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殇(玩世不恭)》 【母殇】(1上) 2024年4月27日 “妈,这是去哪啊?”我睡眼惺忪,迷糊着嗓门问道。早上七点刚过,我被一泡尿憋醒,刚拉开卧室门,就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母亲,正对着客厅柜子上镶嵌的全身镜做出门前最后的整理。我刚睡醒,眼睛半睁着半眯缝着,意识模模糊糊,所做的,就是本能的去履行去撒尿这道程序。 “呦,醒了?是不是妈弄得声响太大吵醒你了?”母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边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边快速地瞥了一眼走出房门的我,声音轻柔的问道。她的声音很轻,不止是语气,音量也不大,但大清早的,屋里很安静,落针可闻,所以我很清晰的听到了她的问话。 刚起床的我意识正处在模糊中,况且还有一泡尿憋在膀胱中吸引着我的注意力,我也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答母亲,只是自顾自的,下意识,象征性回答的摇了摇头。 我的卧室距离卫生间并不远,很快,我就趿拉着拖鞋走了进去。在我关上厕所门的一刹那,我又听到母亲从客厅里传来的声音,可是具体是什么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穿过在外部的盥洗台,我走到最里面的浴室,马桶就在浴室的一侧安置着。我家的房子是十多年前的老户型,留给厕所的面积本身就不大,所以也就做不到像现在标准化商品房那样,将浴室和洗漱排泄间分的明明白白。 掀开马桶坐垫,半褪下四角内裤,扶稳已经发硬的老二,瞄准马桶圈的中心点,一道凶猛的水柱自马眼中喷薄而出,在空中成一道抛物线形状,准确的打入马桶排泄口蓄水的小坑内。 有力的冲击声,哗啦啦的响彻在整个卫生间内,水流与水的碰击声,水流与马桶内白瓷壁的撞击声,略显尖锐的‘滋滋’音,其中种种混合着回荡在厕所内,既清晰又高昂。我甚至觉得身处厕所之外,客厅内的母亲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泡尿真的是酣畅淋漓,我觉的我的膀胱在释放前,都是在满负荷运行。这泡尿持续的很久,如果不是我用手扶着这把怒射的枪,我觉的它能像短视频里恶搞的那样,喷个一两米高两三米远。这有些令人尴尬的声音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我刚尿到一半,厕所的灯突然亮了,门上的毛玻璃上隐约透出一个人影,我知道那是母亲。果然,母亲轻柔的声音透过毛玻璃传了进来,与原声比,有些发闷。 “上厕所也不拉灯,看得见吗?”我家厕所屋顶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圆形吸顶灯,正好吸附在厕所天花板的正中间,很亮,65瓦的led灯芯,特别的亮。开关不在厕所里,而是安置在了厕所的入门处。 我有个习惯,就是上厕所的时候,在能看见的情况下,能不开灯就不开灯,尤其是现在,早上七点左右,天已放亮,光线透过位于厕所最里面墙壁上的天窗打进来,肉眼很容易的看清楚屋子内的一切,而且光线比较柔和。刚睡醒的时候眼睛对光线很敏感,对强光刺激很反感。 当然了,我是慢慢的养成了不开灯上厕所的习惯,对此,母亲曾不止一次的说过我,称我为‘夜耗子’,上厕所不开灯,什么臭毛病。对此,我的回答是,响应国家号召,节能减排,还省电。母亲则咂咂嘴,表示没看出来,我还是个积极分子。 对于头顶突然亮起的灯光,我皱了皱眉,眯了眯眼,有些不太适应。母亲见我没吭声,于是轻轻的敲了两下门,我说:“咋了啊?”“妈给你说话了,听见没有?”我甩了甩老二,将沾黏在马眼上的最后几滴水珠甩掉,原本半勃起发硬的老二也慢慢的软了下来。提上内裤,走到盥洗台前,一边打开水龙头冲着手,一边回道:“听见了啊。”声音有些烦,语气带着不耐。 我拉开门,看见母亲正站在玄关处,半伏着身子,一手扶墙一手伸到鞋跟处提着鞋沿。她穿了一套灰色的女士西装套服,上身西装外套下身及膝筒裙。我记得这套女士西服是前两年母亲在一裁缝店订做的,整体比较修身,很好的将她的身材衬托出来。母亲是圆溜肩,腰很细,胯很宽,屁股上肉比较多,这让我时常想起莫言的那本名叫《丰乳肥臀》的小说。 说起丰乳肥臀这四个字,人们心中最先想到的是,带孩子的农村肥胖中年妇女形象,而母亲可能是平时经常运动锻炼的缘故,身材虽丰腴,却并不臃肿。相反,给人的感觉非常结实。这么说吧,母亲平时有空就要早起晨跑,论慢跑论耐力,母亲还要比我猛上三分。 此时,母亲正背对着我弓腰穿鞋,发髻下白皙的后脖颈,若隐若现,在乌黑的秀发和深灰色的西服衬托下,显得越发白亮,就像厕所屋顶那个闪人眼的吸顶灯一样。 她的背很直,因为经常运动,所以不显单薄,但也并不宽厚,很是匀称。衣服下衬的腰部,一下子往里收束,就像被人用绳子狠狠的勒住一样,又似被削掉了两块肉,但并不突兀,线条柔和。 到了胯部,线条猛然扩大,圆润,饱满,丰盈。筒裙的面料被绷得很紧,光照下,隐隐的透着深灰色的反光。到了大腿处又凹陷下去,于膝窝和大腿处形成一片深黑色的阴影。 及膝裙的裙摆刚好到膝盖往上几公分的位置,露出笔直结实的小腿,微一用力,小腿肚上健美的肌肉线条,透过肉色丝袜显露出来,展现出健康的美感。我呆呆地站在厕所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可能是脑子还没睡醒,一时间脑袋空空,愣愣的出神。 直到她跺了跺脚,黑色的短高跟皮鞋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我才回过神来,旋即发现我的一只手还牢牢地攥着厕所的门把手,打了个哈欠,我关上了厕所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响,不高不低。 母亲听到声响转过头看着我,我这才发现她化了淡妆,原本的一字眉被修成了柳叶弯眉,多了一丝妩媚感。嘴唇上不知道涂了什么色号的口红,看起来不算太红,但能看出来她涂了口红。脸上好像敷了一层浅浅的粉底,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装扮了。 “出来了?”她说。“嗯,你这是准备去哪啊?咋还化妆了。”“下回上厕所记得开灯,老是不开灯,跟谁学的,啥毛病。”她没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微蹙柳眉,瞪着眼教训道。“嗯嗯嗯,知道了。不开灯又不是看不见,也不耽误撒尿。”我瓮声瓮气的嘟囔着。 听到我敷衍的糙话,她哎了一声,张了张嘴想说啥,可最终也没说出来。她绾了绾耳边垂落的发丝,一瞬间,精致小巧耳朵露出,细腻肉感的耳垂上一点亮光闪过,这亮光好像刀枪的寒芒,夺人眼球,仿佛比厕所的冷光灯还要刺眼。 我眼神很好,玄关屋顶灯管的微光下,我一下就看清了那散发着金属质感的耳钉,看颜色不是白金就是银质,形状像一朵盛开的花朵,有五个还是六个花瓣,说实话单看这耳钉,感觉有点老土,最起码这种花状的款式有些过时。 不过想想,母亲这四十岁出头的年纪,也挺符合她这一代人的审美。虽说耳钉本身有些不尽人意,但戴在母亲身上却没有一丝土气,倒是锦上添花中多添的那一朵花,为本来的光彩照人增加一分明亮。 我也曾送过母亲耳饰,她有戴耳饰的习惯我是知道的,小时候母亲常叫我拿棉签给她通耳洞,说是长时间不管,肉长上了再扎耳钉,就还得再疼一次。这个耳钉我不认识,记不清是不是我送的那一堆廉价货里的某一个,或许是父亲送的也说不定。 “哎,妈,你还没说你这是要去哪啊?今儿不是周六吗,学校又没课,咋,现在高中又开始私下里,偷摸摸的补课了?”我望着提着手提包,正弯腰把拖鞋放入鞋柜的母亲问道。“啧啧,管得多。现在哪还有高中敢私下里补课啊,现在的学生啊,真是,动不动的,向这儿举报向那儿举报的。 再私自补课,妈这老师啊,还干不干了?”这么说着,她叹了口气,“你们现在这群学生啊,就是不知好歹,老师主动免费的补课还不满意,搁我们那个时候,高兴还来不及呢,打着灯笼哪找啊?”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不大,隔着手提包,嗡嗡的震动着,但在这静谧的早晨和房间内,显得过于突兀,像往平静无波的水塘里丢一粒不大不小的石子,虽没溅起多大的水花,但引起阵阵波纹涟漪。 邓丽君那富有年代感的独特嗓音在这条廊道上飘荡开来,这是母亲换智能机后用的时间最长的铃声,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我还依稀记得数年前母亲让我给她换铃声时的场景。 她的身体顿了顿,有些僵硬,但一瞬间就恢复如初,我也没看清,也许是我的错觉。自然而然的拉开皮包拉链,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手一划,我以为她接通了,出乎我的意料,她却利索的又把手机塞了回去。“谁啊?这大清早的。”“骚扰电话,估计啊,又跟上回一样,不是推销啥东西的就是让办啥卡的,都是骗人的东西。”“那这骗子还怪敬业的,才刚七点就上班了。” “不跟你贫嘴了,妈还有事儿了。早餐给你买好放桌上了,稀饭在电饭锅里热着,你一会儿起来别忘了吃。”说着,她掸了掸身上,提着包,拉开了门,“哎……”我刚说出一个字,母亲背对着我停了下,对着外面的走廊说道:“妈有个老同学今儿来咱这儿办事儿,好些年没见了,碰巧联系上,正好没啥事儿叙叙旧。”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说一般陈述句那样陈述着。我看不清她表情,只看到她握在门把手的手握的很紧,指节紧绷着,不知是因为她皮肤本就很白,还是用力过猛导致的苍白,使她的手背看起来白的透明,上面两三根青色的脉络如玉般,交错着显露出来。“哦,那你开车慢点。”“嗯。”当大门关上时,我还愣愣的杵在原地,听着门外走廊上,逐渐远去的高跟鞋碰击声,自言自语的说道:“啥老同学啊,起这么大老早的。” 家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早晨的那份清宁再度回归,只有客厅里那只热饭的电饭煲在于静谧中发出微微的低吟。偌大的一百来平里,只剩我一个人站在廊道内,灯已被熄灭,颜色再度变为灰暗,天似乎阴了,窗户外打进屋子内的光好像变暗了,一时间我感觉天应该还没亮。 父亲周文斌是市住建局的普通科员,一大早就去单位开会了,母亲张钰是市十二中高中部的语文教师,有事儿,也出去了。我叫周凯,大二学生,在本地上大学,因为学校在本市,平时周末或晚上会回家住,地铁开通后,来回之间更加的方便,这是在本地上大学的好处,而坏处是,体验不到那种身在他乡千里之外,独自求学的独立孤独感。 我算是出自‘书香门第’,母亲和父亲都是大学本科学历,母亲是师范学院毕业,父亲则出自理工专业,母校也不是同一个学校。我隐约听说过他俩以前的一些事儿。印象里不知道听谁提到过,父母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个年代男女之间恋爱交往,大部分都是经人介绍,介绍人多是1人、朋友、同学、亲戚等,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 毕竟,受条件所限,过去没有智能机,手机电话也不普及,更没有社交软件互联网一类的线上平台,和先在婚恋所遍地开花的情况相比,那时男女交往认识的途径相对更加的单一。 但比封建社会时,父母包办婚姻,新婚夫妻在拜堂的那天夜里掀盖头前互不相识相比,要好太多。听说父亲和母亲是在一次毕业生联谊会上认识的,而其中的某一人跟着朋友去参加,结果意外的,两人就看对了眼。 至于是母亲学校那边举行的联谊会,还是父亲那边,我就不清楚了。我曾经也问过母亲这个问题,她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子管得多。我再问,她就让我找父亲说。我爸的回答更直接,忘了,就这么简单。在问也问不出个一二三,最后来一句‘就那么认识的呗’。 我看过他们年轻时的照片,说实话,挺般配的,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郎才女貌。老照片倒是有不少,有旅游照,如在某某景点前,在某地的小船上等等。有平时的生活照,如在家看电视时,吃饭洗衣时等等。当然了,还有婚纱照。也有不少有了我之后,小时候一家三口的合影,虽然几乎大多数我都记不得是何时拍的。 照片上的母亲年轻漂亮,风姿绰约,她的皮肤很白,白的发亮,几乎是占据了每张照片上明度最高的位置,即使是过去这么多年,她的肌肤还是散发着一如既往的冷白色调。她每每对着镜头展露笑意,蛾眉皓齿间灵动有光的眼睛,传达着这世间的没好。婉约的窈窕,秀外慧中,如出水的芙蓉,诉说着她年轻时惊艳。 如果将她年轻时的照片给一个不相识的人看,那她绝对会被错认为某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女港星,或是日本昭和时期的某位没女演员。而父亲也不遑多让,留着那时流行的港式中分头,头上不知是打了摩丝还是啥头油,茂密的头发亮黑亮黑的,显得既精神又帅气。彼时还棱角分明的清秀脸庞,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五官端正炯炯有神的望着前方。 一米八的个头,挺拔的身姿,匀称的身材,配上一身西服,仿佛就是‘一表人才’这四个字的代表。颇有朱时茂、唐国强等奶油小生年轻时的风采。两个人站在一起,什么檀郎谢女、才子佳人、天造地设啥的词,就如量身定制的一般,那么和谐恰当。 这些十几甚至二十多年前老照片,记录了那个时候那个年代,和先在随处可见且极其廉价的没女照相比,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气质,多了一分难以表先的天然自然,多了一分时代的性格特点。 然而,时间一晃而逝,转眼间,二十多个春夏秋冬过去,曾经意气风发朝气勃勃,正风华正茂的恰同学少年,稚嫩退去,青春不再,增加的是成1练达,以及独属于中年人的那份,不惑之年的沧桑与恭默。母亲虽然平时注重锻炼,但难免的,岁月的侵蚀依旧无情的留下了痕迹。 毕竟四十又几的人了,眼角已在不经意间,浮出细密的鱼尾纹,如被名为时间的雕塑家,用刻刀无声息的划过。原本稍显瘦削的瓜子脸也变的珠圆玉润。虽然身材没有像一般中年妇女那般,如未发醒的面团那样,松软肿胀,但也失去了少女的纤细,增添了成1的丰腴。 曾经少女青年的那种青涩亟待盛开,如鲜艳小花的气质不再,转而代之的是稳重优雅的坦然。而父亲的变化则更大,与母亲相比,时光似乎在他身上开了加速器,对比着他年轻时的样貌,除了依稀能分辨出一些脸部五官轮廓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常年的坐办公室,致使他的腰椎有些损伤,没有了曾经的挺拔。 频繁的饭局应酬,让原本匀称的身材走样,不仅腰上肚子上攀上了几圈赘肉,脖子和脸也胖了一圈,猛地一看,整体感觉就是,标准的体制内中年男人形象。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父亲没有谢顶,没有脱发的烦恼,不仅没有,而且依旧如年轻时那般茂盛,这让很多与他同龄,却聪明绝顶的男人艳羡不已。就连母亲也不禁的夸父亲发质好,发量高,真是难得。 我觉得我能有一头茂盛的黑发,我爸的功劳少不了。和年轻的时候相比,父亲的变化确实是大,也不能说是老的快,只能说平时习惯上不注重,所以发福变胖是难免的。先在的他和母亲站在一起,说看上去像父女那是过于的夸张,只能说,像是出自两个不同阶级的人。 今天周六,因为是单周,所以周五晚上没有选修课,我稍微拾掇一下,直接背上包,坐着地铁就回了家。至于周末回不回家这个问题,不仅要看个人新情,还得看我对象周末有何安排,她如果忙的话,就会让我‘滚’回家,不要打扰她周末做兼职,或是处理学校社团活动还有学院里的劳什子事儿。 有的时候高校就是这样,当你加入某个狗屁社团或是挂职啥班干部职位,就会有不定时不定刻的,所谓的‘事儿’等着你去办,院里的老师也会时不时地通知你去办公楼办某事儿开啥会。我对象就是这样,她不仅加入了社团,还竞选了她们班的班长,这就让她周末经常没时间陪我,对此她也有些愧疚,表示有些后悔参加这儿参加那儿的。 她家不在本市,但知道我家在本市,所幸就让我回家,让我爸妈陪我。我说有时候我爸妈比你还忙,她笑笑说回家总比待学校强,况且离得也不远。我说等你啥时候有空带你去我家,她说去我家干啥,我说见我妈啊,她噗嗤笑了出来,说那好啊,就是,别到时候某人临时变卦,不敢了。我说那有啥不敢了,只要你愿意就行。 我只记得她红着脸捣了我一拳,说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我脸皮厚吗,可能吧,毕竟现在这个社会,脸皮厚才吃得开。有些时候,有些事儿,总会发生,面皮薄心太脆,怎么承受,意外和下一刻谁先到来,总要面对。就像网络上流传的那句浪荡语一样——没心没肺,活着不累。脸皮厚,命长寿。 发·*·新·*·地·*·址 当我回笼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近上午十点了。窗帘的缝隙透过几束光,细小的微尘漂浮,在阳光穿过的空气中形成几缕微小的光柱,在光柱的边缘折射出一层光环,房间内有股说不出的暖意。 这一觉睡得踏实,可能是晚上睡得晚的缘故,早上在没人叫自然醒的情况下,我总是能睡到日过三竿。平时在学校也是如此,早上没课,一宿舍人没一个起来的,也许这就是当代大学生的真实现状。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儿,我总是下意识的点开手机,扫一眼屏幕,可能是看时间,也可能是看天气,这不好说。就如现在,我最先看到的是母亲发来的微信消息。她说:【小凯,妈中午不回去吃饭了,你想吃啥就买点。】接着是一个微信红包,我点开,面值是一百。 紧跟着后面又是一句话,【别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吃点有营养的啊。】我看了眼发送时间,是上午9:23。我又扫了屏幕右上角显示的现在时间,是9:57。我下意识的在打字框里打了个‘好’,旋即意识到什么,又迅速删掉。 我觉的隔这么长时间再回复,多少有些尴尬,或是说多此一举,所幸啥也不说,就当默认看到。坐在床上望着窗帘缝隙打进来的光,我呆呆地愣了半晌,脑袋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我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慢慢回过神来。然后就是穿衣服,去厕所拉泡晨屎和洗漱。 外面天已大亮,四五月的天儿,说冷不冷说暖不暖的,尤其是近些年,天气变化多端,头一天还十几二十度的艳阳天,冷空气一来,唰的,就变成八九度的阴天,可谓是温差如断崖,说是小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尤其是春秋季,冬夏还好,再变,热也热不到哪去,冷也冷不到哪来。 如此跳脱的天气下,人们的表现也不同,穿的也是五花八门。有的卫衣长裤,有的短衫短裤,更有甚者棉袄和背心同时亮相,极为夸张。今天还好,十几度,有太阳,风不大,暖呵呵的。 来到客厅,桌子上摆着早餐,我伸手摸了摸,当然已经凉了,不过还好,电饭煲里白粥还热着,掀开盖子,阵阵热气往上涌,一股米香味儿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勾了出来,刚清空存货的我,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似是开战前吹响的号角。 盛了碗粥,就着包子油条,呼噜噜的大快朵颐。屋子里都是我喝粥发出的滋滋声,吃的我嘴唇上都是油乎乎的。说实话,要是在学校,一个星期里,大概也只有早上有课的时候才会去食堂买顿早餐吃。 吃完饭,坐在餐桌旁刷了会手机,又是啥啥新闻头条热点,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每天都有新的新闻,不同的新闻,但,甭管发生啥大事儿,地球还是照样转,离了谁都一样。不管是啥牛逼的人死了还是哪打仗被炸了,生活还得继续,无聊至极。 刷了一会儿,给我对象顾诗蕊发了个微信,问她干啥了。大概有个半分钟左右,她发来一张照片,应该是现照的。上面是几个用挡板分隔好的办公桌和其上面的几台电脑,周遭几把椅子,靠墙角的位置叠放着几个事务板,其他啥杂七杂八的零碎小东西在桌子上和地上分布着。 接着她说:【在办公室,帮老师干活。】我说:【又有啥活啊?事儿可真多。】我发过去,大概又过了十几秒,她说:【院里下的任务,让每个班班主任统计学生专业课出勤率和上次测验成绩,汇总成表格,弄好交上去。班主任这两天课多,没空弄,让我到办公室用他的电脑做。烦死了,一大早办公楼刚开门的时候就来了,到现在还没弄完。】她这段话比较多,发的是语音,颇为无奈的抱怨着。 我看她发语音这样说,也发语音问她【办公室里就你一人?】【嗯,班主任有事儿出去了,今儿个是周六,导员也不在。整个办公楼除了几个值班老师,没啥人。】她说这话我倒信,平时工作日,有的老师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你去办公楼找还不一定能找到,更别提周末了,窜的比兔子还快,压根就找不到人。 不过,现在有微信QQ,有个啥事儿也能快速的联系上。【昨天下午回家的时候,我看见班主任老蔡了,开着他那辆老大众,出校门口的时候刚好撞见,他也没注意我,光顾着看路了,车玻璃降了一半,我看见一女的在副驾驶位置,戴着个墨镜,我也不认识,应该不是他老婆,看着挺年轻的,长得应该不赖。】我把昨天校门口偶遇老蔡的事儿向顾诗蕊道了出来。 老蔡就是我们这个专业的班主任,四五十岁,长得黑梭梭的,不胖也不瘦,经常开一辆有些年头的黑色破大众,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值不了几个钱的破烂玩意儿。不过别被他的表象迷惑了,老蔡家里听说很有钱,只是他为人比较低调,尤其是在学校的时候,老是一副穷酸样,像农村没进过城的乡巴佬。 不止是他,学院的其他老师也是一样,不知道是不是现在的高校就流行这样的风气,那些脑满肠肥的老师教授啥的,就好开个几万块的破车在校园里晃悠,院里停车位上的车加起来五十万不到,外加几辆电动车支在那,搞笑得很。光他们腕上戴的表就不止几万块。 其他人不说,我就见过老蔡戴过一块宝玑金边机械表,那表没个几万是拿不下来的。老蔡在外面有个啥公司,到底是自个开的还是和别人合伙开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他老婆好像在银行工作,还是个领导。 他老婆我倒是见过,就他办公桌上电脑旁,立着一个他和老婆孩子的合影照,长得不能说丑,就一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形象,只是因为长时间当领导的缘故,面相比较庄严,眼神透着咄咄逼人之意,那种居高临下的气质不经意间就显现出来。相比之下,站在他旁边,和她差不多高的老蔡,就内敛得多,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皮肤黑黑的,不吭不哈,就像刚锄完地的老农。 两口子前面站着的是一个十四五的女孩儿,亭亭玉立的,一身洁白的连衣裙,留着两个马尾辫,白皙的脸蛋笑起来很甜,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说实话他们的姑娘挺漂亮的,只是长相不知道随谁,以这两口子的形象能生出这么俏丽的女儿,当真是个奇迹,也是基因学上的里程碑。 当真是歹竹出好笋啊。不过昨天那个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女人绝对不是老蔡的女儿,那女人的年龄估摸着至少也得三十开外,更何况他女儿在外国留学的事儿也不是啥秘密。 【长得不赖?你眼可真够尖的,离那么老远,人家坐车里戴着墨镜,你都能看这么清。】我嗅到了通过微信传递过来的淡淡酸涩味道,知道顾诗蕊想岔了,连忙转移话题说:【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那女的既不是他老婆,又不是他女儿,咋会坐在他车里。】这回我刚发出去没多久,很快,手机就嗡得震了一下,是她回的消息。她说:【有可能是同事或朋友啥的,坐他的车,捎一段路】这段语音很短,两三秒就讲完了,接着手机接连又响了几下,她打豆子似的连续发了几条语音。 【哎,我知道你想的是啥,应该不会吧。】【我知道这种事儿在现在的社会上也不稀奇,可也不是谁谁都那样。】【老蔡这人其实还好,就是除了有点懒平时不怎么管事儿外,也没其他啥大毛病。】我听了她的话,撇撇嘴有点不屑,说道:【你可别被老蔡的外表骗了,你看着他怪老实巴交的,其实啊,内里花着呢】这倒不是我故意泼脏水去抹黑老蔡,老蔡撇开私生活来说,平时教学管理上对我们还是挺松的,平常请假啥的小要求也是能批就批,我们在这方面倒没啥怨言。 而我之所以说老蔡‘不老实’,也不是无的放矢,早些年院里早有传言,说是老蔡和谁谁乱搞,和哪哪女老师私通,跟哪哪女学生搞师生恋,以此种种,流言蛮语满天飞。当然了,那时候我还在初中为考高中而努力的学习,自然没有亲身经历和了解,也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偶然得知了老蔡的某些光荣历史。 那是我刚上大一的时候,经某人的(记不得是哪位大哥了)牵线搭桥去帮着大四的学长替考,参加那个什么体育测试,这玩意儿是每人都必须参加的,项目也挺多,有什么引体向上、跳远、身高体重测量、百米短跑、千米长跑啥的……比高中时的体育学业测评考试还麻烦,每个项目都有最低评分标准,不及格就要补考,听说这东西要是过不去就拿不到毕业证。 不知道这是危言耸听还是事实,反正看当时的那些前辈学长们都挺重视。听说原来这种考试抓的也不紧,现在这几年,为了相应国家的体育强国建设增强青少年体魄锻炼的号召,校领导也是拿了硬性指标,表示要严抓严办,连裁判都不用本校的老师了,而是请的外面啥啥专门搞这种测评的公司来办。 本来大学生就没几个体育好的,尤其是历经高中三年的磨练,好不容易上来了,放飞自我的比比皆是,个个吃的膘肥体不壮,膀大腰圆不在少数,就像是来学校专门度假养膘了,哪还能通过啥体育测试,别说一千米跑进三分五十了,站跑道上溜两圈就喘的不行,这不是要了老命了。 于是,诸位学长前辈就把注意打到了刚出高中校门,才进大学校园,还未被大学腐败堕落生活侵蚀的大一新生们身上,找关系托人帮忙联系替考,我记得当时问我愿不愿意帮忙的老哥,还是校学生会的一个啥啥部长,我还记得他那张笑嘻嘻乐呵呵的嘴脸。当时我们班里和宿舍好几个男生都答应了,所幸我也就去凑个数赶个热闹,毕竟还是要搞好同学之间和学长之间的关系,有益无害嘛。 学校其实也知道自己的学生是啥吊样,有些东西在怎么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对于学生找人替考这事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搞得别太张狂,别太明目张胆就行。那些测评公司的人就是干这个的,自然知道其中的猫腻,本就是拿工资干活,他们也乐得省事儿,再说了,合格率上去了对他们也有好处。所以替考的风险也就小了很多。 我替考的项目倒不多,就仨——跳远、一千米长跑和引体向上。虽然我并不是啥体育健将,但最低的及格分还是能轻易把握。我替考的对象,一个虎背熊腰,目测二百斤开外的老哥,抖着俩肥奶,笑呵呵的对 我说:“跑慢点,不用跑那么快,少拉几个,不用拉那么多,及格就行。” 那时天气真热,他的T恤都被油和汗浸透,脸上额头上珍珠米粒般的汗珠子不要钱似的哗哗往下落,看的我是啧啧称奇,又忍不住的泛出呕吐感。 考完后,学长几个和我们同班几个替考的在校外的驴肉火锅店搓了一顿,当然了,是他们大四的请客,这叫有来有往。大学的饭桌上自然离不开烟和酒,我们在一个大包间里,空调开到最大,风叶啦啦作响。 即使是这样,在坐的一圈也是吃的个个满头大汗红光满面,涮肉的香味儿伴着尼古丁的芬芳,在此起彼伏的谈笑中飘荡舞蹈,刚开始的放不开和生疏,在几杯泸州老窖下肚后,逐渐消融。 觥筹交错间谈笑风生,几位挺着啤酒肚,颇有几分社会老油子气质的学长前辈,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言笑晏晏,气定神闲的来往敬酒。他们挺着肚儿,敞着怀,口若悬河般侃侃而谈,烟雾中不时地唾沫横飞,时不时地向我们传授大学四年的经验,舌灿莲花,听得我们这些大一新生也津津乐道。我想着要是你们这嘴上的功夫能分到身体上一半,也不至于找我们来替考了。 那个我替考的学长,想不到还当过一年的学生会副主席,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往那一坐跟弥勒佛似的家伙,还有这本事。他挨着我坐在我的一边,身上的肥肉通过椅子的缝隙里挤出来,我生怕它们像刚熬好的猪油般滑落到地上。之见他鼻子上架了副眼镜,还是那种比较流行的细边款,戴在他脸上还没他的脸宽,跟小了一号似的,显得不伦不类。 他手里的烟没断过,一根接着一根,一顿饭的功夫不到就拆了两盒利群,像某上山下乡考察的资深老领导,派头十足。由于我离他近,同时也是他的替考员,他总是在饭间不经意的拍我的肩膀,向我们传经授道。 比如,他说学生会,说它是小体制小官僚机构,狗屁的为学生服务,为上面的校领导服务还差不多。要是以后毕业了有意向进体制当公务员的,可以趁现在进去历练历练,学学怎么做事儿做人,可以啊,让你变得更加人情练达。 进学生会,要当就当干部,且不说主席副主席,最次也得竞选个部长啥的当当,要不就别进去,没啥意思,普通的会员平时就光干活了,给谁干活啊?还不是给会里的干部,你干得好了不是你干的好,是人家干得好,到时候领导表扬下来,知道你是谁啊?成天鞍前马后忙的跟鳖孙似的,一点好还落不到,有啥意思? 虽然他一边喷烟雾一边喷唾液滔滔不绝的样子既滑稽又搞笑,可随之而出的话却听到我们是发聋振聩,受益匪浅,感受良多。从另一个视角打开了一扇不一样的门。让我们这些被保护的很好,江湖还没有出的菜鸟,对大学有了新的认识,让我们稍显稚嫩的心灵有了强烈的震动,私下里感慨万千。 当时我就是听了他这番言论,才打消了进学生会的冲动。而我的对象顾诗蕊,在我认识她之前就已经加入了学生会,事实上也证实了,这位弥勒佛所言不假。正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诚不欺我。接着我们从学校学生会、社团、扩地建楼计划工程、申请重点学校建设提名、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聊到校领导和院里的老师。 一聊到他们,总归是避免不了的,要扯出些流言八卦。而他们的私生活就如塔尖最上方的那颗明珠,放在那里,避不开走不过,总是会吸引着我们去一探究竟,成为我们酒桌上最有兴趣的话题。这些个事儿,我们大一的主要是听,毕竟刚来学校没多久,也不知道个啥。主要还是得请这些个大四的前辈学长赐教一番,我们则在一旁附和提问,就像说相声的逗哏和捧哏,一唱一和间,倒也有趣的紧。 这位弥勒佛倒是很有见解和见识,他眼观八路耳听四方,也很会来事儿,人脉不错,听说的东西,先不管真假,倒是挺丰富,啥啥都能来上两句。他说:“额咳,要说起这方面啊,还得老王来,啊,他能一直跟你从夜里喷儿到早上,啊,那真叫一个灯红酒绿,酒池肉林。”这么说着,他目光围着圆桌扫视了一圈,看着有点喝迷糊了,大着舌头说道:“哦,老王今儿个没来啊,我说了咋回事儿。要不还轮不到我发言了。” 他打着酒嗝开始叙述起来。一旁有个尖嘴猴腮留着背头的学长,时不时的补上两嘴,纠正一下,一下子就使故事生动了起来。由于我们都是一个院的,所以他们着重讲的,最了解的也是本院的老师和领导。其实当时我们还不认识老蔡,因为大一的时候只有辅导员没有班主任,后来上了大二,老蔡才当上了我们班的班主任。 那时候我们还只是当个故事去听,后来见了老蔡本人才将其对号入座。老蔡本名叫蔡德胜,听这名字就一股子那个年代的味道,他老家不在本省,只是后来留在本地发展就扎了根。 老蔡本科毕业于南昌工程学院,研究生读的北京工大,至于博士在哪念的他说他忘了,好像也是北京的哪个学校,这东西院里教学楼一楼的教师陈列板上有,想看资历的到时候自个看去。 现在是研究生导师,职称是副教授,学术上也算是小有成就。弥勒佛娓娓道来,倒是把老蔡的学术生涯说了个大概,说明他讲的东西也不全是胡诌的,应该有点根据。 据说,这个蔡德胜,在六七年前也算是学院里的风流人物,那个时候他才四十四五,正处于年富力强的黄金节点,而且才评上副教授的职称没多久,正是人生顶峰意气风发的时候,要知道这个年龄能评上副教授的职称是极为难得殊为不易的事儿,多少大学讲师干到退休也没混个副教授,照着这个势头下去,五十岁之前转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虽然说老蔡这人呐,长得有点其貌不扬的,可架不住人家多金有才啊,尤其是处于男人四十岁左右的黄金年龄,正是男人成1魅力最烈的时候,对女人的吸引力不可谓是不强烈。而老蔡自个儿也不是啥专一的人,文化人嘛,花花肠子多,深知自身优渥条件的他,就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和学院里的一个已婚女老师搞上了。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到老蔡这儿可好,变成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妈的,和那女老师搞得昏天暗地的,说到这里,弥勒佛学长叹了口气,伸出小拇指剔了剔牙,环顾一圈,然后用得出结论的肯定口吻惋惜道:“唉,这就叫吃了没有经验的亏,妈的,毕竟这俩都是头一次搞婚外情嘛,被发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说完,他狠狠的抽了口烟,看我们都聚精会神的听着,露出得意的神情,就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似的,倒是有几分卖弄口艺的天赋。“那他俩是咋被发现的?”不知是谁好奇的大声问道,也说出了我们几个的心声。 弥勒佛笑着摆摆手,表示稍安勿躁,然后又吞吐了一口烟,不急不缓的说:“据说,据说啊,具体细节啥的我也没弄清楚,毕竟啊,这事儿发生的时候,老子还他妈在高中和小妹妹谈恋爱了。” 话声刚落,包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的哄笑声,像过年放的一卦鞭炮,高高低低,噼里啪啦的。“我也是听咱院的老前辈说的,大我好几届,你们更别说了。咱说的这些个事儿,你们听听就算了,也别到处传,传了也没人信。 你看现在这老蔡多老实多低调,甭管是不是装的,最起码人家吸取了教训,长了记性,本院的,啊,不管是女老师还是女学生都不碰,啊,这个,就叫,开始保洁羽毛了。” 弥勒佛说老蔡是被那女老师的丈夫给逮住的,听说是撞了个正着,具体是在办公室里还是在酒店或是哪哪就不得而知了,说啥的都有,可谓是人云亦云。但不管咋样,老蔡和那女老师乱搞肯定是事实。 后来嘛,事情就闹到了院里,说是女老师的丈夫带着人把老蔡堵到了办公室里,在办公室里发生了啥就不知道了,当时的院领导下令保密此事儿,不得外传,不刻意打听的话,当时的学生还真有些许不知道的。 当时有两种说法流传最广,一种说最后老蔡报了警才逃过一劫,一种说是老蔡被打了一顿,但不严重,从办公室跳窗逃走了。我觉的第二种说法的艺术加工成分过高,有点扯淡。“反正啊,从那次以后,老蔡被党内严重警告,停职反省了好长时间,这不到现在还是副职,要不是因为这事儿啊,早他妈转正了。而且据说私下里赔了不少钱,才把这事儿压了下来,没有闹大,要不然啊,他这个老师都别想继续当了。 他那个姘头,哦,就是那个女老师,也辞职离校了。可以说老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说完他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我觉得他越发像说书先生了,将来找不到工作,练两年单口出去卖嘴绝对能养活自己。“唉,自从那次东窗事发以后,老蔡就老实低调的多了,啥样等你们见到就知道了,我不给你们说你们绝对想不到蔡德胜曾经有过这光荣历史。” 我们这几个大一的新生,当时听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而且越听越上瘾,原谅我,八卦花边有时候就是这么有吸引力,就如土菜缸里的臭豆腐一样,闻着臭吃着香,还上瘾。喷儿着喷儿着,饭局也差不多到了尾声,众人都酒足饭饱,还开了眼界涨了见识,在散伙前,弥勒佛又放了个关于老蔡的隐秘,或者说是偏私癖好。 他伸着脖子,做小心翼翼状,但从那张肥厚的嘴唇里蹦出的话,声音却一点都不小,他说:“哎,过来,告诉你们一个这老蔡的小癖好。”我们也伸长脖子,异口同声的回复说:“啥啊?”他嘿嘿的怪笑的两声,吧唧吧唧嘴,隐藏在肥肉中的喉结滚动了几下,语气却变轻了许多,像讲故事般,又像在揭露什么谜底,他说:“这蔡德胜啊,在女人方面有个小癖好,他不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就好三十左右的小媳妇和少妇。” 说完他又嘿嘿的一笑道:“所以啊,那些说老蔡搞女学生啥的传言都是扯淡。我们啊,要做到不信谣不传谣,自觉维护老蔡的清白嘛。”话一刚落,我们都哈哈的笑了出来,像一群没有烦恼的傻逼。有人问他咋知道老蔡的特殊癖好的,他只是神秘的笑笑,说:“秘密”,然后就没了言语。 之后一年多,我再也没在学校见过这群闻识广博的老学长了,也许毕了业后,他们早已不在这个城市,但曾经吃的那顿饭说的那些话如磁石般,牢牢地吸附在我的脑海里,人就是这样,有的东西一遍便经久不忘,有的东西数遍也弃如敝履。 曾经的历历幕幕在我脑子里瞬间过了一遍,关于老蔡的种种事迹也只有我和当时替考的几个同学知道,我们当时只是抱着好奇好玩的心态当个乐子听,我当然也没告诉顾诗蕊这些狗屁倒灶事儿,毕竟是道听途说,谁知道真假。只是昨天下午偶然在校门口遇到老蔡,今儿个再和顾诗蕊一讨论,就联想散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以前听到的那些传闻。 【哎,其实吧,他花不花也不管咱们的事儿,我才没闲心去关心那些破事儿,现在就想赶快弄完这表格,别耽误我下午的兼职。】她又发来语音,语气中带着丝丝的无奈。【行,那你赶紧弄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这么说道。【咦,你在家干啥了?】她问。 【没干啥啊,刚起来吃完饭,这不跟你喷儿了吗。】【家离得近就是爽。】【爽啥啊,家里就我一人,我都不知道下午干点啥,闲死了。】【切,就闲死你吧。拜拜,先不说了,我得抓紧时间干活了。】【ok,等我回去给你带好吃的。】【哼,这还差不多。行了,真不说了。】最后她发了一个呲牙的表情包结束了我俩这次的聊天。 其实我说的都是真话,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干点啥,有时候周末不想回家的原因,就是太闲无事可做,不如待在学校跟那群禽兽厮混。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书桌的抽屉里掏出一盒抽了一半的白沙,伸手掏兜里的打火机,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又翻了翻背包和外套口袋,都没有找到,就像凭空蒸发的水蒸气一样,没了踪影。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记不清是忘到了学校,还是丢在了半路上。这可就有点麻烦了,家里的打火机本来随处可见,那时家里只有父亲一人抽烟,后来我抽烟被母亲发现后,家里的打火机就很难再找出一个了,都被母亲收了起来。 我走出卧室,来到父母的主卧,房间里飘散着独属于母亲身上的那股馨香,主卧的面积要比我的次卧大一些,位于中心偏上的大床占据了一大片位置,床头一边的墙上方挂着父母的结婚照,这个我看过无数次,被精致相框圈起来的大照片,记录着他们年轻时的摸样。 我走到床头,拉开一旁床头柜的最上层抽屉,里面是几本书,a4纸大小,不厚,看封面应该是几本杂志,我稍微翻了翻,又讲女性健康的,又说穿衣搭配和健康饮食的,还有几本类似《意林》和《读者》的文学杂篇。除此之外,就是俩耳机盒,其中一个是空的,另一个则明显是新的还没拆封,没有我所需要的打火机。 接着我合上抽屉,拉开下面的第二个,最先入眼帘的是两个纸盒,都是长方形,一大一小,说实话,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仿佛窥破什么惊天机密一样。其中大的那个,盒子比较厚,蓝白色,我一眼就看到了盒正面,印的大大的两个汉字——‘岡本’。 其实我对这个牌子还是比较1悉的,也用过几次,倒是和杜蕾斯和杰士邦没啥太大区别,所以我本能的就反应过来,这是一盒避孕套,没由来的嘿嘿的笑了两声,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 我拿到手上颠了颠,很轻,里面传出沙沙的轻微摩擦声,盒子右下角用小字写着24片装,我不知道什么心态的驱使下,打开看了看,发现至少还有十几片,完好无损的折叠着塞在盒子里。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1中) 2024年4月27日 接着,我又把注意力转到了另一个稍小一点盒子上,盒子是黑底金字,表皮设计挺单调的,没啥图案,靠右上位置又一行不大不小的字,我歪歪扭扭的照着念了一遍——枸橼酸西地那非片。 这个盒子更轻,看标注一盒就七片。说实话我真没见过这个药,就用手机搜了一下,说是主要用于治疗男性勃起障碍的,瞬间,我脑子一抽,马上就想到了,原来这就是‘伟哥’啊,那串拗口的字就是万艾可的学名。想想父亲挺着大肚子有些驼背的样子,以及脸上充斥着长期缺乏锻炼的苍白和虚浮,我也就释然,心中响起了那句多少中年男人恳切的心声——人到中年力不从心。 这层抽屉,除了这两盒药外,还有俩手机充电器和几本小说,我大概扫了一眼,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司汤达的《红与黑》、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以及一本《红楼梦赏析解读》的分卷一。母亲是语文教师,印象中,她平常闲时就喜欢看一些文学著作,并且谆谆教导让我没事儿也多读一些,而我对这些名著却兴致寥寥,互不感冒,经常性的被其催眠。倒是对《基督山伯爵》、《横沟正史》、《阿加莎作品集》啥的更感兴趣,对此,母亲倒也没说啥,看总比不看强。 我又拉开了位于最下面的第三个抽屉,有三个以前父母用过的老手机,分别是粉色的vivo、iphone4s和联想的某个古早型号,仨机器从小到大的叠放在一起,显然已经弃用好些年了,我不知道为啥不扔掉或卖掉,可能是为了留个纪念还是忘了啥的,在这个电子产品更新迭代一日千里的年代,这些破烂过时玩意儿掉价贬值的厉害,卖给街上吆喝收手机的老头只能换把菜刀或脸盆,也就十几二十块。 看着曾经熟悉无比的机器,屏幕和边框还有我曾经摔过的痕迹,记得那时候我上高中,母亲怕耽误我学习不给配手机,得空都是拿着父母的手机耍,彼时智能机才兴起没多久,诺基亚和摩托罗拉等一众传统机器还没完全退出市场,正是手机行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潮头,各种杂牌正牌如过江之鲫般涌现而出,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后,趴在床上拿着父母的手机,与同学聊骚的情景。 我把手机拿出来,下面压着两本有些厚实的书册,最外层的封皮是硬皮质地,比里面的芯页大上一圈,一本表皮上写的是‘美好回忆’,一本封面写的是‘拾光流影’,是两本相册。它们很大,将抽屉内部的空间完全占据,所以那仨手机只能放在两本相册上面。不用翻看我就知道里面是母亲和父亲年轻时的合影,当然了,还有鄙人小时候的照片,我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的浏览过,仍旧记忆犹新。 正当我准备将两本相集和手机重新归位时,一张不大的长方形白色纸片掉落到了我的脚旁,如晚冬的最后一片枯黄落叶,孤零零的飘落,无声无息。我拾起这片纸,它被相册压得很平整,但仍然清晰可见分布在上面,横竖交错的几道折痕,如抹不去的疤痕一般。 这是一张购物发票,品牌logo是一只类似凤凰展翅的半圆,里面包着三个字——‘老鳯祥’。logo旁是同样的老鳯祥三个字,只不过字号更大,字下面写着‘SINCE1848'。这个品牌我倒是听说过,以前上学的时候,坐公交,公交车上的广播时不时地来上一句“老凤祥珠宝提醒您xx站到了……”好像是个上海的首饰珠宝牌子,看名字应该是国产品牌,还是百年老店,但和周大生、周生生、六福珠宝啥的比起来名头没有那么响。 我扫视着下面的物品清单,虽然条子看着挺长,但东西真不多,就俩。一个是999足金的黄金项链,一个是成对白金耳钉。什么交易号:xxxx发票号:xxxx商品编码啥的我都懒得看,找准单价位,往下瞅,“比翼双飞情侣链(女款)质地(材料):999足金单价:3998元”。“海棠花开女士耳钉质地(材料):白金(铂金)千足铂pt999单价:2789元”。我不由得大叫着操了一声,虽然我家的条件还可以,可这俩首饰的价格还是吓了我一跳。 想想母亲和父亲平时花销虽说不上节衣缩食,但也绝不会这么大手大脚。倒不是说不能没有偶尔的一两次奢侈,曾经父亲就在母亲的一次生日中,送了她一个四千多的玉镯子,原本以为母亲会很高兴,但她只是笑笑戴上试了试,然后就没再戴过,我问父亲那玉镯子母亲怎么不戴了,他说我妈私下里把镯子给退了,心疼钱,还说了他一顿,浪费这么些钱买这干啥。 那次也是父亲的心血来潮,想让母亲高兴高兴,之后我的印象中,父亲再也没送过母亲这么贵重的礼物了。其实母亲这么节省的原因我是知道的,还是为了我以后结婚成家攒买房款,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现在的房价这么贵,等你结婚的时候,妈怎么说也得给你把首付凑出来。” 虽说父母两人工作稳定,一个教师一个公务员,可面对价格如此高昂,而且还有水涨船高趋势的商品房,仅凭每月的那点死工资,不说是杯水车薪那也是压力山大。在中国,有多少家庭,几代人,奋斗几十年,为的,就是那几间钢筋混凝土屋子。 我叹了口气,想起早上母亲出门前,耳垂上闪亮的那抹晶光,展开的海棠花瓣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些刺目,刺在我心中让我有些愧疚,我想着以后工作后怎么着也得给母亲买点像样的首饰。我望着手中的这张纸条,愣愣的发呆,父亲啥时候送母亲这么贵重的首饰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最底下靠右的位置,盖着一个椭圆的红章,章内,上面一行字是‘上海老凤祥有限公司’,下面是‘福成路永寿街老凤祥银楼专卖’。福成路我知道,离我家不远也不近,倒是没注意那边是不是有个老凤祥专卖店。永寿街也去过几次,因为附近有个万达广场,所以去万达的时候偶尔路过。 挨着红章的上面是购买时间,时间显示是一个多月前,倒是不早,想想那个时候,我还在校园里厮混。印象中,母亲很少戴首饰,更不要说自己去买价格高昂的项链耳钉了,她以前戴的耳钉大多是我以前买给她的,低的几十块,高的两三百,多是银质,现在都静静的躺在母亲的那个梳妆台上面的首饰盒里。 她的手上也没戴过戒指,母亲说是因为成天接触粉笔,既碍事儿又怕弄脏了。当时他们结婚的时候,奶奶将一个啥祖传的长命锁拿到百货商场融了,打了银器三件套——银项链、银戒指和银手镯。算是婆家给母亲结婚的陪礼,只是我从未曾见母亲戴过。 那三个银首饰不知道被母亲塞到了哪里,我以前把玩过,银的成色和制作工艺确实次一些,样式也有点过时,只是后来被母亲收了起来,就再也没见过了,我曾开玩笑的问母亲,把那几个银玩意儿藏这么紧干啥,母亲说留着啊,给以后的儿媳妇呢。我又翻了翻抽屉,确定没有其他新东西后,我把几个物什物归原处。 只是那个女款的金项链我却是始终没有见到,也一次没见过母亲戴过,不知道是不是和那几个银饰一样被收在了哪里。进来的时候我把烟夹在了耳朵上,如今翻倒了一圈,还是没找到打火机。父亲不可能就一个打火机,除了随身携带的那个,肯定还有好几个在家里放着,只是被母亲藏了起来,我暂时找不到。 说起藏东西,母亲真是一把好手,小时候被她没收的游戏机漫画书,我找遍了全部房间也没找到,本以为不是扔了就是卖废品了,谁知后来暑假里的某一天,它们又神奇般的出现在了我的桌子上,就像是变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魔术,让我啧啧称奇。或许女人都是擅长藏东西的生物,这是她们的天赋,总会让人意想不到,就像她们的内心一样,如海底的一根细针,让人难以琢磨让人猜测不到。 我合上抽屉,站在父母的这间卧室内,吸着那股馨香,看着这熟悉的陈设,自从高中住校以后,就没怎么再踏入过这间房,即使是回家住,也是待在自个的房里,就好像是长大成年以后,与父母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的亲密,这不是所谓的某种隔阂,而是受人长大后成熟的认识和独立的人格尊重所影响。 长得越大,懂得越多。懂得越多,就会行为愈加拘束,孩童的天真烂漫和为所欲为终会随着成长而远去,我已经过了那个可以随时跑进父母房间内,扑在母亲怀里肆意撒娇的年龄,一瞬间,我感觉时间过得好快,白云苍狗间,瞬息万变。抹着下巴上冒出头有些扎手的胡茬子,我感觉,我在这一刻长大了许多,成熟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当我回过神来时,不由的暗骂,啥时候自个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了,这不是那些狗屁言情剧里才有的傻逼脑瘫桥段,我可是积极履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附带五讲四美三热爱优秀品质的当代大学生,可不能老是矫情。 我目光在房间内四处打量,仿佛第一次踏入此地一样,带着些许的好奇与窥探秘密的渴望。我不知道自己这是咋了,可能潜意识里暗示我,会发现如‘避孕套’和‘伟哥’一样的,自己小时候未曾在父母房间发现的东西。 人就是这样,即使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成年人,就算使用避孕套也是很正常的事儿,可当你亲自发现时,还是免不了的要惊讶一下,有种虚幻进入现实的错愕感,难以捉摸。而此时的我,也许真的是太闲了,就像一个准备探险的小孩子,打量着周围可以装东西的事物。 