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成梦梦成空》 1.第1章 楔子 楔子 当沧罗镜城发生巨变的时候,远在云海之森的云宫里,作为上古神族最后一支的比翼鸟一族,楼小月在长眠中醒来,她精心培育三千年才破壳而出的小侄女栾栾守在她的身边,她醒来的时候,栾栾很是高兴。 “栾栾,我知道了。”楼小月一开口便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栾栾很是莫名其妙,“姑姑,你不会是睡久了睡成老年痴呆了吧?” 楼小月白了她一眼,或许是心事重重,没和她计较。她起身走到云宫透明的穹顶之下,望着穹顶掠过的云彩,幽幽道,“我感应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那边’波动,或许,你的姑父根本就没能进入轮回,所以才没来找我。” 哎—— 栾栾长叹一声,“姑姑,你都念了姑父六千年了,他不会回来的,你还是去梦里和他相见吧?” 楼小月差点没被她气死,很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丫头,就不能想着去那边把你姑父找回来?你看姑姑腿脚不方便,你有手有脚的,又老大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和你姑父好上了,你作为比翼鸟神族最后的血脉,就不能争气一点,去找个伴侣传宗接代?” 栾栾瞪大了两个眼睛,不可置信,“姑姑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去了?”她心里那个狂喜呀—— 楼小月叹了一口气,“是该让你出去的时候了,‘那边’怕是有什么事困住你姑父,你去看看,务必找到你的姑父,就算找不到,也得给我找个伴侣回来见我,知道吗?” 栾栾很雀跃地答应着,已经在收拾行装了。 楼小月又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让你练功,练得如何了?” 栾栾动作一僵,嘻嘻笑道,“还好还好……” 楼小月脸沉了下来,一个定身术,将栾栾定在原地,栾栾苦恼了,她还没准备好呢,就被姑姑给定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楼小月瞪着她,“你这叫还好?一个简单的定身术就能将你困住,那要是缚地咒,或者是其他致命的术法,你还有小命吗?” “姑姑,我错了……我一定会改的……”栾栾很是伤心地承认错误,一副痛改前非的模样。 楼小月早摸清了她的性子,哪里肯信,于是栾栾的出行计划推迟了七年。 之所以是七年,不是因为栾栾这七年来勤奋苦修,深得姑姑满意,而是因为,当楼小月日日督促栾栾修炼时,她总能找到空闲偷懒,不偷懒的时候,也没见她能多快学会一个术法。楼小月很苦恼,栾栾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比翼鸟一族的英雄,是模范是榜样,什么惊世之才,什么天下无双,什么……总之能用上的绝好赞美之词都能用在他们身上,可是为什么这样两个绝世英雄又绝顶聪明的人物结合,就生出个栾栾这么个又笨又懒的鸟儿呢? 楼小月很是郁结! 哎,估计是天劫的时候,那颗鸟蛋受了惊吓,震坏了这丫头的脑袋吧? 楼小月这样安慰自己,于是,也只能放任栾栾离开云海之森,只希望她能像自己一样,在历练中提升自己…… 话说当年,她刚出云海之森时,也是一只菜鸟,什么也学不会,自从遇到柒月之后,仿佛灵智大开,什么术法一学就会,她想,或许栾栾就是遗传了她,说不定遇到对的人就脑洞大开,一下子变聪明了呢…… 于是,栾栾就在楼小月的自我安慰下,高兴地踏出了云海之森,踏上了寻找姑父和伴侣的神圣之旅。 2.第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一年一度的七月十二。 只是,离那一场“流沙之变”已经过去七年了。 七月十二这一日被延洛城的人称为“幽昙婆罗门”开启之日,幽灵海水自西而来,穿过汪洋大海冲破鬼神阙直奔延洛城,海水所到达之地,幽昙婆罗花绚烂而开,在暗夜下开出一片纯白的花。有人说,幽昙婆罗是幽昙国臣民的亡灵所凝结的死亡之花,是开于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幽昙国覆灭于六千年,这些亡灵亦被困六千余年;也有人说,幽昙婆罗是神之花,是瑶池盛开的琼花,暗夜星空之下,若你还能睁开眼睛,能看到从幽灵海涉水而来的一对神仙眷侣,在花间徜徉,犹如海之精灵…… 可,这里的人更相信前者!因为幽昙婆罗肆掠之地,绝无活物。 于是每到这一日,靠近西海的延洛城里,出港的船只都会早早收工,所有人在日落前将门前和窗前挂满红色石头或铃铛,然后关紧房门,延洛城海港会在这一夜变成一座死城。但也不乏有为生活所迫之人,在这极凶之夜冒死前行,因据说幽昙婆罗花有起死回生之效,入药可值万金。 被称为“鬼神阙”的地方是西海流进延洛城的唯一港口,港口左右两翼均为高山礁石,犹如两面巨大的城阙屹立在海岸之上。所谓“鬼神阙”开,不过是西海海水退却,露出森严狰狞的暗礁,就如打开的城门,迎接奔腾的幽灵海潮。 夕阳如血,贯穿在西海的上空,将大海的尽头染得血一般妖异。 斜日的余晖洒在海面星星点点,满载而归的渔船纷纷返回港口,燥热的一天即将结束,渔夫忙碌收工,融入天边红霞的壁画中。 “唉,老伯,我帮你吧!” 那一群衣衫褴褛的渔夫里,栾栾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肌肤雪白,圆圆的脸蛋上轻轻漾着小酒窝,头发简单的扎成一束高高地束在脑后,发带上挂满了漂亮的七彩石头。她披着七彩的轻纱,腰间还挂着两片流光溢彩的羽毛,活像一只彩雀。而那些渔民则是一身黝黑发亮,一身盘扎的肌肉,好不壮实。与栾栾娇小的身材相比,着实对比鲜明。 栾栾很是兴高采烈地在忙碌的船只上四处跳跃,帮着驮着渔网的渔夫搬货,声音清悦如水,在这炎热的夏季凭消了几分暑气。 她来港口也有些日子了,这里的渔民见她是个外地人,都很照顾她,不但给她找了空屋住,还时常送些鱼给她吃。反正她很闲,就每天来这里帮忙,混着混着,和这里的渔民差不多都熟络了。 “栾栾姑娘真是好力气啊!”老渔夫刚见她搬走满满一大筐鱼,啧啧称赞。 栾栾呵呵一笑,撩起彩袖拭了拭额头的汗水。看着天边红彤彤的太阳,栾栾不禁奇道:“老伯,今天还那么早,怎么所有的渔船都回来了?” 老伯剪着渔网,全身都被汗水打湿,被烈日晒成古铜色的肌肤上油光可鉴,他抹了一把汗水,抬头看了眼太阳,用粗犷的海滨口音道:“今天鬼门大开,要是不早些回去,可就被鬼神抓了去咯……” “什么鬼门啊?”栾栾来了兴致,和身边忙碌的渔妇换了个位置,靠得老伯近些。 那老渔夫说:“这延洛城的人都知道,七月十二是鬼神阙大开的时候,诺,你看见了没?” 老渔夫站起来遥指西边隐隐可见的灯塔,说:“那里啊,叫幽灵海,今天晚上一退潮,那海上的幽灵就嗖的一下出来了,每年都要死好多人哆……村民在几天前就已经搬到山上去了……” “七月十二?”栾栾一愣,顺着老渔夫手指的方向向西眺望,只见夕阳火红的余晖中,大海的尽头有一座尖利的古塔依稀伫立,袅袅烟雾笼罩,其实看不真切。 忽地,栾栾雀跃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座若隐若现的高塔,大叫:“浮生塔!是浮生塔!” ——原来浮生塔真的会出现在这片海域上,那如姑姑所说,姑父也会在这日如期归来吗? 柒月,柒月…… 栾栾想到姑姑念了那么些年的名字,忍不住兴奋起来,她抱着老渔夫又笑又跳:“真的是浮生塔啊!我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 打渔的渔户们似乎已经听到太多关于那座塔的名字,栾栾兴奋地叫着浮生塔时,老渔夫呵呵笑道:“那塔啊,说法可多着咯,什么幽灵塔、死神塔、转生塔,反正叫什么的都有哆,也就在这鬼门打开的时候出现,有人说,那是给鬼魂指路的引魂灯……” “不是,那就是浮生塔!姑父,我姑父会回来了!我姑父要回来了!你知道吗?六千年前幽昙王子浮生殿下以身封塔,镇压了当……时……”栾栾兴奋地大叫,然而当听到幽昙二字时,所有渔夫都变了脸色,用一种近乎看魔鬼的目光看着她,栾栾觉得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怎么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家快干活!”老渔夫拉着栾栾低声嘱咐:“姑娘可别提那两字,可要吓坏人咯……” 栾栾奇道:“哪两字啊?” 老渔夫正想说什么,突然有渔民大喊了一声:“风暴就要来了,快!大家快些!” 被那一声惊吓,老渔夫也不再解释了,迅速收网。港口所有忙碌的人在那一声大喊下发出了惊呼,慌乱地收拾渔船和鱼筐,大人抱着鱼筐,拉着吓哭的孩子奔散在海滩上。 老渔夫望了望大海远处,哆嗦着手将最后一个鱼筐扛在肩上,急匆匆地冲伙计们大喊:“动作快些!快些!把船藏好咯!风暴马上就要来了!” 栾栾站在桥头,用手遮阳,伸直了脑袋去望,夕阳依然美丽,海上一点风都没有,平静得异常。 “哪有风暴啊?” 栾栾好奇地转身询问,然而,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身后就像被谁施了法一样,一个人影儿也看不见了。 不是吧—— 栾栾瞠目结舌,真是神速啊—— “姐姐,这是阿爹给你的鱼!”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拉住她的衣角轻轻地扯了扯,笨拙地将手上两条活蹦乱跳的鱼递给她,奶声奶气地说。 还剩一个? 栾栾笑着弯腰,摸摸他的头,说:“替我谢过你阿爹,我吃不了那么多,我那里还有很多吃的呢。” 那孩子哦了一声,羞涩地低着头,伸出小手拉着栾栾的衣袖,问:“姐姐去我们家吧,我们家挂了好多红石头,不怕鬼怪的。” “嗯?”栾栾讶道,蹲下身子,揪了一把孩子脏乎乎的脸蛋,笑着问:“真的有鬼怪吗?” “嗯。”小孩点头:“阿爹说,有很多很多的鬼怪,会吃人的……他们不吃挂着红石头的人……” 小孩说着,将挂在脖子上的红色石头取了下来,挂到栾栾颈项上。 “为什么?”栾栾看着那些奇怪的石头,心里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姐姐,我们还是走吧……”似乎越说越害怕,孩子紧缩着肩膀,拉着她的手催促。 栾栾想了想,“你快回去吧,姐姐等人呢。” “哦。”那孩子点着头走了,还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她。 栾栾冲那孩子挥挥手上的鱼,笑眯了眼。 红色的石头?没听说当年那件事有什么关于红色石头的传说呀? 她愣愣地看了一眼颈间的石头,不明白。她吐了吐舌头,懒得去想了,虽然海滩上的人都飞快地散了,但她依然兴奋得不能自已。 姑姑说,姑父被幽昙公主浮梦封印在幽灵海底,每年七月十二,姑父会随着幽灵海水的到来,回到这片土地上。那么多年,她一直盼着自己快快长大,好来到这里寻找姑父,一是为了亲眼一睹姑父凌驾于众生的绝色容颜,二是想告诉他姑姑等了他六千年了,让他早日回去和姑姑团聚。 六千年呀,就算姑姑是神之一族,也会苍老消亡的…… 其实她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六千年沧海桑田,她已经不能确定幽灵海还存在,也不能确定姑父是不是还被封印在幽灵海底,毕竟浮梦也曾那样爱着姑父,她怎么舍得将姑父囚禁在海底那么多年呢?只是没想到,原来那个传说还一直存在,她来到这里不过几天时间,就让她碰到了。一想到很快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姑父,她的小心肝就砰砰地快要跳出来了,满脑子都是姑父一身金丝黑袍下,空灵的眼神。 “姑父姑父姑父——” 栾栾忍不住朝大海高声呼喊着那个名字,吐出心中快要爆破的激动。 3.第3章 偶遇奇怪的兄妹 海风轻轻地吹来,将栾栾的声音吹散在空气中。 “真吵。” 一个冷淡的声音轻飘飘落在栾栾耳朵里,让她浑身的热血冷了三分,她寻着声音的方向一看,发现海岸的黑色礁石上,站着一黑衣男子。男子身形颀长,栾栾只看得见一个侧脸,夕阳照在那个人脸上异常的美丽,像白玉石一样泛着温润的光芒。 好漂亮的男人…… 栾栾眼睛开始泛光,她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 “喂!”栾栾凑近喊了一声。 男子不理她,栾栾也不觉得尴尬,又笑眯眯地挨着他,“你是谁呀?看样子不是这里的渔民,你也是从远方来的吗?” 栾栾黏着他问话,一双眼睛近乎贪婪地黏在人家的脸上。 这人其实有一张很年轻的脸,右颊侧脸曲线柔和,近乎完美,眼睛在夕阳下闪着黑曜石一般的光,只是他的左脸戴着一面银色的雕花镂空面具,遮住了半边额头。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袖口被金属环紧紧扣在腕处,黑皮靴上和腰带上都挂着金属的链子,并不是延洛城一带的装束。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海面蹙眉,微风吹起了他黑色的发和银色的发带。 “看够了吗?”他突然转过脸,一双黑曜石的眼睛发出冷锐的光。 栾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嘟嘴嚷嚷:“不看就不看,又不是就你长得好看。” 虽然这么嘀咕,栾栾的两只眼睛还是忍不住往他脸上瞟,见那人又没动静了,她又嘿了一声,“听说风暴要来了,你不走吗?” 男子依旧不理她。 “喂!你是在等谁吗?”栾栾依旧不放弃,“别等了,今天出港的船只全都回来了。” 男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目光深得可怕。 这人真奇怪…… 栾栾吐了吐舌头,又围着他转了两圈,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你是在等今晚的潮汐吗?难道你也听说过幽昙国?这里的人似乎很怕听到这两个字,看你的装束不像是本地人吧,你打哪儿来呀?” “你再多废话,我就杀了你!”他冷眼瞧来,栾栾立时闭了嘴,被那双寒到刺骨的眼神给生生逼退了,跳到身后的岩石后躲了起来。 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做什么? 栾栾躲在岩石后面,在心里哼唧。 “咚、咚……” 突然,有断断续续的鼓声从大海深处响起,平静的海面荡开了一圈圈波纹。栾栾从礁石后探出个脑袋,瞧见岸边的男子方才还冰冷的眼瞬间柔和起来,他眉头舒展,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笑。 海面陡然炸开,“哗啦”一声,水花四溅,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雪白的衣衫如花一样在水面绽开。小女孩看着男子,摇动着手中不大的拨浪鼓,她“咯咯”一笑,一个旋身,便灵巧地落在男子身边。 小女孩张开手臂,仰着头,眼中充满着纯真和笑意:“宸羽哥哥抱我。” “原来你叫宸羽呀?”栾栾趴在岩石上看着他们俩,一脸和善的笑。 小女孩奇怪地看着她,皱着小巧的眉,“你是谁呀?” 栾栾笑眯眯地看着她,和她平视,“我叫栾栾,你呢?” 宸羽一脸冷漠地将小女孩抱起,转身走开,“小静,是不是贪玩,什么也没发现?我们回城去吧。” 小静看了一眼身后的栾栾,也没理她,听到宸羽的话,很不服气地嘟起嘴,“哪有?人家可发现大秘密了哦。” “什么秘密?”宸羽淡笑着问。 “宸羽哥哥笑的时候,眼睛都是不笑的吗?为什么呢?”小静盯着宸羽的眼睛,看见他因为这句话收敛了唇边的笑,又嘟了嘴:“宸羽哥哥真笨!” 宸羽侧过脸,望着虚空道:“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小静。” “好吧。” 小静无奈地收敛了笑,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哥哥猜不到为什么西海蓝魅之国会专程送贡品到沧罗国来吧?” “恩?听说蓝魅之国想与沧罗讲和,才进献贡品到沧罗,不过即使两国讲和,也不可能因一件贡品而达成长久盟约,除非这贡品足够威慑蓝魅皇室。”宸羽忽地一惊,脸色有些不自然地沉声道:“蓝魅之国?莫非是你叔叔派人送的?” “呃?”小静抬起头,无比惊讶地望着宸羽,“宸羽哥哥好聪明啊,猜中了耶!这贡品不但是叔叔让人送的,还是他亲自打造的哦。” 宸羽沉下脸,目光冷锐:“他又想做什么?” “哥哥别担心,我给你看。”说着,小静摇动着晶莹剔透的拨浪鼓。 咚、咚、咚。 随着低沉的鼓声响起,虚空中散开无形的音浪,拨浪鼓的鼓面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下泛起了涟漪,片刻,像撩开了一层薄纱,波浪鼓面上出现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寥寥水云间,有一如雪般美丽的女子静卧其间,眉目如画,肤若白雪。那是一处晶莹的水晶棺,雪白的细纱将女子团团环绕,如在云端。女子面容安静,依稀可见她裸露在空中的肌肤上有淡淡的、几不可辨的纹路,那是只有他才能分辨的咒纹。 “是雪琉璃?”瞬间明白了水晶棺中的不是女子,而是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宸羽停下脚步,脱口惊呼。 “是雪琉璃六月雪,雪影。”小静指着画面中女子左肩隐隐若现的六月雪标志,说道,眼底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称的邪异之光。 原来如此。 宸羽神色彻底冷了下来,难怪那人迫不及待地要他离开窑池,原来最后一只雪琉璃已经打造完毕,那一只足足花了那个人四年时间吧? 之前,那个人将烧制的五只雪琉璃全部放入水晶棺推入往生河之后,那个人疯了一样地说不对,哪里不对,然后将自己关在窑池里,再不出来。直到一个月前,那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七年前我答应你的事,就要完成了,我可不是爽约的人。不过,天下没免费的午餐,我已经将你想要的东西全部封入了六只雪琉璃里面,你要靠你的本事去杀了她们,搜集到全部雪琉璃碎片,才能得到我答应给你的东西。这一场雪琉璃与人的游戏将由你来展开,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习惯了那个人阴阳怪气的语言,他只是淡然地化作棋子跳入他的掌心,开始了寻找雪琉璃的旅程。 他知道,他终将回来,回到这片土地,带着十年来的不甘和遗恨! “还真想看看,那怪异的陶艺师心中的女神,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微微冷笑,宸羽的眼神渐渐阴暗。 “是很美很美的人哦……”小静笑嘻嘻地说,她望着远方,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身后,栾栾一直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小静目光冷冷的,很不友善。 突然,她转身,目光锐利,“宸羽哥哥,那个人一直跟着我们。” 宸羽没有转身,然而声音却十分寒冷,他停在黑色的礁石上,“你若不想死就马上给我消失!” “我……” 栾栾吓得一个寒战,顿时一溜烟跑了。 她躲在一块礁石后,安抚着她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没想到那个人一句话就有将她吓得落荒而逃的冲动,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 这也太没用了点吧? 栾栾懊恼地将头埋在膝盖里,觉得方才竟是无比丢脸,怎么吓得撒腿就跑呢! 哎—— 天际的红日在海平线上轻轻地跳动了两下,便跃入海面,天空瞬间阴暗下来,渐渐有浓云从海面聚拢,很快便压沉了天空,雷声低沉,隐隐透着肃杀之意。 “轰隆——” 一阵响彻天际的惊雷掠过,海上狂风骤起,方才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卷起的海浪凶猛地拍打着礁石,溅起丈高的浪花。 风暴要来了吗? 栾栾猛然惊醒了过来,她抬起头来,被一阵巨浪打得狼狈不堪。栾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睁眼时,想起礁石那头的宸羽,她奇怪地探出头,仍看见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如石雕一般站在礁石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一阵激浪之后,海面上聚起苍茫的迷雾,那些迷雾迅速由远及近地侵蚀过来,仿佛暗夜下的幽灵,缓缓扩散,吞噬着一切。 渔民说,这里被延洛城称为“鬼神阙”的地方,是流经西海的必经之路。延洛城是沧罗国西海岸边的一处城池,沧罗国所有起航西海的船只,都必须经过这里,才能顺利漂洋过海,去往别的岛屿。然而,在深碧的海水之下却掩埋着无数暗礁,葬身在这里的船只估计已经可以建成一座海底鬼城了。也正是如此,暗月之夜,这里便会聚拢无法驱散的雾,迷失着远航者的心智。 “哥哥,听到水声了吗?很快了……”风暴声中传来小静暗哑的声音,此时小静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稚嫩的脸色惨白得毫无人色,那双水灵的眼睛也不再灵动,而是带着某种嗜血的冲动,死死盯着迷雾中的某个方向。 “轰——” 雷声越来越急,天空瞬间被浓密的乌云遮蔽,仿佛一直无形的手拉上了暗夜的帷幕。视野里一片黑暗,栾栾什么也看不见了,前方不知暗藏着怎样的杀机和凶险。 “啪!” 一道雪亮的闪电将海面照得雪白,只见一声巨响过后,远处的海面蓦骤然裂开,冲天的巨浪猛地席卷而来,礁石上的两个身影,瞬间被巨大的海潮吞噬。 “喂!” 栾栾惊叫一声,被海浪打了个正着,若不是她紧紧攀着岩石,铁定被海浪卷了去。 那两个人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心里隐隐地担忧起来。 4.第4章 风暴来袭 海面暗如黑夜,波涛汹涌。 “刺啦” 又一条银蛇划破天际,蜿蜒出的银花瞬间照亮了海面,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在浓雾深处缓缓蠕动。 海浪破开的迷雾深处,一只巨大的船只翻滚在风口浪尖,随着巨浪起伏不定。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船身剧烈地摇晃起来,舱内的二十四名水手都是久经风雨的人,还是禁不住面色发白。唯有船头迎风而立的白衣男子淡定不语,沉默地看着手中的占式,微微蹙眉。 按照行程,应该能赶在鬼神阙开时靠岸,可为何今日迷雾来得早了许多? “将军,这雾来得不正常,你看,如此大的风浪也吹不开这样的雾,看来是些邪物在作祟!不如,等雾散了再走吧!”船头,站在锦陌身边的是一身青衣的副将青童,他堪忧地望着眼前的局势,冲身边埋头认真计算的将军提议。 然而,锦陌似乎根本无心其他,依旧看着手中的占式,努力地辨认着方向。每当船行走一程,占式的指针就莫名地颤抖一阵。占式是通鬼神的灵物,莫非,越接近鬼神阙,占式也不可用了吗? 若今夜不过鬼神阙,只怕会被那些邪物啃得连骨头也不剩吧?更何况,他暗自更改行程,提前回城却是为了将蓝魅之国的贡品安全送达沧罗帝都,否则被困在帝都镜城的家人只怕都要死在那些元老的手里吧? 锦陌啊锦陌,亏你自恃聪明,以为只要守住西海便能守住帝都那些人的狼子野心了么? 想到这里,锦陌的嘴角泛起丝丝冷笑,反手收起手中的占式,沉声吩咐:“关好所有的舱门,全速前进,准备过关!” 一声令下,船舱内所有的人拨动机关,收起风帆,舱门逐一闭合,船舱两翼十二对桨犹如鸭蹼从机括中伸出,齐齐滑动。这是一艘由战舰改装的商船,为掩人耳目,锦陌挑选了自己二十四名亲卫乔装成商人,秘密护送西海贡品回城,一是为了避开帝都那些犬牙的耳目,二是需要在谕旨规定的返程日期之前,亲自做好部署。 如今,他的处境很艰难。 “将军!你看!” 眼看最后一道舱门就要合闭,突然,副将青童一声惊呼,遥指远方。 只见闪电划过的一刹那,如墨的海水中翻腾着一件白色的东西。 锦陌闻言,举起手中灵石一瞧,不由一惊。那随着骇浪沉浮的赫然是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隐隐的,他似乎都听见了怒海中女孩的呼救,只是迟疑的一瞬间,几个巨浪袭来,便吞噬了小女孩的身影。 “等等!” 锦陌脸色大变,猛地拉过船桅上的绳索,抛向怒海深处,他将绳索栓在船桅上,毫不犹豫褪掉外袍纵身入海。 “将军不可!”青童惊呼了一声,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紧紧抓住那条绳索,不敢松懈分毫。 青童紧盯着海面,心里泛着极度的不安,如此凶险的海浪,将军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渐渐的,青童手心已沁出冷汗,海浪一浪高过一浪,他只能在闪电照亮海面的那一刻看着汹涌的波涛,这么久了,将军怎么还没有动静,他的双腿都有些发软了。 就在他极度不安的时候,他手中的绳索终于猛地绷直,青童眼中一片狂喜,用尽力气将绳索一寸一寸地缩短。 “哗啦”一声,锦陌矫健的身影稳稳落在船头,沉声低喝:“迅速合舱!” 青童反应也是迅速,锦陌话音未落便已启动船舱所有的按钮和活浆,舱内所有战士齐齐拨动机括,然而,舱门还未聚合完毕,砰然一声巨响,船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锦陌怀中救下的小女孩猛然睁开了眼睛,露出邪异的笑。她一伸手,迅速无比扼向对方的咽喉,锦陌是何许人物,身经百战如他猛然伸手捏住女孩手腕,目光冷锐:“你是何方妖孽?” “妖孽?”小女孩咯咯直笑:“大哥哥,我可不是妖孽哦,我叫小静,是来接我的好姐妹的。” 她说着,也不知如何用力,竟挣开了锦陌如钢箍的手,一个旋身落在高高的机架上,她手中的拨浪鼓摇得咚咚直响。 锦陌冷着脸看着她,更加确定此女孩不是凡物。可恨自己一时恍惚,竟将她当作了小幂…… “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对手可不是我哦。”小静笑嘻嘻地说着,几个起落间竟不见了踪影。 锦陌正要追过去,一道黑影突然拦住了他。 “你的对手是我。”黑影转过身,发出淡而冷的声音。 众人一惊,竟未察觉密闭的船舱内又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这个人一身黑色劲装,面带诡异的银色面具,正是与小静一起的宸羽,只见他手轻轻一合一分,手中便多了一对幽蓝的双剑。 “开始吧。” 低低一句提醒,宸羽手中的剑便迅速化作凄寒的剑光向锦陌袭来。锦陌灵闪避开对手最凌厉的一击,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刹那间,船舱内电光石火,剑气凌厉而森然,船身剧烈地震荡起来。 沧海飓风呼啸,黑色的海水铺天盖地拍打着船舱,风雨飘摇的舱内发生激烈的内外交击。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的对手。” “可是为了贡品而来?” “为雪琉璃而来。” 锦陌已和敌人斗得难分难舍,剑光一片凌乱,根本分不清彼此,只有彼此的对话穿透风浪传出来。 “你是大祭司的人?” “大祭司是何人?” 锦陌一顿,不是大祭司的人,那是谁? 就在这时,船舱突然又“砰”的一声巨响,仿佛遇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船舱剧烈地摇晃起来。 “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脸色苍白着聚拢,紧张地盯着外面。 只见刺啦一声闪电划过海面的那一刹那,光穿透过浓雾,一种黑色的藤蔓扭曲着附上舱壁迅速爬行。 “嚓” 舱壁薄弱处生出裂痕,刹那,一根黑色的藤蔓从缝隙中探出头来,以风一般的速度生长。接着,一条,两条,无数条藤蔓刺破舱壁钻了进来,刹那间生长出密密麻麻的枝桠爬满了整个船舱。 所有人还未反应之时,一条黑色的藤蔓穿过裂缝犹如利箭激射而来,将一位水手卷走。 “小心!” 青童大喊,仗剑而出,劈开了卷住同伴的藤蔓,然而他用力的一剑竟没有将藤蔓斩断,而是那些藤蔓迅速缠上剑身,犹如恶灵一般蔓延出无数细枝。张牙的藤蔓卷向了空中,如灵蛇般呼啸着朝众人卷去。那样眨眼的速度,让久经沙场的人都不由脸色一变。 “远离花藤!” 锦陌大吼,他想要去解救同伴,却被宸羽拦下。锦陌不得已,又和宸羽缠斗起来。青童回过神来,手中剑光暴涨,手腕转动,剑光到处藤蔓绞得粉碎,然后身形如电,在空中劈出道道寒光阻断了藤蔓的突袭。 更多的藤蔓从地上腾起,像一张密网盖住了整个船舱,所有人都被围在一张巨大的黑网上,刀光剑影交织,黑影涌动,那些被斩断的黑藤又仿佛活了一样,扭曲伸展出无数黑藤,越来越多,很快就充斥了半个空间。二十四名战士竟都被空中交缠的藤蔓困在了原地,纵使竭力挥刀,也无法挪动分毫。 奇怪的是,黑色藤蔓如此汹涌,对宸羽竟是避而远之,仿佛宸羽身上有什么让那些藤蔓惧怕的东西。宸羽凝视着空中交织狂舞的黑藤,蹙起了眉。 ——那些藤为什么会怕他? 忽然,那些黑藤不知怎么了,停止了生长。 “唰”的一声,宸羽一手扫开锦陌凌厉的一剑,剑直指奔来的黑藤,目光冷锐。 那枝黑藤向后缩了缩,避开宸羽的剑尖,向一侧游走开去。 舱内沉重的呼吸声都显得异常诡异。 妖物。 众人心中都闪过这一个词。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为何夺我贡品?截我船只?”锦陌冷冷发问。 宸羽冷定地望着黑藤:“是幽昙婆罗。” “小静!” 宸羽脸色大变奔向内舱。 就在这时,那些黑藤突然爆开一朵妖艳的花,接着一朵,两朵……成片的花盛开,相互摩挲着发出森然的“沙沙”声。那些花朵仿佛看到猎物,流出了垂涎之色,然后“刷”的一声,花瓣齐齐张开,露出森森的獠牙,扑向了凝神戒备的战士。 显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场景,将士们个个凝神备战,毫不松懈。可,即使如此,面对疯长的藤蔓和花朵,他们早已没有了容身之处,刚要反击的手,便被妖异的花朵咬伤,流出鲜红的血。 得到血的滋润,那些花藤竟然结出了白森森的果实。 ——那是一双双惨白的手臂,修长而尖利的指甲“嚓”的一声,将一个将士的后背抓裂,留下五条深深的沟壑。一声惨叫之后,战士颓然倒下,瞬间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旁边的人相救,却遭到了同样的结果。只是片刻,那里只剩下一堆白骨在花藤中翻滚,那长出的惨白的手,又齐齐挥向了妄图逃避的其他人。 “刷、刷、刷”指尖一片寒光闪过,一片支离破碎的手臂和花藤四处翻飞,那些食人花束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住,然而,那只是一瞬间。 锦陌放弃了去追宸羽,迅速靠拢自己的战友,沉喝:“青童护翼,其他人速速撤回内舱,快!” 话音一落,只见锦陌和青童两人背靠着背,手中的长剑不断挥舞着,犹如一对倏然打开的巨大双翅扫过,黑藤纷纷退避,为其他将士开辟出一条求生之路。 听得白衣将军的吩咐,那些吃惊的战士勉强镇定了心神,纷纷向内舱撤退。 然而,他们忘了,彻底忘了,虽然从邪物入侵到现在只是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那个刚刚进入内舱的小女孩,至今没有出来。 5.第5章 雪琉璃的苏醒 在外舱生死相博的时候,内舱却是雪花盛放,寒气逼人。 内舱堆积成山金珠宝箱上,爬满了无数黑色的花藤,那些藤蔓上张牙舞爪地伸着惨白的手,想要截取空中的食物。 小静单手拉着花藤上的一只手,像只布偶娃娃挂在船舱顶,随着船的剧烈晃动而左右摇摆,右手依旧握住她心爱的拨浪鼓,轻轻摇着,两个小小的鼓头在鼓面上敲击出低沉的旋律。 她瞥了一眼那具水晶棺,棺内的女子已经被她唤醒,此时正飘在空中,与她对峙呢。 六月雪,雪影,雪明的影子。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拜这大雪所赐,花藤上诡异的手被雪覆盖,艰难地蠕动着,发出“咔咔”的骨裂声。 “雪影姐姐好美呢,小静真的不想和你打架啊!”小静嘻嘻笑着,露出很无奈的神情,“不过好像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你就是小静?原来主人造出的第一只雪琉璃竟然是个孩子?”雪影明显一愣,她一直以为,主人烧制出的雪琉璃全都是主人心中那位女神的真实写照,却没想到第一只雪琉璃竟然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而且,被送出窑池之时,主人特地吩咐过她,要好好爱小静…… 小静……到底是怎么一个孩子呢? 想必不简单吧,竟然能够徒手唤醒雪琉璃! 雪影的目光冷了冷,迅速理清了思绪。 飞雪掠过,脚下被冻住的怪异花朵开始挣破薄冰,又张牙舞爪地乱舞起来,雪影迅速结出一朵六月雪的印咒,片刻,那朵六月雪陡然变大,在半空中光芒大作,轰然砸向了地面,再次将苏醒过来的黑藤封入薄冰。 小静眼睛雪亮,兴奋地拍手笑道:“雪影姐姐好棒!叔叔难道把婆娑的力量全部传给你了吗?” “不,只不过是一点幽昙明镜的力量。”雪影淡淡解释。 “明的力量?叔叔真的很用心额?”小静更加兴奋起来,手一松,敏捷地落在花藤之上,朝雪影走去。 突然,小静眼中的光彩消失了,有晶莹的泪花浮动,声音也变得忧伤起来:“叔叔把母亲的力量全给了姐姐吗?是要姐姐代替小静守护明城,还是叔叔已经放弃了母亲呢?” “你的母亲?”雪影诧异:“你不是主人造出的第一只雪琉璃吗?雪琉璃怎么会有母亲?” 仿佛没有听到雪影的话,小静明亮的双眼突然有了奇异的波澜:“不,不!叔叔不会放弃母亲的,他一定是太思念母亲才造出你来!我一定要夺了你的力量让母亲活过来!” ——在那黑齿土壤上,母亲正在等着自己拿回所有的雪琉璃碎片复活!所以,一定要赢! 小静忽然变得激动起来,手中的拨浪鼓发出了不安的声音。突然,那些被冻结的花藤倏然腾起,寒冰四溅,张牙舞爪的手欢悦地沸腾着。雪影足尖轻点后退,飘逸的裙纱在空中惊起一阵风雪。 然而,雪影的避让让小静异常的愤怒,“你为什么不还手?” 她手一扬,手中拨浪鼓传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那些花藤在那鼓声的催促下更加疯狂地蔓延起来。 雪影看着地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手爪,微微皱眉:“我既然拥有的是明镜的力量,除非你威胁到这片土地,我又怎么可能和你战斗?” “哈!”小静忍不住哈哈大笑,脸上是不属于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表情:“雪影姐姐真奇怪,难道姐姐不知道生为‘雪琉璃’就必须战斗到最后的游戏规则吗?这是一场游戏,姐姐若坚持明城的准则,只怕在游戏最后,只能是一件艺术品,永远静止,你醒来拥有的一切都将会消失!” “可我不想伤害谁,只要我们姐妹同心,那场游戏将永远不会开始,那就不会存在失去和拥有,也不会自相残杀!”雪影反驳道,眼中是一种悲悯之色。 小静却很坚持,“雪琉璃‘活’着,完全靠着争夺雪琉璃碎片的战斗而支撑,这才是雪琉璃存在的意义!当只剩下最后一只雪琉璃,她才有资格像人一样活着,那样……母亲才可能活着回来!” “你的母亲?你母亲到底是谁?为什么雪琉璃与她有关?”雪影身影如惊鸿般躲避着铺天盖地的花藤,听到小静的话,又忍不住惊问,雪琉璃不应该是一堆黑齿土烧灼的琉璃吗?怎么会有母亲? 从一醒来,她只知道一个讯息,她只是一只在窑池烧灼的雪琉璃,准确的说是一只具有灵力的器皿,至于这个器皿之中装有什么,她也不清楚。雪琉璃之间有一场争夺雪琉璃碎片的游戏,当所有雪琉璃遇到能将自己唤醒的人,便会从沉睡中醒来,然后游戏就在某只无形之手下缓缓开始。 可是,这样残忍的游戏,到最后,不管谁赢谁输,主人制造的雪琉璃都会成为碎片吧?即使活下来的雪琉璃也终究不能算是人呀…… 或者成为小静口中的母亲的身体?为什么从来就不知道雪琉璃这样的存在价值? 雪影一迟疑间,小静已然欺身上前,地上漆黑的花藤犹如利箭向雪影激射而来,雪影脸色一变,瞬的一挥手,无数雪花从她手中散了出来,然而,依旧没能冻结住那些疯狂的花藤。 就在这时,舱门突然打开,无数人闯了进来,那些花藤陡然射向了闯进来的人。 “啊!!!” 那些正是逼入内舱的水手,他们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局势,便被激射而来的花藤刺穿胸膛,尽数从顶上的口子被拉进了进来,纷纷成为这妖异之花的养料。 内舱尽头,暗舱门大开,无数黑色的藤蔓从舱门口涌出,卷走了自己所有的同伴,锦陌将军看到突如其来的变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那个叫小静的小女孩? 锦陌眼中的怒火在燃烧,没想到竟在一念之差毁在了一个小孩子的手上,他的手指紧紧握住剑柄,骨节都已经发白,全身颤抖。 望着缓缓变成泡沫而消失的同伴尸体,身侧的青童也不由倒吸着凉气。 “小静,别玩了。”突然,宸羽灵闪过去,淡淡开口,目光冷冽。他看向锦陌,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很抱歉,时间到了。” 远处,小静咯咯一声笑,应了一声。 陡然间,船舱被一阵奇异的声波撼动着,海浪起伏不定,船依旧在剧烈的震荡,四周的花啃食完美食之后又在蠢蠢欲动,花瓣中流出了恶心的黏液。 “将军,雪琉璃!”青童惨白着脸色看着内舱飘出来的人,那个与雪琉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竟然醒了过来。 ——那不是一件艺术品吗?怎么会? “拦住他们!”锦陌失声大喊,双手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眼中是一种嗜血般的烈火! 与此同时,青童毫不迟疑地咬破指头,在空中迅速画出繁复的咒符,双臂一震,咒符化作血雾扑向舱内。那一刻锦陌口中发出如狂兽般的怒吼,巨大的剑光笼罩而下,所过之处,那诡异的花藤瞬间化为粉末。 “轰隆”一声,一阵惊雷响起,天际划过一道雪亮的闪电,那艘巨船陡然在暗色的海面炸开,又瞬间被黑暗淹没。青童在施展那样强大的咒术之后,从半空中坠落入海,锦陌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同伴,因为在那一刹那,那个身材颀长的男子,陡然举剑直刺而来,他镂空的面具在黑暗的夜空闪着妖异的光芒。 幽昙婆罗花! 他想起来了,尘封在镜城角落里的神塔地底,绘满了这种诡异的图案…… 锦陌足尖点在飞溅的船骸上,借势折向空中,举剑平挥,剑气激起的千层浪中,兵器之间摩出雪亮的火花,电光乍分乍合,继而相互撕咬,只是刹那,有鲜血喷涌而出。 突然间,两道剑光都刹那定格在一道平衡线上,再也不动。他只感觉一阵温热的血溅了一脸,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海浪剧烈翻转之下,心口一阵剧痛,他瞬间沉入海底,腥咸的海水从眼睛、耳朵和嘴里急速的灌了进来,连带着呼吸也困难了。 要死了吗? 锦陌凄然地笑了一下,一生征战西海,终是葬身在了大海里…… “小静!” 似乎,在完全失去知觉之前,他听到那个男子嘶哑的惊呼,随后,像是闪电划过,他看到闪电之下,有什么轰然炸裂,一个美丽的女子披着月光降落,她的手中握着一只发光的权杖,在黑暗的夜空下,如一只精灵迎风而立。无数惨白的手和犹如流星的碎片缓缓滑落,散落在海面,一只冰凉的手拉住了沉入海底的他。 “漓儿,是你吗?” 在看不见的海底,锦陌紧紧抱着她,泪水被海水无声带走。可怜漓儿沉入海底再不能相见,他一生亏欠妻子,今日,总算能与她再聚了…… 他满足地将头靠在女子的肩上,血染红了女子的衣襟。 当他的血渗入女子左肩那朵六月雪标志时,黑暗的海底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似乎海水在那一刻纷纷退避。从此之后,不知是冥冥注定还是命运轮转的刻意安排,他闭上眼的刹那,深深的记下了那股奇异的香味,淡淡若梅花的幽静,幽幽若寒雪的凄凉。 6.第6章 优昙一梦 当风暴从海岸卷来之时,海岸上激起的巨浪与浓云连接在了一起,像一条条巨龙一样在海面排开扭卷过来。鬼神阙湛碧的海水瞬间退却,再卷来时已经是黑色的巨浪,直拍得汹涌澎湃,惊心动魄。 栾栾紧紧抱着岸边的礁石,奇怪着方才还见到的两个人怎么就不见了。她伏低了身子,尽可能降低阻力,海水已经淹没了脚踝,栾栾脱了鞋,光着脚丫缓慢地前行。她的彩裙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铺面而来的全是腥咸的海水,眼睛被风刮得睁不开,可她还是不愿放弃,想到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姑父,她的小心脏就不能自已地乱跳。 幽灵海从千里之外奔腾而来,卷向半空的海水兜头而下,栾栾缩紧了脖子准备承受这一击,可是没有预料的湿冷,那巨大的海浪像是受到了什么惊扰,陡然凌乱起来,她隐约看见有一团巨大的光亮从黑浪中炸开,异常耀眼。 难道是姑父出来了?但凡有点名头的人物出场都带着各种光环,姑父是何许人物,自然要来得惊天动地些! “姑父——” 栾栾忍不住兴奋起来,她也不管风暴和巨浪了,提起裙摆就涉水而去,一路风雨无阻,她脚踏在翻滚的海水上,竟也犹如平地。 然而,她的身影骤然停了下来,在她的眼前不远处,潮水翻腾,那巨大的光亮竟是一只巨船爆炸发出的骇人精光。那一刻,有成片的黑色藤蔓从远处狂奔而来,在空中交织成网,一瞬间就开满了雪白的花朵,只片刻,那些纯洁的花儿就铺满了整个海洋,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是一种纯白的花,有着像绒毛一样的细碎花瓣,花蕊是一颗颗细小的明珠。她认识,这就是幽昙婆罗花,六千年前幽昙国的国花,有着两种极端的花性,它可以像温柔的风一样抚摸你的面颊,也可以如恶魔之爪一样撕扯人的血肉,吞噬人的灵魂。 那些狂奔的花藤似乎闻到女子身上独特的气息,变得柔软起来,围着她静静摇曳。 栾栾突然安静了,她也顾不上那艘爆炸的船,只是张开双臂,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海风的狂暴和花开的急切,真的是姑父…… 姑姑说,姑父是一个一旦说爱便很狂烈的人,她能感受到幽昙婆罗花开时的狂烈,更能感受幽灵海的狂烈! “姑父,是你吗?” 栾栾望着那一片惊心动魄的花海,扯着嗓子大喊,她开始兴奋地在海面狂奔,赤着的双脚轻点着温柔的花瓣,彩色的裙纱在花间徜徉,犹如一只翻飞的彩蝶。 “姑父——姑父——” 她的声音在夜空中空灵地回响,栾栾狂奔着,雀跃着。六千年了,被困在幽灵海下的柒月仍然锲而不舍地守着他的承诺,每一年随着幽灵海水的倒灌,用灵魂点燃这一片枯死的黑藤。一年年,一岁岁,他真的不曾怨过恨过吗,就那么甘愿被浮梦封印海底?可是,如果是那样,姑姑六千年的等待又算什么呢? 她跑着跑着,突然一股悲伤从心底蔓延,让她灼热的血渐渐冷却。原来姑姑六千年都不曾来这片土地寻找姑父,是因为她早已料到,姑父的心里满满都是对浮梦的承诺吗?所以姑姑宁愿在云海之森孤独等待了那么漫长的时光…… “姑父,真的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你可还记得有一个叫楼小月的女子?” 栾栾低声询问,声音在海风中破碎,可是没有人回答,只有海风渐渐平息,萦绕耳侧,栾栾却锲而不舍地说着:“她一直在等你,她说,你和他约定在云海之森,她要等着你下一个轮回去找她,可是她等了六千年了,你却一直没来……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 海风轻抚而过,花海一阵摇曳,送出阵阵幽香。 栾栾的声音幽凉:“如果是那样,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我转达给姑姑,好让她安心……六千年的时光,你真的忍心吗?” 海面的风渐渐平息,浓雾在渐渐散去,湛碧的星空下,一片纯白的花铺就了整片海洋,大海的尽头隐隐可见昏黄的灯塔。 栾栾缓缓跪在花海里,轻轻捧起身边一朵美丽的幽昙婆罗,用手指轻轻拨弄幽昙婆罗细如绒丝的花瓣,只觉指尖幽凉。细碎的花瓣在她指尖轻轻地颤动了几下,挣脱花托,犹如蒲公英一般飘了出去。栾栾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了一点冰凉,那些花瓣一刻不停地像远方飞去,一瞬间整片海洋上都是蒲公英一样的白色花瓣儿在飞舞。 隐约中,她似乎看到那些花瓣儿勾勒出一张俊秀美丽的脸,冲她微微笑,她忍不住扑了出去,追逐着那个幻影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追逐了多久,只觉得花瓣越来越多,仿佛整片海洋都被翻转了起来一般。栾栾痴痴地站在风里,脸颊一片微凉,她不知道那是海水还是泪水,她只想在这一刻拥抱海风,拥抱那一丝丝犹如灵魂消散的花瓣。 她张开双臂,就那么仰面倒在了花海里,任凭自己缓缓沉入海里。 小静—— 突然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寂静,栾栾惊得跳了起来,方才还开得美丽的幽昙婆罗花陡然惊散。 “姑父!”栾栾发现幽昙婆罗花迅速消失,融入大海,如昙花一现,急得大叫,追着花瓣狂奔。 奔着奔着,陡然和一个物什撞了个满怀。栾栾哎哟一声,揉着撞疼的额头,抬眼,顿时惊住了。 海面上,就在她的面前,静静地站立着一名黑衣男子,男子的脸上带着一面幽昙婆罗面具,在暗夜的星空下,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美丽。 是你? 是宸羽。 栾栾突然从水中射出,抓住那人肩头,咬牙切齿,“刚才是不是你在乱吼?” 见宸羽不说话,栾栾更气了,“你说话呀!是不是你在乱吼?你知不知道我等了几千年好容易等到姑父从幽灵海过来,你吼什么吼呀?我愣是没见到我姑父!气死我了!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 栾栾气愤地将宸羽推开,不推则已,她这一推才发现触手处是黏黏的血,她大惊:“怎么那么多血?你怎么了?” 栾栾见他目光依旧呆滞,晃了他几下,“别以为装傻我就会放过你!你怎么了?” 虽然这样说,栾栾还是觉得很奇怪,不由寻着宸羽的目光低头一看,只见海面上洒满了晶莹的碎片,一个晶莹剔透的拨浪鼓随着海水缓缓从远处飘了过来。 “这不是那个叫小静的孩子的玩具吗?”栾栾弯腰将拨浪鼓捡了起来,左右翻转看了一下,两个鼓头一晃,敲击鼓面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栾栾觉得好玩,拿在手中轻轻地晃,鼓声便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听到那样静静的鼓声,伫立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反映,他看着栾栾,再看看她手中的拨浪鼓,仿佛那样纯真的脸换作了另一张可爱的小脸蛋,他突然抱住栾栾,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在她耳畔迭声喃喃:“小静,小静……” 栾栾从来不知道一个人拥抱的力度会有一个小云儿那么重,突如其来的重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放开!放开我!”栾栾使劲挣扎,硬是挣不开他的怀抱,十分十分气愤,“你以为装疯装傻就可以蒙混过关吗?你放开我!” 宸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鸣,仿佛急火攻心,又像是受伤极重,他陡然松开了栾栾,就那么直直地栽倒在海里。倒下的瞬间,他身上的衣衫尽数碎裂,栾栾被他带入海里,清晰地看到那人的胸口赫然有一个血色的窟窿,在衣衫破碎的那一刹,无数的血痕从窟窿边然裂开,迅速蔓延至全身。此时的他,就好像碎了一般,缓缓沉入海底,沉入那黑暗的深渊里。 :小云儿是栾栾从小的玩伴云兽,体型庞大,体重堪忧。 7.第7章 好心没好报 潮汐渐渐退去,沙滩上留下的一条条清晰的条纹。 海岸线渐渐升起了红彤彤的朝阳,极目望去,一片朝霞横垣在海天交际之处,蔚为壮观。 今日不同寻常,出港的船只此时才熙熙攘攘地从山坳里推出,缓缓驶向大海,接着一艘艘,一艇艇,密密匝匝,如一叶叶扁舟消失在海岸线。 栾栾在海滩上捡了一夜的碎片,直到有采珠的一群姑娘过来,她才悄悄走了。若是被人看见,指不定会吓得人家魂飞魄散呢。 沿海的渔民见她孤苦伶仃,为人大方热情,又是一个外地人,便给她找了个空屋安顿,昨夜她也没回来关门窗,屋里灌满了各种海底植物和泥沙,能被海水卷走的都卷走了,被褥也湿透了,只剩个空床架。 栾栾觉得很郁结,昨晚好容易盼到能见到梦寐以求的姑父,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但姑父没见着,还弄得像个落汤鸡回来。若不是见那人长得十分养眼,她真想把他扔进海里喂鱼虾。 此时,看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人躺在她只剩空架子的床上,她更是郁结。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将他拖回来了呢? 哎—— 栾栾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粥,粥是她捡了屋里残留下的海蚌,剁碎了熬的,味道应该还算不错。 栾栾是没心情吃了,她端来粥,伸手去扶宸羽起来,可是,她只不过轻轻用了一点点力,宸羽身上就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接着他身上的伤口像裂纹一样裂开,血怎么也止不住。 她吓得一哆嗦,怎么也不敢动他了。 也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宸羽弄了一身怪伤,小静也不见了踪影…… “好大一股奇香,像是幽昙婆罗花的香味。”栾栾抽了抽鼻子,昨晚她只以为是幽昙婆罗花留下的香味,此时那股香味有在屋里弥漫开来,栾栾不觉奇怪。她疑惑地伸出手指蘸了点宸羽的血凑到鼻尖一闻,又惊住了。 咦!幽昙婆罗花的香味?他的血液怎会有这样的香味,莫不他真的是姑父? 栾栾仔细瞧了瞧床上的人,从脸到身子,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竟是觉得这个人无比赏心悦目。且不说那张露出一半的脸蛋美得出奇,就敞开的胸膛虽然算是伤痕,也能想象出完好时那股诱人的味儿。 栾栾忍不住嘻嘻笑了一声,不管了,先治好再说。栾栾朝屋外瞧了瞧,见没人,赶紧关严实了门窗,然后坐在床边,双手掐诀,施展治愈术。片刻,她腰间的七彩羽毛发出了微弱的光芒,微微颤动着,只一会儿,一道道奇异的色彩从她指尖飘向宸羽的伤口处,竟是渐渐抚平了那些伤口。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栾栾已然累得满头大汗,眼见着要将对方的伤给治好,她一泄气,光芒消失,整个人都瘫在了床上,这会儿呀,怎么也施展不出来了。 “累死我了……”栾栾勉力支起身子,很是懊恼地拍打着腰间的七彩羽毛,“该死的,又不灵了,你说你多灵一会不就好了嘛,真没用!” 哎—— 栾栾长长地叹了口气,眼见她费了好大功夫愈合的伤口又渐渐渗出了血珠,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什么鬼伤嘛,这么麻烦! 栾栾气馁了,端着粥,呼噜呼噜一口气吃完了,一滴也没给宸羽剩。 罢了! 吃饱了,栾栾还是决定去街头买些药材回来,这些时日她帮渔民搬鱼收货,多少有些银两,但愿能买到好药材。 想着她便出了门,她刚走到街上,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从身后疾驰而来,她连忙闪到一边。只见一群身着黑甲的将士刺啦啦驾着马儿疾驰过巷道,在街头停了下来,凶神恶煞地将村民赶到一边,在墙上张贴着什么告示。 街头顿时围满了人,栾栾最喜欢凑热闹了,待那些人一走,立时钻了进去。可惜她看了半天,不认识沧罗国的文字。只认得告示有两个人头,一个带着一面奇怪的面具,另一个是个小女孩。 这不是宸羽和小静吗? 栾栾心里嘀咕,拉了个路人问:“大叔,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那人说:“近日有海怪出没,要禁海十日。还有就是这画上的两人,也没说是什么人,只说发现其行踪者,立时举报,赏银五千。” “哦。”栾栾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不知道那个宸羽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今天一大早就有悬赏他的告示。她买了几味止血和退烧的药,赶紧回去了。 “这个宸羽肯定有问题。不管了,谁让他有姑父的气质呢!” 栾栾嘀咕着,正盘算着接下来是否要去海底找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奇药,比如什么回魂草,七海龙珠什么的,也没注意屋里的动静,她方一推开门,便觉得脖颈一凉,一把幽蓝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动弹不得。 “喂,你干什么?”栾栾眨巴着眼睛望着眼前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救回来的宸羽。 宸羽的声音有些暗哑,“你是什么人?” “是我呀!”栾栾沮丧道,“你不会那么健忘吧?” “是你?”宸羽似乎也想起了她,皱着眉,冷冷逼问:“你跟踪我到底有什么企图?” 栾栾很郁结:“我不跟着你,能把你捡回来吗?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把你救醒,真是翻脸无情,忘恩负义的家伙!” “是你救了我?”看见栾栾手中提的药包,宸羽狐疑起来,他生性多疑,不喜欢陌生人靠近。 栾栾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想救你呀?还不是……”还不是看你长得漂亮,可她不好意思那么直白,只是犹豫一阵道,“还不是因为你吓走了我的姑父,我救你是为了让你赔我姑父的!”她越说越是觉得这个理由很是在理。 宸羽戒备地看着她,“你姑父是谁?” 栾栾吐舌头,“这个不告诉你。我给你说啊,你要是再乱动,我可是没办法给你止血了啊。” 兴许是栾栾看得专注,宸羽放下剑,侧过身去,他抓起桌上的衣服,默不作声地穿了起来。 那衣服是栾栾在集市上顺的,没想宸羽穿上还蛮合身的。 “不过说来也怪,我昨晚本来是在海岸等我姑父的,却不想幽昙婆罗花散去之后,等到了你,你说,你我是不是特别有缘分?你身上有着姑父才有的幽昙婆罗花香,你难道是姑父的转世吗?” 她说着,目光灼灼地瞧着宸羽,几乎要将他瞧出花来,“姑姑说,姑父是这个世上最美的男人,那种美一眼便能瞧出,让人永生难忘。你的侧脸也一样。” 宸羽脸色渐渐阴沉下来,银色面具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得可怕,“我没闲工夫听你胡扯。” 他随意翻了翻栾栾带回来的草药,的确是治伤的,不过一般的草药对他起不了多少作用,必须得到黑齿花才行。 他皱着眉问:“告诉我,外面的局势如何?” 栾栾一嘟嘴,“我救了你耶,还那么凶!” 宸羽面色一寒:“你再废话,我一剑杀了你!” 兴许是那样的眼色足够慑人,栾栾一个激灵,闭了嘴,悻悻地说:“外面贴了两张告示,一张是禁海公告,一张是悬赏你和小静的。没了。” 宸羽听罢,略一沉吟,收了剑,“你昨夜在海岸?” “恩。”栾栾垂头丧气地点头。 “那可有见到小静?” 栾栾摇头。 宸羽脸色顿时白了,他踉跄一步,目中有着难懂的光。 “你怎么了?”栾栾以为他伤势复发,伸手去扶他。 宸羽却避开了她的手,抬眸,一眼不错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一个神情一般,他问:“那你可见到一些晶莹的碎片?” “这个有!”栾栾立时从怀里掏出一大堆泛着琉璃色泽的碎片,摊开桌上,道:“我就是觉得漂亮,捡了一夜才捡了这么多,好看吧……” “自然是好看的……”宸羽低低地说着,颓然坐到桌边,以手扶额,整张脸都埋在了手掌中。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小静她…… 怎么了? 栾栾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打扰到了他。 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而下,在房间留下暗色的阴影,那个美得犹如雕塑的男子静静地坐在窗边,阴影笼罩下,她能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压制的悲伤和悔恨,那样的悲伤透过他无声的沉默充斥了整个房间,那么真切地在空气中流动着。 她那么真实地感受到了,可是,只是片刻,宸羽突然站了起来,脸上再无悲戚之情,他将那些碎片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细数着每一块瓷片。 数到最后,他皱起了眉,“还差许多。” “还差?”栾栾低声询问,“我将见到的都捡回来了,还差吗?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宸羽罕见地没有冷言对她,而是静静地说,“是小静。” “小静!”栾栾掩口惊呼,眨巴了下眼睛,指着他手中最后一块碎片,不可思议地喃喃,“这个居然是小静,那个和你一起的小女孩?太神奇了!比姑父还神奇!” 宸羽没有理她,收好碎片,径直走了。 “等等,你的伤不宜乱动。”栾栾拦住他。 宸羽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让开。” 栾栾来气了:“我是为你好耶!你别以为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有人捡到你!外面到处都是悬赏你的告示,出去被抓了活该!” “无需你管。”宸羽冷冷回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什么嘛,好心当作驴肝肺! 栾栾不满地嘀咕着,也难得理他,但她天性好奇心极强,又初次来到这人世间,头一次见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哪里还坐得住,宸羽一出门,她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8.第8章 酒宴宣泄 延洛城是西海岸边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这座城市一面被黄沙阻隔,一面被大海拦截,所以城市不大,但正因为毫无进退可言,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强大。延洛城很富裕,除了丰富的海产品,过往境的西海各国商贾都会向延洛城进献贡品,以成功通过延洛城将货物送往沧罗国各地,谋得更高利益。而延洛城离沧罗帝都镜城足足相隔几千里黄沙,若不是有世代忠于沧罗的锦氏一族常年镇守海外,并封镇海侯爵,赐岛金海为驻地,震慑延洛城和西海诸岛,延洛城俨然可以建立自己的国家。 虽然是一座富可敌国的城池,延洛城城主却为了离开这个地方,常年挥霍大量的金银在帝都疏通关系,希望能够早日解除延氏一族镇守延洛城的谕令。 栾栾跟着宸羽,悄悄潜进了城主府邸。宸羽身手敏捷,根本不像负了重伤,轻飘飘就潜进府里。索性栾栾也是一只鸟儿,翻墙这种事儿,易如反掌。只是她还是很识趣地与宸羽拉开了距离。 此时的延洛城府邸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为给金海镇海侯、西舰锦陌将军洗尘,延洛城城主大摆筵席,召集守城各部将领瞻仰西海第一将军的风采。 栾栾目力极好,虽然作为一只鸟儿,她还是有些夜盲症的,但府里亮得像白昼,这让她又恢复了一目千里的绝佳视力。所以她很悠闲地坐在延洛城城主府邸的房顶上,一边看星星,一边看阁楼上酒宴的舞姬。 屋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权当欣赏歌舞了。 铺就了一层薄薄水纹的藤席上,延洛城城主延熙和锦陌相对而坐,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延洛城各部将领和大小官员,舞女挥着半透明的轻纱在水中翩然起舞,鼓乐声声。锦陌淡然坐在上首,酒过三巡后,城主延熙因为酒力脸上泛起了红潮,他挥手命人换了葡萄酒和夜光杯。 “侯爷多年未曾回镜城,怕是很少喝家乡的葡萄酒了吧……”延熙淡笑着说,伸手为锦陌斟了一杯,甜美的酒香就那么溢了出来。 锦陌微微抬手阻止了他,延熙知他军纪严明,甚少饮酒,也不多言,微笑着举杯,“本以为侯爷要再过几日才会抵达,所以仓促间为侯爷准备的接风宴有什么不周的地方,还请侯爷见谅。” “城主客气了。”锦陌执杯回敬,葡萄美酒在齿间留下了甘甜的香气,他放下空了的夜光杯淡然道:“本是打算几日后再返航,想到鬼神阙开,怕出什么岔子,便加快了行程,却没想到还是错过了时辰。” “侯爷也真是艺高人胆大,敢在鬼门大开之日冲关。侯爷可知为何我延洛城每年征得的赋税和各国进宫的金银,都无法让这座城池真正的富裕起来?”延熙狠狠饮了一口酒,叹道:“每年一次鬼门大开,即使延洛城是一个金窟,也会被吞没的。” “鬼神阙向来诡异,延洛城立于海湾,不也安然度过了几千年吗?延城主还在想着离开这里?”锦陌不动声色的问,七年前,他赴西海接任父亲的爵位,这个年轻的城主也同时登上了城主之位,因为年龄相仿,久居海港的城主完全没有帝都贵族的深沉心机,而是坦率豪放,将他当作普通朋友那般拉着他问帝都镜城的情况。当他说起帝都如何繁华时,那个人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才知,这个锦衣玉食的城主,梦想离开延洛城已经很多年了,他说那是他一生的梦想。 “安然?”延熙苦笑:“怎么能叫安然?我当上城主又如何,拥有金窟又如何?当海啸一来,这座城市照样会被恶魔吞得一点都不剩,前面是汪洋大海,后面是浩瀚沙漠,延洛城连一点退路也没有。更何况,六千年风烈帝建延洛城不就是为了镇守西海吗?如今有你镇海侯威名远播,哪还用得着延洛城?” “城主言重了,西海的安宁,有城主一半的功劳。”锦陌淡然道。 “功劳?我可不敢居功……”似乎喝得有些醉了,延洛城主也不避讳地直言了,脸上是恍惚的苦笑,他手一挥,指着下方各部将领,大声道:“看到了吗?我的将士因为有你而没有仗打,他们仰慕你纵横西海的威名,更感谢你带给延洛城多年的安宁,让他们有女人抱,有美酒喝。可是呢,就算没有仗打又如何?我的子民还不是被大海卷了去……延洛城是什么?是沧罗专门为西海那些魔舞喂养的食物!金海岛算什么?是帝都派来看守食物的饲养员!说白了,我们拥兵在手,富可敌国又如何?我们不过是被关在笼子里互相瞪视的两条狗而已,哈,哈哈,哈哈哈……不过是两条狗而已,不过我们都聪明,从不互相撕咬,帝都那些人想看咱们撕咬的人怕是要疯了吧……” “城主!”下首的魏大人听到城主的话,脸色陡然变了,他注意着锦陌的神色,然而,锦陌只是淡然地品酒,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魏大人心知城主已经有些醉了,不敢让他再饮,这番话已然大逆不道,魏大人深怕他酒后再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起身,凑到延熙身边,抢过他手中的酒,低声道:“城主,你喝醉了……” “我没醉!”延熙一把推开魏大人,抱着酒壶,灌起来,眼神飘忽,他执着酒壶,欺身上前,给锦陌斟了一杯酒,又凑到锦陌耳边,轻笑:“锦陌,七年前我送你过关,我就知道,你不是任人宰割的羊,你是一头狼,一头懂得隐藏自己野心的狼!看那些人的眼神就知道,帝都的人怕你——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让那么多人畏惧,我真是羡慕死你了!”锦陌淡淡的。 延熙继续借酒发挥:“不过我知道,你一个人被困西海哪里斗得过他们,我想帮你,老实说,这些年我给你的消息不少吧?可,你连回来都要瞒着我!要不是我了解你的品性,拖住帝都那边的人,你带着军队过海,早背上谋逆大罪了!你知不知镜城那些人等着抓你把柄等了多少年了,你活着一天,就是他们不死的噩梦!” 年轻的城主陡然发起怒来,席下的将士和官员都纷纷托辞散了席,然而延熙还仍觉得不痛快,指着舞女大骂:“滚!都给我滚下去!” 舞女惊若寒蝉退了下去,延熙跌跌撞撞地靠在锦陌身后,仰头灌着酒,哑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东槐的大队已经秘密抵达北关含沙镇两天了……他们早就防着你,可他们太不了解延洛城了,所以我将他们困在含沙镇,书信都来了一大通,没见到你,我管他们的帝都使节……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要不是我疏忽,斩漓也不会死,可我有什么办法……你锦家几百口人是命,我延洛城成千上万的百姓就不是命了?” “城主,城主!你喝醉了……”魏大人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他一边拉着延熙退席,一边连连向锦陌致歉:“侯爷见谅!城主酒后胡言,您可别当了真,我先扶城主下去了,大人随意啊,随意!” 至始至终,锦陌默默听着延熙的大骂和质问,始终不曾开口,看着魏大人用手捂住延熙的嘴,扭着他胳膊连拖带拽地将他拖了出去。 一时间,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水纹映着烛火的光泛起薄薄的粼光,在夜光杯中上下晃动,锦陌看着看着便失了神。 七年了…… 父亲离世七年,他征战西海七年,他远离帝都镜城七年,失了权势,失了妻儿…… 七年了,他拼死守护西海的信念是什么?是守住父亲未了的心愿,还是守住锦家六千年来对沧罗的忠诚? 他幽幽叹息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 9.第9章 奇怪的小静 一场酒宴莫名其妙结束,栾栾瞧着里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出来,不由疑惑。 怎么了? 她一抬头,发现不远处的宸羽,不见了。 栾栾跳下房顶,进了院子,城主的府邸很大,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偷窥这种事,绝对是一项技术活,不仅要脑中自带地图,还要神不知鬼不觉,不惊动任何人。栾栾自己她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于是很快就听到有人声,她吓得赶紧躲起来。 是一支巡逻的部队,还好没被发现,栾栾拍拍胸脯,暗自庆幸。 穿过几条回廊,栾栾有惊无险地躲过了几批侍从和奴婢。她躲在窗牗后,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 这人去哪儿了? 她正要踏出去继续换个地寻找,忽见一条人影闪了过来,吓得她连忙缩了回去。 “将军,属下有事禀告。”屋子里传来了人声,当是方才进去的人在说话。 “何事?”另一个声音道。 栾栾好奇心起,伸出手指戳破了窗户纸,她朝里瞧了半晌,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这不是刚才才散去的酒宴吗? 大堂中站着一白衣男子,远远看去不染纤尘,透着贵气。他的身侧跪着一黑甲侍卫。 那黑甲侍卫道:“有人寻了几样物什,不像寻常之物,属下特来请将军鉴定,是否是将军搜寻之物?”说着,他双手呈上一个托盘,托盘上赫然放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碎片。 那将军脸色一变,“在哪里寻得?” “是海市的难民所拾。” “人可留下?” “在外待命。进来!”那侍卫起身,低喝一声,便见一个浑身邋遢,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 那是一个极其猥琐的汉子,全身的衣服破烂得已经不成样子,一只脚赤着,另一只脚不知穿着从哪里捡来的半只烂草鞋,头发不仅蓬乱,还挂着一块块污垢。 他尚未站稳,便被宫廷里繁华的绫罗锦缎、珍馐美食所吸引,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四处流转,嘴角不时发出咝咝的声音,一副垂涎欲滴的丑态。 “无礼贱民,还不拜见锦大将军!”黑甲侍卫一脸嫌恶地训斥。 那猥琐男子这才瞧见大厅中,站在上首的白衣将军,忙不迭跪倒在地,高声道:“贱民老发,见过大人。” “这些碎片是你拾得?”锦大将军手中把玩着琉璃碎片,斜眼看着他,冷然问。 老发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拾得。” “在何处拾得?可还有其他?”锦陌皱着眉问,这确是贡品雪琉璃的残片,若是如此,难道昨夜的一番惊涛骇浪将雪琉璃打碎了?可在最后一刻,他明明见到雪琉璃变作了人,到底怎么回事? “这、这……”老发搓着手,吞吞吐吐不肯说,眼角余光流连着满屋美酒佳肴。 那侍卫见锦陌脸色不好,一脚踢在老发后腿上,“吞吞吐吐作甚,惹恼了将军有你好受的!” “是是。”老发瑟瑟躲开,连忙道:“就是在海岸捡到的,有多的有多的,西海多着呢,大人要是喜欢,明儿小人再去捡来。” 锦陌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笑:“如此甚好,下去领赏银吧。” 老发笑呵呵地跟着侍卫走了,锦陌吩咐下去,派人紧跟着老发,有一举一动皆不可放过,并让人在老发出没的海域仔细打捞沉船。 想起昨夜之事,锦陌仍觉得不可思议,到底是何人要夺这蓝魅之国的贡品?又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本领,连幽昙婆罗都畏惧之?又是谁救下了他,将他送回了延洛城? 大厅里又恢复了平静,栾栾甚觉无趣,她打算转移阵地了。就在这时,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吹灭了听中好几根蜡烛。 厅里的人反应也是迅速,大喝一声:“谁?” 然而只一眨眼功夫,人影消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暗影。 锦陌正疑惑间,低头,赫然发现,放于桌上的琉璃碎片已然无影无踪。 敢情宸羽带着一身伤过来,是为了偷东西呀! 栾栾立马追了出去,她不知道的是,凭锦陌敏锐的直觉,早发现了栾栾。在栾栾追出去的时候,他也紧随其后。 星月无语,万念俱寂,西海的夜只剩下风在海面回旋。 栾栾追到海边之时,便不见了宸羽身影。 海水轻轻拍打着礁石,栾栾咬咬牙,思忖一番,跳进了海里。 一沉入海底,便有无数海水从耳朵倒灌进来,栾栾赶紧掐了个避水诀。 海水避开,前方出现了微弱的白光,栾栾划着水游了过去。 幽深的海水之下,借着幽幽月光,栾栾当真看见了宸羽。只见宸羽拨开一层层海藻,钻入了珊瑚围成的壁垒中,一层淡青色的结界挡住了周围的游鱼和海水。 栾栾隔着结界往里瞧,珊瑚丛中有一处石台,宸羽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石台上画着繁复的咒文,待咒文画好,他整个人都失去了血色。他踉呛着盘膝坐下,将怀中的琉璃碎片尽数取了出来。 将琉璃碎片一片片细心地铺好在咒文之中,然后又从怀中取出一些细小的花瓣,将揉碎了,洒在碎片之上。 不知在什么样的力量下,那些碎片缓缓飘浮在空中,宸羽毫不迟疑划破手掌,血从手心溢出,丝丝缕缕飘向空中,如一条条丝线将那些碎片和花朵黏合起来。转眼间,一个孩童的大致模样已经出现,那些血液仿佛那孩子身上的脉络,丝丝缕缕,看得分明。 是小静! 栾栾惊得张大了嘴巴,小静真的不是人呢! 诡异的是,小静的身体在黏合的那一刹那,宸羽身上的裂痕也在忽明忽暗地裂开愈合,反反复复,而左臂的伤尽数裂了开来,血流不止。宸羽的脸上彻底失去了血色,他收了手,漂浮在空中的血迹便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小静的体内。那一具泛着琉璃光泽的艺术品便如被施了法一般,变作了一个真真实实的人。 可是碎片不齐,小静的身体也是残缺的。 她,失去了左臂。 宸羽小心翼翼地将小静放在珊瑚丛中,抚摸着她残缺的左臂,满目怜惜。 “小静……”宸羽轻唤着,怀中的人儿便眨眨眼醒转了过来。 只是此刻,小静的目光呆滞,晦暗无光。她转动着眼珠,看着宸羽,一阵茫然。 “宸羽哥哥……”小静有些僵硬地开口。 “小静……”宸羽一把将小静搂在怀里,目光忧伤深远,他抱了一会,又仔细检查起小静的伤势,担忧道:“小静疼吗?” 小静呆愣地摇摇头,“不疼。” 宸羽眸光一暗,揉了揉小静额前的发,“小静乖乖睡一觉,等哥哥把剩下的碎片找到,小静就能恢复了,好吗?” 小静呆呆地点点头,宸羽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勉强笑了一下,将她小心地按倒在布满咒符的地面。 可是小静依旧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就像她被送进窑池的那一日,宸羽突然有些心疼地揉着她的脸,轻声道:“乖,睡吧……” 他站起身,看着小静睁大的眼睛,终究是狠下心离开了水底。 兴许他满腹心事,竟未发现栾栾。 宸羽方一离开,栾栾就从珊瑚背后钻了出来。 “这宸羽施的什么术,那么神奇,居然能将一堆碎片变成一个,人?也不知这小静是什么做的,不仅能蹦能跳,还会说话呢!” 她心里嘀咕,更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宸羽一惊涉水走远,栾栾碰了碰结界,轻而易举地蹦了进去。 小静依旧睁着一双大眼睛,看见有人进来,呆呆地唤:“宸羽哥哥……” “呃……”栾栾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你的宸羽哥哥呢,我叫栾栾。” 栾栾凑近去,伸手抚摸她空荡荡的左臂,只觉得一阵心疼,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今残缺不全,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酸。 小静却只是呆愣愣的,“不疼。” 惨了,莫不是小静受伤之后,变傻了? 栾栾嘀咕着,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额头,却见小静突然坐了起来,目光陡然凝聚。 “敌人。” 只听得小静呆呆一声,便见一道青光闪过,结界陡然破开,海底激起一阵涟漪。 那样的速度快得惊人,栾栾根本没看清对方怎么出的手,也没看清小静怎么跑的,呆愣在原地几秒,她终是发觉情况不妙,追了出去。 10.第10章 七年后重逢 “哗啦”一声,栾栾破开海水,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一般,海面哪里有半个人影。 栾栾爬上海岸,只听得铿锵一声,一股强烈的剑气向她袭来,她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种种跌回了海里。 栾栾痛哼一声,从海里挣扎起来。一柄冰冷的剑扫向她的喉咙,栾栾吓得忘了反应,那样近的距离,她都以为自己的脑袋保不住了。然而,就在这时,另一柄剑适时地插了进来。 铿锵一声,两股剑气相撞,碰出雪亮的光。栾栾吓得连抱头蹲下,她抬起眼,只见两条人影在剑光中分分合合,互相撕咬。 “砰”又是旗鼓相当的一击,两人被对方的巨力一震,后退几步,都停了下来。 是宸羽。 “喂!”栾栾站起来奔过去,宸羽一剑扫来,栾栾立马识趣地停在原地,纠结道:“可是……” “闭嘴!”宸羽冷眼扫来,栾栾彻底闭嘴了。可是小静不见了呀—— 窜出海面时,等在岸边的人骤然发出一击,堵住了他的去路。 铿锵一声,两股剑气相撞碰出雪亮的光,被对方的巨力一震,两人都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谁!”被突如其来的一击震裂了伤口,宸羽手中的剑泛起了幽幽的红光。 锦陌执剑而立,冷冷瞧着眼前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吃了一惊。从他敞开的前襟,依稀能看到那个人全身布满了可怖的裂痕,似乎因为方才那一击,所有伤口在一瞬间崩裂,流出的血布满了全身,而他的左脸赫然带着一面银质的幽昙婆罗面具! “又是你?”锦陌目冷锐。 宸羽冷笑一声,眸中尽是讥诮:“西海第一将军,锦陌?” “你是何人,为何劫我船只?”锦陌脸色阴晴不定,这个既然知道他是谁,定是打着贡品的主意,莫不是帝都的犬牙? “七年没见,锦大将军似乎将在下忘得一干二净了。”宸羽勾起一抹邪异的笑,侧过脸,月光洒在他白皙的侧脸上,泛着微弱的白光,那样美丽毫无缺陷的侧脸,对于一个男子来说,世上绝无仅有。 这个人,如此熟悉? 来不及锦陌多想,宸羽已然仗剑出手,幽暗的光剑,朝着他喉咙切来,锦陌不得已撤剑格挡。一瞬间,幽暗的海边,三柄利剑在空气中交织出片片光影,海水剧烈震荡着翻腾起来。锦陌惊讶地发现他们所过之招,不管是招式方向拆招,竟出奇地一致。 砰然一声巨响,一道剑光碎裂成星点,两条人影落定,却是不相伯仲。 锦陌皱了皱眉,看着眼前的人,沉默许久,才迟疑开口:“你是锦家人?” 然而,宸羽冷冷一笑,“还想不起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恨我入骨了呢!”他微微侧脸,斜睨着他。月光下,那张美丽毫无缺陷的侧脸再次泛起了微弱的光泽。 被那样介于魔性的美刺得一个激灵,锦陌猛然想起了什么,脱口:“小羽!你是小羽?” 是了,七年前那个孤僻的少年,有着同样美丽的侧脸和极不相称的阴邪笑意,只是那时候,他的脸…… 七年了,他真的回来了…… 一时间,锦陌忽然有些恍惚起来,七年来被自己刻意忘记的某些过往点点浮现出来,撞击着他本就沉重的心脉,让他觉得窒息。七年了,因为这个从沙漠中捡回来的少年,他几次死里逃生,每一次都在摧毁他的世界观,他不曾想世上竟有这般的人,原本善良得不敢动手杀一只狐狸,却可以毫不手软地将匕首刺入人的心脏…… 他说他从未有朋友! 所以…… 所以,那个人才那么毫不犹豫地狠狠刺穿他的胸膛,将他抛尸海外吧? 想到这里,锦陌下意识地抬手抚上了心口,微微苦笑。 “久违了,镇海侯,锦陌将军。”宸羽带着似有若无的冷笑看着他,轻声道:“是不是很奇怪?” 锦陌不语,等着他的下文。 “西海的确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很感谢你当年冒险送我出海。”宸羽并没有继续方才的问题,杀气消退,甚至那股怪异的冷意也渐渐隐没在了他的黑眸中,他手中的剑渐渐化作光雾消散,似乎也觉得有些无奈,他说:“七年了,我收获了很多。” “我不管你在西海是怎么生存的,你只需给我一个理由。”锦陌突然开口道。 宸羽邪邪一笑,“什么理由?” “为何劫我贡品?” “贡品?”宸羽笑得更加诡异了,“你以为蓝魅之国会那么好心,向沧罗进献贡品。西海各国求和,不是只要你镇海侯锦陌一句话吗?何必那么大费周章,向沧罗帝都示好?” “蓝魅之国乃一小国,臣服于沧罗并不奇怪,我自然也怀疑过蓝魅之国的求和决心。”锦陌蹙起了眉,一谈到政事,他就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可,这与宸羽又有什么关系? “你可知道那贡品叫什么?”宸羽抬眼,问。 “据蓝魅之国的国师说,此物叫雪琉璃,是西海各国罕见的艺术品。”锦陌道。 “是雪琉璃不错,是艺术品也不错。”宸羽的笑带着些诡秘,“我带你去见一样东西,你便知,雪琉璃为何物了。” 说着,宸羽毫不迟疑跃入海中。 “喂,宸羽!”栾栾急急叫他,然,并没有什么用。 小静跑了—— 栾栾急得一跺脚,追了上去。 锦陌见状,也不管是不是陷阱,先一探再说。 然而,锦陌还未下到深,便被一股大浪推出很远,还好他常年征战西海,随身带着避水珠。 栾栾的惊叫声划破夜空,震破耳膜。 “哎呀!你别缠着我了!我打不过你!不是我带走的小静!”栾栾一边躲避着宸羽的攻击,一边扯着嗓子解释。 锦陌赶到时,宸羽已经制服了栾栾,他一只手死死扼住对方的喉咙,面若寒霜。海水被他的气势排开一丈多远。 “说,小静呢?” 栾栾很沮丧,她虽然平时不学无术,但被一个伤员一下子就制住,也着实丢脸了一点。她捂着被掐得难受的脖子,使劲扒那只铁箍似的手,快出不了气了。 “放开,放开……”栾栾欲哭无泪,可对方一如既往地冷漠。 “把小静交出来。”宸羽冷冷地道,手不自觉间加重了力度。 “我说过了,不是,我,是她,自己跑的……” “胡说!”宸羽哪里信她,用力更狠了,目光寒如刀。 栾栾脸瞬间变做了酱紫色,呼吸都困难了,哪里还说得出一句话来,她死命地挣扎着,手舞足蹈,又踢又打,不仅没把那只手打掉,反而越紧了,只是她满脑子在搜索会的术法,可是一个没见成功。 锦陌见状,连出声阻止:“等等,先问清楚情况。” 宸羽这才意识到锦陌也在附近,哼了一声,重重将栾栾摔在了地上。 “说,小静在哪里?” 栾栾捂着脖子用力地咳嗽着,喘了许久的气才缓过神来,本来脑海中想了许多骂人的话,此时也骂不出来了,只有些气喘地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掐死我你会遭报应的!” 宸羽面色又是一寒,锦陌拦住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我过来,难道就是看你如何杀人不成?” 宸羽冷冷扫了他一眼,目光一窄,盯向栾栾,“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栾栾很气愤:“我刚才就是来告诉你,小静跑了,你自己让我闭嘴的。都半天功夫了,我哪知道她跑去哪里了?” “你……”宸羽为之气结,冷冷哼了一声,栾栾吓得连忙躲在锦陌身后。 宸羽愤愤地推开珊瑚丛,一股海水便涌了出来,夹杂着些许雪的味道。结界被破坏,石台上的咒符也被抹得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宸羽脸色凝重,难道是雪影? 锦陌皱着眉问:“你带我来此,到底要我看什么?” “雪琉璃。”宸羽言简意赅,涉水游出海面。 浮出水面,月色正好,海水早已冲淡了小静的踪迹。 锦陌紧追着问:“你夺我贡品,现在又带我来找雪琉璃,你到底什么意思?” 气愤又有些紧张,栾栾怏怏地缩在锦陌身后,对那个人避而远之。 宸羽冷冷扫了锦陌一眼,忽然一挥手,扯开他的前襟,指着他的胸口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你已经是雪琉璃游戏中的一员,别怪我没提醒你,若你不知道游戏规则,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锦陌俯身一看,竟是发现昨夜被宸羽刺穿的胸口处,有一朵雪花状的印记,时隐时现。他一惊抬头:“这是什么?” “是你与雪琉璃之间达成契约的标记,雪琉璃靠你的精血恢复人形,而你可以靠雪琉璃治愈重伤。”宸羽道。 “雪琉璃到底是什么?” 11.第11章 雪琉璃的来历 “雪琉璃到底是什么?”隐约间,锦陌觉得自己似乎扯进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他为何不知道何时与雪琉璃达成过契约。 宸羽冷冷笑了一下:“雪琉璃,就是你不辞辛苦要运往沧罗帝都的贡品,是一件是人非人的艺术品。” 什么!是人?非人! 锦陌一震,听到这个荒唐的解释,只是一瞬,他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宸羽见他神情,垂下了眼,他低声道:“要我怎么解释,你才会相信这场游戏呢?” “那是一场非人的游戏,是一个极度寂寞的人等待爱人归来而衍生的艺术品……”淡淡说着,宸羽的语气渐渐幽凉起来,仿佛回到了六年前,还是少年时代的幽暗岁月…… 他在西海凶恶之地飘荡了足足一年,几经生死后,飘到了靠近幽灵海的一处湖泊,那里被那个人称为“窑池”的地方。窑池的黑色土壤上,埋下了沉入海底的无数死尸,黑色的藤蔓覆盖在尸体上,开满了雪白惨淡的花,一直蔓延到海的尽头,不知通往何处。据说,那里被称为往生河畔。 宸羽只看见有许多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人坐在一朵黑齿花前,用骨头敲击着骨头奏乐,等待着那朵花盛开,一天,一月,一年,甚至上百年……直到那朵黑齿花缓缓盛开,结出婴儿般的果实,那些人会在新生命诞生之际露出唯一的笑意,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只婴儿,消失在海的尽头。 “看见了吗?他们期盼的东西终究是有收获的,不管百年千年,只要他们愿意守候,就一定有结果。”那个人看着从身前抱着婴儿走过的人,对一旁的宸羽道:“只要你愿意等,终会有结果的。” 说着,他弯下腰,开始小心翼翼地翻着土,像是在细心料理他的花,那时候,他的眼神是没有光的,似穿越了时空的界限,回到那最初的记忆,带着某种希冀:“我等着她们开花已经快一年了,你猜,她们会开花吗?” “只要你愿意等,终会有结果的,这是你说的,不是吗?”那时宸羽是这样回答的。 “只要你能让她活过来,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怎么样?”那个人将松土的花铲交到他手上,像个孩子一样和他交换条件。 “你不知道我要什么,怎么给我想要的?” “你用怎样的心情去灌溉,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宸羽的双肩震了震,用怎样的心去浇灌,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那么,他用仇恨去浇灌,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他突然好奇这个怪异的人给他种下的是什么? 也就是在那时,宸羽开始像那里的人一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植物一寸寸地长大,等待着那个女婴的诞生……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他的植物便结出了果实,让他意外震惊。 “终究,你们等待的东西都是有结果的,而我,永远不可能等到她了……”那个人看着他抱着黑齿花上结出的婴儿,眼中却是无尽的失落和幽远的叹息,那一片静止的池水也因他的叹息起了淡淡涟漪。 “给我吧,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的。” 半信半疑地将手中的女婴交给那个人之后,宸羽来到了那个人的居所,窑池最深的一个山洞,山洞里整整齐齐堆满了雪白的骷髅。他一踏入山洞,那些骷髅都纷纷动了起来,转过空洞的眼眶,似乎用着迷惑的目光看着他,一股森然的气息瞬间弥漫了出来。 一具小孩的骷髅兴奋地跑过来,张开双臂,向他索要拥抱,一时间他怔在那里,不知所措了。谁知那小骷髅一个跳跃,便伏在他的身上,用没有肉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好像那张没有肉的脸在朝着他微笑。 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白骨骷髅,宸羽几乎能看见骷髅上被磨平了的小气孔,一股恶心之感泛上心头,他想要将那具骷髅拿下来,可怎么也取不下来。 “你看,小静很喜欢你呢!”宸羽看见那人抱下了小静,隐在黑色风帽下的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新发现的一项奇迹,很高兴你是她的第一个见证者。” 那个人露出了一个孩子般兴奋的表情,他将那个女婴和小静的白骨放进了一个人形的窑罐中,好像那只窑罐是特意为小静打造的,小静躺下之后,抱着那个女婴,“迷惑”地望着那个人,直到窑罐里再没有一丝光。 那个人形的窑罐便被缓缓送进了窑洞里的烈火中,慢慢烧灼。 “这是什么东西?”宸羽惊讶地看着那个虽不是完全活物的女婴这样被烈火炙烤,开始担心女婴的生命力。 “她不会死吗?” “不会,没有进入窑池飘向海尽头的婴儿,都是不能活的,但我可以让她不死。”那个人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窑罐的变化,那样专注的神情让他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着,烈火的烧灼之后,自己的“果实”会变成什么样子? 栾栾一阵唏嘘,这样的事情太过诡异,让她这个神族都难以相信。 “这就是雪琉璃吗?那小静变成什么样子了?” 宸羽定定地瞧了她一眼,幽幽道:“小静是那个人的第一个雪琉璃,但是……” 宸羽叹息,“那毕竟不是活物,小静成功出窑之后,便是一静止的艺术品,反而没有了是骷髅时的表情和动作。那个人发了疯似的摔掉了所有制窑工具,也摔坏了小静的身体,之后,他又抱着那些碎片哭了一夜……” 咝…… 栾栾脸色一下暗了,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早该知道那是静止的东西,怎么可以摔碎小静的身体?多可惜啊……” 锦陌也投来了迷惑的眼光:“如此说来,他失败了。” 宸羽道:“不,他成功了。他用的是黑齿之土上结出的果实,那些婴儿是有气息的,小静也是有意识的,只是他不知道而已。第二天,他扔下了一堆碎片,便离开了窑池,一去就是一年。再回来的时候,他闷不做声地烧制出了第二只雪琉璃,第三只、第四只……” “那些雪琉璃能动了吗?”栾栾凑过来,又问。 宸羽点点头,道:“动了。” “动了?”这时,锦陌低声惊呼,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雪琉璃一次出土五个,那个人纯粹的孩子气,遇到喜欢的东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地做出许多,只是,烧制雪琉璃的时间很长,他没有耐心等下去,常常烧到一半就熄火,给扔掉了。所以,能出窑的雪琉璃一定是上品中的上品。”宸羽道,“那些能动的雪琉璃心智如婴儿般纯洁。” “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那些东西弄活?好奇怪的烧陶师呢!”栾栾迷惑地自言自语,完全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刚才要杀她来着。 宸羽突然沉默了,那是这场游戏的关键所在,为了得到雪琉璃体内的力量,他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唤醒了静止的小静。如果,这场游戏赢了,他便有筹码讨回一切,若是输了,他也会如琉璃一样,碎裂。 “是咒术?”锦陌突然问道,“我身上的雪花印记是咒印?” 宸羽道:“不仅是咒术,是幽昙婆罗花,蓝魅之国的人叫它黑齿花,是一种介乎神与魔的奇花。每一具雪琉璃体内都有一粒黑齿花的种子,若苏醒,种子便会发芽,直到吸食完雪琉璃的所有养分。每具雪琉璃的能力也不相同,那个陶艺师放了不同的碎片在雪琉璃体内,用印记封印她们体内的力量,当封印完全解除,雪琉璃尽数醒来,这场游戏也就开端了。雪琉璃的游戏便是争夺对方的碎片,到游戏最后,只有搜集所有碎片的雪琉璃,才可能作为人活下来。” 锦陌脸色一阵惨白:“那如此说,雪琉璃实则是一场游戏,会有像你这样的游戏者争夺雪琉璃碎片,若我当真将雪琉璃带到帝都,那么,将会掀起一场雪琉璃游戏战争!” “不错。”宸羽冷冷笑了:“你送的贡品是第六只雪琉璃,六月雪,雪影。如今,你与六月雪已经达成契约,你已是游戏中人。说实话,我很不希望游戏中有你存在。” “你……”锦陌突然皱眉:“你要雪琉璃碎片做什么?” 宸羽忽然邪邪一笑:“我想,你此刻更应该关心你的雪琉璃的去向吧?” 锦陌一个激灵,是了,即使雪琉璃存在着威胁沧罗国的隐患,但若不找到贡品,他也将无法与帝都交待,那么被困帝都的家人便又多了一份危险。即使真相如宸羽所说,那又如何,帝都那些人是不会相信这种荒唐的存在。 如今,当如何? “锦陌,你为何不恨我……”突然,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低低地说了一句,反身离开了。 夜风下,他的身影有一种孤绝遗世的冷漠,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锦陌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眉。这个这个七年不见的阴枭少年变得更加让人捉摸不透了。 12.第12章 离奇的死亡 翌日,海边城镇又恢复了热闹,因为禁了海,渔民都闲了下来,将自己的货存摆出来叫卖。栾栾一夜未眠,没精打采地走在大街上,嘈杂声,叫卖声,吆喝声都入不了她的耳,她此刻只想快点回家,躺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呼啦一声便从她耳边驰过,腾起漫天的灰尘把她呛得直咳嗽。 “哪个天杀的,赶着投胎呢!”栾栾没好气地抱怨了,还没抱怨完呢,呼啦啦一阵风,又来了一队人马。 这时栾栾瞧得真切,那为首的白衣男子,正是昨夜与宸羽打了一场的锦陌锦大将军,她连忙追过去大喊:“锦陌!锦陌!” 锦陌闻声,希律律勒住了马,只见栾栾像只彩雀一般奔了过来,不由奇道:“栾栾姑娘怎会在此?” 栾栾耸耸鼻子,带着万般委屈,“还说呢,你昨晚一声不吭地走了,我迷路啦!” 锦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不知道栾栾如此聪明灵秀的姑娘,会是个路痴。” “你还笑我!”栾栾这下气了,一跺脚不理他。 锦陌瞧了瞧四周,此处正是闹市,不便多留,况今日海岸出了状况,更不敢耽搁,于是,他俯下身,向栾栾伸出手,“上马。” 栾栾想也没想,便拉了他手,翻身上了马,抓紧锦陌的衣襟,“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要去哪里呀?” “海岸。” 锦陌也不多说,一路疾驰,扬起漫天风尘,锦陌马不停蹄地向前驰去,身后一队人马紧随其后,个个身穿黑甲,佩戴头盔和武器,一看就是城里的侍卫。栾栾瞧着身前这个青丝飞扬,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他的青丝在她的脸上轻抚,柔软如风,有若有若无的涉谷花香拂过鼻翼,她轻轻地,缓缓地伸出手环住前方那个男子健硕的腰,觉得无比心安。 “姑姑说,如果找到一个能让你心安的人,一定不要放走,或许,他就是你遗失的另一半羽翼。比翼鸟一族生作便只有一半,只有拥有了另一半,才可以翱翔天际,才可以补救缺失的心,才可以……变得完整……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缺失了另一半?”喃喃地,栾栾静静靠在锦陌的后背,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从她心底升起,一丝一丝,仿佛风一般捉摸不透。比翼鸟一族,只剩下她和姑姑,她是再不可能找回她的另一半,从此都不可能变得完整,这便是作为神之遗族的悲哀吗? 马停了,风止了。 锦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那些喃喃低语仿佛一道伤让他感到丝丝的痛意。这个丫头怎么了,昨天还风风火火,今天怎么就伤感起来了? 他轻轻拍了拍栾栾紧箍在他腰间的手,栾栾低低地“嗯”了一声,动了动,又没了声响。 锦陌缓缓侧过头,才发现栾栾竟是抱着他睡着了,不由哑然失笑。他小心翼翼地将栾栾的手分开,轻轻抱起她跃下了马。 西海岸边已经围满了人,禁海的警戒线内围着数名守卫,有许多渔民打扮的妇人在被侍卫拦在警戒线外嘤嘤哭泣。他远远看见一艘大船的残骸搁在海滩边,侍卫为他开出一条道来。锦陌将栾栾交给侍卫,便见城主延熙迎了过来。 “侯爷,这是?”延熙盯着锦陌交给侍卫的女娃,有些糊涂。他也是风尘仆仆地赶来,方才出城之时还未见锦陌带着女子,怎的一转眼功夫,怀中便多了个俏人儿呢。 锦陌一面吩咐吩咐下属好生安顿,一面道:“在路上捡的,现在怎么样?” 延熙瞥了一眼栾栾,也没多说,将锦陌引道警戒线之内,说着目前的情况,“船只打捞起来了,不仅是你的,还有的昨日没来得及赶回的渔船。” “人呢?”锦陌脸色一紧,打捞起昨日的渔船,那么渔民呢?全部葬身大海了吗? “只有船只,没有人。”延熙脸色有些凝重了:“昨夜在西海看守的几名侍卫,也都死了。” 锦陌面色严肃,快步朝海边的人群走去,只见一艘白色大船的半截残骸屹立在岸边惨白的砂石上,“蚌壳”已经脱掉了,只露出船身。锦陌看了看,整个船舱保存得还算完好,没有破损之处,没有见到机括和零件,看来是暗仓部分了。 那夜他与宸羽斗得激烈,船身几近被毁,又有幽昙婆罗作祟,仓库之中有小静作怪,想来这些部位已经化作海底残片,无从打捞,唯有这暗仓幸免。 只是,在这巨大的残骸下方,依次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渔船,有的船上摆着一具具森然的白骨,白骨被海水泡了许久,在阳光下惨白晶亮。锦陌依次检查了,渔船上渔具十分完好,每一艘船都没有的破损,显然不是触礁也不是沉船。昨天海面平静,更无波浪,为何这船上的主人变作了白骨? 在那一艘巨船的前方成排摆放着十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锦陌上前停住,问:“这些是何人?可查明死因?” “这还用查吗?锦将军,这艘船可是你的,你在船里安了什么机关,难道还要问别人?”突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锦陌抬眼看向那人,只见那人生得唇红齿白,十分秀气,不像是迎着海风长大的本地人。他想了想,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想必又是帝都那边驻守海岸的贵公子。 于是,他只是冷冷瞧了那人一眼,便问身边昨夜值班的守卫:“这些人是在船里被杀的?” “黑木,是你最先发现的,你给锦将军讲讲当时的情况。”延熙道。 那个粉面的贵公子见两人都不搭理他,恨恨地瞪了锦陌和延熙一眼,闭口不言了。 黑木是今日最早发现现场的守卫,听得城主吩咐,黑木躬身行了一礼,方道:“今早,卑职带了一队人马来换班,却没有看到昨夜值班的人,便觉得事有蹊跷。命几个兄弟前去查看,却不料刚没走两步,就听见船舱里发出一声惨叫,之后便没了声音。卑职走近一看,才看到船舱口倒挂着两具骷髅,上面还有带血的衣襟,分明就是方才进去的兄弟。而另外还有两具尸体离船不过五尺的地方,据卑职猜测,他们应该是被什么追杀,死在逃逸的路上,看当时的脚印很凌乱。卑职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四处查探了一番,又在另一边,看到了两名兄弟的尸首,赫然是昨夜值班的人。于是,立即通知了城主和几位大人。” “船是几时打捞起的?”锦陌问。 “半夜。”黑木道。 “何时换班?”锦陌又问。 “子时换了一班,辰时便是卑职与几位弟兄前来换职。”黑木回答。 “那也就是说,大船打捞之后不久,便换过一班,可为何无人向我禀告此事?” “这……卑职昨夜前来禀报,将军未归。”黑木道。 锦陌怔了怔,旋即想起,昨夜他与宸羽纠缠了一夜。 “自己昨夜不知在哪儿风流,还怪别人没有及时禀告,嘁,什么西海第一将军,徒有虚名的登徒浪子而已。”那个白脸粉面的人又出言诋毁,虽然嘀咕得小声,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颇有些尴尬。 锦陌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那人被那样的目光盯住,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延熙皱了皱眉,“施公子,侯爷连日奔波已是疲惫不堪,深夜外出定是有重要之事,你,不要误解了侯爷。” 那位被唤作施公子的粉面男子不屑地嘁了一声,“重要之事?我看是四处寻花问柳去了吧!不然怎么带个姑娘过来?” 锦陌施施然走到他面前,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打量了施公子一番,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施爻?”他总算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随他一起出征西海的施爻,帝都元老院施鹤的幼子。 锦陌的眼神冷了几分,“你最好给我闭嘴。” “你!”施爻气得一合折扇,指着他。 延熙连忙出来打圆场:“施公子,正事要紧。” 施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只是瞥了一眼锦陌,幽幽地打开手中折扇,傲慢地望天。 锦陌冷冷瞧了他一眼,适才道:“黑统领,将你知道的通通报来,不得隐瞒。” 黑木应了一声,道:“想来卑职走后,留守的人和换班的人,皆遭了不测。卑职回来之时,已成这样。” 他走到最前方的那两具尸体旁,揭开面上的一层白布。然而,在解开一块白布时,赫然发现,里面掩盖的已经不是死尸,而是一具森然的骷髅。 黑木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方才城主和将军还未来时,尸首还是完好,这么一会儿工夫就……” 锦陌上前连续揭开几人的白布,出现的依然是同样的结果,城主延熙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虽然常年住在西海,海怪作祟的事情时常发生,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这样的怪事,还是太少见了,那些海怪吃人可是不吐骨头的,这次,竟然…… 想着想着,他突然打了一个冷战。——看来西海这个地方还是别待了为妙,指不定那一天被海啸淹了,被海怪吃了都不知道…… 这时,施爻又怪模怪样地走过去踢了踢那艘船的残骸,阴阳怪气地说,“依我说,肯定是有人诚心搞鬼,不会是这里面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人想杀人灭口吧?” 谁知,他一踢,本就不结实的船“哐”的一声掉了一大块板,哗啦啦地从船内倒出一滩海水之后,咕噜咕噜又滚落许多偌大的珍珠。那些珍珠在海滩上,映着朝阳,发出璀璨的光,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那些侍卫眼睛雪亮,就连延熙也睁大了眼睛。 13.第13章 杀人灭口 果然是一船的奇珍异宝啊! “哈,哈哈,我说吧,你看是不是?”施爻先是被吓得跳开了好远,看到滚下来的是些珠宝,又尴尬地哈哈大笑了两声,顺手拾起散落在自己脚边的一粒腕大珍珠。 锦陌一剑打开他伸出的手,皱眉提醒,“别碰!” 施爻却不依了,“怎么?被人拆穿了想杀人灭口是不是?” “施大人误会了,侯爷是担心着珍珠上有毒。”一旁的黑木不明白这两人之间的争斗,上前躬身道。 “有毒?”施爻斜睨黑木一眼,“有没有毒本公子会不知道?要你这狗奴才提醒?啊?危言耸听什么?就算有毒也是锦陌这小子要害我下的毒,你多嘴多舌的找死么?” 黑木脸色一变,自己的好心却被别人当做了驴肝肺,同时帝都来的贵人,这施公子的德行他也早有耳闻。