持治安、控制汉奸、血债累累的日军高(和谐)官,就要指望你我了。” 与会四人都有些激动,却也都不敢相信,彭寍韡问道:“有这么快吗?我们刚丢了平阳、宁海、天台、三门。” 崔峰也插话道:“我也觉得胜利不会来得如此之快,但宁可备而未用,不能到了用的时候,没有准备。” 刘泽之不敢置信的问道:“唉,盼了多少年了,这一天就要来了,我都不敢置信了,总觉得是一场梦哪个什么原子武器真的有这么大威力?” 周成斌说道:“我和大家一样,完全是外行,崔峰说得对,要提前做好准备。泽之,近期你我经常外出,我明天还要离开,只有这么点时间,我们整理一下目前的工作进程吧。” 刘泽之答道:“截止到目前,江浙日战区有点规模的城市,李奕都安排了行动组,上海、南京的情况最好,要害部门,例如交通、油库、粮库、自来水厂、发电厂、军火库都有我们的人,可惜位置都不是很高。媒体里的外围组织发展的最好,银行里也不错。” 之前一直负责外围组织的崔峰补充道:“还有大学里,也都有外围小组。二位长官,属下担心董康一个人,顾不过来,请命回上海。”董康太年轻,只有二十四五岁,身手不错,经验却不足。 周成斌点头道:“可以,你把工作交代给范大可,尽快启程。泽之,会后你去安排,命孙栋盛组织十五个小组,每组六到八人,潜入没有布置有特工行动组的大一点的乡镇待命,由钱立峰负责和这些行动组联系。” 刘泽之为难道:“这么多人?前后四期浦江短训班培训的特工大部分被局本部调走了,剩下的已经全派给巩肃和、李奕了。这些潜伏组普通的士兵能胜任吗?” 周成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答道:“只能勉为其难,让孙栋盛尽力挑选吧。泽之,这几天你再搞个短训班,培训一些特工留在手里一些备用。” “只怕缓不济急,而且也没有好苗子了。” “你尽力而为吧。还有,命令巩肃和组建十个特别行动队,把潜伏特工的精锐全用上,一旦光复,我亲自负责,由巩肃和协助,控制日伪军政要员。” 刘泽之答道:“会后我就安排。” 崔峰提议道:“二位长官,属下提议提前在伪政府内部物色可以合作的人,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周成斌笑笑,答道:“这项工作半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崔峰笑道:“是属下多虑了。” 周成斌命令道:“老彭,一会我给你一张名单,再给你一个新身份:军统上海分局两名接收筹备专员之一,另外一名是李奕,他负责南京,你负责上海,泽之,把王庚调给老彭做助手。老彭,这些人有的已不再需要联系,一旦日本人大势已去,直接去找他,命他为民国政府效力即可,有的却还需要听其言观其行,我虽然在名单上做了标注,可我也授权给你:可以便宜行事。” 周成斌分(和谐)身乏术,除了周佛海、万里浪等三五个人,其他的近二十名南京伪政府的高(和谐)官,他决定交由李奕、彭寍韡负责。 彭寍韡正色答道:“谢谢周局长的信任,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刘泽之却有些担忧:“周局长,老彭在上海熟人太多,他又是半路出家,还是换我去吧。” 周成斌笑笑,答道:“要说半路出家,在座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对老彭,我有信心。” 士为知己者死,彭寍韡心下感动,却没有说话。 “泽之,崔峰、老彭走后,浦江县就交给你和大可了,短训班一定开办起来,先不要开设电讯课,重点培训接头、跟踪、驾驶、射击这些很可能马上派上用场的技能。” 刘泽之只得答道:“连个专职教员都没有好吧,我和大可、纪群轮班授课。老周,汪伪政府的和平救里面,是不是也要安排人手?”碍于其他三人在座,刘泽之无法说的太明白,一旦光复,扼守南京近郊的卢旅长的部队,会发挥关键性的作用。 周成斌答道:“我已经命巩肃和派给田成四到六个人,供他调遣。” 安排好了一切,第二天天色微明,征衣未解的周成斌离开了浦江县,潜赴南京,会见周佛海。随后,崔峰、钱立峰也离开了浦江县。下午一点,彭寍韡带着王庚出发了。 七月十四日下午五点,影佐祯昭收到了南京情报站郑敏的一份报告,他对江崎贵由说道:“给倪局长打电话,请他即刻来一趟。” 江崎贵由很快来报告道:“将军,川崎哲也说倪局长一刻钟前已经回家了,算起来应该还没到家,属下过一会再和他联系。” “知道了,你去吧,等等——”影佐祯昭抬眼看了一下座钟,这才想起来自从七月七号倪新以身体有痒为名,提前回上海后,一周的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昨天上午九点打电话给他,秘书刘威平说“局长还没有到”。自己不过是要查询几个数字,刘威平奉命办理后,也就没有再找倪新,印象中一向敬业的倪新这是怎么了? 影佐祯昭命令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用完晚餐后,也住在爱俪园军官高级公寓影佐祯昭决定去和倪新谈谈,除了工作,倪新的工作状态也很让他不满,到底是私人时间,为了不至于陷入僵局,他带着妻子淳子前来拜访,下女开了门,鞠了一躬,说道:“将军、影佐夫人,二位好,请进。” 二人进了客厅,不见倪新、鹤子迎出来,淳子问道:“你们先生、太太不在家吗?” “是的,先生说太太每天都在家,太闷了,天气又热,陪着太太去游船上吃饭了。” 淳子奇道:“你们太太怀着身孕,哪来的这份兴致?算了,那我们回去了。” 本以为倪新回来后,知道自己拜访,定会回访,谁知倪新连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第二天上午十点,倪新的电话来了:“将军,听川崎哲也说您昨天打来电话找我?” “是的,你过来一趟。” “好的。”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七章 捉襟见肘 放下电话,过了一会,影佐祯昭再次拨通了倪新办公室的电话:“我是影佐祯昭。” “将军,您好,属下川崎哲也。” “你们倪局长今天什么时候上的班?” 川崎哲也犹豫了一下,答道:“九点五十。” “这几天是不是一直如此?” 川崎哲也答道:“不是的,今天格外晚一点,前几天要早一些。” “川崎君,我需要看一下你的工作日志,我派江崎君去取,这件事暂时不必让倪局长知情。” “是,属下明白。” 十点四十,倪新奉命而来。 影佐祯昭和往常一样,说道:“坐吧,倪桑,你看看这个,昨天郑敏送来的。” 倪新接过来,看完后,递还给影佐祯昭,没有像往常那样发表意见。 影佐祯昭说道:“周佛海约见来往密切的旧部,每天两三批,据郑敏所言,今后几天还约了很多人,你怎么看?” “也许是近期有空闲,想起旧部,约来见见面,也很正常。” “正常?我不这么认为,汪精卫主席病逝后,陈公博主席继任,周佛海一直郁郁于心,很消极,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兴致?” “可能是想出山,和陈主席一较长短吧?” “还有一件事我也想不明白:万里浪的政保总部为何没有报告?” 不知为什么,倪新就是打不起精神,敷衍道:“政保总部虽然负责对内部人员的监控,可本就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有报告的必要吗?” “我想派一个专门的行动组,协助郑敏,监控周佛海公馆出入的人员,倪桑,你意下如何?” “郑敏既然已经向将军报告了周公馆的动向,还很详尽,有必要再派人吗?万一让周副主席察觉,引发误会,就不好了吧?” 影佐祯昭不以为然的笑道:“你啊,什么时候染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毛病了?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命郑敏继续监控,再派个电讯组监听周公馆,还有陈公馆的通讯联络。” 倪新没有如影佐祯昭所想的那样自告奋勇,甚至也没有问一句:之前政保总部没有安排监听吗?只答了一句:“将军安排就好。” 影佐祯昭有些无趣,正要开解教训几句,江崎贵由敲门,得到允准后进来,把一张信纸呈给影佐祯昭。 信纸上是川崎哲也抄录的一周来的工作日志,六天的时间,倪新只有两天迟到,一天提前离开,并不出格。可让影佐祯昭不悦的是一周的时间,倪新没有召开一次办公会议,也没有过问过任何一个部门的具体工作。 影佐祯昭摆手命令江崎贵由退出去:“你先出去,任何人不要打扰,我和倪局长有事要谈。”江崎贵由答应着离开了办公室,影佐祯昭问道:“倪桑,最近身体不好吗?上次因为身体有痒。提前离开杭州,康复了吗?” 倪新已大致猜测出影佐祯昭手里拿的是什么,他暗叹了一口气,答道:“没有,最近状况一直很不好,家岳幸而保外就医,只怕无力照顾小女,属下想去一趟日本,探视家岳,顺便把小女接回来。” 倪新很不适宜的在上峰面前,办公室里主动谈起了私事,碍于对小野平一郎的尊重,影佐祯昭不好放下脸斥责,只答道:“鹤子的身孕七个月了吧?你怎么走得开?公事也放不下吧?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倪新不敢再坚持,低头默然。 影佐祯昭又道:“倪桑,你我之间,有些分歧,这并不奇怪,你对大日本帝国的忠诚,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而你的能力,我也颇为赏识。倪桑,大日本帝国目前的处境很危急,虽然江浙一带近期有所缓和,可整个战局,并没有扭转,我希望你不改初心,继续为建设大东亚共荣圈效力。” 倪新苦笑道:“我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唉,大东亚共荣圈,也许是政客们说给其他人听的,而我这前,一直很认可。” 对倪新的态度,影佐祯昭很不满意,正要再说,江崎贵由进来报告道:“将军,打扰了,可事态紧急——” “算了,什么事?说吧。” “郑敏站长打来电话,说有急事汇报,他说——” 影佐祯昭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接进来。” 倪新认为影佐祯昭不欲自己听闻,而自己恰好也实在提不起兴趣,知趣的起身:“将军,属下告退。” 影佐祯昭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说道:“倪桑,请宽坐,没必要回避——郑站长,说吧。嗯,明白,你再说一遍?确实吗?做得很好!知道了,你听着:不要轻举妄动,我马上赶过去。” 放下电话,影佐祯昭对倪新说道:“南京发现周成斌的踪迹,我要立即赶过去——来人,备车。倪桑,你回去组织队伍,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也赶往南京——郑敏负责的情报站位置太偏,还是来国防部招待所找我。” 攻克平阳等地后,由于担心韩德勤部反攻,新成立的几支守备部队,加之军心不稳,影佐祯昭手下的特工大都派驻在各个皇协军中,围捕周成斌,他需要倪新全力协助。何况对倪新近日的作为,他虽然不满,但对倪新的忠心,他确实没有怀疑过。虽然郑敏只是发现了有关周成斌的蛛丝马迹,但影佐祯昭还是决定全力以赴。 在其位只得谋其政,倪新起身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与此同时,刘泽之接到了局本部的密电,他命人去找来范大可纪群,十几分钟后,纪群来了,报告道:“范队长在授课,要到十一点半才下课,如果您一定要找他,我这就去。” 刘泽之说道:“算了,让他继续授课。纪姐,局本部发来电报,戴老板命令我们在七月底设法摧毁日本人建在海上的关押着欧美人的集中营。,并营救关押在里面的人犯。” 纪群问道:“这太困难了吧?目前只有您在浦江,上海分局所有的力量都撒出去了,根本没有多余的人手。不是说光复在即吗?到时候集中营自然就解散了。” “局本部担心日本本土遭到致命打击后,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有可能对集中营里的欧美人士进行报复性屠杀。” “这还真不能不防,刘副局长,我们现在有实力执行如此大的行动吗?” 刘泽之苦笑道:“可以说有,把所有执行其他任务的人都撤回来,全力以赴;也可以说没有,仅凭你、我和范大可。” “您和范队长不能同时离开浦江吧?詹营长一个人,承担不起守备浦江的责任。” 刘泽之很为难:“可局本部的顾虑是对的,戴老板的命令,也不容讨价还价。目前培训班的十五名学员” 纪群和刘泽之很熟稔,又只有两个人在场,不客气的打断了刘泽之的话:“刘副局长,您这是怎么了?病急乱投医啊?这十五个人刚上了三天的课,除了从第三纵队挑出来的七八名战士,其他的人只上了一个下午的射击课,连开枪都很勉强,怎么能承担如此艰巨的任务?” 刘泽之也无奈的笑了,纪群提议道:“先想办法搞清楚集中营的地形、警备力量,而后再制定方案。” 刘泽之答道:“纪姐,你忘了?我在集中营待了一个来月,后来又去过几次,地形倒是不必要再想办法勘察了,能进行近海航行的船也是现成的,就是没有人哪,怎么估计,也需要四五十人,这其中必须包括最少十名左右的行动特工。” “范大可负责的第四中队是抽调不出人手了,何不命孙栋盛队长设法抽调?再从巩肃和组长那里调二十名左右的职业特工一起参与行动?” “他们的压力够大的了,再继续抽调我担心影响其他任务的完成。” “那就只能和詹营长商量了。” 刘泽之委决不下:守备营并没有职业特工啊。抬眼望见范大可在门口探头,说道:“大可,进来,等你半天了。” 刘泽之简单的介绍了情况,范大可说道:“突袭集中营,会造成很大的伤亡,刘副局长,您是只想营救集中营里面的外国人,还是想把所有的人都救出来?” 刘泽之不满的看了范大可一眼,答道:“在我心目中,生命等价,如果一定要分出个轻重,中国人的性命,对我更重要。” 范大可对刘泽之的敬重犹在对周成斌之上,他很驯顺的答道:“长官教训的是。属下的意思是四五十人也不够啊,敌人的守备力量据您所说有一个五十人的日本宪兵小队,六十人左右的看守,还有一个六十人的守备队,而且敌人处于守势,我们是进攻的一方。” 刘泽之答道:“四五十人,抽调起来都很困难。集中营里一些人被杀,更多的人死于虐待,敌人兵力不足,警备力量比起前几年,已经少多了。” 范大可问道:“不对啊,那您是如何得知集中营目前的守备力量的准确数字的——属下不问了。刘副局长,您是不是有办法了?” 刘泽之一边思忖一边答道:“乔文荣暴露后,集中营里没有我们的人,暴(和谐)动,需要里应外合如果我们能让日伪把集中营的犯人转移出来,或者是派医生护士前往,人数还很多,也许我们就有机可乘了” 范大可答道:“能做到这一点当然好,可日本人不会听我们的。” 纪群也插话道:“是啊,怎么样才能办到这一点哪?” 刘泽之命令道:“大可,从你的第四中队找四个驾船技术较好的战士,实在不行,雇佣民工也行。纪姐,我拟一份电报,你拍发出去。” 最快更新无错,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最新! 第七百五十八章 意外 下午一点,范大可来找刘泽之,说道:“刘副局长,您需要的四个人找好了,两名战士、两名民工。”见刘泽之一头大汗的在翻检彭寍韡的物品,问道:“您在找什么哪?我帮您吧。” “找到了,可数量不够啊,老彭不在了,才显出他的重要。大可,把这瓶药收好。命那四个人暂时待命,陪我去一趟回春康医院。” “是。刘副局长,这是什么药?” “毒碱,毒药的一种。” 范大可吓了一跳,赶紧拿了一个信封,仔细装入,收好。 二人来到回春康医院,找了好几个医生请教,又在药房里忙到晚上十点,才算是搞齐了所需的东西。 刘泽之向范大可交代了自己的计划。 范大可说道:“刘副局长,我心服口服了,你真是奇计百出。” 刘泽之笑笑,答道:“这话你说过好几遍了,你没说腻,我都听腻了。” 下午五点,影佐祯昭来到南京国防部招待所,郑敏已在等候。自从他以一个上尉的级别,意外的被任命为南京情报站的站长,李士群死后,本以为很快就会被人顶替,谁知影佐祯昭居然留任了他,而且日渐重用,郑敏感恩戴德,很希望有机会能立下不世之功,报答这份知遇之恩。 郑敏汇报道:“将军,一年前周佛海副主席命人从监狱里保出了韩瑞天,并把此人安插在一家贸易公司,七月十二号,韩瑞天去了周公馆。” “韩瑞天?我记得他是周副主席的远亲吧?汇丰银行黄金储备失踪后,76号抓捕了他,后来以渎职、受贿的罪名送进了监狱。” 郑敏恭维道:“将军的记忆力实在令人佩服。” “你继续说。” “是。前天,属下意外得知韩瑞天邀请几家银行的董事家宴,他之前是财政部的,和被请的三个人是旧相识,彼此之间有应酬不奇怪,可韩瑞天这两年混得不得意,此人又心高气傲,经此挫折,和任何人都不大来往。” 影佐祯昭夸奖他:“你的工作做的很细致,居然对韩瑞天这样的人也有如此之深的了解。” “不敢欺瞒将军,韩瑞天丢官入狱和倪局长有些干系,听说他被保出狱,倪局长请我留心过他。又恰好他宴请的一个人是农商银行的成先生,属下所辖的情报站的账户就开在那里,去年年底农商银行的一名中级职员有通匪的嫌疑,被抓捕,他曾托到属下这里,属下把这个人保了出去,所以有几分交情。” 江崎贵由进来报告:“打扰将军,倪局长带着钱队长、何处长,还有四十名行动特工,六辆汽车到了。” “请他进来。” 相对于76号四百余名行动特工,四十个人,这个数字中规中矩,既没有敷衍公事,也没有精锐尽出。 倪新走进房间,说道:“将军,属下奉命到来。郑敏,你好。” 郑敏起身道:“倪局长,您好,一路辛苦了。” “都坐吧,郑桑,你继续说吧。” “是。”郑敏很尊重倪新,又把之前说过的情况重复了一遍,才继续说道:“前天上午我去农商银行,碰到了成先生,他坚请我去旁边的一家咖啡馆喝咖啡,吞吞吐吐的问我:‘韩瑞天问了问银行的现金库存、贵金属,不仅问了我,还问了别人,大家当然都是和他打哈哈,谁也不肯说实话。韩瑞天就说什么鬼子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什么的,让我们把眼光放得亮一点。’,我就答了他一句:鬼子要是长不了,你第一个不得了!韩瑞天说那可未必,他是被76号陷害的,因祸得福,军统上海分局会替他讨还公道!” 倪新没说话,影佐祯昭恨恨答道:“做他的清秋大梦!军统上海分局?哼!别忘了他是周佛海的姻亲,皇军失败,他能好得了?” 郑敏答道:“将军说的是,属下听他提到军统上海分局,自然很关切,追问成先生,成先生说韩瑞天就说了这些,他心里不踏实,所以才问问我。属下安抚了他几句,命他以准备好了韩瑞天需要的资料为名,约韩瑞天来取。当天下午五点,韩瑞天果然找到成先生取走了资料。属下派人跟踪,韩瑞天直接去了周公馆。” 倪新插话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周副主席通过非正常的渠道了解一下银行业的状况,也是有的。至于韩瑞天的话,也许是他的泄愤之语吧?” 影佐祯昭很奇怪,他了解的倪新,一向是追查的时候,不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不欲为之过甚,那是尘埃落定后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见郑敏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沉下脸教训道:“倪桑,事关周成斌,这个淞沪地区皇军最危险的敌人,有一点蛛丝马迹,就不能错过!郑桑,还有什么,你继续说。” “是。前天下午,属下派人暗地里分头找到了韩瑞天宴请的其他的两名银行业的高管,得知韩瑞天举办家宴的当天晚上,还去找了他发出邀请却因无法分(和谐)身而没有出席的正金银行的一名高管,属下亲自去拜访了这名高管,他说韩瑞天托付他把一名男子安排进正金银行,还隐约表示是周副主席的意思。他也很奇怪:需要安插的这个人的位置不高,只不过是一名金库的保管员,周佛海怎么连这样的小事都有空过问?” 影佐祯昭问道:“这名正金银行的高管答应帮着办理了吗?” “那人说有可能是韩瑞天扯着虎皮做大旗,也有可能还真的是周副主席的意思,苦于无法核实,想着不过是举手之劳,自然是答应照办。要来了资料办理入行手续,让那个人三天后,也就是这个月的十七号上午八点来银行报道。属下当即提出要看一看资料,这一看,还真看出问题来了——” 郑敏卖了个小关子,影佐祯昭笑笑,饶有兴趣的问道:“看出了什么?” “属下把资料的原件借出来了,请将军过目——”郑敏打开文件夹,指着一张证件照说道:“此人名叫史纲,这是个化名,他的真名叫万恒,军统局本部人事处的培训教官,六年前的军衔就是上尉。” 倪新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还如此详实?” 郑敏忍不住面带得色的答道:“属下在76号多年,没事的时候经常去机要室借阅以属下的级别可以借阅的资料,李士群主任整理过一份他所了解的军统人员的名单和有关资料,属下见过这个人的照片,是一张他和李士群主任、其他四个人的六人合影,李主任很细致的在背后标注了每个人的身份、姓名。属下还担心自己记错了,派了一名部下一个晚上在上海、南京之间打了个来回。76号机要室的资料不能外借,可经过对比,就是他。” 影佐祯昭夸奖他:“李主任生前就对我说过:郑敏不是76号下属中最聪明的,也不是身手最好的,可却是最敬业用心的,此言不差。” 郑敏立正答道:“李主任错爱,将军、倪局长栽培,郑敏铭记于心。”他转身对倪新解释道:“属下派去的人之前不是76号的,我也命他先去见您,可他到上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没敢打扰您。” 倪新答道:“不必介意。” 影佐祯昭思忖道:“六年前的军衔就是上尉?那么现在哪?此人应该是刚派到上海分局的,位置一定不会太低倪桑,你看下一部应该怎么办?” 倪新中规中矩的答道:“在正金银行南京支行提前布控,监控后天即将报到上班的万恒,看能不能通过他找到其他线索。” “不错,倪桑,你来安排吧,但愿和周佛海暗通款曲的是周成斌,我要剐了这个该死的支(和谐)那人!周佛海,南京政府的二号人物,别让我找到证据,否则,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影佐祯昭的口气充满杀气,倪新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厌倦。 郑敏又道:“将军、倪局长,二位长官认为这个时候军统上海分局安插地位不低的万恒进入正金银行,担任金库保管员,意欲何为?” 一句话提醒了对战局心中有数的影佐祯昭,他答道:“郑桑说的对啊,难道是为了布局接”影佐祯昭下意识的回避了日本有可能很快战败的话:“这么说万恒只是一颗闲棋冷子,有可能不会很快有行动?倪桑,你怎么看?” 倪新认可道:“将军的顾虑有道理。”却并没有提出具体的办法。 郑敏答道:“属下愚见:能否给万恒创造一个不得不立即行动的机会?” 影佐祯昭点头道:“郑桑考虑的很周详,我想这么办” 听了影佐祯昭的计划,倪新答道:“按将军的计划办吧。” 郑敏却又大着胆子提了几处意见,影佐祯昭不以为忤,反而很赏识,答道:“郑桑说的有道理,周成斌如能成擒,你实据首功,我一定提请冈村将军,加以重用——嗯,76号责任重大,事务繁忙,冈村将军早就和我商议过,想任命一个得力的副局长,郑桑,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郑敏生怕倪新会对自己产生心结,偷(和谐)窥倪新的脸色:一切如常。这才答道:“将军栽培,只怕属下驽钝,辜负了将军的信任。” 影佐祯昭哈哈一笑:“哈哈,难道你还怀疑我的眼光吗?闲话少叙,开始行动吧。” 第七百五十九章 循迹追踪 当天晚上九点,刘泽之正色说道:“纪姐,我和范大可走后,浦江县可就交给你了,你要和詹营长通力合作,提高戒备。” 从没有机会独当一面的纪群顿生不胜负荷之感,她说道:“刘副局长,我会尽力,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纪姐,你一定行的,而且也责无旁贷。” 纪群鼓足勇气答道:“是,请您放心吧,您要多保重。” 夜色中,一艘改装过的渔船静静行驶,范大可问道:“刘副局长,既然知道集中营的准确的经纬度,为什么不直接上岛?” “集中营所在的海岛的周围布有鱼雷,我离开76号两年了,之前鱼雷的布置情况我就不是很清楚,我担心还会有变化。而且岛上戒备森严,还不如在码头下手。” 十六号上午九点,十二个小时的行驶后,渔船经过绍兴,抵达大海,又行驶了两个多小时,到了舟山海域。 四名乔装成船员的下属撒网捕鱼,船舱里,刘泽之拿着望远镜说道:“每隔两天的中午十二点,集中营会有一艘运输给养的船只路过这一带,这是我写的可能使用的船只的型号、吨位,你我轮流观察。” 范大可叫苦道:“如果不凑巧,岂不要等三天?刘副局长,为什么我们不继续向集中营所在的小岛靠拢?现在是捕鱼的旺季,周围经常有渔船路过,万一看错了,就误了大事了。” “我们乘坐的是一艘在内河或者在近海常见的渔船,离岸太远,会引人瞩目的。耐下心来,慢慢等。大可,让他们四个也轮班休息。” 十六号一整天,路过的可疑船只有六七艘。 十七号凌晨两点,范大可很担忧,说道:“刘副局长,您提供的集中营的运输船只太常见了,我提议命令巩肃和派人分头监控这些船只。” “这些船只都不太像,巩组长那里压力很大了,我担心他抽不出人手长期监控,参加一次需要时间不长的行动,倒是可以。别急,按照以前我在76号时了解的规矩,给养船明天就会返回,如果今天路过这片海域的可疑船只明天在大致合理的时间返航,就有七八分的把握了。” “我们的计划是在上海的码头动手,船只返航后,按照您的说法,三天后才能再次启航去上海,这时间也太长了。” 刘泽之责备道:“大可,你也是做过卧底的老特工,这一次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我是担心浦江县军管会只有纪群一个人,独木难支啊。” “那也不能仓促行事。” “是。刘副局长,您回船舱休息一会,我在这里继续观察。” 上午七点,刘泽之走出船舱,说道:“大可,你去休息吧。”一边说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 “这是我登记的您休息期间的可疑船只,请您过目。” 这时,刘泽之兴奋的用手指着远远开过来的一艘小火轮说道:“就是那条船!你看,甲板上的那个人,是集中营里的行政科的负责人伏季。” 范大可精神陡然一震,拿起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答道:“就是那个穿黑衬衣的大高个?您的记性实在令人佩服。下一步我们怎么办?” “记住他的长相和船号,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停岸。准备一下,我拟一份电文,你拍发给巩肃和。” 十点整,渔船靠岸,这是一处渔民专用的小码头,每天上午是最忙碌的时候,人满为患。一身渔民打扮的刘泽之命令两名雇佣来的渔民向鱼贩子兜售捕来的鱼虾,另外两名下属返回浦江,带着范大可和上了岸,范大可奉命去找临时落脚点。 一家人头嘈杂的苏州面馆内,刘泽之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巩肃和,一身粗工打扮的巩肃和佯装吃面,低声汇报道:“没想到您突然来了,我奉命组建的十个特别行动队,已经移交给周局长了,用尽了我手头可以抽调出来、没有长期任务,又有行动能力的特工,目前能动用的只有两个三人的行动组,新配给我的助手万恒也交给了冯根生,奉命潜入正金银行,担任金库保管员。” 刘泽之心往下沉:人手太少了!之前他估计巩肃和能抽调出二十到三十人。两名下属返回浦江后,由纪群出面和詹营长商议:调派二十人的精锐,乘坐留在浦江的另外一艘改装后的渔船,共同行动。