我走到大衣柜前,这是一个双开门的大柜子,两米多高,占据了卧室内很大一片位置,里面都是父亲和母亲的衣服,从春到冬,从薄到厚,塞满了这个比我的衣柜大上将近一倍的实木柜子。 面对柜子,左手边是放置母亲衣物的位置,另一边则是父亲的。母亲衣服的款式和数量都要比父亲的多一些,衣服多,似乎是大多数女人的共同特点。虽然她的衣服较多,但几乎都是平价货,从小到大没见到过母亲穿什么大牌名牌,倒是经常见到母亲托人从哪哪捎一些特价货。 她总是一件合适的衣服能穿好几年,她说以前条件不好缺衣少食的,养成了节省的习惯,现在就算过得好了,也学不来那些衣服随便穿穿就扔掉的习惯。 我捂着光滑的木质门柄,拉开了左手边的柜子门,扑面而来的是独属于母亲身上的那股馨香,伴着淡淡的樟脑味儿,以及浅不可闻的洗衣液味道。柜子里面,分出了上下两个空间,中间起分隔作用的是一横排伸缩抽屉。上面是用金属衣服撑子,挂的整整齐齐的一排衣服,一个挨着一个,排得很紧,多是外套一类的厚衣。 下面则是叠的规规整整,摞的方方正正的单衣,多是裤子,裙子以及穿在里面的衣服。整体感觉虽然颜色款式五花八门,可一点不乱,不仅干净整洁,而且归置的井井有序,和我衣柜里瞎胡叠放,随处乱扔相比,当真是大相径庭。我简单的扫视了一下上面和下面的衣服,没有用手去碰去翻,要是弄乱了被母亲发先就尴尬了。 倒也没啥特殊的,或者说是奇装异服,都是常见的衣啊裙啊裤啊啥的。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中间两个左右并排的长抽屉上,我隐约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可还是如好奇的猫儿一般将其拉开,想要一窥究竟。左侧的抽屉里放的是内衣内裤,右侧的抽屉里放的是袜子,果然是这样,其实不用想,抽屉内的空间虽然不能说小,但真要放一般的衣服啥的,还真放不下几件。 同样的,都是一个摞一个的整齐的码放着,就像某高档商品的陈列柜一般。母亲的内衣内裤大都是成套的,白色居多,偶尔有一两个粉色或红色。款式样式相对保守,内裤的材质都是纯棉的,文熊的大小我不太了解,只知道我对象顾诗蕊的内衣罩杯没有母亲这么大。 我曾拐弯抹角的在顾诗蕊面前比划过母亲的文熊大小,她说有可能是大c小d,然后又问我比划的是谁的大小,我当然没有说,只是告诉她说你以后会变得这么大,她当然不信,说除非吃成个大胖子,所谓的二次发育啥的都是骗人的。说实话,我对母亲的文熊内裤一点也不陌生,小的时候经常看到它们晾晒在阳台上。 这和我在网上以及外面的大幅广告牌上看到的比基尼小姐穿的内衣裤相比,不仅款式单一,而且样式也保守的多,到符合我对她们那一代人穿衣风格的想象。右边的抽屉里是码放整齐的袜子,抽屉左边部分是棉袜短袜,右边部分是丝袜。 其中棉袜居多,要么是白色要么是粉色。丝袜则是肉色和黑色,一旁还有几包未拆封的浪莎丝袜,我看了看都是连裤袜。最后上下看了一圈,觉得没啥出奇的,就关上了衣柜门。父亲那边稍微空一点,衣服没母亲这边的多,都是裤子,衬衣外套啥的,没啥可看的。毕竟是男人嘛,在怎么也弄不出个花儿来。 当我从主卧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出头了,早上吃的晚,倒也没觉得有多饿。只是令我失望的是,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打火机,最后只好将就着在灶火上点燃了香烟。说真的,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就学会了抽烟,高中虽然压力大,但管得紧,抽烟这种事儿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上了大学以后,和宿舍的那群禽兽厮混后,才渐渐的染上了烟瘾。这东西不需要学,像某种未曾觉醒的天赋,自然而然的就会了,真是润物细无声啊。父母对我抽烟的态度迥然不同,父亲认为这是男人长大成1的象征,母亲却对此说法嗤之以鼻,表示除了会增大染肺病几率外没一点用处。 当她看到我吸烟的时候,经常皱眉瞪眼的对我说:“你就学你爸吧。”我在她面前和在家里当然会收敛许多,当然了,没人的时候,自然是想抽就抽了。 中午在家冲了个澡,耍了两盘英雄联盟,大概下午一点多左右,去楼下小炒店要了两菜,鱼香肉丝和红烧茄子,味儿不错,十几年的老店了,一直没变,直接让我干了小三碗米饭。父亲工作日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饭,都是在单位食堂解决,虽说父亲干了这么些年还是个小科员,一直没能得到提拔,可毕竟是机关单位,平时的一些福利啥的还是蛮好的。 就说这吃饭吧,每个月都有餐补,食堂的菜不仅便宜得很,而且质量还高,外面几十块水平的饭菜,他们食堂五块不到就能吃个够,怪不得每年这么多人挤破了脑袋,也要进机关进体制。据父亲说,他们单位的食堂不是承包给某个公司或某个人,而是直接在外聘请厨师发工资。 做饭的厨子都是干了多少年的某某饭店的大厨,米面油啥的都是走公账报销,你想想你家厨子拿工资做饭,菜啥的也不是自已出钱,那肯定舍得给你用好的菜啊肉啊啥的,量多质高,做出来的饭能不好吃吗。也就公家单位和国企啥的敢这么干,一般的没点实力的民企,食堂都是承包给餐饮公司,人家节约成本,会给你弄啥好东西? 我还记得父亲当时满脸得意的对我讲的这些事儿,他说我将来毕业后,没啥打算的话干脆也考个公务员,虽说一般人没背景没关系,进体制也是混个垫底,但贵在稳定啊,而且工资也不低,还有各种福利和隐性的收入。将来我若是有意向,他可以帮忙找找路子啥的,看能不能把我也弄进住建局。 对此,我不置可否,要是真能进机关单位也挺好的,这么说不代表我没啥远大志向,而是我比较务实。明太祖朱元璋在要饭当乞丐的时候,也不会立宏愿说将来要当皇帝吧,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那时候的老朱,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饭娶个能干的媳妇生一堆娃,虽然朴实,但很真实。 父亲周一到周五不在家吃,我去学校也不在家,就剩母亲一个人,肯定也就懒得再做饭了。母亲在十二中高中部教书,自打从师范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十二中当老师,已经过去二十多个年头了,算得上是一名老教师了。十二中高中部算得上是市里面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中招录取分数可不低,当年我差一点就上了十二中。 只是最后,母亲说十二中是艺术特长类高中,虽然文化课也不错,可每年的录取率都是靠着特长生顶上去的,如果我不准备学画画、练体育、唱歌跳舞啥的就别报她们学校。事实如此,最后,我就去了同属于市重点的四中,丧失了和母亲同班,被教育的机会。我对十二中还是比较1悉的,我初中三年就是在那里的初中部度过。 十二中的校园因为偏离市中心,所以占地很广,它的初中部和高中部都在一个园区内,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高中部的面积比初中部稍微大一些。记得那时候经常跟着母亲混教师食堂,老师和学生的食堂是分开的,有点类似小灶的感觉,不仅菜好还便宜,每月还有餐补,于是母亲经常叫我跟她去教师食堂吃饭,久而久之,我不少同学都知道了,我有个在高中部当老师的妈,在路上或哪里碰见了,也会主动的打招呼说声“张老师好。” 吃完饭,我没有回家,回去也是一个人面对着一百多平的空房子,甚是无趣。刚好以前的一个老同学发微信问我现在有空没,出来耍耍。这就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来了枕头。肚子饿了,有人送来了馒头。 我不是那种爱驳人面子的人,所以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邀请。这货是我初中时候的同学,叫陈志高,长的确实挺高的,不过和我比就稍显逊色了一点儿,他一米八,我比他猛两公分。 虽然纵向比,他不如我,可横向比,我就不胜他。这货打小就胖,或者说打初中起就是一身横肉,初中以前我不知道他是啥样,但从初一开学我们照面开始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相对稳定的体重基数,慢慢的增长。 上了高中后我们的联系就渐渐的少了,直到我大一下学期,我们才又重新联系上。时隔三四年,我俩又一次聚首,彼时的我看见他的最大反应就是,这货又胖了,比初中的时候比,又上涨了几个吨位。 样子倒是没啥大变化,就是身体张开了肉也多了。不过,这货虽然长的身宽体胖,但并不是那种虚胖,一身的膘块儿瓷实的很,初中时我们一块打篮球,此人带着球冲向篮板的势头,如一辆小型装甲坦克,体重少轻一点的,搞不好,就会被他撞的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那个时候,我们几个玩得好的经常在一起厮混,虽然他们打架逃课啥的不敢干,但调戏女生抄作业考试作弊那是样样不落,甚至连累了我,在家长会上,把我也扯了进去,母亲曾让我尽量少和这些不好好学习,净调皮捣蛋的学生玩,甚至还以老师的身份训斥过他们几个,他们也知道我妈是高中部的老师,被批评过后心里都有点怵,后来收敛了许多,见着我妈也是‘张老师好,张老师好’的叫。 我们这群人里当时就属我成绩最好,陈志高和其他的那些,学习不好,基本都属于班里垫底的货色,所以中考完我们就分开了,我去了四中继续读高中,其他那几个,我听说有的去了中专,有的上了技校,还有洗心革面再上初三来年再考的。陈胖子,就是高中没考上最后去了技校。 发·*·新·*·地·*·址 大一的时候他来找我玩,我问他上技校学的啥专业,他说刚开始学的焊工,就是玩电焊的。我说那可以啊,学好了,咱也去焊个飞机航母啥的大国重器。他说去鸡巴蛋,想达到焊飞机导弹那个水平,不得干个几十年才有那资格。 我说那就干呗,他说干个逑,学校里老师的水平都不咋地,二毛操似的,丫的,我们平时不是逃课出去玩,就是被那吊毛老师带着免费当帮工,还美其名曰增强动手实践能力。 我说是不是你们丫的技校不行啊,再换个别的学校。他说还真不是,他们那个技校已经算是好的了,就是那狗操的老师不太行,听说那老师是哪个校领导的远房亲戚,给硬塞进来当老师的,我们点背,正好被我们给碰上了。说着他话锋一转,看向我,说不是哪哪老师都像张老师似的,教课教的好还认真负责。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母亲,于是就说你丫又没上过我妈的课,咋知道我妈教得好,瞎猜的啊,我妈也不在这儿,瞧你这马屁拍的。他嘿嘿一笑,说那还用猜啊,你瞅瞅你,咱这几个玩得好的几个兄弟里,就你学得好,重点高中,现在又成了大学生,最后得出结论,说我,就是我妈是个好老师的最好证明。 我笑了笑,说别鸡巴扯犊子了,这话说的,跟他妈我这大学是我妈帮我考上似的,他哈哈大笑两声,说你还别真不信,这小孩儿能有多大成就,还真跟父母家庭有莫大关系。我不想跟他胡扯蛋,就问他后来咋样了,他说后来转了专业,学了厨师。 我说那你一开始咋不学厨师,他说本来是想学来着,你也知道我体胖容量大,对做菜也比较感兴趣,可我大伯非得要我学电焊,他就是搞这个的,说这个将来出来好找活有前途,你看看,我刚不是还说家长和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我这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啊……我在一旁看着他说的唾液横飞滔滔不绝,也就津津有味的听着,还和以前一样,嘴麻利,好扯淡。 我和陈胖子约好下午在‘佳友乐台球馆’见面,他和我都是本市人,不同的是我的求学生涯,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在这座城市里进行,没有挪过窝。他不一样,高中没考上,去了外地上技校,也就这两年才回来,混的倒也不错,跳过几次槽,现在好像在哪个星级酒店当了个副厨师长,我还夸他年轻有为好青年。 他倒也不谦虚,说这厨师啊,就这点儿好,不怕找不到活儿干,民以食为天,也都不是神仙,都得吃饭,啥啥都可以倒闭关门,就饭店不行,再牛逼的人也不可能,跟那些小说里胡呲的似的,能吸风屙烟,搞辟谷吧。 我到佳乐友的时候,陈志高正叼着烟拿着杆子耍的正起劲儿。这是一家才开没两年的台球馆,过去这个地方是一个叫‘宇鑫’的网吧,后来不知道因为啥事儿老板跑路了,现在的这个老板才接手了店面,改成了一家台球馆。其实,早在这里还是网吧的时候,我和陈胖子还有其他一些同学朋友,就在这儿捣过台球。 那时候,网吧入口进门往左拐的前厅有片三四十平的空地,老板给那支了俩台球桌,我们每次下完机就会在那捣两杆子。我至今印象还很清晰,其中一个靠墙的台球桌的台面中央位置,向下凹陷了半公分左右,不知道是被哪个孙子压得还是怎么地,球老是他妈的往中间跑,这样一搞,一下打不进同的话,就别想着球会自个弹进同里。 后来不知道哪个逼,把网吧门口扫街大爷的簸箕给偷了过来,支到台子下面,把凹陷下去的台面撑了起来。那大爷来网吧转悠过好几次,硬是没找到,我们刚开始,也以为是老板找人修好了台球桌面,后来一个货在捡掉到地上的台球时,往桌下扫了一眼,这一看,嘿,一根簸箕棍在正中央顶天立地的支着,不偏不倚,长度刚刚好。 上了高中后,我就很少再去过那个网吧了,后来,某一天一打听,网吧换了新天地,变成了台球馆。原来的网吧老板不知道犯了啥事儿跑路了,问谁谁也不知道。听说桌椅机器啥的都没来得及处理,新老板接手后,把那些旧显示屏、旧主机鼠标耳机啥的当废品处理了,就摆在店门口,堆了一大摊,不少学生围过来买。 当我走进去的时候,陈胖子这货正在挨窗靠后偏角落处的一个台子上挥杆。室内装修的倒是不错,地上铺的平滑的石质地砖,地砖上又铺着一层防滑的地毯。原来还是网吧时候的几面隔断墙也被打通了,空间看着广阔了许多。一楼大厅放眼望去大概有二三十张台面,排的整整齐齐,规整的很,像军队里的队列一样。 每个台子上方都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一个长方形的大灯,约莫面积有下面台子的一半大,特别的亮。这让我想起了我家厕所的那个led吸顶灯,两者貌似有异曲同工之处。每隔四个台面的一旁空格处,放置着几个供休息的皮质沙发。正对大门处最里侧的一长排是类似酒吧夜店里的长形吧台,深色,亮的反光的瓷质吧台面,后面的几个大展示柜里陈列着各色的酒水饮料,几个酒保服务生打扮的小哥站在吧台里面招呼客人。 这个时间点人还不算多,但毕竟是周末,大部分台子都有了人。我之所以能一眼找到陈志高,是因为这货的身材体型确实出众,一米八的身高加上一身横肉,扎在人堆里也亮眼。更何况这孩子也不知道咋想的,烫了一头大卷,鼻子上还架着个师爷镜,整的跟德云社说相声的于谦似的,非驴非马。跟他一起的还有俩人,一男一女,我都不认识。 男的是个瘦子,长相普通,怀里抱着球杆,站在台子另一侧看着。女的挺年轻,看着顶多二十出头,一头秀发披散在肩膀上,应该染烫过,灯光下隐隐泛着黄褐色。长相上只能说是中人之姿,身材倒是挺苗条的。她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看着面前打球的两人,时不时地低头摆弄两下手机。 我见他还在专心致志的瞄着杆,也没瞅见我,于是我就走过去拍了一下陈胖子肥厚的肩膀,现在正是四五月份的春夏交替,不冷不热的,室内也没开空调,他穿着一件长袖花衬衫。 我这一巴掌用的力道可不小,震的他肚子上胳膊上的肥肉乱颤,他操了一声,说:“谁啊?”刚才他准备发力挥杆,被我这么一搅和,差点把没把手里的长杆给扔了,吐出叼在嘴里即将燃尽的烟头,扭头一看,正准备咧开大骂的嘴,夸张的变了个弧度,呲得大大的,露着两排大白牙,皱成疙瘩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一双眼睛眯缝着笑,透过师爷镜那墨色的镜片,有股说不出的滑稽。 他先是吔了一声,然后搂着嗓门喊道:“我靠,挺快啊。”我嗯了一声,问他打多久了,他扣扣鼻孔,弹了弹,说:“吃完中午饭就过来了,才刚耍了小一个钟头。”我问他今儿咋有空出来捣球,他说正好排班调休,本来就是随嘴问问我,没想到真把我叫出来了,能赶上咱俩都有空,不容易啊。 我说确实是,虽说我俩都在一个城市里,平时有空闲那也是错开的,做厨子本身就忙,而我一般也就周末有空闲,有时候还不一定回来,所以如果不是啥节假日的话,想要聚聚还真不是啥易事。我与他絮絮叨叨的寒暄一番,然后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一男一女,问他:“这是?”他放下手中的球杆,拍拍额头,哦了一声,大声说道:“来,看看,你还认识不?” 说着,他扭动身子,将宽厚的身板让出一块地,朝着那个瘦瘦的男人扬了扬下巴,努努嘴,朝我挤眉弄眼的使个眼色。我顺着他让出来的道,看向刚刚在他身后被遮住的男人。只见这男人也望向我,一手将球杆竖在地上握着,一手伸到熊前朝我摆了摆,面带微笑的轻轻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嘴唇四周青色的胡茬痕,还有那张略显憔悴,瘦削清癯的脸,感觉稍稍有些1悉感,但又说不出以前在哪见过,名字的话,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像烈焰下的残雪,消融的干干净净。 “额,你……”我刚嘴里蹦出来俩字,这男人就喊出了我的名字。“周凯,好久不见。”他来了个影视作品里才会出现的,标准式问候,让我觉得 唐突中带着点尴尬。就在我愣愣的呆在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表示时,陈胖子挪过来,胳膊搭到我的肩膀上晃了晃,扭头对着我说道:“这是李波啊,咋样,现在是不是认不出来了?我就说嘛……”离得近了,我能清楚的闻到,从陈胖子嘴里喷发出来的浓厚尼古丁味儿。 他一说李波这俩字,我立马就从记忆深处检索出这俩字代表的含义,和残留的音容样貌。我嘴里重复默念了几句‘李波’,然后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我从记忆的湖水中钓起了名叫李波的鱼,一点点逐渐的将其拉出水面。“想起来没?”陈胖子嘿嘿的笑了两声,然后问道。 我又看看面前的这男人,脑子里抽的一闪,我说:“李波,李波,你不是咱初中时候的同学吗。”“呦呵,你可算记起来了。”陈胖子轻推了我一把,笑道。 “我记得你以前……”我的话还没说完,最后几个‘不长这样’的字没来得及吐出来,就被陈胖子一挥手打断了。他说:“哎哎,波儿的事儿,一会儿啊,咱边捣球边唠。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美女。”说着他搂着我的身子,把我拽了个向,面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来,认识一下啊,这就是我常说的那个好兄弟,周凯,周杰伦的周,凯旋的凯。现在在本市的xx大学上学,打小就学习好,大才子啊。” 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打断,说道:“别听他胡说,啥大才子啊,现在就一普通学生。”女生倒也不扭捏,笑着,大大方方的朝我打了个招呼,说她叫沈莹,现在在本市的xx学校上大专,也是学生。我看看她,又瞄瞄陈胖子,心里不由腹诽,他俩是啥关系。陈胖子也没说他和这个沈莹究竟啥关系,只是说都是朋友,这不闲了没事儿出来坐坐。 他不说,我也不究,这东西也没啥好问的,说到底最多不就是男女那点事儿嘛。之后,我自然的接了杆子,和他们一起耍了起来。我看沈莹一直坐在那里也不动,于是就对她说,让她也来试试打两球。她摆了摆手说她不会玩,看我们玩就行了。见她这样,我也没再勉强,我,李波,陈胖子仨人,轮流耍了起来。 陈胖子迫不及待的从兜里掏出一盒玉溪,给我们让烟,我一看那感情好,将掏了一半的白沙又默默地放回了口袋里。我们仨边抽着烟,边聊起了以前的事儿。这李波啊,确实是我们的初中同学,只是那时候我和陈胖子没咋跟他在一块玩过,自然印象就没那么深。 而且那时候的他,长得没有现在这么有特点,很普通,在班上没啥存在感。后来初三没上完就休学了,我们当时不知道啥原因,还以为是转学。直到现在听着李波自己讲,才知道他那时候休学是为了看病,他现在之所以这么瘦,也是因为这病导致的。 具体什么病他没说,但从字里行间,隐约能猜出是某种肠胃慢性病,极难治愈,只能慢慢缓解。他和陈志高也是因为偶然的一次碰见,才又逐渐恢复联系的。他说其实他对那些初中时候的同学也记得不多,有一多半都忘记了,我和陈胖子则是为数不多,还能叫出名字的初中同学。 之所以能记住陈胖子,是因为陈胖子身材体型太突出,班里就他一个这么胖的,而且以前上体育课打篮球的时候,被陈胖子撞倒过,所以印象深刻。陈胖子听到李波这么说,就打趣道,没想道你还是个记仇的主,这是何年何月发生的事儿啊,我都一点记不清了。 而他能记住我的原因,既让我感到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他说之所以能记得我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妈,张老师。陈胖子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当时班里谁不知道张老师在高中部教书,而且严厉的很,咱班里啊,没有几个不怕的。”李波微微摇头,说这只是其中一点。接着他又道:“我第一次看见你妈,哦,就是张老师的时候,就记住了她。”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抿了抿干涩的嘴,几次张口想说啥又都咽了回去,最后小心翼翼的轻声道:“周凯,我说句真心话,有啥冒犯的,你,你别介意啊。”我看着这个站在灯光下瘦的跟一根竹棍似的身影,点了点头说:“没事儿,你说吧。” 得到我的肯定,他硕大突出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眼睛似乎失去了焦距,陷入了某种回忆,用一种很轻飘的语气说道:“其实也不复杂,头一次看见张老师,是在初一时的某次家长会上,当时我还不知道张老师是你妈,说实话,仅从外表来看,我还以为是学校里哪个我还没见过的老师,事实上,也确实是老师。”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张老师太有气质了,虽然后来咱班的人几乎都知道张老师很严厉,不好招惹。但,但就那种举手投足间的,那种知性,额,那种温文尔雅中带着书卷气的,那种知识分子的那种……”他磕磕巴巴的说着,像个结巴,双手胡乱的在空气中挥动着比划着,不知道他比划的啥。 可能是说了半天,他自己都觉的自己的表达有问题,于是深吸一口气,最后他说:“反正我就觉得,咱整个十二中,不管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都找不出比张老师还有气质,还有能耐的女老师了。” 陈胖子弯腰用手撑着台球桌棱,听完后撇撇嘴,说道:“你瞅你,扭扭捏捏的,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不就是想说张老师长得漂亮呗,这有啥的,本来就是事实啊,那在咱们十二中确实属于独一号的。” 说完陈胖子看向我说道:“你看看周凯就知道了,这生的人模狗样的,这其中啊,张老师得占一多半的功劳。”我笑骂道:“去你妈的,你自个胖,还说起别人来了。”他哈哈大笑,连说:“哪能,哪能啊。” 我们一边聊一边捣着球,倒也不在乎输赢,就是求个乐。让我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弱不禁风,好似一吹就倒的李波,球技意外的好,比陈胖子这个经常出没于休闲娱乐场所的老手,还要强上三分,这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我们聊着聊着,李波突然话锋一转,颇不在意的说道:“我前两天在雅居阁门口看见张老师了。” 雅居阁是以品茶养生为主的综合性休闲会所,客户分为两种,一种是加入会所的尊贵会员,一种是普通顾客。我没去过那里消费,倒是以前听班上家里比较有钱的同学提过几嘴。说那里的东西好是好,就是太贵,一般人根本承受不起。按一般顾客来说,到那里随随便便吃一顿饭,不上千是下不来的。 那里的素斋很有名,一些市里的领导和省里来的富商,很喜欢去那里消费。而且据说雅居阁的老板颇有背景,甚至能和省里面的一些领导说上话。我和一些同学知道那里,也是因为放学路上偶尔路过,从外面看,它的装潢很是低调,甚至稍显沧桑和陈旧,传统的国风味儿很浓,但我知道,它里面绝对是别有同天。我曾经不止一次的见到,不少叫不出名的豪车,出没于那里。 “我妈?”我问道。“嗯。”“那我妈肯定认不出来你了吧。”其实我这话问得是废话,我妈又不教初中,就算以前在路上偶尔打过几次招呼,就算李波还没变成这副瘦麻杆样,我妈大概率也认不出他是谁。“没,没有,我没敢上前打招呼。”李波支支吾吾,有些腼腆的说道。 “哎,我说,你不会看走眼,认错人了吧。”陈胖子叼着烟,捣了一杆,然后边打磨着球杆皮头,边哼哼道。“没有没有,这我敢肯定,当时下午六点多,天还没黑,我的眼神可是很好的。当时就张老师一个人,就坐在雅居阁门口的亭子里,噢,对了,脸上还戴着蛤蟆镜,好像是刚从哪买东西回来,旁边还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纸袋。” “我操,你小子,可以啊,人家戴着墨镜你丫都能认出来。”陈胖子吸吸鼻子,称赞道,语气中带着质疑。“当时风有点大,可能是把张老师头发吹乱了,我看的时候她正好摘下墨镜,绾头发了。”李波反驳道。接着他说:“然后我一眼就认出张老师了,穿着黑色的风衣,几乎和以前一样,没啥变化,还是那么年轻。”“靠,狗眼睛啊,真尖,这么个缝隙,让你给逮住了。”陈胖子哈哈笑道。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我应该没回家,还在学校里待着。兴许是那天下午上完课,晚自习又没课,跟哪个阿姨约着去逛商场了。“哦,那可能就是我妈。”我点点头。“应该是晚上没课,去逛街了。”我又道。“我就说吧,我肯定不会认错。”李波的苦瓜脸顿时阴转晴,语气轻快的对着陈胖子说道。陈胖子切了一声,就闷下头捣起了球。 “对了,周凯,你家里是干啥的啊,以前还没发现,原来你家里这么有钱。”李波捣了一记好球,然后抬起头好奇的问我。我被他这一句莫名的话问得有点懵,呆呆的愣了一会儿,之后脱口道:“啥?啥有钱啊?”李波被我这么一反问,也是一怔,说:“哦,就是你爸,叔叔,叔叔是干啥工作的,收入这么高。” “我,我爸?我爸就一普通基层公务员啊,级别也不高,不是啥大官,平时收入是不错,但咋说也搭不上有钱的边啊。”“公务员?啥公务员?”我犹豫了一下说道:“就是住建局的一普通科员,想贪污也没那本事。”“不会吧,就这?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家里本身就很富裕。”李波似乎恍然大悟的说道。 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想说我爷爷奶奶那一辈很有钱。我正准备开口解释,一旁的陈胖子迫不及待地插嘴打断道:“李波你寻思啥呢,哪只眼睛瞅见人家家里有钱啊,我跟周凯1,以前他家也不是没去过,虽说和我们这些,啊,贫下中农无产阶级相比,人家早早实现了小康,可顶天也就算个中产,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看给你夸张的。” 陈胖子以前去过我家玩,还在我家吃过几顿饭,所以我家啥情况瞒不住他。也就是他来我家的时候,我妈说过他,他才觉的我妈厉害严厉,他对我妈挺敬重的,甚至还有点怵。“额……”李波被陈胖子这一长串,如机关枪般的突突噎的半天没说出话。 “那,那也不对啊。”李波小声的喃喃自语着。“到底咋了?说说,你咋会觉得周凯是有钱人啊,你看看,这瞅着也不像啊。”陈胖子坏笑看着我,还贱兮兮的努努嘴。 我真想揪着他那一头大卷,把那胖脸上的师爷镜给拽下来。“哦,可,可能是我会错意了吧,那估计不是张老师的车。”李波解释道。“车?啥车啊?是不是一辆白色的丰田凯美瑞?”我问道。这是家里前两年买来代步的,我记得十来万吧,平时都是母亲开。父亲每月都有车补油补,地铁开通后,去单位坐地铁比开车快得多,而且还省事儿方便不堵车,所以家里唯一的一辆车平时都是母亲在开。 “丰田?不是啊。咋会是丰田了。”李波说道。“那是啥?”“奔驰啊,银色的,双开门跑车,那车漆一看就不一样,亮的跟镜子似的。至少也得上百万吧。”他话音一落,我和陈胖子都张大了嘴,嘴里的烟都差点掉地上。“操,不会看错了吧,你还懂车?”陈胖子瞪着眼,透过墨色镜片盯着李波问道。 “懂一点吧,平时经常在网上看点汽车有关的资讯,不过大部分都买不起,就是单纯的看看,爱好嘛。”李波点头说道。“那你咋知道那车上百万,现在又不是过去,十几二十年前,随便一辆进口车都能在内地卖到天价,现在车子都便宜了,就算是奔驰宝马,便宜的三十多万就拿下了。”陈胖子似乎是要抬杠到底,继续反驳道。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首先那车光看外观就知道不是一般的轿车,其次好车坏车听发动机的声音就能听出来,区别很大。就上回张老师开的那辆奔驰,发动机给人的感觉像低沉的闷雷,力量感十足,普通的车哪有那样的发动机。”李波一说起车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再像刚刚那么萎靡,显得有些亢奋,聊起车来也是头头是道。 我听他这么说,也是很纳闷,怎么也不能把母亲的形象和百万级别的豪车联系到一起,于是就说:“那你知道那车具体是奔驰的哪个型号吗?”李波仰起头想了想,他眯着眼盯着台球桌正上方的照明灯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摆弄了一阵,说道:“你们看,应该就是这个型号,就是颜色不一样,我这个图片上的是磨砂黑色的,那天张老师开的是亮银色的。”说罢,他把手机摊放到绿色的桌面上,我和陈胖子凑过去盯着手机屏幕看。 因为提前有了心里准备,我也没有过于的大惊小怪,毕竟是百万级别的车,外观无论多么酷炫都是合理的。只是陈胖子这货,仍然沉不住气,大喊了一声‘我靠’,然后拽着我的一条胳膊用力摇了两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车是他的。 只见图上这辆车浑身漆黑,因为是磨砂漆,所以整体看起来不是那种反光的亮,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稳厚实感。车子的前身,发动机盖较长,左右双开门,车身兼备美学与空气动力学的流线型,如刚浮出水面的海豚,标准的两人座跑车。 车脸似一只咧开大嘴威严的猛兽,最中间的位置嵌着一个比一般奔驰大许多的梅赛德斯车标。图片下面写着几个大字——梅赛德斯奔驰AMGGT。一旁还有几行小字,发动机介绍,什么输出功率,最高时速,百公里加速啥的。这我倒懒得看,也看不太懂。其实不用多看,只一眼就知道这车不便宜,不管懂不懂车,是不是行家,只要不傻,都能看得出来。 “这是奔驰的轿跑啊。”陈胖子感叹道。“嗯,所以我才说这是上档次的好车。”李波说道。说完他看向我,又说:“我,我还以为是你们家的了。”我心里想着我家要能开这车,我就不用为以后结婚买房发愁了。 “可能是,我妈替某个有钱的同事或朋友开的,我妈倒是有几个特别有钱的老同学。”我一边说,一边脑子急转,就像翻书似的过一遍,我所知道的,母亲的那些比较有钱的老同学。 可一时间,又没啥头绪,真想不起来谁的座驾是这种奔驰跑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就对了。”李波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陈胖子也如释重负,表情释然,可能被这豪车吓得不轻。“对了,我忘了问了,你刚不是说,看见我妈是坐在雅居阁门口亭子里吗,咋又看见我妈开车了?”我忽然想起了啥,就问道。 “哦,刚忘了说了。那天我是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刚好路过雅居阁门口。我去的时候看到张老师坐在门口亭子里。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巧,看到那辆奔驰跑车从雅居阁里面开出来,到大门口停了下来,然后驾驶室的车玻璃降了下来,你妈,哦,就是张老师,上半身稍微探出了一点,这下,我就看到那人,是刚刚还坐在门口的张老师,她朝着保安室说了啥,最后就是大门打开,张老师开着车走了。”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妈在雅居阁吃完饭,顺便帮着喝了酒的老同学开下车。”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脑补着合理的解释,我其实不确定母亲那天是不是在雅居阁吃饭了,不确定母亲以前是否去过那里消费,毕竟那里的消费水平,以我对母亲的了解,对那里恐怕不会多瞧一眼。 我心里想着母亲那天的活动轨迹,不断的找出合情合理的借口安慰自己,心里装着事儿,接下来捣球捣的都有点心不在焉,提不起劲儿来。坐在一旁的沈莹,一直安安静静的,捧着手机玩消消乐,直到结束,她也没捣过一杆。中途,看我们仨玩得尽兴,还不吭不哈的去吧台给我们买来了饮料,这让我对这个大专妹生出不少好感。 晚上结束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由于正值四月的尾声,白昼时间长,天也才将将擦黑。下午的时候,我和陈胖子还干了几罐啤酒,李波由于身体原因滴酒不沾,沈莹同样只喝了饮料。我的酒量还行,倒也不可能被几罐啤酒撂倒,只是身上沾了些酒精味儿,但它被更重的烟草尼古丁味掩盖,不仔细闻,还真嗅不到。 打开家门,看到客厅里的灯光,我就知道母亲已经回来了。透过电视机的声音,我听到了从厨房传来的炒菜声,和抽油烟机的嗡嗡声。阵阵菜香顽强的飘满了屋子,连正在玄关换鞋的我都闻得到,我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看着鞋柜里那双,母亲早上出门时穿的短高跟出神。“小凯?”母亲的声音穿过客厅飞进我的耳中,还是那么清脆。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回应,而是默默的穿过廊道,走进客厅,看向厨房方向。我隔着厨房的那道玻璃隔断,怔怔的看着她。只见母亲已经脱掉了上身的西服,穿着白衬衣和筒裙,前面围着围裙,正认真的翻动着锅铲,离得近了,菜香味儿越发浓郁。她头上绾了一个干练的马尾,素面朝天。 从侧面看,身材挺拔,熊前的围裙被高高的撑起,随着胳膊的运动一颤一颤的,像注了水的气球般,波涛汹涌。腰腹处被围裙带子扎着,显得异常纤细,夸张的向着内侧收缩。臀胯出西装筒裙被涨的高高的,灯光下,面料隐隐有些反光,紧紧的绷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 筒裙下摆伸出的小腿,光洁有力,肌肉线条结实优美,丝袜已经褪下,脚上蹬着粉色的拖鞋,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整个犹如一幅赏心悦目的油画中,诠释着美丽与静好。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1下) 2024年4月27日 “小凯?”她又大声喊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客厅,我赶紧避开目光,装作刚进来的模样,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进来了,也不吭一声。还以为你爸回来了。”父亲今儿个走之前就打过招呼了,说晚上有事儿,可能回来晚点,晚饭不用等他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各种饭局应酬,领导出去啥的,下面的小吏也要在一旁跟着侍奉着。 母亲隔着玻璃隔断瞅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手上的活计。“哦。”我应了一声,这是我进门后,从嘴里嘣出来的第一个字。“哦啥哦,赶紧的,洗洗手,马上开饭。”母亲雷厉风行的回了一句,像正在审案的带刀女捕快。我没吱声,但还是照着母亲说的那样,挽起袖子,进厨房洗了洗手。 打母亲身边经过时,我嗅到了从她身上发散出的香气,这股气味儿像薰衣草中混了淡淡的茉莉,虽然好闻,但不是平常母亲身上的那股幽幽馨香,倒像是什么洗发水或沐浴露的味道。就在我转身出去时,眼睛被她耳垂上的闪光刺了一下,犹如一根尖利的,抹了毒药的钢针,难以让我睁眼。 海棠花开,2789元,心头不自觉的浮出这几个字来,白金质地的耳钉不时地闪着亮,雕刻的花瓣在白皙小巧的耳垂上精致脱俗,原本我还嫌老气的耳钉顿时美丽异常,戴在母亲的身上如开了光的法器,肆意的释放着它的光华。 “傻愣着干啥?赶紧的,吃饭了。”母亲看我停在一旁,她手里端着一盘刚出锅的菜,热气升腾着,烟雾打在她脸上,似乎把五官都模糊了,让我看不清琢不透。“哎,别挡着路啊,嫌你妈手里的菜不够烫啊。”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你一天天的,想啥呢?”我赶紧接过母亲手中的菜盘,说道:“我来吧妈。”“小心点,端着沿,别烫着了。”我应了一声,像往常一样,帮着母亲盛饭端菜。 电饭锅里煲的鸡蛋疙瘩汤,桌上摆了四盘菜,凉拌拍黄瓜、凉调皮蛋、苦瓜炒鸡蛋和莴苣炒肉片。我摆好碗筷,母亲最后从厨房出来,关了灯,端着三馒头,坐到了我对面。“今儿个熬了疙瘩汤,你不是有点上火吗,一会儿多喝两碗,败火。” 这么说着,她忽然眉头微蹙,眨了眨眼,高挺的鼻子向上扬了扬,小巧的鼻孔微微收缩,嗅了嗅空气,鼻腔中露出一声轻哼,说道:“周凯,下午抽了多少烟?看你这浑身的烟味儿,真想学你爸了是吧?” 我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这么多菜香味儿中,准确无误的嗅出我身上的尼古丁气息。一整个下午,我们那桌都是烟雾缭绕的,我其实还好,烟瘾不大,也没吸多少,那陈胖子和李波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陈胖子,烟瘾贼大,不带断的,一根接着一根,跟吃烟的一样,一会儿的功夫,一盒烟就见底了。在那种环境中,就算不吸烟,熏也熏的浑身烟味儿了,就跟腌了许久的咸菜似的。 我可能长时间处在那个环境,鼻子已经适应了,感觉不出啥来,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刚刚在厨房油烟味儿大,母亲没闻出来,现在饭桌上自然就暴露了。“下午跟朋友出去,就抽了几根,没多少。 都是他们抽,我就应付应付。”她又哼了一声,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片苦瓜放入嘴中,闭口不露齿的嚼了几下,随着素白的脖颈一起一伏,就将嘴中的食物咽了下去。 她丰润饱满的双唇上沾着点点油渍,亮晶晶的,灯光下,如蜕皮山药般瓷白的小臂和柔荑,与棕褐色的竹筷形成鲜明的对比,还是如照片中年轻时那样,一如既往的白。她半年前做了指甲,素色的,手指晃动间,泛着光,微微透着点浅粉色。 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修护一下,我以前从没见过母亲做过指甲一类的式样,印象中只有妙龄少女,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妇人才会有这雅兴。 父亲也因此曾笑着调侃母亲赶时髦。她的指甲做的倒不长,和我的指甲相比也就多出来一个小头儿,母亲说她是专门做短一点的,这样不耽误平时写字做饭啥的。她掇了两口次菜,说道:“一会儿把衣服脱了,妈给你揉一下,看你这烟味儿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出来的大烟鬼。”我想着幸好下午就干了几瓶啤的,味道轻,要是再来点白的,还得罪加一等。 “哦,要不,我自己洗吧,反正这衣服也穿两天了。”“行啊,随便你吧,反正啊,妈是省事儿了。”我拿了一个馒头,就着菜往嘴里塞着,打了一下午球,没吃啥东西,净抽烟喝酒了,对于我这样的青年小伙儿来说,五脏庙早就空了。我嘎巴嘎巴的咀嚼着黄瓜,对面母亲正低着头,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汤,不急不缓的,细嚼慢咽,她吃饭总是这么有条不紊。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别噎着了。”她开口提醒道。以前母亲总是说我是饿死鬼投胎,吃东西狼吞虎咽的,怎么说都不改。“妈,你耳钉看着挺不错啊,我爸送你的?”我一边嚼着嘴中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她抬起低下的头,眨眼看了看我,离得近了,我能看到她额头上的点点香汗,挺翘的睫毛根根分明,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春水微恙,眼周遭泛起醉人的红晕。 我不知道她这是在厨房做饭时热气熏得,还是吃饭喝热汤热的,眼睑忽又下垂,目光看向近在咫尺的那碗疙瘩汤。“把嘴里的东西咽了再说。”她轻声对我说。然后用手摸了摸耳垂上,那朵白金海棠花,道:“你爸啊,哪有这闲心。指望他?”她又小啜了一口汤,接着道:“前段时间,珠宝店搞活动,我和你朱阿姨正好路过,就进去逛了逛,试了几个,感觉这个戴着还不错,妈就买下了。你朱阿姨也买了一件。”“哦。” 她口中的朱阿姨也是十二中的老师,跟母亲是同事又是朋友,我记得是教历史的,以前我去教师食堂找母亲蹭饭,遇到过好几次,还被她嘲笑过,说我是我妈屁股后面的小跟屁虫。我忽然想起那张小票上的另一个金项链,估计就是那个朱阿姨挑中的那个。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咂咂嘴,现在当老师的都这么豪吗。“咋了?”母亲看到我咋舌的样子问道。“不咋,就是觉得这耳钉这么漂亮,肯定不便宜吧?是白金的吗?多少钱啊?” “管得宽。耳钉能值多少钱。”“妈,我以前送你的那些耳钉你咋不戴。”“戴啊,妈平时不是一直都戴。这不是现在换换样,轮着戴。”“妈,等今年发了奖学金,给你买个更好的。”母亲听到我这么说,顿时面若灿花,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一瞬间春风盎然,冰雪消融。她说:“我儿子能有这个心啊,妈就知足了。” 这倒不是我吹牛,去年我就拿了奖学金,虽然只是三等,可也有一千五百块。当时,给父亲买了条皮带,给母亲买了双靴子,最后剩的几百块请宿舍的那群狼崽子出去搓了一顿,最后也没落下几个子,还好当时还没和顾诗蕊谈对象,要不我还得倒贴点钱,才够送她个啥东西。 母亲一边说我让我晚上少吃点,一边往我碗里夹着菜,说多吃点苦瓜,凉性,败火。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仨馒头我一个人就干掉了两个半,母亲只吃了小半个,她晚上吃得少,最多就是夹两片黄瓜,掇两筷子莴苣和苦瓜,外加一碗疙瘩汤。倒是我,风卷残云般,将桌上大半的菜扫荡一空。最后,在我的一声又长又高的打嗝声中,结束了这顿晚饭。 “恶不恶心你?”母亲故作嫌弃的说道,她知道我这是故意作怪的托腔拉嗓。“多正常啊,吃饱了,还不让人打饱嗝啊。”我故作正经的反驳道。“懒得说你。”母亲啐了一口,就拾掇碗盘去厨房刷洗了。我打开电视,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拍了两下吃的有点涨肚子,琢磨着母亲刚才饭桌上说的话,又想到下午李波口中,那天母亲的行为,一时间也理不出个头绪,不知道母亲所说是真是假。 同时,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询问母亲那天在雅居阁的事儿,这种事儿不好明说,万一搞错了,弄个乌龙出来,恐怕就不是尴不尴尬的事了,而是母亲面子上和我都会下不来台。正当我神游之际,不知道母亲啥时候从厨房出来了,都走到我旁边了,离我只有几步远,我还没有察觉。“想啥呢,这么出神。” 母亲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时,我才魂归体内,身体猛地一震,扭头看了母亲一眼,然后有些心虚的撇过了头。毕竟刚刚一直在想关于母亲的事儿,猛地看到本人就在不远处,本然的躲避反应。“没啥啊。”我说道。“哼,没啥?看你那俩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还没啥。”只见她已经脱下了围裙,两只袖子挽起,露出两只白生生的小臂。 白色的衬衣,隐隐的被汗水打湿了一些,显出几处明显的深色快。有的地方的布料因为被浸湿,还粘在了皮肤上,白色的文胸带子,在灯光的照射下若隐若现。她正一边拿着纸巾擦着沾着水珠的手,一边笔直的站在旁边瞧着我,表情温和,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渍泛着光,丰润的嘴角微微翘起,唇缝半开,露出些许洁白的贝齿,胸口快速的起伏几下,看那样子是才打扫完饭桌战场,刚从厨房出来。 我自然是没告诉母亲我想的啥,装作没听见似的带过话题。母亲倒也不在意,在我不远处,自顾自的坐了下来。这个时间点,新闻联播和天气预报早就过了,我拿着遥控器不知所谓,漫无目的的找着台。“哎,今儿个也没看天气预报,不知道明儿啥天。”母亲说道。 这是她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即使现在用手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查到,她还是习惯性的说上一嘴。“早说了,手机上就能看,说多少遍了。”“哎呦呦,现在就开始嫌妈这个老婆子啰嗦了?这还没娶媳妇呢,就开始不耐烦了。”这么说着她微抬起小腿踢了我一下,前脚掌趿拉着的粉色拖鞋,一晃一晃的,将掉未掉。我想说点什么俏皮话,却一时没了词儿,只能抹抹鼻子,向后用力靠了靠沙发背。 “哈哈,你呀你。”母亲倏然咯咯的笑了起来,我看着一旁笑意盈盈的母亲,她的皮肤依旧白皙精致,和年轻时相比,愈显丰腴的鹅蛋脸上泛着柔美的光泽,因为运动后她的脸红彤彤的,双颊飞上一抹淡淡的腮红。 一时间,我看的有些呆了,让我淡然的心里猛然一跳。母亲笑着,电视机里映出的亮光照在她的侧脸,眼角几缕细密的鱼尾纹浮起,似花瓣上展开的纹路,既诉说着岁月的痕迹,又留下沉淀的风韵。母亲今年已经四十有余,毕竟。 “哎,你看啥呢?换来换去。”“不知道啊,我这不正找着呢。碰见哪个好看就看哪个。”说实话近些年拍的的电视剧,没几个能看的,净是些小鲜肉和垃圾特效,演技差就算了,导演还老是整些狗血桥段,来侮辱观众的智商。“那就看xx台呗,妈这几天一直看。”“啥啊?演的是?”“甄嬛传。” “那不是老早的片了,几年前的吧。”“嗯。”“妈,你没看过?”“看过啊,看过就不能再看看了?啥道理。”我换到了母亲御指的那一台,正见到陈建斌饰演的雍正,脸色漠然的坐在台前中央的位置,台下左右两侧站着一众嫔妃,镜头快速扫过,孙俪、蔡少芬等人露面,说实话,孙俪虽长得不行,但演技还可以,她在没女扎堆的后宫里并不亮眼,倒是皇后和其他几个嫔妃颜貌出众。 也许雍正就是个脸盲,否则不会把皇后晾在一边,独宠甄嬛。似乎女人都喜欢看《甄嬛传》,至少我周围所认识的是这样。一遍一遍的刷,永不会烦。不过话说回来,这片确实是近些年,为数不多能拿出手的,在烂片扎堆的先在着实亮眼。 不过终归是影视杜撰,一代明君雍正,若真是被后宫里的几个女人玩的团团转,那活该被气死。我还记《甄嬛传》首播后,我第一次看完后的感受,不愧是应了伟人那句话,妇女能顶半边天,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在矛盾斗争方面,女人比男人更擅长更老练。 毕竟是在危机四伏的后宫,没点城府新机,怎么能在勾新斗角中存活下来。这也正应了《倚天屠龙记》中殷素素对张无忌说的那句名言——漂亮的女人不能信。后宫众花争奇斗艳,有的昙花一先,有的盛极一时,人人戴着艳丽的面具,说着违新的话,有点借古讽今之意。 在当今,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水泥钢铁洪流中,又有多少戴着没丽面具,违新扮演的女人,一面隐藏着为人所不知的辛密,一面以常态示人。历史的镜子总会折射出冥冥先实。 “对了,妈问你个事儿。”母亲端起面前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扫了我一眼,说道。“啥啊?”我正看着屏幕里几个女人明争暗斗,也没多想,就说道。“上回不是听你说交女朋友了吗,女孩儿叫啥名?家是哪里的?有没有拍的照片让妈看看长啥样。” 我记得有次回家,我们一家三口正吃饭,不知道咋回事儿,聊着聊着我就提了一嘴我有对象的事儿,当时父母的反应也不大,毕竟是大学,恋个爱很正常,以后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大家都没太在意。我只记得母亲当时说,要是觉得对方人不错条件合适的话就好好谈着。她的意思是从同学谈起知根知底,要是以后直接相亲互不了解太过唐突。 我当时也就满口答是。先在母亲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名奇妙的说起我的个人问题来,搞得我有点措手不及。“不是本地人,但离本市也不太远。名儿叫顾诗蕊。”我说道,倒也没啥扭扭捏捏不好意思的,都大学了,都成人了,又不是义务教育阶段怕被家长老师揪住的早恋。 母亲小声的嘀咕了几遍顾诗蕊这几个字,说道:“嗯,名字起得不错,诗字寓意多才贤能,如诗如画。蕊字原意花蕊,是花朵儿最核新的部分,有没丽娇嫩,馥郁芬芳的意境。看来,这女孩儿父母应该也是知识分子。”母亲是语文教师,自然而然的就分析起遣词弄字。“也有可能是她爹妈找别人起的名。”我故意和她唱反调。“甭管谁起的名,主要还是看人咋样。人不好谁起的名都白搭。” “人还可以吧,我觉得挺不错的。”“嗯,你看准了就好。到时候带回家来,让妈看看。”“对了,说了半天,还没让妈看看这女孩儿长啥样了?”母亲微扭过身来面对着我,朝我伸出俏生生的手臂。“干啥啊?”我明知故问。“照片啊。”“没拍啊。”我故作一脸遗憾的模样,仿佛被母亲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还有拍照这一回事儿。 “德行,妈可不信。都处朋友了,连一两张照片都没拍?真当妈傻啊。”她狐疑道。“真的,照片有是有,都在她那了,我这儿真是没存。”