黑木看着他那阴阳怪气的脸,就有种想上前揍两拳的冲动。锦陌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对于西舰锦陌将军的威名,黑木是从心底佩服锦陌如此年轻便横绝西海,平复了西海各大岛屿异族人的侵犯,他虽然对施爻不满,还是很恭谨地退了下去。 “既然施公子慧眼如炬,那请你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锦陌指着地上的两具骷髅,冷冷道。 “我怎么知道?锦陌,这些人可是死在你的船上。”施爻阴笑。 “两位大人,我们是不是要进去看看船里到底装了什么?”延熙实在没有心思去管这两人之间的争斗,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查清原由,仔细检查过现场之后,也断定了是船内有问题。 “当然!”锦陌态度坚决道,他决不允许他的势力范围内出现任何“怪事”。他说着一震衣襟,便纵身跃到残骸的豁口处,据黑木所言,侍卫从这里逃出,甚至这里挂着两具尸骸,他小心翼翼地向里望了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看见舱壁上有被幽昙婆罗刺破的裂痕,裂痕并不大,但是有很多细细密密的裂纹。 锦陌又一纵身,跃上船骸的顶端,方才看到那些骷髅的时候,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日被那些花藤吃掉的部下。但之前和船内那些黑色的妖物对战,整个船一分为二,暗仓并没有装什么,只是和内舱相连,不知那日内舱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在过鬼神阙之时,他命人开启了所有的机括,将船封闭成如蚌一样的船只,这样的船只受创力是极大的。但在某一个舱口是这艘船只最薄弱的地方,为了让舱内的人正常呼吸,那一块舱门有一只通向外界的管道。 锦陌蹲下身子,用剑柄挨个敲击着舱门,侧耳倾听着敲击舱门发出的声响,在最后一块舱门,他倒转剑柄,用力砸向那扇舱门。 “嘭、嘭、嘭”一下接一下的撞击声,让船下几人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妖物在这船内,杀人不见血? “延城主,我有些不舒服,你慢慢看啊,我先回去了。”不知为何,施爻心里有些发毛,打起了退堂鼓。 “施公子还是等等吧,锦陌将军好像有结果了,你不想看看到底是谁在作怪?”延熙此刻有些鄙夷这个来自帝都的贵族了,这些年来,他受这些贵族的束缚已经够了,但还未离开这里之前,他还不能得罪这些权贵。 施爻方一转身,果听见哗啦一声,舱门被锦陌砸碎。远远地,众人见锦陌探头看着舱内,不知看到了什么,哐的一声,他又迅捷地用一块残破的门板堵住了方才的洞口,纵身跃了下来。 延熙迎了上去,施爻也不好意思走了,深深吸了一口,跟上去,干笑两声,道:“发现什么了吗?锦陌将军。” “侯爷……”见锦陌脸色不太好看,延熙脸色有些苍白地问。 “命所有人不得靠近船只,警戒线退出船外一里,不可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夜间,不可执勤之人走进警戒线。”锦陌吩咐。 延熙一凛,追问:“到底是什么,锦将军?没人值勤的话,这些珠宝岂不是……” “延城主若想西海的百姓平安无事,就按我的吩咐做!”锦陌脸色一寒,厉叱。 延熙也不敢多问了,连吩咐黑木将命令传达了下去,一旁的施爻不屑地“嘁”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不会是锦将军害怕被人拆穿了阴谋,故意危言耸听吧?不靠近船只,那西海的贡品怎么办?还要运回镜城吗?难道就这样摆在这里喂沙子不成?” “呵,贡品?”锦陌冷笑:“本侯何时说过贡品在船上?施爻,在我还是镇海侯之时,西海的任何事都轮不到你插手,我不希望在我处理这艘船时,有任何闪失,你可以回去等消息了。” 末了,锦陌又凑到施爻耳边小声提醒:“如果施公子想尽快调回帝都的话,最好安分些!这里不是帝都镜城,前有我西海百万水师,后有万里黄沙,你的生死还在我手里。” “你敢……”施爻气得牙痒痒,半眯着眼睛盯着锦陌,有些咬牙切齿:“我要是有什么差池,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帝都的家人的!” “哈”,锦陌大笑一声,依旧低声:“谁知道你是不是葬身沙漠?” “你,”施爻怒极反笑,一张阴柔的脸变得极度扭曲:“好,很好,锦陌,你别得意太久,我们等着瞧!哼!” 施爻冷冷哼了一声,不甘地拂袖而去。延熙见状,不知这两人又发生了什么争执,他也无心多管,见施爻离去,命了几人护送施爻回城。又命其他的侍卫将死者的尸骨抬走回城厚葬,好好安抚死者的家属。 一时间,海岸边只剩下了延熙和锦陌,锦衣的城主堪忧地望着远处的船只,开始担忧了。 “到底是什么怪物,侯爷,现在没有闲杂人,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锦陌一笑,“我说过看到什么了吗?延城主。” “没有什么?”延熙一愣,“那刚才侯爷为何那般吩咐?” “因为我想杀人灭口啊。”锦陌好笑道。 杀人灭口? 延熙突然脸色一变,有些木讷地看着突然转变的将军,脸色苍白。难道这船舱内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锦陌真要杀人灭口?那他支走了所有人,就凭他的身手怎么会是锦陌的对手? 延熙尴尬地笑了笑,已经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侯爷开什么玩笑?小弟可没有对不起侯爷的地方,侯爷哪一次出征在我延洛城歇脚,不是将侯爷奉为上上客,即使小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侯爷不会真的要把我给那个了吧?侯爷也不是那种人啊,是不是?” 锦陌邪邪一笑:“怎么不会是那种人?施爻已经说得很明了。”说着锦陌“刷”的一声拔出佩剑,手腕一转,手中的剑便如流星般直直射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延熙眼看着剑如闪电般击来,已来不及惊呼,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侧头。 没有意料的刺痛,延熙紧紧闭着双眼,耳边似乎还有刀剑的嗡鸣声。他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别的动静了,不由奇怪地睁开眼。一柄闪着银辉的剑颤巍巍地插在身后的船舱上,紧贴在自己耳侧,他一动,一缕发丝便从剑锋上轻飘飘地滑落,延熙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抬起手摸着自己耳鬓的头发。 “延熙,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城主,你何时攀上大祭司的我不知道,只是我还得提醒你,你就那么相信大祭司会将你一个小小的延洛城城主放在眼里?你要知道,施爻虽然是兵部元老施鹤的幼子,但你需得知道,若施鹤当真对施爻上心,怎么会将他搁置西海延洛城七年不管?”锦陌顿了顿又道,“而东槐,虽然是大祭司虹越最得意的弟子,不是因为他才华出众,而是因为他懂得阿谀奉承。在镜城不比得你延洛城,可以高枕无忧地做着你的城主,享受四方朝拜,而是时刻担心着身边的威胁。” 锦陌微微叹息道:“不要将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想象成天堂,你去了,才会知道,那里也许连地狱都不如。” 延熙一惊,脸色苍白,他以前是打算通过施爻争取与帝都的紧密联系,但时间一久,他也知道了施爻并不能如他想象那般,说服帝都的人对他延洛城另眼相待。好容易接到帝都遣来使者的消息,又听说这次来的是大祭司的得意弟子东槐,更是户部元老的东逢几的大儿子,想必这样的分量应该够资格动摇帝都的心了吧? 于是,他与东槐借这次机会,私下联络了几次,发现东槐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稍微给点好处,东槐便乐不思蜀,将他的要求一一实现。但他与东槐并没有来往几次,锦陌怎会知晓?而且,他不是将东槐拦在了北关含沙镇吗?锦陌为什么还在怀疑?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延熙咬咬牙,道:“侯爷,您高见,你也知道西海是什么样的地方,小弟真的是受够了,你看我的这些子民,在西海浪尖翻滚,他们图个什么?还不是一个安生立命之所!西海虽富饶,却抵不过暴风雨的冲洗。这片大海吞噬了我延洛城多少子民?这大海中又有我延洛城多少子民的冤魂在咆哮?他们不得解脱了,那是恶魔聚集的地方,他们不得解脱了,哈,哈哈哈……” 突然,延洛城年轻的城主指着那片海,失控地大笑,锦陌无声地看着他尽情的嘲笑。那一片辽阔的海域和大地相交接的地方,那个人是渺小得犹如海滩上的沙粒,那片望不到尽头的海静静地翻起了无数细小的水泡,用最平静的方式藐视着卑微的人类的存在。 似乎笑够了,延熙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因为咳嗽得太剧烈,连眼泪都咳出来了,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凉的海风,平静了心情,道:“我恨这片海,他将我延洛城变成了阎罗殿!我只想我的子民远离惊涛骇浪的生活,我要他们自由,不惜任何代价!” 那一刻,年轻的将军在他眼中看到一股隐藏的烈火,让他不由心惊,一直以为,延洛城的城主卑躬屈膝只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好早日脱离西海的束缚。此刻,他才明白,他身边的人都掩藏的如此之深,就连一个小小的延洛城也有着如此大的抱负。 他是要将整个延洛城迁离西海吗?到帝都镜城? 锦陌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城主没有到过镜城吧?” “没有。”延熙沉默了一下,回答。 “呵,”淡淡笑了,锦陌还是那句话:“不要将没有到过的地方就想象成天堂,镜城?那里不过是另一片没有水的海洋,干涸了的绿洲……”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锦陌不再多说,转身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道:“还是先解决现在的问题吧,处理好这艘船之后。东槐怕是也要来延洛城了,延城主,若有机会,不防去镜城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延熙一愣:“侯爷睿智,延熙不敢隐瞒,东槐大人明日便会抵达。侯爷手中所办之事,尽可放心,延熙绝不向东槐透露半句。” “那么,多谢了。”锦陌翻身上马,淡淡回了一句,策马离去。 14.第14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栾栾一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陈设还算雅致,多以西海的彩贝做装饰,比起她在海边渔村的落脚点实在好太多。 她环顾一周,屋里没有人,桌上放着点心,她胡乱抓了两块塞进嘴里,推开房门。 正巧店小二从她眼前飘过,栾栾眼疾手快拉住他问:“这是什么地方?” 店小二笑呵呵道:“客官,这里是西海滨的驿馆。客官有什么吩咐吗?” 栾栾哦了一声,“那谁送我过来的?他人呢?” 店小二想了想,道:“是一位将军大人,他方才提了两坛酒,出去了。” 是锦陌? “他去哪儿了?” “这个……”店小二挠挠头,“小的就不知道了。大致是去海边了吧……” 哦。 栾栾眼珠子一转,咚咚咚下楼出门了。 外间,天已经黑了。 海上升起一轮偌大的明月,晶莹如玉盘,月光将大地照得十分明亮。 原来是月圆之夜。 栾栾踏着月光来到她熟悉的海岸,没瞧见锦陌,倒是瞧见了那颗煞星。 ——宸羽。 宸羽浸在海水里,月光的银辉洒在他光洁的肩背上,映着点点粼光,透着一种奇异的诱惑之美。 栾栾赶紧躲在一块礁石后,远远地看着他,两眼发光。这个人安静的时候原来美得如海底的精灵,让人迷恋。 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宸羽轻唤:“小静,过来……” 然而,他恍然想起小静已不在他身边,生生顿了口。他神色几度变化之后,突然冲天而起,向着天际那轮圆月奔去。 栾栾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月轮挂在高高的悬崖上,如水般明澈,有一条矫健的身影腾空而起,击剑破月,在月华中留下瑰丽的身影。宸羽乘风而去的身影在空中不断地翻腾,直入月霄,直奔那舞剑的人。片刻,两道身影在月华中相遇,恍若碧落银河畔,金风玉露的相遇。 关键是,宸羽刚刚在海里沐浴,此刻,没穿衣服。 “哇,好浪漫……” 栾栾立时作出花痴状,望着月盈中相遇的两人,发出了一声羡慕又向往的呼声,然而,她定睛瞧了瞧,皱着眉毛不解道:“咦,怎么像是个男人?” 有古怪。 栾栾一下跃起来,拔腿就往山顶跑。 山顶。 只是短暂地月下相逢,锦陌和宸羽便收了剑,静静对立。 海风从半空倒灌了回来,锦陌半敞着衣襟坐到一块岩石上,此时的锦陌没有先前的端庄和严谨,他将剑插入身侧的岩石里,扔了一坛酒给宸羽,自己开了一坛,独饮起来。 身后是他当年奔赴西海为父亲立下的墓碑,其实,墓碑不过是父亲的衣冠冢,因为当年父亲葬身鬼神阙,连尸首都找不到。那样一只庞大的军队就无端消失在大海里,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多年来抱着一丝侥幸,可他知道,上天并不会因为那一丝侥幸而垂怜他。 半坛烈酒下肚,胸口的灼痛让他咳嗽的两声。夜风带着大海独特的咸腥和寒气灌进胸膛,他觉得胸口的炙热在瞬间冰冷后,更猛烈地灼烧起来。 宸羽赤着上身,身上犹有方才沐浴留下的水滴,他静静站在崖边,看着海面异常明亮的星辰,提起酒坛,默不作声饮了一口。 锦陌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道:“七年来我都不曾打探到你的消息,原来你早已回来了?” “不巧,我也才从西海回来。”宸羽淡然道。 “那为何这些年都不曾来找我?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西海征战。”锦陌问。 “找你杀我吗?我还没觉得自己活够了……”宸羽冷冷笑了一下,忽的又道:“那样都没死,你命真硬。” “的确,跟你一样,命都硬。”锦陌淡笑道,“其实,那一年你虽刺了我一刀,但不够狠。父亲知道我将你悄悄送出海,很生气,将我押回镜城关了气来。他出海想将你追回来,结果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也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沧罗发生了一次巨变,父亲被紧急召回国,但不幸的是,在那一场巨变中,父亲归航的舰队全部淹沉在大海里,尸骨不在。那时,我闻讯赶来,这里早已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留下。他到死都没原谅我将你送走……” 宸羽阴冷的眸子忽地动了动,许久,他才道:“他知道是我差点害死了你,他会不恨我?” “不。父亲很爱你,他对你,比对我好。”锦陌淡然道,透着点点莫名的哀伤。他将酒坛搁下,站了起来,与宸羽并肩而立,海风撩起他白色的衣衫,在苍莽月色中多了几分寂寥。 “他可以为了你,而不惜杀我。”锦陌轻轻掀开右肩的衣襟,那里霍然有一道极长的刀伤。虽然多年过去,那个疤痕却没有完全消失,仍能看出当初那一刀从右肩划破锁骨直达胸口。 那样可怖的一剑,竟是那个做父亲的人所为? 宸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换上了不可捉摸的笑:“自己亲生儿子尚能下得如此狠手,更何况我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我如何相信他?” 锦陌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有些话说起来很苍白,他也不试图解释了,他抚着那道至今未消的伤痕,静默不语。 “小羽……”锦陌突然开口,“父亲一直希望你回来,如果可以……” “不可能。”宸羽淡然打断了他,侧过脸直直盯着锦陌,似乎意识到自己回答太快,他默了一默,“像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归宿的,西海不是,沧罗的将军府也不是。” “七年了,你回来,难道不是为了复仇?”锦陌紧追着问。 宸羽脸色一变,没有说话。 “你带着恨回来,是想毁掉什么?青冥之都吗?”锦陌步步逼问:“虽然你当年闭口不提你的身份,但别忘了,是我将你从沙漠里拖回去的。我看过你的脸……我向父亲隐瞒你的身份,拿锦氏全族的性命做着赌注。我一直将你当作兄弟。” 听到那样的话,宸羽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他下意识扶住左脸的银制面具,声音低沉,“青冥负我,我必以血讨之!” 锦陌一皱眉:“你拿什么讨?” “你。”宸羽毫不犹豫地回答,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呵。”锦陌冷冷一笑,“让你回来你不肯,这会儿倒想要我帮你复仇了。” 他顿了顿,道:“锦家已经陷入水生火热之中,一旦抽空锦氏一族在镜城内部的势力,锦氏一族绝对会崩塌。到时候不仅锦家毫无生还之路,镇守在西海的水师和舰队也会受到帝都的讨伐。锦氏一族镇守在西海的势力一旦被撼动,西海防线崩溃,那些好容易安静下来的西海各小国也会趁机作乱,沧罗就内忧外患了。” 宸羽漠然道:“你锦氏一族世代效忠沧罗,忠心不二,多少锦家好男儿葬身西海,可仍逃不过猜忌和监禁的命。你还如此护着这样的国,真是愚蠢!” “不可在父亲墓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锦陌听得皱眉,忍不住低喝。 “也是。”宸羽冷笑着住了口。 “不过,如今使命传至你这里,锦氏一族已无男丁,这个使命注定要终结在你的手上。”顿了顿,宸羽又道:“锦陌,你可曾想,有一天,天地之大皆无能容你之地,你还要坚持某些愚忠吗?我知道你有一颗叛逆之心,你不会甘愿至此……” “嚓” 剑自他颊袭来,落在他的脖颈上,宸羽看着闪着阴冷清光的剑,微微冷笑了一下:“你确定要在你父亲的墓前和我动手吗?” 锦陌猛然一震,眸中神情几度变化。 “锦陌……” 栾栾奔上山头时,正见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由惊叫了一声,然而,当她看见宸羽赤着上身,另外那个人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栾栾惊得张大了嘴巴,这两个人该不会是…… 栾栾打了个寒战,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锦陌皱着眉问,看向栾栾。 栾栾吞了吞口水,“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们两个……”她的眼神有礼,不经意间瞥到宸羽发寒的目光,吓得连忙躲到锦陌身后,嘀咕:“锦陌,他瞪我。” 宸羽冷冷地:“你跟踪我,到底意欲何为?” “我……我……”栾栾一时语结,谁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对要跟踪他,一时找不到好的借口,栾栾信口胡诌:“我,我是找你赔我姑父的!” 她脱口而出,觉得这个借口无比在理:“就是你,那天晚上一吼,把我姑父吓没了,我不管,你得负责,你要么帮我找回我姑父,要么直接做我姑父。” “喂喂,你们怎么了,怎么动起手来了?”栾栾收拾了自己的想法,冲过去拦在宸羽跟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的锦陌的剑,挺起小胸膛道:“喂,你不许用剑指着我姑父。” 锦陌咧了咧嘴,“丫头,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随便乱认亲?不怕死么?” 宸羽推开栾栾,冷冷道:“你若再胡闹,我就将你扔下去。” 栾栾吐吐舌头,“我猜不怕,我是比翼鸟,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学会飞了,才不怕呢!” 比翼鸟? 宸羽脸色又冷了几分,他的目光停在她腰间的彩羽上,目光凛了凛。 古有神鸟,曰比翼,青赤色,其状如凫,一翼一目,乃幽昙国的守护神鸟。神之一族化为人形,必有盛起灵力之物,他见栾栾腰间彩羽灵力充沛,莫不真是比翼鸟神族? 栾栾见他不说话,也没方才冷漠了,她不怕死地瞅着他,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凹凸不平的伤痕,她奇怪地伸手去碰。昨天都没有的,刚刚也没有的,好奇怪…… “你做什么!”宸羽脸色一变,将她推开。 栾栾猝不及防向后甩去,锦陌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一股奇特又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清风又像烈火的味道,那是一股同类的味道。 栾栾吸了吸鼻子,凑到锦陌身前左嗅嗅,右嗅嗅,忽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好浓的涉谷花香,原来你也是一只鸟儿!” 15.第15章 悲催的认亲史 锦陌被栾栾嗅得有些不自在,拢了拢敞开的衣襟,道:“姑娘,男女有别,这样不好。” 栾栾凑到他鼻尖,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一只鸟儿?” 锦陌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微微退了退,道,“姑娘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栾栾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忽然眼前一亮,“你姓锦?是锦瑟的锦吗?” 锦陌道:“是锦瑟的锦不错,这又怎么了?” 突然有些激动了,栾栾兴奋地攀住锦陌的肩:“真的是锦瑟的锦!那我们是同族咯,走,咱们找个地方生娃娃去,不然我们族灭族了!” “咳。” 锦陌干咳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栾栾,微微蹙起了眉:“姑娘男女有别,这话胡说不得!” 栾栾一脸天真:“姑姑派给我的任务,找不到姑父也得找个族人回去。姑姑说,‘锦’可是我们族的大姓,是皇族呢!我也姓锦,我叫锦栾。” “皇族?”锦陌沉了脸,“沧罗皇族几千年来只传承一个姓,风姓。锦家世代效忠皇家,可容不得姑娘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是比翼鸟的皇族。”一旁静默的宸羽突然开口道,“幽昙国的守护神鸟。” “姑父!”栾栾兴奋地叫了起来:“你知道比翼鸟,知道幽昙国,你是不是姑父?” 栾栾一个飞扑扑了过去,宸羽始料未及,前方就是悬崖,他躲闪不及,顿时被栾栾扑倒在地,半个身子还在半空,若不是他只手撑住崖壁岩石,估计两人就这样落海了。 他皱着眉冷眼瞧着栾栾,抿唇不语。 “姑父?”栾栾看着那半张绝美的脸和半张美丽的幽昙婆罗面具,试探性地问。 宸羽瞥了一眼那双按在自己胸膛的手,眉头蹙眉更深,“松开。” “不松。”栾栾傻呵呵地笑,她眨巴了一下眼睛,忽地眯起眼,侧起脖子用脸颊在她胸膛乱蹭,还不时嘀咕:“姑父,我找了你好久了,你是不是听到我的话,所以留下来了?你知道吗?姑姑等你几千年了……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她走都走不动了,然后,我就决定出来找你……” 宸羽被她蹭得胸膛滚热,身下的岩石无声地松了两块,滚下了山崖,宸羽皱眉又暗自用力,却不敢妄动,他冷眼看着锦陌,发现锦陌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他,不由冲栾栾冷哼了一声:“松手!” “不要,我好容易才找到姑父,不能那么轻易放你走……”栾栾腆着脸继续蹭,对二人此时的暧昧动作毫无知觉。 宸羽眸中刚闪过一丝杀意,锦陌却半开玩笑地开口了,“栾栾姑娘当真变心够快,先前还说要带在下……”锦陌掩嘴轻咳了一声,“生一堆娃娃,这会儿又黏上了别人?” 他淡笑着走过来,准备将栾栾拉上来,却听栾栾嚷道:“生娃娃是一回事,找姑父是另外一回事,不能混淆。” 不过锦陌那句话果然管用,栾栾坐了起来,然而,她一动,宸羽身下的岩石立时崩溃了,栾栾一下就滑了下去。宸羽身手敏捷,脸色微凛,单手撑住岩石一用力,翻身跳上了悬崖,完全没管栾栾。 眼瞧着栾栾直坠了下去,栾栾吓得一声尖叫,立时变出翅膀轻巧地落在地上,不满地哼唧,“哪有姑父这样摔侄女的!” 当真是比翼鸟?锦陌见她瞬间幻化出的双翅,咋舌,已经许久没有在这片土地上见到神迹,六千年前的一场巨变,让神族销声匿迹。此刻,神迹又在这一片土地上出现了,是灾难即将到来了吗? 锦陌望着栾栾,若有所思起来。 “你那么瞧着我做什么?”栾栾瞧着锦陌脸色不善,立马又躲在宸羽身后,“姑父救我。” 宸羽抿着唇,沉默了许久,终是敛了怒气,冷然道:“我不是你姑父。” “怎么不是了?我好容易找到你,你可不许赖账,你丢下姑姑那么多年不管,和女子约会也就罢了,月黑风高的和个男人约会,你对得起姑姑吗?”栾栾不服气地说。 此言一出,锦陌和宸羽头顶瞬间闪过一道惊雷,锦陌望了望天上银白的玉盘,忍不住轻轻地笑着道:“栾栾姑娘,说这话有点缺德。” “哪有,我说的是事实!你看你们三更半夜在这荒郊野外,衣衫不整,难道不是干些有伤风雅之事?”栾栾指着锦陌半敞的衣襟,又指指宸羽赤着的上身,越描越黑道:“你还扒了姑父的衣服,你,你,你无耻……” 锦陌顿时无语扶额,好吧,躺着也中枪,他无奈闭了嘴,轻咳了一声,低头整理衣衫,被一个小丫头这样诋毁倒还是第一次。 宸羽绷着一张冰块脸,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口无遮拦,找死么?” “不信!”栾栾完全没意识到危险性,冲宸羽理直气壮地大嚷:“你自己做了亏心事,还迁怒于人!姑姑知道你杀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宸羽眸光一凛,周遭的空气顿时在他指尖凝聚成幽蓝色的剑,锦陌惊了惊,抓住他手道:“小羽,算了。还是只是个小丫头……” 锦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先前她已经将我调戏了一番。” “我哪有调戏你?”栾栾脸立马红了,辩解:“我说的都是正经事,你真的是我的同族,比翼鸟是衔着涉谷花出生的,所以身上有很浓的涉谷花香,如风如火。你身上就有。” 栾栾鼻尖在空气里嗅了嗅,锦陌和宸羽都没有说话,微微蹙着眉。 涉谷花?那是锦氏一族的旗辉,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涉谷花,但涉谷花战旗飘过的地方,皆是锦氏一族的天下,万人臣服!那是让西海诸国闻风丧胆的旗辉! 锦陌沉吟道,“姑娘当真是比翼鸟一族?” “那当然。我可是最后的神族后裔了,姑姑活了一万年,很快就要衰竭而亡了,而我也将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后的神族后裔,我不远万里从云海之森过来,就是为了寻找姑父,姑父是这个世界的真神,是上古时期创造万物的天帝,他一直在不停地轮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已经六千年了,姑父竟然没有转世,我好容易等到成年,一定要找到姑父,否则,姑姑这六千年便白等了。其实我还在想,就算我找不到姑父,哪怕一丁点神族的血裔,将比翼鸟一族传承下去也好。所以,相信我,我虽然法术差了点,但鼻子很灵的,你身上真有涉谷花的香气,一定流着比翼鸟一族的血。” 锦陌和宸羽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六千年前的事,锦陌是从帝都镜城的神塔之底得知的,沧罗国虽然抹去了一切神迹,但在最初建造的神塔之底依旧保存了部分文献和壁画。而看宸羽的神情,他分明也知道关于六千年前的传说,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 栾栾见二人神情怪异,很快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宸羽的身上,“但是幽昙婆罗花香可是只有姑父才有哦。” 栾栾转脸看着宸羽,似乎觉得他越看越好看,使劲在他身上蹭,显然忘记了这个人之前一言不合就要杀她来着。 “起开!”宸羽已经忍耐到极限,眉宇间都透着杀意。 “不。”栾栾全然不在意那股杀气,在她印象中,姑父虽然很冷,但却是个极好极好的人,是会在姑姑生气的时候哄姑姑开心的好男人,好男人怎么会动不动就杀人呢? 于是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勾着宸羽脖子,巴巴地望着宸羽撒娇:“除非你答应我跟我回云海之森,否则我就一直缠着你。” 被那样的姿势弄得一怔,宸羽觉得心神一阵恍惚,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喜欢勾住他的脖子,耍横撒娇,那些岁月因她的陪伴不再孤独,因她的玩闹不再乏味,他的仇恨因她的笑颜渐渐掩埋…… 宸羽眼中的杀气缓缓散去,妥协似的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发,吐出了一个极轻的字。 “好。” “真的吗?姑父……”没料到他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被他温柔地抚着,栾栾突然不闹了,她看着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她的眼角泛起了泪光。她忽然抱着宸羽哭了起来:“姑父,姑姑快不行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是你姑父。”静静地,宸羽重复道,收回了手。 “可你明明在幽昙婆罗花开之日回来了,那天晚上,鬼神阙开,那是你封印最薄弱的时候,因为那是幽昙国国难之日,所有人都死了,包括浮生,所以浮梦的封印才会减弱,你才能得以喘息。可是姑父,你就那么爱着那个女人吗?为了她,六千年都不肯去找姑姑?”栾栾埋在宸羽胸前小声哭泣起来,滚烫的泪灼烧他冰冷的胸膛,他忽的一颤。 “六千年前幽昙国的旧事与我无关,我不是你姑父。”不知宸羽想到了什么,他垂着眼,掩去了眼中的光亮,“若我猜得没错,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幽昙国的大祭司,柒月。” “柒月!对,姑父就是叫柒月!”栾栾兴奋起来,“你知道我姑父?” 宸羽道:“这个人是天泽部落最伟大的英雄,可惜,青冥建国之后,抹掉了所有神迹,你找不到你姑父的。”他顿了顿,“据我所知,有两个地方保存了神迹,一是沧罗帝都神塔之底所封印的《神典》,二是蓝魅之国国师亲自编写的《幽昙旧梦》,这算是一本野史,讲述的是一段复杂的情感纠葛,不巧,小静无聊时总拿它当话本看,我耳濡目染了一些。”忽然宸羽住了口,静静地推开栾栾,朝山下走去。 “姑父……”栾栾痴痴抬头,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忽然呆了。 ——他真的不是姑父呀…… “还不快追,比翼鸟皇族的小姑娘。”锦陌调笑道,然而,当宸羽和栾栾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他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一个复仇的少年,一个寻找神迹的女孩,一场奇怪的游戏,到底要给这片土地掀起怎样的波澜? 16.第16章 谁说神族不怕鬼 被栾栾一闹腾,锦陌与宸羽的谈话意外中止。 因为海岸的事,锦陌没有回延洛城,而是住在了海滨的驿馆里。 回到驿馆时,延熙已经等候他多时了。在接过不知第几盏茶的时候,锦陌终于风尘仆仆地推开了房门。 延熙连忙起身:“侯爷。” 延熙眉间隐有焦虑:“白日之事让我寝食难安,不知侯爷可有解决之法?” 锦陌顿了顿道:“这件事城主不必担忧,我自由主张。” 可延熙却不这样认为:“侯爷为何不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锦陌却言不达意,他长身而立,望着窗外的夜色,风中传来潮汐的声音。他说:“城主也知道,早在七年前,父亲在鬼神阙全军覆没之后,锦家便已失势,我承袭父亲的爵位,虽名义上掌管百万水师,实则是被禁锢在金海岛的侯爵府,帝都以我锦氏全族为要挟,镇海侯不得诏令,不得入帝都,更不能率一兵一卒靠近鬼神阙两百海里内。新组建的水师多为朝中贵族,负有监禁之责。” 延熙默然,这些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他延氏一族又何尝不是名义上坐拥一城,实则被帝都王室软禁。 然,延熙可不相信镇海侯锦陌被帝都那样压榨,还会坚守一味的愚忠,锦陌可不是老侯爷,这个人年纪轻轻便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当年帝君一声令下便让锦氏一族从护国大臣变为边陲守将,当时老侯爷葬身西海,水军数十万将士丧生,而锦陌孤立无援,那时的绝望怕只有他一人清楚。而那些一心想要铲除锦氏一族的人,心怀叵测,趁锦氏唯一嫡系男丁离开帝都之后,对锦氏一族采取了疯狂而无形的拔除计划。 锦氏除锦陌一人,再无男丁,一心报国忠君,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锦陌虽极力平定西海诸国的叛乱,但也怕是在等待时机反扑吧?否则怎么会整戈待旦,毫不松懈地训练军队,且以一种雷霆手腕将西海各国收复为自己麾下,连最为诡异的蓝魅之国也打出了求和的旗帜?这个人…… 延熙一震,他想要做什么? 延熙惊疑道:“侯爷,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言。” 锦陌悠悠转过身,郑重其事地看着延熙:“我只是想告诉城主,以我锦家的势力尚不能在帝都立足,你与帝都之人交往时,可得当心了。” 延熙一震:“小弟明白。” 锦陌相信延熙的睿智,他道:“东槐几时抵达延洛城?” 延熙道:“含沙镇离延洛城两日路程。” 锦陌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延熙走了,他走出驿馆的时候,回望阁楼上淡漠的身影,心情十分沉重,到底是什么怪物,让他一再掩饰? 砰! 就在延熙出神之际,突然一个人撞进他的怀里,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人连连道歉,还没站稳就往楼上冲。 延熙瞧了瞧,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彩裙,想是遇到了什么急事,慌慌张张的。他也不甚在意,拍拍衣袖,心不在焉地走了。 “锦陌!锦陌!”栾栾风风火火冲上楼,闯进锦陌的房里。 锦陌一怔:“栾栾姑娘何事如此惊慌?” “鬼,鬼……”栾栾气喘吁吁,结巴道。 锦陌蹙眉:“鬼?宸羽呢?” 栾栾抓起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灌了许多进去,才稍微稳了心神,她一脸怨念:“你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我是路痴吗?我哪追得到他?” 锦陌一时语塞:“你,迷路了?” 栾栾惨叫:“是啊!” 栾栾追出去没多久,就发现四周的风景渐渐变了,茂密的树林遮住了月光,漆黑的树林间不时有虫鸟野兽之声。 栾栾知道,她又光荣的迷路了。 她想,她一定是世界上仅有的一只超级路痴神族鸟儿! 呼—— 一阵凉风刮过,树叶悉悉索索。 她觉得周围不对,林间阴风阵阵,不时有野兽低吼的声音,她赶紧抓了根腕粗的棍子在手上。 嚓。 栾栾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响,吓得她一脚跳开,定睛一看,只见脚边一个白森森的骷髅被她踩了个粉碎,她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木棍险些脱落。栾栾定了定神,四目望去,这一望,直没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极目望去,眼前是一个不高的山丘,山丘上堆满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尸骨,有白森森的骷髅,有刚死去不久血肉尚未完全脱落的死尸。而更加诡异的是,有一女子披散着头发,埋首在尸骨中,不知是在啃噬尸体,还是在寻找东西,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惨白的光晕。 栾栾的心顿时漏跳了好几拍,才后知后觉地尖叫一声,再不管其他,化作一只彩色的鸟儿嗖的一声消失了。 还好还好,时灵时不灵的术法奏效了,一个灵闪便到了这个驿馆,不然,她肯定回不来了。 听栾栾绘声绘色的描述,锦陌眉头深锁,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窗棂:“你不是神族?怎的会怕一只鬼怪?” 栾栾嘟着嘴:“谁说神族就不怕鬼了?我也不是怕,我,我只是不留神被她吓着了。”栾栾悲催地想,她一定是史上最怕鬼的神族! 锦陌挑了挑眉,没戳破她。 栾栾心情郁结:“锦陌,我不想回去了,在你这里睡一夜,行吗?” 锦陌点点头:“你且休息吧,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儿啊?”栾栾连忙抓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跑了。 锦陌锁着眉:“我去会会你说的鬼。” “啊?”栾栾还没反应过来,锦陌便出了望海楼,翻身上马。 栾栾连忙追上他:“我还是和你一起吧。” 锦陌也不推脱,策马而去。海岸的夜总是那么美,头顶的星空如此明亮,仿佛一伸手便能摘到星辰,银河横垣在整片天空,如一道美丽的星河。 缓神的功夫,她们便已经再到了那片密林里。 栾栾先时还觉得夜色很美,此时却没心情欣赏了,一阵凉风袭来,带着海风的潮湿,栾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们还是不去了吧?”栾栾心里有些哆嗦。 锦陌也不知道是什么变的,一会儿功夫就找到了她说的地方。 栾栾又有些钦佩:“你神人呀?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里?” 锦陌道:“我对落霞峰的地势还算熟悉,据你描述,我想你应该是走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那不是有许多死人?”阴风又适时地吹了来,栾栾心里发毛,紧紧拽着锦陌的衣襟。 “你确定在这里见到了‘女鬼’?” 栾栾结巴道:“应、应该是吧,乌七八黑的,我怎么看得清楚?” “去瞧瞧吧。”锦陌想也没想,翻身下马,栾栾却不肯了,抱着马脖子不肯下来,“我不要,不要,看着就恶心,要去你自己去。” “天快亮了,有鬼也该回去了。”锦陌不在意地道,挣脱栾栾紧抓不放的衣袖。 栾栾不肯:“既然人家都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锦陌好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怕鬼的神族。” 栾栾脸一红,强自反驳:“我是怕她伤害你。” “那我们就瞧瞧到底是谁制得了谁!”锦陌冷冷说着,厚重的皮靴落在满是白骨的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山林里寂静非常,山风阴冷。 突然,锦陌眼色一凛,闪电般出手,手中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直直钉在右侧一株大树上。 17.第17章 原来是个美人 月光下,那柄剑闪着寒光。 “啊——” 一声惊叫从树后穿了出来,惊起一群林间飞鸟。 “谁?”栾栾也跟着下了一跳。 只见惊叫过后,一个瑟瑟身影从大树后转出来,栾栾定睛一瞧,居然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她穿着破烂的麻布衣衫,露出的肌肤虽然白皙娇嫩,身上还有许多瘀伤,看样子像是受了不少折磨。 女子低眉垂首,战战兢兢地站着,不说话。 “你是人是鬼?”栾栾哆嗦着问,她揪着锦陌的衣服,觉得有了几分胆气。 “你是什么人?”锦陌冷然出声,女子又是瑟缩地抖了一下,吓得跪了下去,低声道,“民女青鸢,是海市的难民……” 锦陌皱着眉,踏着步子往前走去。 栾栾松了口气,原来不是鬼啊,揪着锦陌的袖子,往前瞧了瞧。 呼—— 真是个人啊! 锦陌走过去挑起女子的下颔,道:“抬起头来。” 青鸢战战兢兢地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突然怔住了。云开雾霁,晨曦初透,那个人白衣胜雪,英气逼人。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仿佛一道白光从她的生命中闪现,竟是让她瞬间看到了光明。 锦陌瞧着她,伸手拨开她挡住眉眼的发丝,觉得这个女子虽然满身污垢,但仍然遮不住一身清丽,他知道海市的人都是些十分低贱的游民,许多无家可归或者落难的人在西海旧城遗址寻找一块栖身之所,那里的人混杂不堪,甚至可以说比青楼女子比奴隶更为肮脏。 这个女子…… “你说你住在海市?”锦陌半眯着眼睛问。 青鸢一抖,点了点头。 “那为何在此?” 青鸢被迫仰视那双漆黑的眼睛,心神微颤,“民女只是,只是想找一找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锦陌怔了怔,松开手,道,“你走吧,以后都不要来这种地方了。” 锦陌说完就翻身上马,将栾栾也拉了上来,乘着快马迅速消失在山林尽头,将瑟瑟跪在地上的女子扔在了原地。 青鸢长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站了起来。 “他没有怀疑吧?”从树后转出一名披着白色斗篷,蒙着面纱的女子,望着锦陌离去的方向问。 青鸢流连地望了几眼,低头道,“应该没有吧,海市的难民本就是像我这样,在死人堆里寻找遗落的财物,在别人眼中,低贱地活着。” 白衣女子用手轻轻抚着对方的脊背,安慰道,“姐姐别担心,恶人自有恶报,据我所知,他已经尽数将你寻得的雪琉璃交给锦陌将军,而小静的主人又在竭力寻找雪琉璃碎片,相信很快,他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青鸢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嘤嘤啜泣起来,“可是妹妹,你当知道雪琉璃背叛主人的下场,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总能坚持下去的,世上总有些良人,需要你坚持下去,才能遇得到。” “是啊。” 青鸢幽幽叹了口气,下意识望向锦陌消失的方向,然而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她吗?”栾栾抓着锦陌衣襟,不时回头望。 锦陌瞅了瞅扒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双手,道:“姑娘可能放开手了?”这样,他很不习惯。 栾栾吐了吐舌头,“我觉得这样安全。”她笑眯眯地:“放心吧,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锦陌一阵无语,也由得她去了。 “我们真的不管那个人了吗?”栾栾又问。 锦陌道:“海市的难民多的是,如何管?” “可是……”栾栾有些不忍。 然而锦陌坐下的马儿跑得飞快,转眼便驮着他俩到了山下,刚穿过海滩,便有一人一骑拦住他们。 锦陌希律律勒马。 前方的人也一拉马绳,从马背上跳下来,向锦陌行礼。 “将军!”是黑木。 锦陌挥挥手,让他起来说话。 黑木起身道:“将军,昨夜有几个难民潜入警戒区,不幸,身亡了。” 锦陌皱了皱眉:“可有渔民潜入?” 黑木摇头:“海岸居民人心惶惶,渔民都不敢出海,都说有邪魔。有几个渔民执意出海,被卑职拦下了。” 黑木说到这里,欲言又止。 锦陌微微皱了皱眉:“还有何事?你不必顾虑。” 黑木顿了顿,“只是一些谣言,将军不听也罢。” 锦陌冷冷瞧着他:“可是与我与邪魔有关?” 黑木犹豫了一阵道:“将军于鬼门大开之日归来,有人传言,将军带来了邪魔。不过是市井之徒的谣言,将军勿要介怀。” 锦陌冷冷笑了笑,俯身:“如此,你以为如何?” 黑木已经,跪下:“卑职不敢苟同,将军震慑西海,为我西海百姓带来福音,此事必定是有人挑唆!” 锦陌直起身,嘴角笑意冷锐:“既然知道是有人挑唆,你何须介怀,谣言止于智者,你做好自己分内之事。”“是。”黑木应道, 他起身,牵着马随锦陌缓慢前行。 栾栾小声地问锦陌:“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什么邪魔?” 锦陌道:“只是死了些渔民,事情有些蹊跷而已。” “都死人了,你还有心情和姑父约会啊?”栾栾眨巴着眼问他。 锦陌一堵,勒了马绳,无奈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栾栾吐吐舌头:“我刚来这边,还不太懂。” 锦陌顿时语塞,他看了看黑木,黑木正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他。锦陌心里哀叹一声,也不好发作,只得找了话题:“黑统领,昨日让你调查的那个贱民可有结果了?” 黑木道,“那个贱民叫老发,是海市出了名的赌徒,据说以前是个经商的,因走私罪抄了家产,又生性爱赌,最后欠了赌坊一屁股债,不得已躲进了海市。只是虽然进了海市,这个老发还是嗜赌成性。他有个很漂亮的妻子,叫青鸢。” “青鸢?”锦陌愣了愣。 “将军认识?”黑木奇道。 锦陌默不作声地摇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个老发每次去和别人赌输了钱,就会回家问妻子索要,若妻子拿不出值钱的物什,便是一顿暴打。” 听到这里,锦陌皱了皱眉,“那这么说,那呈上来的碎片,也是他的妻子寻得?” 黑木道,“应该是的,鬼门大开那日,老发也同海市的贱民逃往山里躲避,根本没管妻子的死活,第二日,贱民回到海市,便有人看见老发和妻子在大街上争执,那老发抢了妻子怀中的东西,将妻子暴打一顿,便十分得意地出了海市。” “那可查得老发的住处?” “查得。”黑木回道。 “去海市。”锦陌毫不迟疑下令。 黑木惊了惊,“将军是要亲自去海市吗?那里肮脏不堪,不适合将军……” 他未说完,锦陌冷眼一扫,立时住了嘴,安排好相关事项,便抽了一小队人马跟随。 栾栾奇道,“我们去海市做什么?” “找你姑父想找的东西。”锦陌道。 18.第18章 赌鬼老发 海市没找到老发,黑木带锦陌到了镇上的赌坊。 “听镇上的人说,那老发每天都会来这里。”黑木掀开赌坊门口的帘子,躬身。 赌坊,热闹非凡。 栾栾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觉得十分好玩,东瞧瞧西瞧瞧。 “大人这边请。”赌坊的管事认出黑木,大致知晓他的来意,悄然上前,将他们引到后面的雅室中,在雅室里能够清楚地看到赌坊的情景。 透过人群,隐约能瞧见一身肮脏不堪的老发挤在一张赌桌的最前排,趴在桌子上,双眼冒光,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摇骰子的手。 “大!大!大!”人群里爆发出整齐的低吼,分贝随着骰子手的晃动而提高。 老发一脸紧张地瞧着,大气也不敢出,额头冒着大颗大颗的汗。 “老发一直输着,现在应该输得差不多了。”黑木低声道。 赌坊是他很少踏足的地方,他记得有一次,他拉着宸羽闯进赌坊,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像个地痞一样和那些粗汗吼得面红耳赤。第一次发现原来还可以这样发泄心情? 那时,宸羽还是个生人勿进浑身长满刺的少年。 锦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耶!”一声清脆的欢呼将锦陌拉回了现实。 锦陌闻声抬眸,只见那一群三教九流的赌客中夹杂着一个彩裙的少女,异常显眼。栾栾像一只彩鸟一般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里上下跳跃,不由扶额。 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啊—— 锦陌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锦陌也不着急,像老发这种赌徒,只有道山穷水尽之时,才肯罢休。 夜幕渐渐降临,赌坊的气氛依旧不减。老发身上的钱早已输得精光,锦陌命赌坊的管事故意借了两次钱给他,也让他输光了。 此时,老发还想再赌,锦陌试了一个眼色,赌坊的人便与他咒骂了起来,老发借不到钱,脾气暴躁,也是破口大骂。赌坊的人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老发摔了个四脚朝天,嘲赌坊碎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儿!”然后,屁颠屁颠地走了。 锦陌揪起赌得正尽兴的栾栾,面无表情:“走了。” 栾栾依依不舍地扔下银子,很乖顺地跟着锦陌出了赌坊。 “黑统领,你带领一支小队,将海市围起来。”锦陌淡淡吩咐一声,上了他的马。 栾栾小跑过去,飘到他身后,道:“我跟着你,天黑了,我会迷路的。” 锦陌动了动唇,没说什么,驾马扬长而去。 锦陌一路策马疾驰,赶到海市时,天已经黑透了。 海市漆黑一片,因为贫穷,这里的人没有灯可以照明,他们天黑要么会向青鸢一样去乱葬岗淘宝,要么窝在杂乱的草窝里睡觉,忍受饥饿寒冷的夜。常常有人在这样的黑暗里,一睡不起。 锦陌催动马儿缓慢向前,黑木的效率很高,已率了一支部队赶来,侍卫们执了火把,分列两侧。那些贱民一面害怕生人的靠近,一面又从黑暗里伸出脑袋张望。锦陌冷锐的目光扫过那些躲在黑暗里那一双双怪异的眼神,一股冷意窜上他的心头,他想起了帝都那一条被繁华掩盖的天堂街,那同样是一处最卑贱最肮脏的地方。 “锦陌,这里就是海市呀?”栾栾抓着锦陌的衣袖,向四周张望,顿时觉得毛骨悚然,那些躲在黑暗里的眼神,仿佛要将他们吞掉那么可怕。 锦陌催马前行,道,“这里都是些朝不保夕的难民,你不必害怕,讨命畏惧全是,不敢伤人。” “将军,就是前面。”黑木指着一间破败的黑屋道,那间屋子的门虚掩着,风一吹,门板就叽叽嘎嘎地摇晃,摇摇欲坠。 锦陌在门前立定,身侧的侍卫便上前毫不客气地踢开了那两扇门。 “嘭”一声响,门板经不起重力,轰然倒地,溅起漫天灰尘。而躲在黑暗里的人都被这响声吓住,往自己的窝里缩了缩。 片刻,侍卫将吓得缩成一团的老发提了出来,扔在马脚之下。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老发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跪在地上,吓得缩成一团。 “抬起头来。”锦陌淡淡开口,带着不可违抗的气势。 老发战战兢兢抬头,瞧见是前几日见过的大人,恐惧立时消了两分,“原来是将军大人,小的小的……” 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身边的侍卫不耐烦了,踢了他一脚,“别叽叽歪歪惹恼了将军!” 老发畏畏缩缩,连连点头,又是一脸无辜,“可是大人找小的究竟是何事呀?” 锦陌道,“你前几日寻得的碎片可有再寻得?” 老发恍然明白了,两眼发光,双手使劲地搓着,“有有,大人稍等,贱内已经出海去寻了,明日一早,小的就给您送来!” 锦陌一皱眉,声音冷了下来,“出海?” “大胆!将军已明令禁海!尔等贱民竟敢违抗?”身边的侍卫厉喝,将他压在剑下。 老发吓得一抖,又连摇头否认,“不不!不是出海!是,是,是采珠……” 锦陌皱着眉,“在哪片海域采珠?” “不,不知道。” “说!”侍卫又是一声厉喝。 老发吓得都要哭了:“小的不知,小的只听说海岸打捞了几艘大船,船上满是金银珠宝,想是她去了那里。” 锦陌猛然一惊,“将此人扣押回城,黑木,迅速返回海岸,让警戒区的人速速撤离!” 他话未说完,便策马消失在黑夜。 栾栾立马追上:“怎么了,锦陌?” 锦陌浑身紧绷,你不曾答话。 马儿跑得很急,栾栾很少骑马,被马儿颠得七荤八素,“喂,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海岸定是出事了!”锦陌道,目光冷锐。白日打捞起来的船只便已经昭示,西海岸定是出了什么古怪,虽明令禁了海,却忘记西海还有一群靠着冒险而苟活的难民,若有人为了船骸上的钱财不顾性命,那么岂不是惊动了船骸里的异物? 锦陌马不停蹄,直奔西海岸。 而同在延洛城的延熙也是难眠,脑海里尽是白日里空荡荡的渔船和瞬息变作白骨的尸体,他的心里始终透着不安。 锦陌一再掩饰,又一再将他支走,到底为何? 明日东槐便会抵达延洛城,若不在这之前弄个水落石出,怕是会引起东槐的猜疑吧? 延熙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绿色的茶叶末在杯中打着旋儿,他不经意间,竟发现水中有一只细小的蚂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延洛城里尘埃不染,怎么会有蚂蚁? 看着那只淹死在茶杯中的蚂蚁,延熙脑中一闪而过血色海洋中,此起彼伏的巨蚁聚成一艘巨大的船只,簇拥着一身穿白袍的红发男子前行,一瞬间大海翻腾,冲天的海浪席卷了整个延洛城。他猛的一惊,不敢再想下去。 七年了,那个恶魔怎的无端端窜上心头? 他走到窗前,眺望着夜幕下的海面,月华如练,星光点点,海天相接处,已成一色,他的心却越来越不安起来…… 啪的一声,延熙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直起身来,一定要查清楚! 19.第19章 争夺小静 “轰隆——轰——” 漆黑的海岸,辽阔的海面上此时风起云涌,先前还悬在海岸线的圆月一瞬间被乌云遮蔽,看不到一丝光线。海水拍击着海岸,波涛汹涌,大海如怒吼的雄狮张开森然大口,将海岸的浪沙大片大片地吞噬,翻滚的白浪在那黑幕之下,也只能让人联想到雄狮森然的獠牙。 “刺啦”一声,海天相接处一道雪亮的闪电劈下,在闪电照亮海滩的那一刻,原本平如海面的沙滩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山丘,无数黑色的东西从“山顶”的洞中爬出来,密密麻麻地蠕动着。 突然,一道雪亮的弧线将整座“山体”劈开,那一座小山丘陡然碎裂,迸溅出无数闪着柔光的珠子,缓缓的,明珠散落,拉开了这场战争的帷幕,有两人在那一片柔光中冷冷对峙,气氛是那样的不协调。而此时,珍珠的柔光照亮了一大片海滩,终于让人看清,那些蠕动的,飞速爬行的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蚁。那些黑蚁异常的大,簇拥着一些晶莹剔透的碎片蜂拥着挤过去,似要将那碎片上的光芒完全吸收一般。 一身白衣的女子冷冷地与对面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对峙,在满地珠宝散发的柔光中,女子如一颗夜明珠般浑身发出奇异的微光,那些巨大的黑蚁在她身后蠢蠢欲动,似乎看到了鲜美的食物,嘴角流出恶心的粘液。 白衣女子身披斗篷,脸上蒙着面纱,怀中护着一名青衣女子,正是白日出现在乱葬岗的青鸢。 青鸢咬着唇,双手紧握,浑身都有些颤抖,她的肩头流着血,是被对方的剑气所伤,若不是白衣女子及时赶到,她怕早已成了对方的剑下亡魂。 “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采珠?”青鸢睁着琉璃般的眼睛,望着对面的男子。 白衣女子道,“是雪琉璃中的一员,前两日,我与他的雪琉璃了一场。” “你是雪影?”宸羽的眼神冰冷。 白衣女子不可置否。 宸羽恍然,“原来是你截走了小静,把小静交出来!” 雪影摇头:“不行。如果你真想要小静完好,最好先将这些黑蚁赶走,你看,他们一直在吸收碎片上的能量,只怕不消片刻,那雪琉璃的碎片便会化为灰烬了!” 宸羽皱着眉,一剑扫开了一群围住一块碎片吸食的黑蚁,冷冷道:“不用你提醒,小静的一切,我比你清楚!”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青鸢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她抬起眼,很认真地问:“小静是你的雪琉璃吗?你那么在乎她,为什么又让她受伤呢?” 宸羽一颤,眼神锋利。 雪影将青鸢护在身后,低声道,“姐姐先行离开,我与他讲明之后,再来找你。” 青鸢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在这里帮不上忙,便纵身跃入海中,消失了。 宸羽意欲阻止,被雪影拦住,“她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想知道小静在哪里,先处理这些黑蚁,否则,小静剩下的碎片会被黑蚁吸食掉所有的力量!” 轰隆一声,天际响起一声惊雷,也仿佛炸响在雪影心间,她的手一颤,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身后,方才那一声惊雷引起大海怒然咆哮,那些围住他们的黑蚁像是受到某种强大力量的干扰,不安地骚动起来。突然,冲天的海浪猛然拍打过来,眼看就要将他们卷入怒海之中,雪影一声惊呼,手中的权杖陡然发出刺眼的光芒将两人笼罩起来,然而仓促之间,她未能施展全力,海浪已千钧之力砸下,雪影的身子猛地一震,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就在她动手的那一刹那,宸羽也动了,他手中的双剑交织出一片寒芒,瞬间将围住小静碎片的黑蚁驱散,迅速无比地抓起那些碎片揣入怀中。 雪影一惊,也不顾大浪的拍击,骤然出手,一杖击向宸羽的手。 刹那,两人又开始了一场激烈的搏斗,雪影手中的权杖光芒渐盛,凌厉的剑光印得她脸色苍白,她抢过宸羽手中的碎片,奇异地笑了。 “你无法治愈小静,所以还是把碎片交给我吧!” 然而,雪影还未来得及反应,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继而,她看见一道幽蓝的光芒从自己的胸口缓缓抽出,在被汹涌的浪潮卷入海水的刹那,她看见了宸羽冰冷的眼神和他手上染血的剑,震惊得忘了反应。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取了你的雪琉璃碎片。”冷冷地,宸羽缓缓拔出了刺入雪影身体的剑,以手为刀,直插雪影胸口。 血染红了衣襟,又被腥咸的海水冲淡,剧烈翻滚的浪潮似要将她整个身体摇碎,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身体被撕裂的声音。海水中传来的浓烈血腥几乎让她无法呼吸,那些黑蚁似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拼命的撕扯着她的衣襟和血肉。 雪琉璃碎片…… 那一刻,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楚,脑中浮现的是方才那一双比剑光还要冰冷的眼神,多少个日夜,她为了寻找小静的碎片,辗转反侧,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小静那么热心,或许是因为主人那一句“照顾好小静”让她奋不顾身,但是,她从未想过救小静的过程会和这个人刀剑相向。 她,不想掀起雪琉璃之间的争斗呀…… 胸口的血被海水冲淡,雪影的视线渐渐模糊,她仿佛见到了主人,又仿佛回到了窑池清冷的岁月,她是一具雪琉璃,是没有生命和思想的雪琉璃,她的契主给了她生命,她却忙于别人的生命来不及和契主好好地相认。 这一段短暂的苏醒,就要结束了吗? 海水里的黑蚁将她尽数包裹,疯狂地吸食她体内的力量,她能感觉到自己飞速流逝的体力,从雪琉璃到醒来也不过短短数日,她还没来得及和她的契主好好说话…… 锦陌赶来之时,宸羽驱散船舱中的黑蚁,顺利得到了小静余下的碎片,天幕依旧很黑,海上雷声不断,大海仍在剧烈地翻滚,眼看又是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宸羽抹了一把左臂,入手处全是黏黏的血,小静的左臂尚未恢复,因为婆娑之影的牵引,他的左臂稍作运动,便会裂开。 宸羽将取回的碎片小心放入怀中,便听得身后马蹄声起,锦陌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落在他的跟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锦陌皱着眉看着宸羽,堪忧地望着那一具船骇。 栾栾虽然被颠得七荤八素,见到宸羽立时有了精神,从马背上利落地跳下来,蹦道宸羽跟前,大叫,“姑父!” 宸羽脸一寒,“你若再敢乱叫,我定杀了你!” 栾栾吐吐舌头,又粘了上去,摇着宸羽的手臂,撒娇,“不叫就不叫嘛,你那么凶干什么?不叫姑父叫什么?宸羽哥哥?” 宸羽一皱眉,瞥了一眼左臂上的那一双魔爪,咬牙切齿,“随你!” 栾栾乐呵呵地蹭着他的肩头,美滋滋的,总算找到了依靠一般,然而蹭着蹭着,她觉得不对,她敏锐的鼻子早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而此时,她觉得血腥味更浓了,她一惊,发现她的手全是鲜红的血,吓得大叫,“姑父,你受伤了吗?” 宸羽不露痕迹地推开栾栾的手,不再理她,而是对锦陌道:“我是来寻小静的碎片,不巧,遇到了你想找的人。” 锦陌一愣,“我找的人?” “雪琉璃。”宸羽简单明了地说,“可惜我没抓住她,让她逃了。” 锦陌一震,“你是说那只贡品?” “什么贡品呀?”栾栾不知贡品之事,一脸茫然地望向锦陌和宸羽。 宸羽瞥了栾栾一眼,不搭理她,“那日小静用秘术唤醒了六月雪雪影,不知那日发生了什么,她竟然和你立下了契约,不过,以雪影的实力来看,应该是雪琉璃中最强的对手。” “小静不是你身边那个小女孩吗?你找到她没有?”栾栾又问。 锦陌又是一震,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胸口那一朵六月雪的标记,也很迷惑,他并不记得自己和谁订过契约,那伤得很重,然后……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是在水底!” 那日,他重伤跌入海中,昏迷不醒,隐约感受到谁抱住他,用力将他拉出水面,在那团白光中,他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位女子,他以为他在临死前看见了的妻子斩漓的魂魄,难道就是那时? 锦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那雪影去了哪里?” 宸羽道,“她被我重伤,想是逃入海中了。” “重伤?”锦陌眼神瞬间冷了,虽然他并不是很愿意接受雪琉璃游戏的事实,但如果真如宸羽所说,雪琉璃游戏必须争个你死我活,那么他这次重伤雪影到底有什么意图? 宸羽看了一眼锦陌,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死,你的雪琉璃会恢复得很快的。” “你们真的很过分耶!”栾栾一声咆哮,打断两人的对话,很是无语地瞧着把她当空气的两个人,绕着自己的衣摆打九九,“你们到底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呀?” 20.第20章 恶战黑蚁(上) “当然有注意到!”锦陌无奈地看着栾栾。 兴许是锦陌嘴角有一丝格外好看的笑意,栾栾看得直愣。她犹自发愣,身后的海水陡然翻腾起来,那屹立在海滩上的船舱发出了噼里啪啦一阵奇响。 “小心!” 宸羽的一把将栾栾拉开,反手就是一剑,冰蓝色的剑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地弧线,一道巨大的屏障将奔腾而来的海水击退。 “姑父……”栾栾回过神来,笑眯眯地黏上宸羽,原来这个冷冰冰的人,还是在乎她的呢! 宸羽甩开她的手,恢复了惯有的冰冷,指着身后的船骇道,“你来得正好,这可是你的船,快将这里处理了,我担心那些黑蚁闻到岸上的腥味,还会再来!” “恩。”锦陌应了一声,他自然知道这些黑蚁的厉害,开始将那些黑蚁的残肢碎片用剑扫到一处,用剑在沙地上画着咒符。栾栾识得,那是困魔咒,于是也抢过锦陌手中的剑鞘,在地上画起来。 锦陌一边画,一边道:“前夜未曾及时返航的船只,渔民都离奇死亡,我前来查看船骇时,看见许多细小的黑蚁从四方汇聚而来,围着船中一片片琉璃一样的东西,相互拥挤,我一砸开船舱,那些黑蚁就蜂拥一般向豁口涌出。”锦陌收拾着地上的黑蚁残骸,顿了顿道,“我本猜测或许正是那些小黑蚁让船上的人惨遭毒害,却又想不明白,海滩上小黑蚁数不甚数,若是真有杀人不见血的威力,那西海的百姓岂不早剩下了一具具枯骨?” “那些黑蚁异变了。”宸羽一剑击出,将黑蚁远远地钉在沙滩上,淡淡下了结论。 “怎么会呢?”栾栾兴奋地跑过去一看,那只黑蚁竟有腿粗,啧啧称奇,“锦陌,你确定这是你说的小黑蚁?”栾栾将那个“小”字咬得特别重。 宸羽一转剑柄,将黑蚁绞了个粉碎,淡然开口,“是吸食了雪琉璃的力量发生异变的。雪琉璃是黑齿土壤烧制,黑齿土是孕育‘神之花’幽昙婆罗花的土壤,总有神与魔的两性,一般的黑蚁吸食了它的力量会变得异常狂暴。” 原来如此。 锦陌恍然,想必定是那日小静的碎片散落海底,让海底的黑蚁发生了变异,攻击渔船上的渔民。 栾栾觉得很奇怪,“既然黑齿土是孕育幽昙婆罗花的,那么,那里是有许多幽昙婆罗花吗?” 宸羽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无可奉告。” “姑父……”栾栾又粘了上去,“姑父怎么那么偏心,锦陌问你你什么都说,为什么换我问你,你就不说了呢,这样我很受伤的……” 周遭的温度骤然冷了几分,栾栾却毫无意识,继续腆着脸蹭他。 宸羽皱着眉,许久才道,“蓝魅之国。” 栾栾奇了,“蓝魅之国在哪里?那里怎么会有幽昙婆罗花呢?” 宸羽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说。 栾栾撇了撇嘴,知道再挤不出那个人口中半个字,乖乖地放了手,帮锦陌收拾残骸去了。 宸羽沉默地看着,望着汹涌的西海若有所思。若他没猜错,那个和雪影在一起的青衣女子,应该也是一只雪琉璃…… “你们处理这里,我去追踪她们!”宸羽突然开口,跃入海中消失不见。 “哦。”栾栾应了声,继续专心于画咒符。 啪。 栾栾和锦陌的咒符完美地结合收尾,栾栾把剑鞘扔给锦陌,得意地说:“怎么样,说过你是我比翼鸟一族的后裔,现在信了吧?” “何以见得?”锦陌脸上可没半分轻松,他将剑插在沙地里,开始处理船骇。 咒符刚刚画好,城主延熙转眼也到了,他翻身下马,看不清锦陌在做什么,便朝这边奔来。突然,脚下闪过一道红光,一股大力将他震了开去,他低头一看,只见地面的沙滩上,闪过无数怪异的咒符,一直绵延到很远,他进去不得,只得冲锦陌大喊:“侯爷!发生什么事了?” 见是延熙,锦陌扬声道,“城主且退到一边,在我处理海怪期间,万不可破坏咒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海怪”二字,延熙脸色白了白,延熙这才看见方圆十丈内都是黑乎乎的一片,铺满了这样的东西,时而海水推进,将那些东西吞进又吐了出来,偶有几只类似的黑蚁被海浪冲上岸边,飞快地往岸上奔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也不多说,退开一段距离,远远地看着锦陌。 “姑父怎么还没回来呀?不会出什么事吧?” 栾栾遮手望海,大海风起云涌,白浪翻滚。 突然,滔天的巨浪卷上岸边,整个天际被泛白的巨浪所遮蔽,天际浓云涌动,轰鸣声不断响彻天际,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巨浪兜头而下,栾栾惊叫一声,避开不及,被巨浪卷入海中,一时惊慌,栾栾也把避水诀忘得一干二净,顿时海水从眼睛鼻子嘴巴里灌入,难受至极,她拼命地挣扎着,张口呼救,海水便更猛烈地往身体里灌。 忽然,她终于抓住了什么,她睁开眼睛看不真切,只觉得那是一个人,拉着她在剧烈翻滚的浪中前行。顿时,她觉得周遭的水流分开,从她周身退开,她终于觉得好受了许多,眼睛也能睁开了,看见一身漆黑的宸羽拉着她,周围避水咒隔开了翻滚的海水。 “姑父,我好难受……”栾栾无力地扒着宸羽的手臂,一开口说话便吐出许多海水,肚子撑得好难受。 “自己将吞进去的水吐出来,快!” 宸羽冷而急的话让栾栾一震,立时伏下身,用力将腹中的海水挤了出来,才觉得松一口气,宸羽便一用力,将她迅速拉走。 “怎么了?”急奔中,栾栾仍有些眩晕,她忍不住问,方一转头。陡然发现有无数巨大的有人高的黑蚁在向他们汇聚,而拉着她的那只手,有温热的液体流到她掌心,她又是一惊,“姑父,你的伤?” “走!”轰然一声,巨浪再起卷起的时候,宸羽突然用力,劈开巨浪,抱着栾栾滚落海边。 “锦陌,结阵!”落地那一刹那,宸羽冲着岸边大喊,锦陌也不含糊,困魔咒发出妖异的红光。只是潮起潮落的一刹那,海水中潜藏的巨大黑蚁纷纷踏上了海岸,向岸边的人进攻。 成群结队的黑蚁随着海浪的起伏爬上海岸,一排排,一层层,密密麻麻,个个都有人高。不知是受了什么蛊惑,那些黑蚁昂首,在大浪中咆哮,疯狂地向他们攻击。 锦陌拔出剑,利落地砍杀,将黑蚁围住的二人拖进了困魔咒形成的结界中。 栾栾一阵眩晕,“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21.第21章 恶战黑蚁(下) 宸羽捂着心口,血一滴一滴落在沙滩上,不知在水底受了多重的伤。他脸色苍白的道,“是闻到我身上的血腥!” “怎么样?”锦陌惊骇,他与宸羽交过手,知道宸羽修为高深,除了在锦家学习过高深的剑术外,他的术法造诣让他捉摸不透。是什么人能伤宸羽至此? 说话间,那些黑蚁发现猎物逃离,开始猛烈地攻击结界,困魔咒摇摇欲坠。 “以后细说,等会结界破开,我以我血引出蚁王,锦陌助我!” “好!”锦陌点头,对栾栾道,“你能应付吗?” 栾栾揪着裙摆,目光游离在攻击结界的巨大黑蚁上,迟疑许久才点点头,“可以的。” 锦陌拍拍她的肩,“相信自己。” 就在这时,结界陡然虽然碎裂,那些黑蚁疯狂地向他们进攻,城主延熙也注意到这边的变化,见红光消失,急切地奔了过来。 “侯爷!”延熙见眼前出现的大批黑蚁,浑身冰冷,拔出配剑就疯狂砍杀,他身为一城之主,知道西海魔物千奇百怪,他必须肩负起守卫家园的职责,所以平时从未荒废过武学。 锦陌挥剑击退一群黑蚁,向延熙靠拢,道,“城主快离开这里!” 延熙目光凌冽,“我延熙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绝不可能置侯爷于危险而不顾!” 锦陌眼见黑蚁越来越多,也不多说,专心对敌。 而一旁的栾栾则是像只小鸟一样在黑蚁群中四处跳跃,时不时指尖燃起幽蓝的火焰,能瞬间烧伤一整片黑蚁。然而更多时候是她的咒法不灵,被黑蚁追得十分狼狈,但总算有惊无险。 突然,一道黑影从延熙背后掠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嚓的一声轻响,只觉得颈上一阵剧痛,他惊呼一声,本能地反手一掌向自己的脖颈拍去。可是还没拍到呢,就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被什么东西束缚,被扑倒在地,一个坚硬的东西深深地扎进了自己的血肉中,飞快吸走自己的血液。 “城主小心!”锦陌一惊回头,看见一只大得惊人的黑蚁将延熙死死按住,延熙在拼命地挣扎,却挣脱不了。 那只黑蚁竟是有其他黑蚁的三倍大,在海滩上留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那便是蚁王吗? 锦陌心下一惊,飞身过去,一剑朝巨蚁头颅刺去,竟对那只巨蚁毫发无伤,反而被他惊扰,那只巨蚁盛怒仰起头,朝锦陌低吼,从口中喷出恶心的粘液,直直向锦陌激射而来,幸锦陌身法敏捷,闪身躲过。那只蚁王抬起前脚,又是向锦陌刺过来,它的脚似把锋利的刀发出幽冷的寒光,锦陌连用剑格挡,剑与脚接触的刹那,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巨蚁六只像利刃的脚齐齐出动,眼见那只巨蚁的一只脚就要将延熙的头颅刺穿,延熙却已经动弹不得,头顶,那只脚也如闪电一般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锦陌就地一滚,反手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嚓的一声钉住就要落在延熙头颅上的那把“利刃”,然而,头顶一片阴霾重重地压了下来。 轰隆—— 原本平息了的海水突然激起大浪,轰的一声卷上岸来,无数黑蚁翻滚到海滩上,密密麻麻地朝这边爬来,大概是受到了蚁王的召唤。 宸羽用手拄着剑,勉强能站住,成功引来蚁王,他暂且封住大穴,身法敏捷地跃到蚁王背上,宸羽用力握紧了剑柄,手中的剑光如扇形一扫而过,堪堪将涌上的海水逼了回去,然而,越来越多的黑蚁受到蚁王的召唤,都随着浪潮涌了上来,宸羽快速在蚁王头顶刺入困兽诀。 “锦陌!”宸羽大喊了一声,“就是现在!” 那一刻,锦陌眼见巨蚁笨重的身影砸下来,然而困兽决让蚁王的动作稍作停止,锦陌抓住时机,猛的扑向延熙,抱着他滚出老远,那只巨蚁见自己的猎物逃走,更加抓狂地嘶吼。从蚁王的巨大阴影下逃离,锦陌也顾不上看延熙的伤势,一拂袖将延熙推出老远,继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飞快转动左腕的机簧,那里是他航海多年以备万一而随身携带的银索,银索很细却很坚韧。机簧一转,一道银光激射而出,嚓的一声钉入黑蚁坚硬的黑甲中,锦陌则如鬼魅一般穿行在巨蚁身侧,那只蚁王看不清锦陌的身形,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在原地围着锦陌的黑影团团打转,只是一瞬间,锦陌手中的银索已经结成一张巨大的网,将蚁王死死困住,锦陌手中的银索用尽。 因为蚁王的剧烈的挣扎,锋利的脚舞动着与银索发出刺耳的声音,锦陌咬紧牙,将银索死死拽住,不顾银索已经深深的勒入了他的肉里,血顺着银索流出,他目光如炬,盯着那些血液缓缓流向银网的每条丝线。 “宸羽,血!”他大喊,感觉自己的血液并不能将整张银网染红。 宸羽也不迟疑,划破手掌,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那条银索,鲜红的血迅速地流出,瞬间染红银索。 “吼——” 那只蚁王在血光与咒术的压迫下,猖狂咆哮,他仰首猛的一甩,险些将锦陌扔了出去。当每一条线都浸满了鲜血,一道妖异的红光充斥整张巨网,那只蚁王发出剧烈的嘶吼,发了疯一般摆着巨大的头颅,整个身体都跳跃了起来,见红光已经到最盛,宸羽和锦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松手,那条银索像弹簧一般收回,缩进了蚁王的黑甲内。 蚁王大叫着咆哮,剧痛早已让它兽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去撕咬缚住他的银网,只是,它越是挣扎,那张银往越是急剧地收缩。 一旁,苦战的栾栾见涌上来的黑蚁越来越多,心下十分着急,她的法术时灵时不灵,很是让她头疼,她试图点燃一道幽冥烈火,可是不小心烧掉自己一片衣角,试了几次,终于成功了,但是火势大涨,险些又要烧到自己,栾栾赶紧把指尖的幽冥烈火弹出。 轰然一声烧灼开来,火势瞬间蔓延至蚁王这边,幽蓝的火焰将那只巨大的蚁王包裹着,片刻,砰的一声巨响,那道银网陡然炸开,一道妖异的红光照红了半片海滩,有一个人影从红光中坠落在沙地中。 潮水袭来卷去,吞吐着岸边的泥沙和碎片,冲刷着那个人的身体,那些试图上岸的黑蚁也因失去蚁王而怯弱地逃进深海中,锦陌和宸羽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相视了一眼。 神经一松弛下来,宸羽全身碎裂一般的疼痛让他痛弯下了腰,强忍着胸口上涌的血气,锦陌有些担忧地问:“你失血太多,还是跟我回驿馆疗伤吧?” “带走那个人。”宸羽抬头,望向岸边昏迷的人道,自己却捂住流血的伤口,艰难地挪动脚步,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碎片。 栾栾一见危险过去,揪着不小心被黑蚁划破的裙子,蹦跶着过来。她浑身也因战斗看上去凌乱不堪,但终究还好,她一把扶住宸羽,担忧地问,“姑父,你没事吧?你好像伤得很重呀……” 宸羽挣了挣,没有挣开栾栾的手,反而力气用尽,直直倒在了沙滩之上。 “姑父!”栾栾脸都吓白了,锦陌刚翻开倒在岸边人的脸,便听得栾栾惊叫,也是一惊,放出信号,让边防警戒线外的侍卫赶紧前来,将受伤的人带回驿站。 22.第22章 血荆棘青鸢 回到驿站,天色渐明,天空露出了鱼肚白的颜色,海天一线间,亮开了一条明亮的线。 栾栾打来热水,为宸羽的擦拭身上的血迹,可是宸羽伤得十分严重,胸口像是被谁击穿了一般,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血流不止,浑身的伤口像是裂纹,一直沁出血珠。水盆里的水都被染得绯红,她换了一盆又一盆,还是照样被染红。栾栾十分堪忧,这个人到底是有多少血呀,这么个流法怕是迟早要流干呢。 栾栾没法,只好继续施展她时灵时不灵的治愈术,开始为宸羽治伤,但宸羽伤得实在太重,她平时也没下功夫修行,耗尽灵力才堪堪愈合宸羽胸口的大伤,便累得伏在宸羽身上大睡了起来。 锦陌和延熙在隔壁,延熙上的很重,又中了蚁毒。锦陌探着延熙的鼻息,再看了一眼延熙身上黑色的血迹,脸色变得凝重。他解开延熙的领口,悉悉索索落出许多碎片来,竟是一些断裂的玉石,有一块碎片正好镶嵌在颈上的伤口上,以致于他被巨蚁咬中的伤口没有太深,不致致命。 锦陌都不由为延熙感到庆幸,被西海的海怪所伤,经过这样的折腾也该必死无疑了,这块玉应该是来自深海出的碧落吧。 锦陌拔出剑,毫不留情地将他颈上发黑的腐肉剜掉,粗略地包扎了一下。他身上本带有治疗西海各种海怪之毒的灵药,但西海与宸羽一战,随身携带的大多物什都落入海中,丹药也尽数作废,延熙虽然所中之毒不是太深,但若不及时控制,定会落得如那些渔民的下场。 更何况,今日东槐抵达延洛城,身为城主的延熙若不出面,只怕东槐又有说辞了,锦陌权衡了一下,决定先回延洛城。 “砰砰砰” 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了粗鲁的敲门声,片刻,门就被人撞开了。 “姑父醒了,你快过去啊,我留不住他……”栾栾气喘吁吁地闯进来,满脸通红,想来也是急了。 “他要走?”锦陌问,脚步已经走了出去,掩去了所有异样的神色。 “宸羽醒来后,非要去找小静,他身上还有伤呢……”栾栾几步跟了过来,还不忘讲述着那边的情况。 还没说完呢,前面的人猛地停住了脚步,栾栾险些撞到锦陌,她从锦陌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出去,看见回廊转角处站着一黑衣男子,宸羽。 宸羽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黑色的衣衫虽然看不出血迹,却隐隐能见有些许的湿润。那样碎了的伤,就算能够暂时愈合,那也只是表面,真正的伤害源自于他和小静的“婆娑之影”。 “听说你要走?”静静看着眼前逞强的男子良久,锦陌蹙着眉问。 宸羽露苍白着脸点点头:“小静好容易有了眉目,我不能耽搁。” 锦陌一皱眉,“小静对你就那么重要,你不要命了吗?” 宸羽目中顿时有了怒色,“我和小静的事,你根本不懂!” “那你告诉我,小静是什么?她不过是一只雪琉璃,虽有生命也不过是一件艺术品,而你……” 锦陌话未说完,宸羽陡然一怒,一把抓住锦陌胸前衣襟,目中怒火熊熊燃烧,“我不准你这么说小静,小静和她们不一样!” 锦陌冷冷笑了起来:“就因为小静是因你的恨而成长的吗?你恨什么?你要报复什么?” 宸羽浑身一震,抓住锦陌衣襟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栾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 “姑父……”栾栾弱弱地唤。 宸羽冷眼一扫,栾栾立时吓得噤声,躲到锦陌身后,不敢多说,心里却在嘀咕,伤成这样了还那么凶…… 宸羽盯着锦陌,手背上的青筋隐隐凸显,他终是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你当知道我要报复什么,你不需要知道我的过去,你只需知道,雪琉璃游戏中,只有你争我夺,胜者为王。我追寻小静不为别的,只为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你根本不懂这七年岁月,小静带给我的是怎样的色彩?” 锦陌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小静对你再重要,你也要惜命,你看看你现在都伤成什么样子了?” 宸羽一顿,垂下了眼,“无妨。” 无妨? 锦陌为之气结,他知道宸羽的性格,当年在沙漠中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他都能以惊人的意志活下来,如今他若不是伤得极重,怎会昏迷许久,他突然想起什么,皱眉道,“你在海底到底遇到了什么对手,伤你至此?” 宸羽脸色一白,下意识抚着心口的伤,眼神几度变化之后,他突然抬起眼道,“那个女子,你是否救下了?” 锦陌一愣,不知与那女子又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点点头,“救下了,她是海市的难民,叫青鸢。你为何要救她?” 宸羽道,“带我去见她。” “等等。”锦陌拦住他,“你知道黑蚁的毒如何解吗?延洛城城主现在生命垂危,不能耽搁。” 宸羽一顿,扬眉,“他对你很重要?” 锦陌沉吟道,“七年前我接任父亲爵位奔赴西海,是延熙对我肝胆相照,这些年如果不是延熙左右逢迎,我在西海的日子只怕没有这样安稳。” 宸羽淡淡应了一声,算是明了,他从怀中摸出一朵黑齿花,递给锦陌,“这是黑齿花,能解百毒,你将它敷在患处,方可解毒。” 栾栾一把抢过黑齿花,兴奋道,“这不是幽昙婆罗花吗?你真的有幽昙婆罗花耶!姑父,你告诉我幽昙婆罗花到底在哪里好不好?” 宸羽瞥了她一眼,不理她,栾栾伤心地埋头打九九。 锦陌道,“栾栾别闹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幽昙婆罗花又不会跑,你总有一日会找到的。” “可是姑姑快不行了呀……”栾栾沮丧道,“六千年,姑姑早就老了……” 锦陌拍拍她的小脑袋,“等此事一过,我带你去蓝魅之国。” “真的吗?”栾栾雀跃起来,“还是锦陌最好了,锦陌锦陌锦陌……只要你带我找到姑父,我就嫁给你,姑姑说,以身相许是最大的回报了!” 锦陌尴尬地咳了一声,笑得百媚生,“这事以后再说,你去给延熙解毒,天快亮了,我们还得赶回延洛城。” 栾栾发现,锦陌其实也很好看耶,她花痴地点点头,很是欢快地答应了。 锦陌将宸羽带到青鸢房间之时,青鸢已经醒了,见是锦陌,赶紧跪在地上,将头埋得很深。 “青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锦陌看她卑微的样子皱眉道,“抬起头来。” 宸羽却毫不客气,“告诉我,小静在哪里?” 青鸢一抖,缩成一团,颤声道,“青鸢不认识小静。” “你还狡辩?”宸羽冷了下来,他一把将青鸢提起,冷然道,“那雪影呢?可认识?” 青鸢抖得更厉害了,“认识。” “她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 “你与她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行踪?”宸羽冷冷道。 锦陌见青鸢吓得厉害,拦住宸羽道,“你别心急,这个女子有一位嗜赌成性的相公,我已命人将其关入延洛城地牢,相信定能审问出什么?” 青鸢吓得扑通跪在地上,“求大人放过我家相公,他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了!” “那你便告诉我,小静在哪里?”宸羽用力抓住青鸢的左肩,冷冷逼问。 青鸢挣扎着,只觉得肩膀都快被捏碎了,青鸢眼中闪动着泪花,仍然坚持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 嚓。 宸羽猛地撕裂她左肩的衣衫,宸羽手中剑凭空出现,架在对方的脖子上,冷酷一笑,“你还要装到何时?血荆棘青鸢。” 青鸢顿时脸色惨白,无话可说。 血荆棘?! 锦陌一惊,抓住青鸢的左肩仔细一看,果见一朵血色的荆棘花跃然于青鸢白皙的左肩上,锦陌踉跄着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口中有低语喃喃。 宸羽见锦陌异常,皱眉问,“你怎么了?” 锦陌瞬的抬眼,是从未有过的惊慌,“血荆棘?她身上有血荆棘胎记……” 宸羽皱眉,盯着她。 “漓儿,是漓儿回来了吗?”锦陌突然抓住青鸢,“漓儿,真的是你吗?” 那双眼里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热切,锦陌从未这样失态过,那么多年,他血战沙场,奔波海外,早已磨成了冷血生硬的性子,为什么,此刻…… 此刻有什么掠过他的心间,让他静如止水的心掀起滔天巨浪,他怔怔地看着青鸢,喃喃地唤着漓儿。 若不是宸羽亲眼所见,他怎么也不会相信锦陌会有这般失态的神情。 “锦陌?”宸羽拉住他,“你做什么?” 锦陌眼神瞬的冷下来,拦在青鸢身前,“她是漓儿,你休想碰她!” “漓儿又是谁?”宸羽有些头疼,他在想,他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这个人,他也是七年未见,还能信任吗? “漓儿是……”锦陌突然一震,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仿佛一种魔咒一般让他全身痉挛起来,突然仿佛无法承受那种痛苦,锦陌咬着唇,弯下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她是我的妻子……” 23.第23章 脸盲的神鸟 妻子? 这次,轮到宸羽震惊了,“你的妻子?”他并不知道锦陌有过妻子,七年前离开锦家之时,锦陌只有十七岁,还未成年,那时候,锦陌还是将军府四处闯祸的少年将军,白马轻裘,意气风发。那时,倾慕锦陌者也数不胜数,更有将军府强大的后盾作为支持,锦陌的婚姻早已在无形中成为锦家抑或他人在沧罗镜城立足的政治砝码,是谁能够排除众意,挤入沧罗将军府的大门呢? 难道,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狼狈的难民? 不,这个人明明是雪琉璃…… 宸羽忽然意识到什么,冷然道,“你清醒吧,她是雪琉璃,不是你的妻子。” “不!”锦陌此时眸中的狂热显得近乎张狂,他认定了身后之人,根本听不进任何语言,他将心中猜想分析得头头是道,“她是漓儿,漓儿身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血荆棘胎记,是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她身上也有血荆棘胎记呢,所以,她一定是漓儿……” 锦陌瞧了一眼青鸢,虽然这个人根本没有妻子容颜的半点痕迹,但他只要认得那一朵血荆棘就够了,漓儿死前,根本没有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话,她一定是不甘心离去,才会回来找他…… “嘭” 门突然又被撞开了,栾栾瞧见屋里的气氛很是奇怪,小心翼翼地挪到锦陌身后,小声问,“发生什么事了呀?” 宸羽冷冷瞧了她一眼,对锦陌道,“我暂且不问你为何一直坚持护着这个人,但是锦陌,你需得记住,你不仅肩负着锦家的使命,你还是雪琉璃游戏中的一员。就前者而言,你必须找回失落的雪琉璃,否则锦家必定躲不过这一劫,而你身后这个女子正好知道你丢失的雪琉璃的行踪。于后者而言,你即使不承认雪琉璃游戏,但作为盟友,我不得不劝告你一句,你身后的女子不是普通人,她是一只雪琉璃,终有一日,她会成为你的对手,你好自为之!” 说完,宸羽冷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栾栾莫名其妙地左顾右盼。 “你没事吧,锦陌?”栾栾瞅着锦陌脸色不好,很是担忧。 锦陌深深吐出一口气,扯出一个生硬的笑,他松开拉着青鸢的手,歉然道,“方才有些失态,没吓着你吧?” 青鸢受宠若惊地又要跪下,被锦陌拉住,“你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这里不是海市,没有贵族和贱民,从现在开始,忘记你难民的身份,我要你做我锦陌的妻子……” 青鸢瞬的抬眼,带着震惊和不可置信,“大人……” 栾栾也不服了,“喂喂喂,你是我未来的夫婿,怎么可以随便找个人做你的妻子?” 锦陌看着栾栾,无比认真地道,“以后这样的话就请栾栾姑娘不要再胡乱提起,虽然你认定我是比翼鸟一族的后裔,但是,我锦陌曾取过妻,有过孩子,虽然我一直对不起我的妻儿,但是上天垂怜,让我再次遇到了身负血荆棘胎记的人,我相信,她便是我的妻子,是漓儿不甘心离去给我留下的念想,此生,我非她不娶!” 彼时,栾栾并不知道这样的誓言对于一名女子来说拥有怎样至死不渝的魅力,她只知道,那时的锦陌眼中满满都是情愫,那样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姑姑曾说,沧海易逝,唯爱永恒。那时,她只是隐隐感受到某一种叫做爱的东西在她身边出现,她不知道她就在那时错过了这片大地上最后一个能与她比翼双飞,互补为比翼鸟双翅的人。许多年后,当她拖着残缺的单翼,独自一人行走在云海之森古木森森的丛林时,她时常仰望苍穹,回想那一天他对另外一个女子说过的话,她那时才知道,锦陌对她而言,并不是朋友与同族那么简单的关系,虽然后来,她已经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最爱并非锦陌,但因为没能与锦陌在一起,她没有完成比翼鸟最后的展翅仪式,失去了翱翔九天的能力,与那个人,再无相见之期…… 那日,栾栾被锦陌认真的眼神怔住,懵懂地点了点头,结巴道,“你,你别那么认真,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我,我以后不说就是了。反正我还没找到姑父,暂时是不会考虑终身大事的,你别紧张。不过,话说回来,她是谁呀?” 锦陌神色缓和了一下,道,“她是青鸢,你见过的。” “见过的?”栾栾有点脸盲,用她自己的观念讲就是,人看动物都长得一张面孔,傻傻分不清楚,殊不知,动物看人,依旧如此。于是,栾栾为自己的脸盲找了一个很恰当的理由,她堂堂一只世上罕有的比翼鸟一只,毕竟和人不是同类呀—— 她想了半天才依稀有点印象,但又有点不确定,“这个不会是那个‘女鬼’吧?” 锦陌被她逗得一乐,点点头,“就是把你吓得乱飞的‘女鬼’,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栾栾呃了一声,瞬间觉得头皮发麻,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才觉得好一些,伸出手碰了碰青鸢,觉得她果然是个活人,有温度,有感觉,才嘿嘿嘿笑了两声,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青鸢被栾栾的动作惊得回过神来,方才她也是被锦陌的一番话震惊得不知言语,此时她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拒绝,眼前这个男子,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有着坚实可靠的臂膀,有着一切让她依恋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不够真实…… “大人……”青鸢诺诺地唤了一声。 锦陌将她扣得很紧,拉进他的胸膛,道,“以后你不必怕我,也不必唤我大人,漓儿从不唤我相公,因为我知道她那时并不是自愿嫁给我,所以我也不要求你能唤我什么,更不会强迫你,青鸢,等到你愿意之时,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好吗?” 那样的呼吸近在咫尺,青鸢浑身颤抖得厉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个人无法抑制住的情感将她瞬间包裹,融化,青鸢情不自禁地点头,回应,“大人严重了,青鸢是个不洁的人,只要能侍奉在大人左右,青鸢便知足了,不敢有任何奢望……” 锦陌叹了口气,知道一时也无法改变青鸢,只要她不拒绝,那么以后总有机会的。 栾栾撇了撇嘴,“你们要不要在我面前这样你侬我侬呀,我还是个未成年……” 青鸢红着脸离开锦陌的怀抱,很是谦卑地对栾栾福了福,“之前是我吓着妹妹了,对不起。” 栾栾摆摆手,笑得开朗起来,“别介意别介意,是我自己没看清,自己吓自己呢。” 突然,她想起延熙已经醒了,拉着锦陌大叫了起来,“哎呀,看你,我把正事差点忘记了,延熙醒了,你快去看看吧。” 锦陌也是一怔,才想起此事,道:“今日东槐抵达延洛城,我与延熙需要先回一趟延洛城,栾栾,你照顾好青鸢。宸羽如果回来,万不可让他离开,否则又难寻他踪迹了。” 栾栾嘟着嘴,“难道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 锦陌摇头,“东槐不是善类,你留在这里,宸羽若是回来,别让他接近青鸢!” “哦。”栾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挥挥爪子,可怜巴巴的,“那你要早些回来。” 锦陌点头,安慰了青鸢几句,便匆匆离去。 24.第24章 帝都来了个大人物 当锦陌带着延熙回到延洛城时,魏大人已然准备好迎宾,正焦急地等待着城主呢。 见城主和锦陌共乘一骑回来,魏大人不免抹了抹额头的汗,赶紧迎了上去。 “城主,您可算回来了!” 延熙虽然在黑齿花的药力下已经醒转,但仍不是十分清醒,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脚下都有些虚浮。 “城主这是怎么了?”魏大人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城主,一眼就瞧见延熙脸色不对,不由担忧地问。 延熙摆摆手,“遇到点事,所幸侯爷出手相助,如今都解决了。” 他向锦陌点头示意,显然也不想过多的人知道昨夜之事,延熙环顾了下四周,只见早安排妥当的一队铁骑已经簇拥着一顶金丝软轿行了出来,金丝软轿后跟着十二位姿色艳丽的女子,妩媚生姿,行在两队铁骑中央,甚是岔眼。 “东槐大人到哪里了?”延熙微微咳嗽两声,问魏大人。 魏大人道:“已经到东城口了。” “哦。”延熙整了整衣衫,提起了精神,向锦陌行了一礼道,“侯爷随小弟一同前去吗?” 锦陌看着这样的仗势,脸色有些阴沉了,东槐是出了名的风流俊才子,不但是大祭司的得意门生,还是文殊院长老东广然的爱子,说得上是德才兼备。不过也因为众星捧月,东槐恃宠而骄,反倒是卖弄多于真才实学,从心底里,他是鄙视这样的人。 不过,这样有背景的人,也是值得延洛城这样破费一次的吧? 锦陌微微冷笑了一下,漠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远处渐行渐近的一行队伍,出现在官道上,从帝都镜城过来会经过一片万里黄沙的塔萨尔沙漠,远远能看见那行人骑着赤驼,有些疲惫不堪地缓缓前行,城主延熙叫了一声到了,强打了精神。 “侯爷,我们走吧……” “嗯。”淡淡嗯了一声,锦陌没有太多的言语,沉默地上了延熙备好的白马,与延熙并驾齐驱。这样的情形,倒成了他为东槐接风洗尘,锦陌嘴角微微一抿,瞬间便再看不出任何悲喜。 “这不是侯爷吗?劳动侯爷大驾前来亲自迎接,东槐真是过意不去!” 东槐一行人行到城门之时,远远就瞧见了锦陌,连忙迎上去。锦陌淡淡应了一声,并不多回应。 延熙打马上前,对东槐施了一礼,“东槐大人远道而来,延熙来迟,还望大人海涵!” 东槐大笑,“城主客气了,我看城主气色不佳,莫不是生病了?” 延熙歉然道,“偶感风寒,让大人挂心了。大人连日奔波,想来疲乏至极,小弟准备了酒宴,特为大人接风,大人这边请!” 延熙强打着精神,将东槐引入金丝软轿,立时有侍女围上来,为东槐揉捏按摩,斟茶奉水。延熙下马之后,便再无力气翻上骏马,魏大人见状,连忙让人将延熙扶住,延熙挣了几次才坐稳,勉强打马前行。 东槐早注意到锦陌的神情,随手拈起一颗水晶葡萄融入口中,不由心里窃喜。 看来锦陌在西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连延洛城主也与他泾渭分明,那么,接下来的事应该好办多了。 一列队伍浩浩荡荡簇拥着那一辆金丝软轿前行着,锦陌和延熙并肩而骑走在前方,身后两列美女格外香艳,引来街道上无数人的品头论足。 “是什么人啊?这么大声势……” “听说是帝都来的大人物呢。” “又是哪位大人物啊?不是听说前些天也有大人物吗,不也没有这么大动静?” “这哪能比?大人物还不是看在那边得不得势,延洛城天高地远的,要是没地位,谁愿意这么搞啊……” …… 所谓人言可畏便是如此,在百姓看来,锦陌身为西海镇海侯,为平复西海的邪物辗转这么多年的功劳,却抵不过温室之中只知沐浴虚荣的富家公子的十分之一。锦陌木然坐在马背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一旁的延熙将锦陌的神情都看在眼里,心里却渐渐不踏实起来。那样沉寂的脸下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透露,仿佛平静之下,将掀起的是惊涛骇浪。 延熙不禁怀疑这次将赌注压在东槐大人的身上到底是对是错?若惹急了锦陌,他不知道延洛城会有怎样的下场,怕是第一个锦陌攻克的关卡吧? “城主,云海庭到了……”身边的魏大人见城主失神,悄悄上前,提醒。 延熙回过神来,见云海庭的老板娘早已带着一群姑娘在门外候着,见到城主过来,连笑颜迎了上去:“哎哟,城主怎么才到啊,姑娘们可都等不及了,姑娘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爷们上去!” 老板娘那一吼,身边的姑娘哪里还矜持得住,各个上去左环右抱地将他们簇拥了过来。 云海庭是延洛城最大的酒楼,那里有最美的海鲜,最浓的陈酿,以及最撩人的姑娘…… 东槐好色,众所周知。 延熙和这云海庭的老板娘玉娘也有多年交情,他余毒未清,体力不支,也省了平日的客套,冲玉娘点点头,招呼东槐:“那东槐大人,侯爷里面请,姑娘们可都等不及了……” “哈哈,好,好,可别让姑娘些等着……”东槐大笑,顺手拉过一艳丽的女子,揪了一把那粉嫩嫩娇艳的脸蛋,笑道:“真是知我者延城主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哈哈……美人,叫什么呢?真是生了一双勾魂眼,本大人的心啦,都被你勾走了……” “奴家小悦……”美人儿嘤咛一声,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地往东槐怀里挤。 东槐完全没有把锦陌放在眼里,拥着美人调笑着远去了。云海庭里顿时莺歌燕语,鼓乐升天,觥筹交错的杯光酒影里,那些沉迷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的人,骄奢淫逸。 “不是听说锦将军要三日后才从西海反航吗?难道是锦将军此次出海顺利,提前返航了?”欢歌笑语中,东槐一边调戏着怀中的艳女,一边看着一旁独自饮酒的将军。 “是提前返航,却不顺利。”接过身边女子递过来的酒,锦陌淡淡回答。 “哦?难道是有人劫了贡品,那可怎生是好?陛下特意命我前来护送将军返程,就是担心沿路上有觊觎贡品的歹徒,怕有什么闪失,如今要真是丢了,那可要怎么办?这次陛下可下了死命令,定要将雪琉璃安全送往帝都镜城,否则……”东槐故作惊慌地看了一眼锦陌,慎重道:“否则,你我都难逃罪责啊!” “东槐大人不必如此惊慌,雪琉璃在我手中,自是万无一失。”锦陌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心底却在琢磨,前日才丢失的贡品,昨日调动延洛城的势力也只是借口搜寻沉船,贡品一事他从未向延洛城的任何人透露,包括延熙,他也只说遇到鬼门大开,损失了一艘商船,贡品不日将到。 东槐又是从哪里听来贡品丢失的消息? “那就好。”东槐推开身边的女子,站了起来,因为酒力作用,东槐面上泛起了红潮,脚下有些飘忽,他突然凑到锦陌耳边低声道:“王上说,锦陌将军造福西海一方,劳苦功高,准备这次回城便让将军回家静养,所以才命我前来接替将军之位……” 什么! 锦陌猛地站了起来,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裂成碎片,他死死瞪着一脸醉意的东槐,眼神冰冷。 身边抚琴的女子和陪酒的女子全都一个激灵,见势不对,悄悄闭了嘴,胆战心惊地看着。 “将军稍安勿躁,这也是陛下的意思,有陛下的亲笔书信在此,其实,我也很无奈啊……”眼中闪过一瞬即逝的幸灾乐祸,东槐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给锦陌,为缓解气氛,他故意大笑了一声:“将军也不用着急,我们先喝酒啊,呵呵,来,喝酒……” “侯爷,这是怎么了?”延熙见锦陌脸色不对,苍白着唇问。他想要上前劝解,无奈浑身无力,锦陌锋利的眼神冷冷扫过,吓得他一个激灵,那样浓烈的杀气,不自觉让延熙后背升起一股寒意来。 风继竟然要他辞官回乡,二十四岁,辞官还乡?真是天大的笑话! 也的确,帝都那些人不将他放在眼皮底下监视,是不会安心的吧,他这些年的浴血征战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只是,东槐如此明目张胆,是镜城发生什么事了吗?否则大祭司怎会公然对抗锦家…… 锦陌心底琢磨着,盘算着如何瞒过东槐关于雪琉璃的事情,毕竟见过雪琉璃的人,只有他自己…… 紧紧握住手中的信,几乎要将信揉碎在掌心。 “锦陌,你可曾想,有一天,天地之大皆无能容你之地,你还要坚持某些愚忠吗?我知道你有一颗叛逆之心,你不会甘愿至此……想好了来可以来找我,要知道,我也并不是需要你助我,可我知道,你必需要找到雪琉璃……” 宸羽的话,依稀响在耳侧,他何尝没有想过,古往今来,哪一代朝臣不是忠良之辈被主猜忌,尤其是像锦家功高盖主者,往往落得身败名裂之下场。 雪琉璃…… 锦陌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饮下一杯酒之后,默然离开了,剩下延熙和东槐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 25.