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刘泽之也要了碗焖肉面,答道:“我让你找的医生哪?” “接到电报后,我紧急联系崔峰,运气总算眷顾了我们一会,上海市传染病院里有我们一个外围小组,五个人,两名医生、两名护士、一名工友,其中的一名医生恰好是肠胃科的专家。我已向崔峰转告了您的命令:和这个外围小组取得联系,随时做好行动的准备。” 刘泽之心下稍安,巩肃和提议道:“刘副局长,崔峰那里也有一个行动组,能否命他和董康,带着这个行动组参与行动? “不行,外围组织将在今后的接收中发挥重要的作用,这个时候出了事,就等于崩盘了。尽可能不要动用崔峰和董康,还有他手下唯一的那个行动组。” “那怎么办?” 李奕被任命为接收筹备专员之一,武顺分(和谐)身乏术,难以像前几次那样,暂时替代崔峰和董康,刘泽之决然答道:“没办法,硬着头皮干吧。好在乔文荣生前和我谈过,集中营的犯人里也是有帮派的,隐隐然有几个领头的,可以和他们建立联系。”想起那个笑起来很像刘无的兄弟,刘泽之禁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我陪您一起行动。” “不行,你留在上海。等范大可找好落脚点,我们三个人把毒碱放入集中营的补给船上,而后把你手下的六个人交给他,在我开来的渔船上待命。” 巩肃和有些担忧:“毒碱的数量够吗?补给船运过去的食品会被马上食用吗?集中营有好几百人,听您说过那里有医务室,如果感染急性痢疾的人不够多,医生混不进岛上,怎么办?” “这我都考虑到了,现在是盛夏季节,集中营里的犯人的居住、通风条件又极为恶劣,传染病扩散的很快,米面等未必立即食用,可鱼肉放不住啊,而且食用鱼肉的都是管理层,而不是犯人,还可以避免误伤。二次传染,症状会轻得多,不会致命。” 巩肃和答道:“您说的有道理,刘副局长,我还担心传染病医院里外围小组的那五个人都不是职业特工,传染病的爆发,总需要一到两天吧?我想马上派一个人——嗯,就派我现在的助手,和万恒一起扈从周局长从重庆回上海的林聪礼,此人也是个老特工了,素质不错,潜入传染病院。” “来得及吗?别弄巧成拙了?” “外围小组里的王长明医生是传染病院的专家,地位不低,安插一个工友,就说是他刚从乡下来的远亲,不会有问题的。事发后,再由他出面,挑选随行的工作人员,也顺理成章。” 刘泽之吃完了面,又要了一碗面汤,说道:“据我所知:肉类、蔬菜先上补给船,然后是米面,这其中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计划这么做老巩,我和伏季相识,不便露面,要指望你和范大可了。” “没问题,军统两名职业特工,下毒,还不是杀鸡用牛刀?” 刘泽之正色道:“不能大意!老巩,黎明就要到了,先去者已经够多的了,我希望迎接光复的那一刻,你能在我身边。” 巩肃和颇为感动,却不善于表达,只答道:“长官教训的是,属下受教。” “分头准备吧。” 十一点半,范大可来见刘泽之:“刘副局长,那边有一处十几个搬运工的临时休憩的木棚,他们接了个大活,要干到晚上十点,除了两个人,其他的都上工去了。我和那两个人攀上了老乡,属下突然有了个主意:有他们配合,成功的机会会大得多。就擅自和他们商议,许了一笔钱他们现在已经去找别的工友去了。” “干得不错,按你说的办。” 十二点整,距离刘泽之乘坐的渔船两公里之外的一个码头上,几大筒汽油、装在几个大竹筐里的鱼肉等被运上了集中营的补给船,两个小时后,就要返航了,由于船上不开伙,船上的人换班上岸吃饭,并借此机会办理一些私事。 又有一百袋重五十斤的不同质量的大米运到,船上自带的搬运工开始装船,一名穿着中式香云纱裤卦、敞着怀,露出胸口纹身的男子带着三个人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一脚踹倒扛着米包的搬运工!骂道:“谁准你在这里揽活的?也不打听打听是谁的地盘?!” 猝不及防的搬运工摔了个人仰马翻,狼狈不堪!米包也掉入水中,水花四溅!另外三名不速之客也同时动手,把其他两个懵懂的搬运工也打翻在地! 随船的两名卫兵喝道:“住手!你们是干什么的?” 带头打人的彪形大汉嚣张的对骂:“你还敢问老子是干什么的?” “老大,不关雇主的事,是这几个乡巴佬不懂规矩!”几名小喽喽一边继续殴打搬运工一边劝阻老大找雇主的麻烦。 被打的三名搬运工缓过手来,开始对殴!来闹事的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大汉,搬运工不敌,船上留守的几个人也跑过来帮忙。 码头人来人往,又都是些好事之徒,很快聚集了一批闲人,看热闹的越来越多,空隙狭窄,乔装后的巩肃和佯装看不过瘾,领头上了甲板,居高临下,方便看的更清楚,很快有人效仿,范大可也溜达过来。 第七百六十章 箭在弦上 得到消息的伏季走出船舱,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见无人理睬,示意卫兵掏枪震慑。 卫兵持枪在手,喝道:“谁再敢妄动,格杀勿论!” 此时,范大可一闪,不见了踪影。巩肃和向右一步,挡住了伏季等人看向舱门的视线。 果然,嚣张无比的四名不速之客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气焰顿消,领头的强撑着说道:“我们不是冲着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我们兄弟的地盘,他们就敢” “闭嘴!”伏季拿出证件晃了晃:“看清楚了吗?我们是淞沪占领军司令部的,搬运工是我们的人!” 那名领头闹事的老大彻底蔫了,嗫喏道:“长官,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还不把人都扶起来?” 闹事的几个人前倨后恭,赶紧扶起对手,连连赔不是,还殷勤的帮着掸尘。 被殴打的三名搬运工气不愤,边骂边继续动手,现场又是一阵喧闹。 伏季怒道:“太放肆了?你的地盘?大半个中国都是皇军的地盘!” 领头闹事的卑躬屈膝:“是,是,长官教训的是,我赔米。”说着掏出一沓中储劵,见伏季犹有不甘,忙又加了几张:“这是给长官们的压惊费,长官,您大人大量” 不知什么时候,范大可又出现在甲板上看热闹的人群里。 码头的工头收保护费,教训不守“规矩”的初来乍到的搬运工,不新鲜。职责在身,伏季不欲多事,接过钱,训道:“下回再敢无法无天,一定重办!还不快滚?!你们几个,说你们那,看热闹居然上了甲板?!信不信我把你们都扣起来?” 闹事的四个人灰溜溜的走了,六七个看热闹的也吓坏了,赶紧下了船,溜边离开。 且说这一天的上午九点,郑敏来到国防部招待所,向影佐祯昭、倪新汇报道:“将军、倪局长,万恒到正金银行报到了!” “很好,沉住气,不要急于抓捕。” 倪新说道:“一个小时前,盛丰栋已经把军统伪造,用来欺骗我们、骗走药品的那批假金条运到了。将军,76号还有些公事,属下留下何其莘、钱明奇供您差遣,我先回上海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对曾经梦寐以求,必欲抓捕而后快的周成斌,倪新失去了追捕的兴趣。 倪新的状态,让影佐祯昭极为不满,一时又无法说服,强留下倪新,指挥76号的人,反而碍手碍脚,只得冷笑道:“好在郑桑在,既然你有更重要的事,我就不强留了。” 倪新正中下怀,笑笑,起身告辞。 七月十八号中午一点,午饭后,集中营十余名文职工作人员、看守、警卫不适,病情发展的很快,从最初的上吐下泻,很快卧床不起、脱水昏迷,被传染的人也越来越多。 医务室负责人章大夫正想去办公室找接替江崎贵由的负责人吉冈正雄,恰好一脸焦急的吉冈正雄来了,章医生说道:“吉冈君,我怀疑是霍乱” 本就忧心忡忡吉冈正雄大吃一惊,急道:“霍乱?这还了得?!” “吉冈君稍安勿躁,也可能是传染性急性痢疾——” “那也不得了啊!这么热的天,这么多的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两次被打断话头,章医生索性闭嘴。对这个和江崎贵由完全不同的赳赳武夫,章医生早有腹诽。 吉冈正雄又道:“这可怎么办?医务室有多少药?有没有特效药?只有两名医生,怎么办?感染的人的情况会不会继续恶化?对,要隔离吧?怎么隔离?章桑,你倒是说话啊。” 章医生语带嘲讽:“我在等吉冈君发完感慨。” 心烦意燥的吉冈正雄大怒,用人之际,却不得不强压怒火,答道:“我是外行,章桑,该怎么办,你先提个方案。” 章医生也不敢太过分,答道:“我怀疑是饮食不洁,可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即使不是霍乱,急性恶性传染性痢疾,也不得了,一旦大面积传染开来,你我都有可能染上。医务室有一些药品,数量太少,杯水车薪;两名医生、两名护士,也远远不够,必须向影佐将军求援,请将军派船送药、送人。在此之前,要尽可能隔离已经发病的病人” 没等章医生说完,十名看守组组长之一的胡仪急匆匆炮烙报告:“吉冈君,三号监区有犯人发病,症状和之前的那些病人一模一样” 吉冈正雄更加恐慌,厉声问道:“章桑,你不是说是饮食不洁引发的吗?犯人和看守的伙食是两个灶,菜品也完全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章医生耐着性子解释道:“我刚才说了,只是怀疑,何况恶性痢疾的传染渠道也不仅仅只有饮食这一种。” 胡仪插话道:“发病的这名犯人曾被之前发病的一名预审提审过,提审过程中,预审员不适,不得不停止审问。” 吉冈正雄着急的直搓着手,答道:“按章桑说的办,我这就去向影佐将军汇报,胡桑,你协助章桑,立即隔离。” 章医生答道:“好的,吉冈君,急性痢疾最严重的有可能在十二小时内死亡,要快!” 吉冈正雄连连点头,答道:“我知道了,分头行动吧。”一边说一边向办公室跑去。 在南京指挥行动的影佐祯昭闻讯命令道:“江崎君,调一艘快艇在上海待命,你立即回上海,调传染病医院的医生、防疫局的工作人员赶往集中营,还有,带上足够的药品,转告倪局长,命他调给你四十名特工,由你指挥。”上海的传染病防治水平比南京等地高得多。 “是,属下马上去办。” 影佐祯昭命人叫来何其莘、郑敏,命令道:“我不能长期离开,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走后,由郑桑负责,何桑你和钱队长来协助。” 何其莘答道:“是,请将军放心,钱队长在正金银行外设立的临时监控点值班,也派人监控了韩瑞天,万恒插翅难逃。” “我的目标不是万恒,而是周成斌!” “是,属下明白。” “有进展向我直接汇报,拜托诸位了。” “是,将军言重了,属下等一定全力以赴。” 午夜十一点多了,吉冈正雄望眼欲穿的快艇终于到了,吉冈正雄快步上前说道:“江崎君,怎么才来?又有十一个人发病,最早感染的已经有人垂危” 江崎贵由答道:“王医生,请您带着其他三名医生立即去见集中营的章医生,张局长,请您带着防疫局的人采取隔离措施。宋组长,请你和卫队长商议,加强戒备。” 上海市传染病院的专家王长明、防疫局局长张宝成、76号的宋宁生都答应着分头行动。 江崎贵由又道:“吉冈君,我们去办公室谈。” 十九号上午七点,吉冈正雄来到被临时隔离,改成病房的办公楼,找到章医生,问道:“章桑,情况怎么样了?影佐将军来电话查问了。” 章医生答道:“王长明是这方面的专家,请吉冈君问他吧——王医生,您来了?” 王长明严厉的说道:“吉冈君,你为什么没有戴口罩?” 吉冈正雄只得抬上口罩,忍气吞声的答道:“天气太热了,我疏忽了。” 王长明又道:“江崎君有令:违反隔离、消毒纪律,一律关进小号,由他自生自灭!” 前任集中营负责人江崎贵由现在是影佐祯昭的亲信机要秘书,军衔也比吉冈正雄高着一级,吉冈正雄没敢反驳。 王长明说道:“江崎君命令说请您十分钟后去临时充当办公室的皇军宿舍,开个碰头会。章先生,你也要参加。” 章医生答道:“我也有些事请示江崎君,那就走吧。” 临时充当办公室的宿舍内,章医生虽然恃才孤傲,江崎贵由和他相处有年,却比较融洽,问道:“章桑,疫情控制住了吗?” “目前还不能这么说,半个小时前还有感染的,但是速度明显慢了。我是外科大夫,还是听听王先生这个专家的看法吧。” 与会众人都看向王长明,王长明答道:“病情最重的那两个人我估计熬不过去,死后要立即焚烧、深埋。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八名犯人也感染了,那里通风条件太差,张局长,消毒的强度还是不够啊。” 张宝成答道:“随船运来的石灰、高锰酸钾还有一些,我担心办公楼还有需要,就没敢全用在监区。” 江崎贵由皱眉道:“留什么留?犯人的命是不值钱,死神可不管这个。我已经命令快艇返航,再运过来一批给养物资。” “江崎君说得对,会后我就带人再次消毒。” 宋宁生插话道:“江崎君,我总觉得此次集中营突然爆发传染病,很蹊跷。” “宋桑,调查起因,往后放一放,你目前要做的是加强戒备。” “是,我明白了。” 王长明又道:“江崎君,我提议把感染的犯人转移出来。” 没等江崎贵由答话,吉冈正雄说道:“没这个必要,江崎君,处决这八名犯人!” “不可!”王长明脱口而出,见大家都在看他,他暗恨日本鬼子太凶残了,强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杀了这七八个人,同监舍的人杀不杀?都杀了,这不妥吧?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本分,早知道要参与杀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趟这趟浑水。” 心存芥蒂的吉冈正雄正要训斥,江崎贵由答道:“王桑说的有道理,影佐将军派我们来,是阻止传染病蔓延的,不是来处决人犯的,而且那八个人里面还有两名美国人、一名英国人,留着他们也许还有用。” 第七百六十一章 摧毁集中营(上) 王长明暗自松了口气,又道:“江崎君,也不知道快艇开了没有?我还需要一些药品。” “算起来快艇应该刚到上海了,我正要对你和张局长说:把你们需要的东西报上来。” 张宝成答道:“江崎君,我这就去准备,一刻钟后报给您。” “好,张桑、王桑辛苦了,你们去忙吧,需要什么,不妨多运一些过来。快艇回来后,为了避免传染,五天内就不准备再往返了。吉冈君、宋桑,你们留一下。” 王长明、张宝成答应着去了。 三人仔细商议了安保细节后,江崎贵由说道:“宋桑的顾虑,我也有,并向影佐将军作了汇报,将军发来密电命令:万一有变,要把集中营里所有的欧美人,还有名单上的人,全部枪杀。吉冈君,这项任务交给你了。” 吉冈正雄接过名单,答道:“是,请江崎君放心。” 十点半钟,在船上留守的范大可来到临时联络点,向刘泽之汇报道:“接到林聪礼敲击电话听筒发来的情报:得知了往返集中营的快艇的编号。已派遣水性极好的那两名渔民把武器装在防水的箱子里,挂在从集中营开来的那艘快艇吃水线下的船板上了。” “那两名渔民并不是特工,没有留下引起怀疑的蛛丝马迹吗?” “您放心,我带队去的,事先侦察过:船上其他的人都离船了,只剩下两个人留守。” 刘泽之夸奖道:“干得不错,敌人警惕性再高,也要等物资上了船,这是一个盲点,你抓得很准。” “这不都是跟着您学的吗,刘副局长,我们现在只有巩组长派来的六个人,援兵何时可以到达?” “詹营长抽调了二十名精锐,亲自带队,还有新的一期浦江短训班挑选出来的六名学员,在派回浦江的两名战士的指引下,已经抵达距离集中营五海里之外,佯装捕鱼,待命。” 范大可很担心:“詹营长也离开了浦江,只剩下纪群一个人,万一唉,箭在弦上,只好盼着早点完成任务,赶回去。二十九个人,加上我们这里的十个人,寡不敌众啊。” “大可,要相信林聪礼。” “也只能如此了。王长明还说他带上到岛的除了林聪礼,还有一名医生、一共护士,外围小组另外的两个人因故未能一同前往。” 刘泽之答道:“这就不容易了,五个人去了三个。上海分局外围组织的壮大是从陈劲松开始的,崔峰的工作做的也很到位。” 十九号晚上五点,快艇抵达集中营的小码头,江崎贵由亲自带人过来,命令道:“所有上岛的物资均需严格检查,开始吧。” 几分钟后,王长明、张宝成闻讯而来,见此情景,在一旁耐心等候。 半个小时后,上船检查的下属报告说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可疑物品。江崎贵由这才命令卸货。 快艇运来的大都是给养和消毒用品,药品只装了两个不大的药箱,王长明命同来的护士拿回诊室,对江崎贵由说道:“江崎君,我刚才又带人复查了一遍,对象是和病人有过密切接触的人,有些人目前还没有感染,可我判断病灶已经潜伏在身体内了,我想临时组建一个观察室,把这些人集中起来。” 对传染病,江崎贵由是个门外汉,他问道:“这样的人有几个?” “七个。” “按你说的办吧。王桑,你觉得何时可以控制住疫情?” “病发初期,章医生采取的措施较为得当,虽然一个小时前又有两人发病,但蔓延的速度明显降低,不过要再过一两天,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这期间消毒、对病人的隔离、治疗,都不能放松。” 江崎贵由稍稍放心,答道:“王桑,你辛苦了——宋桑,什么事?” 宋宁生走过来报告:“死亡的三具尸体要焚毁了,其中有一名日本人,江崎君,您最好在场。” 江崎贵由叹了口气,说道:“我是要去送他们一程,王桑,你忙吧。宋桑,我们过去吧。” 当天晚上十一点,范大可再次接到王长明的情报,找到刘泽之汇报道:“王长明发来情报:武器取到了,他还设法把参与暴(和谐)动的骨干调到了一起,太好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办到的。林聪礼决定在明日凌晨三点发动暴(和谐)动。他还说据初步估计:集中营关押着四百多名人犯。除了那艘快艇,还停泊着一艘小客轮。” “通知詹营长了吗?” “已经给詹营长发电报了。” “十分钟后开船,赶往集中营。” “是。” 途中,刘泽之命令道:“集中营里的人犯有近四百人,两艘船,远远不够,必须要把敌人的快艇、小客轮抢到手。这艘船上的八个人交给你,由你来完成这个任务。” 范大可答道:“快艇是一定要抢到手的,否则暴(和谐)动后,我们也跑不掉。可是刘副局长,您安排我夺船,是不是准备亲自执行主攻任务?” “是的。” “这我不能同意” 刘泽之沉下脸训道:“这是命令!” “您听我说:我知道您和周局长在布局接收,这个时候您谁能接替您的位置?为了大局,您不能出事,我死了打什么紧?” 刘泽之心下感动:范大可说的是实情,不能逞匹夫之勇。他答道:“胡说!你死了,怎么不要紧?这样吧,我们提前行动,分头动手,强夺两条船,而后一同发起进攻。留下一个人守船,我带领三个人,负责摧毁电力设施和电报室。你带着剩下的六个人,和詹营长会和,担任主攻。大可,王长明等人并没有正式加入军统,你要尽力保证他们三个人的安全。” “是。” 二十日凌晨两点十分,渔船接近海岛,刘泽之命令道:“熄灭所有的灯火,低速前进,在距离海岛一公里外停泊。” 一刻钟后,渔船停了下来,远处,点点灯火时隐时现。刘泽之再次命令道:“查枪,做好战斗准备!三分钟后,全速前进!目标:集中营监区后的海域。记住:三点半所有的船只必须撤离!” 监舍的一面是悬崖,海水和十多米的高墙之间只隔着一片礁石,涨潮时礁石会被海水淹没。凌晨三点,正是海水退潮的时候,会露出七八米宽的陆地。 二点三十五分,借着夜色的掩护,经过改装的渔船全速启动,很快到了指定地点,早已整装待发的刘泽之等九个人下船,分成两队,刘泽之带领一队,蹚水绕到码头,接近停泊在那里的一艘快艇、一艘客轮。范大可带队直扑码头值班室。 谁知两艘船上都没有留守人员,刘泽之这一队不战而胜。他对雇佣来的两名渔民、一名下属的特工说道:“你们三个留下,撬开驾驶室,做好随时开船的准备。行动开始后,立即把船开到监区后面的海域。” “是。刘副局长放心,您多保重。” 刘泽之只身增援范大可。 码头值班室有两名守备队的士兵执勤,范大可带领四名战士摸到距离十米开外,其中的一名士兵察觉到了异样,一拉枪栓,喝道:“谁?!站住!” 范大可早有准备,大喇喇答道:“噢,是我,章医生,你们宿舍有一位突然发病,情况很危重,我来问问你们两个有没有异常?” 海风中声音失真,加之听说同住一室的人染病,心里难免慌张,两名士兵对视一眼,答道:“没有什么异样啊,章医生,我们还是去医务室检查一下的吧?” “你们队长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人手太紧,让你们轮着去,留下一个执勤。”范大可边说便接近值班室。 一名士兵答道:“那我先去。”说着,放下枪,走出值班室。 在范大可的掩护下,五名巩肃和手下的特工在两名组长郭飞、邵康厚的带领下,包围了值班室。 那名守备队的士兵刚走出门,郭飞抢步上前,割断了他的喉咙! 值班室内的那名士兵已知不好!一边端起三八大盖,一边喊道:“有人上岛!快来人——” 没等他再喊出第二声,范大可、邵康厚双双闯入,范大可手持匕首,插入了他的胸膛! 码头值班室远离集中营里的其它建筑,没有惊动旁人,二人糊里糊涂的见了阎王。 不远处传来一长两短的手电筒光,范大可低声喝道:“谁?” “我是林聪礼,刘副局长吗?” 恰好刘泽之也过来了,答道:“是我,刘泽之,老林,你好,大可,自己人。”这时,又有一艘渔船开了过来,刘泽之命令道:“大可,应该是詹营长的船,发信号,和他们联系。老林,你怎么来了?” 林聪礼言简意赅:“我本来想自己动手,除掉值班室里的哨兵的,没想到我们想到一起来了。刘副局长,现在是凌晨两点五十,十分钟后,以两颗红色信号弹为号,开始暴(和谐)动。我在办公区和监区分隔地带的那处假山上安装了炸药。” 那个地方原本并没有什么假山,想来是这一两年新修的,刘泽之无暇多问,命令道:“你是老特工了,我自然放心,老林,要炸毁变电箱、电报室,行动开始后二十分钟返航。” “是,这么多人的安置,需要时间,越晚让敌人得知集中营出了事越有利。刘副局长,我也知道电报室、变电箱的位置,随您行动吧。” “不必,你指挥犯人转移,多救出一个是一个,赶紧回去吧。” 詹营长等人乘坐的船也在监区外的海域靠岸了,刘泽之命令道:“大可,跟我来,去见詹营长。” 二人一边谈着行动细节,一边用手电筒发着信号,詹营长也下船跑了过来。 刘泽之说道:“詹营长,你的任务是接人,救出去的人越多越好。三分钟后见信号弹升空,开始行动!” 第七百六十二章 摧毁集中营(中) 三点整,已经回到监区的林聪礼掏出信号枪,对天连发两颗信号弹! 半个小时前,王长明来找江崎贵由:“江崎君,您有时间了吗?这是十来个危重病人的病历,刚才又有一个人病重不治,这是我刚开出的死亡证明,需要你副署。” 江崎贵由叹了口气,一边看一边签字,说道:“这一夜又不能睡了,辛苦你了,王桑。”又详细问了问危重病人中几名日本人的情况。王长明很耐心的一一作答。 突然,江崎贵由透过开着的窗户看到了信号弹!他反应很快,腾地起身,边掏枪边道:“出事了!来人——” 江崎贵由转身,先迈出房门,万没想到文弱书生模样的王长明掏出手枪,对着他就是一枪! 江崎贵由背后中枪,他强撑着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王长明。 第一次动枪的王长明双手颤抖,抑制住恐惧,又是一枪!江崎贵由重重的倒在地上! 集中营里枪声大作!早已埋伏在临时办公室外的另外一名外围成员冲进来接应,一枪撂倒闻声而来的警卫!二人翻窗而出,隐蔽在早已看好的一处角落里,那是一处房子和围墙的围成的一条窄巷通道,虽无退路,但易守难攻,两个人坚持十几分钟不成问题。 集中营大乱!连日劳累的吉冈正雄两点钟才抽出空上床小憩,从睡梦中惊醒,翻身而起,持枪赤(和谐)裸着上身跑了出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林聪礼把所有的从快艇吃水线下拿到的炸药都用在了这里,办公区和监区之间的大门旁一年前新修的假山被炸塌!增援监区的道路被堵死,沉重的大铁门也被炸倒半边,六名卫兵二死三重伤,仅剩下一名仓皇向办公区逃去。 吉冈正雄一眼看见气急败坏的宋宁生向自己跑来,喊道:“宋桑,给影佐将军打电话,请求增援——” 话音未落,随着一声爆炸声,四周一片漆黑,刘泽之、邵康厚得手了! “八嘎!”爆炸声是从变电箱所在的方向传来的,吉冈正雄骂道:“去发电报!” 又是一声爆炸声!震得吉冈正雄等人耳膜发疼,不远处的电报室火光四起! 已向电报室跑了两步的宋宁生只得转身跑了过来,说道:“假山被炸塌了!吉冈君,也不知道对手来了多少人,收缩兵力,自保吧!” 吉冈正雄虽知宋宁生说的有道理,却不甘心,怒道:“什么自保?你的,太怯懦了!” 宋宁生无暇和他争吵,吉冈也没有权利指挥76号,答道:“你自便吧!我负责带着76号的人守卫病房、办公区!” 被王长明提前集中在观察病房里的七名所谓的“潜伏期病人”实际上是暴(和谐)动的骨干,一个小时前,王长明以查房为名,送进来了武器。信号弹升空后,按照原定计划,七人在三分钟后发起了行动! 万没想到变生肘腋,守备队被人从背后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组织抵抗。这七个人并不恋战,杀伤了一些敌人后,接应出王长明等二人,在范大可等人的掩护之下,边打边撤,加之宋宁生带来的人决定自保为上,九个人成功的和范大可等人会和。 听了从大门出逃回来的部下的汇报,吉冈正雄只得承认现实,带人和宋宁生一起死守办公区。张宝成等防疫站的人吓得缩在房间里,不敢冒头。 范大可边射击边命令道:“王医生,你们两个先撤到监区后的船上,这是命令!刘副局长说决不能让您出事,否则毙了我!” 王长明很感动,也深知自己在这里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听命带着外围小组的一名护士撤退。 行动的目的是救人,范大可并不急于进攻,带人在办公区外射击!不时扔进一颗手雷!此时已有好几个地方着火! 炸毁变电箱和电报室后,刘泽之命令邵康厚:“我们各带一个人,你去增援范大可,我去指挥犯人上船。” “是。” 且说暴(和谐)动开始后,以值夜班名义留在监区里的外围小组的另外两个人,和之前暗地里沟通好的十余名领到武器的犯人中的暴(和谐)动骨干,立即动手,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了二十来间监舍的大门,杀掉了七八名看守,开枪击毁其他监舍的大锁,放出犯人。 最初的惊慌失措后,只配有电棍、手枪的看守们组织起抵抗。犯人们武器虽不多,除了四支手枪,就是两支微冲,但微冲射程远、威力大,虽然使用的人不熟练,可和看守们也暂时打了个平手。 在外围执勤的警备队、日军看守小队进攻监舍,眼见犯人们不支,多人被打死,詹营长带人从外边进攻,内外夹击,再加上被放出的犯人越来越多,当夜值班的十多名看守全部阵亡!警备队、日军小队也被死死压住,只能据守各自临时找的掩体,和对手对攻。 浦江守备营的八个人、短训班的六个人冲进监区接应犯人们转移。犯人们拿出早就藏好的两条绳梯,从监舍面临悬崖的一面翻了出去。 刘泽之赶到,指挥上船,一条船上满了人,就开走一条。 三点二十二分,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己方由攻转守,苦苦招架。范大可亲自动手,埋好三个炸弹,用一条细细的黑色钢丝连接,退后十来米,又设了一条相同的防线。命令道:“交叉掩护,撤退!” 见对手火力减弱,吉冈正雄大喜,命令道:“他们撑不住了!宋桑,你掩护,你们几个跟我上!” 范大可等人一边撤退,一边反击。 气急败坏的吉冈正雄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突然脚下一滞,他心知不好,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当即被炸得飞到半空中,见了阎王!身边的两名下属一同被炸死,身后的几个人也被炸伤!其余的人忙于抢救伤员,腾不出手来追击。 宋宁生心知不好:他一直没有见到江崎贵由,想来凶多吉少,万一吉冈正雄再出了事,谁来担责?日本人能放过自己吗?他只得对身边的几个人说道:“跟我去看看!” 