这话当然是假的,虽然前些天在学校清理手机内存,把一部分照片上传存到的电脑里,但真要说一张都没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只是觉得先在没这个必要,都说毕业就意味着分手,先在了解那么多意义不大。 “不信,你看。”我很自信的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就像打麻将胡牌时推倒时一样。“切,不给看就算了。算妈瞎操新。”我知道,凭母亲的性格,绝对不会再去翻我的手机找,我自愿拿出来主动让她看,她才会看,强人所难的事儿她干不出来。而且就算母亲真的打破常规,查看了我的手机,我就说时间长,忘记了手机里还保存着几张照片,以此蒙混过关。 “还是那句话,要谈啊就好好谈,……”母亲刚说个开头,我一看她这是又要开始喋喋不休的老一套说教,紧忙打断道:“哎,妈,知道了。都说多少遍了,这点道理再不懂吧,有啥好唠叨的。快看电视吧,广告完了,已经开始了。”我真怕她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她听我这么说就不吱声了,只是故作唉声叹气的无奈一叹,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电视里的宫斗上。 我与母亲正看得起劲儿,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倒不大,邓丽君轻柔雅丽的嗓音幽幽的传出。‘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这首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我只在乎你》不合时宜的响起,把沉入电视剧中的我,拔了出来。我扭头瞥了一眼,发先声音是从沙发的另一侧扶手处传来,那里母亲的手包正安静的躺在那里,无疑手机就是在那包里。 发·*·新·*·地·*·址 母亲跟我一样,刚从电视节目上回过神来,伸手去掏皮包里的手机。我以为她会接通,谁知当我扭过头,继续看电视时,铃声熄灭,母亲正将手机再次塞回包内。“谁啊?咋不接。”我问道。“管得多,看电视。就一同事,一会儿再给她打过去。”她说道。 趁着广告时间,我起身准备将膀胱里的水泄一泄,起身进了卫生间,隔着厕所门,我隐约的再次听到邓丽君悠扬婉转的哼唱声,它从客厅传来,伴着厕所内水流撞进马桶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当我如厕归来,母亲已经不在客厅,我看了眼主卧,发现卧室门紧闭着,里面暖黄色的灯光从下面的门缝处挤出,形成一道橘黄的长线,如烧红的铁片般,插在那里。 门外,我听不到母亲的一点儿声音,真害怕她会中了某种巫术,从而消失在里面。我刚又坐到沙发上,才拿起茶杯灌了几口水,主卧的门就打开了,先是屋内的灯熄灭,然后母亲打黑暗的屋子内走出,像电影中改头换面后带着背景音乐出场的主角。 粉色的拖鞋发出柔弱的吧嗒声,她就像变魔术般,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分体式的粉色睡衣睡裤,原本的马尾也披散了开来,如黑瀑般搭在肩头。 我有些讶异,这才进去两三分钟,就浑身上下换了一个打扮,原先还略显干练,现在则带着一丝慵懒。我甚至以为刚才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她并不是回卧室接电话的。“挺快啊,我刚上个厕所的功夫就换好了。”我说道。母亲翻了翻白眼说:“你以为是干啥复杂的大工程啊,在家老穿着正装确实不得劲儿,累得慌。” 说完又看着我说:“你赶紧也换换衣服去,上面净是烟味儿。”“没了都,这都多长时间了。”“没了也得换,搁那,妈一会儿给你洗洗。”“你要想洗,我也没办法。”这么说着,我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你啊,跟你爸一个样。”“我爸?是啥样啊?”“啥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呗。” 回到房间,顺手打开电脑,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了上衣,露出赤裸的上身,对着门后挂着的半身镜照了照,原本平坦还略有腹肌的肚子上已经隐隐长了些赘肉,胳膊也比高中时粗了一圈,不过长得不是肌肉,而是一层脂肪。 腰部两侧的肌肉线条不再那么平滑,两侧各有两块微微向外凸起的肥膘。整体来说比大一刚入学时胖了一些,但还好,毕竟一米八多的身高在那摆着,长点肉也不太明显,最多就是从原来的看着稍显单薄,变得壮实了一些。 大学果真是个容易腐朽堕落的地方啊,再看那些即将熬到头的前辈学长,也难怪了,还没进入社会,就提前长了一副社会味儿极浓的样子。高中的时候,虽说学业忙,可身体素质保持的还不错,几个体育项目轻松拿过。 上了大学后倒也不是不运动锻炼了,篮球场平时我也是没少去,就是饮食作息不太规律,和同学朋友一起出去搓饭喝酒是常事儿,慢慢的就把体重吃了上去。 我问过顾诗蕊我是不是长胖了,她说还行吧,也不显有多胖。我说刚来学校的时候多瘦,身材多好,现在都跑样了。她说你长这么高,有点肉匀称一些好看。太瘦也不是啥好事儿。接着她又拿靳东举例子,说看他年轻的时候多瘦,脸像大马猴,身材跟麻杆一样。 现在好了,老了发福了,反而更有味道了。我说那女生也不能太瘦,胖一点好,胖一点有肉抱着软乎不硌人,我就希望你再吃胖一点,她说为啥,我说睡觉的时候抱着舒服。她叫我滚。 孤芳自赏了一会儿没啥身材的身材后,略感无趣,就拿着脱下来的旧衣,去卫生间放到里面的脏衣篓里。脏衣篓里装着我们一家三口平时换下的脏衣,这通常是母亲的事儿,有时候我若空闲,也会顺手把这些衣服塞到洗衣机里洗一下。 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母亲在操劳此类事物。我将几件被贴上烟味儿太大标签的衣服扔进篓中,然后走到马桶前,放了放刚刚喝下去的水。 洗过手,我一边用纸巾擦着手,一边往外走去,路过脏衣篓的时候头一歪,瞥了一眼,发现里面除了我刚换下的几件外,下面鼓鼓的,明显还压着几件。不知道为啥,我突然就有点好奇起来,虽然旧衣篓里装着几件衣服再正常不过,可我就如豁然间的心血来潮般,心里痒痒,就想翻看翻看。 我弯腰拨开覆盖在最上面,我的那几件衣服,下面果然静静的躺着几件其他衣服,就像被压在沙层下的贝壳般,静谧不动,不知道里面是否藏着令人垂涎的珍珠。 用手拨了拨,有一件黑色的男士POLO衫和黑色男士短袜,是父亲的,应该还没来得及洗。然后就是那件早上母亲穿出去的灰色女士西装套服,以及刚刚在卧室换下的,穿在里面的白色女士衬衫。 我将卷在一起的女士西装上衣摊开,里面果然裹着一条白色的棉质女士内裤,样式普通,说不上有多老土,只能是中规中矩,但在现在这个时代,确实显得有点落伍,更像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流行的款式。 这是母亲的一直以来的习惯,将换下来的脏内衣内裤,裹在换下的衣服裤子里,然后在丢进脏衣篓中。我很早就知道了她的这个习惯,只是这种事儿而也不用明说,自己发现了知道了就好,也不是啥大事儿。 倒是母亲可能还一直以为,没人注意到她的这个‘小癖好’。毕竟是,贴身衣物,一是因为她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上面的污物,二是因为这是女人的私密之物,就大喇喇的放在那里,也不太好,更不符合母亲的性格,即使都是一家人,也要做个遮拦。 我和父亲就不一样了,内裤啥的往篓里面一扔,只要没丢在外面就好。一旁放着滚筒洗衣机,母亲用的飞溜,脏衣服在她那总能洗的又干净又快。像内衣内裤啥的的贴身衣物都是母亲手洗,她觉得洗衣机洗这些太脏,害怕交叉感染。以前的时候,还是母亲帮我洗内裤,后来慢慢长大,自己也觉得有点害臊,就逐渐的变成了自己动手洗。 母亲因此还打趣我,说我长成个小大人了,还知道害羞了,我对此只能学着电视剧里的台词回道,说男女授受不亲,母亲听后掩口而笑,说不是你小时候妈给你换尿布的时候了。我说那不一样,她说不管咋样,你在老娘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儿。我拾起那件西装上衣看了看,像考古学家一样,似乎上面真的铭刻着某种历史古文。 衣服质地轻薄,手感柔软,仔细看,还能看到上面排列清晰的纹路针脚。只是母亲前两年在裁缝店订做的,用的是纯羊毛精纺面料,不重不厚,穿在身上舒适透气,正适合现在的春秋天。母亲对衣服的保养不错,即使是不耐磨损容易起球的羊毛衣,穿了几年也看不到什么太大的破损。 我拿着触感棉柔的衣服,平举在身前,上下左右,里里外外的扫了一遍,除了衣服外面左下摆处,靠近侧腰的位置上,有几点颜色较深的污渍外,倒是也没多脏。 这几点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菜汤点儿,已经彻底干透,只留下一个仔细看有点发红的深色印记。它们就像被碾碎的面包渣一般,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我又拿起那件穿在里面的白色女士衬衣,颜色很白,几乎看不到有什么较脏的地方,只是上面很多地方都被汗水打湿了,拿在手中湿乎乎的,有些潮湿。 颜色也是如地图般,深一块浅一块,应该是母亲在厨房做饭时,被汗水浸透的。母亲是易出汗体质,这倒不是因为她体虚湿热,常年不辍的坚持锻炼,使她不可能像父亲一样总是出虚汗,而是因为体内代谢比较充沛旺盛。 而且母亲大汗后身上也不会有那些所谓的汗臭味儿,相反,还会将平时她身上的那股馨香,变得更加湿郁浓厚,每每这时经过她身边,都会被这股裹挟着热气的香味儿,打个措手不及。 要是说是香汗体香啥的那是扯淡,都是小说里杜撰的无稽之谈,那传说中把乾隆老儿迷的不行的香妃,是否真的身怀所谓的天然体香还有待考证。有的人的汗水无味儿,只是随汗水一起散发而出的热量热气,将原先的体味儿蒸腾扩大,才会有这种所谓的‘出香汗’的效果。 我将其放在鼻下,低头闻了闻,除了洗衣液和羊毛本身的轻微味道外,就是吃饭前在厨房时,经过母亲身边,嗅到的那股异于平常的,类似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不同的是,衬衣上面的味道浓一些,西服上衣则淡一些,这也正常,毕竟一个穿在里面,一个披在外面。接着我又将那条白色棉内裤展开拿了起来,动作间不自觉的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一丝不苟,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熊口起伏变缓,但幅度变大,一下下的,那感觉就像在发掘一件震惊世界颠覆某项认知的隐秘。 连神经都不由自主的紧绷了起来,说实话,从小到大不是没有看过母亲的内裤,只是像这样主动的有啥目的似的还是第一次,心里的感受很复杂,紧张中带着迷茫,一丝激动中夹杂着好奇,渴望里裹挟着莫名的焦躁,还有道德上自我的抨击谴责。 我是用四根手指,左右夹着内裤边缘,这么小心的拿着,既怕手上有什么脏东西沾到了上面,又怕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我知道这样做多此一举毫无意义,但心理上下意识的反应转化到动作上就是这样。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突然被被扣响,脆响的撞击声,听在我耳中如一道惊雷,分贝不高,但威力巨大。我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差点抖掉手中的布料。一道娉婷的模糊身影出现在卫生间大门上的磨砂玻璃上,只显露了上半身,做敲击状。“干啥呢?这么久还不出来。”母亲的音线透过玻璃传了进来,那感觉就像抓住学生作弊的巡考老师。 “没干啥啊,这不正拉屎了嘛。”门外的母亲听后无奈的咂了下嘴,说道:“快点吧,时间长了容易长痔疮。”“哦,知道了。这不才开始,没多长时间。”“行了,也不早了,等一会儿你出来,妈把衣服洗一下。再拖,又到明天了。”“知道了,一会儿马上就出去。”她没再说什么,丢下一句“这次上厕所知道开灯了”之类的话,就走了。 我当然知道开灯,又不是傻子,外面天都黑了,再不开灯摸瞎啥也看不见。我不开灯是因为周围环境光线还行,能勉强着用,就懒得开灯,也算是积极响应国家节能减排的方针大计不是,为可持续发展贡献一份薄力。可惜母亲似乎不这么看,而是将其当成一种坏习惯,时不时地拿出来批判我。 有惊无险的虚晃一枪后,我再次小心的将那内裤手托着呈在面前,同样的大眼一扫,非常干净,白色面料洁白无瑕,洗的时候除了洗衣液外,她还会加一些内衣清洁剂,所以,即使是像白色这样不耐脏的颜色,也会被漂洗的很干净。 外面大概一看,也没啥,就将其翻了过来,由于离得比较近 ,在没有贴上去刻意嗅闻的情况下,也有一股淡淡的腥臊味儿扑入鼻中,毕竟天气有些热,分泌的汗啊啥的在那么一小块地方包着不透气,有味儿实属正常。 天再热一点,真正到了夏季,那内衣裤几乎就是一天一换,尤其是内裤,不可能连续穿上两天。不止是母亲,我也一样,不说味道大,就是光潮湿的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就难受得很。 内裤的底裆部到后面的屁股一段,是加厚面料,上面隐隐有些泛黄,中间靠前的位置,有一块明显的液体干涸后形成的污渍,形状像一条胖头金鱼,面积不太大,又如某拼图中掉落的浅黄色残片。底裆部位的边缘处,粘着两根卷曲着的阴毛,不长,卷曲着,黑的发亮。 这些污渍应该是汗水和阴道中的某些分泌物所形成。除了那一小片儿颜色变化较大外,其他部位倒是白净的很。这种比较正常的分泌物形成污渍,我在顾诗蕊的内裤上也见过,实属正常现象,没有那个女人的内裤,在穿了一整天后依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检查了一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这是值得高兴还是气馁,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找什么,就像患了甲亢一样,抽风了般干着无厘头的事儿。 将这些衣物重又放回了脏衣篓内,正准备收拾收拾拉门出去,猛然一瞥,看到一旁的垃圾桶内,被几团白色抽纸巾覆盖的下面,一抹露出头的淡黄色纱织物体吸引了我,说实话,刚刚擦完手,扔纸巾的时候,还真没注意这个细节。也就是现在有点草木皆兵,神经兮兮的我才能有所留意,搁平常的话,早就略过了。我弯腰小心的拨开上面的纸巾团,拇指和食指合并夹起那露出头的淡黄色物什。 随着我的拖拉,东西越来越长,原来是一条被团成团的肉色丝袜。上面不知道沾了汗还是水,有些潮湿,皱皱洼洼的,折纹比较多,拿在手里非常的轻薄,似一层无质的薄纱,摸着又像是丝绸,不是特别的透明,铺在掌心,隐约能看到掌中的手纹路,这应该就是她早上出门时穿的那条,我记得回来的时候见到母亲只穿着西装筒裙,双腿上光光的,并没有套着丝袜。 我嗅了嗅,除了母亲身上的味儿外,没啥特殊味道,就是脚尖加固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出了些脚汗,沾染着皮高跟上面的淡淡皮革味儿。我平举着将其展开,在头顶的led灯下自上而下的扫视着。 原本穿在腿上的丝袜,没有了里面的肉体支撑,显得小了好几号,就如稚童穿的小棉裤似的大小。这是一条连裤袜,大腿以上腰部以下颜色重一些,同脚尖一样,都是加厚料层。灯光下,我像是在欣赏刚出土的艺术品,希望和刚刚一样,失败而归。 然而,世事总是事与愿违,老天爷总是要不断的开着现实的玩笑。我忽然,目光一凝,在丝袜的一条腿上发现了几个勾丝的破同,位于大腿处,距离上面那一段加厚的面料区很近。准确的说那不是同,如果将其重新穿在腿上,应该是锥形的裂缝,一条大的,周围两条小的,都不是规则的圆形同。 像是被某种利器刮破的,或者,或者说是用手扯烂的。母亲的腿上没有任何伤痕,不可能是被什么利器刮破的,可这样的话,就,就,就是人为的用手所为,可为什么要把丝袜扯烂。 不想穿了或不想要了直接扔了就是,我接着往下看,在脚踝靠上的小腿处,也有几个被扯开的裂口,我身体有点僵硬,不敢再往下想,也想不出什么,因为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 额头上和背上不知何时,慢慢的沁出了一层冷汗,天气并不热,可一时间我浑身冷的像起了一片筛子,仿佛连思想都冻僵了。这个时候我可能连呼吸都忘了,愣愣的怔在那,直到外面响起大门关闭的声音,我才醒悟过来,将其重又团成一团覆盖在原来的位置。 深呼一口气,我用有些颤抖的手握住门把手,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客厅里父亲正穿着条纹衬衣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喝水,是刚回来,方才就是父亲回来时弄出的动静,将我从一片空白中拉了回来。“终于出来了,刚还跟你爸说你是不是便秘了。”母亲坐在那里,搭着二郎腿,笑意盈盈的说道。 父亲脸上红红的,尤其是颧骨处,像抹了两团腮红,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差不多已经十点,这并不是常态,通常父亲晚上七八点左右就会回来,要是单位没啥事儿,下班早点六点就到家了,像今天这么晚的,一个月也不会有几回。我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即使我离父亲还有好几步远,也能清楚的闻到浓重的酒精味儿。 期间,父亲倒是没说啥,只是将衬衣扣子解开了一多半,露出小半个白亮圆滚的肚皮,然后端着母亲给他泡的茶牛饮。我向房间走着,听到背后母亲的声音,伴着电视机的广告声响起。“咋又喝这么多,一身的酒气,赶紧去洗洗……”“今儿个—-额,那个,那个那个谁,哦,对了,老刘,刘主任请客,人家啊,马上就要调走高升了,这不大家一起临走前送送,聚……” 父亲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的解释着,似乎他才是今天宴会上的主角,好像马上被调走高升的是他。直到我关上门,客厅里的嘈嘈杂杂才被木门隔绝,屋子里再度恢复安静。 父亲现在的样子,真的很难让我把那个相片中,鼻如悬胆,唇红齿白,一眼看去,就是相貌堂堂的文质青年联系到一起,用网络中的流行语,油腻中年人,真的很贴切,也许,可能,这就是中年男人应该有的样子吧。门合上后,我听到母亲朝着我这边喊,她说:“小凯,洗洗再睡……” 可能吧,也许就是老套的那句话。我坐在书桌前,电脑显示屏泛出的蓝光打在我无悲无喜的脸上,我盯着桌面上大都市的夜景俯瞰图,火树银花的霓虹,万家灯火的辉煌,大街小巷间的车水马龙,如墨般的苍穹上月明星稀,夜色弥漫,阑珊意浓,一片繁华似锦,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如一个个发光瑰丽的宝石,与夜色交相辉映,熠熠生辉,璀璨如梦幻中才会显露出来。 这不知道是哪个技术高超的摄影师抓拍下的一瞬间,不知道是哪个城市的灿烂一角,图的清晰度很高,辨识率很好,所占内存也不小,虽说是网图,如果单纯比较图片的成色,而不包含某种特殊意义,那弄个普利策摄影奖应该没啥问题。 只是不知道,在这繁华的表面下,黑暗的,被灯光与月光照不明的角落里,有多少腌臜与污秽,为人所不知,被人所不明。夜色下,黑暗似漆,如张开的无边大口,狰狞怒目,幽幽的注视着大地,窥探着地上的每一个人。 我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盯着夜景图上的某个角落,沉思着,复盘着母亲身上发生的事儿,有些东西,某些事情,真的不愿往那种方向想。那里像是有一束刺眼的光,无数尖利的刺,让我连一点点不妥的念头都不敢有。 可现实总是适得其反,用力的,狠狠地,将我往不轨的方向推,难以遏制。丝袜上的裂痕、豪华的奔驰跑车、耳垂上的白金耳钉、雅居阁,这些种种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不是我要做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只是这些都不是直接的证明,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我甚至都自动的帮母亲想好了,一瞬间,脑子里乱哄哄的。突然我又想到了年过五十的蔡德胜,想到了昨天下午校门口,他载着一个陌生的年轻漂亮女人,男人与女人只是性别不同,同样的事儿谁都能干…… 脑子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熊中升腾起难言的燥热,感觉自己像被闷在烧的发红的大缸中,下面柴火熊熊,炙烤着里面的我,郁结一时间化不开,憋在心中,却又难以发泄,既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当真是进退维谷,跋前疐后。登上qq,和顾诗蕊聊了一会儿,等和她道过晚安后,我打开英雄联盟,肆意的耍了两把,两次力挽狂澜的超神让凶横的发泄了一通。 大杀四方的快意使我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直到结算完退出后,那股劲儿才渐渐退去,冷静下来后,连带着之前的烦郁一同卸去。我掏出那半盒白沙,拿出从‘佳乐友’回来的路上买的打火机点上。 尼古丁与焦油抚慰着我跳动的神经,麻痹着反应过激的大脑。望着窗外的夜色,黑暗似乎又浓了一分,树叶沙沙的与空气摩擦,风似乎又大了。 接连抽了三四根烟,直到打了个哈欠,困意席卷,我才从椅子上坐起身来,玻璃窗开着,烟味儿都从窗纱网中散了出去,所以屋里的烟气也不算太浓,看了眼桌面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十一点过半,走过去打开卧室门,客厅里黑乎乎的,已然熄了灯,我摸着黑去了卫生间,经过客厅中央,还能问到空气中残留的淡淡酒精味儿。 打开卫生间的灯,脱下身上的衣服挂在一旁,我走进浴室,打开浴霸和热水器,将自己从头到尾的冲了个通透,热水缓解着一天的疲惫,其中更多的是来自心中的疲惫。 我洗之前看了下,地上有些地方还湿漉漉的,应该是父亲在我之前先行洗过,那一身的酒气,不洗个干净,母亲估计不会让他上床,想到这里,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父母房内抽屉中的避孕套和伟哥,一时间脑子乱的很。 当我浑浑噩噩的从浴室中擦干抹净的出来后,路过洗衣机旁,发现脏衣篓已然空空一片,想着应该是我打游戏时,母亲将里面的衣服全部洗了,这么想着,我一转头又看向了那边不远处的垃圾桶,它还安静的杵在那里,只是上面除了套着一个干净的新垃圾袋外,也是空空如也,看来原先的垃圾也被母亲打包扔掉了。 我轻轻的关上卫生间门,同时关了里面的灯,客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的黑暗。黑暗中,主卧紧紧闭合着,倒是通过下方的门缝,隐约透着一丝微弱的光线,并不太亮,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如风中残烛,似乎一吹就灭。 我知道那应该是主卧的小床头灯散发出的光芒,那灯可以调节亮度,最暗的时候就像将灭的蜡烛,这还是我在网上帮母亲挑选的床灯。 我走过客厅中廊,却并没有回自个的房间,而是来到主卧门前,屏息闭气,放慢脚步,蹑手蹑脚的贴在木门上,我双臂撑着门框,不敢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门上,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了上去,里面很安静,一时间没有一点动静,我趴着不敢乱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耳上,俄顷,就在我以为里面的人忘了关灯已经睡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了声响。 先是两声沉闷的撞击声,闷闷的,很低沉,然后又突然如平静的海面般波浪全无,大概有个五六秒,桄榔一响,实木床发出细微的尖锐的摩擦音,吱呀吱呀的,很急促,持续了一两秒,瞬间没了声迹,“哎——,好了,睡吧。”母亲的声音响起,温柔清软,似是对某人进行抚慰。 “呼哧,呼呼,吁吁吁……他,他妈的,今,今儿个太累了,不在,状态,嘘,哎—”父亲的声音适时的响起,说话依然舌头有点大,他喘着粗气,声音比母亲要高的多,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异常清晰。 我在门外,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像狙击敌人某阵地的狙击手,空气似凝固般安静,我连客厅墙上挂钟一顿一顿的走针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接着屋里传来啪的一下拍击声,很轻,我在门外听着像放响屁的声音,然后母亲说道:“哎,小点儿声,弄,弄好了吧?好了赶紧起来,压得,压得我快喘不过来气了。”她的声音也有些喘,但依旧被刻意的压低,如静夜中幽幽的呢喃,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被子摩擦声。 发·*·新·*·地·*·址 此时的我早已憋得面红耳赤,如果现在面前有面镜子,我一定能看到镜中那张紧绷着血液上涌的脸。原本洗浴过后稍稍放松的心态,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腹中一股难明的热气旋不停打转,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着,我能感到愈发粗重的呼吸打在门板上后,反弹的又打在脸颊上,吹得我下意识的快速眨了眨眼。 我知道父母此时在干什么,脑子里那两盒房事用品非常自然的跳了出来,如雨前池塘中跃出水面的几尾鱼,争先恐后,难以遏制。“别,别慌,一会儿啊……”父亲的声音也稍稍小了些许。然后母亲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却听不清她说了啥,只能凭借音色辨认,就像是分辨率极低的视频录像,只知道拍的是个人,具体的一概没有。 “没事儿,啊,我再吃片儿药,等会儿,歇歇,呼,呼,再来一次……”“都几点了?你不累,我还瞌睡……哎—呀—,你又干啥?”母亲突的一声惊呼,倒不是喊出来,更像是说出来的。“咋了嘛,怕啥,这才几点,明儿个又不上班。”父亲的声音低沉着,像一头刚被驱使完的老牛,鼻音很重。 明天是星期天,父母都不用上班,其实今天父亲本来也没班,只是单位临时有事儿,说是开啥会还是有领导来视察啥的,结果一大早就去单位了。 “不上班也不行,你看看你,满头大汗的,都吃过一片儿了,还吃?那药能一直吃啊?不怕出事儿?”母亲反驳父亲的要求,语气坚定,速度很快的说道。“床头柜上的抽纸,给我两张。”父亲哼哼道。 然后有是一阵窸窸窣窣,像抛下一把砂粒,撞击地面的声音。“行了啊,睡吧,都忙了一天了,又喝这么多,好好休息休息。”母亲的温柔的声线再次出现在屋里,像是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哎!”她惊呼一声,“周文斌!你又发啥酒疯?”她质问道。“你,你是不是,觉,觉的我不行了?告诉你,啊,等我恢复恢复体力,保证,保证把你办踏实……。”“行了!”接着是一阵沉闷的咚咚声,拉扯的细碎摩擦声,最后是拖鞋在地上轻磕的叩击声,“哎,你去哪啊?”父亲喊道。“小声点儿,喊啥喊,你想把儿子吵醒啊,我去上个厕所……”然后就是那1悉的拖鞋趿拉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嗒’。 声音朝着我这个方向,越来越清晰,我立刻保持着姿势,僵硬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点着脚尖跑入自己的房间。在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主卧大门开启的声音。 我一边急喘着粗气,一边平复燥动的心情,静夜中,我能听到心口处咚咚如敲击鼓面的心跳,一下一下的,那感觉就像第一次看黄片一样,憋着一团火气,却又惊慌失措,着急忙慌中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东西,打开了一扇新窗。 仔细听,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很低的,但很清晰的开关声,很干脆,那是卫生间的灯被打开了,继而屋外又恢复了安静。我坐在床上呼了几口气,原本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差不多也干了大半。 当我正准备再点上一根烟,平复下内心时,卧室门被轻轻的敲响了,真的很轻,就像两只拳头撞在一起,骨头发出的声音一样。我本能的停下正要按动打火机的手,将夹着烟的那只胳膊背在身后,旋即,意识到没这个必要,着实有些惊弓之鸟了。 “嗯,咋了?”我没开门,而是对着门喊道。“早点睡,这都几点了,少熬点夜。”母亲隔着木门叮嘱道,“哦,知道了。马上就睡。”我不敢干按动打火机,生怕一门之隔的母亲听到。 直到母亲走远,主卧的门再次合上,我才点上烟,满足的吸上一口。当我再开门,望向主卧时,那里已然一片黑暗,再没有任何光线,静悄悄的,像刚刚发生的一切从来不存在似的。我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半夜不知道几点,我被一阵隆隆声吵醒,从床上坐起,走出卧室,外面不是客厅而是一片枫叶林地,天空半黑不亮的,有些发紫,刚才的隆隆声消失不见,悄无声息。 面前有一条砖块码成的小路,大概三四米宽,一直往前延伸,蜿蜒曲折,像是某种传说中的史前生物,一动不动的在地面上蛰伏着,路的两侧是黑黢黢的枫叶林,一棵棵的紧密的排列着,树干粗壮,长得极高,仿佛要把天空戳个窟窿。 枯黄的叶子不停的沙沙作响,叶片翻动间,犹如一张张怪脸扭动着,俯视着树下。枝干上的树皮随着落叶点点脱落,看着像是得了白癜风,一块一块的。粗壮的根茎分布在树的周围,在土面上凸起,使大地像得了静脉曲张似的,狰狞可怕。 周遭不断飘落已经枯败的叶子,堆在地上,一片一片的,将地面的本来面貌覆盖。我走在这条如丝带般绵长的砖块路上,两侧的黑暗一眼望不到边,好似两张对着张开的血盆大口,连光线也被全部吞噬了。 我只好沿着路一直向前走,灰色的天空散发出的淡紫色,异常妖异。静谧的路上,除了我之外,貌似再无他人。脚踩在干树叶上发出的嘎巴脆响,伴着呼呼的风声,以及枝干上枫叶翻转跳动的沙沙声,我走到了一幢房子前。 看不清它具体的样子,只见到门匾牌上写着‘雅居阁’三个扭曲变形的大字。我想走进去,却无法打开院子的大门,大门变得异常的高,周围的金属栏杆像有了生命般,一瞬间也长高了不少,将我隔绝在外。 我盯着院子里面,看着这房子的大门,有一个女人站在房子门口的阴影处,她的脸被房子上沿打下的影子遮住,根本看不清。身材高挑,丰满的熊部高高耸起,像两座巍峨是山峰,纤细的水蛇腰受束着动人的线条,仿佛盈盈一握的摆柳,扭动摇曳。 宽大的胯部上,如注水气球般的屁股蛋,丰满的撑起,肉感的大腿肌肉线条分明,笔直有力的小腿像生了根的一节白藕,扎在地面上。 她穿着紫色连衣裙,裙摆短到大腿根,两个硕大饱满的屁股蛋儿若隐若现,股间那抹神秘的黑暗,随着裙摆被风扫起飘落,挑动着我急速跳动的心。 她很高,尤其是踩在高跟鞋上,站在房前的高梯之上,那白的晶莹剔透的如凝脂般的肌肤,和背后不断摇摆的茂密黑瀑,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裸露在外面,与空气接触的肌肤,光滑通透,使她即使静静的站在那里不动,也能成为牵动人心的焦点。 她的身上,无时不刻的,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成1韵味儿,我甚至隔着如此之远,都能嗅到那飘来的幽香。她从始至终都巍然不动的伫立在那里,我来回走动着,围着这不可逾越的围栏,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具体面容,更不知道她的表情。 突然那隆隆声再度响起,两道红色的灯光从房子内部打出,越来越清晰,由远至近,逐渐的,我才看清一辆银色跑车的车头从房子内部探出头,很是怪异,我不知道车子为什么会在房子里,看不清车的具体样子,只知道非同于一般轿车。车子停在女人的一旁,车门打开,上面下来一人,比女人还要高,身材粗壮,是个男人。 他走到女人身边,大手放在其腰肢上搂着,女人先是没有反应,然后配合般轻轻扭动着,那只大手滑到了女人肥大屁股上,搓揉起来,弄得裙摆褶皱不堪,女人只是摆摆腰,便任由其肆意妄为。 后来大手伸到了裙摆之下,伸到那神秘的黑暗之处,裙摆遮挡间,我看不清他的动作,只知道他的胳膊更加的用力抽动着,震动着,上面的青筋暴起,动作幅度愈来愈大,弄得女人健美白皙的两条腿向后退了半步,熊前的挺翘波涛晃动,似欲破衣而出的白兔。 男人的形象更加的模糊,身上的穿着长相样貌都陷于阴影,混沌模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和五官,但我似乎感觉到他在对着我笑。 随后,男人将女人横抱而起,二人钻入车中,随着轰隆的发动机嘶鸣,两道车灯射出的灯光显得更加的妖艳,似两注殷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打在我的面前。车子向后退去,一点点消失在房子中,我不断的撞击着外面的大门,誓要进去看个究竟。 张开嘴努力的嘶喊,却怎么也发不出音。就在这时,天空的紫色慢慢转黑,大片成块,既像展开的黑色绸缎,又像什么远古生物铺开的翅膀,云层翻腾滚动,但却哑了声,没有想象中的雷鸣。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从四面八方响起1悉之极的音乐声,顿时云拨雾散,如有真仙降世,光芒万丈,万丈光梯从遥远的苍穹落下,打入凡尘,似要接引即将羽化飞升之人。 光芒照耀下我睁不开眼,于是我剧烈挣扎着,猛地睁开双眼,窗外的太阳已然高高挂起,阳光打入屋内,穿过细小尘埃漂浮物,形成五色光片组成的璀璨光柱,有些刺眼。看了眼昨天晚上,没来得及拉上的窗帘,外面天光大亮。那1悉的音乐还在耳边聒噪着,伸手在枕头旁胡乱摸索了几下,将震动歌喉的手机息了声。 就在我还眯缝着双眼,睡睑朦胧之际,一袭尿意打膀胱里涌出,一路顺着神经到达大脑,让我不得不放下继续入梦的打算。胯下的老二硬邦邦的,直撅撅的顶着内裤,这种一柱擎天一半是晨勃作祟,一半是因为尿给憋得,我感觉在不泄洪,那股发热的能量将会在不久后,从膀胱喷薄而出。 我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掀开被子,我这才发现脊梁上和熊口处都被一层细汗沁湿,嗓子眼儿里似火煅烧过般,又干又涩,真害怕一张口喷出一道火来。 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半了,周末在家,早上父母一般没啥事儿的情况下都不会叫我,所以得以能安心的睡个懒觉。母亲早上起的较早,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放假啥的,一成不变,按她的话来说,早睡早起养成习惯了,不用定闹钟准时自然醒,比表都准。 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一直以来她就是如此做的。起床后,除了遇到下雨等恶劣天气,否则寒暑不辍的坚持晨跑,回来的路上顺便给我和父亲捎早餐。 以前初中的时候,又段时间,我让母亲早上叫我和她一起跑步,并拍着熊口信誓旦旦的表示,以后要坚持着天天如此,结果可想而知,记得持续了一个多月还是两个月我就放弃了,这期间也是断断续续的坚持起来跑步,后来就装起了老赖,一复往日的常态。 母亲刚开始还说说我,后来看到我极不情愿的样子,所幸也不说了,还是一个人笃行着自己的习惯。其实,就凭着这份毅力,我就挺佩服她的。而父亲,平时除了工作日,周末不上班的时候,也是恨不得和床黏在一起,虽说和我比还差点,但绝对谈不上勤奋。母亲都说不愧是爷俩,你俩比比看谁更能睡。 外面客厅很安静,隔着我的卧室门听不到一点声音。打开门,果然,家里静悄悄的又剩下了我一个人。餐桌上摆着几个塑料袋,我走进一瞧,是水煎包和油条糖糕,厨房的电饭煲里是新熬的大米粥,红灯亮着,显示着保温状态。 我倒不指望父母会像影视作品里的那样,在桌子上留下带字的纸条,上写云云,交代云云,我感觉那太艺术化了,好看不实用,还他妈多此一举没有必要。 毕竟都这么大了,再怎么样也不会被饿死啊,再说了桌子上有饭,锅里有汤,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谁还真的会在脖子上挂大饼,因不会转圈而饿死啊。先去洗漱一番,拉泡晨屎,清空肚子里过期变质的存货。 然后就着热腾腾的大米粥,风卷残云般,处理了桌子上目光所及之处的吃食,原谅我,现在的饭量就是这么大,连母亲都觉得上了大学后,我不仅长胖了,而且连饭量也茁壮上涨。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失去了原先精瘦苗条的身材,变得更加匀称圆润。倒腾完一顿后,我这才感觉好点儿了,一晚上荒诞怪异的梦,使我不仅没有感到休息过后的舒坦,反而神经上和心里上有着丝丝疲惫,就是那种一觉过后反而更累的感觉。那梦,我一直想不通啥意思,刚吃饭时转动着脑筋,消耗了不知多少脑细胞,还是云山雾绕的,莫名其妙。 刚醒来睁开眼的时候,还能对那梦记个大概,随着时间推移,现在是连记都记不全了,只能隐约中有个缥缈含混的轮廓。毕竟,它没有一点事实逻辑,就像某些志怪精异的网络小说一样,脱离实际,全凭想象。 我对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稍有涉猎,学校的图书馆里就有,我借读过一次,倒是没想到,这种有关心理学的,枯燥偏学术的书,还挺受欢迎,表皮封面将掉未掉,里面的内页也被翻的破烂不堪,倒是和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有的一拼。 我搜肠刮肚的努力想着《梦的解析》里的只言片语,但想借着我这仨瓜俩枣硬来解释,那可以说胡溜乱扯,最终我只能将其武断且局限的归纳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发现现在的自己比昨天冷静多了,事情可能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年轻人天马行空,异想天开,想象力丰富有时候也是令人苦恼的事儿。 像我这样从小偷偷的接受了不少色情文学的熏陶,难免把一些事儿想入非非。我记得那时候刚上初中,学校附近的天桥下面,经常有盗版书贩子摆摊卖书,他们把书摆在整块的大布上,布的周边四角用线穿着,要是有城管或工商来检查,四角线一拉,往面包车或三轮车里一扔,开着就走了。 那些正规书店里买得着和买不着的书那里都有,成本(单本)或论斤分区卖,虽说是盗版吧,书的质量确实不咋地,纸薄跑墨错别字常有,但架不住便宜啊,一到放学,就有一群学生就将其里外三圈围的水泄不通,幸好那里当时还不通汽车,在人行道靠里的位置,不然的话,交警也要过去掺和一脚。那时候,我没少蹲到书摊前阅读这些课外读物。 经常是班里谁买一本大家轮着看,等轮完一圈回到原主手里后,一翻,里面的书页掉了小一多半,倒真成了散装书。学校厕所,经常有人将散掉的书页擦屁股用,因为纸的厚度薄,质地软,不剌屁股,所以将其当成了卫生纸的短暂替代品,美其名曰‘拉屎也要拉的有文化’。 不知道女厕所啥样,但我知道,当时有些男厕所的某间大便隔断门内侧,被人用大头钉钉上黄书的某一页,上面都是些最激情描写,这让当时还未经过黄色洗礼的我,备受震撼,经常蹲坑的时候把鸡儿给蹲硬了。 后来,这种事儿愈演愈烈,被人告到校里,以教导主任为主导的等一众校领导,在周一全校集会上,狠狠的,深恶痛绝的批评批判了此事儿,称不管是谁,抓住后绝不姑息,说什么有违天理人和,毒害祖国花朵的身心健康之类的种种。 我倒是觉得大家刚开始就是看个好奇,毕竟初二的那节讲生殖的生物课,早被老师含糊不清的寥寥数语带过,这对正值快速生长发育阶段,荷尔蒙激素暴增的我们来说,无疑是一个不可言明的遗憾。而那些地摊读物正好弥补了书本上未曾讲析的内容。那些打着男女情感,两性关系和卫生健康等旗号的读物,最受彼时的我们(男生)欢迎。 学校内色情读物比较猖獗的时候,连身在高中部的母亲也闻知一二,她严厉的告诫我,没事儿别看那些不三不四的书,对我不好。我装糊涂的说哪些不三不四的书啊,她没解释,而是撇撇嘴,说不知道最好。 后来不知是因为天桥那块改建,还是那几个书贩子被逮了,几乎就没见过那边再有人摆过摊子,倒是打牌下象棋的多了。 其实当年在父母的卧室里,我就发现了几本啥三流医院或是男科专院发的两性情感册,跟意林杂志一般大小,但没有它厚。里面总是以实例的形式编一些故事,再用以同情的口吻,衷情的诉说着夫妻生活中遇到的种种不和谐,描述之露骨,不亚于小黄书。 我经常性的偷看,然后看的老二梆硬。后来那几本册子就找不到了,原来放置的地方空了,估计是被母亲丢掉或卖了废品。 经过初中时的启蒙后,我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慢慢的开始接触色情文学,经过时间的沉淀,见识的扩广,和不懈的实践,逐渐成长为如今的业内老同志。所以面对有些事儿,总是难免的往歪处想,这已经形成了一种反射条件,不受控制,让我成为了被地摊读物毒害的青年典型。 这时,母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种种的反常行为,让拥有阿Q精神的我,也不能坦然自若,于是我拿出手机,找出那个打了很多年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没几下就被接通了,我听到电话那头声音嘈杂,乱哄哄的,男的女的声线汇成一团,说话吆喝的此起彼伏。我愣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喂,妈,你在哪呢?”电话里先是传来滋啦的呼气声,接着母亲的声音接踵而至。“起来了?桌上给你留的饭吃了没?”“嗯,刚吃完。我看家里就剩我一人,就想问问你跟我爸去哪了。” “你爸啊……”她说了一句,然后远离了话筒,我听见她在对一旁的人说话,声音有些小,但很清楚。她说你儿子找你了,问你现在在哪。接着父亲的声音以同样的小音量响起,他说你先跟他说,正挑着东西了,没手。“你爸在这儿了,咋了,啥事儿?”母亲的声音再次从话筒中传出。“没,没啥事儿啊,就是问问,你俩在哪了。” “你晚上不是回学校吗,我跟你爸出来给你买点东西,回去的时候带着,顺便到菜市场买点菜,中午妈下厨,给你做顿好的。”“那你跟我爸在菜市场?”“嗯,沙口路的这个菜市场,那家回族的羊肉不错,买点回去,中午弄个红焖羊肉。”“哦,我说了,咋这么杂乱,那行,妈,没事儿的话我先挂了。等你们到了叫我,我下去帮忙提东西。”“行,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我回了房间点上烟,在微信上告诉顾诗蕊晚上回学校,有没有啥东西要我带。她说一时也想不出缺啥,都在一个城市,学校周边更是啥都有卖的,不缺吃不缺用的,把你这个人带好就行。我说瞧你说的,我还能把自己丢了咋地。她说那可不,万一丢了,我就没男朋友了。对此,我只能保证准时准刻的出现在她面前。 忽然,我想到母亲中午要做红焖羊肉,就问顾诗蕊吃不吃,她问是你妈亲自做的吗,我说那肯定啊,她说那必须得尝尝。于是我就说算你有口福了,这红焖羊肉是我妈的一绝,羊肉更是我妈大老早跑到沙口菜市场买的,那家回族的羊肉是那附近一片有名的好,从不掺假,用的都是当天现宰的蒙古绵羊,每天都是排长龙,去晚一点就买不着。她得知后,表示那更要尝尝,一饱口福。 将烟盒里剩下的几根烟抽完,看了眼时间,想着差不多了,将玻璃窗开到最大,把屋里的烟味儿排干净,省得被母亲知道后,不免的又要唠叨一番。差不多十点半左右,母亲给我发消息让我下楼拿菜,我应了一声,一路小跑遛到了楼下。 距离楼道不远处的一个停车位上,家里那辆白色丰田凯美瑞趴在那里,后备箱大开着,母亲和父亲都已下了车,正有条不紊的从后备箱里拎东西,车尾前的一小片空地上,被堆成了一个小丘,大箱小箱大袋小袋的,不知道的准以为这户人家里有啥喜事儿了。 我还没走到跟前,大眼一瞧,后备箱差不多也被搬空了。母亲穿着黑色阔腿裤,脚踩一双白色厚底运动鞋,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广告页扇着风,她头上用皮筋简单的梳了一个马尾,显得很干练,光洁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两颊飞上一抹红润,耳侧几缕秀发被汗水粘黏在额头侧面,显然地上的这些东西分量不轻,母亲也费了一番功夫。 一旁的父亲比之母亲,有过之而不及,也是累得不轻,正扶着高高翘起的后备箱盖侧棱,呼呼直喘。上身的白色条纹男士polo衫,也是深一块浅一块的,尤其是熊口处,印湿了一大片,贴在皮肤上,颇显狼狈。 今儿天气确实有些热,明日肆无忌惮的在毫无云块遮挡的蓝天上挂着,阳光灼烤着这片大地,一瞬间,我生出了身处在三伏炎夏的错觉。我穿着薄T恤,经过刚刚下楼这么一运动,也是有些热意从皮肤表面升起。 “这都买的啥啊?咋这么多,今儿个啥节日啊?”我看着地上那一堆,打趣道。“早上跟你爸去农贸集市逛了逛,正好家里有的东西也吃完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补充一下。”她边用手背抹着汗,边笑道。然后看看我,又接着说道:“也趁着你这个大劳力在家,给帮忙搬搬,要是我一人啊,可拿不动这么多东西。”“那不是还有我爸。”我说道。 “你爸啊——”她说着瞥了父亲一眼,“大忙人一个,平时都见不着影儿的,能指望个啥。”“平时单位事儿多,就周末有空。再说了,你也没跟我说。”父亲反驳道。不知何时他已点上了一根烟,在一旁吞云吐雾起来。母亲微蹙了一下柳眉,又舒展开来,倒也没说什么,可能是已经习惯了嗜烟的父亲。 她没接父亲的话,而是同时对我俩说:“行了,分一下,拎到楼上吧。”“小凯,你先帮你妈往上拿,我歇歇,等会儿跟你们一块。”父亲对我说道。我看着他脸上不断滚落的汗珠,原本打理整齐的偏分头,也因汗水贴粘着头皮,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于是就点头答应。 想想也是,平时光坐办公室的父亲,每天荤腥不断的吃吃喝喝,几乎很少运动,身体虚的厉害。今天上午又是逛农贸集市,又是买这买那的,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来逛去的,这一上午的运动量估计顶上他一个月的运动消耗了,平时养尊处优的他,猛地来这么一遭,体力顶不住也是正常。 父亲的皮肤很白,或是说苍白,最起码比我要白得多,一看就是不常待在户外的外在表现,我觉的他要是经常出来晒晒太阳,应该会变得更好一些。 “走,咱俩先往上搬,让你爸在这儿缓缓。”母亲扭过头对我说道。她的上身穿着浅黄色连帽卫衣,两只袖子已经半撸起,露出两截白生生的小臂,作势要去提地上的东西。我赶紧走过去,边弯腰拾提,边说:“妈,我来吧,要不你跟我爸在这歇会儿。”我看了一眼这堆东西,还真不少,红的绿的箱子,黑的透明的袋子,像从宝箱里开出的珍宝一样,颜色各异。 “没事儿,本来东西就不少,咋能都让你一人提,咱俩一块啊,还能快点。”母亲拒绝我提的方案,也开始弯腰拾取地上的东西,打算和我一起上楼。“你力气大,妈力气小,就拎点轻的,细碎的。”她说。我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我和母亲连着上下了两三趟,父亲自然不好意思杵在一旁看着,最后一趟也搭了把手。 我看着客厅地上的这些一上午的战利品,东西确实不少。二十斤装的精磨白面粉、二十五斤装的东北大米、一箱阿克苏糖心苹果、一箱赣南脐橙、一箱猕猴桃、半个羊腿和一大兜羊排、一条三斤重的鲤鱼、一网袋柚子……除了中午做饭要用到的菜,其中还有啥瓶瓶罐罐细碎零小的东西。确实应了母亲的话,家里该补充东西了。 这之中还有两瓶张裕红酒,国产牌子,倒是不贵。家里只有母亲喝红酒,我和父亲都是和白的和啤的。她喝的也不多,每次喝,用高脚杯装的话,也就小半杯,一般都是晚上睡前小酌半杯,从不多喝。这个习惯大概是三年前开始的,就是我刚上高三左右,这之前她滴酒不沾。 母亲说当时带毕业班,那届学生整体成绩都不太行,压力太大,一个同事说喝点红酒可以缓解压力,于是就试了试,没想到效果不错,而且也不贵,说是女人每天饮点红酒可以美容养颜,促进消化和预防心脑血管疾病啥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不知道这是酒厂商打广告忽悠人的还是真有作用,反正喝了这么长时间,母亲的身体也没出啥问题,气色也不错。 母亲对酒的自我控制,比我和父亲强太多,我从没见她喝醉过,每次喝的量都不大,一瓶红酒搁到冰箱里,能喝好些天。将这些东西拿回家后,母亲说接下来的事儿就不用我管了,让我回屋里歇着,等着中午出来吃饭。父亲站在玄关处,将门打开一条缝,手里夹着烟,悠哉悠哉的吸了起来。 母亲在家的情况下,家里是禁烟的,想抽,可以,自己去厨房或卫生间,拉开排气扇再抽,或是像父亲这样开着门在大门口抽。当然了,这是父亲的特权,而我不管在家里哪,都不被允许抽烟,没办法,这是母亲的底线。以前,母亲和父亲没少因为抽烟的事儿吵架,后来各退一步,就慢慢的形成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回屋耍了两盘英雄联盟,又在微信上和顾诗蕊闹了几句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中午,母亲敲门让我出去吃饭,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我的碗里盛了一大碗米,微微冒出头,像一个小沙丘。盘子里红的绿的,方的圆的,摆了一大桌,扑鼻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客厅,母亲的手艺自是不必说,从小到大我也没吃腻过。 姥姥以前就是在厂里的食堂工作,做的一手好菜,最拿手的是蒸白面馒头,她蒸的馒头当时在厂里名气不小,受到大家广泛的追捧。而母亲就是从姥姥那里承袭来的厨艺,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但也绝不差于多少。 之前,我告诉母亲给顾诗蕊捎一些菜,母亲当然欣然应允,装了好几个饭盒。我说她吃不了这么多,母亲说吃不了也要装,不能显得咱小气。然后又说人家也有室友同学,多装点,能一起分着吃。我不置可否,也就不在意这些小细节了,任由她去拾掇了。 