第25章 伴侣备选 锦陌走后,栾栾觉得十分无聊,虽然锦陌在的时候,她也没觉得锦陌能够给她什么乐趣,但是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孤独了几千年,难得找到几个赏心悦目的人,自然倍加珍惜。也不知道宸羽去了哪里,天都快黑了,还没见回来,青鸢就像一块木雕一样,垂首坐在一边,不说话。 栾栾开始还能时不时变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和自己说话,玩着玩着,自己也无聊了,变些小动物玩捉迷藏,可是,不管她一个人玩得有多高兴,也无法改变她是一个人的事实呀,青鸢一直木愣着,栾栾瞥了又瞥,就当她入定了。 可是这样玩着真的很让人郁结耶! 栾栾一挥袖,茶杯碗碟变的动物便变回了原样,四处散落着,栾栾直起身来伸个懒腰,见青鸢还是不动,觉得更是索然。 “你饿不饿呀?”栾栾凑过去,问青鸢。 青鸢抬了抬眼睛,茫然摇头。 噢! 栾栾耸耷着脑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实在呆不下去了,“我出去找点儿食儿,你一个人可别乱跑,知道吗?” 青鸢“哦”了一声,算是回应,却没有了下文。 栾栾垂头丧气走出驿馆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落日在天边绘出十分耀眼的色彩,栾栾很少有心情看落日,此刻走出那个让人郁结的房间,觉得世间万物都充满了生机。她蹦跶着跳上树梢,双手托着腮,两脚丫子垂在半空晃荡,很是陶醉于夕阳无限美的光景中。 这里是临近西海的驿馆,离延洛城还有几十公里路程,延洛城她去过一次,由于她极度路痴,她在延洛城里逛了许久,除了原地打转,就是原地打转,她觉得很没意思,况且,她的目标是幽灵海找姑父,所以干脆住在海边。 说起幽灵海,栾栾想起一件很奇怪的事,姑姑说,幽灵海是幽昙公主浮梦所化,那个时候的幽灵海不就是这一片西海吗?海水不是能够相容的吗?为什么还有幽灵海和西海之分?还有浮生塔,为什么只有幽昙婆罗花开之日,才能见到浮生塔呢?自从那日见到浮生塔之后,她每晚都会眺望西方,可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座古塔,她一度以为那一晚的相遇,只是一个梦境。 可宸羽是真的,小静是真的,她知道她是真的见到了浮生塔,见到了幽昙婆罗花,见到了花海中姑父的幻影。 可是为什么宸羽又说幽昙婆罗花开在蓝魅之国呢?蓝魅之国又是在哪里?哦,对了,锦陌说,他这次运送的雪琉璃就是蓝魅之国的贡品,雪琉璃也很奇怪呀,怎么觉得这个蓝魅之国四处透着诡异呢? 栾栾想不明白,抱着大树干,迷迷糊糊睡着了。 恍惚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一直跟着一个黑衣人走,那个人带着风帽,看不清脸,她以为是姑父,又恍惚觉得是宸羽,走着走着,像是走进了一座奢华的水晶宫,珍珠帘,珊瑚壁,水底极致的美。她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转过身,冲她微笑。 “栾栾……”他轻轻地喊,声音很是诱惑。 栾栾想看清那个人的脸,于是跑去,不想那个人却向后退去,她越是追,那个人越是退得快。 她大声问,“你是姑父吗?你是我的姑父吗?” 可那个人只是笑,淡淡的,犹如清风。 栾栾也不记得她追了多久,只觉得在梦里好像跑了几个世纪那么长,她累得直喘气,那个人也没有等她一下,她突然放弃了,“你要走就走吧,反正你就算是我的姑父,我也知道你不会回去见姑姑的,枉费姑姑对你用情至深,六千年的等待……” 那个人终于停了下来,风中传来他幽幽的叹息,他说,“栾栾……远离他……” 啊? 栾栾莫名其妙,“谁呀?” 她趁对方停留之际,猛地扑了过去,可是那个身影就像空气中的墨团,一下就被她扑散了,栾栾猛地清醒过来,差点没从树干上掉下来。 她舔了舔唇边的口水,很是纳闷,她到底都做的什么梦呀?还弄得全身酸疼…… 回到驿馆时,月亮已经爬上了窗户,栾栾推开门,瞧见多了一个人,愣了一下,“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锦陌正和青鸢说着话,栾栾进来,便问,“宸羽可回来过?” 栾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反正我在的时候,他没回来。” “那你去了哪里?”锦陌又问,看样子有点不善。 栾栾嘿嘿一笑,“就是,就是在外面那棵大树上,睡了一觉,也没怎么睡踏实,就这个时候了……” “大人,栾栾妹妹觉得所以出去走了走,宸羽公子真的没有回来过。”青鸢垂首,低声道。 锦陌缓和了神色,柔声道,“我只是担心宸羽趁我不在,又逼着你交出小静,他从小受了许多磨难,所以才变得冷硬,不喜生人,其实他的本性并不坏,你别怕他。” 栾栾撇了撇嘴,嘀咕,“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对别人那么温柔,对我就大呼小叫的,我就那么招人嫌吗?好歹我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纯种神族后裔了,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指不定日后有求于我呢!” 锦陌勾起一丝淡淡的笑,他很喜欢栾栾直来直去的性子,“方才是我太性急了,别放在心上。” 栾栾哼了一声,她倒没有这么小气,只是突然觉得好孤单,每个人都有人关心,有人疼爱,她从小除了姑姑,就没有人对她好过,她一时觉得十分惆怅,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人对我也百般呵护,看你们都有忙的,我真的很羡慕嫉妒呀——” 锦陌的笑意更深了,“栾栾姑娘一定能找到的。” “真的吗?”栾栾立时又来了精神,“你说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栾栾咬着指头想了想,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嗯,长得一定不能比姑父差太远,姑父是六合之主,独一无二的美,那么,我就找个第二美的好了,嗯……第三第四也行,反正不能太丑,不然很丢神族的脸的,姑姑直接把我逐出云海之森就惨了。你说呢?”她问锦陌。 锦陌笑而不语,附和着点头。 栾栾又想,“不过我见过的男人太少,太不好作比较了,性子如果像你这样,我倒还觉得挺和谐,要是像宸羽那样,我岂不是天天被冻死?不好不好,宸羽性子太冷。像姑父的话,据说姑父也是个冷性子,还属于阴冷那种,也不好。算来算去,我怎么就觉得你比较合适呢?锦陌……” 锦陌瘪瘪嘴,耸耸肩,“姑娘的记性很差呀!” 栾栾一撇嘴,“好啦,知道啦,你心有所属了,我不会破坏你们感情的!”栾栾说得咬牙切齿,很是郁结地瞧了青鸢一眼,不知道锦陌是怎样看上这个石雕一样的女子?她自信自己做人做得十足像,比起做鸟儿来讲,她卖力多了,怎么就没人看上她呢? 锦陌友善地笑笑,“日子还长,看你也不像天煞孤星之类的人,会找到的。” 栾栾脸一黑,狠狠瞪他一眼,“你才天煞孤星呢!” 她转念一想,“额,对了,你说你和宸羽很早就认识了,你很了解他吗?” “这么快就转移战线,攻击宸羽了?”锦陌及时取笑。 栾栾笑得很谄媚,“打听打听,做个备选总没错吧?” 提起宸羽,锦陌表情不是特别轻松,“宸羽他是背负许多事的人,十七岁那年,我从沙漠中将他救回,那时,他只剩下一口气,在黄沙中瘦得像一具枯骨,我将他带回将军府,花了许多精力才将他救活。那时,我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七年了,他回来,必定会掀起一股巨大的动荡,栾栾,你是局外人,可不要泥足深陷。” 栾栾耸耸眉,怎么觉得锦陌说话那么高深? “那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锦陌道,“隐忍,坚韧,冷漠,不服输,可他其实很脆弱,他曾经经历的一切让他失去了所有信任,所以背叛能够轻易击垮他。” “我是该为你中肯的评价鼓掌吗?锦陌。”突然,宸羽的声音响起,还是淡淡的冷漠,不知何时,他已到了门口。 青鸢看见他,忍不住向后退缩了一步。 锦陌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对宸羽道,“你总算回来了。” 栾栾从头到脚打量了宸羽一道,除了冷漠,她着实没看出这个人怎么隐忍坚韧不服输的,倒是脾气暴躁,冷酷,无情,不过说无情好像也不算,他对小静蛮上心的。她还记得那日黄昏,他孤独悲伤的背影,让她也莫名的空虚…… 宸羽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白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沧罗帝都要你交出兵权,你如何打算?” 锦陌心下惊了惊,宸羽消息快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只是静静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东槐还能使出什么乱子?无非是仗着大祭司的后盾,耀武扬威,他若真接管我的帅印,只怕还没到金岛,就已经葬身西海了。” 26.第26章 驿馆找茬 “东槐?就是那个常被赤烨戏弄的纨绔子弟?”宸羽沉吟道。 锦陌一怔,似乎也想起了这档子事,含笑,“不错,他是文殊院东广然的长子,自幼深得东广然和大祭司虹越的喜爱,帝都这次派他来,你说是什么意思?” 宸羽道,“东槐无德无能,虹越定是知晓,他若真要收回兵权,绝不会派一个无用之人前来。而东槐虽无能,地位却十分稳固,一方面关系到文殊院,一方面关系着大祭司,如果你为难东槐,或者西海之师为难东槐,所受到的必是这两方的威压,届时,随便一个小小的罪名就可以将西海之师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锦陌点点头,“虹越知道我与东槐向来不和,在镜城时,我与东槐便已结下了梁子,虹越派他来,无非是想挑起我的怒火,好找一个借口治我锦家大罪。” 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国家大事…… 作为一只不求上进的鸟儿,栾栾觉得锦陌和宸羽的对话,很是无聊,她正准备溜走,却听宸羽冷漠地叫住她,“栾栾……” “呃?”栾栾很疑惑,宸羽会主动叫她?还叫得那么……亲切? 她撒丫子跑回来,巴巴地问:“姑父叫我?” 宸羽无视她的诧异,很认真地问,“你既是比翼鸟一族,可知道婆娑之影的解法?” 栾栾怔了怔,“婆娑之影?不会额……” 宸羽眼神瞬间暗了暗,不语了。 栾栾连忙安慰,“不过你别灰心,姑姑知道我是一只废材鸟儿,学什么术法都很慢,所以特地为我绘了一本《博古志》,里面记载了上古时期许多异兽呀,术法呀,草木呀等等,总之有了这本书,就能博古通今,我瞧着书太厚,也懒得看,等我空了替你翻一翻。” 宸羽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锦陌奇道,“你寻这等术法做什么?” 宸羽不愿多说,淡淡道,“以后或许有用。” 他望着窗外,神色幽凉,白玉石的肌肤上莹莹光泽甚是好看,栾栾常常在想,如果这个人像锦陌一样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那么是不是就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了呢?只是,他总是用黑暗包裹自己,总让人生出不可靠近的冷意。 “来了。”宸羽没头没脑地说一声,栾栾奇道,“什么来了?” 驿馆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她走到窗边,看见有人马擎着火把闯进驿馆,分作两列站于两侧,一人一骑从队伍最后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病态的延熙,火光将驿馆照得雪亮。 为首的人正是今日才到的东槐,酒宴之时,他见锦陌独自离席后迟迟未归,甚是不满,便要延熙即刻找到锦陌,好将手中的事与锦陌早日交接,也好挫挫他的锐气。延熙软磨硬泡良久,终究是抵不过东槐的威压,只好派人前来驿馆,只希望锦陌此时能够在驿馆,否则以他此时的状态,还真经不起东槐的折腾。 东槐毫不客气地冲驿馆内高声喊道:“锦陌将军可在?” “这是个什么情况?”看到那样的仗势,栾栾转过头嚷道:“不会是你们两个出门干什么坏事了吧?官兵都找上门来了?听说官兵很不好惹耶,我是不是要准备开溜?” “是东槐,看来是想来一探虚实的吧?”锦陌推开半扇窗户,瞥了一眼外间的形势,冷着脸。 “虚实?”宸羽疑惑。 “东槐在旁敲侧击地打听雪琉璃,他好像知道了什么?”锦陌道。 “他打听雪琉璃做什么?莫不也是游戏里面的?”栾栾也奇道。 锦陌和宸羽很是默契地再次无视她,宸羽看了一眼缩在锦陌身后的青鸢,问锦陌,“你如何应对?” 锦陌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他倒不是觉得东槐难办,而是担心镜城的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宸羽又道,“如果你不好做,可以交给我。” 锦陌摇头,“先看看再说,镜城控制锦家已经有七年,虽然有元帅府庇佑,但我想这次估计连元帅也无能为力了,东槐才如此大胆。在我不确定那边是否安全,暂时不要冒险。” “我可以做得不留痕迹。”宸羽道,他抬眼,正好对上锦陌的双眼。 彼此对视良久,那一双鹰隼般尖锐的眼神触碰到宸羽深邃的黑瞳时,仿佛撞进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锦陌暗自一惊后努力定了定心神,却听见外间东槐故作高声道:“既然锦陌将军不在,那我们只有上去等将军回来了。” “东槐大人,既然侯爷不在,我们还是回去吧。”延熙劝解着,却无济于事。东槐翻身下马,他也无赖下了马跟过去,东槐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将士,带着一群人闯进了驿馆。 “你先应付他们吧,七年前你救我一命,这次我救你全族,该你欠我了。”宸羽道,目光依旧深不见底,锦陌点点头,转身下了楼。 缓缓下楼,锦陌的脚步依旧沉重。——如今的宸羽还能与七年前那个沙漠中的垂死少年相比吗?那样深不可测的内心,这一次仿佛冥冥中有所安排,让他与他彼此相连,七年前的相遇到七年后的重逢,仿佛有什么牵引着他们,同时向最初相遇的地方靠近。依稀,他觉得,仿佛有一张铺天盖地的谜网,将他们丝丝缠绕卷入其中…… 眼见锦陌消失在墙角,宸羽转过脸,淡淡问缩在角落里的青鸢,没有了白日里的激动情绪。 他淡淡地问她:“你还不愿意说吗?” 青鸢瞬的抬眼,碰到宸羽森冷的目光时,又惊慌地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是偶然相遇,雪影妹妹总是在我困难的时候出手相助,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宸羽道,“雪影是这一次蓝魅之国进贡给沧罗国的贡品,你可知道对锦陌而言,丢失贡品是什么后果?” 青鸢略微震惊地抬眼,茫然地看着他。 “是株连九族的重罪,锦氏一族在沧罗帝都一直如履薄冰,想要将锦家连根拔除者多不胜数,否则锦氏如此庞大的家族到如今为何只剩锦陌一支嫡系?这一次,如果丢失贡品之罪传入沧罗王的耳中,必定会全面颠覆锦家。不仅如此,你应当知道蓝魅之国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度,若求和失败,蓝魅之国必定会发起反攻,西海必将血流成河。” 青鸢有瞬间的失神,喃喃道,“可你说的我并不懂,我能做什么?” 宸羽很认真地瞧着她,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们做一笔交易如何?” 青鸢望向他,眼睛里有隐隐的不安,“什么交易?” “你看上了锦陌?”宸羽答非所问,“你的眼睛瞒不住我。” 青鸢脸一白,没有说话。 “你若不想锦陌死,我们就做一笔交易,帮助锦陌度过这次难关。”宸羽循循善诱。 “可我什么也不会,要怎么做呢?”青鸢显得很局促,从醒来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很无能,所以一切好与坏她都只有默默接受,无法反抗,她能做什么呢? “代替雪影。”宸羽说得直接明了,“除了锦陌和蓝魅之国的国师,没有人见过雪琉璃,我要你代替雪影,随锦陌会镜城,解锦氏一族燃眉之急。我可以让你和你如今的契主斩断一切联系。” 青鸢眼睛瞬的一亮,然而,她惊惧地退了一步,不可能那么轻易斩断她与契主之间的关系,不可能的…… “拿出你雪琉璃的本性,不要再唯唯诺诺做一个贱民,等会好好表现,为你的将来考虑。” 栾栾在窗边一直关注楼下的动静,也没仔细听宸羽和青鸢在说什么,看着看着,她突然叫了起来,“喂,你们看下面发生什么事了?” 27.第27章 冒充使者 楼下,锦陌的手已经搭在了身侧的佩剑上,他的眼神是冰冷的,看得周围的人直冒冷汗。 “锦将军这是何意?我可是奉陛下之命来护送贡品雪琉璃回城的,将军不会是想抗命不遵吧?”东槐阴笑道:“陛下担心将军有什么闪失,还特意将锦老夫人接到宫中奉养,陛下对锦家可是无微不至,将军可不要辜负王的一片苦心啊!” “不用东槐大人再三提醒。”锦陌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凸显,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风继用自己的祖母作威胁,锦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是他早就料到的结果,他握着剑的手又不禁紧了一分。 “那将军如此我还真是不明白了。”东槐似乎并不惧怕锦陌会真的拔剑相向,有些肆无忌惮:“如果将军真想锦老夫人安心养老,不是该听王的意思,等平安回到镜城,便可卸甲归田吗?” “呵,”锦陌笑得揶揄:“卸甲归田等着成为你们砧板鱼肉吗?东槐,你未免想得太过天真了,十年了,你们处处与锦家为难都没有让我锦家一蹶不振,难道你就不奇怪锦家为何至今屹立镜城不倒吗?” 东槐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了,他的确是很奇怪,难道说,锦家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法宝?不可能啊,就连唯一和锦家有关联的元帅府都已经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了,还有什么可以支持锦家? “将军千万别误会,东槐大人也只是尊王之命,王信上讲得很清楚,说是见到锦陌将军不可逗留。”一旁的延熙见势不对,耐着性子圆场:“东槐大人也是担心夜长梦多,一来是担心西海其他小国觊觎雪琉璃的价值,还担心延洛城前往镜城路途遥远,路途盗匪横行。” 见锦陌不说话,延熙暗自捏了一把汗,继续道,“东槐大人得知前日将军在鬼神阙触礁,很是担忧。又听说白日打捞的沉船里也没有见到的贡品单上说的雪琉璃,东槐大人就更加担心了,所以才前来叨扰,向将军问个明白。” “我说过,雪琉璃不在船上,东槐大人多心了。”锦陌依旧默然。 他的手松开了剑柄,冷然转身:“残余的贡品我会清点清楚,到了镜城,东槐大人自然能看见完好的雪琉璃。” “锦陌将军,我可有王的书信在此。陛下未在此时下旨撤回你的兵权,你当知道陛下的心意。锦陌,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交出雪琉璃吧。没有看到完好的雪琉璃,我也不敢轻易起身,若回到镜城,王没有见到雪琉璃降罪于我,锦陌将军又反咬一口,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了?”东槐还是不依不饶的,语气更加尖锐了:“若雪琉璃真是完好,将军又何必遮遮掩掩?莫不是将军真的丢了贡品?” 说着,东槐威逼的眼神中变得尖锐,灼灼地看着锦陌。 锦陌皱了皱眉,没有任何回答。 “将军无说可说了吧?或者,是蓝魅之国与我沧罗和谈是假,你锦陌想借蓝魅之国反沧罗才是真?”东槐的话说得愈发不堪。 锦陌脸色发青:“东槐,你休得胡言!” 东槐铁了心要害锦陌,哪里由他多说,冷笑一声:“来人!” 他一声低喝,左右便上来四名侍从,将锦陌围了起来。 “大人,这……侯爷世代衷心于帝国,何曾有过反叛之心?大人怕是多虑了吧……”延熙有些为难了,看锦陌的脸色简直要冻出冰来,他自然知道锦陌的性子,若是真把他惹急了,锦陌一挥手,西海水师反攻,必定血流成河。莫说一个东槐,就是十个东槐也死无全尸了。 “喂,那个人,你怎么那么让人讨厌?人家这里不欢迎你,还要死皮赖脸的赖着,不就是狗仗人势!”栾栾实在看不下去了,作为比翼鸟神族的后裔,锦陌怎么可以忍受这个猴子脸的人欺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栾栾眼睛滴溜溜直转,充分发挥她鸟儿眼睛的机灵与灵活,突然她又是一笑:“不对,我看啊,你比狗还不如呢?人家狗还知道摇尾乞怜,你呀连尾巴都没有哟,哈哈,哈哈……” 东槐脸色顿时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他抬起头,看见窗户上一个黄毛丫头对他指手画脚,他哆嗦地指着栾栾,想要破口大骂,转念间,极怒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冷笑,“锦将军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吗?辱骂朝中大臣,她也太大胆了!” 看着东槐的表情,锦陌笑得极其冷漠,“东槐大人,锦某和那位姑娘萍水相逢,可不要冤枉锦某,也不要贬低人家姑娘的身份。” “呵,真是可笑,将军不认识的人怎会在将军的房中?”东槐冷笑。 “不认识就不能在一个房中了吗?”栾栾好笑道:“兴许我就是你们口中说的盗匪呢?哦,不,应该是那城墙上张贴的女妖,哈哈……” 栾栾笑得肆无忌惮,手指刚动,想施个法教训一下东槐,却不想楼下的门突然打开,宸羽从容走了出来,淡淡道,“她是我的家眷,东槐大人。” 宸羽直言不讳地说,又淡淡瞥了一眼楼上探出个脑袋的栾栾,似乎料到她要做什么一般,用狠厉的眼神将她的小动作收了回去。宸羽收回眼神,定定地瞧着东槐。 自不用描述东槐见到那绝美侧脸时的表情,可当看到那半边幽昙婆罗花的镂空面具时,东槐像被噩梦缠身一般脸色惨白,惊问:“你是谁?你,你……” “东槐大人似乎很吃惊在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啊?”宸羽道。 “你到底是谁?那是幽昙婆罗花,难道你是西海的邪物?”东槐突然想起方才锦陌说的那句话,脸色更加惨白,难道锦家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是因为西海邪物的支撑?这…… 东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噢?”宸羽笑得很诡异:“原来东槐大人见多识广,也见过幽昙婆罗花?真不愧是大祭司的得意门生,不过,东槐大人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西海的邪物,而是奉西海蓝魅之国的国师之命,护送雪琉璃的使者。在下,宸羽。” 使者? 东槐定了定惊魂,瞅了宸羽半晌,又见宸羽取出通关文牒和蓝魅之国国主所赐金牌,他仔细研究了一番,立时换上了谄媚的笑意,上前致礼:“啊,原来是蓝魅之国的使者,真是失敬失敬!怎么没有听说蓝魅之国有使者前来我沧罗呢,也好让我主有所准备啊?要是怠慢了使者,可如何是好?” “这倒不用,贵国锦陌将军对我等照顾有加,并未让贵国显得有何不妥之处。我等暗中护送雪琉璃,国君和国师并不想我暴露身份,方才也是不想见锦陌将军为难,才迫不得已出现。毕竟,锦陌将军是我蓝魅之国的贵宾,国君都须忌惮将军三分。若因为我的避而不见让两国不能修好,我如何承担如此重大的罪责?”淡淡说着,宸羽很是有礼地微微欠身,一旁的锦陌都不由佩服宸羽说谎的技巧,那样镇定自若,还彬彬有礼。 锦陌看着他,不知道宸羽到底要做什么,也没有出声阻止的意思。 “锦将军,既然是贵国的使节,让大人上楼验证雪琉璃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不想其他闲杂人等窥视雪琉璃的奥妙,这也是国师的意思。”言罢,宸羽瞥了一眼东槐身侧的延熙。 东槐自然明白,他笑着冲延熙道:“那既然如此,延城主也辛苦了,不如就在此稍等片刻?” “我见城主脸色极差,想是身体不适,我这里有蓝魅之国御制的良药,希望对城主有用。”宸羽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药瓶递给延熙。 延熙心照不宣地点点头,说了几句感激的场面话,退出了驿馆等候。 “城主,您大病未愈还一路奔波,他们……”一退出驿馆,延熙身侧的亲卫海严开始不满地抱怨。延熙抬手止住了,他用眼神示意了周围,海严便心领神会地住了嘴。 这边,宸羽依旧很有礼地招呼着这位来自沧罗帝都的东槐大人,见延熙走远,宸羽微微欠身,彬彬有礼道:“东槐大人请吧,将军请。” “宸羽你到底捣什么鬼?” 当东槐走进楼,锦陌与宸羽并肩而行,忍不住低声问道。 “自然是替你解围,难道还让你在这里杀了东槐吗?”宸羽淡淡道。 锦陌一时语塞,方才,他的确险些没有忍住拔剑,见宸羽镇定自若,锦陌也不再说话了。 “东槐大人这边请。”到转角处,宸羽又微微欠身,作出请的姿势,将东槐引进了锦陌的房间。 栾栾开了门,冲东槐冷哼了一声,眼珠一转,又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了。 “雪琉璃在哪儿?”一走进房间,东槐就迫不及待地追问。 锦陌也有些疑惑地环视着,房间依旧如常,并没有特殊的情况,青鸢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白衣,面上蒙着轻纱,轻柔的薄纱罩在她白玉石的肌肤上,看上去美得异常。 猛然间,锦陌忽然意识到什么,几步走到青鸢跟前,青鸢微微一福,“锦陌将军。” 28.第28章 姑父,要不咱们先凑一对儿吧 青鸢…… 锦陌脸色变得苍白透明,双腿几乎站立不稳地踉跄了着后退,宸羽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轻声说:“她是自愿的。”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锦陌眼神中有着怒意。 “事后给你解释。”低低说着,宸羽松开了锦陌,走到青鸢身边,缓缓拉下她的面纱,那精致的容颜仿佛雕塑一般完美,脸颊轮廓的线条无一不流露出画质的美,那晶莹的肌肤仿佛琉璃一样透着温润的光泽。当真是一世上罕见的尤物…… 青鸢低眉颔首,温软有礼,“雪琉璃青鸢见过东槐大人。” 东槐眼中立时闪动着的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光洁的皮肤。 宸羽却一抬手挡住,青鸢将面纱重新戴好,退到一旁,宸羽提醒道:“东槐大人既然见到雪琉璃,是否可以安心了?这是我蓝魅之国赠予贵国帝君的礼物,不受旁人半点玷污。即使是我,也不能随便揭开这层幔纱观摩。” “雪琉璃是一个人?”东槐奇道,眼睛仍勾魂似的盯着青鸢,而后者低垂着眉,很是端庄地立在锦陌身后,而后者的后者,一直抿着唇,不语。 宸羽毫不客气,“东槐大人既然已经验证了,想是已经放心了。栾栾,送东槐大人!” “哦。”一听叫到自己,栾栾立时来了精神,雀跃地跑了过来,笑着拉过东槐道:“走吧走吧,我送你下去,小心路滑啊。” 东槐有些嫌恶地甩开栾栾的手,亦有不甘:“陛下有命,让本官见到雪琉璃后即刻接管雪琉璃,锦陌将军!” 他特意加重了锦陌将军四个字,似乎在提醒着宸羽,他只是一个外臣。 “东槐大人,雪琉璃是西海之物,价值连城,听说雪琉璃有很多忌讳,锦某不敢小觑,还是听凭使者的吩咐吧。”锦陌冷笑道。 “你。”东槐气结:“难道真要违抗陛下的旨意?” “锦某不敢。”锦陌淡淡道。 “哎呀,我说你个赖皮狗要不要走啊?不要以为你没有尾巴本姑娘就不知道你是狗了,瞧你那德行!”栾栾鄙夷地看着东槐,时不时看着他的身后,眼珠转得像琉璃珠子一样。 “你这妖女竟敢出言不逊!本官非得给你一点教训不可!” 东槐被栾栾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突然他反手拔出自己的佩剑,猛的刺向栾栾。 “嚓”一声轻响,东槐的剑脊上还流转着刺眼的银辉,却已再不能近分毫。 锦陌和宸羽两人同时从他的左右两侧瞬间移动过来,宸羽的手指紧紧擎住锋利的剑尖,而锦陌已经拔出身侧的佩剑点在东槐的脖颈。 “东槐大人何必跟一个姑娘置气?”宸羽冷冷道,“况且,在下已经说了,她是我的家眷,东槐大人就是这样对待使节的吗?” 栾栾全不惧怕地朝东槐吐吐舌头:“来抓我啊,抓到我算你本事!我封你为哮天犬啊,哦,别别,要是你这样的狗天天对着天啸,那天还不迟早被你给叫塌了!哈、哈哈……” “你!”东槐涨红了脸,他何曾受过如此的侮辱,也顾不得自己形象,大叫一声,想要抽出被宸羽擎住的剑,然而,他怎么用力也拔不出剑,更加气极了。 “放开,我要你们统统都死!”也不知道是他用尽了全力,还是宸羽突然松手,东槐拔出剑踉跄地退了几步,眼中全是怒火,他发了疯一般举剑向栾栾刺了过来。 谁知栾栾一脸兴奋地看着东槐刺来的剑尖,大笑:“来啊来啊,哈巴狗变疯狗咯,啊呀呀,连尾巴都出来了哦!” 她话音一落,突然一条彩带从袖中飞了出来,如灵蛇一般缠在东槐的腰际,一眨眼的功夫,那条彩带变得毛茸茸的,像足了一条狗尾巴在东槐身后,随着他一扭一扭地摇晃。 东槐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一心想要置栾栾于死地,见栾栾没有闪躲,眼中露出一丝嗜血的狠厉,手中的剑狠狠刺向栾栾的心口。 锦陌手一动,就要出手阻止,却被宸羽拉住,“不要小瞧那丫头。” 宸羽的话刚一落呢,只见东槐的剑刺进栾栾胸口的那一刹那,栾栾彩色的衣衫突然闪过一道七彩的流光,那柄没入栾栾体内的剑突然折射出一道刺眼的银光,“嚓”的一声断裂,堪堪从东槐头顶反射出去,刺穿东槐的发髻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东槐头顶发冠坠落,头发披散下来,他颤抖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半柄短剑,全身直哆嗦,冷汗皆冒。 “哈哈,哈哈……你们看,他是不是像条疯狗啊!哈哈……你们看啊……”栾栾肆无忌惮地笑着,还不忘朝宸羽得意地眨了眨眼。 宸羽淡淡看着,有瞬间的晃神,是不是很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很喜欢捉弄人的小丫头,时常在他耳边欢笑呢? 然而,一想到那个人,宸羽的脸色顿时愣了下来,“栾栾适可而止,毕竟东槐大人是沧罗国的使者,我们初来贵地,不要失了礼数。” 锦陌朝栾栾微微点头,也示意她可以了,栾栾才意犹未尽地捂着嘴,止住笑声。 “锦陌!”东槐目露凶光,咬牙切齿。 “我会让你们永远也别想和我沧罗求和!我定会一一禀告陛下,你们就等着灭国吧!还有你,锦陌!”东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一转手中的半截剑,猛的扑向了静立的青鸢。 “哎呀,疯狗乱咬人啦……”栾栾一惊,彩色衣群一展,袖中再次飞出一条七彩的彩带,如游蛇一般缠向了东槐腰际,这边锦陌和宸羽几乎是同时护在青鸢身前。 栾栾一声大叫,提着那彩带用力一摔,东槐便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从窗户摔了出去,栾栾的视线随着那道弧线落下,她看着楼下摔得四仰八叉的东槐,捂住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延熙本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听得动静吓了一跳,连带着侍卫围了过来,看到狼狈的东槐个个脸色都变了,再看到东槐身后一摇一晃的狗尾巴,吓得连后退一步,拔出了身上的佩剑。 见一群人围了过来,东槐摔得呲牙咧嘴还不忘辱骂前来搀扶的将士,栾栾眼珠一转,立时冲楼下大叫:“快看啊,妖怪现行啦!喂,那个什么什么城主,别被妖怪迷惑了啊!什么狗屁帝都来的大人啊,这么没用的狗还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你不是在查那些渔民的死因吗?说不定就是这妖孽干的,快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听栾栾一吼,延熙也有些惊疑不定了,低声问道:“东槐大人?”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那个妖女给我杀了!”东槐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他一用劲又忍不住“哎哟”一声地叫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屁股,触手之处尽是毛茸茸的东西,他侧头一看,立时又跳了起来,不住地扭着自己身子看向自己身后,像足了一只咬自己尾巴的狗,那些围上来的侍卫见状,都忍不住偷笑起来,连延熙也有些忍俊不禁。 “东槐大人!” 突然,从驿馆外又奔来一群侍卫,身穿铁甲,见到东槐都齐齐跪下行礼,东槐见是自己的亲卫,更是怒不可遏:“你们这群狗奴才,怎么现在才来?快去把那妖女给我抓来,我要把她千刀万剐!啊啊——” “喂,你们可别被这狗妖骗啦,指不定你们的什么什么大人已经被他吃了哦!千万别让这狗妖跑了!”栾栾突然又在窗户上大吼,那些亲卫见到东槐的狗尾巴也不由迟疑。 “东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亲卫的统领张友忍不住问。 “别听那妖女胡说,一定是那妖女搞的鬼,快去给我把她绑了……”他话还没有说完呢,身边的亲卫已经将他按在地上,几下绑了结实,拖出老远。 一行人散去,只余下东槐不堪入耳的辱骂和恶毒的话语。 “看你还怎么嚣张?”栾栾哼了一声,甚是解气地拍了拍手,转过身,发现宸羽和锦陌两人一脸无奈地望着她,她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难道你们不解气吗?” “呵,此去镜城有万里之遥,不说过黑山岭进入青水流域还有几千里行程,就是这一出延洛城的万里黄沙,就可以葬送锦陌和青鸢数百次性命。”宸羽冷冷道。 “呃,不是吧?”栾栾伸了伸舌头,很无辜地道:“我可不知道,你们不早说!” “看你玩得尽兴,不忍打扰。”宸羽一本正经道,然而,锦陌却是冷下了脸,“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宸羽不急不缓道,“我仔细想过,蓝魅之国为什么会进贡雪琉璃给沧罗国?试想,如果没有之前的任何事,雪琉璃完好地被你送往镜城,风继见到这样完美的雪琉璃,必定也会忍不住伸手触碰,第一个真正碰到雪琉璃的人只有风继,如果,风继解开雪琉璃的禁制,成为雪琉璃的契主,那么,作为游戏中的我,是不是会追踪至镜城,将风继杀害,夺得雪琉璃碎片?所以……” 锦陌一惊,“你是说蓝魅之国进贡雪琉璃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求和,而是要趁机杀害吾王?” 宸羽也很是疑惑,“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想去镜城弄清楚,‘那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锦陌沉吟片刻,也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只是,无论事情怎样演变,他都不希望青鸢卷入其中,毕竟镜城的漩涡比西海的风暴还要凶猛,青鸢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在那样的漩涡中生存? 锦陌半带埋怨地道,“即使你怀疑什么,也该与我商量,冒充贡品的事,关系的不仅是我锦氏一族的性命,还有青鸢。” 青鸢莲步轻移过来,低眉道,“将军厚爱,青鸢铭记于心,如果能够救将军于危难之中,青鸢也不枉此生。” “青鸢……”锦陌不知如何回答,只觉得一块沉重的石头忽然压在心间,让他觉得有些窒息,他情不自禁伸出手,将她拢入怀中,柔声道,“放心,无论如何,我也要保你周全……” “你们够了啊~”栾栾很不应景地插进话来,“我知道你把她当妻子看待,也用不着这样时时刻刻秀恩爱是不是?好歹我还在为我的终身大事犯愁呢……” 她说着,腆着脸拉住宸羽,撒娇,“姑父……你看人家那么快就成双成对了,我们也将就着凑一对好不好?我不在乎什么叔侄恋的……” 周遭的温度瞬间冷了几分,栾栾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识趣地闭了嘴,转移话题:“姑父,你说你是西海蓝魅之国的使者,骗人的,对不对?” 宸羽淡淡看了她一眼,伸出从腰间取出一枚绘满幽昙婆罗花的金牌,金牌上镶嵌了一粒拇指大小的蓝宝石,蓝魅二字异常耀眼,一看就价值连城。 锦陌面色不好,“你怎么会有蓝魅之国的最高金令?” 宸羽道,“雪琉璃就是蓝魅之国国师所制造,我与他在蓝魅之国深海处生活了很多年才得知他的身份,这个人很奇怪,名义上是蓝魅之国的国师,但从不过问蓝魅之国的事。他给我这一块金牌,是为了方便小静入宫找他玩,我想,有这个,风继和虹越也不敢说什么。” 不知为何,锦陌的心里又布上了一层浓云,隐隐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向沧罗镜城蔓延,而眼前这个人,似乎更加深不可测了…… 说起小静,栾栾奇怪地问,“你找到小静了吗?” 宸羽面色一僵,阴暗下来,他沉默良久,摇摇头。 “那你的伤怎么样了?”栾栾突然想起白天的时候,这个人还拖着一身伤呢,奔波了一天,还那么精神,真不枉费她叫的一声“姑父”了。 宸羽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许久,他下意识抚过身上的伤痕,道,“小静还很安全,这些都已经愈合了,唯有这里……” 他的手停留在自己的左臂,那里,因为小静残缺的一只左臂,他左臂的伤也一直未好。 小静,到底在哪里呢? 宸羽望着窗外,西海的潮声清晰地从风中传来,他的忧虑越来越深了。 锦陌道,“此地已经不安全,你们都跟我回延洛城,看来这次,你是不得不跟我去一趟镜城了。” 宸羽点点头答应了。 夜色幽静,西海的潮声随风入耳。 29.第29章 一场误会 翌日,清晨。 锦陌一行人整装回到延洛城,向延熙正式宣布宸羽使者的身份,延熙感到很诧异,他只以为宸羽是锦陌请来协助对抗魔物的人,那是亲眼所见宸羽与锦陌联手对抗魔物的,原来是蓝魅之国的使者? 延熙心里还是有些疑惑,锦陌鬼门大开之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已经感觉到很是震惊,虽然那日锦陌说遇到暴风,船已沉,需要调遣一部分军队打捞沉船。按理说,贡品那么重要的东西,定是由锦陌亲自护送才对,但锦陌咬定送贡品的船只将会在三日后到达,他也无话可说。但前两日早已禁海,入港的船只也被压制在几千海里之外的海防线上,何时来的船只?又从哪里来的使者和贡品? 延熙心中虽有疑虑,但他也深知锦陌已经水生火热,念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以及昨日的救命之恩,他也不多问,只是按照礼数,招呼宸羽和栾栾,以及被奉为贡品的青衣蒙面女子。 栾栾很开心,除了住在这么大这么豪华的房子里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今日一大早起来,她就看见昨天到驿馆来闹事的无赖鼻青脸肿地从宫苑里经过,显然是昨晚被手下当作妖怪抓来关了一夜,法术失效,那些人也意识到错抓了自己的主子,这才把他给放出来。 看着东槐那熊样,栾栾就忍不住想要戏弄的冲动,她手指刚动,就被一只冰冷的手给按住。 “这里是延洛城,别添乱。”宸羽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制止她。 栾栾嘟着嘴,“怕什么,又不会弄死他。” “这个人报复心极强,毕竟锦陌在此,你别造次,等进去沙漠,你有的是机会戏弄他。”宸羽淡淡道。 “也是。”栾栾很是明事理。 东槐路过望海楼时,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瞧他,抬头正好瞧在雕栏处的两人,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声,忍气吞声地走了。 栾栾也不忘回敬他一个鬼脸。 “听说明天就会启程,你也要一起?那小静怎么办?”栾栾撑着朱栏,望着天边流淌的云朵,突然问。 每次提起小静,宸羽的眼色总会不自觉地暗几分,栾栾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微妙的感觉。宸羽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胸口那一道伤上,许久才缓缓道,“我大致知道她在哪里,所以不去也罢。” “额……”栾栾奇怪了,“你不是很想她吗?既然知道她在哪里,为什么不去找她?她可还是个孩子呢。” 宸羽缓缓摇头,看上去很是忧伤,“前去沧罗前途未知,小静已经因为我的大意受伤一次,那个人说得对,如果我没有能力保护小静,就不该让小静参与进来。” “那个人?”栾栾更奇了,“谁呀?” 宸羽垂下眼,不语。 栾栾蹦到宸羽跟前,笑眯了眼,“你昨天你那么明目张胆地说我是你的家属,你是不是想通了,要与我……” 宸羽冷眼扫过,栾栾识趣地闭了嘴,嘀咕:“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嘛,又不是我在说……” 宸羽冷冷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姑父,我怎好对不起这个称谓?” 锦陌从回廊走来,听见此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要说栾栾姑娘,她的年龄只怕够做你几十个姑姑了,你也好意思承这个情?” 栾栾顿时额上冒出几条黑线,“表和我讨论年龄问题,我和你们不一样!” 锦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看样子心情不错,宸羽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说得也是。” 栾栾不服气,“小静也不过六七岁,她都可以做你女儿了,还可以叫你哥哥,我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为什么不能叫你姑父?” 宸羽幽幽道,“小静如果不死的话,今年也该满十七岁了。” “死了?”栾栾一愣,“十七岁?小静死了十多年了?” 宸羽叹了口气道,“不错。” “她,怎么死的?”栾栾小心翼翼地问。 宸羽道,“据说是在北冥的极渊之地,她在瞭望塔上等待她的父亲,冻死的。” “啊……”栾栾觉得很不可思议,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他的父亲去哪里了呢?为什么会让自己的孩子等成一座雪雕,这样的父亲也太残忍了……” 宸羽摇摇头,“我也不知,后来小静的魂灵一直留在她的躯壳里,不肯离去,所以,小静已经十七岁了……” “哦。”栾栾很沮丧地应了一声,竟不知小静有这样的过去,那小静算什么呢?鬼魂?鬼魅?雪琉璃?怎么觉得给小静分个种类那么复杂呢? “难怪你那么在乎小静,原来小静也挺可怜的……” 宸羽动了动嘴唇,没有多说。 锦陌道,“如果你想留下来找小静,就留下来吧,东槐那里,我可以应付。” 宸羽摇头,“东槐对昨日之事定耿耿于怀,你守好青鸢,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 “青鸢?我刚看见她去地牢了。” 锦陌和宸羽相视一眼,顿觉不妙,立即赶往地牢。 然而,当锦陌一行人赶到地牢时,根本没有见到青鸢,连同前日扣押的老发也不见了踪影。狱卒说,是一名青衣女子拿着将军的令牌将人提走的。当时,锦陌的脸色便已经铁青了,他让栾栾和宸羽在延洛城等候,独自一人出了城。 有锦陌的令牌在手,青鸢出城异常顺利,走出延洛城,周围也变得荒凉起来,这里距离海港还有一段距离,再走一段距离,便能见到繁华的港口小镇,青鸢停了下来。 “这里应该安全了,你快走吧!”青鸢轻声道。 老发一把拽紧她的发,用一种暴虐的力度将她提了起来,“死妮子,榜上什么狗屁侯爷,就敢溜了是不是?” 剧痛陡然袭来,青鸢忍不住抖了一下,苦苦讨饶,“相公,我没有……” “还说没有!”老发显然是遭了牢狱之灾,将气全发在青鸢身上,他扯着青鸢的头发就往树林里拽,全不顾青鸢尖利痛苦的叫声和央求。 “相公,求你饶了我吧……”青鸢捂住自己发疼的头,哭声央求,可是老发仍不松手,一把将她扔进草丛里,凶狠地指着青鸢怒骂:“贱女人,说,是不是又犯贱看着好男人就去勾引?啊!是不是?别以为你穿了这一身好衣服,身子就有多干净!你tm的早已经是老子的女人,一辈子都是个贱货!” 嚓的一声,老发就将青鸢身上的衣衫撕裂,青鸢尖叫着,拉扯着衣不蔽体的衣衫,哀求,“相公,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老发一巴掌甩过去,“贱人!还敢多嘴是不是!乖乖给老子把衣服脱了!跟老子回去!否则老子现在就做了你!” 老发越扯越起劲,将青鸢身上的青衣扯成丝缕,他双眼布满了血丝,看着青鸢白皙的肌肤,渐渐地呼吸急促起来。 青鸢绝望了,她惊叫的声音变作嘶哑,最后变得无声,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不敢去想此时那个人怎样猥亵与肮脏可憎的面目。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救他出来,要是不救就好了,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第一次,她生出了这样可怕的想法…… “嘭” 突然一声闷响,压在青鸢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她惊骇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锦陌愤怒到极点的脸。 “奶奶的!哪个的敢坏爷爷好事!”老发咒骂着翻身起来,看见来人吓得哆嗦着缩在一边,不敢造次。 “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锦陌的语气冷得十分可怕,老发吓得撒腿就跑。 青鸢惊慌地拉扯着衣衫,却发现衣衫早已碎成寸缕,根本无法蔽体,那一刻,不知为何,泪水就那样流淌了下来,犹如决堤之水…… “你就是为了这种人,欺骗我?利用我?”锦陌问她,带着不可违背的威压。 青鸢不住地往草丛里缩,仿佛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小草,不被人发觉。 锦陌愤怒地抓起她的手,将她提了起来,再次怒问,“你就是为了这种人辜负我对你的心!” 青鸢拼命地摇头,泪水止不住地流,她想要挣脱他的禁锢,却发现根本挣脱不了。 “你看着我!”锦陌一把将她拉近自己,逼迫她直视自己,眼睛里有愤怒的火,“你真的就那么自甘堕落,想要跟着那种肮脏龌蹉的人过一辈子?” 青鸢惊恐地摇着头,张开嘴,却只是哭出声来,根本说不出一路话。 她紧紧抓着锦陌衣袖,想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这样的! 可是她一开口,却仿佛着了魔似的,抽泣着道,“他是我的相公……将军……他是我的相公,我有什么办法?” 锦陌的脸色已经可怕到了极点,“你叫他相公?你竟然还在叫他相公!我之前的话你可听到?可记得?” 青鸢点着头,泪水大滴大滴地落。 “那你说,我告诉你什么?说!”锦陌怒吼,将她推到了地上。 青鸢抱着身子,缩在一起,已经泣不成声。 “说!” 然而,青鸢却是撇过脸,不去看他,抽噎着,“将军厚爱,青鸢无福消受,将军……” “你说什么?”锦陌的脸阴沉得可怕。 青鸢肩头忍不住一抖,仍撇着脸不去看他的表情,犹自强硬道,“青鸢本就是一届贱民,青鸢自知卑微,不敢污了将军的地方……求将军放过我与相公吧……” “你!”锦陌气得握紧了拳,骨节捏得咯吱作响。 许久,他终是压制住心底狂怒的气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滚——” 听到那个字,青鸢缓缓爬起来,一步一瘸地远离开去。 主人曾说,血荆棘能够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中生根发芽。而你,就如它一般顽强,我赋予你不枯竭的生命,你要在这条铺满荆棘的路上顽强地活下去,盛开血之花…… 血荆棘啊,是一种不容易死去却很容易活过来的花呢…… 天空仿佛下起了雨,海边的雨来得猛烈,只是片刻便稀里哗啦地下起来,她忽然呆了,静静地站在雨中,伸出手指轻轻地想要接住那些急促的雨点,然而,雨水啪的一声在她的掌心化作雨花溅开,刚汇成一窝,就顺着指缝流走。她徒劳地接着雨水,仿佛不知疲倦。 天水…… 九天之上落下的雨,是不是就是干净透明,可以冲刷一切污秽的呢?她多么想自己是一个干净的人。张开怀抱,青鸢使劲地揉搓着双肩手臂和身体,她突然好想,好想让这场雨冲刷点她身上所有的污秽,那么,她是否就可以变得干净,是否就可以靠那个人近一些…… 她的动作近乎疯狂,将身体抓出裂痕一条一条的裂痕来,突然一只手拉住她,青鸢惊讶地抬头,看见雨中不染纤尘的白衣女子,忽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与失望袭上心头,她扑进女子的怀抱痛哭起来—— 雨淅淅沥沥地下,不止,不休,仿佛她滑落的泪。 30.第30章 坏主意 下雨了。 密密稠稠的雨点落下,栾栾躲在廊下看雨。屋檐下的雨滴落在地上溅起好看的水花。 海边的雨来得真快。 栾栾感慨,她在云海之森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阔的雨。她脱了鞋,鬼使神差地跑进雨幕,任雨水稀里哗啦地冲刷自己。她呵呵呵乐得直笑,笑声在雨幕中散开,像一首美妙的曲子。 宸羽坐在雕栏上,一直手摆弄着眼角下的风铃,望着雨中的少女冷不丁笑了一下。 “姑父,一起来玩呀!”远远看见宸羽一个人在发呆,栾栾忍不住朝他招收。 而宸羽像是被她发现了心事,敛了笑,只看着她,不应也不答。 栾栾玩得不亦乐乎,然而,她玩得正尽兴时,一条头,瞥见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锦陌浑身湿透立在雨中。 “你怎么了,锦陌?”栾栾奔过去拉他,发现她浑身冰凉。 锦陌忽然抬起眼,目光冰冷,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离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栾栾。 延洛城,东槐气急败坏地将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混账!想烫死爷爷吗!” 伺候他的人胆战心惊地重新给他换茶,收拾地上的碎片。 东槐一回来,施爻就闻讯过来了,见东槐一脸狼狈的模样,很是吃惊,“大哥这是怎么了?遇到劫匪了不成?” 施爻拨开折扇,施施然坐下。 东槐余怒未消,“都是锦陌搞得鬼!此仇不报枉为人!” 施爻不解,他昨日可是有事耽搁了,去得晚了些,没瞧见锦陌,他当时还在纳闷呢。莫不锦陌又做了什么事,惹恼了东槐? 施爻连忙替他斟上一杯茶,堆着笑安抚,“大哥别为了这种人怄气,伤了身子可不好。对了,我听说陛下不是要收回锦陌的兵权吗?你不正好可以出一口恶气?” 说起此事,东槐的得到了些许安慰,“不错!等我接手侯爵府,要让锦陌死无葬身之地!” 施爻笑得阴险得意,“那是!不过小弟还有一事不明,陛下既然下令让大哥接手侯爵府以及西舰水师,为何还要大哥亲自派人护送雪琉璃回帝都呢?这西海离帝都十万八千里的,又是一片沙漠,多艰险呀!” 东槐哼了一声,“还不是师父他老人家不放心锦陌,要我盯着他,一定要将锦陌押回镜城,不然,我为何要去遭这活罪?你都不知道,我从镜城出发,两队精锐,到延洛城只剩不到十人,塔萨尔沙漠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葬地呀!” 施爻笑着点头,“自然,大哥深得祭司大人的厚爱,相信不日就能够继承祭司大人的衣钵,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东槐方才的不快因施爻的这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他笑呵呵地说,“那是自然,师父他身边有几人有我这边聪慧,一点就透?不过大祭司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寿命,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还太早了。” 施爻继续奉承,“那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再说了,先祭司不是也没在位多时吗?” 东槐怔了怔,和施爻相视一眼,顿时明白了其话中深意。大祭司是沧罗国中具有通天之能的奇人,他们勘破宇宙奥秘,计算星辰轨迹,拥有比常人更长的寿命。沧罗历代大祭司皆能活过上百岁而依旧年轻,而上一任大祭司不过年仅五十岁便死于扶桑神木之上,此事在沧罗历史中绝无仅有,因此许多人对先祭司的死都存有疑虑,但神木是不可靠近的圣地,先祭司的死也成了一个隐晦的话题。有人说,是大祭司杀了先祭司,才能在二十岁继承大祭司之位…… 顿了顿,施爻又道,“既然大哥管理西海,那小弟以后可就全仰仗大哥庇佑了,以后等大哥登上那个位置,可千万别忘了小弟!” 东槐笑笑,“那是自然,此次施世伯也对陛下提过此事,若锦陌顺利交出兵权,施老弟自然功德圆满,班师回朝。” “当真?”施爻喜形于色,一把合上折扇,“那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等着大哥的好消息!” “此事不急。”东槐拉住他,也知道他在施家没什么地位,听到回城的消息才如此兴奋,但此间事才刚刚开始,下定论还早了些,大祭司的意思是要彻底扳倒锦家,他才能安稳坐镇西海。 “你且与我说说,锦陌近日的情况,我总觉得雪琉璃之事很蹊跷?之前你不是传信于我说,锦陌船舰遭毁,只身一人回了延洛城吗?怎么会有蓝魅之国的使者?” “使者?”施爻也很奇怪,“不曾见锦陌带任何人来延洛城呀?而且,他的船舰确实遭毁,也就在前日才打捞起来,当时还不明不白死了许多渔民,延熙开始还很关注此事,不知为何,那日回来之后就对此事不闻不问,我去海岸看过查看过,船骸已经被处理了。你发现延熙有些不正常没有?” 东槐道,“只是瞧着脸色稍差,并未见其他异常。” 施爻沉吟,“也是昨日回来说忽然患了风寒,说话声音很是嘶哑,那之前还好好的,定是那晚与锦陌一道处理船只遇到了什么事情。” 东槐也有些疑惑了,“之前不曾见过延熙本人,倒觉得此人很会处事,还有想投奔于我的意思,可自从我来到延洛城之后,并不觉得这延熙有什么可取之处,反倒觉得这延熙和锦陌是走得颇近……” 施爻道,“这你就不知了,锦陌在西海安然,延熙有一半的功劳,延洛城常年遭受海啸暴风等天灾,锦陌为延熙镇守西海,延熙也为他在帝都那边周旋,你可别被他骗了。” “噢,原来如此。”东槐恍然地阴笑起来,莫不这延熙之前对他套近乎也是因为这锦陌指使不成…… 这时,有侍者进来禀报,凑到东槐耳边说了几句,东槐脸色变得兴奋起来,讶道,“当真?” 那侍者答道,“属下亲眼所见,那名自称是雪琉璃的女子拿着锦陌将军的令牌,去地牢里提了一个难民,然后向城外走了。小的跟踪到城外,见锦陌将军赶来,怕暴露,就赶紧回来复命。” 东槐喜形于色,“看来如我所料,什么狗屁使者,什么雪琉璃是女子,根本就是锦陌使的障眼法!哼!这次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让大哥如此高兴,定是有好事了,莫不大哥抓到了锦陌的把柄?”施爻见东槐心情甚好,趁热打铁地追问。 东槐笑得阴鸷,“你且回去,继续盯着延熙,我倒要去看看,锦陌口中的雪琉璃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31.第31章 前世今生 雨停了,四周被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 在雨中哭泣的女子也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怯弱。 雪影为青鸢擦干湿润的发,低声道,“姐姐可要回去了?” 青鸢一怔,显得有些茫然,“回哪里去呢?” 她靠在还在滴水的树干上,失神地望着前方,仿佛方才的那场雨也将她的心掏空了一般,空落落地凉。 “他已经嫌弃我了,我知道的,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人呢?除了海市,我还能去哪里呢?可我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地狱去了……” 她喃喃的话语被幽凉的风吹散,异常的凄凉。 雪影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道,“如果你不想回去,就跟我去明城吧,小静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主人不愿告诉我一些事,我需要去弄明白。” 青鸢怔怔的,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而她却什么也不会呢?连生于世的意义都不知道,她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游戏而存在,她是不是只是为了成全游戏中人呢? 青鸢忽然凄凉地笑了笑,“听说明城是神的居所,要到那里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吧?我身无长物,作为雪琉璃,我也只会简单的读心术,妹妹,不如,我将这读心术送你,你拿走我的雪琉璃碎片吧……有这样的契主,我想我也不必和你们争什么?” 听着她如此沮丧的话,雪影脸色一变,嗔道,“姐姐怎可乱言生死?雪琉璃本就不同于人类,我们拥有的生命本就脆弱又短暂,姐姐当珍惜存于世的日子,不管日子有多苦,总有熬过的一天。你看,魇境万里河山,我们不过窥探其凤毛麟角,你舍得离去吗?况且,姐姐,我离开的日子或许很长,你能帮我照看我的契主吗?” 青鸢一震,慌乱地摇头,“不!我不想再去他那里自取其辱了,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他!你找别人吧……” 她说着,慌乱地拉着衣不蔽体的衣衫,仓皇地逃了。 雪影看着那个远去的女子,幽幽地叹了口气。 情之一字,当真让人断魂难寻呀…… 即使化作雪琉璃,她依旧无法摆脱前生的执念,在遇到那个人时,一切走进了命定的局。 主人说,那一日,他在窑池司花,见一女子坐于忘川久久不曾离去,他便问,姑娘可是在等什么人? 女子抱着一个女童,神色很是凄婉又带有某种不甘,她说,我等我的相公,他征战西海五年未归,我等他来找我…… 找到你又如何呢? 女子茫然了,让他看看我们的女儿吧,幂儿五岁了,他只见过她一次…… 那你呢?你不想让他给你一个交代?让你空等了五年的韶华,你,不怨他? 怨,怎么不怨?可是我能怎么办呢?他一个人,挑起了整个家族,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还能怨他什么呢?我只恨,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糟了! 女子忽然站了起来,惊慌地四顾起来,“他们说相公已经死了,我是不是跑得太快,错过了和他在这头的相遇?怎么办?还是我没能赶上相公的步伐,他已先一步淌过忘川,去往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女子开始慌乱起来,在开满幽昙婆罗的花海里狂奔,大喊着那个人的名字。 锦陌!锦陌!锦陌—— 那一声声呼唤回荡在空荡的旷野上,随着河风回旋消失在忘川河岸。 他拉过女子的手,安抚她慌乱的心,“放心,我一直守在这里,不曾见过你的相公,你不要慌……” “真的吗?” “真的。姑娘,让我看看你的过往,如何?” 他将她拉到忘川河岸,只是轻轻一挥,河水里便如放电影一般,回放出女子的过去。原来,这个女子从小命运坎坷,她出身在贫民家庭,自小父母双亡,她有一个哥哥,哥哥从小对她呵护备至。十六岁那年,她的哥哥一夜之间成为沧罗国的元帅,因为没有家族的势力作为依靠,她们兄妹在朝堂中过得也异常艰辛。那一年,她成为政治交易中的棋子嫁进了将军府。虽然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她心思单纯,丈夫出征之后,卷入了朝堂之争,竟是死于阴谋与陷害之中。 他说,“你的相公还活着,我们做一个游戏,如何?我收下你的未灭的心,饮下这杯河水,我让你重新回到那个世界。” 他随手摘取一个幽昙婆罗的果实,那果实如婴儿形状,未淌过忘川去往彼岸的果实,是无法转世获得新生的。他带着那个果实,拉着女子的手,去往了窑池的洞里,那里一切如故。 空荡荡的白骨架挂在石壁上,窑洞里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 他重新点燃火,打开人形的模子,将婴儿状的果实放进去,让女子也躺了进去,他接过女子手中的孩子,道,“孩子就让她轮回吧,你一个人回去就够了。” 女子茫然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我该放什么种子进去呢?”他苦苦思索,终于有了主意,“就血荆棘吧,你身上的这个胎记不错,能让他一眼认出你……血荆棘,死去又重生,正适合你。” “闭上眼睛,醒来之后,你便忘记一切,跟着我进去这场有趣的游戏吧……” 原来是沧罗国元帅的妹妹…… 那一日,雪影在主人眼中看到了奇怪的光。主人说,因为那个女子死于权谋,所以他赐给了她读心术,以观人心。但是,那是继小静之后的第二件雪琉璃,他还不是很确定如何存放更多的力量在里面,所以青鸢除了读心术,没有更多的力量…… 雪影叹息一声,许多事她也无法干涉。只能按照既定的局行走,她是雪琉璃中的一员,却是执在主人手中的棋子。六具雪琉璃中,只有她,唯有她,没有埋入爱的种子,从一开始,她就是计划在沧罗城主身边的棋子,要让沧罗城主爱上她。她却无法爱上任何一个人…… 雨水中水墨般晕开一个墨一样的人影,雪影一惊,“主人?” “你挺替她惋惜的?”黑衣人淡淡地问。 “没有。”雪影垂首回答。 “那为何叹气?” “不知。主人并未将‘情毒’种于雪影之身,难道是怕雪影爱上他吗?” 黑衣人不语。 “从最开始,主人就让雪影成为她的仆人,让青鸢成为锦陌的仆人,可为何游戏并未向既定的方向走?主人知道原因吗?”雪影理智地分析。 黑衣人沉默了一瞬,“所以需要你往明城走一趟,记住我之前说的话了吗?” 雪影点头,既然棋局已经发生改变,她也该有她的局了。 32.第32章 肮脏的前夫 在延洛城最西边的海市,是多数流离失所之人流浪的地方,因为常年被海啸侵蚀,这里有最破败的土墙和最肮脏的街道,有邋遢的男子在角落里和一群老鼠抢夺食物,街道上随处可见乞丐被人赶来赶去,这里就是一个被遗忘在西海角落里的贫民窟。生活在这里的人几乎从来不过问城中的大事,有的只是麻木的表情和陌生的眼光。 是的,这里有一个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女子,穿着破烂的衣服,她的衣服被撕成了一缕一缕的,又卷了许多稀泥,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雪白,引来了无数垂涎的目光。 青鸢惶恐地看着街道上那些人头投来的敌意和怪异的目光,躲进了一间破烂的屋子。 青鸢刚关好门,屋里的人就跳了出来。 青鸢惊得差点叫出来,却被屋里的人捂住了嘴,“死妮子,连老子都不认识了不成?” 听到这个声音,青鸢身子一抖,诺诺地唤了声,“相公。” 老发用贼兮兮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奚落道,“怎么?没人要了,知道回来了?” 青鸢垂着头,不曾说话。 老发又喋喋不休骂了一通,从地上摸了一把泥,往青鸢身上胡乱抹了一通,青鸢瑟瑟地躲开,却还是被抹了一身污秽。 老发拍拍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老子的婆娘!死妮子,给老子好好待在这里,生了条贱命,就别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老发骂完,觉得痛快了,摔了门出去。 青鸢抱着双肩缩在角落里,双目失神,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回来这里做什么呢? 她痴痴地想,痴痴地望,可是细细想来,与他也不过几面之缘,他不过是将自己看作了别人,哪里来的什么情分? 青鸢自嘲似的笑笑。 “大人,就是这里,小的刚刚看见她进去了,出来一个男的,那女的还没出来呢?” 屋外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青鸢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识地想要逃进一个隐蔽的地方,然而,她刚一起身,门就被推开,青鸢逃离的身影被一个人拖住。 “哎呀,这不是锦陌说的雪琉璃吗?怎么一朝不见这副德行了?啧啧,真是可惜了一位佳人呢!”东槐死死拉住青鸢,尖酸刻薄地嘲弄着,还不时伸手去拨弄青鸢裂开的衣衫,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也不时瞟向青鸢露出的肌肤。 青鸢吓得使劲挣扎,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不敢惊叫,这里是海市,所有的惊叫都无济于事,这里的人只会作为观众来欣赏这一幕,她醒来后遇到的这种情况实在太多太多,她已经知道该怎么样处理这样的事,才会保存自己最后一丝颜面。 青鸢挣扎着,轻声央求,“大人,妾身不认识大人,大人是认错人了吧?求大人放过妾身吧……” 东槐笑得淫邪,他递给手下一个眼神,守卫识趣地退到屋外,将房门关紧。 “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青鸢惊慌地去扒门,却被东槐拉得一个踉跄。 “哼!”东槐冷哼一声,显得志得意满,“我就说锦陌哪里找来的雪琉璃,原来不过是在这种难民区随便挑拣了一只,好大的胆子!这次,我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青鸢还在挣扎,“大人,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认识什么你,求你了……” 东槐笑得肆无忌惮,“你少在这里给我装蒜!老子派的人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瞒得过我?” 青鸢心下一惊,没曾想自己的举动会被人监视,她心里慌乱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应对,她的双眼忽然泛起了涟漪,仿佛看到了时空之外的东西。 原来,这个人一直在寻找锦陌的把柄,这一次好容易找到雪琉璃的说辞,他自然死咬不放。 青鸢不清楚朝堂之间的争斗,只下意识觉得不能连累锦陌,便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东槐手腕,趁机逃走。 东槐吃痛,见青鸢就要逃走,朝门外大喝一声,“给我把她拦住!” 青鸢一开门便撞上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又被强行拖了回来,她惊恐地尖叫着,却于事无补。 东槐恶狠狠地反锁了门,将青鸢抽在地上,一脸嫌恶与憎愤,“贱人!竟敢咬我,找死!” 东槐大骂着揪起青鸢的头发狠狠将她扔进屋里的破草堆里,噗的一声将青鸢身上所剩无几的衣衫撕做了粉碎,青鸢被摔进草丛里爬不起来,惊恐地抓起周围的乱草遮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她发现,在这间屋子里,在这个被称为海市的地方,她做什么挣扎都是徒劳。 “大人,求你放过我吧,大人……”青鸢哭声央求着,她散着琉璃光彩的双眼看到了东槐心里的欲望。 然而,她的苦苦哀求所得到的回报是粗鲁的耳光,衣衫被撕碎的那一刹,有什么东西砰的落在地上,青鸢一惊,也不顾衣衫不整,整个扑了过去。东槐见状,一脚踢开她,捡起地上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枚令牌。 锦。 那块令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刺眼的锦字,青鸢惊慌地取抢,又别东槐狠狠踢进草丛里。 东槐笑得格外张狂,“锦陌,这次,看你还有什么话说!我要你死——” 那一刻,东槐仿佛恶魔附身,将一切的怒气都发在了青鸢的身上,青鸢的哭叫声渐渐平息,归为沉寂。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本就下过雨的天地间显得灰蒙蒙一片,东槐走了,青鸢浑身是伤地蜷在草丛里,用厚厚地草紧紧裹住自己,她无声地抽泣着,周遭的世界仿佛变得无声了。 刻着锦字的令牌被东槐拿走了,她终究是没有能力去抢回什么。 “奶奶的,又输光了,真是晦气!”屋外响起老发的声音,青鸢浑身颤抖地将身子蜷缩在草丛里,凌乱的发遮住了她此时的表情。 “死妮子,还在这里做什么?天都快黑了,还不快些给老子找钱去?”老发一进来见青鸢缩在草丛里那副可怜样就来气,走过去狠狠踹了她两脚。 青鸢吃痛地惨叫了两声,仍缩在草丛里不肯出来。 老发似乎发现了不对,草丛里散落着许多衣衫的碎片,似乎还有一种很浓的香味,像是城那边的贵族们喜欢用的香料,他脸色顿时一变,一把掀开青鸢裹住的杂草。 顿时怒火中烧,一巴掌将青鸢扇滚落草地里,“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偷人都偷到自己家里来了?啊!我说你怎么会傍上贵族,原来给老子出去丢人了啊!” 说着他对青鸢又是一阵狂踢,青鸢只顾得惨叫,哪里还有力气回答。 “我没有,相公!相公是青鸢的主人,青鸢怎么会背叛你?”青鸢挣扎着抓起稻草遮住自己的身体。然而,她越是这样,老发越是认为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不由粗暴地将她扑倒在草丛中。嚓的一声,扯开她抓住的杂草,青鸢狠狠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动,不敢再想。她想哭,可是没有了泪,只剩下认命和不甘相互交织,撕咬着她的心。 似乎,这一生,她早已注定了过着这样屈辱的一生,永远离不开贫困肮脏的海市,不自觉间,她突然好想,好想…… 要力量! 她想要力量! 她一定要获得力量,获得自由,这样才能摆脱自己的命运! 33.第33章 青鸢认主 “嘭!” 突然,门被粗鲁地撞开,木屋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再经受不起摧残,哐当一声落了下来。 一身白衣如雪的身影夹带着风雨闯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一身黑衣的宸羽和黏着宸羽的栾栾。 青鸢绝望了,她从不曾想她不堪的一幕会被所有的人看见,更不曾想这样的事,还会被那个人看到第二次,她已经无地自容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雪上加霜。 正在尽兴的男人刚想破口大骂,眼瞧来人吓破了胆,也顾不得别的,抓起烂衣服裹了,缩在墙角。青鸢避无可避,紧紧抱着双肩缩进了稻草从里。 锦陌此时显得十分平静,他缓缓走进这间肮脏破烂的屋子,一步一步,仿佛有千斤重。缓缓地,他停在角落里伤痕累累的女子面前,伸出手。 青鸢拼命地垂着头,不让他看见此时的自己,那个人依旧沉默地伸出手,仿佛在等待她的回应。 老发见状,贼兮兮的眼珠子一转,扑过来跪在锦陌的脚下,飞快地说,“她是我老婆,大人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只要,只要大人……” 锦陌一抬眼,一股凌厉的气势逼来,让老发缩了缩脖子,颤声道:“大人若是看上了她,不如就带她走吧,为奴为婢都可以,只要大人不亏待小的……” 锦陌看着这个肮脏的男人,嫌恶地皱起眉,他垂下眼帘,似在沉吟,一瞬,他忽然道,“好。” 老发欣喜若狂地站起来的,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抹阴寒的剑气袭来,老发人头落地,血溅三尺。 “啊!”青鸢发出了短暂的惊呼,只是短暂的一声惊呼,她忽然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结束了,这样痛苦而饱受凌辱的日子,终于到头了。可是,她要在何时才能再醒来呢?再醒来,是不是再无法见到那个人,再醒来,会不会物是人非,她…… “不!”青鸢突然觉得莫名恐慌,那样是不是她一眨眼间,醒来便再也见不到他? 青鸢扑过去,拦住锦陌的剑,惊呼。然而,看着满地的血腥和狼藉的污秽,愣愣地跪坐在地,竟是失了魂。 沉默地收剑,锦陌俯身去扶失魂的女子,却被她那一双碧色眸子涌出的绝望怔住。 “对不起,我收回之前所说的话,你,可还愿意跟我走?”锦陌轻轻地问,任谁也听得出他此时声音里的颤抖。 青鸢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要将所有的力气记住那一张英气逼人的脸庞,她凄凉地笑了:“我是恨他,他那样龌蹉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恨他?可是,即使这样他也不能死啊,他一死,我……” 锦陌皱眉,目光冰冷:“他这样的人,你也为他难过?难道你不恨他?” 青鸢笑得更加无力了,“青鸢太脏,就随了他一起走吧……” 缓缓地,青鸢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拉住那只曾传递过温暖给她的手掌,可是她的手就像要坏掉一样,只能一点点机械地移动,不时发出“咔呲、咔呲”的摩擦声。她的呼吸变得浊重起来,她的手艰难地举起,举起…… 她微微地笑了,笑得那么悲凉和绝望。 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锦陌脸色变了,他猛地抓住那只意图伸过来的手,感觉她浑身冰凉如雪,惊骇:“你怎么了?” “我……我,就要,就要、沉睡了……”微微笑着,青鸢艰难地移动着另一只手,盖在那双温暖的手上,连说话都已经困难了:“谢谢你……让我,解脱……谢谢,你……” “青鸢,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啊!怎么会这样?”似乎注意到手中那双手已经变得毫无血色的白,像琉璃一样,透骨的冰凉传至他的掌心,锦陌第一次慌了神。 雪琉璃! 这三个字顿时出现在他的脑海,锦陌浑身一震,青鸢是雪琉璃,她这是怎么了?是要变回雪琉璃吗?是哪里出了错?是哪里? 多少年了,面对西海的海怪,大海怒啸的狂风都未曾让他乱过心神,然而,此刻,看到这个在痛苦边缘的女子渐渐紊乱了呼吸,他慌乱地握着那双冰凉的手,想起日前说的那些话,他竟是无比地后悔。 “到底怎么了?” 锦陌紧紧抓住青鸢失去温度的手,仿佛坠入了两年前那一个无边的黑夜,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边,他抱着漓儿冰冷的身体,任他如何呼唤也无法换回他的妻儿,那样的恐惧与绝望…… “大、人……”缓缓转动着眼球,青鸢艰难地张合着嘴唇,“可惜,你已经有了雪琉璃,也……青鸢不能,不能做你的……你的……” 忽的,她仿似下定了决心,紧紧握住锦陌的手,将目光投向了宸羽静立的方向,露出一丝奇异的笑。 ——若在我铺满荆棘的一生中,有他擦身而过的回顾,我也愿用一生自由换与他同行的一刹。 所以,求你成全…… 只是刹那的凝视,青鸢周身的血色褪尽,如石化般露出雪琉璃莹润的光泽。 “她瓷化了。”宸羽走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锦陌忽然抬起头,眼神迫切,“你知道解开的方法,对不对?” 宸羽道,“如果你没有拥有六月雪雪影,你完全可以拥有她,可是,你错过了……” 他推开锦陌,淡淡道,“我是有解开咒印的法子,只是,你千万不要后悔。” 说着,他咬破手指,用鲜血涂满红唇,就着青鸢左肩的血荆棘印记,轻轻地吻了上去。 那样暧昧的姿势,让锦陌的血直冲脑门,他刷的一声将剑指向宸羽的颈项上。 “你做什么!放开她!” 宸羽却无动于衷,甚至双手搭在了青鸢裸露的双臂上,他的手指迅速无比在青鸢的后心划下一个奇怪的咒符,顿时刺眼的红光充斥整个破屋。锦陌脸色一变,已顾不得其他,挥剑向宸羽砍去,然而,砰的一声,一股巨力从结界上传来,将他震开一丈开外才勉强顿住。他踉跄着站稳脚步,胸口一股逆血冲了上来,原本旧伤未愈的他,猛地咳出一大口的淤血。半只手臂都已经麻痹,鲜红的血顺着手指缓缓的滑落,他定定地看着那一团红光,满眼骇然。 那就是雪琉璃? 只见那个刚刚才失去知觉而瓷化的女子,竟然在那一片红光中,缓缓地睁开了眼,雪白的脸色也在一瞬间有了血色的光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全身的血脉中快速涌动,她的脖颈上脸上浮出了奇异的咒符一样的脉络,最后又淡淡消退。 青鸢轻颤着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碧色的眸子缓缓凝聚。 “青鸢?”锦陌怔怔地看着,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青鸢垂着头,将身体缩进宸羽的身体里,宸羽顺势将她抱紧。 “宸羽!” 锦陌脑门顿时充血,怒吼一声,举剑一击。 嚓。 剑刺进宸羽肩胛,瞬间的刺痛让宸羽皱了皱眉,他抬眼面对锦陌的怒火显得十分平静,“这便是唤醒雪琉璃的方法,只有作为我的雪琉璃,在游戏进行到最后,她才有可能活着,因为我志在必得。你,难道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吗?” 锦陌眸中怒火闪了又闪,终于,他咬着唇,扔掉手中的剑,脱下外袍,俯身将受伤的女子裹住抱起,转身离去。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当时为何那样生气却又不顾一切,将她救走的那一刻,他从未想过他们同在游戏之中,这个女子将带给他怎样的毁灭。 直到某一日,他发现,他已经无法割舍这个女人时,回望往昔,他们相处的时光竟都是那般短暂,且伤痕累累,到游戏的最后,他也没能补偿到她什么。 栾栾震惊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脑袋里空空的,懵了的感觉。锦陌为什么要杀那个龌龊的男人,宸羽为什么要去吻青鸢,他明明知道锦陌很喜欢很喜欢青鸢的,怎么会这样呢? 宸羽的肩头在流血,他沉默地看着掌心的鲜血,嘴角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栾栾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奔过去询问他的伤势。 “姑父,你怎么样了?” 宸羽推开她,径直走了。 栾栾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人又在冷漠个啥?她瞥了一眼屋里,老发的尸体还在流着血,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呜呜咽咽的风声像鬼哭一样,栾栾顿时打了个冷战,一溜烟追着宸羽跑了。 那一夜,锦陌将青鸢带回后,东槐尚不知情,只以为抓住了锦陌的把柄,前来威胁他,当东槐看见完好无损的青鸢依旧一身青衫蒙面出现在他面前时,东槐显得十分吃惊。当他据理力争青鸢乃假冒的雪琉璃,想要将锦陌置入绝地,掏出那枚刻有锦字的令牌时,锦陌眸中闪过一丝杀机。 东槐犹自得意,“将军,人证物证俱在的,你休想再狡辩!” 这时,东槐的侍卫慌张地前来禀报,告诉他,“海市昨夜化作灰烬,一个人也没有逃脱。” 那时,吃惊的不仅是东槐,还有身边的青鸢。 东槐再次吃了一次哑巴亏,暂时噎下了这口气,但以沧罗王的旨意为要挟,逼迫锦陌明日便返回沧罗城。延熙听说此事后,特地为锦陌和东槐准备了上好的行装,宴请二位以及使者,为他们践行。 等东槐一走,望海楼又恢复了平静,青鸢静静地站在锦陌身后,许久,才问,“方才,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锦陌负手而立,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淡淡道,“不错,海市已经化为灰烬,你再也不必回到那里。” 青鸢心里一惊,奔了出去。 锦陌拉住她的手腕,痛心疾首,“他已经死了,你还要回去吗?” 青鸢痛苦而惊慌地摇头,“我要回去,那里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没有了!”锦陌情绪显得有些失控,“一切都付之一炬,你想要的东西都化作了灰烬!” “什么?”青鸢顿时瘫软在地,失神而无助起来。 锦陌心里顿时一痛,松开手,握成了拳,背过身去,许久才缓缓道,“你若想回去,我不拦你,但是……” 他顿了顿,仿佛妥协了,“你走吧,早些回来……” 青鸢如获大赦,直奔宸羽的房间,“大人,快,去海市……” 宸羽冷漠起身,皱眉,“什么事?” 青鸢道,“解释不了那么多了,快走呀——” 宸羽显得莫名,但仍旧跟了出去,化作流光消失在望海楼的阁楼上。 “姑父!”栾栾刚打开门,就看见宸羽消失。不免奇怪,顿时也跟了上去。 34.第34章 小静归来 一夜之间,海市破败的房屋全部在烈火中化作了灰烬,昨日下过雨,朽木被雨水浸透,此时,还未染透。 “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被烧得一干二净的?”栾栾很是白痴地问了一句。 青鸢望着满目萧条的海市,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虽然海市是一个很肮脏凌乱的地方,但毕竟是一处容身之所,其实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也是逼不得已来到这里。” “海市?”栾栾惊讶,这里是海市? 好吧,本鸟儿路痴,你们别计较。 其实宸羽和青鸢压根就没打算理她,青鸢犹自伤怀,“此时,我才知道他是一个掌控那么多人生死的人呢……” “有些人掌握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杀大权,却唯独掌握不住自己的命运。”宸羽淡然道。 “你们知道是谁放的火?”栾栾听出些端倪。 青鸢看了她一眼,眼神暗了下去,“是锦陌将军,他担心我的身份被暴露,所以……” 啊? 栾栾对于此举很是不解,在某小小鸟的内心,还是无比纯真与善良的,绝对无法想象这样的暴力。 宸羽冷笑道,“只怕不只是杀人灭口吧,锦陌那样的人,怎么能容许欺辱他的人活在世上?” 青鸢闪电般抬头,碰到宸羽目光时,又垂了下去。 栾栾立马反应过来,“是了是了,昨天他那股杀气,都把我吓死了,姑父还被他刺了一剑,那些人估计得尸骨无存了。” 想起这档子事,栾栾爱心膨胀,粘过去扒宸羽的衣服,“姑父的伤怎么样?我很担心的。” 宸羽毫不犹豫地推开她,仍然淡淡的语气,“他已入了游戏,终有一日,你与他会成为对手。”某小鸟再次被无视,内心极度受挫,看来自己还得努力,否则要找真的姑父就没啥指望了。 青鸢垂着眼,“在向你求助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只要能再见到他,我想即使是对手,也是好的吧,总抵过再也无法相见的别离好……” “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宸羽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青鸢恍然道,“自然不是,我是带你来找小静的。” “小静?”宸羽冷然地抬起眼,狭窄的眼微阖,透着骇人的冷光,“你知道小静在哪里?” 小静? 栾栾立时竖起耳朵。 青鸢被那样的眼神吓得一缩,垂着眼帘,低声道,“是小静寻着雪琉璃的味道找来的,她说要我把她藏起来,不要让主人找到。” “主人?”宸羽脸色一沉,“你见过‘那个人’?”他知道青鸢口中的主人不是他,而是制造雪琉璃之人,小静的叔父,蓝魅之国的国师。 青鸢更是惊若寒蝉,“没有,只是听雪影妹妹说,主人来过,替小静治过伤,本是接小静回窑池修补,却不知小静为何会找到我?” 宸羽一默,没再多说,悄然踏进了废墟里。 青鸢连忙跟上去,引路。 栾栾心里嘀咕,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呀? 虽然化作了废墟,海市最南边的角落,有一处漆黑的小塔,依旧屹立在原地,仿佛有什么保护着那座小塔,免遭了烈火的焚食。 青鸢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她奔进去,一道的强光将她阻挡在外,宸羽上前,轻轻一挥手,便撤掉了小塔外的结界。虽然黑塔荒芜破败了,但刻在地面与墙壁的咒符在危险的时候,仍旧保护着这座曾供奉神祗的地方。 青鸢推开黑塔黑沉沉的门,光线便蔓延进来,黑塔并不大,塔内除了一张祭祀用的神龛之外,只有许多干草和布满灰尘的帘帏,通往第二层的石阶处黑洞洞一片,无端给黑塔添了些诡异。 甘草下遮着一名可爱的小女孩,小女孩全身像夜明珠一样,发出微弱的光芒,只可惜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却独独缺了一只左臂。 “小静!”宸羽喜形于色,将小静抱在怀里,竟是红了眼眶。 栾栾一路小跑奔过来,看到这样的一幕,自己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有一丝堵。犹记得那日小静碎裂,他独自一人在黄昏的残屋下沉默的悲伤。此时见平时冷漠生硬的那个人流露出的情感,让她不知庆幸还是难过,她走过去,本想说几句高兴的话助长下气氛,岂料他怀中的人醒了。 小静茫然地睁开眼睛,一路瞧瞧青鸢,又瞧瞧栾栾,最后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主角的身上,“宸羽哥哥……” 宸羽点点头,“是我。” “真的吗?”小静头脑终于清醒了过来,高兴地跳起来,主动搂了宸羽的脖子,笑眯了眼,“真的是宸羽哥哥耶!小静终于找到你了!” 宸羽淡淡扯了一个笑,“我也找小静许久了。” 小静吸了吸鼻子,似乎觉得委屈,“都是叔父不好,说哥哥没保护好小静,非要带小静回去。小静才不要!窑池没有哥哥,好无趣呢!” 宸羽宠溺地揉了揉她额前的发,柔声安慰,“小静跟着叔父才安全,他也是为你好。” 小静嘟着嘴,不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宸羽哥哥见过叔父了?叔父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小静拉着宸羽的衣服就要检查,宸羽及时制止她,“已经无妨了。” 小静脸色立时不好起来,“他伤了你对不对?那就看见他手上有血,他一定找你麻烦了,可恶!我不要他,偏不要他!” 宸羽揉揉她的发,算是安慰,整理被她扯开的衣襟。 小静一垂眉,突然发现了什么,嚓的一声扒开了宸羽胸前的衣服,他那白玉石一样的胸膛上赫然有一朵血色的荆棘若隐若现。 小静惊得退了一步,“宸羽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重新选择雪琉璃,是因为小静残废了,宸羽哥哥不要小静了吗?” “不是。”宸羽垂下眼,柔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小静愤怒的眼神立时抛向青鸢,“是她吗?” 栾栾很无辜,她压根就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以一种白痴状望了小静一眼,露出一个傻笑。栾栾发誓,她是很关爱小朋友的,尤其是姑父身边的小朋友,她更没理由不关爱了。她见小静很生气,挪过去两步,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小静乖,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宸羽哥哥可爱你了……” “你胡说!”小静不信,“定是宸羽哥哥嫌弃小静,定是宸羽哥哥不要小静了!我不要!我不要做残废!不要!” 突然,那个没有左臂的小女孩突然疯狂起来,她拼命地抓着残缺的臂膀,一下,两下,疯狂的,在暗夜里看不清她双目通红的可怖表情,她用力地抓着,像是想要从里间生生抓出一条手臂出来一般。 沉默的男子陡然发现她这样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抓住她自虐的手,惊呼。 “小静!你做什么!” “宸羽哥哥不要小静了!小静不要!不要变成废物!不要!” 小静挣扎着,咆哮着,尖利的指甲划破肌肤,鲜血淋漓。任是宸羽竟也有些抓不住,直到她乱舞的指甲划过宸羽苍白的脸颊,留下一条血淋淋的印记,小静才惊惶地停下来。 “宸羽哥哥……” 小静颤抖着手想要去抚平那条血痕,却陡然发现自己满手血腥,突然再也矜持不住,痛哭着跑了出去。 “小静!” 宸羽狂奔出去,追到海边竟再没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不由着急地大喊。 “小静!小静!” 海岸,潮汐奔腾,海风凄寒,哪里有半点人影。 宸羽怔怔地站在海岸,仿佛放弃了寻找,又仿佛自我惩戒般怔怔伫立,任潮汐冲刷他单薄的身体,寒风侵蚀。 夜本凄凉,栾栾看着他这样,脑海里再次蹦出了夕阳下他静坐的身影,那日也是如此,当他知道小静碎裂,整个人安静得像座石雕,但是,从他周身散发出的悲伤是那么浓烈,仿佛潮汐一般,层层叠叠,不曾安歇。 “姑父,小静会回来的……你别担心,先回去好不好,你的伤还没好呢?”栾栾看不下去了,走过去低声安慰。 宸羽的睫毛动了动,他垂着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道,“小静走了或许是好事,只是婆娑之影让我与她一损俱损,若是能找到解除婆娑之影的方法便更好了。” “不!” 突然,海面炸开,一个雪白的身影如花绽开,猝不及防下扑向静默的宸羽。 栾栾惊呼了一声,待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不由高兴了起来。 “小静?”这孩子,原来是赌气躲起来了而已。 小静使劲勾住宸羽的脖子,因为断了左臂,她的姿势十分吃力,可是她就是不放,抬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紧盯着宸羽,低声哀求,“宸羽哥哥,小静听话,以后再也不走了,留下小静好不好?不要和小静解除婆娑之影好不好?宸羽哥哥……” 有一丝奇异的波澜在那双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宸羽轻轻地将小静搂在怀里,叹了口气,“小静要是听话,就乖乖回你叔父那里……” “不!” 宸羽话未说完便换来了小静的极力反对,“宸羽哥哥再不要小静,就把小静摔碎了就是,反正,小静知道,在哥哥心里,有那么一个人让哥哥无法抉择,小静之所以存在,不也是因为她吗?索性摔了这恨之果,好好再爱她一次!” “小静!” 宸羽突然抬起眼,放下小静,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脸色苍白得可怕。 栾栾抬眼仰天,心里默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然而,她确实看见了,宸羽的目光急剧挣扎之后,哽咽了下喉咙,看着那个满脸怒气的孩子,终是将她重新抱了起来。 “小静是小静,与她无关。” 淡淡地,他仿佛解释,仿佛说服自己。 真有个她? 栾栾目瞪口呆,她不是故意要听这八卦的,她可不认为这个人的八卦是她听得起的。 然而,宸羽仿佛被小静的话所影响,直接无视她这个知晓了某些秘密的人,径直走了。栾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小静重塑之后,似乎长高了些,她明明记得上次见到小静时,她还不到宸羽的腰际,此刻居然能踮起脚尖扒宸羽的衣服了…… 35.第35章 妻儿之死 明日便将启程回沧罗镜城,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栾栾辗转反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睡不着。要知道她们做鸟儿的,晚上特别容易犯困,可是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是睡不着。她也没觉得去镜城有什么好激动的,宸羽找到小静她是挺高兴的,可是,也不至于兴奋得睡不着呀。她翻来覆去很久,终于打消了睡觉的念头,本来决定去找锦陌谈谈心,毕竟锦陌虽然平时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但人总还算和善,对青鸢更是温柔备至,时不时还露出一丝迷人的笑,比宸羽强多了。可是,当栾栾走到锦陌房间时,锦陌的房间空无一人。 于是,她只有悻悻地跑去找宸羽。 还好,小静已经睡了,宸羽独自一人坐在雕栏上,也不知道在看个啥,目光定格在不知名的地方,手中摸索着一块牌子,栾栾觉得甚是眼熟。 “你也睡不着吗?”栾栾跳上雕栏挨着宸羽坐着,让两条腿在空中晃荡。 宸羽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 “我刚刚去锦陌的房间,没见着人,明天就要走了,锦陌会去哪里呢?”栾栾觉得很奇怪。 宸羽沉默良久,听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锦氏一族对沧罗一直忠心耿耿,他做了如此重要的决定,临走之前,应该去向他的父亲作别请罪了。” “什么决定呀?”栾栾还是不懂。 “你要找他,可以去落霞峰。”宸羽只道。 栾栾撇了撇嘴,“我又没说要去找他,人家有娇妻在旁,哪里需要我?” “呃……”栾栾突然想起了,宸羽手中那块牌子不是锦陌的吗,上面还有涉谷花的图腾呢,栾栾觉得有鬼,笑得十分狡黠,“嘿嘿嘿,你看上去这样忧愁,莫不也是介怀锦陌和青鸢在一起?我知道了,你之所以反对他们两个,还不惜为了青鸢和锦陌动手,原来,你心里,想着他?” 宸羽目光陡然一缩,栾栾立时赶到周遭温度瞬间下降,连忙认怂,“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话说锦陌说他有妻儿,你知道他的妻儿去哪了吗?” 宸羽一怔,脸色暗了暗,自从上次听锦陌提及妻儿,他也觉得很奇怪,于是打听到一些,据说在锦陌在七年前镜城那一场巨变之后,迎娶了刚晋封为元帅的斩莫的妹妹为妻,但是新婚不久,镜城将军府仍然受到镜城元老的排挤,锦陌无法,只得继承父亲爵位,请命奔赴西海,自愿留在西海,不得诏令不回帝都。可是,虽然锦老夫人是三代元老,服侍过沧罗三代国主,有极高威望,毕竟锦氏一族唯一的男丁被陷入西海极远之地,帝都的元老对锦老夫人也少了许多忌惮,趁锦陌未在帝都,对他的妻儿下手。 两年前,就是在这西海延洛城,锦陌从金岛匆匆赶来,只来得及替他的妻儿收尸…… “你知道吗?就是在这里,我亲眼看见漓儿从这里跳下去,抱着我的女儿,那时,小幂才满五岁,我只见过她一次……” 落霞峰上,锦陌带着青鸢祭拜过父亲之后,静静半跪在父亲的墓前,擦拭着父亲留下的宝剑,声音低沉地讲述着他的过往,说到这里时,锦陌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昔日妻儿在海底挣扎,被恶魔吞噬的噩梦有浮现在眼前。 七年了,从将斩漓娶过门到如今,他只见过斩漓三面,新婚之夜,斩漓临盆之日,以及身死之时。妻子含恨而去的眼神和女儿苍白的小脸成了他一生的噩梦,无数个夜里,他闭上眼睛都能够看见小幂的脸从海底慢慢浮出,像一个睡醒的孩子睁着朦胧的眼冲他微笑,伸出双臂索要他的一个拥抱。然而,每当他弯下腰想要抱起她时,女儿慌乱的惊叫就会打断他的梦境,醒来之后只余下妻子和女儿不甘的嘶吼…… 锦陌紧闭双眼,心中涌动的情绪让他微微弯下了挺直的腰,多少年了,他都无从查证她们的死因,无法让妻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在噩梦中闭合。锦陌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刃,锋利的剑刃割断抹布,扎进他的肉里,血顺着光亮的剑脊缓缓滑下,滴落进尚未燃化的纸钱里,燃烧成烟。 “漓儿,何时你才能瞑目?” 青鸢静静陪在他的身侧,聆听着,她伸出手,轻轻覆在那只握在剑刃的手背上,“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人迟早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不要再想了,好吗?” “鸢儿……”锦陌喃喃着,突然将头紧紧埋进青鸢的衣襟里,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你左肩的血荆棘印记时,我觉得漓儿回来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漓儿?” 一滴泪静静滑落,青鸢轻轻推开锦陌,静静地问,“你很爱她吗?” “那场婚姻是权势的交接,斩莫当时在‘镜城之乱’中救下了王上,王上封其为护国元帅,手握的是镜城最精锐的骁骑,而锦家掌握着水师百万,斩莫将亲妹妹斩漓嫁入锦家,也是为了巩固斩家的地位。而锦家迎娶元帅的妹妹,也是为了度过危机。其实……我和漓儿当时,都不是自愿的……”说到这里,锦陌微微有些苦涩,“锦斩两家的结合无疑是掌控了镜城的全部兵权,让镜城元老们都胆战心惊。所以,镜城的那些贵族们开始对锦斩两家虎视眈眈,为了削弱锦家的势力,无所不用其极。我从来没有好好爱过她,却让她因为锦家与那些元老的明争暗斗而死……” “所以你对我的好,也只是为了弥补对妻子的愧疚吗?”突然,青鸢抬起眼问。 锦陌的手微微一震,他突然站起来,抬起手用力抓住了青鸢瘦弱的肩头,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也不知,青鸢,我知道你听到这些话会很难过,可如果我不告诉你这些,是不是某一日,你又会不声不响离我而去?你不知道,当我看见……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青鸢……” 青鸢凄凉地笑了笑,“将军严重了,青鸢本就是一个贱民……” “不要再说了……” 突然,锦陌低吼着截住青鸢的话头,一把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整个人带翻,撞到绿茵茵的草地里。 青鸢惊讶地看着那个冷峻的男人眸中的火焰,突然,他欺身过来,她惊呼了一声,唇就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堵上了。 那个人肆无忌惮地强夺她唇边的湿意,她将手抵在他的胸膛,忽然就看到了他心里浮出一个陌生的女子,火就腾地上来了,狠狠将他推了出去。 “将军,你想要怎样?是想要找一个替代品来弥补你七年来未尽的职责吗?” 锦陌一震,脸色苍白,他一寸寸松开抓住青鸢的手,扶住了额头。 ——是这样的吗?是想要找一个人来弥补这么多年对漓儿的亏欠吗?还是要减轻心里那一股负罪感? 不—— 锦陌忽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青鸢:“你就是漓儿,血荆棘之花,你和漓儿有一样的印记!” “呵——”青鸢晓得愈发楚楚:“锦陌,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不过是一只雪琉璃,是刻着荆棘花的雪琉璃而已。你知道在雪琉璃中,血荆棘代表什么吗?荆棘可以死去又重生,无论沉睡多少次,她的结局就注定了如荆棘一般让人刺痛,明白吗?将军……”顿了顿,青鸢眼中尽是哀伤,“每只雪琉璃都有自己的生存意义,我的生存意义就是痛苦挣扎在铺满荆棘的道路上,顽强地生存着,直到在雪琉璃逐鹿的游戏中,流尽最后一滴血……雪琉璃没有前世,也没有来世,雪琉璃拥有的只是苏醒到碎裂的短暂时光,我怎么可能是她?你这个谎言连小孩都骗不了,你还怎么骗自己?” 锦陌骇然睁大了眼睛,那样的质疑,让他的心猛然一痛,他忍不住上前环住青鸢,惊问:“青鸢你确定吗?可为什么我看见你,就能时刻想到漓儿,除了这张脸,你的眼睛,你的身影,都和她那么相似?” “那是因为在你心中,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的妻子!”青鸢再次摔开了他的怀抱,冷冷道:“雪琉璃是被制造出来的,它不是人,你可听清楚了?雪琉璃不是人。我,不是人!” “青鸢……”看到那个一直懦弱温柔的女子愤怒的脸,锦陌烦乱地捂住脸,低声喃喃,“是人非人都不重要,青鸢……我不也是游戏中的一员了吗?你我是不是也算是同一种生物,可以平起平坐,我可以在游戏中,和你正式开始?” 青鸢一震,为什么在此刻他还要说那些话,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沦陷。 她转过脸,泪已如雨下:“晚了……我原本以为我一生也不会有其他姐妹的好运气,能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至死不渝的人,可是我遇到了你……为什么要遇到你呢?如果不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知道这个世上也是有好人存在的?如果不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奢望一个圆满的结局?如果不遇到,我是不是就不会,不会在乎我这一身肮脏的血……可是,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呢?遇到了,却不是你孑然一身的时候?如果,如果你没有她,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呀……” 她轻轻地抚上锦陌结实的胸膛,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他胸前的衣襟,冰凉的指尖停留在那一朵若隐若现的六月雪印记之上,“你已经有雪琉璃了,我们终有一日会成为敌人……” “不会有那样的一天的,青鸢,我发誓,我锦陌一生,决不对你拔剑!”锦陌抓住她冰凉的手指,轻轻将她颤抖的身子暗入怀中,喃喃,“我们都不要管什么雪琉璃,不要考虑什么游戏,我说过你将是我一生守护的挚爱,不因你是任何人,从今日开始,我不再提起任何关于漓儿的事情,让我们从此刻,重新开始,你忘记你的前生,我放下我的过往,好吗?