兔死狐悲,亲眼看见吉冈正雄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尸体,宋宁生又是担心又是难过,驻足命令道:“把吉冈君的遗体运回去——” 这一举动救了他一条命,两名下属回头去找担架,其他几个人相互掩护追击,刚走出几步,第二道防线的炸弹被引爆! 宋宁生被扑面而来的气浪冲倒在地!飞起的弹片、石块、泥块砸在他脸上、身上。 回去找担架的两名部下赶紧过来抢救:“宋组长,宋组长!你没事吧?!” 狼狈不堪的宋宁生在部下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幸存的人也都受了伤,面对尸横遍野的现场,宋宁生欲哭无泪。 闻讯而来的其他人不敢再贸然追击,都在等宋宁生的命令。 宋宁生强作镇定,命令道:“抢救伤员!我怀疑突袭还是该死的军统匪类干的,目的是为了营救犯人,不要追了!全体人员,集中突击,攻进监区,所有遇到的犯人一律格杀勿论!” 范大可等人杀伤的敌人并不是很多,有生力量犹在,扼守被炸毁的假山的只是四五个得到武器的犯人,在猛攻之下,很快不敌,全数战死。 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三点二十六分,一艘客轮、一艘詹营长等人开来的改装过的渔船已经启航,刘泽之命令道:“郭飞,你带三个人掩护,所有人员上船!詹营长,快走!” 眼见不停地有人从绳梯上下来,詹营长不甘心,喊道:“您先上船!开走一条船,我再等一会!” 刘泽之喝道:“执行命令,否则我毙了你!” 这时,守备营、短训班攻进监区的人有的通过绳梯下来了,身手好的索性一跃而下。 刘泽之命令道:“所有的人上快艇!弃掉剩下的那所渔船!” 詹营长又坚持了两分钟,眼见又有七八名犯人上了船,郭飞等人也向快艇跑去,这才带着两名下属向着快艇飞奔。 密集子弹飞来!宋宁生等人攻进了监舍,见人就杀!数名反应敏捷的76号的特工攻到窗口,向着奔向快艇的人开枪! 詹营长等三人先后中枪,周围四五名犯人也倒在了海水中,最近的一个人距离快艇只有二米远! 刘泽之厉声喝道:“开船!” 驾驶快艇的是第三纵队的一名战士,不敢违逆,起航快速离去!郭飞在海水中蹬到一块礁石,纵身跃起,将将扒住船边,邵康厚一把拽住了他,拉上了船。 浦江守备营的一名士兵一边狂喊:“营长!詹营长还没有上船!停船!”一边冲到刘泽之面前:“谁让你命令开船的?!快停船!” 见快艇越来越快,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他血气上涌,重重一拳击倒刘泽之! 邵康厚怒极,冲过来就是一记耳光!呵斥道:“反了!居然敢对长官不敬!你们是死人哪?抓起来!” 范大可扶起刘泽之,刘泽之摆手制止:“住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邵,统计伤亡,大可,给事先安排好的三处接应的人发报,命他们做好准备。第四处通知他们撤回。郭飞,船上有伤员,王长明在另外一条船上,你来做我的助手,救治。” 第七百六十三章 摧毁集中营 (下) 受重伤的人都未能上船,船上只有几名轻伤员,一个小时后,天色微明,刘泽之走出船舱,甲板上范大可正在训斥那名犯上的士兵。那人蜷缩着蹲在地下,抱着头一言不发。 刘泽之示意范大可离开,俯身温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的声音几不可闻:“詹栋。” “也姓詹?和詹营长什么关系?” “同曾祖的兄弟,可他对我一直像亲兄弟” 刘泽之俯身蹲下,说道:“对不起你恨我是应该的。” 詹栋肩膀抖动,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 “你跟了詹营长很多年吧?” 詹栋声音颤动:“六年” 刘泽之揽过他,拍着他的肩膀:“如果要哭,就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 詹栋无声的饮泣,断断续续的颤声说道:“不是,是我的错,我以下犯上,我十四岁,就跟着大哥您惩罚我吧,大哥说过,他和你相处的机会不过,可您是他敬重的人是我没用,我不该先上船有个外国人崴了脚,有个长官让我扶他呜呜呜” 邵康厚暗道这个叫詹栋的太不像话了!动手冒犯长官,还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多少事都在等着刘副局长拿主意啊,他走过来报告道:“刘副局长,咱们这艘船上一共有六十一个人,十五名自己人,四十六名犯人,其中二十七名外国人。再走四十分钟,就抵达接应地点了,该如何安排” 刘泽之没有回答,继续耐心抚慰:“怎么会是你的错?詹栋,你要相信我:手足折断的痛,我也有过,你的感觉,我能体会” 詹栋渐渐找回了理智,胡乱抹了一把脸,擦去泪水,抬头说道:“刘副局长,您去忙吧,我没事,我不该对长官动手,我该死” 刘泽之呼噜着他的头,答道:“傻孩子,好了,回船舱里去,帮着郭飞照料,如果你愿意,以后跟着我吧。” 詹栋连连点头,遵命照办。 刘泽之这才对邵康厚说道:“我们有个失误:没有炸毁未及开出的那条船。不过宋宁生乘船报信最快也要到两个小时后。目前的这艘船必须放弃,接应地点只有一艘船,你带着二十七名外国人上船,命郭飞带着其他的中国犯人,不要回浦江,去苏东然旅长的驻地。给我留下两个人,最好是詹营长的部下,我要去面见韩长官。” 詹营长牺牲,要取得韩德勤的谅解;救出来的人临时安置在韩德勤司令部、苏东然所部的驻地,也需要当面说一声;安排二次转移,也需要第三战区相关部门的配合。这一趟必不可少。 “是。” “你估计逃出来多少人?” “第一个开走的客轮上的人比较多,属下估计有将近一百人,第二艘渔船上也有七八十个人。” 刘泽之叹道:“救出来的也就是二百人上下,有将近一半的人没有逃出,他们的命运不容乐观” “这就很不容易了,几乎是个奇迹,何况我们人手不够,唉,刘副局长,您没有必要对自己求全责备,好在林聪礼安排得当,重要的人犯都救出来了,上了第一艘客轮。” “在我心目中,人命没有贵贱之分。” “可我们已经尽力了——”见范大可走了过来,邵康厚说道:“我去安排,您二位谈吧。” 刘泽之说道:“大可,我正要去找你,第二个开走的渔船上没有得力的人,我不放心,你去二号接应点增援。命他们分头带队,去韩长官的驻地。” “是,您放心,我们虽然走得晚,可快艇比渔船快得多,估计我赶到五公里之外的二号接应点的时候,渔船还没有到。属下想找您商议的也是这件事:都回浦江,万一招致日伪报复,麻烦就大了。没想到您比我想的周到。” “安排好后,你不用去韩长官的驻地,命接应点的人带队即可,尽可能早的赶回浦江。” “是,我这颗心一直悬着,纪群一个人,难为她了。” 刘泽之又道:“林聪礼带队回浦江后,命他多留几天,做你的助手,等我回去,再回上海。这些人被关押了近四年了,生活上尽可能加以照顾。” “我明白。” 刘泽之不放心的问道:“传染病医院的外围小组没有到集中营的那两个人,撤离了吗?” “按照原来的安排,昨天下班后撤离。此事由巩组长亲自负责,不会有事的。” 上午七点一刻,宋宁生乘坐渔船抵达码头,他没敢回76号,更不敢径直去见影佐祯昭,找了部公用电话,拨通了倪新办公室的电话:“川崎君,倪局长在吗?” “局长不在。” “局长去了哪里?” “怎么这么问?我不能告诉你,等倪局长回来,我会转告局长:你有事找他。宋桑,你什么时候从集中营回来?” 宋宁生急道:“我现在就在上海——你别问了,我有急事找局长,出大事了!算了,我向影佐将军汇报吧。” 川崎哲也犹豫了一下,答道:“倪局长半个小时前去了影佐将军那里,现在应该还在——宋桑?宋桑?怎么这么快就挂断了?” 宋宁生硬着头皮拨通了影佐祯昭办公室的电话:“我是76号的宋宁生,集中营出事了,请替我接通将军的电话。” 秘书不敢怠慢,把电话接转进去。 影佐祯昭决定好好和倪新谈谈,刚开了个头,就被宋宁生的电话打断了,宋宁生汇报道:“将军,今日凌晨三点,集中营受到突袭” “什么?!”影佐祯昭吃了一惊:“说说详细情况,突袭?难道是为了救人?有几个人逃走了?” “一百九十八名犯人逃走” 影佐祯昭更为吃惊:这不是突袭救人,而是暴(和谐)动!宋宁生又道:“我方伤亡惨重,二十三人阵亡,三十二人受伤,其中重伤七人,江崎君,还有吉冈君,都” 江崎贵由死了?影佐祯昭大为动容,追问道:“谁干的?军统上海分局吗?” “是的,属下看到了刘泽之,王长明确定是奸细。将军,他们破坏了电话,炸毁了电报室,还抢走了快艇、客轮,好在有一艘渔船没有来得及逃走,属下无法和您取得联系,只得乘坐渔船回了上海,所以耽搁到了现在。” “你立即来司令部。来人——去传染病医院搜捕王长明的同伙。” 秘书答应着去了,影佐祯昭颓然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言,倪新并没有开口询问。 五六分钟后,还是影佐祯昭先开口说道:“唉,暴(和谐)动,今非昔比了,倪桑,你是不是也看出了颓势,所以有了急流勇退之意?” 倪新似是所答非所问:“颓势,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的,民国三十年,偷袭珍珠港,从那以后,此消彼长” 影佐祯昭没有心情再谈其他不急之务,强打精神,询问了76号近期的工作,倪新简单的汇报后说道:“不过都是些例行公事,钱队长、何处长还在南京执行任务。” 影佐祯昭虽不甚满意,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又聊了几句,宋宁生匆匆而来:“将军,倪局长,您也在,属下该死” 影佐祯昭摆手说道:“行了,说说吧,暴(和谐)动是如何发生的,越详细越好。” “是。” 宋宁生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话里话外替自己和76号开脱,把责任都推到了江崎贵由、吉冈正雄身上。 影佐祯昭时不时追问一些细节,倪新一直说话,直到最后宋宁生说道:“这是阵亡名单,这是逃出去的犯人的名单,请二位长官过目。军统也丢下了三具尸体。当时情况不明,拿不准军统是否还有二次袭击,营救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犯人,所以属下命令处决剩下的犯人” 倪新抬眼诧异的问道:“什么?算起来集中营里的犯人只逃走了一半,还剩下近二百个人,你居然谁给你的滥杀的权利?” 自担任局长以来,倪新在76号威望日重,宋宁生惊惧的答道:“属下也是一时没有全部被处决,还剩下四十三个人” 影佐祯昭却不以为然,答道:“危急之下,宋桑的处置虽然莽撞了一些,也不算大错,这些人命要算到军统头上。” 倪新暗暗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宋宁生松了口气,说道:“江崎君等人的遗体属下随船带回来了,集中营那里该怎么办?请二位长官指示。” 影佐祯昭答道:“宋桑,我给你派一艘近海巡逻船,把人犯押解回来,关进提篮桥监狱,撤销集中营。倪桑,江崎君等人的丧事由76号来操办吧。” 倪新起身答道:“是,属下这就回去,命盛丰栋处长办理后事。” “等一等,倪桑,由76号出面,明天上午八点,组织一个记者招待会,宣称军统不顾犯人的死活,炸毁了集中营,不是还有四十多个活着的犯人吗?找几个,让他们现身说法。” “我知道了,将军您出席吗?” 影佐祯昭疲惫的摆手道:“我不去了,冈村将军命我去趟南京,顺便也想去催问一下郑敏他们几个人的进展。倪桑,命市防疫局的张宝成在招待会上露一面,还有,对传染病医院的调查,也由76号负责。宋桑,记者招待会你要唱主角,你们去忙吧。” 本以为会被追究责任的宋宁生悬着的心放下了,想表几句忠心,见倪新神色始终不虞,没敢开口。 第七百六十四章 诱惑 二十号晚上六点,刘泽之赶到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觐见韩德勤,他行了个军礼,说道:“韩长官,泽之奉戴老板的命令突袭集中营,詹营长殉国事先没有征得您的同意,行动时又考虑不周,请长官责罚。” 韩德勤答道:“泽之,坐吧,詹营长的守备营受军统上海分局的节制,是我事先同意了的。唉,有行动就会有牺牲,怎么会是你的错?” “谢谢长官体恤下情,泽之还有个不情之请:请韩长官尽快派一名营长。” “伤亡大吗?” “包括詹营长在内,三人牺牲,五人受伤,所幸都伤的不重。犯人的损失很大,只救出来一半。” “这就很不容易了。这样吧,我给你一份手令:浦江守备营暂时由你派出的人指挥——事贵从权,你不必推辞。” 刘泽之很感动:“长官对上海分局,对泽之,照顾有加,这份恩德,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回报,可泽之,还有鄙局周局长,都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泽之,苏东然发来电报:说有一批被救出来的犯人到了他的驻地。他说一定尽力关照,可他那里是前线,犯人里又有些欧美人,目标明显,一旦出了事,怎么向军统交代?” “长官说的是,泽之会尽快安排临时去了苏旅长那里的人,还有抵达您这里的人转移到大后方,请长官给泽之三天的时间。” “事缓则圆,也没必要太仓促。泽之,你在杭州干得不错,在日军高级军官住宅区制造爆炸,己方却没有任何伤亡,柳川平助那个老鬼子,第三战区最近可没少吃他的亏!” “长官过奖,可惜没有要了柳川平助的性命。” “你啊,对自己要求过高了——王副官,把饭菜端上来,泽之,陪我用晚餐。” “是。” 二十一号中午十二点,冯根生得到万恒送出的情报,来到位于南京栖霞山上一栋别墅,周成斌带着巩肃和派给他的两名下属在这里落脚。 冯根生汇报道:“周局长,万恒送出了情报,这是抄件,请您过目。还有,属下刚接到刘副局长发来的电报:集中营暴(和谐)动成功,一百九十八人被营救,可惜的是还有近一半的人没有救出来,刘副局长也已向局本部发电汇报了。更让人难过的是詹营长殉职了。他觐见了韩长官,韩长官命令从昨天起,浦江守备营暂时由军管会直接指挥。” 周成斌叹道:“泽之手里能调动的人不多,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有救出来的犯人,处境很危险,这里面不会没有局本部命令一定要救出去的人,即使是为了向盟国交代,泽之也会受到处分。韩长官颇为欣赏泽之,很多事他出面,好办的多。” 冯根生发着牢骚:“交代?怎么交代?如果盟国不谅解,难道还要借人头?哼!姓徐的肯定会添油加醋,唉,一线人员拎着脑袋拼命,坐办公室的在后面拨火,干活,那是指不上,上眼药” 周成斌沉下脸训斥道:“冯根生!放肆!你是在非议戴老板吗?” 冯根生吓了一跳,赶紧解释:“属下怎么敢?我说的是徐逸” “那也不行!越来越没有规矩!” “局长息怒,属下错了。” 周成斌神色稍霁:“知道错了就好——万恒送出来的这份情报你怎么看?” 万恒的情报很简单,说三天前有一千根金条入库,身为正金银行金库保管员之一的他有机会接触到。 “这批金条的数量对个人而言,是天文数字,但是对淞沪日军,就算不了什么了,属下估计应该会转运到日本本土。万恒送出这份情报,可见警备措施并不到位,有机可乘。周局长,有没有可能劫夺?” 对万恒的能力,周成斌还有比较有信心的,他委决不下:“你的意思哪?” “能拿到当然好,一千根金条,对上海分局可是个大数字。刘副局长又恰好刚完成在集中营组织暴(和谐)动的任务。”面对一千根金条的诱(和谐)惑,冯根生无法抵御。 周成斌冷笑道:“你倒会安排,一点空都不给他,长官在你心目中,还真的算不了一回事。” 冯根生嘿嘿一笑,答道:“属下不敢。周局长,真的光复在即,接收伊始,哪里不需要用钱?上海分局手里有这么大一笔钱,很多事就好办了。” 周成斌沉吟道:“泽之还要安排营救出来的犯人转移,要干只能你我、巩肃和动手。” “可巩肃和手下仅剩的一名助手林聪礼,还有最后两个行动组也调给刘副局长了,电报里说一时半会回不来。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李奕担任接收专员之一,武顺掌握着他派往二线城市的各个行动组的联络,也不能动。周局长,能不能启用您命巩肃和组建的十个行动组?” “不行!那十个组刚布置到位。也罢,不需要巩肃和参加,我本来准备今明两天返回浦江县的,再多留几天。崔峰手里还有一个行动组,四个人,负责和四五十个外围小组联系,本来不想动用的。” 冯根生很担心:“您的意思是由您和我亲自动手,命令崔峰协助?他的助手董康的身手也很不错,有董康带领那个行动组协助即可。再加上老巩之前派给您的两名警卫:从重庆来上海没多久的赵光钧、易伟明,原张占的手下,这两个人素质还是不错的,尤其是赵光钧的跟踪技术,也就是比不了当年的陈劲松、赵枫了。人手倒是够了。可我担心您的安全,周局长,由我来负责,可好?” 周成斌笑笑,答道:“派到上海分局来的人,张占肯定是挑最得力的部下。老冯,最近你我一直在一起,你出了事,我怎么可能幸免?时不我待,尽快着手,你马上和万恒取得联系,我想这么办你意下如何?” 冯根生心道此次扈从周成斌执行任务,和部下联络的方式很巧妙,确实没有必要太担心周成斌的安全,他答道:“很周详,您能亲自参与,固所愿也不敢请也,那我这就开始行动。” “拽什么文?去吧。” 当天晚上六点,影佐祯昭觐见冈村宁次后,回到下榻的国防部招待所,郑敏已在等候,意外的是浅野一键也在。 郑敏起身说道:“将军,属下刚听说了江崎君殉职,还有吉冈君,您节哀顺变。有件事想向您汇报。” “稍等一下,来人——”秘书走了进来:“你转告倪局长:冈村将军要见他,命他在明天的记者招待会后,立即赶来。” 汪伪政府内部不稳,冈村宁次决定加强情报组织的作用,召见万里浪、倪新等中方情报部门的负责人,加以安抚。特务统治,虽是饮鸩止渴,但却可解燃眉之急。 “是,属下这就去办。” “浅野君,你身体康复的如何?” 消瘦了一圈、气色也很不佳的浅野一键赶紧起身答道:“谢谢将军关怀,属下已经基本康复了,今天下午,向倪局长要求归队,倪局长命我再休息一周。听说您来了,特来觐见。” “江崎君死后,我身边只剩下一个秘书,忙不过来,你暂时跟我几天。” “谢谢将军的信任。” “郑桑,什么事?你说吧。浅野君,你也听听,都坐吧。” 郑敏答道:“万恒行动了!他租住的房子二房东有电话,已经被我派人监听。昨天晚上七点,他舍近求远,到弄堂口用公用电话拨出了一个电话。等他走后,属下派出的人讯问公用电话的机主,那人说他没太注意,好像来人拿着话筒很久没说话,也不知是否拨通,因为万恒支付了话费,还给的不少,他也没有多问。属下怀疑他敲击话筒,用摩斯码和同伙联系。通过电话局追查,他拨通的是这个号码:上海的长途区号,九七三五七。接通了,时长三分钟多一点,的确没有说话。” 影佐祯昭问道:“这部电话是哪里的?” 郑敏恭维道:“奇怪的是属下查了电话登记薄,没有找到这个号码。” 浅野一键忍不住插话道:“万恒?什么人?” 郑敏低声答道:“军统安插在正金银行的奸细,和韩瑞天,就是周佛海的一个远房姻亲,有点瓜葛。” 浅野一键大吃一惊,又低声问了几句,郑敏简单的介绍了情况。 浅野一键再次插话道:“听说军统上海分局又在集中营里发动了暴(和谐)动,该死!为什么不立即抓捕万恒?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郑敏性格温和,之前在76号的地位远不及浅野一键,虽然极不赞同浅野一键的意见,却没敢反驳,只等着影佐祯昭发话。 影佐祯昭训道:“荒唐!我要的是周成斌,不是区区一个万恒。郑桑,你继续说。” 浅野一键心道:周成斌是上海分局的局长,为了区区一千根金条,亲自出面的可能性有多大?却没敢再插话。 郑敏继续说道:“是。今天下午三点,万恒找了个借口,说是去买胃药,离开一个小时,和他一同值班的是我安插的,属下只担心万恒不行动,无机可乘,那人当然没有意见。万恒离开正金银行后,先去买了药,而后又找了一部公用电话,这一次接通后,他一分多钟没有说话,然后开始敲击话筒,大概也有三分钟。等他走后,属下给电话局打电话,命令他们查找,得知他拨打的上海的长途号码是:九七三三六,也是没有登记的号码。” 第七百六十五章 倦怠 在听涛居爆炸案中受伤,卧床半个多月的浅野一键憋闷极了,再次插话道:“这些号码为什么没有登记?” 影佐祯昭还是没有搭理他,问道:“郑桑,摩斯码能破译吗?” “第一次是没有想到,第二次也没敢离得太近,只是推测应该是用敲击话筒的形式,用摩斯码联系,不知道敲击的是什么?更无从破译。” 浅野一键很沮丧,不再说话。 影佐祯昭答道:“沉住气,敲击话筒的联络方式,很巧妙,保密程度也很高,可缺点是能传递的信息不多。万恒两次对外联系,我们设下的诱饵,军统应该是注意到了,再等一等,这个时候比拼的是耐力。” 二十二号下午两点,倪新奉命赶到南京,觐见冈村宁次,冈村宁次颇为假以辞色,言道近期还有大的军事行动,命他在江浙国统区派驻情报组,配合大规模军事行动。并谈及了小野平一郎的旧事,很有几分感慨。 倪新搞不明白这些事情完全可以由影佐祯昭告知,何劳冈村宁次的大驾?也只得说了几句场面话应付。 三点,倪新来见影佐祯昭,套间的外间,见到了浅野一键,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浅野一键起身答道:“江崎贵由殉职,昨天将军说临时让属下担任几天秘书,未及向您汇报,请局长见谅。” 倪新无可无不可的答道:“谈不上‘见谅’,将军做主、你身体撑得住即可。影佐将军在什么地方?” 浅野一键亲自为倪新奉茶,答道:“两个小时前柳川平助将军命人请走了影佐将军,临行前影佐将军命令等您来了,由属下先向您介绍。” 浅野一键介绍了前期的进展,又道:“今天中午十二点,万恒再次利用电话,用同样的方式和同伙联系,这一次他拨打的号码是:九七三四八,也是一个没有登记的上海的长途号码。” 倪新追问了几个细节,影佐祯昭回来了,问道:“来了?见过冈村将军了?记者招待会的情况怎么样?” 倪新起身答道:“见过冈村将军了。招待会还算顺利,与会的记者们将信将疑,可谁也没敢当面质问。” “站起来干什么?坐吧。浅野君向你介绍进展了吗? “是的。” “你有什么看法?” 倪新答道:“军统上海分局曾试图窃取下榻在这里的横山勇将军的鄂西会战作战计划,当时卧底在76号的刘泽之曾冒险给被围在教堂里的周成斌拨出了一个示警电话,事后属下曾就电话通讯问题详细的请教过南京市电话局的宋泽工程师。” 浅野一键说道:“是,这件事属下印象很深,可惜后来又让刘泽之这个该死的奸细蒙混过关了。” 倪新继续说道:“有一些总机电话,在电话登记薄上只是一个号码,实则有多条外线,只有当初和电话局签协议的人知道这些号码,长途电话是需要转接的。” 一句话点醒了影佐祯昭:“你是说万恒的联系人是上海市电话局的接线员?我疏忽了!” 倪新又道:“只要在负责转接打往上海市长途九七打头的电话号码的接转人员中,查清楚谁在三个电话拨出的时间,都在上岗,就可以确定这个人。” 浅野一键插话道:“说穿了一点都不稀奇,可我就是没有想到。李主任曾说过倪局长您天生就是干情报的料,此言一点不差。” 李士群?倪新心中一痛,不知为什么,近期萦绕不去的厌倦感再次袭来,恰如最后一根稻草,压的倪新喘不过气来。 影佐祯昭问道:“倪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说说你的看法。” 倪新本想提议把南京电话局的技术工程师宋泽暗地里找来,找出这个人,而后暂时把宋泽软禁起来。话到嘴边,却只说了一句话:“将军做主吧。” “浅野君,立即暗地里找出这个人,暂不抓捕,派人跟踪。” “是,属下这就去办。”浅野一键踌躇满志的走了。 心中一片迷茫的倪新不愿和影佐祯昭单独在一起,也起身道:“将军,我去临时监控点看看,见一见何其莘和钱明奇,听取汇报。” 倪新勤谨敬业,影佐祯昭当然乐观其成,笑道:“你去忙吧,但愿此次能抓捕周成斌,去此横亘数年的心病。” 车至中途,倪新突然说道:“停车,靠边。” 司机马新立依言把车停在路边,倪新下了车,走进一家咖啡馆。 秘书川崎哲也、保镖江川广一下车布置警戒,而后江川广一也进了咖啡馆,在相隔两个座位的地方坐下。侍者拿来酒水单,江川广一摆手回绝,侍者很不满意,强忍着没有开口。 倪新找了个靠窗的座位,随意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咖啡,默默地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流,想起当年远赴东瀛的前一天,李士群带他开“洋荤”,也是在一家咖啡馆喝最便宜的咖啡逝者已矣,生者何堪?影佐祯昭最痛苦的是否定自己,私仇公义,何去何从?天大地大,方寸之心,何处安放? 下午茶时分正是咖啡厅最上座的时候,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傍晚六点的上海,依然酷暑难耐,侍者冷着脸收走了倪新一口未动的咖啡。 街头似是出了什么事,警察在抓人,片刻的喧嚣后,一切如常。不远处米铺一如既往排着长队,更远处的银行,兑换贵金属的黄牛党来回游荡,多灾多难的祖国 倪新起身扔下不菲的小费,走出了咖啡厅,侍者喜出望外,想说几句道谢的话,倪新已出门上了车。江川广一跟了出去。 倪新说道:“老马,回上海。” “是。” 江川广一暗自奇怪:长官去咖啡厅里枯坐了两个来小时,意欲何为?他是一名很合格的保镖,不该问的事绝不多问一句。 与此同时,浅野一键回到国防部招待所,向影佐祯昭汇报:“将军,属下找到倪局长说的宋泽了,他翻找以前的存档,认定了那三个号码的机主都是上海圣约翰大学的。万恒拨出那三个电话时,电话局值班的都是一个人:一名二十岁的叫李薇的女人,长得很漂亮,还是接线员的组长之一,在市电话局供职已经四年之久了,属下已经派了两名郑敏那里的女特工,乔装成电话局的职员监控了她,并查出了她家的地址,也派人蹲守了。” 影佐祯昭教训道:“这么说你向其他人打听此人的情况了?糊涂!” 本以为很尽职尽责的浅野一键被训得懵了,答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不是您常说的” 影佐祯昭压着火气点拨道:“这个女人不过是负责居中联络的,我的目标不是她!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不会吧?属下只问了白班的组长,还有电话局人事科的,打听李薇的家庭情况,属下也叮嘱了不得泄露。属下观察这个李薇不像是很精明的职业特工。” “你询问过的这两个人哪?” “在电话局,李薇所在的那一组晚上十点上班。” “找一个不会引发他人怀疑的理由,让那两个人,还有宋泽消失几天,找个地方软禁起来。” 浅野一键心道:有这个必要吗?嘴上却答道:“将军思虑周全,属下这就去办——何处长,你来了?” 何其莘答道:“将军,你找我?” 浅野一键很想听一听奉命监控万恒的何其莘那里的进展,却听影佐祯昭说道:“浅野君,你去忙吧,何桑,坐吧。万恒怎么样?” “万恒明天、后天请了两天假,说是租到了距离银行近的房子,要搬家。他现在居住的房子在银行十四五之外,要换三趟公交车。” “倪局长怎么说?” 何其莘奇道:“倪局长?属下并没有打电话向他汇报。” “倪桑没有去你那里吗?” “没有,倪局长来了南京?” 影佐祯昭答道:“是的,有可能他先去了钱队长负责的监控点。” 钱明奇奉命监控韩瑞天,何其莘答道:“不会吧?我来之前刚和钱队长通了电话,没听说倪局长去了他那里。” 影佐祯昭有些担心:难道倪新出事了?转念一想,两辆汽车两名随员、四名保镖,特别是江川广一,即便遇袭,也不会无一幸免。何况倪新离开两个多小时了,何其莘负责的监控点的车程不过半个小时,如果出了事,这么大的案件,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人汇报。倪新去了哪里?难道他有了新的线索? 何其莘又道:“将军,属下认为军统有可能在明天动手,万恒请假,为的是避免嫌疑,以便继续潜伏。” “不,军统选择的行动时间不会是在明后天,试想万恒刚一请假,就出了事,他岂能没有嫌疑?劫夺在银行金库里的金条,岂是易事?