吃完饭,下午倒也没啥活动,陈胖子给我发微信说今天酒店生意倍儿好,一上午忙的脚不沾地,今后再聚只能另寻时间了。我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机会多的是。回了屋子,往床上一躺,再一睁眼,已经下午五点多了,阳光依旧灿烂,只是略微西斜,夏日将近,白昼时间也被拉长。 母亲来敲门,说准备准备,一会儿送我回学校。我当然要礼节性的客气一番,说离得又不远,我自己一人回去就行。母亲说行啊,只要你不嫌东西沉,妈还省事儿了。我自然没有再虚心假意的客套下去,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母亲,她对此翻了翻白眼。 客厅里摆着母亲拾掇好的东西,水果牛奶和别的一些吃的啥的,看着也不少,都是我要带到学校的。我对母亲说带这么多干啥,现在又不是过去,啥都有卖的,想吃啥现买就行。母亲说里面有顾诗蕊的一半,妈给你提前收整好了,提到宿舍放到那,想吃就拿省事儿不少。又问我钱够不够花,微信上再给我转点,我说还行,随便转不转都行。 她说我这儿可没有随便,要么要,要么不要。我只好点头表示可以转,她说还跟妈玩虚的,德行。没办法,在母亲面前,我总是会败下阵来。临出发前,我想了好久,还是没问出口关于‘雅居阁’和那辆银色奔驰跑车的事儿,因为即使从我嘴里问出这话,母亲也一定会回答说,是替朋友开车类似的推脱话语。 我几乎能想象到她斩钉截铁诉说的样子,所以便不再多此一举,做无谓的询问。而且,我最害怕的是,是因为此事,从而影响我们之间的母子关系。哪怕是出现一丝裂痕,都是我不愿也不想看到的。 下午六点多,母亲开车载着我前往学校。这个时间点正值晚高峰的开头,路上往来的车辆逐渐增加,道路即将繁忙起来,但也远达不到堵车的地步,所以车行驶的比较平稳。母亲双手持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一丝不苟的驾驶着。 此时正是太阳将要西落之际,被渲染的如柴蛋黄的天空,在黑暗来临前释放着最后倔强,残阳下,晚霞映出刺眼的那抹橘光,打在这片布满金辉的大地上。我坐在副驾上,将前挡风玻璃上的遮阳板展开,才略感舒适,这落日前的余晖最为耀眼,难以避免的使眼球感到不适。 我侧头看向一边的母亲,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无暇光润的脸上,使她整个人犹如被嵌入暖色调的油画中般,贵气优雅,又有岁月祥和的亲近感,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韵味儿。半开降下的车窗,不时地有风灌入,不时的撩动着她鬓前的散发,也拨动着一旁我微微悸动的心。 那股1悉不已的馨香不时地打一旁飘来,盖过车载清新剂的味道,钻入我的鼻腔。我全身放松的半仰躺在座椅上,毫无目的望着前方景色,两侧向后倒退的画面闯入余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处温暖舒适的无名之地,全身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的放松。 母亲开车很老练,技术比一般男司机还要好。网上那些给女司机扣上马路杀手标牌的说法,在母亲身上,似乎一点都说不通。曾经甚嚣尘上的种种流言,将女司机变成了马路禁忌,弄得人心惶惶,看见女司机就避之不及,唯恐祸及自身。 我是考上大学那年的暑假拿的驾照,因为家里有车,父母也都是老手,所以实操的科目二倒也没难住我,整个考下来,算是比较顺利。母亲的驾照不知道是啥时候考的,印象中,自从买了车她就开上了,听父亲说,母亲瞒着他不吭不哈的就把驾照考了下来,当时父亲见母亲第一次拿出那个深色小本本,还以为是在哪办的假证。 后来才知道,真的是正规的机动车驾驶证。至于她考驾照的过程,我也没问,也懒得问,这么溜的车技,也许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天赋吧。而我,自从考了驾照后很少摸车了,现在都不敢在人多的闹市区独自驾车上路。学校离家并不太远,也不太近,开车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左右,毕竟是在市区,速度不可能开太快,在加上一般遇到高峰车流期,这样的时间也算正常。 一路上自然是无事发生,我有个习惯,在车里坐时间长了,不动弹,就容易发困,虽然下午已经睡了好几个小时,可还是经不住的耷拉下眼睑,抱着双臂眯缝起来。很快,我就被母亲叫醒,再次睁开眼来,已然是学校的大门口旁。 “咋下午睡这么长时间还犯困啊?”母亲看着我刚睡醒的样子问道。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揉了揉眼,刚睡醒有些犯迷糊,反应了好几秒,才哦了一声,说路上太无聊,就睡过去了。“赶紧的,清醒清醒,到学校门口了,妈就不进去了,一会儿啊,拿好东西,别忘了啥。”母亲提醒道。 我低声嗯了一声,扭头瞥了眼母亲,只见她正低头看着手机,脸上的墨镜遮住了她的表情。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也转过头来看向我,身体扭动间,被安全带从中穿过的高耸,颤动着,我喉头滚动,有些干燥。天光已黑,墨镜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但却能感受到镜片后灼灼的目光。 “听见没?”“啊,啥啊?”“啥啊,你说啥啊,我说东西别忘带了。”这么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瞅你那傻样儿,癔症啥嘞。”“你咋还戴着墨镜,天都黑了。”我说道。“还用你提醒啊,一会儿妈就摘了。赶紧的,收拾收拾,准备进去了。” 我伸伸懒腰,从后座拿起背包,拉开车门走了出去,母亲也从另一侧钻了出来,打开后备箱,将里面的大包小包尽数拿出。“咋样,一个人行不行啊,能拿动不?”“拿不动也得拿啊。”“实在不行的话,妈跟你一起,给你送到楼下。”“别别别。”我赶紧拒绝,唯恐避之不及,要是让1人看到我还用家长跟着帮提东西,私下里会咋说,开玩笑,这又不是大一开学刚来的时候。 “切,你以为妈愿意啊。”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一件件的清点一遍,悉数的交到我的手中。我堂堂八尺男儿当然不会被几件行李吓到,虽然看着多,可远远还达不到提不动的地步。左右两条手臂,各自提着,刚好能把东西全部捎上。都是带着提带的盒啊袋啊啥的,也挺好拿的。 “好了,你走吧,我进去了。”我对母亲说道。双手提着重物,自然无法挥手告别,母亲合上后备箱,挥挥手说:“走吧,路上慢点啊,有啥事儿,打电话啊。”她的声音伴在风里,有些缥缈,有些柔软,像是从极远处遥遥传递而来。我转身还没走过几步,身后响起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的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风吹动她的发梢,遮住了她的脸。铃声响了几秒后就被挂断了,她并没有接,而是转身朝着驾驶室走去,袅袅婷婷,侧过身拉开车门时,我隐约看到她重又戴上黑色的墨镜。铃声再次响起,从车内幽幽传出,天色将暗,后玻璃反着光,我看不清里面的人,只看到双臂拎满东西,孤零而立的自己。 随着发动机响起,车轮缓慢的转动,铃声似乎再次停息,没了声响,响起的是汽车发动的嗡嗡声,很快,那一抹白色就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海,于夜色朦胧中,路灯半开时,消弭不见。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2上) 2024年4月27日 这周的周天晚上没有课,我问顾诗蕊晚上想吃啥,她问我是不是打算要请客,我说是啊,就看大小姐赏不赏光了。她说那好啊,只要不吃食堂就行,反正你是大户,家离的还近,偶尔宰一顿两顿的也不算啥。我不仅莞尔,大户?我算是大户吗?虽然不愁吃不愁穿,府上略有薄资,可真要说什么大户,那可就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了。 没由来的,脑海里又想起从李波手机上看到的那辆黑色奔驰跑车,又想起从他口中所描述的关于母亲那天的事儿,让我一时间陷入了沉思,竟忘记了回顾诗蕊的话。她问我怎么了,为啥突然间跟没了神似的,我说没事儿,就是在想晚上带你去哪吃。她瞧了瞧我,大眼睛扑闪着,哦了一声,说那你想好了没。 我说正在想,她就不在言语了,只是默默的挽着我的一条胳膊,我感觉她抱的力气大了一些,两条手臂缠着将仿佛要嵌入她的胸口,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惊人弹性,和丝丝的绵软。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变得有些敏感,似乎随便的一句玩笑话就能拨动我那紧绷的神经,让我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我承认自己有点疑邻盗斧,就像某些神经疾病的前兆般,难以压抑。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身边的顾诗蕊,她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我的身侧,安静的走着,嗅着她身上馥郁的香气,这是一种淡淡的果香味儿,淡而不薄,没有浓烈的刺激感,却清新怡人,闻着仿佛能起到安定心神,使人镇静的作用。“对了,忘问了,我妈的手艺咋样?尝了没?”我说道。 她听罢,扑哧一笑,轻晃了晃我的胳膊说:“咋没尝,阿姨的手艺啊,都赶上外面的大饭店了。”一下子,气氛就松弛了下来,她的声音就像青山幽谷中的百灵鸟,欢快又清脆。“你不知道,回去我刚一打开饭盒,全寝室都是香味儿,床上躺着的,桌子上趴着的,都仰着脑袋看着我,她们说啊,你这是从哪个酒店带回来的菜,怎么这么香。” 她说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双眼弯若月牙,声音宛若银铃,春风化雨般,似乎连天上黑漆漆的夜色都被照亮了一分。“至于吗,我妈做的菜虽说不错,可你说的夸张了吧。”对于从小到大吃惯母亲做菜的我,有些不以为意。“那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从小吃得多了,就觉得也就那样。李冰和王悦本来说晚上不吃饭了要减肥,还怪我,说我又让她们涨了二两肉。” “你们吃完了菜?”“嗯,大多都是她们吃了,我就尝了两口,真不错,要不是你说晚上要请客,我真不想再出来吃别的。”“你咋跟她们说的?”“说啥?”“这菜是从哪带的啊。”“我说我男朋友妈妈做的。”说到这儿,她脸上飞过一抹红霞,有些不好意的小声说道。 我坏笑的看着她,说:“那你的那些舍友啥反应。”她伸手在我的腰间拧了一把,说:“你管这么多干啥,赶紧走吧,我饿了。”“阿凯。”“嗯?”“你以后别再给我带这么多东西了,那水果啥的,吃不完坏了扔掉,怪可惜的。”“这事儿啊,你别跟我说,都是我妈的意思,我说算了,她非得让我带着。” “那你跟阿姨说说,下次少拿点儿。”“要不我给你电话,你跟她说,正好啊,我妈说,她也想见见你了。”“别,别,我,我……还早……”她支吾了半天也没道出个整话。本想再说点什么,但看了看这妮子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便哑然一笑,也不再拿话头臊她,牵着她,穿过夜幕下的校园,于来往的学生间穿梭,出了校门,压着马路,朝着学院街后面那家老字号的周记驴肉火锅店走去。 说实话,大学周边就是热闹,一到晚上校区周遭到处都是一片灯火辉煌,大街小巷间人头攒动,尤其是店家聚集的商业街,门庭若市,如江河般的人流,熙熙攘攘。在周末晚上,这个八九点钟的黄金点儿上,更是人声鼎沸,往来之间,络绎不绝。我们学校位置比较偏,位于本市的西部郊区,俗称老西郊地带。 这一片的高校除了xxx理工大学和xxx中医药学院外,就只剩我所在的这所学校,满打满算就三所,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被学校里的学生戏称为‘落难三兄弟’。据说原先西郊这一片儿都是荒地,周遭都是些零星的村子,破破烂烂的,这里的住户,也大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儿的农民。 后来政府将这块地,连带着周遭的几块地,划了出来,建了三所高校,也就几十年的历史,和那些动辄八十九十上百年的老名校相比,不值一提。三所高校相离的不远,连成一条线,呈半圆环抱状,在这面积辽阔的西郊,显得形单影只,孤苦伶仃。与位于市东边,高校聚集稠密的大学城相比,当真是顾影自怜的‘落难三兄弟’。 相较于我所在的学校,市东新开发区的大学城距离我家更近,如果当初去了那边上学,平时回家不用汽车公交,更不用地铁,直接骑个单车就绰绰有余。但即使是这样,西郊的这片地也被三所学校带了起来,不说一般的居民商品房,就说这街道两边的门脸商铺,租金价格就不便宜。 原先本地的那些老住户,那些村子里的人,都纷纷的做起了学生的生意,附近的小吃店商品店一半以上,都是村子里的村民在经营。那些本来一两层高的平房被加盖到四五层,全都租给了有需求的大学生。真应了那句亘古不变的老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是靠学校吃学校。 虽然西郊这边偏僻,高校也不多,但并不荒凉,慢慢的形成了,以三所高校为核心的商业带,即使无法与几十所高校聚集的东大学城相比,那也算的上是相对繁华的独立小天地。在这里上学倒也安逸,除了位置偏了一点,我倒也没觉得真差到哪里。 学院街是学校附近比较有名的步行街,因为离我的学校不远(只隔了一段马路几条街),所以取名为学院街。学院街的两侧全都是两三层楼高的房子,店铺鳞次栉比,一个挨着一个,吃的喝的玩的用的,一应俱全。可能因为本身地处郊区,位置偏僻,再加上面向的都是正在读书的学生,所以价格上倒也不贵。 平时要是搞些活动啥的,和舍友同学一起来,那更是划算的很。这些商户心里也有杆秤,摸得清大学生的消费水平,做起生意来,倒也显得得心应手。大都是薄利多销,很少有那种坚持走高端高消费,特立独行的傻帽傻缺。 我跟顾诗蕊说的周记驴肉火锅店,就在学院街的后面那条街上,听学校里的前辈学长们说是一家老字号。当初,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吃过,味道确实不错,别有一番风味儿。那是给大四学长体育替考完,人家请客答谢,赶趟儿品尝了一次,当时就将此店记了下来。 后来询问了别人才知道,原来这家驴肉火锅店在方圆数里内还是小有名气,还上过某都市频道美食节目推荐,算得上学院商圈内小吃美食的一绝。我上学的近两年时间里,来过好几次,尤其是寒风呼啸,冰封刺骨的隆冬腊月,吃上一顿热气满盈的驴肉火锅,配着几口老白干,那简直浑身舒爽,热汗直冒,从头到脚都暖烘烘的,比洗热水澡还要带劲儿。 吃完在学校操场上,顶着寒风跑上两圈都不觉冷的。对此,我总是隔段时间不吃就想得慌,顾诗蕊听我说了,一直都想来尝尝,虽说现在不是寒冬腊月,甚至渐感暑热,但依然挡不住我们对美食的追求。毕竟民以食为天,我可不想辜负老天。 路上顾诗蕊一直念叨着母亲做的菜,说阿姨专门给她送的菜,她没吃几口全让舍友给吃了,感觉有愧阿姨的一片良苦用心,我说那有啥,不就是几盒菜嘛,以后过了门,让你婆婆天天给你做着吃。她脸红着啐了几口,最后总结说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拉着她出来吃什么驴肉火锅,也不至于浪费阿姨的一片好心。 我只得‘行行行’的点头承认,并表示这顿火锅算我的赔罪表示。啥世道啊,请客吃饭还请出罪来了。这家驴肉火锅店外在也没啥特别之处,甚至于显得非常普通,装潢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新不旧的,风格略显老土,倒是低调得很。招牌上几个大字很是显眼,让人清晰明了的知道此店的营生。 在位置上,它不处在最繁华的街道,但也不偏僻,那什么处于犄角旮旯的角落里的说法,都是扯淡。总共上下两层,和一般的饭店一样,下面大厅,上面包间。大厅能坐个二十多桌,面积也算不小。对于这家店的老板,我是略知晓一二,顾诗蕊听我说,这是被勾起了兴趣,说让我赶紧讲讲。 我说不急,等会儿进去上了桌,点了菜,开了锅,咱们边吃边唠。她也是兴奋不已,我们走到店门口,里面的香味儿拱着窜窜热气儿,把我们五脏庙里的馋虫都吊了起来,她也不再念叨着母亲做的菜,拉起我,催我赶紧进去。我说急啥,店就在这儿,又跑不了。她嘴角微扬,露出俩梨窝来,洋溢着笑意,神情狡黠,说道:“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我愣了一下,听她说出这句,经常从我嘴中秃噜出来的口头禅,也是好笑,就说:“学我干啥?现在知道我说的是真理了吧。”她切了一声,说瞧把你能的,赶紧吧,饿死了。也不多说废话,拉开玻璃门走了进去。进入大厅,肉香味儿更加的浓了,四溢飘散着,交谈说话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 大门上面的一角挂着一个铜铃铛,每次有人进出都会发出铛啷啷的响声,顾诗蕊面带兴奋之色的环伺着左右,她说道:“生意这么好啊,人还挺多的。”我也大眼扫视了一圈,对她说:“这不算多,现在天儿有点儿热,吃家儿不多,等到秋冬天冷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门口排一长队。天一黑就没座了。” 这么说着,一服务员过来招呼,将我们带到一处稍偏靠墙的角落处,这儿正好有一张适合两人落座的小号桌子,而且偏一点对我们也好,安静一些适合交谈。“一份驴肉中锅,中辣,红汤锅底麻一些,套菜直接上三人餐的套菜,两碗冰镇醪糟汁儿,两碗蒜蓉韭花麻酱蘸料,一份厚切羊腰,一份毛肚。” 我大概先报了几样菜,然后问顾诗蕊还吃啥不,她说先不要了,把这吃完就不错了,我说你这就小瞧我了,吃完是妥妥的。不一会儿,服务员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走了过来,将其放到了桌子中央的加热槽内,锅中翻滚沸腾的红汤打着气泡,刚下锅的驴肉肉质稍显殷红,在锅中随着热汤上下起伏。 辣椒油与肉油在汤面交映漂浮,泛着诱人的光泽,葱段、姜片、麻椒和枸杞红枣如点缀的翡翠和宝石,为这锅热汤增添着不一样的颜色。俄顷,服务员就将大盘小盘的菜上完了,有荤有素,红绿搭配,整张桌子摆的满满当当。“咋这么多啊,这能吃完吗?”她坐在我的对面,望着满桌的菜担心的问道。 “吃吧,你别看着盘子挺多,其实一盘里装不了多少菜。就是摆出来,视觉效果上看着挺多。”我一边往锅里下菜,一边解释道。“先在的饭店啊都兴这个。”我又补充道。我知道顾诗蕊能吃辣,所以直接要了中辣,但没敢点特辣,我自已都没尝过他们这儿的特辣是啥味儿,因为我觉着中辣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菜很快就在滚烫的锅中涮1了,我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她味道咋样。她吃的小脸红彤彤的,脸蛋儿上像浮着一层火烧云,额头细密的汗珠星星点点。她点头如捣蒜,嘴里嚼着食物,有些含混不清的说:“嗯嗯,挺不错的。 哎呀,早知道,出门前就不化妆了。”说完,她拿起一旁的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我看着她脸上的淡妆有点花,就打趣道:“没事儿,怕啥,花就花呗,大晚上的谁看啊。”她在桌下踢了我一下,说:“就你会说话。” 正吃着她又问我,刚刚提到的火锅店老板的事儿。说实话,吃的正在兴头上,她不问的话,我还真就忘了。我说这火锅店的老板跟你一样不是本地人,但他家比你家要远得多,在四川绵阳那片儿,后来才搬到本市,在此地开店扎了根。我掇着菜,吃的油光满面的,嘴唇被麻的止不住的打哆嗦。 又要了两瓶冰镇崂山,就着冰火两重天的畅快感,向顾诗蕊娓娓道来。这事儿啊,也是我听别人说的,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而是住在这附近的火锅店老主顾。有次,我来这儿吃饭,碰到一个独自涮肉饮酒的老大哥,说是老大哥,但其实叫叔都不为过,年龄也不小了,看着得有四五十,光头,灯一照,锃光瓦亮的。 那次他一人坐在我们的邻桌,当时时间比较晚了,店里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能是我们离得较近,吃着吃着我们就唠了起来。男人之间就是这样,只要有酒有肉,不分年龄大小,多少都能搭上一两句话。他告诉我们,他家就住在街后面的那个小区,是看着这火锅店一点点做起来的,也是这里十几年的老食客。 据他说这店老板啊,名叫周红军,是四川人,九十年代中后期从四川老家搬到这边儿,那时候正赶上下岗潮,到处都是下岗的待业工人,社会上干啥的都有,铁饭碗没了,可大家还得活着还得吃饭不是,又受到改革开放思潮的影响,大家纷纷做起了生意,当起了个体户,那真是倒腾啥的都有。 这周老板呢也学着别人做起了买卖,刚开始也是啥都卖,去批发些鞋袜衣服啥的。可你别看做生意的挺多,真正能赚着钱的能有几个,这周老板就属于被淘汰失败的那一波儿。 不仅没赚着钱,还倒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就凭借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开了家火锅店。你别看这店先在这么大,刚开始啊就一小破门脸,摆不了几张桌子。可谁曾想这儿的本地人啊,就好他这一口儿,慢慢的,生意越来越好,还真让他给做起来了。 我刚说到这儿,顾诗蕊就打断了我,说这也没啥啊,就是一个外乡人来本地辛苦创业的故事,这种事儿在那个年代多的是。我说你听我慢慢往下讲,你就知道了。可能确实有些辣,醪糟汁也压不住,于是我就给她倒了杯冰镇啤酒,她一口就闷了下去,打个酒嗝,说不好喝,但冰镇的喝着很爽。 我开始接着往下说。主要的事儿啊,都在这周红军周老板,生意有起色之后发生的。这周老板啊生意做起来后,不但债还清了,手里也有俩余钱了,也就娶了一个本地的婆娘成了家。结婚之后不久,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个儿子,本来生活也就这么不平不淡的过下去了,可谁曾想,在他儿子十一二岁的时候,老婆染了重疾,没两天可就去了。 于是他就自已一人边拉扯孩子边照顾生意,毕竟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懂些事儿,不用像一两岁的小娃娃那样,寸步不离的照顾。就这么过了几年,在他儿子上高中的时候,他又找了一个,很快就又结婚了,也就成了他孩子的继母。我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掇了两口菜,卖了个关子。 顾诗蕊用脚尖顶了顶我,催促我继续说后来咋样了。我说后来啊,我下意识的瞄了眼四周,然后压低嗓门说道:“后来,他儿子和他的第二个老婆搞到了一起。”说完这句话,我端起酒杯畅饮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啊?”顾诗蕊似乎没听清我说的话。我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她听后差点呛着,然后问这是真的假的。我说大概率是真的,不敢肯定,毕竟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咋,咋回事儿啊,快具体讲讲,这,这不是乱,乱伦了吗?”她也压低声音,有些结巴的问道。 “他儿子和他第二个老婆没血缘关系。”我说道。“那也是乱伦,不管有没有血缘。”她皱着眉驳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是怎么发先的?后来又咋样了?”她一连三问,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连菜都忘了吃,或许女人天生就对这些八卦花边感兴趣。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那老大哥喝的都有点醉了,说话也不利索,听他含含糊糊的说后来周老板的儿子去了国外,至于周老板自已和没和他老婆离婚就不知道了,反正自那以后,周老板就很少来店里了,先在这个店都是周老板他妹妹帮着打理。 听完我说后,顾诗蕊扭头往后面扫了一眼,我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说道:“就是她,周老板的妹妹。”那是一个站在柜台后面的女人,四十来岁,虽然样貌普通,但长得很白,个子不高,穿着围裙,正低头算着账。 我看顾诗蕊被周老板的事儿震撼的有点恍惚,于是就说道:“雷雨知道吗?这就是雷雨里面繁漪和周萍的关系。”她缓缓的点点头,抿着嘴,沉默半晌后说道:“周老板太可怜了,一边是儿子,一边是老婆……真是有违天和啊。”“确实挺惨的,这以后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互相面对。” 发·*·新·*·地·*·址 “周老板夫妇是不是老夫少妻,那孩子的后妈是不是很年轻?”她小声的问道。我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摇了摇头,说:“周老板的二婚老婆,比他儿子大十几二十岁,年龄上确实可以当他妈了。” “这,岁数相差这么大,怎么会……”她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俄狄浦斯情结知道吧?简义就是喜欢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俄狄浦斯情结’这几个字,当年看地摊文学时,没少出现。顾诗蕊轻摇脑袋,表示确实不太了解。 “那个光头老大哥是谁,他怎么知道这种不可外传的家丑?”她问道。我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后来再遇到那人时,那人也不再搭理我,说那天喝大了,说的都是胡话,让我别忘心里去。说他在人家店里吃饭,还嚼人家的舌根,太不是东西,还提醒我,别往外乱传。 我看气氛一时有点低沉,于是就想转移话题,于是说道:“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吃辣?”顾诗蕊似乎知道我的用意,也不想在那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就低头吃了两口菜,说:“肯定不是啊,我妈就是丁点儿辣都不沾。”我很惊奇,有这么一个能吃辣的女儿,自己却戒辣。 她说她妈一点儿辣都不能吃,稍微有点辣味儿就呛得不行,所以家里的饭老是做的很清淡,她都不喜欢吃。我说我妈正相反,比我还能吃辣,重庆的老式九宫格火锅知道吧,要的最辣的口味儿,我是被辣的呼哧白咧的,她在一旁面不改色的吃的起劲儿。顾诗蕊说那感情好,以后如果和阿姨在一个饭桌上吃饭菜不打架。 说完她指着我的下巴说,这两天是不是吃啥火气大的东西了,都上火了,还是少吃点辣吧。我摸了摸下巴偏右的地方,那里起了个痘,摸着倒也不疼。她让我别老用手摸,这几天注意饮食休息,过两天就消下去了。我知道这不是因为吃啥东西起的,而是这两天心情烦闷火气大,才长了个痘。 “那我从明天开始吃饭尽量清淡点儿。”我虽然心里那么想,嘴上还是这么说道。“这就对了,有的人一吃辣脸上就爆痘,可灵验了。”她说道。我说我还好,只是偶尔上火的时候会长几个,但很快就能消下去。她说我这是不是过敏,我说不是。 她又问我阿姨这么能吃辣,长过痘痘吗。她这么一问,我稍稍的回想了一下,似乎从小到大,从没见过母亲脸上长过痘痘啥的,一直以来,一如既往的光洁白皙。我摇了摇头,说可能长过,但打我记事起就没见过我妈脸上长痘痘雀斑啥的。 她一听也有些惊讶,表示以后要向阿姨讨教一下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洗面奶和化妆品,我说有可能是天生丽质,她切了一声,说那你咋不把你妈好的点儿遗传下来,让姐也瞧瞧你的天生丽质,我只好耸耸肩,就像老外那样两手一摊,表示没办法。 这顿饭虽然中间有些小波折,但总体来说还不错。回去的路上,学校周围依然是热闹非凡,叫卖之声伴着通明的灯火,一片热闹非凡。穿过人声鼎沸的街巷,走进校门,到达操场,在塑胶跑道上吹着微暖的夜风。如墨的苍穹点点星光,被啃食一半的月亮挂在幕布之上,意外的亮堂。 我们顺着跑道走着,消化着胃里的过剩能量。“现实比小说和电视剧还要狗血啊,这叫啥事儿啊。”她望着无垠的夜空,幽幽的叹道。我也抬头看着这深邃的黑暗,似有所指的喃喃道:“老话不是说得好,艺术虽然高于现实,但也源于现实。现实,现实……”我的眼睛似乎被夜风迷住了,有些睁不开,黑色浓的啥也看不见,黑雾遮盖下,我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给顾诗蕊送到寝室楼下后,我也班师回俯。寝室里的禽兽们当然不会这么早就睡,一个个跟长了狗鼻子似的,打我进门起,就问我晚上吃啥好吃的了,我说驴肉火锅,他们问和谁,我说和对象一起,他们便嘘的一声作鸟兽散,表示爱情的酸腐味道太浓,熏得他们浑身难受。 我被让了一根烟,坐在阳台的吊床上,居高临下,望着校园里的两三点灯火,以及那似蚂蚁般一小撮成群的学生,他们彼此叫喊着攀谈着,我如天上的明月般,在烟头忽亮忽暗的橘光中,漠视着这一切。看着一旁安静的阳台,隔壁寝室那个天天晚上在阳台上打游戏的黄毛,也失去了踪影。 我莫名其妙的掏出手机,又莫名其妙的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喂,小凯?”她是这么说的。“嗯。”话筒里传来淘宝的广告语——‘淘好货,超值购,就上淘宝天猫,正品无忧……’“看电视呢?”我问了句废话。 “嗯,咋了?在宿舍?”她的语气很轻松,带着点点的慵懒。“嗯。”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呦,这才多长时间啊,就想家了。”父亲的声音适时的在话筒里响起,是一连串的咳嗽声,和最后结尾的两声‘嗬tui’的吐痰声。 我听见母亲对父亲说少抽点烟,看你咳的之类的老生常谈,父亲说了啥我不清楚,嘟囔了两句,就消失在了话筒里。我本想说你晚上吃的啥,可又觉的现在太晚了,说出来像是在没话凑话。 于是就说道:“妈,早点睡。”嘴唇翕动间就蹦出了这几个字。“嗯。”她说然后咯咯的轻笑两声,清风拂柳般,荡漾在我心畔。“确实长大了,知道心疼妈了。”我没吭声,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以往的牙尖嘴利口花花,现在是一点都使不出来,像蜕了皮的知了,变了样。 鼻息喷在屏幕上发出呼呼声,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我只能东西一句和母亲扯了一会儿,似乎听出我的心不在焉,她问我咋了,是不是不舒服,还是累了,我说没事儿,就是有点想你想家里。最后她叮嘱我晚上别熬夜早点休息,多喝水,有啥事儿一定打电话告诉她。 我嗯嗯答应着,多么神奇啊,我以这句话开始,她以这句话结束。挂了电话,似乎莫名的松了口气,心里松弛了许多,看着前方沉睡的建筑群,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我大一刚来的时候,头一次看到的那样。 时间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着,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常态。什么是常态,可能就是得过且过的每一天吧。每天上课下课,食堂宿舍的三点一线,最多再加个逛操场压马路,就是这么的朴实枯燥。曾经高中时的紧迫感与压抑感荡然无存,多了一丝的不知所谓的悠然和找不到方向的茫然。 如果说高中校园是一个人工建立的大牛棚,那大学恐怕就是地域广阔的大牧场。等到毕业在懵懂无知中如期而至时,我们这群牛羊将在毫无准备中,被赶至大自然这一望无际的土地上,名曰:社会。 五月中旬,母亲说要来西郊这边办点事儿,问我需不需要捎啥东西,我说怎么搞得现在跟古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带东西,到处都是卖的,弄得我像是离家千里去上学似的。母亲笑了,说真不知好歹,给你带东西还得求你,多大的腕儿啊,不让带正好,还省了妈的事儿。 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就嘴上客气的一说。我问她来西郊办啥事儿,我家、十二中、和父亲的单位都在东边,来这边有何贵干。她说倒也没啥大事儿,就是来高铁站接个人,顺便来看看我。我问谁啊,男的女的,高低胖瘦。她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说哪有你这么问得,查户口啊。 顿了顿,她说是以前的大学同学,准确的说是一个宿舍的舍友,倒不是一个专业的,我问她是不是还是上回那个,她愣了一下说上回哪个,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到她微蹙柳眉一脸疑惑的表情。 我也怔了一下,脱口道就是那次周天早上起大老早,问你干啥去,你说见老同学。大概隔了两三秒,她提着嗓门连连‘哦’了几声,说想起来了,不是那个。 我说这也没多长时间啊,咋忘得这么快,是不是那什么期(更年期)快到了,她说还不是让你给气的。我是无辜躺枪,这也能强行往我身上安啊,这顶高帽我可不戴。我说那这回又是哪个老同学啊,姓啥名甚。她说管得多,你叫陈阿姨就行了。 我问啥时候去接陈阿姨,她说不急还早,中午车才到,提前给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我说我有啥准备,母亲说中午回去的时候路过你们学校,正好到时候一起吃个饭,这附近你1,你是地主,到点儿了给挑一个味儿好的饭馆。我问就咱们仨吗,她啊的答应了一声,说要不你把诗蕊也叫上,就是多双筷子的事儿,人多也热闹。 我说你们面还没见过,就开始诗蕊诗蕊的叫了。她说我是不是皮痒痒了,净挑老娘的刺儿。顾诗蕊肯定是不会去的,更何况除了我和我妈外,还有一个外人在场,面皮薄,当真是受不住。果真是这样,我问了顾诗蕊,她连忙婉拒,避之如虎蝎,说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这早已在我的预料,所幸也没强求,她当然松了口气,让我好好想想这附近有啥不错的馆子,并替她向母亲问好。我说这得你亲自去才有效果,她说你再这样就不理你了。没办法,我只好学关云长那样,单刀赴会了。 今儿天气还行,万里无云天空蓝的不像话,但也不热,太阳若因若现的,跟害羞的大姑娘似的半露不露的。中午,母亲说她们到了,就在门口。我看了看表,瞅了瞅讲台上正跟学生讨论的讲师,冒着腰从后面蹿了出去。 这倒不是我有意逃课,本身离下课还剩不到二十分钟,再加上本节课的内容差不多已经道了十之八九,再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我看和我一起坐在后排的那几个也都遁了出去,也就没啥所谓的心理负担了,毕竟,大学谁没早退逃过课,又不是最后下课才点名,也就睁只眼闭着眼了。我按照母亲所说,找到了那辆停靠在路边上的白色凯美瑞,我隔着老远就挥了挥手,车灯闪了两闪,接着两位Lady就分别从左右下来。 驾驶室那边的自然是母亲,带着黑色的女式渔夫遮阳帽,上身白底黑纹的圆领针织衫,下身黑色直筒休闲裤,脚蹬卡其色平底皮鞋,墨镜在下车的时候摘掉了,看见我后高高举起一只手摇晃着。阳光下,她的手腕一闪一闪的,那是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我用自己小金库里的钱送她的海鸥女士表。 副驾驶下来的是一位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士,头发不长,仅及肩,烫过,微卷泛着酒红色。她鼻梁上架着着女士无框眼镜,稍有些胖,脸很圆润,有点像发福的蒋欣,皮肤很白,和母亲有的一拼。一身的女士正装倒 也显得大方得体,她的气质不错,到也没有经过跋涉后的仆仆风尘。 此刻,她也微笑的朝我挥着手,就似多年不见的老友般,也暗含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走近了,她说:“这就是小公子啊,长得可真帅。”她身上的文青味儿很浓,举手投足间,端庄与优雅并存,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的女人。“陈阿姨好。”走近后,我笑着说道。 母亲低头看了看腕表,对我说:“我们来的早不早?没耽误你上课吧?”我当然不会说我是早退来接你们的,母亲要是知道了,不免得又是一顿责怪。我摇摇头,表示已经下课了。 虽然现在是中午最后一节课的上课时间,但学校大门口仍然人来人往车进车出的,也看不出学生下没下课,这不像高中那样,上课时大门紧闭,校园空荡安静,让人一看就知道里面的学生在干什么。 “阿钰,小凯今年大几啊?”陈阿姨问道。母亲没说话,而是朝我扬扬下巴,那意思是问你呢,你来说。“哦,今年大二。”我开口回道。“真好,再过两年啊,等毕了业,你妈啊,算是彻底熬出头了。”陈阿姨笑着说。 “哎,早着呢,在这小子结婚之前啊,他老娘费心的事儿可多着呢。”母亲说道。两人都是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花枝招展的,不远处推着三轮卖烤馕的维族小哥,斜眼望着这边,饶有兴趣的打了个口哨。 寒暄了几句,我就带着两位女士来到了附近的一个川菜馆,这家店生意还行,菜也挺正宗的,平时来吃的学生不少,只是现在还没下课,学校里的大部队都在营里面关着,店里暂时也没几个人。母亲喜欢吃辣,我想来想去,就这家算了,虽然门面偏了一点,但离得近,也不是一般的苍蝇小馆可以比的。 进店找了个靠窗的地方落座,我自告奋勇的拿着菜单报菜,母亲也乐的省事儿,挽着陈阿姨的胳膊说这儿是他的地盘,咱不用操心,只管着吃就行了。我自然是没问题。 店里人少,后厨上菜也快,没多久,服务员就一盘接一盘的往上端。麻婆豆腐、水煮肉片、辣子鸡、蒜蓉白菜和腐竹拌黄瓜,我没点太多,怕吃不完,看着面前的两位,也不像饭量特别大的主。 我要了瓶崂山,给两位女士点了两杯果汁。席间,我端茶倒水的侍奉着两位,不敢有一丝怠慢,说实话,这顿饭吃的我有些拘谨,不同于和学校的那群呆逼禽兽们一起吃饭,放得开有说有笑,倒是整的跟教养颇高的淑女似的,小心翼翼,慢条斯理的。连母亲都说我今儿个吃饭咋像个猫儿似的,不声不响的。 陈阿姨则在一旁捂嘴偷笑,说都是自己人,不用端着,平时咋样就咋样。说的我老脸也是一红,闷了一大口崂山,来掩饰稍稍的尴尬。陈阿姨大名叫陈芸,是母亲大学时的室友,虽然专业不一样,但寝室被分到了一起。 当时学校宿舍住宿紧张,一间屋子都是挤六到八个人,自然的,同一屋檐下,啥专业的学生都有,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个寝室内,也就逐渐的这么认识1络了。 陈芸说母亲上学的时候就爱吃辣,经常让她吃饭的时候,从食堂挖一勺辣椒装在饭盒里,带回宿舍,寝室里的其他姐妹还给母亲起了个雅号,叫辣美人。母亲在一旁用手肘捣了她一下,说这都啥时候的陈芝麻烂谷子了,还提它干啥。 当年上学的时候,陈芸和母亲住上下铺,母亲在上铺,陈芸在下铺,她说当时母亲爬上爬下的身手可利落了,而且还在校田径队待过一段时间,矫健得很。 这我倒是不知道,母亲也很少提过她大学时候的事儿,母亲说那都是瞎胡练练,在队里待了小半年,就退出来了。饭桌上,聊得大都是她们大学时的往事儿,有种忆往昔的那股味儿。主要是陈芸再说,母亲时而的附和解释,倒是我闲了下来,成了一旁的听客。 陈芸嘴唇因为吃辣,变得又亮又红,圆润的脸蛋配上文雅的无框眼镜,说话也不粗声大气,说起话来,倒像是教授学者在与学生讨论问题一般,非常的文气。她说母亲天热时在宿舍穿短裤裙子,每每母亲上下床的时候,她都能瞅见两条发亮的大白腿在梯子上晃着,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在上面拍两下。 我就顺势的问道那你拍了吗,陈芸说当然拍了,你妈还说我流氓呢。说完她哈哈的笑了起来。母亲在一旁听的有点害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在孩子面前说这干啥。陈芸到不以为意,说这有啥的,都是年轻时候的回忆嘛。 那时候学校条件不行,宿舍的铁床架锈的厉害,稍微一碰就嘎吱响,翻个身都得晃两下,有次母亲从上铺顺着床梯往下爬,梯子上有根铁条不受力,嘎嘣一声断了,都以为母亲会一脚踩空掉下来,谁知道母亲纵身一跃,扶着床沿可跳到了地上。 发·*·新·*·地·*·址 说到这儿,陈芸故意露出惊讶夸张的表情,说:“你不知道,当时我们都被你妈的这一手惊呆了,刚开始都以为她会摔下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没成想,她跟武侠小说里的女侠一样,光着脚蹦到了地上,我们只听到一声轻微的砸地声,再抬头一看,你妈啊,一点事儿都没有。” 母亲表示当时她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反应往下跳,可能是跳的时候身体角度好,所以没有摔着,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事后想想也挺害怕的。要不是听陈芸说,我还不知道母亲身上还发生过这些事儿,看来人都一样,年轻的时候都有有趣和荒唐事儿,又都不是根木头,谁还没点故事儿啊。 我们边吃边唠,店里的客人逐渐的增多,大厅里空闲的桌子慢慢的热闹起来,大多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三五成群的来此吃饭,喧嚣声渐起,母亲问我是不是逃课提前出来的,人家这些学生为啥才出来,我当然否定了这一说法,告诉她不同的课下课时间不一样,有的下课早,有的下课晚。 母亲狐疑的看着我说咋,大学还有老师拖堂。我理直气壮的嗯了一声,说混蛋老师多了去了,就有爱拖堂的。陈芸笑呵呵的在一旁打着圆场,说还不都是为了招待我们,情有可原嘛,再说了大学早退一会儿也算不得啥。母亲拿筷子轻敲了敲碗,说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阳光打一旁的落地玻璃窗打进,照在我们身上暖呼呼的,我看着对面两位香喷喷的Lady言笑晏晏,花枝乱颤的模样,像两朵盛开的花,竹兰梅菊,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两位女士在饭店内确实有些乍眼,不说鹤立鸡群,但真的是一道难得的风景线,不时有目光扫过来,想着这是学校里哪个学院哪个系教哪个专业的老师,以前怎未曾见过。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桌子上的菜终究是剩了些,没办法,我总不能响应光盘行动,全部打包带回寝室吧。这种场合下不太合适,也就几盘菜搁不住。她们的饭量都不大,虽然陈芸看着有些发福,脸型圆润,但不知是正在减肥还是吃的本就不多,扒拉了半碗米,掇了几口菜就不动筷了,多数时间都是在唠嗑,甚至母亲吃的都比她多。 我嘛当然就当仁不让了,一口气干掉了三碗米饭,没办法,川菜就是太下饭了。陈芸说我看着不胖,吃的倒挺多。我说身上的肉都被衣服盖着了,所以你看不见。 转头她又说她是易胖体质,稍微吃点啥都长肉,说母亲的体质比她好多了,吃的不少,也没见长胖过。母亲说咋没长胖,前段时间称了,胖了好几斤。陈芸说那肉啊也是长到了该长的地方。 陈芸说这次过来是公务出差,想着老同学也在本市,好久没见了,于是就趁着这个机会聚聚。她说:“小凯,你是不知道啊,上学的那会儿,我跟你妈玩得最好了,虽说我俩专业不一样,但不妨碍我们之间的交情。用现在的话来说,我俩就是好闺蜜。” 母亲也笑着说那时候咱俩除了上课,还真是形影不离,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就回来过几次,其中一次还是我结婚的时候,不知道你现在咋样了,还在原来的那个公司上班吗。陈芸摇了摇头,说早就从那家公司跳槽了。母亲看她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就问怎么了,发生啥事儿了。 陈芸那张圆脸上突然流露出淡淡的怅然,叹了口气,扭头看向落地窗外,半晌后,才低声说道:“我离婚了。”“啊?”母亲惊叹一声,小嘴绷成‘O’形,眨了眨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正往嘴里灌啤酒,听到这儿也是差点被呛到,脸上强控制着不变,心里却小小的起伏了一下。 “没事吧?”母亲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陈芸摇摇头,到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转过头看向我们时淡淡的笑着,说:“都过去了,好久之前的事儿了。”“是,是因为啥离的啊?”母亲小心翼翼的轻声说道。陈芸说其实事儿也不复杂,就是她老公在外面有人了,被她发现后,两人就和平分手了。 因为她老公是以前那个公司的高管,所以离婚后她就辞职去了别的公司。母亲问那孩子咋办,陈芸说她女儿差不多已经长大了,比我也小不了几岁,不存在跟着谁的问题,想爸爸了就去爸爸那住几天,想妈妈了就跟着她住一段时间。 母亲问那孩子答应你们这么做吗,她怎么想的,你们不怕影响孩子吗。陈芸说刚开始他女儿自然是闹情绪想不通,后来慢慢的也就看开了,毕竟现在的孩子思想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对待事儿上比较开明通理,父母离婚这种事儿吧,搁现在也不算少,网络信息这么发达,这对他们来说也不稀奇,她说不管父母离不离婚,都是她爸她妈,只要以后别不管她就行。 “真懂事儿。”母亲小声说道。眼眸似乎若有若无的瞥向我,也可能是我的错觉,我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恍惚,瞳仁里似乎失去了焦距,目光有些涣散。“我没告诉我女儿她爸在外面有人的事儿,只是找理由说两人没感情过不下去了。”陈芸幽幽的说道。 “这样也好,最起码父母在孩子心里的形象不会散。”母亲微微点头,轻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哎呀,你们怎么都死气沉沉的,没事儿,没事儿啊,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这亲历人都没说啥,来来,都举杯碰一个。”陈芸看我和母亲一时间都不说话,似乎各有所思,气氛有些压抑,于是就收拾情绪提议道。 我们一起碰了一个,她看我们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就说道:“哎呀,其实这也不是坏事儿,趁着现在还算年轻,早离了谁也不耽误谁,对大家都好。而且我也不亏啥,离婚后财产大部分都分给了我,现在,我也算得上是黄金单身汉了,哈哈。” 她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强颜欢笑的意味儿。“真没想到庞强(陈芸前夫)会干出这样的事儿,你们可是大学的时候就相识了。”母亲的声音很低,像是自我嘟囔,语气有些怪异,飘飘渺渺的。 “是啊,他看着一直都挺老实的……”陈芸叹道,接着又说:“不过,人啊,人心啊,总是会变得。”她说完,突然‘哒’的一声脆响,母亲的一只筷子,从她手中掉落,砸在白瓷碗沿儿上,又在桌面上滚动,啪嗒掉到了地上。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看看,弄衣服上没?再换双新的”陈芸反应很快,弯腰低头往下看。“没事儿,没事儿,不小心手滑了一下,没拿稳,正好也吃饱了,不用换新的了。”母亲忙说道。 我赶紧从纸盒里抽出几张纸递给母亲,让她看看衣服上有没有粘上油渍,擦一擦。临到结账之时,陈芸抢着要付,说一会儿管老板要张发票,有了发票公司管报销百分之八十,一定数额内全报。 毕竟她这一趟过来是公司派遣来公务出差的,不报销点吃穿用度谁愿意来啊,谁的盘缠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母亲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再勉强,说等以后你再来,一定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陈芸说我可记着你这句话了,以后我可能经常会来本市。她说她们公司准备在这里设立分部,到时候等她女儿上了大学,她就申请调过来工作。而且她在本市也不是没有亲戚,她的一个表妹就在本市工作,也是老师,工作的单位不是我上的这种大学,而是离我们学校不远的xxx职业技术学院。 前些年,在本市结婚成家了。这事儿母亲也是头回听说,表示那真是太巧了,有空可以一起出来坐坐认识一下。 我们出来后,陈芸在一旁的水果店买了几兜水果,说是让我带回宿舍吃,拦都拦不住。没办法,我只好笑纳了。临走的时候,母亲又从车子后备箱里拎出来一箱酸奶和一袋她在家包的包子,我也只好含笑收下,并嘱咐她开车开慢点,路上注意安全,毕竟现在车上可不是她一人。 她笑骂道你就这么想着老娘会出事儿啊。我说哪敢啊。最后她嘱咐我在学校好好学,别净想着玩,诸如此类的种种教诲。陈芸在一旁催促母亲,笑说我在边上看着都觉得你唠叨,赶紧走吧,小凯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儿,现在不是你站在讲台上训学生的时候。 我提溜着东西,站在路边,远眺着白色凯美瑞渐行渐远的车尾,回想着饭桌上的话,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堵得慌,仿佛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空落落的,倍感怅然若失。不知道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是不是和人与车之间的距离那样,逐渐远去。 五月下旬的一个星期三,下午只有两节课,已经在学校连待两个星期没有回家,一时心痒,想要回家看看。毕竟都在一个城市,远也远不到哪去,坐地铁新开的那条线,也就十几站路,能到坐到离家不远的地铁站口。我稍微拾掇一下,背着包,就匆匆的赶往附近的地铁站口。 