不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要说放弃……” “将军……”青鸢忍不住放声哭泣起来,多年来压抑的痛楚仿佛终于找到了释放的缺口,肆无忌惮地疯狂涌出,想要将那些潮涌的情愫一泄而尽…… 九天的明月,舞下清霜,四海的潮声,轻缓低吟,仿佛也在无声地见证这一对人与非人恋情…… 然,前方,到底给这只印刻着血荆棘的女子铺设了怎样的路呢? 黎明到来了,黑暗却并没有退去,山风中的两人在黑与白的交替中,留下了一抹浅淡的余韵。 36.第36章 出发前夜(上) 锦陌一夜未归,栾栾陪着宸羽吹了一宿的风,对方却没有一点感动,仍抓了锦陌的令牌摩挲不停,她甚至都以为昨夜她说的胡话是真的呢。 栾栾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十足的懒腰,便听有人前来禀告说该启程了。 这主角还没到呢,怎么就来请自己了? 宸羽倒是很坦然,一宿不睡,依旧精神百倍,果然年轻还是好啊,她这个活了几千年的小小鸟,果然还是老了,栾栾为此很是伤感,还在介怀那日讨论年龄之事。 小静仍在睡梦中,宸羽将她抱起的时候,还嘟囔了几声,在宸羽怀里寻了和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栾栾羡煞! 风风火火洗漱完毕,栾栾随着侍从到了延洛城的海青殿,城主延熙的伤势当是无碍了,看上去精神颇佳。延洛城的文武百官也到齐了,两列训练有素的铁骑分列殿外,看阵仗不小。 锦陌和青鸢已然到场,青鸢蒙着面纱,与锦陌站在一处,东槐还是一张令人讨厌的猴子脸,不耐烦地瞅着栾栾一行人过来,一眼瞥见宸羽抱着的娃娃,奚落,“这蓝魅之国的使者出使他国,竟是有携带家眷的嗜好?还真是边缘小国,不成礼数。” 栾栾一见他心情就不好,“携带家眷又怎么了?就允许你带侍卫,我们不能带家属和随从?” 东槐懒得和她计较,“人都齐了,锦陌将军,可以出发了吧?” 锦陌闻言,只是淡淡点头。 延洛城主延熙以相应的礼数为他们践行,送至延洛城东门,锦陌交代了几句,多是应付西海海怪以及与金岛侯府交接的方法。自上次劫后余生,延熙只觉得东方那片土地对他来说更是神往,然终是看透了许多,让锦陌安心处置帝都之事,西海有他绝不会掀起大的风浪。 锦陌踏上马车,与宸羽栾栾青鸢同乘一辆马车,马车很是华丽,装入他们几人也算宽敞,鉴于青鸢和栾栾是女子,东槐很是不满将他们安置在一辆马车内。 锦陌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若贡品雪琉璃出了任何闪失,到底是东槐大人负责,还是我锦陌负责?” 宸羽帮腔,“我蓝魅之国只信任锦陌将军之威,国主有旨意,雪琉璃不可离开锦陌将军一丈远,否则,出了任何闪失,在下也无法担当罪责。” 东槐气得牙痒痒,终是没有阻止他们。 没了东槐这个讨厌鬼,栾栾很开心,却又很郁结,“都是当贵族的,那个猴子脸走哪里都那么拉风,身后围满一群小猴子,而你呢,怎么觉得那么孤独寂寥呢?” 锦陌心里苦涩,“王下令,锦陌回帝都觐见,不得带一兵一卒。” 啊? 栾栾咂舌,这样的差当着未免太憋屈了,一腔热血全喂了白眼狼嘛,可怜咱家锦陌孩儿一片赤胆忠心,却还要受这等窝囊气,也不知道镜城那位“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竟敢对她比翼鸟一族的神血后裔如此冷血,看她过去不好好收拾他。 但转念一想,锦陌那么厉害也没见得在那个什么王身上讨到什么便宜,她贸然行动会不会直接被结果了性命,死翘翘? 离开延洛城时,已经是日落西海,残红如血一样铺开,横垣在大海与蓝天相接的地方,团团的火烧云变幻着奇异的形状,看上去瑰丽万分。 他们的队伍并不大,东槐手下的一支队伍也不过二十来人,出了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罕见地听从了锦陌的规劝,打扮成了商贾的模样,一路上也都风平浪静。东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自出了延洛城就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连雪琉璃的事他都没有再多提多问。 心里有鬼! 栾栾赏赐给他这样一个定论,好在锦陌规劝,否则她定要东槐知道什么叫做神! 十余天走走停停,日子很是无聊,锦陌简直是被宸羽传染了冰山脸的病,十余日来两人都是面无表情,惜字如金。锦陌偶尔关心关心青鸢是否适应,宸羽偶尔用眼神关注一下小静的动态,连问候也省了。 好吧,某鸟儿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可也不能太过分是不是?鸟儿天性活蹦乱跳,叽叽喳喳,她已经十多天不说话,或是说话没人搭理,心里很是受伤! 这日,一行人总算是看到了延洛城的边境,那一座与万里黄沙相连的北关含沙镇。含沙镇并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这里比起延洛城来讲,寒酸了许多,东槐却在含沙镇驻留了三天,借口要准备好充足的粮食和水,还要储备好体力。 “不然进入茫茫沙漠,那可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那时东槐阴阳怪气地说。 锦陌也没有阻止,一行人在含沙镇养精蓄锐。 栾栾终于寻了机会四处逛了逛,散散她受伤的心灵。 自从知道在这片土地上要用金钱交换食物之后,她在锦陌那里索要了许多金珠金币金首饰,总之,锦陌不缺钱。反正也是自己的族类,算起来,他还得叫自己一声祖宗,所以这个钱就当他孝敬长辈了,栾栾收得很安心。 因为锦陌要陪青鸢,宸羽要带孩子,所以她只好自己一个人出来晃悠。这时,栾栾抱着一树糖葫芦吃得正津津有味,忽然看见前面有两人甚是眼熟,她嚼着糖葫芦,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只见那些人将一袋袋粮食装车,粮食下面赫然藏好了刀剑,栾栾心想,锦陌吩咐了,让这些人不仅要准备食物和水,还得准备兵器,也没做多想。 她虽然脸盲,但还模糊记得那两人是东槐的手下,因为锦陌没带随从,这让她省了不少心,免得认错了队友,伤害无辜。 又走了一段距离,她又瞧见两个眼熟的人,从药铺里出来,窃窃私语,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沙漠多猛兽,多匪贼,锦陌吩咐,还得准备伤药,这些人还真听话。 栾栾很是赞许东槐手下的人办事得力,又走了一段,栾栾又瞧见两个眼熟的人,从画斋里出来,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红色的盒子装着,看样子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栾栾奇怪了,过沙漠还需要画画吗? 画地图? 也是,迷路了可不好。 栾栾琢磨着,那个猴子脸这几日都不声不响,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她打算施展一个幻术去刺探刺探军情,哪想,试了几次也没成功。 无奈,天意如此,她也无法,索性抱着糖葫芦继续吃。一树糖葫芦吃不完,她寻了姑姑给她的乾坤袋,索性装了进去,想想锦陌说沙漠最是缺水和食物,她为了保险起见,还装了许多食物和水进去。 37.第37章 出发前夜(下) 回去的时候,栾栾很有良心地给锦陌他们一人留了一串糖葫芦,将白日见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锦陌。 锦陌显得很从容,“东槐接连在延洛城受辱,心怀怨恨,此次进入沙漠,他自然会加倍讨回。这三日不仅是为了准备食物,怕是还在准备在沙漠里,对我们下手。” 栾栾咂舌,“东槐那么大的胆子?你不也是沧罗的贵族吗?他敢杀你?” 锦陌冷冷哼了一声,“东槐此次前来定是受了大祭司指令,要将我置于死地!就算我侥幸不死,帝都里的亲人也早已在他掌控之中,他要控制我,易如反掌。” “那这么说,你好像很危险的样子,需要我保护吗?我其实很厉害的。”栾栾自告奋勇。 锦陌失笑道,“你捉弄人倒是挺厉害的,不过,我自己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必担心。” “是吗?”栾栾将信将疑,她推推宸羽,“这几也不说话,是不是也知道东槐会在沙漠里对我们下手呀?” 宸羽瞥了她一眼,以沉默回应。 栾栾的自尊心再次受了打击,决定转移阵地,她笑眯眯地凑到小静跟前,“小静,糖葫芦好吃吗?” 小静舔舔手指上残留的糖汁,很是开心的模样,“好吃,姐姐还有吗?” 笑得真甜! 栾栾大受鼓舞,从乾坤袋里变魔术似的变出几串糖葫芦,晃晃,“当然还有,给你!” 小静很高兴地接过,一口一个地吃起来,还不忘将另一串递给宸羽,“宸羽哥哥也吃!” 宸羽一皱眉,迟疑了一下,“我不吃。” 小静小脸一沉,“宸羽哥哥不吃,小静也不吃。” 宸羽无法,接过她手中的糖葫芦苦大仇深地嚼起来。 栾栾那个笑呀…… 终于让她逮住了宸羽的小辫子,原来他那么怕小静啊,看来以后多哄哄小静,说不准宸羽什么都得听她的了,嘿嘿嘿…… 栾栾心里很猥琐。 “进入沙漠一切小心。”锦陌再次提醒他们,却是东槐差人过来告诉他们启程,一行人便正式进入了沙漠。 先时,沙漠里还依稀能见到的杨树林,依稀有动物鸟鸣,进入沙漠的第四天,周遭已经变得荒凉无比,映入眼帘的满是黄沙,依稀能见枯黄的野草和荆棘。 到第五天的时候,入眼已经是金灿灿的一片,烈日下,沙漠仿佛一片金海,望不到尽头。 栾栾第一次见到沙漠,很兴奋地在沙漠里狂奔了许久,终于奔出几公里之后,她惊骇地发现,在这样一片巨大的沙海里,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像她这样的天然路痴是决计会在这里迷路的。于是她狂奔回去,还好小静在沙漠里等她,将她引回了队伍。 栾栾很是后怕,“锦陌,这里离镜城多远呀?我瞧了瞧,沙漠里一个参照物也没有,我们会不会迷路呀?” 锦陌很坦然,“塔萨尔沙漠方圆五千公里,此地离镜城有三千多公里,不出意外需要三个月。” “这么久?”栾栾叫了起来,“天啦天啦,我怎么不早些问你呢?我根本没准备那么多吃的,怎么办?” 栾栾愁苦了一张脸,“怎么你们这个时代的交通那么不方便呢?没人养神兽吗?没人会御风术吗?” 锦陌无奈笑了笑,“为守护魇境平衡,明城和沧罗镜城曾达成协议,明城守护黑水以北的平衡,沧罗镜城守护黑水以南的平衡。异兽神兽之类的,估计是被明城限制在黑水以北的北冥了,别说养,我连见都没见过。” 啊? 栾栾要哭了,“那御风术呢?” 锦陌摇头,“几千年来,沧罗发生过许多内乱,内乱中毁掉了许多法典,上古留下来的术法早已失传。就是锦家,所知者也甚少。” “还真要一步一步走到镜城去吗?”栾栾彻底绝望了。 锦陌点点头,“我也想快些回去,栾栾姑娘若是有办法快些到镜城,锦陌感激不尽。” 栾栾耸耷了脑袋,“我就是一神鸟呀,若是我载你们过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你忍心让我一个姑娘家当坐骑吗?而且人家还没找到另一半,只有一个翅膀耶,飞不了多久的。” 她突然又来了劲,“不如你娶我吧,让我唤醒你体内的神血,我们一起比翼双飞,如何?” 锦陌正色道,“栾栾姑娘不可胡言,锦陌此生已有伴侣,这样的话,切莫再说了。” 栾栾瞧了瞧他身边的青鸢,很是伤感地叹了口气。 “行吧行吧,知道说了当白说。我还可以找小云儿帮忙,它可是很厉害的一只云兽,你们有意见吗?”栾栾瞧瞧锦陌,又瞧瞧宸羽,二人一致沉默,宸羽掀起马车帘子一角,不知在看什么。 就在栾栾以为他们默许了,打算召唤小云儿的时候,宸羽说话了,“且过了今晚再说,东槐有行动了。” 宸羽放下帘子,与锦陌对望了一眼,锦陌很有默契地点点头,却没说话。 东槐有行动了?栾栾是没瞧出什么端倪。 入夜,干裂的夜风刮在人的身上仿佛刀割一样,栾栾白天差点走丢,死活不肯再走出马车。锦陌和青鸢下了车,寻了处小山丘,望月数星星。宸羽和小静也下了车,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蹲坐在沙漠里,看上去很是和谐。 栾栾孤单地缩在马车里,独自神伤。 月华如水,沙漠的夜凄寒入骨。 延绵不断的沙漠波澜起伏,月华的光辉洒在金色的沙粒上泛起点点的银光,让那片浩淼的沙漠如海洋一般随波晕开。 月华将他们的身影拉得斜长,锦陌拉住青鸢的手,望着北方那一颗明亮却又孤寂的星辰,幽幽道:“青鸢,此去镜城,你害怕吗?你可知,我们将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青鸢携手相依,“有你便不怕了。” ——那里,是禁锢了的琼楼,空有金碧辉煌的殿堂,却无法让你拥有精彩绝伦的翅膀…… 锦陌望着镜城的方向那片没有颜色的天空,似乎将方才明朗的夜空侵蚀,月色渐渐暗淡下来,再一次握住了青鸢冰凉的手,年轻将军昔日坚韧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忧心的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回去,我便成了困笼之兽,青鸢,我该如何护你周全?” 青鸢静静坐在沙地里,任由锦陌拉了她的手,将她环在怀里。听出对方语气中的惶然,青鸢轻声道,“宸羽大人已经与我说了,青鸢一定会做好一切,将军不必太过担忧。” 锦陌摇摇头,“这么多年大祭司都不敢公然对抗锦家,这次,怕是有十足把握了。青鸢,我最怕的是,若让你也卷入其中,该如何是好?” “将军忘了,青鸢是雪琉璃,除非被夺走雪琉璃碎片,青鸢是不会死的。” “不要说死……”锦陌截住她的话头,“鸢儿,答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言生死。” 青鸢笑了笑,点点头。 38.第38章 小静吃醋 夜依旧静谧,长途跋涉了数日,众人虽已困顿,扎好了营,将赤驼栓在几箱伪装的金银珠宝中间后,见夜色大好,众人竟是拿出了乐器和美酒,围着一团烈火载歌载舞起来。 静谧的夜空顿时鼓乐升天,众人抱着美酒将酒具撞得叮咚作响。 锦陌微微皱眉地看着一行人苦中作乐,篝火传来烤肉的香气,酒香也是四溢,沙漠沉闷寂寥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锦将军,一个人在那里多没劲啊,这茫茫沙漠中连鬼影也看不到一个,你何必那么紧张雪琉璃?更何况,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还看不住?沙漠苦多,我们何必自寻烦恼,要懂得苦中作乐才是,来喝一杯如何?”东槐提着一坛上好的葡萄酒,远远地就开始大声喊。 锦陌站了起来,和青鸢保持着礼数上的距离,他淡淡扫了对方一眼,道:“这里离含沙镇并不远,往往在这样的沙漠中多有盗匪出没。我们还未正式进入塔萨尔沙漠,荒原上的野狼闻到肉香,也会赶来,东槐大人若是想安然无恙的回到镜城,还是让你的手下安分些吧。” 东槐心里不以为然,放眼望去,别说狼群和盗匪,连半个活物都见不到,很是不屑地嘁了一声。他仰头喝了一口美酒,腹内立时涌起一股燥热之气,让他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他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了锦陌身边的女子,青鸢。 东槐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走进喧闹的人群,抓起一坛酒递给身边的侍卫,附在侍卫耳边叮嘱了几句,便朝锦陌和宸羽方向使了个眼色,那个侍卫便飞奔了过去。 “启禀将军,东大人说将军舟车劳顿,看护贡品实在辛苦,特地为将军备酒,以表敬意。”说着,那个侍卫恭谨地将手中的酒坛呈了过去。 锦陌淡淡瞥了一眼那坛酒,道:“酒后误事,将酒赏给众弟兄分了吧,你去提醒一下弟兄们,尽兴就好,不要过于沉湎。” “这……”听得锦陌称呼他们为兄弟,那个侍卫心下莫名一暖,但碍于东槐的命令他又有些踟蹰。 锦陌似看出了端倪,一把抓起那坛酒,道:“好了,去吧。” “谢将军!”那个侍卫行了一礼,又给宸羽送了一坛。 宸羽转头,与锦陌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地拍开酒坛的泥封,饮了起来。 酒,是美酒,从含沙镇出发,锦陌便吩咐人将所有笨重的东西换作了简装,酒也换作了酒袋,唯有延熙赠送的佳酿,东槐执意不肯换。 酒虽美,有时却也是会害人的。 “大人,他们喝了。”不远处正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中,东槐身边的近卫小声地凑在东槐耳边说,语气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紧张。 东槐窃窃自喜,心想,锦陌不过如此!然后又继续假装与侍卫们欢歌载舞。 “宸羽哥哥,酒里被下了蛊咒,你干嘛还喝啊?”小静扒着酒罐子往里瞧了瞧。 宸羽拍拍她的脑袋,“蛊在这里呢。”他摊开手掌,掌心一抹浓绿的液体,蛊已然死了。 “哦,小静知道了,哥哥是想将计就计?”小静笑得灿烂。 “且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你不是觉得沙漠很无趣吗?”宸羽道。 小静一听,立时雀跃起来,“我去叫栾栾,她也快闷坏了。” 小静蹦哒着回马车上叫栾栾,栾栾听得外间的动静,觉得很奇怪,她探出头来,正巧看见小静跑过来,同她招了招手,问,“小静,他们这是在干嘛呢?” 小静笑,“宸羽哥哥说有好玩的,让我们等着瞧。” “是吗?”栾栾显然没明白小静指的是什么,傻愣愣地跟着小静走了出来。 “这是要作死的节奏呀?”栾栾蹲在宸羽身边,远远瞧着东槐一行人发狂似的载歌载舞,很是纳闷,从哪里看,周围的气氛都很怪异。 她记得方才天空还是星河璀璨,此时,什么也没有。远处有雾渐渐侵蚀过来,若不是那团篝火太明亮,只怕他们早被雾裹住了。 凭栾栾做了三千多年动物的直觉来看,这种气氛,有古怪! “他们两个在干嘛?”栾栾瞧着不远处的锦陌枕着双手侧卧在沙地里,怀里抱着个酒坛,似乎是喝醉了。青鸢趴在锦陌身上,姿势很是暧昧,不知道是睡还是醉。 栾栾立马浮想联翩,听姑姑常说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你做平时不敢做的事情。试问这世上要是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情,怕就是在清醒的时候去挑衅眼前这个美男的极限了,她眉毛动了动,凑到宸羽手上的酒坛瞧了瞧,“这个东西还有吗?” 她也不等宸羽回答,自己抢了酒坛,咕噜咕噜,竟是把剩下的酒一股脑灌进了肚子里。葡萄酒性温和,一般人喝几坛也不会醉。可栾栾不同,她是只鸟儿,还是一只第一次喝酒的鸟儿,于是,在喝完大半坛酒的时候,她一双晶亮的眼睛立时蒙上了雾气,看什么都飘忽忽的。诚然,她是一只连喝葡萄酒也会醉的菜鸟儿。 栾栾笑嘻嘻地抱着空坛子递给宸羽,一个劲地说,“好喝,好喝。”然后直接往宸羽身上倒。 呃! 小静立时叫了一声,脸色很不好起来。 宸羽见栾栾这模样,先是几分惊讶,后是一脸无奈,最后恢复成了冷漠,“小静,把她扶回车上。” 小静撇了撇嘴,“才不要,宸羽哥哥抱着她那么舒服,不如就抱着好了。” 宸羽脸色沉了沉,栾栾却是酒性大发地傻笑起来,“就是就是,可舒服了,姑父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幽昙婆罗花的香气呢……” 说着,她很是享受地使劲在宸羽身上嗅,从胸膛嗅到脖子,又从脖子嗅到下颔,脸颊,鼻尖……鼻尖冰凉的触感让栾栾一愣,她迷迷糊糊地用自己的鼻子去撞了撞,一个不稳撞进对方正好张开的唇瓣。 栾栾愣住了,酒顿时醒了大半,脸腾地红了,不用看她也知道宸羽是怎样可怕的表情,果然,下一秒她便被一股大力扔出去,四仰八叉地摔进沙子里,爬不起来了。 再看宸羽,似乎也是被吓住了,竟有些没回过神来一般现在那里没动,而将她摔出去的诚然是那独臂的孩子,小静。那小静眼中的杀气,简直是要将她活剐了一般,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栾栾从没做过这样心虚的事,吓得一闭眼,真真地醉得不省人事了。 “小静……”宸羽及时拉住小静的手,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她只是醉了。” 小静一双泛红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栾栾,声音冷得让人寒碜,“那也不行,敢碰宸羽哥哥的人都得死!” 宸羽道,“她是神族,杀不得。” 小静不服,“神族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是神族,我就要她死!” 宸羽道,“不必心急,她还有利用价值。” 顿了顿,他在小静颊边轻轻地印了一个吻,安慰道,“这样,可好?” 小静脸一红,顿时羞涩地垂着头,不说话了,安静地靠在宸羽怀中,声音轻得如风,“宸羽哥哥答应小静,不要喜欢任何人好不好?小静只有哥哥,不想失去哥哥……” 宸羽一愣,叹了口气,“像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再相信那些,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呢?” “可你心里明明,明明就……”小静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将小脸藏在宸羽的衣襟里,很是委屈的模样。 “别再说了,小静。”宸羽低沉的声音幽幽传来,消失在无垠的沙海里。 一时间沙漠里安静了下来,方才还在载歌载舞的人玩累了,喝醉了,就地歇息,有人真睡,有人假寐。 不知何时,远方已经渐渐凝聚起了寒霜,月色在此时更加暗淡朦胧,让人目力所及不到十丈,耳边似乎传来了细细的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噗。 最后一朵火焰被风熄灭,一股寒风袭来,迷雾浓霜悄无声息地汇聚。 39.第39章 血战野狼 嗷—— 火一刚灭,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狼嚎,凄厉悲怆,穿透浓浓寒霜,此起彼伏起来。 刚睡下的人俱是一惊,方带着半分酒意坐了起来。 有人茫然地问,“什么声音?” 有人颤抖着声音回答,“好像,好像是狼……” 语罢,众人的酒意立时醒了,齐刷刷站了起来,拔出藏匿的兵器,或隐蔽在赤驼身后,或藏匿在货车之间,休憩的赤驼也在不安地躁动。 东槐还不明所以呢,就被人拖着躲到赤驼背后,忍不住骂骂捏捏。 然而,没有侍卫敢出声,东槐似乎看清了从寒霜迷雾中缓缓移近的幽绿的光点,忍不住全身颤栗起来:“那是什么鬼东西?” “启禀大人,是狼群。”有侍卫悄声回答,声音也有些发颤,因为随着他们的对话,从四面八方浮出的幽绿色的光点越来越多,仿佛夜间出没在荒漠上的冤魂,寒风拂过,发出鬼哭狼嚎之声,让人有如堕地狱的森寒和恐惧。 “那怎么办?怎么这么多狼,这里不是沙漠吗?哪里来的狼?”东槐吓得惊慌失措,脸色惨白,顿时有些后悔没有听从锦陌的话,可是那个该死的锦陌已经被自己灌下了符水,此时恐怕正昏迷不醒吧? 东槐想着,万般后悔已是来不及,那些缓缓移过来的狼能看见的约莫有十余匹,迷雾中到底有多少还不清楚。只见那十余匹狼做好全面的围观之后,已有几只迅猛地扑了过来,速度惊人。那些侍卫纷纷从藏匿之地跃出,与狼群厮杀起来。 东槐此时被吓住了,他从小在帝都镜城长大,是天之骄子,何曾见过这等凶猛的兽类,他吓得连滚带爬地四处狂奔,黄沙几乎迷失了他的双眼,还不忘大骂:“快给我杀了这些畜生,杀一头者赏银一千,杀两头者,赏银三千,杀十头者,赏金珠一袋……啊!” 一头狼猛地向东槐扑去,东槐惊叫一声,也忘了在大祭司那里学来的本事,只顾着逃命,凶猛的狼将他扑倒在地,极度的恐慌让他拼命地在野狼的利爪下挣扎,手臂和脸都被狼爪划出了深深的血痕。他张口大喊着,却见侍卫早被狼群冲散,越来越多的狼群出现在迷雾中,目光所及之处,饿狼正在撕扯同伴的身体。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东槐眼瞧着狼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脑袋咬来,他惊恐地大呼救命! “青鸢,好好待在这里,别怕。”假寐的锦陌早布了一个结界阻挡狼群的攻击,他料想外间侍卫已经撑到极限,他安顿好青鸢,便携了剑走了出来。 沙漠里寒风呼啸,凄厉的狼嚎声中伴随着声声惨叫之声,锦陌吹了一声口哨,不远处静观战况的宸羽也动了。 “小静,待在结界里,不要出来。”宸羽低声吩咐。 小静哪里肯,“外面那么好玩,我不要!” “等你养好伤,随你怎么玩都可以,但现在不行。”宸羽说得干脆,转身离去,小静嘟着嘴很是不服。 一青一蓝两道凌厉的剑光陡然划破长空,以一种开天辟地的力量落入战乱的狼群之中,轰然一声,剑光所过之处,狼群血肉横飞,狼群军团立时溃散。突如其来的一击让正在攻击的狼群受到惊吓,停了下来,被剑气分开的狼群迅速聚拢,虎视眈眈地盯着浓雾的某处,竟是数也数不清那么多。 浓雾中缓缓走出一黑一白两个人来,一人持青剑,一人持幽蓝双剑,周身散发出的气势竟让凶悍的狼群微微后退。 侥幸存活着的人在狼停止攻击后小心翼翼地后退,围在空地中央,见到迷雾中出现的人,不由狂喜。 “是将军出来了!” “是将军!” 与此同时,沙漠上空传来一声悠远凄厉的长鸣,静默的狼群纷纷作出回应,狼嚎声此起彼伏,仿佛魔音震撼人心。 那一刻,狼群再次发出攻击,有秩序地做全面进攻。锦陌和宸羽的身影顿时淹没在凶猛密匝的狼群中,只看得见清光蓝影快如闪电交织,时而如巨大的光幕将狼群碾作粉碎,时而蓝光过处发出妖异的红芒,血肉横飞,迷雾中被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卷起了漫天黄沙。 嗷—— 突然狼群中响起一声怪异又悠长的嚎叫,空旷的沙漠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与之呼应,而不比方才,此次的狼嚎透着沉重的鼻音,仿佛有什么力量破体而出,狼群在通过这样的方式集攒力量,陡然爆发。 “是妖狼。”宸羽短暂地下了结论,不知何时已和锦陌站在了一起。 那些狼在一声声怪异而扭曲的嚎叫中,伸展着躯体竟是站了起来,原本精瘦的身子在某种力量下咯吱咯吱膨胀,竟蜕变成原来的四五倍大,足足有两人高。 一黑一白两人定定地瞧着将他们围住的狼群,面不改色。 “妖狼惧火,栾栾会燃火术,她人呢?”锦陌问。 宸羽脸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喝醉了,小静在看着她。” 醉了? 锦陌明显愣了愣,此时也无暇计较这些,若妖狼变异完成,他与宸羽只怕斗不过这许多狼。 他又道,“以你的速度,找到‘狼王’需要多久?” 宸羽透过层层迷雾,望向远方,在此起彼伏的狼嚎中寻找特别的声音,片刻,他道,“若能顺利制服狼王,估计要一刻钟。” “快去快回!” 锦陌点了点头,也不多说,提着剑奔向了变异的狼群。变异完成的妖狼嘶吼一声,纷纷向他二人扑了过来,宸羽也不耽搁,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浓雾中。 而此时,醉酒的栾栾很是不应景地打了一个酒嗝,嘟哝,“什么声音呀?这么吵。” 她无力地抬了抬眼皮,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前晃,她复又睁开眼睛,这一下,她的酒意彻底醒了。 只见眼前一双犹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直盯着她,那双眼睛泛着可怖的血色,不知是什么怪物的眼睛,直盯得她全身发毛。 她低呼了一声,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那个怪物不知是不是真的看见她了,望着她的方向张开血盆大口用力地拱了拱喉咙,在结界边缘四处嗅嗅走了。 还好有结界,吓死宝宝了! 栾栾拍着扑通扑通直跳的小心脏,许久才缓过神来。 咦,怎么会有结界呢?宸羽呢?小静呢?莫不是我在做梦? 她一转眼,便瞧见一旁嘟着嘴赌气的小静,又是一阵惊吓莫名,“小静,原来你在呀。” 小静冷冷扫了她一眼,简直有一种将她活剐的冲动,那眼神与宸羽冰冷的眼神有得一拼。 栾栾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问,“怎么了小静?” 见小静仍旧冰冷地望着她,她心里犯嘀咕,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小静了?没有吧…… 她瞧了瞧四周,一层透明的结界将她们围在中央,外面不时有巨大的怪物围着她们转。 栾栾立时反应过来,宸羽呢?莫不是在外面打怪兽? 于是她很理所当然地将小静护在怀里,义正言辞,“小静别怕,我们待在结界里,那些怪物冲不进来。等你宸羽哥哥回来,我再替你骂他,怎么可以将我们,不,将你丢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不管呢?” 然而小静冷冷地警告,“别碰宸羽哥哥,否则我杀了你。” 栾栾被小静语气中的寒意吓得一哆嗦,放在小静身上的手缩了回来,结巴道,“我,我没事碰他干嘛,小静你怎么了?怎么感觉怪怪的?” 小静冷冷的,没有回答她。忽然,小静抬起手臂,似乎感觉到什么,霍地站了起来,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宸羽哥哥有危险!” 下一刻,结界被破,小静一眨眼不见了。 呃! 栾栾惊呼未落,徘徊在四周的妖狼在结界破开那一刻齐刷刷地转过猩红的双眼,盯着她。栾栾顿时炸起无数鸟毛,吓得一身冷汗。 那些妖狼似乎嗅到了栾栾的味道,齐齐吼了一声,四肢齐动,向栾栾猛扑而来。 啊!!!! “姑父救命啊!” 栾栾吓得惊叫,扑棱扑棱竟是下意识下化出一对彩色的翅膀扑向天空逃逸而去。那些妖狼发现猎物跑掉,纷纷刨着沙地朝着空中咆哮。 栾栾惊魂未定,拍着胸脯暗叫庆幸,打死也不敢落地。 前方不远妖狼成群结队,狼群中不断翻飞的清光是锦陌留下的剑影,她看不清锦陌的身影,只觉得剑光如浓雾中的闪电,透着凌厉的杀气,快如疾风地将巨大的妖狼逼得节节后退。但是妖狼越来越多,锦陌斩杀了一头又一头,妖狼却是源源不断地扑过来,锦陌的身影渐渐有了颓势。只见锦陌与一只巨大无比的妖狼正在搏斗,围在他身侧的三只妖狼抓住一个空隙,竟是齐齐扑了过去,速度之快,锦陌一时无法脱身,竟是被三只妖狼猛扑在地,一只巨狼抡起拳头直击锦陌脑袋,一只妖狼张开巨口向他腿咬去,另一只巨狼竟然一跃而起,曲起肘子直击锦陌胸口。那样的速度与气势,根本没有留给锦陌反击的时间。眼看锦陌就要被几只巨狼撕成碎片,栾栾吓得脱口惊呼。 40.第40章 迷雾之境 “锦陌——” 栾栾失声惊呼,千钧一发之际,她也不怕了,收起翅膀俯冲而下,只来得及撞飞一只妖狼,栾栾直撞得眼冒金星,将妖狼撞出十丈开外,再看锦陌,还好,虽然受了些伤,总算是逃出来妖狼的控制。 锦陌后退一步,靠紧栾栾后背,“栾栾来得正好,快使用燃火术,这些妖狼惧怕你的神火!” 栾栾恍然大悟,她曲起手指默念咒诀,然而试了几次也不见成功,不由急得跳脚,“不行呀,怎么办?怎么办?” 方才吃过亏的狼又扑了过来,锦陌一剑扫过,拉住栾栾避开妖狼的攻击,“你慢慢想,别着急,有我。” 栾栾拍拍胸脯压压惊,慎重地点头。 那些妖狼不知是听懂了锦陌的话,还是看出栾栾是只菜鸟,突然转移了攻击对象,大批妖狼便栾栾扑将过来。栾栾正在专心想咒诀呢,哪里注意到自己危险,锦陌惊诧间回首,一个猛扑将栾栾扑倒在地,滚出老远,前方妖狼已然扑了过来,他横剑一档,一狼二人顿时陷入了僵局。妖狼尖利的獠牙死死咬住剑刃,用力往下压,锦陌一手护住栾栾,一手反握剑柄,与妖狼各不得近一步。 栾栾吓得鸟毛再次炸起,被锦陌压住的身体顿时冒出许多冷汗,眼见着周围的妖狼见同伴得手,一齐扑了过来,栾栾吓得闭上了眼睛。 死定了! 栾栾心里哀呼一声,可怜她一只小小鸟,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然而没有意料中狼咬断脖子的卡擦声,只听得锦陌低吼一声,身上的重量顿时减轻了,她睁开眼睛,竟发现那些妖狼在一步一步后退,猩红的双目中透着不甘。 迷雾中似有凄厉的狼嚎,眨眼间,那些妖狼竟调转方向,向迷雾深处狂奔而去。 “走了?”栾栾奇道。 锦陌松了一口气,“是宸羽制服了狼王。” 他拄着剑站起来,将栾栾扶起来,问道,“可有受伤?” 栾栾摇头,“倒是你,看你好像受了好些伤,要紧吗?” 锦陌摆摆手,“无妨,皮肉伤。” 栾栾咬着手指朝他身后瞧了瞧,锦陌的后背有几条极深的抓痕,甚至有几处皮肉都已被撕裂,血流不止,而伤口处冒着丝丝黑气。 她担忧道,“好像有妖毒,我帮你拔出来怎么样?” 锦陌扯了块衣襟包扎伤口,不以为然地道,“这点妖毒不算什么,过几天就无事了,或许正如你说,我本是你比翼鸟神族后裔,我从来不惧怕这些邪物之毒。” “哦,是吗?”栾栾很高兴,那就是说锦陌当真很有可能流着比较纯粹的比翼鸟一族的神血了,那…… 栾栾一下又不高兴了,“是又能怎么样呢?你都已经有青鸢了,我还能要你和我比翼双飞么?” 锦陌一抬头,惊道,“对了,青鸢呢?” 他茫然四顾,妖狼退去,四周的雾也渐渐散开,环顾四野,除了黄沙之上凌乱的尸体,哪里还有半个青鸢的影子? “青鸢呢?青鸢……青鸢……” 锦陌大喊着,提着剑在沙漠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奔跑,可依旧没看到青鸢,之前设下结界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留下。 “锦陌,你别急,我们等姑父回来,一起去找,好不好?不然这么大的沙漠,我们会走散的。”栾栾奔过去拉住慌乱的锦陌,急道。 锦陌哪里肯,这茫茫沙海,青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算是没有遇上危险,她如何走出去。何况方才又是妖狼成群,若是她落入妖狼口中,如何是好? 锦陌越想越是害怕,挣开栾栾寻了一个方向开始狂奔大喊。栾栾一时也见不到宸羽和小静的影子,急得一跺脚,追着锦陌去了。 锦陌没奔出多久,便踩到一只断了的手臂,他脸色陡然一变,瞧这衣服的颜色和质地,竟是东槐的。方才他故意要让东槐吃着苦头,也没有非要置东槐于死地,在此处发现东槐的断臂,以东槐的能力,只怕凶多吉少了。 那青鸢呢? 青鸢又在哪里? 他扔掉断臂,继续往前找,栾栾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容易喘一口气,见锦陌又跑了,无法,只得跟上,谁叫她是一个路痴呢! 锦陌越跑越快,栾栾被他甩出老远,可是四周仍只是一片黄沙,不见他要找之人。 青鸢到底在哪里? 锦陌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不知不觉,四周又开始弥漫起浓雾,那些雾比方才更加浓稠。渐渐地,四周的风变得阴寒,时而回荡着厉鬼一般的呜咽声,仿佛方才葬身在大漠中的灵魂在浓雾中苏醒,开始肆虐起来。 锦陌意识到不对,手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剑柄,他侧耳倾听时,听见了近在咫尺的,紊乱的呼吸。 “栾栾?”他试探地又唤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那个呼吸声换了方向。 谁? 锦陌心底顿时提高了警惕。 塔萨尔沙漠接近西海,虽然昼夜温差极大,起雾也很正常,但这样浓得化不开的雾,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古怪! “嚓” 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接着又是“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踝。锦陌猛地一惊,反手唰的一声向脚上的异物削去,只听得“哐当”一声轻响,那个东西被打出老远,咕噜咕噜在沙地里滚了几滚,浓雾仿佛也跟着轻轻晃动了一下,最后又没了动静。 锦陌提着剑又走了一段,周围的雾渐渐稀薄了,前方似乎有光,迷雾渐渐散开,露出一处不大的荒地,荒地上凌乱地堆积着乱石,看样子像是某种被埋在沙漠里的建筑。而乱石中,有一名白衣女子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寒风吹过,衣袂随风摇曳,在沙漠中如仙女般美丽。 “青鸢!”锦陌惊喜地唤了一声,奔过去拉住女子的手。 女子转过脸,望着锦陌轻轻一笑,“相公,我是漓儿。” 锦陌吓得一哆嗦,松开了手,一剑指向对方,“你是谁?胆敢扮作漓儿的模样来蒙骗于我!” 那女子又是一笑,格外妖娆,“相公哪里话,我就是漓儿呀,相公难道忘了,漓儿死得有多冤?我在此等待相公那么多年,好容易等来相公,你怎的说我是骗你呢?” 锦陌心底一凉,“你是人是鬼?” 女子面露悲戚之色,“漓儿早已葬身西海,自然已算不得是人了。” “你是鬼?”锦陌又问。 女子眼见泛起泪光,神色黯然,“相公是嫌弃奴家了吗?奴家舍不得去投胎,是因为奴家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相公倾诉,相公就不想知道,是谁害得我们阴阳两隔,害得你和小幂骨肉分离吗?” 锦陌一震,脸色苍白,他下意识地收了剑,妻儿的死在他心中永远是一根刺,他将信将疑,“那你说,是谁?是谁害死了你和小幂?” “是大祭司,是虹越。相公,我带你去见小幂。”女子说着伸手来抓锦陌的手。 锦陌不露痕迹地避开,淡淡道,“你且带路?” 白衣女子黯然地垂着头,轻移莲步,向一块巨石后面招了招手,“小幂,过来,见过你的爹爹。” 巨石后探出一个可爱的小脑袋,小女孩怯怯地向锦陌方向望了望,似乎认出了对方,高兴地跳了出来,嗲声嗲气地喊,“爹爹。” 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穿着一身白裙衫,眼睛水灵水灵的,她盯着锦陌瞧了又瞧,见对方不理她,她害羞地往白衣女子怀里缩了缩,女子推着她,“小幂别怕,过去让爹爹抱抱你。” 小女孩瑟瑟的,终于鼓起勇气,挪到锦陌跟前,向锦陌张开双臂,“爹爹,抱……” 锦陌的脸又白了几分,这个孩子跟小幂长得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漓儿和小幂不甘离去的灵魂吗? 沙漠的迷雾渐渐聚拢,仿佛要将女子再次淹没,而眼前这个张开双臂索要拥抱的孩子,那双眼睛里带着某种热切的希冀,让他心里某个地方狠狠颤了一下,他伸出手,就要将小女孩抱起。 碰到小女孩的手时,冰冷刺骨的感觉让他浑身一震,想也不想刷的一声一剑扫过。剑过无痕,女孩和女子陡然化作浓雾消失。 “哎呀,哎呀,被看穿了……”浓雾深处响起一个略微尖利的女声,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听不真切到底从哪里传来。 锦陌脸色一沉,“何方妖孽在此作祟?” 他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声音,像是一个人,又像是许多人。 “他说你是妖孽。”“他说你是妖孽。”“他说你呢……”“他说你呢……”“说你呢……”“说你……” “住口!”锦陌沉声一喝,“统统都给我出来!” “嘻嘻,我们就在你的身边呀,还要怎么出来?”那些声音齐声回道,又是响起在四面八方。 锦陌反手执剑,斩向迷雾,可是迷雾根本没有实质,他的一剑斩了个空。 他警惕地挪动着脚步,才发现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用剑一扫,又轻易将缠在脚上的东西打开了。不知退了多久,锦陌身侧突然响起了阴恻恻的笑声,接着一阵阴风刮起,浓雾中响起了刺耳的鬼哭狼嚎之声。 “寐姬来了!寐姬来了!”方才响起在浓雾中的声音此时尖叫着,像是很害怕那个叫寐姬的人,纷纷慌乱地呼啸着跑了。 41.第41章 沙漠寐姬 寐? 锦陌意识到那些迷雾和怪物是什么,手中的剑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唰的一声向四周扫过,只听得一串串叮叮哐哐的空响不绝入耳,他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时,突然狂风暴起,眼前的迷雾陡然被黄沙代替,仿佛连天地都搅混在一起。 就在黄沙弥漫的那一刻,他已经看清那是什么! 那是一根根惨白的枯骨形成的巨大的旋风,高达数十丈,让他看不到飓风口的上线,只是风沙弥漫的瞬间,那样洪荒的力量便以摧枯拉朽之力席卷着荒漠上的一切,他努力站稳脚步,却依旧像一片残叶一样,被飓风卷进了螺旋一样的风口。 沙漠中无数拔地而起的飓风急速的旋转着,形成一条条直立的风柱飞速移动着,天地一片苍茫。锦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巨力似要将他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撕裂,风如刀锋过体一般的流下了无数的血痕。 在那样的力量下,锦陌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他被悬空的身体随风急速地前进着。若这样任由风带走,他知道自己便再无活理,脑中唯一一刻的清醒让他默念咒语,拼尽全力稳住了一下身形,手中的长剑划过横刮的风刃。他猛地一剑斩下,黄沙只是一瞬间的退避,他下坠的身体还没有接触到实地,便再次合拢,将他再次卷进狂风中。 “锦陌——锦陌——” 狂风中,栾栾的呼喊被淹没,雾太浓,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景象,她只觉得她方才跟的人,被她跟丢了。 栾栾一屁股坐在沙地里,抹了一把被风沙迷了的眼,沮丧得想哭。 怎么觉得一觉醒来,她又成了一个人? “宸羽——小静——” 然而夜风凄凉,浓雾诡异,空气中除了她自己的回音,没有了任何声响。 栾栾不知道的是,飓风与她擦肩而过,带走了她的同伴。 不知过了多久,飓风突然停了下来,一失去支撑,锦陌便从高空中直线坠落。 “砰”的一声巨响,锦陌猛地砸在沙地上,立时心血翻涌,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锦陌缓缓睁开眼睛,只觉全身筋骨都摔断了一般,动弹不得。他侧头望去,入眼处,方才还在飓风中的白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聚成了高大的城堡,城墙上凸出许多张惨白的脸,那些脸木然地望着他。 “咦,长得好漂亮的男人!” 飓风散去,一个妖艳的红衣女子如一缕青烟飘至眼前。 锦陌下意识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动不得分毫,他张了张口,声音暗哑,“你是谁?” 红衣女子掩嘴咯咯笑起来,“我呀,我就是寐姬呀,他们没告诉你吗?” 寐姬一挥袖,红色的薄纱如烟划过,身后高墙凸出的脸便纷纷化作一个个英俊的男子从墙上抽离出来,围住她温柔地伺候。 锦陌皱着眉,冷冷问,“是你抓走了青鸢?” 寐姬一愣,“青鸢?是谁呀?” 她茫然地瞧了瞧四周,没瞧见什么人,冲身后的男子妩媚一笑,“你们瞧见了吗?”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笑着欺身过去,附在寐姬身上轻轻抚弄着她胸前的发丝,“莫不是被刚刚那个小白脸抓了?” 寐姬恍然想起来了,笑得格外妩媚,“哎哟,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心上人呢?” 锦陌抿着唇,沉默着。 “诶,别要死不活的,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不如,你猜一猜你的心上人是死还是活?猜对有奖哦!”寐姬又是掩嘴一笑,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透着邪魅妖娆的气息。她周围的男子被迷得神魂颠倒,推搡着往她身上蹭。 寐姬撇开众人,莲步轻移,顾盼生姿,一身火红色的衣衫仿佛血染的纱缦,在空洞的城堡内缓缓飘过。那个女子的身影特别长,仿佛沙漠中回旋的飓风一般,看不到尽头。 锦陌心底冷了几分,“你把青鸢怎么了?” “诶,真是生了一副俊模样,板着脸都让本尊如痴如醉,还不知道笑起来是如何颠倒众生呢!”寐姬咯咯笑个不停,像是捡了个宝一样高兴,她凑下白皙的脸蛋,几乎和锦陌鼻尖贴着鼻尖。 锦陌动弹不得,只是冷冷瞧着她,“告诉我,青鸢在哪里?” “真是好熟悉的味道……”寐姬无视他的问题,很是享受地嗅着锦陌身上独特的味道,忍不住舔了一下锦陌的脸颊,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是涉谷花香呀,莫不还流着神族的血不成?” 寐姬眼里全是惊奇的笑意,迫不及待地撕开锦陌的衣领,一口咬了下去。 “滚!” 锦陌双眼喷火,终于感觉血液被寐姬的刺激下,得到了解脱,汹涌而出,他扣住宝剑,刷的一声向寐的脖颈削去。 “哎呀!”寐姬惊呼了一声,侧身躲过,她看着锦陌袖中的宝剑,露出了惊疑的表情。 “比翼鸟……”寐姬脱口喃喃,她清晰地看见锦陌手中的宝剑上,雕刻了一对展翅的比翼鸟,但是不知为什么,那柄宝剑通体漆黑,没有应有的光泽。 “不该呀……”寐姬犹自在发愣,锦陌已经毫不犹豫地挥出了第二剑,剑势凌厉,隐有凤吟。 “当真是比翼鸟一族的令剑!难怪有一股涉谷花的味道,原来是比翼鸟一族的后裔!算了,本尊这次就放了你,还你心上人!后会有期,比翼鸟一族的小子……”寐姬妩媚一笑,卷起一阵狂沙消失在沙漠中。 锦陌伸手挡住眼睛,片刻黄沙消散,露出无垠的沙漠。只是这片沙漠里,生长了许多荆棘。 荆棘丛中,赫然躺着一个女子,青鸢! 锦陌踉跄地奔过去,被青鸢空洞洞的眼神吓了一跳,此时,青鸢浑身上下布满了血渍,周身衣衫破碎,甚至比他看上去还要狼狈,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齿痕…… 锦陌脑中嗡的一声,瞬间空白了,他紧紧握着双拳,咬着牙,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许久许久,他缓缓张开双臂,将木楞的人抱在怀里,喋喋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那双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了莹润的泪光,滴滴滑落。 栾栾找到锦陌时,天已经亮了,此时锦陌显得有些狼狈,衣衫不知被什么割成了一缕一缕的,身上有许多被妖狼抓伤的痕迹,白衣上也染了许多血渍,尤其是脖子的地方,有大片的血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不过半夜功夫,锦陌整个人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锦陌抱着青鸢,青鸢木然瞧着前方,两个人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身上蒙了一层沙。 栾栾一屁股坐在沙地里,拿袖子扇风,“可算找到你们了,累死我了!那个可恶的寐姬,差点把我骗了。呃,你们难道没有遇到寐姬吗?” 栾栾奇怪地瞧着二人,见二人没有反应,撇了撇嘴,接着嘀咕,“要说寐姬可是当年帝姬赤古拉身边的侍女,赤古拉是魇神,寐姬侍奉赤古拉这么多年,想必也学了些魇术,窥视别人的梦境。算起来这个寐姬也该是神族,怎么如今沦落成这副德行了?你说,寐姬怎么会在塔萨尔沙漠里呢?她不该在赤古拉身边吗?而且看样子,这个寐姬完全就是一个邪物,在沙漠上摄人魂魄,不知有多少旅客葬身在寐的口中?” 见锦陌二人还是没反应,栾栾火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呀!” 我就那么没存在感吗?栾栾很是伤感地戳着食指头,好不受伤。 锦陌眼皮动了动,瞧着栾栾许久,忽然道,“你既然如此了解寐姬,可知道如何找到她?” 栾栾一愣,没有跟上锦陌的节奏,“找寐姬干什么?” “带我去找她。”锦陌重复道,浑身透着杀气。 他怀中的青鸢一抖,抓住锦陌的手,嘶哑地挤出一个字,“不……” 锦陌紧紧抓住她,对栾栾道,“告诉我,寐姬在哪里?” 栾栾被弄得一愣一愣的,摇头,“我不知道额……” 锦陌刷的一声站了起来,青鸢连忙拉住他,“将军,我们快快找到宸羽大人吧……不要再耽搁了……” 锦陌冷然道,“是东槐对不对?我定要杀了他!” 听到那个名字时,青鸢浑身一颤,瑟瑟发抖,“将军,走吧……他已经死了,不要再管了,我们快些回镜城吧……” “死了?”锦陌目中全是火焰,“死了我也要将他挫骨扬灰!” “将军……他已经被寐姬收留了,你找不到他的,我们回镜城吧……”青鸢央求着。 锦陌猛地一回身,脸色沉得可怕,“你怎么那么清楚?你……你维护他?他是不是给你施了什么蛊术,让你这么维护他?” “没有……”青鸢双眼含泪,万分委屈。 “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出的结界?怎么会和东槐在一起?怎么又被寐姬抓了去?怎么还知道,寐姬收了东槐?你,到底做了什么?” “将军……”锦陌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将青鸢的心彻底拉到了绝望的低谷,她的脸上也写满了决绝,“如果你执意要找他,那么青鸢也再无颜面待在将军左右,将军保重……” 青鸢掩面跑了出去,已然泣不成声。 锦陌烦躁地将剑插进沙地里,忽然沉默了。 栾栾小心翼翼地挪过去问,“你到底怎么了?平时你不会这么暴躁的呀?” 锦陌一凛,瞬的抬眼,“我方才很暴躁吗?” 栾栾实诚地点点头,“很暴躁。” 锦陌一扶额,深深吐了口气,“兴许是体内妖毒未祛,吓着你了?” 栾栾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估计也吓着青鸢了,你不去追她?” 被栾栾一提醒,锦陌又是一凛,回想方才的话,锦陌恨不得杀了自己,他抓起剑,忙不迭向青鸢离去的方向追去,然而,茫茫沙漠,哪里还见着青鸢半个影子。 42.第42章 奇怪的黑衣人 黄沙漫天,烈日当空。 不过半晌的时间,沙漠上空的烈日就已经散发出阵阵光晕,直晒得沙土金灿灿的黄。 栾栾追得累了,从乾坤袋里取了些水喝食物冲击,分了些给锦陌,可锦陌根本停不下来,一个劲在沙漠狂奔,大喊,声音都已经嘶哑了,也没见把青鸢叫出来。 该不是又被寐姬抓走了吧? 栾栾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消极,决定不想了,她取出一部分食物和水装好,追到锦陌身边,将袋子塞给他,说,“我们分头找吧,我们比翼鸟一族有专门的传信音律,我教给你,这个声音可以传好几百里,你可千万别走远了,我是个路痴,天黑会迷路的。”其实天不黑,她也会迷路的,只是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锦陌接过水和食物,很快就将栾栾教的传信音律给记住,又一刻不停地在沙漠里奔起来。 他心里很怕,也很后悔,如果青鸢再遇上什么危险,他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青鸢……” “青鸢……” 哎—— 栾栾看着在沙漠里狂奔的锦陌渐渐消失了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是有些难过的。方才的传音之术是比翼鸟一族特有的音律,除了比翼鸟一族,人是很难学会的。锦陌能够在一瞬间学会,那么就证实了她之前的想法,锦陌流着比翼鸟一族的血。她不远万里而来,除了寻找姑父,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找一个比翼鸟的血裔,然后将比翼鸟一族最后的血脉传承下去。对于锦陌,她还是很喜欢的,可是锦陌似乎只钟情于青鸢,看他不要命地寻找青鸢,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这片土地上还有没有比翼鸟的血裔,否则姑姑要她传承血脉的事,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算了! 栾栾又是一声长叹,还是先找青鸢再说吧,也不知道宸羽那家伙去了哪里,长得那么好看,不会也是被寐姬扣留在城堡里当花瓶玩赏了吧? 栾栾很是为宸羽担忧,但转念一想,宸羽还带着个孩子呢,寐姬再不济也不会要一个有了孩子的有妇之夫吧…… 栾栾拍拍翅膀,还是决定飞上半空找一找,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片沙漠有魔性,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出双翅飞翔,这让她很开心,要知道,作为一只没有伴侣的比翼鸟,她只有一半翅膀,要飞起来谈何容易,每次都需要借助术法变出另外一半的翅膀,她的术法造诣,连她自己都不敢苟同。不过,自从上次她突然变出双翅后,发现在这里变翅膀很容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能减轻她的负担,那是再好不过了,她可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添堵的人。 栾栾飞到半空,很快便发现了,沙漠了除了偶尔出现的几丛荆棘,根本就是黄沙黄沙,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甚至连锦陌也不见了踪影。 栾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追着锦陌的方向找,她确实害怕在这里迷路,前不着树林后不着水源的,迷路了她就变成这片沙漠上第一个渴死的神族了,多丢脸。 可是飞了许久,也没瞧见一个人,反而是沙丘越来越密集,隐隐有断垣残壁的痕迹,栾栾扑扇着翅膀落在一个沙丘上,竟是发现无数延绵的沙丘里,隐藏着许多被风沙侵蚀了的建筑。 “锦陌锦陌——” 此时天色已经渐暗,栾栾用传音的“鸟语”唤了许久锦陌,也没听见回应,她顿时有些害怕了,惨了惨了,难道是自己飞得太快,不仅偏离了方向,还飞出了很远吗? 栾栾哭丧着脸,夕阳一个跳跃便跳到了天尽头,沙漠里顿时变得暗沉沉的,周围的风声在沙丘之间回响异常的恐怖。 栾栾不敢在黑夜里待,奔向了沙丘之间隐藏的建筑里,决定找个地方避风。 她方一躲好,便听见有凄厉的风声在不远处回旋,然后落定。栾栾奇怪地探出头,发现尘埃落定,寐姬一身火红的衣裙缓缓垂落,寐姬很美,美得过分妖艳。她像是在找人,四下望了望,栾栾赶紧将头缩进断墙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所以,栾栾并没有瞧见一个全身被黑衣斗篷笼罩的男子出现在沙漠里,只听到寐姬的声音传来。 “寐姬见过帝君。” 那人没答话,寐姬也就开门见山了。 “帝君,寐姬方才瞧见比翼鸟一族的令剑,令剑之上仍留有当年锦瑟和弦设下的封印,据说这个封印是只能由嫡系血亲的血才能解封,莫不,那个人不是比翼鸟一族的嫡系血脉?” “应当不是,锦正当年并无子嗣。”黑袍的男子沉声道。 “那,他是……” “这个你不必多问,你在塔萨尔沙漠也留守了那么多年,可探到明城的秘密?” 寐姬摇摇头,“不瞒帝君,寐姬虽是自由之身,但依旧无法离开这片沙漠,就连镜城,寐姬也无法踏足。所以,寐姬想,当年那个蓄谋杀害帝姬的人,仍然在控制着这片土地。” 黑袍的男子似乎笑了一下,周围的气氛变得诡异,“你们帝君已经走了,我该以什么身份给你说话呢?” 寐姬脸色一变,“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帝君!” 黑袍男子垂着脸,黑色的风貌遮住了他整个容颜,只看得见他唇角一抹奇异的笑意,“我是你们帝君选择的人,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还会对着我这副壳子,称一声帝君。” “你!”寐姬为之气结,“帝君在什么地方?” “自然还在幽灵海,被赤古拉封印着。”黑袍男子回道,“方才不过是他的一丝神识。你方才抓了我的人,现在可能交给我了?” 黑袍男子将目光投向了寐姬身后长长的裙摆,她的裙摆仿佛与黄沙融入一体,她一动,便在沙漠里扯出一阵旋风。 旋风过后,断垣残壁下,一黑一白两个人安静地躺在沙地上。 姑父和小静! 栾栾惊呼了一声,果然是寐姬抓走了宸羽和小静,还好还好,锦陌没找到,找到了这两只。 然而,她这一动,对方立时有所察觉,黑袍的男子如鬼魅一样闪至她跟前,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她惊得一叫,声音被卡在了喉咙里。 这时,寐姬也慢悠悠地移了过来,“哟,看样子,这个才是如假包换的比翼鸟神族嘛!连神族都出动了,看来这片土地又不太平了呢!” 黑袍的男子冷哼了一声,浮出一个很惊悚的笑,“原来是你这丫头,方才看到什么了?” 栾栾被他惊得一声冷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男子笑得更惊悚,“真是个爱说谎的孩子,我可不喜欢……” 栾栾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只是一瞬,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栾栾醒来之时,身边躺着宸羽和小静,她恍然想起寐姬和那黑衣人来,惊魂未定,四下瞧瞧,没瞧见什么人,方才的断垣残壁也一并消失了,莫不是出现幻觉了? 不对呀,刚才明明那么惊悚,喉咙也被人掐得生疼,那个黑衣人看上去很眼熟呀…… 寐姬唤黑衣人帝君,试问,这个世上还有谁能让帝姬侍女唤帝君的呢? 栾栾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是姑父!是姑父呀! 呜—— 栾栾欲哭无泪,她好容易找着真的姑父了,怎么脑子就一下卡壳,没想到呢? 呜—— 这么大片沙漠,她要去哪里找寐姬?要去哪里找姑父嘛? 她越想越是难过,栾栾哭得也越来越伤心。 “别哭……” 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轻声哄她。 栾栾一愣,顺着那只手往下瞧,发现那只手,是,是宸羽的? 43.第43章 宸羽的梦魇 场面太过惊悚,栾栾竟一时忘了反应,只听得宸羽又迷迷糊糊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再瞧,原来宸羽还昏迷着,不知是不是被寐姬唤醒了梦魇,直至现在还未醒来。 咦?这宸羽有什么梦魇呢? 栾栾一时好奇,将耳朵凑近宸羽嘴边,宸羽轻飘飘的声音时断时续,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只听清了两个字。 “鸢儿。” 鸢儿?青鸢! 栾栾悚然一惊,这个宸羽做梦都想着青鸢,锦陌也一心为青鸢,这两人莫不爱上了同一个人,呃,不对,同一只雪琉璃?莫不,六千年的沧海桑田,这里的人都不正常了? 栾栾啧啧两声,临行那日宸羽一直握着锦陌送他的金牌,吹了一夜冷风,此刻却念着鸢儿,如今回想起来,栾栾觉得关系有些复杂了。 这时,不知宸羽梦见了什么,忽然用力握住她的手,栾栾痛得抽了口气,却见宸羽紧锁了眉头,话语狠厉起来,“说!为什么要跟了他?” 栾栾张了张嘴,方才的想法立时坐实了,她想要抽出手,可宸羽死死抓住她,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手指捏碎。 “你若走了,从此你我便是仇人!” “宸羽……”栾栾疼得眼泪花花直转,可怎么也挣不开。 “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是要跟了他?”这一句说得极为清晰,且语气中透着宸羽惯有的森寒。 栾栾以为他醒了,结果发现他仍旧紧闭着双眼,眼皮之下,眼珠在不断滚动,栾栾很是伤感,他还要陷入梦魇多久呀她的手爪子都快被废了。 “说!” 栾栾一个激灵,欲哭无泪,她一个猛扑扑进宸羽怀里,带着哭腔,“我谁也不跟,只跟你……宸羽呀……姑父呀……求你饶了我的手吧……” 她还没哭完呢,手上一松,后背一紧,竟是被睡着的人又抱入了怀里,那个人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是真的背叛我……” 栾栾被宸羽用力按在怀里,差点憋出内伤,她挣扎着从他怀里钻出脑袋,惊讶地发现,他的眼角竟有泪滴滑落。 栾栾的心顿时停了好几拍,她鬼使神差地将脑袋伸过去,伸出舌头。 泪水很苦,很涩。 到底是怎样的噩梦,让平日冷漠寡言甚至冷血的人哭了呢? 栾栾不知是吓住了,还是怔住,她任由宸羽抱着,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听着对方有节奏的心跳渐渐入了睡。 睡梦里,栾栾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了父亲母亲,梦见爹爹锦瑟手持碧箫,母亲和弦抱着锦瑟,与爹爹奏着比翼鸟一族最美的和音。姑姑说爹爹是孤儿,母亲是朱鸟一族的公主,“锦瑟”这个名字便是母亲以她手中锦瑟之名取的,也以此来表明心迹。后来爹爹回青鸟一族,因为能力出众,被当时神帝的转世钦点为王,赐予最尊贵的神血。从此,比翼鸟一族便有了锦瑟和弦之美。 栾栾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在梦里面也只能是个模糊的影子,爹娘奏完一曲,向她走了过来,将碧箫和锦瑟都交给了她。栾栾抱着两样乐器很开心,因为乐器上还存着爹娘的余温和气息。 她高兴地将乐器抱回云宫,宫殿依旧很空旷,圆圆的穹顶上洒着温和的阳光,她绕着巨大的云宫转了一圈,觉得很开心,将锦瑟和碧箫供在神殿之上。 她恍然想起她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姑姑,于是去云顶找姑姑。姑姑在睡觉,被她惊醒了,她惊喜地告诉姑姑,“姑姑,姑姑,我找到喜欢的人了,诺,他在那里!” 云顶的雾霭中走出一人,玄色的黑袍坠地,四周镶嵌着金色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十分华贵,他的左颊至额头,带着一面幽昙婆罗面具。姑姑睁开眼睛,目光定格在那个人的脸上,许久,她站起来走到那个人身边,喃喃地唤了一声,“浮生……” 栾栾咯咯直笑,“姑姑又睡糊涂了……” 然而,姑姑径直伸出手摘下他的面具,面具从姑姑指尖滑落,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栾栾像是随着那面面具直直地往下坠,最后嘭的一声摔在地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浑身断了一样的疼。 方才,方才谁摔她来着! 栾栾很是气愤地爬起来,瞧见不远处小静阴沉着脸瞧她,她顿时觉得寒毛立了起来,“小静,你没事吧?” 小静冷冷瞧着她,语气森然,“我警告过你,别碰宸羽哥哥!” 栾栾一愣,才想起之前她好像,好像趴在宸羽身上睡着了,她脸一红,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要的,明明就是他抓住人家不放……” 顿觉两道寒芒射来,栾栾立时住了嘴,心想,咱不跟孩子一般见识,于是很友善地笑笑,“小静乖,别生气啊,姐姐给你糖葫芦吃。” 说着,她立马变出两串糖葫芦,在小静跟前晃了晃。 小静目光中的冷光终于缓和了下来,接过糖葫芦,闷声嚼起来。 栾栾喜滋滋地和小静一道坐着,自己也拿了一串糖葫芦来吃,边吃边问,“小静怎么那么紧张你宸羽哥哥呢?他一个大男人还怕被别人拐了去不成?” 小静闷着头,“哥哥不让我杀你,但是,你若对宸羽哥哥有想法,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栾栾一撇嘴,心道,这宸羽教的孩子怎么就能把杀字说得那么轻巧?等他醒了一定得好好教育教育他,孩子不能这么教…… 不满归不满,栾栾也不是个喜欢跟孩子计较的人,她很坦然地说,“就算我能看上你宸羽哥哥,也未必见得你宸羽哥哥能看得上我呀,你一个小孩子,瞎操心什么?” 小静很不服,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着。 栾栾趁着月光瞥了一眼宸羽,发现月光下,那张脸又美了几分,幽昙婆罗面具在月光下,散着柔和的银光,或许是方才那个梦得到了满足,宸羽睡得很安静,平日的冷漠全部褪去,轮廓分外柔和,看上去也不那么不可接近了。 栾栾心虚地往他眼角瞧了瞧,干干的,没有泪痕,也不知是之前她的错觉,还是当真被她舔干净了。 瞧着瞧着,栾栾发现那人好看的睫毛颤了颤,她赶紧心虚地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啃糖葫芦。 “小静……”宸羽醒了,揉着眉心坐了起来,他几乎是潜意识唤出了小静的名字,待完全清醒后,才开始扫视周围,寻找小静的影子。 小静背对他坐着,自顾自地嚼着糖葫芦,没出声。左臂空荡荡的衣袖被风吹得四处翻飞,看上去很不开心。 栾栾本以为宸羽会很茫然,但见宸羽嘴角动了动,站起来,走到小静身后将她抱起来,目光柔和,“小静很生气吗?” 小静故意把手上的糖渍抹在宸羽的衣襟上,还是不说话。 宸羽哑然,“等出了沙漠,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小静嘴一撅,“你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哪能买好吃的?” 栾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静说得好直白。” 宸羽扫了她一眼,栾栾立马识趣地闭嘴。 宸羽又继续哄孩子,“等到了镜城,就有了。” “锦陌哥哥才不给你钱呢,他自身都难保了。” “钱可以赚,小静不必忧心。” 小静似乎来了兴致,“宸羽哥哥会赚钱吗?” 宸羽眉间动了动,“应当不成问题吧,以前也有过一些经历,不过就是在你叔父那里学的烧陶技艺,也不赖了吧?” 小静乐呵呵笑了声,仿似已经看到宸羽当街摆小摊赚钱收银子的场景,又似乎想起自己还在生气,立马敛了笑,哼了一声,嚼着糖葫芦,往前蹦哒。 栾栾嘴里含了一颗糖葫芦,很是佩服宸羽哄孩子的技巧,她瞅着小静欢腾的背影,凑到宸羽耳边小声问,“你当真一分钱也没有吗?” 宸羽面色一僵,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看来确实是没钱…… 栾栾下了个定论,觉得今天很开心,不仅占了冷面姑父的便宜,还发现了他几个秘密。她琢磨着,以后要多和他接触接触,说不定,嘿嘿嘿…… 栾栾忍不住笑出了声。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栾栾一个没留神撞在对方后背上,额头磕得生疼。 “怎么了?”她揉着额头,疑惑地抬起头。 宸羽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才道,“先时我昏睡时,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栾栾一个激灵,愣是不敢承认,“没有,绝对没有。” 见她答得如此爽快,宸羽反而疑惑了,“当真?” 姑父今日不正常,话多,可别让他套了什么话去。 栾栾连忙摇头,“我也就比你多醒那么一会会,就算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也不知道。”栾栾怕他不信,又急忙道,“不信你问小静。” 宸羽狐疑地瞧了她半晌,直瞧得栾栾脸红,他终于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也不知锦陌和青鸢在哪里,得赶快与他们汇合。” 栾栾立时耸耷了脑袋,这么想见青鸢? 哎…… 怎么做鸟儿时,学术不精,做了人时,爱一个失败一个呢? 这个想法让栾栾很是郁结了些时日,好在宸羽自那次被寐姬勾起梦魇之后,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常拿那双冷得发寒的眼睛瞧她,这让她稍稍觉得踏实了些。 44.第44章 免费的坐骑 可是一连十几日,眼前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不仅没有找到锦陌,她之前在含沙镇准备的食物和水也快完了,她估摸着若再过两三天还走不出沙漠,他们就得饿死或者渴死在沙漠里了。 宸羽和小静似乎从来不为自己的生死担心,只是不知疲倦地在沙漠里走,走了这十余日下来,宸羽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你到底记住方向没有?”宸羽冷冷地问栾栾。 栾栾很无辜,“我是个路痴,一早就说了我不记得路,是你非要让我带路的,现在迷路了又来怪我……” 宸羽很头疼,“我只是没想到一个神族竟如此无能!” 栾栾被说得又沮丧了,她默默地跟在宸羽和小静身后,独自舔伤口。由于舔得太过专心,所以没听见身后的动静。 彼时,一只巨大的黑鸟忽然从天上俯冲下来,宸羽似有感觉,拉着小静飘出老远。栾栾反应迟钝地望着二人,忽然天上传来一声,“小心!” 然后她就天旋地转地在沙地上打了几个滚,倒是没磕着,因为有人适时地抱住了她。 “姑娘没事吧?”抱住他的人将她扶起来,问,问完之后,自己却是不要命地咳嗽起来。 栾栾拍拍身上的沙尘,瞅着他咳成猪肝色的脸,甚是担忧,“我觉得好像有事的是你吧?方才你抱我那么紧,一点都没磕伤,倒是你,是不是伤在哪里了?” 栾栾瞧着那人摆摆手,将脸别到一边,肩背抽搐得几乎要将内脏都咳出来一般。栾栾很是揪心地走过去替他顺顺气,那人见咳嗽止不下来,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可咳得太厉害,竟是没拿稳,落进了沙尘里。栾栾赶紧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放进对方嘴里。那人愣了片刻,木然地从栾栾手里含了药丸,吃了,只一小会儿,他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那人抬起脸,很是歉意地道,“惊着姑娘了。” 呃…… 栾栾瞧着对方的脸,许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个人披着一件长长的貂裘,一头如墨的发丝柔顺地披在肩上,面上看上去有些病态,但是长得很好看,那种不属于锦陌也不属于宸羽类型的好看,他面上的轮廓看上去很刚硬,像是常年绷着脸的人,可是眼睛里却透着几分淡然,看上去很亲切,让栾栾忍不住想亲近。 那是一种看到同类才有的感觉,栾栾很是花痴地瞅上去,“你是哪里人呀?姓甚名谁?” 对方干咳了一声,道:“在下易可木,青冥人士。” 栾栾不甚了解这片大陆的地里位置,只傻乎乎地问:“远吗?” 易可木眼角涌起了笑意,正想回答,身后突然窜出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恶狠狠地道:“死木头,你到底还找不找?不找我可叫小黑回去了!” 这少女穿着粉色衣衫,十五六岁的模样,薄薄的唇,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不满地瞧着易可木,看上去倒有几分可爱。在这姑娘身侧站着一直比她还高两个的大黑鸟,漆黑的羽毛透着金属般的色泽,那大黑鸟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栾栾瞧。栾栾一边感叹此物庞大,一边有些瑟缩,莫不这大鸟看出自己和它是同类,想亲近亲近? 栾栾正胡思乱想呢,易可木对她一拱手,正色道,“方才将姑娘误认为舍妹,冲撞了姑娘,若日后有缘再见,易可木定向姑娘赔罪,在下急于找人,先告辞了!” 言罢,他毫不迟疑跃上鸟背,对那姑娘道:“杳杳,走!” 杳杳哼了一声,极不情愿地跳上去,那大鸟便展开双气,呼啦一声卷起无数沙尘,栾栾回过神来,朝那鸟的方向大喊,“喂,我叫栾栾,记住了!” 易可木隔着沙尘,无奈笑了笑,然而看见沙尘里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人,他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是黑鵩。”小静面色不善地瞧着远去的巨鸟,道,“是国主的坐骑。” 宸羽锁着眉,“那人怎会与蓝魅之国有联系?” 小静嗅着空气中残存的药香,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早些年,国主收了一个弟子,甚是喜欢。国主还曾为挽留他倾一国之财呢。不过,我听说那人是个病秧子,每次去国主那里玩的时候,老远就能闻到药味,宸羽哥哥不常去宫里,肯定不知道。” 宸羽点点头,算是知晓,“那这个人便是国主的弟子?” 小静呵呵笑,“哪里呀?国主比那人大不了多少,就是教了那人一个理气的法子,就非要让人家认她做师傅,人家死活不肯呢!这不溜了,空留国主单相思几年,至今未嫁呢!” “是吗?”宸羽嘴角噙了丝莫测的笑。 “喂,你们说什么呢,说那么开心?”是时,栾栾贼兮兮地插在二人中间,很想打听点什么,但二人俱是瞧了她一眼,各自转身走了。 栾栾顿时很受伤,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和一个孩子较真,更不能跟一个带着孩子的男人较真,毕竟带孩子是项技术活,宸羽定是被折磨了这许久,才将脾气磨得有些古怪,以至于教出来的孩子也有些古怪。 栾栾各自顺了顺气,若无其事地跟上他们,“我带的食物已经吃完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沙漠呢?” 宸羽停了一下,抬头望天,淡淡道:“兴许还有十余日。” 啊? 栾栾险些跌倒,“还有这么久?那我们岂不是会被饿死?” “我可以不吃东西。”小静脆生生地道。 什么? “那,那……”栾栾语塞了,那她为什么平时比谁都吃得多? 栾栾很无辜地望着宸羽,“姑父也不用进食吗?” 宸羽淡淡瞥了她一眼,“十余日不吃,尚还可。” 栾栾彻底绝望了,“你们都是神仙吗?怎么可以不吃东西?” “那是你学艺不精,神族不该记有这种可以不吃东西的术法么?你没学吗?”小静笑眯眯地问。 栾栾哭丧着脸:“那些东西太高深,我学不懂呀。” 小静很是鄙夷地瞧了她一眼,“真是丢尽了神族的脸!” 栾栾很是委屈,她瞧了瞧眼前无边无垠的沙漠,又瞧瞧黑蒙蒙的天,再拍拍身侧焉瘪瘪的袋子,最后心一横,鼓足了勇气,拦住宸羽和小静。 “趁我还有点力气,你们上来吧,我载你们去镜城。” 宸羽望了她一眼,不说话。 栾栾又道,“我可饿不了你们久,所以,只能便宜你们了。” 说着,她化出双翼,扇了扇,很是慷慨地说,“上来吧,我驼得动,不过你们得给我指路。” 宸羽幽幽地望着她,“我没有骑鸟的习惯。” “你!” 小静却笑嘻嘻地,“走啦走啦,宸羽哥哥,很好玩的样子额,我们上去好不好?” 宸羽拽着小静的手,不让她去,小静却不依,一个劲将宸羽拽上鸟背,宸羽终是拗不过小静,很是僵硬地坐在栾栾的背上。栾栾顿觉压力很大,奋力扇动翅膀,终于飞了起来。 45.第45章 鬼宴关 月华似水,映照着那一片寒冷的霜雾,幽冷凄寒。微风拂过,吹落枯叶如蝶坠落,坠落入掌心,带着点点的寒凉。 镜城四季分明,深秋来临,落叶飘散,在迎来冬季第一场雪的时候,是镜城最让人黯然神伤的季节。 镜城位于塔萨尔沙漠南方最大的一片绿洲,那一片方圆万里的绿洲成为沙漠上最耀眼的明珠,也正因如此,镜城成为与西海贸易的要塞,四海之内商贾云集,来往商客无数,镜城的文明延续六千年不腐。为防止沙漠吞噬这座古老的城池,六千年前作为皇城的镜城就已经修筑了一条环形的堡垒,镜城就如其名,像是一面菱花镜一般照映出与黄沙不一般的景象。 身在沙漠,镜城的夜很凉,秋日的寒霜渐渐侵蚀了前方的路,栾栾瞧不清,飞得东倒西歪。 “嘭”。 突然,栾栾撞上一层透明的结界,很是狼狈地扎进了沙土里,啃了一嘴的泥,而先前还在鸟背上的宸羽和小静却安然地站在地上,望着前方的结界沉默。 鬼宴关。 斑驳的城墙之上,刻着几个大字。 夜已深,鬼宴关寂静如死,唯有守城的侍卫像木桩似的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眺望远方不知名处。 突然,天际闪过一道白影,有守卫茫然地抬起头。 “喂,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一道白影啊?”那人说。 另外一个侍卫四周看了看,沙漠凄寒的风一吹,立时发出鬼泣之声,那人一哆嗦:“你别吓我,这鬼宴关可是通邪魔的关口……” 被同伴一提醒,这个守卫也不由哆嗦了一下,突然一声奇怪的“哎哟”声传来,两人吓得赶紧抓紧了武器,大喝:“谁?” 然而静谧的夜,什么声响也没有了。 “呸、呸!” 栾栾吐出口中的泥沙,爬起来,揉揉被摔疼的胳膊,不满地嘀咕:“什么鬼地方,竟然有结界?” 空气中那肉眼看不见的结界将他们阻隔在沙漠之中,被栾栾撞过的地方已经起了波澜,惊动了鬼宴关的守卫。 “喂,没摔着吧?”栾栾收了翅膀,揉着胳膊和宸羽二人站在一起,有些担忧地问。但见两人淡然的神色便知,她多心了。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宸羽忽然道:“这里便是进入镜城的关口,你且记住,在镜城切不可使用术法。” 栾栾茫然,“为何?” 宸羽扫了她一眼,“如果你觉得活够了,可以试试。” 栾栾立马闭了嘴。 片刻,一列训练有素的侍卫已然逼近,迅速散开,将他们为在中间,只一骑停在包围圈外,手握兵器,指着他们厉声问:“何人如此大胆敢闯我鬼宴关?” 宸羽上前一步,很是有礼:“在下蓝魅之国使者,特地与锦陌将军相约鬼宴关,不知这位可是肖毅将军?” 马上的人一愣,翻身下马,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见对方虽然带着面具,但谈吐举止优雅,更有西海之风,当下狐疑少了几分,又问,“在下正是肖毅,敢问可有信物作证?” 宸羽自腰间取出一枚令牌,正是刻有涉谷花旗辉的锦家令牌,那人显然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既是蓝魅之国使者,为何不是执有蓝魅之国令牌?” 宸羽又从腰间取出一枚镶有蓝宝石的金牌,很客气地道,“请将军过目。” 肖毅瞧了瞧,压下心中许多狐疑,将几人领入城内。 鬼宴关是沧罗的边关,条件苦寒,尤其是快入冬之际,这里的风呼呼啸啸,十分寒冷。之所以叫鬼宴关,还得从六千年前说起,那时幽昙国覆灭,这片土地尚未开发,沧罗建国之后,为防止幽灵海海怪入侵,特设立了鬼宴关。不过,随着六千年沧海桑田,昔日的塔萨尔森林变作了塔萨尔沙漠,这处鬼宴关也不断后退,不断后退,退到了如今这个位置。七年前,镜城之乱后,大祭司特地加持了此处封印,一是为了防止秋水教从西海归来,二是为了方式沙魔来犯。 肖毅将三人领入中军帐中,肖毅引宸羽几人入了座,看了茶,屏退了所有人,便开门见山地问,“使者为何不曾和将军一道,独自前来鬼宴关呢?” 宸羽抿了一口清茶,味微甜,并不是上品,在边防军营却已是很少见,他放下茶盏,道,“沙漠变数极多,将军担心我与他走散,便约好在鬼宴关碰头。如此,果如将军所料,我与他在沙漠中不过十日,便走散了,幸有将军留下的令牌,否则,这鬼宴关怕是到了也无法进来。” 肖毅依旧有些狐疑,“那这几位是?” 宸羽一顿,道,“此乃我的家眷,让将军见笑了。” 肖毅一愣,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侍者说笑了,若是寻常家属,使者又怎么随意带出?使者常年居住海外,对我沧罗地势也不甚了解,塔萨尔沙漠更是凶险万分,使者能平安到达,这两位只怕不是一般人吧?” 宸羽依旧保持着礼节上的从容,“瞒不过将军,栾栾是我的侄女,精通沙漠求生之法,至于小静,是我国国师托在下照料,前来欣赏沧罗瑰丽山河的。” 栾栾眨巴着眼睛看了眼宸羽,此人绝对腹黑,如此不变脸色地说着谎,还把谎说得如此圆滑,她这只路痴鸟若是能在沙漠里走出来,绝对是姑父保佑! 肖毅显然觉得此谎言甚是有理,还露出惊讶状,“这位小静姑娘是贵国国师之女?” “是侄女。”宸羽纠正。 肖毅恍然,他略坐了坐,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末将为大人准备了帐篷和换洗衣物,大人与两位姑娘洗漱一番,便可好好休息,待明日,末将再带诸位见将军。” 宸羽也站了起来,“如此,多谢了。” 几人随守卫入了帐篷,小静死活要跟宸羽睡,栾栾只好独自睡一间帐篷。躺在床上,栾栾望着雪白的穹顶发呆,她离开云海之森也有好些日子,不知姑姑怎么样了,是不是又在云顶睡觉,一觉醒来分不清东西呢? 想起姑姑,栾栾就想起那天做的梦,那时候姑姑摘下宸羽的面具,唤了声浮生,她倒是不计较姑姑唤错人,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她在意的是,那张面具下藏了一张怎么样的脸? 该死! 怎么梦到那里就醒了呢?真是万分遗憾! 越是想,越是觉得此事在她心里成了一个结,她非要去解开不可。 于是,抱着这样的决心,栾栾又进入了梦乡,很是如愿地梦见了宸羽。一会儿梦见那张面具下的脸十分完美,一会儿梦见那半边脸十分狰狞,一会儿梦见那半边脸简直就是寒冰,甚至梦见那半边脸是个女子的脸…… 栾栾又迷迷糊糊梦见眼前的宸羽变成了黑衣人,用奇怪的口吻道,“警告过你要远离他,你怎么不听话呢?” 栾栾迷迷糊糊喃喃,“我为什么要远离他嘛……我很喜欢他的呢……” 总之,乱七八糟的梦之后,栾栾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也不知道宸羽是不是见锦陌去了,她赶紧梳洗梳洗,跑了出去。 昨天夜里到达鬼宴关时,天黑得很,她没看清楚这里的模样,今日走出帐篷一瞧,觉得这里甚是辽阔。 四周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军帐,这里的土质还是黄色,周围此起彼伏的却不是沙丘了,是被风沙不知吹蚀了多少年的仞山。沙地里也多了许多绿色植物,她倒是叫不出名字。她走出军帐,竟能听见牛羊赤驼的声音了,想来这里也是一座不小的边陲城池,军队驻扎在这里,总有人在附近谋生。 栾栾远远望见前方城墙如一条蜿蜒的巨蛇屹立在沙土之上,举目望去十分巍峨。女墙上的瞭望台有三四层,高高耸立在那条巨蛇之上,像巨蛇探出的一只眼睛。 栾栾目力极好,这么远的距离,她也看清瞭望台上那一身扎眼黑衣的宸羽和一身白衣的锦陌在说话。 锦陌平安了?栾栾心里很开心,但又觉得怪怪的。 登上鬼宴关高高的瞭望台,举目远眺,四周竟是沼泽遍布,沟壑纵横,这条不知多长的城墙蜿蜒至远方,渐渐消失在黄沙中,城墙上烽燧兀立,十分壮观。 栾栾很是应景地长啸一声,蹦到宸羽身边,“这么早就起来了,小静呢?” 宸羽淡淡扫了她一眼,十分惜字如金,“玩。” 栾栾撇撇嘴,显然她的插入将这二人的谈话打断了,各自沉默着,栾栾见宸羽不理她,就厚脸皮地凑到锦陌跟前,笑眯眯地道,“你呢?什么时候走出沙漠的?那天我找了你好久,你去哪里了?哦,对了,青鸢呢?你找到青鸢没有?” 不知是她这问题太多,问得锦陌一阵沉默。 许久,栾栾都以为他没听见她说话的时候,锦陌站起来,望着远方漫漫的黄沙,目光忧伤又沉重。 “我倒宁愿不曾找到她,否则也不至于如此难以抉择……” 46.第46章 锦家的形势 锦陌的声音带着一丝鼻音,听上去格外沧桑,栾栾有些发怔,“你怎么了?” 锦陌微微苦笑,“栾栾,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多年前不曾保护好漓儿,如今,连青鸢也护不了吗?若青鸢随我回镜城,她必然会成为王的人,若她不随我回去,那锦家此次必然在劫难逃,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够两全?” 栾栾怔愣着,她第一次看见这个一直刚硬的男子露出这般痛苦又绝望的表情,难道,事情真的很复杂吗? 栾栾没经历过什么事,也不了解其间厉害,她很想安慰安慰他,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变成了,“不如你瞧瞧《博古志》,看看上面是否有什么两全之法?” 锦陌笑得有些勉强,似乎也觉得方才有些失态,敛了所有神色,对宸羽道,“方才的事,暂且定了。宸羽,我还有一事相求。” 宸羽看向他,等待下文。 锦陌道,“若我未能控制住锦家局面,你务必要带走青鸢。如果这是一场劫数,我真的希望不连累任何人。” 宸羽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且不必担心青鸢,她是雪琉璃,没有你想的那般脆弱。若你,若我皆无法控制锦家局面,你也不必担忧,青鸢自有办法在镜城存活下去。要知道,她是以蓝魅之国贡品的身份进去镜城,若沧罗王还有几分忌惮西海各方势力,绝不会在铲除锦家的同时,还会得罪西海任何一个国家。” 锦陌点点头,依旧心事重重。 栾栾很担忧,“不如,真看看《博古志》?” 栾栾摊开手掌,一本金丝黑面的书就突兀地出现在掌心,那本书足足有三寸厚,栾栾手都托酸了,锦陌也没瞧瞧的意思。 栾栾急了,“我说真的,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也不做来得好吧。” 宸羽瞥了一眼栾栾手上的说,道,“或许可以看看,这丫头是比翼鸟神族,她既然说你是比翼鸟一族的血裔,就有一定的道理。或许这上面当真记载着对付大祭司虹越的方法。” “你拿着吧,看看总是好的,我也不急着用,你拿回去慢慢看。”栾栾二话不说,将书塞给锦陌,又有些为难,“不过这上面都是鸟语,你做人太久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认识里面的字。” 锦陌笑笑,也不再推迟了。 栾栾开心地拍拍手,忽然想起之前的问题,“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到鬼宴关的呀?你不是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到镜城吗?你怎么比我们还到得早?” 锦陌也很是不解,“这个说来我确实奇怪,那与青鸢险些葬身沙漠,有一易氏兄妹救了我们,但途遇沙魔,我们都昏死过去,等醒来时,已经到鬼宴关了,并不知是谁将我们送来此地。” “遇到大好人了?”栾栾奇怪,她和锦陌走散后,也不知在沙漠里昏睡了多久,又和宸羽做了许多事,她驮着宸羽和小静又是几日路程,这样算来,如果是常人或马队,也不会这么快呀…… “这里那么多守卫,也没有人看见是谁送你们回来的吗?”栾栾奇道。 “没有。”锦陌将那本厚厚的书收入袖中,不经意露出一截手臂。 栾栾眼尖,一眼瞧见他手腕交错纵横的齿印,不由奇了,“你手臂怎么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抓,却被锦陌快速躲过,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十余日不见,锦陌瘦了很大一圈,整个人虽然如以前挺拔,脸色却很差,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想来在沙漠里没水没食物,他们也走得很辛苦。 “青鸢呢?”栾栾又问。 锦陌眼色一暗,“她在我的军帐里,可心在照顾她,栾栾,若有时间,还请多与她说说话。” “哦。”栾栾不解,她瞧了瞧宸羽,这个人怎么来鬼宴关之后,话越来越少了呢,一个人坐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姑父,你不想见青鸢吗?”栾栾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她依稀记得某人连做梦都叫着鸢儿,这会儿人近在咫尺了,他倒是好像不急了。 宸羽淡淡抬眼,恍似想起了什么,起身道,“是该去与她交代一些事情。” 锦陌拦住他,“青鸢身体不好,有什么事能不能缓一缓?” 宸羽抬眼,“大祭司给你一个月时间,如今只剩下九天,若再缓一缓,你锦家当如何?” 锦陌一震,目中神色复杂地纠结了许久,伸出的手终于放下,静静道,“让她自己选吧,不要逼她。” 宸羽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道,“别忘了她是雪琉璃,你若泥足深陷,迟早丢了性命!” 锦陌又是一震,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栾栾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的情绪,可她想了半天,着实不知该如何劝,这三个人爱得当真辛苦…… 正胡思乱想瞎纠结呢,一个身披银甲,气宇轩昂的人匆匆迈上城楼,向他们走来,几步就到了跟前,向锦陌行了一礼。 锦陌瞧着来人,“何事如此慌张?” 来人正是昨夜引栾栾等人进关的肖毅将军,肖毅想来跑得很急,此时喘息了一阵,方道,“将军有情况。”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栾栾,立马闭了嘴。 锦陌摆摆手,“无妨,栾栾不是外人。” 栾栾立马堆上一个崇拜的笑,锦陌当真变通极快,不枉她那么不顾一切地强调他是她唯一的族人,终于将她当自己人了! 肖毅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将军可曾收到过镜城将军府的信息!” 锦陌蹙眉思考了一会,“在延洛城时收到过一次,之后便再无消息了。” 沙漠上的风吹起黄沙,弥漫了与天相接之处,镜城的天空永远都有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无法驱散。 高高的城墙上,肖毅屏退左右将士,神色严肃,“自听说将军起航回城的那一日起,我就开始在这鬼宴关守着,总算是让我等到了将军,将军竟不知近日城内发生了些什么大事吗?” “难怪了!”肖毅一拳砸在城墙上,“可恶!” “发生了何事?”锦陌眉头皱得又深了几分,此时听肖毅的口气,似乎在这段时间里,镜城的事是不容小觑。 肖毅面露难色,还是开口道:“镜城传信,陛下听信谣言,在将军府外设下结界,虽没有名为禁止,实则早已监控着将军府的一切举动。太夫人为保锦家,只身进了王宫,至今不曾脱身。陛下命大祭司在各关隘设下关卡,要抓你回城!” “太夫人被困王宫,我已经听说了。东槐到延洛城就以太夫人做威胁,要我卸甲归田,交出兵权。”锦陌道。 “东槐若不去延洛城,恐怕也只是交出兵权这件事了,我问你,东槐人呢?”肖毅定定地瞧着他,又问。 “沙漠旅途凶险,东槐葬身沙漠了。”锦陌淡然回答,一提起东槐,锦陌眼中就闪过浓烈的恨意,那一刻同时浮现的还有青鸢遍体鳞伤的身体。 “嗨,我就知道,东槐是真死了,大祭司才心怀恨意,要铲除你为东槐报仇。在两个月前,东槐的死讯就已经传到镜城!” “什么!”锦陌一惊,继而微怒:“两个月前?东槐才抵达延洛城,他与我只怕面都还没瞧见,他会死?” 锦陌皱着眉,觉察出不对:“如果这样说,只怕是早在当初,大祭司就打算牺牲东槐来嫁祸于我吧?一切都是大祭司的阴谋。” “是啊,那些致命的谣言恐也是大祭司传出,陛下才坚信不疑。”肖毅也道。 “谣言?” 肖毅点头,眉宇间亦有忧色:“一个可以让锦家万劫不复的谣言。” “我锦家向来光明磊落,是什么谣言可以置我整个锦家于死地?”锦陌不解。 “这个……”肖毅有些为难地看了锦陌一眼,斟酌道:“一些荒唐的谣言,你还是不要听得好。” 锦陌微微蹙眉,见肖毅神色,便知谣言的不堪。 他正色道:“有话你且直说,你若不说,我又如何应对这次危机?”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肖毅松了口气,嘿嘿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就是当年大祭司为拯救镜城释放出幽昙婆罗的力量,如今七年过去,幽昙婆罗花还未盛开,四方也未见何异相,大祭司怀疑当年那股幽昙婆罗力量潜伏在某人体内,等待苏醒。” “大祭司说那个人是我?”肖毅一说,锦陌心中便了然了,遥望天际尽头那片苍茫的大地,心中微凉:“且不说锦氏一族侍奉沧罗王上千年忠心不改,从先帝继位至风继继位,百余年来,我锦家为沧罗守卫疆土,抛洒热血,鞠躬尽瘁,足表忠心。再者我锦家多少男儿葬身西海,若不是诸多奸佞宵小之辈的设计和陷害,锦家到如今又岂会只有我独当一面?历来锦家恪守本分,平复西海各岛叛乱,从未擅离职守,王还是心怀芥蒂,听信谣言,我还能怎样?” “事情到这个地步,也怪不得你了,只是……”肖毅叹息道:“大祭司所说的传言,据说是明城里‘神镜’的指示,无人敢厚非。” “还动用了明城的力量?”锦陌有些吃惊,“明城的神女不是在七年前就死了吗?没有神女指引,他们怎么能进入明城?况且,我听说,神女的女儿雪静也死了,他们还会让王进入明城吗?” 锦陌皱眉思索,觉得哪里不对。 听锦陌这么一说,肖毅也有些狐疑,他想了想道:“这我也不知,大祭司抬出神谕,谁敢怀疑其真实性?连太夫人也不敢辩解什么,只是以‘等你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作为说辞,拖延时间。试想,陛下自明夫人死后,便一直不理朝政,如今为你的事较真,看来陛下十分在意锦家的忠诚。陛下收到你返航的消息,便设下两个月的期限,如今只剩下九天,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得有多么焦急?唉,不说这些了,你回来就有希望,九天够了,我已经让赤烨和白泽扫除你沿路而去的障碍,至于镜城那里,他们二人根本无法撼动大祭司亲自设下的结界,那里就只有靠你自己了!” “嗯。”锦陌应了一声,转身走下城楼,道:“你立即通知赤烨和白泽严正以待,我连夜赶往镜城,玄瑛不日就会返航,到时候,我若没有和他们交接,便是情况不妙,你们伺机而动。” 他顿了顿,道:“西海蓝魅之国的使者,就有劳你派人护送他们至镜城,定要保证他们的安全,否则有失我沧罗国威严。接下来的事,你要时刻注意大祭司的行动,若我此去有什么变数,一切都交由你替锦家善后了……” 肖毅慎重点头:“放心,我也是锦家一员,定会赴全力保住锦家,你小心了!” “嘿,等等。”栾栾追上锦陌,“我们一起吧,有我送你,很快又能到镜城的。” 锦陌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此间细节,你与宸羽细说,且莫要冲动行事。” 两人正匆匆走下城楼,便撞上了一个人。 47.第47章 无情的诀别 青衣绿衫,黑发琉璃。 几日不见,青鸢的脸色也不好,或许是雪琉璃特有的体质,青鸢虽然气色不佳,但依旧散发出琉璃般莹润的光泽,比起锦陌的瘦黄来说,青鸢显然好了很多。 “锦陌……”青鸢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锦陌。 “你没事了吗?”青鸢抬起眼,惊慌,紧张。 锦陌对上那一双碧色的双眼,心莫名地软了,“你怎么来了?” “鸢姐姐一醒来就吵着要找你,我拦不住她。”一个很可爱的少女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青鸢,嘟着嘴解释。 “咦,好可爱的丫头。”栾栾瞧见对方红扑扑的小脸蛋,很想上去捏一捏。 那个少女穿着短小的毛边袄子,鹿皮短靴上一排好看的流苏,腰间挂着一个很精致的布袋子,头发也被细心地编作许多小辫子,看上去整个人都很精致。 那少女听见栾栾的话,立马双颊绯红,面带薄怒,“你不也是个丫头,还说别人?” 栾栾嘿嘿直笑,“看你可爱嘛,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女哼了一声,一脸孩子气。 锦陌道,“这是可心姑娘,正是她在沙漠中救了我与青鸢。” “哦,原来是救命恩人呀,锦陌,可不许欺负人家!” 锦陌瞧了栾栾一眼,转向青鸢,目光温柔,“大病初愈,你当好好休息才是,怎么乱跑?” 青鸢虚弱地笑笑,“看见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锦陌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放心,他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轻轻笑了,“我没事,青鸢,你和栾栾先留在鬼宴关,肖将军会照顾好你的。” “不,我来这里就是要告诉你,我要和你一起回镜城!”青鸢坚决道。 锦陌皱眉,有些微怒,“你不能去!宸羽就是这样劝你的?” “大人没强迫我,是我自己选择的!沙漠里的一切,青鸢记在心里,只求将军不要再嫌弃青鸢了……” 锦陌脸色很不好看,“我没有要你记住什么!你好好的留在这里!” 说完,锦陌转身就走。 身后一片安静,许久,传来青鸢淡得发寒的声音,“难道你还想丢下我一次?” 锦陌浑身一震,僵在原地。 许久,传来他有些干涩的声音,“镜城此时已经被大祭司控制,你不能去。” “不能?呵——”青鸢凄凉地笑了,“你当我是什么,即使我是姐妹中最没用的一个,我也不会看着你独自涉险!锦陌,我还记得,荒漠之中,你那血的味道,你可以用你的血,你的命来拯救我,我也可以的,雪琉璃不会输给任何人,否则,它没有资格成为人。相信我,我能救你……” 锦陌的手一颤,他转过身怔怔地看着青鸢的眼睛,那样坚强如荆棘花的色彩,让他的心莫名一动。他想,那一年,漓儿是不是也如她一般,用惊人的毅力为他撑起了锦家的另一片天? 漓儿…… 他想到那个他仅仅见过两次的妻子,眼神暗了下去。 “青鸢,你留下,我才有把握赢得这次赌局。大祭司的手段,我不敢想象。”锦陌道。 “你们的那个大祭司很厉害吗?”栾栾很不适宜地插嘴,可心拽着她衣袖,可忘了封住她嘴巴。 “大祭司是唯一能和明城神女通话的人,镜城之中,大祭司一直就是一个神话……” “明城?明城是什么地方?”栾栾更好奇了,明城神女额,难道那里住着神?不会呀,早就没有神了嘛…… “你连明城都不知道?”可心睁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云泽里的人竟然不知道明城? “你知道?”栾栾转移注意力。 可心用手指敲着脸蛋,很认真地道,“明城就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呀,那里住着修为高深的天神,每每这片土地有难,那里的天神都会出手结束灾难,还世界和平。” “真的有神吗?那我姑父岂不是很有可能在那里?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栾栾敲着锦陌,很是不满。 锦陌微微蹙眉,“不过是传闻,天神太过遥远,或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栾栾闪烁着眼睛,咬着手指,“不管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明城除了大祭司,根本无人能进。”锦陌道。 “为什么?”栾栾奇道。 “几千年来明城皆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但其真实性又无法置疑。”锦陌眉头一直深锁着,“明城位于北冥之极的从极之渊,魇境有三块巨大的泽土,云、梦、龙三泽。云泽便是你脚下这片土地,沧罗是云泽最大的国家,云泽之南是梦泽,云泽之东是龙泽。在沧罗建国之时,明城和沧罗王达成了协议,明城守护黑水以北一方的平衡,沧罗镜城守护黑水以南的平衡。两座城市分别拥有着‘明’和‘镜’的力量。‘明’,空明之力,代表空明和守护;‘镜’,幽静之力,代表虚无和沦陷。这两股力量相互对立,相互制衡。无论哪一方面的力量消失,都会导致魇境大陆沦陷。不过,这只是传说,到底怎样沦陷,至今没有一个说法,只知道,明城每年只会派一位神女过来与镜城联姻,诞下女婴之后带回明城。镜城里,唯有大祭司有能力与之通话。沧罗子民对大祭司和明城的敬仰,就如对神的敬仰,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栾栾坐在石阶上,一手托着腮,一手点着膝盖,歪着嘴想了很久。 “明和镜?怎么我没听说过呢?既然你说的大祭司那么厉害,你斗得过他吗?” 锦陌长长叹了口气,“自从七年前秋水邪教侵蚀黑水之南来,王已经不理政事,将一切交给了大祭司,破了大祭司不许干政的条例,如今大祭司掌管沧罗大小政事,已经无人能撼动其地位了。眼下,大祭司除去了所有反对他的势力,唯有征战西海的锦家还未拔除,所以这次召将军回城,必定是有所预谋。”肖毅道。 “那你还回去?”栾栾急道。 斗不斗得过,锦陌此时也无甚把握,若太夫人未困入他人之手,他尚敢放手一搏,如今,他只觉处处受制。他在想,如果大祭司非要置他于死地的话,又何必绕那么多弯子。当年王一句话,便将锦家世世代代的努力践踏得一文不值,如今王只听大祭司之言,只要一句谗言,锦家就可以死无葬身之地。何必绕闹出那么多事呢?如果说大祭司顾忌锦家手中的大军,那也很勉强,锦家就算要反,大军也在茫茫西海,不说有大海相隔,还有莽莽西沙阻挠,根本造不成多少威胁。 大祭司到底想要什么? 想到这里,锦陌越是觉得事情不会那样简单,太夫人被大祭司扣押,很明显,大祭司有别的预谋! “你怎么不说话呀?别回去了,多危险……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青鸢想想啊。你看,你们好容易死里逃生,还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呢!姑姑说,爱情得来很不容易的时候,就要懂得特别特别去珍惜它,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锦陌,你看,青鸢的生命本来就很可贵,你要是明知道危险,还去送死的话,青鸢就要孤单一辈子了,那个宸羽才不会像你一样温柔呢……” “栾栾,别胡说!”青鸢拉住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 “我哪有胡说?宸羽做梦都在叫鸢儿鸢儿呢!锦陌,你定是不会将青鸢交给宸羽了!”栾栾突然意识到青鸢和锦陌的脸色都十分古怪,大惑不解,“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宸羽那家伙装得可深了,他喜欢青鸢呢!我亲耳听见的!” “你说你那日并未见到什么!”突然,一个冷到骨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宸羽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浑身透着冷意。 栾栾吓得一个哆嗦,见宸羽面色十分骇人,吓得缩在锦陌背后,诺诺道,“我当真没瞧见!” 锦陌护着栾栾,看着宸羽正色道,“事情有变,我需立即回镜城,青鸢就拜托你了。” 宸羽点点头,“当心。” 锦陌看着青鸢,想起她如荆棘般的一生,又想起那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终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他转过脸,声音漠然,“既然如此,姑娘与宸羽大人情深义重,锦陌不夺人所爱。姑娘方才说的话,锦陌记住了。之前是锦陌放纵了,既然姑娘是蓝魅之国献给我国的求和贡品,锦某也不敢奢求其他。锦某也自知,失去的不可能再回来,姑娘不可能是她,是我太过执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姑娘皆当作一个笑话,忘记吧。自此一别,望各自珍重。” 他说着,毫不迟疑地离开。 青鸢看着他,碧色的眸中涌动着骇人的光,方才的话他说得那般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她拦住锦陌,扬起头看着他,“你当真如此绝情?” 锦陌一顿,转过脸,不看她。 青鸢固执地转到他面前,冷然道,“看着我的眼睛,将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锦陌沉默着,不说话。 48.第48章 小气的姑父 “你什么意思?”青鸢不依不挠,“你不敢吗?知道我的眼睛能看穿你的一切,所以你不敢吗?” 