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泉神枪中册》 沥泉神枪中册目录 沥泉神枪中册 风狱动地 扎麻惊天 几梁。阿维 中册 目录 35 三战埋伏见高下, 四员张宪克顽敌 36 点评战事说责任, 得胜将军释兵权 37 奸高旦挟嫌报复, 歹单培月黑杀人 38 牢狱之中说风狱, 鬼门关头泣鬼神 39 智沥重连环设阵, 勇阳泉只身应敌 40 &039;浣度&039;一刃穿钢甲,人参半枝惑老贼 41 葛师爷煽动兵变, 胡县令难定军心 42 猛召英力挫敌将, 威沥重势摧高营 43 惊天风狱方出世, 保国神器遂铸成 44 风器远非真完善, 木箱原来费精神 45 秦桧立下阴毒计, 阳泉身赴鬼门关 46 百里鸣镝传凶信, 一马当先救离人 47 烈女子举身赴死, 猛丈夫舍命救人 48 长河百里皆冰水, 寒鸭一尾是羽神 49 千古神器中原铸, 五尺戈刀始淬成 50 赤热硝码说工艺, 清凉乌耳藏阴谋 51 云山万重归路远, 衔悲畜恨何时平 52 坐思亭中斩慧剑, 悦来店里惩敌顽 53 担当无愧今生世, 专情方为大丈夫 54 欲借新刀成攻势, 反用旧械诈敌兵 55 兵无常势须机变, 水无常形有定规 56 器术势三锋并举, 偃城役战略反攻 57 兀术力断岳飞戟, 再兴兵陷小商河 58 将星陨身形不倒 战士魂长祭千年 59 岳飞含泪斩大将, 牛皋泣血约神矛 60 秦桧小利酿大害, 长玉奇谋救恩公 61 断刀计刀实难断, 偷营军却遇空营 62 宗弼政变掌大权, 沥重信使成细作 63 千古名将说攻势, 两军阵前仗群才 64 金兵无奈断刀路, 铁匠有意放神鸦 65 岳家军郢昌大胜, 王铁匠誓铸神枪 66 炉火纯红制犁镜, 掘地千尺送清风 67 六年相思施毒计, 百里救人急断肠 68 好人终有好报否, 是非终须几时评 69 将军解甲池边坐, 挂却’绝演’论诗文 三十五回(1) 三战埋伏见高下, 四员张宪克顽敌 沥泉神枪中册 —记大宋铁匠的 殊死发明 几梁阿维 三十五回(1)三战埋伏见高下四员张宪克顽敌 西天。残阳似血,快速没入山林。漫空火烧云,鳞鳞片片,布满苍穹。此时业已晚秋,无边落木,堆堆黄叶,零乱地散在田间路上。 岳家军大将张宪,正骑着一匹高头白龙马,从中军帐回归本部营盘。落日余晖撒在他亮银甲上,闪出耀眼的金光。他虽在岳飞处同众将忙碌了一整天,但仍然精神振奋,毫无倦色。 他知道,宋金夏交界之地,数日间要发生两场激烈的埋伏战。其中之一,岳帅要他领兵。为大将者,临战当沉着冷静。沙场拼搏的激动,往往令战士们热血贲张。但是兵书早云,两军厮杀,须谋定而后动。领千军者,须运筹帷幄,深思熟虑,方能决胜百里,算无遗策。 张宪营盘离中军不足五里。回营本来是说话就到。可他有意信马游缰,让座骑缓行,以便有时间领会岳帅作战意图,理顺自家的思路。 路间,遍视晚秋,一片衰微破败。夕阳西下,冷风阵阵。而张宪端坐马上,气宇轩昂,目光如炬。白马打着响鼻,鸾铃铛铛,蹄声踏踏,却与周围景色对比鲜明。 猛然间,耳轮中‘嗖-撒-’两声响镝,破空而鸣。张宪一怔。此乃岳飞召集营中高级将领的镝声。军事会议开了半晌,刚散,此时又能有什么大事? 张宪拨马回奔。半路上,正遇大将牛皋,也是应召回返。二人并驾同行。老牛道: “我说张宪老弟,咱们华山的,数你最小,可战功你最高。还斛山埋伏战怎么落你脑袋上?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牛大哥,你问我,我问谁?”张宪一笑道。 “谁?哪还用问?自从你娶了咱大侄女,岳大哥一改对你呵护有加,变得十分严厉。好事没你份,难打的都是你冲锋陷阵。这次怎么啦。啊,明白了,多半是大侄女跟他爸告状了。岳大哥才想给你个轻松立功的机会。” “没有的事。”张宪摇头。 “怎么没有?岳大哥对儿子严,对女儿宽,人人皆知。” “那也没有。她一向贤惠,根本不管我的军务。再说了,还斛山埋伏战,凭什么轻松?” “还斛山你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战功已经揣怀里了。”牛皋道。 “不明白。”张宪小了牛皋十五六岁,别人面前,他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老牛前,他是小弟弟。 “别装了,先说天时。皇帝佬儿同意了岳大哥的方针战略,西夏军在她沥重率领下,又积极配合,你不已得天时?” “不一定。嗯,那地利呢?”张宪撇嘴道。 “地利更明白了。你劫杀金兵之地,乃群山重岭之中。设下伏兵,正好隐蔽。怎么不占地利?”牛皋边催马边说,“接着论那人和,还用我说?岳家军战斗士气谁人能比。咱们营里,你和杨再兴,部队嗷嗷的,是不是?” “这一条勉强。”张宪苦笑道。 “什么勉强?你等好吧。”牛皋等说着,二人马快,倏尔已到中军大营之前。但见营前排排卫兵,盔明甲亮。辕门外,黄土夯实的大道,扫得连片枯叶也不见。入得帐来,其余诸将已经齐至。单等元帅升帐议事。 你道为什么下晌聚会刚散,岳帅突然又召人议事?原来探马来报:金兵原准备去萱谷起运弓箭的队伍,忽然分兵一路,赶奔铁匠营一面坡方向。而且,这可并非一般兵卒,乃是金军精锐黑虎旅。 如实,宋方只有王横的五十人,加上西夏兵,也就二百来人,这一支杂牌队伍,焉能抵挡人数翻倍的金人虎狼之师? 这其中,有王横,乃岳家军自己人。有沥重,西夏主帅,刚刚与大宋握手言和,乃共同抗金的关键人物。他们哪个人也不能不管。更重要的,内中还有铁匠营掌柜阳泉。一面坡之战要用火攻计,她人必在队伍之中。于是,大铁匠王三横当然也要随军。 前文说到,王三横乃华山周侗派遣下山的。专门为岳家军打制蘸码刀。岳飞要想打赢金兵,乃至收复失地迎二圣还朝,王三横是关键人物。就算别人谁都能伤,王铁匠,岳家军必须保护。 可有一样,探马到达岳家军大营之时,料铁匠营前战斗早已结束。就是说,王三横等,或已遇害,或者被俘。岳飞只能作三横被俘的打算,因此集合众将,商议解救之事。 首先,金人为什么分兵?一种是知道了王三横在队中。张宪道: “铁匠营这一向防范甚严,不大可能走漏如此重要的消息。” 众人听言,皆言有理。二一种,是金人知道了沥重在,分兵去谋杀这位西夏主帅。这一推论,很合道理。那么,王三横便不是目标。他本人的危险性,大大降低。所以,铁匠营一面坡战后王三横尚在人世,极有可能。 董先道:“无论如何,必须出兵。” “我们去救,当要深入金境,因为金人如果得手,应该早已回撤了。”余化龙皱眉言道,”这样,可不是要破坏了宋金的和约? “和约?他金人何时守约了?”王贵听言忿忿道。 “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出兵相救。”汤怀道。 “对,出兵,如果三横被金人所虏,”牛皋道,“别讨厌我乌鸦嘴啊,我们事情可以转还。不然,机会就难有了。” “诸将言之有理,我们现在就不谈要不要救。只议如何救。朝廷的事,以后再说。”岳飞沉稳地说。 就在众人一致言论出兵之时,第二支探马来报。说萱谷北三百里出现大批金兵,人数总有七八千。大家一听,不用问,定是接应还斛山那一路起运弓箭的。可见金人也是对这批兵器万分重视。但西夏沥重如果兵败一面坡,夏方大概没有机会得到弓箭。这样金人攻夏,西夏生死存亡实难预料了。 诸将一方面更加了解西夏沥帅亲来说项的道理。另一方也替她万分惋惜。就在众人心中惶惑之时,第三支探马来报: “一面坡王横大捷。铁匠营阳泉火攻得手。” 这场战斗,金兵伏击西夏运送弓箭,却被沥重将计就计。其间,虽然金兵精锐突然增援,又有三横为救心上人违反军纪,还有阳泉为了夫君险些贻误战机,但由于主帅沥重随机应变,身先士卒,这一仗以少胜多,以弱击强,堪称漂亮。 诸将连同岳飞感叹沥重的卓越指挥之时,人人意识到,金人伏击西夏,却让西夏加上王横反手痛歼,这仗漂亮是漂亮,但接下来,岳飞承允的还斛山宋军伏击,却是太不容易了。 岳飞这时道:“张宪,我让你打还斛山,就怕事情不隐蔽。试想,萱谷藏箭夏金任何一方得之,都是必胜的保证。这么大的事,金人岂能不留后手?切莫以为金军也就是千把人,亦非精锐部队。这伏击却十分难打。为什么。你天时地利人和三条,一条也没有。可你必要全歼敌兵。所以非用奇谋不可!” 众将听言,神色凝重。张宪看了看牛皋,见老牛正冲他吐舌头。 前文说到,这场伏击是沥重特地只身到岳营,冒险请求岳飞打的。岳飞为了联夏抗金的全盘战略,慨然应允。 话说金人在萱谷建了兵器库,藏了大量弓箭,目的为攻宋作准备。萱谷离当时金人筹划的战场很近。此一兵器库,目的是避免军事补给远程运输的麻烦。但由于宋金夏三方混战,大宋败退太快,宋金战线远离了萱谷不说,这兵器库鬼使神差,落到金夏新划的边境。 眼下,金人攻夏。沥重忝列西夏主帅,她知道大夏要胜,必有充足弓箭。她又探得兵器库,便要宋军助她奇袭萱谷。其中关键所在,乃是岳家军劫杀金方起运弓箭的运输部队。岳飞着张宪负责埋伏。这一仗战略目的有两点。一是消灭金兵。这对大将张宪来说,易如反掌。但第二条,是必须全部干掉敌人,绝不能让他们走漏风声。因为弓箭是沥重得胜的关键,金方并不知晓夏军会偷袭萱谷。真要是走漏风声,金人七八千人本在近旁,他们必重兵防范。沥重再要想得这批兵器,那是难上加难了。 因此张宪打败金军易,千多号人马一个不落全盘歼灭,那是太困难了。但走漏消息,万一沥重夺箭失败,西夏对金,可能满盘皆输。那时,大宋将唇亡齿寒。 岳飞因此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谈到天时地利人和。牛皋说张宪已得天时。其实不然。 为什么? 岳帅的联夏抗金之策,加上他对金人‘驱虎为羊’的高论,使宋帝赵构颇多猜忌。赵构从此明白,岳飞不仅是当世了不起的军事家,也极具政治眼光。这种人,兵权在握,乃是对他巨大的威胁。故而必须有效的辖制。 赵构当下的办法,乃是分权。边防线上,有五支部队。互相独立。互不联系。没有他朝廷的旨意,岳飞不能逾越他的防守范围。 而埋伏劫击金军运输队,地点虽在岳家军管辖范围,但据离另支吴玠的部队,十分接近。人是有腿的,你打他,他稍微一跑,出了岳家军的地域,就麻烦了。金兵还可能逃入夏境,更加麻烦。追,逾界,无朝廷批文,实乃大忌。不追,人跑了,走露风声,那还得了? 所以说,宋朝重文抑武,高宗分权治军,从大局看,令张宪不占天时。更具体讲,如果说天时指气象,这今后几日对张宪更不利。西天的落日,映红漫天的火烧云。‘西天有了火烧云,不出三日大雨淋’。金人跑走,大雨一下,浇没了踪迹,你追都不知道上哪去追。 但,张宪乱山之中,怎么又不占地利? 那是由于地形复杂,歼敌易,全歼难。敌人很容易借助山高林密之险,快速撤离战场,溜之大吉。那张宪的战略目的就算落空了,将来可能酿成大错,无法向沥重交待。或者毁了刚刚建立的,尚十分脆弱的宋夏联盟。或者更糟,令大宋孤立受敌,形势将急剧恶化。 张宪自己认为不占天时地利,当占人和。如果人和只是狭义上的士气,张将军当然占优。岳家军士气高涨,当世无人能敌。但是岳家军完全没有全歼金兵的把握。 当年,江南水网之地争战,宋军勉强占先。华北平原,塞外草场,金兵优势明显。西北山地战,夏兵无人能及,金兵第二,宋人最不擅长。 再一步说,岳家军协同作战,天下无敌。而金人单兵素质,却是极高。从荒山野岭中跑脱个把人,那太容易了。张宪是拿自己的短处跟敌人长处碰。故而依人而论,他仍然不占优。 但张宪要全歼敌人,势在必得。这不像沥重一面坡之战。她是有意放人回金,带假情报。这一回是打人家起运弓箭的,跑脱了人,金方太容易摸到对方的底牌了。 岳飞晚间的军事会议,在一波三折中结束。众将先忧三横,后叹沥重,接下来,便是担心还斛山的埋伏战了。岳飞否决了派更多人手的建议。超过两千人马之调动,不光要报请朝廷批文往复贻误战机,而且,被敌方探知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于是,这一伏击战,人马与主将维持原案。只是调换了副将。新任副将迟福,字熙运,乃北齐降将。北齐是金人扶持的一个汉人伪政权。曾经嚣张一时,后基本为岳家军所平。北齐人别的不行,山地战还是有些经验。这迟福虽其貌不扬,但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在北齐未受重用,降岳后,反而有所高升。 闲话少叙,张宪迟福点齐人马,择日出征。一路昼伏夜行,迅速接近还斛山埋伏战场。张宪明白,他将遇到的,是最容易杀敌,但是最不容易达到军事目的的恶战。这一仗,怎么打? 金人运箭,派了一千多辆大车。萱谷隐蔽,山路难行。车队蜿蜒,前后拉了近二十里地。张宪知道,要解决这近两千人的运输队,必须要将敌人围困在一个狭小地域。最好是只有出入口的山谷。 还斛山,又叫乱斛山。仿佛上天乱撒了多少斛谷子,成条成堆,杂散无章,属侵蚀地貌。山谷有之,但大都不长,一般说,条条可通行。能容二十里车队者,仅有蜈蚣岭。另外一条大叉子沟,勉强能装下八百多辆车。 蜈蚣岭,说是岭,其实乃一条蜿蜒山路,其间诸多岔口,仿佛蜈蚣的许多条腿。在那设伏,打杀敌人不难,敌人逃跑更易。 大叉子沟,沟如其名,就像一个大叉子,也就是草书的义字少一点,东南西北共四个岔口。这地方,虽远非理想战场,但也差强人意了。蜈蚣岭是必行之路。但大叉子沟不一定非走不可。敌人凭什么条条道不走,专寻那里? 话分两头。再说金人。这次萱谷运箭,他们是志在必得。因此除了派精锐之中的精锐黑虎旅去护航,运箭的部队亦非一般押粮运草的后勤。往深里说,这支队伍颇有蹊跷。 原来运输部队的主力,乃是老帅垯懒的嫡系。垯懒在金邦任左副元帅,金人数次攻宋,此人皆任主帅。但岳家军兴起,垯懒越来越打不动了,遂产生求和之心。这样,垯懒就不得一味主战的金熙宗待见了。二人越发不和后,金皇帝便有了除掉垯懒之心。他利用后起之秀金兀术,要渐渐篡夺垯懒的兵权。把他的嫡系从身边调开,便是他们铲除垯懒的重要一步。派兀术的部队黑虎旅,亦是有监视之意。令虎狼之师运兵械,本来不通。金兀术找个借口,说这批弓箭最为重要。如果不慎为西夏所得,他们攻夏,将极难取胜。 西夏,兵虽不多,但很难对付。特别沥重掌军后。她虽是女流,巾帼不让须眉。金兵与之对峙,从来没有占过便宜。所以金兀术的借口,也还算站得住脚。 不过天算不如人算,金人得知西夏沥重身单势孤,又派黑虎旅去赚沥帅。那黑虎旅反被沥重诛杀。但留下的,仍然是能征惯战之辈。垯懒这支部队,主将垯乌岐,副将垯乌律,皆当世名将。 垯乌岐,垯乌律二将正领车队过蜈蚣岭。猛然间晴天霹雳一般,一声号炮,震耳欲聋。岭间岔路杀出一支人马,迎风大旗上书‘迟’字。金将大惊,荒山野岭中,哪来的队伍? 三十五回(2) 三战埋伏见高下,四员张宪克顽敌 二将定睛观看。但见为首一人,头戴黑盔,身着暗甲,大脑瓜,小眼睛。掌中一把大铁刀,三尖两刃,跨下一骑杂毛老马,口中哇哇叫骂,正指挥手下人开弓放箭。这人谁也不认识。难道夏兵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垯乌岐是老将,什么仗没打过?他一听来将口音,明白了。来人并非夏兵,乃是宋将,于是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可有一样,赶大车的一个个端坐车上,没遮没拦,冷不妨被宋兵射杀不计其数。 垯乌岐、垯乌律见状大怒,各举手中狼牙棒,上前杀敌。宋将一见金人马快棒急,自知不是对手,老远的,赶紧撤人。崎岖山路中,金将追人不易,只得返回。见手下早伤了数十人。二人气得可以。不幸中大幸是,那些箭矢,皆老旧锈蚀。一看便知,这支宋兵,绝非主力。更不能是金人忌惮的岳家军。为什么?岳家军用的是最新的旋翼弩。这些人,不知哪里的散兵游勇罢了。 这蜈蚣岭,谷长五六十里,岔路太多,实乃是非之地。垯乌岐皱皱眉,令部队快速同过。 唉呀他话音未落,‘咣当’又是一声号炮。紧接着,还是那员宋将,其貌不扬,跨下这匹歪嘴杂毛马,手中令旗一摆,雨打般弓箭射将下来。别看宋军破弓破箭,那可是以上打下。转眼间又有数十人中箭倒地。 待垯乌岐带人攀上山岭。上哪找人去?射箭的宋兵早跑没影了。垯乌岐恨得咬牙,可别无它法,只得催队快行。行了一里多地,不见有人袭扰。金兵正自庆幸,‘轰隆’又是一声炮响。金人这回学得聪明,纷纷躲入车下,以免中箭。 好家伙,白躲了半天,哪有人影?大车队中,连个箭毛也没见着。垯乌岐大骂连声,正起身上马,不料宋人又回来了。为首一将,头缠布巾,身着短靠,左手牵一头黑白鬃叫驴,右手摆动令旗。细看之下,大脑袋,小眼睛,还是那姓迟的。他手下,皆骑各色毛驴。每人开弓射箭,个个口中叫骂。霎那间,又是数十人中箭身亡。 垯乌岐是什么人?那容得此种侮辱?他咬牙切齿,催马欲取宋将。宋人一见,慌忙撤退。但见数十匹山驴,驼着士兵,没盔没甲,夺路奔逃。金人以下打上,弓箭不利。于是在垯乌岐带领下,跨马直追。 可有一样,宋兵撤退之路,乃是山势陡峭之地。人不能攀,马不能上,唯有山驴,一匹匹跑得飞快。转眼间,宋军踪迹皆无。 垯乌岐一看这么不行。射,射不到,追,追不着。由他们去吧。 怎料想,你不追他,他却犯你。那票人见金兵不追,反而变本加厉,一个个又返回身形,从驴上取下破弓破箭,再度射来。转个背,又是数十人受了重伤。 垯乌岐只好令手下加快速度,不去理睬弓箭、宋兵。他的算盘是,大队离开蜈蚣岭。宋军没有地形之利,那就要凭真刀实枪来战。他相信,在自己部队的强攻之下,第一报了蜈蚣岭的仇,出了窝囊气,第二,运箭的队伍可就接近了宋夏边境。那时候,你宋人凭什么还来扰我?弄不好,你真要死缠烂打,进了夏境,让夏人去对付你吧。 垯乌岐改变战术,不去理宋人。可惜的是,你不理他,他来扰你。一会炮响,一会箭来,一杆‘迟’字大旗,飘来飘去,真是不胜其烦。一个蜈蚣岭,金人折损,竟有近三成人马。恨得垯乌岐牙根痒痒。 这还不算,快出蜈蚣岭,宋人见金兵打不还手,只管跑路。骂不还口,忍气吞声。竟然逼近来放火箭。金人准备运箭的大车是木头的。一通乱箭之下,不少大车燃起火来。蜈蚣岭下,本有穿山风。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一下子损失了好几百辆车。 这下垯乌岐是真生气了。他踱脚发誓,定要取那宋将项上人头。垯乌岐是当时有名的勇将,武艺高强,战法出众。他见前面宋人虽不多,但有一人,跨下杂毛白蹄马,掌中三尖两刃刀,身高五尺,大头小眼睛。不过是威风凛凛,气势非凡。垯乌岐知道,此姓迟的,定是蜈蚣岭来袭扰的宋军主将。 好一个金将垯乌岐,一见迟某人在此,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催开战马,高举狼牙棒,一招‘泰山压顶’,直取宋将。 那宋将不是别人,正是副将迟福迟熙运。这蜈蚣岭扰敌,全是张宪采纳了他的建议,巧妙布置下打的。迟福见垯乌岐马快棒沉,不敢硬碰,用了吃奶的气力,也只是往旁边用刀带这狼牙棒,这一招叫‘顺手牵羊’。 不料垯乌岐狼牙棒太沉,迟福的三尖两刃刀磕到棒上,‘嘡浪’一声响亮,那刀差点把不住。震得迟福两臂发麻,虎口开裂。 迟福一见,不是耍子,跑吧。 跑?你往哪里跑?垯乌岐可找到出气的机会,拨马紧追。垯乌岐手下,都是能征惯战之徒。见主帅追人,他们也赶着大车紧随不放。至少,队伍前行了,也免受宋箭之苦。 你道垯乌岐乃大将,焉能怒而发兵?垯乌岐可并不傻,他尾随迟福进入大叉子沟,一见沟中开阔,两旁山势虽高,可距离沟中甚远。山山再放箭,多是无的放矢。再者一说,出了大叉子沟,就等于离了宋境还斛山,进入了西夏领地。那样,他们就一劳永逸,离开了宋军的袭扰。 垯乌岐领军追入大叉子沟,前面迟福且战且退,十分狼狈。眼看金兵越追越近。沟中部两个岔口,金兵也不去把守,一心想要了宋将的命。至少,也能顺利到达西夏边境。 要说金人战员素质,那真不白给,垯乌岐马快,手下也并不慢。眼看大队人马进入沟中。迟福再想跑,可就来不及了。垯乌岐看看追到近前,手中大棒一横,立马要取他的性命。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耳轮中猛然一声炮响。山崩地裂。面前竖起一杆大旗,上书斗大的字“张”。旗下一员大将,身高八尺,银盔亮甲,腰间金色袢甲绦,背后纯蓝护颈旗。胯下白龙马,掌中银欑提炉枪。真是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 垯乌岐见状一愣,难道是岳家军张宪到此?再一想,不对。方才蜈蚣岭,山陡坡急,他张宪要同我决一死战,为什么不在蜈蚣岭。那地界对我大大不利。而眼下的大叉子沟,沟中甚平。宋军地利尽失。张宪乃当世名将,他不能不懂这为战之理。哼,宋人诡计多端,定是找谁扮了张宪,前来唬人。 就在垯乌岐一愣之际,迟福反过身来,厉声断喝: “大胆金贼,宋金本有和约,互不犯境,尔等为何又来袭扰?难道一纸和约,是擦屁股用的?” “袭扰,是我袭扰你,还是你袭扰我?我等蜈蚣岭本无害通过,你却来扰我!”垯乌岐恨道。 “放屁!我几时去你境内‘无害通过’了。告诉你,这是我们主帅张宪,还不下马受降?”迟福在另旁,高声叫骂。 “他是张宪?那我便是他丈人岳飞!荒郊偏野,哪来的张宪?”垯乌岐恨道。 “想当张帅丈人?你个三孙子胡子长齐没?你有闺女用不着,倒可以归我。”迟福是有意拱火。垯乌岐闻言大怒,他的脑子哪有迟福转得快?于是怒火万丈,举狼牙棒,不顾张宪,单取迟福。 唉呀,这一招‘天降巨雷’,乃垯乌岐成名之作。大棒挂动风声,闪电般砸向迟福。好一个迟福,不躲不闪,也不招架,瞪眼怒视垯乌岐。垯乌岐早知旁边张宪是假,义无反顾,专取迟熙运。 就在垯乌岐狼牙棒离迟福顶梁门不远,张宪可不干了。离了八丈远,他竟然从马上跃出,掌中提炉枪一横,便是‘败枪’。众人耳轮中‘嘡亮亮’一声巨响,垯乌岐大棒拿将不住,‘嗖’的一声,震出手二十步远。再看垯乌岐,双目圆睁,七窍流血,死尸摔落马下。这还不算,垯乌岐座骑,本是金邦名马,此时竟然前蹄不稳,后丘乱颤,一家伙卧倒在地。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啊呀!这人真是张宪。 张宪大名,早传遐迩。前日他打杀名将完颜荡,已经被金人神传,今日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金兵一看,不由大乱。 话说张宪神勇,垯乌岐本也不弱。由迟福用计赚他分心,今番栽倒两军阵前。他这一死,金兵没了主张。饶他们都是百战的老兵油子,见前行宋军太强,纷纷后撤。 金兵素质,的确不凡,说话间,大队弃车而行,已经来到大叉子沟又一岔口。众人刚在考虑是否由此出沟,但听一声炮响,与方才无异。炮声之中,一杆大旗,飘于天际,上书斗大的字“张”。旗下哈哈笑一员大将,亮甲银盔,金色袢甲绦,纯蓝护颈旗。胯下白龙马,响鼻‘喷喷’作声,掌中银欑提炉枪,闪闪放光。 “不得了了,张宪怎么抄了近路?” “快跑” 金人一见,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赶紧绕开叉口,夺路而逃。 眼看第三个岔口又到。突然一声炮响。山石崩裂。一杆大旗,迎空而立。上书大字“张”。旗下大将,银盔亮甲,胯下白龙马,马蹄踏踏。百步的威风在在。那宋将高声喊喝: “我乃大将张宪,尔等受降,饶你不死!” 金人一看,这还了得,接着跑吧。大叉子沟,不足二十里。金兵呼哧带喘,返回来时入口。前队刚到,后队正行,又是一声巨响。号炮声中,大将张宪,端坐白马之上。盔明甲亮。掌中银欑提炉枪向前一指,口中高叫, “金兵弟兄听真。你我同属盐黄子孙。大家本来无仇。是熙宗个狗皇帝,驱民为寇。如若尔等放下刀枪,本帅保你们全须全尾,返回家乡!” 金人中,主将已亡,正所谓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一番疲于奔命,大家本无斗志,听眼前宋将张宪侃侃而谈,一时没了主张。还有的人,见前张宪挡路,知道不能送死,于是又要后撤。 正犹豫间,可不得了了。后面竟又有三名张宪,跨马而至。个个银盔银甲,金色丝绦,纯蓝护旗。白马长枪。百步的威风,万丈的煞气。 金人一见,张宪乃转世的天将,现今的阎罗。怎么会有这么多张宪。降了吧,谁不是爹生娘养,血肉之躯?还是不与天神去碰为好。 就这样,大叉子沟金兵,一个没剩,悉数举枪投降。还斛山埋伏战,就这样结束。堪称神奇漂亮。宋军一战,张宪赢了吗? 没有,他百密一疏,仗其实打输了。还竟然输了个惨。 日后岳飞回评一面坡与还斛山之战,当着众将,大加赞赏了王横令行禁止、与友军配合天衣无缝。又赞赏了迟福多人妆二将,野山奇谋惑敌。却严厉斥责了张宪,并且罚他俸禄三月。 同时,岳飞也看到铁匠营的危险。岳家军乃野战部队,按大宋军法,不能派兵到西坪保护王三横。岳飞特请王三横并阳泉等南迁。由于种种原因,三横并未成行。因此酿成大祸。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但,还斛山埋伏战,张宪怎么就输了? 三十五回(3) 三战埋伏见高下,四员张宪克顽敌 张宪输在什么地方?他全歼金兵的目的并没达到。金人竟跑了一百多。不是大叉子谷金兵都降了吗?不错。但另有一百多人,在副将垯乌律带领下,远走高飞了。这要是造成西夏兵败降金,那宋金平衡将大大倾斜,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垯乌歧怒而发兵,进大叉子谷追杀迟福。他本是当世良将,当然熟读兵书,饱览战策。知道重山乱岭中,宋兵极易跑脱。于是着垯乌律带一百来人,从另外山路,去包抄迟福后路。 垯乌歧本想他与迟福且战且走,垯乌律人马可以先到大叉子沟另一头来堵人。不想那迟福就是要赚金兵,后撤极快。垯乌律走沟外,其实更近。但山路难行,仍然落在后面。待他领人赶到,正碰见张宪一击夺命,老将垯乌歧撒手归西。 垯乌律本欲上前拼命。但转念一想,就是三个自己绑一块,也不是张宪对手。再说了,张宪乃大将,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还斛山这个鬼地方?还斛山对宋方,没有根本的利害。上将远离驻地,内中必有蹊跷。垯乌律等思想至此,又远远看到宋人逼大叉子沟全体投降,知道不能再等。这一群人,急如漏网之鱼,撒丫子拼命北撤。 他们知道,萱谷北三百里,会有大军接应。由此,第一要先到萱谷。无论如何,要兵器库守备提防。第二,他们取弓箭是不行了,要赶紧回见大军,以谋后步。 这一切,张宪并不知晓。待清点战场,审问降将,他马上意识到,大错已经铸成。张宪当机立断,马上点了精兵北上,要把垯乌律一百金兵追回来。 他们一行人轻装简从,刚要出发。‘喀拉’一声霹雷,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本来时至深秋,雨季已过。但张宪是真失天时。大雨一下,把还斛山里里外外,冲了个干干净净。金人北撤行踪,断乎是丝毫不见了。 话说垯乌律带人北撤,滂沱大雨,固然难行。但他们暗自庆幸,这下,张宪就是神仙,能奈我何? 垯乌律急行不久,雨过天晴。东边现出一道彩虹。天空湛蓝,彩虹明晰。空气清新,蛙鸣阵阵。金兵虽然个个淋成落汤鸡一般,可心境不错。毕竟煞神张宪早已甩到九霄云外。他们一百人业已逃出生天。 他们正行间,发现渐入一个河谷。打开地图,垯乌律知道,还斛山已在五十里外。眼下,这是夏境了。这下,人人彻底放下心来。人一松劲,立感疲劳轰炸。虽然饥肠辘辘,但歇歇脚是当务之急。 垯乌律找到一块平地,命人点上几堆大火,烤烤湿衣,也喘口大气。大家一坐下,谁也不想再起来了。不久,多数人呼噜也打上了。垯乌律眼皮发涩,心想也好,火旁暖和,打个盹吧。 他刚入梦乡,感觉脖子冰凉。 “谁他妈胡闹?”垯乌律破口大骂。 “你爷爷!”就听有人恶狠狠应道。 垯乌律睁眼一看,可是完了。但见数百夏兵,从天而降,各举刀枪,把这一百多疲惫之师,团团逼住。 垯乌律是什么人?金军著了名的大将。他蓦然一个鲤鱼打挺,从夏兵刀下翻身形伸手夺刀。他一招‘苍鹭衔秋鲤’,单手硬生生把夏兵朴刀抓到手中。那夏兵武艺远远不如,然而,他身大力不亏。一把刀死死抓住。垯乌律一招不灵,反身一脚,‘玉兔蹬飞鹰’,正中夏兵小腿。夏兵‘啊’地一声,跌倒在地。 夏人的麻烦是,满地金兵,大半赤身裸体。盖因天雨衣湿正烘烤之故。所以分不清军官、士兵,故尔只有一人对付垯乌律。哪怎么能不吃亏。可垯乌律露了这一手不要紧,旁人立马发现此人不凡。很快,另有四五个人,各摆刀枪,杀上前来。 垯乌律本败军之将,安敢言勇?只是抢了朴刀,夺路而逃。后面夏兵一见,纷纷拿出弓箭,箭如雨下。垯乌律连滚带爬,好不容易,逃离了现场,身上已经中了两箭,虽非要害,可流血不止,疼痛难熬。 他又饥又累,又疼又冷,再点跟上来的兵丁,只有四五人而已。这四五人也都是光着膀子,身上带着刀伤箭伤。所幸都还能走。 一票伤兵,拼了命逃跑,一时间尚不觉得太乏。等脱离了夏兵,人人都不行了。荒山偏野,无衣无食,这个罪可是大去了。但还得说金兵意志坚强,这些人竟不抱怨,只是跟定了垯乌律。垯乌律自己也是体力不支。刚召呼大家歇会儿,不想前方呼啦啦突然又现夏人。 垯乌律仗着浑身的武艺,拳打脚踢,跟头把式地又逃离了夏兵。这回,他便是只身一人了。 垯乌律踉踉跄跄,拼死逃脱。正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时,又一批夏兵,蓦然间仿佛由地底下冒出来一般。 也就是垯乌律,精疲力尽,遍体鳞伤,见夏兵又至,他咬紧牙关,摆刀再战。不过一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面对夏兵死缠烂打,终于体力不支,遭人擒获。 夏兵周身一搜,见他腰牌上写着‘垯乌律’,知道是个人物。立马凉森森刀片架在脖子上,逼其投降。 “降?你们痴心妄想!老子今天之败,是败在宋将张宪手中,与你们几个鼠辈何干?” “嘿,让你说着了,你为什么今日被擒?乃我们沥帅的重重天网。告诉你,就是他张宪,还不是听了沥帅调遣,去还斛山埋伏了?”夏兵听他讲,哈哈大笑。 垯乌律听言一惊,沥重兵临萱谷,宋夏联手抗金,这里边定有天大阴谋,必须报告上峰。他有了奔头,精神一振,开始找机会脱身。这人不愧是金邦干才,夏人严密监视下,他竟然挣脱了绳索,拼了命往北就跑。 历史就是这样,有时一人可以扭转全局。 第三十五回完 三十六回(1) 点评战事说责任,得胜将军释兵权 上文说到,岳家军张宪设伏,大败金兵。但金将垯乌律跑脱了。他往哪儿去了?这话要从头说起。 话说西夏沥重安排了三场伏击战。一面坡为第一战,假借金人的埋伏,将计就计。还斛山为第二战。请岳家军助她。这第三场,原来她早就防备宋金还斛山一战,金人会有漏网之鱼。她特设了好几层伏兵,就怕金人逃兵走漏消息。 先说那一面坡之战,本已收尾,不料金人仍有后援。幸而阳泉放了迷烟,又加上沥重神勇,将敌将完颜名虎击倒。 完颜名虎泥地之上,仍然咬牙要抬起头来,但见此将其貌不扬,疙瘩眉,三角眼,阔腮帮子脑门短,酒糟鼻子暴黄牙,断梁胡子蒜头脸。一旁阳泉看着,哎呀他太像一个人了,不由忆起慈父之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不由大叫: “张来冒!” 这完颜名虎被沥重打倒在地,阳泉却大叫另一人的名字。原来,她看这个主长得有点像张来冒,但不能确定,就想上前诈他,看倒底是不是她的杀父之仇敌。不过这个完颜名虎与张来冒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宋人见了金人,不知分辨,只道人人都长得一样。不料地上金将不听张来冒三字便罢,一听有人大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张来冒个狗剩头,不是你情报不实,焉有今天此败!”突然间觉得不对。大概是失了嘴。羞恨交加,当场咬舌自尽。 沥重多聪明,回头跟阳泉说: “你可看咱们花了那么多银子给张来冒,没有白忙!” 阳泉也是聪明过人的手儿,第一这就作实了张来冒必是间谍,也必是杀父仇人。第二,如果有逃脱的金兵定会上报,说不好,可以借刀杀人,于是哈哈大笑: “沥重姐,那你银子作记号了吗?” 本来她就是这么一说。不料沥重真是给过张来冒银子,银子上还真作了记号。 “那是自然,每锭二十两,上面皆有打的十字叉。”沥重道。 后来还真有人把这话传回金国。金营不知深浅,难辨真伪。虽说没有杀了这个张来冒,反正是审查了许久日子。这个反间计弄得张来冒十分难受。再加上他老婆并不检点,几个奸夫却都有权有势,这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张来冒被贬了好几年。 再说这后援的五十号人见主将已亡,军心大乱。不过他们尚称得上是劲旅,阵脚并不乱。只是眼睛看不清路,不便马上就撤。沥重见状,又知本部人马业已闻声赶到,遂命一彪人马快速赶到金军之东,以下打上。务求冲破金兵防线,穿插分割。再命弓弩手射住阵角,严防大股人马突围。 金兵本无斗志,眼睛又不好,在沥重强攻之下,很快瓦解。不过令人敬服的是,金兵大势已去之时,竟无一人投降,单兵死战到底。自然这种仗不是凭个人骁勇就可以扭转局面的。西夏宋兵快刀斩乱蔴,很快结束了战斗。金兵多数被歼,生者七八十人,皆挂重彩。逃脱者并无一人。后来沥重阳泉使计赚张来冒,特放人回金,那是另话。 接下去,迅速打扫战场。缴获战马数百匹,能继续征战之骑仍有大半。同时缴获刀枪弓箭无数。沥重特命手下把铁匠营箭头收集。以免将来授人以柄。待到清点敌方人数,沥重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金兵一般以十为次序,那么派兵,非十即百,都是整数。如今死伤被俘之敌,共有五百三十九人。她早知金兵自有一部唤作黑虎旅的,乃为十一人建制。 因为沥重严令不得放跑一人,如果真并无逃脱者,前来设伏者恰为四十九队,每队十一人。金兵最能战的部队,为一熊二虎八狼,皆盖世雄风,天下劲旅。再看金兵所用刀抢,所着军服,俱有黑虎纹,这就坐实了伏敌为黑虎旅不假。沥重心想,我部以不到二百人击毁黑虎旅五百多人,此役青史也可留名。但想想前后阵仗,那张来冒卧底铁匠营,临战情报不实,战术衔接不利,心中也很有些后怕。 西夏人打仗,有一个好习惯。每仗之后,必然总结。此战大捷,总结必不可少。虽然眼下劫萱谷弓箭为重中之重。但算算前去兵库,要等岳家军打了埋伏之后,加上路程不远,尚可有一段时间修整。这个小结不能太长,但很值得作。同时也利提高士气。想到这儿,沥重集合部队,自己登上一个高台,对全军说道: “诸位将官兵士,今日一面坡大捷,我们全歼金兵黑虎旅五百三十九人。 此役为大夏大宋两军并肩作战,人人奋勇,个个当先。相互之间,多有可学之处,在此首先感谢岳元帅支援,王将军等用命杀敌。“ “这一仗以少胜多,火攻乃关键,最要感谢铁匠营阳掌柜设此奇谋!”。沥重在高台之上,钢甲铮铮,手势坚定,语气刚厉,说得全军热血沸腾。一面坡中只有风声作响,百十号人肃立而听,场面动人。 可就在这时,忽听有人插言,来夺沥帅话头。 三十六回(2) 点评战事说责任,得胜将军释兵权 沥重将军训话,场面肃静,不料有人竟敢插言: “大家功劳,大家功劳,我没有什么,再说,这也是为铁匠营解困,不用谢我。哎,你个三脚猫,你捏我干吗?这是第二次了!” 原来是阳泉插嘴。三横看阳泉没见过世面,在人家主帅作军事总结之时,插话太不是时候。伸手阻止。军兵们听到,也有想笑的,但场面太过严肃,又笑不起来。沥重在军前,从来说一不二,她讲话谁敢讲插言?听阳泉一叫,不禁皱了皱眉头,停下不讲。这时阳泉也似有感觉,不说话了。整个一面坡静得不行,只有风声轻过,加上远处蛙鸣。 沥重顿了一顿,见大家无声,遂道: “也好,军事民主,现在谁有话说?”当下自然无人敢应,沥重见状,又说,“既然人人无话,那么下面诸位让我把话讲完。但是此役也有不足之处。第一情报不实,我们以百七十人打人家五百多人,此胜多有侥幸。大敌当前,宋军保持阵法不乱,夏军令行禁止,这才保证了胜算。置全军于险境这个责任应由我负责。” 宋夏兵将见得胜将军有如此襟怀,全军上下无有不服。 “第二,在绝大多数军兵将领执行铁的纪律之时,有人无视军规,贸然行事,按律当斩。而不过此人非我夏营,自然不作处理,全体听令,下不为例!”沥重抛地有声,两军不禁肃然。只有阳泉对三横作个脸型,小声说: “话该!活该!” 沥重不理会阳泉,接下来布置军队撤出战斗。把己方伤员与阵亡兵士记十余人,加上俘虏敌方五六十人也皆有伤,用修好的大车送往夏营。并与宋军五十人道别。告诉他们在前往岳营途中,有一处埋了黄金千两。送给岳帅以作答谢。同时把缴获的大部分物资与少许马匹送给阳泉。并与她和三横话别。 战事匆忙,人人皆来不及细想细聊。三横沥重本都有满肚子的话,但见面的时间有如飞跑一般,好像什么话都只说了半截。可要想说透,人早已离去了。 一面坡别过,沥重令夏军往萱谷开拔。一路上她早就安排了好几股援兵,都是去取弓箭的。原是怕目标太大,走漏风声。并且又能防还斛山金兵有漏网之鱼。 正行见,忽见有人,行迹颇为可疑。前队抓了此人,不敢怠慢,忙送沥重前来审。原来是岳家军的人,就是要见沥帅。沥重赶忙道歉后得知,岳家军张宪已得手,但有百十人在大将垯乌律带领下北逃。另外大批金兵出没萱谷北三百余里处。岳飞叫她提防。 重谢过岳家军信者,沥重犯了难。早知金人对他们的大量弓箭志在必得,但沥重并不知他们接应部队行踪。萱谷以北,崇山峻岭,人迹罕至。接应部队都是大活人,行踪难定。但他们肯定计划好了,与那对运箭的在什么地方接头。第一,接头处沥重并不知晓。第二,更加加重要的,运箭大队为岳家军所灭,很快,萱谷也要易手。金人怎能善罢甘休?相比之下,沥重人少,不能硬碰。但苦于不知他们的动向。 正烦恼见,又有人来报,说有金人一百单八人等,从还斛山战场败逃。已经按计划截杀捕获。特别是内中有大将垯乌律。沥重闻言大喜。这不仅与岳家军情报互相验证,而且给了她绝好的机会。 沥重马上令前方假意放人。但看垯乌律何去何从。 很快,前方又报,垯乌律只身一人,不去萱谷,反逃向正北。他已精疲力尽,逃不远,后面有人跟踪,问是抓是杀。 这垯乌律明知大批夏兵出没萱谷附近,重要之兵器库告急,他为什么不萱谷报告,反而奔向正北?原来他听说这几天战斗乃西夏沥重所布,知道她对萱谷弓箭志在必得。西夏精兵压境,萱谷焉能守住?所以去了也白去。不如找到主力,截杀了沥重运箭,方能反败为胜。 他的小九九,怎能逃过沥重算计,那是正中沥帅下怀。夏兵远远地跟着,让人得知,远近必还有金人,抑或是主力也未可知。因此,她当机立断,着人再度去擒垯乌律。 垯乌律在深山之中,腹内空空,身无御寒衣,只凭着一股意志,踉跄前行。他心里想,萱谷弓箭如若为夏人所得,他们的仗就没法打了,必须到约定地点,及时报信。走着走着,天有绝人之路,眼前有一批夏人呼啸而至。他可是再无还手之力了。 垯乌律在西夏主帅前,受到善待。更了衣,疗了伤。更知道了宋夏联手之势。他不禁仰天长叹。金邦老帅垯懒,打了一辈子仗,败少胜多。到老竟然主和。身为垯懒嫡系,垯乌律这些日子,非常困惑,甚是不解。作为军人,打仗为生,视死如归,难道不对? 三十六回(3) 点评战事说责任,得胜将军释兵权 话说金将垯乌律被擒,夏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是让他全活明白了。 金兵功夏伐宋,其实并不得人心。连年争战,各方百姓疾苦万分。终令宋夏这昔日的敌人走到一起。连岳飞张宪这般英雄,也听了沥重的。算了,降了吧。 此次,垯乌岐垯乌律一死一降,老帅垯懒势力受到重创。日后主战派金兀术得以政变成功,独掌兵权,成为岳飞主要敌人。这当然是后话了。 垯乌律这么一降,令沥重得知了金军大致布署。她途中更得确切情报,知岳飞着张宪伏击得手,知自己数层围堵,歼灭了绕宋境的金兵。沥重阻金兵,严密封锁消息,通过垯乌律探金人调动布防三个目标均已达到。现在她几处伏兵全聚拢而来。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以增胜算。 这样,沥重大喜,遂向萱谷金兵武库发起总攻。她仗着人多势重,又打萱谷守敌一个出其不意,故大获全胜,缴获弓箭无数。 沥重押兵械,绕开金人接应,及时赶往夏金两军阵前。此时于庐显然已经失守。但西夏军收缩兵力,在沥重强援之下,与金兵打成胶着。金兵远攻,意在速胜。但数月之中,再无进取。沥重有了大量弓箭,有恃无恐,遂取固守之势。就是要耗尽金人的锐气。由于金兵战线长,后勤补给愈加困难。沥重几次派小股部队去打金人的运粮队。十中有六七得手。这就令金兵陷于极尴尬的境地。攻,攻不成;退,退不甘心。 一来二去,天气渐渐转热,饮水不便。金军中患病者激增,再无斗志,只得退兵。本来按沥重之意,夏兵应该追杀。此时夏朝副帅为曾经的宋朝降将任得敬。任得敬在此次夏金之战中似乎是指挥有度攻防得体。原因是战局最困难之时,崇宗老皇帝把沥重调往南线。但沥重竟一度交还指挥权,自己去了南宋。这期间,任得敬抓紧时间在崇宗面前卖好,给崇宗错觉是真正指挥战局的还是他任得敬。 当然,更重要的是任把自己的姐姐献给了夏崇宗。任得敬的姐姐可不是一般女流。自有七分姿色不说,宫中白天黑夜,事事把老皇帝迷得团团转。于是任得敬也随之得宠。 在夏兵取胜金人撤兵之时,任得敬进言,穷寇勿追。不如与金修好,趁金弱也可得利。果然金国把全部占领的土地全数归还不算,还加上河套以东三百里地。声言从此与夏不再战。此役史称庆安大捷。这还不算,金国还把不是它的地方如修水,大散关等大宋的几块要地,也‘给’了西夏,以求种下宋夏不合的苗子。 本来任得敬抗金,屡战屡败。被他报成屡败屡战。本来是沥重南线驰援,以萱谷弓箭稳住了夏金战事,被任得敬冒领了功劳。沥重是肚子里头跑得下马的人,见父皇专宠任妃,遂不与他计较。沥重可是大错特错了。 有的时候,不争是争。有的时候,争是不争。有的时候,该争是一定要争的。当然,时机的把握就是艺术了。 任得敬由崇宗任命全权谈判官,与金人议和。金国此时连遭雪旱两灾,国力不逮。谈判历来是军力经济力的延伸。金人筹码不多,只能干认吃亏。但不知是他们狡猾,还是任得敬弄奸,金人要求免沥重元帅职,以此大夏可换得诸多土地。 金人当时主要生计是游牧。因此对于国土,并不像宋夏那样在乎。而西夏已经有过半人口农耕。耕地税亩于朝廷就至关重要。双方想法不同,金人就钻了这个大空子。 金人此计甚毒。数年后,他们如法炮制,也去了大宋帅岳飞的帅印。当然这是后话。 夏崇宗着了金人的套,沥重可就要再次失势。打胜仗而丢兵权,真正匪夷所思,实乃是自毁长城。不过话说回来,自古有作为的君王,都深谙平衡二字之真谛。夏崇宗自然也是搞此等帝王之术的高手。就算沥重是他嫡出的爱女,沥乾顺也怕她功高震主。 另有一层,他并非没有儿子。曹贤妃之子沥仁孝近来长大了。虽然曹氏一脉十分低调,但暗底下可没闲着。曹氏得高人指点,渐渐令崇宗感到要是沥仁孝接掌大统,他可有一样根本的好处,那就是大夏还姓沥。而沥重接班,那个王三横怎么也是潜在的麻烦。 再有一层,是沥重自己的问题。老皇帝曾多次给她指婚,均遭拒绝。因为沥重心里再不可能有其他人。这可让老皇上极没面子。他认定沥重心底存了怨恨。这样子,江山怎么可能交付与她? 但得胜将军释兵权,沥乾顺没有说法,谁人能服?弄不好,得把自己的船给搞翻了也不一定。这可如何是好? 三十六回(4) 点评战事说责任, 得胜将军释兵权 老皇上要解除沥重兵权,乐不得从任得敬那里寻得一个借口,便以国家利益为名,作下手脚。那任得敬却从此步步高升。渐渐权倾朝野。圣眷即隆,如月中天。不但沥重不得不靠边站,沥双的一些权力也渐渐被收走。另外一头,沥仁孝可是越来越得宠,最后这匹黑马竟得了皇位。