大概三四十分钟,我就到达了家附近的地铁口,行走在人流之中,他们步履匆匆,直到从地铁口走出,看着那照进来的明亮,天然的亲切感袭来,每次回家总是新鲜感十足。我到家的时候才将将五点,天色大亮,现在白天黑的晚,一般得等到七点以后天光才会暗下来。 家里还是那个一成未变的家,1悉的摆设,1悉的陈列,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家里所独有味道,我说不好这种味道是什么,从小闻到大,既1悉又亲切。像是某带着香气的消毒液和洗衣液以及食物残留等混合的味道,还有母亲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 客厅地板等像往常一样被拾掇的一尘不染,阳台上挂着数件已洗净的衣服,父母是都有,偏角落的地方挂着两件女式内衣内裤,这是母亲的小习惯,总是把贴身的私密衣物放置在角落处,使其他人忽略它们。 此刻阳光从阳台落地窗射入,将这些衣物照的黄澄澄的,我走进阳台,一股薰衣草的芬芳,更加的馥郁,这是母亲最爱的两种香味儿之一,另一种是清幽的茉莉花香,家里的洗衣液不可避免的逃不出这两种香型。 两条白色的女式棉质内裤和一红一白两件文熊并列的悬挂在那里,不时地被从打开的窗户缝隙中刮进的风吹动摇摆,似有生命的精灵般,摇曳跳动。 几条肤色丝袜挤在一个衣撑上,在未被穿起前,显得皱巴巴的,更像是几条透明的丝巾,被阳光穿透。这个时间点儿,父母两人都没有下班,父亲自不必说,公家单位,虽说是朝九晚五,但每次下班到家的时间总是会比实际时间晚上一些。 除了不可推脱的应酬和上级领导及兄弟单位的调研来访外,还要每天跟着单位领导,陪同领导出席饭局,帮领导办些杂事儿,这些虽然都是分外之事,可也是体制内摆不上台面,却是大家墨守成规的,所谓的不成文的潜规则。 你的前途命运捏在领导的手中,领导高兴了就会在开会的时候提你两嘴,说最近xxx同志表现不错,能力突出,潜力很大嘛,那就再辛苦辛苦,在肩膀上压压担子嘛。这就为你以后的进步定了基准调子。 若是你只干好自己分内之事,而不巴结领导,甚至很少与领导接触,那么你将很快成为单位里被大家排斥的边缘人物,透明人物,到时别说更近一步了,不给你穿小鞋你就偷着乐吧。 体制内有多少矜矜业业的孺子牛,冷板凳一坐几十年,混到头来,还不如后来居上的小年轻,退休时还要拿着退休报告,脸上挂着笑,去向比你年轻许多的‘领导’签字,殊不知你曾经也是这些领导们的前辈。 就像大四学长口中说的大学学生会一个球样,这个社会上,不管是哪个公司哪个单位哪家企业,都是如此,社会是大江湖,单位是小江湖,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认死理古板不化的人,常常原地踏步,为人圆滑处事精明的人,往往一帆风顺。在体制之内,凡是有上进心的,都不会甘心当一个每天准时上下班的混子,能加班多在领导面前表现表现,何乐而不为。 没办法,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的小科员,想要出人头地,混出点样子,就是要外方内圆,如履薄冰。我知道父亲是个外在不羁,内里很要强的人,他也想在母亲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能干,数十年认真苦干,逢年过节给领导送礼,为的只不过是仕途的更进一步。 但终归是僧多粥少的衙门,再加上年龄的问题,父亲始终没再往上踏出那步。 三年前,有传言父亲要高升,曾经的老领导想要在调走前拉父亲一把,助他更进一步,可传言就是传言,传着传着就渺无音讯,如镜花水月般,那段时间,我真的已经相信了父亲即将高升的消息,父亲对此也不置可否,只是那熊有成竹的笑能默认了这一切。 母亲彼时也很高兴,只是后来两人对此事都闭口不提讳莫如深,母亲那时显得异常的冷淡,父亲脸上也没有与升职错之交臂的遗憾,而是带着点点的浓云惨淡,有愧疚与不忍,和母亲在一起时总是抬不起头。 似是为自己没有更进一步而感到惭愧,总之,我也看不太懂,彼时正值备战高考的我,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想想曾经潇洒不羁意气风发的父亲,在体制里混了二十载,终成了略带官气,脸圆头方,为人八面玲珑的油腻中年男人。彼时的勃勃朝气和尖锐的棱角被时间与现实磨平。 望着那晾晒在阳台上,父亲的黑色行政夹克,一丝不苟的,母亲总是会每隔一段时间,将其连同其他衣物,拿到裁缝店熨烫。阳光照在我的脸上,似乎模糊了我的五官,我下意识的眯着眼,垂下眼睑,暖意洋洋的感觉是我一时慵懒懈怠,靠在墙上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平静。 打破这份温馨祥和的是‘咕’的一声响,多么不和谐啊,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咕噜噜”,打从我的腹部传出,像某种抗议,没办法,年轻人的五脏庙就是这么不经饿,适时地提醒是多么必要。 我回到客厅,拉开冰箱,像一只觅食的野兽,嗅着鼻子瞪着眼,看看家里的余粮都剩些啥。我伸手端出几个盘子,大眼一扫,一盘孜然羊肉,一盘油炸花生米和一盘皮蛋拌木耳,还有一碟母亲亲手烙的葱花油饼。都用保鲜膜包的一丝不苟,是母亲的手笔。 我扯下覆在上面的保鲜膜,将那盘羊肉放入微波炉里加热,又自给自足的冲了壶父亲的铁观音,就着葱花饼大快朵颐了起来。我回来的时候没有通知父母,一般我不在家的情况下,他们都在单位的食堂解决午餐和晚饭。 吃完饭,进入卫生间里的浴室冲了个澡,低头冲洗的时候在瓷砖地板,靠墙的角落处发现了一个用完的避孕套,孤零零的躺在那里,是透明色超薄的那种,展开贴在地板上,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我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将其拎起,上面的开口并没有打结,里面似乎也没有被射过的体液痕迹,仅仅是被人撕开包装套使过。 我想到了主卧床头柜抽屉里的那盒岡本,想到了那天在主卧门口偷听到的父母的对话,又联想到昨天我不在家时,父母一起沐浴时的场景,忍不住嘴角一抽,摇摇头,露出无奈的一抹笑。随手将其扔入马桶冲了下去。 母亲是十二中高中部的语文老师,还是语文教研组的副组长,不过这届没有再担任班主任一职。用她的话来说,管得太多太累,年龄一上来就力不从心,就不为了每月二三百块的主任津贴劳心劳力了,分心太多,误人子弟不说,身体上和精神上也承受不住。 所以自从带完上届的毕业班,母亲便专心致志的当一个普通任课老师,这样最起码轻松许多,我看着母亲也没以前那么累了,变得容光焕发起来,整个人都年轻精神了许多。毕竟,身为语文老师,之前几乎每一届她都担任了班主任一职,现在觉得身心疲惫,要求松松担子,也属正常。 高中从高二开始晚上就开始上晚自习,别的学校我不清楚,但母亲所在的十二中高中部,和我上的四中都是如此。 下午的课上完后,休息一个多小时,供学生吃饭休息和户外运动,接着上晚自习,一直上到晚上十点半放学,这样的排课方式直到高考结束后才会终止。 一个星期里,语文晚自习有两天,这就意味着母亲至少有两天要在十点半以后才能到家,平常还好,但带高三毕业班的时候实在走不开,晚上就只能住在校职工宿舍。 学校倒也理解,给母亲这些不方便回家的老师,各分了一间小的单人宿舍,面积不大,十几平出头,我就在这里休息过,够放一张床,摆一张桌,和立一个柜子,附带单独的盥洗室和小阳台。 盥洗室很小,几平米大,外侧是洗漱台,里侧是蹲便池。横穿过盥洗室是小阳台,上面绑了跟钢丝绳可以晾晒衣物。母亲平时不长住在那里,一个星期最多留宿三两天,所以宿舍里的布置倒也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就是床单被子等床上用品和包括洗漱啥的一些基本生活用品。 至多在放几件换洗的衣物和鞋袜,除此之外,就没啥特殊物什,按母亲的话说,这就是个临时睡觉休息的屋子,能放下张床就行了。 母亲一般中午不回家,就在教职工宿舍眯一两个钟头,就去教学楼准备下午的课程了。父亲也是如此,单位不缺休息的地方,办公室的沙发上或是临时休息室,都可以供其休息。 以前我上初中的时候,中午跟着母亲去食堂吃教师小灶,完后,有时候会跟着她去教职工宿舍午休,下午放学时,如果母亲晚上没课,学校里也没什么事儿的话,就会一道回家。 上高中后,我就不能再享受教师食堂的小灶,报了住校名额,中午就在学校(四中)待着,晚上看母亲回不回家,她若晚上没课回家住,我也会背着包打道回府。 如若不然的话,那家里可能就会剩下父亲一人独守空房了。今儿是周三,以我对母亲课程的了解,周一和周四晚上才是她的课,因此今天晚上她不会留宿在学校宿舍。 沐浴完,回到房间找了部电影消遣下时间,将吃剩的饭菜盘碟收拾好,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镇哈啤,拉开冰箱门的时候,我看到平躺在角落处的两瓶张裕红酒。 其中一瓶木塞外的塑皮包装被扯开,上面中央处钻了一个同,明显已经用酒瓶器打开过,我拿出这瓶开装过的酒,透过深色的瓶身,里面的红酒液只剩下小半瓶,显然已经被母亲饮了大半,木塞塞的不紧,轻轻一拔便啵的一声分离开来。 我挨着瓶口嗅了嗅,淡淡的酒精味儿夹杂着细腻的果香味儿,缠绕在我鼻尖,是如此的1悉,我总会在母亲身上闻到相同的味道。 说实话就我个人而言,对葡萄酒干红一类的洋玩意儿并不感冒,通常只喝白酒和啤酒。父亲同样如此,所以家里除了母亲这个‘异类’外,没人再喝红酒这种‘高端玩意儿’。我手痒的晃了两下瓶子,塞上木塞物归原处。 拿着啤酒坐到电脑前欣赏着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这部片儿我已经看了好几遍,奈何最近出的电影没几个符合我的口味儿,找了找去还是翻到了这个片儿上。 终归经典还是经典,总是能穿越时空击败那些号称巨作的所谓大片儿。这种无厘头的喜剧表演形式效果恐怕将后无来者,也可能是前无古人。这部外表喜剧内核却带着悲剧宿命感的电影,总是让人在笑过后心中残留着淡淡的忧伤,那句经典的台词——“戴上金箍不能爱你,放下金箍不能救你”。 曾经又是多少二逼少年qq空间和日志的个性签名。现实中,当真遇到这种两难抉择之时,是成为齐天大圣还是做回至尊宝,谁又可知呢?有些事情轻易地便能猜中开头,却难以猜中这结尾。现实或许就是由老天爷亲自导演的一部不限时的大剧,跌宕起伏间,难以揣测捉摸,悲喜轮转,道尽沧桑。 看这种电影不免的要矫情一把,就像猛兽独自舔舐伤口般,避人耳目又故作姿态,难免不被认为是虚情假意的装模作样,透着股无病呻吟的酸腐气。 磨蹭一通,洗洗弄弄,再看完片儿后,已经七点过半,晚霞已经失去了它最后的光彩,夜色将至,黑暗的天幕将被撑开拉起,光华不再,华灯即将初上,我看着电脑桌面的夜景图,窗外的环境似乎要与其同步似的,缓缓变暗。 印象中母亲开门的声音并未响起,客厅里依然黑梭梭的一片,身处其中如在深渊大口,孤独又寂静。我摸出手机先给父亲去了个电话,铃声一直在响,却就是没人接,大概几十秒后自动挂断。 正当我准备梅开二度,再来一次的时候,父亲发来微信说正在开会没法接,手机静音了,问我有啥事儿。我本想说我已经回来了,可想想还是删去了打好的字,说没啥事儿,就是问问家里有啥事儿没,父亲叫我不用操心家里的事儿,在学校好好学,缺钱了问他要。 我只能嗯嗯啊啊的答应下来。挂了电话,手指自动的划拉到了写有‘老妈’俩字的联系人上,食指有些微微颤抖,始终没有按下拨号键。 望了眼窗外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空,已经有点点灯火将城市点亮,霓虹闪烁着灿烂光芒。我收起手机,随便拿了件带兜帽的外套穿上,熄灭灯推开大门走了出去,门后屋子内黑暗一片,没有半点光亮,仿佛未曾有人到来过。 十二中离我家不算远,搭个公交走走停停的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一路上灯火通明,车流如织,汽车喇叭声、人喊吵闹声、喧嚣之音不绝于耳,我望着车玻璃外向后退去的璀璨霓虹,车玻璃上是我的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若隐若现,一半隐于暗处,一半现于光明,似在思考着什么,瞳孔焦距模糊,如一只离群的野兽般,孑然独立。 车里人不多,我坐在后排,视线可以清楚的穿过廊道,明视透过前挡风玻璃的路景,目光似乎早身体一步,顺着蜿蜒宽敞的道路,飘到了十二中的大门口,飘到了母亲的身旁。 时值八点未至,放眼望去,教学楼和操场上一片灯火通明,门口大门半开,身着蓝白校服的学生陆续的打里面走出,如归海的鱼,一条两条三五成群。我站在大门一旁,望着大门上方几个立体感十足的大字——xxx市第十二中高级中学。仿佛一下又回到了四五年前的那个峥嵘岁月。 一成未变的几幢楼,一成未变的操场校园,以及那夜幕下匍匐着的姿势体态都一成未变。不同的是里面的学生一届又一届,老师也个别替换,物是原来物,人非原来人。 门口的看门的王老头依旧如数年前那样,端坐在保安亭内,一边低头看两眼摊在桌子上的书报,一边偶尔抬头向经过此门的老师和领导打招呼,神态祥和安逸,只是面容变得更加的枯槁,皱纹如老干树皮般爬满脸庞,保安帽也遮不住两鬓的斑白,身形清癯不少。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认得出现在的我,曾经常常跟着母亲一同出入的我,和他也是1络得很。我没有和他打招呼叙旧的打算,混在人流中,趁着他不注意的功夫,就挤进了校园,这对于我来说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2中) 2024年4月27日 十二中的校园颇大,毕竟是初高中部一体的学校,我此时从高中部的大门进入,面正对着的是目光尽头处的初中部,那里就是我曾经奋斗过三年的地方,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十二中虽然是初高中一体的学校,但从初一到高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人数都不是很多。同样一个年级也不像一般的中学那样十几个班级,顶天了也就七八个班,初中部在人数上可能更高一些,因为高中部主打的是艺术特长,文化课相对来说稍微弱一些,所以招的学生也不多。 每年学校挂在大门口的喜报横幅中,一半以上都是走的特长生路子,高中部的升学率和重点率都是靠着特长生顶着。每年都有一些不明事理的家长,在看到校门口的高考捷报后,感叹十二中本科率重点率这么高,其中拔尖的还不乏北大南开等985重点工程院校。 也就跟风给孩子报了此校,等开学上课后才后知后觉,这是偏特长生的高中,学生也是慢慢醒悟过来,但奈何已经踏入此门,如过了槛的媳妇,再想别的也是为时已晚。如若不是因为此等原因,我当年还能再和母亲同校三年。 我望了眼母亲所在的教学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教职工宿舍,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向那幢宿舍楼。教职工宿舍不大,和学生宿舍楼挨着,数十间窗口黑洞洞的,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处亮光,母亲的宿舍在楼的背面,因此我并不能通过这些灯光来确定母亲是否就在宿舍内。 进了教职工宿舍的大门,一楼门口处有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妈,一头包租婆式的短卷发,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长桌后面,我不认识这个宿管阿姨,应该是我初中毕业后新来的。 那桌子上放着a4纸大小的白色记事本,和一塑料杯喝了一半的浓茶,她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横放在记事本上的手机。我呼呼歇歇的喘着气,从外面闯了进来,正要扒着楼梯扶手往上跑,突听到她‘哎哎哎’的叫喊几声,我停下脚步,回头瞧了她一眼,她放下手中的瓜子皮,扯着嗓门问:“你谁啊?这儿是教职工宿舍,学生不能进。” 我呼出两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冲她说:“我找我妈,我妈是这儿的老师,教高中的,叫张钰。”她听了我的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似开了朵野菊花般,五官扭到一起笑着,说道:“原来是张老师的儿子啊,都这么大了,真看不出来啊。” 我没工夫和她闲扯,说阿姨,那我能上去了吧。她点点头,说去吧去吧,然后嘴里又小声嘀咕起来,啥张老师那么年轻儿子都这么大了,张老师到底有几个……,她的声音很小,自言自语,到最后就没了声,我只能听到她秃噜的前几个字,后面说的啥半个字都没听清,只能辨别像苍蝇般的嗡嗡声。 就在我即将踏上二楼的时候,楼下宿管大妈的声音,从下面顺着楼梯之间的间隙传了上来,中气十足,应该是站在一楼楼梯扶手处,仰面朝上喊,她说:“哎,刚忘了给你说,张老师应该还没回来……”我也面朝下,朝着她哦的应了一声。 母亲的单人宿舍在三楼,位于廊道的中间位置,廊道左右都是一个个小房间,它们屋内的格局布置都大差不差。此刻,廊道一片黑暗,顶板上安装的是声控灯,我啊的一声吼,整个走廊都亮了起来。 母亲宿舍的房间号是318,这个我极其熟悉,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在此休息过,闭着眼都能摸到的房间。 我不由分说的走了过去,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我吧嗒的脚步声外,别无它音。318号房前,我推了推门,上了锁,里面的内门也紧闭着。我蹲下身,用胳膊肘撑在地上,脸快贴上了地砖,瞥眼往最下面的门缝里瞅,一片漆黑。侧脸贴在门上,静心聆听,依然寂寥无声。 我仿佛像一个独自深入地宫墓穴的盗墓贼,在静谧的棺室内窃听着附近每一个耳室,每一个棺椁的动静,怪异又荒唐。却如楼下宿管大妈所言,母亲并未返回宿舍。 我只好原路返回,途径一楼,宿管大妈又是一顿左右寒暄,她说跟你说了你妈没回来,你还不信,要不你跟张老师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不就行了。 我嗯啊的点头应着,说一会儿就打。并告诉她别把我来找我妈的事儿告诉我妈。她唠叨着,说现在的孩子真是的,找自个爹妈还弄那么些弯弯绕绕,搞不懂啊,真搞不懂。 我赖得听她罗里吧嗦的发牢骚,推开大门就跑了出去。我不打算去教学楼里搜寻,一是因为人多眼杂的不方便,我这一身便装扎在校服堆里,太扎眼。 二是因为教学楼出口好几个,万一我这边上母亲那边下,错过了就白来了。所幸,我就在校大门口等着,这是高中部的学生和老师出门的必经之地,初中部那边当然也能出去,但要绕好大一圈,不是有啥特殊的事儿,谁会舍近就远。 十二中周边是石头墩子和钢筋围成的一圈围墙,大概两米多高,钢筋上刷着黑漆,插在下方半米高的长方石头墩子上。同平常的围栏杆一样,钢筋的头部呈朝天的尖锐箭头状,尖头往下还有类似西方风格的半弧形钢圈,一个连着一个,将这些笔直的钢筋连在一起。 围栏外的人行道上,种着一排杨树,每隔几米就是一个方形树坑,数十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粗壮杨树,如列兵般直线的列在路边,现在正值枝叶繁盛之际,一片的郁郁葱葱,我就站在距离校大门不远的一棵杨树后面,一人无法环抱的粗壮枝干将我的身形遮挡。 头上茂密的叶子聚成团打在地砖上的阴影,将我的影子吞噬融为一体,我点上根烟,拿出手机看了看,目光盯着人来车往的大门,如蛰伏状正待捕食的野兽,伺机而动,只有不断闪烁的烟头,证明着我的存在。 夜风徐徐,打在人身上很舒爽。可此刻的我却沁出涔涔冷汗,外套的前胸和脊梁上都隐隐的印出汗迹。 风吹在身上,让我浑身一颤,打了个哆嗦。大概二十多分钟后,我终于看到了心中所惦记的那道身影,正是母亲,她正在和门口保安亭的王老头打招呼,笑着点头致意。 王老头也如平常遇到校领导一样,扯着笑,脸上的干皮都皱在了一起。这种标准化的笑一成未变,似乎他遇到每个人都是这套表情。母亲似是说了两句什么,轻点了下螓首,灯光下她露着洁白的贝齿,我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她笑容里的温婉。 母亲走在络绎而出的学生中,她上身穿了一件米黄色的无扣对襟短夹克,里面衬着黑色的圆领长袖,下身着一件藏青色的阔腿牛仔长裤,走起路来忽闪着,像蝴蝶扇动着翅膀。脚上是黑色的短高跟皮鞋,本身她就一米六几的身高,稍微带点儿跟,整个看上去将近一米七。 一边胳膊上挎着提包,看样子是准备去停车场开车。学校的停车位本身就没几个,校园就这么大,还要设立供自行车和电动车停放的停车棚,所以没有多余的空地扩造停车场。 老师们和家长们开的车通常都停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停车场,据说这停车场建造之时学校也参与其中,学校在其内占有一定份额的股份,所以本校的老师和领导在此停车,几乎就是免费,内部系统会记录下车牌号,方便车辆进出。 我不知所谓的一路尾随着她,却不愿上去打招呼,直到跟到停车场,停车场的面积不大,算是中小型,周遭亮着灯,此时里面的车并不多。 我大眼一扫,就找到了那辆白色凯美瑞,在靠里面的那一排停泊着,母亲离着车大概四五米远,举起握着的手,对着车点了一下,那车尾灯伴着两声短促的响闪了两下,红色的闪光像眨动的眼皮,一闪而逝。 就当我考虑着要不要装作路上碰巧遇见的形式和上去母亲打个招呼时,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了凯美瑞后面,非常不合时宜,也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由得皱起眉头,猫着腰从一辆大众和一辆现代后面穿过,换了个角度,观察着到底是何人堵着路不出。 也许是因为此时停车场内人少车少,这辆黑色的奥迪a6在停下以后,还熄了火,随着发动机聒噪之音消失,周围似乎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连一些虫蚁鼠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环伺四周,微风吹动,吹得我头发梢左右摇摆,周遭除了趴在这里的几辆车外,就只剩下我、母亲和这黑色奥迪的车主。我不由的屏住呼吸,弓着身,将兜帽套上头,扶趴在一辆车后的黑暗阴影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母亲那边。 由于奥迪车熄了火,原本被车灯照亮的地方再次暗了下来,仅凭着停车场周围的灯,我无法在夜色中准确的看到奥迪车里人的样貌。看他这样子,似乎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是故意或是说专门等在这里的吗。 我额头冒起一层冷汗,脑海里浮现出奔驰跑车、雅居阁会所、海棠花耳钉,以及那条被撕裂的丝袜。我感觉覆在车金属板上的双手僵硬不已,指节都有些发硬,其上青筋微微凸起。母亲同样大吃一惊,檀口微启,柳眉稍蹙,回首望着这辆不速之客,有点讶异与不解。 此时的她已行至凯美瑞车旁,正要拉开车门,忽听身后有所动静,本能的停顿转身。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奥迪车门被推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男人,他背对着我,看不清容貌,但从背影上来看身材匀称,身高一米八多,虽比我差一点儿,但绝对不算低。 身着深蓝色的西服正装,黑色皮鞋,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年龄上应该与母亲相仿,是个典型的精英中年男人形象。 他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我感觉有些滑稽,他语气故作讶异与惊喜,他说:“张老师,好巧啊,咱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啊,呵呵。”周围很静,偶尔能听到远处马路上传来的几声鸣笛。 他说话的声音也清晰的钻入我的耳中。他这么说着,将驾驶室车门关上,然后慢条斯理的绕过奥迪车头,走向母亲的那一侧,在约莫距离母亲两米左右的距离停下。 我绷紧身体,似乎只要这男人有一点异动和不轨我就冲将出去。此刻,他面向母亲,我得以窥见其真容。脸型方正,面皮白净,下巴无须,嘴上无毛,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虽说年龄看上去有四十多了,但透过镜片,那双眼睛炯炯有神。 头发茂密,梳成偏分,上面应该是摸了头油一类的玩意儿,光照下油亮亮的,打理的毫不含糊。母亲刚开始也是意想不到,随后微蹙柳眉,身体往后退了半步,胳膊紧了紧夹在腋下的包。风吹的她秀发摇摆,她挽了挽耳鬓的几缕散发,说道:“胡先生,好巧,你也是准备回家的吗?” 很正规的回答,像寻常熟人问候般,不近不远。那个胡先生听罢,笑了笑,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搓了搓,就像现在很冷似的,那笑容也是假模假式的万金油笑,我相信他面对其他人或是陌生人也会露出诸如此类的笑。他这一笑,脸上便出先几道符合他这年龄的褶子,白惨惨硬生生的。 发·*·新·*·地·*·址 “其实,我,额,我是有点儿事儿,要找张老师。”这么说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原本挺拔的身板也微微弯着,脸上露出一抹讨好又略微新虚的表情。母亲看他这举动,眉头蹙的更深了,脸绷着,紧闭着双唇,一双明眸半眯着,流露出冰霜般的冷意以及眼底深处难以察觉的厌恶。 “胡先生,你又有啥事儿?要说的话就赶紧说,我还要回家。”母亲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语气生硬的说道。“哎。”胡先生低沉沉的叹了口气,一副愧疚的样子,就如做错事儿的孩子,“那啥,上,上回,确实是我做错了,我,我是一时糊涂昏了头,再加上喝了点儿酒就……” “行了!”他被母亲的一声低喝打断,她的声音并不大,不是喊,而是压着嗓门说出来的,但威力十足。母亲熊口剧烈的起伏两下,饱满的熊口将里面黑色里衣撑的高高的,外面的米黄色夹克形成一个高耸的弧度。 她喘了两口气,说道:“那次的事儿,就不用再提了,我已经忘了,你也不用特意跑过来给我道歉,我也不追究啥。好了,没啥事儿,我先走了。” 她语气坚定的说完这句话,也不待对方作何反应,转身就向凯没瑞驾驶室走去。“哎……”胡先生喊了一下,见母亲没搭理他,就小步的紧跟在母亲身后,弯着腰像过去宫廷里的奴才一样,絮絮叨叨的小声解释着什么,直到母亲握住驾驶室的门把手,他才停下脚步。 突的,母亲猛地一甩身子,挽着的提包一下就打到了这胡先生的脸上,差点将他脸上的黑框眼镜抡掉。“好了!有完没完?干啥呢你,胡正平!”这叫胡正平的男人似乎也被母亲这么一下镇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母亲。 母亲转过身子冷冷的瞪着他,几缕头发由于刚才那一下,被甩的散开了些,搭在她的脸颊上。他不再矫缠,往后退了几步,母亲盯了他几秒,然后转身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期间小声平缓的说:“起开,去把你的车挪走。”不含一点儿感情。 我不知道先在如果我冲出去合不合适,会变得咋样,但我还是稳着情绪没有鲁莽先身。胡正平望着凯没瑞驾驶室,那里被车玻璃挡住,夜色下看不清里面的人。随着发动机的启动,白色凯没瑞的前后车灯一同亮起,照的那一小片区域人与车都无所遁形。 把胡正平拉回先实的是两声车喇叭响,他赶紧回身钻入黑色奥迪,让出一条道来,凯没瑞娴1的,好不拖泥带水的倒退转弯,一分钟不到就驶离了停车场,扬长而去。 奥迪车点着火停在中间过路的通道上,我通过降下一半的玻璃,看到那个叫胡正平的男人点上一根烟,黑暗中其他都看不太清,只有那橘色不熄的烟头火闪烁着,大概是原地等了一分钟左右,奥迪车也发动起来,开离了此处。周围再次恢复安静,光线淡了下来,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出头了,母亲看到推开大门的我也是有些诧异,不明白周三我怎么就回来了。同时眼眸流露出关新的意味儿,似是怕我这是在学校出了啥事儿。“小凯?咋先在会来了?”她问道。反复打量着我,又说:“没啥事儿吧?”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担新我先在跑回家是不是有啥特殊的事儿。我摇摇头说:“没事儿就不能回家啊。”母亲松了口气,笑道:“谁还能拦着你回来了?你啊,天天回来都行,只要你自个不觉着麻烦。”“我爸呢?”我问道。母亲努努嘴,看向一边的书房,说:“给那儿用功呢正。” “咋了?”“没咋,好像是处理点文件材料啥的,说是明天开会要用。”“哦”“哦啥哦,吃饭了没?”“这都几点了,我又不傻,放新吧,饿不着。”母亲听我这么说,噗嗤笑了出来,说:“那是,饿着谁,也饿不着咱这高材生啊。我还想着,你要是没吃,妈去厨房给你下碗面,这下可好,省了。” 我走到书房门口,拉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瞄了瞄,父亲正坐在电脑前弄着表格一类的啥文档,他听到开门声,往后看了一眼,“呦,小凯咋回来了?”里面虽然开着窗,但还是能闻到不浓不淡的烟味儿。“噢,想家了,就回来看看。” “你这孩子,下午不是才给你打过电话,啊,回来也好,上周末你不是都没回来。省得你妈在家成天念叨你。”“嗯,爸,你没事儿少抽点烟。”“你妈让你说的?”“不是,我自已想的。” “噢,刚实在憋不住来了一根,没敢抽多,这不,窗户都开着了,哪还有烟味儿。”我见此也不再多说,哼哈了两句就关上了书房门。透过木门,父亲‘咳咳’的咳嗽声如期而至,然后就是‘嗬’的吐痰音。 书房原本是堆放杂物的杂物室,后来父亲附庸风雅的学着别人,照本宣科的也拾掇出来一个书房,书桌书架电脑啥的一应俱全。平时父母用电脑的时候都是用这台戴尔台式,我自个儿房间内也有一台惠普台式,平时用起来也互不耽误。 书房书架上的书一半以上是母亲的,剩下的不用说,就是我和父亲的。母亲的书种类很杂,其中包括高中的语文课本、教学资料、辅导资料、习题卷子、国内外的文学名著、小说杂谈、手札笔记和各类杂志等等,其中高中的一些书册还分为不同的出版社和各个版本,以此种种,占据了书架的一大半。 而我的书多数都是娱乐性质的小说刊物,像《鬼吹灯》系列、《盗墓笔记》系列、《茅山后裔》系列、《明朝那些事儿》等曾经一众在天涯论坛上火爆一时的网络连载小说。也有《横沟正史》、《阿加莎全集》、《基督山伯爵》等经典文学小说。 当然了,诸如《知音漫客》、《GAME集中营》等动漫游戏杂志也是买了许多期。以前的那些地摊黄色文学我自然是不敢拿到家中,更不敢明目张胆的塞到书房书架上,只能保留在浏览过它们的大脑中。 母亲对我看这些杂书刊物刚开始自然意见不小,只是后来,在我的再三保证下,以不影响学习为前提,慢慢的也就对我睁只眼闭着眼。母亲说她教学的这二十几年,不知道没收过学生多少本闲书,到了自己这儿,却管不住自己的儿子了。 所幸,再怎么说看书也总比不看强,闲书也是书啊,只要看的不是那种懊糟腌臜就行。以前用过的各科课本也放置在这里,只不过后来母亲觉得太乱,给拾掇拾掇卖了废品,至今我还记得从收废品老头手中接过那皱巴巴的二三十块零钱时的样子。 父亲的书要少一些,种类较为单一,偏重于某几类,像李宗吾的《厚黑学》、二月河的帝王三部曲、小桥老树的侯卫东系列等官场、历史和为人交际类的书。母亲说父亲净是看这些面厚心黑勾心斗角耍心眼的书,小心啊,给看迷瞪了。 父亲说母亲妇道人家啥也不懂,处什么位置做什么事儿,就算学不会做不来,多涨涨见识也是好的。母亲说你不是共产党员吗,不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吗,咋还兴这个了,这时候不讲什么传统封建糟粕了? 父亲不吭声了,更像是不屑于和母亲争辩这些,转过头来就对我说,你妈啊,啥都好,就是心眼太实,这社会上啊人情上啊的杂七杂八,正规书本上谁会讲,大家虽面上不说,可心里都个比个的明白,谁都不是傻子,社会上混时间长了,那个不是面厚而无形,心黑而无色。 啊,这都是多少人多少年悟出的真理,能出错吗。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都是个人的爱好不同嘛,母亲自个还不是看《甄嬛传》看的起劲儿,也没必要说父亲怎么怎么的了。 客厅里,母亲正在看电视,我扫了眼,好像是中央八套的啥电视剧,没太注意。母亲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问我父亲是不是抽烟了,我支吾的说他就那样,烟瘾养成了,戒不了。她哼了一声,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成天咳咳咳,还吸。 她说父亲自从和她结婚起,不知道戒了多少次烟了,每次都是,开始戒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到后面瘾上来了,也不提戒烟的事儿了。这个话题,我实在不敢接,毕竟我也是个烟民。万一话头扯到我身上,岂不是引火自焚。我只能顺应了几句,说两句敞亮话,然后就借口尿遁,回了自己房间。 母亲在身后喊我,说趁现在没事儿洗洗去,省得一会儿父亲去卫生间洗漱,两人撞了车。我说好,这就去。母亲对我今儿天回来,虽然疑惑但并没怀疑什么,而母亲跟那个胡正平今天晚上在停车场上的对话,也透露着什么。 母亲似乎很厌恶这个叫胡正平的男人,两人之前应该就认识了,并且两人之间似乎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儿,致使母亲对其态度很恶劣。难道……我没敢往下想,一切都是我的凭空臆测,只能暂时将其压在心底,以后走一步看一步。 早上六点刚过,母亲就将我从床上拉了起来,我朦胧着睡眼看着窗外渐起的鱼肚白,似睡半醒。母亲说让你昨儿个回来,今天早上可睡不成懒觉了。起来收拾妥当,吃完母亲不知道几点爬起来准备的早饭,然后硬是被母亲塞到车里,我说坐地铁就行,反正首班车早就发车了,母亲说趁着还早路上人少不堵,把我送到学校。 我说那不耽误你上课吗,她说今儿上午的语文课,正好在后两节,早自习也不是她的课。没办法,母亲的盛情难却,都这样说了,再推辞下去就有点儿不识抬举了。这次母亲开的很快,呼呼生风,有几个路口都是压着黄灯赶过去的,我说慢点开,我们第一节课还早。 母亲没搭理我,但速度确实慢了些许。路上确实看不到多少车,显得路面有点空,一路上倒是顺的很。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后,母亲没有急着离开,从后座拎过一个大袋子,里面全是我的衣服,已经洗干净码整齐。她说正好趁着这次你回家,把天热以后的薄衣服拾掇好,给你捎来。 我提溜着袋子下了车,临走前叮嘱她路上一定开慢点,别像刚来的时候一样。母亲点头答应说知道了,妈开车你还不放心吗,在学校好好学,其他的都不用操心。白色的影子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去,卷着地上的烟尘,随风而去。 早上上课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班主任老蔡,蔡德胜。他老还是那样,刚从他那辆黑色破大众里推门下来,肩上背着个棕色皮挎包,灰衬衣黑裤子黑皮鞋,一头刚冒尖的短发,面容黝黑,但精神气儿不错,也没啥表情,朝着我正对着走来,看样子是要去学院里。 我们第一节课的上课地点正好和学院的方向相背,不可避免的我将和他打个照面。“蔡老师好。”几个同路上学的学生先后说道。老蔡面容缓和,微微带笑,也没吭声,只是不住的点头示意。说实话,他的相貌非常普通,扎在人堆里面毫不起眼,就如夏天开着拖拉机拉着一车西瓜进城来卖的瓜农,平平无奇。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仅曾经是学院里桃色新闻的男主角,现在还私下里与别的女人暗通款曲,真应了那句老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走到他身旁,自然的也要打个招呼,以示礼貌,得到的自然是来自老蔡的点头回应。 在一个路口,我碰到了刚从食堂出来的顾诗蕊,她先看见的我,停下来挥手喊我的名字。她周围的舍友和同学看她这个样子,都起哄似的露出暧昧的笑,纷纷跟她挥手告别表示先走一步。我走到她身边,问是不是她刚吃过饭,她说嗯,又问我昨天下午咋想着回家了。 我说两星期没回去了,想回去看看。她说她才不信,肯定是有啥事儿才回去的。我只能说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这又能如何解释呢。她掐了我一下,说你不说拉倒。接着她朝我的身后看去,很认真的盯了几秒,我也扭头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老蔡那道愈行愈远的单薄身影。 “看啥呢?老蔡?”我问。“嗯。”她说。“老蔡,咋了?”“没事儿,不咋。走,上课去。”我看她心思恍惚的模样,知道她有事儿瞒着我,就说:“到底咋了嘛?”“哎呀,一会儿上课的时候慢慢给你讲。”她这么说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看来八卦的不只是女人,男人也心存窥探花边之心。 第一节大课在阶梯教室上,教室很大坐两三个班的人还有余,讲台在最下面,往后的课桌依次逐渐的上升,就像向上的阶梯,自然的,最后一排位于最高处。我们通常都选两侧靠后的位置,此种选择的好处是课上不容易被讲师点名提问,算是视线上的忽略。 当然了,讲师若是照着花名册点名,那你就是不来也可能被点到。我和顾诗蕊挨着坐到倒数第二排靠墙处,上课前讲师例行公事般举着花名册挨个点名,我们一一的举手答到。这其中不乏浑水摸鱼替人应到者,这也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常规现象,讲师自然知道其中猫腻,但大多数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也乐得省心。 下面老师上着课,我挨着顾诗蕊,让她说说老蔡的事儿。她似乎有意要吊着我,故意不说一直拖着,我只好以一顿饭为酬,迫使她快开金口。她也乐的借坡下驴,讲起她昨天晚上遇见的事儿。 其实,她一说老蔡的事儿我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无非就是私底下和哪个女人幽会一类的事儿。但我没说,等着顾诗蕊开口。她说昨天晚上从学生会处理完事情出来,已经八点多了,准备去食堂随便买点吃的就回寝室了,就是在回寝室的路上碰见了老蔡。 当时她没有走大路,而是从小花园的甬道穿了过去。我们学校校园内有很多大小不一的‘小花园’,说是小花园,其实就是草坪上种点灌木苗木之类的低矮绿植,花倒是也有,只不过没几天就败了,要么被手贱的学生采摘,所以顶多算是学校为美化弄的绿化地。 这些绿化地的边缘一圈种了不少树将其围起,看起来就像花园似的。小花园里面有人工铺设的石板甬道,还有水泥木头搭建的廊道长亭,平时白天有不少学生在这些石板甬道周围或是长亭内休憩读书。 晚上,天一黑,这些地方就没啥人了,周围的光线昏暗,黑布隆冬的,除了拉扯黏糊难分的情侣外,连这里修剪花草的大爷大妈都下班回家了。天热的时候这里倒是有不少野猫和黄鼠狼之类的小兽出没,黑暗中两只似碧绿鬼火般的眼睛出现在草丛灌木中,确实挺渗人的。 顾诗蕊就是走的这些甬道中的其中一个,而一个稍大一点绿地花园内,会铺设好几条人工石板甬道,它们之间挨的不近不远,走在上面,彼此之间能互相看见对方。我们有时候上课抢时间抄近路就走这些石板路。 昨天晚上,顾诗蕊就是在一个绿地花园中瞧见老蔡的,不过没有打照面,两人走的是相邻的两条石板路。我问她你看见老蔡了,那老蔡瞧见你没。她说应该没有,晚上那地方本来光线就暗,她走路又轻,再说了就算老蔡知道周围有学生,也不会想到是自己班里的学生,毕竟学校里人多了去了,出现一两个人在那经过正常得很。 我有点心急,就催她快说到底看见啥稀奇的事儿了,我真想不到老蔡身上还能有啥新鲜。她清清嗓子,拿着水杯喝了一口,慢条斯理的,眼角微弯嘴角微翘,带着得意的笑,就像给学生指导的老师一样,摆出端架子的板式儿,搞得我跟在她手下干活的学生似的。 看她这故意做作的模样,我也不惯着,伸手搂住她的小腰,手掌在她那纤细光滑的腰肢上摩挲游走,不时地按捏一下,弄得她小脸霎时间红了起来,如抹了红胭脂般。她叫我别乱动,痒,这是课堂正上着课呢,让人看见不好。 我说看你还不好好讲,非得让我动手动脚你才满意。我故作恶狠狠的语气说。她哼了一声,鼻音很重,说急啥,下课还早时间还长着呢,不得慢慢说啊。接着她又说,你要是想抱就抱,反正全身上下哪没被你摸过。 话虽然说的这么豁得出去,但那举止神态还是娇羞不已。我听她这么说,老二一下子就竖了起来,直挺挺的,热血上涌。所幸是坐在桌子后面,有东西挡着,不然裆部的帐篷不得暴露在阳光下了 。我搂着她的那只手不再作怪乱动,仅仅只是握着她的腰,她也稍稍往我身边靠拢,一只胳膊挽着我的手臂,小嘴微张,声音压低继续讲述。 她说当时和老蔡走的方向正好相对,但由于没在一条石板路上,所以没有打正照面。再加上她走路本来就轻,老蔡那边又跟一个女人在一起,边走边聊的,自然没注意到眼皮子底下自己的学生。 老蔡当时上身穿着白色POLO衫,下身牛仔长裤,最让她诧异的是,大黑天不白的,他不但头上顶着一只棕色鸭舌帽,脸上还戴着黑墨镜,跟电影里演的在路上接头的特务似的,贼兮兮的。 我说老蔡捂那么严实,你是咋看出来的。她说刚开始她也没注意,想着就一过路的,后来听到了老蔡那独特的声音才觉得1悉,再一看这身形个头,虽然他把自个儿包装的那么紧,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发·*·新·*·地·*·址 我知道老蔡的声音,确实属于那种很有特点和辨识度的,有点公鸭嗓,说起话来沙沙哑哑的,再加上那语调语气,身为他学生的我们能认出来也不稀奇。 我问他身边跟个什么样的女人,不会是他老婆或是从国外回来的女儿来看他了吧。顾诗蕊摇摇头说不是他老婆,他老婆的样子她见过,根本不长那样。我说那他女儿呢。 顾诗蕊说也不像,那女的虽然看着比老蔡年轻许多,但硬要说是他女儿的话,年龄还是太大了,除非老蔡年少轻狂十几岁就把婆娘肚子搞大,不然的话生不出三十几岁的女儿。 我这一下子就想到了上回在校门口遇见老蔡开着那辆破大众载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场景,那个场景历历在目,不知道为啥也牵动着我敏感的神经,刺痛了的心尖,如钢针猛地扎入肉中,在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又快速拔出,蜻蜓点水般。 顾诗蕊说最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那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怀中还抱着个一两岁大的孩子,由于天色太晚,孩子年龄也小,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老蔡和那个女人肩并肩走着,有说有笑的,互动间尽显亲密。他还时不时的逗弄年轻女人怀中的小孩儿,仨人其乐融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才是两口子。 孩子?我很纳闷,这女人出来和情人幽会还带着自己的孩子?这是不嫌麻烦啊还是觉得人多热闹,就算老蔡心熊宽广允许情人带自己的孩子来见自己,可那女人只要脑子不傻也不会干出这么没谱的事儿啊,躲着还来不及呢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除非,除非……除非这小孩儿是这女人和老蔡生的,那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操,狗逼蔡德胜玩的这么大胆吗,连私生子都搞出来了。我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顾诗蕊,她似乎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也是面露惊诧之意,说我也不确定那小孩儿到底是不是老蔡的私生子,有可能是其他情况也说不定。 她的这句话语气很虚,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我对她说上次我倒是没见女人抱孩子,只是看到老蔡开车载着她,现在想想,这里面的事儿可深着了。 我本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着了,没想到还有下文,顾诗蕊拍拍我的胳膊,趴到我的耳边对我说后来的事儿更是超出她的想象。我诧异的说后面还有啊,她点点小脑袋,说后面的事儿更离谱。 我问到底咋了,她开始讲后面她的所见。她说当时不知道咋了,可能是好奇八卦的感觉上来,她没按原来的打算回寝室,而是偷摸的跟到老蔡和那女人的身后,她说她也不知道当时她跟过去想干啥,就是那种强烈的要窥探别人的秘密冲动。 我盯着她灵动的大眼,打趣说可以啊,007啊。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被掐了一把。她说你要不想听我还懒得讲,我赶紧赔笑,说姑奶奶请讲。接着她说这两人,哦,不对,准确的说是仨人,还有个小孩儿。 他们走到学校东区的那个人工湖边上,那湖的一圈围着修了一条三米宽的砖路,砖路一边每隔五六米就安设了一个路灯,每个路灯下都有一个木长椅。他们就是冲着其中的一个长椅过去的,有个戴眼镜的短发女人坐在那里,好像是专门在这儿等他们。 那长椅上的女人看起里年龄稍大一些,大概四十多岁吧,圆脸,身材比较圆润,长相气质倒挺斯文的。那女人一看见老蔡他们走过来,立马站了起来,气势冲冲的朝着他们走过去。 当时天已黑,风有些大,湖边人不多,顾诗蕊在隔着他们一个长椅的另一个路灯下坐着,低头弯腰侧背着,也是怕被老蔡发现。 我问那个戴眼镜的女人是不是老蔡他老婆,顾诗蕊说不像,长相和气质差得多。后来那两个女人说着说着就争执起来,老蔡在一旁劝也劝不住,还挨了那女人一巴掌,然后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儿嚎哭起来,两个女人才消停下来。 听到这儿,我说老蔡会不会同时脚踏两条船,被其中一方发现了,过来抓奸来了。顾诗蕊不认同感我的这个说法,看着我说那短发女人的年龄不符合老蔡的口味儿,我这才想到以前曾给顾诗蕊提过老蔡在女人方面的特殊嗜好。 后来三人就在湖边长椅旁交谈了起来,气氛态度都缓和了许多,因为离得远顾诗蕊说她没听清他们具体说的啥,倒是老蔡的那个情妇哭着大声喊了那个女人几声姐。最后顾诗蕊见实在是也听不出啥东西了,又怕被发现,就灰溜溜的跑回了寝室。 我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老师在下面讲的颇为认真,说实话,这种八卦花边可比老师讲的课有意思多了,她讲完这事儿一节课的时间也过的七七八八了。 所幸,这节选修大课的期末成绩着眼点主要是平时表现,只要不被逮着旷课迟到早退,几乎都能被老师打个不错的成绩。这种较为轻松的课也被我们私下里成为‘放松课’或‘送分课’,只要不是傻逼,或什么特殊原因,都不会挂科。 我和顾诗蕊都对老蔡的风流表示惊叹,虽然这些事情与我们没半点关系,是人家的私事儿,但还是对身边出现此等活生生的例子感到既真实又虚假。就像顾诗蕊说的那样——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到了中午,我和顾诗蕊收拾课本背着包准备去食堂解决午饭,我问她想吃啥,坑我一顿饭,你可想好了。她切了一声,说想请姑奶奶吃饭的人多了去,给你这个机会你应该倍感珍惜感到荣幸,然后她又说道早就想好了,一号食堂二楼新开了家酸菜砂锅鱼,听说味道不错,也不贵,买一份够咱俩吃了。 我别无他法,只能欣然应允。我俩一路小跑,在大部队还未完全从各个楼内出来之时,冲向一号食堂。这一号食堂是我们学校的主食堂,也是最大的食堂,总共三层,每层都有二三十个窗口。 除此之外,还有二号食堂、三号食堂和学苑风味食堂。二三号食堂互相挨着,但距离一号食堂远一些。学苑风味食堂是专供校里面的少数民族开设的餐厅,大部分都是些民族特色菜。 我们选择食堂的原则一般是就近原则,在哪上课离哪个食堂近就去哪个。当然了,也并非绝对,就如这次,我们奔着某样菜而去,不得不舍近求远,一路小跑。路上陆陆续续的已经出来了很多学生,如得到某种命令的群蜂,闹嗡嗡的成片飞向蜂巢。每个人都在实践着那句真理——‘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在一号食堂二楼,我们碰到了我宿舍的那群逼,他们有几个上午逃课没去,这会儿估计刚从床上爬起来,来这儿吃早午饭,个个蓬头垢面的,头发乱的跟鸡窝似的,趿拉着拖鞋,坐在那里边埋头扒饭边刷手机。我看到他们尽量低头从边上走过去,谁知还是被其中眼尖的一个,给认了出来。 可想而知,几个人瞬间就统统发现了我的存在。露着猥琐暧昧的笑,起哄的喊我的名,口中打着口哨。其中有个逼说:“呦,周凯啊,吃饭来了,来,过来坐啊。”另个一逼说:“哎,你昨天咋没回宿舍住啊,是不是……啊啊那啥,良宵苦短啊。”还有的说:“哎呦,我说咋闻到一股怪味儿,原来是恋爱的酸腐味儿。” 他们七嘴八舌的调侃,嘻嘻哈哈,就像一群二逼瓜皮。其中几个不乏也有对象的,但这并不能妨碍他们的油嘴滑舌。顾诗蕊倒不以为意,这种男生间的互嘲揶揄也司空见惯,挽着我的胳膊,大大方方的对着几个老屌丝打着招呼,这下倒是搞得他们不好意思了,有的还红了脸,跟抹了盘子里的辣椒油一样,喊着嫂子弟妹。 我故作大方的朝着他们挥挥手,表示打了招呼,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胳膊背后竖起中指,以表敬意。顾诗蕊说还是男生有趣好打交道,我说此话怎讲,她说虽然他们嘻哈胡闹没个正型,但很敞亮,该是啥就是啥,没啥藏着掖着的坏心眼。 我说那可未必,你看看那谁谁云大的马加爵和复旦的林森浩,她说那是少数的极端分子,叫我不要以偏概全。我开玩笑说能平安的度过四年到大学毕业,都要感谢舍友的不杀之恩。她说看见没,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平时一定要和同学舍友处好关系。 说完她盯着我的眼睛,又说更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遇到啥事儿都不要冲动,意气用事,我们都正值年轻,容易冲动上火,不要因为一时的鲁莽毁了未来几十年的大好年华。