青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脸褪去一分分血色,再看着他幽深的眸中涌动着的挣扎,她是多么希望锦陌能够收回方才那些无情的话。 然而,锦陌缓缓抬起眼,眸中再无波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青鸢,不惧那双会读心术的碧色眼眸看穿他的心,漠然道,“锦陌皆不知,姑娘在别人心中的分量,锦陌连日冒昧的举动惊扰了姑娘,请恕罪!” “我与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青鸢惊慌地看向宸羽,宸羽却是不做任何解释。 却听锦陌又道:“即使有什么,也不重要了。自始至终,你难道当真不知,我只是两你当作漓儿吗?当作漓儿的替身,你可明白?此刻,锦某终于明白,即使再多相似,也抵不过你不是漓儿的事实!” “你……”青鸢不可置信地瞧着他,脸色白得可怕。 “宸羽,看好你的雪琉璃。” 锦陌低声说完,再不顾其他,匆匆离去。 当那一片衣角迅速消失在墙角,青鸢脱力地倒了下去,栾栾一惊,“青鸢,你怎么了?” “我瞧瞧。”可心上前拉住青鸢手腕,把了把脉,叹了口气,“鸢姐姐的身体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倒是锦将军,他大病初愈,又因失血过多,身体差到了极点,也不知道有没有事。” “大人。”青鸢无助地望着宸羽,“大人为何不解释?” 宸羽面无表情:“无需解释,他心里明白。” 青鸢绝望了,她知道锦陌一定是故意的:“难道真要看着锦将军回去送死吗……” 宸羽淡淡扫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留在鬼宴关,见机行事。” 栾栾看不下去,“姑父,做人不能这样,你就算嫉妒锦陌夺你所爱,也不能这样看着别人送死,你这叫小……气……” 栾栾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因对面射来两道刀锋似的目光,她识趣地闭了嘴,瞬间觉得此人很是可怕。 宸羽冷冷的声音传来,“你若再敢胡说,我必定杀了你!” 栾栾点头如捣蒜,“绝对不说!再也不敢说了!” 终于,那两道目光移开,目光的主人独自走了,栾栾才松了口气。 见宸羽走远了,青鸢才低声道,“栾栾姑娘且不可胡说,大人心中之人是他的死结,你可千万别再提了。” “他喜欢的不是你吗?”栾栾很困惑。 青鸢失笑,“妹妹太看得起青鸢了……大人心中之人,又岂是青鸢能比的?那个人……” 青鸢叹了口气,神色黯然,不说了。 栾栾更好奇,“他那日明明叫的是鸢儿,当真不是你?” 青鸢摇摇头。 栾栾又奇,“那个人是他的死结,如何说?” 青鸢黯然道,“小静皆由那个人而生,大人在窑池畔种下的,是仇恨之果。若不爱,哪里来的恨?如今他对小静如此呵护,只怕,时过境迁,那些虚妄地恨也淡了,他不过是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栾栾听得瞠目结舌,她可以理解为宸羽是在自欺欺人地活着吗? “那,他寻找雪琉璃到底要干嘛?不是报仇吗?难道是向他最爱的人报仇?” “这个……”青鸢摇摇头,“大人的心思捉摸不透,青鸢就算有读心术也无法完全读懂。” “好了,不说这个,我们先去收拾收拾,他不带你去镜城,我带你去。”栾栾拉着青鸢就往军帐奔去。 锦陌回到军帐,肖毅将准备的快马牵来,“将军,马已备好,你不与他们说一声吗?” 锦陌摇摇头,“方才已交待了,等我禀明王上,再请使者入镜城。你替我好好照料他们,不可怠慢!” “自然。”肖毅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将军和那位青鸢姑娘到底是何关系?” 锦陌手一顿,默了默,“在穿越塔萨尔沙漠时,我与她也算是经历过一番生死,她得知锦家危在旦夕,想帮忙。但她毕竟是以蓝魅之国贡品的身份出现在沧罗,若有什么闪失,西海的前线又将战火连连。所以,无论如何,她此时定不可出现在王上面前。” “这样?”肖毅点点头,没再多问。 “还有,青鸢手中握着蓝魅之国的求和信函,如果求和不成,蓝魅之国定会再犯我西海,届时,沧罗必定内忧外患。一定要保证青鸢的安全,若我有什么意外,等风波平息之后,蓝魅之国的使团也要按礼数觐见给王上,否则战火一起,西海局面更是不可收拾。”锦陌一边走,一边说,“青童失踪,我已经拜托延洛城城主替我寻找,玄瑛也得我令,若沧罗负我,便自立为王,从此沧罗再无西海领域。” 肖毅一一应着,脸色越来越苍白。 两人刚走出军营,便迎面围上一群侍卫,手持兵刃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一骑与肖毅身穿同样的军服,一双狭长的眼睛斜睨着两人,下颔一扬,冷笑道:“锦陌将军,可总算是等到你回城了,末将东越奉祭司之命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我还以为将军本领高强,竟能毫无声息地闯过祭司大人设下的结界,没想是有人与将军里应外合啊?难怪当日在帝都肖将军如此积极地自动请缨,原来不是要缉拿将军,而是好与将军里应外合?来人,将这两名乱成贼子拿下!” 东越指颐气扬,马鞭一挥,那些侍卫彼此对视一眼,都没敢动,他顿时黑下脸来,厉喝:“给我拿下,没听到吗?” “啪”的一声,东越扬起手中的鞭就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抽翻,其他人握了握手中的兵刃向前跨了一小步,还是忌惮眼前的两人,不敢上前。 东越只觉大失颜面,催马上前,“肖毅你想反了不成?” 肖毅瞥了他一眼,扬了扬鞭,冷笑道:“东越少在这里狐假虎威,欺负小兵小将有什么本事?不如我们来较量较量,看看是你手中的皮鞭厉害,还是我手中的刀厉害?” 肖毅话音未落,整个人一跃而起,兔起鹘落间,“唰”的一声削掉东越半个头盔,又出手敏捷地东越踢翻在地。只一眨眼功夫,肖毅雪亮的刀刃已经架到东越的脖子上。 此时东越的头发散下来,摔了个狗吃屎,显得特别狼狈。 眼看自己一招被人制住,东越吓得胆都破了:“肖毅,你要做什么?!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肖毅谋反,想要刺杀本将军吗?还不快将肖毅拿下!” 他哆嗦地指着周围漠视的守卫,发现根本没人听他的,不由更加心慌起来。 肖毅手一紧,刀刃便切入东越的肌肤,“别妄想了!东越,鬼宴关是我肖毅的地盘,没我的命令,他们谁敢动?你还是老实给我呆着吧!” 肖毅利索地将东越绑了,那些侍卫互相望了望,不敢多说,都退了下去。 肖毅拍了拍手,将马儿牵过来,冲锦陌笑道:“难怪大祭司一心要铲除你,原来他身边都是这些不成器的家伙,是我也急了!呵呵,你快走吧,我担心时间久了,事情有变。” 锦陌接过缰绳,看了一眼东越,沉吟片刻道:“大祭司若没有得力的助手,又岂会和元帅摊牌,还是小心为上!” 说着,锦陌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肖毅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远方,黄沙满天,天际阴云涌动。 肖毅双手撑在辕门上,看着远方那一骑快速消失在视野内,叹了口气。 锦陌,此次回城,是福是祸,就看你的造化了…… “真无趣……”蓦然间,墙头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肖毅一颤,看见墙垛哨岗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黑色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笼住,只露出一双小手和下颔。她正用小刀削指间,似乎削得无聊了,她开始用小刀在指甲上画花。 肖毅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撤走,哨岗上的人也不见了,四周静悄悄的,风卷起黄沙,呜呜咽咽,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你想怎么样?”肖毅奔上瞭望台,看着那个小女孩,脸色苍白地问。 那个小女孩茫然抬头,“你在和我说话吗?” 肖毅皱眉,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你吩咐的事我都做了,还想怎样?”肖毅咬牙切齿。 “哦。”小女孩哦了一声,“没别的汇报了吗?” 肖毅一哽咽了咽口水,干哑着嗓子道,“锦陌已经回城,他从蓝魅之国带回的贡品是一个人,叫青鸢,二人关系非常。” “你的汇报已经直接传达祭司大人,等待指令。”木讷地说完,那个小女孩瞬间消失,仿佛不曾来过。 肖毅悄然松了一口气,那个小女孩叫幽魂,是大祭司设在鬼宴关的关卡。很庆幸,大祭司改变主意,没有在这里对锦陌下手,刚才真吓出他一身冷汗。 49.第49章 卖风铃草的小女孩 离开鬼宴关,锦陌马不停蹄地穿过西戈壁直奔镜城,沿路而过的郡部城镇上确实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在第七日抵达镜城。 镜城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是沧罗帝都的政权核心,有森严的戒备;外城则是商贾百姓之所。只是一墙之隔,便隔出了镜城的贫与富,高贵与卑贱。 方一进镜城,锦陌就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威压,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阻止着他前行。他每向内城靠近一分,便越觉得举步难行一分,眼见城门就在眼前,如此强大的咒印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进入镜城境内便迎来了沙漠上最繁华的一段,这片沙漠上最大的一片绿洲养育了一个最强大的巫族。在避开风沙侵蚀,越靠近镜城的地段,房屋也不再像先前的厚重,有许多房屋都是在坚硬的山壁上开凿的巨大洞窟,辅以勾栏屹立在陡立的峭壁上,美丽而雄伟。 那些宏伟的建筑上,每一处巨石都从下往上雕刻着千奇百怪的图案,许多图案因为风沙侵蚀,底部的刻痕都只剩下模糊的痕迹了。在高高的崖壁上篆刻的镜城二字透着古老的沧桑,岁月斑驳的痕迹让这座古老的城市弥漫着厚重的,无法言说的悲壮。 此时的镜城城外已经是一片素白,进入八月,这里就已经飘雪,若到初冬季节,镜城就完全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了。 城楼之上素白的旗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漫天的雪轻轻扬扬,在空中打着旋儿落入尘埃,让举城上下银装素裹,透着一片悲凉。 沿路走过的街道,所有人都沉浸在某种哀伤之中,从城楼上飘下的曲音哀婉忧伤,甚至连酒家的幌子都换成了白色。大街上行色匆匆的人都一致的素白或素灰,有人在衣襟上或头发上甚至挂着白色的花或者将素白的带子系在腰间。 锦陌本就是一身素白的长衫,倒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有些单薄。他进了一处不起眼的酒家,酒坊里的人不多,熙熙攘攘的几个带着镜城浓重口音的人在谈笑。锦陌要了两坛烈酒,在靠近窗边的地方坐下,酒一下肚,他微微咳嗽了两声,专注地望着不远处高高耸立的城门。镜城的城门巍然立在眼前,那是依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打造出来的城墙,城门是在山壁中开凿的大洞,那一条横垣的山林构成了一条天然的堡垒,将内城从这个喧闹的城市之中隔离出来,那高高的宫墙之后,又是怎样的静谧和肃杀? 锦陌将酒放在唇边,正思索着今日的局势,忽然门口一个穿着鲜红衣服的小女孩蹑手蹑脚地闪进屋里,躲在石柱后,小心地看着酒坊里喝酒的人。趁老板不注意,就跑到走到客人跟前,递出一束白色的花,小声道:“叔叔,买一朵花吧……” 那些人理也不理她,小女孩也不放弃,挨个挨个地问,很快就到了锦陌跟前。 小女孩举着手中各种各样的花,凑到锦陌跟前,“叔叔买一朵花吧,山那边的风铃草,好看又好听,叔叔买一朵吧……” 锦陌抬起头看了一眼小女孩被冻得通红的脸蛋,微微摇头。 “叔叔买一朵吧,很便宜的……” 小女孩摇着手上被扎成一小束的风铃草,有悦耳的铃声飘出,细细的,十分好听。 锦陌缓和了下脸色,从怀中掏出一些细小的珍珠递给她,低声道:“我用这个和你换吧……” 小女孩一喜,小手又从花篮中掏出一枝蓝色的花,“有钱的叔叔,再买一枝吧,是风信子哦,它一定能给你带来福音的……” “是吗?”锦陌望着那枝蓝色的风信子,刚要伸出手去接,酒家的店小二突然跑过来一把拉过小女孩,吼道:“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竟敢大白天的穿这么鲜艳的衣服,找死了是不是!快出去!出去!到别的地方去卖花,这都是爷们来的地方,谁会买你的花?” “啊!”小女孩被小二抓得疼了,挣扎着央求:“叔叔行行好吧,我卖了这朵就走,不然今晚肯定没饭吃了,叔叔……” “店家,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何这举国缟素,是国丧吗?”被小二一提醒,锦陌诧异地问道。 店小二见锦陌谈吐举止便知其非普通人,马上堆上笑脸,道:“爷是外地来的吧?明日是明夫人第七个百日祭,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为祭奠明夫人在天之灵保佑沧罗安宁,举国同哀呢!呵呵,幸好爷也是一身素服,不然还没进城,就给抓起来了,那可是对明夫人的大不敬,所以你看这不懂事的丫头,这样的日子还穿这鲜红,分明就是来捣乱的!” 锦陌默然,他常年待在海外,带着些海滨口音,被误认为外地人也不足为奇,他默了默:“噢,是这样啊,你跟一个小女孩计较那许多做什么?”锦陌淡淡道:“先让她留下吧,你也说了,这举国同哀,她这般出去也是招摇过市,定会被守卫给抓了的。” “是是,爷,搅了您的兴致,您慢喝!”小二陪着笑脸,连连点头退了下去,还没走远呢,又被锦陌叫住:“小二,你说的明夫人,是哪一位明夫人?” “这沧罗的明夫人还会有谁,当然是我们王的第一夫人!”锦陌问到点上,小二认定了他是个外地人,立时来了兴致,高谈阔论起来:“这明夫人啊,可是明城的神女,是专为沧罗百姓赐福的仙人呢!连老天都给明夫人几分薄面,在这天开始下雪,本来昨天之前都还是秋高气爽的,今天就下大雪了!” “有这般神奇?”锦陌不觉好笑,虽然他刚抵达镜城,天气陡然转凉,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传言,或许是常年在海外,对于镜城的这些事又淡了,这小二口中说的明夫人也应该是七年前为封印被释放出来的幽昙婆罗力量而死去的雪明吧? 也因为七年前那场浩劫,父亲丧生,他不得已踏上了征服西海各岛国的路,从此之后再没有回过镜城。 那一场劫难发生之时,他倒是还在镜城,只是关于这明夫人的百日祭他并不清楚,更不知道那之后的每年都会在八月飞雪,难道真是明夫人的神力? “那当然!”小二扯了扯嗓门:“您是不知道,这七年前,南戈壁一带的所有郡城都被妖物吃了,那时真是惨不忍睹啊,幸亏明夫人从天而降,消灭了魔物,那时下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雪,淹了半片塔萨尔沙漠。这明天就是明夫人的第七个百日祭,镜城热闹非凡,据说,今年还有一场堪称惊艳一绝的回风舞雪呢!” “回风舞雪?”锦陌顿了顿,“是什么?” “这个啊,是‘天上人间’为这次百日祭献的祭舞,天上人间的美女都出动了。还听说领舞的可是天上人间培养了十多年的镇店之宝,这些日子不知有多少像您这样慕名而来的公子,为的就是一睹这场祭舞的风采呢!近日陛下不是已经在遴选二夫人吗,指不定啊这次这二夫人就是这位回风舞雪的雪仙子咯……”小二压低了声音道。 锦陌奇道:“这祭典不是应该在神塔举行吗,一般人又岂能看到?”所谓天上人间的确算得上镜城内的一处人间天堂,那里单不说美女如云,莺歌燕舞,就是那一片如云梦泽的映月湖就是一大奇观,若那里不是一处烟花之地,足可以堪称西沙之仙境。 老人们常说,到了映月湖,你才会将这片土地和“云泽”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上千年前,塔萨尔还是一片古森林,其间溪水环绕,树木茂密,其间珍奇异兽,奇花异草不计其数。从西海到厄诺多大峡谷的这一整块大陆都被称为“云泽”,以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著称。只是不知为何,整个云泽土地似乎受到某种诅咒一般,整片土地极速沙漠化,最终演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小二见锦陌不说话,轻咳了一声,故作神秘地道:“都说是天上人间献舞,也不可能去那神塔了,这舞啊,就在这城门外!当年明夫人就是死在这永安门外的……” 小二还在夸夸其谈,只恨有客人进来,小二将肩头的抹布取下擦了擦桌子,便招呼客人去了。 天色渐暗,这个不起眼的小店里也渐渐挤满了人,周围嘈杂起来,前来饮酒用餐的人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互相攀谈。 “听说了吗?”不远处,传来一桌人的谈话声。 “听说将军府出事了。” 那人一说完,立即有人发问,“将军府能出什么事?” 先时说话的人又说,“听说前几日传出锦少将军不是老将军的亲骨肉!” 众人一阵唏嘘后,又有人质疑,“那怎么可能?锦家可是贵族,是几千年来守卫沧罗的战神,人家何其尊贵,不是亲骨肉会封为镇海侯?” “这个呀……说来就有点玄乎了……” “你们可还记得当年南方秋水教作乱?” 50.第50章 栾栾进城 秋水教作乱是镜城近年来发生过的最为惨烈的事件,镜城百姓永远记得那日漫天黄沙,八月飞雪的奇景。 桌上讨论的人,沉默了一阵,又开始讨论起来,“秋水教作乱自然记得,秋水教横行南方之时,镜城可也是跟着遭殃了,那可叫一个生灵涂炭。可这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 “就是那次,锦老将军出征西海,锦少将军本是随父出征,可某一日,锦老将军将少将军秘密送回,那时,我的一个远方侄子也是护送少将军回府的侍卫。” 那人咽了咽唾沫,继续道,“听我那侄子说,当时少将军不知犯了什么事,被锦老将军打得半死,经过数月的沙漠之旅,回到将军府时,少将军就险些一命呜呼了。秋水教叛乱时,少将军在地牢里呕血不止。” “诶,你赶紧讲重点,这少将军呕血跟秋水教有什么关系呀?” “井底之蛙!乡巴佬!”那人翻了一记白眼,被人打断,有点不悦,但还是继续道,“怎么没有关系?当时秋水教何其猖狂,人人闻之色变,若不是大祭司启动神力,你我还有命在此饮酒?” 众人提到秋水教当年所作所为,仍然后怕,尤其是其中经历过此事之人,已觉得冷汗直冒。 那人又道,“我听说呀,那扶桑神木下镇压着一只怪物,大祭司开启神力,那怪物必定有所感应。就在那时,怪物趁大祭司不注意放出一股邪气,如今七年过去,仍然没有找到那股邪气逃向何方。” “那到底跟将军府有什么关系?你不还是没说吗?” “愚蠢!”那人又赏给说话人一个白眼,“这还不明显吗?秋水教来犯,少将军垂死,那哪是垂死,我想多半是已经死了,然后大祭司放出的邪气趁机潜伏进去,才让少将军复活了。” 那人说得煞有其事,仿佛亲眼见到一般。 有人做出了恍然状,“难怪近日有传言说,锦少将军是那神木下封印的怪物。大祭司正在全城戒严,四处搜索呢!” “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当年秋水教横行之后,没过多久,那少将军便生龙活虎,哪像个垂死之人。估计那时便已被妖物附身了吧?” “可不是,还骗得元帅的亲妹子,多好的一个姑娘,跟了那怪物才多久,就横死了。” 那些人越说越不堪,仿佛已经坐实了锦陌是妖物的事实,将近年所有的怪事异事都推道了锦陌身上。 有风卷起地上的雪屑飘过门口,留下丝丝寒意。锦陌饮完碗中的酒,没有再听下去。他正准备起身,才发现方才那个卖花的小女孩蹲在他的桌旁,没有离开,不免愣了愣。 小女孩见锦陌看向她,连忙走了过来,“有钱的叔叔,再买一枝花吧,就一枝好吗?” 锦陌微微蹙眉,他蹲下身将挽在小女孩手腕上的花篮取了下来,随意翻了翻,“这些花都是你采的?” “嗯,”小女孩低下头,小声回答。 “现在刚入初冬,风铃草和风信子都常见于青冥之都,你小小年纪就开始说谎了吗……”锦陌淡笑道,笑中隐着寒意。 他这样的笑让小女孩吓得一个哆嗦,她伸出手抓起花篮用力拉扯,“这花我不卖了……” 锦陌笑意更浓:“镜城附近最多的怕是这种生于荒漠的荆棘花吧,况且这荆棘开花也不是一般人能遇到的呢。”说着,他捻起花篮中一朵火红的荆棘花,细细地看。突然便不说话了,他将一串彩贝放在小女孩手心,“这枝我买了,你走吧……” “谢谢叔叔!”看到那一串流光溢彩的海贝,小女孩一阵雀跃,拿着那串彩贝欢快地走了。 栾栾众人是随肖毅进城的,锦陌一走,她就缠着肖毅带她们来镜城。有青鸢助阵,肖毅很快就答应了。镜城作为沧罗的帝都,大而繁华。栾栾怀着心事,倒也无暇观赏这里的美景,只觉得,踏进这里,心里很压抑,很不安。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镜城的天空飘着大雪,浓浓的阴霾笼罩在整个镜城上空,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肖毅为掩人耳目,将她们乔装打扮了一番,扮作他的亲卫。 肖毅带着她们转过几条繁华的大街,到了一个大湖边。因为下雪,湖面变得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栾栾许久不曾见这人间美景,竟有一种回到云海之森的错觉。 “哇,这里好美!”栾栾忍不住感慨,她身后跟着青鸢和可心,皆是看呆了的模样。 前方领路的人停了下来,“镜城最美不过天上人间。塔萨尔沙漠中,天上人间之景堪比仙境。” 栈桥边停着一艘乌篷船,老翁一身蓑衣和斗笠上也堆了一层积雪,老翁坐在船头垂钓,十分专注。 远远望去,倒有几分诗情画意。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肖毅走到桥头,向老翁行礼:“船家,可能渡船?” 老翁动也未动,抬眼瞧了众人一眼,道:“大白天的,天上人间不做营生。” 肖毅还算客气,道:“明日便是明夫人的百日祭,我乃奉陛下之命前来嘱咐相关事宜,此处只有一艘船,烦劳船家让我们渡河吧!” 老翁闻言,收了钓钩,很不情愿地道:“上来吧。” 大湖中心有座笑道,岛上是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那里便是天上人间,小岛周围停着许多华丽的花船。肖毅说,天上人间夜间才营业,届时会有连绵的花船连通两岸,只是此时,没有别的船只。那老翁是天上人间的护卫,武艺了得。 栾栾听得咋舌。 肖毅带着她们绕过正门,到了一处庭院的后门,他轻扣了几声门,便有一名家丁来开门,见到她们,问也没问,只道:“白公子已等候多时了。” 此处庭院十分雅致,看得出有几丛修竹,但是大多数景致都被大学覆盖了。虽看不出周遭布置,却另有一番味道。 转过回廊,踏上楼阁,一股暖流扑面而来。楼阁里坐着一名白衣男子,眉目清俊,大致二十多岁,一双眸子清亮如星辰。 他抬眉,不动声色地瞧了瞧众人,道:“请坐。” 肖毅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白泽,这三位姑娘是将军从西海带来,关系重大,你且好生照料,我还忙着呢,就不坐了。”他转向青鸢:“白泽是锦将军的挚友,你们呆在这里大可放心,我还有诸多公务要处理,先失陪了。” 言罢,肖毅匆匆走了,剩下几人尴尬地互望着。 白泽淡淡一笑:“诸位不必拘礼,请坐。” 白泽也算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笑起来也很迷人。 栾栾道:“肖毅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呀?” 白泽道:“这里虽是烟花之地,却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烟花之地?”栾栾奇怪地瞧了瞧,“这里很多烟花吗?烟花不是在天上吗?” 白泽顿时哑然。 可心忍不住笑道,“说你是黄毛丫头,你还不服,烟花之地都不知道!” 栾栾挤了挤鼻子,“那你知道?” “那当然了,烟花之地就是青楼。肖将军带我们来这里不会是想将我们卖掉吧……”可心瞅了瞅对面的白衣公子,心里有些打鼓。 白泽又是一阵哑然,“将军此时水深火热,若连累了诸位,白泽如何担待得起?此地虽是烟花之地,却是个藏身的好地方,诸位隐藏于此,可避开许多眼线。” “可是我们要找锦陌啊!”栾栾道:“他现在不是很危险吗?” 正在此时,前院突然跑来一个小厮,门也没敲就撞了进来,神色慌张:“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白泽已经,站了起来。他略一沉吟,便向诸位致歉,匆匆与小厮走了,留下栾栾几人更是忐忑。 51.第51章 风雪夜归人(1) 夜幕降临,雪越下越大。 城门处设有大祭司的封印,锦陌若要进去,必定会惊动大祭司,而在外城布下的锦家眼线,他也悄悄去寻了一番,没有找到。 难道大祭司不仅控制了将军府,连锦家布下的防线也连根拔除了吗? 那白泽和赤烨呢? 他想想,觉得事情愈发不可揣测。 锦陌寻着城楼附近的迎玉楼走去,迎玉楼的老板是一个纤瘦如柴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看上去十分娇小,约莫三十岁的模样,身材虽小,嗓门却是异常的大。 见锦陌进来,堆了一脸灿烂的笑,扯着大嗓门喊,“哎哟,客观是住店的吧,可不巧了,本店客房已满,若公子执意要住店,那便只有委屈公子与奴家住一间了……” 锦陌一愣,瞥了瞥老板娘,顿时被咽得说不出话,转身便走。 “呃……”老板娘很是妖娆地扭着腰肢前来拦住锦陌,一挥手中方巾,作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公子别不好意思嘛,风娘虽然比不上那二八的妙龄少女,但您瞧瞧,奴家这身材可还算娇小,保证伺候爷舒舒坦坦……” 扑哧—— 锦陌未答话,楼上去传来一阵笑声,“风姨,玉老板可在后院等着,就算你敢给,人家也不敢要呀!” 风娘听见这个声音,脸立即垮了下来,“你这死小孩,要你多事,还不去帮你玉叔叔烧水?” 楼上走下一个少年,眉目如星,十分俊俏,一身红衣更是惹眼,他一手举着一枚小小的铜镜,一手用手指梳了梳眉毛,很是享受自己的美貌。 锦陌抬起脸,正巧对上那少年的目光,不由一震。 少年瞅着锦陌,瞧了半晌,很是鄙夷地道,“这人面黄肌肉,一看就是几顿没吃饭了,风姨,你要是想留住人家,就要先留住人家的胃,知不知道?” 风娘白了少年一眼,“老娘这可是做正经营生了,收起你那副人妖模样,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少年作惊恐状,抱着衣襟往锦陌身后缩,“哎哟,小烨好怕,公子救我……” “作死呀!”风娘一挥绢帕,恢复了正常,“还不去给这位公子安排房间?” 少年顿时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公子请吧,我这可只剩最后一间上房了,您都不知道,明日便是明夫人的百日祭,这镜城的客栈都是爆满。公子算是赶上了,我特地写了两间上房招待朋友,公子既然要住,我也只有和我那朋友委屈住一间了……” 他虽说委屈,脸上却是笑得幸福。 锦陌顿时皱起了眉,莫不这迎玉楼是做那种营生的? 随着少年的脚步,锦陌踏进了一间较为奢华的房间,四壁珠玑,满堂绮绣,香炉中飘出淡淡清香。房间里的摆设自不必说,临近内城,这里绝对是够档次的酒楼。 少年推开窗户,回身笑眯眯地对锦陌说,“这间房可是观赏此次祭舞的最佳位置了,你瞧瞧,祭台每个角落都一览无遗。我可是特地留来自己用的,既然公子要住,我只好忍痛了。” 锦陌走近窗口,往台下瞧了瞧,此时,城门口已经搭起了巨大的舞台,舞台并不高,只需微微仰视便可看清整座舞台,这个位置的确能将舞台尽收眼底。 “公子可观察到城门口的异样?”那少年忽然压低了声音,收起了方才的女气。 锦陌一皱眉,“城门口有何异样?” 少年向锦陌抛了一个媚眼,继续道,“自然是有大祭司设下的结界,明夫人的百日祭,何其重要,大祭司怎么会那么轻易答应在这城门口举行祭典。更何况,近日镜城不太平,你且在此好好休息,哪里也别去,我和白泽就住在隔壁,若公子想我了,尽管过来找我,我与公子一起把酒赏月……” 锦陌瞬的抬头,望着对面的红衣少年良久,依稀确定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红衣少年依旧笑得很是妩媚,见锦陌点头,笑着走了。 少年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吩咐,“忘了告诉公子,明日可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献舞,雪仙子可美了,听说雪仙子每夜子时便会出城,公子千万别错过了……” 少年微笑着转身,悄悄带上了门。 锦陌临窗而立,远处高高的城墙在风雪中静谧得如一条潜伏的野兽,透着森然的寒意。那些持枪而立的侍卫笔直地站在城墙之上,目光一致,皆望着前方。风雪刮过厚重的城门,发出了丝丝刺耳的摩擦声,那一层常人看不见的屏障泛着点点幽蓝,随着空气的流动漾着水一样的波纹,缓缓流转。 锦陌手中还握着那枝火红的荆棘花,昔日独闯镜城他并不曾退缩过,只因那里有他至亲至爱的人,他奋战西海换来的几年平静终究被打破,他虽早料到如今的局势,却不料是在自己心有牵挂之时。 那个荆棘花化身的雪琉璃女子如今可安好? 锦陌静静望着远处的夜空,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深夜十分,这里静得可以听见雪轻舞的声音。 突然,紧闭的城门悄然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继而黑暗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不宽的口子。 锦陌立时有了警觉,镜城封锁城门已经有两个月,不说白日进出城门有困难,这深夜还能让守卫开城门,不知是何方能人? 只见一辆素白的马车缓缓从黑暗的洞口驶出,驾车的是身穿长裙的女子,虽然是丫鬟打扮,姿色却不是一般人家可比。她递给守卫一个重重的钱袋,很有礼貌地将马车驶出城门向东而去。 “这便是雪仙子?”锦陌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子时。 转眼间,马车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对面街头藏在墙角的一个小小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小的孩子,约摸六七岁,被屋檐下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半张脸,浑身火红的罗裙异常醒目。她望着车身消失的地方,追了出去,身形犹如鬼魅。 是那个卖风铃草的红衣小女孩! 在酒家见过那个小女孩之后,他就开始怀疑,能卖出青冥之都的风铃草和风信子便不是常人。只是他从未怀疑过一个孩子会有什么可疑的身份,就如当初在鬼神阙,小静突兀出现在碧海滔天之中,他也不曾怀疑。也正是如此,那些“有心人”才抓住人性的这一点来利用一个孩子的幼小心灵,也利用了所有人心中的同情和悲悯。 不知道这个小女孩有什么古怪?她跟着雪仙子必定不是好事。 锦陌毫不迟疑跃出窗户,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可是,锦陌转过几条巷子便不见了一个影子,空寂的街巷里只有风雪回旋的萧萧寒意。挂满积雪的屋檐下,烛红在剧烈摇曳,映出锦陌在雪地里奇异扭曲的影子。 他停在眼前的十字街口,突然就不动了。风雪交加的声音里,似乎传来了细碎的笛音,断断续续,呜咽难明。 就在锦陌辨明方向的一刹那,一股大气磅礴的力量从正前方的街道涌来。锦陌一惊抬首,只见一个巨大的雪球以摧枯拉朽之力将周围的房屋卷入其中,直滚滚向他涌来,隐约间有凄厉的马嘶声夹杂其中。 头顶摇曳的烛火在一瞬间熄灭,噗的一声,灭了。锦陌想要抽身后退已然来不及,他猛然抬手在身前竖起一道结界。砰然一声,继而那巨大的雪球轰然砸在结界上。 锦陌的手猛地一震,胸口顿时翻涌起一阵气血,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雪球轰然碎裂,无数砖瓦木碎如雨般下坠,砸在结界之上,顺着结界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丘。有鲜红如瀑布的血液从透明的结界上滑下,在雪地上溅出一片殷红。 风雪散去后天地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那一片废墟就这样堆积在结界上,然而,就在那一层只有一线之隔的结界上,一张苍白的脸痛苦地扭曲着,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溢出,顺着透明的结界缓缓流下。 那张脸白皙如玉,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几点雪花,若不是因为极度痛苦的扭曲,那一定是一张美若天仙的脸。仿佛她有一双看破结界的眼,她直直地盯着结界里的人,目光里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她努力地挣扎着动了动嘴唇,锦陌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突然寒风凌厉地刮过,卷起无数石屑撞击在结界上,锦陌一抬眼便触碰到小女孩迷惑的双眼。那小女孩和白日卖花时并没什么两样,头顶带着一串美丽的花环,火红的衣裙在风雪中飞扬,像黑夜中跳动的烈火。她缓缓落在废墟之上,歪着头很是奇怪地看着眼前透明的结界,她伸出手碰了碰,只感觉那层结界传来软软的微凉,并没有强大的阻碍。 ——可是,为什么能挡住她飞沙走砾的一击呢? 小女孩正在迷惑呢,却不知脚下埋在废墟里的女子已经惊恐得脸色苍白,她努力地开启嘴唇,在说着什么。 锦陌再一次被女子吸引过去,难道她就是方才从永安门出来的女子?雪仙子? 锦陌心中一动,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在大祭司的眼皮底下自由出入内城,除了王的特许,难道是大祭司一派? 是了,方才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足可以毁掉整条长街,碾死无数安睡的人,普通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力量下逢生? 52.第52章 风雪夜归人(2) 就在锦陌迟疑之际,那女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寸一寸的将自己的手掌张开,缓缓印在结界上。就在那一瞬间,从她的掌心发出一道炙热的光芒,穿透整个结界向他穿射而来。锦陌心中一惊,手指飞速结印,想要阻挡这突来的袭击,然而,一个微弱的声音仿佛是透过那些光线传入他的耳朵,让他猛地一震。 ——救我,求你! 结界无声无息地消融,那些依附在结界上的乱石木屑轰然垮了下来,虚弱的女子也失去支持缓缓倒下。眼见就要被倒塌的废墟淹没,锦陌终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女子从废墟中拉出,足尖踏着倒塌的废屑飞速后退,攀着石壁犹如孤鸿一般瞬间飞掠到了屋顶。 在废墟倒塌的那一刻,站在废墟上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她摇了摇缠在手指上的风铃草,拉着自己漂亮的红裙子优雅地转了个圈,整个人仿佛火焰一样倏然立在锦陌对面的房顶上,她经过的地方尚有火燃烧过留下的红痕在慢慢变得焦黑。 “小心她手上的风铃……”白衣女子整个人都瘫软在锦陌的臂弯里,她紧紧抓住锦陌的手臂,几乎用尽了全力地开启嘴唇:“避开她,带我去天上人间……” “你果真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锦陌有些愕然,然而,他的话未落对面的小女孩就笑了:“有钱的叔叔也去那种地方啊?小铃真的好失望哦,还以为有钱的叔叔是个正经人呢,原来跟那些有钱人一样,看到漂亮的姐姐就迷昏了头。小玲真想不明白!” 锦陌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那张稚嫩的脸上充满着童真和迷惑,她低头细数着手指上缠绕的风铃草,歪着脑袋,仿佛真的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事情。 “快走……”突然,怀中的白衣女子再次催促,雪仙子用力抓紧锦陌的手臂,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尖利的指甲快要嵌入锦陌的血肉里。 “好。”锦陌短促地回了一声,足尖一点,整个人仿佛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他白色的身影瞬间被茫茫大雪淹没。 小铃回过神的时候,已经看不到锦陌的身影,她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叔叔原来这样厉害啊,那……你就是我的猎物了哦!” 寒风呼呼地刮,卷起地上雪弥漫整个夜空。 栾栾很不安,比她更不安的还有青鸢。白泽一去至今没回来,临走前,那小厮惊慌的神色,让她们坐立难安。 栾栾实在坐不住了,“不行,我要出去瞧瞧。锦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青鸢道:“可是将军和大人都再三嘱咐,不能在镜城内动用法术,我们要怎么办?” 栾栾一咬牙:“我就不信这个邪!我堂堂比翼鸟神族,会怕一个伪神族!” 她顿觉自己这话说得有气势,一拍青鸢的肩道:“你别急,我出去瞧瞧,我会隐身术,他们看不见我的。倒是你,要是被人发现就大事不妙了,你和可心待在这里,我瞧瞧就回来。” 青鸢还是不放心,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点头:“那你要小心。” 雪下得很大,栾栾隐身术没捏出来,翅膀是变出来了。因为下雪,镜城夜间也没什么人,她也不知在哪里去找锦陌,茫然地在内城逛了一圈之后,突然一声巨响从城外传来。她甫的一惊,向声音传来处飞去。 然而,远远的,她便看见城门有结界,一排排哨岗笔直地立在城墙上如雪中之松。 栾栾赶紧收了翅膀落地,寻了处街角躲避。 片刻,城门突然开了一道小门。从小门内走进一对白衣男女,栾栾有夜盲症,光线太暗,她看不真切两人的脸,只依稀觉得男的身影有些眼熟。 她也没在意,躲在街角,寻着如何出去? “多谢这位大哥了!”风中传来女子温柔甜美的声音。 那对男女转过两条街道,渐渐消失了身影。栾栾悄悄转到巷道另一头,她探出头,以为还是城门,却不料看见刚才那对男女,那女的不知为何软了下来,跌倒在男子怀里。 男子扶着女子缓缓坐下,惊道,“你怎么样?” 听见男子的声音,栾栾立马竖起耳朵,这个声音听着好是耳熟,莫不是锦陌?待她仔细听时,传来的却是那个女声,女子声音很微弱,“我五脏六腑全碎了,已经活不了了,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回去,求你再送我一程,天上人间,她们还在等着我……” 天上人间? 栾栾立马来了精神。 然而,未等她有何动作,周遭空气一紧,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附近,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息。 “哎呀,有钱的叔叔,你们走得可真慢!”伴着一阵银铃似的声音,一个小女孩从天而降,她穿着红色小靴的足尖轻轻点在屋檐角上,轻巧灵动。 随着她轻灵的动作,她靴上、腕上和手臂上的风铃草发出悦耳的声音,一阵寒风吹起,她细长的裙带便随着风向四周吞吐着,仿佛暗夜里盛开的血色幽昙婆罗。 “你还能撑多久?”男子低声问女子。 冷冷这次听得真切,那个声音,是锦陌! 她不由一喜,刚想跨出去,又缩了回来。不行,她不能打草惊蛇,先看看再说。 女子已经到了极限,冷不防,她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锦陌的手。 “对不起,让你遇上了我,求你替我走一趟天上人间,把这重要的机密交给我的相公……我相信你能做到的……”一股忧伤漫上女子的眼角,她抬眼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虚弱地说。 “仙子……”锦陌轻轻唤了一声,他只觉手掌微微发热,随着一股热流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向了心底,他迷惑地看着女子,忽然被掌心的图案震了一下 那是,涉谷花印。是锦氏家族的辉印! 这个女子是? “忘了告诉公子,明日可是天上人间的雪仙子献舞,雪仙子可美了,听说雪仙子每夜子时便会出城,公子千万别错过了……”那个叫小英的少年的话犹在耳侧,他分明是要他跟着雪仙子进城,而这雪仙子手中所握竟是锦家的辉印,她是锦家的人? 那小烨…… 是赤烨! 白泽,赤烨,青童,玄瑛。锦家的家臣,死士。 七年不见,小烨竟沦落成那般模样,让他竟认不出来! 锦陌微微苦笑了一下,顿时回到现实中。 怀中女子的手仿佛枯萎的枝叶,缓缓从他的手掌滑落,雪飘落在她的手掌凝结出一朵朵美丽晶莹的六角花,就如那张仿佛仙子一般美丽晶莹的脸,渐渐在雪地里变得晶亮。 栾栾看不见那边的情况,只听得屋顶的小女孩很是鄙夷得道:“啧啧,真不经打!”然后,她提着裙子,在屋檐上又转了一圈,笑嘻嘻地问,“有钱的叔叔不如陪小玲玩一会儿吧?” 不见她等锦陌回答,便发起进攻。锦陌反应也是迅速,他放下那女子,抽身后退。瞬间在掌心聚拢了无数飘雪,只是一瞬间整条长街的雪似乎都在无声波动,泛起银白色的光泽,如波光一般刺眼。 小铃睁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是兴奋,她手指上缠绕的风铃无风颤动着,好像有什么在里面骚动。 突然,那些铃铛“嚓、嚓”的发出一阵异响,继而一条条白色的仿佛幽灵的东西从铃铛中钻了出来,嗖嗖地向锦陌射去。 53.第53章 风雪夜归人(3) 是阴灵。 栾栾隔了老远都瞧见了,可她是只菜鸟儿,根本帮不上忙。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捏了个隐身绝,可恨的是,半天不成功。 那方,锦陌手中那条巨大的白练,倏然而起,将空中射来的无数那些奇怪的东西卷入风雪之中。只听得无数如鬼哭一般的声音在风雪中此起彼伏,将“白练”撞得凹凸不平,眼见有怪物的头从白练里钻出来,锦陌一用力,白练瞬间爆裂,将那些妖物化作灰烬。 风雪中的鬼哭之声愈烈,小铃精亮的瞳孔缓缓收缩,仿佛一潭死水泛起点点幽光,顿时透出一股森然的气息。她缓缓将双手竖在胸前,手指轻颤,缓缓闭上双眼,嘴唇开启,念动着繁复的咒语。那些缠绕在手指上的风铃疯了一般剧烈颤抖着,发出的音浪一波高过一波,在空气中扩散。有血色的犹如发丝一样的东西从风铃中缓缓飘出,随着音浪一波一波前进,随即如江海奔腾一般,那一层层无形的音浪与锦陌凝成的雪球猛然相撞相撞。“轰然”一声巨响,漫天飘雪飘散,音浪却若无阻碍一般轰然推向了锦陌。 “锦陌小心!”栾栾顾不得其他,猛地扑了出去,她的速度极快,转眼便将锦陌抱住,然而还是慢了一点,那股音浪轰然砸了过来,将他们猛地砸在地上,幸栾栾腰间的彩羽陡然发出一阵光环,阻了力道。 “栾栾?”锦陌翻身,震惊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少女。 栾栾咳出一口雪渣子,吐了一口气:“我可算找到你了。” 锦陌锁着眉点头,现在没时间细问,他拉了栾栾起来,问:“可有伤着?” 栾栾拍了一身雪渣子,道:“没事,就是摔了一跤。” “恩。”锦陌算是放了心,他将栾栾拉至身后,望向屋顶的红衣小女孩,冷然道:“你是什么人?小小年纪竟能操控阴灵?” 有一丝惊异闪过锦陌的眼角,他迅速拔出藏在袖中的剑。 栾栾瞧着那柄剑,突然道:“等等。” 锦陌不解望她。 栾栾拿过他手中的剑,果见剑柄处有一对比翼鸟的图案。她记得,那日寐说,锦陌不是纯血的比翼鸟一族,无法召唤出这把令剑的神力。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召唤呢? 她握住剑柄,一滴血从她的眉心飞出,滴在那一对比翼鸟的眼睛上,栾栾闭上眼睛,默念咒语。只见一道七彩的光华从她腰间的彩羽流向剑刃,她只感觉手中的剑炙热难耐,她拉起锦陌的手,将剑交给他:“快!” 只见凌厉的剑气竟有开山裂石的力量,将那奔腾而来的浪潮从中而破,继而有一道越来越大的光将那一柄三尺长剑拉成一柄巨剑向屋顶的小铃砍下。 锦陌手中的剑光华四溢,竟有如火的温度。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栾栾,栾栾则是虚弱地笑笑:“就给你说你是我的同类,你还不信!” 小铃嘻嘻一笑,足间轻点敏捷地翻身后退,退避着锦陌致命的一击:“有钱的叔叔,好厉害哦!这个可是大人送给我的玩具哦,好玩吗?” 轰然一声巨响,长街上石屑翻飞,小玲那一袭红衣就如一只扑火的萤火虫,被那一道剑光弹出数丈之远,跌坐在房顶。她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手指再次摇动着手指之间的风铃,然而,还未等她召唤出风铃中的幽灵,天际突然射出一道炽烈的光华,光华刺破苍穹又如美丽的极光折射而下,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遥远的天际穿过房屋和白雪向锦陌射去。 “锦陌!”栾栾大喊,她扑过去,却被一道七彩的光华挡住。她腰间的彩羽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剧烈地颤动着,不让危险靠近她。 这光来得太过诡异,锦陌踏雪飞速后退,然而他的速度再快却无法与光速相比,只觉眼前一阵刺痛,他下意识抬剑格挡,白光与剑光交织的一刹那,是炽烈得无法看清的光的世界。 “锦陌!”栾栾急得大叫,却近不了分毫。 只是一瞬间,白光的传递戛然而止,风雪之中有被绞得零落的破碎衣衫和雪屑,锦陌却活脱脱消失在原地。 栾栾被震得摔在雪地里,昏了过去。 咦?人呢? 风雪的夜里陡然变得寂静如死,小铃看着陡然的变故,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个叔叔呢?” 从东城街巷角转出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个女孩双手捧着一面晶亮的镜子,雪白的衣衫衬着她的脸毫无血色。她抬起一双空茫的双眼,向小铃的方向望了一下,便很快躲进了黑暗角落的巷道里,活像一只怕见光的鬼。 “哎,晶晶别走啊!”小玲一喜连忙从房顶上跳下来,也不管地上倒着的两人了,向阴暗里的小女孩奔去,拉着她的小手嘀咕:“哎呀晶晶,你怎么才来啊?你再来晚一会儿可真的见不着我了,你看我的风铃都破了。” 小铃嘟起小嘴,很是爱惜地抚摸着缠在手指上的风铃,懊悔道:“真不该惹那叔叔,回去肯定又会被骂了,不过大人好偏心,给你的镜子那么厉害,给我的却是怎么都不好使的风铃。” “幽铃又错了。是幽镜,镜镜,不是晶晶。”幽镜面无表情地纠正。 “知道啦,我就是喜欢叫你晶晶嘛!”小铃笑眯眯地说。 幽镜不再理他,只是很专心地擦拭着挂在脖颈上的菱花镜,转过来照了照自己的脸。她将自己凌乱的头发理顺之后,伸出小巧的手在镜子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镜面便恢复了青铜模样,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某种咒符一样布满镜面。 “大人叫我接你回去,铃铃。”终于,幽镜开口道,然而她的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天际透过她手中的镜子折射而来,有一丝奇怪的感觉。 “晶晶,你,你的声音怎么像我铃铛中的阴灵一样啊,好吓人呃……”小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幽镜捧着的那面铜镜。除了镜面上盘着的两个怪兽的头,什么也没看见,甚至连自己的影子也没有照出来,不由咕哝了一声,不说话了。 幽镜整理好衣衫和铜镜,转身走了,她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光泽,空茫茫的一片,像个傀儡一样,沉默地,躲在屋檐下的阴影下向前走着。 “晶晶?”小铃见幽镜不说话,也只好跟上去了:“晶晶,你把那叔叔送到哪里去了?” “大人说,他现在不能死。”幽镜面无表情。 “他?他是谁?”小玲奇道。 “大人要找的人。” “啊哦。”幽铃恍然:“原来是他,难怪那么厉害,大人不是要杀他吗?现在怎么不杀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大人知道他得到了雪仙子口中的机密,才不杀他的是不是?那雪仙子还真有本事,吃了我的风铃草竟然还能撑那么久,早知道一掌把她打死好了。不过,呵呵,雪仙子死了,明天的祭舞有得好看了……” 幽铃一个人说着,幽镜依旧埋头麻木地往前走,雪白的衣衫几乎要将她小小的身体融化在雪地里。幽铃和幽镜一前一后走着,动作出奇的一致,那躲在阴暗里的幽镜仿佛是幽铃的影子,默默地随着幽铃的身影移动。更加诡异的是,飘满白雪的街道上,被月光照射出的两人的影子缓缓重叠。 寂静的雪夜,只有风在呼啸,雪依旧在下,将那些血腥与罪恶渐渐掩埋。 54.第54章 天上人间 这一夜,尚未平息。 镜城东,大雪纷飞,映月湖在连续几天的大雪下,变得白茫茫的一片,可这里的雪景却不是静谧的。天上人间坐落在映月湖心的一处小岛之上,当春雪消融,湖上便会如云雾缭绕一般,如梦似幻。 此时,天上人间灯火通明,与外面雪夜的静谧形成鲜明的对比,突然有一条黑影迅速踏水而去,没入了喧嚣的楼阁。 白泽回来了,可是脸色很差。 青鸢十分忐忑,连忙迎上去问:“公子,可是将军出了什么事?” 白泽摇摇头:“将军还未找到,雪儿也不见了。” 青鸢虽不知雪儿是谁,但见白泽脸色,猜想一定也与此事有关,心又悬了几分。 栾栾似乎也还没有回来。 前庭莺歌燕舞,热闹非常。 天上人间的老板娘却心神不宁地望着天井发呆。红姨是一个丰腴的女人,将近四十的年纪了却也婀娜有态,只是容颜终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有了许沧桑。 此时将近四更,天上人间各间客房的灯火都渐渐熄了,大堂内的喧嚣声也逐渐弱了,然而她等的人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很是惴惴不安,手帕都换了几条也擦不干额头直冒的冷汗。 “红姨,人找到了。”正当她按耐不住走到门口时,有人急匆匆地从后堂跑了过来,凑在她耳边小声禀报。 “当真?”红姨欣喜若狂。 然而报信的人却苦了一张脸,吞吐道:“只是……已经,没气了。” “没气了!”红姨失声叫道,又忙掩住了口,脸色唰的白了。幸夜已深沉,前来享乐的人都喝得个酩酊大醉,没人注意到这边。 只是一会儿工夫,红姨觉得全身冷得厉害,连手都有些发抖:“带我去瞧瞧。” “在后院,没有惊动任何人。”报信的人领了路,低声讲述着:“方才东厢的客人又来了,脸色不好,小的没敢说,就过来了。” “是吗?那你赶紧去通知东厢的客人,这当头,我只能靠他了。” “是。”报信的人应声去了,红姨连擦着冷汗转到了后院雅室。雅室里,躺在床上的雪仙子双唇泛白,毫无血色,已经浑身冰凉,显然已经断气多时。 仿佛凭空炸了个雷,红姨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 “真死了?我的老天,明儿个就是祭典,这可让我怎么收场啊?雪丫头啊,你不是答应要活着回来吗?你这一去,天上人间只怕要变成人间地狱了啊!” 红姨红了眼眶,“在哪找到的?”她问守在一旁的仆人。 仆人道:“青龙街。我们还找到另一个人,那人尚有气。” 红姨一怔:“这节骨眼儿,还乱带什么不明不白的人过来?” 那仆人道:“是白公子的客人。” 红姨脸一白。 “红姨。”正在此时,推门而进一年轻的白衣男子,红姨仿佛看见了救星,“白公子,你看这如何是好?” 白泽看到躺在床上的雪仙子,脸色也刷的白了,他扑到床边抓起那双已经冰冷的手,喃喃:“雪儿……” “白公子,你说怎么就这样了呢,我当初怎么就没拦着她呀?”红姨懊恼地叹息着,泪水也忍不住滚了出来。 “不,这是我的错,我……”白泽微微闭了下眼,深吸一口气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以雪儿的功夫能伤到她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小人物吧?可我从未听说过大祭司手下有如此强手!” “难道遇到大祭司了?”红姨被他一提醒,也惊疑道。 “大祭司已经闭关多年,这年从未出过王宫,我想不会是他。看来,我们都太低估大祭司的实力了。”白泽道,双手抚上了额。 他怎么就没想到,大祭司沉寂的这些年,也是在为消除障碍而储备能量吧?他怎么就没想到,大祭司如此急切地想要铲除锦家,是已经做了充足准备?他怎么就没想到…… 红姨揉了揉额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猜得透,现在最重要的是,明天的祭典可怎么办?雪丫头走了,天上人家几百口人命就不保了啊。牺牲了一个雪丫头还不够,难道还要搭上整个天上人间吗?” “红姨,你先去休息吧,让我再想想。”白泽定了定神,低声吩咐道。 “我哪里能睡得着,马上就要天亮了,这要是……不行,我得去找人代替雪丫头才行。”红姨脸色煞白,急匆匆地出门了。 “白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红姨一出门,便见一青衣女子迎上来,此人面生。 见是陌生人,红姨立时警觉起来:“你们是谁?” “他们是肖毅从鬼宴关带来的贵客,是将军的挚友。”白泽道:“我正想将她们安置在您这儿。” “这位想必就是红姨吧,叫我青鸢就好,这是可心妹妹,刚刚听说贵地出了点事,所以前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青鸢很客气地道。 “是领舞的雪仙子出事了。”白泽将几人请进屋里,奉了茶水,自己也握着茶杯,却无心饮下去。 “是受伤了吗?让我看看吧,我会医术。”可心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 “怕是已经晚了,雪仙子她已经……”他话还没说完,可心已经走到床边抓起雪仙子冰凉的手腕,仔细地检查了脉搏和心跳。 青鸢也瞧了一眼,心顿时冷了几分。她从来不知道锦陌身边的危险一重又一重,而那些危险有一个接一个的人为他去承担。而她,却只能无用地等待…… 可心检查完,蹙起眉:“她已经耗尽精气,至少在雪里埋了一个时辰了,要救活是不可能了。” “天啦,这可如何是好?天上人间上百条人命啊,姑娘你想想办法……”红姨恳求道。 白泽扶着额,下垂的眼帘遮住了他眼中涌起的情愫,只有幽幽的声音传来,“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雪儿她……” 青鸢顿觉无力,“那要怎么办呢?将军还未见着,公子这里又生意外,让我如何放心?” 白泽道:“大祭司在城门到神塔设下了重重结界,将军一旦入城,神塔便会有异动,雪儿本是为破解结界而冒险入神塔,参拜明夫人灵位。如今,雪儿惨遭不测,只怕大祭司会更加警觉,到时候,只怕将军一踏入镜城,便被大祭司控制了。”白泽揉着眉心,自从太夫人进去神塔之后,他一直在为将军府的安危奔波,一日未见锦陌回城,他一日不敢松懈。如今,连雪儿也这么去了,他忽然觉得十分疲惫。原本…… “你们先别急。”可心突然想到什么,打开腰间口袋,翻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锦盒,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或许可以让雪姑娘暂时苏醒……” 她话未说完,白泽瞬的抬起头,眼睛重新燃起了色彩。 “但是,以我的功力,或许只能支持一会儿。” 白泽欣喜若狂的眼神又瞬间暗淡下去。——只能维持一刻吗? “师傅给我留下了一株千叶蝶,我一直没舍得用,本来是想给哥哥留着的,不过……我已经和哥哥走散了,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我还是给她吧。”可心勉强笑了笑,打开锦盒,一株美丽的紫色植物鲜活地躺在盒子里,层层紫色的花瓣堆积在一起,像许多许多的蝴蝶争相恐后地挤在一处,花瓣流光溢彩,一看就非同凡物。 可心将那一株千叶蝶取出来,揉成粉末轻轻地沿着雪仙子的经络撒了上去。 一瞬间,那些粉末仿佛活了一般变成一只只细小的蝴蝶钻进雪仙子的体内,将她枯死的血液再度唤醒。 青鸢看着那些奇异的彩蝶也是眼前一亮,那分明就是汇入了灵力和咒符的药草,普通的千叶蝶怎么会有起死回生之效? 千叶蝶? 难道…… 青鸢疑惑之际,雪仙子己经悄然醒转,可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虚弱地笑了笑:“你们有什么话快说吧,我的功力维持不了多久。” “好,多谢可心姑娘!”白泽迫不及待地握住雪仙子的手,竟有些哽咽难言,“雪儿……雪儿……” 雪仙子看着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轻轻微笑:“泽,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是我对不起你,雪儿……” “泽,别难过……”雪仙子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他的脸庞,眼角的笑意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留恋。她轻轻地,轻轻地说着每一句话,害怕自己太过激动,无法将想说的话说完。 “我,我,我见到了太夫人,太,太夫人给了我,一道咒符……说,说是,交给将军,就能开启锦家的秘密……可是,可是我,担心带不回这个消息,托付给别人了……” “什么!”白泽大骇,“他是谁?” “我不认识,是一个带着西海口音的年轻人,我没有办法,当时,当时……泽,一定要小心一个卖风铃草的小女孩……一定啊!”雪仙子紧紧抓住白泽的手,用尽最后一丝为气,吐出她得知的最后情报,便颓然垂下了手,白泽惊慌地抓住那刹那垂下的手,微微发抖。 “雪儿……” 感觉到那只手迅速地僵硬,白泽紧紧地,紧紧地抓住它,白泽再也不放,只是轻轻地念着雪儿的名字,将整张脸埋进那双冰凉的手掌中。 “我们先出去吧。”红姨见状也忍不住擦了擦眼角的泪,招呼众人离开。 55.第55章 契约之爱 “看他们两人,似乎关系非常呀。”青鸢瞧着门内那个男子的背影,轻声问道:“他们应该是恋人吧?” “是啊,”回忆两人的过往,红姨感慨般叹息,“姑娘也知道天上人间是做什么营生的,雪丫头本也是个大家闺秀,奈何家逢突变,雪丫头十岁便被卖到我这里。我瞧他冰雪聪明,不似寻常女子,便悉心照料。雪丫头的那夜,是白公子花了万金买下的,那一夜就如今夜一般,大雪纷飞。呵呵,说起来,白公子也是一位正人君子,到这烟花之地必定有什么要事,我也没敢多问。那一夜他们彼此对坐,吟诗饮酒,赏了一夜的雪,雪丫头也因此认定了白公子是好人,便和他做了一笔交易。雪丫头答应作白公子的探子,白公子答应替她报仇,他们因为这一份契约,便渐渐走在了一起。” “契约?”青鸢不解。 “是契约,一份一直维持着两人关系的契约。若不是这份契约,雪丫头怎么可能愿意留在天上人间?不过,自从两年前一次任务里,雪丫头险些丧命,白公子便再没有让雪丫头去办事,还特地为雪丫头报了仇,撕毁了当年定下的约定。不过,她已经无法收手了,虽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契约,但他们之间却有了更深的羁绊。其实他们早就已经相爱,只是谁也不说而已。”红姨苦笑道,“我们都是过来人,看得明白,只是他们不肯承认罢了。” “因为契约而相爱吗?”青鸢垂下眼,若有所思地喃喃,“还真是忠诚啊,即使没有任何契约,也不会有任何背叛。这就是所谓忠贞的爱情吗?” “爱情又岂止是忠贞可以形容,”红姨微笑道,“那是一种舍生忘死的追逐,是一种无法抑制的蔓延。几天前,白公子接到将军回城的消息,一直在想办法得到解除镜城神塔封印的咒符,无意中和雪丫头说起了这件事,却没想到……” 红姨叹了口气,“她说,泽已经有了隐退之心,如果这次替锦家渡过难关,他就请命退隐山林,给她一个安全的家。家对风尘女子是多么大的诱惑啊,雪丫头终究还年轻,对某些东西有着不灭的执著和向往。” 那样幽幽的话语让青鸢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因契约而在一起,这种即使被伤害也不愿放弃的执着,就是爱的牵绊吗?她想她是不是也有了这样的牵绊? “他,一定很难过吧,原来对未来怀着那么美丽的憧憬,却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可心忍不住叹息。 “如果他真的在乎雪姑娘的生死,又怎么会让她去涉险?恐怕他也未必像你说的那样。”青鸢忽然道,不知想到了什么。 “公子是后悔说了胡话,所以他连夜赶了过来,可是雪丫头已经走了,我们四处派人寻找,才听说雪丫头匆匆出了城,我猜她一定是和公子错过了,才遇上了危险。这也是命啊,像我们这样的人,幸福只能是奢侈。” “红姨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雪姑娘能在最后一刻躺在爱人的怀里,也是一种幸福吧?”可心也不觉伤心起来。 “幸福啊……风尘女子,哪有幸福可言?”红姨轻轻笑了笑,带着岁月的苍凉:“二十年前,我和她一样有过某种执著。虽然明白了很多道理,要真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不然我怎么会还一直守着这份基业?唉,我给你们说这些做什么,这天就要亮了,雪丫头一死,祭舞无人顶替,天上人间怕是保不住了,不行,我得做最坏的打算。” “红姨……” 房门打开,白泽叫住了欲走的红姨。只是说话的这一会功夫,他的脸上己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眼眶有些微红。 红姨见状,心疼道:“你没事吧?” “嗯。”淡淡应了一声,白泽径直走到青鸢面前,询问:“姑娘当真是将军从西海带回镜城送给吾王的贡品,雪琉璃?” “我的确是雪琉璃,镜城这样的地方应该从来没有雪琉璃吧?”青鸢轻轻道,琉璃一般的眼珠渐渐有了涟漪。 “镜城地处沙漠绿洲,常年风沙侵蚀,这里的女子都或多或少带着大漠的粗犷,像姑娘这样的纤纤细女子确实没有。”白泽道:“不过我一直以为,雪琉璃应该是像玉石一般的宝物,没想到竟然会是人。” 知道白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青鸢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镜城从未出过海,孤陋寡闻,让姑娘见笑了。”白泽有些尴尬地笑笑。 “怎么会?” “近日镜城局势紧张,只怕不久将有战乱,蓝魅之国的事怕要耽搁了。”白泽堪忧道,却不说明。 “是因为锦将军的事吧?”青鸢道:“我已经听说了,将军府上下锦家已经被大祭司软禁,太夫人为保锦家上百口性命独自觐见沧罗王,一直没有回来。原来是被关在了神塔之上?神塔是什么地方?” 白泽道:“神塔是历来大祭司的修行之处,除了大祭司和神女,没有人能进入神塔,据说那里封印着一株有魔性的幽昙婆罗花。神塔无人把守,但布有一百零八道结界,每一代大祭司都会以自己的力量布下不同的结界,变幻莫测啊。” “幽昙婆罗?”青鸢一惊,难怪如此厉害。那么,她们要进入神塔岂非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了?她想着,便问了出来。 白泽苦笑道:“神塔是沧罗圣地,每一代大祭司布下的结界都十分强大,除了大祭司和神女,连城主进入都需要特许,更别说你我。” 青鸢听得白泽如此说,眉间渐渐布上了愁云,“如公子所言,神塔如此重要之地,即使是国王妃也不能擅闯吗?” “那要看是哪一位王妃了?”白泽道,“我沧罗国历年来皆与明城有婚约,明城神女必定为沧罗国第一夫人,所以,如果是明城的神女,那神塔自然就被神女掌管,大祭司须听从神女的调遣。只可惜,明夫人七年前为了挽救镜城牺牲了。明天便是明夫人的第七个百日祭,本想趁祭舞将雪儿安排到城主身边,找机会救出太夫人,却没想到她先走了一步。” “是啊,可惜了雪丫头聪明伶俐,这祭舞没了人领舞,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状况?”一提起明天的祭舞,红姨就焦头烂额,不过,她抬头一看见青鸢微起涟漪的眼眸,整个人陡然怔住了,张大了嘴说不话来。 “红姨?”白泽有些奇怪地拍了拍红姨,她也没有一点反应。 “红姨怎么了?”可心也觉得奇怪,伸出手在红姨面前晃了晃,看看红姨,又看看青鸢,凑到青鸢耳边小声道:“鸢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对,就是这样的眼神,太像了!”红姨将手中的帕子挡在青鸢脸上,只露出那双水灵灵的双眼,道:“公子你看,像吗?” “像谁?”白泽不解。 “明夫人。十多年前,明夫人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在将军府见过一次,就是被那样纯净的双眼迷住的。”红姨激动地道,“一定是上天垂怜,让姑娘来拯救我天上人间!” “红姨,你在说什么?”白泽越听越是糊涂,即使青鸢和明夫人有那么一点相像又如何,那……那…… 突然想起了什么,白泽脸上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对了,姑娘既是献给王的贡品,若能借明天的祭舞献给王,那么整个镜城都会知道将军已经将雪琉璃安全送达,那些莫须有的罪名都将不再成立,大祭司也会顺理成章地放出太夫人,锦家转危为安,天上人间也可保无恙。” “你是说要我冒充雪仙子领舞?”青鸢道。 “恳请姑娘相助。”白泽深深一鞠躬道:“锦家存亡在此一举。” “公子严重了。”青鸢变换了下眼色,轻轻地道:“我本来是就献给贵城的贡品,至于怎么献给王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她有些担忧:“我什么都不会,要是栾栾在就好了。” “栾栾?”白泽此时才注意到,栾栾没跟青鸢在一起,不由一惊:“栾栾姑娘去了哪里?” 青鸢焦虑道:“我也不知道,她等得心急,说要出去找将军,可出去好几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这……”红姨突然一惊:“刚才小顺说还救了个姑娘回来,还有气。说是白公子的客人。” 众人一惊,白泽忙道:“快去瞧瞧!” 56.第56章 大祭司 镜城深处有一处水潭,叫落日潭。较之外城的映月湖来说,这里少了些云雾缭绕的朦胧之美,多了些清明。在落日潭之上,屹立着一棵入云霄的扶桑神木,神木便是镜城古老不变的神塔,这座塔与镜城所有的建筑都不同,是一座由无数树根盘虬起来的塔,在树上一层层由无数镂空的居室,供奉着历年来守护神树的大祭司。 这棵树据说已有六千年的历史,没有人能走到这棵树的顶端,据说,这棵树的顶端已经通天。而现在镜城的大祭司居住在第三百六十一层,常人根本无法到达这样的高度。 为了显示神塔的庄严,历代大祭司会选择壮实的树根开凿石阶。层层石阶盘旋而上,围绕着神树,当夜幕降临,石阶上的灯火点燃,从远处看,神树就犹如一盏沙漠中的通天灯塔,透着大漠的沧桑和神圣。 雪夜,落日潭也下起了小雪,神塔上,大祭司虹越点燃了神树上所有的天灯,他站在他的神殿外负手而立,望着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幽镜抱着她心爱的菱花镜站在大祭司的身后,木讷开口,“大人,人已经带到,请指示。” 虹越转过身,“太夫人可有说的?” “没有。”幽镜回答,“请大人指示。” “你先下去吧。” “是。” 虹越静静地叹了口气,转身入了大殿。 神殿里,排满了一圈圈密密麻麻的白烛,仿佛一个巨大的咒符将中间一个小小的圆台围住,圆台上盘膝坐着一位白发老人。虹越走来,像一阵风一样,让神殿里的白烛摇曳起来。 白发老人闭着眼睛,没有看他,只是淡然开口道,“你不必白费心机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虹越蹲下来,和老人平视,他伸出手,抚摸老人脸上的皱眉,眉目忧伤。 许久,虹越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轻轻叹息,“成风,你老了。” 太夫人睁开眼睛,用浑浊的眼瞧他,五十年了,从虹越踏上大祭司之位已经五十年了,他还是如年轻时候俊朗沉着。 太夫人笑了,“你我都老了。” 虹越一震,脸沉了下来,“如果当年你不是选择了和锦柘在一起,也许我就陪你一起到老了。成风,锦家沦落如斯,你可曾后悔过?” 太夫人抬起眼,一字一句地道,“无悔。” 虹越笑了一下,“真是越老越固执!当初我答应过你,在你有生之年,与锦家两不相犯,如今你就要寿终正寝,我可以毫不费力将锦家摧毁。你当初执意护着锦家,以性命要挟我时,可曾想过,我当上大祭司之后,你的有生之年不及我的三分之一?” 太夫人沉默了,依稀还记得年少时,她与锦柘和虹越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大祭司遴选弟子之时,看中了根骨奇佳的虹越,虹越向她道别,她还曾那么真诚地恭喜过虹越。 她说:“虹越,这是你的福气,你当珍惜。” 要知道,大祭司的弟子,那可是连王室子弟都无法得到的殊荣,有多少人渴望着接近那个“神”的传奇,被人敬仰,拥有比常人更长的寿命。她以为,那份殊荣也是他想得到的。 可是,事情是怎么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呢? 记忆好像模糊了,她记不真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心地善良的人变得疯狂。那日,年少的虹越不顾死活地违抗大祭司的命令,跑到她的洞房里,责问她,“成风,你是不是早希望我被大祭司选中,好嫁给锦柘?” 她莫名地看着虹越,看着他拉着自己冲出了锦家侍卫的重重包围。 其他的话她已经忘了,她只记得她骂了虹越一通,然后丈夫锦柘就来了。 虹越抓住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状若疯狂地问她,“跟他走,还是跟我走?” “锦柘,他是我的丈夫,生同衾死同穴。” 她不明白,她的回答那么干脆,毫不迟疑,他为什么还要步步相逼,逼她跟他走,不惜和好友动手。 后来呢? 她记得虹越是被大祭司带回去的,她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在大祭司的手下痛苦挣扎,失了方寸。 其实,那时她如果知道虹越并不愿意留在大祭司身边的话,她定也会说一些挽留的话,让他不会因为当初的祝福而误会,记恨。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会选择锦柘的,她与锦柘青梅竹马,情意相通。那样的感情,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 她唯一担心的是,那一年虹越被大祭司带回去之后,受到了怎样的惩罚,让虹越彻底变了性子。历代大祭司会在六十岁时收弟子,培养下一代祭司,这个过程是非常漫长的,常常每一代大祭司都会遴选和培养一百多年才会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所以,往往在大祭司寿命将尽时,才能遇到真正的接班人。上一任大祭司却未活过百岁,就传位给了虹越。 那是虹越拜在大祭司门下的二十多年后,她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镜城传出花妖乱世的谣言,刚登上大祭司之位的虹越大显神通,将花妖火焚。 那是她再见到虹越时,她震惊于虹越还如当初的模样,更震惊虹越眸中的深潭和那无人比拟的力量。 她与丈夫知道,以他们的力量,是再也无法与虹越抗衡了。虹越三番五次向王上推荐她的孩子征战西海,她的孩子一个个死去,她再也坚持不住,觐见了这位尊贵无比的大祭司,以性命相要挟,保住了锦家最后一个孩子,锦正。 是啊,她也没想过,当年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人已经成为沧罗人人敬仰的大祭司,而她不过一介平民,她的寿命不过是他的三分之一…… “虹越……”想到这里,太夫人抬起皱皱的眼皮,有浑浊的液体在她灰白的眼球里流转,她伸出手颤巍巍地放在虹越光洁的手背上,感觉那样冷的温度,“你断绝了所有情感,登上这样的高度,你可曾后悔过?” 虹越的手一震,眸中似有火燃起,“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太夫人觉得好笑,“虹越,你天赋异禀是不假,但短短二十年就登上大祭司之位,我却不信。没有一件事是不必经过不懈努力而一蹴而就的,你,吃了你的师父,得到了他的力量,才会如此强的吧?舍弃人性,登上这个位置,值吗?” “人性?”虹越大笑,“人性是什么?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善吗?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情吗?是你们说的真吗?可笑,善从何而来,将你认为对的施加在别人身上,别人接受就是善,别人不接受,就是恶?情是何物,是一个人为另一人疯狂,还是什么?真又是什么,是世人所看到的,还是听到的?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所谓的善,所谓的情,所谓的真都在这里!” 虹越一怒之下,灭了神殿内所有的烛火,唯有一片红玉,发出血色的光芒。 他指着那块玉,道,“善,情,真,都被它吞噬了!你所看到的和平都是假象,多少人披上了伪善的面具行走在这黑白颠倒的人世间,你知道哪个是善,哪个是伪善吗?你再看看,这世间的情,为飞黄腾达出卖感情的比比皆是,真情早已被金钱,权势,欲望所掩埋!这个世界,多少人脱口而出不是阿谀奉承的假话,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说得如此真诚顺口……你说我能预知未来过去,可为什么我看不懂人心呢?我越来越弄不懂这个世界了,成风……是这个世界生病了,还是我生病了?” “一叶障目,虹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太夫人叹息道,虽然拥有了常人无法匹及的力量,虽然到了常人无法到达的高度,五十年的幽闭生活让他困在阴暗里无法走出。看着那张依旧年轻的脸,太夫人只觉世事无常,苍凉悲切。 “不……”虹越否认,“是它!” 他指着黑暗中那块发着血光的玉石,眼神狠历,“是它吞噬了一切!毁了它,这个世界就会好的,你告诉我,锦家世代守护的血玉在哪里?” 太夫人一震,抬起眼看着那块血玉,“什么血玉,我不知道。” “锦家世代守护的东西,你若不知道,那就是在你的宝贝孙子那里了?”虹越阴冷一笑,对着虚空道,“镜镜,审讯锦陌。” 本来黑暗中抱着镜子睡觉的幽镜,蓦地睁开了眼睛。顿时,一道白光刺破黑暗投进神殿,那团白光中,一身白衣的锦陌被缚在刑凳上,垂着头。 “陌儿!”太夫人惊呼一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虹越拦住她,“告诉我,血玉在哪里?” 太夫人一震,愤怒地踱着拐杖,“虹越,你放了陌儿,锦家世代守护的血玉在正儿那里,已经石沉大海了!” “胡说!”虹越不信,“你休想用个死人来蒙我!” 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幽镜的眼睛陡然也变成了白色,不知她施了什么术,刑凳上昏迷的人手猛地缩紧,死死抓住扶手。 “虹越!”太夫人大惊,“你说过,在我有生之年是不会伤害我锦家子孙的!” 虹越一扶额,“是啊,我怎么忘了?” 他摆摆手,幽镜便悄然灭了镜的光,神殿重新恢复了黑暗。 太夫人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在蒲团上,喃喃,“难道真是天要亡我锦家吗?” “是你的固执,毁了锦家……成风,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我等你拯救你的家族……”虹越说完,神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荒芜人烟的戈壁上,宸羽忽然抬起眼,望着远处沙漠中的那处“灯塔”,幽幽道,“小静,我好像听见了锦陌的声音。” 可是身边没有传来小静的回答,宸羽激灵了一下,以为小静又丢了。他手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和小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小静目光直直地盯着“灯塔”的方向,不说话。 “小静,你怎么了?”宸羽蹲下身子,和她平视。 小静依旧不说话,望着远方明亮的“灯塔”出神。 “小静?” 许久,小静的睫毛动了动,道:“宸羽哥哥,前面就是镜城了,十七年了,我终于到了镜城。” 她垂下了眼帘,声音不似往常轻快,甚至带着些悲伤,“如果我还活着,这个时候我是不是也该在这里呢?” “小静在说什么?”宸羽有些担忧,从来没有见过小静这样。 然而,小静突然咧嘴笑了笑,摇了摇手中的拨浪鼓,“没什么,宸羽哥哥,我们走吧。” 57.第57章 百日祭 翌日,镜城热闹非凡,大雪掩不住人们内心的激动。 雪纷纷扬扬,带着淡淡的忧伤。 那一年,雪花盛放在七月炽烈的骄阳下,融化了所有的怨恨和黑暗,那一场雪足足下了一年,七年后,这场雪依旧,只是已不知是为何人而下。 明夫人离世七年,下雪的季节也早了七年,所有人都不曾怀疑过这场雪是明夫人在天之灵为镜城所降的福音。因此,在明夫人的第七个百日祭,这里与雪相辉映的还有镜城子民们素白的衣衫。 因为祭坛设在当年明夫人罹难的永安门外,天才刚刚亮,城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过往街道上慕名前来的人都已经定好了席位,希望亲眼目睹这一场号称惊艳之舞的回风舞雪。 城墙之上也设好了酒宴,等待着沧罗王和各位大臣的到来。所有的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像往日一样,时辰未到,众臣们便早早来到自己的位置上迎接君王,然而等到日上三竿,也不见王的到来,大臣们都不免面面相觑。 “难道王上昨夜又喝醉了不成?” “我听说听风阁昨夜又是一夜歌舞升平,陛下这……也太不合时宜了!” “真是荒淫啊……” 只一会儿功夫,城墙上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交头接耳、乱成一团。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女墙的角落,沧罗王风继披着雪白的披风迎风而立,比起当年,风继显然胖了许多,身体也不如当年结实,耳鬓依稀有了白发。他就看着城下的子民和那专为今日献舞的祭坛,微微出神。 是那里吧? 那一年,小晗、明儿,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此永埋黄土,他甚至连他们的尸骨都无从拾起,只余下他一地的懊悔与绝望,也从此留下他成为了世上最大的笑话。 在每一个深沉的夜,他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清晰地记得明儿无奈而凄凉的笑意,那是带着怎样的失望和绝望?明儿在死前都是怨着他的吧,才要用死来证明这一切…… 他就真那么差劲吗?要明儿维护魇境的平衡,要小晗牺牲保住镜城的平静?一个是被自己抛弃的妻子,一个是原本恨透自己的弟弟,都还是那么的在意着他。而他呢?如果当年,能够多看小晗一眼,多陪明儿一会,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美好?如今也不会八月飞雪,满城缟素。 “王上,您已经在这站了许久了,小心寒气入体,伤了身子,咳咳……”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悄然走来一身素服的元帅斩莫。斩莫比起当年,沧桑了许多。七年前,他虽一举击退过无数妖物,但也落下了顽疾,每到这飞雪之际,体内蚁毒便会肆虐,摧残他的身体。更何况,出身贫寒的他这么多年在朝中的斡旋,让他心力交瘁。 多日抱恙的元帅突然在此出现,倒让沧罗王风继有些惊讶了:“斩莫?我不是准你在家休养吗?” “这祭典我岂有不来之理?也只有在这祭典之日,才能看到王清醒之时。七年了,王,沧罗荒废了七年,我担心……” “你不用说了,我已经将一切交给大祭司了,朝内事务你也不用插手,好好养好你的伤!”风继有些微怒道:“大祭司已经在暗中部署,幽昙婆罗一旦苏醒,他就会全力制止。到那时,你应该是大祭司的得力助手才对!” 说到这里,斩莫皱起了眉:“难道王当真相信锦陌是幽昙婆罗的宿体?锦家世代为国尽忠,王……” “元帅!”风继顿时寒了脸:“幽昙婆罗兹事体大,神喻显示,怎敢怀疑?我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否则……元帅难道还想让七年前的悲剧重演一次吗?” 他的语气陡转幽凉:“上一次葬送了我的夫人,若还来一次,我沧罗还有什么可以葬送?” “可是锦陌掌控西海百万兵权,您若不留退路,定会引起西海叛乱,届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斩莫堪忧道。 “元帅不必担心,大祭司已经安排妥当,他也盼着元帅早日康复,再次扬我沧罗神威!” 知道多说无益,这么多年,若不是劝解君主无效,他又怎会日益消沉,斩莫只得道:“只要臣还有一口气,必然会誓死守卫镜城!” “沧罗呀,怕是不会太平了。”沧罗王指着城楼下密集的人群,堪忧道:“锦陌,我从没想过锦陌竟然会是幽昙婆罗使者的寄体,沧罗再无人了!” “王。”斩莫担忧地唤了一声,他还想说什么,却听一声号角响起,祭坛上依然开始了祭祀的祭舞,城楼上依旧没有见到君主的大臣们也是一片哗然。 “王,不过去吗?”斩莫提醒道。 “不了,我只想在这里静一静。七年前,秋水教来袭,元帅挺身而出,护我沧罗百姓,就是在这里吧?想想还真是遥远之极……”风继想着也不自觉陷入了往事的纠葛,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城门热闹非凡,天上人间也炸开了锅。 眼见天已经亮了,青鸢匆匆与红姨练了几遍舞。可是,按照原计划,领舞的雪仙子是伴着大雪从天而降,如天降神女一般,从沧罗王眼前飘落。雪仙子一身绝学自然不成问题,而青鸢却一点绝技也没有,如果只能在祭坛上,根本就到不了王的跟前,如何能让王侧目? 红姨临时想了许多方法都被否定了,什么搭高架、踩云梯,都没现成的,城门前就一空台,哪有什么高架啊,唯一高的就是城楼,要是从城楼上跳下来倒能达到那么一丁点从天而降的效果,那要是真摔下来,还不成摔成肉泥了? 眼看时间就要到了,红姨急得团团转,白泽深夜便出去了,还没回来,想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要是白泽在,也多个出主意的人。 青鸢见红姨着急连上前劝解:“红姨,别急,我想……” “可心,栾栾还没醒吗?”青鸢也是急了,今天是最后期限,若救不了锦陌,那…… 她不敢想下去。 可心愁着一张脸:“栾栾昨天也不知道在雪地冻了多久,到现在都是浑身冰冷,不见醒来,能给她吃的药,我都给了,可是……”可心算是没辙了。 青鸢咬咬牙,“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若是栾栾也出什么好歹,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白泽突然急冲冲地赶来,挟了一身风雪之气。 红姨连忙迎了上去:“我的祖宗,你总算来了,你快想想办法,青鸢她,不会飞呀!”这可急死一群人了。 青鸢暗自叹了口气,她真的是一只一无是处的雪琉璃,此刻,要怎么办才好呢? 白泽看出青鸢的沮丧,他道:“栾栾姑娘可有醒来?” 可心沉闷摇头:“也不见她脉象有异常,可就是没醒。” 白泽一言不发,推开门,只见栾栾双眼紧闭,嘴唇乌紫,房间内暖气流动,却没见她有暖和的迹象。 白泽按了几处大穴检查了一番,皱了皱眉,他道:“拿点热水来。” 可心闻言,赶紧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给他。 白泽将茶杯放在栾栾唇边,小心翼翼地将水灌进她的嘴里。 末了,他突然一指抵住栾栾眉心,只见一股真气汇入栾栾眉心,栾栾幽幽睁开了眼睛。 “锦陌!”栾栾突然坐了起来,一脸惊恐。 白泽和青鸢俱是一惊,几乎异口同声:“你见到将军了?” 栾栾回过神来,瞧瞧白泽,又瞧瞧青鸢,茫然地问:“我怎么在这里?” 青鸢道:“是红姨的人将你捡回来的。栾栾,到底发生了什么?” 栾栾悚然一惊,从床上跳了下来,面露惊慌:“锦陌!锦陌不见了!” 白泽和青鸢互望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白泽道:“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栾栾回忆道:“我昨晚去寻锦陌,在城门口时,看见有个穿红衣服的女娃在追杀锦陌和一个女子,我就去帮忙,可是不知怎么,天上突然降下一道白光,我近不得身,就看见白光消失,锦陌也不见了。” 青鸢顿时脸色惨白。 白泽的脸色也如死灰一样,他喃喃道:“是大祭司,一定是大祭司。不行,我必须和赤烨重新部署,你们多加小心!” 说完,他又匆匆地走了。 58.第58章 冒险的决定 青鸢许久不出来,红姨着实等不及了,冲进屋子,问:“姑奶奶些,时辰马上就到了,你们能不能快点?” 青鸢揉了揉发白的脸,她镇定了心神:“为今之计,只能一试了。” 她看向栾栾:“栾栾,你一定要帮我!” 青鸢简短地将他们的计划说给栾栾听,栾栾一听青鸢要将自己献给沧罗王,死活不答应。 “不行!”栾栾将青鸢拉住,“锦陌不让你进镜城,就是不愿让你涉险。你难道不明白吗?他不想将你献给沧罗王,他宁愿一个人涉险也不执行之前说好的计划,他在保护你呀,你别做傻事……而且,你根本就不是真的……” “栾栾!”青鸢一把掩住栾栾的口,她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眼,斩钉截铁地道:“他会的,在延洛城他就已经决定了,在鬼宴关他也说得清清楚楚,他对我只是尽本分保护,从最初,他就是要将我献给城主的。我们不远万里而来,就是为了完成这次交易!” “骗人!”栾栾甩开青鸢的手,大怒:“你们都是虚情假意的骗子,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你明明爱着锦陌,你明明用死来证明过你对锦陌的爱,你为什么要说谎?” “你胡说什么!”青鸢看着栾栾,狡辩,“将军已经说了,他一直都将我当做别人的替身,他一直爱着的只有他的妻子,等他处理好这里的事,就会将我引荐给城主,商恰求和一事。那天你也在,听得清清楚楚,我哪里说谎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就是在记恨锦陌那天说的话。可是你要清楚,你喜欢的是锦陌,如果嫁给沧罗王,你们永远都没有可能了。锦陌定也是清楚这一点,才不要你来的,我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带你来了呢?” “栾栾……”青鸢垂下眼,轻声道:“你既然都说了我自己明白,我也明白我在做什么。” “不行,至少得等见到锦陌再行动,宸羽和小静快到镜城了,我们等等再说。”栾栾依旧坚持。 “没有时间了,祭典马上就开始了,将军在他们手中,我们没有选择!” 栾栾一震,顿时没了语言。 商量的结果是不欢而散,栾栾和青鸢各有各的坚持。 “到底好了没有呀?”红姨见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青鸢咬着牙,按住栾栾的双肩,慎重道:“栾栾,求你帮我。” “可是你是在伤害锦陌,我不同意。”栾栾固执道,锦陌是她的族人,她不能让人伤害他。 青鸢咬了咬牙,强制辩解,“我没有伤害他,离开延洛城之时,宸羽大人就交给我了一个任务,她要我帮助将军,我只是在完成我的任务,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你说什么?”栾栾恍然道,“原来一切都是雪琉璃游戏,你接近锦陌,只是因为任务吗?早知道,我就不该带你过来,成了游戏的帮凶!” “栾栾,作为雪琉璃的宿命,我没有选择。”青鸢叹道。 “什么宿命!我只知道,姑姑等了姑父六千年,她不相信宿命会让她和姑父永远分开,我也不相信!青鸢,你要想清楚,如果成功了,你当如何脱身?如果是我,我会宁愿送死,也不要看着爱的人躺在别人怀里。”栾栾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在她的世界里,爱与不爱其实很简单,既然他们都相爱,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地选择在一起?非要取舍,非要牺牲? “我知道……”青鸢轻轻地笑了笑,“栾栾,你不明白,像将军那样的人,青鸢配不上他,只求能够用我这残破之躯替他化开险境,至于以后,以后再做计较吧……” 栾栾极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却是无奈了。锦陌是她的族人,她还曾为锦陌爱上青鸢而暗自伤心过,如果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一个她的族人,她将永远无法完成双翼的对接,可她并没有强求。因为她发现,在每时每刻,她都在想念一个人,一个她又爱又怕的人,那个人不是锦陌。她想,她约莫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撑到宸羽来,他一定会想办法的。”栾栾妥协了。 青鸢轻轻点了点头,“大人有重要的事,如果连他也救不了锦陌,那么,栾栾,你一定要想办法和大人离开镜城。我只是游戏中的棋子,游戏中,总有用到我的一天,你也不要难过。” 栾栾听不下去了,“你别说了,说得好像永远也见不到了一样,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说着,瞧见红姨手上的手帕,轻轻拈了过来,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我试试,我可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青鸢感激地点点头。 许是冥冥自有天意,栾栾只是心不在焉一试,那张手帕便渐渐飘了起来,“啪”的一声变成偌大一只飞鸟,盘旋在屋顶。 栾栾拍拍手,不甚乐意:“便宜你了。” “天,这是什么?栾栾,你难道会妖术不成?”红姨一手捂着嘴,惊讶地道。 “什么嘛,这只是最简单的巫术而已,在我们那很流行的,不过我学得不多。”栾栾翻了好大一记白眼。 “真是天佑我们啊,青鸢姑娘,快快准备吧,真是太好了!姑娘们,快准备出发了!”红姨兴奋地催促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喜,急急忙忙地出去张罗了。 青鸢望着那只飞鸟有些出神,她看了看,对栾栾道:“栾栾,你还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栾栾奇道。 “今天镜城所有重要人物都会来祭典,我想城内的军队应该都会前来保护沧罗王和各位大人的安全,我想请你帮忙进王宫探一探?”青鸢道。 “王宫?我对那里又不熟,进去会不会迷路呀?”对于自己这天生路痴,栾栾十分担忧。 “栾栾,你一定可以的。对了,”青鸢从腰间取出一粒很小的花朵,放在栾栾手心道:“这是从雪仙子手中落下的一朵风铃草,还记得她临死前警戒白泽要小心一个卖风铃草的小女孩,我想这风铃就是线索。” “风铃草?”栾栾脸色白了白:“我知道,就是她,追杀锦陌。” “我想这个小女孩定是大祭司的手下,我觉得这风铃草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那种味道就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和我相连……” “是吗?那就奇怪了。”栾栾不解:“那女孩会操纵阴灵。” “总之,一切小心!”青鸢轻轻嘱咐着,迅速换上了献舞的白色华服,蒙上面纱,踏上了那只飞鸟。 命运在此刻轮转,当她踏上飞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她与那个人再无可能…… 祭坛早已沸沸扬扬,在祭祀完毕之后,巫师们献上了祭奠的祭舞之后,天上人间上百名艳丽的女子便如浩浩荡荡的潮水从西街南涌了出来。在这白雪纷飞的季节里,也唯有这一群貌若天仙的女子被特许以彩衣共舞,那是用七彩之色组成的銮驾,踏着飞雪而来,仿佛来自九天的神明。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静静的,仿佛有悠远的歌声穿透雪风而来,淡淡的,有些忧伤,有些宁静,还有些飘渺。 一切都如计划一般,青鸢乘鸾而来,华丽的雪色衣衫映衬着她晶莹的肌肤,让她如同雪雕般美丽,雪白的衣襟在空气中滑过优美的弧线,歌声清凉忧伤。 那一刹那,所有的霜雪都为之停止,时光停留在她遥遥而至的那一瞬。就如那一日,城门战火烈烈,蚁军压倒城门,明夫人也是带着祥和的飞雪将那一刻时间凝滞。 青鸢的身影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人都惊呆,那是怎样的清丽出尘、纯净超凡,都说明夫人是神女,难道明夫人复活了吗? 角落里的风继在听到那一首歌时,便已经震惊了,他扬起头,看着乘鸾而来的女子,手中的酒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明儿……”他喃喃着,朝空中的女子伸出了手,眼角莫名湿润。 然而,就在众人惊呆,城下一片哗然之时,青鸢脚下的鸾鸟突然一动,继而仿佛失去方向,摇摇欲坠地乱撞。青鸢还未作出任何反应,便觉得脚下一松,整个人失去支撑从空中落了下来,城上城下都发出了震天的惊呼。 栾栾此时好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听到人们的惊呼,不由朝天上一看,吓得整个人都惊呆了:“糟了,这么快就失灵,呀……” 她赶紧把脸藏起来,不敢再看。 ——青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回事?”风继陡然回过神来,原来期待着那一场惊世之舞的开端,却见鸾鸟上的人从天而降,而是从天而坠,不觉失望之及。 身旁的斩莫身形一动,如飞鸿一般踏上城楼,凌空接住了那坠落的女子。 城墙上的众大人们都不由站起来,看清那人竟是多日未见得元帅斩莫,不由切切私语起来。 59.第59章 意外的相遇 “陛下!”不知是谁瞧见了后面的沧罗王,大喊了一声,纷纷都转了过来见礼。 “拜见陛下!” 被人打扰,风继有些不悦,他摆了摆手,“你们都回去吧,有斩莫陪我便可。” “是。”众人退后,都不由偷偷瞧着传说中的雪仙子,议论纷纷。 “你没事吧?”斩莫放下青鸢,问道,然而,他抬眼才一触碰到那双眼眸,整个人就呆住了。 面纱后面的人微微笑了一下,对风继款款行礼:“雪琉璃青鸢,见过王上。” 风继点点头,被这一闹,也没了看下去的心思,淡淡道:“斩莫,你送雪仙子回去吧,祭舞还得继续。” 青鸢见状,忙道:“王,雪琉璃青鸢见过沧罗王,青鸢来自西海!” “你说什么?”风继一怔。 “王难道不知吗?贵国的锦将军已与我西海蓝魅之国达成百年修好之约,我蓝魅之国国主特献上雪琉璃和西海至宝以表诚意。”青鸢道。 “你说你是雪琉璃?雪琉璃是人?”风继不由疑惑地望向斩莫。 斩莫亦摇头,表示不知,不动声色地靠近了风继。 “不,王误会了,雪琉璃是西海至宝,又岂是一般人,蓝魅之国的雪琉璃只有六件,每人都有超凡的能力。青鸢的能力,想必锦将军已经告知王了!”青鸢娓娓道来,浅笑盈盈,那样的笑容让风继有些恍惚。 “雪琉璃?锦陌?蓝魅之国?”风继皱着眉。 “王若是怀疑青鸢,让锦将军与青鸢对峙,自然就真相大白。”青鸢不动声色地道,见风继露出狐疑之色,心下更不安了,难道连沧罗王也不知道锦陌被人劫了吗? 她顿了顿,又试探地问,“锦陌将军不是已经面见了王,并授意将青鸢借祭舞之举呈现给王吗?” “你说是祭舞是锦陌安排的?”斩莫和风继有着同样的疑惑,大祭司在城门到神塔之路设下不知多少关卡,只要有些许异动,大祭司早有察觉才是,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听说有何异状呢? 青鸢的双眼渐渐泛起了涟漪,浅笑着看着风继道:“那想必是将军想要给王一个惊喜吧。我蓝魅之国使者也将随后而至,使者将两国修好的合约交予青鸢,上有锦将军和我蓝魅国国主之印,只待沧罗王过目之后,完成最后一道工序,那我蓝魅之国将与沧罗结为友谊之邦。不知王何时有空,能够与青鸢和锦将军一起达成这一联盟?” 青鸢淡笑着,双手呈上一份印有蓝魅之国幽昙婆罗花标志的折子。幸好当初宸羽什么都想到了,借锦陌之手伪造了一份合约,否则今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呆城主给缠住。 “幽昙婆罗花?”风继一眼便认出那朵妖异的花,不禁后退了一步,“你,你,蓝魅之国怎么会有这种花?” “王上说的是黑齿花?这是我蓝魅之国的国花,有什么不对吗,王?”青鸢道。 “蓝魅之国?蓝魅之国?”风继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竟有些发抖,“蓝魅之国到底是什么地方?和幽昙国有什么关系?” “王。”斩莫见风继神情有些失控,连道:“王,蓝魅之国是西海蓝屿岛上的一个岛国,据说那里盛产各种奇花异草,常年花景不衰,芬芳扑鼻,是一处美若仙境的地方。近年来,蓝魅之国与我沧罗都没有往来和战争,据锦将军说,是蓝魅之国为了发展对外贸易,才与边关有了联络,前几收到锦将军的传信,也听闻了此事。” “那我怎会毫不知情?”风继道。 “王,你何不问问大祭司,他只怕比谁都清楚。”斩莫道。 人尽皆知,沧罗王风继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多年,大祭司已然掌控了整个沧罗的局势,若不是还存在侥幸地认为大祭司有着控制幽昙婆罗苏醒的能力,他斩莫又岂会任大祭司胡作非为?只是,若任其行之,沧罗终将毁于大祭司之手吧?他若真有与幽昙婆罗匹敌的力量,镜城之中,又有谁能够控制他? 正当斩莫担忧惶恐之时,突然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飞速移动过来,在身后留下了一片残影,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风继身后的城墙上,手上的风铃草发出细微而悦耳的声音。 “王,大人让幽铃传话,事情已经准备妥当,祭祀一毕,便可行刑。”幽铃笑嘻嘻地道,还不忘冲斩莫笑了一下。 “行刑?” “行刑?怎么回事?”风继惊愕之余,陡然明白过来,“难道是……” “到时王自然就知道了,祭司大人说越早越好,或许趁明夫人百日祭之日,有明夫人神力保佑,更妥当呢,嘻嘻……”幽铃嘻嘻一笑,转眼间便消失在城墙上,只余下细碎的风铃阵阵悦耳。 那个女孩,风铃草? 青鸢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一个激灵。 ——难道是雪仙子口中说的卖风铃草的小女孩?那…… 青鸢脸色煞白,是谁要行刑?是谁? 那个带风铃草的小女孩,又是谁?栾栾呢,栾栾找到锦陌了吗?还有白泽,肖毅,他们,他们都在哪里…… 那一刻,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青鸢感觉整个人就要石化一般,那种停止呼吸、全身冰冷的感觉充斥全身,就如那一次的“死亡”。 青鸢迅速用眼光扫视着城楼下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那些人因为没有看到自己的独舞在喧嚣,可是她完全听不到。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 “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先开口的是一旁沉吟的斩莫,今日是明夫人的百日祭,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祭祀之后吗?王早有禁令,明夫人百日祭之日,停止一切杀戮和血腥,是谁,竟然让王舍弃当年的誓言? “斩莫,你说,如果幽昙使者归来,会不会摧毁我镜城,打通镜城与幽昙国的通道?”风继仰头望着不知名处,他在问斩莫,也似乎在问自己。 “这只是传言,难道王还不相信明夫人的实力吗?她能够封印那个恶魔,不只是七年!”斩莫斩钉截铁,在暗示着镜城七年的平静生活,暗示着明夫人的死! “不,他来了!他回来了!就如当年的小晗,率着千军万马直奔镜城而来,他是回来复仇的!是来摧毁镜城的!”风继突然失控地大吼,隐有疯癫之状。风继苍白的脸上由于激动泛起了可怖的潮红,尤其是那一双原本被酒色侵蚀的双眼,泛上了妖异的赤红色。 锦陌?那个要被处以极刑的人是锦陌吗? 瞬间明白城主口中的“他”是谁,斩莫大惊。 “王……” “住口!” 斩莫震惊地看着风继,想要为锦陌辩解,然而风继仿佛着了魔一般,不可抑制地重复着:“他是从西海回来复仇的,他夺走了明儿还不够!还不够!我一定要摧毁他,毁了他!” 风继歇斯底里的大吼惊动了那边不时偷偷观望的百官,见情势不对,那边已经起了些微稍动,纷纷起身欲向这边围过来。 风继捂着心口沉重地喘息着,青鸢回过神来,上前扶住风继,用她温软清新的声音,轻声道:“王,您这是怎么了?今日众多百姓都在,可不能失了身份,青鸢扶您回宫吧!” “不,你,你……”风继想要挣脱青鸢的手,然而一抬眼触碰到那双泛着点点涟漪的眼眸,他心中的某处也似乎起了波澜,亦或是与心中某人的那双温柔、怜悯的眼神相重叠。风继突然一把抓住青鸢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青鸢忍不住露出痛色。 “明儿……”他轻唤。 青鸢惊呼一声,风继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她不知所措地想要挣开那个怀抱,可那双臂膀却像钢箍一样,越来越紧,怎么也挣脱不掉。 青鸢的脸被深深地埋在那宽厚的胸膛上,只听得见风继疯狂兼惊喜的声音:“明儿,明儿,你终于回来了,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你不要留在明城了,回来吧,回来我身边,不要和那个疯子在一起,他一定会把你吃掉的!明儿,你原谅我了是不是?你原谅我了才愿意回来的是不是?明儿,明儿……” “沧罗的子民们,我们的神终于回来了!你们看!我们的神回来了!”风继突然攀上高高的城垛,拉着青鸢的手高呼。 众臣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陛下!