若干年后,不光沥重撤底失势,就连任家也身败名裂。 以死相搏立头功者,反被贬,此事古来难全。沥重等一天天失势,最后连军权全被夺走,令人不胜唏嘘。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再说阳泉与三横赶了马,拉着些物资回归铁匠营。路上阳泉想想不是滋味,就对三横说: “哎,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儿。你冒死救她,反被她当这么多人斥责。虽然你犯贱也是活该,可她也不讲人情了!” 三横说闻言道: “作大将的唯有严明纪律才能管束三军,她并未有什么不妥。” “你个三脚猫,你简直是浑蛋透顶。哎,我问你,下次见了这个阵式,你还救不救她?”阳泉本来与沥重再次接触,二人坐在一起赶往岳营,一路上建立了挺好的感情。再往后,一面坡沥重听听了她的火攻计。令她心情舒畅。更在战场上救了她,令她感激。 可是,复见沥重拿个将军的威风,一点不讲三横的面子。好容易建下的好感,基本上又跑光了。她这个人,自己怎么人前训夫都行,但是绝不能容他人对三横不敬。 “救!”没想三横听她一问,竟斩钉截铁地这么回答。 “完了,完了完了,我这辈子完了。”阳泉沮丧地说。 “又怎么了?”三横无奈道。 “我嫁个浑蛋不说,还这么傻!”阳泉恨得牙痒。 “。。。”三横不知道怎么回她好。 “算了,你回头好好想想吧。我也有时候骂人,还动过手,但都是为你好。她可是的是为了她自己!”阳泉痛心道。 “。。。”三横还是不说话。他心中觉得沥重一百个对。 “得,得,你不说话也行,回去之后头一件事,你得给我打一把宝剑,别的不用。这是你答应下的。那个,那个必须比狐狸虫的还要快!”阳泉见三横别不过劲来,知道干斗嘴毫无用处,只得转个话题。 “这件事是可能,我新近铸剑又有了些体会。单件小批都不是问题。不过大规模量产,那工艺可不能一样,还是极大困难。” “谁要给别人了。只许给找一个!”阳泉不想管大批不大批,她必须自己有把好使的家伙。 “行。那你要盔甲吗”王三横抬头问道。 “这么半天,就这句话算个人话。告诉你,我不要。成天穿个钢甲像什么样子?我要你裁几件好看的衣服。” “那更没问题。甲衣是钢铁所制,我都能裁。莫说绸布了。”三横不经意地说道。 “少吹牛,办实事。”阳泉加重了语气。她知道,这次一面坡大胜,当然与自己的火攻计有关。可人家沥重临危不惧,随机应变,身先士卒,指挥若定。真是让人开了眼。抛开能耐不提,就是她沥重的威风,谁能比得了?所以,对于王三横,必定要严加控制。 三横成批量的蘸码刀打不了,可是单件的刀剑并没有问题。既然答应了,几天后,一把好剑就交到阳泉手上。阳泉真的是非常喜欢。她拿了宝剑,先舞了一盘,觉得好剑就是不同,舞之遍体通畅。舞罢问三横: “哎,你这剑看着还凑合,比比世上名剑,能比吗?” “可比鱼肠剑吧,不然也叫它鱼肠?”三横道。 “什么叫鱼肠剑?”阳泉挺感兴趣。 “阳泉,相传上古有十剑,曰:轩辕,湛泸,赤霄,泰阿,龙渊,干将,莫邪,承影,纪均与鱼肠。其余九剑皆现于后世。独鱼肠不出,传此剑为大师欧治子所铸。当日专诸之刺王僚,乃用此剑,又传用剑之时,慧星袭月,苍鹰击于殿上。”三横尽其所知,悉数讲与阳泉。 “啊呀,那么神?”阳泉习武,所跟的师傅多是二把刀的手。于武学史,皆不精通,更不用说史上的兵器了。听了王三横云山雾罩的一通白话,觉得很有意思。 “反正咱也没看到,是我师父讲的。”王三横对于这些名剑,的确也无缘得见。 “后来呢?”阳泉是真感兴趣。 三十六回(5) 点评战事说责任,得胜将军释兵权 “没有后来,后来此剑失传了,千百年中再无一人得见。”三横颇有失落地答道。 “那你为什么把我的剑叫鱼肠?”阳泉奇怪。 “你细细看剑身,青纹遍布曲折转圆以有不平,以手摸之却光滑如镜。”三横把剑举到阳光之下。但见此剑青光闪烁,寒气逼人。稍一晃动,剑面上好像有数条小手指粗的纹理在波动,十分神奇。而迎剑峰而观,竟然看不到剑刃。足见其剑之锋利。 “不错,我也琢磨多时,这些纹理从那儿来的?”阳泉的确注意了这花纹。 “先说这个剑之所以断铁如泥,不在于千锤百炼,如今刀剑但凡稍稍好一点,皆经千锤百炼。故这不是它出色之处。”三横见阳泉感兴趣,便进一步讲解道。 “噢,我倒是白在铁匠营待了这么多年。这里头还有这么大学问呐。看来我以后真得像沥重姐说的那样,多关心你的工作了。”阳泉有感而发道。 “你又管她叫姐啦!”三横是真心希望阳泉对沥重有好感。 “她本来也不是坏人,对我也挺好的,这次又舍命救我,但要你只对我一个人好,我自然叫她姐,这有何不可?不过你还没说这剑如何得名呐。”阳泉的 “这剑纹酷似鱼肠,故有鱼肠剑一说。”三横认真道。 “好,就叫他鱼肠,后世也不以为我们假冒伪劣,是真的好剑嘛,你说说这纹理那儿来的呢。”阳泉觉得剑名差可,她更感兴趣剑本身。 “这就是关键之一。剑等打成以之后,我要用砷石,不断烧炼。砷石之中,也不知有什么灵气与奥秘,反正当其要化之时,有白光显出。此刻不能早,早了硝石灵气不出。又不能晚,晚了砷石将化,火候也要精确掌握,过烧则脱钢,欠火则砷气不入。”三横见阳泉关心,也来了兴致。 “还这么邪乎。”阳泉听得发懵。 “这才是小一半的功夫,上砷之后,再行锻打,剑身上会有小片的兰色渣子挤出来,打之再烧,烧之再打,直到兰渣不现,剑身上便留下鱼纹。”三横继续讲解道。 “真的吗?”阳泉奇道。 “那当然。” “鱼肠剑,这么打的呀。”阳泉若有所思。 “别忙,打成之后还要蘸火。”三横还没完没了了。 “蘸火我知道,就是烧红了,使一下水吧。咱们不是在破院子里早玩过了嘛。”阳泉回忆道。 “那是打刀,比如咱们铁匠营以前最大宗的买卖镰刀吧,你应该知道。可这是剑。”三横摇头道。 “就算知道吧,剑怎么不同?”阳泉追问道。 “剑两面是刃口。剑锋要利,剑身不能脆,当与其它兵器相碰而不折。镰刀割草当不过虑是否太脆。军刀要考虑,但刀身比剑身既阔且厚。所以剑的要求高得多。” “为什么?” “因为刀身阔,拿得住,蘸火就不容易变形。剑就不然。容易变形。你把它硬给调直了,剑身就有股劲憋在里头,再打斗受力,容易断。” “那么剑碰到重兵器,不能自己先折了,怎么办?”阳泉身在铁匠营这么多年,也常去她父亲红炉上玩,却不知铁匠的拿手好戏在哪里。 “用所谓回火。蘸水不易,回火更难。你看着一支剑,我要分七步回火。别的不说了。最后一步,用石灰埋好,半柱香的功夫来保温。早晚相差眨眼的功夫,回火不是大了就是小了,鱼肠剑就全毁了。”三横对铸剑工艺,早就了然于胸。 “怪不得你在炉前没日没夜,就打一把剑用去这么多心血,不要说大规模量兵械了。这么着吧,以后你研究打兵器也算上我一份。”阳泉道。 “那么先谢谢了。”三横道。 “什么话,好歹也是夫妻吗?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此剑不叫鱼肠也罢。以免它与古剑重名,我到有一个新的想法。”阳泉道。 “那,你说叫什么好?”三横见阳泉来了精神,想正经八百起个名,就应道。 “叫‘浣度’。以记工艺之复杂。”阳泉认真道。 “好,就叫‘浣度’吧。” 阳泉知道三横不容易,了解了一番之后,想着的确应该像沥重所言,好好关心下夫君。 就在这阳泉真的打定主意帮忙的时候,不料想三横的大祸来了。 第三十五六回到此为止 三十七回(1) 奸高旦挟嫌报复, 歹单培月黑杀人 却说三横这日得闲,取出《达摩心法》翻开第一页,有文曰: 混元一气本天生, 达摩彻悟得心经, 却贪嗔妄为三戒, 得勇善真宜修行。 边上有人加了一行字,先是一杠,然后写到: ‘此间精华为除去贪欲,嗔妒与妄言’,然后又是一杠。 等翻到第二页,又有文道: 混元一气乃天成, 反向人间苦修行, 夏经三伏冬三九, 早起五更趁鸡鸣。 边上又有人加注,先又是一杠,接着写道,‘此二十八字,实为一字,曰苦’,然后又再加一杠。 三横知道这是沥重所加,为了他能早彻早悟,把自己悟到的真谛添加于此。头上一杠,曰“横”,又加一杠乃“重”。三横见状,不胜嘘吁,轻轻用手抚过这边上加上添加的小字,下定决心早起五更,晚睡半夜,誓将“达摩心法”熟背于腹。他日日苦练,不到半年时间,感到大有长进。遂又叫上阳泉一起来练。 阳泉本来是极聪明的人,于武功一节,又十分爱好,两口子经常边练边交流心得。 本来三横与阳泉师承一家,皆为道家功法。这次加练达摩心法,乃佛家精要。练习多日,阳泉突然对三横道: “三脚,你我练了这么多日子,自然有所长进,你说,这种功法与我们原来的,有什么本质不同?” “这,这我倒没想过,只是感到达摩心法用气无须要绵绵不断,一口气吐呐之间随之遍流全身。此时运功有高下之分,与另一口气衔接之时还必须停顿。”三横说。 “着呀,我们功法为道家所创,讲的是每动必气守丹田,丹田之气务必要绵绵不断。”阳泉得意地说。 “当然。”三横这回肯定。 “这里的一招一式,用气都是断开的,居中没有联贯。”阳泉感悟道。 “不错。”三横不由十分赞成。 “我想,人在世上第一件事必须呼吸。”阳泉认真地说。 “当然。”三横又说。 “不过呼吸之法,并非人人理解,你看那婴儿自出世之后,就自然而然呼吸,可有人沉重,有人短促,有人绵绵不断,人皆不同。” “你说的好像对。”三横想想说。 “什么叫好像,我说当然对。”阳泉把脖子一梗。 “那当然,当然。”三横顺坡下驴。 “那再看达摩心法,咱们就明白了。”阳泉不由颇有心得地说。 “说的太好了。”三横这下真觉着阳泉对。 “比你的重还要强吧。”阳泉把头一扬,撇嘴道。 “什么叫我的重?”三横不满地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前一杠为‘横’,又加一杠为‘重’。这是你们的暗号!”阳泉晃着头,嘴撇得跟条似的,说道。 “你也太聪明了。我们没有暗号!”三横犟道。 “噢,可也是,沥重姐明人不做暗事。把这种世间罕见功法也传给我,我本不应忌妒才是。”阳泉来得快,转得也快。 “那你。。。?”三横被转糊涂了。 “别,别。于理不该猜忌,于情却万万不能。”阳泉认真道,“不过,嘿嘿。。。” “不过什么?” “不过,你叫王三横,她只有两杠,她这辈子没机会的了。” “又来了。”三横无可奈何。 “这样吧,这辈子你是我的,下辈子你跟她吧。哎,沥重姐是好人,下辈子我阳泉让你!” “行了,快练吧,鸡叫两遍了。” “行,练就练,最后一句话,你是我的。这辈子,我也要像沥重姐所说的,好好帮你。” 三横和阳泉,该练功练功,该打铁打铁。虽然他们心里着急蘸码刀的事,毕竟是按部就班地活着。三横就觉得,他早晚能把这难题解了。这点信心总是有的。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原来铁匠营管辖区的高虞侯,因私分军财被沈文告发获罪,剥夺了官职,解往京城候审。但高旦乃当朝权臣秦桧的亲戚,一番疏通走动之后,先被皇上大赦,接着又一步步官复原职。 他原来在位时,广收贿赂,积蓄不少钱财。此次活动花去了不少。他在辖区,还兼并了相当多的地亩,本来己剥夺充公。这次官复原职,他跳着脚,要返回辖区。美其名曰,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其实就是要收回他的地产。另有一宗,乃是对王三横等恨之入骨,此次大权收回,就要相机报复。结果机会被他等到了。 三十七回(2) 奸高旦挟嫌报复, 歹单培月黑杀人 他听说王三横私卖军械给西夏。这可是诛连三族的大罪。本来私卖军械就是死罪,现在宋夏两国,相处于不战不合状态,倒卖刀枪这还得了?书中暗表,其时两方联手,仍保密于高层之间。下面对此国策还是多有不知。 高虞侯毕竟老奸狡猾,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半年多来,他多有打探与布置。其实内情是沥重与岳飞的连环计。事后诈敌之箭,基本是回收了。这还不算,一面坡一役,反而多缴获不少弓箭,系由三横一一带回。虽然箭头火攻之时多有退火,但他又重新回炉重新蘸火照样能用。这样一来,本不好治罪。尤其是岳飞手中握有兵权,军阶又比他大三级。本不似沈文虽在兵部任事,但是文职。一个沈文他都对付不了,何况岳飞? 可惜南方出事,杨幺造反,岳飞等均被皇上调往南方。这下机会来了,高虞侯准备速战速决拿了王三横,立马置于死地,以解心头之恨。 这一天三横正与诸众铁匠师傅商量如何打造刀箭,猛然一彪军人人人手握刀枪,个个凶神恶煞,上前不由分说,拿了三横就往外走。三横不知何故,也不敢违抗。心想我行得正,自然不怕脚印歪,就随了军士出了铁匠营。这下众位师傅当然不干了。有人拿锤要反抗。如果真要打,高虞侯的军士自然不是个儿。但三横知道民不与官争,连忙制止。有个师傅紧急去报阳泉,另外大部分也随了三横一并出了铁匠营。 本来高虞侯准备途中害了三横,无奈四五十人跟着。军士当然下不了手,这是高虞侯没算计到的地方。及至到了府衙,八十杀威棍,自不能少。直打得三横皮开肉绽。饶是他早时得过沥重所赠之达摩心法,日日咏颂,于是颇有些内功。三横贯运气脉护住筋骨。这顿杀威棍,是铁棍外包鹿皮,本衙门中专门黑人用的。八十棍不把常人当场杖毙,也弄个骨断筋折。三横不服,置问何罪。高虞侯把惊堂木一拍: “大胆王三横,里通外国,私售军械。这个重罪你死十次,死有余辜,打你一顿自是轻的,明日定斩首示众!” 铁匠们一听,自然不服,在衙门口大喊大叫。高虞侯本来心虚,此时犯了众怒,赶紧草草收堂,问师爷想主意看如何收场。 师爷说道,因我们没有十足的证据假托三横拒捕格毙,故不能速决。现今之事,则只能用缓兵计,先退了铁匠营的人再作计较。于是高虞侯第二天假惺惺的对大家说,此事出有因但查无实据。不过私售军械与敌国,非同小可。待本官细细查来必给大家一个交待。请众人先回铁匠营再说。高虞侯本意这些匠人打铁为生,一日不打铁便一日没有了进项,师傅们必不能耗着。 他可想错了。本时王三横最讲义气。他从西夏大婚回来,不但老皇帝,就是沥双宫里,也多有馈赠。沥双赠银他并没有留一两,这样阳泉面前也好说话。但他也没给阳泉。因为她自己一份乃夏皇所赠,已经十分丰厚。三横把沥双赠银全部分给了同伙。加上他本时待人十分宽厚,自己艺业惊人,可从不拿架子,事事与众人商量。所以铁匠营中众位师傅与他关系甚好。这次又见三横无端受罚,自然人人心中不平。知道的高虞侯心黑手辣,这回定是要报前仇,于是人人都提了一颗心。大家皆聚在街外。弄得高虞侯的缓兵之计,只好一缓再缓。 当时宋高宗操纵民意,动不动就抬出什么士绅上书反战。此等短视非为天下百姓福祉,本是为了一己之私。他是生怕岳飞等打败金人,虏去的二帝返朝没了他自己的位置。可这样一来,朝廷上下不得不标榜重视民意,反让高虞侯不敢轻易造次。 另一边阳泉得知此信,当然十分着急。她知道高虞侯乃公报私仇,必要置三横于死地。与众铁匠商量,大家意见是三管齐下。其中西夏方面必须要通知。一方面将来可以作证是两家联手抗金。另方面高虞侯要是坚不放人,可以有力量劫狱救出三横。这当然是下下之策。阳泉于是也下了大功夫。一方面着人找岳飞,又去西夏找沥重。再一方面使钱到高虞侯府衙上下,虽然不能立刻救出人来,至少可暂保三横无虞。 自古贪官佞臣,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作坏事,就不能保证手下不贪。手下他也要为一己之私,就不免背叛。那当贪官的合府上下,其实人心向背,皆多行不义,也都成天惶惶不可终日。话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样一来,三横的确尚未枉死狱中。可在高虞侯淫威之下,也是命悬一线。 三十七回(3) 奸高旦挟嫌报复, 歹单培月黑杀人 单说西夏沥重此时已经被任得敬夺了兵权,一人闲职在家。她得信,正好南行,以解三横之危。当下沥重得报,二话没说,跨马就前往铁匠营。 阳泉派往通报岳飞的人,快马奔驰到了岳帅驻地处。但见一座空营。原来岳帅已经开拔赴南方平乱。这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往回就走。途中远远见一骑一马飞奔而来。原来是沥重一人骑了两匹马,生恐来晚了,误了大事。她与铁匠营送信的师傅相见,知岳飞远水解不了近渴,忙问,朝中还有何人可以说的上话。这师傅本也不清楚,但谈到兵部沈文和岳飞、三横私交甚笃。他又是采买兵器的官员,上次就是他救的三横。沥重闻言连忙叫师傅回铁匠营报信。她本已认识沈文,当下一人两骑,打马如飞,去寻沈大人。 再说沈文在兵部当值。沥重马快,不久到达兵部府外。她一见这是大宋兵部,外面值班守卫的人马甚多,自己乃西夏人士,不好硬闯。她立马抽刀割下自己一块衣襟,乃薄羊皮所制,上面草草把来龙去脉、三横的危险等等写好。请人直交沈文。沥重早知南朝衙门,没银子不办事,随信附上五十两钱。兵部守卫拿了沥重的信与通融银子,自不怠慢,将信急送给沈文。 话说沈文本是个精细的人,早知道高虞侯官复原职,就怕他挟嫌报复,本已通知了三横要他仔细。三横原来也是时时警惕,不想过了大半年也没有动静,心想这高虞侯大概也有翻悔之心,多半自己没事了,便放松了警觉。 沈文这次得知三横又有难,心中大惊。赶快交待了公事,带上两员偏将边福边禄匆匆赶往铁匠营,路上嘱咐边福边禄二人小心仔细。这二人本来武功不错,但久在京师,天子脚下,渐渐生了惰性,自持武功不凡,并没有把事太放在心上。当日北行数百里,人困马乏。夜里住了店,三人都是倒头便睡。到了二更,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有人身着夜行衣,头戴皂色面罩,蹑手蹑脚,摸进店来。那来人用手轻轻拔开店门闩,往门轴上浇了菜油,慢慢将门推开,了无声息。屋分两间,外间屋,见边福边禄正睡得鼾声大作,来人知道里屋就是沈文。不过外屋二人必须先行了断。遂来到床前,举刀就跺。 却说边福边禄也是兵部有名的武士。早在杀手拨门之时,二人其实已醒。假装打呼,乃诱敌之术。眼看鬼头刀直砍面门,边福稍一侧身,见刀走偏了,伸手就是一掌,直奔杀手胸下而来。早年间二边是少林俗家弟子,少林大力金刚掌世间有名。这一掌‘推山填海’是大力金刚掌著名的杀着。不过杀手棋高一步,稍一拧身,让过其掌,反手一刀去削边禄。 此时边禄业已起身,左右运掌,唤作‘钟鼓齐鸣’,够奔杀手双耳而来。杀手所用的乃是昆仑刀,刀里加掌,也是厉害无比。他见双掌拍来,缩颈藏头,举手一摆。此时边福单臂劈来,是为‘大鹏展翅’,耳边呼呼挂动风声。 没成想杀手伸掌与之相迎,硬接边福这一臂。本来少林拳打得是刚阳霸气,一般人哪敢硬接?可杀手艺高人胆大,只听‘嘭’的一声,边福中掌,竟被震破心脉,当场倒地身亡。边禄见哥哥遂死,血往上撞。有话道‘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哥哥竟死,弟弟那有不拼命之理?见鬼头刀上摆,知道不能硬来。顿时收掌抬腿,头招‘老僧入定’,二招‘菩提开花’,三招‘罗汉抬琴’,一气呵成,直取来人。杀手见边禄身手甚高于他兄弟。当下也是佩服。不过此时,间不容发。高手过招,不能细想,立时反身放过这一脚,同时转刀斜拍,唤叫‘山雨满楼’。边福见状。不躲不闪,双手抓刀。这一式叫‘翻经送叶’,乃是边福成名之作,将大刀生生抓在手中。 不想杀手已早料到边禄有此一式,干脆把刀送到边禄手里,放掌得空,向前推出。这一招,‘排山倒海’,乃是昆仑刀刀中加掌的最高境界,乃败中取胜之道。彼时边禄双手抓刀,来不及制敌,当胸被杀手击中。声如裂帛,‘嘭’的一下,眼看是不能活了。 三十七回(4) 奸高旦挟嫌报复, 歹单培月黑杀人 杀手见二边已死,知道再谋沈文,那是易如反掌。他可是并不怠慢,反身把刀夺回手中,快步蹿进里屋。这夺刀进步,旋若疾风,快似闪电。就是这么两下子,世上也鲜有他人能比。 沈文在屋里,正行酣睡,突听外面打斗之声。他虽是文职,毕竟兵部久居,事逢乱世,警惕性是有的。 沈大人‘激灵’一下,翻身起床,一边细听门外,一边赶紧着装。他知道必有凶险之事。杀手进门之时,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本来心想边福边禄之武功在兵部是挂了号的,二人定能制敌。这也是为什么带他二人前往铁匠营的原因。不想来人棋高一筹,十个回合之内,力毙两位高手,凶神恶煞,提刀直奔自己而来。 沈文想这下完了,自家身死,还是小事。紧接着,铁匠王三横就要保不住。这可实乃大宋无法弥补的损失。他不禁手拈须髯,仰天长叹, “天不佑宋,天不佑宋呀!” 其声哀苦,闻之撕心裂肺,店室之中,久久回旋。 来人闻言也是一怔,遂自己扯下面罩。哎呀杀手豹头环眼,颧骨高翻,蒜头鼻子,龇牙咧嘴。一副狰狞像。这不是别人,乃兵部一名新来不久扫地的伙工,名唤单培的。 沈文一见认识,连忙说, “单培是你!老夫平日待你不薄。你说家中有八十老母要养活,老夫方给你这个位子,如今如为何前来行刺?” 单培缓一缓道: “沈大人,我单培与您往日无冤,今日无仇。今天您临死还想着大宋,在下心生佩服,这才要您死个明白。”说罢用刀点指, “我本是昆仑一杀手,过的就是刀头舔血,收钱买命的勾当。今高旦高虞侯使了大钱,要我去兵部卧底。防的就是您前往铁匠营。那个铁匠营中竟是何人,与我无关。今您得什么信,非要去铁匠营不可,我不取您的命,还待何时?沈大人不要怪我。将来到了阴曹地府,早晚能与高旦碰上,那时你们二人再行理论仍不迟。我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着实得罪了。沈大人,您一路走好吧!” 说罢,单培把眼一瞪,目露凶光,举刀就砍。 沈文已知在劫难逃,把眼一闭,欣然等死。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窗外哧啦一响,破空之声,似有暗器。单培乃江湖老手,岂能不防?当下一个闪身,疾快让过暗箭。但见一支短镝,长不盈寸,却挂动风声,激射而致。杀手单培躲得稍稍满了一点,那短镝之羽,划过面门,加上疾风,刺得单培生疼。 杀手刚刚庆幸自己命大,不想哧哧又有声响。单在明处,外面人在暗。他不得不连纵三纵,以躲暗器。这档儿外来人已经破窗而入。不是别人,正是西夏沥重。 单培乃当世数得上的高手。知道外面人迟早要进屋。退却之时,早把一只小板凳准备好。沥重刚进屋,那是从窗口跃入,脚还没落地,这只板凳离了歪斜,就被单培的送的她脚下。 沥重只急着进屋,似没顾脚下何物。一脚正在踩到凳子边上,一个冷不妨,一屁股跌到地当中。口中尖呼:“不好!” 沈文见了,先以为有人来救,知道命不当绝。外面人暗器高强,直逼得单培躲了又躲,以为还有希望。不料来人生性大意,才进屋就着了道。 高虞侯花大价钱雇单培,那是早知道他的利害。江湖上自有传言道: “单培不善,提头来见。 单培不赔,甭管是谁。” 这说得是他恶名远播,世面上杀人越货,并无失过手。多少好汉,葬身其人手中。所以花钱买凶,高贼要得是万无一失。 再说单培一招得手,欺身上前。月光之中闻来人竟是个女子,踩翻了他的板凳,歪身倒地。那人一手撑在身下,为得是以免摔得更苦。这下令她只有单手防身更不要说进攻于己身。单培见来人摔得如此狼狈,愈加放了心。他把头一扬,不禁哈哈大笑: “什么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沈大人,你阳泉路上不寂寞了。” 说罢举刀就砍,是为‘刀劈昆仑’。再说沥重,重重跌在地上,单手垫后,双脚平伸,眼下断无回旋余地。似只有束手就诛,眼看单培的鬼头刀,‘呼呼’挂动风声,倏然已到门面。 37回到此为止 三十八回(1) 牢狱之中说风狱, 鬼门关头泣鬼神 话说杀手单培得了高贼银子,前来行刺。沥重欲救,似反着了他的道儿,被他一刀砍向面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沥重举手中‘绝演’向上一格。书中早道,岳家枪、沥家刀,皆当世武功绝学。沥重这一刀,名唤“百凤朝阳”。说时迟,那时快,单培与沥重的兵刃可就碰在一处。本来姓单的乃江湖一等一的高手,不应该有此闪失。但见沥重着了他的道儿,又是女流,就轻敌了。心想,我一击不中,最多接架再战。怎么也没有必输之理。他可不知道,能人背后有能人。沥重什么人,那是身经百战的大将,本在屋外听得杀手倾刻之间力毙沈文两位待从,知道其人武功高强。故本不拟强攻,必要智取。刚好对方送过一只板凳。她将计就计,假装跌倒,口中大叫: “不好!” 这时对方轻敌,单刀‘力劈昆仑’,本有夺命之势。但是难挡她‘百凤朝阳’。当下双刀碰在一起,单培的鬼头刀被自己‘绝演’削作三半儿。两半断刀被削之后,竟前后反砍单培面门。单培当然也不是白给的,见断刀来袭,左闪右晃,眼见让过双片断刀。不过,沥重此招既叫‘百凤朝阳’,就不止两片断刀而已。第三片乃沥重自己的宝刀。月光下金光乱闪,似有无数刀锋杀来。这就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单培躲闪不及,被沥重一刀劈在肋下。这还不算,沥重为求万无一失,右手一刀劈出,左臂将抬,三横送她的袖箭随之疾射。正中单培面门。 一刀加一箭,姓单的当场送命。再看那‘绝演’之快,匪夷所思。干断了宽背鬼头刀,不崩不卷。斩杀了单培,竟然滴血不粘。三横所制,端地是奇世宝刀。 沈文不是武将,故然不懂招式。但他毕竟在兵部混了多年,知道边福边禄本已不凡。单培十招之内连取二人性命,身手定在二边之上。但后来的女子竟然一刀制敌,也算是开了眼界。当下一躬到地,谢女侠救命之恩。沥重道: “沈大人,是我沥重呀。大人不必言谢,铁匠营王三横本来无辜。他是受岳飞岳元帅之托,与我联手,大破金兵黑虎旅。功成之后没有要宋朝廷半分功赏,反而遭高旦老狗陷害,生命危在旦夕。我沥重是当日与岳飞合兵之人,本来可做见证,不过岳帅不在眼前。我若现身。反而说不清楚。只有劳动沈大人。沥重早知高旦诡计多端,恐加害大人,但是来迟一步,还望见谅才是。” 沈文见状心中戚然,便说; “铁匠营王三横本功高盖世,不过宋朝历来不特殊奖赏与战事有关人员。唉,此等人杰,老夫当舍命相救。” 沥重闻言说好,当下与沈文约定,他只管前行。一路上沥重会加以保护,只是到了高虞侯处,自己再不便现身了。沈文说是,等到了高虞侯衙门,自己官大两级,量他也不敢造次。这回沈文可想错了。 原来高旦老贼,随着秦桧的路子,早与金人暗通款曲。此次官复原职自然也与金方多有联系。他觉着铁匠营,特别是三横的存在,应是对金国的威胁。这回要杀害三横,也有向金国邀功的心理。于是在拘捕三横之前,已经派人去金国请功。再说金国上下老想亡宋。本来在元帅完颜宏指挥之下,连克宋军,争城占地,甚至虏去了北宋二帝,又剑指临安。不料横空出了岳飞。岳飞本在宗泽手下,济济无名。一旦自掌了兵权,竟然打得风生水起。当然岳飞与完颜宏第一仗也是败仗。但后来得了铁匠营的强弩,如虎生翼。从此以后,金军就没了便宜。金国不傻,当然知道这有一半是王三横的缘故。 不过金人以为,世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要说王三横一个村夫,就是高旦,甚至秦桧,身居高位,还不是一样为我所用?于是就有了收服王三横的打算。年前一面坡一战,夏将沥重有意弄反间计去赚金人细作,放有逃兵回报。不料那人说西夏人也得了王三横的弩箭,如何犀利,可洞穿铁甲云云。于是金人想,既然王三横能卖弩给西夏,自然无有不卖大金之理。听到高旦要杀三横,着人赶紧前往。只怕去晚了人头已经落地。书中暗表,不是铁匠营的众师傅闹事,金国使者还真的不赶趟。不过这一次算没白来,三横是关在死牢之中,人却还活着。 三十八回(2) 牢狱之中说风狱, 鬼门关头泣鬼神 金国特使完颜乌龙,一看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机会,立刻南下。他催马如飞,紧赶慢赶,好容易来到高旦府中。 高虞侯连忙摆宴欢迎。席中完颜乌龙说明来意。高老贼说这事恐有相当难度。但他一定会全力支持。 两人相谈甚欢之时,忽然有人来报,说兵部沈大人来访。高旦一听吓得不轻。他本来花了大银子请杀手灭沈,心想可以高枕无忧。 不料人家沈文来了。他连忙与金使商量怎么办。因为沈文官大两级,不但王三横呢要立即放人,他自己官位都有可能再次不保。更不用说金国要请王三横的事了。 完颜乌龙闻言,把眉毛紧拧,恶声道: “如今之计,只有用强。可将沈文拿下,然后罗织罪名,让其暴死。南宋朝廷那边,金国自然利用秦桧丞相从中斡旋。” 高贼听罢。把心一横,道: “只好如此了,事后还望完颜乌龙先生鼎力相助。” 完颜乌龙一口答应。再说了,朝中有秦桧作宰相,不怕事情摆不平。 话说沈文风风火火赶到高虞侯处,意在救人。可他也是大意了。明知高贼有心加害,心想自己官大两级,他不能怎么样。也算是救人心切吧。 没想高贼见他身旁无人,胆子更大,竟不由分说,把他抓住,编了罪名说是西夏汉奸,硬说有铁证在握,遂将其投入狱中。 话说沈文身上还真有把柄。就是日前沥重的信,乃是羊皮所书。此种羊皮为西夏特有。高旦拿了证据,与师爷和完颜乌龙商量。完颜不懂中原官场一套。认为只要杀了沈文,死人自然不会辨驳。 师爷则仔细得多,说这件事不能太草率。高虞侯以下犯上,乃宋朝官场大忌。一张羊皮书不能立罪,定要设法屈打成招,否则难堵众人悠悠之口。 这样沈文就先行被高贼掐监入狱,正与三横关在隔壁。 三横正在狱中恼怒,忽然有人推推搡搡,押过一人。不看还好,三横见了,大惊失色,原来是好友沈文。 “唉呀习远兄,这是怎么回事?”王三横惨然问道。 “三横弟想不到你我在此处相见!” 沈文叹道,当下就把岳飞南行,沥重投书,单培暗害,沥重相救一一道来。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大意了。而今身陷高贼囹圄,没有救成三横,反而可能身遭大祸。 比划到此,沈文又道: “三横兄弟呀,老哥对不起你了。实不料此行多艰,无法将你救出,更不知明天如何。” 三横见状,胸内烦乱。又是恨高贼,又是感到由于自己连累沈文,心中极不好过。 其实多半年前,沈文就差人让他防备,只是一心在研制兵器上,多有疏忽,让高贼得了空子。 是夜,狂风大作,雷鸣电闪,这是此地多年没有的现象。惊蛰刚过不久,怎么会有如此暴风暴雨,难道老天也打抱不平吗? 夜半一阵阵风,把一只牢门反复吹来吹去,拍打在门框之上,‘邦邦’作响,声音十分瘆人。 三横在狂风劲吹中,感到入骨的寒冷。看看狂风吹门,心中痛苦万状。反到是沈文,毕竟上了几岁年纪,比较沉着,说: “三横,事到如此,亦不要怨天怨地。毕竟阳泉与沥重还在外面,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怨天怨地?”三横简单地重复着,看着沈大人说话。猛然间,他仰天哈哈大笑,把个沈文给笑得毛骨悚然,忙说: “三横,三横,你怎么啦?” “有了,有了。”三横前言不达后语。 “什么有了?”沈文问道,“难道你有了出狱之法了吗?” “习远兄,非也。”三横满面红光,“不过我终于想到吹风加火的办法了!” “何谓吹风加火?” “您是知道的。已经两年多了。军刀一项了无进展。就是由于火力不够。我曾到西夏偷艺,见他们那种干法中原学不来。” 王三横在寒风中接着说: “因为成本太高了。本来大宋人工比西夏贵十倍以上,加上朝廷不鼓励军工,所以上百人鼓风才得铸刀铸剑之法,我朝断不可行。” “是呀,你我一直为此事伤神。我在杭州一有闲暇,必想此事。那么你忽然大悟,难道有招儿了吗?” “是呀,习远兄,您看大风吹门,‘哐哐’作响,反过来门要是来回扇动,不是也可鼓风吗?” “那又怎样?”沈文不解道。 三十八回(3) 牢狱之中说风狱, 鬼门关头泣鬼神 “我曾经与阳泉在一庙中烧火。她把门悬起来,要令前来搜查之人触动而落下。那拍起灰来,满布全庙。可见木板扇风,威力不小。”王三横信心满满地说道。 “木板扇风不假,难在你如何将此风收集起来,以鼓气助火呢?”沈文于工程器械,颇有研究,于是问道。 “习远兄,沈大哥!您看这监狱四四方方,我可以作一木匣有如这监牢一样。令一活动木板,前抽后送,所得之风,通过活门夹壁,出来鼓风。径十积百,由那木板面积,风力可以轻易大过眼前所用的皮囊百倍。”王三横一边比划,一遍兴奋地说:“而且一来一去都能送风,效率又高一倍。他西夏数百人鼓风,我这风狱之法,也许一人二人,就能胜任了。” “三横老弟,太好了,太好了!以兄之愚见,你这个想法,定能成功,定能成功呀!” 沈文听三横讲述他的想法,一时间也兴奋不已。两人全然忘记这是在狱中,而且明日生死未卜。他们越说越提神,当下各在地上画图。看看风门如何按装,夹壁如何设置,木板在风狱之中又如何前后推动。一时间有互相同意的,又有不同意见。比如木板推拉,两人皆认为可以用木杆引出风狱之外。看来这一项不是问题。但风门所设应是木板前推之时,后门进气,前门出风;木板后拉之时,则反过来前门进气,后门出风。沈文一时糊涂给弄反了,两人争执半天。突然间沈文醒悟过来: “噢噢,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 这件事弄清楚之后,二人不由相顾哈哈大笑。 不过另外一节,沈文可说对了,他说: “三横,我琢磨你方才所说木板面积大过皮囊有些道理。但是更重要的是你木板在风狱的一端,送风开始的空间于木箱一般大。等送到头时,送风空间就完全没有了,这个空间的变化好像更重要。” “对呀,您看皮囊,送风的开始本来就不大。等你合到底,由于有皮子垫着,那指定还有一块空间,这一始一终两个空间的比率,比咱们风狱那可是天上地下了。”三横同意道。 “这个道理我早该想明白。早想明白是空间变化决定送风的能力,咱们早把这事儿给解了。” “习远兄,不是我夸您。您什么事儿都往道理上想。是呀,弄明白道理,那事情就好办了,要不然只是东一头西一头,误打误撞而已。” 书中暗表,‘变容原理’,不仅是风箱,而且是古往今来所有风泵,水泵,油泵的最基本机制。是呀,只有深究到原理,才不致误打误撞,这乃是科学生产有序前进的不二法则。当然,这个法则还有改进余地,这是后话。 那沈文听三横言后,笑道: “三横弟,不过灵感也是重要的。像你这次看到风吹牢门,就来了灵感。你能反向想,去想推门送风,这个了不起。” “我看到门忽扇忽扇的,还想起了风门呢。习远兄,你看,咱们在木箱两头各安一门,送风门开,气可以出去。抽风门闭,这么出去的气照送,而不会被反抽回来。”三横道。 “就是呀,反抽时,另外再安两个门。抽风开,就能吸气进来。”沈文说。 “对对,每边要两个门,一里一外。里头的送风关,外头的送风开。抽风时再反过来。”三横越发兴奋。 “不过,木板前后抽动,你得保证不漏风。”沈文又说。 “这个好办。在木板与风箱之间,包上皮子抹上牛油。” “就怕不长久。”沈文此时尚有犹豫。其实真被他一语说中。一件器物,不能用之长久,两下就磨坏了,怎么用于大规模量产?三横阳泉为了改进这一节,差点失了性命。这当然是后话了。 “那皮囊其实也不能太长久。我曾用了十张牛皮缝了大皮囊。一是漏风,二是用人工太多,三是很快就挤完蛋了。”三横不以为意地说。 “不过用的长久还是要紧的,”沈文道“三横兄弟,技术这玩艺就像一条链子,任何一环要接不上,整个链子就断了。” “是,是,回头我们把细节一一想明白,”三横道,“好好画个图。” “你看我老糊涂了吧,图都画错了“沈文第二次提到老糊涂,三横听言忙说: “沈大哥,这有什么,一时间画图反了而已,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三十八回(4) 牢狱之中说风狱, 鬼门关头泣鬼神 “属牛,再过三日,老夫便是四十有三啦。” “习远兄,四十正当壮年。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沈大哥刚过不惑之年,今后道路还长。大宋朝有您这样的能人,是百姓之福呀。” “好。三横兄弟。老夫不老。借你吉言,你我有生之年王师必可北定,二帝必得还朝,大宋黎民翘首以盼之日,必能到来!” “岳飞帅与韩世忠帅连手,金国已经是胜少败多。沈大哥您说的不错,王师必可北定!” “三横,你的风狱出世,打造一流兵器,当不在话下。届时岳韩之师,将如虎生翼呀!” “我恩师周侗常说,打仗必‘势、术、器’三锋,缺一不可。我朝于兵器一节,曾太不重视,那打仗焉能不吃亏?家猪再壮,一身肥肉无兽可及,却不似野猪尚有獠牙,便只能挨宰不是?”三横感慨道。 “说到周老先生,当世奇人!‘势、术、器’一说,乃兵家至理。岳帅也多次对我提起。这也是为兄为什么非要作兵部这个官的缘故。我必鼎力助你开发量产蘸码军刀。不过。。。”沈文言此,似有三分犹豫。 “习远兄,您有话请讲。” “好。周老先生作‘势、术、器’之说,是我大宋军事环境居被动守势。秦汉之后,纵观华夏历朝历代,皆是守势为多。” “当然,我等华人,乃酷爱和平之人,古来如此。” “但如此一来,战略进攻之理论便有所不足。而抗金,岳韩二帅,早晚必战略反攻!” “习远兄,您是说‘势、术、器’三字尚有或缺?” “非也,这三字已足够。但于‘术’一节,还需进一步解释。其中进攻,须要有‘度’。” “何为‘度’?” “进攻不能为胜利冲昏头脑,一味前进。务必量力而行。” “是了。” “我闲时收集了古来所有著名战例,有攻有守,取名‘武目铨疏’。其间与岳帅多有讨论。有机会可请周老先生斧正。” “习远兄著书立说,善莫大焉。为弟一定促成此事。” “话说回来。金人武备,于当今之世,雄冠各国。为什么他军事之上每每不能完胜?皆因过度进攻而致。” “人心不足蛇吞象!” “战略战术得当,蛇未必不能吞象!西夏沥重于兰州战回鹘,以少胜多,收复失地千里,就是蛇吞了象。此役后,西夏举国欢腾,夏主严令再行西进,以求一逞。沥重抗旨不遵,是为已达进攻机限,再战必败。兰州役为战‘度’之典范。” “是吗,她可从未跟我提起过。” “说到沥重将军,为兄尚还有几句话,却不知当不当讲。” “习远兄,沈大哥,您只管讲,小弟洗耳恭听。“ “为兄对你的逼婚一事,略知一二。但既已成婚,你务必善待阳泉。” “沥重也作如是说。”三横道。 “为兄与沥帅,前次一面之交。早知她是杰出军事家。但此次同来西坪,才知此人之心胸世所罕见。当今圣上善待岳飞,而夏主不能善待沥重。实为夏之不幸!为兄之意,三横弟可听得懂?” “沈大哥,我此生别无他求,只盼王师北定,也算不辱师命。为国为民,不白来人世一趟。” “是了。阳泉属于你,而沥重属于她党项之大夏,便不属于你王三横!她虽暂时失了兵权,但极可能是夏主的帝王平衡之术。你可清楚?” “沈大哥,小弟心里明镜一般。” “还有一节,所谓善待,绝非面上的三分笑脸。而是这儿。”沈文用手指指心,又接着说,“再说了,为兄痴长你几岁。但当朝为官,阅人无数。世间有阳泉这般聪慧者。百年未见一人。你打军刀,得其助而必事半功倍。” “沈大哥,您这是肺腑之言,小弟谨记。”三横点头道。 “不,三横,这只是我要说的一小部分。沥帅大度,你心底善良,我早知你们无事。我要说的是,此事不要烦到你恩师。从与岳帅交谈,周老先生明为隐士,实则入世极深。他差你下山,必对你事事关心。逼婚一事,老人家得知,必痛心不已。” “这。。。”三横正想告诉他大哥,恩师已知。不料突然有狱卒张牙舞爪,前来提沈文。原来高旦与师爷同完颜乌龙商量再三,恐夜长梦多,当晚就要屈打沈文成招。 沈文被带入另一房间,见二人端坐公案之后。一为高旦,金盔铁甲,披挂整齐。那是有了头等大事,不在战时才有的此等装束。另一位也认识,为曾经的金国特使完颜乌龙。当时那完颜乌龙来朝,沈文官居四品,本无见面的道理。但兵部太仆寺正卿因病缺席。为不失礼,由他顶替。完颜乌龙也是记性过人的手儿,见沈文也是一怔,遂与高旦耳语道: “这沈文与我互相认识。你必快刀斩乱麻,赶紧除掉,越快越好,否则与你大大不利。” 三十八回(5) 牢狱之中说风狱, 鬼门关头泣鬼神 高虞侯闻言,三魂吓掉一对半。审都没审,忙叫人将沈文又扯回牢中。沈文是多么聪明的人?完颜乌龙与高旦并坐,心中早知自己必凶多吉少。他回牢后,沉着冷静地对王三横讲: “三横贤弟,我审也没审便被揪回来,恐命不久矣。” 三横一听,这还得了?莫说沈文是当朝四品,兵部要员,岳飞军供事宜,全靠他上下左右斡旋,就算他与自己的交情,也不能说死就死哇。三横跺脚急道: “沈大哥,我拼死破牢,定救您出狱!”王三横是铁匠。他一入狱,早把牢房结构弄了个底掉。这牢狱看似铁桶一般,连房脊都是鲁班隼连环咬合而成。但三横明白,这连环隼必有一销,只要把这键销撤了,房顶便可轻易拆除个两三尺的窟窿,跑个人,易如翻掌。而以自己的腿功,一个“倒踢紫金冠‘,这销子就能蹬下来。剩下来,以三横的武力,保着沈文全身而退,当非难事。 “不对!我死不足惜。但你要好好活着。”沈文忙说。 “沈大哥,留得青山,还怕无柴?我保您出了这是非之地,还怕无说理?” “三横贤弟,你如何能否确保万无一失?” “万无一失虽不敢保,九成九的把握是有的。” “不行,万中之一的闪失也不能有!大宋不能没岳帅,而岳帅不能没你。”沈文摆手言道,“那高旦与金人暗通款曲,今番被我看个正着。这是里通外国的大罪。罪在必诛三族。一旦坐实,就是当朝宰相,也救他不得。所以他必然拼了命杀人灭口。你在箭雨之中,难免闪失!” 王三横此时只念沈文安危,当然不能同意。道: ”那也要保大哥你。我如不救,岂白披一张人皮?人之道义何在,你我弟兄情谊何在?” 沈文听了王三横这么讲,连忙摇头,一字一顿道。 “贤弟,你的性命,哎呀,你叫我怎么说?”沈文急道,“你之性命,早已非你一人之无物。关乎大宋安危了呀。” 王三横闻言,痛苦地垂下头来。他当时答应师兄阳老掌柜,再不情愿,亦可以作一个个人的牺牲,人活百岁,哪有那么多顺心事,又哪有那么多可求的。但如今不然,不救沈文,良心何安。 可眼下,又是肩上的重任。三横觉得,自己快担不起了。他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便执着地说: “沈大哥,我什么也不想。想那么多也没用。所以只顾当前了。沈大哥,我只知道,现在不走,您命悬一线。” “贤弟。你绝非不讲事理之人。为什么遇事不深思熟虑?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且问你,依大宋目前兵械,岳帅能不能赢了金人,迎二圣还朝?” “怕是太难。” “现时周老先生的刀,成为胜负关键,是也不是?” “是。” “这华山刀,除了你,还有谁能打?张宪等行否?周老先生自己行否?” “张师兄等不太行。我师傅年纪太高。” “这就是我绝不能让你涉险的缘故。当今大宋,莫说一个沈文,十个沈文也换不了一个贤弟呀!” 王三横闻言,不由艰难地说 “那我怎么办?” “一动不如一静。你若以我为念,为兄只求你两件事!”沈文见状,坚决地说。 “沈大哥请讲!” “第一,我知你与沥帅武功。但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举妄动,不能失了你给岳帅军供的身份。” “小弟牢记。”三横恳切地说道 “第二,我写了两本书稿,除‘武目铨疏’外,还有一部‘北山畈笔录’,乃继我祖‘梦溪笔谈’之后,录大宋科技之发展与个人之心得。其中黑色火药阻燃术一节,最为关键。黑色火药之所以不能用于军事,盖因燃烧过快,故无法大量集成使用,便无威力可言。现二书稿由于我之不慎,皆落入高贼之手。损毁固然可惜,但决不能由金人得去。否则我便是大宋千古罪人!” “沈大哥放心。您之所嘱,我必当舍命而行。大丈夫立于人世之间,俯仰当对天地,必有所为,有所不为!” “对对,大丈夫立于人世之间,俯仰当对天地。”沈文感叹道。 两人正在十分感慨当中,不觉有一贯士兵趁夜来到狱中。为首一人正好听到沈文‘大丈夫立于人世’一言不禁冷笑道: “沈文沈大人,你里通外国证据确凿,还奢谈什么俯仰可对天地。