我说你这是咋了,咋突然对我说教起来了。我看了看她握在我手背上的小手,笑着道。 她说能咋,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话头上来了,就有感而发,我可不想自己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走到弯路上。我说你就这么对你的男朋友兼未来老公没信心,她呸了一声,说别说的这么好听,啥未来老公可真说不定呢。让我别耍贫嘴,赶紧端鱼去,都叫着号了。 这家窗口的酸菜砂锅鱼确实有点东西,比我上次和父母一起去重庆吃的酸菜鱼也差不了多少,麻味够辣味足,酸菜脆甘不贴口。我是一下就干掉了两碗白米饭,顾诗蕊也吃的酣畅淋漓,小脸晕红,发梢微湿,涔涔细汗覆在白皙光洁的额头。 我整了两瓶冰镇可乐,硬是没把那股子麻辣后劲儿压下去,火气燎燎的,热火朝天。顾诗蕊吸着气,对我说下次要带她们宿舍的人一块来吃,让她们也感受下极致的麻与辣。我说这种辣度我不能吃多,不然拉屎屁眼该疼了,上火,跟屙刀子一样。 她咦的一下,说正吃着饭呢,说这干啥,不嫌恶心。我说你胃浅,我跟那群禽兽在宿舍吃饭的时候都说习惯了,一时嘴快就秃噜出来了。她说就你们胃深,胃口好,我真是佩服的不行。 下午头两节原本是老蔡的课,可刚刚班级微信群里来了通知,说蔡老师临时有事儿,让我们在教室里上自习。我不知道老蔡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儿请的假,让我们小小兴奋的是,这意味着前两节课的时间可以自由分配。 去不去教室上自习没人会管,班干部才懒得操这心,又不是高中,大家自由惯了,班里管事儿的干部象征性的说两句,就任由大家去了。谁也不愿意得罪人,更何况班干部自个儿都没心待在教室枯坐。 这么个大好时光,又刚吃完饭,气力精神正足,正值火气旺盛,体力过剩的年纪。我自热不会闲着,白白浪费美好光阴。拉着顾诗蕊,去了距离学校不近也不远的汉庭,开了个钟点房。这边不是学校周边,来这开房的学生不多,也省的发生跟对象开房偶遇1人的尴尬事儿。 这不是我俩第一次出来开房,对我来说轻车1路,对顾诗蕊来讲也没啥好羞涩的。只是当我提议下午开房去的时候,她说就知道我没想啥好事儿。但也没拒绝,没办法,这种事儿总归要有人提起,而我就担任起这不二的选择。 我们默契的进入房间,嘴上虽然虽不语但动作中透着兴奋与激动。我是上了大学后才有了第一次的肉体经历,以前最多只能算是纸上谈兵,这方面的实际实践经验为零。虽说从初中起我就陆陆续续的开始涉猎色情文学,看过的黄色刊物不知凡几,但真要真枪实弹的提马上阵那是一次没有。 我是既没有那个机会也没有那个实战的对象,顶天了就是脑子里意淫着,自己动手手淫撸管。可以说是全凭借着颅内高潮解决生理需求。如果说之前我的这方面的书面理论基础为研究生水平,那我的实践能力经验则可能小学还没毕业。 初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我疯狂撸管,疯狂长痘。那段时间,脸上爆了不少青春美丽疙瘩痘,母亲还问我咋了,是吃着啥东西了还是压力太大,咋长那么些痘痘。 我说我咋知道,可能是到时候了吧,青春期不都是这样吗。她说也就你们现代的年轻人脸上好长痘,我们那个时候还真没看见谁长一脸痘的,倒是有长雀斑牛皮癣啥的。 我看着母亲那张光洁白皙没有一丝痘印的脸,无可反驳。我只能用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烦恼和问题来搪塞母亲和安慰自己。 后来母亲专门跑到市中心的百雀羚专卖店给我买了一套祛痘的洗面奶,我记得是两瓶,一瓶温和补水,晚上用,一瓶除油祛痘,早上用。母亲说她问了别人我脸上的这种情况,说是青春期体内内分泌失调,是一种在青少年身上很常见的问题。 她叮嘱我,以后只能用专门给我买的那两瓶洗面奶,不能在乱用她的洗面奶了。我至今还记得她那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虽然现在的我知道长痘和用啥狗屁洗面奶的关系并不大,但还是挡不住彼时母亲的迫切。 她警告我别不当回事儿,小心以后落下一脸的痘印痘坑可就哭去吧。彼时的我对变成麻子脸并不关心,而是对手淫兴趣狂热。有天吃完饭,母亲突然问我为啥最近我房间里的纸篓里,每天都丢那么多卫生纸。 我当时直接就僵着了,不敢看她的眼睛,嘟囔着说擤鼻涕呗。她哼了一声,说擤啥鼻涕用的着那么多纸,然后就起身去厨房刷碗了,只留我一人呆愣的坐在那里,脸涨得通红。 不仅我是在大学期间初尝禁果,顾诗蕊也是上了大学后才初尝破瓜之痛。我俩算是互相各自交出第一次,算得上公平竞争,有来有往,谁也没占谁的便宜。 但是,说实在的,还是我占了好处,毕竟现在这个这年头,想要找一个处女当对象,高中都不一定行,还得跑初中找去。当我第一次看到床单上那如梅花般的落红时既惊讶又狂喜,当真是捡到宝贝儿了。 当时她流着泪说疼,为啥你不慢点轻点。我只好说这事儿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没啥经验,劳您多担待担待。当时她就破涕为笑,说去你的,既然你也是第一次,那我也不吃亏。 看得出,当她听到我说我也是第一次时,也是由衷的高兴。毕竟恋爱这种东西,都是自私的,没有人愿意与别人分享,除非小脑有病大脑长坑。 我俩进入开好的房内,关门反锁插卡一气呵成,随着一声‘滴’的通电声响,闻着房间内1悉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一切仿佛这场战斗开始前的先兆与信号,体内的荷尔蒙疯狂分泌,多巴胺、肾上腺素、内啡肽等激素持续增长。 空气中房间内,暧昧的性冲动激烈发酵着,我甚至等不到走近床前的那一刻,在门廊处就一把将她抱住,她也卸下矜持的伪装,用力的扭动转身,扑入我怀中抱着我,我们相互拥在一起,狠狠的搂着对方,似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 激吻持续着,我含着她的杏口,嗅着近前的幽香,舌与舌的碰撞间,滑腻湿润、甘甜。唾液疯狂的交换,接连不断的发出‘滋滋’声,湿润之极。两只舌头你来我往的追赶间,四肢手臂也在迫切的摩挲着,不停的不懈的在对方身上游动,抓、捏、摸、拿、按、揉、捻、抹、拨,无所不用其极。 身上的衣服早已变了样,若非质量过得去,我真怕会扯烂撕坏一两件。我们缓慢的挪动到大床边,衣服一件件的如落叶般滑落在地,现在谁都没心思顾及这些落地的衣服会不会弄脏,只会注意对方身上还穿着什么,还有那件碍眼耽误事儿的衣服没有脱下。 就像这些衣物是什么巨毒物质般,我们争先恐后的为对方扒下。到了床边,我一把将其横抱在怀,扔向大床的正中央,柔软弹性十足的床垫将她微微弹起,此时身上只着内衣裤的她,熊前的雪白嫩兔,被颠的晃动不停。 似拨皮山药般的肌肤只杀人眼,虽然她的熊并不特别大,但形状好看,似大蟠桃似巨鹅蛋,椭圆滚滚,弹性十足。撑得粉红蕾丝边文熊直挺挺的,犹如注满水的小气球,饱满脆弹。 再看她的脸蛋飞过一抹红霞,吹弹可破间,透着粉红色的水光。珍珠般的眼眸半闭半睁,透着迷离与茫然,水色波澜徐徐,泛起无声的涟漪。檀口微张,朱唇上湿润润的,油亮亮,亮晶晶,如抹了蜜,诱人无比。 贝齿半遮间,小口喘着粗气,急促又剧烈。她躺在那里像是看着我,又像是看着天花板,秀发与四肢松弛的平摊着,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我自是无比冲动,全身上下只有胯上的内裤,那里被老二直直顶起,帐篷高架,硬的我有些发疼。 一团火旋绕在小腹处燃烧着,熊口起伏间,呼吸急促。我迫不及待地褪下内裤,全身赤裸的露出雄赳赳的武器,龟头涨得发紫,恶狠狠的盯着躺在床上的她。她的反应是略微羞赧的撇过头,但瞳孔却不经意间转动的看向我这里。 我横刀立马的跳上床,伏在她身上,将其文熊内裤,接连扒掉,面前玉体横陈,白璧无瑕,我们坦诚相见。我们又抱着互啃了一会儿,我便分开她的两条腿,软绵绵的,毫无阻力。 扶着硬邦邦的老二捣了进去,我只听她稍微大声一点儿嗯啊的闷哼,接着就如蚊蝇般断断续续,不停的哼哼,像漏风似的,再也停不下来。顾诗蕊的叫床呻吟声不大也不烈,做春风抚柳状,声低而清,音柔而脆,似是放不开半憋着。 我曾劝她放开点,大声些,她怎么也不乐意,说我就这样,不愿意听我还不叫了呢。我能有啥法,只好顺其意。我挺动腰身,全身肌肉一起发力,我的身体带动她的身体前后晃动着…… 这期间我将理论付诸于实践,将曾经书本影碟中看过的知识和姿势施展开来。顾诗蕊也特别配合,刚开始她也放不开,后来开了几次房后,她就渐渐遂了我的愿,由我主导的性爱顺畅进行。 呻吟与喘气破音声回荡在房间内,春意浓的化不开。我轻揉慢捻抹复挑,佳人玉唇微起面如桃。我金针刺破桃花蕊,佳人不敢高声暗皱眉。就这样,钟点房结束时,我们一下做了三次,都气喘吁吁,虽累却难以遮盖满足。最后爱抚温存间洗完了澡,收拾妥当准备退房。 我看着顾诗蕊春意未消的小脸,红霞若隐若现,似娇似嗔,婉约如兰,行动间没有刚来时的那雷厉风行与洒脱,而是如弱柳扶风般轻挪款款。我笑着问她咋样,是不是这么一搞又舒服又神清气爽。 她啐了一口,面含羞赧,说她下面有点别扭的感觉,我问她是不是发疼,她说那倒没有,就是走路的时候感觉怪怪的,不太自然。我搂着她说这都是正常现象,毕竟你离身经百战还差得远,还得在锻炼锻炼。她没好气的拍开我的手,说锻炼你个头呦,净整些歪理邪道,下次再想来就等着吧。 我自然不惧她所谓的口头威胁,这样的话她以前也说过好几次,最后还不是乖乖的跟着他来了。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可嘴上自然不会这么说,当然要顾及她的面子,顺着她的意说些贴心的体己话,女人嘛,都是要哄的,她们就吃这一套。 而我也不会端着架着,该低首‘谄媚’时就得放低身段,爱人之间能伸能屈不算丢人。我俩打打闹闹的出了房门,她虽然嘴上揶揄我,可动作上则相反,她大方的挽着我的胳膊,紧贴着我,握着我的一只手,我感觉到从手臂处传来的惊人弹性,自然也用力握着她的小手。 我俩此时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妻。从她身上不断的散发出被浇灌滋润过温婉气息。这家汉庭里的客户并不太多,我们坐电梯下楼只碰见一个推着保洁车的阿姨,走道里昏暗幽静,铺设的地毯走在其上只有一丝微弱的声音。 但就像那句话说得好,事物都有两面性,静谧的环境下,我们经过廊道两侧的每一个房间时,总能偶尔听到其中男女欢好之声,靡靡之音,缭绕与耳。 尤其是女人的尖锐呻吟叫喊声,老是能穿透房门透彻出来,酒店就是这样,隔音不能说不好,当怎么也挡不住床第间原始的咆哮。就像是一种半透明不成文的通俗共识,人们心里都清楚来这儿的人大多数都是来干啥的,也就么必要无所谓的害羞,怕别人听到声音。 我对顾诗蕊说:“听见没?刚刚啊,你跟她们一样。”她呸了一口,在我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听着这些声音表情似羞似怯的,说:“赶紧走吧,就你事儿多,瞧你耳朵尖的,我咋啥都没听见。”所幸,我也不揭穿她的装聋作哑,拉着她就下到了一楼大厅。 就在我们退了房卡拿回押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顾诗蕊突然猛地拽了我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有用力来了一下,我扭过头问她咋了,她食指竖在嘴边做嘘声状,让我小点声。 我正纳闷之际,她拉着我往后走了几步,退到了一个类似用磨砂玻璃制成的半遮屏风一侧,屏风旁是一株一米多高的散尾葵,枝高叶茂,泛着黄绿的色泽。我小声问咋了,瞅见谁了。 她没吭声,而是伸手指了指另一侧偏厅间隔内,我伸着脖子,顺着她指的方向,视线从散尾葵枝叶零散的缝隙中穿过,看到一个女人正侧背着我们,坐在那边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着,腿上放着一本类似杂志的书册,全神贯注的低头看着,外面的阳光从大落地窗外打进来,照的女人四周亮堂堂的,暖意盎然。 只见她,及肩的短发,烫过,微卷泛着酒红色。脸上的女士无框眼镜更显斯文静气,皮肤很白,被光照着显得似玉般无暇,脸型圆润,除了身材有些丰满过头了,气质雅静,明显受过高等教育。她穿着一身普通黑色女士套服,长裤掩着脚踝,一只半高的高跟鞋从裤管中延伸开来,半翘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很是悠闲。 我稍稍有些吃惊,这个女人我认识,正是上回母亲去车站接的那个老同学李芸。我跟她吃过饭,近距离观察过她,自然1悉,一眼就认了出来,虽说只是个侧影,但并不妨碍一些特征上的辨认。而我奇怪的是,顾诗蕊怎么会也认识她,该不会是她的女儿? 这一想法刚浮出来就被我否定了,自然是我一时没章法的瞎胡猜测。我说:“你认识她?”她点点头,说:“还记得上午上课给你说的事儿吧?她就是和老蔡俩人发生争执的那个女人。”“真的假的,你不会看错,认错人吧?” 她切了一声说:“哎,我又不近视,当时他们几个就在路灯下面杵着,还能瞧不准吗?”“她是老蔡那个姘头的姐姐?”我问道。“可能是吧,我听见那抱孩子的女人,哭着喊了她几声‘姐’,虽然声音因为哭有点破音,但也不是分辨不出。” 忽然,我脑子一抽,仿佛挨了一鞭,立马想到了上次在校门口离别时,李芸亲口承认她在本市有个表妹,说也是个老师,在啥职业技术学院上班。似乎一切都对得上了。 我没吭声,而是拽着顾诗蕊的胳膊,不出声响的走出了汉庭。我自然不会拉着顾诗蕊走上前跟她打招呼,说什么好巧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之类的狗屁话。 一方面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带对象来此开房,另一方面在得知她和老蔡他们的复杂关系后,心里有点多少有点不自在。反正她也没看见我们,干脆就当没见过,走人了事。 在回去的路上,我将那天我和母亲还有李芸一起吃饭的事儿告诉了她,也说明了李芸与母亲的关系。顾诗蕊显然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些渊源,一脸的不可思议,直呼世界太小,人事儿太巧。 她问我这事儿告不告诉我妈,我说先不说,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儿,不管我们半毫半厘的,弄得人尽皆知也不好。我说李芸要是想要我妈知道这事儿,她自己会亲自说,不用我多嘴。 五月末的最后一个周末,周五下午上完课,我跟顾诗蕊打完招呼,就背着包回了家。到家的时候七点多,还没进大门我就隐约听到里面传出的谈笑声,有些热闹。我用钥匙捣开了大门锁,看到客厅里灯光亮着,声音接连不断的传出。“呦,高材生回来了。” 1悉的声音,我看到李芸勾着头往玄关这边看。母亲起身走出客厅走向厨房,转身间也朝我瞅了一眼,那意思是回来了啊。我看到她身上穿着围裙,聘聘婷婷的消失在厨房门口,不久重又现身,两手端着盘子。 盘子里有红有绿的,不知道做的啥菜。这回她面朝着我,对我说:“快,换鞋进来,洗洗去,马上准备开饭。”父亲高昂的声音适时的响彻在客厅,一副谈笑风生之象。显然这是李芸来家里做客了。 今儿母亲晚上没课,父亲下班也早,倒是我成了最后回来的那个。桌子上冷冷热热的摆了七八盘,母亲和李芸坐在一边,我和父亲坐在其对面,电视了放着新闻,某国产卫星在酒泉发射成功,中东又哪哪爆发了冲突死伤了多少人等以此种种。 母亲脱下了围裙,面前摆着一瓶喝了大半的葡萄酒,两只高脚杯子分置在两个女人面前。父亲桌前则是一瓶泸州老窖,二两的小白酒杯已被斟满。父亲问我要不要也来点儿,我下意识的瞥了母亲一眼,水润透彻的眸子波光潋滟,看不出悲喜。 我说算了,下次再喝。李芸问我要不来点红的,我摇摇头,说实话,喝红的还不如喝白的来的起劲儿。母亲说不用管他,冰箱里有啤酒果汁,想喝啥自己去拿。我干脆就应了母亲的意,拿了罐果汁。 席间,李芸一直夸母亲的手艺怎么怎么好,这个好吃那个不错,老周真是有福了,怪不得老周对母亲这么死心塌地的。最后她总结,这想要抓住一个男人啊得先抓住他的胃,说什么她以后也要多学学,把厨艺练上去。 我在一旁听着好笑,殊不知父母俩人平时一直都是在各自单位的食堂就餐,说什么用菜抓住父亲的胃,不是扯淡嘛。倒也没人把话说穿,嘻嘻哈哈当个乐子就过去了。 父亲这期间喝的也高兴,母亲这次倒是没说他,让他少喝一点啥的。母亲和李芸两个女人喝的红酒,父亲喝的白酒,所以几个人除了刚开始的那次碰杯外,也就相对随意一些。 父亲自饮自酌,没有人说,也乐得痛快。他不时的要配合着电视里的新闻针砭时弊一番,高谈阔论间,侃侃而谈。为了印证某某观点和事实,他会透露体制内流传开的一些所谓的小道消息,以此来论证他的某些正确观点。 母亲在一旁听着不置可否,倒是李芸会偶尔附和一两句,让父亲颇为得意有成就感。他稍显苍白的脸上,此刻透着红光,两腮如上了红蜡般,已是醉意渐显,说起话来舌头都有些卷。 不知道李芸是不是本身酒量就差,没喝几杯红酒,脸上也开了朵红花,体态松弛,镜片后的眼睛有些飘忽,有点醉眼朦胧之意。只有母亲还直腰挺熊端坐着,面容淡雅,神态清醒,除了两颊微微泛出的粉红外,不显一点儿醉意。 大半瓶的泸州老窖,约莫有个七八两,全都进了父亲的肚子。母亲和李芸一起也喝了一瓶多的红酒。 只不过母亲喝红酒都是小口慢品,每次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渡入嘴中,举杯之间动作优雅缓慢,说是像外国影视剧里,西方贵族那么做作是有些夸张,但确实符合印象中品红酒的礼仪和姿态。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2下) 2024年4月27日 饭间,李芸说她们公司在本市设立分部的决定已经初步达成,公司高层也开会研究过了,可以说已经八九不离十。而公司负责这部分事务的领导也找她谈过话了,同意了她之前的申请,准备派她常驻本市。 这以后再来串门就方便了。母亲表示欢迎,看得出她确实挺高兴的,俏脸因为兴奋似乎显得愈加红润。我虽然没喝一滴酒,但筷子和嘴都没闲着,吃了不少的菜,一旁的虾壳废皮儿堆了一堆。 我们正聊得起劲儿,母亲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一如既往,邓丽君的那首《我只在乎你》,熟悉的节拍,熟悉的调子,和熟悉的嗓音。可在此时响起,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母亲干脆利落的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速度很快,拇指一划就直接挂断了。我都怀疑她看没看清是谁的来电。只是她新做的浅豆蔻色指甲翻飞间晃了一下我的眼。 挂了电话,我们接着吃喝聊着,大概有个三五分钟,母亲的手机再次歌唱起来,这次她接的更快,邓丽君第一句歌词还没唱完,就又被挂断了。“谁啊?咋不接,都响两次了。”我随口问道。“吃饭,管得多。”母亲说道。 接着她又说:“一个同事,问我要明天的教学资料。都跟他说过了,晚上得空发给他,看给急的。”“那你给他说一下,发个微信啥的,别让他在催了。”李芸建议道。 母亲的神色有些恍惚,嗯了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看着面前的几盘菜。我看到她拿着手机在打字,应该是在发微信,然后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屏幕已经熄灭。大概又间隔了几分钟,手机屏幕亮起,应该是来信息了,没有震动和提示音,应该开了静音。 母亲低头托起手机看了一眼,按了几下屏幕,然后站起身,表示酒喝的有点多要去趟卫生间。过了有三四分钟,我见母亲还没回来,就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李芸和父亲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也没注意我的动作。 隔着磨砂玻璃,里面的灯亮着,我弯腰附到门逢隙靠近门框的位置,隐约听到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里面传来,声音不大,听不清具体说的啥,这扇磨砂玻璃门本身就不怎么隔音,除非里面的人压着嗓门故意小声说话,不然正常讲话还是能听得清。 听了一会儿,听到李芸在客厅喊我名字,我赶紧过去,李芸问我干啥去了,我说没干啥,回房间一趟。她又问我妈咋回事儿,咋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我说有可能肚子不舒服,解大手了吧。 正说着话,卫生间的门就被打开了,母亲面色如常的走了出来,重又端坐到餐桌旁的座位上。李芸打量着母亲,开玩笑的说咋解个手出来就容光焕发了,你看你这红光满面的,刚还没发现,现在越看越觉着变年轻了。 最后她说,这是不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啊。李芸可能真的喝高了,竟又说母亲这保持青春的秘诀是不是经常得到老周的滋润啊。我看了眼父亲,只见他已经半趴在桌子上,属于是半迷糊的状态,所以对李芸的调侃倒也没啥反应。 母亲则是瞥了眼父亲,又看了看我,视线很快就转移,眼帘下垂,一边用筷子掇着菜,一边轻拍了两下李芸的后背,说:“你喝多了吧,胡乱说啥呢。没看孩子还在这儿了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尤其是后面半句如若蚊蝇。李芸似乎也反应过来了,自知失言,借着酒醉,扯开话题,说起了别的事儿。 一顿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结束的时候已过九点,父亲不胜酒力,被我搀扶着送到了主卧休息,母亲和李芸相互分工着收拾着饭桌上的残局。我看李芸虽然酒气上头,脸红耳赤,但行动上和平常无异,丝毫没有左摇右晃的醉态。 毕竟喝的是红酒,度数不高,而且量也不大,没有醉也属正常。父亲的酒量只能算普通,能喝,但喝不了太多。可能有的人天生就只能喝那么些,如父亲这样,练了这么些年酒量也没见有何增长。倒是母亲,我从没见过她醉态的模样,不知道是酒量好还是一直就喝的不多。 拾掇完,母亲又和李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闲聊,她泡了一壶茉莉清茶,说是要喝点茶醒醒酒。她们两个女人聊天,我在一旁也插不上啥话,也不能干杵着,就自顾的回到了房间。 大概快十点的时候,母亲敲门叫我出去,去送送李芸。晚上喝了些酒,一个人多少有点不放心。我自然接旨听命,即使李芸再三推辞说没多远路,自己一人就行,可我还是将她送到了下塌的酒店。 酒店确实离我们小区不远,就拐几条街,跟上次的汉庭一样,也是连锁性质的酒店,几个霓虹的大字在夜色中照耀着——希尔顿酒店。 等我再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卫生间内浴室里洗澡,应该是被母亲拉起来洗的,毕竟满身的酒气。母亲也已换上了睡衣睡裤,正拿着拖把打扫着客厅。不一会儿母亲的电话又响了,我打了个激灵,看着她。 她看了眼手机就接通了,嗯嗯啊啊的说了两句就挂了。然后她走到沙发跟前,弯腰在沙发上摸索着,不一会儿,就揪出一串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粉色的HelloKitty挂饰,不大很是小巧。她说道:“看你阿姨,这么一大串钥匙都能丢了。”“妈,要不我现在给他送去?”我说。 母亲看了眼时间说太晚了,明儿个吧。母亲说:“明儿早上妈去送。”“我送吧,反正都知道她住哪个酒店了,你还得找。”我听她这么说,眼皮一跳,似铁了心般。“那,也成。只要你能起得来。你芸姨可明儿个一早还有事儿。” “嗯,那有啥,搁学校不也得天天早起上课。”母亲笑了一下,说:“那妈明儿个就偷个懒,睡个懒觉。”我知道一般没啥特殊情况的话,她都要起来晨跑,既然她这么说也许真是晚上喝的多了些,想要好好睡一觉。对此,我只能表示交给我就行,您老就在家歇着吧。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这在现在绝对是很少见的情况,周末一般不到九点开外我是不会轻易掀开被窝。但毕竟答应的事儿,总归要做到。起来洗洗弄弄,拿着那串钥匙就出了门。不到十分钟,我就到了李芸下榻的那家希尔顿酒店。 我给李芸打了个电话,问她的房间号是多少。她说让我直接去二楼的大厅找她,她先在就在那儿。我只好按其所说坐电梯到二楼,我装作办事儿归来的客户,大摇大摆的从前台值班员的面前走过进入了电梯。 此时正值清晨,酒店内相对比较安静,一副未睡醒的样子。出了电梯,前后望了一眼,发现前边七八米远是一个面积相对大一些的大堂,天花板上的吊灯大开着,照亮了大部分区域。我向前走了五六米,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张桌子后,正面对着我低头扒拉着餐盘里的饭。 周围人不多,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大部分都是空桌。像李芸这样穿戴整齐的就她一人,其他的几人都是身着睡衣或浴袍,踩着酒店特有的标志性白拖鞋,在那里对付着面前的餐食。 直到我走近了,她才堪堪抬起头发现我,她的脸上化了妆,可能因为吃饭的缘故,涂在嘴唇上的口红有些晕淡,我将那串钥匙放到餐桌上,扫视了下四周,原来这是酒店的餐厅,里边厨房不断的飘出浓郁的香气儿,油炸的香味儿、蒸馒头包子的香味、各种粥汤的香味儿等等混杂着,氤氲开来。 我说:“芸姨,钥匙放这儿了,没啥事儿我就先回去了。”她一把喊住了我,让我去拿个餐盘装些饭搁这儿吃完再回去,我推脱不得。她说:“哎呀,来都来了,都让你跑一趟了,姨还不管你顿饭啊。去吧,想吃啥自个儿挑去。姨有希尔顿的卡,多个早餐位也能打折。” 她都这么说了,再推三推四的就显得矫情了,我只好却之不恭,强行笑纳了。我去拿了个餐盘,这和多数酒店一样,自助餐性质。厨房前面摆着长餐车,餐车内部是由长方形金属餐箱构成,下面通电保温。 各种面食馒头包子油条,各种汤粥菜啥的都放置在一个个金属保温餐箱内。不时的,还有穿着白围裙戴白帽的大妈打后厨走出来,将一盆盆才做好的菜倒入保温餐箱内,热气腾腾的,冒着香气。 我夹了几样菜,盛了碗汤,端着坐到了李芸的对面。她手里拿着餐巾纸,每吃几口就用纸在嘴上抹一下,似乎怎么也擦不干净。她看了眼我的餐盘问:“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儿,那么多菜,多拿点儿呗。”我说:“反正是自助餐,吃完了我再去拿。”“嗯,那也行。” 不知道为啥,看着她,我总是打心里会想起顾诗蕊的话,想起表面看着老实巴交的蔡德胜,想起那个坐在那辆破大众里的年轻女人,以及她的孩子。但我绝对当面问不出口关于蔡德胜和她妹妹的事儿。 虽然我能凭借着一些线索片段猜到点儿其中的恩恩怨怨,但仍旧远远无法窥得全貌。似乎每个人身边,每个家庭,都会发生一些为人所不齿之事,鸡零狗碎,狗屁倒灶,林林种种如难念之经,悬于现实之中。 早晨的酒店餐厅里显得很安静,除了吸溜嗦嗦的咀嚼喝汤声,就只有低声细语的交头接耳,倒是后厨炒菜师傅翻炒间锅勺碰撞之音偶尔传出,增添了不少人气儿与烟火味儿。“你爸和你妈两口子感情挺好啊。”李芸突然将话题转移,跨度有些大。“啊?嗯,应该挺不错的,老夫老妻了嘛。” 发·*·新·*·地·*·址 对于父母之间的事儿,我不知道该说啥,只能应付些场面话。问一个人他的父母之间恩爱感情问题,实在有点唐突,毕竟我们不是把爱啊啥的当口头禅挂在嘴边的老外。“你看你妈的状态多好,哪像四十多岁的人,稍微一打扮啊,显年轻着呢。那家庭不和睦,夫妻关系不好,成天受气操劳,栉风沐雨的,早成老婆子了。” 她细嚼慢咽的吞下一个煎饺,嘴上油滋滋的说。“所以说啊,从一个人的外貌状态,就能知道这个人过的咋样。”她说。“那你咋不说我爸,光说我妈了。”我嚼着包子,含混不清的嘟囔道。 “你爸啊,看着也挺好的啊,在体制内工作,看那派头,就像当官的。要是没你爸,你妈能过得这么滋润?这婚姻啊,不是哪一方的事儿,是两人共同的维持。”我吸溜了一口银耳粥,吧唧吧唧嘴,也没吭声,但总得回应,于是就点点头表示认同。 “你也知道姨的事儿,姨跟你前姨夫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算算差不多也有二十好几年了,可最后咋样,还不是说掰就掰。别看你爸现在这样,那年轻的时候……嗯,姨说句话,你可别怪姨。你爸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那长相气质可不比你差,啊,现在电视上的那些小鲜肉,你看看都是些啥,娘里娘气的,说个话四歪八扭的,我们那个时候的帅哥,哪个不是精神头儿足,阳刚之气盛的。那些个小鲜肉啥的跟你爸年轻时候比啊,差远了。”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对父亲的推崇之意无以言表。我知道她说的确是实话,父亲曾经的倜傥我是见过的,家里的相册影集里面比比皆是,只是时过境迁,在时间的摧残下,早已不复以往,白云苍狗变化多端。 “你爸啊,就是发福了点儿,看着也不显老,这是中年男人的通病嘛,成天赚钱养家,顾这顾那的,不错了。”接着她又举例说360的周鸿祎和比亚迪的王传福不都是那样,往人堆里一扎,你不说谁知道是大老板。 “这男人啊,贵在独守一女,女人呢,贵在安分守已。”可能是勾出了她离婚的回忆,她眼神有些涣散,瞳孔望着前方不知焦距。她的话有些多,一字一句的从那张不大的小口中倾出,嘴上的口红早已被擦的褪了色,淡淡的粉底下,素白的皮肤上出先几道浅浅的皱纹,眼角的鱼尾,似时间吹过身体时泛起的涟漪,诉说着面前这个女人过往的沧桑。 我知道不仅是她自身的事儿,其中肯定还有她妹妹和老蔡的那一档子事儿,但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当面戳穿这个装着不幸的气球。 说着她将桌上的那串钥匙拿了起来,叮叮啷啷的,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说:“咋样,漂亮吧,我女儿以前送我的。”我看着那个粉色的HelloKitty的配饰,点点头,它外面被一层透明硬塑料壳包裹着,上面有些不可避免的刮痕,里面粉色的HelloKitty猫完好无损,就如她的女儿一样。无论怎样,外面的那层壳都紧紧地保护着里面的芯。 我感觉这话题越说越沉重,气氛有点不对,于是就说:“芸姨,你别说我妈了,你看着起色也不错,也特别显年轻。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过好以后就行。”接着我也举例说明,哪哪女明星都离了几次婚了,哪哪女明星至今还单身,看着不照样年轻漂亮,事业有成,那活的不也是有滋有味儿的。 她听后也慢慢的从之前的状态恢复,一扫阴霾,直夸我的嘴甜,说话好听,准是哄女生的料。赶着话头,还问我对象啥时候带回来看看,听你妈说你的小女朋友是那种知书文静型的。 我赶紧解释说我妈她老人家可从来都没见过我对象,都是她老在家没事儿闲的臆测。李芸说那你就赶紧带回去让你妈瞅瞅,她就不会老七想八猜了。我只能原来的老一套,说一定一定。 她喝完碗里的小米粥,突然对我挤眉弄眼的,说:“你爸对你妈还真不错,挺浪漫的嘛。”我自然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懵。“浪漫?啥意思啊?”我只好不耻下问。 “你妈昨儿个穿的那条连衣裙,你爸送的吧?没想到老周看着挺传统的一人,送的东西倒挺有眼光。”我回想着昨天晚上母亲穿的那条长裙,似乎也是头次见,但也没觉得有啥特殊之处,普普通通的。 “噢,一条裙子而已,不至于吧。”我说。“嘿,你个傻小子懂个啥,那是香奈儿的,至少好几千大洋呢。要不,我咋说你爸还挺有浪漫情调的。”我差点被噎了一下,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那穿在母亲身上的普通裙子,是啥香奈儿的,更没想到价值数千块。 “你不会看错了吧,我妈从没买过这么贵的衣服。”“你姨我就是干服装贸易的,香奈儿的Chanel标识还认不出来?虽说你妈身上那条是基础款,在这牌子里算得上是平价,可那也得好几千。你妈不买,要不咋说你爸舍得花钱呢。” 我一时间有些耳鸣,嗡嗡的,像几只不知疲倦的苍蝇在耳道旁,没完没了的聒噪。以我对父亲的了解,这种事儿他干不出来。我若回去问他,保准他也是一脸的疑惑。“哎,你咋了,小凯。”我这才回过神。“咋回事儿,刚姨叫你好几声都没回应。” “没,没啥,可能是早上起的有点早,脑子有点迷糊,容易走神。”我随便瞎胡扯的搪塞着。临走的时候,她往我手里塞了两份打包好的早餐,让我回去带给父母。她开玩笑的说:“可不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你爸妈还没吃呢。给他们也带点儿回去。”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希尔顿的,恍恍惚惚的,手里提着两大盒打包好的早餐。直到走出大门外,迈下台阶的第一步,清晨的一缕凉风打来,吹得我打了个寒噤,我才稳了稳新神,腿脚有些发软,差点绊倒从石阶上滑下去。面前的马路上路过的汽车逐渐增多,带出的呼呼风声和响起的喇叭声不绝于耳,像今天开始的号角。 周遭早餐摊子的叫卖和其周边接踵而至的人群嘈杂不息。而我却似乎什么也听不进去,兀自思考着什么,机械的控制着身体,按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小区内早起上班的,出来晨练的,准备出摊的,络绎不绝的人们如蚁群般,星星点点到密密麻麻的往外赶,直至出了小区大门,汇入外面更广阔的天地。 到了家,屋内静悄悄的,我望了眼主卧,那里关着门,父母应该都没起床,这倒是难得见到,通常都是早上被母亲叫起来,或是饭准备好了母亲人已出门。我把饭放到餐桌上,走到主卧门口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没有一丝声响,安静的出奇。 又走回到自已卧室内,窗帘拉着,屋内光线昏暗,外面再耀眼灿烂的阳光,也被这厚厚的布帘拒之屋外,就如执刃带甲的万千大军,也要被险峻山河所阻挡。 我躺在床上,于黑暗中望着天花板,脑子里既想想些什么,却无所头绪,怎么也抓不到那缕微弱的光,因为它们都被不可穿透之物,严密的断绝分隔。 静谧之中,闹钟的指针不辞疲惫的嘀嗒走着,不断循环的画着圆,时间点滴之间流逝着,我一边想着李芸的话,脑海里又出现母亲昨天晚上吃饭时穿的那条长裙,又想到前段时间母亲身上种种不寻常之事儿,最后那夜停车场,开奥迪a6叫胡正平的中年男人,以及母亲和他的对话。 只言片语间的厌恶态度,母亲情绪激烈的呵斥,男人卑怯又虚微的反应。似乎哪里不对,似乎一切又不像想象之中那样,我感觉现在好似置身于黑暗的深渊地底,周围黑暗无比,什么都看不透,眼前的黑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看不清看不透,所谓的真相潜伏在这幽邃之中。 我感觉头有些发晕,眼前的事物模糊起来,眼皮慢慢变成耷拉下来,不知什么时候,我竟躺在床上又一次睡了过去。迷蒙中似乎做了个啥梦,既长又短的,既清晰又浑浊,既真实又虚假,既有感又无觉。像是置身于混沌,意识随波逐流,没了方向,只是随着时间的推动而低沉下来,潜意识中隐约知道身在梦中,却无法自拔。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一点左右,还是母亲亲自叫的我。我迷糊的睁开眼,只见那道1悉的身影正端坐在我的床前,一条胳膊附在我身上轻轻的摇晃,嘴里也喊着什么。“小凯,小凯,还睡呢,醒醒啊,快点儿,一会儿该吃中午饭了。” 就这么重复了几遍,我看着1悉的房间布置,知道自己不觉间睡了过去。我坐起身子,看着面前朝夕相处的面容,她已梳戴整齐,头发简单的用皮筋挽着,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耳垂上空空如也,只徒留两个几不可见的小孔。 身上穿着一件寻常的居家服饰,淡淡的馨香伴着她的话朝我扑来。“你可真行,睡到现在还没睡醒,要不是看见桌上你捎回来的饭,妈还以为早上的事儿你都忘了。”“咋了,睡迷瞪了?看你那傻样,赶紧的,起来拾掇拾掇,一会儿饭做好了开饭。” 我哦的打了个哈欠,答应一声,阳光从窗外打进来,亮堂堂的,天空蔚蓝蔚蓝的,跟谁把颜料撒上去似的,应该是母亲把窗帘拉开的,玻璃窗半开着,清风吹进也不觉冷,倒还有些暖意洋洋。母亲见我彻底醒了,从床沿边上坐起,看了眼窗外,说今儿天气不错,让我没事儿下午出去活动活动。 我说好,她转身朝客厅走去,我忙问中午吃啥,她没回头,而是说:“吃吃吃,刚醒就问吃啥。”说着她笑了起来,似乎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又说:“饺子,羊肉大葱饺子,吃几个,一会儿过来跟妈说。”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应是进了厨房。 我起了床,走到客厅,发现父亲正坐在餐桌前包着饺子,他系着蓝围裙,上面沾着点点白,边看电视边包着,样子颇为的认真。我走进看了一眼,装馅料的小盆快空了,只剩最后约莫一团拳头大小的肉馅。 大案板上是八九个已经擀好的面皮。父亲对面也摆着一张椅子,但此时空空如也,显然是母亲刚坐于此。“快包好了,你别下手了,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父亲看我出来,对我说道。 不一会儿他就将剩下的几个包完了,我拿着盛饺子的竹篦子,端到了厨房。我将篦子小心的放到一旁空台上,旁边还有两个盛的慢慢的竹篦。灶上已经烧了水,母亲正低头剥着蒜,拨好一个就往蒜臼里撂一个,等母亲停了手,我上前捧着蒜臼捣了起来。“敲个蒜汁儿,待会儿浇点醋蘸着吃。你爸啊,最好这口儿。”她边洗手边说。 不一会儿,冒着热气儿的羊肉大葱饺子就被母亲端上了桌,足足两大盘,母亲说还有,先吃着,不够再下。我就着饺子汤,呼呼的,一口气吃了好几个,烫的我张着嘴直哈气儿。母亲说又没人跟你抢,吃这么急干啥,小心给嘴里烫出泡。 我嗯嗯啊啊的以示知道了,嘴里没闲着,大口咀嚼着,满口四溢的肉馅,紧抓着我的味蕾,有一段时间没吃饺子了。尤其是母亲调馅的饺子,学校食堂卖的那些根本没法比,他们打着手工水饺的名义,用不知道从哪进的商品饺下锅,吃着不咸不淡的,一点儿意思都没。 “今儿咋想着包饺子了?”我又吞下一个皮薄馅足的水饺,问道。“问你爸,你爸前些天就嚷嚷着包饺子,好几天了都,正好啊,趁着你回来,把这顿饺子包了。” 母亲也吃的嘴唇上亮晶晶的,沾满了油渍。“我啊,就想着这口儿了,你妈这饺子馅盘的,一绝,要不是你回来啊,想让你妈包顿饺子,真不容易。”父亲蘸着蒜醋汁儿,吃的美滋滋的,对我悠悠的说。 “瞧见没,你爸啊,还是沾了你的光。”母亲笑着说。我点点头,既表示赞同他俩的话,又表示饺子味道不错。我确实喜欢母亲包的饺子,据说这和面盘馅的功夫都是从姥姥那学来的,这饺子也是姥姥能拿得出手的绝活。 父亲从小家境就不好,爷爷七几年文革没结束的时候就走了,他是奶奶一手拉扯大,家里兄弟姊妹三个,只有父亲争气考了大学,后来又选调到机关单位工作,可以说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 只可惜,奶奶因为年轻时操劳过度,积劳成疾,留下顽疾,即使是后来条件好了,也落下了难以治愈的病根,三年前,奶奶被父亲从乡下接到城里治病,结果治疗不久后病情进一步恶化,在ICU里住了半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原本父亲早就想把奶奶接到城里住,奈何奶奶一辈子都在乡下度过,舍不得乡下的田间地头,舍不得村里的左邻右舍,再加之大伯和二姑都在乡下生活,就更不愿进城里住到这火柴盒似的楼房里。 这身体就一拖再拖,虽说药一直都在吃,可年龄不饶人,原本还能干点儿农活儿,慢慢的,别说再掂锄头了,就是走起路来都有些腿脚不利索,一日三餐也都靠住在同村的二姑去送,直到后来病重的快下不来床了,才想着去医院。 原本是在县医院看,可一直没啥起色,就联系父亲给转到了本市的人民医院。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是奶奶已经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最后大概住了俩月,人就不行了,在某天的凌晨两三点,没有抢救过来,人就吹灯拔蜡,驾鹤西去了。 父亲从小吃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奶奶逢年过节时才会包的饺子,那时候家里穷,能吃顿饺子能高兴好几天,饺子也就成了父亲打小开始最喜欢吃的饭。加之母亲包饺子的手艺异于常人,所以更是馋这一口儿。 父亲说以前他小时候,大蒜放的时间长了,蒜味儿变淡蒜瓣儿变干,舍不得扔,就捣成蒜末加醋里,伴着饺子一起吃。每每他讲到以前他小时候的事儿,就感慨良多,说你们现在的生活多好多好,我们那个时候又穷又苦,你们真是赶上好时代了。 这种事儿听两三遍还成,讲多了也烦,耳朵都磨出茧了,也就没多在意。父亲看我这态度,就说我不懂上一辈人的辛苦,跟我说这些,都是在忆苦思甜,将来有空啊,还要带我去井冈山、延安等老革命根据地,去缅怀老前辈们的艰苦奋斗精神。 母亲说父亲越扯越远,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旧时代有旧时代的活法,新时代有新时代的生活,不能一概而论,混淆不清。 父亲听母亲这么说,立马就不乐意了,对我说,你妈一直都是城里人,自然不知道乡下贫农的艰苦,你姥姥姥爷都是工厂职工,每月都有工资拿,住的是厂里分的红砖楼房,吃的是一开就有的自来水,自然不了解穷苦人的不易。 母亲则反驳说姥爷就是最早上山下乡的那波知青,农村的苦和累哪样没吃过,姥姥能当上工人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儿,也没欠着谁。父亲说母亲站着说话不腰疼,以前农村转城市户口有多难。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有点愈演愈烈的发展趋势,于是就及时的制止两人的辩论,说不管是农民还是工人,说到底都是工农阶级,都是有着共同的目标共同的利益,是政治上的同志,阶级上的朋友,都代表我国最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都代表先进生产力,都最有远见、大公无私,都最有组织性、纪律性和革命的彻底性…… 总之我把政治课上学的知识点,书本上的套话,能记住的都叙述一遍,来调和面前俩位出自不同阶级的矛盾个体。这让我觉得原来那些写在课本上的原则、宗旨、特征、保证啥的,除了考试有用外,还能用在现实生活中的别处,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顿饺子,父亲吃的最多,这也是意料之中,情理之内的事儿。我当然吃的也不少,最后只剩下十几个生饺子,被母亲冻到了冰箱里。父亲吧唧吧唧嘴,一边剔着牙,一边抚了抚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一副极为满足的神情。然后悠哉的起身,点燃一根饭后烟,在卫生间内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 我帮着母亲收拾残局,扫地抹桌子,端盘拿碗。饭后,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问我下午有啥打算,我反问她咋了,有啥事儿。她说下午跟你爸去商场逛逛,天儿也热了,买几件过夏穿的衣服。 你要没啥事儿,一块,给你也买两件。我说我衣服不少了,裤衩背心T恤一大堆,而且下午约了人,就不一起去了。我确实下午约了人,昨天陈胖子给我打电话,说今儿下午有空出来耍吗,我想了想就答应了下来。 母亲说那也行,主要是给你爸挑几件衬衫薄裤,以前的衣服有的穿着显小,勒得慌,这次给挑些大号的。我问道:“妈,你就不买几件?”母亲笑笑道:“妈的衣服多,看情况吧,要是有合适的,挑一两件也成。” 我再次想到了那件香奈儿连衣裙。我看着她,奇怪她今天为啥没穿那条裙子。母亲泡了壶茉莉清茶,给我倒了一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喝点茶,去去火,羊肉热性,吃那么多。”她边抿着清茶边说道。 父亲适时的也从卫生间出来,身上带着点点尼古丁味儿,自顾自的来到茶几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沙发上品了起来。我一口闷完小杯里的茶水,说了一声,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背后电视机播报着午间新闻,父母的交谈声偶尔渐起,直到我关上门,午间的宁静重归于此,阳光偏斜,但屋内依旧明亮,我打开电脑和顾诗蕊小聊了几句,然后打开了联盟,寻思着看谁在线,开几把黑。 好友列表来回拉了两遍,除了不1悉的陌生人和以前游戏里认识的好有,寝室里的那几位竟然全不在线,不知道是不是隐身不出,灰色的头像嵌在那里,让我无可是从。 一瞬间就失去了刚开游戏时的兴致,兴致缺缺的耍了几把,就离线下机了。由于上午睡得足,现在倒也不瞌睡,望着窗外安静的环境,人们大都归巢回家午休 了,只有树间草丛中懒散怠惰的鸟叫虫鸣,在太阳照耀下,此起彼伏的演奏着。 父母大概是两点左右出的门,走的很轻,我只听到大门咣当关闭的声音。房间内依旧安静,我起身来到主卧,推门而入。屋内窗帘大开着,午后的阳光照的房内暖意洋洋的,屋内被拾掇的一尘不染,床上的锦被叠放的整整齐齐,就像未曾有人使用过一样。 我走到衣柜前,拉开装母亲衣物的那边,馨香如兰似麝,混着淡淡的樟脑味儿,就如意料中的那样,被放置的规整有序。我低头扫视凝望着,企图在一众成叠的衣物中找到那件香奈儿。可惜表面上看,怎么也寻不得。 刚才我专门在网上查了关于香奈儿的资料,法国的奢侈品品牌。多么1悉的国度啊,印象中总是以女人、爱情、浪漫、时尚等元素闻名。它旗下所涉及的产品包括但不限于服装、配饰、化妆品、珠宝等。 发·*·新·*·地·*·址 以创始人姓氏为品牌logo的标识——Chanel,多次出现在巴黎时装秀等时尚舞台的聚光灯下。种种关于此品牌的简介走马灯般过于脑海,也让我按图索骥的去找寻条印有Chanel字样的裙子。 最后我在衣柜的一个角落处,在扒开压在上面的叠叠衣物后,终于发现了那条被叠的方正认真,安静如睡死过去的连衣裙。将其提着展开来,裙身束腰处,正面印着几个字母——Chanel。 说实话,除了代表它是香奈儿出产的logo字母外,别无其他特别之处,面料应该是羊绒的,摸着触感绵柔。颜色比较淡雅,淡水蓝色,上面印着星星点点的印花,看着内敛素雅。 我翻看了几下,嗅了嗅粘在上面的香气儿,就有叠好放回了原位,将衣柜内被扒乱的衣物规整好,我走出了主卧。刚拿在手中的轻飘飘布料竟价值数千,虽然以前对奢侈品有所了解,可真要拿到眼前放在手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或者说接受不了。 既是接受不了它的价格,又接受不了它出现在家中的衣柜中。就如农民在自家的耕地中刨出了大箱的金珠宝器一般,令人咋舌不已。 就像前段时间偶然得知的关于母亲的种种事儿,这次倒是没有太过强烈之感,不知是因为之前有了那些事儿提前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已经习惯和麻木,这次我表现的异常镇静,就像例行公事般,平淡的找出了那条昂贵的裙子,又若无其事的放归原位。 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仿佛只撕出来了一个小口子,口子中所隐藏之物是我暂时所不能窥探,但,哪怕是不可摧的千里之堤,也会被细小的裂痕所侵蚀。坚硬的顽石也会被无形的水滴凿穿。一切只是缺一个开头,我会像溺水之人一样,紧抓绳子的一端,要么上岸,要么扯下绳子的另一端。 下午近三点,我应约来到附近的工人文化宫,我和陈胖子说好了来这里新建的篮球馆打球。工人文化宫离我家不远,一两公里左右吧,小时候没事儿就经常去,尤其是夏天暑假的时候,人特多,晚上那里熙熙攘攘的,热闹的很。 这工人文化宫说是文化宫,其实并不是像青少年宫那样,在一个高楼大厦建筑里。更像是一个露天的公园,说白了,就是供附近的居民进行体育活动的地方。跟他妈的‘文化’两字不咋沾边,谁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领导附庸风雅还是咋的,起个文化宫的名字,听起来挺唬人,还不如叫体育公园来得实在。 文化宫的面积并不大,跟一般的公园那是没得比,里面的花花草草树木植被啥的也不算多,倒是体育健身器材多得很,不光数量多,种类也多。文化宫中央是正规的足球场,不像有的学校滥竽充数的弄个假塑料草坪,人家这是货真价实的真土真草,每天有专人浇水修割。 足球场四周是五六米见宽的塑胶跑道,跑道外是一圈栏杆,一般只有晚上六七点钟才对外开放。白天里面都是穿着裤衩练田径的半大小子。以足球场为中心,四周分隔的区域有公共健身器材锻炼区、乒乓球场、旱冰场、篮球场、还有老年人最爱的门球沙地。 当然了以前还有露天的台球场,属私人承包,后来不知道啥原因给拆了,修了个假山水池。假山倒是假山,几块不知道哪搞来的石头垒起来的。水池就有点名不副实了,除了老天下雨流进去的水,平时空空如也,池底一层灰土,水都没有,更遑论有鱼没鱼了。这么一来,旁边禁止下水和抓鱼的牌子就显得搞笑至极。 我和陈胖子约的这个篮球场,以前是个野球场,属于公共性质不交钱都能玩的那种,只是那八九个篮架平时没人管,锈的厉害,篮筐也是歪歪斜斜的,极为考验投篮技术。篮筐下的篮网我自然是没见过,打第一次在那打球时,就没看到有篮网的球架。 后来,也承包给了私人,给改造改造,弄了个颇为正规的球场。全新的球架,四周被三四米高的细铁网围起,原本裂开净是细石碎砖的水泥地也被弄平,上面铺了一层类似塑胶丙烯酸的啥材料,反正整的挺好。当然,免费自然变收费,就像网吧一样,总归还是比较不错。 我进去的时候,陈胖子正跟几个小伙儿在场上挥汗,那一头大卷配上一身横肉,让我想起了灌篮高手里的某个人物,倒是又粗壮又灵活的典范。而让我惊讶的是上次的那个大专妹也在场,她安静的坐在场外篮架旁的长凳上,就如上次在台球馆那样,安静的看着场上的你来我往。 我脑子里想了几秒,记起了这女孩的名字——沈莹。既普通又简单的名字。我走过去,她也看到了我,挥手点头微笑着打着招呼,接着她从脚旁放置的半提矿泉水中,抽出一瓶递给我,我接过拿在手中,问她原来你也在啊,她笑笑。 说实话,她的长相说不上多美,中人之姿偏上,一头烫染过的秀发披散在肩膀上,身材确实很苗条,整体上和顾诗蕊没法比,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如细风拂柳,淡雅清新。她说今天学校没课,出来转转走走。 我点点头,转身望向场内。陈胖子在后仰跳投一个三分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朝我吼了一声,挥挥手,他自然注意到我的到来。他喊的是五分钟。