里应外合,才能增加成功的概率。” “那属下就想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请假?搬家?有这么巧吗?” “这很简单:行动的时候,万恒一定会在场;他请假的这两天,也一定会发生一些事,金条被盗后,这些事情会洗清万恒的嫌疑,让他有可能继续潜伏。” 何其莘连连点头:“将军说的是,可军统会怎么办,才能达到目的?” “沉住气,以不变应万变。” 第七百六十六章 悬崖勒马 二十二日晚上九点,冯根生再次来到栖霞山别墅,向周成斌汇报道:“都安排好了,明天佯攻,逼得正金银行转移金条,在途中强夺。将来的接收,正金银行是个很关键的单位,万恒的位置很重要,属下命他以搬家为名回避两天。赵光钧、易伟明临时设立另一个监控点,负责监控正金银行出入的车辆。” 计划很周详,又有内线配合,周成斌却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问道:“一千根金条,不需要货车,正金银行出入的车辆不少,如果才能确定金条在哪一辆车上?” “属下也问过赵光钧同样的问题,他说一千根金条,重量也不算轻了,这么热的天,车窗肯定是开着的,监控点的位置居高临下,根据汽车里乘坐的人数,和留在路上的车辙,他可以肯定金条在那一辆汽车上。为了以防万一,属下命万恒利用值夜班的机会,骑自行车制造了一起和来往汽车相撞的小事故,把正金银行出入汽车的大门口外的地砖弄碎了三块,现在那里是土路,车辙很明显。” 周成斌再三思量,没有找到漏洞,答道:“也许是我疑神疑鬼了,按原定计划办吧。” “是属下太没用了,狙击能力无法和您相比,那个狙击点距离目标太远,否则根本不需要您亲自出面,如果老迟还在”见周成斌神色黯然,忙改口道:“您身边现在一个人没有,属下很担心,是不是换一个联络点?” “不必,明天你发起佯攻后,我就位狙击点,行动结束后,你、我带着易伟明撤回浦江,把赵光钧留给武顺。” “是,赵光钧擅长的跟踪技术,在浦江县排不上用场,李奕重任在身,武顺一个人,指挥十几个城市的行动组,确实力不从心。易伟明各方面素质平均,可以给您当助手。” “老冯,韩长官把浦江守备营交由上海分局直接指挥,就由你来负责吧。” “唉,本以为詹营长殉国,韩长官会不谅解,没想到韩长官如此大度,守备营五百来人,将来接收,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周成斌看了冯根生一眼,话里有话的答道:“那是刘副局长出面,才有这样的效果,换个从不把长官放在眼里、恃才傲物的人,可就未必了。” 冯根生嘿嘿一笑,说道:“山上蚊子太多,我去点蚊香,您早点安置吧。”不知为什么,周成斌的教训,性烈如火的冯根生从不觉得不痛快,反而很受用。 二十二日晚上九点五十分,南京市电话局接线组即将交接班,三楼洗手间里,李薇拉过同事小文,用老大姐的口吻训道:“你自己照照镜子,脸色多难看!赶紧去医院看病!对了,你等会再走,我给你带了点西洋参含片,在我包里,你拿着。” “谢谢你,薇姐,可我明天上午八点还要去锦丰公司” “你一个人干两份活,怎么吃得消?” “我父亲一直病着,谁都不敢说,实际上就是肺痨,弟、妹年纪又小” 李薇叹了口气,说道:“中药没用的,你再把自己熬出个好歹,我试试吧,看能不能找到盘尼西林。” “薇姐,你对我,实在是没得说,我借你的钱你单身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令堂也需要你负担,我不应该借你的钱” “先别提钱不钱的事了,救命要紧。” 见卫生间里无人,小文拉着李薇进了隔间:“薇姐,你跟我进来——昨天中午有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还像是日本人,找到白班的组长,问到了你。” 李薇心里咯噔一下,低声问道:“他们问了些什么?” “我没太听清,只知道他们又找了宋先生。”小文暗恋宋泽,留心他的一举一动,这才无意中得知。 见李薇专注的听着,小文又道:“下午三点,我抽空去找宋先生,他就不在了,其他人也在找他,说是早就安排了急事,连个交代都没有,人就不见了。我不放心,回来后想问问也见过那两个陌生人的白班组长,谁知我们组长也不在了,听说还有人事科的吴科长,也突然离开了。” 李薇心知也追问不出什么,上班的时间已过了几分钟,再在卫生间耽搁,反而不好,她强笑道:“谢谢你,小文,宋先生一个工程师,能出什么事?别胡思乱想了,西洋参含片我明天再给你,早点回家去吧。” 李薇走出卫生间,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个陌生人,她的心更乱了:这个人是干什么的?难道出事了?怎么办?她极力回想着见过两面的董康教过她的一些特工常识,一时找不出有效的办法。 回到办公场所,身边换了个陌生的面孔,李薇喝了两口水,戴上耳机,又觉不妥:自己是组长,身边换了个人,怎么能不连问都不问一声? 李薇摘下耳机,问道:“你是谁?小伍去了哪里?听到了吗?先把耳机摘下来。” 那人答道:“我听到了,我姓柳,小伍请了两天假,我是刚招来的,主任要我替班。” 李薇确定出事了,她和旁边这个席位,是比较忙碌的位置,不可能让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替班,原因只有一个:这个位置方便监视自己。 李薇下了决心:示警!她虽不是职业特工,可自从答应加入外围组织为军统效力,李薇就决定尽全力履行职责。她只有一个和董康联系的办法,借着接转一个长途的机会,李薇不露声色的接通了董康的电话,说道:“没有这个电话号码,请您查证后再拨打,对不起,我不是查号台,请你拨打查号台。” 李薇只记住了一组三个字的摩斯码:出事了。除此之外,她还记住了董康的一句话:宁可怀疑错,决不可抱有侥幸。 示警后,李薇没有摘下耳机,问道:“小柳,你替我盯一会,我去趟洗手间。”说着,不等小柳回答,摘下耳机,离开了座位。 坐在旁边位置的特工小柳紧急培训后,勉强可以应付接线员的工作,见李薇拿着一张手纸向卫生间走去,只得点了点头,决定照办,不让只是一个鱼饵的李薇看出破绽。心道:上班时间,接线员都穿着工作服,不得离开电话大楼,一楼的门卫室也有自己人,办公室在三楼,李薇跑不出去。而且一个外围成员,发现被人监控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本想着向在电话局大楼亲自负责监控的郑敏汇报,谁知需要接转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小柳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几日前,董康决定启用李薇,曾潜入过电话大楼,为李薇准备了一条应急的撤离通道。李薇进了卫生间,最里面的隔间水箱后里死角处藏着一个很小的扳手,李薇卸开已经被董康拧松了的螺丝,翻出窗户,三楼卫生间上面是储藏室,轻易没有人来,何况是在午夜。 李薇换上藏在这里的衣服,简单乔装后变成了一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拿着一个不到两米的简易绳梯,走出四楼储藏室,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走廊尽头的铁门,电话大楼临着偏僻的一条巷口的一面装有嵌在墙里的铁梯,李薇踩着梯子下到一楼,用绳梯翻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十一点半,影佐祯昭接到了江川广一私下打来的电话,汇报说倪新已经回到了上海,而且直接回了家。 影佐祯昭大为光火:这是公开的怠政!倪新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自己曾说过如果日本有了原子武器,不惜炸毁中国?类似的话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倪新有过不悦,可至于有如此大的反应吗?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必须有所处置。 没等影佐祯昭理出头绪,郑敏的电话打来了,吞吞吐吐的说道:“将军,属下李薇失踪了属下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应该是有所察觉了,可到底是如何察觉的?更让我不解的是她是如何逃走的” “八嘎!”影佐祯昭勃然大怒:区区一个李薇,无关紧要,可消息走漏,诱捕周成斌,再一次成为镜花水月,他叱责道:“饭桶!一个女人,一个外围成员,也看不住!” 郑敏答道:“是,属下无能,将军息怒,属下正在调查” “人都跑了,还调查什么?!”影佐祯昭强压怒火,缓过一口气,说道:“继续调查,把可疑的人先抓回来——浅野君,进来!” 在外间办公室待命的浅野一键应声而入,影佐祯昭命令道:“通知何其莘,抓捕万恒!” “是,韩瑞天也要一同抓捕吗?” 影佐祯昭略作迟疑,答道:“不必,命钱明奇继续暗地里监控。对了,通知负责监控李薇的家人的人,两个小时后李薇没有返回,抓捕!而后留下人蹲守。” 且说崔峰手下即将参与行动的三名特工已经就位,接到李薇的示警电话,董康命令道:“出事了!分头行动,你们三个撤离,黄定明,你去通知冯组长:行动取消。切记:事关周局长的安全,一定要通知到!你联络崔组长,做好应变的准备。还有你,小梁,这是万恒新租下的房子的地址,你立即赶到房子东边那座老虎灶旁边的樟树下,记住:先不要行动,等着我,到了我会给你信号:闪两次汽车大灯。” 三人立即查枪、携带装备、乔装,小梁问道:“董先生,您不撤离吗?” “我也离开,但是我要再等半个小时,才能去和你会和。”董康担心李薇会来找自己,一旦找不到,身为一个单身母亲的她,会放心不下家里的老母幼女,做出傻事,自投罗网。 第七百六十七章 擅杀 惶惶然的李薇几乎是下意识的来找董康,在距离董康等人落脚点四百余米外的一家杂货铺的门外,见到了已在此等候的董康,李薇绷紧的心刷的一下放下,几乎瘫倒在地。 董康上前一步,扶住了她,说道:“差一刻十二点了,夜深人静,不能在这里久留,遇上巡夜的警察就麻烦了,跟我来。” 董康半扶半抱的把李薇拉上了刚撬开的一辆汽车,发动了汽车。 李薇哭出声来,语不成句的叙述了经过,最后说道:“他们会不会找到我家?我担心囡囡,还有我母亲我想把她们接出来你帮帮我,行吗?” 董康大致听明白了,他肯定:不是事发后会有人找到李家,而是李家已被监控。他温和却坚定的答道:“别哭了,我知道你吓坏了,可你绝不能回家!你听我说:你逃走了,他们不会把一老一小怎么样的;你落入他们手中,为了威胁你,那些畜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就在车上,那都不要去,我要去看万恒,看有没有机会把他救出来——你不认识这个人,也别问了。” “可是我” “没有什么可是!我向你保证:等我腾出手里,第一件事就是设法把老人孩子接出来,可现在不行!”见李薇一脸的焦急茫然,董康又道:“在你脚边,有一杯水,你喝几口,缓口气。” 李薇下意识的点头,颤抖着双手拿起水杯,呷了两口后,大口饮尽。片刻,李薇的头靠在椅背上,昏昏睡去。 董康暗暗叹了口气:这一杯水足以让李薇睡四五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董康驾车来到距离万恒租下的房子三四百米之外,闪了两下大灯,小梁从老虎灶走了过来,董康说道:“上后座,怎么样了?” 小梁一边上车一边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自己人,我给她服用了两片安眠药,你只管说。” 小梁这才答道:“万恒周围有人监控,人还不少,我看到的就有三个。” 董康奇道:“万恒难道一点察觉都没有?别忘了他可不是李薇这样的生手。” “这个以后再说吧,董先生,是否营救?” 董康苦笑道:“就凭你我?” “那也要设法给万恒报个信——”小梁话音未落,万恒租住的房子方向突然传来枪声! 董康当机立断,发动了汽车驶离。 小梁喊了一声:“董先生,就这么弃万恒与不顾” “闭嘴!”董康断喝:“你以为我愿意?” 冯根生已经早周成斌一天,带着赵光钧潜入上海,指挥行动。接到董康派来的人的报信,吃了一惊:到底是哪里出了事?董康已派人通知万恒,可韩瑞天怎么办?他也被监控了吗?此人对周成斌的情况了解多少?和巩肃和、李奕有没有关系? 冯根生并不知道周佛海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可他看得出来:周成斌和韩瑞天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关系。韩瑞天并不是军统的外围成员,想来不过是刘副局长、葛佳鹏等人负责联络的,有意向重庆政府示好的为数不少的南京汪伪集团中的一员而已。身为军统后起之秀的王派杀手之一,冯根生和张弛一样:理智的近乎残酷!对不相干的人,没有任何同情心。 周成斌身边只有易伟明一个人,他的安全至关重要,只有亲自去栖霞山报信才能放心,冯根生拿出一张照片,命令道:“这个人叫韩瑞天,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除掉这个人!光钧,你们两个一起去。” 黄定明、赵光钧都是很称职的特工,并不追问原因,答道:“是。” 冯根生叮嘱道:“也许他已经被监控,你们要小心,如果觉得力不能及,去向崔峰组长汇报,请他派人和你一同执行任务——对他说,这是周局长的命令。” “是,我明白了。周局长那里董先生叮嘱一定要通知到。” “你放心,我这就去见周局长,你去吧。” 黄定明赶到韩瑞天租用的公寓已是七月二十三日凌晨二点,和冯根生想到了一处的董康正在卸另外一辆汽车的车牌,一眼看见了他,命令道:“黄定明!上前面那辆车。” 黄定明先是一惊,随即一喜,依言上了车。 董康换上前后车牌,上了汽车,命令道:“小梁,向西开出一公里。定明,找到冯组长了吗?” “找到了,冯组长命我除掉住在刚才那栋公寓二楼的韩瑞天,这是他的相片。这位是赵光钧,是冯组长派来的。” 本来的计划是在二十三号发动佯攻,掩护万恒,也就是掩护介绍万恒进入正金银行的韩瑞天。对韩瑞天这个人的身份,董康知道的比冯根生还少。他问道:“韩瑞天不是我们的人?” 小梁曾经是冯根生的部下,插话道:“肯定不是,冯组长那个人长得凶,可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怎么可能对自己人下手?你们知道吗?有个姓迟的,牺牲了,冯组长难过了很久。” 黄定明答道:“我不太清楚这个姓韩的人的身份,可冯组长说除掉他,是周局长的命令。冯组长还说如果我觉得力不能支,可以向崔组长求援。” 周成斌的命令,哪还有什么可说的?董康打定了主意,说道:“我们比你早到半个多小时,有人监控韩瑞天。除掉他——你我三个人足够了。万恒被捕,可韩瑞天这里却还没有动手,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个机会。” 黄定明答道:“几个人监控?” “我只发现了两个,还有没有暗哨,搞不清楚。” 小梁把车停好,下车转了一圈,回来说道:“周围没有异常。董先生,公寓对面那所小学四层的教学楼,能否利用?” “你是说狙击?”为了之前计划中的佯攻,董康携带了一支狙击步枪。 “是的,狙击后便于撤退,现在的天,四点多就亮了,韩瑞天所住的公寓卧室窗户朝东,大夏天的,几乎所有的住户都开着窗户,今天又是个大晴天,视线很好。” 董康犹豫道:“那里虽然居高临下,可距离太远,以你我三人的能力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而且还得是韩瑞天出现在窗口的前提之下。一击不成,再采取行动,就很困难了。如果有周局长一半的本事,唉,罢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那是不世出的特工奇才,岂是你我碌碌之辈可以相比的?” 黄定明也道:“能不能等韩瑞天离开公寓再动手?” 董康沉吟再三,答道:“不,等他走出公寓动手,会惊动监控他的人,安全撤离,就困难了。这支狙击步枪有消音器,击伤韩瑞天,只要伤势不太轻,一样可以起到灭口的作用。” 黄定明问道:“可万一一击不中,怎么办?” “分两批行动,小梁,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还在昏睡的李薇,我动手狙击,无论是否成功,事后立即撤退。一击不中,韩瑞天一定会报警,他的电话肯定已被监控,被惊动了的监控他的人,会安排他离开。定明,你在前面那个路口引爆装在车里的定时炸弹。” 黄定明点头答道:“好,我就不信姓韩的如此命大,可以两次逃的性命。” 董康叮嘱道:“这个计划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定明你的安全,千万要小心,力争爆炸后安全撤退。二次行动后,如果还是不能得手,就只能放弃了,” “是,您放心吧。” “光钧,如果成功,你留下来远距离观察,确定了韩瑞天的生死后,向崔组长汇报。其他人跟我撤回浦江县。”有行动就会有危险,何况李薇一定留下了很多蛛丝马迹,带着挂念老母幼女的李薇留在上海,实为不智。 赵光钧答道:“我明白,您放心,跟踪是我唯一值得自傲的专长。” “分头行动吧。” 凌晨四点一刻,近日来一直寝食不安的韩瑞天早早醒来,坐在窗边发了一会呆,妻子被惊动,不耐烦妻子的追问,韩瑞天敷衍了两句,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等他走出卫生间,妻子走了进去。韩瑞天走到窗口,随手拉开窗帘。 早已蓄势待发的董康冷静的瞄准,扣动扳机! 韩瑞天应声倒地! 董康对着在不远处观察的黄定明做了个表示“成功”的手势,利落的收枪,撤离。 卫生间的水声掩盖住了枪声,被一枪击中腹部的韩瑞天无法发声,痛苦的翻滚着,头撞在白铜的床脚上,韩太太听到声音,出来查看,惊得愣在当地,随即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隔壁卧室里的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也被惊醒,光着脚跑过来,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嚎啕大哭! 除了电话监听,钱明奇还设立了两个监控点,一个在马路上,就是被董康等人发现的那两个人;另外一处在公寓一楼,韩瑞天所住的房间的正下方,钱明奇昨天来巡视后,也下榻在这里。 尖叫声透过开着的窗户传到在一楼的监控点,钱明奇命令两名下属待命,自己带着一名特工跑上楼来。几乎撞到被母亲指使去外面求援的岁数稍大一点的男孩子身上。 房间里地板上全是血迹,墙壁上也溅的都是血点,见韩太太哆哆嗦嗦的拨打电话,钱明奇命令道:“你去拨打电话,让他们把车开过来,并命令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做好抢救伤员的准备!” 一边说着钱明奇一边冲到窗边喊道:“你们两个上来!” 全神戒备的一楼的两名下属答道:“是!” 钱明奇俯身急救! 同来的那名下属抢过电话,直接喊道:“谁在负责监听?公寓出事了,钱队长命令把车开过来!” 钱明奇喝道:“命令所有在这里的人,除了一名司机之外,立即开始搜捕!东边有狙击手!还有你,把被子铺在地上,帮忙把伤员用被子抬下去!” 第七百六十八章 军法 凌晨四点五十,何其莘汇报说万恒拒不招供,影佐祯昭正准备前往南京市宪兵团杜团长布置的临时刑讯室,接到了钱明奇的报告:“将军,二十分钟前,狙击手狙杀韩瑞天,韩瑞天中枪,情况很危急,目前正在南京市合隆医院急救。” 影佐祯昭吃了一惊:这不符合他了解的周成斌的为人那,万恒暴露,安排他进入正金银行的韩瑞天难辞其咎,原以为要么周成斌会命人协助韩瑞天转移,要么会静观其变,毕竟韩瑞天有周佛海这座靠山。无论如何,自己都有可能所收获,谁知周成斌会命人灭口!他问道:“谁干的?军统上海分局吗?” 钱明奇答道:“属下命在现场的人立即搜捕,目前还没有收获,想来十有还是军统匪类——请将军稍等——”医生走出手术室,钱明奇扬声问道:“怎么样了?什么?没等手术就好,我知道了,暂时不要动尸体——将军,韩瑞天死了,属下无能。” 一夜未眠的影佐祯昭一阵眩晕,勉强镇定下来,命令道:“命南京市警署的法医验尸,并命他们全力配合,由你负责,搜捕军统匪类,有进展随时向我汇报。” “是。” “来人——”浅野一键应声而入:“备车,去宪兵团。” 南京宪兵团临时审讯室外,郑敏带人押解着李薇的老母幼女回来了,影佐祯昭驻足问道:“李薇没有回家?” “没有。” 影佐祯昭狠狠骂道:“该死!一个母亲,一个女儿,被军统匪类蛊惑,丧失了人性,置老母幼女与不顾,不配为人!军统利用在前,抛弃在后,令人不齿!” 本已惊慌失措,满面忧色的李老太太突然有了勇气,揽过一直在抽泣的外孙女,反唇相讥:“不劳操心!李家有这样的女儿,列祖列宗,面上有光!人性?你这样的刽子手,也配谈人性?你株连妇孺,才令人不齿!” 影佐祯昭一愣: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弱的年近耳顺的老太太居然敢针锋相对! 浅野一键大怒,上前就是重重的一记耳光,李老太太踉跄到底,浅野一键又猛踹了两脚,骂道:“居然敢对将军不敬,你活腻了——哎呦!” 见奶奶被打,李薇年仅六岁的女儿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冲过去咬住了浅野一键的手腕! 浅野一键恨恨一甩,小姑娘被甩的撞向走廊的墙壁!郑敏上前一步,挡在墙壁和小姑娘中间,只觉腹部一阵剧痛,眼冒金星。 小女孩摔倒在地,闭过气去,李老太太疯了一样冲过来一头撞向浅野一键! 猝不及防的浅野一键被撞得“咯噔噔”猛退几步,靠在墙上,才算没有摔倒! 心绪极差的影佐祯昭大怒,厉声骂道:“成什么样子?不像话!一群混账!” 何其莘闻声走出审讯室,说道:“将军息怒,来人——把人犯押下去!将军,请到这边的办公室来,喝杯茶,万恒执迷不悟,下一步该怎么办,还要请将军做主。” 影佐祯昭强压怒火,答道:“派个人给倪桑打电话,请他马上过来!何桑,把审讯笔录拿来。”他决定和倪新谈一谈,如果还是不上路,立即换马!唉,可一时哪里去找更合适的人选?闻鼙鼓而思良将,如果倪新在,即使一无所获,总不至于如此狼狈! 二十三日下午一点,周成斌留下易伟明,命他潜伏在上海,协助崔峰,带着冯根生回到浦江县,埋头和范大可对照名单的刘泽之接到报告,吃了一惊,迎了出来:“不是说还要几天才能回来吗?出什么事了?” “到办公室再说吧。” “好,还没吃饭吧?大可,你去准备。老周,您稍等,我去沏茶——你回来了就好了,前天局本部来电申饬,署名是毛先生,这还罢了,昨天又来了一份电报,是外交部欧美司和局本部稽查处联名的,不仅申饬,而且还给了我一个记过处分,真是岂有此理!” 周成斌劝慰道:“是因为有些比较重要的人物没有从集中营里救出来吧?局本部要向盟国交代,只能让你承担责任。” 刘泽之继续发牢骚:“难道我不想把人都救出来?好像我有意只救出一半人似的。我刚核对了名单,大部分局本部在册的人都救出来了,唉,幸好如此,否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那。” 冯根生忍不住帮腔:“刘副局长说的对,有些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周成斌沉下脸训道:“说你们多少次了?不准背后非议长官!尤其是你,老冯,越来越不像话!” 刘泽之担心连累冯根生,只好换了个话题:“老周,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董康,你怎么也回来了?” 没等董康回答,负责浦江电讯室的纪群走进来报告:“周局长,您回来了?这是崔组长刚发来的电报,请过目。” 刘泽之主动接过来,说道:“我来破译吧,纪姐,麻烦你沏一壶菊(和谐)花茶。” 董康走到周成斌身边,低声汇报了李薇的事,周成斌极为不悦,教训道:“怎么能对自己人用安眠药?你把事情对她说透,李薇能不配合吗?” “是,长官教训的是。李薇早已醒了,她也谅解了属下的不得已。” “下去吧,转告李薇:她的家人我会想办法打听下落,如果落入日本人手中,也会尽可能想办法营救。” “是,属下告退。” 电文很短,刘泽之很快译出,说道:“崔峰说已经组织了转移,万恒即使叛变,也不会造成进一步的损失。他还说韩瑞康死了,请您放心。老周,除掉韩瑞康是您的命令?万恒又是怎么回事?”劫夺正金银行的一千根金条,是周成斌临时起意,刘泽之等人并不知情。 周成斌脸色一变,没有回答刘泽之,问道:“韩瑞天死了?这怎么可能?更不可能是我的主意。” 刘泽之奇道:“崔峰发来的电报上分明就是这么写的,您看:赵光钧监视得知:韩瑞天被就近送到医院,不到半个小时,就死亡了。赵光钧是我们的人,不会搞错的。” 周成斌脸色一肃,问道:“冯根生,赵光钧应该是和你在一起吧?解释!” 冯根生脸色大变,嗫喏道:“是董康的手下,叫黄定明的,那什么董康他,我派赵光钧” 周成斌扬声道:“来人,叫董康来见我,还有那个叫黄定明的。” 刘泽之猜出了几分,看来冯根生一眼,没有说话。他很担心:韩瑞天死了,会不会牵连周佛海? 摸不着头脑的董康、黄定明奉命而来,周成斌语气如常,问道:“刚接到崔峰的电报:韩瑞天死了。是你们两个动的手?” 董康很兴奋,答道:“韩瑞天死了?太好了,属下一直以为那一枪没有要了他的命。是的,是我狙杀的他,除了黄定明,赵光钧,还有小梁,也参与了行动。” “谁命你出手除掉韩瑞天的?” 董康奇道:“不是您的命令吗?黄定明说是您的命令。” 刘泽之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两声。冯根生不敢再坐着,起身侍立。 周成斌看向黄定明,黄定明答道:“是的,冯组长亲口对我说是周局长您的命令。” 周成斌沉默不语,冯根生心下忐忑,更不敢主动开口。 刘泽之说道:“董康,你们两个去忙吧——”董康感觉到气氛不对,没敢多问,赶紧离开了办公室,刘泽之见范大可用一个木托盘端进来四菜一汤,起身帮忙:“大可,来,我帮你摆桌,老冯,来帮忙。” 刘泽之有心打马虎眼,冯根生却没敢借机离开。 纪群端进来刚沏好的一壶热茶,见此情景,放下茶,退了出去。 冯根生搭讪着斟茶奉上:“周局长,您喝茶,您容属下解释,属下是想——” 周成斌端起茶杯,当面泼到冯根生脸上,怒道:“放肆!军法、家法在你眼中,还有没有一点分量?!居然敢假传我的命令!你该当何罪?!” 不怒自威的周成斌很少发火,冯根生没敢闪避,立正听训。 范大可虽是局外人,也吓的一激灵,看了刘泽之一眼,恳求他替冯根生求情。 没等刘泽之组织好措辞,周成斌命令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关进禁闭室,今天我要正军法,开杀戒!” 范大可一惊,刘泽之示意他先把冯根生押下去,不明就里的董康等人懵懂着进来,冯根生顺从的跟着范大可等人离开。 办公室内只剩下刘泽之和周成斌,刘泽之拿起茶杯,放在一边,重又拿了两个茶杯,斟了一杯茶,陪笑道:“喝杯茶,消消气。这个冯根生,脂油懵了心了!怎么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唉,韩瑞天死了,明显是杀人灭口,不可能不引发日本人对周佛海的疑心,万一在牵出万里浪,辛苦布局了这么久的接收准备,有可能全面崩溃。” 这些话说中了周成斌的心事,他没好气的答道:“可不就是这话!” “万恒是怎么回事?把他安插进正金银行,为的是将来,静默期的他怎么会暴露的?”刘泽之暗暗松了口气,周成斌能谈正事就好。 第七百六十九章 台阶 周成斌颇为内疚:“这事要怪我,我被一千根金条耀花了眼” 听完周成斌叙述的经过,刘泽之说道:“老周,我怎么觉得事情的顺序不是你说的这样,而是万恒先暴露了,这一千根金条是影佐祯昭设下的陷阱。