来人,准备沙袋!” (三十八回完) 三十九回(1) 智沥重连环设阵, 勇阳泉只身应敌 话说高虞侯非杀沈文不可。士兵七手八脚将两个沙袋抬过来。不由分说将沈大人夹在袋中。前文说过这是狱中杀人一法,叫两夹沙。沙袋沉重,但是上下将人夹在其中,把人压得气不得喘,血不得流,却至死都没有硬伤痕迹。 三横见状,这还得了,不由暴跳如雷,大叫道:“这是朝廷四品大员,你们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这个狱中,老子就是王法!”狱头把鸡脖子一拧,眼睛瞪得驴粪蛋大,恶狠狠说道:“王三横,你看到了吧。我要谁死,谁就得死!” 此时,沈文被压在沙袋之中,眼睛外突,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话也说不出来了。 狱头又奸笑地说:“王三横,我给你指一条明路。现在大金国有人要你去给他们打铁。许下高官厚禄,美女成群。哎呀你一个臭打铁的,何时祖宗坟上冒了青烟?那什么,明日即可启程,咱们恭送了。” “放你八辈子狗臭屁!”三横怒道。 “别,别价呀。气大伤身。看见了吧,这沈大人已经要走了。你若不从,便是一个下场!”狱头摇头晃脑地说 三横见沈文马上不行了,额头青筋暴露,满脸憋得发紫,便说: “那我要是从了,能不能你放了沈大人?”三横这是缓兵之计,“你放了沈大人,我马上立下字据。” “嘿。嘿,这我可说了不算。那我得请示上峰。”狱头见王三横好像服了软,心想今天劝降成功,五十两银子就算到手了,只是沈大人不好处理,于是说道。 “三横兄弟!”沈文极其艰难地说:“人身一世,草长一秋,俯,。。。俯仰要对天地。我,我,我现在筋骨已断,脉,脉络,络已绝。你,你不要救,。。。救我。没。。。啊,没用。他。。。他们不,不。。。不至于马上加。。。啊,害于你。你务必,少安毋。。。燥,等待,时,时机。你。。。你不能立,。。。,字据,否则,。。。则,我。。。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沈文此时已经不太能说话了。勉勉强强说完了这几句话。春寒时节,外面风雨交加,狱中十分寒冷。可他拼着生命最后一点气力,讲给三横,竟然出了满头大汗。 “沈大哥,沈大哥,为弟只听你的。为弟这就给大哥送行!”三横咬紧牙关,斩钉截铁地说。 再看沈文,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上面几句之后,业已绝气身亡。只是听了三横的允诺,走的时候,面带满意的笑容。 可怜他一世忠良,一生为民。饱怀济世报国之志,满腹锦绣经纶。为救三横,竟然死在奸贼之手。三横见状,以头撞栅,号啕大哭。 再说沥重保护沈文,一路无事。她来到高虞侯府衙,见沈文已安全,嘱他小心后,跟沈文说去见阳泉,先拐了去铁匠营。阳泉正在焦急地与几位德高望重的铁匠议论,人人都是一筹莫展。她见沥重来了,顿时有了主心骨。两人与大家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沥重说沈大人来了事情当有转机。正说间有人来报说高旦把沈文拘了。沥重听言,心中一凛,说: “不好,沈文官大两级,高旦敢拘他,必有缘故。其中不可能只用挟嫌报复来解释!” “沥重姐,这可怎么办?”阳泉也是聪明人,立马感到事态的严重。 “最坏的打算,恐怕要动武了。阳泉妹,你怕不怕?”沥重问。 “沥重姐,我朝女子讲‘三从四德’。我无父无子,丈夫有难,必当舍命相救。”阳泉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我等铁匠,别无长物。但与‘义’字而言,定要立于天地之间!”铁匠陈大道。 “对,沥将军,你说怎么干,我等什么也不怕。”铁匠张功恒道。 “对,对,不怕,不怕。”铁匠陈二接着道。 “沥将军,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您说怎么干吧!”帐房索乙禾道。 “是,沥重姐,你划个道吧,听你的。”阳泉本是极好胜的人。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此刻她头脑还是清醒的,跟老贼高虞侯动手,非同小可。 “感谢大家信任。事情十万火急,我就不必推辞。阳泉妹,请你设香案,供上老阳掌柜灵位。大家在灵前举香盟誓,如何?”沥重建议。阳泉二话没说,当下设香。沥重、阳泉,与众师傅举香拜了天和地,又拜过老掌柜。同仇敌忾,歃血为盟。 三十九回(2) 智沥重连环设阵, 勇阳泉只身应敌 本来铁匠营与沥重有隙。但见三横与之交好,渐渐气就消了。后来几次得了人家的恩惠,更看到三横两次遇难,沥重是召之即来。特别是一面坡一战,也算是解了铁匠营的围。人非草木,孰能不知沥重之能力与高义?尤其是这个坎节上,大家明白,必须是有能为的人领着才行。所以尊沥重为头。 沥重领兵打仗多少年,深知输赢胜负,人心必齐。铁匠营本非自己手下,日前又多又误会,所以心中也没底。多少有些忐忑。加上对手怎么也是正规的军队,而己方乃是一群铁匠,故必须令行禁止谋定而后动。 沥重同大家上完香,祭过老掌柜,正色对众人道: “阳泉掌柜,诸位师傅。眼下可能要动武。杀官劫狱,就是军事行动。所以必须严明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 “沥重姐,你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阳泉没有疑义。她是明白人。虽然铁匠营中,一向她说了算,连网三横也得事事顺她,可厌下不同。可眼下不同,必须得听一个人指挥,这人必是沥重。 “沥将军,绝对听令!”“听您的。”“绝对听你的”铁匠们纷纷表态,声动云天。话说铁匠这一行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就是心齐。他不像木匠,活计一个人可以做了。打铁鲜有单打独挑的,那必须齐心合力。所以大家只听沥重号令,并非难事。 沥重见众口一辞,遂与阳泉等稍作准备,抓紧时间行动。高府衙门设在柳林,与铁匠营不过四十里。沥重与阳泉等赶紧策马来到柳林。她见过留守的众铁匠,得知高府正大排宴席,说有一个金国人模样的带了不少人在里面。沥重说打仗必知己知彼,一定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话说中国人拐三个弯都认识。当下铁匠中有人唤做张功恒的,说有亲戚在高府打长工,姓甄名人易。说话间约出此人。一问,果然不假。甄师傅形容金国来人十分特别,鼻歪口斜,又眇了一目,是个独眼龙。沥重一听,知道此人乃金国特使,唤作完颜乌龙的。他口若悬河,舌似利剑,最是能言善辩。几次金国出使西夏,皆是此人作全权代表。沥重与阳泉正讨论间,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把一干人等困在院子里。不久有人来报,说大事不好,沈文在狱中已被杀害。不过三横尚暂时无虞,原来金国来人要三横去金等等。 沥重闻言,心中流血。她悔不该轻易离开沈文大人,致使他惨遭毒手。毕竟沈大人是她请的。更有一节,她知道沈文乃三横最好的朋友。三横欣赏的朋友,也必是她沥重所敬重的人。她曾舍命相救,亦曾沿路护送。到头来还是死于奸人之手。她感到不能原谅自己。但此时恰逢紧急情况,实不容多想,必须即刻拿出救人之法。 那一边,阳泉听了来报,方寸大乱。因为三横绝对不会去金国。那么眼下只有死路一条。沥重见状,对阳泉说: “阳泉妹,眼下我有一计可以转危为安。” “沥重姐快说!” “此计也不见得万全,而且十分危险。并且阳泉妹,还非你不可。”沥重道。 “沥重姐,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辞!” “好,你现在好生准备。天一亮就去高府。”沥重扬眉道。 “杀了高旦?”阳泉问。 “对!”沥重斩钉截铁道。 “以我个人武功,恐怕不易。但我愿往。不过是否大家同去?”阳泉并非犹豫。 “不然。高虞侯行伍出身。铁匠营众师傅一闹,他必然多有准备。强攻高府硬取劫狱,都不是办法。而且我还不能露面,否则坐实了三横里通外国之名。” “那怎么办?”阳泉奇道。 “你假意去高府要人。高贼并金使必反要你去说服三横。开始时决不能应。等他们开出最大限度条件,勉强应承,令其不疑。届时把握机会先斩了高旦。那完颜乌龙本不是你对手。你一定要诛杀高旦,擒了完颜。这样高府群龙无首,我则领众师傅闯宫,拿了高贼勾结金人的证据,往下就好说了。“ “好!就这么办!”阳泉顿足道。 “不忙,还有时间。请张,甄二位师傅把高府地图详细画下来。我们决定攻府路径。同时你我好好筹划如何杀高旦。高旦伏诛,这一百步棋,就等于走好了九十步。” 三十九回(3) 智沥重连环设阵, 勇阳泉只身应敌 “沥重姐,我听你的。我手中有一剑,唤作‘浣度’。锋利无比。可带入府中刺杀高贼。” 说罢,阳泉亮出剑来,满屋子立时寒光逼人。 沥重见此剑长不盈尺,遂再生一计。叫张功恒的亲戚甄师傅作个内应,将剑带入府中。张功恒平时与三横最好。他的亲戚甄人易,也多得三横照顾。 特别是他老甄年逾四十,一直无子。好容易妻子有了喜,但下田劳作之时被蛇咬了。柳林这个地方,蛇并不多见,所以一般郎中没有经验。 眼看就没得救了。甄人易早知铁匠营新来个师傅能医蛇毒。四十里快马加鞭请人。当时三横正研制量产蘸码刀,烧了一炉子铁料。闻言二话没说,衣服都来不及穿,光个脊梁飞马四十里救人。 一炉子刀料废就废了,可那要是慢一步就得一尸两命。现在甄家大胖小子快一生日了,谁见谁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甄人易能不谢嘛。 再说了,甄师傅每日里受高旦一家人欺压。作下人的哪里是人? 这次带剑,虽说冒险,但见沥重原是常胜将军,步步策划,丝丝入扣,当下拍了胸脯,满口应允。沥重又与他及阳泉演练再三,以保万无一失。 说话间,天已放亮。阳泉整了衣服,故意穿了软缎子长襟,披了头发,足蹬绣花鞋,款款来到高府。 高府上下,气氛颇为紧张。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执勤的,各持刀枪。阳泉来至府门,明里暗里,像上百只眼睛,眨也不眨,拼命盯着。 说实在的,阳泉也从来没干过这个,心里不免打鼓。可一想当日在西夏,三横那是有好几次机会自己脱身,但他却没有。可以说是用自己的命去换她阳泉的。 再者一说,虽然三横是逼婚,可婚后除了有时发个呆,并无半点对不起她之处。思想故人,不是犯罪。善待她阳泉及老祖母,周围还找不着这么体贴入微之人。 所以,她阳泉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一搏! 高旦正与完颜乌龙商议如何说服三横,见有人报阳泉前来,皆大喜。想着妇人之见,必无所长,可以用阳泉来说服三横。 不过高旦毕竟老奸巨猾,也知道阳泉有些武功。但他自恃行武出身,只要阳泉不带兵器,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当下请阳泉进府。 阳泉尽量抑制住紧张心情,默念着沥重跟她说的话: “你紧张,你的敌人更紧张。因为你是主动的,而他们不知底细。” 果然,阳泉边走边看。那高府如临大敌,树棵后头,假山顶上,到处有人。这些人一双双眼睛,鹰顾狼盼。等她一与之对视,又连忙将目光视向别处。 看着好笑。阳泉走着走着,反而越来越坦然淡定。心说,我一介女流,竟把这些军士唬成这样,足见沥重姐有道理。何时出击,何时发难,我说了算,我怕什么? 但等阳泉进得府来,行至中院,手下人声言要搜身。阳泉假意不允。 此时高旦现身。离着八丈远,先作了一揖,声言误会。阳泉当然不买账,说与高虞侯从来认识为何搜身云云。高旦见状,道: “阳泉掌柜,只要不身带利器,咱们两下都不必互相防备,有话好说。” “高大人,高虞侯,什么叫有话好说?” “那就是什么都可以商量。”高旦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要是不让搜查呢?” “这可就不好说了。”高旦脸就沉下来了。 “我偏不让!”阳泉把头一梗。 “阳泉掌柜,不要动怒。久闻你武功盖世,老夫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你再拿了兵刃,难道是上门来行刺不成?”高旦警惕地说。 “高大人,亏你是武官,胆子不如老鼠。老娘现在就脱衣给你看!” 阳泉说罢,披头散发,先脱了长襟,又脱了绣花鞋,一件件只剩下贴身的衣裤。旁边搜身的婆子,搜无可搜。 这也看得高旦老贼目瞪口呆。见她的确是藏不了任何兵器,就又改口道: “阳掌柜,实在对不住,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了。阳掌柜请进屋。” 阳泉在众人面前这一表演,不光是让高府上下松懈了戒备,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可是增强了信心。 是呀,不就是沥重姐跟她说的,他们高府才是作贼心虚。他们无故斩杀朝廷四品大员,以下犯上,能不害怕嘛。咱们是杀贼去的,是理直气壮。 想到这儿,阳泉进得屋来,把头一梗,问道: “高大人,高虞侯。我夫君怎么能是里通外国?” 四十回(5)‘浣度’一刃穿钢甲,人参半枝惑老贼 这小偷可不是别人,正是阳泉给华山周侗送信后,星夜赶过来的林召英。她与沥重相见。为了救三横,二人冰释前嫌,连手想主意。 沥重把能用的人员全用了。她想到高旦定到监狱提人,而为防三横武功高强,必多派高手。一方面呢,这是调虎离山,有利阳泉下手。另方面呢,沥重与召英联手,虽然武功皆非等闲,但不一定有胜算。 召英听罢,献了一计。她早年是个叫花子。这一带混得挺熟。知道有一个行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是挑脚的,可是社会最底层。高旦的保镖卫兵以及他营中的上层军官,乃至普通军士,都不会与之打交道。 于是召英同沥重前去使了些钱。告诉这些挑脚的壮汉们,等召英扮个小偷朝前一跑,你们就抄家伙,拿个杠子什么,在后头追。 只要押人的军士反过来冲你们这些人瞪眼,那你们转身就跑。反正路熟,左右是跑掉了。跑不脱的就说是追小偷,见了官兵只好撒丫子,他们拿你们也没有办法。 这些挑脚的干一天累个贼死,挣不了几文。见了每人一两银子,那有不允之理? 再说召英同众人等着等着,果然见一队人押着三横走过来。召英一跑,后头人大叫’”抓小偷”。 那押人的武士个个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什么人没见到,看见一个小偷穿的破衣罗嗦,脏兮兮夺路奔跑,料她是小偷不假。本来嘛,召英就曾是一个小偷,不用装就像。 可是后头的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相貌决非善良。 打头的几个武士唯恐有诈,上前诘问。不想众人一见官兵来了,没头就跑。武士几个互相一看,知道必有蹊跷,上前就追。 三追两追可全追丢了。这才感到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再朝后赶,那可就晚了。 单说召英,没头没脑闯撞进押人的部队,忽然之间身形一长,一招“大鹏展翅”,是左右开弓,顿时击倒四人。 本来这些武士个个身怀绝技,人人都有上乘功夫。但一来是冷不防,注意有的在壮汉身上,有的专心看住三横。没人注意小偷。再说召英是专打不注意她的人。 二来呢,是召英这些年来跟了周侗,那武功进境,竟可以与当世任何一人比肩。可说是救三横之时,召英的功夫已臻化境。 此时她一击伤四将,其余的人才缓过神来。原来这小偷才是大敌。不由纷纷围将上来,要拿召英。 就在大家注意召英之时,又有一个人从房上跳将下来,手摆‘绝演’,轻易把王三横混身铁链一气挑断。 三横早见‘小偷’召英前来,就有了警醒。如此又见沥重持刀来救,浑身一震,“霸王抖甲”,震开挑断的铁链。 这下不得了。本来有十六七个人押他。先前去了三四个,接着围召英的又是六七个。剩下几个人守着三横。 不成想有人从天而降,一招“行云流水”,解救了三横。那一边六七个人打一个召英,召英不落下风。这一边沥重与三横两人打四人,就容易得多了。 单说三横亲眼见了沈大哥的死,他肝胆俱裂,早想拼命了。只见他翻身出掌,一伸手就是五行掌中杀局,唤作“钢山铁顶”。 耳轮中‘嘭嘭’两声,两个武士立时倒地身亡。 这一边沥重稍稍有个麻烦。与她相对的是申龙申虎。二申乃高旦手下最厉害的武士。自出世以来鲜有敌手,自然眼高于顶,目空四海。 今见沥重冷不防救了三横,那还有不急的。 但见申虎一个“秋风扫落叶”,伸腿踢向沥重。这时申龙反身“苏秦背剑”接了沥重拍过来的宝刀。 如果沥重用刀来砍,申龙手中剑指定要断。但她用刀刃去挑了三横的链子,剩下的招,只能去拍申龙。‘嘡啷’一声响亮,沥重拍在剑上,只觉得申龙力大无穷。悬一悬刀没有震出手。 倏尔下三路,申虎扫荡腿又到。沥重只能旱地拔葱,向上一跃,去躲这一腿。申龙一招占了上风,得理不让人,反手‘饿虎扑食’,去抓沥重。 沥重一惊,知道这一抓之下必受重伤。连快缩颈藏头,去躲申龙的铁抓手。 不料申虎成名的招数就是连环腿。一腿踢出未定,第二旋即再踢。沥重躲不胜躲,连忙倒退三步。 她好险让过环连腿。头上申龙‘玉龙探爪’,虎虎生风,又抓过来。三招之内,沥重躲都来不及躲,明显落了下风。 好一个沥重,作大将的,临危不惧。知道今遇强敌,退无可退。她把牙一咬。反身前攻。 申龙的剑中加爪,江湖人称铁抓手,多少好汉死于他手下,也不计其数。本来两打一有所不耻,但来人救了三横。如不擒住,当是掉头之罪。所以也不顾名头,两人连手来攻。 一时间,沥重凶险万分。 (三十九回完) 四十一回(1) 葛师爷煽动兵变, 胡县令难定军心 话说申氏兄弟联手来取沥重。 申龙见沥重不退反进,正中下怀。他左手‘风摆荷叶’,抓向沥重肩头,右手挺剑来刺,唤作‘怪蟒翻身’,斜劈沥重腰间。 下三路上,申虎旋风腿,已经踢出第五脚了。 照说沥家的刀法,天下无双,她手中绝演本是占大便宜的。但在申氏兄弟夹击之下,沥重竟没有还手的余地。 沥重只好又退。这一次,申龙可不给她机会,见沥重拧腰躲过长剑,左手反向上抓,唤叫‘白蛇吐信’。沥重一个没注意,头盔就被申龙抓中。 幸亏这顶盔为三横所制,年前送与沥重的。别说是肉掌,就是钢刀也劈不破,只听‘花楞’一声,申龙抓在盔上。 沥重倒是并未受伤,不过这一抓不是白给的,竟然把头盔当场抓将下来。沥重一袭长发立马瀑布一般,洒将下来。 申氏兄弟见此人乃是女流,不觉一愣。 高手过招,间不容发。就在这一愣之时,沥重有机会持刀顺过来,正好申虎双旋风扫荡腿踢到。 却说申虎踢脚出身,腿上自有连环甲相护。故此并不惧对方刀剑。 不过这一次申虎算是不走运。原来沥重掌中刀非是等闲,乃为‘绝演’。等申虎双腿先后踢到,沥重‘守株待兔’,正等在下三路上。 可怜‘喀嚓卡嚓’接连两声,申虎双腿就齐刷刷斩断。 申龙一见这还得了,眼睛都红了。为给弟弟报仇,申龙就是拼了命了。长剑一指叫‘灵兽摆尾’,拦杀沥重。 沥重见他长剑厉害,也不多想,‘绝演’一顺,这叫‘翻江倒海’以硬打硬。,眼见申龙长剑碰到刀上,裂作二段。 不过,申龙左手也没闲着,‘金叉探海’抓向沥重面门。沥重刚一低头,就想躲他如此爪。不料申龙右手持半剑,不退反进。硬要用半剑杀人。 沥重躲得了左手,躲不了右手。‘嘡朗’一声,被申龙断剑刺在腰间。又亏了三横的甲,不然沥重早就死于非命。申龙半剑刺中,不但没有伤了沥重,反而又被崩断一截。原来长剑击在‘绝演’之上,早有了裂缝所致。 申龙到底艺高人胆大,长剑一断再断,毫不损其斗志。左手‘嘭’的一声抓住沥重肩头。心想这回你还怎么办? 眼看沥重凶险万分,要被申龙夺命,以报弟仇。不想此时三横已腾出手来,见申龙抓住沥重,那还得了?这比要他自己命都厉害。遂横身去击申龙。 此乃五行拳中‘浪涌江山’,为水字诀。要的是一个快字。眼看就奔到位,只见三横双手上下乱翻,又是火字诀中,‘火烧连营’。 ,申龙躲水躲不了火,刹那间头上背上连中数掌。 三横为了救人,招招俱是杀手,那是运足了十成十的气力。‘砰砰砰’连番作响,申龙是骨断筋折,心脉都被震断,,眼看是不能活了。 沥重见三横来救,这才长眼去看三横。三横也才有机会看沥重。二人自一面坡一别又是大半年。相逢生死之间,没工夫说话,只容一瞥。两人心有灵犀,相顾一笑,马上就要去解召英之围。 再说召英以一敌六,并不落下风。反而缠着六人不得他顾。 书中暗表,当时召英的武功,已到王三横之上。要结果这六人,不敢说易如翻掌,百合之内,当没有问题。 但她要吸引更多人来。要是立毙六敌,只恐吓得人不敢上前。故与六人缠斗,边打,边大呼小叫,好像弱不禁打,要引多人奔来立功。 要说她的功夫,已入化境。旁人看时,仿佛不久要败。而打斗的人,均不能脱身。 此时三横沥重清理了他们的麻烦,加入战团。形势急转,六个武士一个没跑,死的死,伤的伤。转瞬之间全都结果了。 倒是追人的几位,人没追得,赶回来又不及时,反而逃脱了一劫。再说回来的人见三人如此凶猛,皆不敢再战。纷纷四散逃生去了。 三横等这才舒了一口气。见面寒暄不表,沥重第一句话说〉 “沈大人呢?” 。三横痛心道, “高旦狗官害了性命!” “啊?他人呢?”沥重不禁扼腕。沈大人是她请的。前面己知被高所抓,又传言为高所害。此时消息被三横作实,端的是十分痛心。胜利的喜悦,一扫而光。 “沈大人尸身还在狱中。”三横接茬难过地说。 “沈大人遇难,我身负重责!”沥重沉重地说,明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深灰。 四十一回(2) 葛师爷煽动兵变, 胡县令难定军心 “别提了,这怎么是你的事?”召英其人,颇有正义感,听沥重对沈文之死颇为负疚,就赶紧说。 “沥将军,的确与你无关。皆是高旦狗贼所为。此人我必杀之,与沈大人报仇!”三横咬牙切齿道。 “我以着阳泉诛杀此贼!”沥重对三横和召英道。 “怎么回事?”王三横不知沥重的妙计安排,只想到以阳泉的武功,怎么杀得了高旦。 沥重见三横设问,便简单扼要,把前后经过一说。并讲到阳泉与众铁匠推她为首,定下杀营劫狱,斩高旦擒完颜之计。 三横召英闻言,皆点头称是。二人立马尊沥重为首,又问当下怎么办。 “三横你现在马上返回狱里,一是保护沈大人尸身。二是留高旦狗贼一个罪证。将来上面追究之下,也有说法。办妥之后,速去高府。”沥重吩咐道。 “好,我这就去。”三横领命,时间紧迫,来不及与沥重叙旧,拔腿就走。 “召英,你现在就去高府中,帮助阳泉。最重要紧的是不能让金人跑了,一定控制住,留下活口,作实叛国的人不是三横反是高旦。”沥重又对召英施令。 “好,沥重姐你呢?” “我不便更多出面,就在府外策应。见了阳泉,同她讲,高贼手下还有一整营人马。届时可能要围攻高府,叫她同铁匠营的人顶住。固守三五日。岳帅那边我已给了联系。想岳帅指定不能袖手旁观!” “好,沥重姐自己保重,对了。这里师父有一信望你观之。”召英说罢告辞。 再说阳泉与众人控制了高府。要的就是擒了金人,以为证据。金国护卫本来个个武功绝世,铁匠师傅们不是对手。但完颜乌龙在阳泉手上,一时间投鼠忌器,双方相持不下。 沥重安排停当。先去高府后身与侧门布置,又着人守了前门,以防不侧。旋又来到狱中。三横已经控制局面,告诉大小狱卒: “高旦杀害沈文,与尔等无关。但擅杀朝廷四品命官,这本是诛三族的重罪。只要尔等作证是高旦所使,尔等自可以无罪脱身。” 王三横顿一顿,又说: “眼下要善待沈大人遗体,若再有闪失,无人可保尔等上下二十余人三族性命。” 这些狱卒,把头磕得像鸡啄米一般,只求三横开恩。 说话间沥重到了,见三横安排停当。二人不及多叙别情,要紧是商量下一步计划。 这个时候,杀官反狱击毙军兵,三横像在梦中一样,只是不知下一步如何。 沥重乃大将军,遇事自然不慌。但是指挥全部救援之后,知道高营尚有他五百子弟兵,他们要是前来,局面将十分复杂。 想到这,沥重也感觉心中发虚。未知下一步如何。似乎死等岳飞,只此一策。 但三横说,此间高旦爪牙遍布,我们杀官夺狱,不知岳飞如何计较。沥重听了心中也觉得没数。猛然间想到召英给她的信,立即拿出来,说, “周老先生还有书信一封。” “快看看。”三横道。 原来周侗信上说,大宋例律,乃地方官无兵权;而地方守备,无政权。高虞侯为地方守备,专横跋扈,必与西坪县太爷不和。可速去西坪县,以求他的帮助。 二人如梦方醒,连忙直奔西坪县。 话说,西坪县太爷胡庸到任两年,为官到也方正。他本是沈文所荐,乃高旦罢官之后上任。本与接职的新任虞侯无隙。二人称兄道弟,任上十分平安。加之地面上有铁匠营为大宋军供,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税收,西坪县日子并不难过。 胡太爷与铁匠营关系也好。 他一方面知道铁匠营背后是岳飞。岳乃朝廷重臣,与沈文交好,而沈文乃自己恩师。故自然照顾有加。 另一方面阳泉也会做人,隔三差五多有供奉。胡庸乐得作个太平县令。 不料好景不长,高旦官复原职。自己的朋友被夺了官位,赶赴他乡之后,他可倍受高旦辖制。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次也听说高旦拿了沈文,胡庸这个窝囊废竟不敢上前劝说。本知道他是公报私仇,也不敢说破。乃至听到高府事变,又有人报三横杀官反狱。 胡太爷心中高兴,表面不露,只是关了衙门,伺机而动,叫做隔岸观火。 不料三横竟然找上门来了。胡庸只好接见。 二人本来认识,王三横寒暄之后,直奔主题,就把前后经过一说。讲道沈文被害,胡太爷也是痛心不已。不过,兹事体大,他恐怕自己也控制不了局面。 王三横道: “胡太爷,眼下关键是高旦府。望太爷摆驾高府,说服可能前来相扰的高旦子弟兵。” 四十一回(3) 葛师爷煽动兵变, 胡县令难定军心 王三横恳求县太爷出马控制高营。 胡县令说, “这个本县自当前往。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如果岳帅三日不到,局面恐难以收拾。” 三横也觉得是,不过现在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再说沥重,她见三横去西坪县,知自己不好出面,遂反身来到高府之外。专门盯住是不是有金人逃脱。 因为只有拿了金人的证据,才能说明此次诛死朝廷命官高旦,事出合理。 果然,四处紧盯之时,有金人护卫悄悄溜出来。被她逮个正着。交铁匠营五花大绑看管起来。 要说她这天的安排,以少胜多,以弱击强,那是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其形势发展也基本在计划之中。后世有谁总结军事行动,此役也为经典。 不过沥重百密一疏。 谁谁都想到了,但忘了一个关键人士,是为高旦的师爷。 这本是沥重不了解宋朝官场所致。一般讲,为官六品以上养师爷,几乎官官如此。这个师爷与当官的是谓青藤抱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旦许多伤天害理的勾当,多是师爷的主意。 这回阳泉诛杀了高旦,师爷知道事情如果败露,他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趁乱溜出了高府。他走哪儿呢?不但没逃,反而去了兵营。 他要把当兵的煽动起来,以作垂死一搏。搏好了他身家性命在。搏得不好,左右就是一死。 这不得不说,师爷确有他过人之处。高营子弟兵们,虽然与高旦并无太大瓜葛,但几个中高级军官,却是与之砸了骨头连着筋。高营人多势众,弄不好,三横沥重要吃大亏。 师爷到了兵营,果然造谣说: “王三横勾结西夏兵,竟杀了高虞侯!” 军兵一听,这还得了? 柳林驻兵,目的并非野战,乃保西坪等地之安全。葛师爷前来煽动军情,的确出师有理。他力请高营军兵前去弹压。 军中高旦多有亲信。在他们与葛师爷鼓动之下,军兵们各挥刀枪,跟着师爷就往高府冲。等到了高府之外,恰好胡太爷也到了。 胡太爷见高营军兵来了,用手点指: “尔等军兵,现高旦造反,杀害朝廷四品兵部太仆寺处置使,沈文沈大人,造成混乱。尔等暂且回军营。我已上报朝廷。不日上峰自然有人前来处理,如若不归,当与高旦造反同罪!” 胡太爷乃本县县令。他这一说倒是镇住了大部分军兵。 本来嘛,这些军士属于厢兵。有宋一朝,设禁军、厢军、乡兵与藩兵。禁军为主力,厢军乃地方部队。乡兵与藩兵更是民众武装,不值一提。 其厢军待遇比禁军差了一截。高营之人本来心存不满。加上高旦经常克扣军饷,军心并不向着高旦。 不过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高营副指挥姓杨,这位杨承局乃是高旦小舅子,靠了裙带关系,爬得承局位子。今见高旦被诛,焉有不恨之理?于是带着人前来问罪。 杨承局见大家听胡太爷一番话止步不前,他本是一个不顶事的家伙,也没有了主意。 倒是师爷见状,就挺身而出,道: “高虞侯造反谁人见了?证据何在?反而是高虞侯被害,铁证如山。兄弟们想想,就是高将军造反也是朝廷的事,与这些铁匠何干?” 师爷便说,边见高营兵听得认真,心中落实,便进一步提高了嗓门,喊道: “兄弟们大家上前拿下铁匠,他们才是里通外国造反的人!” “对,对!”杨承局听言把手中大刀一举“兄弟们,给我冲!” “慢!大家暂听我一言。这位大概是高府葛师爷,你说高旦造反没有证据,大家不妨看一看,当朝四品沈大人被他杀死,不是证据吗?” “沈文里通外国!”师爷大喊。 “请问葛师爷,沈大人里通外国证据何在?”胡庸问道。 “有羊皮书在。”师爷似有证据。 “书上都写了什么?”胡庸道 “西夏军兵来大宋借箭!”师爷得意地说。 “好,就算有此书信,它又怎么到了你手中?”胡庸设此一问,甚是有理。 “这个,”葛师爷一时语塞,顿了顿,忙道:“大家不要听胡庸的,给我上!” “弟兄们!”胡太爷又高声断喝,“弟兄们当兵吃粮,无非为了保家卫国,现在大是大非一时莫辨。我劝弟兄们不要轻举妄动,到时候上面下来了人,再做计较。” “弟兄不要听胡庸的!”葛师爷又拼命煽动。 “嘟!大胆葛用,你想煽动军情造反不成?!”胡太爷怒目圆瞪,倒有几分威风。 四十回(4)‘浣度’一刃穿钢甲,人参半枝惑老贼 高旦武将出身,于写字方面的确差了点。结构不匀,离了歪斜。笔画不均,粗细无度。他刚签好,就被阳泉奚落了一下。 “这个合同书写好了,现在可以提,啊不,等会请王三横师傅出来了吧。”高旦老脸一红,赶紧说。 “别,别。”阳泉急道。 “又怎么了?”高旦很不耐烦 “高大人少安毋躁,合同书一式两份,你要要的话,一式三份。”阳泉把铁匠铺掌柜的谱摆出来,显出生意人本色。 “我就不要了。”高旦摇头道。 “那也得两份,我当掌柜签合同签得多了。那有单份的合同?完颜大人你说对不对?”阳泉问。 “啊,对,对,请高大人再拿出一张纸来。”完颜耐心道。 下人立马又送上一张纸。方才那刚写的笔墨未干,只好又选了偏案去写。阳泉铺好了纸,再用刚才第三支门栓把纸压好了。然后认认真真又写了一份。完颜阳泉一一签了字。 高旦也烦得够呛,不过不签不行。这回还真运了运气,心想写得好点,别再让人笑话。遂提起笔,饱蘸了墨汁,去签‘高旦’两字。 高旦旦高字最后一横还没写完,阳泉突然从门栓下将‘浣度’剑抽出来。 大家正眼睁睁欣赏高贼签字,高贼自己也聚精会神地写字,生怕前二人字得好,把自己比下来。谁人注意一边阳泉了? 这可不得了了!但见阳泉一剑到手,毫不犹豫。她用尽毕生气力,抖剑便刺。 这是周侗剑法中“金蛇出洞”,剑走如飞,激如闪电。 金字诀乃强攻的头着,阳泉与三横习武多次,要求学三横的以快打快。多半年了,这一招,就算练得熟熟的。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只见高贼吭都没吭一声,‘浣度’破甲而入,当场毙命。 阳泉一招得手,间不容发,拧身一脚蹬倒了完颜乌龙。这一招叫‘铁牛犁地’,发力之前,气沉丹田,一腿疾蹬,力有千斤。话说也是周侗上乘的武功。 当下‘喀嚓’一声,就把完颜肋骨踹断。金使跌坐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眼前兔起鹰落,打闪认针的功夫,两个主要人物一死一伤。屋里大乱。 阳泉一脚蹬后,抢身上步,左臂一揽,将完颜提在手中,右手一抖,,用剑逼在他咽喉之上,随即高声断喝: “众人退下,不然一剑要他狗命!” 本来屋子里高旦的武士都去押三横了,剩下的是完颜的手下。见主人被擒,谁也不敢贸然上前。一时间就僵那里。 这时有下人大喊: “不好了,老爷死了,老爷被人害了!” 奇怪的是,有几个人接力地喊。这消息眨眼间就传到高府院墙之外。 书中暗表,这接力传信,正是沥重的计策,甄师傅的安排。为的是让府外急快得信,火速增援阳泉。 话说高旦府中闻言一阵大乱。此时府后墙外有人听得府中大哗,立马放起火来。一时浓烟滚滚。 侧门之外又有人大叫大叫,要高贼纳命。府中守卫本来群龙无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门外众铁匠见时机已到,在头领陈大带领之下夺门而入。府中守卫本来不知所措,见后墙角门有人攻打,皆随个烧火的甄师傅前去应敌。不料这却是沥重的计。 她从铁匠营弄些老弱病残,并不是要打仗,只是要虚张声势而已。这一下大大分散了兵力。 本来府中人员还是有的。先是被支去提三横,这是必要的调虎离山。再加上周围一乱,前门反而无人把守。 那高府师爷,还是有些主张的人。但他错估形势,以为敌人断不是从正门而入。古来兵不厌诈,师爷的军事才能与沥重如何相比? 这样一来,陈大的铁匠队伍趁虚而入。道路早就演好。要说都练了好几次,就要保证万无一失。 铁匠们各举刀枪杀到主客厅。恰好与阳泉接应上。当下把大厅稳稳把在手中。 再说去狱中提人的一批。把王三横用铁链牢牢锁住,但又敢锁太紧。因为三横早晚是完颜乌龙的人,不敢太过失礼。 一行军士正往高府押人。突然路上有人高喊: “抓小偷!” “抓小偷!” 只见一个小偷,猫着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慌慌张张夺路而逃。后来一群人一边高叫一边就追。 小偷慌不择路,一头撞进押人队之中。押王三横却是武功高强的人,对小偷倒不甚在意。在意是后头的一群壮汉。 三十九回(4) 智沥重连环设阵, 勇阳泉只身应敌 “这很难说。听说你们二人在西夏成的婚。”高旦的确没有过硬的证据。 “西夏成婚不假。夏主还送我两车金银,可你知道为了什么?”阳泉似在卖关子。 “为什么?” “第一,我的夫君早年受了西夏狐狸虫的迷惑。”阳泉认真道。 “谁是狐狸虫?”高旦不解。 “啊,就是那个沥重。非要赖着我夫君不可,夏主不答应,说我要是要了我夫君,就了了他一块心病。”阳泉不管不顾地说, “我夫君本是穷小子,也不知天高地厚,那我看他还行,就答应了,这就给了我两车金银。” ”第二呢?” “第二,第二,…我一下子忘了。”阳泉本来摇头晃脑,说得是那么回事,可突然一下子又忘了。 高旦见阳泉说话颠三倒四,而且家丑也加以外扬,心中提防就去了一分。 “这个狐狸虫高大人你是知道的。那初我还着人给你送银子,二百五十两呀,你黑心收了。却不办事。”阳泉又想起什么来。 “我办了!也不知后来哪儿出差儿。”这回高旦说的倒是实话。 “好,那我再加一倍,五百两。你把我夫君放了,行吗?”阳泉求道。 “五百两,太少了。”老贼高旦故意说。 “高大人,我知道你心黑,五千两!”阳泉似十分不悦,可也十分无奈。 “五万两!”高旦阴险地说,话里其实有话。 “五万两!?”阳泉大叫,”你把全铁匠营都砸了到不了九千两。我说,五千两是倾家荡产了!”阳泉急得不行。 “阳掌柜不急。”高贼道“这五万两是给你的。” “什么,你给我五万两,要我夫君命。你干这个赔本的买卖?不信!再说你也给不出来。”阳泉的话挺跟趟。 “不然。现在有人出五万两,想请你夫君去帮忙打铁。钱,你拿,人,他带走。” “去那儿,不是西夏狐狸虫的馊主意吧?”阳泉急急地说。 “去大金,怎么样?”老贼高旦终于把话说明白了。 “不是西夏呀,那也不行。” “为什么?”高旦奇怪。 “噢,我得了钱,我把丈夫丢了,不干。”阳泉多聪明,这个账能算不清? “你可以一齐去。”高旦早有准备,胸有成竹地说。 “住哪儿?”阳泉问。 “五万两银子,你那儿不买个好宅子?”高旦摇头晃脑地说。 “不行,宅子另算。”阳泉不傻,能争当然争。 “五万两,爱干不干。”高旦道。 “姑奶奶还不干了!”阳泉把眼一瞪,管你是虞侯还是什么,你现在是求我呐。 “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高旦觉得阳泉还挺难缠。 “我死心眼?你四两棉花纺(访)一访,周围哪个人不说我聪明?我告诉你,我早知道你是骗人。”阳泉把眼一瞪,声音也高了。 “老夫怎能骗你?” “五万两,你早先的时候也拿不出来。现在丢官不活动活动,不花钱呀。你当我是小孩,你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阳泉尽说在理的话。 “要是我拿呢?”这时完颜乌龙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本来他听了半天,听明白了。这阳泉觉着自己聪明得不行,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村妇。没有什么见识。 “你是谁?”阳泉见有人突然出现,鼻子挺高,不过是歪的,还是个独眼龙。别看斜肩塌背,衣着锦绣,气派不凡。 她明白是金人来了,可假装不知,傻傻地问道。 “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拿得出钱来。”完颜乌龙笑道。 “那也不行,我还要宅子。”阳泉是钱也要,你宅子也得给。 “阳掌柜你。。。”高旦要截住阳泉。 “高大人,我答应!”完颜乌龙倒是爽快。 “要三出三进的。”阳泉不傻,此时不要了好处,那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答应,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还要一个条件!”阳泉见有戏,更要加码。 高旦见阳泉得寸进尺,着实恼怒: “那么你还要什么?” “当年我要你谋了那狐狸虫,除了二百五十两白银之外,还送了你一株老山参,这株参十分值钱。”阳泉记性不坏。 “值多少钱?”完颜问道。 “值多少钱,我也说不清楚,反正让我爸骂了我一顿,这株参我要! “你要他干什么?不如折成钱。”完颜道。 “我夫君让他打了,混身血伤,有没得伤到骨头也不一定,我要用参给他补!” “阳掌柜,你不要得寸进尺。”高旦颇有怒意: “你当这是你铁匠铺,买把镰刀锄头要讨价还价?你不买帐就算了。我回头就杀了王三横,看你有何计较。” 高旦与完颜乌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说得阳泉一回儿看看左边的,一回儿又看看右边的,手心出汗,好像没了主张。 (三十九回完) 四十回(1)‘浣度’一刃穿钢甲, 人参半枝惑老贼 阳泉一个村姑,在高旦高大人家,可并不怯场。前有六品朝廷命官,加上金国重臣,后有一干兵丁家人围观。 阳泉旁若无人,该说什么说什么,该要什么要什么。高旦高虞侯一看不行,金使完颜虽说是一等一的外交家,见过多少大场面,但碰上个乡下娘们,却不见得玩得转。他赶紧帮忙,心想两个大官怎么也不能输了面子。 这二贼一个拉一个打,心思全用在跟阳泉讨价还价上了。话说阳泉一时别不过弯子,差点输了价钱。可她毕竟是精明人,脑子转得快,她转念一想又说: “这么办,大家各退一步,五万两银,三出三进宅子再加上半根参怎么样?” 高旦刚要发作,完颜见势挥手制止道: “成交!我给了。我给整支老参。高虞侯你先垫上,我长白山有的是老山参!” 完颜乌龙心想,这阳泉毕竟是个村妇。看起来挺能嚷嚷,其实讨价还价的不过是枝末细节。 “也罢,”高贼道: “那么我怎么知道你一定说得服你夫君?”高旦对讨价还价是事不关己,何需打理。他关心的是第一自己的安全要确保无虞。第二尽快促成此事,免得夜长梦多。 “这你不用担心,他一切听我的。”阳泉接着高旦话茬,大包大揽。 “是吗?”高贼问,眼睛望下屋顶棚,似信非信。。 “当然!”阳泉指指自己的长襟:“看见了吧。裁得好不好?” “还行。”高旦见阳泉的衣裳,用料考究,裁减得体,把个少妇的玲珑体态妙曼身躯尽显无遗。他不由点点头,回应道。 “什么叫还行?人人说好。这是我叫王三横裁的!”阳泉摇头晃脑,面有得色。 “真的?他一个铁匠男人?”高旦还从来没听说过铁匠还管。 “如假包换!” “这是孤证!”高旦不服。 “孤证?每天早上我叫他背上我去练武功。我叫他背,他不敢不背!” “这件事,远近还真有耳闻。”完颜道。 “那你武功练得好吗?”高旦只恐有诈,又问。 “我露一手给你看?”阳泉等的就是这句话。 “想跟老夫比一比吗。” “那倒不必,你看见你那根门栓了吗?对卡粗,我一掌就断!”阳泉面似自信地说。 “好,阳掌柜当场献艺。也证明你们夫妻举案齐眉。来人!把门栓卸下来,请阳掌柜露一手。” 高旦就是想弄清阳泉的斤两,心想一根门栓也值不了太多银子,倒看她是不是唬人的。 当下有人把门栓驾好。阳泉皱了皱眉。不过大话已经说了,怎么办?人家不在乎这根栓。 “你这门柱怎么是枣木的?”阳泉得给自己的大话找回点面子。 书中暗表,当地有个习俗,大户人家门必上栓,是谓一栓穷,两栓富,三把门栓开当铺。那能开当铺的,必定是有钱人家。 又有一说,叫:头栓槐,二栓枣,三栓花梨春不老。说得是不同的树木材料,各有讲究。高旦是朝庭命官,头把门栓就是枣木所制。开门之后,还穿在门上。二栓三栓皆立在门外当院。 “枣木有刺,我把它干断了,它再把我手扎了。”阳泉找辙地说。 这时有个下人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似有轻蔑。阳泉脸一红,只好说: “反正是打断这根栓,有案可查。怕木刺,我用衣服包包手,高大人不反对吧。” 高旦本想试试阳泉武功,恐其有诈。见阳泉断木还要包手,不禁心中好笑,提防又去了两成。 这时只见阳泉把右手仔细包了,对门栓打量再三,猛地手起掌落,‘嘭’的一声,打在门栓之上。只听那门栓支呀呀竟然没断。 阳泉登时面红如纸。见下人个个有所蔑视,她二次运气,运得脑门子发亮,肚子鼓鼓的,接着又是一掌。“砰”然又是一声, 此时门栓虽没断,但是也折了,不过还连在一起。再看阳泉疼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但还是咬咬牙,大剌剌地说: “这次不算,你家门栓用材不当。俗话说的好,‘建房错用材,一辈子不发财’。你,你家用材不当。” “是吗?”高旦说。这时下人中又是一声冷笑。 “你家下人胆敢取笑于我!那什么,你,”阳泉用手点指嘲笑之人,“你把二栓拿将来,姑奶奶断给你看!” “不必了吧。”完颜乌龙想打个圆场,也趁机卖个好。 “不,既然阳掌柜说了,你就拿来给她。”高旦还是怕有诈,命那下人甄人易且把二栓拿来。阳泉一脸无奈,又用衣服把手包了包,准备举掌断木。 四十回(2)‘浣度’一刃穿钢甲, 人参半枝惑老贼 “这次我来。