危险!” 风继拔出剑,狠狠打开那些欲伸过来拉他的手,大吼:“滚!都给我滚开!不容许你们这些污秽之人靠近明儿,滚!” “王……”斩莫轻轻唤了一声,风继依旧疯了一般大吼,他只得将那些围过来的大臣拦住。 青鸢被风继牵着跃上了城垛,继而又被风继推到了正前方,向他们的子民展示着,被替代着另一个人的身份宣告天下。 “看到了吗?沧罗的子民们,你们的神回来了!沧罗有救了!”他的声音穿透风雪,传达到了每个子民的耳中。 “明夫人,是明夫人……”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城下的百姓纷纷匍匐在地,虔诚地叩拜他们所谓的“神祗”,祈祷着明夫人的降临为沧罗百姓降下福音。 是那个七年前死去的明夫人? 青鸢看着这一切,十分震惊。这个风继,他原来已经失心疯了吗?原来他也是个痴情男儿…… 那一刻,青鸢对这个城主产生了一点点的好感,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或许,她也不会忍心伤害这位因为失去妻子而患上失心疯的男人…… “祭司大人到!” 突然,城门打开,使者的通告声响彻云端,城楼上下有了一瞬间的静寂,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 60.第60章 风之眼的讯息 迎玉楼是这次观赏祭舞的最佳位置,白泽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赤烨,他才想起赤烨说在迎玉楼定了房间,才匆匆赶来此处。他奔上楼,一脚踹开赤烨的房门,却不想赤烨还在还在蒙头大睡。他十分恼怒地将赤烨从床上扔到了地上,大骂:“将军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睡觉?” 赤烨揉着惺忪的睡眼,抱怨:“你还好意思说,我等了你一夜,你去哪儿了?我好容易见着将军,又不敢传信给你,你倒好,一夜未归,倒问起我的罪来了!” 白泽十分气愤:“昨夜你见着将军为何不拦着他?啊?” 赤烨奇怪了:“我好容易想了个办法让他追踪雪仙子进内城,我拦着他做什么?大清早的,你到底发什么疯?” “雪儿死了,你知不知道?”白泽盛怒。 “什么!”赤烨的手一抖,脸色惨白:“怎么回事?雪姐姐她那么好的身手,怎么会?你怎么没跟我说?” “我能找着你吗?我连夜遣散暗卫,你人在哪里?”白泽此刻连杀了他的心都有。 “对不起。”赤烨垂下眼,良久低低地回了一声,眼眶微湿:“我只是觉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白泽平了平心底的怒意,恢复了往常的镇静,许久,白泽静静地道:“这不怪你,是我疏忽了,雪儿她……我不会让她死不瞑目的。” 那样毫无波澜的声音让赤烨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之于白泽,没有谁比他更了解这个仅仅二十五岁的人,这个人可以漠视一切,可以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的面前,如果这个世上能够让这个人表情有所波动的,恐怕也只有三个人了,锦陌,雪儿和自己。那个年仅二十四岁的少将军七年前原本还是一个带着他四处捣蛋的纨绔少年,然而,那一次变故之后独自支撑了锦家和西海两片天,那样的魄力和决心是他不敢仰视的。至于雪儿,他了解得其实并不多,他只知道白泽认识雪儿之后,便不像以前那样安静了,常常会被自己气得面红耳赤,却又偏偏保持着那该死的君子风度,忍住不暴发,那时他常常偷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白泽那样安静地面对死亡了,那样的安静比死亡更恐怖吧…… “我能帮你什么?”赤烨抬起头,收起了平日的放荡不羁,看着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够帮上什么忙。 白泽平静了心情,他忽然转过头,慎重地问道:“赤烨,风之眼那里可有什么讯息?” “风之眼”是锦陌与锦家四大死士秘密的通讯方式,是一种借用风势的高深术法,能够在瞬间传达几千里远的讯息,打开“风之眼”只能以最强大的听风之术借以强大的灵力才能开启,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不会利用“风之眼”传递讯息的。 赤烨一听到“风之眼”,撇嘴想了想,道:“我昨天才打开风之眼了,还不是老样子,黑漆漆的,像鬼窟一样。” “雪儿死时,将军也失踪了。”白泽的话语又变得严厉起来。 赤烨一个激灵,将军失踪了? “我现在就打开,你,你别生气啊,别生气!” 赤烨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他是真的害怕了,他一直以为,风之眼之是徒有其名。如果,将军当真不得已启动了风之眼,而他作为风之眼讯息的监护者,他怎么可以这样掉以轻心?兴许他的一个疏忽,断送的岂止是锦陌一人的性命,更是镜城千军死士,西海百万水师!那样庞大到让他死不足惜的数字,他一想起心底就直冒寒意! 见赤烨终于有了点身为死士的觉悟,白泽终于吐了一口气。 片刻,赤烨已经打开了风之眼,在他双掌之间一个偌大的黑色旋涡,像风暴一样在飞速地旋转。 “读到了什么?”白泽紧张地问。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道刺眼的白光,很危险的味道。我要仔细听,你别打扰我。”赤烨慎重道。 “好。” 说着,赤烨将缓缓张开双臂,周围的世界在他冗长的咒语下起了微微的波澜,细碎的风卷起的气流在他身侧缓缓旋转,掠起他柔顺的长发随风轻扬,他安静地闭着眼,感受着风声传来的气息。风转动得越来越急,赤烨白皙的脸庞沁出了细微的汗珠,白泽知道自己已经帮不上忙,靠在窗侧,一边注视着外间的动静,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变故。 突然,赤烨“哇”的一声吐出大口的鲜血,整个瘫软坐在地上,顿时大汗淋漓。 白泽一惊,将赤烨扶住,“怎么样?” “一定有人在阻止我,将军他……” “祭司大人到!” 就在这时,城外响起了侍者的通报声,城楼上下瞬间的静寂,白泽和赤烨震惊地望向窗外。 只见黑洞洞的城门口缓缓移出一行由金童玉女组成的白色銮驾队伍,因为城门开凿在山壁之上,洞穿了整座横垣的山体,从城门望去,大祭司一行人就如从sd中缓缓流出的白练。 銮驾上,大祭司被白色的帷幔层层遮盖,隐隐能辩出是一张英俊锋利的脸,七年岁月,大祭司再次亲临永安门依旧风姿卓越,甚至连那一张脸都依旧丰神俊朗,没有留下一点岁月痕迹。大祭司左右两侧坐着两名可爱的小女孩,幽铃和幽镜。幽铃身上挂满了风铃草,蹲在大祭司腿侧轻轻为他捶腿,依旧笑嘻嘻的,幽镜则是木讷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好像周围的事情都与她毫不相干,似乎双手没有抱着镜子,她有些不习惯地将手搁在胸前。 所有人都在为这次大祭司的亲临做着猜测,是什么事能够惊动七年从未踏出神塔一步的大祭司? 白泽扯了扯身边脱力的红衣少年,道:“赤烨,是大祭司虹越,你怎么看?” “我?”赤烨撇了撇嘴,苦着一张脸:“我能有什么看法?”。 “你看他身边的孩子!”白泽突然一惊:“风铃草!” “风铃草又怎么了?”赤烨不解。 白泽脸色惨白:“将军便是被那孩子抓走的。” “什么?不可能!”赤烨惊呼。 白泽突然道:“赤烨,你可还记得,七年前,大祭司出来是为何时?” 赤烨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七年前,我还光着屁股滚泥巴呢,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况且,这个老妖怪不是也该七老八十了吧,怎么还青春永驻地保持着一张水嫩嫩的脸蛋?你看我,一个晚上没睡好就出黑眼圈了,看来我得请教请教他怎么个驻颜法呢……” “赤烨!”白泽实在受不住他满嘴的唠叨,皱了皱眉:“我怀疑将军有难!大祭司亲自出动,只有两次,一次是七年前的镜城之乱,秋水神教势如破竹的进攻,不得以让大祭司启动幽昙婆罗的力量;还有一次,是二十四年前,我听父亲提起过,那次,据说是花妖乱世,虹越在这里烧死了一只花妖!” “妖怪?不会这么邪乎吧?妖怪不是都在幽灵海里封印着吗?”赤烨打了个寒战。 “是的,所以,那只花妖被当场赐死!”白泽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一年发生了好多事,我记得也是在那年,锦老将军成婚,夫人还产下了不足月的少将军。” “白泽,你扯远了吧,这你也能联系在一起?”赤烨很不屑。 白泽却摇摇头,若有所思,“前几日大祭司传出少将军乃幽昙婆罗的寄宿者,是妖物。你我自是不相信,但要说起妖物,我也只能联系到那一只花妖。你可知,那只花妖本是先王的三夫人,三王子风晗的母亲,而锦老将军是王最信任的人。” “还是不懂。”赤烨撇嘴,搞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 “或许当年,先王的三夫人并没有死,而是……” “嫁给了锦老将军。”这下赤烨懂了,也就是说老王陛下当年娶了个三夫人,还生了一个娃娃,结果没多久老王陛下发现自己娶的是一只花妖。但是这只花妖太美,老王陛下舍不得,将那只花妖秘密嫁给了锦老将军,但又怕东窗事发,于是为了掩人耳目,就随便找了个人替她死。不过锦老将军的夫人不是一位巾帼英雄吗?怎么会是那只花妖?如果是那只花妖,还不早被认出来了?搞不懂…… 越想越复杂,赤烨索性不想了,就是觉得不对:“这跟小将军被抓有直接联系吗?没有吧……” “我现在也理不清头绪,只隐隐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有些牵连。”白泽疑惑道。 “算了,我看你还是别想了,脑子都给你想坏了。”赤烨道:“我看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将军吧,大祭司都出来了,你说,他能将将军关在哪里?”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了,大祭司要将将军烧死!”来人慌慌张张地说。 61.第61章 荒谬的神谕(上) 肖毅? 看着急冲冲上来的人,白泽和赤烨都不约而同迎了上去。 “不好了,大祭司要将将军烧死!”显然是长途奔跑,肖毅有些气喘地道。 白泽和赤烨俱是一惊,“什么!” “你们看外面!”肖毅扑到窗边,指着祭台中央,赤烨支起身子趴到窗前,看着外面一行人已经打开囚车,将里面的人捆在了祭坛中间的刑架上,刑架下的石板上雕刻了繁复花纹。周围祭舞所用的舞架以风雷之势被撤去,大祭司缓缓从銮驾中走出,后面追随的是幽铃和幽镜。 此时幽镜抱着她的菱花镜,从云层中透过的阳光折射在镜面上,发出刺眼的白光,光束里,锦陌紧闭着眼,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大祭司站在祭坛中央,正在宣读神喻。 神喻: 沧罗历6131年,西海镇海侯西舰大将军锦陌,系镜城之乱后七年,魔再现,幽昙使者伏于其体内。尊明城神旨,速施焚火之刑,永绝后患! 念闭,有侍者掀开锦陌的头发,一朵金色的幽昙婆罗花印记发出刺眼的光。 “是幽昙婆罗花!” “锦将军被恶魔附身?” 天啦…… 城上城下的人都在唏嘘不已,沸沸扬扬。 白泽虽离得极远,但也能看到那刺眼的金光,依稀能够听到那些惊呼。 赤烨注意到的并不是大祭司,而是他身边的女童,幽铃和幽镜。 赤烨拉住白泽,脸色苍白,“白泽,看到了吗?那个拿镜子的女孩,我在风之眼里看到的白光,就是那种光。我想当时将军一定是在最后一刻想要开启风之眼传递讯息,却被那束光给困住了,方才,我试图进入光束中探知秘密,却什么也找不到。我想一定是有人在阻止!” “就这些吗?” “不,还有……” 赤烨看了一眼肖毅,“还有,雪姐姐……” 肖毅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讨论这个,现在快想想办法救将军呀!大祭司已经断定将军就是当年幽昙使者的寄宿体,一定要趁幽昙婆罗尚未复苏之际,处以火刑!” “火刑?”白泽和赤烨对望一眼,似乎都读懂彼此眼中的讯息。 “什么证据?”白泽问道。 “胡说!将军后颈只有一块红色的胎记,哪来的幽昙婆罗花!”肖毅显然对外面的信息已经完全了解。 “将军后颈怎么会有幽昙婆罗花印记?”白泽奇道。 “我也不知道,太巧合了!大祭司搬出神喻,百姓都深信不疑!我已经派人前往将军府转移困在将军府的家眷,你们打算怎么办?”肖毅道。 “自然是救出将军!”白泽斩钉截铁。 “可那是大祭司,胜算几乎为零啊!”肖毅急道:“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 “来不及了,大祭司已经在行动了。”白泽看着窗外,全身皆是冷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即使时刻警惕他也从未算到大祭司会如此之快,他皱了皱眉,“无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救出将军,赤烨、肖毅,将军府就交给你们了,我要去会会那个所谓能读懂神谕的大祭司!” “喂!你别冲动!”赤烨一把拉住正欲跳窗的白泽,“这事情太突然,你这样去简直就是送死!” “我自由分寸!”白泽话音一落,几个起落便落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喂……”赤烨无奈地撇了撇嘴,他还没说完呢,唉…… “肖将军,我看还是把将军府交给你吧,我去了反倒坏事,对不对?”赤烨笑嘻嘻地冲肖毅道:“白泽那家伙就这样去肯定是送死,我还是想点法子帮他吧……” 肖毅沉吟了一会,点头:“那好,你们要小心,将军府那边你放心!” “哦,对了,太夫人那边你也想想办法,大祭司都不在了,神塔岂不是一座空塔?额,你懂的!”赤烨一眨眼,不知他心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肖毅又是一阵沉吟,显然也摸不清赤烨的心思,只好点点头,告辞离去。 肖毅一走,赤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黑色的眼眸里有了一丝危险的讯号。 人海如潮,城楼上下的人都已经炸开了锅,刚刚才从城主口中传出一个震惊的消息,所有人都将青鸢当成明夫人膜拜、敬仰,然而不到一刻钟,大祭司的一番话再一次震惊所有的人。 神喻方一念完,祭坛下就人潮涌动,动荡起来。 “烧死他!烧死他!” “烧了他!恶魔!烧死他!” 所有的百姓都愤怒地大吼,不时有人捡起地上的雪球砸向祭坛,锦陌却毫无反应地垂着头,一点醒来的迹象也没有。 “让一下,让一下……” 栾栾好容易挤到城门口,却被刚刚一声“大祭司到”,又给挤了出来,眼见着进城无望,栾栾一阵泄气。方才她可是在内城寻着风铃草的声音寻到此处的,可追到这里她才发现跑到了城门口,方才她也在城门口来着,这会儿岂不是又回到了原处。该死,早知道就不该来凑热闹了,该听青鸢的直接入王宫,找神塔! 眼见着一行人从城门口出来,栾栾只好缩在人群里,寻找时机。然而,当大祭司宣读完神谕,城楼上下沸沸扬扬的声音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锦陌…… 栾栾喃喃地念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祭台上。祭台的刑架上是绑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锦陌的衣服,身形也像极了锦陌,甚至,她都能闻到从锦陌身上传来的涉谷花香。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不相信那个人是锦陌,锦陌那样厉害的一个人,怎么会在不经意间被人抓住呢? 而且,为什么这些人那么浓的怨气,将不该的怒气撒在他的身上。栾栾被这样的愤怒彻底震撼了,她从未想过,人所形成的怨念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雪与阳光有一瞬间被淹没,她能感受到镜城上空腾起的浓云在这些愤怒的声音中暗涌。 好浓的怒气…… 栾栾痴痴地望着那些暗云慢慢流转,一不留神,又被身边的人群挤到了祭台附近,她很抬起头,看到了城楼上临风颤抖的女子,青鸢。 62.第62章 荒谬的神谕(下) 栾栾想挤出去,无奈她力气太少,看热闹的人太多,她挤了半天还是在原地不动,不由气馁。她拉着身边一个陌生人,耷拉着脑袋问:“喂,幽昙使者是什么东西啊?” 那人瞥了一眼栾栾,见她年纪轻轻才压住眉间不耐烦的情绪,给她解释:“幽昙使者就是从幽昙国来的恶魔!是妖怪!” “啊?幽昙国?怎么会是妖怪?”栾栾更加奇怪。 “怎么不是?没听过魇境的神话吗?六千年前,神帝和魇魔大战,后来魇魔虽然战败,但是占领了幽昙城,魇魔从魇境消失的时候,连带着那座城池都消失了,神帝为了阻止魇魔复苏,建了一座镜城和明城,魇境才能安宁。通往幽昙城的入口就在这镜城的某个地方,被大祭司封印着。七年前为了阻止一个魔头占领镜城,大祭司被迫借用恶魔的力量,但是明夫人的到来,让那些妖魔不敢现身。所以啊,有谣言说是幽昙婆罗使者寄宿在某个人的体内,等待时机爆发!这是魇境人都知道的神话,亏你还是镜城人,真是丢脸!” 那人一连串话后,很鄙夷地看了栾栾一眼,又自顾自地吼道:“烧死他!烧死他!……” 栾栾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嘀咕:“我又不是镜城的人,干嘛要知道你们的破神话!而且,这明明就是捏造的神话嘛,神帝和魇魔会打起来?白痴呢!神帝那么爱魇魔……” 不过…… 那个大祭司说锦陌是幽昙使者的寄宿体,那就是说锦陌体内住着个妖怪?甚至是魇魔?不会啊,虽然那个人平时严肃了点,说话淡了点,人还是不错的啊,而且长得这么俊,怎么看也不是妖怪嘛!而且魇神赤古拉不是个女的吗?要找寄宿体,也该找个女的才是嘛! 心里泛起了花痴,栾栾很不屑的“嘁”了一声,同样鄙视这些无知的人,只会跟着那个什么大祭司瞎搅和,一点主见也没有。 栾栾一跺脚,该死的,锦陌要是死了,岂不是冤枉。栾栾不懈努力地朝祭坛冲去,大叫着掀翻了好些人,不过很快又被人给拦住了。 唉—— 她叹了口气,顿觉作为一只小小鸟儿,她的力气着实小了一些。 城楼上,所有大臣,包括几大元老都聚在了沧罗王风继身侧,不停地议论着。 “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锦陌,真是可惜啊!” “他是罪有应得!” “东禹老头,你不会是记恨他杀了你儿子吧!哈哈……” “你……” 听着这些议论纷纷,斩莫锁着眉,那些迂腐的老头成天在金帐篷里逍遥,怎么可能懂得刀口舔血的日子。锦陌十七岁征海以来,费了多少心血平复西海的战乱,又花了多少心血让锦老将军的旧部下信服。这个孩子是他看着走过来的,即使大祭司说得再有凭有据,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王!您可曾想过锦陌若死,西海诸国是否会趁机侵我国土?锦陌一死,他的百万水师会不会因此倒戈?到时候内忧外患,镜城就不保了!”斩莫仍在据理力争。 “住口!他体内潜伏的恶魔才是最可怕的祸害!我一定要毁了他,一定要毁了!”风继早已丧失理智,怎么可能听下任何劝解。 “王!” “斩莫!你也要反了是不是?!”风继怒吼。 斩莫一惊之下,只好闭嘴,无论怎样,他该效忠的应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如今的他早已只有个虚名存在,一切都被大祭司夺走,他不争,是因为不想沧罗内忧外患,即使他不在,至少还有锦陌可以支撑大局。况且,他也命不久矣,也只等着锦陌回来将一切都交给他,却不料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 斩莫目光流转,搜寻了城上城下的每一个角落,突然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异。为什么,没有看到那些暗藏在镜城角落里的锦家死士?那些死士不是应该为了保护主人而不惜性命的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消失无踪?斩莫一转念,悄然退下了城楼。 见斩莫颓然离去,青鸢心里一冷,连他也放弃了吗? 不—— 看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整个人都已经傻了,她努力地告诫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一定能够寻找到一线生机,只要风继将她当做明夫人。 “王,不知可否听青鸢一句?”青鸢强自镇定心神,款款细语。 风继慌乱地将她拉住,护在身后,“明儿,你什么也不要说了,我不会再让那些东西靠近你,我一定会替你毁了他!” 什么? 风继的反映让她大吃一惊,青鸢惊骇地睁大了眼睛,显然这位城主已然精神错乱。 “祭司大人,快!快烧了他!不可让他毁我镜城!快!”风继疯狂地向大祭司挥手,用狮吼一般的声音下着不像命令的命令。 青鸢脸色惨白,“不!不能烧!不能烧!王,锦陌一死,西海的防线一定会崩溃的,蓝魅之国与沧罗的永好之约也会解除,沧罗一定会大乱,您一定要三思啊!” “明儿?”风继转过脸,惊诧:“你还要维护他吗?为什么?不!” 他突然甩开青鸢的手,不可遏制地大怒:“你还是要护着他!七年前你也是要护着他,结果呢?他还是丧心病狂地杀了你!不,我绝不允许他再伤害你,决不允许!” 风继双眼赤红,猛的一拂袖,再一次发布号令:“马上行刑!快!” “不!我不知道你口中说的他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把我当做谁,我只知道,下面那个人不能死,绝对不能死!”青鸢慌了,她不顾一切地按住风继高举的手,大喊。 大祭司看着城楼上发生的一切,将目光锁在了突兀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陌生人,青鸢。听到风继的再三命令,大祭司虹越看了一眼惊惶的青鸢,淡淡地行了一礼。 一旁,幽镜得到大祭司的指令,缓缓转动手中的镜子。 淡淡的日光从云层中射下投射在镜面上陡然被折射出炙热的白光,将祭坛上的咒符“呲”的一声点燃了。 蓝色的火焰迅速爬满整个祭坛,火焰顺着咒符像藤蔓一样缠上了刑架上的人。锦陌的肌肤在火光中发生着奇异地扭曲,然而,那个人始终垂着头,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锦陌!” 青鸢扑到城墙上,看着那炽烈燃烧的火焰将那个人吞噬时,竟不顾一切地从城楼上跳下,完全没有顾虑,没有思考。 那些城楼上的惊呼都如风一样消失,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她只知道,她一定要救他,不管怎么样,这个男人,她已经没有办法置之不理了!就在他第一次伸出援手,在他杀掉肮脏的前夫,在他不顾一切将自己救出沙漠,她就知道,她随他来镜城的目的已经不再那么简单! 她要和他在一起,哪怕粉身碎骨,哪怕化为灰烬—— “明儿!不要!” 风继看着怀中的人如一片白羽坠落,失控地大喊,然而他惊慌地伸出手,只扯下舞裙的一角衣摆,那个人就那样直直下坠,那张美丽温柔的脸,渐渐远离他的视线,有雪花模糊了他的视线。 63.第63章 小静的身份 “看啦!是明夫人啊!” “明夫人要做什么!” “天啦!那真的是明夫人吗?” “她要再一次降临惩戒恶魔吗!” 听到城楼下的惊呼,栾栾也不由顺着众人的眼光向天空望去,那一袭白衣,恍若飞雪! “青鸢!” 栾栾惊呼起来,青鸢要做什么,自杀? 眼看青鸢就要摔得粉碎,她也不用再纠结是否动用自己的力量救下祭坛上的那个人了。她呼哟一声,吹了一声口哨,天地间就突然变了色。 那原本笼罩在镜城上空的阴霾陡然凝聚,轰隆隆的雷声不断从天际传来。 --- 城外一片喧嚣,城内却是静得可怕。 此时,斩莫穿过拥挤的人群,悄然潜入了幽静的王宫中。 如果说,幽昙国的封印当真有了松动,那么也该是这神塔内最先有凶兆,怎么无缘无故的就牵扯上了锦陌。 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锦陌会是幽昙婆罗的寄宿者,然而,锦陌颈后那一朵金灿灿的幽昙婆罗花印记却又让他不可否认。 唉—— 怀着沉重的心,斩莫直奔神塔,据说当初锦太夫人被大祭司囚禁在神塔之巅,并设下了强大的结界,不知道上面现在是什么状况,或许锦陌来个金蝉脱壳早已救走了太夫人,也或许…… “什么人?”突然,一个女童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穿透风雪传入他的耳朵。 斩莫一抬眼,看到一对金童守在门口,结界似乎已经解除,能看见盘扎的树洞里,点着昏黄的烛火。 斩莫从腰间取下一块金牌,道:“我要进去看看里面的人。” “是元帅吗?”两个小童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挡在门口:“不行,祭司大人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神塔!况且擅闯神塔者死,大人请回吧!” “那你帮我传句话进去吧。”斩莫也深知神塔的威严,本不打算逼近。 “大人有什么话?”一个女童问。 斩莫思忖一番,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道:“就说,太夫人可安好?斩莫代将军向她老人家问好。” 两个女童对望一眼,有些不解,“就这样?” “小银,你去。”左边的女童思量了一番,挤了挤身边的伙伴,道。 “哦。”小银傻傻的哦一声,连忙跑进去,小银费了好大的力才跑到神塔顶端,然而,她踏入神殿的一瞬间,便看见殿堂内的白烛全熄了,那个坐在烛火中央的老人重重地垂下了脑袋。 顿时,殿堂变得阴暗无比。 “啊!”小银惊叫着跑出来,一眨眼便到了神塔之下,脸色苍白:“小金,不好啦……” 小金吓了一大跳,“怎么啦,怎么啦?” “太夫人……太夫人……你去看看吧……”小银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小金也不管她,吹了一声口哨,便有一只小金鹏落在空地上,她敏捷地跃上了鹏背。 “等等。”斩莫叫住她,“带我上去。” 小金嘟囔了一声,“上吧。小银,你在这里守着。” “哦。”小银呆呆地应了一声,小金便驾鹏而去。 现任大祭司虹越已经是沧罗国第三百六十一任大祭司,所以他坐在神塔的最高层,第三百六十一层,那是一个常人无法到达的高度。 小金鹏鸟方停稳,斩莫便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神殿。 神殿里寂静无声,幽深凄寒。 即使在那样暗淡的光线下,斩莫还是一眼看到了垂首坐在白烛中央的老人,他奔过去,触碰到太夫人冰凉的身体,整个人都呆了。 太夫人,归西了? 那么,锦家当真无救了吗? 他颓然坐倒在地,失语喃喃。 城门处,仍在沸腾。 在祭坛上火焰燃起的那一刹那,白泽瞬的抬眼,看到城楼跃下的女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总算赶上你了!”赤烨赶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使劲往外拽。 “赤烨,你怎么还在这里?”白泽反应过来,带着微怒。 “嘘,走!”赤烨二话不说,拉着白泽就跑。 “去哪里?肖毅呢?” “肖毅去了将军府,我已经通知所有死士,迅速撤离将军府!”赤烨收起了之前的孩子气,也是一脸严肃。 “怎么回事?”白泽不懂。 “太夫人传下最后一条讯息,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镜城,我已经传讯让玄瑛他们割据西海,准备与蓝魅之国结盟!” “谁让你那么做的!”白泽大惊,“那将军呢?难道我们就这样不管了吗?” 赤烨垂下眼,低声道:“太夫人是这样吩咐的。” “胡说!太夫人怎么可能不管将军!” “是真的,我也猜不透,但是我相信他这样做一定有道理。”赤烨连忙解释,那是他还来不及告诉白泽的讯息,他读不懂,但是必须遵从,这是出于十年来对于锦家的忠诚和信任。 “难道这台上不是将军本人吗?”白泽突然问。 “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据推断,他就是将军!”赤烨垂下眼,努力平静地道。 “那既然如此,我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赤烨,你看到了吗?青鸢,那是西海的雪琉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在用她的生命保护将军,作为锦家的忠诚死士,我们难道连个女子都不如吗?我不可能扔下将军不管!” “可是,将军府那边,太夫人怎么办?”赤烨更急了。 “将军才是最重要的!”白泽坚持,不顾一切地向祭坛冲去。 ——没有将军就没有了一切,锦家从前再多的风光也将被一瞬间抹杀,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了! 吼—— 就在这时,一声雷霆巨吼从天际传来,白泽和赤烨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到一只巨大的云兽从云层飞速射下,踏着飞雪和云层向着空中坠落的女子奔去。 那是什么! “啊!!!……” “看啦!当真是妖魔降世!” “烧死他!烧死他!” 城楼下的人看到如此巨大的怪兽从天而降,发出了震天的惊呼,有人高呼烧死妖魔,有人已经慌乱地开始拥挤了。眼看着那只云兽从天而降,就要踩踏到许多人,城下的百姓立时慌乱起来,四处逃散。转眼间,城楼下乱作一团,惨叫连连,拥挤的街道上一片混乱,无数弱小被掀翻在地,任人踩踏。 圣洁的雪地里,渗出殷红的血,又被大雪掩埋。 巨大的云兽从云端而来,用宽阔柔软的背接住了下坠的女子,落在祭坛上。那只巨大的怪兽朝奔逃的人群狂吼一声,众人纷纷落荒而逃。那样庞大的身躯足以堵住整个城门口。 栾栾兴奋地跃上云兽宽阔的背,摸着它柔软的皮毛,笑嘻嘻地道:“小云儿,你来得真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踪我?” 小云儿吼一声:我是一路默默地保护你好吗? 栾栾拍拍它的头:“乖。” “栾栾?”青鸢惊魂未定,翻身跳下云兽,拉住栾栾,急道,“栾栾,你快救救锦陌呀!” 青鸢显然已经急得毫无分寸,直奔祭坛。祭坛周边的侍卫惊恐地看着那一只庞然大物,竟一时忘了反映。 明夫人?神兽?还是妖魔? “青鸢!”栾栾一急,急催云兽前进。 青鸢疯狂地扑进烈火中,用长长的舞裙用力拍打着那些缠绕在锦陌身上的火焰,失控地大吼:“不许烧!不许烧!” “青鸢!你快回来!危险啊!”栾栾一时也急了,扑进火焰中,拉扯着青鸢,想要将她拉出刑场,然而,青鸢却甩开她的手,不顾一切地扑打着。 可是,任谁都知道,祭火一旦点燃,岂能轻易熄灭? 大祭司淡然看着青鸢徒劳的动作,眼角笑容淡淡。 城楼上的风继已然吓白了脸,冲楼下大吼:“大祭司,不许伤了他!”便急急忙忙地从城楼上转下,一路跌跌撞撞,完全没有当年以一敌百的锐气。 众臣只看见王肥胖的身体连滚带爬地跑到祭坛,都不免唏嘘了一阵。 “住手!大祭司,熄火!快!不许伤了明儿!”沧罗王奔至虹越跟前,手舞足蹈地下令。 “吾王。”大祭司一只手便拦住风继,淡淡道:“她不是明夫人。恕臣不能停止。” “那么,如果是我呢?”突然,空中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众人都不由抬起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就在城墙之上,方才风继站立的地方,一身白衣的小静静静地站在那里,俯视城下,身后是一身黑衣的宸羽。 “虹越,我以明城神之子的身份命令你,停止一切。”小静声音不大,却奇怪地传遍了每个角落。 虹越抬起眼,忽然笑了笑,“哪里来的小丫头,竟敢冒充神之子?不怕神怪罪吗?” 小静轻轻一跃,跳下城楼,灵巧地落在虹越跟前,她目光冷锐,抚着自己的眉心,“我便是从明城来的小丫头,你不知道我便是你现任的女主人吗?” 小静的手轻轻发下,她的眉心赫然出现了一朵雪花的标志,那是明城神女特有的标志,震惊不止是虹越,还有在城楼之上静立的宸羽,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竟忘了出声阻止。 小静一步一步走到风继面前,执起风继的手,“我亲爱的父王,你可还记得你有一个女儿?” 64.第64章 锦陌之死 “姑父!”望着城墙上突然出现的人,栾栾欣喜若狂。然而宸羽只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上,神色有些古怪。她也不管了,拉了小静急道:“小静,快救锦陌,他快没命了。” 小静抽出手只看了她一眼,便又望向风继:“父亲。” 风继一震,看着身边的你不同,声音嘶哑:“你,你是谁?” 小静笑道,“我就是小静啊,你的女儿。母亲难道不曾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吗?” “小静?”风继皱着眉,头脑中闪过许多镜头,可他不曾见过这个人,更不知道小静是何许人物,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凌乱。 虹越微微一笑,“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吧,我可以饶恕你冒充神女之罪。” “虹越!”小静目光一凛,“你难道要背叛明城?” 虹越笑意更甚,“从未效忠,何来背叛?孩子,你可问错人了,你若在不走,我可当真要治你的罪了!” “你敢!”小静脸色十分难看,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怒道,“我是沧罗的公主,也是明城的神之子,你敢抓我?” 虹越大笑,“真是个疯丫头,幽镜,将这个亵渎神灵的孩子关起来。” 幽镜得到命令,迅速打开菱花镜,一道刺眼的白光瞬息而至。小静灵巧地翻身,躲过白光的袭击,更加震怒。不过片刻,两个孩子便缠斗在了一起。 而虹越显然觉得胜券在握,转头对风继道,“王不必担忧,臣必定会为王清除所有的不愉快。” 风继转头看看与幽镜打斗中的小女孩,有看看祭台上奋力扑火的青鸢,终于选择了相信后者,“明儿,明儿不会有事吗?” 虹越摇摇头,“若她真是明夫人,又岂会连这点小火都弄不灭。我的王,她是幽昙使者带来迷惑王的妖孽,您看她的左肩,有一朵妖艳的荆棘花!那是沙漠死海之花,她的到来会让沧罗变成一片黄沙。” 风继猛然怔住,是的,明儿是明城神之后裔,拥有超凡的能力,怎么会连一点点符火都灭不掉? 他看着青鸢的左肩,那里衣衫被烧破,正好露出了代表雪琉璃的血色荆棘花,那一朵被火光映得额外妖异的荆棘花? “是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印记,吾王难道忘了吗?”大祭司淡淡道。 轰隆—— 风继连连后退,是,是……花妖?是那一年霍乱镜城的花妖? 沙漠死海之花,她会让沧罗变成一片黄沙的? “不,她不是!你快放了她!”风继不信。 “吾王,符火点燃是熄不掉的,若她是常人,自然也不会被符火所伤。”大祭司依旧淡漠,没有出手救助的意思。 “对,是这样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那,那烧吧,烧死那些妖怪!烧死它们!” 风继瞳孔放大,已然语无伦次。青鸢疯狂地拍打着火焰,白色的衣衫已经烧焦,露出了晶莹剔透的肌肤。火势越来越大,将刑架上的人团团围住,青鸢再也顾不了其他,扑到他的身上,将他紧紧抱住,只能感受到曾经抱住他的那一丝手感。 是他。 可是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也不说,就悄悄地走了,你可知道,就在前一刻我还相信你还有救,我还能救你的! 烈火下,青鸢看着那熟悉的脸,用双手托起那张英俊的脸庞,缓缓流而下了眼泪。 为什么紧闭着双眼?是感受到烈火炙烤的疼痛吗? “锦陌,你说话呀……” 为什么不说话,是他们对你用刑了吗?你已经说不出了? “锦陌,你快醒来啊!他们要烧死你啊,快醒啊!锦陌……” 在烈火的炙烤下,青鸢的肌肤已经出现了融化的趋势,再这样,她一定会化的,像一滩泥水一样。 栾栾咬牙切齿地看着大祭司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看看小静,更让她气愤的是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的宸羽。 她急得大喊,“姑父!宸羽!你还愣着做什么,救人呀!” 宸羽闻言,抬了抬眼皮,忽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踉跄着后退,竟是消失了踪影。 栾栾不禁大惑不解,这宸羽怎么了? 额,不管了,没时间了。 “小云儿,你有办法吗?”她拍了拍云兽的脖子,云兽便通灵性似的,轰然一声腾起,仰首怒吼一声,一口气将地上的火焰像吸水一样吞了个一干二净。 大祭司眼神一凛,爆出了骇人的精光。 栾栾一喜,“小云儿,你真厉害!”她说着赶紧冲上祭台,还不忘冲虹越扮了个鬼脸。 “我还以为镜城鼎鼎大名的祭司大人有多厉害,还不是敌不过我家小云儿的肚子!就你那点火,还不够填我家小云儿的肚子呢,是不是青鸢?”栾栾鄙夷,她伸手拉住青鸢,担忧道:“你没事吧?” 然,她话音刚落,只见火光熄灭,祭坛上那个被焚烧的人迅速变成焦黑。她脑袋下得嗡的一声,吓得说不出话来。 “锦陌!” 青鸢再也禁不住瘫软倒地,滚烫的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滴进地面烧焦的凹痕里,呲呲冒着白烟。 “青鸢!”栾栾大惊,连忙将筋疲力尽的青鸢扶起,看到刑架上垂着脑袋的人一瞬间变得焦黑。她恨恨地咬紧牙关,道:“青鸢,振作一点,只是烧伤了肌肤,可心一定有办法的。” “对……他还没死……”青鸢喃喃自语,抬起涣散的泪眼,茫然地道:“他还没死,对吗……” “嗯。”看着那张清丽的容颜上满满的泪痕,栾栾也忍不住心酸起来,只好昧着良心点点头。 怎么可能还活着,已经完全焦了,刺鼻的味道伴着雪风飘散在空气里,仿佛在送走残破的灵魂。 此时,风继见青鸢活脱脱站在自己的面前,大喜着迎了上来,“明儿,你当真没事?” 继而,他又用狠厉的目光盯着大祭司,质问:“虹越,这你怎么解释?她不怕你的符火,她就是明儿!” 显然已经气急,风继直呼大祭司的名讳! 而大祭司则是不动声色地回答着:“是。” “那还不快让人将夫人接回宫里,好好疗伤!”风继大怒。 “幽铃,扶新夫人回宫。”大祭司淡淡吩咐。 “是的,大人,小铃这就去。”幽铃嘻嘻一笑,雀跃似的拉起青鸢,很是热情地道:“新夫人好!” “喂,不许你碰她!”栾栾猛地打开幽铃伸过来的手,看到她手指缠绕着的风铃,惊叫:“带风铃草的小女孩!你,你……雪仙子……” “栾栾……”青鸢被她一吓,似乎恢复了一些神智,她按下栾栾的手,虚弱道:“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栾栾不解。 “回去,回西海……带着陌,回去吧……”青鸢无力地落下泪珠,哽咽难语。 ——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她一定会阻止锦陌回来。 可是,一切都已太晚…… “不,明儿,你不能走!”风继一惊,拦住那个失魂落魄的女子,猛的抓住青鸢的双肩,瞪大眼睛紧张地问:“明儿,你又要抛下我吗?”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青鸢抬起泪眼,虚弱地笑:“沧罗王,我不是明夫人,我是青鸢,只是锦将军从西海带回来的雪琉璃,不是你口中说的明儿!” “不,你就是明儿!我要你做我的明儿!”风继摇头,又带着癫狂的期许:“留下来,做我的明儿,好不好?” 然而,青鸢的眼神冰冷,蒙着的面纱早已焚毁:“我尊贵的王,你醒醒吧!你看清楚,我是青鸢,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若爱的是明夫人,就请不要误了青鸢的一生!锦陌将军一死,贵国与我蓝魅之国的盟约也就此作罢,我也会回国将一切经过禀告国君!” 是的,她要回去,不是蓝魅之国,而是她的契主身边,竭尽全力去夺取雪琉璃碎片,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让这些伤害锦陌的人付出代价!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一场游戏,为什么雪琉璃会渴求力量! 原来一切都不是游戏的残忍,而是生命的残忍! “不,你就是明儿,你一定是明儿可怜我孤苦一生,才将你赐予我!明儿,你别走,求求你,别走……”风继拉住青鸢,恳求,眼中尽是哀伤,从他的嘴唇轻轻吐出那三个字,竟然让人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青鸢的心也不禁柔软了几分,她突然抬眼,冷冷地道:“我可以留下,但……我要他为锦将军的死付出代价!” 她指着大祭司,泛起从未有过的杀气。 “青鸢,你疯啦!”栾栾大惊。 幽铃目中也不约而同地闪过一线杀机,护在了大祭司的身前。 风继吃惊地看着她,有些为难,毕竟大祭司主宰的是整个沧罗的命运,只有大祭司才能够控制西海的邪物,控制落日潭下的幽昙婆罗花。 然而,大祭司却异常平静地先开了口,“听凭夫人发落。” 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大祭司竟然如此深沉,青鸢愣了一下,瞬间念头百转:“我要你救活他!” 仿佛听到了青鸢的话,绑在刑架上被烧焦的人突然抬起头,骨头发出碎裂的咯吱咯吱声。突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球,直直地望着在场的所有人,仿佛要在临死前看清这里每一个人的嘴脸。许久,那被烧焦的嘴唇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露出诡异的冷笑。 “锦陌?” 青鸢惊喜地扑过去,然而,指尖刚一触碰到那焦黑的肌肤,那张漆黑的脸包括那个原本完好的身体,陡然化成粉末碎了一地。咔擦一声,脑袋失去支撑,重重地垂落,摔在地上滚出老远,那两颗眼珠顿时失去光泽,从焦黑的眼眶中滚落出来,滚入了雪地。 “不!!” 青鸢嘶声力竭地大吼,绝望、痛苦和愤怒,那数不尽的哀伤一点一点撕裂她的心脏,摧毁着她最后的神智和意识,她扑进雪里只能捧得起那一堆的黑灰。 她捧着手心,看着那些焦黑的粉末,觉得昏天暗地。一场雪风刮过,带走了指间所有的骨灰,也带走了她对这个男人唯一一点的希望…… 雪一直在下,似乎也在为这一生命突兀的结束唱着挽歌! 锦陌…… 栾栾喃喃地唤了一声,竟觉得从没有过的脱力。 然而,这场杀戮还没有结束。 65.第65章 火烧将军府 当火焰熄灭,沧罗的人民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为大祭司的英明,为妖魔的毁灭! 而人群中,白泽和赤烨却是斗得不可开交。 “赤烨!你放开我!”白泽猛地用力,将赤烨甩开。 然而,这次难得赤烨认真,硬是抓住白泽的手臂不敢放,他来气了,“够了!你别去送死,将军已经死了!” 赤烨大吼,赤红的衣衫在整个素白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突兀。 “你为何阻止我?”白泽目露凶光,狠狠瞪着赤烨。 赤烨也是被气得满脸通红,他可很少发脾气,不过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稳重的男人如此慌乱。他定了定神,拽着白泽不放:“走,去将军府!要快!” “将军府有肖毅!”白泽也是大吼,显然也因为祭坛上被烧焦的人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错了!你当真相信肖毅能够转移将军府所有人吗?他不会!你给我清醒一点!为什么有人知道将军提前回城,为什么有人阻止风之眼的讯息传递,你想过没有!” “你说什么?”白泽顿时一惊,是他太在意,所以忽略了这些疑点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赤烨的话陡然提醒了白泽,昨夜肖毅带着青鸢和栾栾来找他,说将军已经回城,他被诏令回镜城,肖毅是锦家的明棋,是人尽皆知锦老将军的弟子,大祭司怎么会将肖毅召回?若大祭司当真留下了锦家的明棋,那么肖毅是不是已经背叛了锦家?那么他来通知他们,是要做什么?是要他们倾巢而出救少将军吗?那么,大祭司是不是就可以一举歼灭了锦家? “将军府发生什么事了?”白泽总算有些清醒了。 “我估计得不错的话,正在逼我们调集所有死士现身,将锦家翎毛一根不留地拔除!”赤烨也是难得的一本正经。 白泽立感不妙,“走!” 呼—— 赤烨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才走一步,白泽突然停下来,让赤烨刚松懈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怎么?” “拜别将军!”说着白泽向着祭坛屈膝,点头,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赤烨嘴唇动了动,也跪下行了一礼,拉着白泽就跑。 果然不出赤烨所料,将军府已经哭作一团。 肖毅率领的天字军以迅雷之势将将军府围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听着,奉大祭司之命,西舰锦陌大将军因不幸被恶魔浸染,为保镜城百姓安宁,施以火刑以镇妖邪,锦家上下,所有家眷恐有恶魔入侵,均以火刑赐死!” 肖毅阴沉着脸念完大祭司的手谕,一行铁骑便冲进府内,拿人。因为在锦陌回城之前,锦太夫人被召入宫,守卫锦家唯一的侍卫也被王勒令收回,归入之中,锦陌又远在西海,将军府失去两大当家人把持,已乱作一团,同时又被大祭司以术法软禁,更是惊如寒蝉。 因此,这一惊之下,所有人都拉着至亲的人奔出房间,开始逃命,然而,留在将军府的都是老弱妇孺和一些手无寸铁的仆人,稍微有些反抗都惨死在这一群铁骑的刀下。 不过片刻功夫,血腥蔓延至将军府上空,被乌云笼罩出浓厚的死亡气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将军府上下所有的人都被押了出来,用偌大的铁链拴住,铁链上还刻有繁复的咒文。 “启禀将军,一共三百零八人,违令被杀者五十七,活着的都押了出来!” “嗯。挖坑吧,记得挖深一些。” 淡淡吩咐着,肖毅手心全是冷汗,毕竟自己曾经是将军府的一员,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背叛锦家的一天,更没有想过锦家会毁在自己的手上,这算是什么呢? 肖毅看了看天色,估计着祭坛那边的事情也该了结,幽昙使者的身份只怕已经在镜城内传开,从此这个威名显赫的将军也身败名裂,明日之后,锦家将从镜城永远的消失。 望着那一群哭闹惊叫的人群,肖毅祈祷着白泽和赤烨能够尽早赶来,或许,那时还会有一点转机。 肖毅的肩头坐着那个约莫十岁的小女孩,幽魂。她穿着很单薄的黑色袍子,埋着头,正专心致志地挑着指甲。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阴霾的天空下着大雪,午后的阳光还是会从云缝中悄然撒下,落在挖好的大坑里,像是在为这些亡命之人带来最后的慰藉。幽魂觑了一眼云层上的阳光,悄然伸出手将风貌盖在了头上,又专心地挑指甲。 那是大祭司的不为人知的弟子,被称为幽灵组织。目前,他见到的也就幽铃、幽镜和这个小女孩,幽魂。 虽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然而,那样惊人的能力让他咋舌! 仿佛累了,幽魂慵懒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天,面无表情地说:“开始吧。” 肖毅一震,手心也不免冒出冷汗。 锦家几百条人命啊,都是些与锦家稍带关系的人,真正的嫡系血缘,根本就没有,即使他们活着也不可能成为幽昙使者的下一个寄宿者。 “再等一等吧……”肖毅迟疑道,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幽魂黑色的眸子陡然变成可怖的灰色,瞬间布上死亡的气息,“你还在等什么?是等她吗?” 幽魂摊开手掌,一块带血的膝盖骨在那只苍白的手掌上,幽魂的表情像是暗夜里撕扯肉体的恶灵。肖毅脸色变得苍白,全身都已经冰冷起来,他一咬牙,抬手命令。 “时辰到了,都推下去!点火!” 一瞬间,大院里所有人都惊叫、哭喊起来,然而,白泽和赤烨依旧未到,潜伏黑暗中的死士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无声地退出了将军府的势力范围内。 奔驰在暗道中,白泽和赤烨都在盘算着接下来的局势,锦陌一死,将军府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肖毅真的出卖了锦家,那么…… 白泽陡然停下了脚步:“赤烨,你说,如果真是肖毅,那么,这条暗道……” 赤烨也是一愣,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如果真是肖毅出卖了锦家,那么这条通往将军府的密道和密道下的据点恐怕也早已暴露了吧? 那,这样空寂的暗道里,是否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不管那么多了,既然来了,肯定也走不了了,索性闯一闯,看肖毅和大祭司能玩出什么花样?” 赤烨握紧拳头,就要往里面冲,然而,白泽突然抬手拦住他,很严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怎么了?”赤烨奇道。 “听见什么声音了吗?”白泽侧耳问道。 赤烨一惊立时屏住呼吸,仔细辨别。 咕—— 轻轻的,像是骨头滚落的声音,还有像兽一样的低吼。 赤烨奇道:“怎么像是啃骨头的声音,难道这暗道里还有狗不成?” “嘘——” 白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前行。 陡然,幽暗的甬道里,响起了萧萧的风声,甬道里阴风四起,风卷起不知何处的残叶刮进甬道里,异常恐怖。有如鬼啸的声音划破甬道的宁静,从幽暗的深处传来,夹杂着可怖的咀嚼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是什么? 咕噜——咕噜—— 愈往深处走,那样的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清晰,似乎还有尖细的嘶叫声,那样的嘶叫声就像是无数只野兽在相互争夺食物。而甬道上,已然清晰的看到有斑驳的血迹和支离破碎的血肉! 怎么回事? 白泽和赤烨脸色俱是一变,对望一眼,飞一般地奔向了甬道深处,那里是驻扎在甬道深处的据点。 伴着阴风袭来,甬道深处瞬间被浓烈的血腥所充斥,白泽和赤烨心也沉到了低谷。 血,满地洒满鲜红的血和零碎的骨肉,整个石室充满了恐怖、恶心的残肢破体,血顺着石壁滑落,滴答滴答发出颤栗的声响。 那些匍匐在地,拼命撕扯骨头的,竟是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看到他们闯入,均抬起猩红的眼,嘴里还衔着骨头,那些孩子望着他们,发出了敌人来袭的低吼声。 “那是什么!”赤烨瞳孔放大,胃里一阵抽搐,忍不住干呕起来。 那些孩子,那是孩子吗? 简直就是恶魔!吸血鬼!食人兽! 这里的人已然无一幸免,白泽看到这样恐怖的一幕,也是冷汗皆冒。那些诡异的孩子让他突然联想到了十年前那个西归的世子,同样是猩红的双眼,血红色的头发,驾驭着一群可怖的黑蚁和惨白的枯骨,而脚下,是镜城数十万百姓的残肢破体。 ——那样相似的场景! 似乎被惊扰了美餐,那些孩子都放下了口中的食物,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踏着细碎的步子聚在了一起,十来双猩红和充满敌意的双眼齐齐抬了起来。 “快走!” 白泽一惊,拉着赤烨飞身后退,就在那一刹那,那些孩子猛地扑过来,发出了兽的狂吼,速度快捷如豹。只在甬道中留下了幽魂一样的残影,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从赤烨和白泽的身侧划过,在她们身上留下了一条血印。 “好快的速度!”赤烨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白嫩白嫩的脸蛋。 “备战!”白泽也不多说,抽出了藏在腰带下的一条细细的银锁,而赤烨的指尖也缓缓燃起了幽蓝的火焰。 那些孩子低吼一声,张开尖利的獠牙,脚下一用力,齐齐扑向了围在中间的两人。 一瞬间,甬道中杀气四起。 黑影与白光,猩红与幽蓝,那些暗淡的色彩在幽暗的甬道了画出诡异的符号。 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光线,他们只看得见无数双可怖的眼睛在黑暗中迅速移动,尖利的獠牙发出幽蓝的光,从那些孩子口中发出的低吼带着含糊的咀嚼声,那是从他们身上撕扯下的皮肉。 那样比野兽更快的速度,比野兽更凶狠的力量,竟然出自于这些不大的孩子! 血在不断的流淌,体力飞快的流逝,那些孩子却不知疲倦地发动着猛攻,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下。 是要死在这里吗?是要葬身在这些怪物的口中了吗? 那一刻,白泽和赤烨在心底都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赤烨,还能战吗?”白泽在黑暗中抓住赤烨的手臂,感觉入手处都是黏黏的血。 “能。”低低说了一声,赤烨的指尖重新燃起了火焰,一瞬间,火焰暴涨,轰然点燃了周围的一切。黑暗崩开,然而他们的眼睛还无法立刻适应光亮,一张可怖的脸在火焰中陡然张开獠牙,猛的扑向赤烨,以迅雷之势咬住了他的脖颈。与此同时,剩下的孩子都穿过火焰扑向了白泽,一瞬间颈上、胸膛、手臂、腿上都被尖利的獠牙穿透,骨头在尖牙下发出碎裂的声音。 “白泽!”赤烨瞳孔放大,发出了一声怒吼,反手抓住那孩子的头发,猛的摔了出去,生生扯下了脖颈上一大片血肉。赤烨双眼赤红,扑向那些缠住白泽的怪物,然而,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甬道中,再次失去光亮,只听得见野兽撕扯血肉的声音。 66.第66章 突如其来的吻 时光在风雪中旋转,明夫人的百日祭以一场血腥的杀戮而结束,城门偌大的祭坛上只剩下了沉寂,唯有萧萧风雪掩埋那些黑暗的、血腥的、如火一般的罪孽,就如那埋在黄沙下永远不腐的枯骨。将军府在所有死士悄然离开之后,也迎来了死亡的沉寂,那掩埋锦家上百条性命的大坑被填平,也被大雪掩埋,留下的也只有萧条和破败。屹立在镜城千年不倒的将军府在一瞬间崩塌,演变成一处荒凉的城郭,杂草在风雪中慢慢滋生。 从城墙上漠然消失的斩莫径直奔向了神塔,然而,等他赶到神塔之时,只见到了锦太夫人倒在白烛中的尸体,在锦太夫人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大祭司虹越第一时间背弃了他的誓言,将锦家最后一个男儿推上了刑台。从此,支撑锦家内部与外部势力的梁柱都轰然倒塌,而那一群在幽暗中追随锦家的死士,莫名的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当翌日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穿透云层,透过风雪直射神塔顶端之时,便再也没有锦家的踪迹,镜城却也迎来了新的一缕曙光,那个被称为明夫人转世的雪琉璃青鸢称为了镜城第二代女主人。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如血的一样融化了冰雪,在镜城上空留下一片残影。 将军府化作了灰烬,而祭台也早已人去楼空。 他们彻底输了! 青鸢抱着从骨灰中捡来的那一双眼睛,失魂落魄地任由人将她带回了王宫。沧罗王以神女的待遇,将她安排在神塔,大祭司虹越竟难得没有拒绝沧罗王荒唐的决定,群臣也不敢多言。听说小静被虹越抓住,受了些伤,也关在神塔里。 栾栾在大祭司投来一个让她全身发毛的微笑时,果断选择了逃走,索性她骑着小云儿,瞬间窜上了云头,那大祭司仰起头,静静地望着她的方向,又是一个微笑,栾栾无端又打了一个寒战。 大祭司没有追她,她很是不安,仿佛他料定了她会回去一样。彼时,栾栾根本无暇想其他,她望着身边团团白云,再望望那沙漠中的绿洲,竟一时不知该如何。 宸羽…… 这一刻,望着远方天空,从没来由的想念一个人。 是了,宸羽呢?宸羽去了哪里?他明明应约赶来了,他明明可以救锦陌,他为什么不救?他,他在想什么? 他不是最爱小静了吗?小静被大祭司带走,他为什么不管?他到底怎么了? 她还记得当时宸羽的神情,仿佛世界皆弃他而去,他眼神里满是绝望,那种眼神让她感到莫名心慌。 宸羽! 栾栾觉得不对,无论如何她都得先找到宸羽再说。 镜城那么大,栾栾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宸羽,她突然有些后悔没在宸羽身上留个什么召唤咒,否则她一定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他。 镜城还在下雪,她撑了一把油纸伞,静静地走在大街上。来往穿梭的人从她身边走过,可她一直没有找到熟悉的人。 她走到一家酒楼时,一团黑影突然飞过来,砸在她的脚下,她吓了一条。只见那团黑影动了动,竟是一个人。 “敢在我极品轩吃霸王餐,找死!”门口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对着那团黑影大骂:“滚!再让老子看到你,老子打断你的腿!”骂了一通之后,那几人耀武扬威地进了酒楼。 栾栾蹲下身子,那团黑影动了动,撑起身子,露出一张带着面具也依旧好看的脸。 姑父—— 那一刻,不知为何,栾栾好想哭。她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就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哭起来。 锦陌死了,锦陌死了—— 她抱着他痛苦,油纸伞落在地上,被雪风吹远,就像那个离他们远去的那一个人。这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 一切看似都结束了,镜城安静了下来,城里的人都在议论那一场因恶魔附体而遭受“焚火之劫”的将军府。 栾栾不知道该去哪里,带着宸羽住进了客栈,可是一觉醒来,她发现宸羽又不见了。她匆匆下楼,一走下楼,便听见酒楼里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这几日发生的事。 “知道吗?听说大祭司多年前就盯上锦家了,那个妖童死后,找到锦家将军俯身,难怪这些年听说西海战乱连连,镜城派出的军队皆是一去不返,只怕是被妖孽吃了……听说啊,将军府被烧的那天,有人远远听见废墟里传来恐怖的吃人声呢!” “真的假的?我看那锦将军挺不错的啊,生得如此英俊,怎么看也不像被妖魔附身了啊?”有人道。 “妖怪附身能让你看出来,那你不成妖怪了?” “没听过妖孽吗?妖孽不就是说那些长得好看,一眼就能勾走你魂的男人?” 哦—— 原来如此,不知是谁作了如此精辟的言论,众人恍然长嘘。 突然,一只彩雀从门外飞进来,绕着几个闲扯的人赚了几圈,嗖的一声啄向最后说话那一人。 那人捂着鼻子痛骂,“该死的,哪里来的恶鸟!” “什么恶鸟!” 那只彩雀忽然说出人话,“你再敢多说,我戳瞎你的眼睛!” 众人本就在谈妖孽之事,见彩雀说话,吓得大叫“妖怪!”便迅速作惊恐状,鸟兽散了。 “气死我了!”栾栾还不甚解气,抄起桌上茶杯向那群人砸去,那只彩雀也“啪嗒”一声化作了青烟。 直到深夜,栾栾也没找到宸羽,她召唤出小云儿,带着她四处找。 “小云儿,你看那是什么?”之间一片高楼之后,隐藏着一大片废墟,似乎经历了一场大火,此处尚有余星,大雪落在此处,瞬间化作乌有。 栾栾落在实处,抚摸着焦黑的断垣残壁,竟是一种没来由的心酸。 原来,这里就是将军府……是锦陌的家……是比翼鸟锦氏一族在这片土地的落脚点…… 锦氏一族效忠沧罗的居所,比翼鸟一族在沧罗的痕迹从此也会随着这场大火而消失吧…… “姑姑,你是不是也从没想过,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比翼鸟一族了……” 栾栾无力地蹲在云兽身侧,云兽打了个响鼻,用毛绒绒的脑袋去蹭栾栾的手背。 栾栾揉了揉云兽的脑袋,“小云儿,我找到扶桑神木了,这里就是当年幽昙国逃出来的子民建造的国家吧……你看,跟姑姑描述的一样,扶桑神木巨大无比,可通天际,其光若万里星河。” 栾栾指着不远处直入天际的扶桑神木,神木的天灯已经亮了起来,一层层,像是旋转入天际的银河。 “姑姑说,六千年前,爹爹和娘亲保护幽昙国子民穿越东临海找到了一片新大陆,锦氏一族,就是爹爹在这片土地上的子孙后代吧,他们世代守护着扶桑神木,守护着幽昙国最后的子民。小云儿,你说为什么,锦氏一族对沧罗国一片忠心,却还是要被毁灭呢?锦氏一族毁灭了,我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与爹娘有关的任何东西了?” 呜、呜—— 云兽似乎感受到栾栾的悲伤,呜呜地低叫着,时不时用脑袋去蹭栾栾的脸。 算了! 栾栾揉了揉脸,让自己挤出一个笑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了,先找到姑父再说。” 听到姑父一词,小云儿立时竖起耳朵,用它的前爪刨着地,看样子很兴奋。 栾栾笑了笑,“不是姑姑要找的姑父啦,是我认的姑父。” 小云儿立时耸耷了脑袋,没兴趣了。 栾栾被它气乐了,“怎么?姑姑要找的是姑父,我的就不是姑父了?告诉你,姑父可有魅力了,你见了可别流口水!” 小云儿甩了甩尾巴,不作回应,显然不信。 栾栾也懒得和它计较,“小云儿,你太招眼了,还是去你的云端吧,我一个人去找就是了。” 小云儿站了起来,担忧地望了望神塔的方向,又望望栾栾。栾栾立时会意,“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厉害角色,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还没心情去招惹他,你先去云端歇着,我叫你,你再来。养精蓄锐,到时候给我一雪前耻!” 小云儿低吼了两声,算是回应,立时飞入云端,隐匿了行踪。 栾栾朝它挥了挥手,才安心地转身离开。 虽然将军府焚毁,可白虎大道依旧是镜城内城的要道,夜晚时有巡逻的人,栾栾刚走出废墟,便听见巡逻军队整齐的脚步声,她立时闪进一条黑暗的巷道里。这不闪还敢,一闪进巷道,也不知踢到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哐当一声,有东西砸在地上摔成粉碎,一股浓烈的酒气传了过来。 栾栾大叫不好,果然那边巡逻的军队听见声音,纷纷调转头来,向她这里看来。 她吓得撒腿就跑,然而不知是什么东西缠住她的脚踝,她顿时摔了个狗啃屎。 栾栾还未惨叫出声,便听得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不要走……” “谁?”栾栾吓了一跳,抖了抖脚踝,才发现缠住她的竟是一只手,顺着那只手看去,她发现地上黑乎乎一团的竟是个人! 栾栾这一看可不得了,她将那人的头翻了个正面,赫然看见那人面上带着一张幽昙婆罗面具,这人不是宸羽是谁! “喂,姑父!宸羽!”眼瞧着那一列巡逻的军队越来越近,栾栾急得用力拍着宸羽的脸,希望能将他叫醒,可该死的宸羽醉得迷迷糊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为什么骗我!为什么!” 那声音之大…… “什么人在那里?”巡逻军队迅速围了上来,有侍卫出声喝问。 完了完了—— 栾栾心里默哀。 哪知宸羽更是不知死活地拽着她的手问,“连你也要置我于死地吗?鸢儿,你当真想要死吗?” 栾栾一震,鸢儿?青鸢说,宸羽所说的鸢儿并不是她,难道是…… “在哥哥心里,有那么一个人让哥哥无法抉择,小静之所以存在,不是也因为她吗?索性摔了这恨之果,好好再爱她一次!” 那日,他与小静的争吵,她看在眼里,却不知不觉中记在了心里,那个鸢儿,就是小静口中那个“她”吗? “宸羽……”栾栾喃喃地唤了一声。 短短一瞬间,巡逻的侍卫已经将他们围住,“何人敢在此游荡!” 宸羽不知是在梦魇还是半醉半醒状态,他拽着栾栾的手站了起来,发生一阵冷笑,他突然将栾栾拽到眼前,一双醉了还亮得出奇的眼睛死盯着她,“说!是跟他,还是跟我走!” 栾栾被问得愣了片刻,她依稀记得那一次被寐姬召唤出梦魇,宸羽也曾拉着她的手质问,是要跟谁走,她记得她胡乱地答应跟他走,他露出了欣慰的笑。梦魇,那一个梦魇,或许…… 宸羽,那个人定是抛下了你,才让你时时无法安睡,夜夜走不出梦魇之境吧…… 栾栾咬了咬牙,可还未等她作出回答,宸羽的目光忽然变得狠厉起来,“这一次,你休想逃走!” 说着,她被宸羽用大力拉到身后,而拉住她的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幽蓝的剑。 那些侍卫一惊,“快,是乱党,抓起来!” 侍卫一拥而上,而宸羽浑身散发出一股冷锐的杀气,幽蓝色的剑气在流转,栾栾第一次看见宸羽杀人,他像是疯了一样,将一列侍卫杀了个干净,那些侍卫在他剑下,根本无还手之力。 栾栾战战兢兢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冷得发寒的宸羽,她挣了挣,宸羽瞬的抬眼,目光没有焦距,显然还在醉着,可声音那么清晰,“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栾栾吓得一抖,“我没有骗你呀……”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我只相信你了,你为什么要骗我……”有泪划过他冰冷的肌肤落在她的手背上,栾栾再一次震惊,如果说沙漠里的梦魇只是一个意外,那么此刻,算不算是真? 栾栾轻轻伸出手,将他眼角的擦掉,缓缓的,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没有骗你,真的,宸羽……”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顺着泪痕,滑进了他柔软的唇。栾栾只觉得从不曾有过的怦然心动,她生涩地寻着他的唇,轻轻触碰。 而对方似有所感,忽然将她翻转,撞在墙上,一个霸道而激烈的吻将她堵得喘不过气来。 “宸羽……”栾栾推开他一些却让对方更霸道起来,她震惊地愣在那里,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然而,宸羽霸道地侵略她的领地,栾栾毫无防备,吓得只愣愣地不敢动弹,不知是随呼吸喷薄而出的酒气让她有了微醺的醉意,还是从未有过的悸动让她浑身无力,她觉得整个人都已不是她自己的了。 “宸羽……宸羽……” 突然,宸羽仿佛清醒了一般,停下了动作,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小静……小静……” 栾栾急剧地呼吸着,等她听明白那句话时,宸羽已不见了踪影。 栾栾茫然四顾,周围还残有宸羽独特的幽昙婆罗花香气,唇角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以及浓烈的酒气,可是一转眼间,他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无处可寻。 栾栾抱着肩头,有些失落地蹲在墙角,心还在狂跳,却渐渐冷了下来。 姑姑,你说爱是什么感觉?我会不会像你一样爱上一个像姑父那样的人…… 67.第67章 神木苏醒 夜十分静谧,在那一座可以通天的神塔之上,大祭司虹越将他一生的挚爱安葬,随着锦老夫人的离世,锦家世代守护的秘密也成了一个谜,但他今日却有了意外的收获。 “镜镜,将我们尊贵的公主带来神塔。”虹越对着空旷的神殿,轻声吩咐。 守候在角落里的幽镜听见吩咐,悄悄走了出来,她打开手中的铜镜,一道白光从铜镜上射出,落在神殿之中,白光中,小静安静地伏在地上,似乎感受到了光,她缓缓睁开眼睛,挣着坐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小静看清周围,宽大的殿堂上,燃着一层又一层的白烛,没有神龛,神殿其实空旷得紧。虹越站在大殿之中,一身祭司黑袍无风自动。 虹越含笑着看她:“这里便是沧罗的神塔,扶桑神木。” “虹越!”小静一看见虹越,眼中就腾起了火焰,她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虚弱,重重地摔了下去。 虹越伸手将她扶住,正好握住她空荡荡的左袖,笑意更深了,“难道这次明城所造出来的‘神之子’是个残次品?” 小静脸色顿时一白,“我不是残次品,你,你休得侮辱我!” 虹越笑了笑,“听说明夫人之女早在七年前便死了,看你如今的模样,似乎是还停留在十岁的年纪,我倒是很好奇,谁把你救活的?是怎么把你救活的?” 他的眼睛里带着深不可测的光,小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惶然道,“你,你,我不会告诉你的!” “让我猜猜。”虹越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忽然道,“是三王子风晗,你的叔父吗?” 小静的脸色又是一白,抿着唇,不说话,她生怕一开口,这个人就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 虹越却不放过小静任何一个表情,嘴角微微扬起,配上他惯有的笑显得十分傲慢,“我猜对了。那再让我猜猜……今日你因锦陌而出现,那么,你们现在在蓝魅之国?” 小静的脸又白了几分,将唇抿得更紧,心里却十分震惊。都说沧罗的大祭司是能通神的奇人,却不想他猜测人心的本领也如此之高。 看着小静的表情,虹越更笃定了,“那,蓝魅之国这次送来的贡品……”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莫测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风晗是想用一个弱女子来报复风继吗?今日王的反应已经证实,你的叔父算得不错,王确实被雪琉璃迷惑了,只可惜,仅凭一个女子就想推倒沧罗,你的叔父还是和当年一样天真!” 小静越听越是冷汗,这个人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那样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你又是哪一步棋子呢?”虹越垂着眼看她。 小静冷冷笑了一下,“你虽然很聪明,不过,你却猜错了一点,叔父可不是想要推倒沧罗,我是他的棋子,却不是为推倒沧罗而来……”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突然,门口响起一个冷得彻骨的声音。 小静浑身一震,缓缓抬起眼睛,被神殿门口那如黑夜一般的身影给震住,她张了张嘴,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宸羽哥哥……” “你说,你到底是为何而来?”宸羽冷冷地问,一眼不错地望着小静。 “宸羽哥哥……”小静急了,“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呀——” 宸羽却不为所动,“我来问你为何欺瞒于我?” 小静瞬的抬眼,“以后我再告诉你好吗?你快走呀,这里是神塔,你来不得的。” 虹越笑了,“有何来不得?今日我这里真是热闹,不仅请来了明城的‘神之子’,竟然连神帝陛下的血裔也请来了,虹越真是倍感荣幸!” “你,放了小静。”宸羽仿佛根本没听见虹越的话,只是抬起眼冷冷地道。 虹越笑得更是高深莫测,“小静是这里的主人,本就是自由之身,何来不放之说?” 宸羽的目光更加深沉,直直盯着小静,一字一句地问,“他说的是真的?” 小静撇过脸,哭了起来,“是真的,宸羽哥哥,你快走吧,我会来找你的……” 宸羽脚下一个踉跄,忽然苦涩地笑了笑,继而大笑起来,“原来,又是一个骗局!” “不是……”小静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流,“宸羽哥哥,小静没有骗你……” “不要再说了……”宸羽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无力,他抚着额悄悄退出神殿,“从此,你做你的神女,我们再无关系,委屈你随我那么多年……” 不…… 听到那样的话,小静惊骇地奔过来,想要抓住宸羽的手臂,然而宸羽微微侧身,小静抓了个空,她的心里顿时一空。 “宸羽哥哥……”小静喃喃地唤,“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我……我……” 小静慌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的方法来证明,忽然她抬起眼,目光是从来没有过的决绝,“你看,你看我的心,我真的没有骗你……”说着,她将右手迅速插向自己的心口。 噗。 顿时,她雪白的衣衫被鲜血浸染。 宸羽顿时回过神来,扑向小静,怒喝,“你做什么?” 然而,他话未说完,只觉得心口一阵痛楚传来,他抓了小静的手,目光沉了下来,“小静,你忘了你已经没有心了吗?你,这是要杀我吗?” 小静惊骇地盯着他,“我,我为什么没有心了?宸羽哥哥,怎么会这样?” 宸羽抬起眼,“上次你碎裂,碎片被海水吞噬,除了手臂残缺,心脏也残缺了,你叔父将你救活,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我……我……”小静惊恐地喃喃,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我怎么不知道?那,那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 宸羽垂下眼,“你叔父自有办法。” 小静不信,她看着宸羽捂着心口的手,那里有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她忽然明白了,“是宸羽哥哥对不对?在窑池时,宸羽哥哥用自己的血将小静唤醒之后,小静就一直和宸羽哥哥有着像‘影子’一样的联系,‘婆娑之影’是需要你的血为引是不是?我是在消耗你的生命对不对?” 宸羽冷漠地笑了笑,“一副残躯而已。” “宸羽哥哥,你是这样想才任由小静糟蹋你的身体吗?”小静忍不住泪盈满眶,她从来不曾想过,她眼前这个人竟从来没有好好爱惜过自己。以前她以为,他是因为恨之果才对她呵护备至,如今,她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是不爱惜自己…… “宸羽哥哥,不许你不爱惜自己!”小静忽然扑进宸羽的怀里,埋在他胸膛狠狠地哭泣起来。 宸羽被她撞得一个踉跄,跌跪在地,不知为何,心口的血竟一直在流,滴落在地。 虹越忍不住笑了起来,“果然是上古神帝的血才能唤醒这枯竭了六千年的扶桑神木呀!” 虹越话音刚落,宸羽便觉得脚下传来微微的颤栗,像是从幽深的地底传来,仿佛有什么在地底苏醒,缓缓蔓延之上,又向四周迅速扩散开来。 “是什么?”宸羽瞬的抬眼,目光如炬地盯着虹越。 虹越道,“幽昙婆罗。” 什么! “世人皆说沧罗神塔之下封印着魔物,殊不知,此魔物实乃一株幽昙婆罗花。昔年幽昙国覆灭,幽昙公主与神帝同封印于幽灵海,幽昙婆罗花也随之魔化。当时,比翼鸟一族护送扶桑神木到这片土地时,神木之中保存着一株完好的幽昙婆罗花,那是神之花。”虹越道。 宸羽震惊,“这里的幽昙婆罗花是神之花?那,为何却要封印?” 虹越莫测地笑了起来,“这就要问问明城的神女了,明城可是每隔十五年便会派神女来守护这株花,并,加固封印。” 宸羽更是震惊,他转头看着小静,小静却也很茫然,“我也不知道,七年前我就离开了明城,我真的不知道……” 宸羽苦涩地笑了笑,“就算是神之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站了起来,捂着心口往外走。 然而,大地颤得越来越厉害,宸羽走得摇摇晃晃,随着他的脚步,血滴落在地上让神木发出新的枝桠。 “宸羽哥哥……”小静震惊地看着那些枝桠上开出一朵朵雪白的幽昙婆罗花,她踏过去犹如踩入云中,那是神之花…… 不知为何,她踏入花中之时,只觉一股怪异的力量从心里腾起,她原本没有心的胸腔里,不知是什么,在剧烈地跳动。 一时间,她竟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力量,跌倒在地。 一只手伸过来,小静惊喜地攀上去,唤了一声,“宸羽哥哥……” 然而,她抬起头,看见的是虹越含笑的脸,吓得连忙缩回了手,“你要做什么?” 虹越笑道,“神女体内的赤古拉之心可是在苏醒?” 小静震惊地看着他,“什么赤古拉之心,我不知道!你让开,我要宸羽哥哥!” “宸羽哥哥!”小静惊慌地奔出去,却被黑暗中的幽镜和幽铃拦住。 虹越在她身后淡淡开口,“你走可以,可得留下体内的赤古拉之心。” 幽铃笑嘻嘻地开口,“大人说你得留下。” “让开!”小静怒了。 “不行耶。”幽铃笑嘻嘻地,手中风铃一阵细碎地响,顿时和小静打了起来。 此时,扶桑神木正在发生着惊天动地的变化,几乎整个镜城又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百姓从睡梦中惊醒,纷纷打开窗户望向窗外。 只见远方神塔上的天灯在剧烈地闪烁,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棵本来用来建造神塔的巨大的扶桑神树竟然在迅速地抽枝发芽,有柔和的光芒从整棵神木上散发出来,让神树披上一层神奇的光环。 天啦! 栾栾从幽深的巷道里抬起头,看见扶桑神木的苏醒,也不管其他了,直奔神塔而去。 68.第68章 诡异的花藤(上) 栾栾悄悄潜入王宫,在接近扶桑神木之时,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竟是化作了原身比翼鸟。 那一刻,栾栾看见整棵扶桑神木上,开满了纯白的幽昙婆罗花,微风吹过,整棵神树似乎都在呜鸣,那声音庄严而隆重,像是远古时期庄严盛典的祭歌。 那是,恭迎神之声! 栾栾震惊地抬头,绕树盘旋而上,她记得,那是恭迎神之声,是姑父!是姑父归来了! 栾栾迫不及待地钻进了神木之中,那是神塔的第一层,扶桑神木搁置在落日潭的潭水中,这第一层尚能听见静静的水流之声,无数盘虬的树根筑成了一个空旷的洞穴,神树周围的结界将潭水分开,洞穴中央有一处小水洼,一株植物生长在里面,发着柔和的光,植物的中心有一朵巨大的花蕾含苞待放。 那的确是幽昙婆罗花,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株花在疯狂地生长着,那样的生长速度让整个大地都在颤动。 栾栾落在地上,想化作人形竟是不能,她拖着只有一扇的翅膀悄然走近那株植物,用喙子碰了碰那株植物,那株植物仿佛有感应一般,停止了生长,扭动着枝条“看”向她这边。 栾栾立时觉得像是有几百双眼睛盯着她一眼,身上的毛全立了起来,她用喙子顺了几次毛都没能顺趴下去,看来着实吓得厉害。 啪。 那一朵花不知受了啥刺激,一下子张来开了所有花瓣,花心赫然一块血色的玉悬在中央,吞吐着红芒。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又想去啄一啄,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在黑暗里,她吓得一个哆嗦,变作了人形。 “比翼鸟一族的孩子,我等你许久了。” “谁?”栾栾惊问,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险些跌进水洼里。 一只手托住她的手肘,将她拉了回来,栾栾立马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虹越?” “你,你,你要做什么?”栾栾结巴道,尽量离那人远一点,她总觉得这个人透着邪气。 虹越轻轻收回了手,“别怕。” 栾栾哆嗦了一下,虹越越是这样说,她越觉得心里发毛。虽然白天的时候她胆子够大,可以用她的小眼神蔑视他,可是如今她闯进了人家的地盘,这里一个可以帮忙的人也没有,就凭她这一张菜鸟,明显底气不足。 “多么纯洁的灵魂啊……”大祭司虹越似乎没有注意到栾栾的神情,只是盯着那只刚扶过栾栾的手喃喃。 “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吧?”他问栾栾。 栾栾惊疑地看着他,点点头。 “是叫云海之森吗?” 栾栾眨巴了眨眼睛,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才是这篇土地真正的云端呀。” “你?”栾栾脸色白了白,“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虹越笑了,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意,“因为我是沧罗的大祭司,守护着这个国家最隐晦的秘密。你,想知道吗?” “秘密?什么秘密?”栾栾惊问。 虹越道,“关于神帝的秘密。来吧,孩子,我带你去见他。” 说着,虹越伸出手,像个大叔一样拉着栾栾的手,让她跟着他走。不知那双手有怎样的魔力,栾栾就那样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幽深的树藤里。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栾栾看不见东西,只能跟着他一路往前走。 可是没有人回答,前面拉着她的人只是走,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她越来越觉得奇怪,于是用力拉住前面的手,不走了。 “等等,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呀?你不说,我不走了……” “马上就到了。”他说。 栾栾还是觉得奇怪,这个声音怎么觉得怪怪的? 不会是骗小孩的熊嘎婆吧?姑姑可是从小给她灌输恐怖故事,不会那么巧就撞上了现实版的大灰狼与小白兔吧? 呀! 栾栾吓得跳起脚,摔开那只手。 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突然就扭曲了,她感觉到脚下踩的地方突然塌陷,她惊呼着,看见有光射进来,那些黑色的,扭曲的东西,竟然是一根根腕粗的树藤。那些树藤像波浪一样起伏穿梭,前面哪里还有虹越的身影,在树藤间跳跃着的,竟然是无数枯骨。 虹越呢? 栾栾以为她摔开了虹越的手,可是她一挥袖发现袖子上挂着一只惨白的枯骨手,她吓得使劲拍呀拍,怎么也拍不掉。 “可爱的比翼鸟孩子,我们一起来跳一支舞吧……” 不知是谁在说话,那些粗大的树藤突然汹涌地翻滚起来,在藤中央的那些枯骨兴奋地在藤间翻跃,兴奋地手舞足蹈。 栾栾脚下一滑,一屁股跌了下去,她屁股还没挨着粗藤,那些粗藤就将她弹得老高,她不得已跟着那些藤上下翻腾,就像那些白骨一样,穿梭其间。 惑! 栾栾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是魔之舞,是魇魔赤古拉的惑!迷惑人心灵的惑! 赤古拉!是赤古拉! 赤古拉在这里,那姑父呢?是不是也在这里? “姑父!姑父——” 栾栾一边跳,一边大声喊,可是回应她的是诡异的风声。 风声? 这里四处紧闭,幽暗潮湿,哪里来的风声? 栾栾越跳越觉得奇怪,跳着跳着,她觉得累了,跟不上节奏,眼皮也开始打架,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像坠入云端一样。 “姑父……”她喃喃中,仿佛看见了光,光束里有人转过了脸,冲她微笑。 “姑父,是你吗?” 栾栾兴奋地跑过去,抓住那个人,只以为抓住了姑父,高兴得跟着他又蹦又跳。 那时她还不知道她抓住的是一只开在黑藤上的白骨手,只觉得心里十分高兴,心里想着,她终于找到了姑父,终于可以结束姑姑六千年来孤独的等待。 她正幻想姑姑见到姑父时激动的表情,突然,她腰间的七彩翎毛泛起了光芒,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她已不知自己到了哪里,那里堆满了森然的白骨,白骨堆作成一座尖塔的模样,周围泛着潭水的粼粼波光,照得那些白骨更是阴寒刺骨。 栾栾吓得拔腿就跑,再也不敢在这里多待了。 就在这时,一些黑色的怪藤忽然从白骨里钻出来,纷纷向她缠绕过来,甚至那些枯骨也排成了队列,对她紧追不放。 她逃啊逃,那些黑藤就是紧追不放,直把她累得趴下。栾栾跑了许久,无论她躲在哪里,地底总有黑藤钻出来缠住她,她认识,那些黑藤是幽昙婆罗花,魔化了的幽昙婆罗花,跟神塔里那一株纯白的神之花不一样,它是明的另一面,是一切邪恶的化身,是属于赤古拉的魔之花! “姑父!姑父!救命呀!” 栾栾欲哭无泪,此刻,她已经虚脱了,她跑出了水潭,跑出了神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那些花却依旧死追她不放。栾栾实在是跑不动了,眼见着黑藤齐刷刷地向她射过来,她又吓得一滚,终是逃不出那密密匝匝的黑藤,她滚过地的那一刹,黑藤从地底钻出,将她捆了个结实。 栾栾顿时被黑藤捂得说不出话来,从黑藤上瞬间开出白骨一样的花,有恶心的粘液滴落,栾栾惊恐地挣扎,张嘴大叫,却被那浓稠的粘液弄得恶心呕吐,最后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腰间的彩羽闪烁不定,却始终无法驱散魔之花的攻击。 渐渐地,栾栾的意识开始模糊,她想她一定是这是上第一只成为这株花的养料的神族。 姑父…… 或许这边是心之所向,心至则灵。栾栾迷迷糊糊喊着姑父那一瞬,忽然一道蓝光袭来,劈开了所有缠住她的黑藤,栾栾从空中跌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姑父……” 栾栾微微睁开眼睛,喃喃地唤了一声。 “小心,是幽昙婆罗……”栾栾虚弱地说,她有气无力地抓住对方的手臂,望着那一张掩映在幽昙婆罗面具下的绝美的脸,心里莫名一暖。 “退开!”宸羽挥剑,在虚空一划,那些黑藤便仿佛听懂人话一般畏缩地停在原地,不敢上前。 “咦,你什么时候学会和花藤说话的?”虽然累得快要晕厥,栾栾靠在宸羽身旁没由来的心安,又忍不住放肆起来。 宸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手中的剑。 69.第69章 诡异的花藤(下) 栾栾觉出异常,直了直身子,“你怎么了?” 她伸手推了推他,竟发现入手处又是黏黏的血,不由大惊失色,“你受伤了!你怎么受伤了?” 宸羽瞧了一眼栾栾手上的血,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那只手伸向在地上不敢动的黑藤。 “你做什么?”栾栾奇道,她有些惧怕那些黑藤,想缩回手,可宸羽力道很大,她实在没力气挣扎了。 只见她的手刚碰到一根黑藤,那黑藤便嗖的一声,缩了回去,栾栾惊得合不拢嘴,感情宸羽的血还有这等奇效? “这,这,这怎么回事?” 宸羽愣愣地看着她的手掌,光线很暗,栾栾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只听得出他声音里有几分压抑,“你是上古神族,可知什么能够让魔化的幽昙婆罗听令?” 栾栾奇道,“这还用说吗?自然是神帝陛下的命令了……” 她一说完,顿时盯着手掌上的血迹说不出话来,这…… 难道,他真的是姑父的转世吗? “宸羽……你……你真的是我姑父吗?”栾栾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并没有意想的兴奋,反而觉得有几分不安,甚至有些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世上除了神帝的血,还有什么能够让幽昙婆罗花驯服呢? 她颓然坐在地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想这些了。 宸羽忽然笑了起来,“骗子,都是些骗子!” 他忽然一声狂笑,一掌推开栾栾,挥剑斩了出去。那一剑带着他心中压抑的愤怒,将尚未缩回地面的幽昙婆罗斩成粉碎。 他尚不解气,手中的剑在狂舞,剑气凌乱地将四周碾得飞沙走石,水浪滔天,整棵扶桑神木都在他的愤怒之下颤栗着,那些盛开的幽昙婆罗花在瞬间凋零,白色的如绒毛一样的花瓣从九天之上纷纷坠落,仿佛一场华美的雪。 “宸羽哥哥!”忽然,从天而降的一个小女孩落在地上,冲到宸羽跟前,将他紧紧抱住,那一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栾栾看见那些花瓣瞬间变作了血色。 “滚!”宸羽愤然挥剑,将奔过来的人扫出丈余远。 啊! 一声惊呼响起,抱住宸羽的人忽然倒地,宸羽终于停了下来,将小女孩接住,惊呼,“小静!你做什么!” 栾栾一惊,挣扎着跑过去,看到那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白色的衣衫尽数染红了,应当是方才被宸羽剑气所伤。 “宸羽哥哥,我没有想要骗你,相信我……”小静伸出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宸羽。 宸羽此刻惶恐又紧张地抓着小静的手,可目光中又有挣扎,“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从始至终,我都不曾怀疑过,可你却瞒得我那样深……” 小静的眼里顿时泛起泪光,不再像是一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女孩,“我不是要瞒你的,宸羽哥哥,小静只想永远跟着你,不要什么神之子的身份,也不要守护什么镜城,我只想跟着你,等雪琉璃游戏结束,母亲顺利归来,我,我就可以恢复原身了……宸羽哥哥,你不要丢下小静好不好?求求你了,小静不要离开宸羽哥哥……” 宸羽眼中情绪汹涌,他在痛苦地挣扎,小静,已经是他的唯一了…… “宸羽哥哥,带小静走吧,小静只有哥哥了……” 白色的绒瓣细细碎碎地落,宸羽紧紧抱着小静娇小的身体,有不可抑制的悲伤溢出。 当栾栾看见他们对方眼里只有彼此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 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来一个古老古老的传说,在幽昙婆罗花盛开的季节,神帝迎娶了他唯一的帝姬赤古拉,那日幽昙婆罗花开满整座云海之森,七彩霞光布满天幕,祥瑞之极,而在幽昙婆罗花凋零的季节,神帝与帝姬双双坠入轮回,从此,永生永世相爱相杀—— 是轮回的起点吗? 栾栾怔怔地看着她们,不知是她耳朵太灵还是近日太敏感,她好像听见风中传来细细的风铃一样的声音,立时升起不祥的预感,她很不应景地喊了一声,“你们俩别磨蹭了,这里可是那啥大祭司的地盘,快走吧!” 小静抓着宸羽的手,满眼哀求,“宸羽哥哥,带小静一起走吧……” “不用了,你还是留在属于你的地方吧,我不需要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 他冷然转身,毫不容情。 “宸羽哥哥!”小静哭喊着奔过来,抓住宸羽的手,然而,宸羽却是冷漠地一挥手。小静着力不稳,摔在了地上。 宸羽滞了一瞬,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小静挣扎着爬起来,可能受伤了,又只有一只手臂,她一次次撑起又一次次摔倒,可宸羽依旧不肯转身。他迈出一步,小静便凄厉地嘶吼起来,“宸羽哥哥!你不能丢下小静!你还没有看到我们的结果,你怎么能抛弃我?你难道忘了,我是用你的恨之果才活过来的吗?你扔下我是要说,你不要这刻骨之恨了吗?从一开始,你就不打算承认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恨那个女人是不是!” 宸羽猛地一震,他冷然回首,目光中的寒意仿佛三尺冰雪,逼得小静退了一步。许是小静从未见过宸羽这般可怕的眼神,她忽然安静了,踉跄着站了起来。 宸羽死死盯着她许久,眸中的寒意才减少了几分,却依旧冷得可怕,“若你想学她,那你我最好永不相见!” 他说完,便再不多留,瞬间消失了。 小静颓然坐在地上,竟是不哭也不闹了,沉默得可怕。 栾栾愣了一瞬,虽然她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可看得出来,即使宸羽能够作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他的心里还是很在乎小静。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只是直觉告诉她,得快点离开这里,否则只怕小命就该交待在这里了。 “姑父,等等我,我走不动了……” 栾栾有气无力地追上去,望着宸羽消失的方向颓然叹了口气,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拉住她,栾栾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竟是小静! “带我离开这里,我告诉你《神典》的事……”小静的声音很虚弱,可眼神却十分坚定,根本不像是十岁孩子该有的眼神。 栾栾觉得今日的小静特别奇怪,尤其是—— 她拉起小静,竟发现小静已经到她的肩头了,小静是又长高了吗? 忽然,她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异样感。 “快走啊……幽铃追来就走不了了……”小静催促道。 栾栾总算回过神来,拉起小静走了几步,自己也觉得双腿无力,跌倒了。 就在这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拦在她们面前,四周充斥着风铃草的声音,栾栾心道完了! 可幽铃却笑嘻嘻地道,“我先追神帝陛下了,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我哦……” 栾栾顿时松了一口气,幽铃一走,栾栾也不管了,呼哨一声,将小云儿唤了下来。 “小云儿,快追,姑父跑了!”小云儿闻言,甩甩蹄子,撒腿就跑。 70.第70章 离开 等栾栾飞离镜城王宫,已经不见了宸羽踪影,小静也因为虚弱而昏厥了过去。没有锦陌,没有宸羽,栾栾忽然觉得镜城对她而言竟是毫无所依,她茫然地落在地上,不知该去往何方。 “小云儿,你说我该去哪里呀?”栾栾无力地问。 小云儿甩甩脑袋,表示不知。 哎—— 栾栾叹了口气,她回首望着那一座盛放着柔光的扶桑神树,又是一阵无力,“青鸢还在神塔,姑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们该怎么办呢?” 就在栾栾茫然无措的时候,一只纸鹤轻轻落在小云儿的背上,栾栾一怔,“这是什么?” 栾栾伸手将纸鹤捡起来,拆开一看,竟是一张纸条,只是她本就是一只鸟儿,对这字似乎不怎么感冒,不过幸好沧罗是一个古国,她勉强能认得一些。 将军府。 是青鸢? 栾栾一眼认出来两个字,十分不易,她看见那一张纸上的血荆棘印记,立时知道了是青鸢送的信,难道青鸢此刻去了将军府? 栾栾立马来了精神,拍拍小云儿脖子,“乖云儿,去将军府。” 栾栾折回将军府时,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她记得才不久她来到将军府时,这里被烧得一片焦黑,为什么此刻这里开满了一片纯白的花? 是幽昙婆罗呀…… 栾栾轻轻走进花海,深怕惊动了什么一样,静静地站在花海之中,她闻到清幽的花香扑鼻而来,是神帝也知道守卫他的比翼鸟一族在此消亡,才为此盛开神之花吗? 栾栾蹲下身子,抚摸那些白色绒毛一样的花瓣,一股微凉的感觉透过指间传来。 “栾栾。” 一片青色的衣角停在她的跟前,栾栾错愕地站了起来,“青鸢,你怎么在这里?” 青鸢轻轻道,“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道别?”栾栾奇怪。 青鸢道,“一入神塔,你我便再难相见了,我有几件事想拜托你。” “你为什么要入神塔?”栾栾更奇怪了。 “虹越将我留在神塔,必定有什么阴谋,我只能留在他身边暗中观察。更何况,他害死了锦陌,我也不会放过他的。”青鸢说着,目光十分坚定。 “可是……” “你也不必劝我了,这也是宸羽大人的意思。”青鸢知道栾栾不解,却没有多说,只是道,“接下来游戏里,我无法在大人身边尽力辅佐,求栾栾姑娘替我好生照料大人,他这一次伤得很重。” “宸羽受伤了?”栾栾大惊,她转头看了一眼小静,小静此时正昏睡在小云儿的背上,才恍然想起宸羽和小静彼此如影随形的关系来,小静既然昏迷不醒,那么宸羽必定也身受重伤。 栾栾按耐不住想去看个究竟,青鸢拉住她,“他在将军府的暗道里,我们先不要去打扰他。” 栾栾有些茫然。 青鸢又轻轻笑了一下,解释,“大人在七年前曾在将军府住过一段时间。” “哦。”栾栾点了点头,依旧不甚明白,对于感情什么的,她天生有些迟钝。 青鸢也不多解释,只是望着那一片纯白的花海轻轻笑了起来,“今生有此幸见神之花盛开,青鸢也不枉来此间走一遭,锦陌若泉下有知,得知族人的一切皆得到神帝的认可,必定也能瞑目了。” “是啊……”栾栾也忍不住伤感起来,从扶桑神木觉醒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与神迹相连的将军府必定也是这般景象,神迹呀,终于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那么姑父的归来也将不远了吧…… “你真的不走吗?虹越不是好人,留在他身边凶险万分哪……”栾栾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 青鸢轻轻笑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雪琉璃本来就不能算是人啊……除了留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留在这里,可以守着他……他的魂魄一定还在,那样不甘心地死去,他一定放不下……” “你别这样说,从一开始我们都把你当做人来对待,就像他们从没有将我当一只鸟儿对待一样。” “雪琉璃就是雪琉璃,怎么可能忘记呢?忘记了,最后也只能迎来消亡吧……” 栾栾愁苦着叹了口气,“真是一场无聊又残忍的游戏,若是我揪出那个制定游戏的人,一定替你们好好揍他一顿!” 青鸢忧伤地摇了摇头,“你不懂雪琉璃对生命的渴望,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人可以轻言说‘为了你,死也愿意’,可是雪琉璃连说死的资格也没有,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活过,他们只是被时光雕琢的艺术品。” “不……” 再也经不住那些话语的动摇,栾栾跌坐在那一片纯白的花海中,止不住泪流。 “我们只是被时光雕琢的艺术品……” 艺术品而已—— 只是艺术品而已—— 那样的话在她耳边不断地回响,摧毁着她的意志。 “是谁这么残忍?谁用时光雕琢出雪琉璃?谁又给了他们生命,却又承担不起赐予他们活下去的力量?如果给不了,为什么在最初还要选择给予,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背叛吗?” ——是谁听信了造物者的传言,任意践踏生命? 不过她不会让故事在此结局,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直到荆棘花开,夺走她最后一滴生命之源!她只能期待…… “那不是背叛,是一场关于生命的角逐。”青鸢仰着脸,望着虚空中的某处,雪风吹落的雪花缓缓落在她的鼻尖,让她的脸沉浸在圣洁与悲伤的边缘。曾几何时,她以为她失去了做人的资格,因为选中她的主人拥有肮脏和污秽的灵魂,她彻底绝望了,可……或许是血色荆棘花在改变着命运,让她向着痛苦和荆棘之路行走,遇到锦陌,遇到他却不能爱他,爱上他却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一路上,她虽然没有经历太多,至少所经历的已经让她明白,他是我坚守游戏规则的唯一信念。 只可惜,可那一场相遇何其短暂,那一场相遇的故事,一瞬间,只剩下了她一人的演绎…… 但她坚信,雪琉璃最强的再生能力,一定能够救活锦陌…… “雪琉璃到底是什么?”栾栾痴痴地望着她,失神地喃喃。 “雪琉璃是因爱而生的,是叔父思念父亲制造的艺术品……”忽然,风中传来了小静虚弱的声音。 栾栾和青鸢都是一愣,小静安静地坐在云兽的背上,小云儿嗅着花香,打了个喷嚏,惊散了无数花瓣。 “很多年前,叔父就是在这里将母亲杀害,他一直悔恨着,想要将母亲救活。他苦思冥想,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在蓝魅之国窑池的海水里,有一种异于其它地方的黑土,那些黑土之下埋葬着腐尸,黑土之上却生长着黑齿花,就是神之花幽昙婆罗。” “啊?”栾栾惊讶,“神之花怎么会生长在腐尸之上?” 小静道,“这就是白与黑,生命与死亡的对立。幽昙婆罗花有两性便是如此,昔年神帝陛下造万物本就是以万物生死循环为规律。这并不是重点,而是这种土壤是神帝陛下培育神之花用的土壤,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叔父利用这种土壤烧制出来的雪琉璃也具有强大的力量,叔父在每件雪琉璃中放了一粒幽昙婆罗花的花种,只有对的人才能唤醒雪琉璃,并让幽昙婆罗发芽。” “是的,我体内的种子已经苏醒,它正在发芽。”微微阖着眼,青鸢感受着自己的心跳,那种不同于人类却又类似于人类的心跳,轻声喃喃。 小静道,“不止这样,我在虹越那里还发现了一个秘密,每件雪琉璃体内一定还有一样东西,让她们拥有自己的思想。” “是什么?”栾栾道。 “心。”小静的眼中漫开一阵阴霾,“我猜是赤古拉之心。” 赤古拉之心! 栾栾大惊,“我方才在神塔之中就看到了一块碎片!” “虹越也是想要夺走我体内的赤古拉之心碎片,才伤我至此。” “赤古拉之心怎么会在你的体内?”栾栾奇道,“不对呀,赤古拉之心怎么会是碎片,它不应该是完整的吗?” 小静凝重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栾栾喃喃道,“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姑父没能顺利进入轮回?赤古拉之心碎裂?到底怎么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渐渐洒落下来,雾蒙蒙的天渐渐变得清晰,青鸢恍然回过神来,“我该回去了。” 栾栾拉住她,“不要回去了,虹越不会放过你的。” 青鸢摇摇头,“不回去,怎么知道他的阴谋?” 小静也道,“虹越定会处心积虑索取你体内的碎片,你要小心,而且,我有一种直觉,锦陌的死必定也于此有关,你留心他的举动。” 青鸢点点头,转身离去。 黎明的到来让深夜绽放的神之花悄然凋零,一阵微风拂过,幽昙婆罗花漾起层层涟漪,惊起层层花瓣如雪一般飞扬。 栾栾静静看着那一场花雨中,那一片远去的青色身影,栾栾并不知道那一场道别之后,竟也成了永远,那个作为雪琉璃的女子,最终为了她坚守的信念,葬身在一场火海之中。时隔许多年之后,她才得知,原来,那个女子原来真的是锦陌的妻子,斩漓。 “小静,你不是说要告诉我《神典》之事吗?”栾栾收回目光,轻轻抓住一朵飞离的幽昙婆罗花,轻声地问。 小静用手捂着胸口,有些吃力地道,“以后再说吧,快去找宸羽哥哥……” 栾栾立时觉出小静的不对,走过去扶着她,惊问,“你怎么了?” “找宸羽哥哥……”小静抓着栾栾的手,吃力地重复道。 “哦。”栾栾眼瞧着小静脸色愈来越差,白衣早已染红,不由也慌了神,她扶起小静,顺着小静指的方向走进了将军的暗道。 在一片断裂的石壁前,栾栾找到了昏迷中的宸羽,而她抬起头,看到那一面断墙上刻了两排血字。第一排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血迹已经成了暗红色,而另一排显然是刚刻上去不久的,鲜红欲滴,宸羽手中还握着那一枚可有涉谷花团的锦家令牌。 那一刻,栾栾忽然明白了什么,望着那一排血字微微出了一会儿神。她想,是不是在离开延洛城的那一夜,锦陌就知道他回到镜城定是必死无疑,他将一切都交付给了宸羽,而宸羽…… 宸羽他,他…… “宸羽哥哥……”小静见到宸羽,不顾自己的伤势去扶他,可是自己却和宸羽摔做了一团,栾栾回过神来,将宸羽扶在小云儿的背上。她带上小静,在清晨第一缕阳光射向大地的时刻,悄然离开了这座城池。 她坐在小云儿的背上,回首眺望那一片在阳光下消失的幽昙婆罗花海,忽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这里的一切是不是都结束了?她该带着这个人回云海之森吗?可是,为什么一点也不想回去…… 71.第71章 后记 锦陌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有怎样的过去才练就了他如此坚韧的性格。但是在认识他的短短两个月,便足以让我永世记住他。那个安静时,如未出鞘的利剑沉着冷锐,愤怒时,如战神附体般纵横捭阖,温柔时,如微暖的风融化万千风雪的人,是我的族人,是我比翼鸟一族的英雄,如爹爹一样能够名垂青史,万古流芳。可是他最终舍弃了浮生虚名,为了拯救一个弃他如敝帚的国家。 我见证了他的余生,可是我毕竟未曾与他细细接触,终究无法用只言片语讲述他传奇的一生。当这场烈火焚尽他的身躯时,我曾那样的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死亡何其残忍?我看见青鸢因此而变得刚强,变得为求生而不顾一切,我不知该如何劝解。我选择了逃避,逃避游戏的残忍,逃避生命的残忍。 如今我回想起来,或许那便是天意,我伤心欲绝茫然离开镜城,去往了一处更美丽的土地,那里繁花似锦,如梦如幻,比起沧罗的黄沙不知要美丽多少倍,可就是在那里仍旧逃不过黑暗和死亡的阴影,永生的欲望笼罩在每个当权者的心里。只是万幸的是,在那里,我找到了我族人最后的遗迹。 72.第72章 楔子 黑暗,四周如潮水般涌来,浓云遮住最后一丝光线,漆黑的天幕下,他听到有野兽般的嘶吼,仿佛刮破嗓子般的刺耳。浓烈的血腥充斥整个黑暗的空间,他抓住唯一可抓的一块坚硬石头,尽力将身体贴在巨石后面,压住呼吸声,不要被发现。 然而,那个东西还是过来了,没有声音,浓黑的夜里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感觉那个东西已经来了! 近在咫尺! 冰凉而坚硬的东西就在他僵硬的脸上摸索,粗粝的表面几乎将他的脸刮出血痕,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也动弹不了。他只能尽量控制住狂乱的心跳,然而,浑身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栗着,冷汗从每一丝毛孔中冒出,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汗湿他的背心。 那是什么? 那个巨大如小山一般的人形怪物,突然从空旷的草地上长出来,扭动着巨大的躯体,像睡醒的野兽一般发出鬼啸的吼声。 啊—— 他想惊叫,但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脖颈咬去。 “哥哥——” 那一刻,他仿佛听到妹妹惊恐的呼唤,可是已经晚了,他只感觉脖颈出传来剧痛,血液开始外泄,永无止境一样。 “诺,你疯了!”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划破黑夜,击中了那个如小山一样的怪物,他惊恐地看见个怪物陡然缩小,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可是,他还未看清那个人的面孔,便颓然倒在了地上。 “宸羽哥哥,那边有声音。”树林外就地休息的小静陡然睁开了眼睛,望向树林深处。 “嗯?”宸羽瞥了一眼树林,继续闭眼休息。 小静却坐不住了,“宸羽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宸羽不说话,显然不愿搭理。 小静站在原地,歪头看了宸羽许久也不见他有动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离开沧罗之后,宸羽便再未和她说过话,她不知道他在将军府看见了什么,致使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沧罗。 “宸羽哥哥,不要再生小静的气了好吗?从小静见到宸羽哥哥的时候就好喜欢哥哥,那时候小静不会说话,所以才没有告诉哥哥小静的身份。后来跟着哥哥好开心,小静便忘记了以前的不快。” 见宸羽仍旧没有反应,小静静静地缩在树根下,幽幽地道,“很久很久以前,叔父就告诉小静,小静是明城的神女,如果我想要平静的生活,便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小静忘记了,所以不曾想过会有想起的一天,那一段过去小静一直生活在茫茫的雪山上,望着镜城的方向等待父亲,哥哥知道那种感觉吗?茫茫天地间,除了永无止境的雪,便是无法抑制的孤独……” 宸羽的睫毛在寒风中轻轻颤了颤,他抬起眼,望着凄清的月,淡淡地合上了眼。 “没有宸羽哥哥的日子,小静真的活不下去……”小静瑟缩着身子,小小的脑袋搁在膝盖上,在幽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楚楚可怜。 宸羽的心一颤,过去,谁又愿意去提及过去幽暗的一段岁月?小静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小静的脑袋,语气也不自觉缓和了几分,“从你复生那一刻起,你便看清楚了我所有的过去,你可知道你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 “我……”小静眼圈一红,抱着宸羽哭了起来,“对不起,宸羽哥哥,对不起……” “那此刻,你可愿告诉我,雪琉璃游戏到底是什么?你的叔父他留给我的是什么?” 小静一怔,想了想道:“小静只知道雪琉璃都是按照母亲的影子做出来的,叔父只是想报复我的父亲,你知道吗?当年,父亲抛弃了我,抛弃了母亲,抛弃了叔父,在我们心里,一直怨恨着父亲。叔父只是想让父亲痛苦,那样,他就会觉得快乐。至于他在雪琉璃内放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哥哥,叔父不会害我们的,要知道,没有你就没有小静,就算是为了我,叔父也不会害你的……” 不会吗? 宸羽莫测地笑了笑,他下意识抚向心口,那一次得知小静碎裂,那个人不是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一剑吗?那个人阴晴不定,谁能揣测他的心思? 宸羽不说话,小静便安静地靠在宸羽身边也闭上了眼睛休息,可是过了一会儿,林子里始终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啊——” 突然,一声女童的惊叫响起,小静睡不着,觉得心里很烦躁,她拉了拉宸羽的衣袖,小声道,“宸羽哥哥,外面有声音,小静睡不着。” 宸羽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小静抓着他的手,又别开脸去,沉沉道,“走吧。” 此时,月正中天,树林里一片诡异。幽深的树林里,宸羽走得小心翼翼,小静坐在他的肩头,警惕地盯着四周。 “哥哥,前面有人。”突然,小静指着前方道。 宸羽停下来,齐膝深的草丛里,躺着一个少年,少年显然受伤太重,颈项处还在汨汨不断地流血。 “还没死。”宸羽道。 他掰过少年的脖颈,从他颈项的伤口里拔出了一根足有半尺长的尖利石头。 宸羽环顾四周,竟是在周围也发现许多类似的黑色石头,他一一捡起来看过,发现每一块石头上都渗着鲜血。 好奇怪的石头。 “宸羽哥哥,好浓的黑齿土香。”小静皱皱鼻子,嗅了嗅宸羽手上的石头。 “黑齿土香?”宸羽奇道:“你说这些石头?” 小静点点头。 宸羽将石头凑到鼻间闻了闻,虽然不甚清楚黑齿土香到底是什么味道,但他确实闻到有一股熟悉的气味。 “小静,是什么才会有黑齿土的香气,难道是雪琉璃?”宸羽皱着眉问。 然而,只是这样不经意间主动的一次问话,便让小静的鼻子一酸,眼圈顿时红了,“我以为宸羽哥哥再也不唤小静了,哥哥终于愿意理小静了……” 宸羽愕然抬起头,揉了揉小静额前的发,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去看看。” “哦。”小静乖巧地应了一声,把头发抖顺了,拉着宸羽的手,心里暗暗窃喜。 然而,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突然她眼睛变成了可怖的红色,她拉住宸羽,不走了。 “怎么了小静?”宸羽站住,蹙眉问。 “有怪物。”小静说。 宸羽闻言,将小静抱起,放在肩上,突然凝剑出手,凌厉的剑光嚓的一声向丛林斩去,一棵大树应声而断。 就在那时,一道黑影闪过,迅速消失在黑夜,隐约间,有一双猩红的眼向他们狠狠望了一眼,隐没在黑夜。 “谁?”宸羽如离弦之箭追过去,然而,周遭一片静寂,哪里有半点人影。 “逃了。”小静面无表情地说,她抬起手,指着树梢,“那里,死了。” 宸羽顺着小静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具小女孩的干尸挂在树梢,在半空中飘荡,给这山林凭添了几分诡异。 宸羽皱着眉,突然想起那个受伤的少年来,折身返回,却发现那个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剧痛瞬间蔓延,黑暗里的人猛地一震,顿时清醒过来,才发觉全身疼得骨头都散了架,软软倒下,冷汗浸湿冷衫,早已在黑暗中视物的他赫然发现胸膛上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 四周恢复了黑暗,他努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站起来,才觉得触手全是冰冷如铁的东西,浑身无力。 他摸索着地上的一堆碎石和断裂的铁链,心下一凉。 断了?那些粗大的锁住自己的铁链已经断了? 他的手臂上全是伤口,这次的石变竟然已经蔓延到了心脏的位置,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回不来了! 他惊恐地伸出手,颤抖着拔出了那柄剑,再次倒在了血泊里。 “诺,你这是找死吗?” 他正试图扭动有些僵硬的肌肉,满眼疑惑之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他猛的一惊,想要站起来,却没了力气,入手处全是黏黏的血。 黑暗中的人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将他扔到了床上,他摔进厚厚的锦被里,瞬间又被冰冷的铁镣锁紧了手脚,才猛然想起,他方才到底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漆黑的房间没有一丝光,那一弯挂在窗棂上的月也被重重黑色的帷幔阻挡在外,他方才,是撩开了黑色的禁忌,看到了那一弯异常唯美的银色勾月吗? 真是美啊…… 黑暗中,他浮起似有若无的笑,别人看不到的黑暗下,他的眼角尚有血光! 73.第73章 偶遇熟人 离开镜城的那日,栾栾受了很重的伤,她自己并不知道在神塔之底赤古拉之心构成的梦魇对她的伤害有多深,在离开将军府废墟之时,她便不自觉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不知是几天之后,以小云儿的脚程,已然离开了沧罗境界。此时,天已经黑了,她安静地躺在小云儿的背上,耳边是淙淙流水之声,四周充斥着清幽的虫鸣。她幽幽地醒转,发现浑身疼得厉害,腰间的彩羽也变得黯淡无光,她才知道那伤了元神。 栾栾挣扎着坐了起来,茫然地问,“这是哪里呀?” 小云儿呜呜了两声,栾栾歪头想了想,“离开镜城了?” 小云儿点点头,埋头吃草。 “是姑父让你离开镜城的?他人呢?” 小云儿甩了甩尾巴,扬起头望向树林,又歪头望了望漆黑的天。毫无预料之下,小云儿忽然变作一团棉絮藏在草里,将栾栾摔在了地上。 只听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嘶鸣,继而一个巨大的影子俯冲下来,栾栾吓得赶紧躺地上。 “喂,小心了,前面是河!”远处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 那而,那个提醒的声音还未落下,巨大的黑影便嘭的一声撞进了河里,随即,哗啦一阵水响,传来一个女子的抱怨:“这里什么时候有树林了嘛!” 男子也狼狈地从水里冒出来,极度不耐烦:“这里这么大一条河,你没看到吗?” “你催得那么急,我哪里看得过来?这下好了,小黑也变成落汤鸡了!”女子抱怨着,拧着身上的水,踩着水走了上来。她身后的小黑浑身湿淋淋的,耸耷着脑袋,一扭一扭地跟在她后面,待得上了岸,它抖散羽毛,试图将水从羽毛上甩出去。 “算了,找到可心才是最重要的。”男子也不与她计较,只是环顾四周,观察地形。 “喂,易可木,都一个多月了额,你到底要我陪你找到什么时候!我家主子可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找不到可心,我要你给她偿命。”易可木将貂裘和外套尽数褪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你到底讲不讲理!呀!你干什么,耍流氓啊!”杳杳看见易可木正在脱衣服,吓得一声尖叫,捂住眼睛。 易可木看了她一眼,兴许也是觉得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脱衣服不妥,忍住湿衣服贴在身上的不适感,走进树林捡了一些干柴,然后默不作声地点起火来。 和他随行的是曾救他于沙漠之中的杳杳。一个月前,他和可心在沙漠中走散了,他找了那么久一点音信也没有,从沙漠到镜城,再到这里。依地形来看,他确定他们已经出了沧罗境界,到了梦泽白蓝城的地界了。他不免担忧,可心一个女孩子,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杳杳围在火边坐下,嘀咕,“小黑都受伤了,不行,今晚要休息一下。” “……”易可木皱着眉,脸上愠色犹在,“不是告诉你有河了吗?” “我……我哪知道,我以为是海市蜃楼呢!” “半夜三更,有什么海市蜃楼,而且,这里已经不是沧罗了!”易可木实在忍无可忍,却在一激动下,牵动肺腑,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捂着心口走远了些,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杨树下躺着一个彩衣的女子。 有人? 易可木一眼认出那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喂,姑娘,醒醒!”易可木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栾栾的脸,栾栾瞬的睁开眼睛,做惊恐状,“不要吃我!” 易可木笑着看了她半晌,含笑道,“姑娘看上去并不好吃。” 栾栾一愣,“真的吗?” 易可木实诚地点头。 栾栾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那株花又来吃我了。” 易可木又笑了起来,“诚然姑娘躺在地上装死是担心有怪物来吃你呀?” 栾栾脸一红,又强硬道,“要你管!” “那在下可就不管了……”易可木笑着转身慢悠悠地离开。 此时月黑风高,树林深处幽深可怖,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低吼,又似乎隐隐有小孩哭泣的声音。 一阵阴风刮过,栾栾激灵灵打了几个寒战,她踢了踢身边那团白棉絮,“小云儿,出来了。” 那团棉絮扭了扭,钻出脑袋瞧了瞧,小云儿一抬头不知看见了什么,吓得一抖,变作一只白猫跳进了栾栾怀里。 栾栾跟着一抖,“小云儿,干什么呢?吓得变回千年前了?” 小云儿喵了一声,望着黑鸟的方向竖起了毛。 栾栾转头,瞧见不远处火堆旁的大鸟惊喜地走过去,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哇!好洋气的一只鸟儿,比我个头还大呀!” 果然是改不了做鸟儿的天性,看见同类就忍不住兴奋,栾栾左右仔细瞧着,戳了戳小黑耸耷的脑袋,嘀咕,“这只鸟儿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呀?” 小黑不满地嘎了一声,浑身一抖,抖出的水溅了栾栾一身,栾栾眯起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臭骂,“你这只笨鸟,找死呢!” 小黑站在原地蹦了两圈,栾栾可算看清了小黑原来的模样,跳了起来,“哎呀,原来是一只黑凫呀,真是老朋友,许久不见我的同类了!”黑凫也是上古遗族,曾存在于神存在的年代。 小黑显然很高兴,在原地嘎嘎地蹦跶了几圈,竟然飞进了林子里。 “小黑,别飞远了,小心伤口!”杳杳冲小黑离去的方向大喊。 栾栾此时终于想起了点什么,“我知道了,你就是沙漠里骑大鸟的帅哥?” 易可木笑道,“姑娘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差!在下易可木,青冥人士。” 栾栾白了他一眼,十分鄙视,“我那叫脸盲好不好!” 易可木一怔,笑意更深了。 栾栾悻悻地,她天性脸盲可不能怪她,谁叫她是一只鸟儿呢,看人类还不都是看着谁都一样,除了宸羽那种特别的。 宸羽…… 一想起宸羽,栾栾的心就不踏实,宸羽呢? “小云儿,宸羽呢?” 小云儿朝树林里喵了一声。 栾栾朝幽深的树林瞧了一眼,喃喃地问,“他和小静一起的吗?” 小云儿又喵了两声,栾栾神色一暗,不知为何她有一种不想去找他们的感觉,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算了,不打扰他们培养感情了。” 她看见易可木一直盯着她,冲他笑了笑,“你说你叫易可木是吗?” 易可木笑着摇头,“你这记性……” “易可木……”栾栾觉得念着十分熟悉,念了几遍之后,她忽然想起来了,“哎呀,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叫易可心呀?” 74.第74章 黑蚁袭击 易可木一震,瞬的抬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见过舍妹?” 栾栾高兴得跳了起来,“嘿,你真是可心的哥哥?可心可四处在找你呢!” 易可木也惊得站了起来,带着不可抑制的惊喜,“可心现在何处,烦请姑娘告知在下!” 栾栾沮丧地叹了口气,“祭典那天可心怕镜城封锁城门,所以出城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不知道可心怎么样了?” 虽然只是一个消息,易可木悬着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他深深地向栾栾鞠了一躬,“多谢姑娘告知舍妹的消息。” “杳杳,明日便随我回沧罗找一圈。”易可木又转头对身边的少女说。 “别回去了,别回去了。”栾栾立马道,“我听可心说你们要去一个叫迷途岭的地方,可心应该去那里了吧?” 易可木沉吟了一瞬,点点头,一路行来皆没有可心的影子,她应当离开了沧罗才对。 杳杳往火堆里加了些柴,道,“等找到你妹妹,你得跟我回蓝魅之国,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你也是蓝魅之国的人吗?”栾栾盯着杳杳问。 杳杳道,“是又怎么样?” “我认识一个人也是蓝魅之国的,这次我们还是特意替蓝魅之国送贡品过来的呢!” 杳杳有些诧异,“送贡品不是有专门的使节吗?况且国师大人早已将贡品交给沧罗国的锦陌将军,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替我蓝魅之国送贡品?” “额……”栾栾有些搞不懂这之间的复杂关系,只是道,“反正因为这件贡品给锦陌带来了很大的麻烦,锦陌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栾栾心里掠过一丝悲伤,她仰头望着天空中朦胧的月,幽幽道,“他被大祭司害死了……” 易可木和杳杳都是一震,他们互望一眼,易可木选择了沉默,而杳杳却问,“锦陌将军怎么会死?沧罗发生了什么事?” 栾栾幽幽道,“大祭司诬陷锦陌是妖魔附体,用祭火将他活活烧死了……” “妖魔附体?”杳杳更觉诧异,“这……” “你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对不对?”栾栾颓然地坐在火堆旁,轻轻抚摸着小云儿洁白的绒毛,幽幽道,“从我见到锦陌那时起,他就一直在为救锦氏整个家族奔波,到最后,我们那么多人,还是没能救得了他,他就死在我的面前,你知道吗?他整个人都化作了灰烬,我再也看不见锦陌那张漂亮的脸了,他笑起来可好看了……” 说着说着栾栾竟是哭了起来,那日,她惊吓之余,根本来不及悲伤,此刻在幽深的夜里想起那些过往,忽然觉得悲从中来,忍不住哭起来。 易可木安慰道,“姑娘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栾栾抬起眼抹了抹眼泪,“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对了,你和可心怎么走散的?” 易可木笑了笑,“可心本是救了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两个旅人,却不想遇到了沙魔。” “哦——”栾栾长长地哦了一声,“是呀,可心救了锦陌和青鸢,她跟锦陌和青鸢一样,都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鬼宴关。现在回想起来,定是那大祭司的阴谋,必定有人将他们暗中送回了镜城,好看这一场游戏怎么进行。” 说到这里,栾栾忽然警觉了起来,莫不是制造雪琉璃那个人? 易可木见栾栾陷入沉思,用手中的树枝敲了敲她脑袋,含笑道,“想到什么了?” 栾栾吃痛地捂着额头,眉毛一竖,“你干嘛打我?很疼的耶!” 易可木很无辜,“我可是为你好,你瞧瞧,裙子烧起来了!” 呀! 栾栾立马跳了起来,果然看见裙子上有火星,吓得直跳脚。 易可木直乐,“不至于这么怕火吧?沾了一点而已,烧不起来。” 栾栾脸一红,恨恨踢了他一脚,“还不都是你吓的!” 易可木哎哟一声捂着腿,笑得更深,“好了好了,你这一脚也算报了仇,半夜三更的,别吓着林子里的鬼。” 听到这个鬼字,栾栾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当真不敢闹了,她瞧了瞧林子深处,觉得幽深又恐怖,喃喃道,“这林子里不会真的有鬼吧?我刚刚好像听见奇怪的声音了。” 易可木瞧着衣服也烘干了,和衣躺在地上,漫不经心地道,“是听说白玉城夜间有怪兽出没,专抓妙龄少女。” 而就在此时,林子深处很应景地响起了一声怪叫和小女孩的惊叫声,栾栾听得鸟毛直竖,她抓了抓怀里的小云儿,小云儿舒服地换了个睡姿,竟打起呼噜来。 栾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关键时刻,你睡得像头猪!” 易可木笑着道,“睡觉乃天性嘛,不能扼杀,你也睡睡。” 说着,他自己倒是先闭了眼睛休息。 栾栾忐忑地向易可木靠了靠,瞧瞧四周,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也没有,她又朝易可木靠了靠。 易可木睁开眼睛,满眼笑意,“栾栾姑娘,再过来,可就不好了。易某倒是没什么,只是姑娘的清誉……” 栾栾干笑两声,“我不在乎的,我靠着你睡好不好?” 她将衣服裹了,缩进易可木怀里,哪知易可木倏地坐了起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他向一边挪了挪,无奈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栾栾奇怪地盯着他的脸,“你害羞了?” 咳。 易可木被栾栾的话顿时呛住,咳嗽起来,然而一咳,便有些止不住了。 “你们够了!”杳杳实在受不了了,翻身坐起来,一脸怨念。 易可木勉强停了下来,然而,他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他一手搭在栾栾的肩上,一手按住了腰间。 “怎么了?”杳杳见他神情古怪,坐了起来。 “嘘。”易可木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杳杳赶紧住了口。 突然,易可木脚下的土壤一动,他一脚跳开,只见一只足有脚大的黑蚁钻了出来,扬起触角就乱跑。易可木一脚将它踢出了老远,将栾栾护在身后。 接着,一只又一只,一瞬间,他们能看见的范围内都密密麻麻涌动着这种巨蚁。 众人脸色都是巨变。 哪里来的这许多巨蚁? “怎么这里也有这种黑蚁?”栾栾惊叫,犹记得在西海岸,她可是被这种黑蚁害惨了。 “这些黑蚁要吃人!”杳杳苍白着脸道。 “西海的黑蚁?”他问杳杳。 杳杳躲在他身后,一个劲地点头,“而且这么多黑蚁,一定有一个蚁王!啊!” 她话未说完,就是一声惊呼,脚下传来一阵剧痛。 易可木一惊,飞起一脚将那些黑蚁踢飞,迅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顿时,黑夜中,剑光飞朔,怪嘶声不断。 “这些黑蚁怕火!”栾栾惊醒过来跳起来大叫,指尖不断凝出幽蓝的火焰,然而,她腰间的彩羽闪了闪,顿时失去了光泽,她软软地倒了下来,易可木一惊,一手将她扶住,挥剑将围将过来的黑蚁尽数碾为粉末。 “怎么那么多黑蚁?”杳杳捂着受伤的脚,向易可木靠近。 栾栾无力地靠着易可木,“我见过这种黑蚁,会越来越多,我们赶紧走。”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小云儿抖在地上,“小云儿,快,进去找姑父!” 小云儿睁开惺忪的睡眼,瞧见周围成片的黑蚁朝他们咆哮,它顿时吓得回到了千年后,栾栾爬上小云儿的背上,朝易可木和杳杳招手,“快走!” 易可木毫不迟疑拉起杳杳跃上小云儿的背上,小云儿呼啸一声瞬的腾向了半空。 飞上半空,他们才发现,那些黑蚁成群结队地从地底钻出,密密麻麻,像浪潮一样,越到林子深处,黑蚁越是密集,然而,林子里根本没有宸羽和小静的影子。 栾栾有些着急,“小云儿,姑父真的在林子里吗?为什么没有人?现在这么多黑蚁,姑父会不会有事呀?” 她一脸担忧地盯着林子,四处搜寻宸羽的影子,突然,有什么东西撞到她的头,她吃痛地抬头,发现树枝上挂着一个小女孩的尸体,顿时吓得惨叫。 易可木本在瞧杳杳的伤势,闻声抬头,竟也是脸色一变。 “小云儿,那是谁,不会是小静吧?”栾栾捂着眼睛,不敢去看。 小云儿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飞。 栾栾拍拍胸脯,还好不是小静,她转过头,瞧见杳杳的脸色,刚吓得直蹦的小心脏又狠狠跳了一下。 “喂,易可木,她中了蚁毒!” 易可木点点头,“也不知道这些黑蚁是什么来历,毒性如此强烈。” 栾栾瞪大了眼睛,瞧见杳杳的整个腿都变成了黑色,她顿时想起了西海岸那些化为枯骨的守卫。于是,苍白着脸道,“若不快些给她解毒,很快她就会变成泡沫的。” 易可木脸色凝重,“如何解毒?” 栾栾摇头,“那次延熙也中了蚁毒,姑父拿了一朵幽昙婆罗花解毒。听他说,这种黑蚁就是生长在黑齿土里,与幽昙婆罗花相生相克。哦,对了,姑父说这种花在西海叫黑齿花。” “黑齿花?”易可木不解,“是什么花?” “是西海幽灵海底的一种花。”杳杳费力道,说话这些许时间,杳杳的脸上又漫上了可怕的黑气。 易可木更急了,“以小黑的速度,这里到幽灵海至少也要一两日,更别说小黑已经受伤,如何能赶到?” “如果姑父在就好了。”栾栾幽幽地望着茂密的树林,露出担忧的神色。 易可木也不敢耽搁,拔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封住了杳杳的几处大穴。片刻,银针上冒出缕缕黑气。 “咳、咳咳咳” 似乎消耗太多精力,易可木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捂住心口,仍旧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杳杳身上发黑的银针一一拔出,最后自己倒咳出许多黑血。 他缓过气来,再次按住杳杳脉搏,终于安下心来。他呼哨一声,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清鸣,小黑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小云儿面前。小云儿顿时吓得一抖,作势又要变回千年前。 这次栾栾有了准备,抓住小云儿的耳朵,“别怕,有姐姐在,它不会戳你的。” 小云儿柔弱的内心似乎真的得到了安抚,安静下来。 易可木将杳杳小心翼翼地放在小黑背上,又撕下一块衣襟写了解毒之法,塞进腰间的一个花藤编的精致的小香篓里,挂在杳杳腰带上,对小黑嘱咐,“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蓝魅之国。” 小黑长鸣一声,呼啸而去。 75.第75章 秦府寄宿 是夜,天空下起了小雪,栾栾拍了拍腰间的彩羽,很是懊恼。彩羽黯淡无光,可见她的灵力尚未恢复。 回望那一片幽黑的树林,易可木脸色很是不好,“七年前梦泽便出现过蚁军袭击人类的事,如今在白玉城又出现了黑蚁,怕是又要出大事了。” 栾栾道,“原来这里就是梦泽吗?我听说梦泽是一片非常美丽的地方,那里的土地五彩斑斓,像七彩的极光一样,是真的吗?” 易可木笑了笑,道,“梦泽的确是很美的地方,这里是白玉城,也叫白蓝城,是白蓝族的领地。在梦泽,白蓝象征天空的颜色。你不妨放眼看一看,即使是夜晚,白蓝城也是透着淡蓝色的。” 栾栾狐疑地抬起头放眼望去,只见脚下的土地不知在什么样的力量下,泛着微微的淡蓝色,像是有许多发光的星星埋在地底一般,若不是身在高空,根本看不见这样雄伟又美丽的景象。 “接下来,我需要去白蓝城走一趟,你可要随我一同去?”易可木指着远处最为璀璨的一座城池,道。 栾栾担忧地瞧着脚下幽深的树林,漆黑的夜幕下,不知是什么样的美味吸引着它们,依旧有成片的黑蚁从地底钻出。 “姑父和小静在林子里,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易可木沉吟道,“我见姑娘不是寻常人,你的姑父也当不是寻常人,这些黑蚁虽然可怕,但只要未见血腥,便会悄然散去。姑娘不必担忧。” 栾栾叹了口气,坐到小云儿背上,懊恼道,“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姑父的伤好了没有。” 此时小云儿低低地吼了一声,易可木听不懂小云儿的话,但见栾栾眉头舒展,便奇道,“姑娘养的灵兽还真特别。” 栾栾嘿嘿笑道,“我和小云儿自幼是玩伴,它说姑父和小静都活蹦乱跳的,想来姑父和小静的伤都好了。” 易可木笑笑,躺在小云儿背上闭目小憩,夜空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有些咳嗽。 以小云儿的脚程,很快便到了白玉城。比之空中,近看白玉城更让人惊叹,在半空中白玉城散着淡蓝的光,而进了城,才发现城里灯火通明,虽然夜深了,天空还下着雨和雪,但能够想象出白玉城的繁华。整一座像蓝水晶一样的城市。栾栾还没来得及感叹,便叫易可木拖着跳到了地上,小云儿立马变作白猫钻进易可木貂裘里。 易可木只觉怀里一阵骚扰,片刻小云儿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打起呼噜来了,“你这宠物怎么喜欢往我怀里钻呀?敢问他是公是母,是雌是雄?” 栾栾白了他一眼,“莫不这小云儿是公的你就不让他钻了?” 易可木笑笑,“让让,怎么不让,就算他雌雄同体,也一定让钻。啊~” 他话音未落,便惊呼一声,那怀里的小云儿很是不满地用爪子刨了他一下,觉着那一阵刺痛,想必胸前已然三条爪印了。 栾栾掩嘴笑起来,“你听不懂小云儿的话,小云儿可听得懂你说的话,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了,不然让小云儿吃了你。” 易可木无奈撇撇嘴,不与他们一般计较。 栾栾瞧了瞧四周,他们站在一条宽阔的街道上,因为下着小雪,街道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整个天空笼罩在中朦胧的白光中。在她的对面是一幢看上去非常豪华的府邸。 “话说,易可木,我们来这里干嘛?”栾栾奇道。 “投宿呀,这冰天雪地的,莫不你想睡大街?” 栾栾吐吐舌头,“那去哪里投宿呀?这大街上都没有什么人。” “诺。”易可木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的豪宅,“这么大一个府邸,你没看见吗?这记性有问题,不会眼睛也有问题吧?” “你!”栾栾气得一脚踢在易可木脚踝,愤愤道,“我跟你有仇吗?怎么总是和我过不去?” 易可木也没躲,只是含笑地看着她,“单纯觉得你好玩而已。” 你!你个死木头! 栾栾顿时火冒三丈,待她发作时,易可木已经闪上台阶扣响了门环。 栾栾蹦哒蹦哒上来,“你确定认识这家主人,不会只是认识人家的一个仆人吧?” 易可木失笑,“认识一个仆人也好呀,总抵过露宿街头来得强。” 说话间,铜门开了,出来的家丁瞧见易可木先是一愣,然后喜出望外,“原来是易公子,老爷日盼夜盼总算把公子盼来了,公子快请!” 家丁甲将二人引进来,便吩咐家丁乙,“快去通知老爷!” 于是,先前还安安静静的秦府因为易可木和栾栾的到来热闹起来,家丁们备膳的备膳,通报的通报,掌灯的掌灯……忙得不亦乐乎,好像易可木是财神一样,个个乐开了花。 啧、啧。 “这是什么个情况?整个府都被搅得鸡飞狗跳的……”栾栾瞅着从眼前飘过的一只黑狗,忍不住感叹,“我突然觉得好深的罪恶感,半夜被人吵起来很不爽的嗦。” 易可木深以为然地点头,“在下亦有同感。” 管家张伯佝偻着背迎了出来,“易公子远道而来,老奴失礼了,这边请。” “张伯,不必了。”易可木微微欠身,“这么晚叨扰,实在过意不去,张伯就不要惊动秦老板了。” “这怎么可以,老爷早有吩咐,若是易公子到访,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叫他,何况老爷也还没休息呢。易公子先请!”张伯领着易可木进了大堂,刚坐下,便有人端来了火盆,沏了茶。 秦府很大,大到像是走进了王宫。秦老板是梦泽最大的玉石商贾,据说近年来已经逐渐垄断了梦泽与云泽的玉石商贸。龙头就要有龙头的风范,秦老板这座宅院皆是用白玉石垒砌,略带沧罗国石楼建筑风格,也有南境梦泽水晶构造和东境龙泽阁楼的风格,所谓东西南合璧。入宅便走进一个巨大的中央花园,花园中心是一座用夜光石雕刻的山神,夜间发出柔和的光泽。一楼是用巨大的石柱支撑,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整个回廊用白色和蓝色玉石铺砌,行走其中如坠云端。 虽然见识过镜城那样繁华的帝都,但栾栾还是小小的惊艳了一把,云宫都没这么高大上过,若她一个人出来晃悠,迷路想必是迟早的事。 “这里好大呀!”栾栾有感而发,“我是来到了另外一个王宫吗?” 易可木好笑地敲了敲她额头,“白蓝宫在隔壁的隔壁,有空你可以去瞧瞧。不过听说城主白蓝诺少年俊才,堪称白蓝城第一美男子,且未娶妻,小心有去无回。” 栾栾眼前发亮,“很美吗?带我去瞧瞧如何?” 易可木本是和她开个玩笑,怎知她还真听进去了,不由失笑答应了,“等我找到可心,就带你去。” “张伯,我看秦府怎么黑灯瞎火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易可木抿了一口热茶,暖了一下快要冻结的肺,打量一番一路刚亮起的灯盏。 张伯皱着一张苦脸道:“近日府里是遇到些麻烦,老爷吩咐了要加强守卫,轮班值守。这不,你刚来前一刻,后山就有人闯入。” “什么人这么大胆?”易可木一惊,搁下手中的茶,问。 栾栾想是累了,此刻异常的安静,她围着炭盆,恨不得将炭盆抱在怀里一般,完全没在意他们说什么。 “不像是人,从脚印看,倒像是野兽。”张伯颤抖着声音道。 “带我去看看。”易可木沉吟道,张伯虽然是一个佝偻着背的白发老头,可他知道在还没有秦府以前,张伯是跟着秦老板在西海打拼的忠仆。那一年秦老板所有船只都沉了,是这个老人护着主子,让秦老板逃过了一劫。他在西海救下秦知意时,这个张伯抱着秦知意,整个后背的肉都被猛兽撕走了,被海水泡得发白。他都以为这个老人已经活不下来,没想到,最先醒的却是他。那样强悍的一个老人,能让他颤抖的,估计不是一般的事。 “易公子还是先休息吧,您千里迢迢而来,还是别让血污污了公子眼睛。”张伯婉言拒绝,他知道这位恩人畏寒,将火拨得旺些,然后便退下了。 易可木想了想,还是起身跟了出来,低声道:“张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张伯枯瘦的手颤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看了一眼栾栾道:“近日城里来了不少异族人,公子还是当心些好,沧罗镜城那边发生了变故,紫川城那边局势也不稳定。公子这次若是没什么特别的事,还是趁早赶回青冥来得好,只怕局势有变啊。” 易可木一惊,如今沧罗国除去锦氏这一支大旗,那么大祭司必将彻底把持沧罗朝政。历年来,沧罗国与青冥之都皆不和,大祭司一派更是容不得青冥的存在,如今锦氏一灭,便再无人牵制大祭司一派,青冥之都的处境…… 易可木点了点头,“张伯提醒的是,不过锦氏覆灭,沧罗必然有一次大波动。毕竟沧罗与我青冥之间的争斗已经不是以百年来记了,那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仇怨,所以大祭司要攻打青冥当不急在一时。” “老奴只是一个下人,对这些国事极少过问,老爷说了,公子要好生休息,这边的事公子就不要操心了,身体要紧。”张伯说。 “有劳秦老板和张伯费心了。” 76.第76章 有怪兽 易可木和张伯寒暄了几句便被一阵雷霆般的笑声给震惊了,一个魁梧大汉穿着睡衣,随意披了件袍子,就从回廊处转了出来。 那个汉子摆手斥退了前来替他换衣服的婢女,“老子是见恩公,又不是见黄花大闺女,有那么些讲究么?” “公子,老爷回来了,你们慢慢聊。”张伯迎上了秦老板,简单地说了下情况。 “恩公,我可算把你盼来了!”秦老板迎上来便是一拜,易可木连忙将他扶住,有几分无奈:“秦老板,您这每见一次就拜我一次,您叫我这个晚辈情何以堪啊?” “应该的,应该的,若不是恩公几次舍命相救,我秦知意只怕投胎都有几个年头了。”秦知意哈哈大笑,声音中气十足,洪如晨钟,秦府原本安静的气氛一下就被他这笑声给打破了。 “张伯,快去备桌好酒菜,我要和恩公痛饮几杯。” 张伯连连应是,招呼了人在外间候着,自己亲自张罗去了。 秦老板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彪形大汉,扎实的肌肉盘了一身,大大咧咧的,年轻时候是一个十足的冒险家,在西海漂泊了大半辈子,还曾当过海盗。可是那一次,他带着一行人,沿着一条不知哪里得来的路线漂到了幽灵海。 据说穿过幽灵海,便能看到北之极,找到一座叫云海之森的仙山,可是,仙山没找到,自己的船只全部葬身在幽灵海里。 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可不曾想,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次他躺在一个棺材里,随着海水飘了不知多久,被恩公易可木发现,才捡回一条命。而那棺材里,还有一尊美得不知是什么的玉石雕像,他一直说那是海神在保佑他,之后,那尊雕像就被他天天一小贡,一年一大贡,虔诚至极。 “恩公这次怎么晚来了好几天呢?路上遇上什么事不成?”秦知意大大咧咧坐下,一脸担忧地问。 “只是稍稍耽误了。”易可木道。 “那就好,最近沧罗那边不安宁,我一直担心着呢。”秦老板一眼瞧见栾栾抱着一个火盆,呼呼地睡着了,不由愣在那里。 “这,恩公,这位难道是?” “这位栾栾姑娘是在路上偶遇的,她告知了易某可心的消息,算是易某的恩人。”易可木很客气地道。 “哦,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恩公夫人呢,失礼了,失礼了。” “秦老板,这许久不见,你还是喜欢开玩笑。”易可木无奈笑笑。 “嘿嘿,那我不是惦记着恩公的终生大事嘛!”秦老板拍着胸脯大笑。 “我看您就别惦记了,家里还有二老每日烦我呢,我这身体板,能活着就已是不易,哪还经得起多一个人来折腾?”易可木笑得云淡风轻,他伸手摇了摇栾栾,见她不醒,无奈地摊手。 秦老板瞧了瞧易可木瘦小的身子板,也有同感。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个锦盒,塞给易可木,“壮阳,有奇效……” 易可木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秦老板,你,你想多了。” “老实说,这可说不准,恩公二十有七了吧,这跟个和尚似的不近女色,我能不想多吗?总之你收着,有益无害。”秦老板很是深以为然。 易可木满头黑线,坚决不收,无奈拗不过秦老板,最后只得收下,大不了拿给可心炼药。正好张伯前来布置酒菜,瞥了一眼易可木手中的盒子,又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弄得易可木又是一阵尴尬。 秦知意不甚在意地开始烫酒,“张伯,你先带栾栾姑娘去客房休息,等姑娘醒了,送些酒菜过去。” 张伯应了声,去扶栾栾,可是栾栾睡熟了就像一滩烂泥,软趴趴的,张伯年老,竟奈不何她。 易可木一扶额,冲张伯笑笑,“张伯,您先去忙吧,等会儿我送她去客房。” 张伯又大有深意地瞥了眼易可木身边的锦盒,点了点头,不做声地下去了。 秦知意为易可木斟了一杯,“来,恩公,我先敬你一杯。” 易可木举杯饮了,顿时一股灼热之气烧灼他的心肺,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秦知意知道易可木身有旧疾,也不勉强,自己独饮起来。 “恩公这次来梦泽又是去求药的吗?”秦知意边吃边问,为易可木切了偌大一块獐子肉,又自己切了一大块,唅在嘴里嚼起来。 “嗯,还有些别的事。我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些私事劳烦秦老板。” “恩公可千万别说劳烦这些话,我可听不得,你有事只管直说,只要我秦知意能办到的,绝对不遗余力。”说着,他又不免激动起来,“当年若不是有恩公仗义相救,我只怕早就成黄沙了。说起那一年,还真是命运多舛啊,刚脱离了海口,又差点葬身沙漠,若不是恩公一路护送,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秦知意想起两年前的遭遇,至今感概万千,他在西海漂泊大半辈子,唯独那一年经历了几次生死。 “那是秦老板吉人自有天相。”易可木淡笑道。 “呵呵,是有贵人相助啊!”秦老板眉开眼笑:“那,不知恩公这次遇到了什么难事?” “舍妹易可心前些日子与我在荒漠走散,昨日听栾栾说可心离开了镜城,想是来白玉城了,不知可心可有前来找秦老板?” “这我倒没听张伯提过,若是可心小姐前来,张伯一定会通知我的,莫不是可心小姐脚程慢,还没到白玉城?”秦知意道。 “这……”易可木也蹙起眉来,如果按正常速度,可心应该是到白玉城有些日子了,可沙漠茫茫,那些未知数…… “恩公先别担心,我让张伯四处打听打听,从镜城到迷途岭这一带,我都有货点,我让他们都查一查。”秦知意盘算着,白玉城到镜城只有一条“明珠之路”,那是唯一一条通往沧罗政治中心的商贸之路,这条路上要找一个人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毕竟茫茫黄沙,变数极大。 “那有劳秦老板费心了。”易可木依旧很客气。 “恩公还跟我客气?”秦知意有些不悦了。 易可木笑笑,也不再多说,他抿了一口茶,看着身形魁梧的大汉,这个人虽然穿上了梦泽薄丝锦衣,但依然掩不住那一股蛮劲,能让这样一个人做起正正经经的生意来,还真有点颠覆他的世界观。 “哦,对了,方才听张伯说,近日府上不太安宁,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知意撕下一块獐子肉给易可木,嚼了良久,语气有些沉重了:“恩公每年都会来白玉城一次,想必你也知道白玉城宵禁之事。” 易可木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方才他就已经发现白玉城大街上安静异常,“白玉城宵禁还未解除吗?” 秦知意摇头,“白玉城怪事连连,如何解除?” 易可木一凛,脑中迅速闪过树林里成群的黑蚁,树枝上的女童尸体…… “你听,城外又有野兽的叫声。” 夜空里当真响起了野兽的嘶吼,也不知是怎样可怕的野兽,那叫声音竟让大地都颤抖起来。 伴着那一声吼,栾栾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想也不想地往易可木身后钻。 易可木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栾栾一脸惊恐莫名,“你没听到吗?有怪兽。” 易可木一脸黑线,“有怪兽?你不是喜欢装死吗?跳起来是怎么个情况?” 栾栾惊魂未定,也不计较易可木的挑衅,将他抓得老紧,看样子是吓得厉害。 易可木伸手拍了拍栾栾手臂,“别怕,有怪兽也是在外面,闯不进来。” 栾栾不信,“凭我做鸟儿的直觉,怪兽就在这附近,你没感觉地在动吗?” 易可木一怔,和秦老板对望了一眼,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安慰栾栾,“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秦知意也朗笑着道,“姑娘别担心,有恩公在,别说野兽,就是妖魔鬼怪也立即斩于剑下,绝对遇鬼杀鬼,遇佛当佛!” 说着,他递给易可木一个“恩公加油,我看好你”的眼神。 “木头,不会是那些黑蚁遍布白玉城了吧?”栾栾还是很紧张,她下意识觉得白玉城的黑蚁绝对和西海的黑蚁有关,那,那是雪琉璃吗? 如果是雪琉璃,那么宸羽是不是也会在附近? 想到这里,栾栾忽然松开易可木,拔腿就跑。 “栾栾!”易可木一惊,追出去时竟不见了栾栾身影。 77.第77章 血引黑蚁 天空还在飘着小雪,整个天空黑得分不清五指,易可木不放心栾栾,追了出去。 白玉城的大街上,静悄悄的,所有百姓都关紧了房门,熄了灯,阴冷的雨淅淅沥沥地下。夜黑得有些可怕,栾栾忍不住抱住双臂,觉得浑身发冷。 吼—— 夜空中又传来兽吼,栾栾吓得浑身一抖。 这一次她听见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是—— 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座宏伟的宫殿。是白蓝宫吗? 栾栾压住心里的恐惧,往白蓝宫方向跑去。 秦府离白蓝宫并不远,白蓝宫高高的城墙上布满了守卫,亦有巡逻的军队在城门口。栾栾不敢硬闯,更担心白蓝宫里住着一位像虹越那样厉害的坏人。她躲在阴暗处,看着一行巡逻队伍渐渐远去,她探出头,正准备溜出去,却被一只手按住了肩头,她惊叫一声,很快又被另一手捂住了嘴。 “别吵。”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侧。 宸羽? 栾栾不由一喜,含糊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然而挣脱了那只手,她转身看到对方那掩在面具下熟悉的脸颊时,她心里莫名一酸,扑进宸羽怀里嘤嘤哭泣起来:“你,你都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 栾栾说不下去了,只是哭,许多天存积的悲伤在遇到这个人的那一刹那无限扩大,她揪着宸羽的衣襟肆无忌惮地哭泣起来。 锦陌的死,神塔里的逃亡,将军府废物那一场如梦如幻的幽昙婆罗花…… 那些片段飞快挤进她的心脏,让她止不住的抽泣。 宸羽怔怔地看着怀里的人,不知所措地微张臂膀,除了小静,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允许别人靠他那么近。可是看惯了那个欢腾如小鸟的少女,此刻扑在他的怀里寻找安宁,那一刻不知是什么在心底涌动,他竟有些不忍推开这个人。 小静咬着嘴唇瞪着栾栾,默不作声地揪紧宸羽的衣袖,“宸羽哥哥,可以开始了。” “嗯。”宸羽轻轻推开栾栾,蹲下身拉着小静的手,轻轻道:“小静,别怕。” 然后拔出匕首,栾栾一惊,拉住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哥哥要用我的血引那些黑蚁出来。”小静仰起脸,笑眯了眼说。 “喂,小静都缺一条胳膊了,你怎么还忍心伤害她?干嘛不用你的血?”栾栾脸色变了,将他推开,护住小静,不许他靠近。 宸羽看着栾栾,又看看小静,沉默地收了匕首。他也不愿意用这种方法,可除了黑齿土壤的气息能够吸引黑蚁,他当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了,身上所剩的黑齿花也被他用光,只有小静的血里还含有黑齿土的养分。他想了想,又拔出匕首,在手掌狠狠划了一刀,血就顺着手掌滴了出来。 栾栾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她没想到他伤害自己那么毫不犹豫,她其实只是随口说出的气话而已。而且,他的血怎么可以随便用,那是会开出神之花的血呀…… 然而,当血滴露在地上的时候,并没有意想中的花盛开,栾栾不觉奇怪,怎么回事?难道之前在神塔和将军府发生的都是假的?她在做梦?栾栾瞧瞧她腰间的彩羽,依旧黯淡无光,很明显元气并未恢复,怎么可能是假的…… 宸羽划开手掌的那一刹那,小静也惊叫了一声,扑上去,抓着他的手急道:“哥哥的血没用的,用小静的吧,小静不怕疼。” 说着她就去抢匕首,宸羽将她搂了过来,揉着小静的头,道:“试试吧,黑蚁嗜血,多一点总会有用的。” “可是用小静的一点点就够了呀……”小静嘟着嘴,缠着宸羽的脖子,很乖巧地蹭着宸羽的脸。 “哥哥的脸好光滑……” “嗯。” “哥哥的眉毛比小静的长……” “嗯。” “哥哥眼睛比小静的大……” “嗯。” “哥哥你为什么不梳头发?每天起床是这样,睡觉也是这样。” “嗯?”宸羽扬眉,垂眼看着那张在眼皮下放大的脸,想了想:“不会。” “骗人,哥哥会给小静梳。” “只会给你梳。” “哦。” 一股莫名的幸福感融入无边丝雨的秋夜。 “哥哥好了吗?已经很多了……” “再等一等。” “可是……” “小静乖。” 夜很静,夜幕下飘着细碎的小雪,落地就会融化。 栾栾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里又是一酸。这两人是又和好如初了吗?那样温柔宁静的神色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他看着小静的眼睛那般清澈,仿佛一切都已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小静,那个陪他度过七年孤独岁月的孩子。 他说,小静是他的一切,他看着小静一寸寸地长大,他早已和小静融为了一体…… 他和小静才是一对的吗? 不不不…… 栾栾甩甩脑袋,小静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这么想。她瞧瞧小静,发现小静竟已长到她的肩头,短短十余天未见,她竟长了一个头那么高? 好快…… 栾栾脸色一白,心里无端掠过一丝不好的感觉。 “闪开,来了。”一声低喝在耳边响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提了起来,再落地时,已经在屋檐上了。 宸羽麻利地用布条缠住了伤口,小静在一旁鼓起小嘴很小心地给他吹,她看见宸羽笑着揉着小静的头发。 “哥哥,好多黑蚁。”小静看着下面街道上不断从泥土里涌出的黑蚁,每个都有指头大小,若不是亲眼所见,栾栾绝对想不到,这片平静的土地下,竟有如此可怕的虫子。 “天啦,这里也有那么多黑蚁!”栾栾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一幕,黑暗袭来,街道上仿佛涌起了黑暗的浪潮,一波一波地向这边汇聚,瞬间将那些沾了血的泥土啃噬干净。 “是西海的黑蚁,怕是追着雪琉璃的味道汇聚在这里,看来雪琉璃在白玉城已经很久了,才会有这么多。这些黑蚁沾了血会发狂,不过还好今天有雪,雪会很快让他们进去冬眠。”宸羽说着,将匕首交到小静手上。 果然,那些黑蚁发现没有吃的,都缓缓钻进了泥里,这个寒冷的季节,黑蚁也不敢出来。只有那些沾了血的黑蚁开始疯狂地乱窜,仰着头四处嗅,又不时用前脚刨着泥土,很快一块青石板就被那些黑蚁刨成了泥土一样的石灰,再找不到食物之后,那些疯了的黑蚁开始骚乱,向着四面八方疾奔。 “小静,快!” 宸羽一跃而起,向着白蓝宫方向逃去的黑蚁追去,而小静追着另一群黑蚁去了。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栾栾还未反应过来就不见了两人的踪影,她急得一跺脚,踌躇了一阵,向着小静消失的方向追去了。 细雪静静地下,沉睡在暗夜的猛兽静静地睁开了眼,看着那些诡异的虫子从泥土中翻卷而出,又悄然缩了回去。易可木从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他用树枝挑起一只死去的黑蚁,看了一眼又放下。 他看着宸羽和小静追出去的两个方向,凝视了许久,夜色几乎要将他蚕食,他才缓缓转身,向着小静消失的方向追去,风雪中,隐隐传来了破碎的咳嗽声。 因为小静追去的方向正是,秦府! 78.第78章 山洞里的秘密 雪静谧地下,在暗夜下潜伏的猛兽纷纷露出了爪牙,悄无声息地靠近它的猎物。 寂静的寒夜,松柏如刀林立,在夜幕里仿佛一把把指向苍穹的利剑,尖锐而凌厉。 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棵巨大的松柏树丫里,静静窥探着树下的动静。她在这里已经隐匿了许久,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蜷缩在阴影里,只是那些人在守卫着柏林深处的一个洞穴,而她却是在等待时机潜入洞穴。那些黑蚁都纷纷潜入了洞穴,那么洞穴里就很有可能有她要找的东西。 夜已经很深了,这里的狩猎者似乎很多,小静担心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好容易跟踪那群疯狂的黑蚁到这里,还没找到雪琉璃,她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去。 小静小心翼翼摘下身上一切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用牙咬住匕首,右手缓缓举起了那面不大的拨浪鼓。 “咚、咚、咚咚……” 低沉悠远的鼓声传开,在寂静的黑夜里如水波一般荡漾,散开一圈圈涟漪,以肉眼看不见的趋势悄然扩散。风雪在声波传开的那一刹那,有一瞬间的停止,小静无声地开启嘴唇,念动古老繁重的咒语。就在那一瞬间,音浪陡然扩大,冲破密集的松柏林向着更深处扩散,黑暗的夜里不断有人倒下,无声无息。 直到四周静得只剩风声,小静才微微松了口气。还是术法好用啊,小静满意地收了拨浪鼓,迅速穿过松柏林向着山洞潜去。 松柏林深处的山洞隐匿在藤蔓结成的草帘之后,小静小心翼翼地掀开草帘,将匕首横在胸前,闪身进去,便立时作出了攻击姿势。然而,山洞里的守卫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小静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醒来,神塔之上被虹越重伤之后,她只能施展一些简单的术法。否则身体经不住高深术法的强大力量,她方才用的不过是简单的安魂术,让这些人沉睡而已。 她需要抓紧时间,这个山洞的布局其实很简单,十余丈的大洞,山洞中央有一个一丈左右的圆台,圆台上立着一座巨大的玉石像,玉石像前有祭祀用的神龛,神龛上放了几盘水果,香火还燃着。 石洞构造太过简单,反而引起了她的怀疑。 小静跳上圆台,左敲敲又敲敲,捣鼓了许久也没捣鼓出什么名堂。她急得一跺脚,顿时听见脚下传来一阵空响。 下面是空的? 小静一下来了精神,继续捣鼓,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她一脚踩在玉石像的脚趾上,只听得刺耳的摩擦声从脚下响起,玉石像缓缓移开,露出了三尺宽的洞,洞里有通往地下的石阶。小静乐了一下,快速掠了进去。 那是一个比山洞规模更大的地洞,足足有十余丈高,像是天然的玉石矿,整个洞顶是不规则的弧形,洞顶和洞壁上都被凿出大小不一的小洞,每个小洞里都是一块潜在山壁里的夜光石。夜光石发出的光芒仿佛星空一般璀璨,走在其中,就像走在浩瀚的星海之中,空茫而渺小。 洞穴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水潭,水潭的整个底部都是被打磨的夜光石,在水波荡漾下,波光粼粼,就像是星海中那一条璀璨的银河。小静惊叹地看着这如梦如幻的情景,竟一时忘了反应,原来地底也可以这般美丽。 小静缓步走在“星海”里,突然发现,在水潭的中央漂浮着一具透明的水晶棺。石棺没有棺盖,隐隐能看见里间睡着一位绝色女子。水波流动,那具水晶棺仿佛飘忽在海上一般,美丽而自由。 她已经不必再猜了。 ——那样纯净的美丽只属于雪琉璃。 ——那样透明的材质只属于雪琉璃。 ——那样不被别人闻到的黑齿土壤香气只属于雪琉璃。 小静欣喜若狂,她完全忘了戒备,猛然跃起,踏着水面便像水晶棺掠去。 就在她的脚触到水面的那一刹那,山洞里响起机括的转动声,夜光石在一瞬间失去光泽,耳边响起了无数尖利的啸声,随即地面响起了噌噌的利箭破石的声音。 小静猛然一惊,脚下一滞,整个人都落入水中,水刚好没过她的头顶,她迅速地伏在地面,以最快的速度滚动着,同时挥动手中的匕首,在水底激起一阵一丈多高的水柱,将射来的利箭弹了开去。 只是这一瞬间,她已然掠到了水晶棺前,那里竟是安然无恙。小静有些窃喜,她伸手摸了摸水晶棺中的雪琉璃,感受冰凉却温润的气息传来,忍不住笑了。她拿出拨浪鼓正准备唤醒雪琉璃,可是又犯起愁来,她已经没法使用那样的婆娑之术。雪琉璃无法醒来,她难道要把这么大个儿雪琉璃扛走不成,她看了看自己小小的个子,又看看比她大很多的雪琉璃,苦了一张脸。 “宸羽哥哥,你是不是也没想到雪琉璃还在沉睡的啊,这么大一个,我怎么弄得动呀?” “弄不动,不如我帮你一把?”突然,身后的黑暗中,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小静惊得回身,手中握紧了匕首和拨浪鼓。 “是个小孩!”随着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山洞的夜光石顿时亮了起来。 “不是说是野兽吗?”从石阶下走来一身貂裘的易可木和一身横肉的秦老板。 小静大惊之下已然在此时发起进攻,她的身形快如捷豹,跳跃在凌乱插在地上的利箭上,只一瞬间便冲到了来人面前。来人一惊,猛地踢出脚边的一支利箭,就在小静匕首斩断利箭的一刹那,他已拔出了腰间的软剑,堪堪接住了小静斜切过来的匕首,只是一击,小静便在空中翻了几个筋斗,闪电般后退,立在一支利箭的羽尾上。 好快的速度! 易可木惊了惊,一眼认出了她。是在沙漠中遇到的伴在那个人身边的小孩子? 此时,小静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眼中闪动着凶狠的红光,微微弓着身子,仿佛夜间捕食的野兽。她的右手已经滴出了鲜血,方才一击她用了全力,然而这个破碎的身体却无法承受那样的力量,瞬间碎开。 小静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嘴角扬起了阴冷的笑,她将匕首别在腰间,缓缓拿出那面拨浪鼓,只是微微一动,拨浪鼓的小骨头顿时敲击在鼓面,发出一阵轻轻的响声。 一旁,秦知意惊愕地张大了嘴,靠了过来,也是全身戒备:“恩公,这个孩子?” “小心!”易可木猛地推开秦知意,只听得那轻微的鼓声在瞬间散成震耳欲聋的回响,整个山壁都随着震动。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鼓面如利刃袭来,易可木回身一斩,凌厉的剑气只是堪堪斩碎了最锋利的刃口,而刃波猛然袭来,将他震得踉跄后退。 他微微咳嗽了几声,目光渐渐冰冷起来:“是个会术法的小丫头,宸羽的孩子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你认识宸羽哥哥?”小静抬起眼看向易可木,有什么东西在那双阴冷的眸子里涌动。 易可木点头,心想,这样小静也许会停下来,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静阴冷的眸子瞬间泛起了红光。她微微埋着头,玉石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表情,她的声音也变得幽凉起来:“哥哥说这个世界认识他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话音未落,小静已然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只见她用带血的手附在拨浪鼓上,轻轻摇动着,低沉的鼓声响起。随着小静嘴唇无声的翕合,有什么东西不安地骚动起来,发出诡异的唧唧声,仿佛成千上万的虫子在地底苏醒,发出饥饿的呼叫。 79.第79章 大战黑蚁 “什么东西?!”秦知意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他没有带武器,只是方才进洞时看到倒下的守卫,知道事情不妙,便随手捡了一把刀。此刻他紧握着刀柄,手心都是汗,这样诡异的声音让他想起了那片诡异的幽灵海。 只见大地一阵阵颤动,易可木和秦知意都明显感觉到脚底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都缓步移开。可是,无论他们移到哪里,地面都在涌动,然后不断有石头破裂的声音,一只只足腿粗的黑蚁成群成群地破土而出,扬起尖利的前脚,齐刷刷向着他们扑了过来。 “乖乖,这都是什么鬼东西!老子什么时候养了这么一群怪物!” 秦知意大骂一声,提起刀就开始扫荡,将最近的一层黑色巨蚁全部斩成了两段,那些黑蚁被强大的力量扫荡,仰着头翻了出去。然而,只是那么一瞬,更多的黑蚁涌了上来,那些黑蚁速度极快,不断有黑蚁爬上他们的身上,一瞬间就将他们包围了。 秦知意骂骂咧咧地跳脚,将爬上来的黑蚁抖落,手也飞快转动大刀,将围过来的黑蚁一群群的扫荡开去,他见易可木没有动静,不由急道:“恩公,怎么回事?你再不动手我们就变蚁穴了!” 随着小静拨浪鼓不停地摇晃,越来越多的黑蚁从地底翻出来,像是被唤醒了对血的渴望,一闻到新鲜血肉的味道,就蜂拥向秦知意和易可木汇聚过来,整个山洞里都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唧唧声。 “他奶奶的,老子活了大半辈子,要是让人知道葬身在一群蚂蚁腹中,岂不丢尽老脸!” 秦知意碎了一口,全神贯注地握着刀柄,将刀舞得密不透风,然而易可木依旧没有动,他握紧剑柄静心凝听。 突然,秦知意手臂一震,一只黑蚁跳到他的手腕,他大骂一声,用力将那只巴掌大的黑蚁拍死在手臂上,然而就是那一刻的间隙,黑蚁疯狂地钻进了秦知意的保护圈,几只黑蚁跳到他身上大口咬起来。他脸色大变,再不敢去拍那些挂在肉上的黑蚁,忍痛拼命将那些扫出了一个安全圈。 就在那一刻,易可木一振衣襟,整个人从地面弹起,反转剑柄,人如剑形成一种完美契合,瞬间插入地底。 那一瞬,地底猛地颤动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拼命挣扎冲出地底。易可木屈膝跪地用力握紧剑柄,薄薄的剑刃一分分褪去先前的晦暗,变得犹如蝉翼的薄刃,有细如蚕丝的纹络缠绕剑身。易可木一分分用力,将薄剑刺入地底,地底震动得愈是厉害,那些黑蚁似乎惶恐起来,纷纷扑向易可木。然而,易可木一丈开外似乎有无形的结界,那些黑蚁疯狂撞上去,却怎么也靠近不了,纷纷仰起头望着易可木不甘地咆哮。 “恩公小心!” 秦知意话音未落,对面小静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冲了过来,就那么硬生生地冲破了易可木的屏障,手中的拨浪鼓如利刃一样刷的一声向他心口刺去。 就在拨浪鼓滑过他胸前的那一刻,易可木弃剑后退,直撞到身后坚硬的墙壁才稳住身形,猛烈地咳嗽起来。 也在易可木松开剑柄那一刻,地底的那东西终于冲破束缚,猛地冲出地面。顿时石洞内飞沙走石,一个巨大的阴影在纷乱中隐现,靠近的黑蚁被那样的力量震得漫天都是,石屑纷纷落下,淋了秦知意一身石灰和黑血,他的身上已经漆黑了,连握刀的手指也泛起了黑色。 他呸了几口唾液,刚要大骂,却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只足足有两人高的黑色巨蚁,不由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扭曲了:“我的乖乖,恩公,你确定我们不是在海上杀怪?” “秦老板,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易可木微微咳嗽着,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苦笑道。 秦知意下意识地向易可木的方向挪了挪,那只巨蚁张开尖利的牙齿仰天狂啸,赫然是一只蚁王。那柄薄如蝉翼的剑正插在它最薄弱的腰间,隐没在它漆黑的躯体里,忽闪着光亮。 “宸羽哥哥的敌人,你阻止不了我!让开!” 小静瞪着血色的眸子,声音暗哑低沉,她趴伏在巨蚁的头顶用力地摇晃着那面诡异的拨浪鼓,随着鼓声低沉的传来,那柄剑也不安地颤动起来。 易可木听到那样的称呼,心里顿时掠过一丝怅然。然而,时间不容他多想,那蚁王因为剧痛,不断扭动着庞大的身躯,见到猎物移动,朝易可木嘶吼一声,挥动如利剑的前脚,朝秦知意斩去。 秦知意见势不妙,挥起大刀就朝黑蚁砍去,然而,他用尽全力的一刀却好像看在钢筋上一般,被巨力给反弹了回来。 秦知意啧啧称奇,“这蚂蚁也能练得精钢不坏之身,那我还真得向它好好讨教一番了!” “没时间了,拦腰斩!”易可木大吼一声,秦知意反映也是极为迅速,他已经顾不得体内肆虐的蚁毒,提起刀飞快地旋转,向巨蚁的腰斩去。与此同时,易可木足一点,扑向了小静。 秦知意那一刀准确从巨蚁腰间的裂痕中劈入,砰然一声巨响,那只巨蚁被拦腰斩断。那柄蝉翼剑发出一阵刺眼的白光,将那只巨蚁绞为粉碎。 黑血飞溅,秦知意又是避之不及,淋了一身黑血,直骂爹娘。 蝉翼剑迅速坠入主人的手中,易可木剑指小静,再一次拦住了小静的退路。蚁王一死,那些黑蚁失去控制,四处乱窜,纷纷隐没在了岩石缝里和地底。 就在秦知意以为恶战就此结束,暗自松了一口气时,一股杀气自洞口涌进,他后背窜起一股透骨的寒意。他还未来得及反映,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他就被莫名其妙地震飞出去,撞到山壁,溅起一阵石屑。 山洞中响起了一阵刀剑相撞之声,凌厉的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漆黑的人犹如鬼魅一般穿梭在易可木的剑光之中,而小静此时静静地蹲在地上,仿佛罩在地上的影子。 好诡异的场景! 秦知意心底又是一阵寒意。 “恩公小心……” 秦知意话音未落,只觉心口沉闷,耳朵嗡鸣,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翻了两记白眼便晕了过去。 80.第80章 莫名其妙的选择 只一瞬间,来人已经和易可木对手一个回合,易可木握着手中的蝉翼剑,微微颤抖,他看着来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来人阴冷的目光下,缓缓敛去了蝉翼剑上的锋芒。 对面的人也陡然停了下来,易可木惊疑地看着来人:“宸羽?” 宸羽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哥哥,杀了他!”小静蹲在地上,整个人都蜷在阴影里。她突然抬起眼,望着易可木露出一丝阴邪的笑,然后开启嘴唇,声音低沉暗哑,仿佛换了模样。 易可木看着小静,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疑惑,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眼望向宸羽:“是婆娑之术?” “伤小静,罪不可赦!”宸羽冷冷的声音传来,他缓缓伸出手掌,有深潭之水迅速凝聚在他指尖,形成两柄透明的水剑,分握两手。 那一刻,他身形一动,握住剑柄便直刺易可木,那是最平凡的杀招,他都不曾记得他竟然还会使用这样的招式,然而他心中一动已然就到了易可木跟前。易可木一愣之后举剑格挡,却也失去了最佳时机,被那股巨力震退,直飞了出去,堪堪落在了圆台之上。易可木扶着水晶棺缓缓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最终换做了一声叹息。 “你当真要杀我?”他说着话,眼中有一丝淹没的悲凉。 宸羽看着他,杀气渐敛,小静也恢复了原先的模样,跳了起来,指着水晶棺道:“哥哥,雪琉璃在那里!” 宸羽一震,目光再次冷却。 “交出雪琉璃。”他用剑直指易可木,冷冷道。 易可木抬起头,看着宸羽,疑惑道:“雪琉璃是什么东西?” “游戏之外的人,没有资格知道,这是游戏的规则。”宸羽道。 “什么游戏?”易可木皱眉。 “你不配知道,让开!”宸羽冷冷逼来,水剑已然脱手,易可木不敢硬接,只是偏头躲过。 宸羽目光更冷了,他缓缓伸出手掌,似乎有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水潭中的水剧烈震动着,一只巨大的水兽成形,立在水中央足有四人高。那水兽怪吼一声,猛踢后蹄向着易可木猛扑过去。 易可木惊诧着后退,手中的剑频频挥出,激出层层巨浪。水兽的进攻十分凶猛,宸羽立在巨浪之中,仿佛风暴的中心,安静得让人生寒。忽然,宸羽手一挥,那水兽似乎得到了命令仰天嘶吼一声,身形快如闪电,力量如九天轰雷。 嘭。 易可木被水兽逼得连连后退,砰然一声撞在水晶棺上,水晶棺轰然碎裂,易可木被那股巨力猛地震出老远。水兽一击得逞,昂首一鸣,又扑将过来,易可木抓起地上的剑,回身猛然一击。难以想象,那样的一击带有怎样的力量,竟是将水兽击碎。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道黑影犹如鬼魅一般窜了过来。 易可木感觉到凌厉的劲风袭来,飞速后退。 嘭。 他的后背猛地撞上石壁,竟是无路可退。易可木一震之间,对方已然近在咫尺,眼见着那一柄幽蓝的剑要穿喉而过。 “宸羽,不要!” 忽然一道彩色的光闪过,挡住了对方凶猛的攻势,宸羽的剑堪堪停在栾栾的眉心。 栾栾吓得浑身冷汗,直盯着宸羽,傻了一般。 宸羽的目光冷得可以结出冰来,“你找死吗?” 栾栾许久许久都没回过神来,保持着张开手臂挡在易可木跟前的样子,直到身后响起剧烈的咳嗽声,她才动了动睫毛,结结巴巴地说,“他,他是我朋友,你,别伤他。” 宸羽目光一缩,“你说什么?” 栾栾手心尽是汗,“你不能伤他。” 宸羽的表情十分可怕,“连你也要护着他?” “我……他,他是可心的哥哥……”栾栾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今天的宸羽十分可怕,他似乎十分生气,她却弄不清原因。 这时,易可木将手搭在栾栾肩上,冲她摇摇头。 栾栾见他咳得说不出话,忙替他顺气,“你怎么样?” 易可木摇摇头,不露痕迹地推开栾栾的手,看着宸羽,“你……当真是宸羽?” 宸羽忽然收了剑,冷冷唤了一声,“小静。” 小静如影子般悄然出现在宸羽身侧,冷冷地看着栾栾二人。 “带走雪琉璃。”宸羽淡淡吩咐。 “等等。”易可木拦住小静,“这是秦老板从西海带回来的,你拿它做什么?” 宸羽目光一凛,“与你何干?” “如果你是宸羽,那就关我的事!”易可木紧紧地盯着他,“殇宸羽,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回青冥之都?” 宸羽目中再次凝结了寒霜,“小静,带走雪琉璃!” “不行!”易可木一剑挡在雪琉璃面前,冷冷道,“说清楚,否则谁也不能带走这里的一砖一瓦。”他一动气,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见两人剑拔弩张的形势,栾栾很是不解,“你们认识吗?” 两人冷然的目光一碰,瞬间燃起火焰。 “认识。” “不认识。” 两人异口同声,却不是一样的答案。 易可木忽然笑了起来,“不敢承认?殇宸羽,你以为戴上面具就可以遮住你的脸,遮住你的过去?那你为什不换得彻底点,不舍弃宸羽这个名字?” 宸羽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他冷冷地瞧着易可木,“不错,我就是殇宸羽,不过,十年前殇宸卫就剥夺了我的姓,所以这里没有殇宸羽,只有宸羽。回去告诉殇宸卫,我回来让他亲眼看看我如何毁了他,毁了青冥之都!” 他手一震手中一柄利剑脱手而出,掠过易可木颊边,易可木迅捷地伸出手将剑擒住,那柄剑竟穿过他的手指直射出去。 那是一柄没有实质的剑! 然而,虽然剑没有实质,易可木的手指却出现了一条极细的伤口处,沁出了血珠。 趁这个缝隙,小静抓起雪琉璃就走,身形也是极快,易可木反应过来,想也没想张手去抓。 就在那一刹那,刺眼的白光从雪琉璃上发出,将二人震开。那样的白光经久不息,仿佛一朵美丽而奇异的天堂鸟自白光中盛开,亮如白昼,所有人都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易可木睁大眼睛看着跌入他怀中的雪琉璃雕像,他不慎滴落的鲜血渗进雕像的左肩,肩上那朵天堂鸟就仿佛活了一般,在一阵白光中摇曳成长。那晶莹剔透的身体在鲜血的滋润下缓缓变成柔软的肌肤,那个沉睡的女子安静美丽,如水的肌肤上流动着琉璃般的光泽,云裳在风中华丽盛开。 光华渐渐敛入沉睡的人体内,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睁开了眼睛。 易可木震惊地看着雪琉璃的变化,奇怪而诡异,她看着他茫然而高傲。 她的目光游离片刻,终于锁定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狼狈的男子身上,啪的一声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喂!”易可木怒从心起,一个不顺气,又猛地咳嗽起来,“你,你……” “是你唤醒了我?”白衣女子似乎意识到什么,疑惑地问他。 “木头……”栾栾震惊地看着易可木,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看见宸羽冷冷地移步过来,又忍不住拦在易可木跟前,诺诺地问,“宸羽,怎么了?” 宸羽却没看她,而是盯着雪琉璃,唇角一动,“雪琉璃天堂鸟,天儿。” “你是游戏中人?”天儿怔怔地看着宸羽,蹙眉问,然而她看着他的目光,猛然一震,依稀有些熟悉,她试探开启逆光之术回望过去,却被一股力量阻止了。 “她拥有逆光之术,哥哥,有了她的力量,你要回到哪个时候都可以,原来叔父给你准备了这么珍贵的礼物。小静就说叔父没有骗你吧……”小静仰起脸,笑眯眯地望着宸羽,伸出了手臂。 宸羽冰冷的目光消散,他冲小静笑笑,弯下了腰,小静就顺势缠住了他的脖子,爬到他肩头坐下,托腮望着天儿。 “她就是你的雪琉璃?可……”天儿疑惑地看着小静,带着不确定:“雪琉璃中怎么会有小孩子?” “我不是游戏里的雪琉璃哦,我是游戏之外的,可是我同样可以插入游戏,因为我也是雪琉璃啊。”小静笑眯眯地说,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串糖葫芦,美美地吃起来。 “游戏之外的雪琉璃?”天儿更加不懂了。 宸羽不再理会她,盯着栾栾看了片刻,目中有莫名的怒火,栾栾被她看得浑身鸟毛竖起,往易可木身边缩了缩。 宸羽目光也跟着一缩,“过来。” 栾栾一抖,“怎么了?宸羽,你别吓我……” 宸羽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选谁?” 呃…… 栾栾被吼得有些茫然,选谁是什么意思?恕她是只鸟儿,是只愚笨的鸟儿,真心没听懂呀—— 然而,易可木听到宸羽的话,脸色变了变,他推了推栾栾,低声道,“快过去。” “为什么?”栾栾依旧神经很大条。 宸羽的脸色特别不好,只是看着她,又看了易可木一眼:“既然你选择了他,那么你我便是敌人!” 留下这样的话,宸羽转眼消失在洞里,留下栾栾一脸茫然。 易可木急了,“丫头,他是你什么人?” 栾栾道,“姑父呀。” “那你还不快去追他,难道真要跟着我与他为敌?”易可木舒了口气。 “可为什么跟着你就要与他为敌呀?我智商低,可以解释一下吗?”栾栾很是沮丧。 易可木叹了口气,“快去快去,追回来再说。” 栾栾追出去,发现宸羽静静立在树林里,雪轻轻地下,月光下,他微仰着头,侧脸完美的曲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光,他整个人静静的,一动不动,小静安静地蹲在一边,没有打扰他。 栾栾轻轻地走过去,害怕打扰到他。 “你还跟来做什么?”忽然,静默的人头也不回地问,声音如雪一样凉凉的。 栾栾怔了怔,她站在宸羽身后,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我以后可以叫你宸羽吗?” 嗯? 宸羽疑惑地转头,看向她,“为何?” 栾栾咬着唇,头垂得更低,忸怩了许久才小声道,“我怕……你真的是我……姑父……” 许久没有听见回答,栾栾怔怔地抬头,正好迎上宸羽幽深的黑眸,顿时心脏乱蹦,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慌忙扯下腰间一片彩羽塞进宸羽手里,叽咕地说了一句连自己也没听清楚的话,落荒而逃了。 81.第81章 白蓝诺 白蓝宫。 腊月寒冬,下了一夜的雪,庭院里的梅树在一夜之间尽数开了,伴着寒风和飞雪遥遥传来浓郁的梅香。 敞开的木格子窗前,慵懒地坐着一名紫衣轻袍的男子,清秀的脸庞有些苍白,眉梢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碎雪,看上去有些凄迷。他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里衣,下身裹着狐狸皮,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隐隐露出的肩头尚有血痕,落雪和梅花瓣儿稀稀落落落在窗前,落在他蓝紫色的发丝上,带着些许梦幻般的寂寥。身后是他解开的锁链,冰冷地躺在地上,地上还残留着昨夜石变留下的尖锐黑石和血肉碎片,一片狼藉。 案几上的紫砂壶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水沸了,他却忘乎所以地望着探进窗内的一枝红梅发呆。 又是一年寒冬,他还能再度过几个寒冬,再看见几次这样的美景? 花无常在,生命总是从繁华走向衰落的,而他呢,他在向哪里行进? “水开了。”悄无声息从身后转出一名黑衣少年,这个少年约摸二十年纪,黝黑的肤色,面色冷峻,身上的黑色锦服下依稀能看见凸出的肌肉。他俯身跪坐在白衣男子对面,埋着头,立着的衣领便遮住了他半张脸,他躬身提起紫砂壶,沏了茶,又为对面的人倒了一杯,他倒茶的动作显得有些拙笨,溅了几滴滚水在对面男子的手臂上。 紫衣男子回过神来,淡淡笑了,望望天,房顶无洞,又望望身后的窗和门,窗紧闭,门敞开着,尚有飞雪飘落,白衣男子微微有些诧异:“列,你总算学会走正门了。” 被唤作列的黑衣少年似有若无地吹着手中茶盏中的茶,眼也没抬地道:“省得每次帮你办了事,还要在本来不多的酬劳里扣除修葺屋顶和窗户的费用。” 紫衣男子哈哈大笑,眉间的阴郁渐渐散了,含笑道:“不这么做,你能乖乖走门吗?不过就算这样,你也不听啊。” “没办法,习惯了。”不知想到了什么,黑衣少年眼神有些不自然,微微飘忽着,握着茶盏的手微微发白。 他抬起眼仔细打量了眼前带着淡笑的男子一番,蹙眉道:“伤好了?” 紫衣男子脸色微变,脸上的笑瞬间消失,轻轻点头。 黑衣少年也不多说,只是低头饮茶。 紫衣男子收了戏谑,问:“突然过来,可是查到了什么?” 黑衣少年饮了口茶,眉头微蹙:“我倒是听说秦知意在没有成为白玉城的玉石巨商前经常漂洋过海,他那大半个家业也是因此而来,西海是个宝库,秦知意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垄断白玉城乃至整个梦泽的玉石商业,他必定有不可为外人道的法门,或者一笔巨型的财富。以我之见,你想知道的事情,或许他那里有些眉目。” “秦知意?”紫衣男子有些为难,“这个人和父亲是故交,白玉城的经济命脉全靠这个人支撑,他的生意可是做到西境的沧罗,甚至东境诸国去了,几乎覆盖整个魇境,我怎敢妄动?而且,你可知道我交给你的兵马,都是由他提供军饷的,此人不可得罪啊。” “你想多了,我不是要你动他,打听点事,不至于闹出什么矛盾来。”黑衣男子惊讶地看着他,忍不住摇头道。 紫衣男子一愣,失笑道:“也是,看来是我神经太过敏感了。” 他举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忽又皱眉道:“可我总觉得,只要和那件事情扯上关系,总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以前几次不都这样吗?” “想要知道秘密,自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死亡不过是最平常的代价罢了。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替你去办。”黑衣男子道。 “不,”紫衣男子当场回绝:“还是我去办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那,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告辞了。”说着,黑衣男子起身,忽又转头对紫衣男子道:“白蓝诺,你当真不后悔?” 被唤作白蓝诺的男子一抬首,迎上黑衣少年清冷的眼,那是一种隐藏着狼锋利目光的眼。良久,他点点头:“我从不后悔将一切交给你,我相信的是被那块血玉选中的人,紫川城守护这个秘密上千年,如今为了这个秘密,我紫族已经沦落到隐姓埋名的地步,我死后,这个秘密便被埋葬了,可我并不想它被埋葬。” “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黑衣少年驻足,回身问,脸色冷峻。他身上背负着同样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司城一家也毁于十年前那场浩劫,他也沦落到迷途岭与野兽为伍才得以存活。那年,他才五岁,刚刚记事,记下的却是全族的血海深仇和血腥可怖的黑夜! “跟你手中的秘密应该是有关系的,所以我才将那块血玉交给你。”白蓝诺看着他几度变化的眼神,淡笑道:“司城一族和紫族本是同族,我都以为司城一族因为这个秘密已经随着倥偬城的覆灭而消失了呢,列。” “可我并不知道我守护的秘密是什么?”黑衣少年司城列沉吟道,他的脸上闪过黯然。他已经不记得司城一族覆灭的惨剧,如今的倥偬城是一片恶灵肆掠的荒城,犹如鬼蜮,至今为止那里也无人敢踏入,而可笑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守护什么,却可以倾尽所有。 “大概这个秘密的守护人都是不知道秘密是什么的吧,我也跟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守住这块玉,纵使用我紫川城所有子民的鲜血来换,也得守住。”白蓝诺道。 黑衣少年一惊,眼中闪过冷厉的光。 用紫川城所有子民的鲜血来换也得守住这个秘密? 司城列恍然。 ——难怪!倥偬城为此愿意付出一座城池,原来守护这个秘密的人都有这般觉悟。 “既然这块玉这么重要,你还将它交给我?”司城列奇怪道。 白蓝诺苦笑:“我紫族已经没有能力守护了,不如交给有能力守护的人,况且,你也知道,紫川城那边,已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控制,我怕是没有那个能力查清了。既然梦泽流传着得血玉者得天下的传说,那我何不成全一个信得过的人。” 司城列抬头,不解:“你的意思是,紫川城被人控制,是为了这块血玉?”那他是否也该做些什么? 白蓝诺点头:“我猜应该是吧。沧罗国不是近日也发生了大事吗?” “什么大事?” 白蓝诺看着黑衣少年的眼睛,慎重道:“前段时间沧罗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与沧罗国共存六千年的将军府毁了。” 司城列一震,“锦氏灭族了?” 白蓝诺点头,“很不可思议吧,人人都说,先有锦再有镜,没有将军府就没有沧罗国。那么庞大的家族一夜之间化作灰烬,连我也有些不敢相信。” 司城列饮了一口茶,语气很是淡然,“倥偬城不也是一夜之间毁灭了吗?” 白蓝诺沉默了一瞬,又道,“你知道沧罗国给锦陌扣了一个什么罪名吗?” 司城列摇头,等待下文。 “幽昙使者的寄宿体,所以被处以了火刑。”白蓝诺莫测地笑了笑,“我听说似乎是因为锦家世代守护着一个秘密,大祭司曾试图从锦太夫人那里挖出这个秘密。” “又是因为一个世代守护的秘密而灭族?”司城列脸色凝重起来,“难道也与这枚血玉有关?七年前,倥偬城不就是因为这块血玉的秘密,毁之殆尽吗?” 白蓝诺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我紫川城既然也有这样一个世代守护的秘密,那么只怕也会落得如倥偬和锦氏一族的结局。” 白蓝诺担忧地望着紫川城的方向,那里是他的家,是他的故乡,如今他更名异性隐匿在这陌生的城池,甚至不能再踏入家一步,只因他的家已经换了主人。 “列,倥偬究竟是怎么灭的呢?” 司成列摇头,“记忆一片空白,我一直以为我是狼养大的野孩子。若不是你,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 “所以,我们还是同命相连的人啊!”白蓝诺笑道。 司城列没有回答,他知道,白蓝诺有两年空白的记忆,那段记忆关乎着白蓝诺如何死里逃生,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秘密。为了找回这段记忆,白蓝诺压上了所有的筹码,依旧无所获。 司城列也是尽力了,他漠然转身离去,然而他还是在白蓝诺回首失神之前顿住脚步,再次问:“白玉城最后一支精锐将在三日后计划乔装出城,三日后,白玉城便会成为有名无实的空城,你若反悔,还有机会。” 白蓝诺笑容渐渐收敛,这么快吗? 他转动着手中的茶盏,望着窗外铺天盖地盛开的红梅,仿佛看到了刀光血影,百姓殇离,然而,这也是他最后一件能为紫川城所做的事了吧?将紫川城交给同宗的司城家,也抵过被异族的荼毒,只是,他就这样放弃了白玉城…… 许久,见那个一贯冷漠的黑色身影仍然在等待他的回复,他轻叹了一声,道:“不会反悔,三日后按计划进行,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尽量减少流血,那,都是我紫川城的子民……” 司成列轻轻点头,道了句:“放心。” 可,回答他的,是一片残影卷起的细雪,司城列还是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白蓝诺握着渐冷的茶盏,无力地仰头望着天,雪花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仿佛就那样融进了他的身体里,可是,他知道,血液在加速流转,他的时间不多了。 82.第82章 男人的味道 栾栾一路逃回了秦府,她捂着脸许久才把滚烫的脸恢复原状,她一路看见秦府上下忙忙碌碌,不知在干什么。 “这秦府发生什么事了?”栾栾拉着一个下人问。 “老爷中毒了,天儿姑娘正在为他疗伤。”下人回答。 “那易可木呢?” “公子身体不适,在休息。” 那下人还没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了,栾栾问了许多人才摸到易可木的房间。她趴在窗户上怎么也看不到里面的人,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她敲了敲窗户,里面传来易可木的声音。 “谁?” “我啊,栾栾。”栾栾一边努力伸出脑袋向里望,一边回答。 “累了一夜,你还不休息?咳咳……” 里面传来易可木懒洋洋的话,栾栾稍微安心了一点,但她刚跳下窗户准备离去,里面的人似乎咳得更厉害了,栾栾又不由担心道:“你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或者我帮你吧,我很厉害的!” “你很厉害吗?”易可木好笑道,门已经开了,易可木随意披散着发,有几缕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颊边,衬着他的脸更加苍白起来,貂裘也是半敞着,露出里间的玄色长袍。 原来真的睡了啊…… 栾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担心你嘛,你刚才咳得那么厉害,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是顽疾了,没什么,休息一阵就好了。我可是累了,怎么,看你样子挺兴奋的?是想我,还是想谁呢?”易可木不怀好意地笑着问。 栾栾哈哈一笑,一拳砸在他心口,“肯定想你啊,不然我找你做什么?” 然而她笑着笑着,脸色就变了,易可木脸色瞬间惨白起来,冷汗清晰可见地从额头冒了出来,大滴大滴的汇聚在一起,顺着额头留下,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她不知道,方才她那一拳虽然力度不大,却正好砸在易可木封穴的银针上。 这些日子,易可木连日奔波,从未停息过,途中几次旧疾复发都只是草草处理,方才全部精力都用来对付黑蚁和小静,又硬接下了宸羽几招。他旧疾早已复发,匆匆回来处理,却被栾栾惊扰,他迫不得已暂且用银针封住心脉。却不料栾栾一拳正好砸在封住受损心脉的银针上,他的病彻底发作起来。 眼看易可木肺都要咳出来,额头冷汗大滴大滴地冒出来,脸色白得可怕,栾栾吓得手足无措,易可木像是故意找了一个僻静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休息,这里连个仆人也看不见,她慌了神,又不敢动他,急得直跳脚:“喂,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易可木颤抖地伸出手想要将栾栾推出去,然而,整个心肺阵阵绞痛,他忍不住捂着胸口没命地咳嗽,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栾栾大呼救命,却始终没人过来,急得眼泪都要出来,她拉着他的手,只觉异常冰凉,又伸出衣袖替他拭汗。可是冷汗不断从易可木额头冒出来,易可木的整个身体都颤抖得厉害,整个人随着剧烈的咳嗽起伏着,血就顺着他的指尖溢了出来。 “易可木?易可木,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易可木摆摆手,示意她不用,伸手就去关门,栾栾开始以为他要做什么呢,没想到他进去了把门关得死死,怎么敲他也不开,只听得里面的咳嗽声越来越猛烈,她几乎能闻到从门缝里飘出来的血腥味。 她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易可木,你这混蛋,你要干什么?快让我进去啊,快点啊!你找死是不是!” “我,我没事,你……等、等我一下……” 咳嗽声依旧不断,许久都不曾断歇,空气似乎都随着他剧烈的咳嗽声而起伏不定。 栾栾一时也乱了心神,只是哭着闹着,用力拍打着门,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心急如焚,又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尽在咫尺的恐惧。她想起了锦陌,想起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法阻止的无力感。 她听着里间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般不断传来,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啪嗒的流。她突然才想起自己是会小术法的,开始念动咒语,只求这次能够成功,兴许是当真是心诚则灵,被她使用无数次都会失败的移形术终于成功地将她送进了一墙之隔的房间。 似乎没料到栾栾会穿墙而入,易可木正颤抖着手捏着金针扎自己的穴位,的胸膛上金针明晃晃的刺眼。汗水打湿的头发贴在他苍白的脸颊,衣衫半褪,久不见阳光的肌肤雪白,他斜倚在门栏上,清晨一缕淡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肌肤之上,竟有一种难以诉说的诱惑。 易可木手中正捏着一枚金针,见到栾栾先是一愣,然后因为迟疑用针,他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胸膛起伏。 栾栾怔怔地看着,竟一时忘了反应。 呃,她这是看见什么了…… “姑姑,男人是什么样子啊?是不是长了长长的耳朵,毛绒绒的尾巴,还有很威猛的犄角啊?”她还记得小时候特别好奇男人是什么,姑姑说她见过的男人和我们特别不一样,他们特别英勇。英勇一词不由自主就让她想起了自己的伙伴,那个毛绒绒的大家伙,云兽。云兽也很特别啊,它的毛细细的,尾巴也是细细的,脑袋圆乎乎的,反正就是跟自己特别不一样嘛,而且姑姑常说云兽是男的,不要太靠近云兽。 那时她一直将男人定义成小云儿那副模样,直到某一日姑姑打开时空之境,让她亲眼目睹了一番姑父颠倒众生的容颜,从此才颠覆了她心中男人的形象。原来,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几千几万倍! 之后来到这片土地上,她也见了许多男人,虽然锦陌已经很好看,宸羽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依旧能看到他完美的侧脸,可是宸羽太凶,她根本不敢直视。 栾栾一步一步地挪过去,完全被他那诱人的姿势给迷住了,竟忘了眼前这人还病着,甚至连他的咳嗽声都被她直接忽视了。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他胸膛上划了一下。 暖暖的,还有点烫! 姑姑说,男人的胸膛是暖的,也是不假。 易可木被她弄得浑身一颤,险些扎错穴位。 栾栾又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在他肩头上轻轻舔了一下,又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对,于是又狠狠在他肩头啄了一下。 咸咸的,味道有些怪。 这就是男人特别的味道吗? 栾栾的遐思被易可木一口鲜血给惊了回来,“哎呀,你吐血了。” 栾栾一惊,连忙伸出手,用袖子给他擦。 见他胸膛依旧起伏得厉害,那些金针颤微微地扎在他的身上,她突然脸一红,埋下了头。 “你知不知道,我在救命。”似乎终于缓回了气,易可木将头靠在门栏上,无力地开口。 “我,我以为……谁叫你不理我啊,我那么大声地叫你,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她说着又是一阵委屈,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滴呢。 “是我才要被你害死了。”易可木的呼吸渐渐平息,有黑气缓缓从金针上溢出,栾栾惊道:“这些是什么啊?” “别碰,有毒。”他打开栾栾的手,然而一动又牵扯到肺腑,一下子撕裂一般的痛瞬间蔓延开,又疼出他一身冷汗,缓了半天才平息。 “什么毒啊?我看倒有些像邪气。” 栾栾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易可木顺势坐直了一些,有些惊讶于栾栾的话:“的确是邪气,所以才没办法根治。” “真的是邪气啊?谁伤了你啊?” “一只魅妖,不过肺病是娘胎带来的。”他说着,看着体内毒气渐渐散去,余下的毒像毒蛇一样缩进他的肌肤里隐匿了行迹。 易可木缓缓拔了针,将衣服穿好,想起方才,易可木不由好笑地看着栾栾。见她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纵使他阅人无数,也见惯了风月,被别人这样盯着看,还被人狠狠咬了一口,也不由脸上发烫,那可是除了可心还没人敢做的事。 不过…… 似乎还是有一个人吧,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蝉翼剑,有微微的失神。 “你,看够了吗?”他看着她的发梢,笑着问。 “呃……”栾栾一抬头,正迎上他琥珀色美丽的眼睛,连忙低下头,脸唰的红了。 83.第83章 一片鸡毛惹来的萧瑟 栾栾看着脚尖的土地直发呆,又不时偷看被易可木掩住的肌肉,竟舔了舔唇,一副想吃而后快的神情。瞟到易可木的手顿了顿,她赶紧收回目光,继续眼神飘忽看石头。 “其实还没……”许久,她终于忍不住用低得她都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抬起头来,却发现易可木出了门。 栾栾一抬头,越过易可木的肩头,看到了院子里的宸羽和小静。 “宸羽……”她诺诺地唤了声,发现宸羽的脸色仍旧古怪,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呃……”栾栾沮丧地叹了口气,实在没勇气追出去,生怕一追出去,宸羽就把她的翎羽退回来,她可是鼓起好大勇气才送出去的。 易可木若有所思地回味着宸羽离去时的神情,瞅着栾栾左瞧瞧右瞧瞧,瞧了半晌,瞧得栾栾浑身鸟毛抖了再抖。 “怎么了?”栾栾跳开一步,戒备地看着他。 易可木摊摊手,“只是觉得好奇,宸羽似乎对你还不错,你真是他侄女?我算算,他不过二十四,看你也有十六七了。他哪来那么大的侄女?” 栾栾双眼一瞪,“不要和我讨论年龄,你不知道女孩子的年龄是秘密吗?” 易可木好笑道,“怎么,有人说你老?” 栾栾气得吹胡子,“你病好了是不是?信不信我让小云儿咬死你!” 话说,栾栾一夜不见小云儿,不觉奇怪,“小云儿呢?” 易可木摸摸胸口,咦,小云儿呢? 他无辜地望着栾栾,“好像打架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哎呀,糟了!”栾栾急了,“快,去厨房!” 小云儿最是贪吃,以前在云海之森的时候,小云儿每日都是吃了就睡,睡醒了就漫山遍野地找吃的。吃,已经成为小云儿这一生不可转变的志向,以栾栾看,小云儿也就配有这点志向了,让它做点什么惊天伟业的事,那是不可能了。 话说,栾栾大喊不妙时,飞一般冲向了秦府的厨房,如意料般,秦府的厨房如被洗劫了一般,狼藉一片,当然,这一片里只包括了横七竖八吓晕的人,能吃的,绝对是连渣都没剩。 可是,栾栾东翻西找,还是没瞧见小云儿,她急了。 “小云儿呢?它去哪了?姑姑要是知道我把小云儿弄丢了,还不拔光我的毛!” 易可木好笑道,“小云儿这么大个头,想丢也不容易,你别急了。” “它个头哪里大了,还能钻你怀里呢!” “你瞧瞧,这里的人都被吓晕了,你觉得小云儿那副猫的模样会吓晕他们?” “是吗?”栾栾眨巴着眼睛,把挤出的眼泪收了回去。 易可木撇撇嘴,“走吧,秦府怕是要被它掀翻了?” 话说小云儿惹事的本领不算第一,卖萌的本领才是王道。 当栾栾和易可木气喘吁吁跑遍半个秦府时,终于在秦府的中央花园找到它。 此时,它足有三人高的大个儿蹲坐在地上,两只前爪并排放在两只后爪中间,长长的尾巴在地上不时地扫过来扫过去,活脱脱一把扫帚,将秦府的地板扫得一尘不染。 喵~ 小云儿收起它平时粗狂豪放的吼声,发出一声让人浑身舒麻的猫叫,然后笑眯了眼望着它跟前的人。 人?人?人? 栾栾眼睛瞪大了又瞪,那人,那人不是宸羽又是谁? 见宸羽不理睬,小云儿继续卖萌,抬起爪子伸到舌尖舔了舔,试探地往宸羽身上挠了挠,见宸羽没动静,它愈加放肆起来,用脑袋去蹭宸羽的头。可怜宸羽比它巴掌大不了多少,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立稳脚步? 栾栾哀呼一声,完了完了,这小云儿谁不好惹,非要惹那座冰山,等会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栾栾眼尖,宸羽手刚动,她就吓得跳过去拦在小云儿跟前大叫,“不要杀小云儿!” 小云儿被她一吓,立马回到千年前,变作一只白猫蹲在地上,围着栾栾腿直转,委屈极了。 宸羽收了手,冷冷瞧了她一眼,“管好自己的宠物。” 栾栾一把将小云儿提到跟前,瞪它,“听见没有,人家说你是宠物,还不一边待着去。”她随手一扔,小云儿便又蹿进易可木的怀里,易可木觉得自己已成了小云儿的避风港。 见宸羽要走,栾栾将他拦住,又想不出什么留下她的理由,想了半天才支吾道,“你别走了,雪琉璃不是在这里吗?你留下来好不好?” 宸羽看着她,半晌从腰间扯下那片彩羽,“这片鸡毛是什么意思?” 栾栾眼前一黑,险些没晕过去,“你有没有眼光呀,这哪里像鸡毛了?这可是本姑娘尾巴上最美的翎羽了!你去找一只这么大个儿的鸡给我看看!你去找这么漂亮的鸡毛给我看看!太过分了!” 栾栾炸毛了,宸羽很是头疼,他不过随口说说,本来也只是想问问这羽毛可能拿来给小静做个毽子,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强烈,只好默默地将那片羽毛收起来,不咸不淡地道,“那没什么了。” “嫌弃就算了!”栾栾气得去抢,却没抢着。 宸羽顺势一把将她拉住,栾栾一震,险些撞进他的怀里。她不由怔怔地看着抓着她的那只手,只觉得一股热流送入血液,说不出的舒服,再瞧瞧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整个心脏都不受控制地乱蹦起来。天啦,这是怎么了?难道他被小云儿玩出病来了? 她正胡思乱想之际,宸羽松开她的手,淡淡道,“承你救我之情,幽昙婆罗的余毒我已经给你清除了,你我算是两清了。” 说完,他淡然转身,再次离去。 栾栾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那一片散发七彩光芒的翎羽,回味方才宸羽的话,热腾腾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她河东狮一般大吼,“你想得美,什么两清了,我可救了你不止一次。宸羽,你这个混蛋,忘恩负义的家伙,占了人家便宜就这么算了吗?你给我回来!” 呼—— 一阵北风扫过,卷起地上落叶一阵乱舞。栾栾懊恼地蹲坐在门口,小云儿和她并排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场景十分萧索。 