李薇一个外围成员,居然能单枪匹马,顺利潜逃” “你怀疑李薇有问题?” “当然不是,如果不是李薇,您,冯根生,还有赵光钧等人,都有可能掉入陷阱。董康等人也不会安全抵达浦江。” 厘清了思路的周成斌又道:“只能是韩瑞天那里出了事,牵出了万恒,而万恒和冯根生联络是通过李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摘清周佛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泽之说道:“是啊,可该怎么办呐?老周,要不先吃饭?边吃边聊。” 周成斌无可无不可的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扒完大半碗饭,就停箸不食。刘泽之又斟了一杯茶,说道:“老冯确实是错了,您准备把他怎么办?总不至于处决了他吧?一同从大连来的杨本华,已经不在了,还有老迟” “那依你看,应该怎么办?” 刘泽之陪笑道:“关几天,给个处分,命他戴罪立” “不成!”周成斌断然拒绝:“撤职!开除军籍,命他返回重庆,建议局本部稽查处判决其入息烽集中营服刑。” 刘泽之愣了一下,答道:“老冯性烈如火,又和徐逸轩不和,落入徐逸轩手中,哪还有他的活路?” 周成斌不以为然:“你把徐逸轩这个上校稽查处长看成什么人了?” 刘泽之心道:你是君子,可徐逸轩未必也是。他问道:“您准备派几个人押解冯根生回重庆?人少了,看的住吗?人多了,你我手头现在有人吗?” “你多虑了,冯根生是不会逃跑的。” 刘泽之意味深长的的答道:“原来您也知道冯根生对军统的忠心” “那又如何?息烽集中营里关押的犯人,大多都是违纪人员,并不是军统的叛将。” 刘泽之接连碰了两个钉子,低头默然。 周成斌叹了口气,说道:“周佛海位置太高,不是影佐祯昭有权利处置的,一定会首先调查,有了证据后再动手,或软禁,或毒杀” 刘泽之腾地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看看冯根生,现在不去,以后也许见不到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办公室。 刘泽之拂袖而去,态度从未有过的恶劣,周成斌愕然。 后院禁闭室,冯根生很意外:“刘副局长,您怎么来了?周局长还在生我的气?” 刘泽之厉声训道:“这仅仅是生气的问题吗?你说你,干的是些什么事?毙了你都不冤!假传军令,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 冯根生辩解道:“是我的错,可我当时想着” “你想?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范大可,你杵在门口干什么?我还能劫狱不成?” 范大可明白刘泽之这是有话要和冯根生单独谈,忙带着两名卫兵离开。 冯根生不解的问道:“什么篓子?我真的是为了周局长的安全,我看得出来韩瑞天” 刘泽之怒道:“你看出来什么?你听我说” 刘泽之原原本本的把周佛海和军统暗通款曲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冯根生,叹道:“周局长奉戴老板的命令布局接收,周佛海是最重要的合作伙伴,现在怎么办?前功尽弃!” 周佛海的事知情(和谐)人除了远在重庆的戴笠、毛人凤、陈劲松,只有自己和周成斌,亡羊补牢,需要帮手,而冯根生戴罪立功,也需要机会。 冯根生如梦初醒,自责不已:“我万没想到,您和周局长居然会和周佛海唉,现在怎么办?我死一万次也不足赎其罪!” “哼!周局长一定要开除军籍,把你遣送回重庆,关进息烽集中营,我怎么劝都劝不住,你说说,该怎么办?” 冯根生心乱如麻,语无伦次:“我是该关起来,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关起来,不冤!可我属下想是啊,怎么办?该怎么办哪?” 刘泽之教训道:“即使没有内幕,韩瑞天是在帮我们的忙,这你总看得出来吧?怎么可以滥杀无辜哪?你是土匪?还是特工?” 冯根生无力的辩解道:“我是怕留有后患,危及到周局长” “混账逻辑!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我危及到大局,会不会也出手杀了我?” 冯根生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这怎么可能?我再混蛋,也不敢对您我是说韩瑞天怎么能和您相提并论?” 刘泽之冷笑道:“那也是一条人命!人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说:他有该杀的罪吗?” “没有,是属下错了。”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你也觉得杀韩瑞天,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才冒用周局长的命令,对不对?在你心里,自持功高,想着杀错了,不过是一个可能连外围成员都算不上的人,周局长也不会把你怎么着,对不对?” 刘泽之的诛心之论,冯根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他悲从中来:“刘副局长,我想求您一件事:请让属下有机会赎罪。而后,我不能落入徐逸轩手里,受他的折辱,属下愿自裁谢罪!我答应过老迟,照顾他的母亲,可我没有机会了,请您” 冯根生悲从中来,呜呜哭了起来,这个已是而立之年的军统后起的新一代王牌杀手,这一刻,像个无助的孩子,在长官面前,放下了所有的掩饰。他不怕死,可不愿意死在自己人手里,这样的死法,太憋屈,太没有价值 刘泽之等了一会,见冯根生宣泄的差不多了,冷笑道:“哭什么哭?没出息!” 冯根生抽泣着解释:“属下不是怕死” 刘泽之走前一步,把大半盒烟扔在桌上,低声说了几句。 冯根生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见董康在门外探了探头,刘泽之烦躁的说道:“进来!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董康端着一菜一饭,陪笑道:“那什么,快三点了,冯根生还没有吃饭” 刘泽之哼了一声,走出禁闭室。 董康放下饭菜,追了出来:“刘副局长,属下有句话” 刘泽之驻足,答道:“什么事?” “也是我的错,没有想到冯根生居然敢伪造周局长的命令,唉,周局长的为人,怎么可能属下是说能不能给冯根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老冯他屡立战功” 刘泽之没好气的答道:“我做的了主吗?!行了,你少管闲事!我警告你:看好人犯,如有逃亡,你连进息烽集中营的福气都没有!” “老冯不会逃走的是,属下明白!” 刘泽之找到范大可,叮嘱了几句,范大可连连点头:“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刘泽之走回办公室,对双眉深锁的、正在翻阅从集中营里营救出来的人员名单的周成斌,神色如常的说道:“对周佛海,日本人会有了证据后再动手,或软禁,或毒杀,那您觉得谁会负责调查?” 周成斌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以为刘泽之想通了,同意了对冯根生的处理,安慰之余,也有几分惆怅,反问道:“你觉得哪?” “事关者大,应该由影佐祯昭负责,万里浪做他的助手。” “为什么不是倪新的76号?” “不仅仅是因为万里浪掌控的政保总部的主要职责是对汪伪政府内部的监控,我怀疑此次事件,倪新根本就没有参与,否则以他的谨慎,李薇未必会有机会逃离,军统也许会再遭重创。 周成斌不以为然,答道:“你错了,我刚才问过董康,他说在现场狙杀韩瑞天的现场,见到了76号的人。” 董康来汇报过?这么说董康给冯根生送饭,周成斌是默许的。刘泽之心里多了两分把握,说道:“我说的是倪新有可能没有参与,而不是76号没有参与。” “这一点并不重要,泽之,必须设法掩护周佛海过关,一年来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何况事关者大,日本人的态度肯定是宁可信其有。” “万里浪本身就有问题,自是不敢多事。” “可他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韩瑞天曾被我和倪新用疲劳审讯的方式,逼迫他承认从来没有过做的事,成为‘金蝉计划’的替罪羊,丢官罢职,入狱坐牢。李士群死后,我身份暴露,周佛海指使他人保释了韩瑞天,可韩瑞天无法复职,只得去了一家公司混饭吃。他心怀不满是一定的,这种不满不仅仅是针对大日本帝国的,也是针对周佛海。上海分局侦知了这一情况,找到了他,威胁利诱之下,本就心怀不满的韩瑞天同意加入军统,军统一方面利用他安插万恒,更重要的是还想利用他栽赃周佛海,已经布下了种种‘线索’。谁料中途生变,不得已杀了韩瑞天,以求死无对证,继续计划——老周,这个说法,您觉得可以骗过冈村宁次和影佐祯昭吗?” 周成斌思忖片刻,答道:“可以骗过冈村宁次,毕竟他不会亲自调查,至于影佐祯昭我没把握。” “关键是看我们如何演这出戏。” “是的——” 脸色煞白、一头大汗的董康惊慌失措的闯了进来:“周局长,冯根生自杀了!” “什么?!”周成斌大吃一惊,腾地起身,一边向外疾走一边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佯装也很吃惊,跟了出来。 第七百七十章 将功赎罪 董康小跑着跟在周成斌身后,答道:“我送进饭菜,他要纸笔,属下就给他了,怕他写的东西不方便让我看,就和两名卫兵在外看守,十几分钟后,范大可来了,说有事要问冯根生,属下就让他进去,范大可刚进门,就听见枪声!” “枪声?”周成斌问道:“冯根生哪来的枪?关押之前,没有搜身吗?” “当然搜身,也收缴了佩枪,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枪?好悬那,恰好范大可进去了,才算逃过一劫!” 周成斌的脚步微微一滞,刘泽之怒道:“这么说人没死?董康,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哎呦,我的枪哪?怎么回事?这个冯根生!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学会三只手了,看我怎么和他算账!” 董康答道:“是,冯根生没事,他受伤了。” 周成斌意味深长的看了刘泽之一眼。 三人来到禁闭室,桌上放着刘泽之的配枪,冯根生垂头丧气的坐着,卫生员小宋正在给他包扎左臂,范大可恨铁不成钢的指责着:“自杀?你怎么想的?这条命应该留着死在战场上!按说我是没有资格说这话:你也闹的太不像样了!也就是周局长,换个长官,谁能容你——二位长官,你们来了?” 周成斌冷冷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小宋奓着胆子说道:“周局长,冯主任没事,抢夺中枪支走火了,子弹擦中他的左臂,一点擦伤” 周成斌没有说话。 冯根生推开小宋,起身走了两步,跪在了周成斌面前! 男儿膝下有黄金!范大可、董康不约而同的想去搀扶,刘泽之用眼神制止。 冯根生诚恳地说道:“属下错了,请长官给属下一个战死沙场的机会!” 周成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刘泽之跟了出来。 途中,周成斌驻足问道:“这出戏是你导演的吧?” 刘泽之笑笑,所答非所问:“如何演好这出戏,骗过影佐祯昭,是要仔细的商议,而且还不能耽搁。” 周成斌又是一声冷哼,自顾自走回了办公室。 刘泽之跟进来,说道:“我们和周佛海之间有联系的内情,其他人都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我提议告诉冯根生,派他和董康立即回上海,我是这么想的,佯装暗杀邵东书,可是不能弄假成真,他和军统完全没有关系,可以放心的把影佐祯昭的注意力引过去” 听完刘泽之的计划,周成斌冷笑道:“这么说你已经擅自告诉了冯根生实情?我一直奇怪:冯根生如此胆大包天,是跟谁学的?现在我算是找到症结所在了。哼!徐逸轩说的一点没错:上海分局让我纵容出一帮骄兵悍将!” 刘泽之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如果您没有意见,那我就去安排了。” 周成斌不肯罢休:“就这么算了?以后谁还肯奉命?” 刘泽之再一次所答非所问:“没人知道,冯根生、范大可也以为您被瞒过去了。”见周成斌还是不肯发话,又道:“撤职,记大过处分,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如何?” 周成斌终于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忙吧。” 刘泽之回到禁闭室,叫来范大可、董康,说道:“老冯,周局长许你戴罪立功” 冯根生大喜,答道:“真的?谢谢您,刘副局长?” “谢我做什么?是周局长为国惜才。行了,谈正事:从即刻起,我们四个人,还有黄定明、赵光钧组成一个临时行动组,潜回上海,执行一项任务,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冯根生等三人听完,各自问了几个问题,四人商议好细节。刘泽之问道:“董康,你掌握的没有启用的联络点有几个?” “两个,还有两个,是崔组长亲自掌握的,需要找到崔组长,才能启用。。” “两个足够了,告诉我们地址。” 董康把地址写在纸上,几人看过后烧毁。 刘泽之命令道:“董康,你带着黄定明,立即出发,命令赵光钧加入行动组,由他和黄定明各自负责一个联络点,我们推后两个小时出发。” 董康起身答道:“是,属下告退。” 刘泽之又道:“老冯,两个小时后你携带便携式电台,去联络点和赵光钧会和。” “是,属下这就去检查电台,准备出发。” “等一等——临行前,去见一见周局长,辞行请罪!” 冯根生行了个军礼,答道:“是。” 禁闭室里只剩下刘泽之和范大可,刘泽之说道:“唉,葛佳鹏那个臭小子,还有老彭不在,干什么都不方便。我需要伪造几份文件,还需要最少两种毒药,必须去一趟回春康医院,找那里的医生帮忙。你去藏军火的地方,领取四枚手雷、一枚,不,两枚定时炸弹,还需要五根金条、五百美金。” 办完了手头的事情,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刘泽之来见周成斌:“老周,我要走了。韩瑞天的事,我建议先别向局本部汇报。” “唉,怎么汇报?一切都已还在未定之间,但愿你能洗清周佛海的嫌疑。对了,万祥良的回电到了:万恒不在76号,倪新也去了南京,何其莘、钱明奇,还有浅野一键一直没有回76号。” “万恒,还有李薇的家人,应该都在南京。” “我想也应该是,我已命巩肃和设法探听他们的下落,你就别分心了。唉,刚才我去见了李薇,她哭的很伤心,我却没有办法安慰她,” 打探清楚了又能如何?营救的希望微乎其微,刘泽之暗暗叹了一口气,答道:“那我去了,老周,我这一走,您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人了,我怀疑日伪近期还会有军事行动,您多保重。” 且说倪新二十三号中午十一点被叫到了南京,同来的除了日籍秘书川崎哲也,还有总务处长盛丰栋、技术处长毛骏、军医乔克,闻听韩瑞天被杀,倪新也吃了一惊。 影佐祯昭并没有追问他为何突然不告而别,回了上海,耐心的向他介绍了进展,而后命浅野一键准备午餐,用餐时,影佐祯昭恩威并用,说道:“倪桑,你的状态不对啊,难道是对我有所不满?我想以你的知体识礼,不至于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吧?前几天小野将军来信,殷殷垂询你和鹤子的近况,可怜天下父母心。” 倪新只得敷衍道:“将军言重了,最近精神一直不好,旧伤复发,实在是无力支撑。” 影佐祯昭貌似推心置腹:“又不需要你冲锋陷阵,倪桑,如果你倦勤,我可以答应你休息一段时间,可现在不行,过些日子吧,战时辞职,不现实,等鹤子生产了,我准你长假,带着孩子回日本探亲。在此之前,望你打起精神,否则上峰责怪下来,我就是想袒护,也没有能力。” 倪新的本意是让影佐祯昭因为不满,启用他人,达到投闲置散的目的,再设法辞职。带来盛丰栋等人,也是为了应付影佐祯昭,方便自己脱身,看来一时半会达不到目的,答道:“属下明白。” 影佐祯昭又道:“周佛海有通匪的嫌疑,骇人听闻!证实后,冈村将军定会大发雷霆,你我要先设法找好一个替罪羊。唉,小野将军目前是没有能力过问在华情报机关的事情了,你我也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此话暗含威胁:再不上路,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而小野平一郎也没有袒护的能力。倪新如何听不出来?答道:“此事非同小可,属下想先翻阅有关卷宗,再决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将军意下如何?” “我已经派人开始调查,卷宗也都调齐了,倪桑心细如发,如能找出有用的线索,那是最好。” 二十四日上午十点,被释放出狱不到两个月的邵东书像往常一样来到租住的房子外不远处的常有黄牛党出没的农商银行一家支行内,看能不能捞点外快。日本人靠不住,为了自保又得罪了周佛海,连个糊口的生计都找不到,曾经的邵主任,落魄到了和黄牛党为伍的地步。 一名身穿灰色中式裤卦,双手带了四个硕大的金戒指,一副“白相人”打扮的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手里耍弄着两块银元,踱到他身边,嘴里念念有词:“金条、银元、美金,金条、银元” 等他第二遍走过来,佯装看报的邵东书用报纸遮着脸,低声问道:“美元什么价?” 那人止步,眼睛还是看着前方,低声报了个价格,邵东书心道:按照目前黑市的价格只有一分利,可美元还在上涨,这笔生意不妨一做。 邵东书一言不发,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报纸,向银行外走去。 那名男子按照黑市不成文的“行规”落后七八步,跟了出来。邵东书在拐弯处回头望去:一名男子递给那名黄牛一个黑色公文包。人货分离,确是行家里手。 邵东书在外滩找了一处长椅坐下,很快,那名男子走了过来。 此人正是乔装后的冯根生,邵东书问道:“八百美元,有现货吗?再低两个点,可以吗?现在可以验货吗?” 冯根生答道:“区区八百美元,我身上就有,都是十美元一张的,价格不能再低了。”说着,在长椅的另外一头落座。 有现货当然好,交易的次数越多,危险越大。邵东书答道:“价格就依你,先拿十张,我要验货。” 冯根生略微向邵东书这边靠近了一点,打开公文包,突然,他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第七百七十一章 补天 邵东书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匕首已经劈面刺来!千钧一发之际,有名路过的巡警喝道:“干什么的?!” 冯根生手一歪,匕首插进邵东书的左肩与左胸之间!邵东书痛的惨叫一声,那名巡警跑了过来,冯根生来不及拔刀,匆匆撤离。 那名巡警正想追缉,邵东书痛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喊道:“救我,救我——” 那名巡警只得返回,一边鸣哨,一边救治邵东书。 外滩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不大一会,就又来了几名巡警,最早赶到的那名巡警是赵光钧乔装的,他说道:“这人伤的不轻,我去拦车!” 其他人不了解情况,当然没有异议。片刻之后,一辆救护车赶到了,众人七手八脚的把邵东书抬上车。众人都没有留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赵光钧不见了。 中午十一点,倪新来找同在南京宪兵团的的影佐祯昭,说道:“将军,韩瑞天之死,应该是杀人灭口。我刚讯问了何其莘,他说周公馆没有电台。周佛海如果和重庆政府暗通款曲,不会事必亲躬,属下建议暗地里把周佛海身边的人监控起来。” “这件事早已安排了。” “属下知道,但是还有几个曾在周佛海身边,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的人,需要重点监控,比如死于非命的韩瑞天,还有和76号打过交代,入狱坐牢的邵东书。” 影佐祯昭说道:“邵东书已在监控之中。” “是,属下和他打过交代,认识这个人。” 倪新又道:“将军,属下想提审万恒,盛丰栋说他了解一些万恒的情况,也许可以利用这一点拿下他。” “此人很顽固,我亲审,也没有收获,你再审一次,也好,可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用刑了。” “那就把审讯安排在关押他的牢房里吧,将军,我计划这么办” 影佐祯昭微一犹豫,点头答应:“也罢,按你说的办,一个万恒,杀了他,不足以震慑其他军统匪类;看来此人是顽抗到底了,留在手里,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如能打乱周佛海的心理防线,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将军说的是。”倪新命人去叫盛丰栋。 浅野一键匆匆而来:“将军,钱队长从市警署的打来电话一个小时前,邵东书在外滩遇刺,目前还在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德国教会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影佐祯昭吃了一惊,命令道:“浅野君,你去趟医院,命令医院全力抢救,如果邵东书没事,争取拿到口供,如果他死了,也要把情况调查清楚。” “是。” 倪新插话道:“市警署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监控邵东书的人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汇报?” “是几名巡警阻止了刺杀,邵东书身上带的有证件,还有数量不菲的现金,所以监控?什么监控?” 倪新奇道:“邵东书刚出狱没多久,听说很落魄,周副主席也未必会周济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现金?” 浅野一键也不明就里,答道:“属下这就去讯问他。” 影佐祯昭命川崎哲也去找负责监控邵东书的四人行动组回来问话。 浅野一键离开了房间,在外等候的盛丰栋走了进来,影佐祯昭亲自交代了几句,盛丰栋答道:“是,请将军。倪局长放心。” 倪新摆手道:“你忙去吧。将军,属下这就去牢房审问万恒,将军可要一同去?” “有劳倪桑了,那间临时牢房以前是杂物室,我命人安装了监听设备,我监听即可。” 郑敏赶过来汇报道:“倪局长,您来了。将军,这是这两天周公馆出入的人员的名单,属下派人跟踪了其中有可疑迹象的五个人,截止到目前,没有收获。” 影佐祯昭翻了翻,说道:“倪桑,你需要看一看吗?” 郑敏性情温和,工作认真,监视记录很详细,倪新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用笔划出一个记录,说道:“这个人进入周公馆,而后出来,前后只隔了五分钟,将军,您看:从记录上看此人衣着考究,还是乘坐汽车来的,不像是打秋风的;周副主席的秘书亲自迎了进去,也不像是拜访其他人的。郑敏,这个人的行踪没有下文了,他不在你认定的可疑范畴内吗?” 郑敏赧颜答道:“属下监控的都是停留时间比较长的。倪局长,您觉得此人在这么短的时间,能干些什么?” “最大的可能是送东西,也不排除其他可能。郑敏,你进一步监控的五个人,后来查明都有正常的身份,周副主席位高权重,宾客盈门,是正常现象,我认为你应该把注意力放到第一次前往周公馆的人里面。” 影佐祯昭看了看手表,说道:“不用猜了,郑桑,找个借口,把周佛海接待那名可疑人物的秘书叫过来,讯问即可。” 倪新提醒道:“这样好吗?万一怀疑错了,怎么交代?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心绪极差的影佐祯昭打断了倪新的话,冷笑道:“什么交代?难道我没有权利讯问可疑人物吗?周佛海?最好别做出见风使舵、利令智昏的事来!位高权重?那是皇军给他脸!如敢不识抬举,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郑敏答道:“属下这就去办。” 郑敏走后,影佐祯昭对倪新解释道:“倪桑,我们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机会,请来周佛海的秘书。” “属下明白。” “万恒被释放后,我想这么办” 倪新脸色一边:何必多伤人命?正想说点什么,影佐祯昭脸色一肃:“倪桑,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倪新叹了口气,答道:“万恒是军人,将军做主即可。” 川崎哲也进来汇报:“将军、倪局长,奉命监控邵东书的人主动回来了,当班的两个人见邵东书进了银行,一个人去办私事,另外一个途中和人发生纠纷,解决后就找不到邵东书了,只得向巡警打听,才发现邵东书出事了!” 影佐祯昭大怒:“如此懈怠,该死!来人,把这四个混账都给我抓起来!交给政保总部,让万里浪看看他的下属,都是些什么货色!倪桑,你去忙吧。” 倪新暗叹:政报总部的主要职责就是对内部的控制,监控是最枯燥的工作,邵东书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派出的人也都是泛泛之辈,两个月了,没有任何发现,疏忽是难免的。至于途中和人发生纠纷,自然也是军统计划的一部分。唉,士气低迷,很多人都抱着混日子的态度,更有人萌生退意,大厦将倾 他没有多说,带着川崎哲也来到牢房。 二十二日午夜被捕,不到四十八个小时的时间,万恒左腿骨折,五官浮肿,左眼肿胀的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想来已经失明,体无完肤!他半靠在墙角,呼吸急促,时不时咳嗽,喷出的吐沫夹杂着血丝。 倪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同来的川崎哲也厉声呵斥:“万恒,倪局长亲审,是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最好老实一点!” 万恒艰难的睁开右眼,扫了倪新一眼,声音沙哑的答道:“倪新?久仰了,大汉奸,出卖良知、灵魂的畜生!” 川崎哲也大怒,叱道:“你活腻了?”上前两步就想动手。 倪新摆手制止了,命令道:“给万先生搬张凳子,倒杯水。” 在川崎哲也眼中:倪新有点“伪君子”的做派,对被审讯的人犯,那怕是私交颇密的刘泽之,用刑毫不手软,却经常施些怀柔的手段。他见惯不怪,依言照办,走出牢房,在外边守候的盛丰栋递过一搪瓷缸温开水,说道:“局长命我准备的。” 不明就里的川崎哲也并不多问,接过搪瓷缸,先送进去,又搬来一张椅子,请倪新坐下,把一张三足圆凳,远远在放在房间的另一头,扶起万恒,让他坐下。 被捕的那一刻起,万恒就决意殉国。