咱们也比试比试。”高旦老贼心思缜密。他想,两三根门栓废就废了,到底有没有诈,如此可以试出来。同时也给来人一个威摄,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当下二栓架好,高旦手起掌落,‘恰’的一声,将门栓齐刷刷打断。 “好!”“好!”“高虞侯好掌力呀! 周围之人在甄师傅带领下,连声叫好。 高旦断木,暗中运了十成十的内力。木头是断了,手掌也是隐隐有些不得劲。但他见门栓并未被人作什么手脚,心中提防又去了三两成。 高旦他可是错了。原来沥重早已约好,这二栓如果高贼要断,自然拿那根没作手脚的。屋里人眼睛都紧盯着阳泉呢,谁注意屋外甄师傅拿的是哪根栓? 这时阳泉脸更红了,大叫把三栓拿来。 甄师傅这才取了这第三根栓,又架好了。等真要断栓了,阳泉目中也有三分不自信。 她拉了一个骑马蹲档式,运了半天气,左手再三地去摸那包了布的右手,咬咬牙,举掌要剁。 这时高旦见状,知此女武功平平。那不过日日在铁匠营,众人捧着,王三横哄着,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就她这两下子,我高旦还真看不上。 不过高贼千虑一失。原来阳泉跟父亲学的艺。老阳掌柜是铁匠。铁匠打锤,讲的是轻重缓急。大锤必须听小锤指挥。哪儿该重,怎么重,哪儿该轻,怎么轻,都是极有分寸的。 要不然各种活计怎么打得成?这不像习武,一掌打去,要的是伤敌毙命。那是要多狠就多狠,根本没有在力道上的控制。有的门派倒是讲出手的轻重,但与铁匠们相比,人家一年四季俱是打铁,是谓千招会不如一招熟。 阳泉跟父亲学艺,首先讲的就是力道的拿捏。这一点,沥重与三横过招,早已知晓。此次她又细问了阳泉,更让阳泉在自己掌上试过,知道这出戏定能演好。 果不其然,就把个老奸巨猾的高旦骗得一愣一愣的。 当时阳泉就又鼓起勇气,运足了精神,欲要断栓。目光却直瞄完颜乌龙。意思是你要能出个面,让我下了台阶,我还真谢谢你。 完颜乌龙是什么人?别的不会,外交可是老手了。见状忙说: “哎哎,算了算了,高大人门栓都打断了,让人如何上门?阳掌柜武功我也见了。绝不是白给。我看这全屋子人除了高大人,无人能及了吧。不服,谁来比比?” 那些下人、护卫,就是能断木的手儿,谁能在这个时候出头?自然无人敢应。阳泉那也是见好就收,就着坡,赶紧下驴。嘴上却不依不饶,: “哼,高大人,不是这位说情,你家门栓我就一一打断,你信不信?” “信,信。”高旦也知道给人台阶。 阳泉把第三根门栓提在手里,道:“你信了就好。现在可以把我夫君请来了吧。就在这间屋里。我要让你们看看,他听不听我的。” “指定能听,阳掌柜一言九鼎!”高旦并完颜乌龙见时机成熟,忙着人去提三横。 他们也知道三横武功远在阳泉之上,昨夜当他面杀了沈文,三横有机会必然拼命。于是把屋里顶尖的好手都叫去提人。 高贼心想,反正这个阳泉就是个嘴把式。高旦一人对付也绰绰有余。况且高贼唯恐有诈,事先穿了一套羧猊甲在身上。 书中暗表,高旦这付羧猊甲也是有些来历。为他当年与西夏征战所得。那时高旦也是勇冠三军。后来作了官,才逐渐腐败起来。 这时阳泉把门栓放在案上,又说: “请高大人把山参拿来。再请高大人拿出纸笔,五万两的银子,三进三出的宅子,非同小可。大家立了字据才好。” 高旦听言不很高兴地说“我还能诈了你不成?” “那个高大人,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大家空口无凭,还是立字为证。” “也好,高大人就请出笔墨纸砚吧。”完颜道。 下人拿了笔墨,铺好纸张,又用一个镇尺镇好,要写字据。 完颜乌龙提笔饱蘸墨汁,正要书写,阳泉却说: “完颜大人,你说我写。” “还是完颜大人写吧。”高旦劝道。 “不,不,他一写完,白纸黑字我不好改了,还是我写。” “好吧,阳掌柜代劳,在下先行谢过。”完颜说,“阳掌柜听好,‘今出资人王乌龙,’。。。” “不是完颜嘛。”阳泉不解道。 四十回(3)‘浣度’一刃穿钢甲, 人参半枝惑老贼 “完颜,汉姓王。”那金人干笑道。 “行,行。”阳泉明白了。“原来金人还有汉姓。都说宋金同属炎黄子孙,看来此言非虚。嘿嘿。” “今出资人王乌龙,恭请王三横师傅到开封府承接,。。。”完颜毕竟是大人物,不同阳泉斗嘴,只是接着说。 不料阳泉刚听了这话,急忙摇头。“慢,应写‘阳泉、王三横’!”阳泉抢道。 “行吧,”完颜是真有耐心,接着说:“恭请阳泉王三横师傅到开封府承接铁工,所制铁器式样为王乌龙所定。” “慢点,慢点,快了写不下来。”阳泉舔舔毛笔道。 “式样为王乌龙所定,为期二十年,。。。” “二十年呀?得,得,二十年就二十年,接着说。”阳泉道 “为期二十年,王乌龙出资五万两白银,加三进,”完颜继续。 “要写上‘建康银’,”阳泉她知道南宋每年向金国进贡,定有大宋的‘建康银’。”阳泉认真地说。 “行,行,建康银,写上,出资五万两建康银,加三进三出宅子一座。”完颜接着续。 “新宅一座,老宅漏雨。”阳泉又说。 “得,新宅就新宅。”完颜与高旦现在明白为什么阳泉要执笔了,心想这村姑还真心细,不愧是铁匠营掌柜的。 “此合同由王乌龙,王三横,啊,此合同由王乌龙,王三横、阳泉三人签署。”完颜接着念。 “阳泉要写在前头。”阳泉自己强调道。 “行,此合同由王乌龙,阳泉、王三横三人签署。”完颜真是好脾气。 “不,不。”阳泉好像好不干。 “又怎么了?”高旦想这妇道幺蛾子还真多,他都懒得看这村姑,絮絮叨叨,磨磨叽叽,没完没了。 “得加上中人高旦高大人。”阳泉自有主张。 “你们签合同,为什么加我?”高旦奇怪。 “你是中人,到时候谁也别赖账。”阳泉当然有理。 “好,写上就写上。”高旦也真无可奈何。 “出资人王乌龙,结据人阳泉王三横,中人高旦,行了吧。”完颜说。 “接着念。”阳泉道。 “啊,四人签署,合同自签署之日生效。五万两建康银分十年付清。” “不行,一次付清。”阳泉还有要求。 “一次付清,你人跑了呐?”高旦恨道。 “那我还有宅子呢,它跑不了。”阳泉不服道 “那也不行!”高旦道。 “那分两次,”阳泉见高旦和完颜都在摇头,只好说,“得,各退一步,十次就十次,但头款两万五千两。” “好吧,依了你!”完颜咬牙道。“写吧。” “哎,这合同完啦?”阳泉好像还有故事。 “可不完了,怎么着?”完颜不解,他的耐心怕也给磨没了。 “山参呢?”阳泉哪有那么坏的记性,接着叫道。 “噢,对,山参。”完颜只好说。 “长一尺一寸,粗对卡,有三枝参根,二长一短。”阳泉比划着说。 “你还记得真清楚。”高旦嘴恨恨地说,不过心想,她也就是个村妇,这就上了套儿。哼,想跟我斗,没门儿! “你用个次品蒙我,我自己写的,我不吃亏呀。”阳泉接茬说。 “得,得。”高旦真烦透了。 “我写啦?”阳泉又蘸了蘸笔, “写,写。”完颜连说。 阳泉写完之后,完颜与高旦从桌子对面转过来看,但见一支铜镇纸下,阳泉写满整张纸。字体是时下流行的瘦金体,银钩铁画,大小匀称。虽然肩胛稍嫌偏斜,但龙飞凤舞,女流中有如此好字,倒也不多见。 “看不出阳泉掌柜字写得这么好。”完颜不失时机地恭维道。 “那当然。头两年,王三脚,啊,我夫君说我的字不如,那个,那个狐狸虫,我气坏了。我天天练,到了去年。谁也说不出什么了。你猜怎么着,嘿,我还接着练,我非给人家看看不行!”阳泉得意道。 说话间,完颜乌龙赶紧去拿笔。老半天功夫了,他也怕夜长梦多。 书中暗表,这阳泉真的是有意掌空时间,一来好让沥重她们准备充分,二来沥重嘱咐她要放慢节奏,以使高贼磨没了警惕心。饶是她聪明绝顶,抓住各种机会,横发挥竖打岔,正经赢回不少工夫来。 阳泉写罢,见完颜乌龙过来拿笔,大模大样地把纸笔砚台推过去,一面满脸堆笑。高旦见笔墨之中,绝不可能藏什么暗器,兀自放心。 阳泉得意之余,,接着见完颜签名,又说:“哎,完颜大人的字也不错嘛。得,高大人就看你的了。哎呦,不行,不行,高大人字差着意思啦!” 四十回(4)‘浣度’一刃穿钢甲, 人参半枝惑老贼 高旦武将出身,于写字方面的确差了点。结构不匀,离了歪斜。笔画不均,粗细无度。他刚签好,就被阳泉奚落了一下。 “这个合同书写好了,现在可以提,啊不,等会请王三横师傅出来了吧。”高旦老脸一红,赶紧说。 “别,别。”阳泉急道。 “又怎么了?”高旦很不耐烦 “高大人少安毋躁,合同书一式两份,你要要的话,一式三份。”阳泉把铁匠铺掌柜的谱摆出来,显出生意人本色。 “我就不要了。”高旦摇头道。 “那也得两份,我当掌柜签合同签得多了。那有单份的合同?完颜大人你说对不对?”阳泉问。 “啊,对,对,请高大人再拿出一张纸来。”完颜耐心道。 下人立马又送上一张纸。方才那刚写的笔墨未干,只好又选了偏案去写。阳泉铺好了纸,再用刚才第三支门栓把纸压好了。然后认认真真又写了一份。完颜阳泉一一签了字。 高旦也烦得够呛,不过不签不行。这回还真运了运气,心想写得好点,别再让人笑话。遂提起笔,饱蘸了墨汁,去签‘高旦’两字。 高旦旦高字最后一横还没写完,阳泉突然从门栓下将‘浣度’剑抽出来。 大家正眼睁睁欣赏高贼签字,高贼自己也聚精会神地写字,生怕前二人字得好,把自己比下来。谁人注意一边阳泉了? 这可不得了了!但见阳泉一剑到手,毫不犹豫。她用尽毕生气力,抖剑便刺。 这是周侗剑法中“金蛇出洞”,剑走如飞,激如闪电。 金字诀乃强攻的头着,阳泉与三横习武多次,要求学三横的以快打快。多半年了,这一招,就算练得熟熟的。不想今天派上了用场。 只见高贼吭都没吭一声,‘浣度’破甲而入,当场毙命。 阳泉一招得手,间不容发,拧身一脚蹬倒了完颜乌龙。这一招叫‘铁牛犁地’,发力之前,气沉丹田,一腿疾蹬,力有千斤。话说也是周侗上乘的武功。 当下‘喀嚓’一声,就把完颜肋骨踹断。金使跌坐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眼前兔起鹰落,打闪认针的功夫,两个主要人物一死一伤。屋里大乱。 阳泉一脚蹬后,抢身上步,左臂一揽,将完颜提在手中,右手一抖,,用剑逼在他咽喉之上,随即高声断喝: “众人退下,不然一剑要他狗命!” 本来屋子里高旦的武士都去押三横了,剩下的是完颜的手下。见主人被擒,谁也不敢贸然上前。一时间就僵那里。 这时有下人大喊: “不好了,老爷死了,老爷被人害了!” 奇怪的是,有几个人接力地喊。这消息眨眼间就传到高府院墙之外。 书中暗表,这接力传信,正是沥重的计策,甄师傅的安排。为的是让府外急快得信,火速增援阳泉。 话说高旦府中闻言一阵大乱。此时府后墙外有人听得府中大哗,立马放起火来。一时浓烟滚滚。 侧门之外又有人大叫大叫,要高贼纳命。府中守卫本来群龙无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说门外众铁匠见时机已到,在头领陈大带领之下夺门而入。府中守卫本来不知所措,见后墙角门有人攻打,皆随个烧火的甄师傅前去应敌。不料这却是沥重的计。 她从铁匠营弄些老弱病残,并不是要打仗,只是要虚张声势而已。这一下大大分散了兵力。 本来府中人员还是有的。先是被支去提三横,这是必要的调虎离山。再加上周围一乱,前门反而无人把守。 那高府师爷,还是有些主张的人。但他错估形势,以为敌人断不是从正门而入。古来兵不厌诈,师爷的军事才能与沥重如何相比? 这样一来,陈大的铁匠队伍趁虚而入。道路早就演好。要说都练了好几次,就要保证万无一失。 铁匠们各举刀枪杀到主客厅。恰好与阳泉接应上。当下把大厅稳稳把在手中。 再说去狱中提人的一批。把王三横用铁链牢牢锁住,但又敢锁太紧。因为三横早晚是完颜乌龙的人,不敢太过失礼。 一行军士正往高府押人。突然路上有人高喊: “抓小偷!” “抓小偷!” 只见一个小偷,猫着腰,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慌慌张张夺路而逃。后来一群人一边高叫一边就追。 小偷慌不择路,一头撞进押人队之中。押王三横却是武功高强的人,对小偷倒不甚在意。在意是后头的一群壮汉。 四十回(5)‘浣度’一刃穿钢甲, 人参半枝惑老贼 这小偷可不是别人,正是阳泉给华山周侗送信后,星夜赶过来的林召英。她与沥重相见。为了救三横,二人冰释前嫌,连手想主意。 沥重把能用的人员全用了。她想到高旦定到监狱提人,而为防三横武功高强,必多派高手。一方面呢,这是调虎离山,有利阳泉下手。另方面呢,沥重与召英联手,虽然武功皆非等闲,但不一定有胜算。 召英听罢,献了一计。她早年是个叫花子。这一带混得挺熟。知道有一个行当,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那是挑脚的,可是社会最底层。高旦的保镖卫兵以及他营中的上层军官,乃至普通军士,都不会与之打交道。 于是召英同沥重前去使了些钱。告诉这些挑脚的壮汉们,等召英扮个小偷朝前一跑,你们就抄家伙,拿个杠子什么,在后头追。 只要押人的军士反过来冲你们这些人瞪眼,那你们转身就跑。反正路熟,左右是跑掉了。跑不脱的就说是追小偷,见了官兵只好撒丫子,他们拿你们也没有办法。 这些挑脚的干一天累个贼死,挣不了几文。见了每人一两银子,那有不允之理? 再说召英同众人等着等着,果然见一队人押着三横走过来。召英一跑,后头人大叫’”抓小偷”。 那押人的武士个个在江湖上混得久了。什么人没见到,看见一个小偷穿的破衣罗嗦,脏兮兮夺路奔跑,料她是小偷不假。本来嘛,召英就曾是一个小偷,不用装就像。 可是后头的人,一个个五大三粗,相貌决非善良。 打头的几个武士唯恐有诈,上前诘问。不想众人一见官兵来了,没头就跑。武士几个互相一看,知道必有蹊跷,上前就追。 三追两追可全追丢了。这才感到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再朝后赶,那可就晚了。 单说召英,没头没脑闯撞进押人的部队,忽然之间身形一长,一招“大鹏展翅”,是左右开弓,顿时击倒四人。 本来这些武士个个身怀绝技,人人都有上乘功夫。但一来是冷不防,注意有的在壮汉身上,有的专心看住三横。没人注意小偷。再说召英是专打不注意她的人。 二来呢,是召英这些年来跟了周侗,那武功进境,竟可以与当世任何一人比肩。可说是救三横之时,召英的功夫已臻化境。 此时她一击伤四将,其余的人才缓过神来。原来这小偷才是大敌。不由纷纷围将上来,要拿召英。 就在大家注意召英之时,又有一个人从房上跳将下来,手摆‘绝演’,轻易把王三横混身铁链一气挑断。 三横早见‘小偷’召英前来,就有了警醒。如此又见沥重持刀来救,浑身一震,“霸王抖甲”,震开挑断的铁链。 这下不得了。本来有十六七个人押他。先前去了三四个,接着围召英的又是六七个。剩下几个人守着三横。 不成想有人从天而降,一招“行云流水”,解救了三横。那一边六七个人打一个召英,召英不落下风。这一边沥重与三横两人打四人,就容易得多了。 单说三横亲眼见了沈大哥的死,他肝胆俱裂,早想拼命了。只见他翻身出掌,一伸手就是五行掌中杀局,唤作“钢山铁顶”。 耳轮中‘嘭嘭’两声,两个武士立时倒地身亡。 这一边沥重稍稍有个麻烦。与她相对的是申龙申虎。二申乃高旦手下最厉害的武士。自出世以来鲜有敌手,自然眼高于顶,目空四海。 今见沥重冷不防救了三横,那还有不急的。 但见申虎一个“秋风扫落叶”,伸腿踢向沥重。这时申龙反身“苏秦背剑”接了沥重拍过来的宝刀。 如果沥重用刀来砍,申龙手中剑指定要断。但她用刀刃去挑了三横的链子,剩下的招,只能去拍申龙。‘嘡啷’一声响亮,沥重拍在剑上,只觉得申龙力大无穷。悬一悬刀没有震出手。 倏尔下三路,申虎扫荡腿又到。沥重只能旱地拔葱,向上一跃,去躲这一腿。申龙一招占了上风,得理不让人,反手‘饿虎扑食’,去抓沥重。 沥重一惊,知道这一抓之下必受重伤。连快缩颈藏头,去躲申龙的铁抓手。 不料申虎成名的招数就是连环腿。一腿踢出未定,第二旋即再踢。沥重躲不胜躲,连忙倒退三步。 她好险让过环连腿。头上申龙‘玉龙探爪’,虎虎生风,又抓过来。三招之内,沥重躲都来不及躲,明显落了下风。 好一个沥重,作大将的,临危不惧。知道今遇强敌,退无可退。她把牙一咬。反身前攻。 申龙的剑中加爪,江湖人称铁抓手,多少好汉死于他手下,也不计其数。本来两打一有所不耻,但来人救了三横。如不擒住,当是掉头之罪。所以也不顾名头,两人连手来攻。 一时间,沥重凶险万分。 (三十九回完) 四十一回(4) 葛师爷煽动兵变, 胡县令难定军心 胡太爷想得挺好,他是本县最高行政长官,抖出威风,不由兵丁们不怕。高营士卒们见县太爷发怒,也的确一个个面有惧色。 “弟兄们,平时高虞侯对大家不薄。现在他老人家死于非命,弟兄们不能袖手不管。”师爷此时没有退路,兵士害怕,他更不能当缩头龟,又说。于是跺脚咬牙,狠狠又说。 “对,不能袖手不管!”杨承局见师爷一马当先,就跟着说。 “葛用,你不必在此煽风点火,我且问你,你游说弟兄们冲高府,意欲何为?”胡太爷用手点指,厉声又道。 “造反的铁匠,杀人要跑。自然将他们擒拿。”师爷狠狠地嚷。 “弟兄们,我是铁匠营掌柜的。”阳泉此时来到府门,“我可以保证,上面来人之前,我决不离府!” “弟兄们,这是铁匠头儿,有谁引弓射死她,本师爷重赏。”葛用一见阳泉,气不打一处来。 正是此人,装成村姑模样,骗过所有人,取了老爷的性命。那是他与高旦正值好日子再次降临不久。可突然天就塌了,焉能不恨?于是师爷扯开嗓子,大叫。 这时有人真的引弓要射。但见三五个人,在人群中隐着,却把弓支起来。只是一时间无人敢先放第一箭。 “大胆葛用,你想杀人灭口不成?” 胡大爷真的急了。如果高军射箭,伤了阳泉,两边必大打出手,局面就不可控了。“弟兄们,今日谁人放箭,往后上面查下来,我定参他死罪!” “弟兄们,那个铁匠头她说不走,她用什么保证?”。葛用又煽动。 “对,对,她用什么保正,她保证不了。”杨承局接着说。 “她保证不了,我能保证。诸位,这是我的乌纱帽,我以这顶纱帽保证,如果阳泉潜逃,拿我是问!”胡太爷果然不白给。 他把乌纱帽摘下,拿在手中。一箭双雕。既镇着了局面,又封住了阳泉。因为胡太爷也怕阳泉溜了,今后不好交帐。 葛用一见,真没话了。不过这人做了多年的师爷,脑筋毕竟好使。他转念一想,今天再煽动,军兵也未必听他的。 是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局面由胡县令一拖再拖,兵丁没了士气,高营现在无人敢战。这样不如激上胡师爷一激,也好它日用兵,师出有名。 “好,胡太爷敢做敢当。在下佩服,不过你说上面来人几时能来?”师爷追问道。 “这是上面的事。”胡庸想打马虎眼。 葛用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这上面一日不来,我们等一日。要一年不来,我们能等一年吗?” “不能!”杨承局终于找到自己说话机会。 “我看这样。以三日为限。三日之内,上面无来人。弟兄们攻进高府,拿下造反的铁匠。” 葛用心想,就是你胡庸现在拟书,三日之内刚到杭州,上面如何来人? 胡太爷此时也没有了主张,只好说: “好,三日就三日,三日之内谁敢轻举妄动,将来便是掉头之罪!” 沥重在暗处听了,心中一震。这点期限也太短了。如果岳飞的人三日不到,事情就不好办了。 沥重本来的盘算是一定擒拿高府的金人。但拿人要当着众人的面,最好金人反抗。 这样众人便看到,第一,他们是坏人,第二他们在高府。如是方能作实高旦罪名,这样铁匠们事急从权,诛杀高旦则理所当然。 而擒拿金人,必然先稳住高营。否则五百高家子弟兵胳膊肘向金人拐,铁匠们决不是对手。这样,高营军士不能进入高府。高府中金人还必须同时稳住。 所以沥重劫救三横之后,火速来到高府。她也怕高营兵惹事。那时内有金人,外有高营,两面受敌,兵之大忌。 到高府,沥重见阳泉一伙铁匠干得漂亮。有完颜乌龙在手,金人不敢轻举妄动。但门外果然高营兵倾巢来逼。这下麻烦大了。 及至葛师爷煽动射箭,对于胡县令来说头都大了。 但于沥重,却是绝好机会。 她早看明白,高营一个杨承局加三个押司是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自己加上三横,阳泉召英,拿下高营四员将领,当有把握。 对方射箭,属于先动的手,数十支箭以内,阳泉定能对付,而那时杨承局等已可控制了。 对方射箭,胡县令是文官,要政治解决。沥重是军人,要武力取胜。 这便是文武的不同。可胡县令发话了,沥重计划只得作罢。而且双方相约三日之限。铁匠营方面不好贸然动手去拿金人,否则会让葛师爷抓住作了由头,令高营进逼骚乱。 但三日之中,葛用狡猾鬼诈,谁知道他会再出什么花招? 四十一回(5) 葛师爷煽动兵变, 胡县令难定军心 沥重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连忙把召英叫到近前。嘱咐她这么办这么办。 这样,胡县令同意三日之限,双方正要暂时罢兵之时,就听林召英旁有人高叫: “慢!” 葛用正暗兴自己奸计已售,见有人叫停,抬头一看,脑袋立马大了一圈。 原来是阳泉高呼。葛师爷的确害怕这个村姑。行事缜密、谋定后动不算,武功可诛上将。他连忙说: “此地胡县令最大,他的话你也不听?” “非也。我正是维护胡太爷之命。他老人家于双方相约三日。三日之内。你们要偷袭,那他老人家权威何在?”阳泉嘴快道。 “我们不会偷作暗事。”葛用道。他不知道阳泉什么用意,只得如此说道。 “对,我们不会。”杨承局接着葛师爷,道 “你们是造反。造反之人说话哪能算数?”阳泉道,一句话就否了高营。 “那要怎样?”葛师爷不解,高声问道。 “请杨承局到胡太爷处,三日归还。胡太爷,请您移驾,与杨承局一起,入住街口这家客店。胡太爷,委屈您了,您不会不同意吧?”阳泉又道。 原来双方对峙街口,刚好有一客店。由于设在道旁,乃是孤立一座院落,并无左邻右舍。铁匠营的壮士也好,高营的兵丁也罢,皆可围在店外。两边各自监视对方。 “好,就这么办。”胡庸也怕葛师爷三日中动手脚。军中没了杨承局,大家都明白,他葛师爷一个文官,指挥不了兵士,就不怕他煽动军心,进而闹事。 “我不去!让我当质,不行。”杨承局大叫。这人胆小如鼠,全没有军人的样子。此话一出,连高营大众,都不由摇头。真是丢脸也不能这么个丢法。 “杨承局,我这是给你面子。更是给你一条明路。将来朝廷拿你们一个反叛之罪,你就能脱了干系!”阳泉缓声道,企图给他个台阶。 “不去!”杨承局犟道。 “对,不能去,小心他们暗害!”葛师爷道。 他见杨承局怕事,正好利用。反正不能叫阳泉一方得逞。这样,三日之内,说不定自己真想出什么新法,有利于反败为胜。 “召英,教训下这个狗师爷!”阳泉道。 说话间,但见林召英个小姑娘欺身五十余步,身如鬼魅,形似电闪,如入无人之境。没等大家回过味来,小姑娘已经到达葛师爷面前。 葛师爷不会武,连退身都来不及。 旁边倒是有人举刀枪阻拦。好一个林召英,不躲不闪,徒手夺下各路兵器,顺势仍到身旁。 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随便丢弃。近边的士兵可是明白,她的掷刀,皆刀柄向下,生生入土一尺有余。那么道刃朝上,就是有人攻她,也要绕刀而行。 召英这一手露的,唤作‘无心插柳’。有道是‘无心插柳柳成行’。但若说没有千斤的内力,又有谁能办到? 就在众人一愣神之际,召英早到葛师爷近旁。 她‘嘻嘻’一笑,上前就是两个耳光。‘叭啪’两声打得葛用脸都肿了。这还不算,回队之时,她还顺手把杨承局的佩刀抽在手中。 高营兵眼睛都看花了。没吃过肥猪肉,还没见过肥猪走?林召英先是‘老君拂尘’给了师爷耳光。接着是‘借花献佛’,取了承局的佩刀,兼道家佛家上乘功夫于一身。 哎呀这不过是阳泉身旁个小姑娘。那铁匠营中真正高手取承局等人性命,岂非易如反掌?杨承局这下是真怕了,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且慢,唉吆,”葛师爷高叫。 一说话,刚才耳光疼他不行。“我们不动,唉吆吆,你们偷袭怎么办?王三横、阳掌柜必须一同与胡太爷,唉吆,杨承局一处!” “就这么办!”阳泉道。她明白,葛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师爷心想,怎么也得把铁匠营方面两名主将限制了。他哪知道,还有上将沥重在外面暗处指挥。可保三日无虞。 再说完颜乌龙为阳泉所制,他的数十名护卫投鼠忌器,不能轻举妄动。又不敢突破铁匠们的包围逃走,因为主子还被擒住呢。 否则铁匠虽然人多,这些武林高手是绝留不住的。沥重为了稳住这些人,一方面隔离了完颜乌龙,另方面给他们好吃好喝。还不时远远把完颜乌龙押出来与之见见面。 闲话少说,铁匠,高营与金人三方相持不下,各自苦熬了三日,第三天太阳下山,岳飞的人还真没到!这可不好办了。 (四十一回完) 四十二回(1) 猛召英力挫敌将, 威沥重势摧高营 话说沥重在路上碰到去岳营报信的铁匠。知岳飞已开拔,她多了个心眼,一面去找沈文,另一面又让沈文捎信给岳飞。 岳飞听言知道个中利害,连忙派大将张宪前往京师。张宪到后,上下打点,要的就是一张纸。不用写别的,只需写大理寺同意协查即可。 可是这张纸也并不好弄,其时宋朝官骄兵惰,衙门办事多有推诿。上下打点,有人情的欠人情债。不熟悉的交银子。好容易拿了文,再赶往西坪,这就耽误了时间。 再说三天已到了,上面没有丝毫动静。胡太爷这边只好说: “诸将官,诸位弟兄,何为一天?乃今天太阳升起,到第二日太阳再度升起。你们算算,今日太阳方落,不能叫一天。待明日太阳升起,我们三日为期才算有效。” 葛用心想,别说明日,再三天上面也不能有动静,当下同意。心想到了明日太阳一升,我看你胡庸还有什么能为。 果然到了第二天太阳升起,还是没有人来,这下葛用得了理了,高声叫道“胡太爷太阳已升你还有什么话说?” “对,你还有什么话说?”杨承局也跟着帮腔。 此刻胡庸真是山穷水尽了,对王三横说: “王师傅,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胡庸已经仁至义尽,我没有办法控制局面了。” 王三横也感到人算不如天算,即然天意如此,我复何言?当下就说: “好吧,胡太爷,你不如把我绑了交给高营。” “王师傅,眼下也只有如此了。”胡太爷无奈道。 “不行,光一个王三横,唉吆,我的牙,光一个王三横,唉吆,断乎不行!”葛师爷捂着嘴大喊。他腮帮子本被召英两记耳光打得脱了形,这一喊,差点把大牙给喊下来。 “对,对,断乎不行!听见没?断乎不行!”杨承局本是糖嗓,说话丝丝拉拉,这回见师爷喊不出来,便用了吃奶的气力高喊道。 “那要怎样?”王三横道。 “你是一定要绑!唉吆,”葛师爷托着腮帮子道,“她阳掌柜,还有,唉吆我腮帮子吆,还有那打人的姑娘,一定要绑!” 葛师爷想,铁匠营这几个能打的绑了,他高营子弟兵就能为所欲为了。 “对,对,全绑了!!”糖嗓杨承局声音比谁都高,他知道,这几个人要真打斗起来,各个可取他老杨的命。 “好吧。”王三横说着往前走。他本想伺机拿了高营的头,但心里并没有把握u。乱军之中,这活儿不好干。 “且慢!”王三横正要服绑,忽然从暗地里上来一人,正是沥重。但见沥重径直走到高营军前: “弟兄们,本人姓沥名重。” 人人皆知西夏有此一将,大名鼎鼎。柳林厢兵当然无缘得识。 大家今见沥重身着轻甲,外披战袍,头戴貔貅紫金盔。雄纠纠,气昂昂来到人前。十足的锐气,八面的豪情。 “借箭之事为真,却是我借的。”沥重掷地有声道。 “怎么样,她招了吧?”葛用大叫,得理不让人。 “住口!战士和战士说话,轮不到外人插嘴。”沥重威风凛凛,没有几句话就镇住了葛用,杨承局张着大嘴也说不出话来。 “但这是大宋元帅岳飞岳鹏举,与我破金的连环计!”沥重补充道。 书中暗表,当年沥重带了一车银子前往铁匠营请人。身边只有百十卫兵。被张来冒阴告,高旦截杀。 当时高旦命一个姓黄的承局,带一营人在道旁设伏。自己带第二营作后援。 黄承局乃高旦副将,心想这也是立功的机会。不料手下军兵久不操练,临阵心理紧张。未等沥重完全入伏就发起进攻。 沥重陡临大变,处乱不惊。命手下把银子四撒而出。高营军兵久被上峰克扣,见钱眼开,无心恋战,只顾抢钱。反被沥重组织人马杀伤大半。 后高旦带人杀出,双方军力对比几近十比一,相差悬殊。但是沥重临危不乱,带兵直奔黄承局。竟当场将黄斩杀于马下。高营见状大骇,远远围着西夏兵不敢临敌。 高旦毕竟是老将,于是严令放箭。这下西夏兵非死即伤。 唯沥重身披金甲,不惧箭矢,反身追杀高旦。几个回合,竟将高旦一刀拍下马来。 当然沥重自己也是精疲力尽,本来已经夺路逃走,却被阳泉与她的几个丫环用毒箭射中。高营这才擒住沥重。 这一战虽斩杀西夏兵,活捉主帅,竟然是十几人打一人,加之是偷袭。高营却死伤数百。并且主副二将一死一伤,实在是胜之不武。 反观夏兵,临危不惧,杀伐绝断。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犹似探囊取物。实在是虽败犹荣。 更有奇怪的是擒住沥重之后,此人不吃不喝。第二天五花大绑,铁锁木笼,竟然逃脱。 这才不算,当时押她的人,事后不明不白皆暴病而死。当然这是高旦杀人灭口。不过广大军兵并不知情。 打扫战场时,见西夏兵人人身上揣着一个佛像。本是由于他们信笃佛教之故,不过军兵以为他们有佛祖保佑。西坪一处信佛的甚众。偏偏高虞侯,黄副将却不信佛。 黄承局之死,说什么都有。也有说他精师不到,学艺不成,那个承局是花钱买的。也有说是他与高旦不合,高旦借刀杀人的。更多的人说是由于佛祖不待见他。 四十二回(2) 猛召英力挫敌将, 威沥重势摧高营 至于沥重,更是传得出了谱。还有说她本是金刚转世,菩萨下凡的。 常言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事隔两年多,兵士们都换了。待高旦丢了官,军官们也换了。不过传言还在,那是一茬一茬传下去的。 前些日子,一面坡痛击金兵,听说又是沥重指挥。这些传言本已有所平息,这下子又长了起来,越传越神。 这一节沥重的情报作的好,早就了然于胸。 但见她大步流星,抢到军前。先是通报了姓名,已经镇住了高营。通名之后,高营军军士个个窃窃私语,乱作一团。沥重见状高叫道: “弟兄们!”接着一顿,用眼睛扫视全阵。只这一声,立马大家都不敢说话了,静悄悄,似单等将军发令。 沥重言罢。用眼角这一扫,真是八面的威风,百丈的霸气,高营军兵听得愣了神。 “岳帅与我等军事合作,打的是金国黑虎旅。”沥重又说。 金国黑虎旅也是名声在外,高营再是厢军,也知其厉害。 “一面坡一役,全歼金将完颜名虎以下五百余人,大获全胜。你们知道为什么?”高营将士皆不敢回嘴。 “就是因为岳营八门禁锁阵,黄红弩兵!”这岳飞八门禁锁阵,鲜为人识,但他们士兵以颜色为队,世人皆知。 沥重这一说,倒好像她借弓铁匠营的弓弩,给了岳飞一样,高营士兵不知就里,更不敢动了。 “一面坡仗打完之后,岳帅的军兵打扫战场,将射出弓弩取还,悉由铁匠营阳掌柜一一拉回。此事兵部沈文沈大人记录在案。”沥重侃侃而谈: “现高旦造反,勾结金人,有金使完颜乌龙以下十数人被拿在高府之中。” “她造谣!”葛用再也忍不住,嗷嗷大叫。 “葛用!这是军人与军人之间,战士与战士之间的谈话。我今天能与对面五百军人讲个心里话,乃是我沥重无尚的光荣。你再来打断,当心我立时要取你的狗命!” 沥重喝道,高营士兵听罢皆尽戚然。 “金人在不在高府,这件事十分容易证明。沈文沈大人遇害也是铁证如山。 杨承局,我知道你与高旦有亲。但高旦是高旦,你是你。高旦谋反,里通外国,与你无关。”沥重厉声道, “你来趟这个混水,大错特错,日后就是死罪!” “我,。。。”杨承局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杨承局现在你有一条明路,十分简单,只当隔岸观火就是了。” “那阳铁匠真的谋反,我,我岂不是有失职之罪?”杨承局没有底气地说。 “不然,我今天把你摘清楚,日后只有好没有坏。”沥重道。 “谁能证明你是西夏沥重?”葛用见军兵慑于沥重威名,不敢轻举妄动,突然发问。 “证明?好!葛师爷要证明。大家看好了!”沥重忽然扬手一挥,一支袖箭直中葛用面门,老贼当场毙命。 “你,你是怎么敢伤人?”杨承局声音颤抖,哆哆嗦嗦地说。 “外人要我证明,我便证给他看。”沥重这一说,倒好像她与高营军兵本是一家人似的。 “军中!沈押习何在?”沥重对杨承局言罢,又转向全军, “在!” “张押习何在?”沥重又点卯道, “在!” “李押习何在?”沥重接着点卯道, “在!” “此人并非军士,不过一个文职。来在军中煽动军情。这不论大宋大夏,都是当斩之罪,沈张李三位押习,我说的对也不对?!” 沥重不怒自威,雄风八面,声色俱厉,出手如电。高营中见她如此神勇,皆不敢作声。 “好,现在请三位押司,验看袖箭上有没有我的名字。”沥重用手点指。 三人拔下神箭定眼观瞧,果然有‘大夏上将军沥重’七个字。就对大家点点头。 “好!现在就请三位押司出列。你们三人把我绑了,交与胡太爷。你三人在胡太爷处日夜看守,不怕我跑了”沥重道, “如果铁匠们真是谋反,里通外国,那通的就是我。你三人擒住了我,岂非大功一件!?” 三个押司不由自主出列。 “请三位把我绑了。”沥重平静地说。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均不敢上前。 “好。军人之间,大家互相尊重,三位押司,果然英雄。”沥重给他们打圆场。”不但这三人,其余军兵听了,也心存感激。不然宋军也太没面子了。 “铁匠营王三横,你过来绑人。”沥重令道。 “这,。。。”王三横那肯绑沥重。 沥重见状把眼一瞪: “军无戏言,你绑是不绑?” 四十二回(3) 猛召英力挫敌将, 威沥重势摧高营 这时胡太爷是明白人,赶快推了王三横一把,意思是你快去呀,不然局面如何控制?三横身不由己,弱弱地走到沥重身边,低声道,“重,你这是何苦?” “快绑,你忘了一面坡吗?”沥重把眼一瞪。 王三横再不情愿,此时也是无法。当下绑了沥重。 哎呀那是五花大绑。外人见了,王三横够狠,说绑真的绑了。可铁匠营的师傅,包括阳泉,都知道,这叫‘鲁班扣’。 他们给岳营打造箭支,成捆运送,用的就是这种捆法。两根绳,一长一短,短绳将长绳扣穿起来。到地方只要把短绳一抽,箭捆自动打开。不然数十万箭,光拆装得用多大工夫? 高营统共几百人,无人知晓这其中的奥秘。倒是高旦当年了解此事。高旦已死,三横手又快,大家就只见捆人了。 不过三横怕沥重不识机巧,小声说,“哎,这是活扣。到时候你用脚踩住这绳头,手一举就抻开了。” “知道。”沥重也轻声答。 说着,她看了三横一眼。这一眼中有关爱,有信任,有怜惜,还有希望他的谅解,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当然众人之前,二人不能过多的言语。 高营三位押司见三横绑了沥重,这才与二人一道到胡太爷这里。 “舅,啊,杨承局!这个姓沥的最是刁蛮不过,我腿就是她叫人弄折的。今天安排我来看守她,方可万无一失!”本来事情似已平顺,众人之前,突然蹿出一个瘸子,高声吆喝。 阳泉等人定睛一看,来人一瘸一拐,五短身材,头戴锦冠,身着绣袍,足踏气死天的高底牛皮靴。不是别人,乃是高旦的公子,高盛高砌石。 “狗剩头!我宰了你!”还没等三横动唤,阳泉先把手中‘浣度’宝剑举起来。 原来高盛逼死过阳泉最好的姐妹,她每每想起来,无不咬牙切齿。此次诛杀了老的,阳泉怨怒之气,并未全消。 可那高盛毕竟算是高营的一拨,他再浑再不是个儿,此时高营的面子也不能全丢光了不是。杨承局刷地将刀拔出半截。手下军兵见状又纷纷把兵器举了起来。 “都给我住手!”沥重厉声断喝, “杨承局,管好你手下。王三横,也管好你手下!” 沥重虽然是绑着,威风不减。她一声吆喝,中气冲盈,震得四下耳朵嗡嗡响。三横手多快,立马拉住阳泉。 “高砌石!高旦擅杀重臣,葛用煽动兵变,皆灭九族的大罪。现胡太爷能保高营全军,可不定能保你。”沥重接着道。 “高砌石,我给你指条明路,赶紧收拾细软,远走高飞,算给你门高家留条根在。稍晚一时,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承局多聪明,麻溜地拉了高砌石就走。 阳泉是明白人,刚才见了高瘸子,立马想到好姐妹游宁贞,一下子把持不住。见高营剑拔弩张,也知道兹事体大,自己太过冒失。 本来又同沥重约法在先,所以不用王三横拉,她自知进退。倒是他一拦,手被捏得生疼,便有三分不高兴。心里说,你个三脚,沥重说话你也太当回事了。 本来这次沥重招之即来,步步致胜,阳泉是一百二十个感激。这一下,心中妒嫉又来了。不过,她倒底还识大局,憋着没发这个火。 胡太爷本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状连忙道: “好了,这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不然。”沥重又道。 “你还有什么说法?”胡太爷也不明白了。 “高府中有金人数十名与铁匠对持,时间久了恐要生变,还请高营将士去拿了,将这一干人一并与我看在一起。” “沥将军,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本是厢军,上不得台面。金人派使官,定有高手保卫。”张押习道。 “不用你们出手,但要你们助阵。那金使现在阳掌柜手里,我等定能将其余人拿下。” 沥重说的是实话,府内金兵护卫不敢妄动,但不是不能动。 沥重着这五百人进前,那毕竟是职业军人。以数十人打一人,金人不能不怕。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大家一想也是。 可打仗还得人指挥,立马给沥重松了绑。 沥重当下调兵遣将,做了部署。短暂动员后,三横带了大队宋兵进府,首先上房压顶。房脊院墙之上,黑压压站满了军兵,人人手握弓箭。 铁匠们依沥重之计将金人分割开来。五六个人对一个。 那些金人不知深浅,完颜乌龙不发话。无人敢动。可真要将金国护卫一一绑了拿下,他们那能束手就擒? 四十二回(4) 猛召英力挫敌将 ,威沥重势摧高营 四十二回(4)猛召英力挫敌将,威沥重势摧高营 沥重早就料到金人的反抗,特别网开三面,留了三个口子。分别在高府左右后三门处布老弱病残之人留守。 她自己与三横召英各把一门。金人中有要降的,自不待说。要反抗的,见宋兵居高临下,便无法翻墙,皆准备打出门去。 这些人都是武林高手,富有临战经验。早料到沥重与王三横不好对付。他们有自己一套临战联系信号,很快就弄明白沥重与三横在左右旁门守着。所以呼啸着攻向后们。 因为后门主将竟是个黄毛小姑娘。召英在高营前显露身手,金人在高府内并无人知。 嘿,这下他们可就错了。为首一人刚一到门口,见召英守在那儿,身材虽然不矮,体形却不健硕。这人心想,就凭这小姑娘,安能挡我? 其人快步如飞,及到进前,伸手便是一掌,出手挂动风声,唤作‘猛虎下山。’掌借人速,风驰电掣,威猛无比。 召英见人到掌到,稍一闪身,三只手指一捏,这招叫‘灶王抓阄’。轻轻一下,竟把其人捏得萎顿在地,一只手眼瞅着是废了。 这位金将刚一倒,第二人又扑将上来。他见为首的那位吃了亏,并没有太过惊骇,还道是他太轻敌所致。当下打点精神,提心尽力去取召英。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第二人倒提金背三尖两刃刀,飞步抢到召英前,不等她有任何动作,猛然疾出刀头,一招‘哪吒探海’,直取对手软肋。 好一个召英,见三尖两刃刀出手如电,竟不躲不闪。等刀锋离自己不满三寸之时,伸手一弹,生生把刀弹得离了金将之手。这一招叫‘韩湘子单弹琵笆’。 金人毕竟久经杀场,虽败不惊。双拳直击。召英焉容他变招?左手卜一弹开三尖两刃刀,右手攻势已到对方面门。 金将一凛,忙收拳护面。哪知召英这一记‘风摆杨柳’乃是虚招,是在上三路唬人的。 真正杀招在腿上。但见召英反身一脚,‘搏兔蹬鹰’,‘扑’的一声,活活蹬断来人双腿, 要从后门逃脱之人,本占金人多数。当下又有三兄弟不服,联手攻至召英身边。不想召英此时已把那金背三尖两刃刀抢到手里。根本不给三人出手的机会,又是一招‘风摆杨柳’。 不过与方才杀法不同。这一刀下去,可是实招。召英一挥之下,三金将皆着了道儿,当下都挂了重彩。 其余往后门跑的人,见这个小姑娘武功如此出神入化,谁还敢上前领死? 就在这个时候,可不得了了。原来一伙金人竟从铁匠手里把完颜乌龙给抢了回来。 因为完颜乌龙带了伤,行动不便,故不能也不敢蹿房越脊而逃。两边角门又为三横沥重把守,不能硬闯,便扶着完颜,风风火火,向后门奔来。 先来的十数人夺后门,竟无一人能招架得住召英。个个都在三两招之内就擒。后来召英嫌麻烦,索性又生生把那完颜乌龙给抢了回来。 要不是沥重有吩咐留完颜乌龙活口,以召英对金人的恨意,完颜乌龙早没命了。事后三横这才知道,他认的这个妹子,当今武林已鲜有对手了。 话说沥重与金人被绑着押在西坪县衙内。胡太爷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虽然沥重把带头闹事的镇压镇压,说服的说服,调离的调离。但毕竟五百军兵不是小数,再闹起来也不是玩的。 他等啊等,望眼欲穿。真是他为官以来,最难熬的日子了。 嘿,第五天头上,张宪真来了! 张宪一到。手中有大理寺、兵部两个衙门的批文,干什么都名正言顺。 当下安抚了高营人马。着杨承局暂代高旦之职。三个押司官位不变。这样高营兵悉数回归西坪大营。 胡县令胡庸处理危局有功,张宪将其奏报。胡太爷本人也具名上了折子,说明他所知的原委。 再说张宪拜过沥将军,谢过胡太爷,埋了沈大人,奖过高营几位押司,也赞过弟妹阳泉与师妹召英,后押金人进京。这件事就算完美结束了。 要说张宪办事能力在岳飞处也是数一数二。这次前来,三下五除二,风波就摆平了,好似事事如意。 不过张宪可犯了一个大错,此错与事后岳飞岳云乃至自己冤死风波亭都有关系。那就是张宪把高旦兼并的数百亩良田给退分了。 当时是三下五除二,好生干脆。实际上,这是件不得了的大事! (四十二回完) 四十三回(1) 惊天风狱方出世, 保国神器遂铸成 四十三回(1)惊天风狱方出世,保国神器遂铸成 张宪把高旦兼并的田亩给退分了。当时老百姓是十分高兴,感恩戴德。本来这些地也是从他们手中取巧豪夺的,照理该分。 话说高旦两任厢军虞侯,可真是没少贪。他的理念是,土地须连成片。所以一大块好地,往往开始时出市价购得其中几块,其余的便是不择手段,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高贼一死,失了地的百姓感到有了盼头。等张宪一到,哭诉的哭诉,递状子的递状子,柳林衙门忙了个不亦乐乎。 张宪是军人,虽然是聪明绝顶,毕竟没有行政经验。处理此等事宜完全依仗县太爷胡庸。 胡县令本是谨小慎微的人。但越是平日太过小心的,胜利冲昏头脑之后,越容易做出格的事。 先头几件土地案他处理的还行,等百姓敲锣打鼓一抬他,什么‘千古清官’的匾额一送,胡县令便有些飘飘然了。若干案子的处理,不免有草率之处。 本来藏兵于民,藏富于民,协民心以抗金,都是岳飞既定的方针。张宪也是执行岳飞的办法。 但是放权给胡庸,与民分地,毕竟触动了大豪强大地主们的根本利益。其实胡庸断案,倒也基本正确。但毕竟有过头的地方。不少地主豪强从此以后在高亲赵构前,多有馋言。 事后高宗杀岳飞等人,本也颇有顾忌。但想到会得到大地主们的支持,便一意孤行了。当然这是后话。 再说王三横从被陷害入狱,受刑,见挚友冤死,及至杀官反狱,对峙高营,看押金使,有如做了一场大梦。其中最为痛心疾首的,莫过失去好友沈文。 一切尘埃落定,他返回柳林大狱,赫然见到沈文尸身。 沈大人青筋暴露,二目圆睁,满脸黑紫,嘴唇发白。他身上尽是污泥,是由于透汗沾了沙土所致。