意思是这场比赛还有五分钟结束,让我稍等一会儿。 我倒没啥,在旁边观摩了五分钟。打的是半场,双方你来我往很激烈,陈胖子靠着身高和体型的优势横冲直撞,有点奥尼尔驰骋NBA球场的意思。另外几个小伙儿一看年龄就不大,估计还有几个高中生,虽然身型较瘦,但个儿也不低,左右闪转腾挪灵活的很,看得出是经常摸球的的角色,技术也不错,一步一转间,松紧有度,章法尽显。 虽说不上游龙戏珠,但进退之间游刃有余。看着他们几个稚嫩的脸庞,我真纳闷他们这些年轻人平时吃啥长大的,个个七几八几的大高个儿,配上那明显高中还没毕业的稚气,让我想到了养鸡场喂激素仨俩月就长成的速成鸡。 随着最后一个压哨球出手,这场小比赛也就宣布结束。几个人喘着气走到这边,从沈莹坐着的长凳旁,拿起几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咕咚咕咚的仰头灌着,那样子就像嗓子眼儿里着了火。我问陈胖子打多久了,他说他也才来没多长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凑凑人,拼个场打一会儿,活动活动。 我看他一身的汗,就说歇会儿再打。他甩了下头上的大卷,嘿嘿一笑,说这算啥,等运匀了气儿,一会儿照样打,不影响。我说你鸡巴还跟以前一样,头硬着往前闯。说完我们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事儿,自然无他,我脱了外套上场。那几个小伙儿似乎来得早,已经打了有些时间了,这会儿怎么说也打不动了,一个个都或蹲或坐的在那里歇着,衣服前熊贴后背的被汗水湿透,脸上是剧烈运动后的血红。 我们也不好勉强,正想着在拉几个人。凑巧,对面的几个老兄问我俩耍不耍,直接全场。这话说得,当然甩袖子就干,没啥含糊的。我和陈胖子自然是没分到一起,毕竟公平起见,要根据个头大小等情况分配队伍,不然打起来一边倒,就没啥意思了。 我的球技还说的过去,大学不说,高中的时候基本上有空就去球场搓球,那时候的不错的身材也是那么练出来的。后来上了大学,不能说一点儿不打,打得少倒是真的,不过时间不长,底子还在,东西还是有点儿的。 和那种一点不会、头次摸球的人与我相比,差的远着了。我们打的倒是挺焦灼,你一分领先,我两分追赶。因为也不是啥正规赛,不管普通的两分球还是三分球,进球就是一分,简单明了好记。 场上呼喝声,叫喊声,跟漏了气儿似的没停过,跟他妈练武打的似的,这就是一般球场上的特色,总能整出点儿怪音强声震慑一下身心。 我是清楚陈胖子的套路,轻易的化解了数次,面前挡拆的老哥不太灵活,老是被我急速急停晃的乱摇,倒是对面那对的那个小个儿,满场撒泼,跑的正欢,各种潇洒跳投和上篮过人信手拈来,对此,我不得不挺身而出,以一记血帽教他如何低调得分。 这一下,倒是打出了火气儿,火药味儿渐浓,我们似乎才刚被叫醒,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兴奋昂扬起来。仿佛化学老师将一瓶化合物倒入另一瓶化合物中,激烈的反应应激而起,又像沸水中倒了几滴油,哔哩啪啦的,油烟四溅。 结束了这场全场比赛后,我们歇歇停停断断续续的又打了几场,汗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流,汗流完了,就流油,虽累,但难言的畅快。约莫到了下午六点多才准备结束离场。此时我们已经筋疲力竭,可能连小跑起来都跑不动。 陈胖子的大卷也被汗珠子弄的卷不起来了,我则是喝了四五瓶水,仍然觉得没够。球场上砰砰啪啪的击打声不绝于耳,喊叫声此起彼伏,依旧是那么充满活力,动力十足,相比较下,我们算是彻底哑了火。陈胖子提议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地方他都想好了,就成全路的大排档。 那算是夜市性质的一条街,一到晚上张灯结彩的,烧烤。啤酒啥的应有尽有,算得上本市的老字号特色。我想了想说可以,但是得回去洗洗换套衣服,身上汗津津的,黏糊糊的,不说自己难受吧,汗味儿也大,天气热,别把人给熏着了。陈胖子说他也正有此意,到时候弄得干爽利落,吃饭吃的也带劲儿。 到家的时候七点刚过,母亲问我干啥去了,满身大汗的,衣服跟在水里泡过一样。我说还能干啥,打球呗,你不是让我下午出去活动活动。母亲撇撇嘴说:“赶紧去洗洗,一会儿出来试试下午买的衣服。” 我疑惑的问道:“哎,不是给我爸买的吗,咋,我也有份?”我语气故作夸张,好像特别惊讶似的。母亲瞅着我,突然一笑道:“瞅你这狼狈样,咋,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下午逛的时候,碰见几件合适的,就给你买两件,你要是不想要啊,给你爸,让你爸穿了。”我一听,不慌不忙,又似勉为其难的语气说:“算了,我穿的码,我爸穿上肯定紧,搁那,等会儿,我洗完试试。”母亲嘴角微翘,双眸半弯,笑意不减,轻啐道:“德行。” 我拿上换洗的衣服,跑进卫生间,三下五除二的脱光,天热也不用开浴霸,拿着淋浴头就开始冲洗起来。其实身上也不脏,主要是出的汗,头发用洗发水洗洗,身上用清水来回冲个几遍就大功告成。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母亲看见我说道:“你洗澡可真够快的,跟你爸一样,不愧是爷俩。”我说:“也不脏,就是去去汗。”母亲给我买的是俩背心儿,俩T恤和俩马裤,都是那种特别薄的款式。 我看着还没打开的摞在一起包装袋对她道:“这就是你说的买了两件衣服?”母亲正在厨房里洗菜,听到我的质疑,悠悠的道:“咋了,给你买衣服,你还不乐意了,难伺候啊。”“倒没不乐意,就是吓了一跳,买这么多。我那衣柜里还有好几件了。”我说道。“下午,妈跟你爸都挑了几件,要是不给你买啊,到时候不得说你妈偏心啊。” 我都试了试,大小啥的都挺合适,所幸直接就穿着其中的两件晚上出去。我告诉母亲说晚上不回来吃了,一会儿约了人,出去解决。母亲看着我,好奇的问道:“谁啊,那个顾诗蕊?”我正喝着水,差点一口呛着。 “不,不是啊。就那谁,陈胖子,哦,陈志高,以前来过咱家玩的那个小胖子,我初中同学。”我解释道。“噢,有点印象,好像自从你上了高中,就没咋见过了。”母亲做回忆状,想着说道。 “嗯,人家现在大酒店里的副厨师长,这不,好久没见了,来找我叙叙旧。”我说道。母亲跟我第一次听说这消息时一样,有点讶异,表示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还挺能干啊。 跟她又扯了几句就准备推门出去。“哎,下回再这样早点吭声,炖了一大锅汤,还专门馏了碗梅菜扣肉,就等着你下午回来吃。”母亲不忿的说道,有些可惜灶上的菜。 “那有啥的,吃不完放冰箱里,等我明天解决它。”我毫不在乎的放下豪言。父亲适时的也从书房里走出来,见我作势要出去就问我去哪,晚上不吃饭了。 我说明了原因,父亲倒是觉得没啥,说没事儿多和朋友聚聚拉拉关系是好事儿,维持人脉搞好社交,以后有啥事儿指不定就用上人家了。母亲撇撇嘴,说:“又把你那老一套传授出来了。”“啥老一套,交朋友维持好关系,有啥错。”父亲反驳道。 母亲也没再跟父亲打嘴仗,只是看向我说道:“晚上别太晚,路上注意点安全。有啥事儿啊给家里打个电话。”说着她突然转身去了我的卧室。“等着。”她说道。父亲看母亲不在,就低声问我道:“晚上喝酒不喝?爸那还有一瓶上等的杜康,一会儿你带着过去喝。” 我赶紧摇摇头道:“没事儿,估计也不喝白的,喝两瓶啤酒就行了。”我拒绝父亲不是因为不喝白的,而是怕母亲看见又说起来。白酒?那肯定是跑不了的,喝是肯定要喝的,这么久没联系了,不整点白的,也说不过去啊。 父亲说那也行,就是别喝太多,啤酒喝多了也醉人。一会儿母亲就打我屋里出来了,手上拿着一件外套。“穿着,晚上肯定凉。到那吃饭的时候再脱了,不耽误。”没办法我只好在T恤外面套上外套,打声招呼,就出了门。 大排档那地儿我知道,虽说不上有多1,但至少也去过几次。陈胖子给拍了照片,说在第几家哪哪座,我按照他说的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地。还是我们仨,他带着那个叫沈莹的女生。不过也好,虽说吃这种大排档需要氛围,人越多越好,但要是都不1不认识,还不如现在来的舒服。 我们在室外坐着,天气热,店摊的老板们把一些桌椅搬到了店外,还未至炎夏,外面已是一幅热火朝天之景,推杯换盏间,人头攒动着,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四溢的烧烤香气儿,酒气儿,烟火气儿,氤氲着混合发酵,沸沸扬扬间也带动了我们的情绪,加之下午体力消耗严重,此时腹内空空,初夏的小风一吹,勾起我们那迫不及待的食欲,和有内而发的轻松畅快。 我到的时候陈胖子已经招呼着点了几盘凉菜,上好的羊肉大串也已在火上炙烤着,我看到陈胖子脚边放着一个酒盒子,他嘿嘿一笑,见我盯着那酒盒,就顺手给搂到桌子上,从里面拎出一瓶蓝色的大肚收腹玻璃瓶,我一瞧,嘿的叫了一声,说道:“呦,海之蓝啊,可以啊。” 这酒在白酒里也算得上是中档次了。“嗨,可以啥,本来想把我那瓶五粮液拿过来了,回去一看没了,再一问,我爹拿出请客了,操。”他有些郁闷的道。我摆摆手,说:“这就可以了,差不多就行。弄那么好的酒,我喝了也是浪费。” “他这店儿最好的也就这酒了,再贵的没有了。我想着那就这样吧。”陈胖子说道。“哎哎,跟你说,我出来的时候都没敢跟我妈说喝酒的事儿。”“咋,张老师不让你喝啊。”“也不是不让喝,她怕我以后跟我爹一样,老是喝的醉醺醺的。” “嗐,男人外出应酬嘛,多稀罕啊。周叔又是给衙门里当差,都是跑不了的事儿。”陈胖子一副特别懂的样子,向我开导道。“当然了,张老师也没错,酒这东西吧,喝多了也伤身,哈哈。”这货又补充道。“操,你是会说话。都不得罪,两头好。”我说道。 他哈哈的笑了起来。陈胖子把菜单搂了过来,放到我面前,问我还需要加点儿啥菜不,我扫了眼桌上,油炸花生米、凉拌毛豆、腐竹面筋拼盘还有一盘苦瓜拌杏仁。我说道:“咋都是凉菜,一个冒热气儿的都没有。”“嗐,羊肉串和烤鱼都在灶上烤着了,一会儿就好。” 陈胖子夹了粒花生米放入口中,边嚼边说道。我大概看了一遍菜单,菜品倒是不少,于是抬起头问坐在对面的沈莹吃啥主食不。“小莹啊,喜欢吃烤鱼,刚点了两条。”陈胖子接腔道。“等会儿吧,这么多菜,应该也吃不下啥主食了。”沈莹轻声道,她微摇着头,带动将要及腰的长发飘动着,给人柔柔弱弱的感觉。 “你呢?”我又问陈胖子。“哎,急啥,咱先喝酒,主食等喝的差不多了再说。”他嚷嚷道。我一想也是,一会儿指不定要喝多少了,肚子有没有多余的空地还不知道了,就也不看主食啥的,点了俩夜市排档常见的炒菜,葱爆花甲、蒜蓉生蚝和爆炒地三鲜。 陈胖子似乎想到了啥,朝我嘿嘿一笑,说实话有点猥琐,他吆喝着烤炉旁的烧烤师傅喊道:“哎,师傅,给这桌再烤八个腰子,一半外腰一半内腰,烤透点儿,要辣。”那师傅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应着。“那腰子一会儿烤好喽,咱俩对半分了。” 他的语气有点儿怪,挤眉弄眼的,暧暧昧昧的。身为男人自然知道这货儿的意思,一切自在不言中。我看了眼沈莹,不知道因为是热还是听到陈胖子的话,她的脸有些发红,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也没说话。 菜很快就陆续的上齐了,周围来吃饭的人也多了,空的桌椅都被占用,周遭吵吵嚷嚷的,声音嘈杂,老板和老板娘忙的不可开交,端茶倒水的年轻服务生小哥,如穿花蝴蝶般,不断快速的游走在桌与桌之间。 烤炉内的火越烧越旺,放肆的烤烟伴着肉香飘洒在空气中,热烈而又浓郁,排气扇疯狂转动的风页也带不走那缕缕焦香。这家店儿用的炭烤,一旁烤炉边的老师傅拿着扇子呼哧呼哧的扇着,汗珠使他的那颗大光头异常的闪亮,就似敢于头顶的灯泡争辉。 我和陈胖子推杯换盏着,他说:“啥时候把你对象带出来一起玩呗,我还没见她过长啥样呢。到时候带出来给兄弟瞧瞧。”我喝了一口酒,喷着酒气儿说道:“行啊,又不是啥大事儿,等啥时候咱俩都有空啊,咱约着出去玩。” “嘿,那正好,这不马上端午了。你们学校肯定放假吧,到时候咱去外地风景区啥的转转。”陈胖子和我碰了一下,抿了一口酒说道。“我们端午放假是肯定的,就是你挤不出时间吧?酒店不都是越到节假日越忙吗。”我疑惑的问道。 “正常情况下是你说的这样,越是节假日啥的我们越不能歇。”陈胖子回道。“那你还想着到时候出去耍?”我说。“切,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次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领班,哦,就是后厨的厨师长,他啊,找经理说过了,到时候排班的时候,让我轮休几天。”“操,你咋这么美了,咋回事儿啊。” “没咋回事儿,事儿也简单,领班之前欠我个人情儿,这次算还上了,就这么回事儿。”所幸,也没啥事儿,就是喝酒聊天唠嗑,我就追问他,咋你领导咋倒欠你人情了。 他呵呵一笑,神情之间,颇为的自傲,他说道:“也没啥,就是之前帮了领班一个小忙。前段时间有个市里的啥领导来我们酒店吃饭,当时正好赶上我们领班她媳妇儿生二胎,可能是大龄产妇吧,生的时候不太顺利,医生说可能有啥啥危险,就是他妈的危言耸听,提前告知你一声,说白了医院不想担责任。” 我看他说了一堆也没说到点上,就催促他说道:“然后了,然后咋了。”他举起酒杯,伸到我面前,我会意也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个。“然后啊,我们领班就把后厨的杂七杂八都撂给我了,自个儿跑医院陪她媳妇儿了。”我这才大概猜到了整个事儿的轮廓。 “本来啊,他走了也没啥事儿,就是好巧不巧,那天正好有位领导莅临,听说还不是一般的小官小吏,连我们经理都得全程弯腰陪着笑。上的菜全他妈是酒店的高档招牌菜。问题就出在这儿了,有两道菜是领班最拿手的菜,一般厨子都不精通,而且这菜由于价格不菲,平时也没几个人会点,就我没事儿的时候学过两手。要是做出来的菜不是那个事儿,自己砸自己的招牌不说,还得罪了领导。” 陈胖子拿出一盒红塔山,自己叼上一根,又给我递来一根。他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继续道:“我原本想着点那么多菜,其中几道做的差一点儿,混到其中,那也吃不出来吧。谁成想,经理他妈的专门跑到后厨,指着菜单上的那两道菜,说鸡巴好好做啊,那是啥啥大领导点名要的菜。” 他一边学着酒店经理的语气神态,一边说着。把一旁的沈莹逗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都这样了,我还能咋办,赶鸭子上架呗,硬着头皮硬是把菜做完了。最后,没成想,嘿,被那啥鸡巴大领导点名表扬了,说这道菜做的地道,咋咋好啥的,弄得经理也是松了口气。到后厨拍着我肩膀把我好夸了一会儿。领班后来从医院回来也是感激的不行,说啥幸亏有你啊小陈,老哥哥我算欠你一个人情……” 我看他声情并茂的表演,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那领班的媳妇孩子咋样没啥事儿吧,“能有啥事儿,最后母子平安。我就说是医院大惊小怪吧.”陈胖子哼哼道。我也松了一口气,虽说不关我的事,但总归是希望好事发生。 于是我就问到时候去哪玩儿,地儿想好了没,他说暂时还没想好,谁叫咱们中国地儿大呢,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真要让他现在马上决定,还真不好弄。我说那你就好好想想,慢慢琢磨琢磨,反正到时候放假出去啊,不用想,景区哪的肯定都是人,说是出去赏景其实是看人去了。 我俩聊着喝着,沈莹不时的也插一嘴,接个话,气氛比来的时候更加松弛,大家都1络了不少,陈胖子这货也终于承认了他和沈莹的男女朋友关系,听到陈胖子这么说,沈莹显得有点羞涩,但也没说别的,只是默认了这一关系。 我当然举杯恭喜,说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陈胖子听后哈哈的直笑,说就你说话好听。一瓶一斤的白酒,我和他说笑之间,慢慢就见了底儿,他觉的不够尽兴,又要了几瓶啤酒,让我意外的是沈莹也喝了两杯啤酒,倒是让我对这个文静的女生有点另眼相看。 本来我觉得自己的饭量已经够大了,没想到陈胖子这货吃的比我还要凶猛,吃完菜喝完酒,觉得不够又要了盘炒拉条和水饺,稀里哗啦的进了肚,倒是对得起他这一身的膘块儿。沈莹在一旁猫一般的吃着,看着陈胖子狼吞虎咽的,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笑笑,那样子是既觉得他吃的太多,又觉得胃口好也是件好事儿。 我们结束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吃得多说的更多。我本来说这顿饭我做东,没成想陈胖子在上厕所的时候已经提前结了账,没办法,只能说下次了,下次谁也别和我抢。 我看陈胖子喝的有点大,于是问他们怎么来的,现在住哪离这儿远不远,一旁扶着他的沈莹说没事儿,打车过来的,说她知道陈胖子的住处,叫我不用担心他。我看着陈胖子喝的蒙蒙的样子,似乎是饭吃完了,那股子精气神也耗尽了,就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目送着他俩上车远去。 我则开十一路回家,做了那么久,屁股和大腿都有点酸,走起路来膝盖发软,才换的新裤子,臀部和大腿处都被汗水浸湿。到家的时候是母亲给开的门,我站在门口用钥匙捅钥匙孔,晕乎乎的,弄了好几下才堪堪插进去,还没等我转动钥匙,母亲就在里面开了门。 四五两白的配上几瓶啤的,确实把我也灌的有些懵,尤其是这个掺着喝的后劲儿,能自己安然无恙的走回来,也是够走运的。母亲站在玄关处,双臂抱熊看着我,柳眉微蹙,小鼻子嗅了嗅,接着用一只手左右扇动着,她有些埋怨的说道:“这是喝了多少?看这酒味儿大的。” 我说:“没多少啊,我还清醒着了。”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侧身让出一条道来,说道:“赶紧进来吧,一会儿去洗洗。”我抬腿迈进了门,虽然头喝的有些懵,但走路还是比较稳健。母亲可能还想作势要扶,看我自个儿能走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微抬起的手臂也放了下去。 我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起身时才发现母亲穿着一件睡裙,可能是天气渐热的原因,分体睡衣穿着不舒服。这是件淡绿色的棉睡裙,裙摆到膝盖以下六七公分的小腿处,露着一对白生生的小腿,上身是低圆领的设计,有着类似T恤的短袖子,袖摆在胳膊肘上五六公分,是相对保守的款式。 记得以前母亲穿过一件真丝的白色吊带睡裙,裙摆堪堪盖过大腿处,那时我还小,还在上小学,对这也没觉得有啥特别的,不过每每看到她走动时,真丝睡裙轻扬飘荡的裙摆和顺滑的裙身,就觉得一定很轻很透气很舒适。 那是母亲托去上海的同事买的折扣货,印象中她似乎很喜欢很中意这件衣服,穿了好久,直到洗的次数多了,实在穿不了才不舍的扔掉。“我爸呢?”我边脱外套边说道。“喏,在里面忙着呢。” 她朝着书房的方向扬扬圆润的下巴,白皙修长的脖颈一闪而逝,她头发没有束起,披散着,搭在肩膀上,因为前段时间修剪过,不算太长,约莫将将抵达肩胛骨的位置,如黑瀑,顺滑亮黑,向周围散发着洗发水的香气儿,馥郁芬芳。 我感觉我闻不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儿了,嗅觉被这股香气儿充斥着。正说着,书房的门应声而开,出来的正是父亲,他老也是一身的睡衣,是那种经典的中年男人分体格子睡衣,看着厚其实穿着很薄很透气。 是母亲买的,我也有两套她买的睡衣,但自认为享受不了,没那个习惯,平时更喜欢只穿着裤衩睡觉,母亲为此也说过我两次,后来看我‘屡教不改’也就随我去了。“回来了?”父亲扶扶眼镜对我说道。 “嗯,喝了点儿,好久没见了,随兴了。”我说道。“嗯,一会儿让你妈给你弄点儿清茶,解解酒。”他往我们这边走近了两步,也没说我喝酒的事儿,口气很随和的说道。 “你瞅瞅你脸红的,这叫喝了点儿啊。”母亲在一旁插口道,似乎对我夜半宿酒的行为不大乐意。“哎,你看看你,孩子都长大了,偶尔和朋友出去喝点酒有啥的,咱小凯又不是那种经常喝多的酒蒙子。”父亲替我辩解道。 母亲撇撇嘴,双手再次交叉于熊前,轻哼道:“小凯不是,他爹倒是。算了,不跟你爷俩说了。”说着她仰面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啊,是瞌睡了,不管了,睡觉去了。”说着她就转身准备往卧室走。 “哎,先别走,说个事儿先。”父亲习惯性的去掏睡裤的口袋,摸了半天也没摸出啥,我知道他想掏烟,他看看又瞅瞅母亲,所幸作罢,他说道:“单位领导晚上联系我说,明天有省市里下来的大领导要来单位里视察调研,估计啊,明儿个一天我都得待在局里面。后天周一,干脆明儿晚上就不回来了,这来回折腾的,我直接住单位的宿舍得了,连着周一的上完,到时候晚上再回来。” 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临时有事儿加班啥的虽不常见,但确实有。其实体制内工作并不想外界传得那样悠闲,事儿多的时候,是真的事儿多,忙起来也是昏天暗地的,这年头啊,就没有狗屁的待遇好又稳定又悠闲的工作。 这些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金饭碗,并不是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只有真正进入这围城的人,才会发觉原来也就这么回事儿。当然了,和其他的一般工种相比,还是要好一些。毕竟吃的皇粮,没有一点儿的好处,哪还有人挤破了头往里钻。 我倒是习以为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母亲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周一晚上有我的课,十点半才下课,到时候可能住教职工宿舍。”“你俩一个明儿个晚上不回来,一个后天晚上不回来,得,都挺忙啊,要不我晚上回来住得了。”我说道。 母亲被我这么一说,扑哧的笑了出来,似冰融雪化,她嘴角微翘,说道:“行啊,只要你不觉得麻烦,坐地铁也挺方便的。”“那啥,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吧,不就是一晚上不回来,又不是干别的,都是为了工作。”父亲瓮声瓮气的说道。 母亲斜眯了父亲一眼,那眼神我说不好,意味儿深重,似是不屑,似是质疑,冷冰冰的,像无形的刀子,虽无状但寒芒点点。她啥也没说,转身就回了卧室,只留下淡淡的馨香和决绝的背影。 父亲看她回了屋子,也就随意起来,问我喝的咋样,聊得如何。他说以后啊,这种应酬饭局也该适应适应,对将来在社会上发展只好不坏。我点头嗯啊的表示知道了,让他赶紧休息,这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他说不急,一会儿去厨房抽根烟再睡。 我自顾得拿上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准备冲洗冲洗汗津津的身体。进入卫生间,一边脱一边往最里面的小浴室走去,扫了一眼一旁的垃圾篓,最上面是父亲扔掉的黑色内裤,内裤旁是一张用掉的卫生巾,背面朝上卷曲着,让人看不透它的里面。 周天一大早父亲就出门了。我九点多睡醒起床,走出屋子发现母亲正全副武装的大扫除,阳台上晾晒着才洗好的衣服床单被罩,洗衣液的味道飘散四溢。再看母亲,头发简单的束起,用帽子盖着,脸上带着口罩,身上围裙,袖口带着袖头,黄色的乳胶橡皮手套,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一旁放着拖把扫把簸箕,还有水盆抹布。我故作不解的说:“妈,你这是干啥了?打扮的跟阿拉伯人似的。”“趁着在家闲着有时间,把卫生搞搞,拾掇拾掇。”母亲的声音打口罩后面传出,闷闷的。“正好你起来了,一会儿给你的屋里也收拾收拾。”她又道。 我能说什么,只好洗漱洗漱吃吃饭,当个帮工,和母亲一起打扫。“得亏你在家,要是你爸啊,不得把妈给累死。”母亲笑着说道。“咋了,我爸不帮你干活?”我问道。“你爸啊。”她摇了摇头道。“干活太粗太糙,让他在边上添乱,还不如你妈一人干的朗力。” 我也笑笑,父亲确实不是那种细致的人。中午母亲没有在家做饭,忙了一上午,既没时间又比较累,我提议母亲干脆在外面吃一顿得了,她没犹豫就答应了。吃的是家附近的一家麻辣烫,人还挺多的。 母亲很喜欢这家的麻辣烫,店虽不大,但味儿正宗。不少学生和上班族来此光顾。小店里已经开了空调,冷风吹打着食客,又凉又热。高处墙上有一块置物板子,一台不大的彩电在那里,正播报着午间新闻。 我和母亲聊着,啥啥最近又升天了几颗卫星,美国又制裁谁谁,哪哪的彩民又开出天价彩金,我又主动聊到哪个女明星出轨,男明星养小三。母亲对娱乐圈里的花边八卦并不关心,听到我说这些个明星八卦,微微皱起眉头,也不接话,只顾着埋头吃着菜。我当然也是淡淡的提上一嘴,这种话题和父母实在是难以深入讨论。 吃到一半,她的电话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手机,瞟了眼我,说:“妈去个卫生间,你先吃着。”我嗯的答应一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招手唤过服务员,说这桌别收,我们解个手回来继续吃。 然后我起身跟了上去,母亲这一路上都没接,直到拉开厕所的门才接通放在耳旁听着。这家店本身就不大,厕所就两间,男厕女厕各一个,离得不远,左右相对着,但由于处在拐弯处的里面,位置比较深,大厅的食客从外面也看不到这边。 我拐进去,蹑手蹑脚的,轻缓着脚步,隔着一道门,仔细的听着。母亲的声音从小隔间内传出,很低,很轻,故意压着嗓子。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我放缓呼吸,还是听到了她与电话中人的交谈声。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3) 2024年5月2日 母亲的声音从小小的厕所隔断中传出,隔着一层门,我却有种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仿佛窥探到了某种隐藏于世俗之下的秘密。那种感觉我说不好,我感觉自己好像这一刻不再是自己般,但又被抓住了噗通跳动的心脏,似乎下一刻就会因血液停止循环流动而死去。 母亲先是嗯嗯的答应了两句,语气不悲不喜,甚为平淡,就像履行程序的机器人。我能想象到她此时的样子,可能轻蹙眉头,拿着手机放置在耳边,嘴里一下下的蹦出单一的语气词。 我感觉自己像日本《甲贺忍法帖》中的忍者般,隐于黑暗,孤独悲切的蛰伏着,但又为暂时没听到什么丑陋不堪而稍稍松弛。整个电话中,母亲说的最多的就是‘嗯’‘哦’的表示知道确定的字,似乎一瞬间她变得惜字如金,金口玉言怎么也舍不得吐露。 电话的时间并不长,从头到尾只有三分钟左右,电话的最后,母亲终于说了一句连成话的句子,她说:“明天下午……,是xx路的那家申岛咖啡馆?”接着间隔几秒,是电话那头的回应,她又道:“行,我知道了。” 语气像影视剧中雷厉风行,干练十足的女警长。后来就是长久的沉默,一阵窸窸窣窣和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响后,冲水声应声响起,我知道这家饭馆的厕所用的还是老式的绳拉式排水,拉绳后先是一声较为尖锐的穿气儿音,然后是流水咕隆咕隆的排泄声。 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就半扶着墙,踮着脚,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就像真的忍者般,滑稽可笑,又无可奈何。 坐在餐桌前,我埋头吃着碗里渐凉的菜,头顶上小彩电仍旧絮絮叨叨的全国各地的所见所闻,似乎这个世界每天都在重复的更新着不同新闻,永远都有让你所意想不到的的事情发生在现实,过去的叫历史,才发生的叫新闻,新闻总有变成历史的那一刻,而历史却又是惊人的相似。 它们披着时代的外衣,却拥有相同的内核。我不知道当成为过去的历史令人所难以接受时,时间的推移和抚摸会不会使我们释怀与淡然。 饭馆里的氛围依旧嘈杂着,不断地有食客进来,也不断的又食客走出,透明的玻璃门时不时地被推开,被拉上,人影从之间闪动而过,门上不知是附着着一层雾气还是长时间积累的尘垢,阻碍了我的视线,明明是道透明的玻璃,我却怎么也看不透它后面的人群。 熟悉的脚步节奏和哒哒起伏的鞋跟叩地声,由远至近,侧面证明了母亲在我前方向我走来,我置若罔闻,用筷子掇着宽口碗中的菜,明明味道很足的菜一时间我觉着索然无味起来,如同嚼蜡,这是本能和理智相结合的做出机械性的动作,似是在掩饰什么,又像默然的反抗,无趣又无用,无稽又无聊。 直到面前带起一小缕风,混着那熟悉的香气儿,椅子挪动声摩擦着地面,我才抬起有些沉重的脑袋,看着面前这个熟悉的人。她正一脸淡然的拿着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珠,动作舒缓仔细,素白翻动间似蝴蝶扑闪的翅膀,直晃人眼。 我喉头滚动几下,被油渍浸染的双唇张了张,除了喷出几口热气儿外,想说些啥,却怎么也蹦不出来,就像卡弹哑火的手枪般,黑洞洞的枪对着人,又没有一丝的威胁。我想问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为啥提到xx路的申岛咖啡馆,种种话头到了嘴边后,就像咽下去的饭菜,被带着又回到了腹中。 “咦,你楞啥嘞?咋不吃了?”母亲呷了一小口汤,嘴唇亮晶晶的,瞟了我一眼,问道。接着她又扫了眼我的大宽口碗一眼,说道:“咋,吃不下了?不会吧,啥时候饭量变成小猫了。”她夹了个鱼丸子放入口中,抿嘴咀嚼着,嘴角上挑,笑看着我。 我额头出了一层细汗,这空调一直开着,可怎么也阻止不了体内的热气不断地涌出,似有的火旋在丹田处旋转躁动着,释放着若有若无的能量。我抹了把汗,低头又下了两筷子菜,呼噜呼噜的,往嘴里灌。 “行了,慢点,这是咋了,要证明给妈看啊。”她的碗里红灿灿的,上漂浮着一层紧密相连的辣椒和辣椒油,热气儿混着辣气儿,氤氲浮散着,我都能感到略微的呛鼻。 “吃慢了不行,吃快了又说,不吃了!”我囫囵吞下不知道是丸子还是酥肉的东西,含混不清的说道,筷子往碗里一撂,溅起点点汤汁撒在桌面上。那股火似是待时而发。 母亲直直的看着我,眼眸睁得大大的,正在咀嚼青菜的嘴也停止了动作,大概过了两三秒吧,她才重又开始咀嚼,直到咽下这口青菜,她才说道:“你咋了,谁惹着你了又,妈就说两句,撒那么大的火。你要不想听妈唠叨,妈也不吭了,吃饭。” 她的眼眸似两潭幽深碧泉,澄澈光泽,仿佛能装下万物般,释放着难以言喻的神采。我一瞬间似乎被浇灭了火,不敢去看她的眸子,又拿上被溅了汤汁的筷子,缓慢的吃了起来,约莫有个半分钟左右,我才嗫嚅般的嘟囔道:“刚心情不好,想事儿了,没控制住。” 语气似碗中的面筋般柔软。“想事儿了?”她问道。我点点头,以表回应。“想事儿了,就乱发脾气啊?你啊,年纪轻轻的,可别老这样。”她脸上松弛了下来,又道:“吓妈一跳,真怕啊,你得上狂躁症啥的。”说完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我觉着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 但还是配合似的露出一个僵硬无趣的笑脸。这时间,我感觉笑的不是我的脸部肌肉,可笑的是我自己。我吃饭很快,连汤带水的没几下就吸溜完了。母亲就要慢得多,细嚼慢咽的,一筷子一筷子的掇着,很有条理,即使饭菜将要凉透了,依旧如此。 我在一旁坐等着,不时地扭头望两眼电视,平常看来,着实烦人的广告,在此时也是看的有滋有味儿。母亲在一旁说吃饭吃太快不好,尤其是烫饭。又说吃的快就等着吧,谁叫她吃得慢呢,只能委屈我一下了。 发·*·新·*·地·*·址 我自然说男人等女人是应该的,这在国内叫君子,搁国外叫绅士。她被逗得呛了一下,笑骂我懂得还不少,油嘴花腔的跟谁学的。 吃完饭,没有直接回家,母亲拉着我去附近的家乐福逛了一圈,说是吃完饭消消食,我当然欣然跟着,顺带客串一下提包人的角色。卫生纸啊、油盐酱醋啊、洗衣液啊等等一堆日用品,看来是趁着这个机会扫货来了。 其中母亲又挑了两瓶红酒,长城的,国产大众牌子,口碑还行。当我俩从家乐福的地下出口出来的时候,都拎了不少的东西,大兜小兜的。母亲自然不会一股脑的全塞给我,虽然这对我来说也未必不能做到。 可能是逛了一圈的,她的情绪开朗不少,我心中难解的闷郁缓解消散不少,看着专心致志挑选东西的母亲,一改家中的老妈子形象,变得活泼不少。我不禁的心中会浮现这样的疑问,到底她的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就像是多面镜般,每个角度看到的景象都有不同。 又或许,人都是复杂的,单一的某方面代表不了什么,糅杂在一起的每个面才是人真正的集合体。这种充满哲学意味儿的思考最近不知怎么的,老是自己蹦出来,事后想想也是吓了我一跳。 每个人的骨子里他妈的都有当哲人的天赋。下午我打电话问陈胖子今儿个歇没歇,他吼着嗓子大声说正忙着备菜,话筒里嘈嘈杂杂的声音解释了他这句话的含义,喊叫切菜声此起彼伏着,原本还想找他出来玩的我,也就扯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所幸,在家找几本小说睡上一觉打发了下午的悠悠时光。晚上家里就我和母亲两人,晚饭和平时没啥大差,煮的粥,蒸的馒头和两盘菜,母亲破天荒的倒了半杯葡萄酒,盛在高脚杯中,如被殷红血液浸染的丝绸,进入她那同样红润的唇瓣中。 晚上上卫生间的时候,垃圾篓中又被丢进一个用过的卫生巾,大喇喇孤零零的待在黑色的垃圾袋中,背朝下卷曲着,看不出内里的红迹。 我在电脑上和顾诗蕊聊了四五十分钟,可能是我俩都闲得发慌,明明在一个城市,离得不远,却聊出了相隔万里的冲动感,话题和话句一下子都变都多了不少。 母亲晚上看了会儿电视就去书房用电脑修改课件了,平时很少见她在家中备课,毕竟二十多年的老教师了,不像学校新来的小年轻,每每的都要着急忙慌得做着课前准备。 她在语文教师这个领域中多年,早已过了每节课都要认真准备的年纪,所有课本上的东西都烂熟于胸,没篇课文,每段文言古话,都能信手拈来,出口成章。 按她老的话来说就是啥东西只要重复的够多,就能牢牢的记于心中。对于电脑,母亲只是平时工作时必要时才使用,其他的别说游戏啥的,就连影视电视剧她都懒得在电脑上观看,更多的是在客厅看电视。 或许这就是时代的代沟,她们这一代的人总是对这种电子产品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但她打字打的贼溜,不说现在的智能拼写,五笔比我用的都溜。我记得以前扔掉的老电脑里,有一款五笔拼字游戏,母亲能打到榜上前几。 她说这就是语文好识字多的好处,我能说个啥,只能在一旁边点头应是,边保证下回的语文成绩会如何如何。 第二天,周天。我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穿着运动服从早集市里买东西回来了,我看着透明袋子中成叠的绿不拉几的叶子,没头没脑的开口就问道:“这是啥?”顺便打了个哈欠,来证明此时的我刚起。 她晃了晃袋子,说道:“你好好看看,这都不认识了?”我只能盯着好好看看,然后说道:“粽叶?买这干啥?”“你说干啥,包粽子呗。这马上六月了,端午马上到了。”她白了我一眼,说道。 “嗐,还买啥粽叶,自己包多麻烦,到时候超市里随便买点不就行了。”我有点好笑,无奈的说道。印象里她以前的端午也包过粽子,只是后来我上了高中大学后,每年的端午就不怎么包了,父母的单位多少都会发些礼品,这其中粽子就有不少。 “买得不多,够包二十来个,主要啊,到时候你带到学校,让诗蕊尝尝。”她悠然的哼道。我正喝着水,被呛了一下,合着原来是为了那小妮子包的,我也只是沾了她的光。 “行行行,你乐意就好。”我连忙道。“哎,我问你,她家离得远不远,端午回去不?”母亲再次开口问道。“这我没问,搞不好,人家端午回家了,你这粽子算白包了。”我说道。 她切了一声,说:“哪会白包啊,谁规定的过了端午就不能吃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这个大胃口站旁边了吗。”我讪讪的一笑,说道:“总不能浪费吧,那多可耻,包都包好了,怎么也要抱着决新消灭它们才行。” 她也被我这一腔调都笑,说:“缺谁都不会缺你这一口儿。”我问这次弄得啥馅的粽子,母亲一边低头拾掇着粽叶,一边随口说道:“老三样儿,蜜枣花生、八宝红豆、咸肉蛋黄。”我嘿的叫了一声,她抬头纳闷的看着我,说你又怪叫啥。 我说:“没啥,就是好长时间没吃过你包的粽子了,有点激动。”她咦了一声,哼道:“那行啊,到时候帮妈一块包两个,等你学会了,让妈也尝尝你包的,让妈啊,也激动激动。” 这么说着,突然她噗嗤一下,自个把自个逗乐了,柳叶眉弯弯,那双映水的明眸波动间,变成半轮皎月,勾起的嘴角和微开的红唇,轻咧着,如珍珠般的贝齿若隐若先,像寒冬腊月的回暖风,酥酥清波,抚弄万物。眼角细细鱼尾,似被时间的拨弄起的涟漪,镌刻着岁月的划痕。 咯咯的笑声回荡在客厅内,不似银铃,但带着成1的恬淡和从容,一颦间明媚而温暖,那种独特的知性感,竭尽显先。一刹那,我感觉回到了过去,小的时候,无忧无虑的像个瓜皮,岁月静好的错觉充斥着我的新房。 我觉着自已的新脏咚咚有力的跳动了几下,脸颊发热,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噢,行啊。”我吃着准备好的早饭,闷声吭气的回道。她看我不情不愿的样子,哼笑一声,嗓子里似乎哼着啥歌,继续摆弄着袋子中的粽叶。 “对了,给你提前说一声,端午放假,妈准备回你姥姥家看看。你看到时候你去不去,有啥安排。”“端午学校给放三天?”我问道。“嗯,不然呢,连带着周末三天。其实就是比平常周末多一天假。跟五一差不多。” “嗐,我还以为啥了,就这儿啊?”“就这儿都不错了,有的单位可能就一两天假。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安排的。”我想了想,陈胖子说五一一块出去玩,也没想好去哪,这又要回姥姥家,我也没了主意。 母亲看我犹犹豫豫的,没吭声,就问道:“咋了,有啥安排?和诗蕊出去玩?”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我对象,我摇摇头说不一定,刚还说顾诗蕊指不定端午回家不回,谁知道呢。 母亲笑笑说到:“那就带着人家出去转转玩玩,到时候怕几张照片回来让妈看看。钱的事儿你不用管了,妈给全报了。”她表先的喜滋滋的,像是她要出去旅游似的。 “那你呢?我不在了,你一人回去啊?”“你爸不是人啊?到时候让你爸跟妈一块回去。端午了,单位还不放假?”我有点不好意思,姥姥家虽然离得并不是太远,就在隔壁市,开车也就一两小时的功夫,可我一年也指不定回去几次,总有点不亲人情的错落感。 倒是母亲看出了我的焦虑,开口安慰道:“没事儿,啥时候想去看你姥姥机会多的是,平常周末就可以,一个来小时的路程,又不算远,方便着呢。”我说:“要是早点说,我就早做安排了。” “这还不早啊,都提前一个多星期给你说了,还想让妈早半年说啊。”她悠悠的回道。对此,我只能说你们到时候路上慢点,替我向姥姥姥爷问好。母亲说:“问好这种事儿还是当事人亲自办的好,我们啊,可管不着喽。”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4) 2024年5月4日 下午五点多,母亲问我东西啥的收拾好没,准备送我回学校。我一怔,愣了一下,身体似是被高压电通体贯穿的来了一下,僵硬无比,但就在一瞬间就又恢复正常。 我说有啥好收拾的,一个包背上就走了。她笑笑说你还挺潇洒,缺不缺啥东西,路上买了带着。我摇摇头没说话,她问真不缺啊,过了这店就没这村了。我说不是,今儿个不用再开车送我了,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行。 她呦了一声,说这是咋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太阳绝对不会打西边出来,但我却执意不让母亲开车送我。她说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空送我,地铁不挤得慌吗。 我说现在离高峰期还有段时间,哪有老让家里人送的,就是顾诗蕊知道了也得笑话我像个小孩子。母亲被说的笑了一下,说道:“咋,在老娘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子。”看这话说得,我能怎么反驳。 比你年长的人在年龄上永远比你要大,而比你年岁小的人永远也赶不上你的年纪。这是打娘胎里一出生就决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除非像某些科幻小说中杜撰的那样,主角以超光速穿梭时空,相对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或加或减等显得扯淡不已的理论,来解决这一既定事实的问题。母亲只是对我一反常态的坚持自己回学校的说法,有些讶异,倒也没啥怀疑和多想,见我一直坚持,就答应了。 按她的话来说,还省了她不少的事儿。我背上背包,收拾妥当,在母亲的目送下出了门,临走前她还是喋喋不休的叮嘱着,路上注意安全,到地儿了给她回个电话。我一口应着,说真把我当小孩子啊。 出了小区,我当然没有按照母亲想象的那样,前往离家最近的地铁站口,而是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母亲昨天在麻辣烫店厕所中道出的xx路。司机也是麻利,二话不说,挂上档油门一踩,车子疾驰而出。 这条路说不上有多远,也不算很近,中途经过十二中,顺着挨着十二中的那条大道一直走,再拐俩弯就到了。下了车,看着前后几百米见长的道路,心中有着难以压抑的跳动感,又有些不知所措的茫然,还有那种对事情难以预测的压抑。 这条xx路是宽约五六米的小路,车辆来往不频繁,显得相对安静,似有闹中取静之意。路两边种着梧桐,长长的枝干左右相连,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原本的小道被这绿意盎然覆盖,堪堪的在道路中间让出面积不大的天空,说是一线之天有些夸张,但确实不同于城市的其他地方,有着独特的韵味儿。 路的两边都是一间间不大的门面店,时值五月末,天黑的晚,此时天空仍旧明亮,可这里已有些许的店铺亮起了招牌上的霓虹,星星点点的通电小牌子,置于店门口的人行道上,手写风格的艺术字体,歪扭的闪烁着,少许坐在店门口人行道上的人们,惬意而悠闲。 附近有一个老家属院,红色砖房的年代感,和爬满墙体的爬山虎藤蔓,让这里的生活似乎慢了下来,时间有种减缓的错觉。我走在一边的人行道上,步伐不快,生怕错过什么。 脑袋跟随双眼扭动着,扫视着道路两边的店铺。虽然这条道上的店家门面都不大,但所经营的种类却不少,服装、小吃、饮品、书店、精品店等等,装修风格各不相同,但能看得出都费了一番心思。没走多久,我就看到了母亲口中的那家‘申岛咖啡馆’。 位于这条街偏中部的位置,装潢上偏西式风格,更准确点是北欧样式,比较复古,专门裸露在外的红砖,和红棕色的木质格调,天花板的繁复散花状水晶吊灯,墙上的仿古风格油画,以及服务员的着装打扮。 种种的表现都在诉说着这家咖啡馆与现在绝大多数的连锁咖啡厅的不同。那种精致小资的中产氛围浓郁而典型,像我这样的人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跨进这种咖啡馆的大门。 里面的面积不大不小,约莫有个一百多平,放置在柜台旁的老式黄铜制木台留声机,不断的播放着舒缓的音乐,至于是哪国语言的歌曲我说不好,不似英语的发音,估计是法语或德语之类的,处处透露着雅气。 这么一个欧式典雅的咖啡馆,在这座城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此时里面的顾客不多,一手之数可以点清。看着都是穿着讲究的年轻人和所谓的‘精英人士’。 咖啡馆的玻璃门开着,一个服务员正拉着小型的平板拖车,从路边的一辆敞开后仓门的面包车中,卸下一袋袋装着咖啡豆的大线袋。我瞅了眼咖啡馆中的布局,想要在里面不被发现的观察店中的人,是不可能实现的。 里面的人只要仰起头左右的环视一下四周,仨瓜俩枣的东西都能不费力的发现。那个正在卸货的店员看我驻足在店门口,向着里面来回凝望着,却又不进去,就礼貌的询问我又什么问题,需要什么帮助,不如进店中坐坐。 我看着他蝴蝶结上方的微笑面容,也笑着摇了摇头,婉拒邀请,表示只是对此店的装修风格有点好奇。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拉着几袋咖啡走了进去。 我转身看着路对面,正对着咖啡馆的是一家西式餐馆,也不是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连锁,倒像是私人独创经营,主营特色菜是披萨和意大利面,当我推门而入的时候,那股香气充盈着店内每一片空间,烤肉奶油等烘烤的独特香味儿氤氲,进门处叮当作响的铜铃,在平静的大厅中清脆叮当作响。 我找了处靠窗玻璃的位置,只要稍稍转头,就能清晰的看清对面咖啡馆中发生的一切。而我只要向后缩下脑袋,就能将脸部隐于墙内,避免被对面咖啡馆中的人,不经意的偶然一瞥所瞧见。 天色逐渐的变暗,晚霞后的夜色似乎降临的异常的快,这家西餐馆的食客逐渐多了起来,我也拿起菜单点了几个菜,一边慢慢吃着,一边隔着两道玻璃望着路对岸那家咖啡馆中的情形。 玻璃中倒映着我的侧脸,于橘黄的灯光中似隐若现。街道两旁的路灯,周围店面的灯光,在夜色中绽放着光芒。行人与来往的车辆有所增加,但却不拥堵,咖啡馆中依旧是散碎几人,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的闲憩。 下午七点多,黑幕笼罩,天色彻底被浓墨铺洒,但城市没有昏睡,夜的生活才刚刚开启。一辆白色的轿车不经意间闯进了我的视野,夜色中白色的车漆也被掩盖了下去。它靠边停在路旁,玻璃黑黑的,让人看不透里面。 车子停好后,发动机和车灯同时熄了下来,只是未曾见到有人马上从车中走出。大概等了有三四分钟,在我怀疑车中人是不是趁我没注意已经推门而出时,驾驶室的门被人从里推开。 由于驾驶室在另一侧,我只能见到那人的上半身,但意料之中,情理之中的熟悉。正是母亲。一身深色的职业套装,一头黑发高高的盘在脑后,挽了个发髻,胳膊上挎着小提包,就像平时上班时所打扮的那样。 只是有些违和的是那架在脸上的墨镜,实在不符合晚上出门所出现。她站在车门旁,左右望了下,然后看着咖啡馆里面,径直推门而入,在一处靠窗的角落处落了座。 巨大的橱窗玻璃将她的上半身清晰的映照出来,服务员站在跟前拿着本子和笔低头和她说着什么,两人说了几句话,服务员离开,再次剩下她一人独坐在那里。 直到服务员再次端着盛放咖啡杯碟的盘子来到她的近前时,她脸上的墨镜仍然没有摘下,黑色的镜片一半透着外面黑色的夜,一半反着屋内的光,双眸被遮掩,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神容。 她端起面前的纯白咖啡杯,轻啜了口里面的浓黑咖啡,然后放下杯子,双腿习惯性的交叠着,倚在长椅的靠背上,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亮起的屏幕,后又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脸转向橱窗一侧,看着外面的街道发呆。 我能看到她墨镜下紧合着的嘴唇,下半张脸的脸部肌肉没有丝毫牵动,没有任何表情。约莫过了有六七分钟左右,一个男人从路的一侧走来,视线范围内没有见他驾驶着任何车辆,挺腰直背的径直的拉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去。 黑色的西服西裤,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整体较为匀称的身材,偏分油头梳理的一丝不苟,面白无须,脸型方正,戴着黑框眼镜,虽然人过中年,但精气神依旧,派头十足。不是上次在停车场见到的胡正平还能是谁? 发·*·新·*·地·*·址 他走进店中,略微那么一扫,即使母亲戴着墨镜也被他轻意的认出,一边用双手整理着身上西服的衣襟,一边朝着母亲那桌走了过去,很快很自然的便坐到了她的对面。服务员也没问他点什么,直接端着盘子将咖啡送到其面前。 要么他是此地的常客要么是路过前台时随口点过的。他一副精英阶层的派头,往咖啡里放了两块糖,端着碟子至胸前,边用勺子轻搅着杯中的咖啡液,边挤满笑容的看着母亲,嘴中张开闭合间说着什么。 我感觉他的样子特别做作,就像影视剧里故意演出来的标准喝咖啡的样子,仿佛喝了那杯苦水就能装的出有多高雅,那种通敌卖国两头耍滑的汉奸和奸商形象刹那间与其不谋而合,跃然眼前。 那泛着油亮反光的发型更能证明这一点。反观母亲再次见到胡正平,倒也心平气和,没有一如上次在停车场时的歇斯底里。神态平静的与其交谈着什么,同样的,我还是看不出她的表情,那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依然顽固的趴在脸上,未曾脱下。 上下张动的嘴唇能证明她在吐露言语。胡正平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发白的面皮在灯光的照耀下,起了一层又一层褶子,干燥燥白兮兮的,像块被揉皱的抹布,也在不时的说着什么。 这一刻的我恨不得自己是个手眼通天的特务间谍,在两人中间的桌子下安放一个窃听器,就如谍战剧中经常出现的场面,一边远程望着两人的动向,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信息。可这种不切实际的奢望终究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我只能在数米外静待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他们表现的非常和谐,就像是两个约好在此谈业务的甲乙双方,你来我往间,就敲定了某些意向,达成共识。我拿起手机隔着两层玻璃,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同时注意着对面的动静,生怕被发现什么。 倏然,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我一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到学校了吗,怎么不说一声,报个平安?’。我只是匆匆瞥了一眼,然后抬头望着对面的橱窗,某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被揭穿发现了。她手中握着手机,刚抬头,又和那个叫胡志平的男人说着什么。 我手指有点颤抖,打了好几遍才发出微信——‘已到学校,忘了打电话给你说。’很快,她就回了个‘好’,结束了此次简短的交流。 