他并不抗拒,心道: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他坐在凳子上,拿起搪瓷缸,喝了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后,又喝了两大口。 倪新落座,说道:“万先生,你到淞沪后,见过刘泽之吗?” 忍住全身的剧痛,强打精神对付倪新的万恒一愣:倪新怎么问了这么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他没有回答。 倪新又道:“我估计还没有见过吧?刘泽之那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善解人意。当初万先生是青浦培训班的教官之一,刘泽之是你的学生。世易时移,现在的他是军统上海分局的上校副局长,而你,不过是名少校。师生见了面,难免尴尬。” 万恒没有搭理倪新。 倪新笑笑,继续说道:“可我就想不明白了:到底师生一场,他为什么任由其他人把你安插在正金银行,承担如此危险的潜伏任务?难道他也不愿意有这么一位教官部下?所以任由你自生自灭?” 倪新的挑拨并不高明,万恒当然不会理睬,还是一言不发。 倪新命令道:“有一个故人,你一定想见见——来人,请盛处长。” 川崎哲也叫进盛丰栋。 第七百七十二章 浑水 二人相见,盛丰栋有一刹那的自惭形秽,他强打精神,叹了口气,说道:“老万,你这是何苦?军统从来没有重用过你,为了救伯母的性命,不得已盗取了区区三针盘尼西林,就把你关进息烽集中营大半年,好不容易出狱了,军衔又从少校降为中尉,居然成了曾经的学生的下属,你并不欠军统的!唉,你是个孝子,伯母晚年丧子,情何以堪?” 万恒怒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盛丰栋答道:“你何必如此固执?唉,你刚潜入正金银行,就被识破了,好在用你作诱饵,调出周成斌等人的计划没有实现,否则,唉,倪局长放过你,军统能放过你吗?你被捕两天了吧?宪兵团虽然戒备森严,可和76号相比,差远了吧?当年军统能精锐尽出,从76号里营救刘泽之,今日却没有人对你有兴趣。做人做到这个份上,我替你悲哀啊。” 万恒心中鄙视:盛丰栋,一别数年,还是没有长进!如此拙劣的伎俩,倪新,也是浪得虚名。 见万恒一直一言不发,盛丰栋对倪新说道:“倪局长,属下和万恒曾经亲如兄弟,请您看在卑职的份上,看到万恒刚到上海,还没有机会给皇军造成具体损失的份上,法外开恩,放了他吧。” 万恒和盛丰栋之前在军统的关系也并不密切,万恒根本不信,心下更加鄙夷。 川崎哲也和两名看守也都认为盛丰栋不过是虚言,目的是为了向万恒卖一个人情,便于继续游说。 谁知倪新略一犹豫,答道:“也罢,按你说的办吧——嗯,他现在这个样子,也许会让不明真相的人诋毁我们不人道,川崎君,命乔克医生给他诊治,而后放了他。万先生,如果你不愿意让倪某为难,就写一份悔过书;如果你执意不肯,就算了。” 万恒不由得抬头,不敢置信的望着倪新: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倪新陪侍影佐祯昭用完午餐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郑敏先赶回来了,汇报道:“周副主席的李秘书请来了,在杜团长的房间里。属下对他的说辞是上海有一个需要周主席出面的活动,请他来商议日程、安保措施。” 浅野一键前后脚回来了,影佐祯昭递过一沓文件,说道:“郑桑,你先去陪着李秘书,就说我一会就去见他,让他先看看这些东西。浅野君,你说吧。” 浅野一键答道:“是,邵东书脱离了危险,那一刀捅的位置距离心脏只差着三厘米,好在不深,医生说除了失血,还是被吓得,所以才昏迷了这么长的时间。由于他的状况不太好,属下只问了问当时的经过,留下人从市警署手里接管了他。至于他是否和军统勾结,属下想等他在缓过来一点再问。对了,属下已派人查抄邵家。” 影佐祯昭答道:“事有轻重缓急,处置的不错,经过如何,说来听听。” 浅野一键面带几分得色的答道:“将军、倪局长,你们猜凶手是谁?就是冯根生!” 影佐祯昭和倪新对视一眼,问道:“确定吗?” “可以确定,属下让在邵东书看了被通缉在案的军统匪类的照片,他认出了凶手就是冯根生!虽然冯根生做了乔装。” 倪新插话道:“我对邵东书有几分了解,曾任职周副主席办公室主任的他的记忆力很好。” 浅野一键答道:“是吗?那就更不会错了。邵东书还说他带钱是为了做黑市黄牛生意,兑换黄金、白银、美元,从中赚取差价维持生计。他还说他随身携带的钱少了一沓。属下讯问了几名在现场的警察,得知最先赶到现场的一名警察,不知什么缘故,消失了。他们还说是听到了那名警察鸣哨,才赶到的现场。属下想那名警察应该是一时贪念,拿走了那笔钱。可惜的是现场太乱,谁也没留心那名巡警的长相、警号。” 一名见财起意的小警察,影佐祯昭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他追问道:“邵东书出狱后,和军统有过联系吗?” “他自己说是没有,奉命监控的人也没有收获。邵东书说他做黑市生意的钱,是从两个旧友那里借来的,还当了妻子的一些首饰,属下已经派人去核实了。如果属实,他勾结军统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做黑市生意,很容易出事,军统不担心因此受牵连吗?军统上海分局今非昔比,并不缺钱,怎么可能让邵东书过得如此拮据?” 影佐祯昭夸了一句:“说的不错,浅野君,有了进一步的消息,立即汇报。倪桑,你去看一看万恒装扮好了没有?” “是。” 牢房里,乔克在临时借来的一名护士的帮助下,给万恒被打断的左腿打上了夹板,处理了其他的伤口,又为他注射了止疼针、消炎针,还有一针倪新特意叮嘱的吗啡。护士用热毛巾拭去血污。盛丰栋拿来了一套七成新的立领长袖深蓝色衬衣、同色的西裤,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 整个过程之中,万恒一言未发。 刚换好衣裳,倪新恰好来了,盛丰栋劝道:“老万,签一份悔过书吧,别让倪局长为难,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份悔过书还是纪群曾经签署过的那份,并没有过激的地方,万恒心道:我倒要看看你们玩什么花样!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盛丰栋似是如释重负,笑道:“这就对了,倪局长,您看——” 倪新笑笑,说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盛丰栋见倪新转身,又把厚厚的一沓中储劵塞进了万恒的衬衣兜里。 川崎哲也走在最前面,后面是拄着拐的万恒,盛丰栋陪着倪新拉开几步,走在后面。 且说周佛海的秘书李慕贤被请进宪兵团杜团长的办公室,郑敏很客气的奉茶,而后说道:“影佐将军手头有点事,说是一会忙完就过来。这是将军命我交给你的。” “好说。”李慕贤信手翻阅,全是军统被通缉在案的要犯的资料,每一份都有编号,还附有照片。第一名就是大名鼎鼎的周成斌,第二名是曾潜伏在76号,有过数面之缘的刘泽之,本不在通缉榜上的万恒被排到了第六名,在冯根生之后。 李慕贤心道:影佐祯昭让自己看这些,意欲何为?他并不是周佛海的私人亲信,周佛海和周成斌接触,前有邵东书知情,邵东书被捕后,是他的一名同宗晚辈经手。 李慕贤翻看了一遍,想问一问郑敏,恰好一名部下来找郑敏,二人在房门口低声说着些什么,又不便打扰。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百无聊赖的李慕贤把那十几分资料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才有人进来对郑敏说道:“郑站长,影佐将军命令请李秘书去他的办公室。” 郑敏笑道:“李秘书,请吧。” 南京宪兵团驻地是两栋规模差不多的楼房,两队人在院子中碰面,川崎哲也驻足打招呼:“郑站长,您好。” 郑敏也叫了一句:“倪局长,您要外出?” 李慕贤打量着万恒?此人不正是刚才看到的那名被通缉在案的军统要犯之一吗?眼睛肿的这么厉害,会不会失明? 倪新答道:“我送个人,这位是李秘书吧?你好,在下倪新,我们见过两次。” 李慕贤陪笑寒暄:“倪局长,幸会。” 郑敏说道:“倪局长,借一步说话。” 倪新和郑敏走开几步。 有些无聊的李慕贤没话找话的和川崎哲也闲聊:“今天天气不错,没前些日子那么闷热了。” 川崎哲也敷衍道:“是的,再下场雨就好了。”说着,装作看天气,踱到窗口向外张望。 李慕贤也跟了过来,抬头望天。 几分钟后,倪新走回来,说道:“走吧。” 倪新等人把万恒送到大门口,笑道:“万先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你多保重,我就不说后会有期的客套话了。” 李慕贤又被请到一间房间内,川崎哲也说道:“请稍等,我去请影佐将军。” 倪新来见影佐祯昭,问道:“据将军观察:李慕贤的表现正常吗?” 影佐祯昭苦笑道:“即使以‘疑人偷斧’的眼光看,也没有任何异常,此人要么没有问题,要么心里素质绝佳,是一个可以和刘泽之媲美的优秀特工。” “属下调查过:李慕贤并没有在情报部门供职的经历。当然优秀的特工,也未必就是职业特工。刘泽之?将军对他的评价很高吗。” 影佐祯昭叹道:“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虽然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倪新又道:“李慕贤没有问题不意味着周佛海没有问题,也许经手人不是李慕贤。李慕贤跟了周佛海五年,虽然颇得信任,但他担任秘书,却不是周佛海主动要求的。属下奇怪的是邵东书被刺杀,邵东书曾检举周佛海和军统暗通款曲,艾高文也曾证实,后来虽未确定,可这个时候邵东书死了周佛海、军统会做出这样的事吗?” “邵东书和军统勾结,是事实,问题是是否奉有周佛海的命令——进来!” 钱明奇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进来汇报道:“属下查抄了韩瑞天的家,没有任何收获。属下觉得很奇怪:他家中的现金很少,首饰更是一点都没有,就连房契也没有,这不正常啊,于是就去了市警署调查,这才发现韩瑞天在正金银行有一个租用不到两个月的银行保险柜,是化名租用的,这是里面的物品,请将军过目。还有,市警署有登记:韩瑞天一个月前把房子卖了,价格比正常的低了近两成,更奇怪的是他和新房主达成协议:高价租用了自己卖出去的房子。” 第七百七十三章 决绝(上) 影佐祯昭翻检着档案袋里的东西:数千元中储劵,三百美金,两根金条。 倪新问道:“这些钱韩瑞天是从哪里来的?周副主席还是比较清廉的,韩瑞天出狱后找的那个工作,薪俸也不丰厚啊。卖房后租用?这是什么生意经?难道韩瑞天真的和军统有勾结?可这也不能证明周副主席就一定也和军统有勾结。” 钱明奇插话道:“有勾结,军统为什么要杀了韩瑞天?” 倪新答道:“当然是为了灭口。” 影佐祯昭沉吟道:“要么是欲加之罪;要么是杀人灭口杀人灭口,可后果却是欲盖弥彰啊?倪桑,陪我去见见李慕贤。” 李慕贤又被晾了近一个小时,见到影佐祯昭,忍气吞声的说道:“影佐将军,快六点了,在下手头还有很多琐事,七点必须回周公馆,到底是什么庆典,需要周主席出面?能不能长话短说?” 影佐祯昭笑道:“庆典临时取消了,既然李桑来了,顺便问点别的事。” 李慕贤气结,却不敢流落出任何不满:“只要在下知情的,一定知无不言。” “我听说昨天下午四点有个人乘坐汽车去了周公馆,是一名穿灰色黑竖纹衬衣的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是李桑接待的?” 李慕贤答道:“这个人我印象很深,他说从上海来的,是影佐将军的部下,我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找周副主席,谁知他说有急事,听说您在这里,就找过来了。我告诉他您不在,他就走了。” 倪新问道:“周公馆冠盖如云,很平常的一件事,李秘书为何记得这么清楚?” “送他来的汽车没有停留,把他放下就走了。离开的时候此人特意要求走后门,说是那里距离他去的下一个地方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有权利开启后门的人不多,我看在影佐将军的份上,亲自送他,走出后门,有人拍照,我以为是那个多事的记者,正想命门卫追那个记者,那个人却握着我的手,东拉西扯了几句,挂着相机的那个人趁机跑了,我只得作罢。” 倪新又道:“那个人在刚才我们让李先生过目的被通缉的军统要犯名单里吗?” 李慕贤犹豫道:“不在吧?我记不太准了那人戴着一副宽边茶色眼镜,留着两撇八字胡,通缉资料上没有人留这样的胡子,对了。他的脸色,昨天很热,好像也不太对。” 郑敏走了进来,影佐祯昭示意他稍等,命令道:“川崎君,进来!你把被通缉的军统要犯的照片,按照李桑的说法,分别加上眼镜、八字胡等特征,让李桑辨认。” 二十来个人,要到什么时候?李慕贤暗暗叫苦,正要开口推辞,影佐祯昭摆手道:“李桑,这是你必须要做的,请跟着川崎君去吧。” 李慕贤只得照办。 郑敏汇报道:“属下派人找到了邵东书的两个朋友,证实邵东书确实向他们借了钱,数字也对上了。邵东书当首饰、两件古董的当铺也核实了,邵东书没有撒谎。” 倪新问道:“如果邵东书没有问题,冯根生为什么要出手暗杀他?韩瑞天勾结军统,基本可以确定,难道是为了把水搅混?” 影佐祯昭答道:“韩瑞天或者邵东书,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和军统勾结,都不能确定周佛海就一定有问题,可要是这两个周佛海曾经的亲信,都有问题周佛海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罢了,先用晚餐吧,等一等李慕贤辨认的结果,也等一等监控万恒的刘威平的消息。” 刘泽之深知汪精卫死后,陈公博虽是南京政府名义上的当家人,可日本人也不会没有戒备,肯定会有人监控。几天来,董康带着赵光钧早已发现了陈公馆斜对面的一家烟酒店是监控陈公馆的监控点。 二十四号晚上八点,租赁来的一辆汽车内,冯根生忍不住再一次劝阻:“刘副局长,您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换我去?” 刘泽之笑笑,答道:“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啰嗦!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你的身手比我好的多啊。” 冯根生解释道:“属下怎么可能有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您的安全。唉,离开浦江县的时候,为什么不把您要亲自前往陈公馆的事向周局长汇报?” “唉,如果我说了,老周未必会同意由我执行,而他,即将主持接收,万万不能出事。说实话,想起万恒被捕,我就后怕,万一牵连到周局长,可怎么得了?” “您说得对,周局长决不能出事,可您也不能出事” “行了,别说了!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上苍的眷顾了,只要你和范大可、董康等人配合默契,我不一定会有事。我已经说过了:你的身手是比我好,可我的身份比你合适。” 冯根生还欲再劝,刘泽之正色说道:“我还有一句话:如果我不能安全撤离,你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开枪打死我!这也是范大可离开前我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再落入倪新手中,我死了,尸体就在陈公博公馆门口,目的同样达到了。” 冯根生心中一阵酸楚,刘泽之笑笑,又道:“还有,如果可能,把我和刘无迁葬回重庆。开始行动吧。” 冯根生驾驶的汽车行至那家烟酒店门口,故意下了车,进去用那里的公用电话拨打了一个电话,却没有说话,侧身遮掩住店主的目光,两分钟后,放下电话,结账走人。 伪装成店主的政保总部的特工有些疑惑,跟着走出店门,记下了汽车的车牌号。 八点一刻,陈公博公馆大门外,刘泽之下车,汽车驶离。 一身高档服饰的刘泽之器宇不凡,态度坦然,又是乘坐高档轿车来的,门口的四名卫兵微一犹豫,刘泽之已经走进了大门。 门卫迎出来问道:“先生,您找哪位?” “我和吴秘书约好的。” “请您到候见室稍候,我去通报。” “好的。” 自从怀疑周佛海与重庆政府勾结,影佐祯昭加强了对南京政府高(和谐)官们的监控,除了政保总部,他把自己手下的特工几乎全派了出来。陈公馆对面一家高档饭店三楼客房,居高临下的监控点内,政保总部的一名特工不敢置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脱口说道:“刘泽之!” 另外一名带着耳机监听周公馆通讯的特工问道:“谁?你说谁?” “刘泽之,好像是他!” “刘泽之?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这么说刚才那个接通了,却没有人讲话的电话,也有问题?怎么办?” “赶紧汇报啊,还能怎么办?对了,你去周公馆前门附近看着,如果刘泽之出来了,跟踪!” “好,可我一个人,无法采取行动,你可要快一点向长官汇报。”说着,这名特工匆匆下楼。 这可是大功一件!二人谁也不愿意错过立功受赏的机会。 剩下的那名特工心道:别打长途向万局长汇报了,昨天浅野一键奉影佐将军的命令,前来查问进展,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影佐将军和浅野一键在一起,索性直接给南京宪兵团打电话。 陈公馆的门卫来找吴秘书,听人说吴秘书来了个小同乡,去了后门。门卫不疑有他,向后门走去。 董康乔装成夜班三轮车夫,在陈公馆不远处揽客,没想到烟酒店里没有出来人,反而饭店里走出来的一个人很可疑,他决定动手。他不需要确定这个人的身份,要做的只是给刘泽之一个发难的机会。 饭店里走出来的那名特工佯装等人,在陈公馆大门西侧观望,董康推开点四五佩枪的开关,慢悠悠踩着三轮,等到了那人身边,突然出手,抬手就是一枪! 如此之近的距离,自然不会失手,那人应声倒地! 董康漫无目的又是两枪! 烟酒店的老板刚打完电话向政保总部南京工作站汇报,听到枪声,扔下电话跑了出来!饭店里新设立的监控点留守的那名特工辗转找到了浅野一键:“浅野君,我看到刘泽之了——” 浅野一键大喜,随即听得话筒中传来枪声,急道:“真的?你确定是他?枪声?!哪来的枪声?” “不知道啊,三声枪声——” “你去看看,堵住后门,千万不要让要犯跑了!人手不够,就找附近的警察帮忙!我马上带人赶过去!” 听到枪声,早有准备的刘泽之冲出候见室,向后门跑去!从位于前门的候见室,到后门,要穿过整个陈宅,三百余米,一段生死之路!陈公馆警卫众多,不可能不撞上,孤身一人的他,火拼,赢面并不大!何况为了把戏做足,刘泽之决定不下杀手。 没跑多久,果然和陈公馆卫队闻讯跑出来的两名警卫狭路相逢,刘泽之衣冠楚楚,虽然乱跑,可出事后惊慌失措的不是一两个人,担心误伤,一名警卫喝问道:“你是谁?怎么乱跑?” 没等他说完,刘泽之掏出手枪,一枪打在他的腿上!另外一名卫兵持枪还击,刘泽之又是一枪,打在他的右肩,手枪脱手! 左腿受伤的那名卫兵勉力还击,刘泽之一边继续疾奔,一边又还了一枪!佯装慌乱之中,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掉落,犹豫了一下,没敢冒险捡回,继续逃离。 第七百七十四章 决绝(下) 且说八点十分,陈公博的秘书老吴被人以小同乡的名义,叫到了后门,说是他居住在上虞老家的老母有信给他。 吴秘书来到后门,来人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并不相识,说的一口家乡口音,偏生还很啰嗦,似是要借此攀援,交付了信件,还有几样吴老太太亲手做的咸菜,絮絮叨叨的谈着些上虞乡下的琐事。 此人正是赵光钧乔装的,他的家乡也在上虞,距离吴秘书的老家不到十公里。 听到枪声,吴秘书说道:“好像出事了,你快走吧!” 赵光钧突然变脸,持枪控制住吴秘书! 吴秘书大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刘泽之跑到后门,身后三名卫兵持枪追捕! 赵光钧喝道:“谁敢妄动,我杀了他!” 吴秘书也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别开枪,有话好说!” 吴秘书是陈公博的亲信,众人心存忌惮,没敢开枪。 得此缓颊,冯根生驾驶的汽车飞驰而至,刘泽之喊道:“不要伤人!”一边喊着,一边冲上汽车!赵光钧也上了汽车。 吴秘书瘫软在地!这时,远处飞来一发子弹,正中吴秘书的眉心!范大可狙击成功。按照计划:刘泽之出言放过吴秘书,符合他在倪新心目中一贯不愿滥杀无辜的形象,而担任外围警戒的范大可出手灭口,足证刘泽之和陈公博勾结,是最高机密,决不能留下活口指证陈公博。 三名卫兵吓傻了!一名上前抢救吴秘书,另外两名冲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跑去! 且说浅野一键跑进办公室向影佐祯昭汇报时,影佐祯昭和倪新正在讯问李慕贤,听说刘泽之居然出现在陈公馆,影佐祯昭大吃一惊,命令道:“你马上带人赶过去!” 倪新起身道:“将军,我也去看看。” “好,你去吧,我过一会也过去。” 二人走后,影佐祯昭问道:“李桑,你确定前往周公馆找你,还被记者偷拍到的人,就是这个叫范大可的通缉犯?” “是的,将军派来的那位毛处长把军统所有的通缉犯都加上了茶色眼睛、两撇八字胡,,脸色按照我看见的那人的模样的加了黄色,我就认出来了,是叫范大可。唉,想想都后怕,军统匪类居然混进来周公馆,周副主席安全堪忧啊。可我想不明白:此人混进来目的何在?难道是踩点的?影佐将军,能否派人加强周公馆的警卫?” 影佐祯昭答道:“这是南京市警署的事,李桑和他们商议吧。”又追问了范大可混入周公馆的一些细节,终于说道:“李桑,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李慕贤如释重负,不敢再节外生枝,起身告辞。 且说陈公博的公馆位于南京闹市区,很快就有警察、巡夜的宪兵、日军巡逻组等军警纷纷赶到,参与围捕。 刘泽之、冯根生、赵光钧三人驾车冲进一个死胡同,弃车,翻墙,穿过一个早已看好的没有人居住的院落,冲到这所空宅被撬开门锁的前门,黄定明驾车等候,三人上车,换装。 黄定明说道:“刘副局长,炸药已经布好。” 刘泽之答道:“很好,车速不要太快,不要引人注目。” “明白。” 两名警察首先赶到死胡同的尽头,三名宪兵随后要到了,一名宪兵少尉命令道:“你们两个查车,然后把车倒出去,开车追捕。咱们几个翻墙!” 似是惊慌失措,车门都没有时间关好,一名警察伸手拉开司机那边的车门,只听一声巨响!开门的警察被炸得飞在半空!另外一名查车警察也被当场炸死! 三名宪兵两名已经翻过院墙,还有一名翻到一半的也被炸得脱手,重重的摔回地面! 两名宪兵一咬牙,决定不返回抢救,继续追捕。谁知刚跑了几步,一马当先的那名少尉绊倒了一根细细的黑色铁丝,他心知不好,却已收不住脚,又是一声巨响,两名宪兵见了阎王! 汽车开出两公里,马路上的军警越来越多,黄定明按照原定计划,拐进一条仅容一辆汽车通过的僻静胡同,刘泽之等三人下车,利用汽车的掩护,钻进地下污水管线,黄定明驾车继续行驶。 十几分钟后,三人翻出地面,穿过一条弄堂,抵达苏州河畔,上了一艘渔船。 倪新带着浅野一键、毛骏等人赶到陈公博的公馆,陈公博的另外一名秘书温秘书把他们请到外书房,负责当地治安的警察分局孙局长、日本宪兵中队工藤上尉已经到了,负责陈公馆警卫的卫队长正在汇报。 孙局长、工藤起身相迎,倪新说道:“浅野君,你和毛处长去勘察现场,大家都坐吧,你继续说。” “现场只发现了一个公文包,卑职没敢打开。政保总部有两个人最早出现在公馆外边,一人被一名三轮车夫打死,另外一人说他们恰好在对面的饭店公干,无意中看到了乔装来拜访的是军统被通缉的要犯刘泽之。” 温秘书忍不住冷笑一声:无意中?是特意在对面的饭店监视陈公馆的吧? 众人心照不宣,谁也不说破。 倪新接过公文包,打开看了看,递给川崎哲也。 温秘书补充道:“距离这里两三公里之外,发生爆炸,四死两伤,吴秘书也殉职了,唉,真是骇人听闻!” 工藤问道:“温桑,陈公馆什么时候和军统匪类有所联系的?” 温秘书顿足道:“这话是怎么说的?和军统联系?怎么可能?” 工藤冷笑道:“那你解释一下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皇军通缉榜上的二号人物怎么会出现在陈公馆?” 温秘书忍不住反唇相讥:“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在座的诸位尽快给我们一个交代!” 工藤还欲再说,倪新摆手制止:“调查清楚事件的前因后果,才能谈得上交代。温秘书,我想觐见陈主席,烦你通报。” “我去安排。” 晚上九点半,影佐祯昭来了,礼貌性的拜访了陈公博之后,来到外书房,正和浅野一键说着些什么的倪新起身相迎:“将军,事情的经过基本搞清楚了,郑敏、钱明奇正在带队追捕,您看是在这里谈,还是” “还是回国防部招待所吧,我征得陈主席的许可:温秘书,请你跟我走一趟。” 温秘书很不情愿,却不敢不从。 回到国防部招待所占用的房间,影佐祯昭说道:“倪桑,你留一下,还有浅野君,其他人在隔壁房间等候。”众人遵命照办,影佐祯昭又道:“倪桑,坐吧,说说你调查的结果。。” 倪新详细汇报了事情的经过,说道:“从表面上看:刘泽之是去见陈公博的,为了安全,冯根生等人亲自担任外围警戒,监控陈公馆电话通讯的人汇报说刘泽之出现前,曾有过一个奇怪的电话:拨通了,没人说话。陈宅的人解释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怀疑是有人恶作剧。” 早就憋着一团怒火的浅野一键忍不住插话:“表面上看?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该死!忘恩负义的支(和谐)那人,没有一点气节,没想到陈公博居然也和军统有勾结!” 影佐祯昭叹道:“只差这么一点点,刘泽之就能成擒!太可惜了。” 倪新不以为然,说道:“现在就认定陈公博和军统勾结,为时过早。” 浅野一键反驳道:“怎么会为时过早?刘泽之不得已弃在现场的公文包里有一张范大可和周佛海的秘书会面的照片,分明是想交给陈公博,借陈公博之手栽赃,除掉周佛海这个政敌,方便他出卖大日本帝国的利益,献媚重庆当局!属下调查得知在刘泽之已经命令放过陈公博姓吴的秘书的情况下,军统的狙击手还是杀掉了他灭口!狙击手奉的只能是周成斌的命令,为的就是担心暴露陈公博和重庆政府勾结的内情!属下已经派人全面调查吴秘书这个人了。” 影佐祯昭说道:“倪桑说的有道理,目前就下结论,的确为时过早!” 浅野一键说道:“可刘泽之是军统上海分局的副局长,亲身犯险,作诱饵栽赃陈公博,这太匪夷所思了吧?只身一人,刘泽之为什么能安全逃离?火拼的时候,刘泽之又为什么不下杀手?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早有勾结!” 倪新点拨道:“焉知不是刘泽之的苦肉计?” 浅野一键再次脱口反驳道:“苦肉计不是这个唱法” 影佐祯昭沉下脸斥责道:“浅野君,不得对长官不敬!” “是,属下失礼,请倪局长见谅” 倪新不以为忤,说道:“不能用常理推测刘泽之这个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倪新突然失去了抽丝剥茧,寻觅真相的兴趣,只觉得一团乱麻,烦不胜烦。 影佐祯昭自是看不穿倪新的心思,一边思忖一边说道:“倪桑你说的有道理,冯根生、范大可都在,栽赃?