他双手抠在地上,指甲都抠劈了。是由于太过痛苦引起。 三横想着与沈文一道设计风狱,还好像就在眼前一般,可如今他的沈大哥业已撒手而去,而且死得如此痛苦,便心如刀绞,肝肠欲裂。 三横抱定沈文,大哭连连。大家见状,哪能劝得了?忙去请阳泉。阳泉也是怎么劝也不行。最后还是沥重下死令让陈大等人强把他拉开。 三横与众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把高府搜了个遍。见沈文的‘武目铨疏’尚在。此书后由岳飞沥重续完,但岳帅日后又遭秦桧陷害,再无片字遗世! 那‘北山畈笔录’却寻无踪影。甄师傅说,他曾见完颜乌龙手下有人烧过书籍一类,烧了好长时间。但不知是何物。 相传沈文生前,曾在杭州城外十五里北山畈有一别院。他多次在此试过火药爆炸之物。 近千年之后,北山畈乃现‘浙江消防器材厂’所占。厂依北山而建。山势初时倒是平缓,然后突地陡峭起来。漫山青松翠柏,唯半峰之处,有一硕大石坑,径近九丈,深十数尺有余。 坑内寸草不长,石面暗红,齐刷刷圆峒峒决非天然形成。但又非人力可以刻出如此齐整之圆坑。更有奇者,这么大的石坑,无论多大暴雨,绝不存水。坑畔有一碑,相传为后世之人所立。碑文曰: 北山傍势耸高天, 松麓相传留古贤。 血火忠奸石无泪, 远坑云上腾烈焰。 后历经数百年风霜雨雪,碑面风化斑驳,碑文已难辩认,再后来,石碑干脆也不得寻觅了。 张宪建议,沈大人就在铁匠营下葬。 这个打造兵器的所在,乃是他生命最后一段时间魂牵梦绕的地方。众铁匠闻言皆点头称是。 大家觉得,铁匠营有幸埋了沈大人的忠骨,定守好英灵,年年扫墓,岁岁祭拜,也是对后世子孙的教育与激励。于是众人护了沈文棺椁回返。 当晚,各路英雄豪杰回归铁匠营。阳泉大摆宴席,给诸位请功。席间请沥重、张宪为上座,阳泉夫妇,召英也排在前头。胡知县因西坪有事,不能前来。故派了心腹,权作代表,也排在前头。 接下来陈大一干铁匠皆有座次。张宪谦虚,把首位让沥重独坐。总之大家欢欢喜喜,举杯痛饮。突然间,召英说: “哎,咱们横哥呢?” “是呀,他是主角,怎么不见了?”张宪也奇怪。 “他呀,他在厨房呐。”阳泉道。 “弟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么让他下厨房,这么大的宴席,理应三横为主呀。” 四十三回(2) 惊天风狱方出世, 保国神器遂铸成 “张将军,你可把我委屈死了。”阳泉道“是我让他去的?他非说沥重姐吃饭有忌口,所以别个厨子们都做大伙的菜肴。他给沥重姐开小灶呢!” “别提了。那你找个别人干不行吗?”召英也插嘴。 “他信不过。因为我的这些厨子,没有猪油,啊,沥重姐,别怪我口无遮拦。没有那个油,他们做不了好菜。独三横懂得人家大夏的菜。” “算我多嘴,大家继续吃吧。”张宪心想,这阳泉脾气也太怪了,怎么能让三横下厨?圣人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嘛。 其实,的确是三横执意下厨给沥重做菜。倒不是别个厨子真的做菜不行,只是他怕他们不谙沥重口味,沥重再吃不惯。 不过阳泉是乐得这么作。她还是怕两个人在一起,长了,不太好。 这一层别人看不出来,沥重心里明镜一般。但她肚子还真能跑下马。她知道,一定不能让阳泉难过,因为那就是要让三横难过了。 话说间,见三横果然提了一个食盒,颠颠地快步走来。 食盒打开了,内装鸡蛋炒蘑菇,糖醋鱼,蒸牛肉块,子鸡扒茹菜,羊肉丸子,炒干丝,银鱼豆腐,软烤白鸭,素什锦,烩青芋。此外还加上高汤,甩蛋汤,萝卜红汤。这并称十碟三钵。 主食是陕北的粭烙,山西的刀削面,河南的红豆包子,还有河北的精米饭,并称四碗。这十碟三钵四碗,乃西夏大礼才用。王三横当年在兴庆成婚,那日昏昏沉沉,嘴中没滋味,啥也没记住。唯独记下了这枯燥的数字。 召英一见,大叫: “横哥你这么偏心眼,咱沥重姐也吃不完呐!” “你眼馋,来,一道吃吧。”沥重笑道。 “不敢,不敢,待会横哥骂我馋。”召英道。 “得了。当年在华山,还不是我做了饭,沥将军没吃,你得先尝一口?”三横道。 “哎,别提了。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召英不高兴了,把嘴噘老高。众人一见,柳林那叱诧风云,力敌多少高手的大侠,原来还是个孩子。 “算了,算了,大家一道吃一道吃!”沥重说。 “来来来,大家满饮此杯,一来为三横压惊,二来为大家奋斗庆功,我反客为主,请大家满饮此杯。“张宪道。 众人见张将军举杯,皆不再说笑,痛饮这杯得来不易庆功酒。 满饮之后,三横起身,先向张宪,后到胡知县的代表,然后到召英,陈大等众人前,一一谢酒。 他最后来到沥重跟前,正要感谢她千里助阵。阳泉见状,马上捧一杯满酒,一个箭步插到三横与沥重间,差点杯中酒晃撒了一半。 “哎呀,此次救三脚,啊,那个三横,沥重姐首功一件。没有你的运筹帷幄,哪能以少胜多?更何况最关键时刻,高营要反,是我沥重姐挺身而出,压住了阵脚。” 阳泉的话,却句句发自内心: “沥重姐,我以前还不太服你。一面坡一仗,我知道了什么叫将军。今日更知道什么叫少保大将军。沥重姐,我实在是服你,服得不行。真的从心底十二层就服!。” “怎么个服法?”召英道。 “召英妹,诸位,我阳泉从来不愿服人。就是这个三,啊三横,你看我服他么?我总觉得他有他强的地方,我有更强的地方。可是,可是在沥重姐前头。她,她,把我给比没了。” “阳泉,你醉了”三横道。 “没醉,这点酒就醉?”阳泉道,“我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是真心请教沥重姐,你是怎么安排,怎么想的?” “这个么。。。”沥重道。 “沥重姐,当着大家面儿,你可不许保守。”阳泉道。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阳泉你叫我怎么说?” “说原理吗,原理放之四海而皆准。”阳泉道。 “要说原理,世内间谁也说不过孙子。”沥重道,“孙子有云,‘上兵伐谋’,什么叫伐谋?怎么伐谋,我想张将军定比我强!” “沥帅,你身经百战,胜巨多負极少。就是岳帅也要高看你一头,请你不吝指教。”张宪谦虚地说。 “我的体会不一定得当。”沥重认真道。 “那就是一人一卒之战,你尽可以眨眼间做出决定。兵至十人,总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安排吧。兵至百人,没有两个时辰,我大概就想不透。兵至千人,需要一天时间思索,这个仗如何干。赶到兵至上万,没有数日断不敢作主张!” “说的好,说得好!”阳泉,张宪齐声称赞。 席上大家又赞扬阳泉临危不惧,杀了高旦擒了完颜。赞召英一身武艺,艺业超群。赞胡太爷举重若轻,摆平兵变,力挽狂澜。赞陈大等众人义薄云天,奋不顾身,舍命攻杀,方有今日大胜。等等,等等。 总之一场酒宴大家满意,不醉不归,只苦了三横与沥重,连个说话的机会却都没有了。 四十三回(3) 惊天风狱方出世, 保国神器遂铸成 第二天大家又聚在一起,给沈文下葬。 丧礼在众英雄叩头之中开始。三横眼见自己忘年之交,殓入棺木埋于土中。眼看数把无情铁锨‘呼呼’往下铲土,‘唰唰’地撒在棺上,其声有如南天风雨,声声凄惨。 那墓土埋下,就像压在王三横胸前,压得他凄喘不匀。更有甚者,三下两下那棺木竟然就不见了,只剩有一层层新土。 王三横心中大恸,双膝跪在坟前,以头抢地,高声痛哭。把头就磕出血来。 沥重站在一旁,双腿有如灌了铅,沉重无比。尤其见了三横如此悲痛,她心中也十分不好受,总感到愧疚万分。 这样,她对三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便同阳泉召英二人谈了些话后,嘱咐她们好生照顾三横,自己便早早告辞了。 三横在沈文墓前,跪了多时。突然回过味来,沥重呐,可别让她多想。 三横直起身行一问之下,知沥重已走,赶快上马去追。 阳泉也觉得歉了人家,此次营救王三横,人家沥重绝对是首功。其运筹帷幄,步步胜算。更在艰难危局中挺身而出,化险为夷。怎么就这样走了? 阳泉想到这儿,便也翻身上马同三横一道追去送人。大路笔直,远上云天,却哪里还追得上呢? 再说召英见三横早已成婚,也没什么多说了。再说高贼服诛,三横获救,大功告成,留在铁匠营也没更多的意思。召英谢绝阳泉一再挽留,回华山复师命。 事情平息之后,三横着手制作风狱。由于早有腹稿,他本人又通晓木工,与众人一道,三下五除二,很快就作成一个样机。 这世上第一个风狱做出来,有半间屋子大,看着吓人。 大家上前去拉那风狱。一个壮铁匠,那是手臂上力大无穷的,可这风箱拉都拉不动。 这么说吧,十个人拉着都十分费力。一会儿人人出一头大汗。当然风力是绰绰有余了,竟然把诺大个屋子,吹得满下子都是土,那风是根本用不了的。 这时陈大说,这个风狱太大,不如做个小的。 三横见他说得有理,于是大家七手八脚把风狱改小了一半。那也有四分之一间屋子大。四五个人拉,也出了透汗。 风力还是绰绰有余。此时怎么办?设计制造风獄,就这么冒碰,也不是办法。话说三横他们虽然手巧,做成一个却也得两个来时辰。如此冒碰乱试,那要做到猴年马月去? 正急间,三横忽然想起沈文说的体积空间的事。他知道自己曾经在华山用自然之风的大小。他也试着用多只皮囊来达到这个风量。那么大概要三十来只皮囊鼓风,可以得到他要的风力。 自己风狱是反复式,大约只须一半。有十五只皮囊的体积空间,比一比应该可以知道尺寸了。 于是他与众师傅就此一算。结果吓了一跳。因为照此来算,这风狱根本不要太大。是一尺宽四尺高六尺长,似乎足足有余。这样再加上夹层风道,顶多再高半尺。 算完之后,时间早已过了晌午,过了饭口。先吃饭吧。三横与诸位师傅一面吃,一面议论。三横这个计算,师傅们皆将信将疑。张功恒师傅道: “咱们为什么做半间屋子大的风獄?因为三十只皮囊是咱铁匠营的全部家当,原来供三十只炉盘。那你把三十只皮囊放在一处,不就是一间屋子的空间。好,往复的,算半间。那你才一尺宽,也太离谱了吧。” “是呀,可咱们这第一只风獄,你拉都拉不动,太沉了。”陈大说。 “这才有风力的计算一事!”三横这回似有把握,因为上两个风狱都太大,其风力与沈文的算法又大致相吻合。 书中暗表,这三横与沈文的计算其实还不完全,或者说不完全对,是阳泉才最后整明白了设计法则,这个后文将会提到。 因为大家心里头有事,所以饭也没吃好。 人人狼吞虎咽,三下两下吃了中饭,又开始做新风狱。下料的下料,开榫的开榫,做风门的做风门。俗话说人多好干活,很快,这第三只风狱就成型了。 这是真的按计算做出来的,倒是神了。一人拉动风狱,其力有余,而风量已经够了。一人一风狱,胜过三十人一倍? 哎呀铁匠们打铁多年,那里见过这个奇迹?皆拍手大笑: “成了,成了!” “成了!三横!咱们成功了!” 这时三横拉着风狱,呆呆看着大家。面无喜色还在其次,猛然嚎啕大哭。 四十三回(4) 惊天风狱方出世, 保国神器遂铸成 三横拉着风狱,嚎啕大哭。众人皆不解其意,原来王三横又想起与沈文在狱中论事,晃如昨日。不过今番斯人已去,沈大哥再也见不到他朝思梦想的风狱了。 三横奔到沈文坟前,双手抱定墓碑,大哭失声,无人能劝。就见他眼里哭出血来。 众人无法,赶紧把阳泉叫来。都说一物降一物,阳泉到了,不管劝还是骂皆没有什么用。 平日里,阳泉对王三横那是说一不二,叫他干什么他干什么。这一次可不同了。阳泉可是领教了三横的犟脾气。 不过,当下阳泉的确也理解她这个丈夫。也不敢太动真格的。最后阳泉怎么办?只好抱住三横一齐哭。哭到半夜三横背过气去,众人赶忙捶打前胸,呼噜后背。好容易一口气缓过来。 阳泉聪明过人,心想不能叫风狱了,联想之后不怎么吉利,改叫风箱吧。 诸位看官,这就是世界上第一支双动风箱的诞生。 这风箱对中国、对世界皆产生不可估量的贡献,可以说没有风箱就没有真正的冶金技术。没有冶金就没有人类的现代社会。可有谁知道这风箱的背后,是饱含了血与泪。 风箱呀,铁匠师傅的魂!你把宋风吹到今日,你把中华之灵吹向全世界!而现今的人们,有谁知道阳泉的悬木拍灰,有谁知道沈文与王三横的狱中长谈,又有谁知道三横的大笑与痛哭? 当然,风箱也只是人类文明长河中一朵小小的浪花。 现代人的风洞可以吹起乘坐五百人的大飞机。现代人的罗茨鼓风机,可以有大于大气压数十倍的压力。有谁还使用木制的风箱呢? 但列位看客,可不要小看了这一尺半宽四尺高六尺长的风箱。有了它,岳爷就有了克敌制胜的兵器,三十功名,八千里路,世人谁不知武穆岳大人? 闲话少叙,三横制成了风箱,再打兵器,那是顺风顺水。 又因为在华山就已经有了远超金夏的刀具,几年之内又积累了长足的经验,如今打制的军刀便更上一层楼。十天时间,第一批百件军刀已告成功。看着打磨闪亮的军刀,三横心中思路起伏万状。 这大规模量产的蘸码刀,虽然尚不如小件单制的‘绝演’与‘浣度’,但是装备部队打击金兵是足有富余了。 王三横从铸剑工艺上,早知这些刀绝然不同凡响。他当铁匠多年,这点知识是有的。 但王三横仍然不放心。拿了从一面坡缴获的金兵刀械,与从萱谷得到的样品,反复对比试验。 哎呀,这些兵刃皆不是刀的对手。两刀相遇,宋刀不崩不卷,而金刀是非崩即卷。两刀一比,高下立辨。 却说高虞侯治下厢军不光在西坪一处,所以张宪手执兵部的文批,要走遍好几个高营驻地,视察情况,安抚军心,调换人事,不一而足。 高营兵中,大问题解决了,细小问题不断。上官贪墨,兵士军饷扣发,各队人马失和,都是些棘手的事。 张宪见了,也是摇头。他也明白为什么大宋富甲天下,而一般军队毫无战力。更清楚岳飞的能为与不易。 饶是张宪署理军务多年,人又干练,等他把事情办完,却也已经是六天以后了。 这时三横等铁匠已经连续制造了五个风箱,可供五个炉口打造兵器之用。三横将他在华山的那一套方法又加改进。教众人仿制。 虽然大家对此工艺尚不完全熟悉,但毕竟是多年的铁匠,这样平均每炉每天可以打制三到四件军刀。 大家刚一开始尚不熟悉,也有一定数量的次品。可是几天后,兵刃越打越好,最后一天只出了三件次品,其余皆为上乘军刀。 正好,张宪办完事回来,见三横几天功夫竟日铸出这么多军刀,又是欢喜,又有些不相信。三横就叫张宪亲自试用。 张宪是马上头的将军,干什么必从实战出发。决不满足于两把兵器相碰就决定刀的质量。所以对三横一笑,道: “师弟,你说刀打得好,敢不敢咱们比划比划。实战之中见真章?” “敢,当然敢。这么着,你拿新打的,也能试试可手不。我叫几个人一道,跟你对着干。” 张宪将军从实战出发来验刀,三横等铁匠一点儿也不怵。可新打的刀,到底过没过张宪这第一关呢? 四十三回完 四十四回(1) 风器远非真完善, 木箱原来费精神 张宪将军要从实战出发来验刀,这是非常有道理的。一把军刀,锋利,耐用这是基本条件。其形状,长度,重量都直接影响到两军争战的效果。 说得更细一些,刀械重心的位置与横竖的惯量,也就是抡砍劈刺用力的程度,皆是重要的参数。 这一切,三横心里明镜一般。 首先,这蘸码刀是恩师周侗亲手设计的。周侗设计此刀,那是在华山化费了整整一年的功夫。这一年来,他与师父没少对阵。因此上这刀哪宽哪窄,哪厚哪薄,多长多重,都是极有讲究的。这一节,他信心满满。 至于刀的质量,他更是一点儿不怵。这么多天来,要的就是不崩不卷。不然,为什么叫蘸码刀呢?想到这儿,三横爽快答应道: “行。” 但见张宪随意捡出一把刀来,先拉了一个起式,作‘凝兵筑城’。然后按金木水火土,五行刀法一式一式舞过。 其间三横与陈二等,奔跑跳跃在其前后左右,各用缴获的金人兵刃喂招。 张宪乃数一数二的大将,一招一式严丝不苟。无论是起刃运柄还是拍锋收刀,皆虎虎有风,为一代武学宗师风范。三横与陈二交互递招,有如走马灯一般。三横学的是沥家刀法,居然是有模有样。陈二仿金人叉斧进攻,虽然步法稍乱,不过一招一式皆是杀机。 正所谓行家看门道,利巴看热闹。 阳泉等人越看越有门道。她很快明白了,为什么这蘸码刀如此神奇。那是因为刀械之设计,刚好与武学刀法绝妙配合。这一了解,阳泉从自己‘浣度’剑,与‘金凤紫云凭’刀的使用,早已知晓。 周围的百姓,阳府的听差丫环,看三人对招,越看越觉得热闹。为什么,只见双方兵器碰撞之下,张宪一柄刀不崩不卷,雪光闪亮。而金人的兵器就不同了,绝大部分一击之下,不是卷了锋刃,就是当场崩断。 张宪的一趟五行刀打完。五九四十五式,每式中八卦相变,一共三百六十刀。刀刀出彩,式式精灵。三百六十式之后,面不改色,心不跳,头上连个汗珠子也不见。 这当然是张宪武艺超群,本领出众之故。不过兵刃可手,击之有力,挥之不沉,是以张宪干练如风而不见稍疲。 再看三横。在苦练达摩心经之后,的确长进太多。与张宪持续交手虽然鼻洼鬓角已渗出点点汗珠,但大体上呼吸得当,吐纳正常。只是兵刃不算可手,两臂皆有酸麻。 那一旁陈二就惨了。饶他是打铁出身,双臂一晃有千斤之力,但是兵刃十分不得手,无论刀斧叉皆太沉重。所以显得十分狼狈。 金兵兵刃过重是有原因的。由于钢口不好,两军交战不能先打残了兵器。所以做得比较厚重。与原来宋军兵力相比当然不落下风。但与三横新制的刀具一比,高下立见。 一趟刀法打完,张宪四下观瞧,但见破碎的金人刀枪叉斧,散在一地。三横双手握了柄金人常用的朴刀,刀尖已被削下去两寸多长。那陈二正拄着根叉把儿在地上,嘴里喘着粗气。叉头已被他挥手砍掉了。 张宪知道两军阵前讲的是‘势术器’,缺一不可。宋军保家卫国收复失地,在岳帅带领之下,气势如虹,军心那是没说。而岳军战术,得周侗军法于前,集百战经验在后,也可称得上是神出鬼没,变化多端,为敌军所不能相比。 只有兵器一节,好坏参差不齐。有时碰上不错的,尚可与金军一拼。但大部分都是不如敌兵。这些年打仗,互有胜负,岳飞在兵刃上其实吃亏吃大了。 这次见三横拿出三十把新制的刀具,件件可手,个个灵光,张宪不禁心中大喜。三横见状,又道: “不过我于大规模量产,还有些距离。一是才有五个炉口生产,打制速度不能跟趟,二是还有不少次品。” 这个意思一是铁匠营打刀,早有一整套检验机制,要确保每把刀质量过关。 二是三横一惯作法,话永远不说满。留有余地。张宪闻言要三横把次品拿出来看看。不看则己,看罢哈哈大笑。三横不解笑者何来。张宪道: “师弟呀,你这十来把次品就件件强过军营中任何最好的武器。师弟,三横!你这里是成功了!我立即禀报大哥。我们早就准备北伐,一直等待你的武器,现在大功将即告成。收复失地,应二圣还朝,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呀!” 张将军高兴得早了。 四十四回(2) 风器远非真完善, 木箱原来费精神 岳营上将张宪盛赞了蘸码刀。铁匠营众人听罢皆无比兴奋。 大家都想,如果铁匠营一百五十炉一起制刀,每炉打熟了,一天三把不在话下。这一日就是四百五十把。一个月算它一万,十个月可以装备岳飞军十万刀斧手。 这基本是足足有余了。因为岳军只有九万刀斧手。另外弓弩手一万,马队,两万,加上勤杂一万,号称十三万人马。 况且这只是铁匠营一处,而宋兵军供主要不在民间,那么此种制刀之术果能推广,宋兵军力在数年之内可有本质上的提高。 张宪也会算帐,见状对三横说: “师弟,我先回兵部述职。顺便将此事禀报当今圣上与兵部几个主将。你当准备两件事,第一置办铁料炭薪,积极打造兵器,力争年内打出一万到二万把。第二,准备推广此种工艺。当然这是铁匠营的功劳,兵部必然不会缺了赏金。总之是功在国家,利在自身嘛!” 张宪话言音未落,阳泉抢步上前道: “张将军,我跟着王三横叫您一声师兄,可以吧。” “当然。”张宪应到。 “好。张师兄。您方才说到制刀之术,传于他人。此事功在国家,利在自身?”阳泉似话里有话。 “是呀。”张宪道。他虽身为上将,但讲话一向谨慎。见阳泉这么说,他不禁狐疑,自己什么话说错了。铁匠营对岳家军至关重要,张宪不想令铁匠营不好过。 “张师兄,铁匠营与兵部交割,从来是计件。打一件,计一件的钱,如今要我们教别人,就不能如此计算了。”阳泉认真道。原来她是要跟打仗的算个帐。 “应该是吧。”张宪道,他不明白铁匠营打刀,难道会亏本吗? “好,咱们不妨亲兄弟明算帐。以前打造兵器都是铁匠营先垫上工钱,料钱,煤火钱。再加上高旦多方克扣,垫钱不说,还有亏本。我们也是敢怒不敢言。” 阳泉身为铁匠营掌柜,自然在商言商。她接着说: “可是为了满足兵部的进度,原来八九十个炉口三百人,现在变成了一百八十个炉口,七百多人。倍了一倍还多。这不免有些罗锅上山,前(钱)紧了。” 三横听言,用眼睛瞪她。阳泉只当没看见,又说: “眼下又要进料,还要准备出去传授。这叫我有些吃不消了。” 这阳泉说得全是实话。这些日子铁匠营打刀,其实是亏本的。 本来么,王三横研制蘸码刀,谁给钱了?当然三横自己并也没支工薪,铁匠营不过出些煤火费,加上三横的伙食,这不过是些小钱。但是,真要量产,可就不能不计成本了。 “阳泉,这是国家大事,再怎么我们也得承当。”王三横道,他对铁匠营的开销,其实不甚了了,只是在那讲大道理。 “王三横,你不当家,自不知柴米贵。张师兄,你说是吧。”阳泉说。 “弟妹说吧,铁匠营多少人?要领多少钱?”张宪当然明白了阳泉的意思。 “我们一共七百一十六人。”阳泉数道。 “七百一十五。”王三横闻言应道。 “你不算啦?噢,你不在我这儿领工资。可是你吃我的。张师兄,王三横算不算一个人?”阳泉听三横说话,觉得实在没道理,扬眉问道。 “算!算!当然算!照我说他应该算十个人。”张宪笑道。 “那倒不必,总之七百一十六人,平均每人每月工薪十两不算多吧!”阳泉掐指道。 “合理。”张宪点头回道。 “那么兵部有赏,先赏我一个月七千一百六十两工钱,还请师兄多在兵部美言!”阳泉是掌柜的,当然要给铁匠营算账。 张宪闻言,哈哈大笑,说:“弟妹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们只管加紧采办加紧制造。” 众人听言大喜,把个张宪送走,就像供奉神明一般。 这里不能不说阳泉掌柜的精明。平均工资十两,那是吃皇粮的兵部,御用的工匠才拿得到的银子。在铁匠营,顶尖的老师傅也拿不到这个数。 王三横的蘸码刀一成功,铁匠营就等于吃了皇粮。大家一扫多日来的丧气,整个镇子无不欢欣鼓舞,比过年还高兴。 私下里,三横也的确高兴。这么多日,气力没有白费。周侗师父的重托,岳飞师兄的厚望,这下终于算有了交待。那些日日夜夜跟着自己试制刀械的铁匠们,费的心思,流的汗水,也总算有了着落。 但是,王三横和他的铁匠同伴,连同他妻子阳泉,高兴得也太早了。 四十四回(3) 风器远非真完善, 木箱原来费精神 先说王三横还委实有一个念头,却无法说出口。 那就是特别想告诉沥重,他成功了。此乃不世的成功。有朝一日,也许宋金夏会天下大同,因为同属炎黄子孙。他的风箱会传遍天下。 但现在不行。两边交战,互相为敌。所以就算他被虏入金境,这技术就要烂在肚子里。幸亏沥重救了他。是呀,是沥重运筹帷幄,从鬼门关头救了他。是沥重的坚持哲理,让人咬牙挺下去,才有今天。 可二人间似有误会。那日他还在沈文坟前,正在告诉好友,你说沥重会来救,她真来了。但沥重功成身退,又默默地走了。 他想跟她说,自己与沈文在狱中已经设计了风箱。可告诉她这样一个好消息的机会都没得到。 他极想说,这风箱是不得了的好东西。他要传这个技术到大夏。在三横心中,早无中原党项之分。宋夏联手,会天下无敌。 再说张宪离开铁匠营,带了三横新打的军刀赶往京城临安。一方面也拿了数把样品送到岳飞营。 敢情张宪是精细之人,到达京城之后先不忙去兵部述职,反而私下找到主事王俭,侍郎韩于成,大元帅张俊。把兵器一节与众人一一述说,并把样品给大家观瞧。 这些人都是行家,而且大权在握。还有一样,除张俊外,皆是忠臣。 他们天天想着收复失地,夜夜梦里打击金兵。见张宪拿出铁匠营新造的兵刃,一个个喜欢的不行。 他们早知道宋军非不能战,岳飞韩师忠等人皆当世良将,不过,宋朝重文轻武,从来不给军队合理的地位。 所以有银经商有铁铸犁,但无良匠打造兵刃。这样,器不如人,屡屡败于金兵。 如今是大好的消息。如果一个月工资七千余两,加上料钱算它二万两。而能制出一柄上好军刀,不过二两银子的本钱。这种好事岂非天上掉下来的? 有的看官也许要问,二两银子可以是殷实农家一个月的口粮,为什么要拿银子打仗呢? 这位看官你可是错了。前番大宋屡战屡败,失了大量土地,人民受苦受难,朝廷减少税收不算,单是进贡给金人银两,平均每月何止二百万两?那是一百倍也不止呀?一进一出,谁要吃这个大亏? 于是众人与张宪皆满心欢喜,连名求见圣上。 当今圣上高宗赵构,本不是个傻子,小算盘也会拔拉。除了听言收复失地早迎二圣还朝,令他稍有不悦之外,算算铁匠营此举加上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军队,可保他小王朝偏安杭州无虞,自然也是心里高兴。 得了,当下批赏银一万两差人火速送到铁匠营。 接着说岳飞见了三横的兵器,那相较金人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与自己原来的刀枪相比,更可说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岳飞是何等慎重的人,又是身先士卒的元帅。他与铁匠营的张宪一样,也是事事从实战考虑之人。于是又叫兵士拿了金人的武器与铁匠营新制的武器演练。 几场演练下来,持金人兵器者皆大败。这件事像风一样迅速传遍整个军营,全军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尤其岳飞中军帐中几位大将更急不可待。于是坐下来,谋划如何根据新式兵刃,重新排演训练。也有人谋划出如何利用新式兵刃,加上原来就十分先进的旋翼弩来打赢与金人的种种战术。 此时岳飞已平杨幺作乱,正准备回防边境。因为岳将军撤离之后,不到半年功夫,金人又进攻得了不少城池。岳飞着眼北伐以收复失地,差人到铁匠营准备先要五万件军刀,希望铁匠营在五个月内赶成。 但是三横这一边,不想竟然出大事了。 原来那五口风箱几天之后,风量越来越小。真如当初沈文所言,活板与风箱之间不禁磨。先是风量越来越小不说,再有几天,风量完全供不上了。 这下可把铁匠营急坏了。朝廷的钱也拿了,岳飞的定单也接了,大量的铁料炭薪都买了,风箱跟不上趟,可是不得了的事。 怎么办,别无它法,至少先把风箱拆开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招吧。铁匠师傅们你一言我一语,皆前来献计献策。这件事牵动了全铁匠营的心,阳泉带了她贴身的丫环,也颠颠地走过来。 三横他们七手八脚,把那五只风箱一个个拆开。好家伙,惨不忍睹。五只风箱一个毛病。风箱底板全都磨漏了。 这不,那风全从破口走了,怎么能给炉子送气呢?这个底板被磨的叫一个惨:寸半厚的板子,顺木丝成了一道一道的。还别说磨了,送风一给力,先就裂了大缝子。 四十四回(4) 风器远非真完善, 木箱原来费精神 再看那作活塞的立板,更不是样了。几天工夫,眼看磨下去小半尺。就是说,底板不裂,立板也给不了风了。 原来木头上涂的润滑油,早就不翼而飞。想想也是,一来一回的抽拉送风,那油可不都让空气给带跑了吗。所以加多少油来减少磨损,顶多也就起个一半天的好处。等油都叫风给吹飞了,剩下的,只有干磨的份儿了。 其实三横他们为了润滑油的事,曾经没少费心。猪油鹅油牛油加上獾子油。有生的,有熬的,还有混和的。最后是用了最不容易加热就化的那种。 可是风箱里头就是太热了。木头磨木头发热,古有钻木取火一说。这还不算。空气一压缩就特别热。什么油都不行,它禁不住热啊。可以这么说,风箱防磨,就根本不是上油的事。 换木头也试过多次。先是硬杂木,不行。然后换了松木,本想松木本身就带松脂,可能耐磨些,其实更不行。最后是软硬搭配,稍稍好一点,改进十分有限。这么说吧,该想的大概是都想了。那真是一筹莫展,那真是走到绝路上了。 本来这次兵刃打造的关键就在风箱之上。风箱一出差错,大家都慌乱得不行。 有人说咱们不怕磨损,无非是换木板子嘛。它风箱只要坏了,咱们修呗。能把它造出来,还不能修吗? 可是大家再一想,换一块板子不难,难的是要把风箱各个零件都抖在一起。这就要上膘胶来粘。膘胶不是一下子能粘好的。真正能够量产用的风箱,就不像最开始做的样机。总得等两到三天的功夫才能用。 那么一百五十个风箱。每个都用不了几天,这个工程量就大了去了。七百个人里头每天要拉百十号人来修理,甚至重做风箱,这还得了?而且,那儿来这么多木头呀。这么一来,不光是成本划不来,三个月,五万件兵刃,要比登天还难。 还有一样,要是铁匠营赔了本钱,阳泉可是一百个不乐意。阳泉说得好: “你能赔一时一事,不能赔永远。铁匠营一千多人吃穿用度,非同小可。可以不赚,但绝不能赔。而且从长远计,不赚就等于赔!所以,从第一天起,就绝不能想着赔。” 这一次,铁匠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人人都向着她阳掌柜。再无一人替三横说话了。更有一节,就算赔了本钱去招人制风箱,本地也一时找不出这么多有本事的细木匠! 在这个时候,说什么的都有了。铁匠陈大语重心长地说: “三横,你干什么大伙都跟着你,好几年了。可大伙都拖家带口,咱们不能坐吃山空不是。” “阳掌柜这回说得对,咱们这是买卖,不像兵部铁匠铺子。那是吃皇粮的,旱涝保收。”另一铁匠陈二道。 “三横,你可得想清楚,合同不能签了。不然咱们铁匠营牌子砸了,大家伙儿掐监入狱不算,你可把军国大事耽误了。”索乙禾接着说。 “整个打刀,说来说去,还在风箱上。”铁匠张功恒说。 “我早说了,这事没那么容易。说着了吧。”铁匠解其奎道。 “行了,‘泄气鬼’,人家都说事,你发牢骚。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陈大就听不得解其奎的,接茬说。 “什么?叫我泄气鬼?屎克螂能做蜜,要蜜蜂子干什么?”解其奎不服。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起色?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揍你?”陈大生气地说。 “你敢!”解其奎把眼一瞪。 这个时候,大家心情都不好,铁匠们本来火气就大,三句两句不合,就呛呛起来。 三横赶忙挺身拉架。其时,此刻他心里比谁都急,比谁都烦,也比谁都乱。 正当三横着急得不得了的时候,更大的坏消息来了。原来朝廷要调铁匠营二百人去杭州传授打造兵器的经验。 先不说铁匠营自己还没搞定这制刀的工艺,就说这二百人一走,五万件兵刃就更加没谱了。 三横思前想后与阳泉等众人商量,不管如何,朝廷的事也要办。否则拿了皇上的钱不办事,还不是欺君之大罪?所以说,这二百人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三横可是不知道,这个调令是天大的阴谋,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巨大的危险,在等着他和铁匠们。 44回完 四十五回(1) 秦桧立下阴毒计, 阳泉身赴鬼门关 话说朝廷有旨调三横等铁匠进临安。大家想想无法抗旨,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这样阳泉自告奋勇准备带领二百人赶往宋京。另由三横带余下人继续想办法,改进风箱。 你道事情怎么这么不顺? 原来金使完颜乌龙一干人等被押往京城,一边早惊动了秦丞相。他当时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杀人灭口,因为自己有把柄在完颜手中。 当年他同钦徽二帝同时被掳。二帝仍在金,而他独回,为什么?那是他暗中降金,出卖了灵魂。这一节,当朝高宗未必不知。但高宗要打一个正统至孝的招牌。 他秦桧曾陪了二帝在金入狱,正好为高宗皇上所用。可有一样,决不能漏了馅。要是文武百官知道了他叛国投敌,依高宗的手腕,那是必死无疑。所以杀了完颜乌龙,死人就不会开口了。 但转念一想十分不妥。完颜乌龙死在宋京,他秦桧肯定脱不了干系。将来金人得知,找他算帐,一样不好对待。再说了,他能当这个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实与金国鼎力相助太分不开了。 大宋的事情它就是那么怪,自己的宰相,敌人来定,势必要假外援以自重。秦桧想到这儿,于是施第二计:是上下打点,想尽了办法,竟然把个完颜乌龙治好,全须全尾,要送还金国。 那日秦桧在府内摆了宴席,与完颜乌龙压惊兼送行。堂堂一个大国宰相,对曾是阶下囚的金使,秦桧竟极尽奴颜谄媚之能事。 席间他提到此次不仅完颜事情未得办成,反而让自己亲戚高旦送了性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丞相说到此,咬牙切齿地告诉完颜乌龙,他定是要报仇雪恨的。 完颜乌龙听罢一笑,道: “秦大人,人言宰相肚里能撑船,秦大人不如暂时放过这几个人。” “完颜先生怎么说?”秦桧不解其意。 “我此次来大宋目的,就是要请王三横到金国。此乃头等大事。现听说他新研究了兵刃,还在金军兵刃之上。于我军十分不利。”完颜乌龙放下杯中陈酒‘状元红’,认真作色道。 “那更要除掉此人。”秦桧趁机说道。 完颜乌龙把头晃得拨浪鼓一般,道: “不然,现在宋军恐已得其法。除他一人不难,难的是除掉所有打造兵器的宋人。这件事你我可都万万办不到。” “那依先生的意思?”秦桧觉得完颜乌龙讲话似有道理。 “依我意还是先请,不惜一切代价。”完颜乌龙道。这就不能不说,金人能够得了大宋半壁江山,并非全靠武力,一味打杀。完颜乌龙的肚量,南朝就鲜有人能及。 “一个打铁的,俗话说得好,‘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不值当的吧。”秦桧听完颜乌龙之言,却实不以为然。 “秦丞相有所非知,”完颜乌龙呷了一口状元红,道:“岳飞初时在宗泽并张俊手下,皆战绩平平。可后来突然间神勇无比,每战皆胜。你道是为了什么?” “完颜先生,有宋一朝,官矫兵惰。军人打仗,俱是报喜不报忧。什么每战皆胜,虚报冒功而已。”秦桧更加不以为意,继续道, “这种事在官场之上,人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老夫早已见惯不怪。” “秦丞相,这你可是大错特错了。别的将军或许如你所说,但决不是他岳飞岳鹏举!”完颜乌龙十分肯定。 “我都不知岳鹏举的战报是否属实,完颜先生如何得知?”秦桧满不在意地说。 “秦丞相,我如何不知?你把大宋兵部重要軧报,每每抄送于我军中枢。那岳飞斩杀、俘虏之大金官兵,是精确无误。几次俘虏之数与我方相左,事后皆证实是逃兵所致!”完颜乌龙在金军中枢,焉能不知? “真有此事?”秦桧听言,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所以大金上下,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一说。”完颜乌龙道。 “此一说老夫亦有耳闻,不过以为他岳鹏举自卖自夸而已。”秦桧道。 “当下,那岳飞得了王三横之襄助,无异于猛虎生翼。我怕眼下不是大金前去撼山而山不动那么简单了。”完颜感叹道。 “完颜先生言重了。大金国文有你完颜先生,哈米赤,武有完颜宏,完颜兀术。难道怕了一个打铁的不成?”秦桧的确不信。 四十五回(2) 秦桧立下阴毒计, 阳泉身赴鬼门关 “秦丞相,要我怎么说才好?”完颜乌龙用手点指自己的一只瞎目,动情道:“这么说吧,这只眼睛是当年两军阵拜岳飞所赐。但那是早年的岳飞。如今他得了王三横的弹簧旋翼弩,我再碰上岳鹏举,丢的就不是一只眼睛,脑袋怕是要轻易洞穿!” “完颜先生,我只懂政治,于军事不甚了了。不过,既然那什么弹簧旋翼弩如此厉害,你们照着做上一些,不至少势均力敌吗?”秦桧故作聪明道。 “关键就在此处,我军何尝不想复制这弹簧旋翼弩?无奈试了几年,一无所成!”完颜乌龙叹了一口气,想起岳家军这几年的突飞猛进,举着状元红的手,不禁颤抖起来。那状元红泼洒在地上,堂中明烛光映之下,竟如鲜血一般。 “嗐,没有想到。一个打铁的,无数乡村集镇,多如牛毛,竟有此等神话。”秦桧倒十分感慨。 “王三横打铁,绝非神话。王三横其人,亦非等闲。故我大金必收此人。当然,果不能收,势必除之。”完颜乌龙说着,渐渐心情平复下来,捡了一块铁板鹅掌,放入口中,又道: “这鹅掌甚是美味。” “北归天鹅,南方越东之后,个个肥美。当然,擒之不易。”秦桧卖弄道。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不信他王三横重赏之下,如何能当?”完颜乌龙摇头晃脑地说。 “完颜先生,这便是你有所不知了。有道是‘食色性也’。可我朝偏偏有那么一些人,不食人间烟火,浑身透着邪劲。怕只怕他王三横与这班人为伍。”秦桧有意提醒。 “我听闻王三横曾贪恋美色,向有‘淫贼’之称。但西夏老皇帝只用了一车金银,便令其抛下美色,拥抱金钱。”完颜乌龙这个情报就走形了。 “这样听来,他倒是正常人一个。事情反而十分好办。”秦桧说。 “只可惜日前你那亲戚高旦疏于防范,让他走脱。这样一来,打草惊蛇,再行文请,怕是不易了。”完颜乌龙惜道。 “如是,我倒有一计。”秦桧满肚自坏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丞相请讲。完颜洗耳恭听。”完颜很感兴趣,特地放下筷子,侧耳听来。 “我着兵部下文,令铁匠营派二百人前来杭州。一来是釜底抽薪,缓了他铁匠营铸刀的势头。二来文中令他们主事亲自带领。想这主事必是王三横。等他们出了铁匠营,你们带人埋伏。一并将人劫到大金,岂不是一举两得?”秦桧这就定下毒计。 “果然丞相老谋深算,机敏过人。完颜佩服之至。不过另有一节。”完颜乌龙得寸进尺。 ‘先生请讲。”秦桧又问。 “听说岳飞得了新制武器之后,扬言收复失地。” “不假。”秦桧确有此闻。 “岳飞乃大金心腹大患。日久必生不测。还望丞相相机除之。”完颜乌龙把另一层心事合盘托出。 “完颜先生,此事甚难。岳鹏举现今如日中天,颇得皇上赏识。连老夫都要让他三分。”秦桧为难道。 “秦丞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完颜乌龙故意卖弄。 “完颜先生有何见教?”秦桧不解。 “岳飞保卫疆土,乃至收复失地,俱是赵构的心愿。” “不假。”秦桧当然知道这一层。 “那么,五国城迎回钦、徽二帝呢?赵构他自己又往哪儿摆?”完颜乌龙咽下口中蒸蟹肉,奸笑道。 “哎呀!完颜先生真乃子牙再世,诸葛重生。一语道破天机。如是,我当节节在皇上面前进言,最终将伊除之。不过。。。”秦桧其实早知高宗赵构的心。 “秦丞相,你我早已密约在先,一切上下打点,这都好说,事成之后,哈,哈。。。” “哈,哈,哈,哈,呵呵呵呵。。。”秦桧闻言也随之奸笑失声。 接着,两贼又伏在地图之前,研究设伏细节。完颜乌龙不愧金方干才,他要把所有步骤,弄一个清楚。 要说,也不亏秦桧能当宰相,腹内确有三分歪才。因为整个冬天出了奇的雪大,眼下不是大雪封路不易出行,就是桃花汛漫地大水不能就走。从铁匠营到临安,本来可行之路有许多条。可是当前气候条件之下,算算路途不超过五条。而且各条路都有与宋金边境不远的地界。只要在各路必经之处,安排伏兵,当可守株待兔。 四十五回(3) 秦桧立下阴毒计, 阳泉身赴鬼门关 秦桧与完颜乌龙定计虏王三横入金,提到调铁匠营师傅入临安,他们只有五条路可走。秦桧献计道。 “更有利的是,这五处要害,都在宋金两国相交的地界。那是,‘唐官镇’、‘拒马河’、‘锅盔山’、‘小林口’与‘韩信台’。届时,金兵兵分五路,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中原,只要在彼处以逸代劳即可。” 完颜乌龙对秦桧之计十分满意。当下讲事不宜迟,宴罢之后,火速返金,准备去了, 话说阳泉带二百人,要去临安见世面。那都是些年轻精壮之人。留下的是年纪稍长,不愿背井离乡的。 阳泉曾随三横出过远门。深深知道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精髓。也知道‘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的道理。这次轮到她带队了,不由踌躇满志。 当然,山高路远,或有不测之险,阳泉想到这,却也不免惴惴不安。 她们一行打点行装,欢欢喜喜,跃跃欲试,正准备上路。忽然王三横接到张宪从临安的飞鸽传书。上面写道: ‘征调铁匠营师傅,实非我愿。乃相府直接下令兵部所为。相府历来反战,此次异常积极,实实可疑。又探金方异动,似于你们来京路上设伏。我等本会调兵相助,但路途遥远,恐有不测,还望师弟多加小心。” 王三横见书大惊。但是朝廷调人,又有期限,不能不去。他与阳泉及众人商议再三,终无太好的办法。 最后阳泉说: “这么办吧。我们二百人分成十组,每组二十人。各相距十数里,拉成长趟。互携响镝。如果无事,每半日鸣镝两声。但凡有事,鸣镝一响。前后得知,赶快回撤。量金人不能在百里之遥连续设伏。” 阳泉言罢,连连摇头,又道: “哎,这个朝廷,不知道怎么回事。与金国有边无防,能打的都去了南边!” 王三横听阳泉的话了,也是一叹。不过觉得阳泉此法可行。遂要与她调换,自己带人打第一站。阳泉听完,道: “这可不行。金人要的是你。不是我。你要去,才是危险。待在铁匠营与西夏近,与金国远,方可保险无虞。 众人都觉得阳泉有理。都但三横还是不放心,说什么也要自己去。劝三横依了阳掌柜。双方争执不下。最后阳泉道: “大家不要争了。争也争不出道道。横哥,这是我第一次认真唤你‘横哥’,希望不是最后一次。记住我此去不一定就有危险。果有危险,失了性命,乃是为你。记住了,乃是为你一人!” 阳泉平复下心情,接着又道: “这个朝廷确有忠良,像岳飞沈文等人。不过奸臣如高旦者,贪官腐吏为数远甚忠良。我若一死,绝非为国为民。横哥,乃是为你一人。故我真死,第一,你要善待我祖母。第二嘛,善待众位师傅和我的丫环。夏紫,秋碧,冬红,春兰,索长玉,各要替她们找了好人家。这两样并不难做,第三样,可是难了。不知你答不答应?!” “阳泉。此刻,我还有什么可不应的!”三横心里不是滋味。 “那好,横哥,我敬你义薄云天,一诺千金。我也敬你身怀绝技,从不傲人。我更敬你与我相处,相濡以沫,宽了我种种泼赖无理。我为你死,当死得其所。不过这第三条,你一定要应我!” 阳泉有条件,先不明说,却把这么多日子憋在心里的活讲出来。大家知道,阳泉一向好强,今天却这么说话,定有深意。 “应!” 王三横毫不犹豫,截钉斩铁。他当初答应老阳掌柜,事出突然,总有三分保留。今天一应,却是深思熟虑,发自内心。 他当初应了师父下山,是懵懵懂懂,不知前面何种艰难险阻,也不知他倒底能不能帮了岳飞。甚至于宋金交兵,也仅仅是人云亦云,没有切身体会。时至今日,便完全不同了。 就像他想明白沥重不属于他王三横一样,他也明白了,这世间叫王三横的,便也不属于他自己了。所以他这一声‘应’,别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好;还是局内人听得心惊肉跳也罢,阳泉是听明白了。 “好,大家听了!如果人有下辈子,有了今天横哥这话,下辈子我让了。你与沥重下辈子,是啥我都不管。可这辈子我不放。将来横哥你也有百年,百年之后,墓中葬者,必只有你我二人!”阳泉顿足道。 四十五回(4) 秦桧立下阴毒计, 阳泉身赴鬼门关 众人听罢都十分沉重。阳泉其言,又酸又苦,但掷地铿锵。也吓得大家不敢出声了。 