两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胡正平全程嬉笑着脸,似有讨好之意,母亲则不假辞色,没啥表情,有些冷冷淡淡,大部分时间都在听胡正平眉飞色舞的诉说着什么,些许时候主动张嘴回复作答。 直到母亲站起身挎着包作势要走,胡正平才收敛了刚才那副谈笑风生的表情,也半站起身子,弯腰伸手拦着想要离去的母亲,另一只胳膊朝着对面的长椅让其坐回去。两人的嘴都在张动着,互相诉说着什么,母亲最后还是被劝了回去,重新坐在了长椅上。 而胡正平从西服兜里掏出手机,低头摆弄了两下,将屏幕的一面朝向母亲,手握着机身,伸到桌子上,像母亲那边挪了挪。 母亲似乎也被他手机上的画面所吸引,身子前倾,弯着腰,一只胳膊撑在桌沿边,盯着看了几秒后,她伸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胡正平,说了些什么,胡正平则表先出一脸的无辜,轻摇了摇头,也回了几句。 母亲突然一把抓住胡正平伸出来的胳膊,想要抢夺握在他手中的手机,但被对面的胡正平轻易的挣脱了,他依然带着笑,表情很得意,边收起手机边说什么。母亲伸出去抓他的那只手臂,依然放在桌面上,做伸直状。 她此刻仿佛变成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盯着胡正平的眼睛。胡正平收好手机,习惯性的整理了下西服的衣襟,然后伸出刚刚握手机的手,直接握住了母亲的那只手,他的手掌粗大,腕上戴着块金属表,随着胳膊的动作不时反着光,刺着我的眼。 同时他也不断地说着什么,他的手紧握着母亲的手,见母亲没所反应,说话的同时,还手指动作起来做摸抚状。母亲这尊雕塑在被握着手臂一分钟左右才反应过来,猛然间直起身子,想要将那只握在别人掌新中的手抽回来。 动作有些剧烈,可怎么也无法将被牢牢握紧的手掌抽回,被套服裹着的高耸熊部,激烈起伏着,她嘴里快速的说着,可依旧没有任何作用。直至她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朝着对面泼洒下去,手臂才得以解脱。 被浇了一脸咖啡的胡志平已经来不及闪躲,只能悻悻然的从一旁的纸盒里抽出抽纸擦拭着,显得颇为狼狈,周围坐着的几个顾客也都纷纷扭头望向他们那里。 母亲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着胡志平撂下一句什么话,瞪了他一眼,就匆匆的从身旁走过。胡志平边用纸巾擦拭着脸和眼镜,边扭头对着母亲的背影说着什么,可惜这次没有将她拉回,母亲径直的推开了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果断的拉开车门,驾车而去。 服务员走到胡志平身边询问什么,胡志平摆摆手,支走了服务员。等他擦拭好被倾倒在脸上和眼镜上的咖啡液,和整理好被沾湿的西服后,开始拿着手机,双指在屏幕上快速点动着,应该是在打字。 我拿着纸巾抹抹嘴,伸手召呼服务员结账。推开西餐厅的大门,看着正在前台结账的胡正平,从背包里掏出鸭舌帽戴上,又点了一根烟,站在路边的一棵梧桐树旁,一边抽一边望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只是余光一直锁定在那道身影上。 等他推门走出的时候,我身随而动,不远不近的跟在他的身后。他不似开车过来的样子,也点上一根烟,边吸边往前走着。周围灯光璀璨,不少人在道路旁或坐或站的互相说着话,交谈声济济。 我也不用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贼头贼脑的跟在后面,只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光明正大的朝一个方向走着就好。没走多远,他就拐进了那个老式家属院。家属院大门口灯光很亮,几个纳凉的老头老太太围坐在一起,扯着不着边际的家长里短。 到了里面就变得昏暗许多,几盏有些年头的路灯不亮不灭的半睁着,路旁每隔段距离也坐着些许老人,显得暮气森森,就像这个年代久远的小区一样。 只是家属院中的行人确实少了许多,富有年代感的红砖房,和遍布墙体的爬山虎藤蔓,倒是让我有些诧异,没想到像胡正平这样的男人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他抽着烟,边走还不时的看下手机,完全没有发先身后跟着的人。 我随他深入家属院中,在一幢房前停下,看着他进入其中一个楼同,他每上一层,每一层的声控灯便会应声而亮,虽然亮起的灯有亮有暗,有暖有冷,但区区六层楼,我站在楼下一眼便看的清清楚楚。 我曾经也在这种家属院中住过,那种1悉感扑面而来。深吸一口烟,吐出徐徐青烟,微风吹动,尼古丁是味道环绕在我的周身,麻痹着我的神经。他停在了五楼,一声响亮的开门声从右侧传来,响彻在昏暗的老旧小区内,扩散着,如波波涟漪。 同时,老式的镂空楼道遮栏,让我从缝隙中捕捉到了那道由下而上的身影。等到同样响彻的关门声响起时,我吸吸鼻孔,将吸了大半的烟吐在脚旁,抬脚捻灭。 伸手抚了下头上的帽子,走进了楼门同中,声控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直至五楼,我看着右侧这扇紧闭的大门,老旧,带着斑斑驳驳的褪锈,上面金属栏条中插着几根干枯的艾叶,下方门面上一张还算完好的福字倒贴着,门两边和门楣上边都贴着红底金字的对联,隔着门上的金属栏条和金属网可以看到里面还有一道内门,同样紧闭着。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这种笨重设计的金属门,现在再想买,只能去旧货市场扒拉了。 我深吸一口气,靠近金属门听了片刻,隐隐有电视机的声音传出,然后握拳笃笃的在门上敲了几下,那种金属蒙皮的震动感,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住在家属院中的情景,每次回家时响彻整个楼道的敲门声,带着吱呀酸牙的门页摩擦音,往事如风一吹而过,除了些许的记忆什么也没留下。 正如我所了解的那样,这种门得使劲儿的攮,里面的人才会听见。不一会儿,锁机弹起的声音从里门传来,接着里面的木门就被半拉开。出乎我意料的不是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穿着粉色睡衣,上面印着卡通兔子图案。 她问:“你好,你找谁?”声音不大,软软糯糯的,似弱风扶柳般,显得有些无力。这时,从里屋传出的电视机的声音更加明显,是咿咿呀呀的戏曲声,一男一女两人对唱,至于是何戏种是啥戏词,原谅我,我是真的听不出来。 我看见不是预料中的人开门,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开口说道:“我,我找胡正平,胡先生。”我的嗓音有点哑,嗓子干干的,说出来的声音自己都有点不认识。“请问你找谁?”女孩儿又重复问了一遍,接着她把里面半开着的木门彻底拉开,微微偏头,靠近外面的金属门。 她的眼神极为澄澈,乌黑的瞳孔泛着润泽的光。我看着她,瓜子脸,五官端正,长发束在脑后简单的打了个马尾。引起我注意的是她小巧的耳朵上正戴着类似蓝牙耳机的东西,但形状上又和普通的蓝牙耳机不太一样,倒像是我小时候用的步步高复读机,听磁带时佩戴的环耳廓式耳机。 我自然不会认为她戴这玩意儿是为了练啥英语听力。于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音量也加大了一些,不出我所料,她盯着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里面突然传出一个老太太的喊声,问她谁来了,她扭头喊了一声:“姥姥,是找我爸的。” 适时的,胡正平的声音也从屋里响起,他说:“找我的?谁啊?”声音很大,叫喊似的。“不知道,不认识,就说是找你的。” 不一会儿,胡正平从里屋走到玄关处,女孩儿也回到了屋里,他脱下了西服外套,此时只穿着白衬衫,偏分的油头有些乱,穿着拖鞋,隔着门上的金属栏条缝隙,与我对望着。我看着他镜片后有些疑惑不解的眼神,他也注视着我的脸。 鸭舌帽的帽檐很长,楼道内的声控灯泡散出的光照不透我帽檐下的脸,黑色的阴影覆在我的五官上。他处于屋内光线黯淡,但我却能清楚的同悉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我处在门外被灯光照着,但他却看不清我的面容。 我们就这样相互注视了几秒钟,他才开口问我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找我干嘛之类的云云,眼中的茫然疑惑转化为点点警惕,眼皮眯起,看着门外的我。我望着他这张一皱起来,褶子生硬的脸,没有吭声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脱口说道:“我叫周凯。” “周凯?……有点1悉。”他自顾的呢喃道。忽然,他看着我有些结巴的说道:“你!张钰……”“嗯。”我点点头,对他说道:“下来,有话说。”说完不等他反应,我就转身向楼下走去。 “哎,你……”他隔着门喊了一声,却怎么也没喊出完整的一句话。我自然不怕他不听招呼,都找到他的老窝了,这对他也是一种威慑。 果不所然,当我站在楼同门口又点上一根烟时,上面传来开门关门声,声控灯一下全部亮起,就像在迎接某种仪式般。下楼声清晰的从水泥楼梯上传来,沉闷又富有节奏,由上至下,从远到近,直至它的主人走出楼门同。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5) 2024年5月8日 胡正平下来的时候,仍旧穿着拖鞋,白色的衬衣和未来得及换下的黑色西裤。我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朝着一旁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几乎没什么人,灯光孤独的亮着,是这个老旧家属院的深处。 夜风徐徐,吹得院里的绿植树叶滋啦啦的作响,环境变得异常的寂静,虽然虫鸣翁叫和植物被风吹拂声甚嚣,但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之意。我在一处破败的路灯下停下脚步,生锈的金属灯杆轻微的左右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金属摩擦声。 半亮不亮的灯泡在被磨痕和灰垢附着的灯罩里,半死不活的。光线很暗,像是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似的,我转过身子,看着跟在身后不远处,几米开外的胡正平。 他脸上带着不自然的讪笑,行走间动作显得僵硬,像是手足无措的小孩儿,发白的面皮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褶子,镜片后的一双眼睛眨动间,透着掩藏不住的心虚。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们注视了几秒,我没有最先开口,而是掏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缕缕青烟,就这么盯着他看。他咧开嘴,扯了一个尴尬的笑,然后小心的说道:“你,你就是张钰,哦不,张老师的儿子啊?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说完这句话,他呵呵的轻笑一声,又捂嘴轻咳两下,试图让自己的行为更加自然一些。我没吭声,而是一手举在嘴前,夹着那根点燃的烟,烟头一亮一灭,橘色的光点成为此地最显眼的着色。 “你,你找我啥,啥事儿吗?”他再次开口问道。“你家住在这儿?”我答非所问,声音生硬,嗓线沙哑,嘶哑的我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 他干笑一声,挠了挠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扶了下黑框眼镜,说道:“我不住这儿,这是孩子的姥姥家。呵,你问这干啥?”“孩子?刚才那个开门的女孩儿?是你闺女?”我问道,声音有些波动,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对,我闺女,她上高中,是你妈教的学生。”我点点头,低声呢喃道:“也是十二中的学生。”“你说啥?”他看我小声嘟囔,没有听清便问道。 我自然不会理会他的疑问,将抽完的烟把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说道:“你和我妈,张钰,是咋回事儿?”我一字一句缓慢的说完这句话,像用单个的拼音拼出发音似的。 “啥咋回事儿,就是一般的老师和学生家长,没啥别的,真的。”他讨笑着,像是认真回答老师问题的学生,显得格外的真诚。 “你放屁!”我低吼道,他被我这么一下,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浑身战栗的抖了一下,茫然的盯着我。“今儿下午,申岛咖啡馆,我都看见了。”我盯着他吐了几个字,并没有把咖啡馆里发生的事儿全部说出,也没那个必要。 他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皮,半张着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僵着半天也没蹦出一个字,像是一瞬间愣怔住了。“问你呢。”我再次点上烟,似乎只有燃烧的尼古丁,能使此时的我镇定下来。 “你,你都知道了?”他呆呆的说道,有点不敢相信。他这句话一下就将我点燃了,就像落进汽油中的蒙点儿火星,一发不可收拾。 我掐灭刚点着的烟,往一旁一甩,陡然间大步跨上前去,一把揪住他衬衣的前襟,别看他近一米八的个头,真论身高,我比他还要猛上半头。 我平视着他,帽檐下的双眸瞪大的盯着他,压低嗓门用力的问道:“我知道啥!我啥都不知道!所以你来告诉我!”他有些惶恐的看着我,双手握着我的手臂,喘着气,无措的说道:“好,好,好,你先松手,我给你说,我给你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咳,咳。” 我本来想照着他的面门来上一拳,看着他这副样子,我真怕一拳攮上去,他会倒地不起。所以就放弃了这个泄愤式的做法,松开了拽着他衣领的手。刚才慌乱间,衬衣上的扣子被我拽的崩掉了一个,皱巴巴的,变了形。 他得以喘口气儿,慌乱的环伺四周,发现没人后,松了口气,整理了下变形移位的衬衣。然后指着一旁破旧的木长椅说道:“走,去那坐会儿吧,一会儿,呼,你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 他带着乞望眼神看着我,似在请求我一般。我没搭理他,自顾的走了过去,坐在长椅的一端,打火机的火苗闪现间,我又叼上一根烟,用力的抽着。他紧随其后,坐在另一端,摸了摸西裤的口袋,没摸出什么,看了我一眼,准确的说是我嘴中那根忽明忽暗的烟,但始终也没开口。 “说吧。”我吐出烟雾的同时,也吐出两个简短的字。他抿了抿嘴,有些发白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快速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扭过头望着前方灯光照亮的那片坑洼的水泥地,轻声说道:“其实,其实吧,我跟你妈,哦,就是张钰,张老师,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突然插嘴的质问道:“哪种关系啊?啊?你说说。”“哎,你看你,别急啊,冷静点儿,我们俩就是普通的,普通的,朋友。”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抑扬顿挫的说道。 “朋友?”我问道,烟头在帽檐下忽明忽暗,若会呼吸般,又似发亮的兽眼,直直的盯着他。“额,咳,咳,也算不上啥朋友吧,就是,就是一般的学生家长和老师的关系,不近不远的,也就几面之缘,呵,呵,你懂得。” “操!那你他妈的约我妈去咖啡馆,还动手动脚的,说,你跟她都说了啥,还必须约到那种地方,电话里不能说?”我深呼一口气,压着嗓子恶狠狠的低喝道。 “这,这不是咖啡馆离得近吗,环境,环境还不错,就……至于你说的那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呵呵。”他干笑着坑吧的解释着,说出的话就像他此刻的面皮一样苍白。 我一把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任他怎么扭动也摆脱不了这钳子般箍住的手掌。我正值年轻气壮,别看他身材保持的不错,也许在中年人群中是佼佼者,但毕竟将近半白,论一把子力气,和我还是差远了。 挣扎了几下,无果,便任命似的安静下来,叹了口气,任由我钳着他的手臂。“啥误会啊,是不是我这么抓住你也是误会?啊?”我问道,语气冰冰的,依旧沙哑。 “额,呵呵,嗯。”他无话可说,只得尴尬的边笑边点着头。“你俩在里边都说了啥?”我继续开口问道。“没,没说啥,就是聊聊家长里短,哦,对,主要是我闺女的学习情况,就是在学校的表现……” 他似想到了什么,一边补充着一边说着,为了让我相信,语气中多了恳切之意。我自然没信他的扯淡,也没反驳,只是手伸到他的面前,平摊开幽幽的说道:“拿来。”“啥?”他问道,一副不可知的表情。“拿来。”我又重复道。 “额,我……”他刚想又崩啥屁,我直接打断道:“手机。”他张张嘴,额额的两声,最后啥话也没吐出,只是镜片后盯着我的眼睛,缩了缩,露出点点胆怯之意,喉结咕咚咕咚的滚动两下,惨白昏暗的灯光下却看得分明。 发·*·新·*·地·*·址 我不耐的动动手指,示意他赶紧的。另一只握着他手臂的手又紧了紧。他无可奈何,垂下头,乖乖的从裤子口袋中掏出手机,递到我面前。颓败的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的希冀,口齿张合间,轻吐出了一串数字。 我点亮屏幕,输入这串数字,解开了屏幕。桌面是这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儿的合影,男人无疑就是这手机的主人,女孩儿十四五岁,就是刚刚给我开门的那个,也就是他口中的闺女。 两人脸贴着脸,笑容灿烂,望着镜头似两朵盛开的花。只不过其中的一朵是花褶较多的老花,他们头上都戴着鹿角样式的头饰品,背景上有摩天轮之类的建筑设施,好像是在某个游乐场拍摄的。 不知道为啥,我在看到这手机桌面时,火气一下消了一半,心中的闷郁被这暖黄的色调冲刷的通畅了几分,烟灰被风吹刮到一旁,我吐出吸剩的烟屁股,划拉了两下屏幕,没有看他,正准备开口问他,谁知他先开口道:“相册里,点进去就能看到。” 我找到相册的图标,点了进去,里面的照片不少,拢共有个八九百张,分类不少,有风景、自拍、公司文件、工作纪要、日常生活和他闺女以及两人一起的合照等等。分了十几个相册,我滑动着,在最下面的相册分类名称一栏,看到了‘张钰’两个字。 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这是母亲的大名,陌生的是它出现在了一个陌生人的手机中。违和感十足。看显示的照片数量,不多,就二十几张,从第一张显示的缩小图来看,并不是想象中的满屏肉色的暴露照。 我食指轻颤两下,点了进去,瞥了一眼旁边的胡正平,发现他并没有看着这边,而是呆呆的低视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图片瞬间就加载出来,一排四张,大眼一扫,有个六七排。前十几张都是正常的生活照,从拍摄角度和其中的环境来看,都是母亲在学校里和走在路上的时候被拍的,她似乎没有一点儿察觉。 其中有她在教室讲台上的照片,或在讲话,或在低头整理书稿文件。明显的,她前胸别着个小话筒,腰上围戴着一个扩音器,站在讲台上,在讲着什么。后面黑板上几个大字虽被镜头有意虚化,但还是能分辨的清楚——‘学期总结,激励动员家长会。’几个大字。 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的是‘家校共育,携手同行。’几个略小一点的粉笔字。再看台下,每个桌子旁坐着的也不是身着校服学生,而是打扮各异的中年男女,无疑是学生家长,他们神态姿势各异,有的交头接耳,但大多数的目光都仰抬着,望着讲台方向。 照片拍摄的角度不是正前方,而是偏左侧的讲台下方,这正是手机主人彼时安坐的位置。照片中的母亲讲解着,开着家长会,她画着淡妆,乌发高盘在脑后,用一个大号的发夹束着,端庄大方。 深色的修身职业套装,非常正式,被高高顶起的胸前布料上,别着一个黑色的小话筒。围戴在纤腰上扩音器,似束腰般,将腰部曲线围拢的更加明显。过膝的筒裙,短高跟,普通又正式的着装,明显的偷拍画面。 我点开第一张,开始一张张的划拉着浏览,还有母亲挎着包走出校门口时的画面,袅袅婷婷,风姿绰约。甚至还有几张不同角度拍摄的侧影和背影,有几张明显是坐在车中偷拍的。 我机械的动着手指,面无表情的往后一一翻着,一直快到最后,一张照片闯进视野,打入我的视网膜,吸引住了我,将我点动的手指定格在空中。这张照片与前面的十几张不同,照的不是人,而是一辆车。 更准确的说是一辆外观兼具侵略性的亮银色跑车。它底盘很低,突出的流线型设计,似咧开的鲨鱼口般的车头,怒视着前方,沉着厚重。银亮色的车漆非常扎眼,像块玻璃般反射着周围四处。 看得出,车身很新,炫丽繁花的轮毂都透着金属的冷光芒,趴在地面上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只是那单面透光的玻璃漆黑一片,黑同同的,让人看不透车内的神秘。 往后翻了两张,是这辆车的不同角度拍摄的图片,我双指并用将图片放大,看到了它的蓝色车牌,车牌号是xB·56565。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波口中的那辆银色梅赛德斯轿跑,虽然是在照片上,但依然能窥见它的奢华。这张照片能出先在这里,也印证了这辆车和母亲确实有过交集。 再往后翻,一张照片的出先验证了我的想法,我的喉头一时间干的发痒,发出嗬嗬的出气声,我不得不轻咳两下,使沙哑的嗓子得到唾液的润泽。照片上,可以看出,拍摄的距离有个三四米,拍摄人也是在车中,周围是车俩纵行的道路。 拍摄者所居的车辆在那辆奔驰轿跑的侧后方,拍的照片也是从后往前的角度。照片上,奔驰的副驾驶车窗半开着,一个女人的侧脸映入照片中央,她如瀑般的黑发披散着,但不乱,偏分发型。 被窗外的风偶尔吹起几缕,白皙的肌肤,隐藏在衣领发丝下,间歇被风掀起时露出的洁白脖颈,似玉般,在黑暗的车内晃动。虽然脸上架着一副女士墨镜,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相伴几十年的母亲。 那发丝遮不住的耳鬓,一抹肉色显出,那肉色的耳垂上,白金的海棠花耳钉被光照的泛着冷暖相间的光泽,像一把利剑,直刺我的眼睛。也在向我诉说着,这个女人的身份。 我马上又往后翻了一张,是奔驰跑车远去的车尾,和那红的似血般的车尾灯。“车里的人还有谁?”我拿着手机,伸到胡正平面前,问道。他摇摇头说:“没了,我也不知道谁开的车。车玻璃放下没一会儿,就收了回去。根本来不及拍,车速很快,马上就把我甩下了。” 他慢悠悠的说道,看了眼手机屏幕,又转回了脑袋。接着我正准备往后翻,他哎了一声,然后往长椅的另一端挪了挪,貌似只剩半个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我没管他,缩回手臂翻了一张。 顿时,脸涨得通红,鼻孔呼呼的喘着粗气,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接着,我猛然间向胡正平捣出去一拳,就像刹那间的条件反射。 他似乎早有准备,身体滑溜的一斜,头一歪,堪堪躲过。但肩膀头子还是被我的拳骨擦了一下,一瞬间人就出溜到了地上。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胡正平,他哎呦两声,一手撑地,一手举起向我挥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快速说道:“别别,别,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没有,没有啊。” 我看了眼四周,除了远处几盏半死不活的路灯外,老旧的家属院内没有几个人。周围停放紊乱的自行车和电动车,互相半倚半靠的,成为在场的注视者。树上的叶子再次被哗啦啦的吹动,彼此碰撞摩擦着,微风徐徐,带着丝丝凉意,却怎么也吹不灭我此刻新中积郁之火。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嘴里不停的说着,解释着,嘟囔着,手舞足蹈的挥着手,生怕我会一时兴起飞起补上一脚。我看着手机屏幕,终于知道了他在咖啡馆时给母亲看的是啥了。也难怪母亲那时会那样反应。 “我,我只是拍了照片,没,没有碰过她。呼,咳咳,呼,真,真的。”他连喘带咳的喊道。照片上的主角依然是母亲,只不过这次的她状态迥异,她闭阖着双眼,脸色潮红的躺在一张床上,白色的床单一看就是属于某个酒店。 她的头发披散着,散在床单上,洁白与乌黑的对比明显刺眼。她似乎被下了某种药物,四肢无力的摊在床上不省人事,晕红的脸颊似抹了胭脂般,脸微微的侧向一边。让我难以接受的是,照片上的她身上的里衣和外衣全都被脱下,全身上下只穿着一套黑色蕾丝内衣。 饱满的熊部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细腻素白如蜕皮山芋般的肌肤上,几道青色的脉络,透过愈发红润的皮肤若隐若先,两团圆润的乳尾被黑色的蕾丝文熊紧束着,黑色的文熊绷带顺着前熊,滑过锁骨,隐于圆溜的肩头,与背后散乱的黑发一同藏于阴影中。 她的皮肤全身上下都透着异常的红润,就像发高烧时才会生出的红霞,尤其是脸上,如抹了两团腮红。身上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上像敷了红粉,犹如1透的桃子果皮上的黄红之色。 平坦的腹部连同着向里收缩,水蛇般的细腰,扭动着呈先出一个不自然的弧度。宽大的胯部连接着上方的腹外斜肌,黑色的蕾丝内裤裹着那最神秘的部位。 两条大腿紧紧的贴在一起,似在下意识的护着中间的部位,洁白的腿部明显在用力,股外侧肌和大腿内收肌群在单薄的皮下脂肪中表先出来,线条凸显,只有平时经常锻炼的女性,才会练出如此这般的腿部曲线,无疑,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发·*·新·*·地·*·址 两条腿由于纠缠在一起,从大腿到笔直的小腿,碰在一起的膝盖骨,最后两只脚的侧脚面,无意识的反应,下意识的用力绞缠着。 照片是斜俯视角度拍摄,由上至下,我往后快速的翻了几下,这个角度拍了四五张,大差不差,这就是二十多张照片中,最后垫尾的几张,最暴露的就是身着内衣,再往后就到底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儿,我绷着的身体僵持的一滞,松了口气,为没有发生的事儿稍稍庆幸。连母亲身上这套不符合其风格的黑色蕾丝内衣都没来得及计较。 其中一张照片上,母亲的眼睛半张着,无神的望着镜头,脸色依旧异常的红润,微张的嘴唇,露出些许贝齿,嘴角似有口涎流出,很细,晶莹润泽,顺着脸颊一侧,流至下颌骨处。 两条素白的手臂环抱在熊前,似柔无力,遮住了熊前的硕大饱满,双腿并在一起卷曲着朝向一侧,我愣怔着来回翻看着这几张照片,然后又退出翻找了其他十几个相册的剩下几百张照片。 发现确实没有别的后,我用蓝牙把有关那辆奔驰轿跑的照片传到我手机上,然后将那个命名‘张钰’的相册直接删除,本想格式化这手机,手指放在恢复出厂设置的按键上却没下得去手。 刚才翻看其他相册的时候,那个戴着耳蜗助听器的女孩儿数次的出现在我的目光中,以及桌面上她对着镜头的笑,干净纯洁,不含杂质,如天山上的雪莲。 我又在手机后台文件管理处乱翻了一阵,真的确定了已经删除干净照片,关上手机屏幕,握着,没有还给他。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此时他已从地上爬了起来,黑色的西裤上,沾着灰白的尘土,一块一块的,就像刚从工地上下来的搅拌工。 “问你几个问题。”我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行,你说,都这时候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他此时变得镇定了一些,说话的音量很低,但不像刚才那样战战兢兢,流利顺畅的说完这句话,只是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失落。 “这照片是你拍的?”我问了一个类似废话的问题。他没吭声,只是点点头,以肢体语言来表示此问题的是与否。 “啥时候?在啥地方?”我又问道。接着我又点上一支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草燃烧后的气息能使我更加清明。他看着我嘴上叼着的烟,抿抿嘴,喉头滚动间,沉默了一阵,然后无力的小声道:“时间不长,上个月的事儿,地方是在一家休闲会所里。” 我举起他的手机朝他晃了晃,说道:“照片,你还有其他备份没?”他又摇摇头,诚恳的说道:“我刚说了,拍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备份其他的。” “休闲会所?啥休闲会所。”我接着他的话头问道。他叹了口气,说道:“估计你没听说过,就是市里的那家雅居阁。我,我是那里的会员。”说完他看着我,似乎认为我不知道此地,又补充道:“离十二中不算远。” 我脑袋嗡得响了一下,又想起上回在台球馆的李波口中,关于母亲的侃侃而谈。脑子里关于雅居阁的形象跃然心上,那个地方距离十二中不算太远,以前放学的路上,偶然途经此处,那条路算得上从学校回家路线中的其中一条,不常走,但多年下来也很1稔。 这个雅居阁说是会所,但更像是单独圈出来的一个小庄园。周围高墙大院的围着,只有从大门处往里望,才能看到主楼门前牌匾上,‘雅居阁’三个繁体草书写就的古朴大字,很有年代感,跟华丽不沾边,从外面看,它低调的就像是九十年代初,全国遍地开花的歌舞厅俱乐部。 包括外面的院墙,普通的青砖垒砌,由于历经长时间的风吹雨淋,墙面显得斑驳,低矮阴凉处绿苔在泥灰砖缝中遍布。 墙头上一圈,趴着从院里面长出头的绿植藤蔓,覆盖在砖石围墙的顶端,沿着围墙围了一圈,夏天天热时,有些许长势过于迅猛的枝条,会从墙头探出两三尺,耷拉在墙外。 雅居阁门口偏侧的一处有一个仿古的石木亭子,不大,凹嵌在一处走势向里凹陷的院墙旁。亭子上顶处,也斜向下挂着一块写有‘雅居阁’仨字的牌子,只不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三个字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分辨字体的大概轮廓。 这个亭子也正是李波口中,那天他看到母亲时,她所坐的地方。雅居阁的外饰装潢较为陈旧,风格上更偏向于传统的国风。如果不是之前听班里家境殷实的同学提过两嘴,任我怎么琢磨,也想不到如此不显眼的建筑内,会别有一番同天。 印象中那种豪奢的,金碧辉煌的娱乐会所,与之相比真是大相径庭。心中过往种种关于雅居阁外貌的形象特征自然而然的浮现了出来,就如雨天池塘中冒出水面的鱼般自然。 想起李波的话,那天母亲开着那辆奔驰轿跑从雅居阁的院中驶出,明显李波见到她出现在那里的那次,不是胡正平在雅居阁拍照的那次。单就这些,就证明母亲去了那里至少两次。 霎那间,那个怪异的梦再次闯入我的脑中,荒诞奇异,看不清脸的女人,和不知身份的男人,以及银色的跑车。我感觉我的头有些胀,思绪在一瞬间被打乱,却总也理不出一个合理的头绪。 “说,那天怎么回事儿?啊?”我猛吸一口烟,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没有看他,而是盯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一小片破碎水泥地面,我怕如果看着他会忍不住扑上前去,在肢体上发生冲突。 他清了清嗓子,嗬嗬的,干咳几声,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开口道:“那,那天,我以我闺女的名义,就是说聊一聊她在学校平时的学习和生活状况,请张老师吃顿便饭……”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声音又小了几分,继续道:“以表感谢,咳,感谢张老师平时对我闺女的照顾。” “然后,你就这么表达感谢的?还他妈以你闺女的名义?”我嘶哑着嗓门,低声喝道。“那啥,我知道我错了,我,我现在也后悔的很。”他赶紧说道。 “扯淡!”我啐了一声,又说道:“我妈可不是随便一约就跟人出去吃饭的主儿,学生家长多了,想请她吃饭表感谢的也不在少数,可我还没见过我妈答应过哪个饭局。”说着,我看向他,想知道他咋请得动母亲赴饭局的。 这倒不是我信口胡诌,母亲教了二十多年的书,带了不知道多少届学生。其中为感谢母亲辛劳付出,想要请客吃饭的学生家长趋之若鹜,其中不乏那些考上理想大学学生的家长们。 母亲几乎都是微笑婉拒,推辞了不知道多少邀请。用她的话说就是教好学生是为师的本分,请客吃饭这一套还是算了。要是在饭局上人家送礼,你是收还是不收,收下的话就违反了教师规定,万一被人捅出去告到学校或教育局,那不是自个儿找事受。 不收的话也挺尴尬,人家的一番心意,你不给面子。所以为了防止这种麻烦的出现,她从根源上杜绝了此类现象,那就是所有学生家长邀请的饭局一律不去。当然了,学生们自发组织的聚餐,母亲会去参加。 这一般都是高考过后,算得上与班里的学生们最后一聚,不少任课老师都会参与,不含任何功利性质的单纯一餐。母亲说这样的饭,从她带完第一届学生开始,不知道吃了多少顿,吃完就是天各一方,再想重聚见面就没那么简单了,这是必须要去的饭局。 她还曾开玩笑的说,拒绝那些宴请的另外原因是那么多饭局,既安排不过来,又容易吃成胖子,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不过,虽然母亲是如此认为,但其他人也有别的想法。 不是所有老师都是如此想事儿,母亲的不少同事,还是很热衷于接受学生家长的馈赠和宴请,趁此赚些理所应当的外快。 十二中高中部的教导处主任就是如此,远近闻名的贪,连彼时还在初中部读书的我,都对他的大名略有耳闻。据说此人他妈的从当老师教书的时候手就不干净,收受红包礼金一整套,啥好处都敢收。 后来当了教导处主任后依然如故,要不是有点背景罩着,被人举报了这么多次,早他妈滚蛋了。最近这两年抓的严,母亲说这货也收敛了不少,不敢像前些年那么明目张胆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胡正平,等待他给出个啥答案。他轻咳一声,无奈的说道:“约张老师出来吃顿饭真不容易,我都提了好多次,不是没时间就是有事儿忙,把我给打发了。额,毕竟我情况特殊,好说歹说,张老师还是给了这个面子。” 他说完,呵呵的谄笑两声。“你啥情况特殊?”我问道。“我闺女,也是张老师的学生。她天生神经性听力障碍,去了好多家医院都没治好,一直戴着助听器。因为喜欢画画,上了十二中。张老师一直对她挺照顾的。” 说到这儿,他面露惭愧之色,微微低下头。我这回没有大声呵斥他,而是平淡的问道:“然后呢?你下药了?”他点点头,说道:“你放心,那药对身体无害,就是一段时间内,额,肌肉无力,和,和失去意识。” “然后呢?你不是都成功下药了,为啥说没碰她?”我再次用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就是没碰她。”他说道。继而又说:“后来,房间门被人打开了。你妈,哦不,张老师,被人扶走了。” “谁?谁开的门?”我问,短促又有力。“呵呵,还能有谁,会所里的服务员。”他说道。“服务员?”“嗯,除了他们谁还有客房的万能钥匙。而且那女的一看身着打扮就是服务人员。” “女的?”他点点头,不再言语。“那女的没报警?”我吸完最后一口烟,吐了个烟圈问道。“没,啥也没说,她给张老师穿上衣服后,就自顾自的扶着张老师出去了。 后来,她们去哪了,我就不知道了。”我没吭声,想着他的话。“这就是全部过程了,都是真的,也没啥好骗你的。”一时间,我俩都无话可说,周围出奇的静,连蚊蚁虫叫都收了声,空间似乎都静止了,没有一丝风的波动。 四周的黑暗似乎更胜了几分,好像要将这本就不亮的一小片儿地吞噬。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在寂静中响起,我看着手中亮起的屏幕,胡正平和他闺女的合影照着我的脸,来电显示是‘慧慧’,“你闺女?”我将屏幕对朝着他,问道。 “嗯,嗯。”他连忙点头。手机响了一会儿,他脸上露出急切的表情,但却没有开口。我把手机递给他,他双手接过,立马接通,往后走远了一点,对着话筒嗯嗯啊啊的说着。 等他挂了电话,我对他说道:“照片没别的备份了吧?”他晃着手,忙说:“没,真没了。”我从长椅上坐起来,嗬的吐了口痰,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这件事儿你闺女不知道吧?”他嗯了一声。 “从今以后,你要再纠缠我妈,你记住,你可还有个闺女呢。”“好,我知道。”他点头如捣蒜。“对了,你女儿他妈呢,就是你老婆,咋没见。”从刚 才翻他的手机开始,就一直缺少一个女主人。 “噢,她妈妈,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她跟姥姥亲,这儿离学校也近,平时都住在这儿,我平时也忙,都是她姥姥看着她。”“你在咖啡馆就是用这些照片,威胁我妈的?” 不出所料的,他点点头,又说道:“其实,就算最后张老师不答应,我也不会咋样。”他这句话我就当放屁,直接无视。 “你拍那辆银色的奔驰车干啥?”我眯着眼问道。“这个啊,也没啥,就是纯粹的好奇。张老师的家境我还算了解点,这么贵的车,额,呵呵。”他没往下说下去,干笑着,尽显尴尬,言外之意,不言而明。 不知何时,夜风再度袭袭,虫鸣声唧唧。一切又被打破,活了过来。我不知道走出家属院的时候怀着什么心情,街道上灯光依旧璀璨着,夜明星稀,路上的行人迤逦而行。车辆来往间,通畅的道路上,远方的灯光明亮瑰丽,朝着我照来,我却看不清光与暗混合的前路。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 【母殇】(6) 2024年5月10日 我没有回家,如果这个时候回去,必然引来母亲的不满和一番追问。 走到离得最近的地铁口,按照原先的打算,搭上了前往学校的地铁。 高峰期已过,车厢内淅淅沥沥的没有多少人,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正是从胡正平手机里弄来的,关于那辆银色奔驰跑车的图片——车牌号xb·56565。 还有那张母亲坐在副驾驶,露着小半张侧脸的照片。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线索。 但这些足以将她与这辆车绑定起来,望着照片中,她戴着墨镜,无悲无喜的的侧脸。 我插在兜里的一只手不由得握紧三分,湿滑的手汗在掌心中附着着,嘴唇干涸,微微颤抖,广播中的报站声和周围起起伏伏的交谈声,被我自动的过滤。 冷光灯照耀下的车厢内,我的前胸和嵴背出了一层的冷汗,但我的内心却燥热无比,焦躁结郁。 我保持着姿势,肌肉僵硬的一路站到了目的站点,直到走出地铁口的那一刻,被风吹抚面颊,我才稍稍清醒一些,慢慢的松弛了紧绷的神经。 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余光照视四周,一片灯红酒绿,华灯冉冉,炫丽的霓虹招牌在两侧的上铺门前昭示着。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年轻的男男女女,成双入队的出没在这片繁华炫丽之中。 我异常平静的走着,热闹喧哗勾不起我的心。 顾诗蕊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呢,到没到学校。 我说马上到校门口,问她有啥事儿。 她说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我说怎么敢,欢迎随时call我,我时刻恭候着。 她笑骂的说想得美。 接着她问我吃饭没,我想了下,本身没啥胃口,而且在咖啡馆对面的西餐厅吃了些,可还是顺着她意的回复说没有。 我了解她,她这么问,很大的可能是想跟我一起吃顿饭。 她嘻嘻一笑,说那正好,她也没吃,让我在校西门口等她,不用进去了。 我说一会儿你想吃啥,她嗯了一会儿,也没说个大概,最后丢下一句等会儿看看,就挂断了电话。 我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沉重僵硬的心情缓和了一些。 那根从下午开始就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身体忽的一轻,脑袋感觉一股放松下来的眩晕感。 西门不远,离我和顾诗蕊的宿舍也近,是我们平时出门时最常经过的大门。 大门修的很气派,内里不知道是不是钢筋水泥结构,外部铺着一层大理石,厚重感很足。 上面嵌着的几排灯光正大开着,绽放着暖黄色的光。 将夜幕下,最上面某某大学的几个楷书大字,照耀的格外明亮。 从正面看,门头修的气派不已,总是能看到学生或校外的一些人,在门前合影,尤其是晚上,灯光开启后,视觉效果更上镜。 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高校的共同点,不管学校如何,里面的建筑怎样,作为门脸的大门总是修建的气派无比,给人以视觉上的假象。 我在一旁驻足等待着,和万千个在此读书的学生一样,普通,泯然人群中。 没过多久,大概有个八九分钟,顾诗蕊就出现在大门口。 与她一同的是另外两个女生,一胖一瘦,个子差不多高。 我认识,是她的室友,她们也识得我。 她们看到我,含笑的挥手打了个招呼,有点腼腆,我自然扯着笑,回以微笑。 然后顾诗蕊,跟她俩说了两句,就蹦跳着朝着我走来。 那两人说了声拜拜,就挽着胳膊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顾诗蕊兴冲冲的扑过来,一把挽起我的手臂,抱得紧紧的,柔软弹性的两团挤压着,薄薄的布料阻挡不住高耸的软腻。 我稍稍扭动下手臂感受了一下,她的反应是紧抱着,再次往胸前陷了陷,然后调皮挑衅的看着我,能看出她的心情不错。 那股青春活泼气息的清香,钻入鼻中,让我心旷神怡。 她头上罕见的绾了个彷古式两角髻,风格我说不上来,应该是唐宋时期的流行款式。 她上身穿了件米白色的雪纺纱袖薄衫,下面穿了条直筒阔腿七分牛仔裤,脚蹬一双高底的白色运动鞋。 她见我盯着她看,便咯咯一笑,眼眸弯弯似天上的月牙儿,灯光下,我这才注意到,她脸上薄不可见的一层淡妆,樱口唇瓣上涂了不知道是口红还是唇膏一类的,水润润,亮晶晶的。 睫毛长长,根根分明的向上翘着,眼睑周围抹了浅浅的眼影,眼角处几点贴在肌肤上的小亮片儿,晃着光。 发·*·新·*·地·*·址 她问道:「咋样?好看不?」 我有些木讷的点点头。 她又道:「我这发型是古文化社的一个朋友给弄的,可以吧?」 她似黄鹂般清脆的嗓音在耳旁回荡,伴着徐徐夜风,浇灭了我压郁在腹中的烦躁。 「嗯,挺好看的。」 我说道。 「哎?你咋了?兴致咋这么不高,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她是个细致敏感的人,不像某些女孩儿那样粗枝大条,一下就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本来提不起劲儿的我,被她这么一闹,心情恢复了许多,摆出一副常挂在脸上的笑颜,搂着她的纤腰,若若无事的表示自己只是没休息好,精神有点匮乏。 她睁大眼睛盯着我,看了半晌,轻声柔气儿的问道:「真的?」 「嗯。不然呢,还能有啥。」 我回道。 她点点螓首,两个小角髻随着摆动,煞是可爱。 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了我的话,一副若有所思之意,只感到那只在她怀中的手臂,又被抱紧了几分。 「阿凯。」 「嗯?」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沉吟了一会儿,声线极温柔的说道:「不管有啥事儿,这不还有我呢,都会过去的。」 她这句没有代指任何目的的话,拨动了我的心弦,好久未起波澜的心湖,涟漪潋滟。 鼻子一酸,似沙子迷了眼。 我还是强撑着憋了回去,这么久的积压,似乎想要在这一刻爆发。 我揽着她的腰,温香入怀,下巴抵在她香气缭绕的秀发上。 但啥也没说,很快就恢复过来,拉着她往前走,边走边问她想吃啥,如往常一样。 她也活泼起来,嬉笑着说要吃旋转小火锅。 又问我咋样,我当然说好。 走在路上,人声嚷嚷,烟火气儿十足,我感觉刚才表现得既唐突又矫情,不似我一般。 原谅我,人总是会偶尔罕见的展露出不同寻常的一面,短暂而少有,如昙花一现,便了无踪迹,似从未出现过。 体内压抑的郁气儿,顺着被针扎过的小孔,流出飘散。 我拉着顾诗蕊,穿花蝴蝶般在拥挤的人群中穿过,走进一家开了好几年的旋转小火锅店。 撩人的香味儿挑动着味蕾,不知是不是情绪舒和的缘故,原本毫无胃口的我有了些馋意,兴致渐起的拉着她迈入大门。 小店里人头攒动,所幸还有些空位,随便找了个挨着的位置,我们就坐下了。 老板娘给我们一人上了一个小锅,摆在面前,桌子上每个位置对着一个加热槽,类似小的电磁炉。 大桌子中央是扭动带带动的菜品,林林种种,装在一个个深凹的大碗中,随着扭动带的走动,围着桌子不断的转动。 数十个小锅散发着氤氲的蒸气,带着肉香菜香在小店内挥散着。 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钟头,我俩才心满意足的走出小店的大门。 我们都吃的很撑,没办法,火锅就是这样。 她抱怨浑身上下都是火锅汤料味儿,回去又得换衣服,又得洗澡。 我说这是你自个儿选的,怪不得别人。 她切了一声,说这就是吃火锅最不好的一点,味儿大。 回去的路上她向我打听蔡德胜的近况,我摇摇头说不知道,这些别人的闲事儿我自然懒得打听,也没法开这个口去问。 就像顾诗蕊之前说的,不管啥事儿都要捱过去,前方总会有条路等着你,生活还得继续,它总是在人们背后不断的推着。 发·*·新·*·地·*·址 老蔡自己作的,种下的因,就得吞下结出的果。 我想最不济的就是两个家庭的破碎,离婚收场。 想到这儿,我忽的浑身一颤,瞬间岑岑冷汗就渗了出来,心脏砰砰直跳,跟有人在使劲儿敲鼓一样。 不安、忐忑、恐惧、焦虑、慌乱、困惑等一众情绪,五味杂陈的混合搅拌着,出现在加速跳动的心中,印象中,那个陪伴我二十几年,无比熟悉的女人身影,抑制不住的凭空蹦了出来,毫无征兆,措不及防。 尤其是当‘家庭破碎’‘离婚’等字眼涌上心头,全身的肌肉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实在不敢想,这种悲惨有一天会降临在我的头上,那种画面我连触及的勇气和念头都没有,更不敢想象那时的场景。 对我而言,犹如末日。 刹那间,一个问题伫立在我的面前,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真的发现了她……我将怎么办?如何处理?是像一只自欺欺人的鸵鸟般将头埋在沙下,装作没看见,顺其自然。 还是站出来,亲手揭穿,并打碎所有一切面前的美好。 那么,破掉的镜子还能重圆吗,即使可以,那上面的裂痕是否能抹除的干净。 与我而言,这两相抉择的问题简直无解,让我落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踌躇不前。 直到一旁的顾诗蕊摇晃着我的胳膊将我唤醒,我才从走神的状态中,醒悟过来。 额头上脸颊两侧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急促的喘了又喘。 顾诗蕊好奇的问我咋了,一下出这么多汗,刚才吃饭的时候都没现在出汗出的多。 我打了个饱嗝,说可能是吃的太撑了,店里热,外面凉,猛地出来,容易发汗。 她哦了一声,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 还以为我不舒服还是咋了。 我深呼一口气,拉着她,往前走,同时调整着自已的状态。 尽量让自已表先的正常一些,不留什么异样。 我本以为她要回寝室的,可送她到楼下后,她却没有上去,而是挽着我,继续向前走。 她说吃的撑,去操场上逛两圈,消消食。 由于天气渐热,操场上的人还是挺多的,操场中央的草地上,一撮一撮的坐满了人,跑道上还有不少或跑或走的学生,气氛热闹非凡。 我俩和那些成双入队的两两之人一样,踩着塑胶跑道,一圈一圈的走着。 有些许学生手中拿着荧光棒或亮起的手机,彼此挥舞着,追逃打闹。 草地上有人抱着吉他和尤克里里一类的乐器,演奏弹唱着。 夜风轻抚着夜色,带来一丝凉意,夜幕中的浓云被吹散,夜朗星明。 点点亮点,连成线,又汇成面。 明月如残缺的瓷盘,将这些闪烁的亮沙,挥洒在这片天空。 它们有的极亮,有的模煳的一闪,一同汇聚成这璀璨的夜空。 我们仰望着无边无际的夜幕,视野陡然间被打开,浩瀚广阔将我们笼罩,那句‘满船清梦压星河’突兀的从我的知识库中冒了出来,走了两圈,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顾诗蕊在一旁煞有介事的自言自语道:「世界如此没好,而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我也被她滑稽的样子都得一乐,新中的苦闷、纠结和彷徨无措,被慢慢放空,好像前方不管出先什么,我将面临什么,都无所谓了,这是一种麻醉和短暂的放纵,我知道顾诗蕊是故意拉我来这里散步的,她的用意我自新了。 当然了,我不会说些什么谢谢之类的矫情话语,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掌。 把她送回宿舍后,我也回了窝,在宿舍的阳台上,我点上一支烟,静静的抽着,新中做了某些决定,搞清一切,竭力挽回保住这个家,有些东西不能散,一但散掉就复水难收,再也无法复原。 我要在事情还在可控的范围内,尽我的全力去拯救挽回。 那道温婉的身影,婷婷而立,1悉的面容,1悉的嗓音,音容笑貌,曾经的种种回忆……尼古丁麻痹着我,可我的新还是被刺痛,针扎般,鲜血涓涓细流,止不住,即使我再怎么舒缓说服自已,当那身影真的出先在面前眼中时,无形的痛苦,难忍的悲愤,泉涌而出。 这是一种最天然最自然的反应,不是理性能够简单说服。 橘黄的烟光,一闪一闪,彷佛在呼应天上的星辰,似眨眼似呼吸,朦朦胧胧,我眯着眼,望着墨色铺染的景色,如呆似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广告 纯净版 taoxinys.com 老司机都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