易可木长叹一声,自古伤情最是秋,这秋刚过立冬以来的第一场小雪算是完美谢幕,他忽然忆起宸羽以前最喜下雪,他的院子里种满了白梅,梅树下,他总是喜欢和三夫人煮酒对饮,后来三夫人离世,那个和他花下共饮的人换作了云鸢。 弹指间,十年过去,那些过往像青冥之都的冬天,蒙上了轻飘飘的雪雾,亦梦亦真,只是当时年少…… 84.第84章 白蓝诺造访 西海深处的往生河畔依然摇曳着成片的幽昙婆罗,那些漆黑的植物生长在一种叫做黑齿的黑色土壤上,整个河岸都泛着一种纯净的黑,黑色的土壤,黑色的河水,黑色的藤蔓,蜿蜒向远方。没有人知道这一条河岸通往何处,只有一层薄雾常年笼罩在河岸之上,让那河的尽头仿佛通往幽深的地狱。 在这片黑齿土壤上,生活着一群恰似游魂一般的人,他们就像劳作的农户每天日落而出,日出而归,辛勤地刨土、种花、浇水、施肥,用骨头敲击骨头的声音唤醒沉睡在地底的种子,等待那些种子发芽、开花、结果,就这样,这里看上去一派祥和。 然而,只有来过这里的人才知道,这里飘荡的人是没有生气的,他们种下的不是种子,而是根根白骨,具具腐尸,甚至是自己的尸体,他们执着地看着那些尸体腐烂,白骨开花。 “明儿,我种下的种子又发芽了,明年就能开出美艳的花,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结果的……” 就在这一片黑色藤蔓铺就的广袤海洋中,被一身黑色斗篷遮住了所有的人静静地蹲在地上,细心地用花铲刨着土壤,将土壤里露出的白骨用土壤轻轻覆盖。他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飘忽而空远。 在他面前,是一株长着花蕾的幽昙婆罗,十年了,这株幽昙婆罗从埋葬尸骨那天开始,第二年便结出了花蕾,然而一年年过去,花蕾依旧是花蕾,他依旧是他,他执着的等着幽昙婆罗花开,而那朵花亦有着某种坚持,不曾绽放。 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金盘,金盘上,赫然放着一颗人头,那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雪花,雪白的头发铺了一地,在黑齿土上异常的耀眼。 “明儿,雪琉璃都醒了,你说,谁会成为最后的赢者呢?”他轻轻地说着,苍白的手指拂过女子雪白的发,金盘上沉睡的女子似乎听见他飘渺的语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唇翕合。 黑色斗篷下的人露出的唇角浮出了一丝邪异的笑,他抱起女子的人头,静静放在胸前,站了起来,瞭望远方往生河畔幽深的尽头,幽幽道:“我不报复,我只要你,只要你能活过来,世界又与我何干?只要你能活过来,我可以和真神交换一切……” 翌日,秦府。 秦老板醒了,天儿从前厅出来看见易可木倚着柱子出神,落叶飘了他半个肩头。 天儿走过去为他轻轻拂去落叶,笑了笑,“你便是我的新主人?” 易可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秦老板怎么样了?” 天儿笑得些许倨傲,“我虽不是雪琉璃里拥有治愈术的人,但雪琉璃本就是黑齿土烧制,只要将黑蚁的毒素尽数吸入体内,自会慢慢化解。” 易可木一惊,“你将毒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此乃剧毒,你怎可以身犯险?” 天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关心我?” 易可木一愣,觉得此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瞥了一眼仍蹲坐门口的两小只,顿时觉得,父亲让他来梦泽找对象,难道是算准了他近日桃花很旺? 天儿见他神情,不觉又是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我乃雪琉璃,是人,非人,我得你的血而生,你我便是形影不离的主仆关系。不过,主人赐予我天堂鸟,我生来倔傲,不喜欢屈于人之下,所以,我唤你公子,公子可唤我天儿,你我身份平等。” 易可木嘴角抽了抽,这个事似乎该是他们俩共同决议,怎么就成天儿独裁了呢,再说了,他可不想带这么个美若天仙的“仆人”在身边。 他懒懒地挥挥手,“此事稍后再议,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去看看秦老板。” 此时,秦老板双目失神地坐在床上,侍女们抱盆的抱盆,端茶的端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静候两侧。 易可木纳闷地走近秦老板身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秦老板哭丧着脸,“恩公别晃了,我没法接受,我深受打击,我想静静……” 易可木好笑道,“秦老板也算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怎么就想不开呢?” 秦老板捶足顿胸,“你让我怎么想得开?好好的一尊神像,怎么就活了?恩公,你打我两拳,我定是睡迷糊了,出现了幻觉。” 易可木一脸黑线,“秦老板,我看你是睡少了,闹腾了一夜,我都还没休息呢。” 哎—— 易可木如此说,秦老板又是一声长叹,“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邪乎,这神像怎么活的?” 易可木皱了皱眉,昨夜之事确有蹊跷,他将事情经过简单地描述了一番,秦老板也深有同感。毕竟两年了,他竟不知道海神像是个活物! “恩公以为如何?”秦老板立马换了副正态。 易可木摇摇头,“此事不好说。” 此时,张伯前来禀报,“老爷,城主来了。” 秦老板一愣,和易可木对视一眼,觉得奇怪,“白蓝诺来做什么?还亲自来?” 张伯道,“老爷,您似乎忘了,还有三天就是冬至,您筹划的百石花宴前些日子不是呈了报表吗?城主想是来亲自查看了。” 秦老板沉吟片刻,点点头,“请他去书房,我随后到。” 张伯一走,秦老板便起身梳洗,他身子骨强健,蚁毒一清,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像重伤之人。他利索地披了袍子道,“白蓝诺这次来得太巧了,想必不是百石花宴那么简单。恩公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易可木点点,也不和他客气,他知道梦泽的七大城池表面和谐,实则暗潮汹涌,白蓝城乃边塞要地,是通往云泽沧罗国的咽喉之地。 85.第85章 断片儿的鸟儿 白玉城有一个不变的习俗,冬季的第一场雪到来之时,会举办盛大的百石花宴,让那些温暖的玉,在白雪之下发出神圣的光环。 那是一种神圣的祭祀活动,因为南境梦泽这片大土地,分布着五颜六色的土地,而白玉城呈淡蓝色,当大雪降临,雪将掩埋这片土地的色彩,等到来年白雪消融,将带走这片土地上的污秽,让土地的蓝透出天空的色彩。因此,祭祀活动从雪落开始一直举行到来年春雪消融。 而每年的这个时候的花灯节,就是百石花宴的前奏。 今夜是难得一见的花灯节,白玉城盛产暖玉,因而,这里的灯大都是宝玉镶嵌而成,华美之极,流光转换间,月华铺满了一地。 栾栾很郁结,没想到宸羽是个负心汉,这么快就把她抛弃了,于是,郁结的后果就是钱袋瘪得特别快。以前在锦陌那里搜刮里的金银在这里竟然不通,说是沧罗的货币和梦泽的货币不通,得去换当地货币。 栾栾觉得换货币很麻烦,于是直接带了一个货币储存机出来,易可木。看他和秦老板那么熟,而秦老板能住那样大的豪宅,肯定很有钱,那易可木想必也是个土豪。 易可木几日劳顿,昨夜又是一场恶战,更是被栾栾惊了疗伤,此时只觉得浑身无力,想找个地方直接躺下。岂料栾栾越逛越来劲,先前她还是意志消沉,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吃了十串糖葫芦以后,整个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莫名。看见这个也买,看见那个也买,他的钱袋瘪得也很厉害,钱财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他是个伤员呀,为什么还要给她当苦力? 易可木抱着整整一抱花灯,双手不空不说,他已经没法看见前面的路了。 眼见栾栾又将一个盒子砸在他怀里,易可木连连叫苦,“栾栾,我何时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折腾我?” 栾栾笑眯眯地将手背在身后,瞧他,“在最开始,你就得罪本姑娘了,所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今天好好表现,明天我让小云儿给你跳舞。” 易可木眼前闪过一道闪电,小云儿跳舞,那秦府还不得被它给拆了? “我说丫头,心情不好不带这么玩的,我们换个方式发泄好吗?” 栾栾一瞪他,“谁说我心情不好了,本姑娘心情好着呢!少废话,快给钱给钱。” 栾栾随手捡了一条项链挂在脖子上,蹦哒着走了。 易可木撇撇嘴,认命地给钱,但他给完钱意外地发现栾栾不动了,她望着某个地方在出神。 顺着栾栾的目光,易可木看到了万千灯火中,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宸羽。 易可木怔了怔,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了,易可木碰了碰发呆的栾栾,栾栾咬牙切齿地看着对方,最后一扭头哼了一声,大声道,“木头,我们喝酒去!” 易可木眼前一黑,“姑奶奶,你是要我命吗?我不能饮酒,可心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栾栾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少废话,你不去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易可木好无辜,他瞥了眼不远处的宸羽,瞬间觉得自己好冤枉。 他好心劝栾栾,“丫头,我不能成为你一辈子的挡箭牌,你自己的事,自己把握,我可不能陪你。” 栾栾被他戳穿,更是恼羞成怒,“走,敢说不字,我就告诉可心,你日日酗酒,还把自己弄了一身伤。” 说起伤,栾栾无意识地瞥了一眼易可木的胸膛,这一瞧之下,正好瞧见被她扯开的衣襟下,易可木性感的锁骨。她吞了吞口水,“走啦,没酒喝小心我把你给吃了。” 易可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抖衣服,把自己遮严实了。 栾栾随便找了家酒楼,一坐下就拍着桌子让小二送来店里最好的酒,那气势,活像一只充满战斗力的公鸡。 易可木无奈地随她坐下,吩咐小二找人将栾栾购的物尽数送去了秦府,他也省了当苦力的力气。 “喂,有没有听说,昨天又死人了?”隔壁桌一个大妈挽着一篮子红红绿绿的同心结和玉石,对旁边的妇人说,想是外间摆摊的妇人收了摊子赶来吃宵夜。白蓝城有宵禁,即使是花灯节,也不能过了时辰。 “真的假的?”妇人不信。 “听说是顾老板家的女儿呢,死得可惨了!像是被吸干了血挂在树上的干尸。” 妇人一个激灵,脸色苍白,“已经是第五个了吧……” “是啊,赶紧回吧,天色晚了,看好你们家小玉儿。”那大妈急忙催促,赶紧吃了几口面条提起篮子匆匆拉着妇人走了。 咦? 栾栾竖着耳朵听了一会,顿时浑身冷了,白玉城小女孩失踪,让她瞬间联想到那日在树林里遇见的孩子。 栾栾抖了抖,赶紧抖掉那恐怖的一幕,抓起酒坛很是豪爽地塞给易可木,又自己开了一坛。 嘭。 “干了!”栾栾很干脆地拿起酒坛子就往自己嘴里灌,谁知这酒太辣,栾栾直接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咳得满脸通红。 易可木好笑地看着她,“原来这股豪爽劲儿都是装出来的呀!” 栾栾一瞪他,“谁说的,看我如何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她抱起酒坛,又往嘴里灌酒,这次有了上次的经验,栾栾倒是没被呛着,而是……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易可木的鼻子,“怎么有两个木头啊?” 易可木瞬间石化,刚下肚就醉了?如此神速? 栾栾晃了晃头,又觉得眼前的人好像不是易可木了,她看不真切,只觉得此人十分英俊,忍不住凑过脸去捏了捏人家脸蛋,醉醺醺的,“这位公子生的好俊俏,不如随我回家生娃娃吧……” 易可木一口水喷了出来,他镇静地理了理衣衫,将栾栾拉到板凳上坐下,低声道,“乖乖坐着,醉了就睡一觉啊。” 栾栾却顺势攀住易可木手臂,往他身上靠,“姑姑说我是最后一只比翼鸟了,必须承担起为比翼鸟延续后代的重任,我看公子实在俊美,真是说不出的喜欢……” 易可木打开栾栾不安分的爪子,揪着栾栾的衣襟,将她提开,和自己保持着距离。 “大庭广众,尽说这些,你不觉得丢脸,我都觉得无地自容了,回家!” 栾栾一脸憨态地望着易可木,“回家?好啊……咱们回家生一堆娃娃……” 易可木无力扶额,一把捂住栾栾的嘴,一边将她往酒楼外拽。 “呃,等等,酒……”栾栾舍不得那坛酒,硬是要带走。她醉了,力道却是奇大,易可木实在扭不过她,直接将她扛在肩上,任栾栾如何扭曲捶打,就是不放。 栾栾急了,“放我下来,你这淫贼!看姑奶奶如何拿下你!” 她恍惚中手舞足蹈,上演一场精彩的美人自救的戏码,可怜易可木一个伤员被栾栾生生折腾成了重症患者,口吐鲜血,咳嗽不止。 易可木忍了再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她将栾栾扔在大街上,“酒品那么差,喝什么酒,起来了!” 栾栾颤悠悠站起来,搞不清状况谁摔她,拉着个路人就闹,“谁摔本姑娘,大胆狂徒,有本事站出来,和本姑娘大战三百回合!” “是不是你?”栾栾随手抓起一个人的衣衫,拉近跟前,恶狠狠地问。 路人吓得连连摇头,用看疯子的神情看她,生怕被她咬了一样,远远躲着她。 易可木也没心思管她了,坐在台阶上饶有兴趣的瞧着她。 忽然,衣衫玄色金色袍角从他眼前晃过,易可木一怔。 这个…… “是你?”栾栾一把抓住从她眼前晃过的人,像是逮住了罪魁祸首一样。 “是我又如何?”对方的声音有些冷。 易可木一拍脑袋,这次算是丢对脸了…… 栾栾醉眼朦胧地瞧那人,瞧了半晌也没瞧清对方的脸,只觉得一片银光在那人脸上照出些光晕来,煞是好看。 她呵呵一笑,缠住对方胳膊,“我瞧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不如跟我回家生娃娃吧……” 作死啊…… 易可木已不忍直视。 “宸羽哥哥,我们走啦。”小静拽着宸羽的衣角,十分不悦。 宸羽瞥了一眼一脸醉意的栾栾,见她目光迷离,双颊酡红,一身彩裙让她显得娇艳可爱,他忍不住一怔。 栾栾见对方没反应,迟钝地发现对方身旁的孩子,打个个酒嗝,喃喃道,“原来孩子都这么大了呀……真是上天不公啊……呜哇……” 说着她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易可木再次石化,他偷偷瞧了瞧宸羽,发现对方神情与他相差无几,心里一阵乐。 石化不过片刻,宸羽便朝易可木冷冷瞧了一眼,“看好你的人。” 易可木眼前一黑,怎么就成他的人了? 他摊了摊手,无奈道,“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你既然是她姑父,她跟你走才对吧?” 宸羽脸瞬间冷了下来,“她已选了你。” 易可木肃然道,“以我对栾栾的观察,她对当年之事毫不知情,你何必用当年之事来强迫她?你难道看不出来,她很喜欢你?” 宸羽脸色更沉,“当年之事你我自有一个了结。此刻,你若不将她带走,我便杀了她!” 易可木叹了口气,拉起仍在大哭的栾栾,转身,“当年鸢儿选了你,我都不曾怨过你。如今这丫头跟着我一心也是想着你,你如何怨得了我?” 86.第86章 质疑白蓝诺 第二天栾栾醒来,对昨夜之事并无印象,就像在沙漠那次醉酒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时就已经胆大妄为地调戏过宸羽了,所以,当易可木绘声绘色地给她讲昨夜是如何如何缠着宸羽跟她回家生娃娃的事之后,她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了。 易可木将她连骗带哄地拖到大厅,大厅里,秦知意用一种看好恩公的表情看着一脸抑郁的栾栾和一脸压不住笑意的易可木,觉得昨夜他们二人出去逛灯会,定是逛出了些情谊,暗自为恩公的终身大事划上了半个句号。 而天儿端坐在一侧,也将他二人瞧着。 易可木感觉到他们的目光太过热切,轻咳了一声,呷了口茶,道,“秦老板,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百石花宴,贵府怕是会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打算明日告辞,准备去寻可心。” 秦知意一怔,“恩公这么着急走?” 易可木点点头,搁下茶盏,“可心虽有了消息,但一日不见到她,我始终不放心。” 秦老板道,“恩公难道不奇怪昨日白蓝诺来找我所为何事?” 易可木是青冥之都的人,对白蓝城之事本有忌讳,听秦老板一说不由奇怪,“何事?” 秦知意看了一眼天儿,道,“海神。” “海神!”易可木惊得抬头,两年前秦知意从西海生还带回来的海神像并没像他所说那般保佑他啊,反而惹来不少麻烦。 秦知意抓抓自己的头发,大叹一声:“也不知近日怎么了,总有些人想打我那宝贝的主意,现在好了,海神活了,我可要怎么活?” 易可木笑道,“这事确实离奇。神不神的本就是人心中的臆想,哪里真有那么一回事儿,秦老板还是放宽心些。” 哎—— 秦知意又是一声长叹,认命地收了失落,回到方才的话题,“白蓝诺昨日说得模模糊糊,但我也大概听出了,他就是要找我那宝贝。” “白蓝诺为何要找海神?”易可木奇道。 秦知意也是万分不解,“这白蓝诺是白蓝城主唯一的公子,我听说这个人两年前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就发了疯一样地找一个画中女子。莫不他以为那画中女子是海神?” “这也不无可能。”易可木道。 秦知意想了想,觉得不对,“不,应该不会那么简单,白蓝诺若只是找人的话不至于旁敲侧击,凭我与白蓝家的交情,白蓝诺得换我一声世叔,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开口的?” 他越想越不对,好像遇到易可木他就灵感爆发,将困扰许久的问题理了个通透,“说起白蓝家,先城主白蓝一和我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他那儿子早在多年前就重病不愈而死了。这个秘密知道的人不多,我当年受白蓝一所托,去西海寻找起死回生的灵药才知道的。你说也巧,我死里逃生回来,不死药没寻到,白蓝一的公子反而奇迹般的活了,你说怪是不怪?我还听说,白蓝一的那位公子白蓝诺很少见光,而且也是那之后,白蓝宫显得就异常诡异了。” “诡异?”易可木心中一动:“这如何说起?” “恩公也知道,白蓝城有宵禁,这宵禁便是白蓝诺继位后颁发的法令。那时起,白玉城在深夜之时,都会被莫名的兽吼声惊醒,许多个夜晚,白玉城的人们都以为是迷途岭的野兽来袭,人心惶惶。”秦知意沉吟着说:“可两年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听到同样的兽吼,人们也就习惯了,有传言说这兽吼是从白蓝宫里传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栾栾突然插口,“我那晚也听见了,真的是从白蓝宫传出来的。” 易可木打趣道,“丫头,总算从醉梦中回过神来了?” 栾栾鸟毛顿时炸起,“该死的木头!不笑我你会死呀!” 易可木立马投降,“不会不会,只是笑笑更健康。” “你……”栾栾为之气结,抬手欲打他。 易可木连忙安抚她,“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我们说正事了啊。话说,你当真有听到野兽的声音从白蓝宫传出来吗?” “当然。”栾栾笃定道,“凭我做鸟儿的直觉,绝对不会感应错的。” “鸟儿?”易可木笑道,“真的是只鸟儿呀?” “想知道吗?”栾栾笑眯眯地望着他,“不告诉你。” 易可木不屑地嘁了一声,心里却在合计,如果当真是白蓝宫内传出的野兽声,那么这事就不简单了。 “昨日我与白蓝诺交谈,我听他的口气,他似乎也去过西海,所以,我想,他不是真正的白蓝诺。白蓝一是有一个生病的小儿子,这个小子小时候我见过,是一头纯蓝的发,有白玉城最尊贵的白蓝族血统。可两年前,白蓝诺病愈后,却是一头蓝紫色的发。白蓝一说,是因为这场病太狠毒,改变了白蓝诺的容貌。现在想来,这个白蓝诺根本就是有问题。”秦知意断言。 在六千年前,白玉城被称作蓝城,居住着一群信仰九天之神的蓝族,那是天空的颜色,代表着对九天的忠诚。可是这个族类却并没有得到九天之神的眷顾,在沧罗的狼骑和天鹰驰骋到这片土地上时,蓝族崩溃,仅存的蓝族贵族沿着伊水逃入深山,在那里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城池,倥偬。后来梦泽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失所,许多族类都消失或者合并了,蓝城成了一座空城,各族联盟于倥偬城,建立新的政权中心,合七族之力将沧罗军队阻挡在厄诺天大峡谷外。之后,一些蓝族开始返回故乡,而遥遥相望的白族开始向蓝城迁徙,多年之后形成了蓝族和白族的混血一族,白蓝族,改蓝城为白玉城。 梦泽这片泽之陆地上存在许多种族,这些种族不仅分布在不同色彩的土地区域,还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便是他们的发色。 易可木知道发色对于一个梦泽人的重要性,真正白蓝族的发色应该为淡蓝色,而非蓝紫色。蓝紫色的发色有两种可能,一是蓝族与紫族相结合形成的混血,二是白蓝族与紫族的混血。可是如果这样,就意味着白蓝王与紫王有关联,这在与倥偬城邦联盟的条例里是不允许的。 ——不允许不同种族直系血脉联姻。 这是一个具有深远意义的政治特令,因七族皆不愿让出政权,以倥偬为中心的联盟实际上是独立为政,若有两个族联姻,定有吞并其他族的嫌疑,故,不同种族直系血脉是不能联姻的,否则会遭到七大族的联合讨伐。 于是,综上所述,最有可能的是,白蓝诺有问题。 87.第87章 天儿的直言相逼 “那你认为白蓝诺是谁?”易可木问。 “紫川城失踪的二王子,紫诺。”秦知意也不拐弯,直截了当道,“只有紫族才有紫发的血统。而且,也是两年前,我回来的时候紫川城那边变了天,换了主子。我听说紫川城紫族的两位王子也是奔赴西海失踪的,国舅紫熹趁两位王子出海,夺了紫川城的政权。” “这……”易可木对紫川城之事的了解不多,秦知意说的事他也听说了一些。却不知和海神之事有何牵连,莫不,秦老板怀疑这白蓝诺就是紫族两位王子之一? 果然,秦老板经过一番分析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猜,这白蓝诺便是当年失踪的紫族王子紫诺。若白蓝诺真的是在西海失踪的紫诺,那么,他来询问海神之事,便说得通了。” “你怀疑他知道了什么?”易可木蹙眉道。 “不,我的身份不足为奇,不过就是当了山贼、做过海盗、客串了几次沙匪,其实也没犯下多么严重的事,而是我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词。”秦知意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大口喝了一口烈酒,抹了一把的酒水道:“雪琉璃。” “雪琉璃?”易可木一惊,看向天儿。 天儿则平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反而是栾栾显得兴奋,“你说那个白蓝诺知道雪琉璃,那他会不会也是雪琉璃中的一员呀?” “栾栾姑娘也知道雪琉璃?”秦知意略微惊讶,他看了看众人,似乎都不惊讶雪琉璃,不免纳闷,“你们都知道雪琉璃?” 易可木无奈笑笑,“我身边就有一个。” 这…… 秦老板看看栾栾,又看看天儿,突然恍然大悟。原来…… “原来如此。”秦知意一拍脑门,“恩公,我们卷进大事了。” “噢?”易可木直了直身子,“何等大事?说来听听。” 秦老板看上去大大咧咧,却十分谨慎地分析:“恩公知道前些日子沧罗镜城发生大事吧?” “嗯。”易可木点点头,淡淡回应。 “那你可曾听说镜城锦陌将军从西海带来蓝魅之国求和的贡品,被称作雪琉璃的绝色美人?” 易可木顿时恍然,脸色也渐渐变了难看起来:“西海蓝魅之国的贡品,雪琉璃?” “这个有什么奇怪的?就是我送的青鸢去镜城。”栾栾道,“你们也别猜了,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只是很不幸,你已经成为游戏中的一员了。”栾栾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易可木。 天儿道,“公子不必担心,雪琉璃是一场游戏,既然你和我交换了契约,那么你就可以得到我的力量。” “什么契约?”易可木更惊,他是无意中触犯了什么禁忌吗?可他是位军人,不懂术法,根本感觉不到异样。 “雪琉璃需要有人与之交换契约才能醒来,简单的说,你唤醒了雪琉璃,你就可以得到雪琉璃的力量,雪琉璃帮你达成愿望。你使用雪琉璃的力量越久,牵绊越深,最后在雪琉璃游戏中,如果你的雪琉璃输了,你也可能会死。即使牵绊不深,你也会因为与雪琉璃强大的力量相通,而力竭而死。所以,公子必须赢。”天儿解释道。 易可木大致懂了,扶额。一个栾栾一拳差点将他砸死,在他疗伤之际还趁机轻薄他,他也没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别人的主人了,还不得不用这要死不活的身体去赢什么游戏。他这是命犯桃花吗? “这个不好说。”栾栾打断她,“宸羽是挑开游戏的初始者,这场游戏也是那个制造雪琉璃的人为宸羽设定的,你们想赢太难了。” “宸羽?”易可木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起昨夜的情形,莫不宸羽寻得雪琉璃的力量就是为了毁灭青冥之都? “不管是谁,我们必须拼尽全力,否则如何对得起来世上走一遭?”天儿傲然道。 “雪琉璃游戏又是怎么一回事?”易可木又奇了。 “反正就是一个很无聊的游戏,所有雪琉璃都必须自相残杀,夺得对方的力量,才有可能成为‘人’活下来,你说无不无聊?”栾栾将那个人字咬得特别重。 “人?”易可木突然想起来了,雪琉璃不是人,他又皱了皱眉,“雪琉璃自相残杀,这似乎的确不合理,如果将你们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自相残杀,我也觉得这是一个疯子的行为。” “雪琉璃只有得到所有雪琉璃的力量,才能像人一样自由行走。我已经立在这里两年了,每天被冰寒之气冻结,谁会忍受被人当做艺术品把玩的人生?”天儿说着,又是一脸倔傲,如她所说,她天生拥有一股倔傲,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栾栾,“你似乎知道得很多,那你可知道其他雪琉璃的下落?” “我才不告诉你呢。”栾栾不说。 “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会有办法让她们来找我的。”她看着秦老板,突然有了主意,她开始梳理从她出窑道苏醒这一段作为雪琉璃的所有影像。 “秦老板至今无子吧,不如收我做义女如何?我要借你的名义办一场举世闻名的百石花宴,广邀豪杰,将雪琉璃的消息放出去,不怕别的雪琉璃不找来。”天儿看着秦知意,含笑道。 “恩公意下如何?”秦知意还在为海神变作天儿的事纠结,如今听天儿如此说,他欲哭无泪地望着易可木,征求意见。 “我还有要事,可没时间陪你们玩。秦老板,既然是你的海神像,你自己看着办吧……”易可木笑得懒散,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奇怪的事上。 “你相不相信我能看到你心中的黑暗?”天儿立马转移攻击目标。 易可木一惊。 “你想救一个人?” “这个人是个死人?” “你本来在十年前就该死了,可你舍不得死,你还没救她出来,所以你想尽办法活,不惜尝遍奇药甚至奇毒,而且我可以闻到你体内千叶蝶的味道。那是一种至毒之药,西海才有的毒药,可也是神药。” “你喜欢那个人可不敢说,因为你觉得你是个将死之人,所以你将她拱手让人,却害得她成了魅妖,你后悔,又内疚……” “够了,你想要怎样?”易可木恼了,天儿字字戳中他的痛楚。 “我给你力量,只要你夺得雪琉璃所有的力量,毁掉一只魅妖轻而易举。如何?” “……” “我给你时间考虑……”天儿话未说完,易可木便起身径直离开,脸色十分难看。 天儿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说了太多。她想了想,让秦老板考虑收义女之事,便追出去了。 88.第88章 忆往事,悲莫悲兮伤别离 空旷的花园里,白玉石铺砌的小径上,天儿洁白的长裙铺了一地。她微微仰着头,漆黑如瀑的发丝铺开就那样垂到了腰际,在风中如花蕊般颤动,夕阳的余晖投射在她的侧脸上发出柔和的光泽,她望着那一尊玉石雕像,微微出神。 易可木转过回廊看到她的那一刻,不由一呆,那是一种富丽堂皇的美,站在那里与这偌大的白玉石建筑浑然天成。他看着她,竟有一种看到那个人相同的感觉,然而,一想到那个人,他的心就莫名一痛,他知道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永远只能与孤独为伴,他选择和她站在一起,却无法温暖她孤寂的灵魂…… 听见脚步声,天儿回身,见易可木出来,微微颔首,道:“公子。” 易可木声音淡淡的:“天儿姑娘,我想,在游戏里我帮不了姑娘。” 天儿道,“方才是我太直接了,此刻,只有我与公子两人,有些事,天儿必须让公子知道。雪琉璃是一场游戏,这场游戏必定会争个你死我活,游戏一旦开始,公子也没有选择。就算公子不想参与游戏的争斗,其他的雪琉璃也会对你我下手。” “是吗?”易可木笑笑,并没有多说。他难以想象如果真要和宸羽一战,他是要一死以表对青冥的忠臣,还是直接被父亲一剑给杀了,父亲从东境求学而回,最是看重忠孝礼义,怎可容得他背叛青冥? 见易可木仍是不甚在意的神情,天儿又道,“公子或许不知,雪琉璃中有一种叫做婆娑的力量,相传那是上古神族留下的神秘术法,它是一种永生的术法。公子得到这种力量,便能拯救你想拯救的人。” 她看着易可木愈渐暗沉的脸,斟酌了下语气道:“公子想要守护的人,似乎已经……” “你窥探我的过去?”易可木冷然打断她,目光冷厉。 天儿被那样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眼睛,继而笑道:“公子息怒,天儿拥有的本就是逆光之术,可以窥探别人的过去,亦可扭转时光,回到过去。我与公子彼此相连,有些东西是不需要我窥探便能知道,何况,公子的意念已然融入血液之中,天儿又岂会感觉不到?” 眼波流转,她看着易可木,静静道:“这一切,天儿都会竭尽全力为公子得到。” “不必。” 易可木丢下冷冷一句,转身离去。寒风掠起他的长袍,依稀可见火红的九头鸟在寒风中翻飞,犹如那颗熊熊燃烧的心脏。 没有人知道,那样的话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些融入血液中的,又岂止他的意念那般简单?多少年来的爱与恨,放弃与执着,挣扎与苦痛,那些数不尽理不清的纠葛就如凌乱的蚕丝将他紧紧包裹,他只能紧握着那细若游丝的生命,一步一步艰难地前进。他并不怕前面是深渊,是黑暗,他只怕,在深渊之下,黑暗的尽头,没有他想要守护的那个人…… 他并不是圣人,所有人都将希望寄予他一个随时可能病发死去的人身上,他的责任和使命已不容他自私地去眷顾他的儿女私情。他可以尘封,可以忘却,然而,他仍旧希望,在功德圆满之时,即使走向毁灭,她依然安好,可是…… 银烛冬雪,夜色凉得寂寥,细碎的小雪洒落在白玉石的阶前,化作点点水渍消散。 在这样幽凉的夜色下,有呜呜羌笛之声萦绕在梁间,徘徊不散。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雪静静地下,笛音飘零,在帘外如水丝丝流转,浸润心魂。栾栾推开窗户,望见对面屋顶独坐的人,从那人指尖羌笛流淌出的旋律带着丝丝忧伤,如雨丝沁进了她的心脏。栾栾翻身上屋顶,她挨着易可木坐下,一手托着腮,侧脸静静地望着他。 “你怎么了?” 一曲毕,易可木收了羌笛,握着羌笛穗上那一块血红的玉,细细摩挲着。那是东境云家与青冥易氏世代友好的象征,在他手中的这块玉是他与那个人之间指腹为婚的信物。只可惜,物终究是物,一条鸳鸯绳系不住两厢情。 “这是什么?”栾栾看着好看,不由伸长了脖子去看。 “一个故人的信物。”易可木回答,他微微仰起头,看向不名处的夜空,琥珀色的瞳孔里在夜色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雪花落在他的鼻尖,悄然融化。 其实,夜很暗,看不清他眼里藏住的色彩,可是栾栾看着看着就出神了。 “很久以前也有这么一个丫头喜欢这样盯着人看。”易可木用羌笛敲了一下栾栾的额头,笑道:“后来,你猜怎么着?” 栾栾回过神来,揉着发疼的额头,讶道:“后来怎么了?” “后来啊……”易可木裹紧貂裘,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用手臂撑着头,望着天,幽幽道:“看见比我好看的人,就跟着那人跑了……” “啊?”栾栾惊讶地张大了嘴,没明白他的意思,反而凑到他身边枕着手臂望着他,很认真地问:“是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易可木瞥了她一眼道。 “可是我想听嘛。”栾栾立时堆上了一个谄媚的笑,拉着他的衣袖开始不停地摇。 易可木还是不语。 “是不是送你玉的那个人啊?”见易可木不答,栾栾咬着指头想了想猜。 易可木无奈地摇头,还是不语。 “肯定是她,她喜欢你,但是后来又喜欢上了别人,是不是?”栾栾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正确,连连点头地说:“然后你就很难过,然后相思成疾,本就疾病缠身的你,卧床不起。等你病好了,那个人早已经和别人远走高飞,剩下你一个人独自垂泪到天明,时而睹物思人,对不对?” 原本易可木漫不经心地点着头,然而听到最后,险些让他一口气没接上来,忍不住苦笑起来:“丫头,你把我也说得太衰了吧?” “不是这样?”栾栾奇道:“那是怎样?你倒是说啊……” 易可木笑着摇头:“很久以前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哎,扫兴。”栾栾闷闷地丢开他的袖子,嘀咕道:“人家还不是看你难过,想帮你,总是不领情。” 易可木一怔,微微垂下了眼,许久,他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缓缓吹起了羌笛。 夜凉如水,羌笛碎风,那不远处的一处阁楼屋顶,同样坐着这样一个雪夜缅怀故人的男子。他静静地坐在夜色里,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忧伤笛声,那黑曜石般沉静的眸子里,似乎也有什么在渐渐消融。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鸢儿,你唱的什么?”十四岁的少年坐在屋顶,看着天空飘洒着细碎的雪花。 夜幕下,白衣少女就如天边的云一般立在青桐木上,静静地调着羌笛的音,她说:“就是说山上有那么茂盛的树啊,荷花啊,没见着美男子,倒是见到你这个小……傻子!” 少年只是笑笑,他以为,他可以这样一辈子看着她弹着箜篌,吹着羌笛,开心地笑,然而,命运的齿轮终究是让他们交错而过,留下的只有不甘和遗恨!生存于黑暗深渊的人,他可以对冤屈和屈辱一力承受或以冷笑置之,然而,他从不曾想那些他付出灵魂去相信的人却是将他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如今的他,还有什么值得背叛? “哥哥,你在想什么?”小静抬起头,望着宸羽柔和的侧脸,轻声问。 宸羽闻言,低下头,看着小静黑乎乎的眼睛,轻轻摇头。 “哥哥,我们为什么不取天儿的雪琉璃碎片啊,好容易才找到的雪琉璃呢?”小静仰起脸,又问。 宸羽看着不远处隐没在高楼中的秦府,许久,才道:“我,还不知道怎么和他动手。” “天儿的主人吗?”小静问:“哦,对了,他说他认识哥哥,哥哥说认识你的人都是你的敌人,我们不是更应该杀了他吗?” 宸羽一震,手下意识地拂过银质面,冰凉的寒意从指间传来,渐渐冷却了那颗心。他幽幽道:“终究是自欺欺人啊……” 89.第89章 可心的消息 又是一夜的小雪,白蓝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纱。 白蓝宫里有一处雅致的别院,据说是一位东境而来的游侠所设计,透着古朴的东境阁楼气息。紫衣少年靠在木格子窗前,一夜飘雪之后,庭院里的梅树尽数开放,零零落落,犹如飞雪。 “听到了吗?” 白蓝诺依旧一身紫衣,胸前斜斜搭了着白色的狐裘,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在花雪交映下更是白得透明。桌案上煮好了东境天华山的玉叶,紫砂壶中依稀冒着腾腾热气。 桌案对面端坐着一身玄色长袍的司城列,司城列微微垂首盯着寥寥烟雾看,玄色的领口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听见白蓝诺说话,他抬起眼,侧耳倾听,除了风声,并没听到别的声音,不由奇道:“什么?” “花开的声音……”紫衣少年微微一笑,信手拈来一朵空中飘落的梅花,放进自己的茶盏之中,看着花瓣飘忽在水面,随着他手指转动茶盏而打着小旋儿,幽幽道:“我听见了……” 司城列一怔:“花开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 “就像……心凋零的声音,都来自于灵魂的放纵,肆无忌惮,无拘无束,可以尽情呼唤夜之精灵,享受月之洗礼。”白蓝诺轻轻说着,眼角溢出了点点忧伤,仿佛杯中茶水泛起的涟漪,微微动人。 “月很美。”司城列道。 “正因为美才无比怀念,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在月下把酒一回。”白蓝诺苦笑着摇头,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话锋一转,又道:“我去过秦府了,秦知意口很严,我无法打探。” “秦知意多年前还当过海盗,他对西海之事不提,怕是不想惹麻烦,不过,我听说秦府前两日出了点事。”司城列道。 “什么事?” “据说是有人觊觎他的宝贝。” “海神像?”白蓝诺立时反应过来。 “不清楚。”司城列摇头,近日事务繁多,他也只听了个大概。 白蓝诺却皱了眉:“若真是海神像,那我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你就少杞人忧天了。人当时就抓住了,是个小女孩。而且,我已经打听到了,雪琉璃。” “雪琉璃!”白蓝诺惊得站了起来。 正说着,外间便有人来报。 “城主,秦府送来百石花宴的宗卷。” “拿进来。”白蓝诺道。 侍者恭敬地将一叠宗卷呈了过来,又恭谨地退下。 司城列拿起一卷随意地翻了翻,“这秦知意还是挺有头脑的,每年都有百石花宴,他都办得如火如荼。” “生意人嘛,没有头脑怎么行?”白蓝诺笑笑。 司城列点头,道:“我听说昨日秦知意收了一名女子为义女,并扬言在百石花宴上献上祭舞为白蓝城祈福。这是一个接近秦知意的好时机,听说那个女子叫天儿,容貌无双,都说佳人爱才子,你这白蓝城第一美男子的称号可不能白拿,你不妨从那女子入手?”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白蓝诺坐直了,眼中也泛起了光泽。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未免太卑鄙了一些,不免打消了念头:“算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有意接近一个女子,总是不好的,不过倒是可以去会会这位天儿姑娘。” “你自己拿主意吧。”司城列道。 “对了,女童失踪一事查得怎么样了?”白蓝诺问。 司城列道,“没什么线索,顾大人那里我已经摆平了。倒是你,接下来我要离开白玉城很长一段时间,你自己多保重。”司城列起身告辞,白蓝诺也不多留,只说了句一切小心,便又兀自望着窗外的寒梅出神。 秦府。 百石花宴这两年来一直由秦府承办,作为白玉城的玉石巨商,秦知意也无法推脱,因而秦府也忙得不可开交。栾栾落得看热闹,觉得百石花宴一定是很好玩,一看秦府摆弄那些美得天昏地暗的玉石制品就知道,那可是她从没见过的呢。 “额,你当真要走啊,不多留两天?不是说要举办什么百石花宴吗?看看再走吧……”栾栾听说易可木真的要走,就一直过来缠着他。 易可木被她缠得无法,才留到了中午。 天儿原本打算借百石花宴来吸引雪琉璃的注意,她昨日和易可木谈得不欢而散,今日又见他执意要走,不免冷了脸:“公子要去哪里?” “不用姑娘操心,这是易某的私事。”易可木一边整理行装,一边回答。 “公子已经是雪琉璃中的一员,你不打算寻找其他雪琉璃吗?”天儿不悦。 “雪琉璃?”易可木笑道:“我从不相信游戏能够左右现实,你当明白,人在游戏中,容易沦陷,你何必执着于一场闹剧?” “公子为何觉得雪琉璃就是闹剧?”天儿冷笑一声,一脸倔傲:“不错,雪琉璃是被制造出来,他们是异类,可他们也有他们的生活规则,他们不是作为闹剧而存在,公子为何看不起雪琉璃?” 易可木眉头不自觉蹙起:“我并不是瞧不起雪琉璃,我有我的使命。” “我可以帮你完成,得到所有雪琉璃,你就能得到雪琉璃所有的力量!”天儿道。 “虽然我不知道雪琉璃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不过,”他抬眼看着天儿,认真道:“我不是一个任人摆弄的人,制造雪琉璃的人定是抱着某种不可告知的秘密,才将雪琉璃投放到这片土地上,我若当真傻乎乎地进入那所谓的游戏,岂不是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你!”天儿气得满脸通红,就要发作。 栾栾连忙道,“好了好了,你们俩也别争了。木头,你就留两天吧,等百石花宴一过,我们再出发也不迟呀。” “可心现在生死未卜,我如何放心?”易可木道,还是一刻不停地收拾包袱。 栾栾道,“你不要着急,可心说了,她会去迷途岭等你的,脚程慢,等百石花宴一过,让小云儿带我们去,不是更省事?” 小云儿应景地从易可木怀中钻出个脑袋,笑眯眯地冲易可木喵了一声,怎么看怎么像在献媚。 卖萌可耻~ 栾栾在心里咒骂一声,自从小云儿找到易可木这个依靠之后,就再没见过它的影子,若不是它此刻钻出来,她都以为它回天上待着了呢。真是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易可木将小云儿提到跟前,小云儿蜷着身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易可木。 “你说,是我让你载我去迷途岭呢,还是让我扔了你?” 小云儿眸中泪光一闪,两个前爪子缩成一团,不停地扒着易可木前襟,委屈极了。 栾栾看着好笑,“小云儿,不要做出一副被人甩了的可怜模样,你要记住,你是男人,将来要成大事的,可千万不能因为这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咳,清白。” 易可木额前顿时拉下三条黑线,“它是男的吗?” 栾栾很是同情地看着他,“是呀。”她拍了拍他肩头,很是豪爽地道,“不过我都把你看光光了,姑姑说的,做人要负责任,我既然都看光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不会让小云儿毁了你的。” 她说着,两眼放光,盯着易可木的眼睛灼灼地看。 易可木像是噎了只蟑螂一般难受,觉得喉咙发堵,他干咳了一声,道:“栾栾姑娘,我们的事以后再说,那个,你……” “恩公,恩公。”外间想起了秦知意的声音,易可木停下来问,“怎么了,秦老板?” “恩公,你先别急着走,可心小姐有消息了。”秦知意激动地说。 “当真?”易可木立时有了精神,“可心在哪里?” “我货站的伙计传来消息,是见过像可心小姐装扮的姑娘,她一路也在打听恩公的消息,只是伙计们不知情,没留住可心小姐。听说,可心小姐一路向南走的。” 这下易可木放下心来,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真是谢天谢地,可心总算有消息了!秦老板,这次多亏你相助,否则……” “恩公可别这么说,没能找到可心小姐,已经是秦某无能了,不过你放心,只要有了可心小姐的消息,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人了。” “多谢秦老板,让秦老板费心了!”易可木真是感激涕零。 “呃,恩公,你再这么说,秦某可就要生气了。这样,既然有了可心小姐的消息,那恩公就在这多留几日,这白玉城不是马上要举行百石花宴了吗?恩公也可欣赏欣赏。” “如此也好。” 搞定了? 栾栾奇怪地看着易可木的脸上阴云消散,凑过去点了点他额头:“开心了?” 易可木瞥了她一眼,坦然地点头:“自然是开心了。” 栾栾不满地叽咕了一声,真是的,可心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 易可木微微一笑,“可心是我的命,自然重要。” “呃……”栾栾脸突然一红,这个人正经地笑起来为嘛这么好看捏? 易可木看着她笑得痴傻的模样,无端打了个冷战,赶紧溜了。 90.第90章 祭舞之祸 百石花宴在如期举行,白玉城孩童失踪一案也因此事被忽略了。 栾栾早早地同易可木来到白玉城外的青阳坪。不同于往年的盛宴,今年为祭典,以祭舞的名义搭建了祭台,祭舞七七四十九天,为迷途岭山麓镇妖辟邪之。 白玉城所有重要人物都来了,不管官员还是商贾,只要是有地位的,都已经内定了位置。除此之外,秦老板还放出消息,广邀天下玉石、珠宝商贾,一睹稀世奇宝雪琉璃的风采。因此,为雪琉璃而来的外地商贾也纷纷到了,且献上了自家的至宝,以示诚意。 因为沾了秦知意的光,栾栾也得了一个非常好的位置。易可木已经在第一排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特地选了一个又近又不易被人直视的位置,他坐在一旁优雅地喝着茶水。栾栾四处张望着,四周涌动的人群中,她始终没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难道那个人走了? 栾栾嘀咕着,神情恹恹地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茶水。 “你是在找宸羽吗?”易可木看着她,不咸不淡地问。 “是啊。”栾栾心不在焉地回答,还不时望着上山的路,“他应该是最希望得到雪琉璃的人,天儿这么招摇,他怎么会不来呢?” “他不喜欢这样嘈杂的环境,你还是安静地坐下吧。”易可木道。 栾栾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人还蛮了解宸羽的嘛,她想想也是,宸羽那个生冷不吃,油盐不进的人肯定不喜欢这样吵闹的地方,索性也不望了,顾自坐着,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易可木一手执杯,一手托腮,看了栾栾好半晌,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栾栾被他看得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长得很好笑吗?” 易可木一愣,失笑道:“你平时都这么说话的吗?长得好笑?哈……” “你!”栾栾生气了:“你这块死木头,逗我很好玩吗?” 易可木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栾栾气急败坏的样子更觉得有趣了。 突然易可木注意到坐在首座的一位紫衣华服少年道,“那便是白玉城的城主。” 栾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位紫衣的城主侧过脸来看她,冲她温柔一笑,栾栾一下就愣住了。 “他,他……” “他怎么了?”易可木笑道:“又花痴了?他可是白蓝城第一美男子。” 栾栾白了他一眼,“好看是好看,但我觉得那人很奇怪。” “是么?”易可木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茶,没有多说。 随着一阵丝竹管弦之音响起,百石花宴的祭舞也渐渐拉开了帷幕,只见天儿身着一身白色舞裙,莲步轻移,迤逦而来。 她展开双袖,动作优雅高贵,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女,风姿卓越,那一袭舞裙在她轻盈的舞姿中如朵朵白莲绽放。袖长的无袖在空中反复纠缠穿梭,像是带着某种魔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无法挪开。 那一倾城之舞,可谓迷倒众生。 易可木靠在椅上,看着竟有些出神。 这便是雪琉璃。 多美,多凄凉的名字…… 看着那只如魔舞一般的祭舞,坐在最首位的顾大人脸色巨变,他似乎看到极度恐怖的画面,瞳孔放大,指着台上舞动的天儿,惊恐地说不出话来。 “顾大人,怎么了?” 秦老板何时见过顾大人如此失态,心里也不免咯噔了一下。顾兴是镇守白玉城的大将军,据说还抵挡过秋水邪教的攻击,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惊恐? 一旁的易可木也被他吸引了,顺着顾大人手指的方向,他定定地看着天儿的每一个舞步和舞姿,微微皱起了眉。 这舞姿似乎有些怪异?不过一般祭舞都很怪异,但好像有些熟悉,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正出神沉思间,却听一旁的顾大人哆嗦着吼了一句:“魔,魔舞!” 在座的达官贵人都被顾大人的惊呼弄得站了起来,有人吼了一句保护城主,四周立时陷入混乱,一群铁甲蜂拥着将青阳坪围了个水泄不通,围观的百姓都被拦在外间,祈祷的人都被无缘无故撵出了包围圈。如今只剩下台上专心领舞的天儿和一群穿着白色祭袍的巫女。因为沧罗打通了通往南境的官道,云梦两泽的风俗文化在进行流通的同时,也有了同化的现象,尤其是白玉城地处南境边境,与南境的习俗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异,祭祀倒与云泽沧罗相似。 一听到魔,众人一片哗然,惊恐之余又纷纷私语起来。 易可木一惊站起,他仔细盯着天儿的舞步,再看那水袖在空中凌乱地飞舞,果然是一个魔字。 那是? 婆娑之舞! 是了,婆娑之舞乃上古祭舞,虽然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幽昙国覆灭之后,身为天泽部落最后的部族,青冥之都并没有舍弃这样古老的祭舞。 难怪一开始就觉得如此熟悉! 秦老板顺着顾大人的手指看了过来,不由脸色大变。他倒是不懂什么魔舞,只知道和魔沾上边的东西,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前两日才传来沧罗锦大将军被魔附身的消息,如今…… 他定了定神,毕竟见过大风浪,秦老板很快恢复了平静,但又无法让天儿停下,祭舞一旦开始是不能停下,否则可能会有灾难降临。 众人将顾大人安抚了一阵,顾大人才稍稍平静了些,嘴里却仍旧一个劲地说:“魔舞!是魔舞啊!幽昙婆罗要醒了!幽昙婆罗苏醒了!” 他一声尖叫,突然失心疯一般跑了出去,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听到幽昙婆罗的人无不变色。 “城主,您看这……”秦老板面露难色。 白蓝诺也是沉吟不语,四周的官员和百姓也议论起来。 “听说前几日顾大人家的二小姐死于非命,大公子也受了重伤至今未醒,莫不是顾大人连受打击得了失心疯?”有官员开始议论起来。 “是啊,我也听说了,听说二小姐还不满十岁呢,死得可惨了。” “那可不是,顾大人膝下也就这一双儿女,连连出事,定是承受不住打击了。” “我看倒不像。听说七年前秋水邪教遇人吃人,遇神杀神,这顾大人还曾带兵守卫过镜城呢,所有守将都死了,就他一人活着,你说怪不怪?我看啊,这是诅咒!定是那秋水邪教还未死绝,回来报仇了!” “可别这么说,吓死人了。” “走,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易可木皱起了眉。 秋水邪教?幽昙婆罗…… 秋水邪教七年前侵蚀了南境七座城池,所过之处皆无活物,让人闻风丧胆。易可木也听说了,当年秋水邪教的教主正是沧罗国的三王子风晗,那时据说风晗被炼制成为了血童,反噬其主,才得以存活,但也变成了魔物,返回沧罗复仇。当时沧罗为抵挡秋水邪教的侵蚀,不惜开启禁制,释放出封印在神塔之下的幽昙婆罗,但幽昙婆罗并没有成为压制秋水邪教的力量,而是明城神女的到来,才免了这场劫难。 还记得前些日子到达沧罗时,便听说了沧罗的锦陌大将军因为被幽昙婆罗使者寄宿,被施以火刑,锦氏一族从此消亡。 秋水邪教,幽昙婆罗,是有什么联系吗? 他以为这件事已经随着秋水邪教的消失而消弭了,然而,近日种种事情昭示,这件事,似乎渐渐浮出了水面。 91.第91章 雪影的奇迹存活 眼见着顾大人入魔一般逃离,易可木二话不说追了出去,余光处,他似乎撇到一个漆黑的影子从身侧飘落,没入了人群中,他的心莫名一突,无端升起股冷意来。 什么人? 易可木骤然停了下来。 一时间,青阳坪上空乌云骤起,风云变色。飓风卷起地上的砂石一阵狂舞,陡然飞沙走砾袭来,青阳坪陷入一片混乱。 天儿的祭舞已然变成了招魂之势,祭台上祭舞被打乱,巫女都纷纷吓得缩成了一团。 风沙暂歇的那一瞬间,易可木看清了祭台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位白衣女子。 那一瞥,让易可木顿时一惊,从两人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不敢仰视的光环。 “木头!”栾栾惊呼一声,便觉得身侧一股阴风掠过,她一回头,目光便被一个玄色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宸羽? 栾栾反应也是奇快,她一张开双臂,拦在宸羽跟前,兴奋莫名,“宸羽,你真的来了!” 宸羽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我过来找你呀,天儿为了引雪琉璃出来,我猜你也一定会来的,所以特地等你呢。”栾栾笑嘻嘻地说。 “等我做什么?”宸羽更莫名其妙了。。 “呃——”栾栾脸一红,她要怎么解释那天晚上的事呢? 宸羽见她不说话,又拦着他,眉皱得更深了,“你到底想怎样?” “我,我……”栾栾吞吞吐吐,解释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变作了,“我来找小静玩~” 宸羽嘴角抽了两抽,面无表情道:“你若是想阻止我去争夺雪琉璃,那就不必煞费苦心了,小静已经去了。” “呀!”栾栾惊呼一声,果然没见着小静身影,几步跳了开去。 “你,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让小静独自一人冒险?” “小静喜欢玩。”宸羽淡淡道。 “喂,那可是在玩命呢!太危险了!”栾栾叫了起来,这个人怎么这么怪,明明对小静关心得要死,还怕小静受一点伤害,现在怎么小静去追雪琉璃了,他倒落得清闲。 “去阻止小静呀,难道你还想小静再碎一次不成?”栾栾急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宸羽脸色顿时一变,瞬间消失了人影。 转眼间,小静与台上之人已斗得不可开交,台上飞沙走石,混沌不堪,宸羽如利剑一般冲破几人的战圈,一道凌厉的光将整个混沌的祭台破开,一瞬间,飞沙走砾尽数消散。 小静乖乖地跃上宸羽肩头,几人悄然对峙,场面立时变得有些尴尬,栾栾捂着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总觉得哪里不对。 “雪影?”宸羽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眼神奇怪而迷惑。 “小静身体可好些了?”雪影淡笑着点头,问小静。 小静嘻嘻一笑,点头:“雪影姐姐好漂亮。” “你,不是已经……”宸羽迟疑着,锦陌已死,雪影为何没有瓷化?难道雪影有了新的主人? 似乎看出了宸羽的疑虑,雪影看了一眼小静,好心提醒:“你与小静如影随形,一殒俱殒,多加小心!” 说完,她看向众人一眼,瞬间消失。 宸羽一惊闪身追了上去,天儿见状也瞬间追了上去,她可是好容易等到的雪琉璃,岂会错过。栾栾看得莫名其妙,她大叫了几声宸羽,又大叫了几声雪影,都没有理她,便懊恼地垂下了头。 易可木见状,走过来笑道:“怎么还愣着,不追吗?” “我哪里追得到他们?”栾栾气愤道,“倒是你,你不担心你的雪琉璃被敲成碎片吗?” 易可木无所谓笑笑,“游戏这回事,我从未当真过。” “好吧。”栾栾耸耸肩,“你不去,那我可去了,你放心,有我罩着,天儿是不会有事的。” 易可木笑笑,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消失在树林,渐渐敛了笑。 雪琉璃,来得果然快! 雪影方一退进那一片枯木林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既然来了,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再走。”宸羽立在她身前三尺的地方,冷冷看着她。 “不知公子有何赐教?”雪影避开他看过来的眼光,淡淡道。 宸羽蹙眉:“锦陌已死,你为何还在?” “没有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情况。”雪影淡淡道。 “是有了新的主人?还是锦陌根本没死?”宸羽面色陡然生寒,除了他和小静知道如何解开雪琉璃的禁制,他根本想不出雪琉璃会因为其他原因会自己醒来。 雪影的脸色变了变:“我也不知,当时就突然醒了,我似乎听到了主人的呼唤,一路追踪了过来,看到天儿的时候,我甚至怀疑过是雪琉璃之间的感应将我召唤至此,可,我知道那种感应不是雪琉璃之间的。” “你是说锦陌在召唤你?他,难道没有死?可怎么可能……”宸羽喃喃道。 “公子,将军的死已经在沧罗成为定局,就算你有所怀疑,也与你无关了。”雪影淡淡道。 宸羽忽地邪异一笑:“锦陌予我承诺,他若真死,我将与谁要这承诺?” 雪影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不妨直说,锦陌他,到底是生是死?”宸羽冷冷道。 雪影不说话,转移了话题:“我过来不是和你争辩这个问题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何事?”宸羽问。 雪影道:“一个关乎雪琉璃、你、还有沧罗的秘密,我现在只有一些线索,还不成型。我现在只想知道这里面牵扯到的人的立场,既然你来了,我就想知道,如果这件事情牵扯出来,你会不会暂时放下对雪琉璃的争夺?” 沉吟片刻,宸羽冷笑道:“我对那些秘密并不感兴趣。” “可你是关键。” 宸羽再次蹙眉不语。 “因为是你带着雪琉璃游戏的秘密来到魇境的,也就是说,你就是游戏开始的导火线,你才是引子。” 仿佛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宸羽浑身一震。雪影一番话,突然让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阴谋中,他似乎就是导火线,那么如果他一启动雪琉璃游戏,将会有什么后果? “我想你需要考虑一下,趁现在还只是开端……” 然而,雪影还未说完,宸羽便打断她道:“你说。” 雪影沉吟许久,她知道宸羽并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除非有非常关键的东西阻止他前行,而对于他来说那个关键只怕只有他的心,于是她选择了告诉宸羽她所有的猜测,不管他将会是如何选择,总抵过没有选择的好。 她理了许久才挑出一条最关键的道:“我们雪琉璃好像是被刻意做出来的,你可知道沧罗的明夫人?” 宸羽点头。 “我听说镜城在前不久新立了一位鸢夫人,说是当年明夫人的转世,我知道那是青鸢姐姐,她是第一只被认为是明夫人转世的雪琉璃。我刚才看到天儿妹妹献舞时,那个顾大人似乎一直在哆嗦,念着明夫人的名字,最后他才崩溃地叫了一声魔舞,而我追他追到林子里,他见到我吓破了魂,他见到我也一直叫着明夫人,我和天儿都被他当做了明夫人。你说这是巧合吗?” 宸羽嘴角勾了勾,“这件事小静已经与我说了。雪琉璃皆是因为那个人心中的爱与恨制造出来的,他将每具雪琉璃都按照他心爱之人的模样来塑造,所以你们身上总会有雪明的影子。” “你已经知道了?那小静呢?她又是怎么回事?”雪影迷惑道。 “小静便是雪明的女儿,沧罗国王风继的女儿。”宸羽冷冷道。 雪影一震,喃喃道,“原来她就是明城失踪的神女……” 她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宸羽,有些话我说了你或许不信,但是若不告诉你,对不起将军。” 宸羽一皱眉,不说话。 雪影斟酌着语气道,“将军出事那些日子,我去了趟明城,知道了一些关于沧罗国和上古封印之事。沧罗国和明城之所以要联姻,皆是为了加固这道封印,维护魇境的平衡。明城的神女肩负着这样的职责,因为此任神女失踪,明城正在制造新一代神女。” 宸羽的眉头缓缓舒展,“神女之事,我并不感兴趣。” 雪影摇头,“难道你没有想过,若新的神女造出来,现任神女当如何?明城只有一位神女……” 宸羽脸色一变,小静是雪明的女儿,也是此任的明城神女?那…… 小静…… “总之,你一切小心,我会再查此事的。”雪影说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于天际。 小静静静蛰伏在一株巨大的灌木之上,听见他们的谈话,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她悄悄消失在树林,来到一片密集的丛林里,她晃动着手中的拨浪鼓,片刻,在她的跟前便出现了一名浑身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小静迫不及待追上去,抓住对方的袖子,问,“叔叔,你告诉我,明城真的在制造新的神女吗?” 风晗宠溺地揉了揉小静的头发,道,“小静别怕,有叔叔在,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小静脸色苍白,“不会的,他们是要放弃我和母亲,到时候,就算我找到所有的赤古拉之心,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舍弃我和母亲的。叔叔,我该怎么办?” 风晗却毫不在意,“只要你继续游戏,我便有办法让他们无法舍弃你,小静听话,什么也不怕,好吗?” “可是……”小静还在担心,然,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握在手中的袖子也化作了一缕黑烟消散。 小静心中一凛,顿觉身后有人,她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回扑,与来人斗了起来。 小静? 正疑惑间,宸羽身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手腕传来一阵剧痛,立时有血涌了出来。 92.第92章 宸羽的警告 “小静!” 宸羽一路追踪过来,却见天儿已经和小静斗了不知多少回合,小静刚刚才恢复,力量远远不够,哪里是天儿的对手。 只见天儿手中多了一柄长剑,一滴血从剑尖滴落,小静伏在树梢上,伺机而动。 宸羽见小静受伤,瞬间就变了脸色,手中凝出双剑,毫不留情地向天儿斩去。 天儿大惊之下,连抬剑格挡,电光石火间,两人竟也斗在了一起。宸羽何其彪悍,天儿很快败下阵来,身上也有了轻伤。 易可木和栾栾匆匆赶来,两人见此情景,都是一惊。 “喂,你们别打了!”栾栾冲他们大喊,然而,两人招招飞沙走石,天地变色,哪里能够听进去她的话。 栾栾不由急了,她拉着易可木,一脸焦急:“喂,死木头,你快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呀!” “我能怎么办?”易可木耸耸肩,摊手。 “你阻止他们啊,那可是你的雪琉璃呢,宸羽很厉害的,你要是不阻止,你的雪琉璃就没啦!”栾栾道。 易可木还是不动:“没看见吗,都是高手,我一个病秧子能阻止得了吗?”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砰然一声巨响,天儿被震得后退,幸易可木反映够快,伸手将她接住,纵使如此,他也被那股余力震得退了一步。 易可木抬起头,望向宸羽。 宸羽的目光冷如寒冰,他手中的双剑闪动着妖异的红色,通体透着一股不可直视的力量。 “你也想和我动手?”他抬眸看向易可木,语气森然。 易可木敛了笑,皱着眉,缓缓摇头,“不敢。” “呵!”宸羽冷笑起来,瞳孔骤然一缩,眸中爆出骇人的精光,一剑横劈过来。 易可木护着天儿翩然后退,堪堪避过了最强的剑气,立定之后,只觉心口之血异常翻涌。 “看好你的雪琉璃,否则,不会有下次。”冷冷说完,宸羽转身便走,周身腾起的火焰缓缓消散,小静从树上跃下拉住宸羽,还不忘回头狠狠看了天儿一眼。 “喂!你又要去哪里?”栾栾追了过去,却没了宸羽的踪影,不由唉声叹气。 “怎么回事?”易可木沉着脸问天儿。 “是小静。公子,我觉得小静很奇怪。”天儿道,她方才明明见到了主人,那个将雪琉璃制造出来的人,为什么小静与主人之间的对话与雪琉璃游戏的规则存在那么大的差异,这场游戏,到底在争夺什么? “以后他们的事,你别管,也别和他们起争执。”易可木冷冷道。 “可雪琉璃游戏中容不得我手下留情。”天儿依旧不依不挠。 “我说过远离他,没听见吗?”易可木陡然怒了,周身散发一股无人敢抗拒的气势。 天儿一震,应了一声,不敢多言了。 栾栾抬头看见易可木沉得出水的脸,更提不起精神了:“你怎么了,脸黑得吓人?” 见易可木不回答,栾栾用手肘碰了碰易可木,“说话呀!” 谁知她这一碰,易可木顿时咳出一口暗红的血出来。 “喂!你怎么了?”栾栾吓了一跳,扒着他的衣服想看他伤在哪里。 易可木却握住她的手,将衣服紧了紧,道:“没事,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厉害了。” “他?”栾栾奇了:“宸羽吗?” 易可木一眼不错地看着宸羽消失的方向,用地不可闻的声音喃喃:“他还是手下留情了……” 什么? 栾栾没有听清楚,下意识地问,然而看到易可木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神情,心里不由一咯噔,这个人到底怎么了?难道和宸羽有什么过节不成? 正当她胡思乱想间,一队铁骑冲了上来,瞬间将他们包围起来,两队铁骑纷纷让开,身后一白骑从山下疾驰而来。 来人一身紫衫,有着梦泽人特有的白皙肌肤,正是方才随顾大人离去的白蓝城城主白蓝诺。白蓝诺翻身下马,顺手将马鞭扔给身边的护卫,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着贵族之气。 “几位可是秦老板的贵客?” “你是……”栾栾瞥了他两眼,觉得这人很怪,但又觉得很熟悉。还有,她是脸盲。 “白蓝诺,白蓝城城主。”白蓝诺冲栾栾笑笑,笑得百媚纵生,看得栾栾又是一呆。 眼瞧着栾栾花痴劲要犯了,易可木将栾栾和天儿拦住,这里是白玉城,他并不想生事,上前一步微微一礼,道:“原来是城主,在下易可木,不知城主有何事?” “秦老板担心几位安危,且此事皆因这位天儿姑娘引起,不知几位可方便随我到白蓝宫走一趟?”白蓝诺很客气地道。 “去白蓝宫?”栾栾奇道:“去那里做什么?” “这位姑娘是?”白蓝诺狐疑地看着栾栾。 “叫我栾栾吧。”栾栾朝他吐吐舌头,一脸可爱天真。 白蓝诺只是笑笑,他对易可木微微颔首道:“几位请吧。” 易可木不动声色地问:“不知城主所为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除了顾大人之事,我还想和天儿姑娘说几句话。”白蓝诺含笑道,依旧彬彬有礼。 “那城主不妨直说,小妹若有得罪大人之处,还请大人多多海涵。” “此事兹体甚大,天儿姑娘若不想暴露你目前的身份,想必还是随我回白蓝宫暂住来得安全些。”白蓝诺依旧挂着招牌式的微笑,神色如常,但语气中已然透出了不可违逆。 天儿含笑道:“城主说笑了,天儿不过一介舞女,哪里有什么不可让人知的身份?” 白蓝诺依旧含笑:“姑娘从西海来,像姑娘这样的人,这世上不超过十人,皆如姑娘一般没有过去。不知我说得对否?” 见天儿脸色微变,白蓝诺更加自信了:“天儿,取名于天堂鸟之天,所怀之物婆娑之舞……” 天儿脸色一变,“你,你怎么会知道我身上的咒语!” 白蓝诺不动声色地笑笑:“我自是知道的。如此,天儿姑娘和各位还不愿随我入白蓝宫一叙吗?” 天儿还未等易可木说话,便道:“我去。” “我也去。”栾栾雀跃地说,她眼睛滴溜溜地转,似乎在打着别的主意。 易可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便随他们一路前往白蓝宫。 93.第93章 疯癫之症(上) 白蓝宫在白玉城最繁华的地段,整个宫殿像是由一整块玉石雕刻的,晶莹剔透,光华四射,看着华丽至极。栾栾是一个深山老林里来的土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虽然云宫也很美很华丽,但她始终觉得那里缺少点什么,所以她出来闯荡社会,见什么都能惊讶半天,一路摸摸这摸摸那,倒让这尴尬的气氛显得轻松了一些。 转过重重宫门,他们到了一处雅致的宫苑,一进宫门,栾栾就看到前庭种了一株大得不得了的树子,仔细一看,玉石的,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她指了指树,又指了指白蓝诺,直赞道:“你们家做啥营生的,能种出这么大一棵玉树?额,你们到底用什么本事让玉石开花的啊?会不会结果呀?” 白蓝诺显然愣了愣,想了半晌,才回道:“玉树自然是玉石雕琢的,这株神树花了玉匠整整三年时间。” “哦,长得真好,下次我也在我家里种一棵,有种子吗?等会教我怎么种啊。”栾栾很友好地拍拍白蓝诺的肩膀,蹦跶着前面带路了,俨然一副这是我家,你们随意的感觉。 白蓝诺摇头笑笑,有些不明所以。 “栾栾就这样不着边,让城主见笑了。”易可木也被栾栾逗乐了,笑着说。 “如此更可爱一些。”白蓝诺道,嘴角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城主,顾大人醒了。”方一进白蓝宫,便有侍卫前来禀报。 白蓝诺点点头,让那侍卫退下了,他对易可木道:“几位先随我见顾大人如何?” “如此也好,我方才见顾大人精神失常,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易某略懂药石,倒可以看看。”易可木道。 “这再好不过了。”白蓝诺眼前一亮,“那几位随我来。” 穿过宏伟的殿堂,白蓝诺带着众人来到后院一座精致的别院中,这里流觞曲水,阁楼殿宇,竟有东境龙泽的古朴。 远远便闻见一股奇花异草的香气,易可木道:“原来城主这里有如此多的珍宝。” 入了庭院,众人都被满庭芳香所惊住,只见碎石铺就的小路旁,种满了各种名贵花草,五彩缤纷,姹紫嫣红。栾栾是一个很喜欢花的人,她经不住诱惑地跳进了草丛中,七彩的裙衫在风中犹如七彩的蝶。 入冬还下着小雪,但这里却如春一般,生机盎然。 易可木挑起一株火红的花,看了看,问:“西海赤陀华?” 他又从院中一一扫过:“城主这里所种皆是西海各国名花,你去过西海?” “阁下好眼力。”白蓝诺拊掌笑道:“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了。” 众人方一入庭院,便听得内院一阵嘈杂,有人披散着头发从屋里奔了出来。 “恶魔要来了,快走!快走!”那人狂奔着,将屋里的侍女都拥了出来,像是要保护她们。 “顾大人!顾大人!”侍女们将他拦住,可顾大人出生行伍,侍女哪里能奈何他。 眼见顾大人将他们全部挤成一团往外拥,侍女们乱作一团。 突然,顾大人望见了白蓝诺一行人,大惊道:“城主为何还在此处?快!离开这里!” 他说着,将白蓝诺往后推攘。 “顾大人,你醒醒!”白蓝诺皱眉,将顾大人拦住。 “来不及了,城主快走!魔已经来了,就在……”他茫然四顾,忽然又看到了天儿,脸色一变:“神女?” 众人一愣,转眼望向天儿。 天儿看了看易可木,一脸茫然。 “不知神女在此,小的鲁莽了,请神女恕罪!”顾大人突然跪倒在天儿脚边,磕头谢罪。 天儿更加茫然了:“你先起来。” 她伸手去扶顾大人,顾大人也顺势站了起来,神色凝重:“神女可知,梦泽局势已经水生火热,神女可有对付秋水邪教之法?” 天儿看着他良久,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不是神女,你,认错人了。” 顾大人脸色一变,仔细地瞧着天儿,许久仿佛又神志不清了,他失控地后退,神色慌张。 “你不是神女,你不是神女……那,那秋水邪教怎么办?城主,快,快逃吧!”他伸手去抓白蓝诺的手,突然又觉得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城主,惊得松开了手:“你不是城主!城主呢?来人!快来人!” “顾大人,秋水邪教已经覆灭,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才让你变成如今这样?”白蓝诺一把抓住他,让他无法挣脱,皱眉道。 顾大人听到这样的话,有了一丝茫然:“秋水邪教覆灭了?” 白蓝诺点头:“覆灭了。” “我们终于胜了?”顾大人惊喜过望,眼角竟有热泪。 “胜了。”白蓝诺点头道:“多亏顾大人的机智,将秋水邪教引入厄诺天大峡谷,我们才得以取胜。” 顾大人忽然笑了起来,“原来真是胜了。我想起来了,是神女,是神女救了我们。” 白蓝诺见他神智渐渐清晰,便命人送来汤药,让其服下。众人见他的反应都觉得一阵茫然,亦不知白蓝诺让他们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易可木已经替顾大人扎过针,顾大人眼神也渐渐清明起来。 白蓝诺看着顾大人,和他闲聊着一些琐事,他看了一眼天儿,忽然问道:“顾大人可还记得天儿姑娘?” 顾大人抬头,看着天儿,神色顿时又恐惧起来:“是跳祭舞的天儿?” 白蓝诺看着他:“顾大人可还有印象?” 顾大人盯着天儿,眼睛仿似无法挪开一般,突然道:“姑娘刚才所跳之舞可是魔之舞?” 天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这只舞叫魔之惑,是驱魔所用。” 顾大人恍然地站了起来:“原来是神女降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神女,请神女恕罪。” 他深深一鞠躬,又是惹得众人一阵迷惑。 “你到底有没有清醒呀,怎的一会神女,一会恶魔地叫,我们天儿姐姐美貌无双,你到底哪里觉得她像恶魔了?”栾栾在一旁嘀咕。 “因为每只雪琉璃都和神女雪明有几分相似,癫狂之人最易将其误认为是雪明,风继如此,顾兴亦如此。”突然,外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宸羽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白蓝宫的庭院里。 94.第94章 疯癫之症(下) “宸羽!”栾栾兴奋地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什么嘛…… 栾栾一边嘀咕,一边去拉小静,然而小静瞪了她一眼,也不理她。 顾大人看着宸羽,看着他左颊的幽昙婆罗面具,突然惊叫起来:“幽昙婆罗!你是幽昙婆罗的使者,你是来吞噬我白玉城的!” 突然,他拔出壁上的佩剑,唰的一声向宸羽斩去。 “咯啦”一声轻响,顾大人手中的剑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斩为两截,落在地上。顾大人震惊地看着手中的断剑,将白蓝诺护在身后。 “城主当心,此等妖物,甚是厉害!” “幽昙婆罗使者?”宸羽一挑眉,“从何说起?” “妖孽,休想伤我族人!”说罢,顾大人举起手中断剑又向宸羽刺去。 剑,冰冷若雪。 宸羽劈手夺过断剑,毫不客气地点在顾大人的眉间,顾大人惊愕莫名。 “喂!毛毛躁躁太不像话了!”栾栾见顾大人不依不挠的样子,又怕宸羽真的杀了他,手一展,一道五彩光华从她手掌窜出,将顾大人捆得结结实实。 “栾栾,别伤到顾大人。”易可木出声阻止道。 “放心吧,木头,我们一族的术法多以治愈为主,伤人的不多。”栾栾低声对易可木说,又跑过去笑嘻嘻地将宸羽手中的断剑取了下来,笑着拍他的肩头:“好啦,有事现在问吧,别动不动就生气,会老的哦。” 宸羽看了她一眼,眼角抽了抽,任她取走了断剑。 “你这妖女,放开我!你们,你们都是妖物,是要祸害我白玉城的妖物!”顾大人一时被困,竟又开始有些精神错乱了。 易可木迅速捻起一枚银针直刺顾大人要穴,才让他额头暴起的青筋和血管渐渐消退。 “有什么你赶紧问。”易可木对宸羽道。 “那你方才说的幽昙婆罗使者是怎么回事?”宸羽问,就是因为这个词,害得锦氏一族身败名裂,如今听到,他又岂能错过。 顾大人脸色一白:“你,你就是幽昙婆罗使者,当年沧罗大祭司欲放出幽昙婆罗来对抗秋水邪教,可幽昙婆罗并未出现,所以定是潜伏在某人体内。哦,对了,那个沧罗的大将军锦陌就是寄宿者,沧罗王明明将其火焚了,为何、为何还会有幽昙婆罗使者?你,你……定是幽昙婆罗使者逃逸,又附在了你的身上,城主,快!快将他拿下!” “喂,你说他口中说的幽昙婆罗会不会是我在神塔看到的‘那个’呀?”栾栾碰碰宸羽,想到那追了她数日的幽昙婆罗,她就觉得背脊发凉,她抬眼,却见宸羽脸色越来越苍白,又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了?” “或许你说得不错,这场游戏本不该开始。” 宸羽抬起眼,看着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白蓝诺看着他们,眼神也渐渐冰冷起来。 易可木迅速拔掉顾大人穴位上的银针,顾大人似乎也是精力用尽,银针一取,整个人都瘫软下来,陷入了昏迷。 “你在做什么?来人!”白蓝诺惊呼一声,便有守卫冲了进来。 “城主稍安勿躁。”易可木拦住他,道:“顾大人只是累了,我看他连受刺激,精神已经失神,其言不可全信。” 白蓝诺沉声道:“我邀你们至此,本也是为了顾大人之事,既然顾大人还未清醒,那么几位就在白蓝宫暂留些日子,我会命人好好款待诸位。” 宸羽根本不理会白蓝诺不善的语言,唤了声小静便径直往外走。 然而,方一踏出房门,便有侍卫持刀将其拦住。 宸羽眸中闪过一抹杀机,也不见他怎么用剑,那些将他围住的人边被一股强大的剑气震飞出去,倒地哀嚎。 小静摇着拨浪鼓,忽的转头冲白蓝诺笑了:“哥哥身上好香,黑齿土的香气哦。” 那样的笑带着一丝诡异,白蓝诺的脸色陡然白得吓人。 “喂!你们又去哪里?”栾栾没能追上,气得直跺脚。 易可木上前拦住她,笑道:“栾栾,命里有时终须有,别着急,先将顾大人松绑吧。” “哦。”栾栾懊恼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给顾大人松了绑。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当栾栾将咒术解除之后,顾大人双目圆睁,竟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妖、物!” 艰难地吐出这两字,顾大人便不省人事了。 “顾大人!”白蓝诺上前扶住顾大人,只觉他全身一场冰冷,犹如坠入冰窖。 “来人!将这些杀害顾大人的凶徒抓起来!”白蓝诺大吼一声,便有侍卫应声闯进来,将众人围住。 事情变得有些复杂,宸羽的疑问也越来越多。 幽昙婆罗,秋水邪教,明城神女,雪琉璃,这些东西本应在不同的城池和国家,但他所经过之地却都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这些东西,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将这些东西牵连起来,组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向他笼罩过来。 幽昙婆罗花,六千年前幽昙国的国花,自幽昙国覆灭之后,沧罗人视其为魔物,令人闻风丧胆!而偏偏沧罗国的大祭司肩负着封印幽昙婆罗的职责。七年前,秋水邪教从倥偬城崛起,一路向西,吞噬了大小城池无数,最后在沧罗镜城被明城神女所制服,从此逃入西海,隐匿了行迹。 而七年后,秋水邪教已然不复存在,却掀起了幽昙婆罗使者的传闻,致使锦陌无辜受到焚火之劫,而他带回来的雪琉璃,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种种迹象表明,雪琉璃并非那个人的报复那么简单呢! “小静。”宸羽突然唤了一声。 小静扬起脑袋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问:“宸羽哥哥怎么了,手心好多汗。” “小静,你叔叔到底想做什么?”他问道。 “叔叔?”小静歪着脑袋想了想,“或许他觉得报复得还不够吧……爹爹抛弃了他,还害死了母亲,叔叔不会那么容易饶了他的。其实叔叔制造雪琉璃也是为了给母亲制造一个身体,你知道吗?叔叔每日每夜都守着母亲的头颅,和母亲说话,七年了,如果没有身体,母亲或许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真是个疯子……”宸羽喃喃地叹了一声,“或许是我想多了。小静,你想救活你的母亲吗?”宸羽忽然蹲下身子,很认真地问小静。 小静一怔,“自然是想的。” “那,等雪琉璃碎片集齐之时,我必定会先满足于你。”宸羽道。 小静怔了片刻,才回味过来,她眼神一暗,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宸羽爱怜地抚摸着小静的头,夜色弥漫,宸羽拉着小静的手,静静消失在夜色之中。 95.第95章 有野兽出没 白蓝宫。 易可木众人被白蓝诺强行留在了白蓝宫,易可木尚且悠然自若地饮茶,觉得此间美景很是亲切,天儿也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没有多余的语言。栾栾却坐不住了,托着腮,耸耷着脑袋。 “这白蓝诺到底想干什么嘛,把我们凉在这里,好无聊啊。”栾栾有气无力地说着,觉得手中香喷喷的茶也不香了。 她踱着脚,想要出去,却被门口的守卫拦住了。 “啊啊啊——白蓝诺,你给我出来!”栾栾抓狂了。 “丫头,你就消停一会吧。”易可木掏了掏耳朵,笑道。 “你这死木头,在这里待了一天了,你不无聊啊?”栾栾不满。 “还好啊,有佳人在侧,又有这满室馨香,挺不错的。”易可木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很淡定地将茶盏放下,问天儿:“天儿,你对这些花草可能识别?” 天儿摇摇头:“这满庭芳华皆是名贵草药,我并不了解。” “你可看见那一片耀眼的芍药?”易可木问。 “芍药?”天儿愣了愣,“主人可是说的那一片红色的花?” 易可木点头,“这满院的花草皆是西海名花,皆有奇特功效,唯独那一片芍药极其普通,莫非这白蓝城主独爱芍药?” “那种花在西海叫作千叶蝶,也是一种名花。”天儿道。 “千叶蝶?”易可木疑惑了,“这种花就是千叶蝶?可,我记得可心说的千叶蝶是一种十分神奇的药,与梦泽的芍药有着天壤之别。” “千叶蝶的确是一种很神奇的药,在西海这种药很少见,或许只是长得很像,天儿对花草不熟悉,许是我认错了。”天儿道。 易可木点点头,他没有见过西海的千叶蝶,却知道芍药的药性,且世间相似的草药也举不胜数,这并不稀奇。 “木头,你怎么也对花花草草感兴趣呀?”栾栾蹦了过来,笑眯眯地问。 易可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笑道:“像我这样的人,不想对这些花草感兴趣也不行呀。” “哦。”栾栾顿时泄了气,“也是,你身上那么浓的药味,定是长期服用药物的结果。木头,你想过治好你的病吗?” 易可木一怔,突然不说话了。 病?有谁想拖着一身伤病苟延残喘于世,为了治病,他走遍四海八荒,然而,终究是无力。 易可木笑了笑,“顽疾了,治与不治已经不重要了。我想若是哪天我无病无灾了,会不会感觉不习惯呢?” “木头……”栾栾拉着他的衣袖,眼神暗了:“都这样了,还说玩笑话,真是的……”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年光阴,我若不活得潇洒点,岂不是浪费光阴?”易可木好笑道。 栾栾嘟着嘴,坐在回廊上呆呆地望着那一片火红的芍药,朦胧的灯光下,玉石折射的光泽让这座庭院仿似被柔光笼罩的一片福地,流光溢彩,美轮美奂。然而,满地霜华下,却又是那么凄迷。 栾栾扯着衣带,许久不发一言。 “怎么了丫头?”易可木走过来,靠在栏杆上,低眉看她,淡淡的月华撒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让她如灵动的月下精灵。 “其实我们一族的术法以治愈术为主,要是我当初好好学术法,肯定会有办法救你的。”栾栾低声道。 “傻瓜,要让你一个小丫头把我给治好了,那我岂不是太丢人了?”易可木笑着说,他看着她把玩腰间的七彩翎羽,忽然问道,“丫头,常听你提起你们一族,不知你是西海上飘零的哪一类族人?” “我……”栾栾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姑姑说,我是比翼鸟一族里最后遗留的族人了,她让我来这片土地寻找自己命定的另一半,可是,我知道即使在这片土地上,也不会有我的族人,几千年了,他们早该灭绝了。木头,其实我只是想找到姑父,让姑父回去看看姑姑,姑姑等了他六千年,等到走也走不动了,她的心里还满满装着姑父,她孤独了一生,我不想她就那么孤孤单单地死去。木头,你说,世上真的会有命定的另一半,与你融为一体,如影随形,生死相牵吗?” “自然是有的。”易可木笑着抚弄她柔顺的发,发现这个丫头安静的时候,竟让人生出些怜惜之感。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姑姑和姑父却相隔万里,六千年无法相见呢?”栾栾道。 易可木看着她,本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栾栾就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她伤感了不过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又有精神了。 “不想这些了,反正我还是相信‘沧海易逝,唯爱永恒’的传说,无论沧海如何变化,爱是每个人心中不变的执念,姑姑这么说,我也这么信。现在呢,我还没找到姑父,既然先遇见你们,就先帮你们吧。” 易可木看着她又雀跃的样子,不由失笑。 “呃,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栾栾突然跳了起来,奇怪地问。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兽一样的吼声从白蓝宫深处传来。 “是大石头!” 栾栾惊呼一声,也顾不得外间有守卫,飞身上了房檐,瞬间消失在夜色。 易可木惊了一下,难道栾栾当初说的是真的,野兽的声音是从白蓝宫传穿出来的? 眼见外间的守卫已经发觉栾栾逃逸,已经追了过来,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两名守卫弄晕在地,匆匆吩咐:“天儿,想办法拖住他们,我去追栾栾。” 黑夜被撕开一条细缝,他突然睁开眼睛,胸腔的血顿时逆流起来,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缓缓站了起来,仿佛地底睡醒的野兽,他的身躯变得笨重,他望着头顶那轮凄迷的月。 圆月渐渐变作了血色,当年的景象又清晰地浮现在那轮圆月之中。庞大的石怪,吃人的怪物,可怖的嘶吼…… 天空中回旋着刺破耳膜的声音,以及古怪的咕噜声,然而那样庞大而笨重的身形移动起来却是没有声音,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夺取他的同伴吞咽起来。 血充斥着胸腔,搅动他饥饿的胃,他不敢动,已经不知道躲过几批这些怪物的追杀,月光下这些怪物异常凶猛,满是尖锐石头的手将他的同伴撕成粉碎,那些血就顺着石缝渗进了怪物的身躯,然后那些怪物以看得见的速度长成了小山那么大! 他们一步狂奔,逃亡,厮杀,然而迎来的还是毁灭。他的随从都已经变成了空气中的血雾,最后一个衷心的奴仆用自己的身躯将他死死压在石壁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掩住他的气息,然而还是不能,那些怪物还在摸索着,无声无息。 他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的皮影戏在黑暗中血腥的上演,没有声响,却满是恐惧。 那个怪物摸索许久,终于确定了这里没活物一般,缓缓移开。 就在他呼出一口气的那一刹那,浓云散开,一丝月光刺破黑暗,那样清冷的月,以一种俯视众生的姿态高傲地挂在山巅,透着一种无法逼视的冷芒,他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一般,匍匐在它的脚下,发出兽吼的欢呼。 那些怪物发出一声声鬼厉一般的嘶叫,它们似乎在月光乍现的那一刹那,有了实体,睁开了猩红的双眼。刹那间,他看清了那些怪物,那些像石头一样的人形怪物,睁着铜铃般大小的猩红的双眼,纷纷转向了他。 那一刹那,天地失色,黑暗再次涌来,那些巨山一样的石头怪人就那般将他碾成了粉碎! 他惊恐张大眼睛,目光在触及天上之月时,蒙上了一层血雾。 他开始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仿佛逐月的野狼,坚硬的石缝里,仿佛流淌着沸腾的血,他的身体奇异地扭曲起来,尖利的石头穿透他的躯体,他用尖利的爪子撕裂包裹着石头的肉皮,他惊叫着挥剑砍断自己石化的手臂,然而在断裂处像石笋开花一样再次长出菱形的石笋,绞合成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他拼命地砍,拼命地砍,那只手拼命地长,拼命地长。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可怕的事,用力握紧剑柄,一咬牙,反手猛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96.第96章 大石头 吼—— 那一声兽吼震动天地,不只是栾栾听见了,易可木,宸羽,小静,以及那些在白蓝宫的人都听见了。 栾栾是路痴,她只是凭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奔去,白蓝宫里没有守卫,甚至连一个婢女都没有,整个宫殿像一座空城,在那一声兽吼中透着诡异。她绕过重重宫门,不知如何寻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借着朦胧的光摸到了一个石洞里。 石洞里没有灯,洞顶有一扇天窗,依稀有月光洒下来,石洞里间的石壁上有通往利剑的洞口,洞口被铁栅栏封住,但是洞口的铁栅栏七歪八扭地歪在一边明显被人破坏过。 栾栾心中一惊,难道大石头镇的被关在白蓝宫? 还得那日刚到白玉城,她与易可木一同到了秦府,在熟睡之际,被兽吼惊醒,后来在去白蓝宫的路上,遇到了宸羽和小静,那是她一心追小静,可小静跑得实在太快,她迷了路,在山上遇见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时,那个大石怪正在对天嘶吼,用力拍打困住它的铁栅栏,眼看铁栅栏就要坏掉,大石怪却突然哀嚎一声,缩了回去。她出于好奇,慰问了大石怪几句,可那大石怪也不说话,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不知该怎么办时,宸羽突然从洞外飘过,她才想起有正式,赶紧追了过去。 原来大石头当真在白蓝宫吗? “大石头,你在吗?”栾栾小心地趴在洞口,朝里望了望,悄声问道。 许久也没有听见动静,栾栾咬了咬唇,扒开坏掉的铁栅栏,又喊了一声。 “大石头?大石头?” “吼——”突然一声低吼从洞里传出来,栾栾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石头,你没事吧?”她定了定神,又问。 洞里的人似乎笑了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怕你出事,所以来看看。”栾栾道,“原来你是会说话的呢。” 许久,洞里的人才沙哑地回了一句,“谢谢。” “你是人还是怪呀?听你的声音,不像是妖怪呢。”栾栾蹲坐在地上,看着外间的月色幽幽道。 洞里又是一阵沉默。 栾栾突然叹了口气,“外面的铁栅栏坏了,大石头,其实这里是关不住你的,是吗?你为什么不逃呢?” 洞里的人动了动,传来一阵铁链摩擦的声音,可洞里的人还是没有说话。 栾栾又继续道:“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外面每天都有孩子失踪,我都担心是你控制不住闯了出来,不过我相信即使生病了,大石头还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洞里又沉默了,许久,栾栾就这样蹲坐在洞口,洞里的人也安静地蛰伏着,仿佛陷入了夜的永寂。 “大人,就在前面!” 突然山下传来的一阵嘈杂之声,有人擎着火把追了上来。 栾栾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怎么回事呀?” 不一会儿,山下的人都爬了上来,还有一队训练有素的铁骑。 “糟了,大石头,有人追上来了!怎么办?”栾栾急了,要是被人发现大石头在这里,那么他肯定会被当成怪物烧死的。 “你快走吧。”洞里传来了沙哑的声音,洞里的人显得已经平静了不少。 “不行,他们肯定会发现你的,我得想个办法。”栾栾嘀咕着,掐了无数个咒诀都不灵,不由急得团团转。 眼瞧着那些人瞬间移动了过来,她也不管了,慌乱地朝他们跑了过去。 “救命呀……救命呀……” “大人,快看,有人!”为首的侍卫打马过来将栾栾拦住了,栾栾吓得四处乱窜,惊恐地叫喊,“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姑娘,我们是前来捉拿凶手的官兵,你可是看见了凶徒?”那侍卫跳下马将失控的她死死抓住,让她没法乱跑。 终于,栾栾抬起脸,看见的是一张英俊男子的脸,缓缓清醒了,“你,你是什么人?” “姑娘方才可是看见凶徒了?”男子看着她,皱着眉问。 “怪物,有怪物!”栾栾吓得全身哆嗦,一个劲地叫怪物,那个侍卫脸色一变,“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要吃我!他要吃我!”栾栾惊叫,一脸惊恐莫名,俨然一副入戏的模样。 那为首的侍卫一听,脸色顿时变得凝重,吩咐人仔细搜索,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栾栾这下急了,早知道随便说个地方,让这群人乱追过去,这样搜下去,大石头迟早会被发现的。 她灵机一动,突然指着远方黑洞洞的树林,一个激灵叫了起来:“他来了!他来了!” “姑娘莫要惊慌!”那个为首的侍卫见她发疯一样往山下跑,惊了一跳,立即翻身上马,吩咐两人去追栾栾,自己领了一群人向树林深处追去。 栾栾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摆脱了那两个穷追不舍的人,她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着气,一抬头,竟看见前面不远的树干上倚着一个人,吓得一声尖叫出声。 “回来了?”那个人转过脸,朝她笑笑。 栾栾一愣之后,顿时怒了:“你个死木头,半夜装鬼吓人吶?” “我吓人?”易可木好笑道:“刚才那一群人不都没把你吓着吗,我一个人还能吓着你?” “刚才?”栾栾狐疑道:“你刚才跟踪我?” 易可木耸耸肩:“不是跟踪,是跟着。” “就是跟踪!”栾栾生气了:“你怎么可以随便跟踪别人,你不知道这种行为很可耻吗?” “好吧,算我可耻。”易可木投降了,他凑过去笑眯眯地问:“方才你那么紧张那个大石头做什么?” “要你管!”栾栾气哼哼地往山下走,也不搭理易可木。 “这里是白蓝宫的后山,那个大石头是野兽?”易可木又问。 “不知道。” “那是妖怪?” “不知道。” “难道是人?”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栾栾生气了:“你到底烦不烦呀,我说了不知道,你还问。” 易可木撇了撇嘴,“不说算了,不过我可不保证等会我们回去不会被白蓝诺当凶徒抓起来。方才你擅自逃了,已经惊动了白蓝诺,他派人四处搜索,你确定你要回去?” 栾栾一惊:“当真?” 易可木很诚恳地点点头。 “那还回去干什么,逃啊。”栾栾一把推开易可木,往相反的方向道。 易可木一把拉住他:“逗你的。方才一路上都不见白蓝宫又守卫,白蓝宫一定有古怪,而且方才那群人根本就不是巡城的侍卫,我们先回去,指不定有什么大事。” 97.第97章 白蓝宫内乱 白蓝宫因为那一声兽吼,被一群铁骑惊醒。 易可木和栾栾赶回白蓝宫之时,白蓝宫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列列军队擎着火把,将白玉城团团围住,而白蓝宫里竟然只有一队铁骑与之抗衡,诺大的白蓝宫里竟是空空无也,寂静非常。 双方对峙着,情势已然剑拔弩张。 “顾城,你要造反不成?”守城的大将据守在白蓝宫的城楼上,俯视下方密集的军备,怒斥。 “陆将军,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了,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也猜到,白蓝宫之所以如此安静是什么原因吧?”顾城打马上前,一脸得意。 陆将军一惊,他环顾四周,白蓝宫内寂静无声,守卫不知何时竟已经所剩无几。 城主他? “陆凌钢,你醒醒吧!我们身边的城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重病的孩子了,他是一个怪物!是妖魔!” 陆凌钢脸色一变:“顾城,你休得胡言!” “我胡言?”顾城好笑道:“陆凌钢,你还在自欺欺人,你难道忘记了,你我与城主一同长大,你又常伴城主左右,你难道会没有发觉城主的异样?” 陆凌钢脸色已然苍白,白蓝诺的异常他自是察觉,但他语气依然强硬:“顾城,你休要妖言惑众,我与城主自小一起长大,怎会不知城主的真假?” “哈!”顾城张狂地笑了,“陆凌钢!你还能欺瞒到何时?你以为我那日夜晚被什么野兽袭击?那根本就不是野兽,而是你尽心守护的城主,白蓝诺!” “你!”陆凌钢血色褪尽,他早知城主白蓝诺不是当年那个白蓝诺,也知自从白蓝诺病愈之后,这白蓝宫就变得极为诡异,可他并不像顾城那样极端,硬是想方设法地要证明这个白蓝诺的真假。他知道,若是这个白蓝诺当真是假的,那么白玉城将如何?群龙无首,白玉城是将沦为紫川城的食物,还是成为沧罗进攻梦泽土地的关口。 白蓝诺自从登上城主之位后尽心料理国家大事,白玉城一副欣欣向荣之景,即便他不是真正的白蓝诺又如何,白玉城安宁才是一切。想清利弊之后,陆凌钢便已经决定忘记这个疑问,视白蓝诺为主,守护白玉城的安宁。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城会这样不顾大局。 “陆凌钢,交出那个怪物,我可保证白玉城的安宁,否则,你看看,以你一队骁骑,如何与我数万将士对抗?” 数万将士? 陆凌钢环顾四野,城楼下的将士竟是延绵到黑暗的尽头,他虽看不清多少人,却能看到远方的黑暗处闪耀着成千上万双绿色的光。 顾大人虽然是白玉城的大将军,但是,在很多年前城主白蓝诺就在架空顾大人的兵权,顾大人手下的将士绝对超不过一万,而顾城即使趁他父亲昏迷不醒之际叛乱,又从哪里调来的数万人马? 他想到这里,心里无端升起一股寒意:“顾城,你到底哪来的兵马?” 顾城放声大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突然,顾城脸色陡然阴沉起来,周身杀气四溢,目中泛起了血光,他拔出佩剑,斜指向天,如兽一般嘶吼:“交出白蓝诺!杀了怪物!杀!” 顿时,城墙下的将士一呼百应,刀剑齐刷刷出鞘,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吼声。 “杀!杀!杀!” “将军怎么办?我们还是去请城主吧?”陆凌钢身边的副将吓得直哆嗦,这样下去,他们一定会被砍成肉饼的。 陆凌钢摇头:“我已经派人通知城主了。”他知道,即使是通知,城主也不会来的,很早之前他就发现城主夜晚是不会出现在白蓝宫任何一个地方的,他隐蔽了起来,就像隐蔽他病愈的秘密一样。只是,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陆凌钢不过一转念,顾城已然挥剑,城下的将士得到号令,立即发起了进攻。那些手持火把的人,纷纷将火把扔向白蓝宫。 “烧死他!烧死他!” “放箭!”陆凌钢也不管不顾了,立时下令。 一时间,白蓝宫陷入硝烟弥漫的战火中。 “木头,打起来了!怎么办?”栾栾和易可木刚潜回别苑,城楼方向就传来了战火的声音。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天儿听到动静也从庭院奔了出来。 易可木皱着眉,“应该是白玉城内乱,有人拥兵造反,我们去看看。” 他们走出庭院,片刻便见天空乌云蔽天,空中的那轮圆月被的黑暗吞噬。黑暗下,有浓烈的邪气在涌动。刹那,烈火燃烧的宫殿上方,竟有无数厉鬼在飞舞咆哮,那些厉鬼撕扯下凡人的头颅抛向天空。 “是妖魔作祟呀!”栾栾惊呼起来。只是惊呼的那一刻,那些厉鬼瞧见这边的活物,便相继扑了过来。 “木头,快走!” 易可木早已拔出了腰间软剑,挥剑斩杀扑将过来的厉鬼。栾栾这下着急了,她的术法时而灵时而不灵,此时焦急更是把该记住的咒语给忘记了,她只能躲在易可木背后。 “木头,怎么办?那么多厉鬼,我们会被分尸的!”栾栾掐着诀,时不时能杀两只鬼怪,可是黑云越来越密集,外间火光冲天,喊杀声越来越近。突然,远方一声轰隆巨响,仿佛是城墙倒塌的声音。 震天动地的吼声突破城墙的禁制向宫内传来,齐刷刷的脚步声竟让大地都在颤动。 “是猛兽吗?”栾栾抓住易可木的衣服,惊问。 “是军队。”易可木脸色凝重,不知为何就这样陷入了白玉城的内乱之中,隐约中,他竟觉得自己中了白蓝诺的圈套。白蓝诺难道知道他的身份了吗? 他来不及多想,外间的军队已然冲了进来,易可木将栾栾推给天儿,一剑劈开扑过来的厉鬼,厉声道:“带着栾栾离开这里,秦府会合!” “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栾栾挥手打开扑过来的厉鬼,看见远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向这边迅速地挪了过来。 “你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快走!”易可木可不想和她浪费唇舌,他指尖轻轻滑过剑脊,那柄软剑便如有灵性一般发出刺眼的光芒,易可木就那么轻轻一挥,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半空中平削而过,将空中飞舞的厉鬼皆斩为了粉末。 天儿瞧着如此多的邪物,怎能放心离开,她挥袖,搅碎三两只恶鬼,道:“雪琉璃是不会抛弃自己的主人的!”天儿也说得恳切,她挥着袖,跳起了那一支惊世之舞。 魔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