阳泉于是又安抚众人,由她带了贴身丫环,与几个不怕死的,其实也是与她丫环们相好的,去打第一站。 她们研究了路线,南边桃花汛,水大泥泞,只好冒险走北线。于是带上了响镝,仔仔细细,兢兢业业,骑上高头大马,小心上路。 闲话少说,头一天,走在与西夏交界之处,也没有什么事情,二百人拉出一百多里地。蜿蜒前行。届时天气乍暖还寒,四处积雪太深,尚未融化。旅途行走,甚是不易。 但一天无事,大伙悬着地心,就渐渐放下来了。当晚,各队铁匠找了就近旅店投宿。要说铁匠是壮体力活,大家身体精壮。但长途骑马,非铁匠的能为,人人也还真挺劳累。到了晚间,酣睡一夜,越发松下心来。 第二天,继续前行,可就到了与金国相交的地界了。阳泉等人打起精神,小心谨慎,策马向前。 众人来到一处小松林。阳泉正要召呼大家注意,可不得了了! 但见一哨人马,皆短衣小打扮,各举刀抢,箭打似的冲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埋伏的金兵。 阳泉见状,心中一凛。忙叫众人后撤。同时叫春兰放响镝。春兰不过是个丫环,高高兴兴游玩可以,冷丁金人张牙舞爪杀将过来,她那见过这个阵势?急切之中双手发抖,哆哆嗦嗦拿不出响镝来。 这时金兵可就到了。为首一员大将在马上用叉点指: “众位兵士,前面此人,娥眉粉面,高身宽肩,耳戴金环,胯下白马,掌中“金凤紫云凭”。定是阳泉!左右,上前拿下,断不可伤了她,本将必有重赏!” 话说阳泉的“金凤紫云凭”乃三横初到铁匠营所制,青峰画杆,上描金凤飞天,紫云环绕,世间独一无二。恰被来将说个正着。你道金人怎么知道的这么明白?其中定有内奸相告。 说时迟,那时快,十余人将阳泉团团围住。阳泉跨马横刀,一面摆兵刃接驾相还,一面大喊: “快放!快放!快跑!快跑!” 其余铁匠营的人也有被围住的,也有跑脱的。因为阳泉是早有安排,一定要保春兰这一组人安全放响镝。故更多人聚在春兰跟前。 春兰哆哆嗦嗦,边跑边拿响镝。越急越拿不出来。不过,金人不知这响镝一说,倒并未太注意她。 这一边,阳泉形势可就紧了。饶是她武艺不错,一时没被擒住。但时间一长,是也就难保了。正酣战之中,阳泉偷眼观瞧。只见春兰紧张得不行,跑又跑不快,放镝又放不了。 正在此时,有一金将飞马上前就要捉拿春兰。 阳泉一见这还得了,响镝放不出来,大家全完了。另有一层,本来陈二跟春兰走得挺近。可陈二武功好,人又机灵,作第二队的头儿,非他莫属。陈二这人最讲义气。当着她阳泉和春兰的面儿,咬牙就答应下来。凭这个,春兰也是非救不可。 阳泉想到这儿,卖个破绽。唤作‘风动杨柳’。一时间三四个围困的金兵抓空。趁此时阳泉把刀一晃,直指对面金将前胸。此一式曰‘银蛇乱舞’。 金将不见刀来便罢,一见此刀,心中大喜。想到对面女子,必竟太少历练,如此出招,不正中我计?遂将钢叉挂倒鞍桥之上,趁阳泉刀尖前指,拧身让过,反而去抢阳泉手中刀。 这是沙场老将,一招得计。他双手紧抓刀背,大叫: “撒手!” 阳泉果然不敌金将臂力,单刀活生生被金将夺去。众金将见阳泉失了兵器大喜过望。就要生擒此女。 阳泉要得就是敌方对阵松心,她腾出手来,腰间拔出一支短剑,正是‘浣度’。阳泉在金将狂喜轻敌之时,搬剑头丢剑尾,以五行剑法之水字诀‘鲤鱼翻身’之法,‘浣度’剑投出如电。 眼看那位金将正要抓到春兰,‘砰’的一声,背上着剑。 ‘浣度’是什么?当世名剑!只见白光一晃,疾如闪电。那是立马洞穿金将身上重甲,正刺心脏。金将翻身坠马。 此时春兰也吓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嗖’的一声,反而将响镝抽出来。众人耳轮只听“支“的一声响亮,响镝冲天而起。 四十六回(1) 百里鸣镝传凶信, 一马当先救离人 再说阳泉后面一队铁匠正行进间,忽听一声响镝‘吱吱’怪叫,划破长空。众人闻声皆惊。有的说, “快!也将响镝抽出来放吧,前头肯定出事了!” 还有的说:“不忙,听听有没有第二下的。” 首先,响镝破空时间不对。其后,当然没有第二下。这后队人很快就明白,真出事了。这才放了第二队的响镝,然后马上后撤。 这时大伙的心,可提到了嗓子眼。前头出事是肯定了。出了什么事,多严重,谁也不知道,又不敢去看。 一时间,第三队,第四队,单声响镝,吱吱叫着,渐次后传。响镝很快到了百里之外。最后一队距铁匠营也有三百里出头。这一队殿后,是老成持重的铁匠陈大领头。陈大得信知道是前方不测,不敢怠慢,数十人打马如飞,来报三横。 三横得报二话不说,上前整装备马,要救阳泉。 话说一面坡之后,铁匠营得了两匹好马。一匹叫‘飞云骢’,一匹叫‘暴月清风骀’。王三横稍加收拾,叫人牵过这两匹马来。三横亲手装鞍,拍着两匹马,动情道: “清风,飞云,人人都说你们是千里马,只可惜窝囊在铁匠营里。今日倒要叫你们大显身手!” 围观的铁匠们无不动容。也有不少要跟着去的。三横对大伙道: “众位师傅,金人谋我,料一定多设兵将。我们是打铁的,两军阵不是本行。此次救人,须见机而做。再者一说,如果我真有不测,这打铸兵器一节,全要落众位兄弟身上。铁匠营必要保存实力。另外是我们也只有这两匹马出快,再有人去恐怕反而拖累了行程。大家放心,我一定相机而为,小心出手,不会鲁莽。” 陈大领众人道,“横哥此行谨慎为先。凭你一身武艺,定能获胜而归。” 当下三横搬鞍认镫,翻身上马。这一骑一从,飞也似地够奔前方。 此时已是二月底,虽有凉意,赶路正好。正行之间,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晚云好似火烧一般。一轮落日,光色如橙,很快没入地平线。其景煞是悲壮。三横马跑如电,无心观看平原落日,只求早时到达阳泉之处。 一路上,虽然惊蛰未到,早出的寒蛙已经开始鸣叫。远一声近一声咕哇呱的,声音撕裂。令人心烦。偶有归鸦返巢,啊啊叫着,听者不寒而栗。 不过这一切对三横都不在话下。他打马疾行,渴了,取皮囊饮水。饿了,掏出馒头来吃。总之马不停蹄,人不离鞍。 只是天色太晚,三横趁夜而行,月光之下,行路深浅不定。但‘清风’,‘飞云’皆宝马良驹,日行千里,夜走六百。飞驰之下,虽然颠得厉害,并无大的闪失。 三横漏夜而行,不觉间已经赶出数百里地。一路上,他已碰上了好几股铁匠营回撤的师傅。一个个焦虑万分。 不过阳泉事前有话,听到响镝报警,只有一件事做,就是回撤为铁匠营保存实力。由于金人袭击而朝廷无人护送,此一回撤也算是师出有名,可以对上面交代。 可是阳泉等人倒底如何了,谁也说不上。三横是越走越心焦,感到自己决定太过轻率。是呀,铁将营事事皆阳泉作主,也真不见得就好。 这里暂表阳泉的响镝。拿现在的话,就是火箭炮。先用拉炮火药点燃,一拉之下,借势飞天。这一飞便可有五六里远。飞到将落之时,推力火药就又引燃响镝前面的响炮。响炮内装炸药,外裹猪尿包。一炸之时,响彻天地。其声音,又可传八九里路。 这个招数,是兵部沈文沈大人发明,当日在狱中沈文讲与三横听的。 沈文初时想这个办法,本是为了部队联络之用。他自己试成之后,先说与岳飞。岳飞多聪明,马上感到这响镝的巨大军事价值,很快根据实战,加以了改进。 但这一节,沈文并不知道。他觉得老贼高旦可能要行不轨,就急急说与三横。三横只是铁匠,于火药不熟,便又传给阳泉。阳泉可是最爱弄个新鲜玩艺儿,三试两试终于试成了。 三横边走边想,沈大哥早已过世多时,可他的余荫仍然庇护着铁匠营! 沈大哥呀沈大哥,苍天如此之高,你倒底现在何方?不管哪里,沈大哥,请你在天之灵,护佑阳泉! 四十六回(2) 百里鸣镝传凶信, 一马当先救离人 却说春兰终于抽出响镝。 春兰的镝又稍有不同,是阳泉自己的小小改进。她把响镝绑在箭上,引弓弩,自挂拉炮。‘唆’的一声射将出去,到高空再响,声震四野。这支弩是特制的,除可放箭弩,尤其适合放这种响镝。 拉炮再加上硬弩之力,信息逆风可传十三四里。本来三横阳泉应岳飞所托,研制这种弓驽,为了是在大规模大范围中野战之用。现在释放响镝,互相联络正好。 书中暗表,后来铁匠营对这种响镝又着力研发,多次试验越做越精,可保万无一失。并且对于岳家军的各种要求,又多有改进。 这样春兰响镝放出之后,‘乓’地一响,惊天动地,第二拨铁匠闻声后撤,并且接着发了他们的信号。 阳泉的人马,队与队之间不过十数里路。所以人人得信,迅速撤退。 只苦了第一队阳泉一干人。他们只有十几个跑回,其余皆为金人所擒。幸亏所带铁匠极重情义,保着女士先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先说三横打马如飞,一路之上,碰到几股撤离的铁匠,并不能了解前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人人也都说不清楚,只知道听到响镝报警,方才后撤。于是这种不确定的信息,更加深了三横的焦急。 只有一件事是明确的,铁匠营行军路线还是原来所定,没有更改。这就方便三横前往救人。 话说三横飞马沿路前行,不觉已经天交四鼓。正所谓是黎明前的黑暗。他抬头遥望星空,乌云阵阵,月亮早已不见了。漫天星斗似乎也经睡去。路上便是漆黑一团。 此时三横也是人困马乏。可巧,路边有个旅店。三横心想,也罢,不能把马跑死了。先去店里打个尖,喂下马,稍事休息一下再走不迟。这才上前叫店。 不长时间,店门打开了。店小二睡眼惺忪,只道下半夜客人住店,还从来没见过。反正生意来了也不敢怠慢,召呼了吃喝,喂饱马匹,又打了一盆热水与三横洗漱。 三横谢过小二,烫了脚。准备稍稍歪上个一柱香的工夫,让马缓下劲再走。于是找到店间闷头打个小盹。刚一合眼,可不得了了。 三横只听门外人马乱纷纷,像是有部队前来。他睡觉警醒,知门外人马嘈杂,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床,手提兵刃,抓紧作准备,以防不测。 单说三横躡手蹑脚打开窗子,正准备越窗而出。忽听得有人说话: “杨将军,估计王师傅等人会有救人之举。此一处乃必经之路,不如等上他一等。”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匠营师傅陈二。这是倒数第二股后撤的铁匠,再往前就是阳泉一干人了。 却说岳飞麾下大将杨再兴,在杭州与张宪打点有关事宜。突然知相府着人到兵部催着发文,要调铁匠营的人前来。 张宪杨再兴都是精细之人,总觉得其中有诈。因为秦丞相从来不但不积极应战,反而再三反对各种战备。总之与金人议和为主。如今一反常态,要调人打造新式兵器,岂不可疑? 当然人家是丞相,可是杨再兴、张宪只是岳营中的将军,可说连秦丞相面都没有见过,自然无法真正探到虚实。 他们只能派自己的探马到宋金边境四处打探。那一日,果不其然,探马探到金人军队有所异动。乃派一哨五百人共计五哨,偷偷潜入宋境。不抢不掠不扰民,晓宿夜行,不知意欲何为。 此时宋金议和,双方并无战事,朝廷都正在南方用兵,以剿灭反叛的杨幺及其余部。所以主要军队全在南方。 饶是张宪杨再兴这几年在部队中也小有名声,交了不少朋友。当下向京师禁军张俊借了五百人。皆快马轻骑,专门去迎铁匠。 张宪有事缠身,嘱杨再兴务必要保住王三横。杨将军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他了解了铁匠的行程路线,立刻纵马飞奔上前,不过已经晚了金人一步。 这日杨再兴与部将张保领命带着五百轻骑正飞奔之间,忽然碰到一股人马数十来人,皆是铁匠打扮。一问之下,方才得知金人已经动手。阳泉等人生死未卜。 好在张宪早有飞鸽传书,阳泉亦有防备,所以损失不大。不过如果阳泉被擒,必牵动王三横,这也是不得了的事。 于是杨再兴想沿途先寻三横。大家兵合一处,将打一家,也好有个理论。 四十六回(3) 百里鸣镝传凶信, 一马当先救离人 此时天近五鼓,东方已有鱼肚白色。杨再兴的人马也是昼夜赶路,疲惫不堪。眼见前方一个小镇,镇上路边有个旅店,张保令军兵在店外停马休息,不得扰民。他们正巧碰上回撤的铁匠陈二一干人等。 陈二与杨再兴张保正议之间,突见店中王三横提兵刃转出。大家厮见,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忧。因为不知阳泉等人性命如何,危险与否。 说话间又有人来报说是阳泉贴身丫环春兰到了。原来阳泉抛剑救人,春兰得以脱逃,迅速后撤。在此遇上三横陈二杨再兴等人。 春兰把情况一说,虽然她没有亲眼见到阳泉被擒,可是,阳泉丢刀抛剑,没有了兵刃,又在强敌数十倍与己方之下。料已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杨再兴撒出的探子随后来报。言金兵的确擒了阳泉等人,撤往离此地三十里处,是个小镇名唤井平。 探子又报金人本欲抓捕所有铁匠,但因阳泉机警,走脱了大部分人。他们知道再战无益,又由于宋金正在议和,不想挑起太大事端。于是大部分人已撤返金土。当然还有一百余人等在井平,以阳泉为饵。如果三横来救,可将三横一并抓获。 由于井平地宋金交界,在议和之时双方部队皆需后撤留出空白地段,以示盟好。所以这一小镇现属三不管地界。井平之后,乃是拒马河,为黄河支流,水势湍急。金人在井平水岸设伏,想的是等王三横前来,将其三面围住。 杨再兴见势定计道,本来我军只有五百人,金兵也是五百,似无胜算,这次五打一,歼敌本不是问题,但是乱军之中要保阳泉性命,甚是不易。 不如由三横只身上前诱敌。金人见只有三横一个,定放松警惕,并且一定要左右包抄,断三横后路。此时敌人分兵,正好为我所用。我等可火速出击,力求速歼这左右包抄之敌,料可解决六至七成。届时中央之敌,必军心大乱,此时我部能攻善战者,从三横身后杀出,便可保他平安无虞。 三横听计觉得可以,于是打点行装,翻身上马,只身前往井平迎敌救人。这一边张保将人马分三路。头两路反包围,闪击三横之左右两翼,第三路伏在三横之后,由杨再兴亲自领军,伺机救人。 一路之上,马皆卸铃衔环,人俱大气不出,静悄悄隐秘秘,急速接近井平镇。 再说阳泉抽剑救了春兰,使她得以逃脱并发响镝警示全体铁匠。但自己终因寡不敌众,为金人俘虏。金人知道俘了阳泉本人并无甚价值。但以她为饵,或可擒住王三横,那就赚大了。 其中几个小官绑了阳泉,见其美貌,颇不安分,上前便要动手动脚。被主将几个大耳括子扇在一旁: “混蛋,你等道她是寻常女流,可以任尔轻薄?她是王夫人。将来她丈夫,或可为我军服务,怎能如此无礼?” 小官们被打得支支唔唔,不敢再行不轨。 这帮金人的确能打惯战,颇会利用地形地物。擒了阳泉之后,便寻了一个去处,想以此为据,诱捕王三横。 此乃是拒马河的一个弯头,唤作土龙台。地势险恶,三面环水。平地高出河面三丈有余。从河中望去,恰似一只龙头。以河岸悬崖观之,又似一个高台。 这土台之上遍生蒿草,没腰之深。高岸上,只有一棵歪脖柳树。七寸多粗,树枝半死半活,上着稀稀落落的柳叶。金人将阳泉绑在树上,因为地势颇高,老远便能望见。 可怜阳泉双手倒绑在树上,姆指粗的麻绳捆了一道又一道,从上到下。生怕她弄断绳索逃脱而走。 这阳泉被绳索勒得不行,倒也还在其次。最要命的是树下有一蚁窝。成千上万只蚂蚁。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单是看上一眼,这黑压压万头攒动,已经令人心麻不已。 可叹阳泉绑在树上,那蚂蚊似乎知道有异物来袭,纷纷炸窝一般,爬将出来,不少爬到阳泉脚上。那阳泉从小娇生惯养,平生最怕各种昆虫,见了蟑螂蝇蛆都躲的远远的。今番蚂蚁轰轰地爬了一身,不由万分难忍,不免高声尖叫。 那金人见状不但不去轰蚂蚁,反而满脸狞笑道: “王夫人,如果答应说服你丈夫,弃暗投明,不要说绑在树上,马上请入八抬大轿,然后吃香喝辣的,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如果不然,那么我等也没办法,只好请你忍上一忍了。” 四十六回(4) 百里鸣镝传凶信, 一马当先救离人 阳泉被金人绑在树上,听他们劝降,闻言不禁破口大骂,可又有何用?眼见树下蚂蚁炸窝,万头攒动就往树干上爬,黑压压越爬越高。麻得阳泉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把眼一闭,心说三横呀,为妻今番为你而受此奇苦,你倒还在哪呢? 只见正思想间,突然听见金人大乱。阳泉睁眼定睛一看,但见金兵人人手执兵械,个个面想大陆一方,必是遇敌之状。原来,王三横可真的来了! 却说王三横与杨再兴等跨马急奔,恨不得肋生双翅。几十里路,那是说到就到。他们飞马接近井平,远远看见河边高台上,一株老柳绑着一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那不是阳泉又能是谁? 王三横腹内不由怒火万丈,心说,金贼呀金贼,你们也算军人?如何行此下作之举?拿我妻子来诱我上前,真真令人不齿。 杨再兴远远也看到了阳泉。他是大将,早知怒而发兵,军中大忌。所以冷静地与三横道: “王师傅,金人着夫人为饵。一时不会伤害于她。咱们不可意气用事,须认真谋划救人之策,谋定后动。” 三横听言,强压心头怒火,与其他兵士翻身下马,要听杨再兴调兵遣将。 那杨再兴乃千古名将,数十万军兵的大仗,平生不知经历了多少。眼下金人在拒马河旁设伏引诱三横,乃雕虫小技,自然逃不出他的眼睛。遂与三横修改完善事前谋划,以此河岸地势为凭,进一步订了方案。杨再兴道: “我们首先着三横带二十军丁,上前救人。是以麻痹对方,专引金兵将他包围。知金人以擒三横为目的,故不致险。如是,我自己带一队人在左翼突入,副将张保你可带另队人从右翼跟进。” 杨再兴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划出进攻位置战图。 话说他手下这些兵,都不是训练有素的岳家军。平时在宋都临安,说是拱卫京城,但多没有什么实战经验。杨再兴聪明过人,当然知道这一层,因此他必须把这个仗怎么打,交待的一清二楚。 这其间,各部位置,各队运动方向,战斗进行的节奏,他。是不厌其烦,反复说个明白。个中的战术目的,更是重中之重。杨再兴见包括三横在内的众将连连点头,又说: “张保,你只求阻挡其进攻,阻敌而不歼敌。单等敌人包围之势将成未成之时,三横你所带之人左右分开,可掩住龙头之敌。这样我自身便领人先结果敌之左翼。其时敌人欲擒三横,但左翼不防,必突然大乱。待敌其忧虑左翼,右路必舍三横协防。貌似有以上打下之便。行动虽快,战线却长,很难令行禁止。” 杨再兴见众人领悟他战术意图,接着说: “以上为此役第一阶段,估计一柱香工夫。张保你本以逸待劳,正好在敌右翼拉长战线之际,率兵突入,务求全歼。这便是此役第二阶段,估计半柱香功夫足矣。如是,破金人左右之敌后,合击正前第三股敌人。然后二人迅速插入三横身后,将龙头整个拿下,届时三横便可寻机救下阳泉。” “杨将军,如果金人先对阳泉下手怎么办?”王三横是关心则乱,他心中,阳泉安危乃头等大事。 “如果金兵依常理打仗,每役必有战术目的。他们的目的是赚你北行,所以不可能先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杨再兴肯定地说。 “就算如此,我们不去分兵,集中起来形成一个拳头,突进营救人质,岂不更好?”王三横一心想着先救人要紧。 “三横贤弟,你的心境,我感同身受。可金人摆明了是要以夫人为饵。所以他们对突进营救人质,必早作了准备。” 杨再兴知道,他的手下,加上王三横,都没在一起协同训练过。说不好听的,是乌合之众。因此必须大家团结如一人。中间不能有任何离心离德。故此,杨再兴是耐心又耐心。 书中暗表,在岳家军中,杨再兴可不是这个样子。他足智多谋,勇冠三军,战功赫赫,威风八面。营中一向说一不二。就连岳飞,平时总敬他三分。 可是为了救一个村妇,他能够放下架子,视眼下众人为兄弟,必欲说服说透,人人令心平气和。这乃是上将难得的素质。 常言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杨再兴此计能否奏效,请看下回分解。 (四十六回完) 四十七回(1) 烈女子举身赴死, 猛丈夫舍命救人 杨再兴为救阳泉,放下身段,耐心说服了王三横与借来的兵。那三横是铁匠。铁匠干活,是打锤的必须听从掌钳的点。杨将军鞭辟入里,把战局分析了一个底掉,王三横也就没有了二话。 杨再兴借来的兵,早知他的威名,对于他的部署,皆点头称是。 这些人还奇怪,打仗,将军怎么说就怎么打不得了,为什么还要啰嗦一番?他们可是不知道,让士兵了解战术意图,正是岳家军的特点。士兵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一是感到尊重,二是便于临战发挥。 再说三横张保领命各自进入阵地。只是五百宋兵,极易暴露。故必须小心前进,行事谨慎,才能隐蔽而不暴露。所以稍稍迟缓了些。 但三横带二十人骑快马突然出现,直夺高台。这才引金兵大乱。饶是金人训练有素,先被三横一抢,乱了阵脚,一时间回过味来,见来人是三横,乃正中金将下怀。他赶紧组织人马欲将三横围住。 当然二十人骑,要想包围也不是刹那间可以完成之事。为争取时间,当时有五十余人挡在三横等马前,与之且战其退。另外分兵各有一二十人,蠢蠢欲动。似从左右包抄。 金军对王三横此等一动,正在杨再兴预料之中。他伏地观战,只要等三横突破金人阻战之线,便领着人分头追抄左右翼敌兵。 三横二十余人,马快刀急,转眼间跃到高台之前。迎面阻挡之敌,本来就是虚晃一枪。他们目的乃是让过三横,令其去救阳泉。因为土龙台三面环水,把三横围在其中,料他很难脱逃。 但另外二十余人,金兵要拦,否则就算围了,人数太多,必是恶战,难有胜算。这样一来,三横要突破迎面之敌,绝非瞬时之功。 王三横等与正面之敌交战,费些周章,这对杨再兴运兵好处很大。他要的就是金兵围三横,宋军反包围金兵的战局。 但这于三横救人,便不利了。他左冲右突,用尽浑身解数,好容易破了敌兵阻拦,冲上高台。 这一边倒是急坏了阳泉。阳泉从小习武,单人功夫本是不错。但她哪里懂战术运兵的道理。见三横拼了命的往前杀,只以为是丈夫为了救自己不顾性命。 观那战马越杀越近,三横只剩单人独骑,马上又被包围。阳泉心说,你平日似乎精明过人,当下如何乱了章法?这般拼命难道不知这是金人设下诱敌之计?非但救不了我,你自己也是要倒大霉。 想到这儿,阳泉不禁高声大叫 “三横,金人有埋伏!” 金人见她高叫,马上用布将她嘴给塞住,生怕露了马脚。可怜阳泉嘴中唔唔的,喊不出声来。三横又似不解,手下越杀越勇,把个阳泉气得半死。 说时迟那时快,三横已到近前,见又有金兵来阻,便举手中钢枪,杀将前去。众人耳轮中只闻兵器磕碰之声,眼见得金兵人仰马翻,三横单人独骑,渐突渐近。 正在此时,阳泉身上的蚂蚁可是越爬越高,竟然爬到脸上。麻麻酥酥,阳泉实在难以忍受。她咬牙甩头,猛然一挺。“蓬‘的一声,竟然将老树拆断。 原来蚂蚁在树根作窝,三咬两咬,老柳已经损得不轻。加上阳泉心中气盛,又耽心三横吃亏,又恶心蚂蚁乱爬,用尽吃奶力气一挺,老树这就断了。 老树一断,阳泉心中大喜。她想,再不能让三横向前了,否则金兵紧紧围了,如何逃得脱?我阳泉拼了性命,西夏庆安一幕,再不能重演! 时间太紧,她此刻也顾不上太多,望身后滔滔拒马河水,把眼一闭,连人带树跃入河中。只听‘扑通’一声响亮,溅起数丈水花。 三横这一惊不要紧,心想阳泉一定在河下挣扎,连忙打马往岸边冲。 此时,杨再兴见王三横并十余人业已突破正面之敌。金人蠢蠢运兵欲围三横,竟然不讲战术,没有一人作预备队。如此急功近利,倒是始料不及,看来高估了敌人。 敌变我变,杨再兴当机立断,翻身上马,用枪点指包围三横等金兵,大叫道: “弟兄们给我上,杀了金贼,救出王夫人!” 两旁军士闻令,皆猛然杀出。这一下令金兵措手不及。战事确如杨再兴所料,敌我五与一之比,铁臂合围之下,焉有不胜之理? 战局摧枯拉朽,势如破竹。说时迟,那时快,有如快刀斩乱麻,金人死的死伤的伤,双方形势高下立辩。 但话又说回来,金人虽然被全歼。可阳泉跌入水中,其作战目的尚未达到,是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阳泉竟能将老树拆断而自己跃入河中呢? 单说那一边,杨再兴打金兵一个冷不妨。他见王三横突入敌阵,而金兵不知是计。战场形势陡然极为有利,敌钝我便,杨再兴立即又调整战术,令一小队人置其余于不顾,专门相助三横。 此时三横面前,尚有五六个人,围着他打。照说金人单兵素质那真是没说的。人人奋勇,个个当先。正像年前沥重所说,金人用的是群狼战术。 此等作战,如果是攻,的确可怕。往往对方的守军被群狼突入,自己阵营被撕开一个个口子,全军首尾难顾,部队各方失了联系,常军心大乱。 可现在是宋人攻金人。单兵作战,彼此没有呼应,不知打斗的重点,不识守备的全局,哪怎么行?加上宋兵人多,杨再兴五打一不算,在金人退路上都有人准备着。往往双方尚未短兵相接,金兵已被宋军射杀大半。 余下的兵丁,没头苍蝇一般,进退失据,惊恐万分,不敢再战。常言兵败如山倒,军心一失,这个仗就别打了。乱军之中,杨再兴借来的兵,竟杀得金人特训的部队人仰马翻,哭爹喊娘。高台之下,金人败局已定。 可岸边的激战,尚方兴未艾。 话说阳泉已经没入河中。水流甚急,眼看冲得不见踪影。三横此时离阳泉不过五十余步,哪能看不清楚?他见状知道此刻再不入水去救,恐怕阳泉性命不保。 可后面金兵不是吃素的。逐一有人执枪带棒,连连冲将上来。三横知身后有人抢来,把枪一竖,唤作‘苏秦背剑’先挡过金人几支枪棒,然后一招‘金鸡报晓’,手中枪立夺眼前敌人咽喉。 只可惜那金将自以为得计,见三横只顾救人,心想此时不擒了三横,更待何时。这人轻敌之下,没能擒了三横,反妄自送了性命。 三横一招得手,掌中大枪一横,唤作‘秋风扫落叶’。以枪当棒,顿时把眼前数名金人拦腰扫倒。他自己趁大家一愣之际,飞身从马上跳将下来,以凌步青云之法,急急夺到岸边。 此时河中一眼望去,但见浊水滔滔,滚滚向前,眼下除了无穷恶浪,哪有阳泉身影? 三横后面,还有不怕死的二人紧紧追赶。王三横寻不到人,满腔悲愤。听耳后兵刃金风所响,气不打一处来,回收一招‘霸王抖甲’,竟将追来二人击成肉酱。 余下的追兵见他神勇,皆犹豫不前,加上高台下金人大败,这些人纷纷逃命去了。 三横没了后顾之忧,专心巡河。但看无数旋涡,并无人影。三横见状,眼睛一黑,不禁头晕目眩起来。他略稳了一稳,抖丹田大喝: “阳泉,阳泉,你在哪儿?阳泉!”声音高亢,震人心魄。 可耳轮中除了‘哗哗’河水翻腾之声,哪有阳泉的回答?三横在高岸之上来回走绺儿,边走边喊。嗓子都喊哑了。 一时间,那阳泉的种种好处,过电一般浮现在他眼前。她的聪明才智,她的应急决断,她对自己的真心赤诚,她对他制作兵器的鼎力支持,还包括她的刀子嘴豆腐心。三横想着,心如刀绞。 他已经对不起沥重了。可那一篇早已翻过。眼下,他自己如果再对不起阳泉,那还是人吗?三横悔恨让阳泉去临安。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心说,再有下次,绝不能做如此混蛋的事。可是,上苍还能给他下次的机会吗。 想到这儿,三横就像掉到冰窟窿之中,周身透凉,血脉不畅,气也喘不上来。他一晕,心说,得,我不妨跃下河去寻吧。想着,就要跳河救人。 四十七回(2) 烈女子举身赴死, 猛丈夫舍命救人 再说杨再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战场。见三横将眼前金兵结果了,可在河水滔滔之侧,一时不知所措,着急要跳入河中去寻。 还是杨再兴头脑清楚,飞身上前,一把拉住三横,道: “三横贤弟,救人不是这么救的!这么大的河,桃花汛,水流这么急,你一人之力,焉能找到?” “杨将军,你说如何是好?”三横急道。 “马上着人河边搜船!我们登船寻人。”。杨再兴令道。 天无绝人之路,高台下不出二里,果有一些船只。宋军当下征用,由三横带人划快船顺流而下救人。 却说河水流得急,三横等在船上划桨如飞,小船走得更急。两个时辰,已经划出数十里。但见河水滔滔那有人影?船上其他人见状都问三横怎么办?” “怎么办。继续划,生要见人,死。。。,呸,我这臭嘴,不管如何,继续划!”三横道。 众人见状却想也只得如此,只有奋力划去。大家知道他们到井平,就是来救人。金兵杀了一个人仰马翻,好像大胜,但阳泉失踪,其实军事目的根本并未达到。 阳泉在哪儿?必在水中。找人要紧呀。大家拼命划动,那船就像飞了一样,两岸草树泥石,纷纷急速后退。船下滚滚波涛,溅起片片浪花。 就这么说吧,宋军急切上船,连粮食都没带。 可那船上人不吃不喝,划了一天多时间,船行数百里有余,已经进入主干黄河,却不用说见到阳泉,河中连条像样的大鱼都没有。这时大家又饥又渴,纷纷说, “唉呀,王师傅,王掌柜,是不是弄不好划过了?” “大概划过梭了”。” “对,对,船行太快,指定是过梭了。 三横见状也没有主张,只好令人草草吃些饭食,他一人在岸边盯着。大家胡乱填了肚子,继续登船便往回划。 众人筋疲力尽,接着往回划。又划了近五十里,还是什么影子没见着。三横可真急了,大家在一旁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话说阳泉为防三横受骗,拼命跃入河中。起跳之时,她心里明镜似的。那就是决不能摔到土台下硬岸之上。所以拿出吃奶的劲儿,是能跳多远跳多远。 要说毕竟是练过武功,腿上有劲,阳泉这一跃,还真的躲开了低岸。否则的话低岸之上,布满了南瓜大的鹅卵石,皆为千万年大浪冲刷留下的,坚硬无比。 阳泉连人带树跌下高台之后,开始之时,尚能辩认上下左右。很快,耳边风声‘呼呼’作响。阳泉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无法分清哪是天空,哪是水面。那是风卷老柳,盘旋下降之故。 阳泉越坠越快,老树也越旋越急。饶是她头脑还清楚,心想无论如何得树干先入水,不然把我拍到水上,那不拍晕了? 思想之下,急运气企图翻到树干上面。可她全身绑的紧紧地,哪有多少闪转的余地?说时迟那时快,‘扑嗵’一声,连人带树,阳泉砸入水中。她眼睛一闭,赶紧深吸一口气。幸好还算差强人意,阳泉与老树同时入水。就是如此,这么高的落差,也拍得她生疼。浑身骨头像全散掉一样。 拒马河为黄河一条主要支流。河南这段地面乃侵蚀丘陵之地。水势落差,或平或急。土龙台河水转弯之地,正是落差最大的所在,河面又窄,最是水深浪急。 恰巧当时正是桃花大汛。就是桃树将开花之时,天气乍暖,一冬积雪开始融化,水流更急。那年冬季,是百年不遇的大雪,所以拒马河之水,奔腾咆哮,逐浪排空,一泻千里。河面之上,到处是旋窝。 幸亏阳泉躲过一个大水旋,不然将被旋到水底,再翻出来就难了。 要说阳泉本来有三分水性,可是双手绑着,动弹不得。一入水,她与老柳借下坠之势,扎入河底,悬一悬没有被河床的淤泥叫住。 紧接着,老树开始上浮,就是这一沉一浮,由于水流太急,业已淌下去百丈之远。柳比人轻,树木浮力立时将她翻倒水下面。阳泉急睁眼观瞧,那里看得到什么东西?四周混浊一片,黑乎乎不分东南西北。 阳泉心里清楚,这样子被树干压在水下,不得呼吸,那就是一死。于是她拼命挣扎,力图把脸伸出水面。三挣两挣,精疲力尽。只有那一双鼻孔忽上忽下,只能趁透出水面之时赶快呼吸。嘴里呢,塞着破布,不得使用。这个麻烦是太大了。 不久,阳泉便呛了一鼻子水。但毕竟她是练过两天武功的,多少有三分定力。知道如此强挣下去,最后总要把鼻子灌了水,那就活不了。 可她手脚绑着,嘴里破布塞着,又有什么办法呢。危难之中,她突然忆起‘达摩心法’。因为她修为尚浅,无法自动沿此心法呼吸吐纳。但的确已得心法之基本。 几度深呼吸之下,阳泉竟成功地把自己从老树底下挪到平行的位置,至少于呼吸一节,危险性小多了。 阳泉溅落之时,被大水拍得浑身疼得不行,似乎都拍麻了。河中飘了一阵,她开始试着动动胳膊腿,手指头脚指头。哎,好像都能动。骨头算是没折。 可是浑身麻劲一过,立时感到河水冰冷刺骨。当时,雪倒是开始融化,可水温与冰似并无二致。那河水像刀子一般,割在阳泉颜面之上、四肢手脚,又透过衣服,刺满全身。饶是阳泉习了‘达摩心法’,她虽然五花大绑在老树干上,但是暗运血脉,强在冰水中支撑着。 四十七回(3) 烈女子举身赴死, 猛丈夫舍命救人 话说冰水之中,阳泉同断木,随波逐流,她全部精力,都用在把头伸出水面。树上绑着,并无多少闪展腾挪的余地,就这一件事, 就这样阳泉忽上忽下,随着急流转眼间冲下数里地。等三横驰船去追,终不见踪影。便耗去她大半的精力。 待拒马河流过土龙台这段,水势稍缓。阳泉也渐渐弄清了子丑寅卯。她想这样冲下去不知何时是头。离落水处越远,三横越不容易找到她。因此得想办法减低下冲的速度。 阳泉准知道三横会救她。但水流太急,需要多久时间三横才能追上来呢?于是她又审时度势,感到要渐渐往岸边移动为好。 这可是十分不易之事,她在树上捆得结结实实,又要时时把头仰出水面,又要渐渐移到岸边,她有多少能耐? 阳泉在水中拼命挣扎,一心求生,用力划向河岸。 可算是天随人愿,河面慢慢起了风。那柳树枝枝杈杈,不少露在水上,就被风吹着渐向河岸移去。阳泉正暗自庆幸中,大风把她吹入一个河汊。 当下水势打个旋之后立时平静下来。加上大风一吹,阳泉连人带树冲到岸旁。老树搁了浅。算是立在那儿了。这样阳泉才有机会呼吸匀了。 她张目四周,这个小河汊尽是柳树垛子。虽然天气尚冷,柳枝上没有新绿,但是柳树垛子十分浓密,枝枝条条,密密麻麻。 阳泉觉得从河上去看的话,大概不容易发现。可怜她嘴里塞着布,喊又喊不出来,只能“唔唔”地叫。风声水声绝对能把她弱弱的声音遮下来。 阳泉心里正急,猛然她耳轮听得有人高声呐喊: “阳泉,阳泉!” 其声高亢凄利,充满焦虑。哎呀,这不是她的王三横,又是何人? 阳泉暗暗祷告,三横呀三横,平时看你不是个粗莽之人,但愿这次细心能发现了我。 她可想错了。老天爷却是哪把壶不开,专提那把壶。 此地离绑她的高台已是五十多里开外。三横等人一面划船,一面高叫,一面还急急观察水面。水速加船速,急快如风。 可叹三横等人只把双眼在水上,看来看去,哪里注意岸旁小河汊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船箭打一般驶过河汊,呼喊之声,渐行渐远。 阳泉气得不行,心想,这个死鬼三脚猫,平时动不动抖抖机灵。要叫真章,竟然如此粗心大意。待我救起之时,我骂不死他。 阳泉思想之下,风声渐紧。四周是冰水,越发透了心的凉。混身又绑着,动弹不得,那个罪实在太难受了。 在河当央时她一心上岸,就没太觉得水冷。现在开始明白了,这冷,冷进了骨髓,就像万把锥子,恶狠狠往骨髓里扎。 阳泉心里大骂三横,可骂又有什么用。一时间,她气恼得不行。呵,我爸爸让你照顾我,就这么个照顾法?你非得等我冻死,才甘心吗。她越想越气,冰水还越来越凉。 她想着想着,天也大黑了。耳边风声水声一阵紧似一阵,却再无人声。她心也就死了。算了,这一晚是没戏了,明天天亮再说吧。 这一晚,阳泉知道不要睡死过去。老辈人说了,受伤受冻是一个里,你要是睡着了,兴许永远醒不了了。挺着吧,希望天光放明,救人的主儿别再那么粗心,那么浑了。 入夜,风势不减,身上更加寒冷。阳泉正在气脑之时,耳边又有人高喊阳泉,于是精神一振,心说。“王三横个三脚猫,你划回来了?”再一听,声音不对呀。 原来是杨再兴的兵已经把金人虏去的铁匠全部救回,就差了一个阳泉。这样他腾出手来,又着人驰船追着三横的后面,再度寻找。 饶是杨再兴见王三横救人心急。心急反乱,就怕他一心向前追赶,反而有所疏漏。这才派人二次撑船再度找寻。 阳泉一见,希望重新燃起。看来今夜获救,就在眼前。唉,好几个时辰了。多大的罪呀。 可惜,天已大黑了,船上水手举得火把,虽然进前明晃晃照如白昼,可远处岸边还是柳树垛子的,黑呼呼哪里看得到?全凭人喊,怎能有效? 这次航行虽慢,却也是一划而过,终于没有发现到阳泉。 阳泉在水边,心里那个气呀。这都什么人呀。你们是救我,还是气我呢?天底下有你们这样找人的吗。真真一群废物点心! 47回完 四十八回(1) 长河百里皆冰水, 寒鸭一尾是羽神 阳泉盼着,想着,气着,冻着。她捱着捱着,身心俱疲。虽说多次告诫自己,绝不能睡着了。可她孤身一人,没有别个提醒,加上挣扎了一天,精疲力竭,不由昏睡过去。 河水那么凉,哪里睡得实?阳泉恍恍忽忽进入梦中。那是个大雪地里,飞雪漫天,奇寒无比。最后自己全身被冰冻住,动弹不得。 可巧前面有两个人缓缓走来。一男一女。男的便是她丈夫王三横。女的却是那西夏将军狐狸虫。三横见她被冰困住,急急要救,却被那女的拉着不放。 阳泉一急之下,不禁大叫‘三横,三横!’可不知为甚,就是叫不出来。阳泉胸中憋闷,一口气喘不上来,自己把自己憋醒了。 哎呀,幸好是南柯一梦。阳泉又自己笑自己,她早知她沥重姐是好人,这个梦不定对。 是呀,人常说,子时之后再做梦,那梦是反的。可现在倒底是什么时辰呢?阳泉抬头观望星空。漫天之上,乌云阵阵。但时有星光露出。卜一露现,便是光芒灿烂。然后,则又被阴云遮住。 阳泉遥看天际,但觉凄美异常。从小到大,她看过多少次天。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从水中望天,那感觉太不一样了。 阳泉想起来他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常带她看天。告诉她哪是银河,哪是牛郎织女。哎,现在她与三横同在一条河里,却比牛郎织女不如。牛郎织女至少还能隔河想望,可她的三横,船又划到哪里去了呢。 忽然间,她看到北斗七星。略略辩了下方向,那斗柄正指向寅位。阳泉又想起他父亲说,‘斗柄挥寅万户春’。 啊,春天到了。可她阳泉想起来她的春天,竟没有一丝春意。实在是太冷了。冰冷刺骨啊。 是自己的父亲,替自己找到三横的。如果不是父命,那西夏老皇帝再逼也没有用。阳泉的年代,哪有青年男女自己找对象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阳泉的父亲,立主三横,与奶奶相左。可阳泉从小最信的是爸爸。他觉得爸爸白手起家,创下铁匠营这么大基业,太不容易了。而且她从小没有母亲,她爸爸又当父又当母。 在阳泉心中,爸爸是英雄好汉。爸爸一生不再娶,阳泉也为爸爸骄傲。她认为,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如此有担当。 那么她的三横呢?三横是好人。三横没有对不起她。他对她好,是真的。他为她死,不会眨一眨眼。的确,他也有想沥重姐的时候。可沥重姐也是好人。 是啊,阳泉要是男的,也会喜欢沥重的。但她的三横是正人君子。人的一生,百岁到头了吧。为三横死,她阳泉不怕。可现在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这么念着,身上好像没那么冷了。 就这样,阳泉想着想着,然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不知多少时光,天已有些见亮。东方初现鱼肚白色。阳泉醒来,发现风声稍减,水波不急,四周并无其它响动。 唯有她一人绑在老树之下,半泡在水里。又过些时光,天已大亮。阳泉又急又气,特别窝囊。她四下望望,望眼欲穿。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离她两三尺远竟有一窝鸭子。那老鸭孵在窝上,身下仿佛已有孵了几只小鸭。可还有若干蛋没有孵化。老鸭满怀敌意,警惕地瞅着她。 拒马河,河面开阔,风大浪紧,水势湍急。三横等人立于船上已经前后搜索了几天。只见日出日落,月明月暗。滔滔的浊水,滚滚的浪花,就是不见阳泉与老树。 时间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得非常之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真是把人急死了。到了第四天头上,小船在河中已经走了四百余里。 怎么着阳泉的树也漂不了这么远。于是大家合计,还得回头找。正在这时见大将杨再兴的船也来了。双方见面都不免摇头叹气。 “王掌柜,”杨再兴在众军兵前不称贤弟称掌柜,为的是立三横一份权威,他加重语气道: “看来我们这样不是办法。不如兵分四路。你我各带一队骑马沿河走旱路,看看是否挂在岸边。另外两路,依归驾船沿水逆流而上。四路并举,也许不久会找寻得到。” “杨将军,全凭你吩咐。事到如此,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掌柜也不要太过焦虑。俗话说‘关心则乱’,我们还要平心静气地找。” “好。”三横道,遂带了一队人骑马沿岸逆流而行。 话说拒马河这一段乃自西向东而流。南岸多峭壁悬崖,北岸侧平缓得多。这其实与地球旋转是自西向东有关。 古人不明就里。但三横在河中行了这几日,看到其中景象。加上这些日子俱是北风呼啸,他心想,阳泉要是被大风吹到岸边,那么南岸可能为大。杨再兴毕竟是外人,让他带人寻北岸,自己带人寻南岸,无论如何也说得响。 于是三横跨马来寻南岸。一路上河岸甚陡,上上下下,怪石丛生,荒草古树遍地,寻人甚是不易。 但他心想,阳泉不在河水之中,吹到岸旁可能就大。只要有一线希望,当百倍努力。说不定奇迹就在前面。一路上坚石利树,将他衣服划破,手上腿上均累累伤痕,只是由于心焦便全不顾这许多。 到了第五日傍晚,太阳又快落山。黄昏时分,河水哗哗作响,岸旁柳树乱撞。王三横等牵着马,正不顾左右,一心观察河岸之时,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老树横在崖旁,上面的叶子已经枯了。一眼望去,与众不同。 “唉呀,此木太像当日阳泉所捆之树了!”三横对随从军士道。遂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树前。一看之下,哪有阳泉绑着!? 可是再细观察,发现岸边泥地上有人的脚印。还有重物拖过的痕迹。三横大喜,也连忙告诉随从军兵,定要沿脚印去寻。 旁边士兵也十分高兴。毕竟找了四五日,这是唯一线索了。更有奇怪的,旁边还有一窝鸭子孵蛋。见人来老鸭把羽毛蓬起,扁嘴中呼呼作响,不但不逃,反而作吓人之状。 士兵一把将鸭子抓住,见下面已经有了数只鸭子。但尚有两三个蛋没孵完。鸭子母性使然,为保卫幼子,见人也不跑,倒叫士兵逮个正着。 三横见了,忙叫士兵把老鸭放了。莫说华山一派讲究天人合一,最爱生灵,就是阳泉见了,她特别喜欢小动物,指定不愿意伤这鸭子。 三横从来急性子,眼下有了阳泉的线索,更是急忙要去寻人。他撂下话就走。那士兵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磨磨蹭蹭跟在三横后边。 行不久,见前面隐隐有一村落。三横想左近无人,阳泉大概就在这个村子里了。 他拼命奔跑间,突然见一老妇手执一牛耳尖刀,刀头上仿佛带血。及至走得近了,竟闻得老妇满身酒气。 四十八回(2) 长河百里皆冰水, 寒鸭一尾是羽神 三横等互相一望。心说哪来的老妇,不似良善之辈。再行几步与老妇碰面。但见此人五十左右年纪,衣着破旧。可慈眉善目,并不像恶人。三横忙问: “敢叨扰老人家,此处是何所在,您这又去什么地方?” 老妇停下脚步,说道: “噢,几位壮士。这是拒马河渡口,唤作‘晒鱼渡’。我本在岸边见到一些麻绳,压在水上漂来树木之下,抽它不动,想砍了来,日后集上也卖得几文钱去。” “老人家,您见了绳子,见没见绳子上绑了什么东西?”三横一见有门,急急问道。 “唉,绳子绑在树上,树上又绑了一个女子。”老妇比比划划地说。 “什么,她可是还活着?”王三横知道找对人了,又高兴,又耽忧地问。 “唉,可怜的女子,不知仇家是谁。”老妇又言。所答非所问。 “只请您简短截说,她可还活着!?”三横急切要知道阳泉近况,上前半步,瞪大眼睛说。 “这难道是你们造的孽吗,你们一帮大男人!如何这般对待女子。谁不是爹生娘养的?” 老妇本来人矮,又驼背,一群大男人中,更显低微。可她本人却不卑不亢,见三横询问,并不接茬,反而加重语气说。 “老人家,这妇人是我屋里的。我们正苦寻她不着。万请您告诉我她的下落。诺,这是五两银子,麻绳可买一大捆了。” 三横跟老妇这样说,他的意思,老妇你就别打岔,也别卖什么绳子,拿了钱,总能告诉我了吧? 不料老妇就是听了有银子,亦不为所动,她把精瘦的驼背尽跺着脚问“五两银子买条人命?亏你一个大男人也想得出来。老实告诉我,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三横一时不知怎么说好。 “莫要支支唔唔。告诉你,老身全家,几被杀尽。剩老身一人,便不惧赴死。”老妇人话说一板一眼,倒有三分倔强。 “老人家,我们是铁匠营的铁匠,由于金人企图拉我们去北国打铁,方来到此处。”三横只好顺了老妇。 “那,你们是答应金人了?”老妇问道。 “怎么可能?这样金人才擒住贱内,绑在树上,以此相逼。” “噢,看来我要救人,倒是对了。”老妇人一下子松下心来,便告诉三横等, “这天响午去河边起鱼。噢,就是在河边,每隔一段距离,下片粘网。喔,就是一种大眼网。小鱼可过,大鱼游过时,鳃会挂在网绳之上,所以叫粘网。三五日中或可捕着几条鱼,集上拿了卖。” 这老妇人唠唠叨叨说话太爱跑题,听得三横等人火冒三丈。一个士兵道: “老太太,你能不能直奔主题,所救之人,还好吗?” 士兵见老妇不胜啰嗦,实在忍不住,大声诘问。 三横见了忙制止,让士兵知道这个老人可能救活了阳泉,本是恩人才对。 “这个壮士大概是头,倒比下人平和许多。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 老妇人见了兵,奇怪的是并没有害怕,眉头不皱,眼睛不闪,仍然四平八稳,缓缓道。 “是,是,老人家。您能否告诉我所救之人还好吧?!”王三横急得头上冒青烟,可还得压住语气,装作和蔼样子,问道。 “好?九死一生,这么冷的水,泡了不知几日。什么人能受得了?”老妇难过道。 “她本有几分武功,身体应该尚可。”三横道,他心中暗暗祝愿,阳泉呀,你可别有事。。 “胡说,什么功夫能在冰水里泡?”老妇当然不同意。 “那现在呢?” “现在倒在地上,太可怜了。”老妇怜道。 “倒在地上?” “可不还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老妇又说。 “那,那,”三横闻言大惊“那您不曾帮帮她?” “帮?当然帮了,我看她实在太痛苦了,太痛苦了。天杀的金人。唉,这是什么罪呀。”老妇人不住叹息,一边说一边手中尖刀乱晃。 “您如何帮她?”三横急问。 “当然是少受些罪。”老妇肯定地说。 “您,您杀了她?”三横闻言混身颤抖。 “杀,杀人,嗐,。。。”老妇这么爱说话,可说到这,她不说了。光拿着手中刀瞎比划。 “这位老人家,您这是。。。?” “嗐,我要是能杀人,还在这儿?早上战场杀敌报仇了。”老妇叹道。 “那您拿个刀干吗?”三横问。 “干吗?杀鱼,熬个鱼汤给你屋的喝。” “她喝了,她还活着!?”三横这个高兴。 “活着?怎么活法?造孽呀。”老妇人说。“她连水都喝不了,嘴都撬不开。” “那您,唉,您能不能?这个,这个。。。”三横再也沉不气了,“倒底她怎么了?” “怎么了?难说呀,我熬鱼汤是预备着呢。万一醒了。也喝口汤嘛。唉,造孽呀。” “那您怎么帮的她?” 三横是铁匠。天下铁匠都是急脾气。可他现在急也不是,恼也不是。碰上这个絮叨老太太,你又能怎样? “唉,罪过呀。我把存的酒全擦到她身上了,不知道管不管用。” 三横等人这才知道,为什么老妇人浑身酒气。 三横道:“老人家请您上马,咱们快些到地方,我实在是急得不行。”他一边说,就觉着自己心急得‘腾腾’跳,没嗓子眼挡着,都能跳出来。 “马?这辈子没骑过,可别摔了我。” “不妨不妨,我扶您。”三横敬道。 “老了老了,还骑回马。行吧,看来你这汉子算是有情有义的。” 一路上老妇唠唠叨叨。原来此地是渡口。曾经十分兴旺。宋金交兵,金人时常来抢。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村中人丁,十有七八死于战乱。 老妇人丈夫儿子全部死于非命。她一人下粘网度日,可谓十分清苦。这日去起网,恰逢阳泉在岸边早已昏死过去多时。老妇人叫村里的连拽带拉,两三里地好歹弄到家中。 等村里人都散去,老妇人才知道他们人走得早了。她一个人怎么也不能将阳泉抱到床上。只好铺些干草在地,让阳泉躺着。眼看几个时辰过去了,阳泉出气多进气少。老妇人用酒把她冰凉身体擦了个遍。似有好转,但气还是喘不匀溜。 老妇看着也无它法,想想河边还有段绳子,就打算砍下来,卖两个钱抓药,这才碰到三横。 待三横等到了老妇家中,见阳泉似能呼吸。三横扑上前去将她抱在怀中。大滴眼泪滚在胸前。 四十八回(3) 长河百里皆冰水, 寒鸭一尾是羽神 却说王三横到了老妇家。但见茅棚低矮,柴门破旧。院中几只鸡鸭,歪歪斜斜地在泥地上走着,身形矮小,羽毛无光。另有一半大的板凳狗,一身杂毛,不棕不黄。见了王三横,拼了命地叫。声嘶力竭,却不敢上前来咬。 老妇连忙将狗喝住,引众人入室。 这是典型的宋朝民居。进门是灶间,泥墙无窗,火烧火燎的,半边墙熏的一道道烟迹。还有个里屋,门框已经斜歪,上有一布帘,补丁摞补丁。手常掀帘之处,油脂麻花,黑呼呼一片。门边上挂了两辫子大蒜。倒是头头饱满。 王三横心急如火,但基本的礼貌还得讲,等老妇挑开门帘,他一眼向屋内望去。这里间屋不大,窗户糊了几层纸用以防寒,所以屋内黑暗无比。 王三横跃入其中,只见阳泉紧闭双眼,半躺半卧在一堆乱草之上。浑身酒气,面色腊黄,不省人事。 三横一把将阳泉抱起,只觉得她浑身冰冷,两腿僵直。胸前,感觉不到心跳。扒开双眼,见不到光泽。只有鼻下,仿佛尚有微微气息。 这阳泉别看平时骄横,可一颗心最是善良。她明知前行临安有巨大风险,却义无反顾,等于替了三横去趟险。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三横焉能不悲。他将阳泉紧紧抱着,口中不住低低呼唤。 叫了半天,阳泉也没动静。三横喊得嗓子嘶哑,又去把阳泉左右摇晃。晃了半日,始终摸不出脉象。王铁匠大颗的眼泪可就下来了。 旁人见了也不胜唏嘘。站在一边,也都没了主意。王三横本会三分医术。有道是关心则乱,早就慌了手脚。 好容易,老妇从人后挤到近前,见王三横拼命抱着阳泉,一个大男人,泪流满面,倒是点点头。她忙用大拇指来掐阳泉人中。这招还算灵,一掐之下,阳泉仿佛捣出一口大气。只是双眼依然紧闭。 三横一见,喜出望外,在老妇指引下,继续紧抱阳泉,给她些暖和气。老妇像有三分经验的,令众人退下,又把最后剩下的酒,叫三横往阳泉身上擦。 哎呀,三横毕竟比老妇有力太多了,黄酒擦遍全身,阳泉似乎心跳也有了。三横见有门,更加忙个不停。 不久,阳泉手指头都好像有了悸动。老妇连忙给她穿好了衣服。三横还是紧紧地抱着她。 周围兵士见这么久没什么动静,忍不住纷纷探头探脑来看,见似乎有些起色,也不由慢慢放下心来。 好一阵,在三横用自己身子暖和之下,阳泉渐渐脸上有了血色。不久气也呼得多了。三横大喜,忙用老妇熬的热鱼汤灌入阳泉嘴中。三口两口之下,但见阳泉啊的一声,睁开双眼。紧接着脚也能动了,大家见了真真舒了一口气。 这时,随行士兵捧了碗鸭汤,端到阳泉面前。阳泉人还是十分虚弱,只是问道: “三横,这几日你驾船来来回回路过岸旁,为什么不救我?” “唉呀,都怪我,都怪我眼大漏神。”三横内疚道。 说话间就见杨再兴等也找了进来。见过阳泉后,知她还是虚弱得不行,杨再兴忙让她好生躺着,着士兵把鸭汤端上来。 “这是什么?”阳泉问。 “鸭汤,刚杀的,给你补补。”那士兵说。 “你浑蛋!”阳泉听罢,气得混身乱颤,转过头狠狠去骂三横。冷不妨一个巴掌打在三横脸上。 三横是什么人?武功盖世。本能躲过这一掌。但他知道阳泉委曲,打一掌出出气就打一掌吧。 俗话说,‘人前训夫,夜半骂妻’,乃是夫妻间大忌。又有一说,叫‘打人莫打脸’。 杨再兴等士兵皆行伍之人,本来王铁匠给他们打兵器极有功劳,况且他又是岳飞的师弟,加上三横人品武功俱是上乘,都对他十分尊敬。见阳泉醒来不由分说就打,皆有不平。 杨再兴道: “王夫人,这是冤枉王师傅了。这数日他大概就没有合过眼。你来看他浑身为了寻人,扎的拉的,没有好地方。” “冤枉?“阳泉不屑地说,“怎么冤枉了?听说杨将军武功谋略为岳军第一人,敢同岳帅叫板。可今番我不吃这一套。”阳泉负气地说。 要说杨再兴,的确自视颇高。他本是名臣之后,武艺盖世,军功甚伟。天下只服岳飞一人。满军上下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字?要照他以往脾气,听了阳泉抢白,一定不依。但一看之下,似乎不是发作的时候,只好赔个笑脸: “好,好,王夫人息怒。” 阳泉受的家教,是对老公狠但对外人和。特别是当官的,那必须得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可这一次,她听了杨再兴的话,并不买账,反而恨恨地说: “息怒?你知道吗,他把我最好的朋友杀了!” “冤枉,冤枉。王掌柜把这数日一直在我等身边,决不曾伤过一个好人。” 杨再兴想,这是多大的误会?杀人偿命,还莫说是最好的朋友。那阳泉当然不干了。可是,王三横斩杀金兵,正是为救阳泉。那阳泉总不能认敌为友吧。 “冤枉?我能冤枉他这个浑蛋?告诉你,他杀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当下最大的恩师。”阳泉说着,痛苦地垂下头来。似有无限遗憾。 “恩师,我恩师周先生远在千里之外。”三横实在不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你浑蛋,浑蛋,浑蛋!”阳泉胡说越说越气,浑身乱颤,满脸绯红。说得心急,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又背过气去。 这下大家可慌了,三横敲打前胸,摸索后背。又掐人中,又捏太阳穴。 好半天,阳泉一口气喘了上来,眼泪夺眶而出,号啕大哭起来。众人一见,难道此人心志乱了?大家纷纷没了主张。 观朗平领军里约夺冠,喜极而泣后写 朗平朗平, 我心鲸鹏。 狂澜倒挽, 拔寨催城。 十亿观赛, 千村巷空。 一帅论战, 天下与同。 云空万里凭谁问, 风过三江长沸腾? 女排夺冠,喜极而泣后写之二 朗平朗平, 我心鲸鹏。 红尘滚滚, 孰遇英雄? 逆境之下, 坚持以恒。 无辞万苦, 反败为赢。 君不见百族千载唯华夏 远世文明独传承 四十八回(4) 长河百里皆冰水, 寒鸭一尾是羽神 又是好半天,哭得满意了,阳泉才说,“我是说,你,为什么你把岸边鸭子杀了?” “是吗,这,这。。。”原来是这么回事。王三横见士兵上鸭汤时,本来心里‘咯噔’一声。但看到阳泉刚刚苏醒,的确需鸭汤温补,就想着救人要紧,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我告诉你,这几日冰水中,只有它与我相伴。在我生命最迫关头,夫婿亲朋,一一不见。只有野鸭在旁,是不是我最好的朋友?”阳泉难过地说,边闭上双眼。 “是,是。。。”三横只好说,心想,这老婆也太矫情了。 “你杀了它不算,那些小鸭子呢?”阳泉恨道。 “不知道,跑了吧。”三横勉为其难地说。 “跑了?没了母鸭它们还能活吗?”阳泉不依不饶道。 “这,这。。。”王三横的确无话可说。 “金人杀宋人,杀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你们就必须反击,当然天经地义。那你杀鸭子呢,还不是家破人亡?!”阳泉连珠炮般地诘问 “可它是鸭子,不是人呀。”三横本要士兵放了鸭子,但想想他也是好心,于是想替那人遮掩。 “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是活物,鸭子是也不是?”阳泉得理不让人。 “是。”三横点头。 ”这鸭子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恩师。”阳泉顿足道。 ”怎么又是我恩师了?”三横这就不解了。 “你浑蛋,浑蛋,浑蛋!喔,喔,喔。。。”阳泉说不下去,又大哭起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还能有主张?就是杨将军,还有旁边那军士,想上前辩驳。让三横一把拦住。本来嘛,这个当儿不能描,越描越黑。 那阳泉越哭越气,越气越哭。几天的委曲,全部爆发出来。直叫三横等人滚出屋去。大伙见状,只好悻悻地溜出屋外。只道阳泉在冰水中遭罪,大难不死,心境有异。 哎,她发个火就发发吧。众人在外反到安慰起三横来。跟他说,算了,别太计较,毕竟人家在冰水了泡了那么久,咱们太大意,来回来去都没发现。怎么也是咱们的错。 屋内老妇端了滚烫鸭汤喂阳泉。阳泉早知这是救命恩人。恩人的面子不能不给吧。人家那么大岁数,把汤端到床前,阳泉只得闭眼喝了。然后,抱着老妇眼泪又流了下来。半响她才转个话题,说: “老人家,今番承蒙您救了我的性命。叫那帮浑蛋,我就没有了!” “姑娘,也不能这么说。”老妇笑笑,平缓地说。 “哎,不说他了。老人家,您救了我命,正不知如何相报。”阳泉也笑笑,认真道。 “姑娘啊,闺女,我本无女儿,现在叫你声闺女,行吗?”老妇颤颤巍巍地说,昏花的老眼,恳切地望着阳泉美丽而憔悴的脸庞。 ‘老人家,啊,干娘啊,您叫我闺女吧。”阳泉实有报恩之心,连忙答应。 “好闺女,你方才问我如何报答?”老妇又问,枯槁的双手慢慢把阳泉拉在掌中。 “正是。”阳泉诚恳地答道。 “我并不要你其它报答,只想请你听我讲几句话,行吗?”老妇好像反而央求阳泉似的。 “当然,干娘,您讲。”阳泉肯定地说。 “闺女,我不知道你亲娘是谁。我也不知我这老姐姐还是妹妹的在什么地界。可即然你叫我干娘,我就讲这几句话。”老妇正色道。 “干娘,请讲。”阳泉说着,另只手反把老妇瘦小枯干的手抓住。 “闺女呀,你冤枉人啦。他们一帮人,拿刀拿枪拿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拿野鸭子!这汤是我养的家鸭啊。你看,野鸭哪有这么多肥油?”老妇用筷子把阳泉喝剩下的汤碗扒拉扒拉,又说: “我们村冬天打鱼,见年也有落水的。河水凉,也有人呛晕了的。老辈人说,晕吃鱼腥醒吃鸭。那人冻晕了,你不能急补。可醒了,就得用鸭汤温补活血。” 阳泉听着,脸一红,但不敢插言。 “就这样,凉救温补,也还保不齐,还得作下病呐。”老妇絮絮叨叨地继续说。 “干娘,我冻糊涂了,分不出家鸭野鸭了。”阳泉闻言歉道。 “闺女呀,你夫王,啊王掌柜看来是个好人。也挺有本事。”老妇拉着阳泉手不放,说。 “倒也是。”阳泉随口肯定说道。 “那你知道,女人对夫君应该如何?”老妇见阳泉虽然衣着不凡,但虚心听话,便大胆问道。 “我奶奶曾经说过,对有本事的人不能惯,必须要拿住他,对不对?”阳泉忆道。 “对不对三个字,你都说了。可有一样,闺女呀,我只劝你一句,人不管有没有本事,是个男子都要脸。人前训夫可要不得呀。两口子不争,那是没有的。但不能争在人前,更不能动手,听见吗?”老妇嘱道。 “娘,我听见了。”阳泉诚恳地说。 “好闺女,这就是我救人救对了!老身我一家,噢,不只我一家,整个晒鱼渡,是落了大难哇。可是我们无力报仇啊!”老妇说到这,目光深沉,似有大恨,又万般无奈。她见阳泉点头,遂又说: “你夫君一伙人呐,是给岳帅打刀的。岳帅什么人,那是给我们报仇雪恨的。闺女你今番听了我的话,别再给你夫君委曲。老身我在世上便没有白活,等到了阴间见了我家人,我老头子我两个儿子,见了我要笑呢。”老妇高兴地说。 阳泉见状感动得不行,把老妇一把抱住。口中道, “恩人!娘!从今往后我定善待三横,绝不忘了您的嘱咐。” ”好,好,好。”老妇一连三个好,眼罢,老泪纵横。 阳泉顺顺从从把老妇手中的鸭汤吃个一干二净。真还别说,热滚滚的鸭汤下肚,阳泉浑身添了力气。不用太努力,都可以自己直起身形。 阳泉遂又请老妇去铁匠营。言辞诚恳,情真意切。她知道老妇孤身一人,人既老迈,生计艰难,有心接干娘去给她养老。 老妇闻言道:“好闺女,我知道你与王掌柜都是好人,可是晒鱼渡我不能离。” “为什么呀?”阳泉不解,半撒娇地说。 “哎,我老头子一辈子太老实,除渡人到河对岸没出过远门。哪儿哪儿的都不认识。他什么时候回来找我,可我不在了,怎么办呀?我可就对不起他了。” “哎呀,看您说的。”阳泉听完有些难过。 “闺女呀,你知道吗!老头子在世时,我是个不饶人的主儿。常用言语挤兑他,没有一句好话。哎,我也不是不会说好话。多少次是想说没说出来。等他真地走了。我,我再说,就不知道他还能听得见不?”老妇说着,是昏花的老眼中掉下泪来,泪珠在满脸皱纹中纵横流过。 阳泉不知如何安慰。杀夫之恨,丧子之痛,时日之艰难,全化在老妇滚滚浊泪之中,洒在衣襟之上。 过了许多时候,阳泉不得不与老妇告别,与三横等踏上归路。其间又与杨再兴等说了再见。 闲话少说。这一日,三横阳泉回到铁匠营。奇怪的是,阳泉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着丫环春兰与冬红等在后院中搭了一座小庙。高四尺阔六尺,另有三尺进深。庙上一匾阳泉亲手写‘羽师祠’三个字。庙中设一台。上面请人刻了一只木鸭。鸭身与真鸭相仿,卧在巢中似孵卵之状。唯鸭头高耸,貌似傲视天下。 庙中台下,有一香炉。上面插着几根燃香,清烟袅袅。台后墙上左右贴一幅对子,上联书‘千里长河独会我’,下联书,“一瓣心香拜羽神。‘ 这到底怎么回事?原来其中藏了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48回完 四十九回(1) 千古神器中原铸, 五尺戈刀始淬成 话说三横阳泉与其他人回到铁匠营。一进门,阳泉就和丫环一道建了小庙。 好容易折腾完了。鸭神还没拜,阳泉让夏紫与冬红去铁匠铺抬个风箱来。另一边又让丫环春兰去集上买了两只猪蹄子。不去吃肉,反而将皮剥下放砂锅里,在火上熬。 三横等铁匠见了,不知就里。都道她自坠河之后性情大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另外,她一个掌柜的,叫抬风箱,大家也不好拦。众人本来见风箱不顶用,心里憋屈,但就这么几只,阳泉抬走了,不更少,更不好研究了? 陈大赶紧给三横使个眼色。那意思是,这风箱虽不好使,但留着捉摸改进还是有大用。阳泉想玩,玩别的什么不好,王师傅你得去劝劝。 王三横多聪明,立马跟了两个丫环去阳泉处。 话说阳泉的‘羽师祠’小庙建罢。她正携众丫环跪于其前。各自举香过头,口头念念有词,状似虔诚。 三横与其他人见了,不知阳泉搞什么鬼,吐吐舌头,心说算了,阳泉想怎么玩怎么玩吧,又别找不自在,就悄身躲一边。 阳泉拜着,早让个丫环集上买了五六只鸡,杀了去毛。不来炖,反而把鸡毛洗了又洗,然后晒在屋檐下。 三横见厨房好几只鸡,也没人碰,过来问阳泉怎么回事。 “三横,横哥,你有事先忙吧。” 话说结婚这么久,阳泉从来没喊过自己横哥,而且说话声音从来都是硬邦邦的,那像今日柔声柔气?三横心中更是犯了嘀咕。 难道阳泉得了魔症不成。可他又不敢深入打听,遂到炉口跟其他铁匠说,阳泉身体不好,今天不来上班先回家照顾老婆了。 等到了家中,没进院子,就听得哐哐作响。三横起疑,趴门缝往里看。不看不要紧,原来阳泉正指挥丫环们拆风箱呢。 这阳泉从晒鱼渡回来,一路上颠簸。她本来身体就虚,回家就得了咳嗽病,常常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咳嗽。只听她说: “春兰,夏紫!你们,咳咳咳,你们各把一边。那什么,长玉你卸边框。对,咳咳咳,使劲,咳咳咳,使劲呀。” “阳泉,”长玉与阳泉亲同姐妹,两人从来直呼真名,“阳泉,不行,卸不下来。” “使劲哇。”阳泉道。 “不知道怎么使!” “笨,咳咳咳,”阳泉着急地说, “怎么这么笨呢?咳咳咳,用刀撬。对,撬这儿撬这儿。对,有缝了吧。咳咳咳,秋碧,你拿把刀。对,插在长玉刀边上。对,撬撬。咳咳咳,” 阳泉一边指挥一边咳嗽。 “不行呢。再怎么也撬不动,什么东西这么结实呀。” 这几个女子围着一架风箱,左卸右卸,半天拆不好。三横见了,知道阳泉是真疯了,干什么不好,干吗拆东西呀。 可他又不好上前阻止。在一边看得久了,实在忍不住,站出来: “哎哎,几位,你们干嘛呢?拆呢?” “对,快,三横,横哥,过来帮忙。咳咳,”阳泉见三横来了大喜,连忙命三横帮着拆。 三横只好尊命。告诉几个女子,说这风箱边框用的是鲁班榫儿,左右咬着。所以露了缝也撬不动。要拆必须前后错动,才能卸下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咳咳咳,你一个铁匠怎么知道,咳咳咳,怎么知道木匠活的。” “哎,这鲁班榫儿谁不知道?”三横说。 “咳咳咳,我就不知道,咳咳咳。” “我也不知道。”长玉道。 “我也不知道。”另外几个人都说。 “现在知道了吧。我告诉你们,技术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被破。本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三横道。 “嘿嘿,了不起,还是了不起。就看这技术干不干活了。”长玉道:“待会,你就知道阳泉有项技术,了不起了。” “是吗,什么呀?”三横问。 “现在先不说,咳咳咳,哎,你倒底帮不帮忙?” “帮帮,你说怎么干吧。”三横服从地说。 “把风箱的活门拿掉。对,咳咳咳,再把活塞拆下来。”阳泉命令道,“哎,你看我干吗。动手呀。” 三横不明阳泉之意图,只得动手一件一件地拆。 这一边阳泉开始跟丫环们讲解, “哎,咳咳,这风箱是好东西呀。木头能扇风,还是当年我们去西夏偷人家蘸火技术,无意中想到的,咳咳咳。” 众丫环一边帮着王三横扶着风箱,让他拆,一边饶有兴趣地听阳泉讲。 “你们看,这风箱截面就像个日头的日字。当然,咳——,这日字一横十分靠上。这下面是风室。对,三横,对,就这么拆。咳咳咳,。。。” 阳泉一边讲一边咳,一边赞许三横干的活。 四十九回(2) 千古神器中原铸, 五尺戈刀始淬成 阳泉讲着,愈发来了精神,对大家接着说: “你们看,日字下面这个大口有活塞。来回抽动就起了风。等活塞到了西边。对,就这一边,咳咳,就到头了。再往前推,一推一拉,两边都是风,咳咳咳,对先拿出来。横哥。” 阳泉顿了顿,又接着说。 “这风就是气,气到了边上有堵头。堵住了呢,气就走不了。通过日字中间一横,对,就这块板,板上有洞。对,就这么拆。咳——咳,这个洞在两边各有一个。对了放这儿。上面是活门,你一提呢,气把活门顶开了,气就到了日字上边了。“ “咳咳咳,” “三横,这块板放西边。可你一抽呢,气往下走,活门关了。走不了了。对,咳咳,那边气通过活门又出来了。把日字上边的气充满,还没地方跑。咳咳咳,就从这边上的风管出去了。然后给红炉鼓风鼓气。火不就旺了吗。” “那气是怎么进来的?”长玉问。 “你看这两边堵头,各有气门。咳咳,就是这个。” 见长玉用手去捅气门,阳泉赞许道,“这气门呀,咳咳咳咳,只让进气。出气呐,自动堵上了。所以,咳咳,风走不了,只能往上顶。” 阳泉讲解间,三横已经把风箱的活塞拆下来。他心里话,行吧,拆只风箱就拆只吧,待会老婆玩够了,我再把它装回去,反正底板也磨得差不多了,没一半天就得换,早拆晚不拆。 他想到这,说: “阳泉,风扇拆下来了,还怎么着?” “怎么着?咳咳咳,长玉,你去拿熬好的猪皮膘。在厨房,秋碧,你去拿鸡毛。噢,三横,我在冰河里还捉摸了一件事。沈大人的说法有问题。” “什么?”三横听言纳闷。 “沈大人说‘风大小与风箱容变有关’,咳咳——”阳泉记性还真不错,沈文这句话她还能复述。 “不对吗?我们先头就是按这个算的,他这个道理对呀!”三横不服。 “没说不对。咳——,不完全对。”阳泉边咳边说 “怎么说?“ “我在河中想了,要是水,就对,咳咳咳,风就不完全!” “二者有何不同?”三横诧异,但又对阳泉身浸冰水,心思还在他风箱之上非常感叹。 “风是气,可压缩。水,咳——,不行。对不对?另外,风量其实没有用,在寸秒当中的风量才有用。同样风量,你一天才有,我眨眼工夫就有,一样吗?” “对呀,我也发现了。风箱推得快,气量大,但用力太大,事半功倍。但不知为什么。阳泉,有你的!”王三横不由同意道。 “服不服?咳——” “服!以后按你的说法算,那风箱会更得劲儿。”三横高兴起来。 那一边,两个丫环各取了猪皮膘与鸡毛。阳泉让三横把风扇—就是风前中的活塞—立在院中。自己亲手把猪皮膘刷在四边。 猪皮膘十分之粘,阳泉费力地刷。三横一边不忍就来帮忙。等刷好一边,就把鸡毛粘在上面。 王三横开始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等粘好了三边,就突然明白了。原来阳泉想用鸡毛把风扇与四周的木板密封了。 “阳泉,这招行吗?日前我用牛皮都不禁磨。”三横疑道。 “行不行,咱们走着瞧吧。咳——,那谁,夏紫,搭把手,把板翻过来。对,咳咳咳,底朝天。最后刷好,刷这边。”阳泉接着指挥, “刷好膘了,粘鸡毛吧。” 就这样,院子里几个人忙活着。不到两个时辰,活塞板四周粘好了鸡毛。 阳泉又令大家把风箱装回去。几个人又七手八脚,先装堵头,又装侧板。一边装,一边试试活门别卡住。前后两个丫环都说没卡。 三横说好,边说,边用手前后一错,利用原来的鲁班榫儿把侧板装起来。就这样一个风箱又装好了。 “那什么,拉拉试试!咳咳。”阳泉下巴朝丫环春兰一扬,面色焦急地令道。 “我来。”长玉道。 “还是我来吧。”三横感了兴趣。他让其他人把着,亲手去抽风箱。 那风箱,四周的木板与中间活塞只隔着鸡毛。所以拉的起来十分轻便。比最早的干磨,稍后的牛皮。都轻省得多。三横大喜。阳泉又说: “春兰,去试试风。” “挺大挺大。”春兰叫道。 “长玉,你拉,我试试。”三横道。 “你看你看,刚才叫我拉,你偏不让。过来吧,试试风吧。”长玉过来拉风箱,一边道:“哎,还挺轻的嘛。” 等三横用手在风箱处去试风,感到风挺大,高兴地说: “成了,成了,但不知道鸡毛禁不禁磨。” “咳咳,你擎等着好吧,比什么都禁磨。”阳泉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三横怎能轻信?这是他们一帮有手艺有经验的大老爷们,弄了多少日子都没成的玩艺,她阳泉闹着玩似的,这就成了? 四十九回(3) 千古神器中原铸, 五尺戈刀始淬成 三横不轻信,问阳泉何以知道鸡羽耐磨。阳泉得意地说: “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河边待了五天,鸭子,咳咳,鸭子你忘了吗?” “鸭子怎么啦?”三横不解道。 “鸭子不怎么。鸭子窝边是羽毛什么做的,不透风不透水。我那个树枝,咳——。”阳泉说到关键,又咳嗽起来。 “树枝怎么了?”王三横可是急于知道答案。 这个风箱困扰他太多日子了。这么说吧,好几次梦里他风箱没问题了,刀也随之打出来了。醒了后,知道不过南柯一梦,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树枝子让河水飘的,一起一伏磨在鸭窝上。”阳泉叙述道。 。 “磨在窝上怎么了?”三横非要打破砂锅纹(问)到底。 “不怎么了,就是禁磨。”阳泉说,面带百分百的自信。 “不信。”三横真不信。 “你去叫人,咳咳,日夜不停给我拉。”阳泉令道。她见三横不服,着实气 恼。 “拉就拉,两下鸡毛就得掉下来。”王三横心想,我猪皮牛皮都试过,那多结实呀。你一把鸡毛就把坎节给迈过了?怎么想怎么不信。 “要是不掉下来呢。”阳泉抬头反问。 “不掉下来,你叫我干我嘛。”三横打赌说。他心底十二层,是真希望鸡毛能顶用。 “好,晒鱼渡,我干娘跟我说了,从今往后对你好,不许我在人前训夫。咳咳”阳泉认真道, “可你赌输了,还得听我接着,咳咳,接着训。” 丫环们一声都吃吃地笑起来。 “别笑别笑。三横你赌不赌?”阳泉作色道。 “赌?赌有什么用,掉不下来也磨光了。”三横还是不服。 “你赌不赌吧,咳咳咳。”阳泉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赌,但要赌它不掉,也磨不坏。”王三横想,赌就赌,风箱真成了,他输什么都值。但是要赌在关节上。 “要赌得就是这个,咳咳。”阳泉肯定地说。 “它要是掉了或者是不禁磨呢?”三横依然不服。 “嘿你还不信,咳咳咳,我告诉你要是掉了,坏了,算我输。”阳泉把嘴一撇,道。 “输了怎么办?”三横不依不饶道。 “输了,输了,咳咳咳,”阳泉一时间找不出话,急得脸红。她顿一顿,忽然说: “我要输了,咳咳,你就可以去找你的狐狸虫去!” “哈哈!哈哈哈哈!”众丫环实在忍不住,一个个笑得人仰马翻。 “阳泉,咱不赌这个行不?”三横觉得这闹着玩,别弄得两下不高兴,也后悔自己追太紧。他心里怪自己求风箱太切,闹着玩当真了。 “不行,咳咳,就赌这个。”阳泉眼睛瞪圆了, “那我不赌了,我叫人拉风箱去。” “三横,你让不让人看起你?”阳泉把嘴一撇。 “看不看得起不要紧,这风箱真的成了,那就是不得了了。”三横说着,瞅冷子赶紧离开院子。 不久他带了几个铁匠回来,把风箱扛去。丫环告诉阳泉,不能那让他耍赖。 “他不敢,咳咳咳。”阳泉自信满满道。 王三横抬走了风箱,日日夜夜地拉。转眼之间拉了一个月。风箱风量一点不减弱。这就神了。大家都想拆开看看到底怎么样了,又都憋着。多挺一天是一天,这鸡毛风箱能挺多长? 七七四十九天,大伙可都憋不住了。王三横着人把风箱再拆开看。哎呀,那鸡毛依旧如初。 三横等人知道,事情成了! 这一年是南宋昭兴八年,也就是公元1138年。各位看官,请您记住这一年!因为有了风箱,才有岳帅随后偃城大捷,才有千古英雄岳鹏举! 话说风箱发明之前,铁匠营打铁所用之炉,因为皮鼓风气不强,所以炉坑只有半尺长,四五寸宽。这路炉坑烧红马掌是足足有余。打把菜刀倒也没有问题。 但由于皮鼓是张时吸气,压时逆风,为了火气不间断,每个炉坑得两只皮鼓一张一合。所以除了掌钳的,还需两名鼓风的,立于红炉两旁。再加上一名烧火的,不算打锤的一人或二人,炉前便要四人操作呢。 而打造刀器,以四尺朴刀为例,要想将刀身烧红,刀坯便必须前后窜动。不但烧时延长数倍,而且最后蘸火操作极难。 如今有了风箱。为将五尺刀烧透,炉坑加长为五尺五六,一尺宽。一支风箱送风已经足够。炉前掌钳的当然还在。可烧火的只须一人。 人少了,可连烧火带送风,单手拉风箱,另一手将兵器整个烧透,时间又缩短了数倍。兵器还能烧匀。此时蘸火保证质量,已经很容易作到了。 打过铁的人都知道,一块好钢要打成薄薄的一片,那铁坯子就不禁烧了。烧的时间越长,钢性就越差。 原因是钢之所以为钢,是铁中有碳的原因。铁红锻打时间过长,铁还在,碳就烧失了。所以用风箱鼓风烧火,火势旺了许多。一柄刀很快烧好,锻打之下,自是上好的兵器。 所以,风箱之发明令铁匠营的兵器冠绝天下。 四十九回(4) 千古神器中原铸, 五尺戈刀始淬成 阳泉的鸡毛风箱做成之后,三横赶紧着人复制。一时间,可以装配二十座炉子。更好的是这鸡毛风箱十分经用,一经制好,数年的功夫不要维修。 三横等终于明白,铁匠营从此脱胎换骨了。而其中关键的技术,恰在羽毛这一节,他也明白为什么阳泉将一个野鸭唤作羽师。 那日王三横从铁匠房出来,天色已晚。他先经过院中小庙,见燃香已熄,心中不忍。亲又点上三根,双手举过头顶,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小庙之前,拜了三拜。 拜过之后,三横到屋中去见阳泉。二人用过晚饭,三横道: “阳泉呀,你这羽毛风箱是天下一绝。我省人省力,好火好钢。看来完成岳帅的兵器是指日可待了。” “咳咳咳,三横,横哥,你别太得意。可忘了那天,咳咳,那天咱们打赌一事吗?”阳泉俏皮地说。 “当然没忘,反正就如从前一般,我也认了。”王三横无奈地说,反正他也习惯了。再说了,这风箱成了,那是头等大事,他自己受点委屈,委屈就委屈吧。 “嘿嘿,说的轻巧,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如此一赌吗?”阳泉不依不饶。 “为什么?”王三横本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有一搭无一搭地说。 “当天在晒鱼渡,我已回答应了今后绝不人前训夫。咳,后来返悔了。是呀,咳咳,人前有话不能说,多憋屈呀。”阳泉说。 “可你也得给我点面子嘛。” “看你说的,从今以后,我一般不会人前大呼小叫了,除非,咳——,除非把我逼急了。”阳泉认真道。 “阳泉你乃人中之凤,女中丈夫!”三横道。他不失时机恭,为的是阳泉能说到作到。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阳泉又追了一句。 “可我还是奇怪,你要赌输了怎么办?”三横是真心想知道,毕竟这风箱不仅对于他,而且对于整个大宋,甚至全天下,都有不可估量的好处。 “咳咳咳,我输?我真输了,就认命,反正沥重姐不是坏人!”阳泉反而不正面答。 “不叫狐狸虫啦。” “跟你说心里话,我早不叫了。可有一样,我指定输不了。” “为什么?”三横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哼,你其实早知道我不会负你。是呀,三横这一世,负谁也不能负阳泉嘛。 再说了,他从心地真的开始敬重阳泉了,是铭心刻骨的那种尊敬。另外,他一直想知道,阳泉是怎么把这关节扣解了的 “我在河旁仔细看了鸭巢。那鸭巢是先用河泥做骨。咳咳咳,筑起一围短墙。短墙外沾有粗羽,密不透水。所以河水不会,咳咳,鸭巢不会因河水浸泡而损。围墙内是,咳咳,绒毛。为鸭孵蛋保温而用。” “哎呀,上苍造物,各有精专。”三横叹道。他明白了,阳泉是仔细观察了这鸭子。 是啊,上苍造物,适者生存,看来能够坚持下来的,除了意志力,还必有过人之处。 “是呀,师法自然,野鸭可称羽师。咳咳咳。” “阳泉你这咳嗽怎么还不好?” “好不了了,三横你欠我欠大发了。咳咳咳。” “哎,这些日子,我们请回不少郎中。用过各种药,怎么不见好呢?”三横叹道,“对了,刚才说话还没说完,你看鸭巢羽毛,怎么又知道羽毛禁磨呢?” “当然是树枝在河水浮力之下,咳咳,拼命抵在鸭巢之上来回磨,几天功夫,鸭巢,咳咳,丝毫不坏。”阳泉道。 “噢,看来,你的观察之功,独步天下。” “三横,咳咳咳,不是我说你,平日干事透着精明,好像没你不会的。论打铁,咳咳?论武功,咳咳,再论嘴皮子,都是一流的。可有时,为什么那么粗心呢?” “得了,我急脾气粗心的毛病,这辈子改不好了。不过有了你,帮我观察。前次弹簧旋翼弩,后来扇风板,乃至今天的羽毛封,算上苍要助我的吧。” “嗨,我看你在拒马河来回寻我,咳咳,不像对我无情。”阳泉道。 “这就是你赌输了也不怕的原因?” “三横,横哥,咳,想听真话吗?”阳泉突然说。 “当然。” “咳咳咳,我们结婚几年却无子嗣。总觉得对不起你们老王家。” “打住,阳泉。”三横听言正要安慰,忽然门外有人。 原来有丫环通报说岳营有人来。他赶忙迎出。见是大将扬再兴。那杨将军在归队途中飞鸽传书给岳帅,说明营救铁匠之事也言明阳泉的遭遇。 岳飞指示他立刻返回去铁匠营替他看望阳泉。杨再兴斥重金买了支人参。心想阳泉冰水浸泡体虚成病,如此可以一补。 三横等谢过,把风箱制成之事,告诉杨再兴。杨将军听言大喜。又嘱咐,此种事情须严加保密。绝不能让金兵获悉。三横就对杨再兴说: “杨将军,我有一处十分隐密。你要不要来看看?” 49回完 五十回(1) 赤热硝码说工艺, 清凉乌耳藏阴谋 话说三横把风箱改成之事告诉杨再兴后。杨将军听言大喜。嘱咐此种事情必须严加保密。金人几次三番前来打探,就是要了解军刀进度。这军事机密事关重大。 三横闻言一笑,告诉杨再兴,铁匠营早有准备。 在村后一个密谷之中,是打造兵器之所在。村中铁匠铺子旧址中,只设一炉,老牛慢车,为障人耳目之用。 杨将军闻言与三横同去谷中。此入谷,必穿过一个山洞。山高林密,隐避异常。山洞三转两转,柳暗花明。乃是铁匠设炉之所在。事关军机大事,杨再兴当然要观看一番。 原来离铁匠营寨子很近,有一小山,高不过百丈多一点,转圈也就是五里来地。孤零零立着像个馒头。 此地鲜有人至。原因是小山漫坡长有一种刺儿梅。也就是齐腰高吧,可扎在身上,又疼又痒,红肿一片,几天消不下来。别说人,就是山狸子都不来。 奇怪的是,到了小山顶部,光溜溜寸草不长,像个大锅盖。故称‘锅盖山’。阳泉这个人,没事要探个新鲜。小的时候就让大人带她去看看,可没人愿意找这个不自在。 等有了三横,她可是有人能使唤了,她就非让三横跟她去看,也是因为王三横轻功好,估计上得了山顶。 王三横呢,本来成天研究打刀也研究不出名堂,根本没工夫跟阳泉扯这个闲篇。架不住阳泉死乞白赖,再加上呲牙瞪眼。三横也明白,不把老婆伺候好,他自己怎么也不得清闲。只好去那锅盖山。 等二人把刺儿梅砍开条路,才发现那刺儿梅根本不是长在土上,而是扎根在石头上。这大概是别的植物无法生存的原因。可山脚的石头很酥,用刀一捅一个窟窿。到了顶上,就密了,也硬,所以无草可生。 三横轻功上乘,阳泉又练过达摩心法。饶是如此,二人登顶也十分费力。可到山顶一看不要紧,这小山原来中间是个盆地,方圆不到半里。阳泉说: “此地如此隐避,正可设兵工铺子。” 三横说:“不行,隐避倒是隐避,你人怎么进来?” “你傻呀,”阳泉说,“山脚石头那么酥,咱们硬掏个隧洞不行吗?” 三横拗不过,就掏。还别说,石头酥,比土好挖得多。还不塌。隧洞三四天就挖成了。嘿,这个地方真隐避。暗处再上了岗,着人看着,确保万无一失。 奇怪的是,三横用掏下来的石头砌炉子。那石头却不禁烧。两天就粉了。炉子也塌了。铁匠们好容易搭了炉子,白忙了。都气得不行。这哪是石头呀,比砖头都酥多了。大家有气,一人一泡尿撒在上面。 第二天休息,大家赶个集什么的。等改天来拆炉子,可不得了了。那撒过尿的地方,反而结成了极坚硬的人工石。撬撬不动,砸砸不开。师傅们只好另寻地方搭新炉子。 好容易盖的房子,里头这些塌废的炉子占地方,也不是事。大家等其它工程停当了,不得不再去清那些废炉子。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几天没碰,那尿结成的石状物,仿佛又硬了一倍。铁匠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骂骂咧咧,才清干净。 三横身先士卒,累得賊死。晚上哼哼叽叽地告诉阳泉他白天的倒霉事。阳泉是什么人,没新鲜还找新鲜呢。知道这件事,也不怕赃,就去看看。 一看不要紧,又非得用其余的石头粉试试。三试两试,发现‘锅盖山’的石头烧成灰,再掺上打铁时剩下的铁皮末子,和上水,三五天后,坚硬如石。 她这可是开发了一项副业。先是用这种混和灰做了两个大石狮子,敲锣打鼓给县衙胡太爷送去。然后县衙外摆了青红两块砖,混和灰砖和花岗石砖。当场用大锤打。 那红砖,抱打一锤,粉碎。青砖,抡打一锤,也粉身碎骨。混和灰砖和花岗石砖就坚强得多,可以禁住大锤抡打三四下。 这明面是显示给胡知县,铁匠营送的狮子跟真正石头的一样坚固。其实是在大厅广众前卖了巧。 果然不出所料,当场有人出银子买阳泉的混和灰了。书中暗表,这就是水泥呀,可早了‘珀特兰’水泥数百年。只可惜连年战乱,阳泉早逝,没能推广传世。 再说铁匠营,一车车从锅盖山里拉混和灰出来卖。既赚了钱,又障了耳目。金军其实对大宋的商业买卖不感兴趣。他们要知道的是三横刀械打得怎样。杨再兴听说了这个事,不由连连点头。 五十回(2) 赤热硝码说工艺, 清凉乌耳藏阴谋 五十回(2)赤热硝码说工艺,清凉乌耳藏阴谋 王三横带杨再兴观看他的秘密作坊,跟杨将军讲,这山谷之中明确分为五区。三横要带杨将军一区一区观看。 说话间,二人来到锅盖山前。杨再兴见不大个小山包,周围长满刺儿梅。他南征北战,什么怪草奇木没见过?看到密密麻麻的刺儿梅,他也不禁皱了眉。 不想王三横打声唿哨,眼前一堆乱草突然被人移开,露出一辆大车宽的山洞。洞虽不长,挖成人字形。里面黢黑。王三横叫守洞的掌了灯,与杨再兴下了马,步行穿过山洞。 一出洞,迎面一排排泡桐树,整整齐齐,一看就是人栽的。三横解释说这树长得快,一年来的工夫,有一人高了。密密实实,还是为了掩人耳目。 转过泡桐树,是两大堆铁矿石。这第一工区就到了。王三横介绍道,这第一区,是为冶铁之用。先将铁矿石砸成核桃大小。置于冶铁炉中,以煤火烧之。杨再兴见有两座泥炉高丈五,阔八尺。炉下煤火熊熊,两边各有一风箱鼓气。三横又道: “以前是皮鼓送风,火力不够。化一炉铁要两个多时辰。现在不到一个时辰,且炉子扩大了五倍。阳泉在当时沈文沈大人风箱算法之上,又有了改进。多大炉子多大风,所制风箱皆最跟劲儿!” “那是快多了。”杨再兴点头赞道。 “岂止是快,由于时间短,所化之铁亦较皮鼓铁硬了几分!”王三横自得地说。 二人观罢高炉。又赶上正好炉中出铁。工人将铁水引入若干铁煲之中。铁煲则置于车上,车轮之下又铺木轨。说是推着轻快。二人随铁水煲到了第二区。 只见二区共有四个矮矮的炉子,亦是煤火熊熊。两边也有风箱,一来一去拉得正欢。工人们将熔化的铁水倒入矮炉之中。杨再兴不解道: “为什么不一气呵成?” “杨将军有所不知,这铁矿石中杂质颇多。第一区,以高炉化之,必去其杂质,否则混在一起,刀身极易折断。”三横知道隔行如隔山,耐心解释道。 “原来如此。”杨再兴不仅点点头。 “其实这第二道工序,没有风箱之时,也不是这么干的。因为,第二炉要加入炭粉与废铁,鼓风不利,炭粉与废铁便不能熔化。”三横道。 “那原来如何办的?”杨再兴问道。 “原来是将第一炉铁,铸成拳头大小铁锭。放入炉中加热翻动,再不断放入炭粉,只是不能放废铁,这样反复炒动唤作炒钢。” “钢也能炒?”杨再兴奇道。 “是的,这炒钢极费时间。现在有了风箱,炭粉竟可化入炉中,是由于风大火猛的缘故。” “那干什么要加入废铁?” “原来为了节约,后发现加入废铁的刀枪坚韧无比,这个好处始料未及。” “有意思,看起风箱功劳甚大。” “当然,您再着第三区。”三横又引杨再兴往前走,进入另一小区。区中有数十座铁匠炉。每炉前有一个掌钳的,一个拉风箱的和两个打大锤的。将矮炉所熔之铁所铸成的铁锭反复锻打。 叮叮当当之下,一把把朴刀渐渐成形。杨再兴见平时坚硬无比的钢铁,烧红之后,像面团一般任由铁匠们锤打。 三横又说:“这铁锭经过锻打,似乎轻了一些。好像把杂质给锻了出来。但我从来没有称过。不过你看铁块,每次锻后都有外皮掉下,而掉下的外皮凉了之后,黑糊糊成了粉状,不能再用了。” “掉下这样多,可惜了。朝廷盐铁专卖,为了打刀不得不浪费不少。”杨再兴叹道。 “可这铁末与先前高炉化出炉渣一起混匀,再加上水与沙石,和上些前头说的石粉,四五天工夫,也可像石材一样,盖个房子桥梁,可作基础。也可铸成石凳甚至石兽,倒也卖了好价钱。”三横道。 “果有此事?”杨再兴奇道。 “这还不算,阳泉没事瞎捣鼓,她发现铁末、炉渣跟沙石和在一处,又有个大卖处。”王三横是真心实意地在外人前夸自己老婆。 “啊?” “杨将军,您知道咱中原人作坟,上面园拱,下面方台。”三横道。 “当然,人死,是到另一世界,依旧天圆地方嘛。” “可方圆之间,应力不匀,常一个冬春,坟冢便要开裂。