确实没有必要亲身犯险难道周佛海真的没有问题?邵东书、韩瑞天被杀,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可南京政府高层屡屡泄密万恒是韩瑞天安插进正金银行的,他和军统有勾结,可以确定,可这也不能证明周佛海就有问题邵东书,在两可之间,如果他也私通军统,就不会过得如此拮据”影佐祯昭委决不下,问道:“倪桑,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倪新说道:“陈主席、周副主席位高权重,一旦中了军统的反间计,后果不堪设想,不能不慎重,属下建议加强监控,暂不采取措施。” 影佐祯昭心道:目前掌握的证据不足以说服冈村宁次,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倪新的建议确是正办。 第七百七十五章 罪无可赦(上) 浅野一键插话道:“这两人是不能轻易抓捕,可他们手下的” “行了!中国有句古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按倪桑说的办。倪桑,调一批精锐交给浅野君,人数不必很多,二十人左右即可,政保总部的监控点不必撤销,浅野君,你再安排新的监控点,对象不要局限在陈公馆、周公馆,可以扩大到他们周围的亲信。” 且说万恒被“释放”后,留心观察,果然有人跟踪,他心道:自己是绝不会和战友们联系的,可留在上海,万一战友们察觉,主动和自己联系——上海分局在敌人内部有内线的可能性很大——就会造成损失!自从来到上海,什么力都没有出,却惹了这么大的祸,差点累及周成斌! 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回浦江,那里是军统的根据地。可能逃回去吗?进入浦江之前,敌人肯定会动手抓捕,等到了那个时候,拼一个够本,多杀一个,赚一个!唉,可惜啊,左腿骨折,不良于行,又赤手空拳。 万恒用盛丰栋给他的钱,高价雇了一辆汽车,晚上七点,抵达距离浦江县境五公里之外的日战区,司机坚决回绝了万恒加钱,继续前行几公里的要求。 万恒决定找个地方吃饱喝足,午夜时分强闯封锁线。 二十四日午夜十一点,乔克才有机会抽身,和助手万祥良取得了联系,告知了万恒的情况。二十五日凌晨一点,万祥良给浦江一号电台拍发了电报。 接到万祥良的电报,周成斌陷入了沉思:倪新的用心昭然若揭,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万恒?有可能营救他脱险吗?目前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即便有人,又该如何入手?唉,刘泽之带人潜入南京执行任务,进展如何?即使成功,能骗得过影佐祯昭和倪新,达到掩护周佛海的目的吗? 二十五日凌晨三点,拄着拐的万恒抵达封锁线,不远处四名跟踪的人还在尾随。知其不可而为之,万恒决绝的向前走去。 一个小时后,万恒侥幸躲过巡逻队,进入双方交接处各让出的五百米中间地带,再向前走一公里,就是浦江县。短短的一公里,对孤身一人、行动不便的万恒,是一段不可逾越的生死之路! 果然,万恒只走出二百余米,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万恒坚定地拄着拐向前走去。 又走了百余米,一名男子越过万恒,两名男子出现在他身后二三十米之外,挡在他前面的那名男子厉声喝道:“站住!再敢前行一步,格杀勿论!” 万恒仰天大笑:“影佐祯昭、倪新不是说要放了我吗?口是心非!动手吧,从落入你们手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活着!” 负责带队跟踪的是刘威平,他冷笑道:“万恒,倪局长说的没错,你就是一枚弃子!这么久了,没有人营救你!这一点,你也心知肚明吧?所以根本就没有试图求救!六年前,你就是军统的上尉教官,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悲啊!” 漆黑的夜色中,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万恒和敌人对峙! 片刻,远处传来点点火光,早就留心观察的刘威平这才一摆手,两名下属拿着手铐上前,准备铐住万恒。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仅仅一公里宽的中间地带,双方都有巡逻小组活动。脚步传来的方向是浦江县,万恒抓住这可能的一线生机,就地一滚,避开两名对手,高声喊道:“我是军统特工万恒!” 刘威平也听到了脚步声,他掏出配枪,对着万恒所在的方向就是一枪! 万恒四肢并用,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在一棵大树后面。 两名下属既担心误伤,又担心刘威平要留活口,一时没敢采取行动。 刘威平怒道:“杀了他!决不能让军统把人救走!” 对面来的还真是第三纵队二中队的一个三人巡逻组,组长于志三没有目的的开了两枪震慑对手!低声命令道:“好像是自己人过封锁线,和敌人撞上了!散开,假意我们人手众多,吓跑敌人!” 两名战士遵令照办,一时枪声大作! 万恒看准前方有一个水塘,冒着被击中的危险连滚带爬的滚进水塘,躲在齐胸深的水中一块露出水面、半米见方的石头后面。 76号的特工开了几枪,似是没有收获。刘威平喝道:“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万恒跑了,咱们几个怎么交代”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面的于志三冲着声音的方向连开两枪! 刘威平一时惨叫,重重的摔倒在地! 刘威平是倪新的亲信秘书,他死了,一同执行任务的下属绝没有好果子吃;他活着,万恒跑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下属们不会有太大的事。两名下属冲过来救援! 奉刘威平的命令,留在后方五六十米外,手持微冲警戒的另外一名下属赶过来增援!两人抬起刘威平,一人在后掩护,向后撤离。 于志三等人的目的只是救人,也不愿意恋战,双方不约而同的脱离接触,各向己方占领区撤去。 十几分钟后,刘威平命令道:“放下我!” 听声音刘威平不像是受了重伤,又不见血迹,三名下属略微放心,依言照办。刘威平冷笑道:“计划很顺利,我们撤吧。” 三名下属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多问。 且说于志三亲自带着一名战士从水塘里救出万恒,顾不得多问,一人在后警戒断后,两人搀扶着万恒,赶紧撤退。 进入浦江县境,众人稍安,万恒喘着粗气说道:“我是万恒,上海分局少校特工,周局长、刘副局长谁在浦江县?带我去见他们。” 于志三说道:“这我们不清楚,我们也无权带您去浦江县城,孙栋盛队长这两天恰好随二中队一部行动,驻地离这里不远,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 凌晨五点,天色微明,四人抵达位于七八公里之外的二中队一处驻地,于志三把万恒安顿在自己三人的宿舍,说道:“万先生请稍后,我先去请示。” 孙栋盛闻听万恒被救,也很兴奋,他曾和万恒有过几面之缘,问了问经过,而后命令道:“给一号电台发报汇报。小于,带我去见万恒。” 身受严重刑讯伤的万恒奔波了这么久,体力透支,到了自己人的驻地,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也不知是过度疲倦,还是昏迷,沉沉睡去。 孙栋盛制止了要叫醒他的于志三,掩上门,退了出去。 且说清晨六点半,刘泽之带着范大可返回浦江县,向周成斌汇报了经过,而后说道:“我已尽了全力,能否骗过影佐祯昭,特别是倪新,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周成斌越想越后怕,沉下脸教训道:“你太胆大妄为了!谁批准你用自己作诱饵的?陈公博的公馆是什么地方?你安然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泽之惫赖的笑道:“这不是安全撤离了吗?” “你还敢顶嘴?!这一次是侥天之幸!下一次哪?你能保证你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也是个老特工了,越来越不像话!我还纳闷冯根生是跟谁学的?” 刘泽之笑笑,岔开话题:“没有下一次了,以后我一定注意。我命令董康、黄定明回了上海崔峰那里,因为我也不放心,又想打听一下万恒的下落,所以命老冯、赵光钧在南京多留几天,和李奕见一面,而后返回。等老冯回来,是不是恢复他的职务军衔?” 周成斌还要再训,纪群进来报告:“孙栋盛队长发来的急电,请二位长官过目。” 刘泽之狡黠的笑笑,借机说道:“老周,您忙吧,一宿没睡,我回去补一觉。” 见刘泽之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疲惫,周成斌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答道:“你去吧,中午过来一起用餐,我还要找你好好谈一谈。冯根生?哼,居然也不拦着你,等他回来我再和他算总账!” 刘泽之走后,周成斌译出电文,大喜:万恒居然逃离了魔爪!他命令道:“给孙栋盛回电,命他派人送万恒来这里见我。” 接到回电,孙栋盛想着心思缜密的周成斌定会追问事情的经过,命令道:“来人,命于志三带两个人,护送万恒过去。” 中午十二点,范大可来到刘泽之下榻的租用的民宅里,这里的电话自刘泽之、彭寍韡走后,被临时迁到只有一部电话的回春康医院,范大可兴奋地说道:“万恒回来了!”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刘泽之喜出望外,答道:“是吗?他现在在哪里?怎么脱的险?说起来万恒来了上海后,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曾经的教官。” “万恒受伤了,周局长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命护送他回来的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把他送到回春康医院了。刘副局长,十二点了,周局长不是约您一起用午餐吗?您顺便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答道:“万恒居然脱险,确实匪夷所思,可我现在去见周局长,肯定还得挨训。大可,你就说我有点发烧,不吃午饭了,下午我去回春康医院,开点药,探视万恒,然后再回军管会见周局长。” 范大可笑道:“周局长是担心你的安全。” “这我能不明白吗?” “我刚才在军管会碰见万恒,和他聊了几句,他知道我要来见你,说‘军统最不争气的教官,唯一值得骄傲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刘泽之这样一个学生’。” 刘泽之玩笑道:“大可,学聪明了?不直接奉承我了,换个人的嘴来说!快去吧。” 第七百七十六章 罪无可赦(下) 浅野一键插话道:“这两人是不能轻易抓捕,可他们手下的” “行了!中国有句古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按倪桑说的办。倪桑,调一批精锐交给浅野君,人数不必很多,二十人左右即可,政保总部的监控点不必撤销,浅野君,你再安排新的监控点,对象不要局限在陈公馆、周公馆,可以扩大到他们周围的亲信。” 且说万恒被“释放”后,留心观察,果然有人跟踪,他心道:自己是绝不会和战友们联系的,可留在上海,万一战友们察觉,主动和自己联系——上海分局在敌人内部有内线的可能性很大——就会造成损失!自从来到上海,什么力都没有出,却惹了这么大的祸,差点累及周成斌! 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回浦江,那里是军统的根据地。可能逃回去吗?进入浦江之前,敌人肯定会动手抓捕,等到了那个时候,拼一个够本,多杀一个,赚一个!唉,可惜啊,左腿骨折,不良于行,又赤手空拳。 万恒用盛丰栋给他的钱,高价雇了一辆汽车,晚上七点,抵达距离浦江县境五公里之外的日战区,司机坚决回绝了万恒加钱,继续前行几公里的要求。 万恒决定找个地方吃饱喝足,午夜时分强闯封锁线。 二十四日午夜十一点,乔克才有机会抽身,和助手万祥良取得了联系,告知了万恒的情况。二十五日凌晨一点,万祥良给浦江一号电台拍发了电报。 接到万祥良的电报,周成斌陷入了沉思:倪新的用心昭然若揭,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万恒?有可能营救他脱险吗?目前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即便有人,又该如何入手?唉,刘泽之带人潜入南京执行任务,进展如何?即使成功,能骗得过影佐祯昭和倪新,达到掩护周佛海的目的吗? 二十五日凌晨三点,拄着拐的万恒抵达封锁线,不远处四名跟踪的人还在尾随。知其不可而为之,万恒决绝的向前走去。 一个小时后,万恒侥幸躲过巡逻队,进入双方交接处各让出的五百米中间地带,再向前走一公里,就是浦江县。短短的一公里,对孤身一人、行动不便的万恒,是一段不可逾越的生死之路! 果然,万恒只走出二百余米,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万恒坚定地拄着拐向前走去。 又走了百余米,一名男子越过万恒,两名男子出现在他身后二三十米之外,挡在他前面的那名男子厉声喝道:“站住!再敢前行一步,格杀勿论!” 万恒仰天大笑:“影佐祯昭、倪新不是说要放了我吗?口是心非!动手吧,从落入你们手中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活着!” 负责带队跟踪的是刘威平,他冷笑道:“万恒,倪局长说的没错,你就是一枚弃子!这么久了,没有人营救你!这一点,你也心知肚明吧?所以根本就没有试图求救!六年前,你就是军统的上尉教官,混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悲啊!” 漆黑的夜色中,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万恒和敌人对峙! 片刻,远处传来点点火光,早就留心观察的刘威平这才一摆手,两名下属拿着手铐上前,准备铐住万恒。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仅仅一公里宽的中间地带,双方都有巡逻小组活动。脚步传来的方向是浦江县,万恒抓住这可能的一线生机,就地一滚,避开两名对手,高声喊道:“我是军统特工万恒!” 刘威平也听到了脚步声,他掏出配枪,对着万恒所在的方向就是一枪! 万恒四肢并用,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在一棵大树后面。 两名下属既担心误伤,又担心刘威平要留活口,一时没敢采取行动。 刘威平怒道:“杀了他!决不能让军统把人救走!” 对面来的还真是第三纵队二中队的一个三人巡逻组,组长于志三没有目的的开了两枪震慑对手!低声命令道:“好像是自己人过封锁线,和敌人撞上了!散开,假意我们人手众多,吓跑敌人!” 两名战士遵令照办,一时枪声大作! 万恒看准前方有一个水塘,冒着被击中的危险连滚带爬的滚进水塘,躲在齐胸深的水中一块露出水面、半米见方的石头后面。 76号的特工开了几枪,似是没有收获。刘威平喝道:“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万恒跑了,咱们几个怎么交代” 话音未落,冲在最前面的于志三冲着声音的方向连开两枪! 刘威平一时惨叫,重重的摔倒在地! 刘威平是倪新的亲信秘书,他死了,一同执行任务的下属绝没有好果子吃;他活着,万恒跑了,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下属们不会有太大的事。两名下属冲过来救援! 奉刘威平的命令,留在后方五六十米外,手持微冲警戒的另外一名下属赶过来增援!两人抬起刘威平,一人在后掩护,向后撤离。 于志三等人的目的只是救人,也不愿意恋战,双方不约而同的脱离接触,各向己方占领区撤去。 十几分钟后,刘威平命令道:“放下我!” 听声音刘威平不像是受了重伤,又不见血迹,三名下属略微放心,依言照办。刘威平冷笑道:“计划很顺利,我们撤吧。” 三名下属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多问。 且说于志三亲自带着一名战士从水塘里救出万恒,顾不得多问,一人在后警戒断后,两人搀扶着万恒,赶紧撤退。 进入浦江县境,众人稍安,万恒喘着粗气说道:“我是万恒,上海分局少校特工,周局长、刘副局长谁在浦江县?带我去见他们。” 于志三说道:“这我们不清楚,我们也无权带您去浦江县城,孙栋盛队长这两天恰好随二中队一部行动,驻地离这里不远,我们可以带你去见他。” 凌晨五点,天色微明,四人抵达位于七八公里之外的二中队一处驻地,于志三把万恒安顿在自己三人的宿舍,说道:“万先生请稍后,我先去请示。” 孙栋盛闻听万恒被救,也很兴奋,他曾和万恒有过几面之缘,问了问经过,而后命令道:“给一号电台发报汇报。小于,带我去见万恒。” 身受严重刑讯伤的万恒奔波了这么久,体力透支,到了自己人的驻地,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也不知是过度疲倦,还是昏迷,沉沉睡去。 孙栋盛制止了要叫醒他的于志三,掩上门,退了出去。 且说清晨六点半,刘泽之带着范大可返回浦江县,向周成斌汇报了经过,而后说道:“我已尽了全力,能否骗过影佐祯昭,特别是倪新,就看老天的安排了。” 周成斌越想越后怕,沉下脸教训道:“你太胆大妄为了!谁批准你用自己作诱饵的?陈公博的公馆是什么地方?你安然逃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刘泽之惫赖的笑道:“这不是安全撤离了吗?” “你还敢顶嘴?!这一次是侥天之幸!下一次哪?你能保证你次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你也是个老特工了,越来越不像话!我还纳闷冯根生是跟谁学的?” 刘泽之笑笑,岔开话题:“没有下一次了,以后我一定注意。我命令董康、黄定明回了上海崔峰那里,因为我也不放心,又想打听一下万恒的下落,所以命老冯、赵光钧在南京多留几天,和李奕见一面,而后返回。等老冯回来,是不是恢复他的职务军衔?” 周成斌还要再训,纪群进来报告:“孙栋盛队长发来的急电,请二位长官过目。” 刘泽之狡黠的笑笑,借机说道:“老周,您忙吧,一宿没睡,我回去补一觉。” 见刘泽之顶着两个黑眼圈,满脸疲惫,周成斌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答道:“你去吧,中午过来一起用餐,我还要找你好好谈一谈。冯根生?哼,居然也不拦着你,等他回来我再和他算总账!” 刘泽之走后,周成斌译出电文,大喜:万恒居然逃离了魔爪!他命令道:“给孙栋盛回电,命他派人送万恒来这里见我。” 接到回电,孙栋盛想着心思缜密的周成斌定会追问事情的经过,命令道:“来人,命于志三带两个人,护送万恒过去。” 中午十二点,范大可来到刘泽之下榻的租用的民宅里,这里的电话自刘泽之、彭寍韡走后,被临时迁到只有一部电话的回春康医院,范大可兴奋地说道:“万恒回来了!”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刘泽之喜出望外,答道:“是吗?他现在在哪里?怎么脱的险?说起来万恒来了上海后,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曾经的教官。” “万恒受伤了,周局长简单的问了几句,就命护送他回来的两名第三纵队的战士把他送到回春康医院了。刘副局长,十二点了,周局长不是约您一起用午餐吗?您顺便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刘泽之犹豫了一下答道:“万恒居然脱险,确实匪夷所思,可我现在去见周局长,肯定还得挨训。大可,你就说我有点发烧,不吃午饭了,下午我去回春康医院,开点药,探视万恒,然后再回军管会见周局长。” 范大可笑道:“周局长是担心你的安全。” “这我能不明白吗?” “我刚才在军管会碰见万恒,和他聊了几句,他知道我要来见你,说‘军统最不争气的教官,唯一值得骄傲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刘泽之这样一个学生’。” 刘泽之玩笑道:“大可,学聪明了?不直接奉承我了,换个人的嘴来说!快去吧。” 第七百七十七章 涉险缉凶(上) 范大可来到军管会,向周成斌转达了刘泽之的话,周成斌冷笑道:“哼!那我去看他——什么事?” 纪群报告道:“回春康医院来了电话,说是万恒的情况很危急。” 周成斌一愣:两个小时前,他见到的万恒,虽然很疲惫,浑身是伤,左腿骨折,可没有致命伤啊。他答道:“大可,陪我去看看。” 二人匆匆赶到回春康医院,奉命照顾万恒的于志三焦急的守在手术室外,见到周成斌,迎上前来说道:“医生说是中毒,里面正在洗胃。” 中毒?周成斌问道:“万恒回到浦江县后,进食过什么食物?” “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离开驻地前只喝了两杯水,到了浦江县就说胃不舒服。来了医院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开始呕吐,后来就进了手术室。” 一名护士跑了出来,问道:“这里谁做主——周局长,您在就好了,医生说他猜测病人中了一种缓释性毒药,他连毒药的名字都搞不清楚,更遑论解药了!请您想想办法。” 周成斌脸色凝重:“病人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 周成斌恨恨道:“我说那,倪新怎么会如此大意,放了万恒!原来他打的是跟踪,能有收获最好;万一万恒逃离,他也留了后手!” 范大可插话道:“是啊,倪新是汲取了纪群逃离的教训。” “你去把刘副局长叫来,他对76号的毒药,知道的比我们多一些。” “是。”范大可一边答应着一边小跑着离开了医院。 于志三说道:“周局长,能否把呕吐物拿给其他医院的医生看看?”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了,周成斌答道:“可以,从这里向东五百米,再向北,那里有个中医诊所,就说是我的话,请贾老先生费心。” 于志三走进手术室拿瓷盆,对脸色青灰的万恒说道:“周局长来了,你想见见他吗?” 生命垂危的万恒当然想见一见长官,艰难的点了点头。 于志三端着病床下放着的搪瓷盆,跑出来说道:“周局长,听说您来了,万先生似乎有话有话要和您说。” 这是要交代后事啊,周成斌一边向手术室跑去一边命令道:“你赶紧去吧。” 于志三跑到走廊拐弯处,放下瓷盆,转身疾步走回手术室。 周成斌走进手术室,医生知趣的说道:“药房有些解毒药,虽不对症,也可减缓症状,我翻翻,去去就来。” 周成斌在病床边坐下,强笑道:“老万,医生去找药了,你放宽心。” 万恒上气不接下气的答道:“周局长,我能来上海分局,和你,还有刘泽之,在一起,知足了,可惜可惜时间太短,没帮上” 周成斌心下酸楚,安慰道:“老万,有你这么一个部下,是我的幸运,是我考虑不周”周成斌掏出手帕失去万恒嘴角的污迹:“老万,你一定会康复的,相信我——小于,你怎么又回来了?” 于志三二话不说,掏出藏在裤兜里,安装了消音器的一支特制微型手枪,冲着周成斌就是一枪! 久经战阵的周成斌问话时,已下意识的有了准备,却还是中枪倒地!这支微型手枪威力本就不大,安装消音器后又有所减弱,于志三不放心的补枪,万恒拼尽最后的力气,从病床上翻滚下来,压在周成斌身上!这一枪打在万恒的后背,于志三上前一步,准备踹开万恒,再度补枪!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于志三不敢停留,走出手术室,掩上对开的两扇半截磨砂玻璃门,迎面见到刘泽之、范大可跑到眼前,他赶紧说道:“刘副局长、范队长,周局长在手术室,万先生有话要说,周局长交代任何人不得进去,命我去东边五百米的中医诊所找贾老先生。” 拿着几盒药品的医生也回来了,喘着粗气说道:“那你快去吧,唉,只找到了两种药,估计不对症。” 于志三匆匆而去。 范大可说道:“刘副局长,您坐会吧,我去给您倒杯水——”见刘泽之愣怔在当地,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贾老先生也许会有办法的” 万恒危在旦夕,有什么事比找自己了解情况,抢回万恒的性命更重要?居然把医生也挡在外头?这不符合周成斌的为人啊,初到淞沪的万恒并不了解什么机密内情,有什么好交代的?又有什么急事,周成斌要瞒着自己这个生死与共的副局长? 刘泽之猛走几步,“刷”的一下推开手术室的门! 眼前的景象几乎让刘泽之昏厥:周成斌倒在地上,万恒扑在他身上,后背的弹孔还在冒血! 刘泽之跑前两部,俯身抱起万恒,范大可晚一步反应过来,也跑进来,刘泽之厉声命令道:“赶紧抢救!大可,缉捕于志三!” 医生踉跄着跑进来,喊道:“护士,准备手术!” 万恒已经魂归天国!刘泽之抱起昏迷中的周成斌,放在手术台上 抢救手术立即开始!刘泽之站在一旁,无助的旁观,过了一会,俯身抱着万恒的遗体走出手术室。 纪群闻讯而来,眼前一黑,抱着侥幸心理紧走两步,看清了不是周成斌,长出了一口气,问道:“刘副局长,周局长怎么样了?” “纪群,你负责办理万教官的后事。” “是,周局长他” “还在抢救。”刘泽之一边答话一边向医院外走去。 回到军管会,刘泽之派卫队去回春康医院警戒,叫来电讯员,命令道:“给孙栋盛发电报,命他尽可能多派出几个行动组,在和日战区接壤的区域缉捕于志三,叮嘱他不要进入日战区。你去吧——”又问负责执勤的当班警卫:“詹栋,是你啊,范大可在哪里?” 詹栋知道的不多,答道:“范队长调了轮休的警卫,带队走了。” “于志三来浦江县,有没有携带行李?” “我不清楚——刘副局长,你看,那是和于志三一起来的。” 一名满口喊冤的第三纵队的战士被捆绑着押向后院的禁闭室,刘泽之摆手制止了:“等一等,你是和于志三一起护送万恒来军管会的?” “是的,可我只是奉命执行任务,什么奸细?我真的不是!于志三是我的小队长,可也不能因此就” 刘泽之打断了他的话,命令道:“给他松绑。我相信你,你们来军管会,有没有带行李?”于志三单枪匹马刺杀周成斌,如果有同伙,不可能不参与行动,提高成功的可能性,更不可能还留在军管会宿舍等死! 那名战士大喜,赶紧答道:“没有,我还想着到了这里之外,买点东西” “詹栋,再找两个人,跟我走。你叫什么名字?” “邢大龙。” 刘泽之命令道:“你也跟着我行动。”浦江县的警卫工作一直由第四中队负责,于志三是二中队的,熟悉他的人不多:“你详细说说于志三的衣着,以便追捕。”手术室外的走廊灯光昏暗,匆匆一面,刘泽之的印象不深。 邢大龙答道:“他和我一样,半旧的灰色衬衣、黑色西裤,寸头,刘副局长,您最好不要按照这些特征追捕。” “为什么?” “因为我远远的看见于志三去过西边那家裁缝铺,当时我在执勤。” 军管会西边百余米之外是有一家裁缝铺,除了接料裁衣,还出售一些档次不高的成衣。可百忙之中于志三去那里买衣服,这正常吗?走廊里碰见于志三,他穿得好像还是灰衬衣、黑西裤。 “你们几个,跟我去裁缝铺看看。” 刘泽之带人来到金装裁缝铺,命詹栋等四人在外等候,自己走进去,耐下性子询问,果然两个小时前有一个于志三模样的人买走了一条灰色西裤、白色衬衣。 刘泽之谢了一声,刚想离开,裁缝又道:“这两天生意好,衬衣只剩下三件了,都没有钉扣子,我说请他等一等,他却说有急事,付了钱,还给了一点小费,请我在一个小时内赶工,然后放到回春康医院后门原来那家空着的小卖铺里,还特意叮嘱天阴了,要用一块油布包好。” 刘泽之更奇怪了:于志三本来穿的衣服就很普通,并不引人注目,他大费周章的一定要搞到一身衣服,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决定去医院太平间上面那家小卖铺看看。 刘泽之命令道:“谢谢你,老板。你们几个,跟我来!” 回春康医院半个月前改造,扩建太平间,后门附设的一家只有十来平米的小卖铺也将被改造成太平间的门卫值班室,目前还在施工。 下午三点,刘泽之带队赶到,施工的几名工人吓了一跳,刘泽之温颜问道:“一点之后有没有陌生的面孔出现?” 一名工头模样的人答道:“我们吃完午饭才来的,差不多是一点多了吧?这里靠着太平间,多晦气的地方,没人来吧?” 刘泽之走进空着的小卖铺,窗台上布满尘土,确实有一个长方形的印迹,应该是成衣店老板放置衬衣留下的。他命令道:“我是军统上海分局的,你们几个先离开,今天不要回来施工了。” 刘泽之很温和,他身后的几个人却个个横眉立目,工人们不敢违逆,赶紧收拾工具离开。 刘泽之心道:这么久了,看守太平间的人为什么没有出来查看?他对詹栋说道:“你带一个人下去看看,把看守的人叫上来见我,动静尽可能小一点,不要动粗。” “是。” 第七百七十八章 涉险缉凶(下) 刘泽之又对一名战士说道:“绕到前门,再叫两个人过来。邢大龙,守住医院通往这里的通道口,不准任何人过来。” “是。” 刘泽之担心于志三藏身太平间,一旦动手抓捕,会误伤他人。 几分钟后,气急败坏的詹栋半拖半拽着一名身材矮小、瘸着一条腿、满脸酒糟的老头从位于底下的太平间里上来了,汇报道:“他喝多了!我怎么也叫不醒,就把他抓上来了!”一撒手,那个老头子瘫软在地。 酒气扑面而来,刘泽之皱眉道:“值班室有登记本吗?”浦江县和观念开放的大上海不同,看守太平间,在很多人眼中,是很不吉利的“贱役”,但凡有一线生机,即使待遇丰厚,愿意干这行的也都是些歪瓜烂枣之辈。 詹栋答道:“没留心,我再下去看看。” “等一等,你们三个一起下去,主意相互之间的警戒。” 詹栋等三人答应着二次下了太平间,刘泽之侧目望去:一楼周成斌所在的那间手术室的窗户依然紧闭着,手术还在进行中,两个来小时了,脱离危险了吗? 刘泽之走出后门观察:认定于志三要么躲在太平间里,要么就是逃到河边,坐船跑了。从他费尽心机准备乔装用的衣服看,逃离的可能性大一些。可坐船,为什么要准备换洗的衣服哪?这条位于医院后门一百余米远的小河,平日经常有船只通航,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一条船? 詹栋翻出登记薄,跑上来交给刘泽之。 刘泽之一边审阅一边命令道:“找医院里的人问一问:后门这条河今天怎么没有船只?” 詹栋答道:“不用问了,我知道,五天前,上游一公里之外那座石桥翻修,这条河目前不能通行。要过河只能绕道下游三公里之外的另外一座石桥。” 刘泽之点了点头,又道:“从登记本上看,目前太平间里有四具尸体——”邢大龙带着两名战士赶过来,刘泽之命令道:“大龙,搜他的身,把钥匙翻出来,詹栋,你守在这里,其他人跟我下去。”詹营长殉国,他不愿意詹栋再涉险。 邢大龙在前开路,刘泽之等五人彼此之间拉开二三米的距离,下到地下室。 位于地下十多米的地下室阴冷潮湿,最外面是七八平米大小的值班室,里面凌乱不堪。邢大龙打开铁质的大门,一股夹杂着尸臭味道的霉味扑面而来。这里的太平间没有冰柜,全靠冰块冷藏尸体。四名战士几乎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学过两年医,解剖过尸体的刘泽之镇定的一具一具的拉开覆盖着尸体的白色床单,没有发现异常。心道:这里一目了然,没有可疑躲藏的地方。难道于志三步行逃走了?泅渡?河面有十五六米宽,现在是丰水期 且说带队搜索的范大可一无所获,又实在放心不下周成斌,带着两个人赶回回春康医院,听说刘泽之在太平间,追了过来,在外面向詹栋详细的打听了情况,还是一筹莫展。见一身酒气的守门人倒在墙角呼呼大睡,气不打一处来,找了个脸盆,接满一盆凉水当头浇下! 那人打了个激灵,骂道:“谁?谁干的?!” 刘泽之恰好走了出来,训道:“范大可!你在干什么?你是土匪啊?” 范大可讪讪的解释:“我不是着急吗,属下” “好了,不用逼问他了,我知道于志三跑到哪里去了。” 范大可一喜,又有点不敢置信,问道:“真的?您是怎么知道的?于志三这个混账跑到哪里去了?” 刘泽之用手一指河对岸,说道:“看到了吗?那里地方不大,人口却很密集,而且流动性很大。” “您指的是那一片棚户区?事发后属下就命人开着周局长开来的那辆吉普,封锁了前后十公里唯一可以通行的石桥,他再快,也不可能比四个轮子快,难道他还有同伙?事先埋伏在这里,用船摆渡?” 刘泽之命令道:“我一会再向你解释。大可,尽可能的调动人手,而后一起行动,包围棚户区!” 下午五点半,对棚户区的包围完成了。在临时征用作为行动指挥部的一家面馆内,刘泽之命令道:“按照郑龙华县长提供的资料,方圆不到两平方公里的棚户区估计居住着三千来人,这么大的密度,我担心误伤。大可,除了刚才我命你设立的那两个出口,其他的地方都拉上警戒线了吗?” “是的,守备营一连一百五十人全体参与行动,人手足够了,写有于志三的外貌特征的便笺分发到各个小组了,几个检查站也都分头安排了和于志三熟悉的人,不会有疏漏的,只要于志三在棚户区,他插翅难逃!” “很好,你命令临时组建十个小组,用大喇叭喊话:一个小时内所有的人必须离开棚户区,转移到刚才我划定的收割了早稻的水田里。就说今天晚上八点要在棚户区喷洒防止疟疾、血吸虫病的药粉。一个一个人过筛子。” 范大可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等人都走了,一间一间的搜!我就不信他能上天入地!” 十几分钟后,部下们开始行动,范大可回到房子里,端了杯水放到刘泽之面前:“刘副局长,您喝水——” 见范大可欲言又止,刘泽之笑笑,说道:“想问问我是如何确定于志三一定在棚户区吧?很简单:于志三为什么要千方百计找一身衣服?还要用油布包好?他是要泅渡!” 一句话点醒了范大可,他连连点头:“没错!试想这么密集的人口,一个浑身透湿的人,怎么可能不引人注目?唉,这么简单的是,我怎么就想不明白?” “于志三是第二期浦江短训班的,成绩优秀,下了部队后,很快被提升为小队长,此人的素质很不错,我想那个时候他一定有意无意的熟悉周围的地形。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的水性也不错。” 一旁侍立警戒的邢大龙答道:“是的,于志三的水性很好。刘副局长,您的意思是于志三在报名参加短训班之前,就是日本人的奸细?” “是的,以他的水平,不需要参加短训班。唉,短训班的人员甄别并不严格,很多奉命派往其他外勤站点的人员中,也许还会有于志三这样的人。” 范大可脱口而出:“那就不是我们应该操心的事了”见刘泽之责备的看着他,赶紧改口:“属下的意思是当务之急是抓捕于志三,唉,也不知道周局长是否脱险了,万恒,可惜了!” 刘泽之想起万恒说过的话:军统最不争气的教官,唯一值得骄傲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有刘泽之这样一个学生。不由得黯然神伤,叹道:“我这个学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万恒到了上海,连一面都没有见!记得当年,万教官的岁数和我们差的不多,我们惧怕其他的教官,和他却很亲密,每每他发了薪水,就起哄去打牙祭” 刘泽之说不下去了,喝了两口水,这才又道:“詹栋,你去医院看看:周局长是否脱险了?唉,时间越长,我这心里越没底。” “是。”詹栋答应着去了。 范大可安慰道:“我倒觉得时间越长,周局长脱险的概率越大。刘副局长,您别太伤怀了,周局长吉人自有天相,成功抓捕于志三,就是对万恒最大的慰藉。” 一名战士跑进来报告:“刘副局长,属下等分头在棚户区沿河搜索,果然发现了埋在土里的一套衣服,经见到过于志三的人辨别:就是于志三回浦江县时穿的那套衣裤。” 刘泽之答道:“知道,命令在河边搜捕的人撤回来,参与对棚户区的搜查。” “是。” 范大可不由得感慨道:“刘副局长,唉,败在您手下,我范大可没话说。哼!于志三和您作对,那是自寻死路。” 刘泽之摆手道:“唉,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神勇,那里还会有今天的窘境?但愿周局长能逃过一劫,否则我就算是死一百次罢了,大可,时间差不多了,我估计于志三逼不得已,会想尽一切办法脱身,他很快会有行动,走吧,你我分头去巡视。” 范大可正想劝阻刘泽之注意安全,区区一个被重重围困的于志三,没有必要亲自出马,却见刘泽之脱下衬衣,穿上了一件看起来很硬的马甲,又罩上了衬衣,奇道:“这是什么衣服?又厚又硬?这么热的天,穿他干什么?” “防弹衣,走吧。” 范大可一愣,追了出来,刘泽之边走边交代:“我露面后,为了脱险,于志三也许会劫持我做人质,你明白应该怎么办吧?” 范大可低声劝道:“这防弹衣管用吗?我只听说过,没见过。于志三能刺杀周局长,万一他爆头怎么办?于志三肯定跑不了,何必冒险?” 刘泽之说道:“你放心吧,于志三如果想鱼死网破,就不会费尽心机逃亡了。而搜捕继续下去,逼急了他,他一定会垂死挣扎,我不想再造成伤亡。” 范大可了解刘泽之:外表温和,实则固执。只得答应照办。暗自心道:一定要保证刘泽之的安全,那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第七百七十九章 强人所难(上) 且说于志三刺杀周成斌后,心里很清楚军统会全力以赴追捕,孤身一人潜逃,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他早就打定主意:利用所有的人都认为和对岸交通断绝的心理误区,泅水渡河,潜入管理混乱的棚户区藏身,等到风声过了,刘泽之忙于办理周成斌丧事的机会,再找机会逃离。一个月前,他就利用奉命回浦江县军管会领取军火补给的机会,租赁了一间混在一个大杂院里的木板房。 谁知刚潜入房间不久,就听到不停地有人路过,走到院中打听,有人说棚户区被包围了,是要搜查毒品、军火;还有人说搜查队伍是刘副局长亲自带队,应该不会是小案子;还有的“消息灵通”人物绘声绘色的说:有一个日本大特务潜入,要制造大的爆炸案;更有甚者,说是据可靠消息,这里发现了稀世珍宝,所以军统要把人都暂时轰走,以便独吞 于志三惊骇莫名,决定潜逃,不料短短的一个小时,棚户区已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耳边听着大喇叭的喧嚣,院子里的人快走光了,于志三越来越心慌:再不设法逃离,就等着瓮中捉鳖吧!刺杀军统上海分局灵魂人物周成斌的凶手,会不会被千刀万剐? 走投无路的于志三决定孤注一掷!他装作要离开房间,去指定地点集合的样子,走出院子,乘人不备,拐进一个狭窄的小巷,翻身上了房顶,绝望的看到房顶上也有人警戒,于志三隐身在一个烟囱后面,等待着机会。 几分钟后,夕阳里,刘泽之带着范大可、邢大龙走了过来,时不时有人跑向前去汇报,刘泽之也经常驻足交代几句。 于志三看准时机,从房顶上一跃而下!持枪顶在刘泽之的太阳穴,厉声喝道:“谁都不许动!否则我杀了他!”一边利落的搜出刘泽之的佩枪。 范大可佯装大吃一惊,赶紧答道:“是你!于志三,有话好说,不要伤害刘副局长!” “扔下枪!退开十步,听到没有?!” 投鼠忌器,范大可只得命令道:“按他说的办!于志三,放了刘副局长,我保你不死!” 于志三仰面大笑数声,答道:“你把我当傻瓜了!我杀了周成斌,你哪有资格放过我?” “那你想怎么样?” “给你五分钟,给我准备一辆吉普——刘副局长,要麻烦你走一趟,送我出浦江!” 范大可微一犹豫,答道:“好,我答应你!吉普车就在那边,你看——” 刘泽之怒道:“大可,他是杀害周局长的凶手” “闭嘴!”于志三断喝:“再敢废话,我一枪毙了你!哈哈,有军统上海分局的正副局长陪葬,我死的值了!去把车门打开,钥匙插好,机器盖也打开!” 于志三挟持刘泽之走向吉普车,众人谁也不敢阻拦,在十步外亦步亦趋的跟着。 于志三看了一眼吉普车的油箱,还有大半箱汽油,喝道:“关上机器盖,所有的人退到那棵大树后面,快!” 范大可上前一步,盖上机器盖,面朝于志三,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刘泽之看了他一眼,二人默契于心,于志三把手枪换到刘泽之的后背右上侧,那个位置一枪可以击穿心脏,命令道:“别玩花样,上车!” 刘泽之似是低头准备上车,突然就地侧滚! 万没想到枪口下的刘泽之居然敢逃离,于志三心一横,冲着刘泽之就是一枪!他还抱着几分侥幸,不愿意把刘泽之立毙枪下,准备击伤他,继续劫持逃跑! 谁知这一枪一枪正打在刘泽之的左胸!众人大吃一惊,都道:完了!邢大龙等几名战士不顾自身安危,纷纷抢上前来! 几乎与此同时,距离最近的范大可并没有如同于志三料想的那样,冲过去抢救刘泽之,而他自己却可以抢先一步控制住中枪的刘泽之!而是抽出藏着的第二只手枪,对着于志三连开两枪!于志三倒在刘泽之的身边! 得手了!范大可有一刹那的愣神:防弹衣有效吗?如果他不敢想下去! 子弹的冲击力震得刘泽之胸口剧痛,说不出话来。邢大龙俯身喊道:“刘副局长!刘副局长!!您怎么样?” 刘泽之勉强摆了摆手。 见刘泽之不像是受了重伤,众人这才略微放心。 范大可反应过来,跑过来说道:“扶起刘副局长,上车,回医院!邢大龙,你带几个人善后——唉,找口棺材,把于志三安葬了吧。” 回到回春康医院,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刘泽之勉力下了车,一口鲜血吐在地上,扶住车门,才没有摔倒! 驾车的范大可正说道:“詹栋这家伙一直没露面,也不知道周局长刘副局长,您怎么了?”赶紧跑过来扶住刘泽之:“美国佬的东西也不怎么管用吗?冯主任,您回来了?” 冯根生刚回来,就听说周成斌中枪,正在医院抢救,大惊之下,顾不上多问,赶紧跑到回春康医院,又恰好看着这么一幕,更加心惊,冲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刘副局长也受伤了?” 刘泽之答道:“内脏,震动,扶我找,找间,病房,静养,几天” “扶什么?我背你!冯主任,帮个忙!” 范大可背起刘泽之,二人手忙脚乱的把刘泽之安顿好,刘泽之又道:“周局长,怎么” 范大可抢着说道:“您别再说话,我这就去手术室,老冯,叫医生,来给刘副局长检查——詹栋,你怎么才来?” “手术刚结束” 冯根生、范大可几乎同时出口问道:“周局长怎么样了?” “医生说子弹取出来了,是否脱离危险,要留在手术室,观察二十四小时。” 这个答案不算很坏,可也算不上满意,众人的心还是悬着,冯根生忍不住责备道:“老范,你们是怎么回事?周局长遇刺,刘副局长又是这个样子,你是干什么吃的?” “谁能想到于志三是奸细?万恒唉,刘副局长执意,老冯,我们出去说吧、詹栋,你留在病房照顾刘副局长。” 放心不下的刘泽之出言讯问:“等一等老冯” 冯根生心领神会,赶紧答道:“老范,你到外面等我——刘副局长,日本人加强了对陈公馆、周公馆等南京伪政府要员的监控,暂时没有对任何人采取行动。” 刘泽之点了点头,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冯根生走出病房,范大可说道:“我们去找医生问问情况,边走边聊吧——” 二人来到诊室,范大可也简单的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冯根生很严肃的说道:“范大可,你太不像话了!为什么不拦住刘副局长?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周局长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康复,谁来主持大局?” 范大可解释道:“我说了,可刘副局长他不听啊,再说谁知道这美国玩意不管用啊。” “什么不管用?我看亏得有这东西,哎呦,想想都后怕,万一那个叫于志三的,对吧?他不按常理出牌,那可怎么办哪?姓范的,刘副局长真出了事,我和你没完!” 范大可低声下气的解释道:“难怪你动气,我也不想——许医生,您好。” 主刀周成斌手术的许医生用手指示意噤声:“这里不许喧哗。” “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范大可陪笑道:“许医生,您辛苦了,周局长他” “我已经尽力了,能否脱离危险,就看天意了。” 冯根生也插话道:“许大夫,您看还需要我们做点什么?” 许医生答道:“二位请进来坐。所有的枪伤都是污染伤,特别是周局长这一枪和之前的一处旧伤创口部分重合,更易感染,最好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可这药医院没有啊。” 冯根生问道:“请您把名字写下来,我去想办法,还缺别的药品吗?” “多亏军统存有药品,其他的药倒是不缺,如果能想办法,要尽快,越早使用效果越好。当然,能多买一些紧缺药品,那是最好。”许医生写好三张处方,交给冯根生。 冯根生扫了一眼:好家伙,洋洋洒洒好几十种!不好当面回绝,致谢道:“我们尽量想办法。许医生,您休息吧,不多打扰了。老范,我们走吧。” 二人走出诊室,来到院中商议。 冯根生说道:“老范,是我们跑一趟?还是请崔峰、巩肃和想想办法?” 范大可答道:“我们跑一趟太耽误时间,还是发电报快。冯主任,王长明医生撤离后,上海、南京等大城市的医院里还有我们的外围组织吗?” “我也不清楚,彭寍韡在上海,能否和他联系,让他想办法?” 范大可提议道:“我觉得双管齐下更保险。” 冯根生连连点头:“老范,你说得对,给彭寍韡、崔峰都拍发给急电,一起想办法。不过许医生开列的处方,品种太多了,没有经费啊。” 范大可附和道:“是啊,就算有经费,一番折腾下来,也会耽误时间,我看就让他们设法购置周局长需要的药品吧。其他的当时候就说没有办法购到,敷衍过去算了。” “你说得对,可是不能让刘副局长知道,他那个人,和周局长一样,太正人君子。” 冯根生命令道:“你留在医院,带人警戒,我这就回军管会发报。周局长醒过来,马上派人通知我。大可:医院里可不能再出事!” “我明白,一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你赶紧去吧。” 第七百七十九章 强人所难(上) 刘泽之担心周成斌,一直无法入睡,直到二十六号凌晨,刚有些睡意,冯根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刘副局长还在睡?情况怎么样?” 范大可答道:“睡的不踏实,我没敢吵他,又吐了几口血,医生说是胃出血,你知道吗?周局长醒了!虽然只有十几分钟,许医生说这就算保住命了对了,你怎么来了?” 刘泽之心中顿时一松,终于沉沉睡去。 两天后的二十七号中午,刘泽之才勉强可以开口,对守在床边的詹栋说道:“周局长,怎么样了?回病房了?陪我,我去见他。” “许医生和范队长都交代过:不让你下床。” 刘泽之没有回答,起身下床。詹栋坚定地把他摁回床上,说道:“你现在是病人,范队长是我的直属长官。” 苦于无力说话,刘泽之只得苦笑了一下,吸了口气,准备说服“一根筋”的詹栋。 范大可拎着一个铝制保温桶推门进来,问候道:“刘副局长,您好点了吗?”冯根生也跟了进来。 “没事了,周局长” “我们两个刚去探视过,一个小时前崔峰把需要的药品送回来了,许医生说周局长脱离危险了,可要能下床,最起码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刘泽之答道:“这就好,你们两个,一起来,是有事吧?” 冯根生、范大可二人商议,本想着等刘泽之喝完鸡汤再说正事,听刘泽之这么说,冯根生只得答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是有事,两个小时前,韩长官来了急电,命您或者周局长立即去一趟,商议上海分局和韩长官所部合作,着手筹建一个收容所。一个小时前,局本部也来了电报,证实了这一消息。” 范大可搬过一个方凳,服侍刘泽之喝汤。 冯根生又道:“我和范队长商量:周局长肯定是去不了,您的情况也所以想我去一趟。您别急,先喝汤,纪姐炖了六七个小时,喝完了,有什么话交代,再慢慢说。” 刘泽之喝完鸡汤,挣扎着起身,说道:“老冯,你去,准备船,大可,给我拿衣服,下午,就走。” 范大可劝道:“您这个样子,怎么去的了?” “路上,基本上都是,国统区,还有游击区,坐船,没事的。你别说了,我心里,有数。带上詹栋,还有纪群。你们俩,留在浦江。”短短的几句话,刘泽之只觉胸口剧痛,一口气怎么也缓不上来,只好住口。 筹建收容所,当然是为将来的接收做准备,要钱要人。范大可曾是潜伏在第三战区的日本奸细,冯根生性烈如火,都不是合适的人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韩德勤一定不好太较真。 冯根生和范大可对视一眼,答道:“刘副局长您做了主,属下等只能从命,不过属下请命替代纪群,扈从您一起去。” 刘泽之实在是无力反对,想着周成斌的身体自然会一日好过一日,又有范大可在,浦江少了冯根生,也不要紧。 刘泽之高估了自己身体的承受力,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乘船抵达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刘泽之再次呕血,直接入住了军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后,邱副院长急的直跺脚:“刘副局长这个样子,怎么能长途跋涉?他自己就是半个大夫,怎么这么不识大体?别忘了他的胃做过切除手术!赶紧准备,再次手术!” 冯根生悔不当初,顾不上计较邱副院长的恶劣态度,答道:“没想到这么严重,是刘副局长坚持要来的” 刘泽之气息奄奄,艰难的说道:“别怪他,也不要手术,过一两天,就好了” 医生教训起病人来总是毫不留情的,邱副院长板着脸说道:“是否手术,不是你说了算,而是你的状态决定的,你不要说话了!” 原上海传染病院的王长明医生随着集中营被救出的犯人到了司令部驻地,协助安排转移后,被邱副院长直接报请韩德勤,留在了军医院里,闻讯也赶到了病房,审阅病历后说道:“邱副院长,病人曾做过胃切除,再次手术保守疗法也不是不可以,等到养好后,再次手术不迟,您觉得哪?” 韩德勤的王副官急匆匆跑过来说道:“邱副院长,听说刘副局长来了,又因病住院,韩长官一会就会来医院探视。” 冯根生忧心忡忡:刘泽之这个样子,什么也干不了,自己能独自承担吗? 邱副院长答道:“我知道了。”又再次拿起病历,和王长明低声商议了几句,这才说道:“我同意暂时不手术,可三天内病人不能进食,只能输液,三天后只能进食流食,这一过程至少需要一周,三天内也不能下床。” 见刘泽之还想说话,邱副院长对护士说道:“给病人注射一针镇定剂。”说完,也不再理睬刘泽之,转身离去。 体虚乏力的刘泽之欲抗无力,只得听凭护士注射,很快沉沉睡去。 一个小时后,韩德勤带着军需处、军法处的处长等随员到了医院,简单了解了情况后,命王副官来叫冯根生,相互介绍后,又关切的讯问了刘泽之的病情,而后叹道:“这可如何是好?贵局周局长的伤势一时半会也康复不了吗?” 冯根生苦笑道:“周局长刚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最起码半个月不能下床。” “上海南京是日伪的统治中心,顾长官命令着手建立一个收容所,以备不时之需。这个收容所将来由贵局负责管理,戴老板的意思是从筹建开始,贵局就参与其中。” 冯根生问道:“这家收容所的规模预定有多大?选址在哪里?” “军需处、军法处估算:最少能够关押一千人,分为两个监区,关押重点人物的特别监区要容纳一百五十人,地址当然只能选在目前的国统区,军需处提议选在分水县。这一计划戴老板也是认可的。” 这么大的规模,冯根生问到了关键部分:“经费哪?由谁承担?” 第三战区军需处郭处长插话道:“分水县有一所停办了的学校,操场的面积不小,隔着一百多米,西边还有一块空地,东边二百米,有一座被轰炸后失修的二层楼,都可以拨给贵局使用。如果贵局财力不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军需处尽力提供实物支持。” 也就是说筹建收容所所需的钱、物基本上有军统承担,其实也就是上海分局想办法,第三战区一个大子也不出,最多给些东西,这些东西还必须是军需处现有的物资。轰炸?分水县城被空袭轰炸还是民国二十一年的淞沪抗战,也就是说那栋楼荒废十多年了。 冯根生非常不满,正要发话,郭处长还有下文:“第三战区伤病休养所也在分水,条件很简陋,能否请贵局随便修整一下?不需要太奢华,可总不能一下雨就漏水,冬天还往里灌风,这些伤兵都是为国家受的伤。” 军法处米处长也道:“有一些犯人,形形色色的都有,但都不符合地方监狱的关押条件,只能关押在军法处,我那里又不是监狱,关押违纪的军人,还则罢了,这些人也应该尽快转移,就移交给贵局吧。” 冯根生强压不快,答道:“二位处长误会了吧?军统上海分局并没有飞来横财,怎么可能有能力承担这么多花销?” 郭处长皮里阳秋的笑道:“贵局有中储劵生产线,这虽然是机密,可也不需要瞒着韩长官啊,想用钱,印就有了,何况上海分局还是军统最财大气粗的外勤站点。” 米处长帮腔道:“分水有一个守备营,我提议在不影响军务的前提下,可以出一些人力,,韩长官以为如何?” 韩德勤答道:“这好说。” 郭处长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派人和冯主任做个交接——” 冯根生赶紧叫道:“郭处长留步——韩长官,鄙局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实不相瞒:印制伪钞,确有其事,可印钞纸产量很有限,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戴老板又规定上海分局自收自支,伪钞,根本没有上海分局的份,浦江县有多少税收?你们是知道的。” 郭处长哈哈笑道:“冯主任何必哭穷?上海分局又不靠浦江县的税收过日子,几次劫夺日本人的金条、药品得手,都搁在仓库里发霉,这是什么生意经?再说前些日子平阳县军用仓库里的那批物资,唉,那可是我从牙缝里挤出来,用来应急的最后的一点家底,不幸落入日本人手中,后来又辗转落到了军统上海分局手里,拿出来用一用吗。” 米处长也道:“就是就是,汽油、药品、粮食、布匹什么的,都是紧缺物资,郭处长,我讲个情:冯主任拿这些和你交换建筑材料、人力成本,你大度一点,别斤斤计较,按市场价提高两成,如何?” “好说,都听冯主任的。” 二位处长一唱一和,似乎事情已经定局。 冯根生恨不得跺着脚发誓:“上海分局是真的没有这个实力!你们一定要相信我!韩长官,我不负责财务,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拍个电报,让留守浦江的财务人员核算一下,尽可能多承担一部分。” 韩德勤笑道:“王副官,你去交代军医院:对刘泽之副局长的护理,要按照和我一样的标准办理。冯先生,这么着吧:贵局家法严苛,戴老板限定的期限又紧,你们先开始施工,如果资金不凑手,你和郭处长商议,军需处尽可能提供。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