裂缝中便要长草。年年拔不尽,裂缝越来越大。” “是呀,年年上坟,年年拔草,不胜其扰。”杨再兴当然知道这个。 “阳泉发现了裂缝原因。”三横稳稳地说。 “啊,什么原因?” 五十回(3) 赤热硝码说工艺 ,清凉乌耳藏阴谋 五十回(3)赤热硝码说工艺,清凉乌耳藏阴谋 王三横说他老婆发现了坟冢开裂的根由。杨再兴显然不懂,但他很想搞清楚。三横就进一步说道: “是由于所有建材都吃压不吃拉。” “什么意思?”杨再兴军旅出身,对泥瓦匠不甚了了 “杨将军您看。”三横在地上顺手捡起个瓦片,两手左右一扯,瓦片就拉断了。他接着说,“可我以十倍之力两边挤压这瓦片,您看,它也不碎。” “是了。可这与你们的铁泥何干?”杨再兴不解。 “再修墓台,四角埋上竹劈,再填入我们的铁泥。竹索吃拉,铁泥吃压,它就再也不裂了。”。 “理是这个理。可一座坟冢,好端端建在那。她哪来的拉压之力?”杨再兴也是刨根问底之人。 “坟冢造在地当央,几经寒暑,天热东西就涨,天凉就缩。天圆地方的的,涨缩不匀,就产生了老大的内力。就产生了老大的内力。” 王三横说着,伸出手指头。想办法把食指与中指拉齐。意思是,这两个手指头本不一边长。你非要弄成一样长短,就得花力气。 “明白了。”杨再兴多聪明,一看就知道了。 “所以,竹劈铁泥,拉也不怕,压也不怕,坟茔再也不裂了。” “好主意,弟妹这可不是瞎捣鼓。嗯,这招儿挺容易让人家学了去。世上铁匠铺多去了。” “不然,铁末、炉渣跟沙石比例不对,竹与泥就叫不到一处,二者脱开,事倍功半。所以我们是和好了卖的。人家只到铁匠营来买。” “卖得好吗?” “好得很呢。” “倒是不无小补。”杨再兴道。 “小补?杨将军,我铁匠营打造兵器,其实并没有赚钱。倒是靠这些个副产品,才有些收入。” “我早时听闻西坪县上下曾对你们多有克扣。难道现在仍是如此吗?” “嗐,自沈文沈大人离世后,无人监督。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雁过拔毛嘛。我们太认真,上面就威胁铁矿石断供。大家只好睁一眼闭一眼。” “这怎么行!?”杨再兴闻言大怒。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后方军工辛苦生产,皆是为国为民。可专有些蛀虫发国难财,他安能不气? “算了,杨将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等给岳帅打兵器各方面多有刁难,实无法摆平。现在挺好,兵器照打,各级衙门有进项,我们副业有钱赚,你好我好大家好吧。” 三横打着哈哈。杨再兴气得直跳,但在三横劝说下,只得作罢。 再说铁匠们将铁锭打成刀状,一排排立在地当中。蔚为壮观。等刀冷了后又有人将其运至第四区。在第四区中有打磨的,有装刀柄的。也是忙个不停。 杨再兴见刀锋与刀柄都是铁制。工匠们将预制的刀柄烧红,又将刀锋插入,于是不解问道: “这刀锋刀柄,皆是铁制,为什么不一齐打造,反分成两截,岂不费事?” “杨将军,这刀锋多次锻造之后,业已成钢。而刀柄骨料乃铁制。盖因两军阵前以刀锋迎敌,必须坚而韧,是为钢。刀柄无所谓,外面装得木把即可,此一装,可以节剩成本。” “是了,那为什么要烧红了刀柄?” “此谓‘红装’。原来热涨冷缩,刀柄有预制的槽,烧红就涨得宽,刀锋装入冷却一缩就拿住了。” “有意思,看来三十六行行出状元,一点不假。” 再说四区中,刀具经过打磨,已经具备了完全的形状。然后又运至最后一区。那里又是数排炉火,旁边俱有风箱,四区制好的刀具,又要加热,只是热至红白色后,匠人将刀具抽出炉来迅速放入水中,耳中只听“吃吃”作响。一股股烟气之下,把刀重新弄冷。杨再兴很是不解,问道: “为什么要加热,又要水冷?” “杨将军,这刀一淬水,又有叫蘸火的,就变得十分锋利,否则就不是真钢了。” “真有这事?”杨再兴很是感兴趣。 “当然。你可以试试没淬火的和淬过火的。”三横说罢递上两柄刀。杨再兴对砍之后,没淬火的被砍了个两寸长的口子。而淬过火的完好无损。 “哎呀,这淬过火的刀果然锋利无比。” 杨再兴想起岳家军与金人征战,多少次由于武器不济,弟兄们拼的是头颅和热血。兵器那怕与金兵一样,也不会那么多人弃尸疆场。他不胜唏嘘,心中淌血。 “这还不算完。”三横又说。 五十回(4) 赤热硝码说工艺, 清凉乌耳藏阴谋 “还要怎样?”杨再兴闻言,饶有兴趣。 “你看。”三横说着,又带杨再兴走到小区尽头。只见那里有数口矸锅。锅外备的料,乌黑模糊不知何物。放入矸锅中,下面是煤火,又有风箱鼓风。所以每口锅中之料都烧得暗红。 每锅之前,有三名匠人各执刀具蘸于其中,然后将刀取出,等了一会儿,又迅速插入水中。 杨再兴问:“这又是为什么?” “这锅煮的是皮硝与槐木炭。刀具蘸入,不知何物可以进入刀中。此时刀具,才真正制成。当然还要最后打磨,开刃。但这一工序至关重要,可谓是画龙点睛。” 三横说罢,又取出蘸过与没蘸过黑糊之刀,再让杨再兴对砍。一砍之下,蘸过黑糊的刀纹丝未变。而没蘸的就崩刃了。杨再兴大奇,问: “这个工艺有名称吗。” “我们都叫他蘸码儿,能淬好火的师傅,十位铁匠中可有其六,但能蘸好码的十中未有其一,故蘸码的师傅工薪最高。” 依当时的科技知识,三横尚不知这工艺叫碳氮共渗。但手艺从实践中来,周侗的蘸码,的确足以保证军刀的质量了。 三横说罢与杨再兴引见一位正操作的师傅。杨再兴与之握手,问道“您这是专管蘸码的吗。” “是是是,专管‘扎麻’。”师傅河南人,有些口音。杨再兴亲切与之交谈,再三都将蘸码听成‘扎麻’。然后杨将军对三横道: “看来‘扎麻’乃是机密所在,重中之重。” “不错,所以这个山坡叫‘扎麻坡’。”三横也就随着河南口音说了。 杨将军闻言道: “‘扎麻’二字甚好,音同‘扎马’”。 杨再兴如是说,由于金兵近来练就一种阵式,叫‘拐子马’。五匹马用精钢连在一起。两军阵,五马齐冲,锐不可挡。 三横示给杨将军,他新打此刀,就可消铁如泥。二人皆认为此刀可破五马连锁。杨再兴当下给新打之刀起名‘扎麻刀’。下文书将要说扎麻刀大显神威,可算是千古佳话了。 自从三横率众铁匠连日打造各种活计,家中诸事,阳泉只好应承下来。在黄河冷水中浸泡多时后,阳泉竟落下一个病。动不动就咳嗽,咳起来着实止不住。吃了多少药,求了多少偏方,就是不奏效。 特别是咳嗽不分昼夜。晚上睡着睡着好好地,突然嗓子奇痒无比,就咳咳地咳起来。阳泉怕误了三横睡觉,常一人披衣而起。 三横怎能不知?每见她日日咳嗽人已十分憔悴,脸上无血色。晚上还常常睡不好觉,不由十分心痛,可是也没什么办法。开始见她半夜起床,不由也跟了起来。烧一壶茶水,与她止咳。 阳泉见了便也感动,一个晚上对三横说: “我这个咳嗽大概好不了。可是你成天忙于活计,十分操累,夜里真不忍心再睡不好觉。” “阳泉你不要这么讲,如果不是我粗心,怎能让你在河水冰了这么多时间,才作下病来。此罪百死莫赎呵。如今不过烧一壶茶,其实并不能治了病。只求咳得轻一些吧。” 阳泉听言道:“你如此说,我就是咳死便也值了。” 那日阳泉拖着病体去赶集。忽然见一北人打扮,摆了一个小小货摊,卖些不知名黑黑的东西。她本也没注意,但此人见阳泉咳嗽着走过,不由上前说: “夫人似有咳嗽之疾?” “正是。” “那么不妨试一试我的乌耳。”小贩用手点指道。 “乌耳,却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见过。”阳泉奇道。 “夫人有所不知。这乌耳,乃北国特产。生于柞木之上,有些像猫狗的耳朵,又称木耳。以大枣,秋梨,鸡蛋,并生姜煮而食之,可治陈年咳嗽之疾。”那小贩道。 “真有此事?!”阳泉很不确定,毕竟咳得太久了。 “夫人,我这里有煮好的乌耳汤,您可一试。”小贩变戏法一样,取出一个瓦罐。 阳泉将信将疑,就当场服下此人的乌耳汤,还别说,立时咳得轻了。 “怎么样,好些了吧。”小贩面有得色。 “的确。”阳泉高兴地说。 “此种乌耳在北国与人参猴头并称三绝。颇能化痰清肺。北国地寒,时人多生痨疾,必长咳不止。往往只有乌耳汤可以治疗。”小贩认真地说。 “果然如此?”阳泉道。 “正是。” “那,我将你带的乌耳全都买下。”阳泉甚是高兴地说。 “夫人,说大话了。” 五十回(5) 赤热硝码说工艺, 清凉乌耳藏阴谋 阳泉正要将小贩的乌耳买下,不料那人一笑道: “别看这一袋乌耳,便值纹银五十两,何人可以全部买下?”小贩说着,直摇头。 “这么贵,怪不无人问津。”阳泉听言,也是一愣,没想到这黑乎乎不起眼的玩艺,竟然这么贵。 “正是。”小贩道,一付好货不愁没人买的架子。 “这位卖家,即然是好东西,价钱贵些,便也是物有所值。这么着,我今日上集只带了不到五两银子。如果不嫌多走几步路,你可随我回家取。还是那句话,你的乌耳,我全要了。”阳泉道。 不料小贩听言,大大咧咧地说:“夫人,在下是作买卖的,不是听差的。作买卖就在集市之上。你若买,便拿钱来。” “你这人如何这般托大?”阳泉随从丫环十分不悦: `“难道不该和气生财吗?” “五十两银子摆在台前,在下自然和气。”小贩一步不让。 丫环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方圆五十里,谁人不知阳泉阳大小姐?一般的贩子,恨不得近前巴结。哪有他这么做买卖的?她气得大声说: “你瞪眼看清楚了,这是我们阳泉大掌柜,整个铁匠营,那是说一不二,难道我们能赖了你货钱不成?买你的乌耳,那是看得起你!” “唉呦,她是铁匠掌柜,我是乌耳掌柜。她是说一不二,我是‘蝎子巴巴,独一份’。你们买不买?要买拿钱,不买赶紧走人,我可没工夫跟你们都闷子。” 这一来一往两下斗嘴,旁边呼喇喇就围上人来看热闹。阳泉丢不起这个人,又舍不得那治病的乌耳。毕竟,这咳嗽困扰她太厉害了。 可是卖乌耳的,油盐不进。好说歹说,没现钱别想买。 阳泉等知道,这是集市上一路作买卖的招数。为得是让其他人信服他的货好。 这路人不惜跟买家大声斗嘴,引人观望。所以无法,只好跟小贩说,你看我们买你乌耳,连价都没还,你等着,这就回家取银子。 哎呀,她拖着病体,带了丫环们紧赶慢赶,到家二话不说,拿了银子就走。回头到集上已经过午。却见那人已经卖出大半,气的丫环长玉哇哇直叫: “你这厮好不讲理,我家夫人已答应你回去取钱,如何不守信义,只剩了这一小半?” 单说此人见状,倒是面有愧色,连说: “这,这倒是小的不是。这样吧,剩下这一半也有四成左右,我收您十五两如何?” 阳泉见状,给身旁丫环长玉使个眼色。长玉拿出五十两一两不少,正色道: “卖乌耳的,我家主母说五十,就是五十,这五十归你,半袋乌耳归我。” “敢情好。”小贩连忙伸手抓银子。 “慢,那三十五银子暂寄你帐上,下次赶集带如数乌耳还我们。”长玉‘嗖’地把银子拿回来,尖声说道。 “好,好。”小贩满脸堆笑,连连点头,眼皮眨都不眨就答应了。 长玉等把乌耳带回,给阳泉煮了。照那小贩的量,乌耳一下锅,不久久涨起来。很少一把,竟煮了满满一锅。 边煮,一阵清香,沁人心脾。很快,一大朵一大朵的,娇嫩喜人。 阳泉一看,这准是好东西。怪不得那么贵。及至服用,那乌耳滑滑顺顺,十分爽口。不用咽,仿佛自己就往嗓子里走。 说也奇怪,当晚阳泉感到好些,夜间也不咳了。那王三横每逢半夜就起身,给阳泉热一壶茶以减她干咳之苦。 这天夜里,届时起身。见阳泉还那里熟睡,十分欢喜,倒也没往心里去。及至几天之中,阳泉咳嗽见好。那原来咳时,咳个半天,气也喘不过来。现在咳还咳,可时间大大缩短,咳嗽次数也明显减少。 当时是五天一小集。说话间五天过去。长玉到集上去寻人。转了大半天也没寻到。 又过了数日,阳泉咳嗽是真见好,不但夜间睡个整觉,白天也不怎么咳了。正在大家高兴之间,乌耳用完了。渐渐咳嗽又起。 阳泉无法,只能等十日大集。好容易盼到大集之日,阳泉亲自去集上寻。那有人影?一旁作伴的长玉气得跺脚,连声说: “北人如何此等不可靠,说话不算话。平白嫌了三十五两银子。看着也不是小数,还害得我们去等了两次,都是大半天!” 你道这乌耳买卖是怎么回事?原来金人土龙台失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话说乌耳治陈年咳疾本是真事。可金人正是利用了阳泉的病,要安插细作把铁匠营的秘密打探出来。 扎麻刀这么大个军事机密要是泄露了,可是天大的事,却也是掉头之罪。三横他们从此,又面临了巨大危险。 50回完 五十一回(1) 云山万重归路远, 衔悲畜恨何时平 阳泉同长玉在大集之上,寻卖乌耳的不见,悻悻回转。她们心中老大不乐。可又过了数日,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原前卖乌耳的使人前来交货。 长玉大喜,忙禀了阳泉。两人将此人请到家中。但见来者另有其人,小厮打扮,手拎了半袋乌耳,可怜兮兮地说: “夫人真得要原谅我们。原来卖乌耳的是我邻居。方圆百里,以他乌耳最好。上次回来说欠人家的货,唠唠叨叨,定要还上。不想突然一病不起,实在是来不了,这才托我带来还您。” “那数量也不对呀。”长玉乃精细之人。虽说卖乌耳者,还算讲信用,但此次份量不足,便不能让。 “咱邻居病了,乌耳是好药,可以治病。于是用去了一大半。他说了,此次随乌耳,还带了十两银子还上,就是两不相欠。”小厮道。 “这位小哥,你邻居想来是忠信之人,这十两银子,五两算是川资。另五两归还他,日后病愈我还是要他的乌耳。”阳泉道。 “五两川资,过了过了。”小厮一脸实诚样。 “说过也不过。只消向你打说一下,这乌耳是怎么来的,山上采的吗?” 这个小的如实相告: “原本呢,乌耳乃山里自然生长的。可生在各种腐木之上。但真正治病者唯柞木耳。可是这柞木耳,很招耗子。当然不是家耗子,谅那家耗子也没见过这希奇玩艺儿。是山耗子。所以往往大雨之后,长乌耳。但不久就给耗子吃了,这样乌耳就很难采了。所以价钱也奇贵。” “那乌耳真能治病?”阳泉追问。 “当然。乌耳汤滋阴补阳,于久咳之疾,呼吸不顺,暴发火眼,乃至腰酸背疼都有奇效,除此之外,。。。” “之外怎样?”阳泉好奇。 “乌耳,还是佐餐上品。以乌耳加黄花、鸡蛋、猪里脊炒在一处,乃北国名菜,唤作‘木须肉’。”小厮道。 “倒也听人说过,不过乌耳如此之贵,常人谁吃得起?”阳泉道。 “寻常木须肉当然不能用柞木耳,乃是其它木耳即可。只是要味儿,不求药性。”小厮解释道。 “原来如此。” “可常人有所不知,这柞木耳熬了药以后,取汤食用。乌耳本身还是可以入菜。”小厮又说。 “真的吗?”长玉听了颇有兴趣。 “当然,不过火头不易掌握。夫人小姐如果愿意一试,小可可以炒一炒。也算不亏了这五两银子。”小厮认认真真地说。 “好吧,长玉你带他去厨房吧。” 长玉带了那人去炒菜。不一会,柞木乌耳木须肉烧好。阳泉品尝在之下,果然清香,入口滑而不腻,甚是好吃。 这带乌耳的半日内与阳泉诸人混得熟了,于是又卖弄道: “看得出来,夫人乃是大好人。这么我也不去满您。这乌耳到山上采,以一人之力采了晒干,得忙一整年。您知道的,等大雪封山,便不能采。再说天寒,乌耳也再不生长。那忙活一年,还不过这许多。所以奇贵。但我邻居乃是高人,他竟然可以在家中养出来。所以下回他病好了,来赶你们的大集,那再拿这么多,指日可待。” “不知你邻居姓氏名谁,居住何方?”阳泉问。 “噢,他复姓呼延,单字名晃。住朱仙山呼延堡,左近无人不知。”小厮回道。 “谢谢,长玉,送客吧。” 五十一回(2) 云山万重归路远, 衔悲畜恨何时平 当晚长玉熬了乌耳,再给阳泉服下。加上白天所服,阳泉又有见好。长玉还炒了乌耳木须肉,送给三横。三横正忙,见饭来了,风卷残云一般,顿时吃个精光。长玉问: “好吃吗?” “好吃好吃。”三横也未加多理会,食罢又去工作了。 第二日,阳泉又褒乌耳汤,饮罢更显见好。心中不免十分高兴。她算计这次乌耳大概可有二十日之量。十日二十日之后,那人病愈。赶集则又可接上。虽然价钱贵了些,但能治病,也管不了这些了。 到了第三日,可不得了了。长玉去厨房熬药,竟见乌耳被不知何物吃去大半。乌耳袋中还留了不少耗子屎。 长玉大骇,惊慌万分。忙转告阳泉。 阳泉听罢也是连连跺脚。心说那天来人说过,这乌耳招耗子,怎么自已这么不当心?想着,咳嗽又起,心烦得不行。 与长玉商量,别无他法,只有去朱仙山呼延堡去买。于是到帐房找了长玉堂兄索乙禾。告诉他地址,叫带上银子骑了快马去寻找这呼延晃。 一路无话,乙禾赶到呼延堡。一打听,可遭了。 原来这呼延晃不知得了什么怪病,半月之间一命呜呼。他家中棺木尚在。棺前并无他人,只有一小厮,身披孝服,哭得已经没了眼泪。 寻问之下,原来呼延晃膝下无儿,这小厮是他叔伯侄子。与他相依为命。老呼延原本在更北之地谋生。半年前搬入呼延堡。说是寻亲,但无人与之相认。幸好一笔写不两个呼延来。乡亲们便收留了他二人。 这呼延堡外是个小山庄,遍生柞木。村人便砍了,作为枪把刀把卖给军方为生。那枝枝杈杈无它用,正好为这两人收了去养乌耳。 不料月前,金军有告示,说柞木枝杈是军事物资,私人无权处理。这样呼延晃一下便断了生计。没有办法,着急之下作了病,老呼延竟撒手西去。那索乙禾扑了个空。 索乙禾心中悻悻。饶是他见过些世面,当下寻问这个年轻人,是否还有些存货。 “存货有是有,但是不多了。不过我本人颇会培养乌耳。只要有柞木。当然没有柞木,就养不出柞木耳,说什么也白搭。”小厮道。 “只要是柞木,就行吗?” “我想是。”小厮说。 “那气候要比此处温些呢?”索乙禾问。 “无妨,但必须水供充足。”小厮肯定地说。 “这个自然,那你愿意到南面自己开乌耳作坊吗?”索乙禾觉得有戏。 “到哪儿吃饭也是吃。只是我没有本钱,如何开作坊?再者一说,我连叔父下葬的钱都难凑出来。” “这个好办,你到我主人家。叫她腾出地方,买了物什与你养乌耳,那你就 算我家一员如何?”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小厮道。 “这样,我们两相拍定,我就帮你葬了叔父。”索乙禾说。 “敢情好,谢谢恩公。”小厮叩头拜谢。 入葬之后,乙禾又买了马,雇了车,将呼延家中养乌耳的各种用具,乌耳种连同喷壶等,全部带回到铁匠营。见过阳泉后,乙禾说: “此人名呼延单,因叔父——就是原来卖乌耳之人——过世了,金军又不让再用柞木来养乌耳,便断了生计。如此前来这里,可以为您培养乌耳。反正咱们这里不缺柞木。一来呢,只要支付其工资,乌耳就下来了,二来呢,也给呼延单寻了生计。” 阳泉闻言大喜,直夸乙禾会办事。这样呼延单便留下来。 果不其然,二三日之内,在阳泉的偏院中就建好了培育乌耳的作坊。作坊内,弄了两排长架,锯了柞木枝条,一切整得有模有样。并且真的长出细小乌耳来。 虽然离真正长大还需时日,可这一切都给了阳泉王三横二人很大希望。 五十一回(3) 云山万重归路远, 衔悲畜恨何时平 又过了些许日子,第一批乌耳育成。作了药,阳泉服下。见咳嗽顿时好转。一家人大喜,将呼延单奉为上宾。合府之中对他颇有尊敬。 只有阳泉老祖母时常冷眼观瞧呼延单。但是人老了嘛,老小孩老小孩,作事不免偏颇。王三横等人见状也不以为然。倒是有时见了呼延,多有安慰之言,劝他不必在意。那日,三横又遇见呼延,抱拳道: “呼延兄育出乌耳,我家阳泉病情大见好转,不胜感谢之至。” 呼延道:“王掌柜有所不知,这乌耳不仅可以治咳,对腰疾劳损亦有奇效。我观您铺子,估计其中有上了年纪的铁匠,由于长年打锤,颇有腰酸背痛者,可以一试嘛。” “果然如此,那太好了!”三横道。 “不过现在乌耳产量实在太少。”呼延夸张地抖着手,道。 “呼延兄,我立即给你配人手,要几人吧。”王三横是急性人。 “王掌柜,”呼延道,“即然人手不够,可否让我在北方的姐姐、姐夫一家前来帮忙?” “当然,我们稍作准备,不日可派车去接。”王三横痛快道。 “大恩不言谢!王掌柜。这是用乌耳做的木须肉,今日特来请您品尝。”莫衔悲言罢,双手奉上一个瓷匮。原来他是有备而来。 三横诚恳相让道: “呼延兄言重了。说来你是我的恩公。这木须肉,我曾听阳泉说过,可口无比。其实我也曾食过,当时忙乱,对不住这美食了。来,请呼延兄就座,你我二人一齐吃。” “我一个下人,怎敢与王掌柜一道就座进餐?”呼延稍有慌乱,凝眉注视王三横,道。 “唉。那里的话,上苍造人,本不应分主次贵贱。论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名之说,在下从来不敢苟同,来,请坐。”三横道。说话间,伸手拉了把椅子,请呼延兄入座。 呼延大方站定,口中却说:“要是我讲出自己身世,王掌柜,大概就不会有此一请了。” “唉,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将相皆本无种,我等何必问什么出身?”王三横不以为然,笑道。 “不然,我本是金军一个低贱的营妓!”呼延微微一笑,道。 “什么?”三横闻言大吃一惊。 但见那呼延一把扯去头冠,黑黑长长头发直泄下来。眼前活脱一个女子。这人平日总低着头,不显山不露水。今日现出真容,竟是婀娜多姿,无比俏丽。 “王掌柜,我本不姓呼延,亦不名单,我本姓莫,名衔悲!”这呼延反而平静下来,微笑道。 “可是‘衔悲畜恨’的衔悲?”王三横闻言,不觉大为奇怪。一个北地女子,为什么取东汉蔡文姬‘胡笳十八拍’的诗文作名字? “正是,名字取之‘衔悲畜恨兮何时平’!”莫衔悲自己的确知道蔡文姬这一句。 “噢,看莫小姐聪敏能干,玉树临风。怎么。。。”王三横镇静下来,但有话梗在喉中不便吐出。 “怎么成了营妓?说来话长。”莫衔悲缓缓地说: “我娘亲本是宋人,出身也算大家。早年被金人所掳,历尽百般凌辱。后去了金国北地。我父乃是金人,在镇上为人修鞋谋生。” 莫衔悲接着说,似有无限痛苦: “算上我姐,一家清苦,却也过得去。不料两年前,父母得暴病双亡。可怜我姐妹无钱。为安葬双亲,借了印子钱,便是无法还上。无奈之下,双双逼入烟花。后竟成了金军营妓。” “如此天下路,十之九不平!”三横长叹道。 “似我这等身份,如何与王掌柜同坐?!”莫衔悲不免自惭形秽。 “不然,呼延兄,呵不,莫小姐,你可知黄河?”三横问道。 “我自幼流离,曾数次路过。但并无印象。长大之后,再也没见过了,只听得‘黄河之水天上来’,不知黄河真正面目。”莫衔悲懦懦地说。 王三横闻言,侃侃而言道: “啊,李白名句,千古绝唱。但事实上,黄河之水均流自地下,而非天上。河水流经中华大地,各条大河,纷纷注水而入。曾有泾河渭水,注入黄河。届时乃一清一浊,世称泾渭分明。然而流到后来,各路河水多混卷流下。九曲十八弯,终归大海。” 衔悲大概明了王掌柜的意思。 “黄河之水不辞巨细,不分泾渭,始成中华第一大河。”莫衔悲闻言若有所思道。 王三横诚心诚意道: “是呀,你我同在铁匠营,我来打钱铁,你养乌耳。这世上五行八作何来贵贱之分?虽然青楼可作别论,但这本非你等之过。说来本朝大将韩世忠之妻,也是著名将领梁红玉,也曾出身如此。梁红玉乃我今生极为敬佩的人中之凤。是只要问心无愧,自然昂首于世间。” “王掌柜真是这么想?”莫衔悲心中一振。 “正是,我王三横不管你是北地的营女,抑或南国的公主。即然来到这间屋内,俱是贵客。皆可同坐,一起用饭。” 王三横这个人,就是有华山周侗的风范,对天下一视同仁。 “衔悲一介女流,从未听到如此掷地有声之言。”莫衔悲不禁热血涌动。 “那么请坐,请用餐吧!”三横再次让道。 “不忙,如果我再说我是金军的细作,你王掌柜与敌人一起吃饭吗?” 五十一回(4) 云山万重归路远, 衔悲畜恨何时平 “什么?”王三横这回真是不信自己的耳朵了。 “王掌柜且听细说:我姐姐,莫路遐与我同为营妓。”莫衔悲平静地说。 “什么?路遐?‘云山万重兮归路遐?’”三横不由念道。 “对‘云山万重兮归路遐,’乃是东汉蔡琰‘胡笳十八拍’之第一拍中名句。”莫衔悲眼睛一亮道。 “噢。”此时王三横不由暗暗点头,眼前女子竟熟知蔡文姬诗句。那么假定她是事先有备,可‘黄河’二字是自己随便即兴说出,她亦能对,多半不像撒慌。这样看倒要听听她怎么是细作了。 “那我二人被赎出来是有阴谋的。因金军怀疑铁匠营为岳家军造兵器。前曾派人打探。不知何事暴露。这才又生一计,命我化妆成男子,学了育乌耳的营生。伺机打入铁匠营。因为乌耳可治铁匠的腰酸背痛。”莫衔悲仔细地说: “后来听说王夫人有久咳不愈之症。更加是歪打正着,就设下套派我前来当细作。” “原来是这样。”三横心中暗思,对眼前这人,信还是不信? “正是,我来了。我姐姐、姐夫加上未出世的外甥,则成了人质。半年前,”衔悲继续说着。她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有军官将我姐俩从营中赎出,又给我姐找了个人家。那姐夫虽胆小如鼠,却也是个安分守己的。二人感情不错,我来前姐姐已有了身孕。我与姐从小相依为命,派她作人质则不由我不从!” “噢,那你这些日子打探到什么了?”王三横不由又问道。 “王掌柜,请看,”衔悲说话间拿出三张纸。 第一纸画个鹅,腿长脚极大,不成比例。王三横不知何意,便问道: “这是什么?” “这是鹅站下了。”莫衔悲道。北地方言,‘鹅’‘我’同音。 “噢,是我站稳了脚跟之意。指你。嗯。第二张呢?”三横很好奇。 莫衔悲拿的第二张,画一个男子举刀砍在一女子的刀上,把她的刀砍个大口子。 “这又是何意?”三横问道。 “自然是男人的刀利,将女人的刀砍崩,是谓南人刀器厉害。便是你们铁匠营打制的强过女真人,就是金人的刀。”莫衔悲接着说。 “你还有一张吗?” 三横见状不由一惊,心想自从上次奸细之后,他本十分仔细,就怕出差。不料竟被细作打进家中。 再看这最后的一张。先画一猪拱地。又画一支手,食指与姆指捏在一处,牵了一根绳子,另外三根指头直竖起来。后来是一把刀,最后是一人张着左右手。莫衔悲说: “这乃是‘一拱(共)三牵(千)把刀左右’之意。” 三横见了,又好气又好笑,便又问道: “莫小姐,这就是你探到的?” “正是。”莫衔悲点点头。 “只有这些?”三横心中若有所想。 “正是”!莫衔悲十分肯定。 王三横猛然明白了。这莫衔悲正为铁匠营打个极好的掩护。 试想铁匠营为岳飞打兵器,己是公开的秘密,兵器为什么要三横来造,自然要比过金刀。于是第二张情报说了等于没说。不过给金军吃个定心丸罢了。 关键是第三张,三横是打造了近十万把扎麻刀,她竟然缩小成三千,不是掩人耳目,又是什么? 这莫衔悲为何如此?对了,她与金人本有宿仇,只是姐姐一家沦为人质才前来当细作的。但是凭几句话三张纸,王三横不敢轻信。于是又问道 “哪,你与金兵如何联络?” “说好是在明日,有人前来铁匠营。住悦来客站。早设下接头的暗号。届时将这三张纸交上。”莫衔悲坦白道。 “可是,可是你似乎是识文断字的,为什么不直接写了交去?”三横这就不 明白了。 “金人不知呀?他们以为我是文盲,这不正好吗?”莫衔悲有些俏皮地说。 “那我对来人怎么处理?”三横想听听莫衔悲的意见。 “我只管指认来人,如果他说:‘这不是呼延晃的三侄嘛’,我说:‘您贵姓?’他说,‘姓万,你姐夫让我取钱来。’我说,‘我已赚了十八两,全数交给姐夫。’他若拿,就是金军探子。” “好,那我再怎么办?”三横想想问道。 “怎么办都可以,在我献图之时将他拿了。”莫衔悲冷静地说。 “我可以不擒他,让他把三千军刀的消息传回金营。”三横定计道。 “这是您的事情,”莫衔悲道,接着马上又说:“难道你不怕我另有夹带?” (51回完) 五十二回(1) 坐思亭中斩慧剑, 悦来店里惩敌顽 莫衔悲主动向三横讲明,她本是金营奸细。三横听着,脑袋里迅速转了十万八千个转。 这个女子,平时十分不起眼,行事低调,本本分分。也不与他人交往。今日前来,恢复女儿身,竟是如此俏美惊艳。 这也算了。她竟是营妓兼细作。依她的谈吐思路,深沉稳重,远非一般女子可及。那么,她是不是要使‘欲擒故纵’之计呢? 是呀,她上感地前来,貌似十分坦诚,仿佛把心底十二层都交出来,没有半点藏着掖着。好像讲与世上极为亲近的人一样。 一般女子,总有几分矜持,哪有这般坦荡的? 可是,莫衔悲供出金人改天就来接头。这里是铁匠营,那接头之人单兵独将,哪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越来越感到,莫衔悲并非坏人,就说: “莫小姐,你精明强干,冰雪聪明。我看绝非奸佞之人。” “王掌柜,古人言‘士为知己者死’。我莫衔悲虽断不敢称士,可是作人自有自己一份孤傲。今您不弃我一个下贱营妓于前,复相信我金营细作之言于后。衔悲自记事起,从未有过今日之作人的感觉。如此,死也瞑目!王掌柜,请受小女子一拜。” 说罢,莫衔悲泪流满面,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呼啦跪倒在三横面前。 王三横慌忙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他连忙单膝点地,双手作搀扶状制止莫衔悲,口中连说: “莫小姐,今日受拜者,本应是小姐。小姐育乌耳倒是有恩我家于前。现说破金军阴谋将计就计,更是有利整个大宋于后。但,我们谁也不拜谁,起来说话,坐下来吃饭,如何?" “好,明日悦来客店相会之前,你可监视我,沐浴更衣,换上你所备衣服,以免夹带之嫌。” 莫衔悲是聪明乖巧之人,见三横诚心待她,也不过分矫情,起身,擦一把泪,再度平静地说道。 “不必了吧。”王三横边说边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还是换衣为好,大家都放心,另外你可着人前往客站监视。”莫衔悲可是精细得多。 “也好,明日我本人可以去客店,扮作给客人换马掌的。铁匠打马掌,天经地义,不至引人怀疑。”王三横这么做,想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日,三横早早起身。当下唤来索长玉,叫她伺候莫衔悲更衣,自己则带上十来付马掌前往悦来客店。客店老板,自然认识王三横,笑颜说道: “哎呀王掌柜,今天怎么掌柜的亲来钉掌?” 三横稳步上前,跟老板打个哈哈,说铁匠铺钉掌的病了,一时无人,故来暂替云云。 然后找了个僻静桩子所在,拴上勒马蹄子的皮索,支起工具台子,俨然一个钉掌的大师傅。 日上三竿之时,客人陆续离店。不久又有住店的,来来往往。但有一人,身材矫健,狼行虎步,一看便知不同凡响。他牵马住店,交了双倍银子,要求一间隔音的上房。 再说衔悲来到王三横处,却见是索长玉拿了衣服等待,心中一惊,但随即又平静下来。倒是长玉,并无吃惊举动,对衔悲道: “我掌柜的叫伺候您沐浴更衣。” “也好,但请索小姐各方面查个仔细。” “那是自然,大家都好嘛。”长玉也是仔细之人,便随口答道。 “大家都好?”衔悲闻言,不禁嗔从中来。 但她似乎是见过世面之人,旋即平复。随长玉洗漱沐浴完毕,换了衣服。拿上早已准备的三张图纸,一人悄悄走出,又静静向客店踱去。进得客店,见前院有人在钉马掌。 三横钉着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莫衔悲头盘发缵,身着男装,轻移莲步,摇逸而来。 这衔悲男装,素面并无粉黛,却仪态万方。非人的折磨,并未在她颜貌上刻下痕迹。沉重的生活,并没有压弯她挺拔的腰身。 莫衔悲见了钉掌的师傅,与之相顾点头,遂问店小二有否一个名叫呼延肖的入住。小二自然引她到了地方。 那间房中,有一壮汉正焦急等待。 见面,二人交换了暗语。衔悲拿出图纸,与之说明情况,来人先是夸奖了一翻,又说上峰要她继续卧底云云。 衔悲应过,转身要走。不料壮汉将其一把拉住,嘻皮笑脸道: “我素知小姐是营妓中第一把花魁。只是本人官阶太小,没有机会,无缘厮见。今日天赐良机,如何错过?” “军官休要胡言。我已赎身,再不作此种勾当。这是你们上峰所允的。”莫衔悲拼命挣扎,尖声叫道。 五十二回(2) 坐思亭中斩慧剑, 悦来店里惩敌顽 话说金人军官,要对莫衔悲不轨。见她不从,不但不松手,反而拼命往怀里拽。哈喇子流着,奸笑道: “那可不行。今天就是今天了!” 那人说罢,淫态毕露,缠住动手。衔悲抵死不从。她一个柔弱女子,怎敌得过这军官人高马壮。二人撕扯之间,金人身大力不亏,竟把三横给的衣服都扯破了。 眼看那人就要得手,猛然间,三横破门而入,急声叫道: “客官!你的马掌已换好了。” “你是何人,休要坏了我的好事!”金人撕开莫衔悲衣衫,正欲动手,见有人来撞破好事,不由大不高兴。 “大哥!此人要非礼于我。”莫衔悲一脸恨色,高声怨道道。 “放屁!这小娘子女着男装,却本是我从前相好。她欠我一大笔银子,如今前来要帐,也还不足其数。她以身相抵,从此两不相欠!”金人恶狠狠道,说罢又要动手。 三横见状大怒,道, “你才放屁,臭不可闻!我说你奶奶是我从前相好,她倒欠我一大笔银子,没管你要,那是你爷爷我厚道!现在她是我的人,便是你的八辈祖奶奶!” 要论说嘴,没人能占了王三横的便宜。 “我说眼前这不识天高地厚的臭铁匠!好,你说她是你的人,我说是我的,那么咱们两个男人打架,谁赢了归谁,敢不敢?” 那金军打探,身高八尺,膀阔腰圆。自己以为是个练家子,哪里把个钉马掌的放在眼中?冲着三横龇牙咧嘴,出言不逊。 “这位二货如何只会胡说八道?她是谁,自然由她自己来定,焉能由外人信口雌黄,满嘴喷粪?”三横口中毫不示弱,但并未拉出打仗的架子。 他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见这金人如此欺负个弱女子,心中不平。 “问她?呸!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决定男人间的事情?亏你是个男人,我呸!” “女人不是人吗?难道你是禽兽所生不成?” 衔悲见两人各自怒发冲冠,知道打架很难避免。金人身高马大,体形粗壮,本来就是军汉,靠打仗活着。而三横不过是个技术精良的铁匠,可能还多读了些诗书。但于打架一类,大半不在行,二人打架难免要吃亏。但她又不甘受辱,一时间,十分为难,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壁厢金人已经摆架子,见三横只说不动,料是怕了,于是又得意地说: “你个南蛮子,要是怕了,老子便可怜你一把,赶紧滚!” “老子?你老子管我叫爷的时候,你还没有三摞豆腐高。”三横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手儿。 “嘿,少说费话,这个架咱们是非打不可了,你说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 “文的!”衔悲赶紧说,还是怕三横吃亏吃太大。 “好,母的说文的,公的就来文的!这有一枚铜铁,我要头,尾是你,扔出来,是谁的谁先打对方一拳。不许还手,然后你一拳,我一拳,看看谁先挺不住,怎么样公平吧!” “费那个劲干吗,你先打你祖宗爷,然后我再教训你。”三横不动地方,大言凿凿地说。 “好,先吃我一拳!”金人把气运在丹田,抡拳要打。 “不不不”衔悲见状,实在怕三横吃亏,挺身挡在三横前,“要打,我先替他受一拳。” “去你奶奶的。”金人伸左手猛然将衔悲一拉,这一招叫‘顺手牵羊’。 衔悲三横两人并不想他会立时出手。衔悲挡在前面,冷不防被金人一拉,身子平飞出去。饶是她也有百斤的份量,在金人一拉之下,竟如一片树叶一般,横身飘将过去,眼看就要吃亏了。 王三横见状,轻舒猿臂。一式‘总揽雀尾’,轻轻把衔悲扶在地上立好。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三横这一下,金人立刻知道对方也练过的,口中大叫: “嘿,还是有两下,接招吧!”话到拳到,直取三横软肋。 本来金人想在衔悲前面戏弄三横,并没有准备一出手置三横于死地。但是见对手多半会些武功。于是变了主意,心想这一拳,‘狼奔豹突’乃他成名之作。出手如电,可说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必要将三横打个不死也残。 话说这一拳,如疾风电闪,不偏不依。耳轮中只听“扑“的一声,正中三横胁下。衔悲在一边见个正着,顿时心想完了完了!是我害死了王掌柜。这个罪此生是实难偿还了! 思想间,大颗泪珠夺眶而出。 那一边,金人见一拳得手,遂转马步为弓步,立式,收拳,动作干净利索。嘴上却是得理不让人: “臭打马掌的今番吃我此掌,败在你女人面前,你丢人现眼,真是活该!” 五十二回(3) 坐思亭中斩慧剑, 悦来店里惩敌顽 再说金人一拳打在三横腰上,势如裂帛一般。别说是人,就是砖木也要立时粉裂。 可王三横竟然不躲不闪,干接他这招,用的是道家上乘武功,唤作是‘石沉大海’。原在千钧一发之间,三横凝心收气,以柔克钢,化大力于无形。 日后他首创太极神功,世人皆以为是天才顿悟。 其实不然。早在周侗处学艺,他们便有此种武学。只不过未成系统。后来在实践中才逐渐发展了这绝世武功,这当然是后话了。 王三横接此掌之后,身不摇,膀不晃,双脚立定,面不改色,气息均匀,用眼睛斜视金人,道: “你老祖宗接了你这第一掌,本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功夫。原来比不上小孩撒尿和泥的把式。怎么样,我再让你两拳成三。我凑个整数。然后再教训你个二货,只消一掌,如何?” 莫衔悲见王三横没事,长这么大也没有如此欢喜过。她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上喜得生了红晕。一改以往苍白之色。 金人见状,可是其心大骇。可只是他不愿意服输,是个倒驴不倒架的手儿,便嘴硬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既然一人一拳,该谁谁打。” “欺负弱小女子,算什么男子汉?我要有你个二货当孙子,恨不得有个地缝也钻进去,是丢不起这个脸!”王三横得理不饶人。 “少废话,出招吧。”金人悻悻地说。 “孙逮子!这可是你说的,看招。”三横说罢。将右手平举,缓缓挥向金人左脸。 这金人虽然嘴上托大,也知道眼前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见他伸手来袭,不敢不躲,本能地缩颈藏头。是要料敌机先,闪过王三横这一招。 不料对方挥手甚慢,金人早把头闪下之时,那右手不过在空中走了寸余。可上下舞动,倒有个半尺的幅度。这一式唤作‘随波逐流’。看似玩笑,实则万千杀机。 单说金人将头埋下,以‘风动老荷’之式拟躲三横。不料这一掌起式甚缓,半天没到脸前。他本想王三横此掌是走空了,于是暗自庆幸,自思如何打对方第二拳。 三横哪容他细想,见他二次抬起头来,此时手掌‘随波逐流’一式已到其人面门。只听’啪‘的一声,正中满脸,金人一个站不住,当下摔倒在地。 他半天起不来不说,等真的立起身形,半边牙知道是保不住了。 但金人不敢把半口牙都吐出来。那样岂不是太掉价了?他扬脸把牙咽到肚里。是谓‘打落牙往肚里吞’。 但那半张嘴的牙怎么能一下子吞入?他扬了几次脖子,吞了数次,还觉得有几颗尚在口中。这时血才流出来。就着这牙血,他又一伸脖,才将最后的牙吞入。 可这一下,让他不由眼前一黑,晃两晃,悬些没有二次栽倒。 话说三横对此人本来厌恶之极,但是为了利用他回本部军营施放诈术,令金人误以为铁匠营没有甚大作为,不得不放他一马。所以这回给他一巴掌也就算了。 于是王三横用手点指: “我把你个丢人现眼的二货三孙子,还不快滚!” 那人见状,知道不是玩的,灰溜溜拿了房中他的物什,屁滚尿流地跑了。 及至回营,只是把莫衔悲的三张图画讲了。至于半边牙没了这个奇耻大辱,只得编个谎,遮掩过去。 再说王三横见莫衔悲的衣服也给扯烂,心中十分不忍。脱下自己衣衫,道: “都怨我大意来晚了。嗨,今天咱们倒霉,碰上个流氓十冬腊月生的,冻手冻脚!不过还好没事。否则我真是对不住你了。” 莫衔悲穿上衣服,笑着说:“想不到你是铁匠,还挺能打架的。” “让莫小姐见笑。我本不想用这三脚猫的玩艺在您面前卖弄。但见此人实在可恶。下次再敢,看我打不死他!” 二人说着走出悦来客店后院。三横因还有几匹马没钉完掌,留在客店中。莫衔悲回家,换了衣服。将王三横给的两套衣服洗了补好不提。 你道怎么是索长玉伺候的莫衔悲?原来昨日王三横回家,立马把这件事跟阳泉提了,说: “那呼延单本是女儿身。为当金人细作卧底,前来我们铁匠营。但此人良心未泯。反要帮我们。况且又能种育乌耳,不妨继续留她。” 阳泉听罢,若有所思,但并未反对。王三横见状,又说,: “为什么非留呢?因为不如此,事情恐怕要暴露。那对谁都不好。我们不妨还她一个女儿身,由你来管控。” 五十二回(4) 坐思亭中斩慧剑, 悦来店里惩敌顽 阳泉听王三横给莫衔悲讲情,倒也没再说什么,张口应了下来。还让丫环长玉给她准备了衣服等等,让她再着男装,前去会敌。这才有莫衔悲悦来客店那一幕。 第二天吃罢晚饭,莫衔悲拿了衣服去找王三横,准备还他。她早知王三横每晚若不去铁匠炉上,必在山上一间小屋内。 此屋三横唤作‘坐思亭’。前有亭廊,后置小室。三横常在晚饭后独坐室中,看看书,想想事情。 莫衔悲当下拿了东西,来到小室。见王三横正在室中掩卷长思。 屋中摆设很是简单。仅一张木桌,两把浅背椅子。墙上别无长物,唯有一张字幅,上书‘坐思’二字。运笔雄浑迪劲,但绝不张扬。 她笑盈盈进得屋来,软声说道:“王掌柜,昨天蒙借两套衣服,今当送还。” 王三横从沉思中一怔,回过味来。随后接了衣服。 他见撕坏的那套,从内中贴了布料,用倒钩针双趟缝好。为了不破相,对称地在另侧也贴了布,缝得整整齐齐。 粗看看不出是曾经有撕扯。再细观之下,两道针线由下而上,在领口的交汇处下圆上尖,仿佛一个桃形。 王三横见了,若有所悟,到:“莫小姐好女红。” “让王掌柜见笑。”莫衔悲满脸笑艳,目中生辉。她长发过肩,飘逸轻盈。款款步入室中,四下打量一番,并不住点头。 ‘坐思亭’小室之中,阳泉都不常至,原本寂静无人。现在莫衔悲一来,倒显得春意盎然,颇有了活泼生气。 王三横见莫衔悲很客气,就说: “不然,如此上品女红,说明您眼睛能端祥,手下有功力。谢谢,谢谢。既到我坐思亭,不妨坐而论道。莫小姐请坐,我给您端一盏茶来。” “别客气吧,我坐一小会儿就走。”莫衔悲纤眉弯如新月,笑丝丝地说。 “哎,您请坐好,否则不叫‘坐思亭’了。对,千万别起来,我给您上茶。感谢您对铁匠营有恩。”王三横见状,双手摆在前胸,和善道。语速似较平时稍慢。 莫衔悲见状,只得坐下。王三横端茶来时,她起身迎盏。王三横又请她坐稳,自己也坐在桌子另一侧。 两人都是聪明人。当下莫衔悲似乎明白三横用意。但她仍胸有成竹,款款地说: “王掌柜夸我女红。其实你也是匠人,所打铁器,也甚为精良。打制之时,恐怕不止手眼,还需用心才是。” “是呀,这世上万物,如不用心,焉能做好?”王三横缓言道。 “恐怕只用心还不够。你们有句俗话说要‘趁热打铁’,是不是?其实不只打铁,多少事理应当抓紧去办。否则时光易逝,人生苦短呀。”莫衔悲讲话似更有深意。 “莫小姐此言甚是。人生一世,草长一秋。端的是时乎时乎不再来。想当今天下,宋金交兵,多少人生于苦海。乱世之秋,国土沦丧。得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乎?”王三横缓言道。 “本朝范大夫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联。当为千古名句。”莫衔悲接着道。 ‘莫小姐博闻强记,范仲淹‘岳阳楼记’,了然于胸呀。”王三横不禁叹道。 “是呀,当今之世,做事不易,作人更难。是故孔孟传于后世有‘忠孝仁义礼智信’七字真言。”莫衔悲微微一笑,认真而言。 “不错,此乃作人准绳。”王三横沉稳应道。 “那王掌柜以为,这七字中哪一字最为根本呢?”莫衔悲柳眉一挑,轻轻笑着问道。 “似乎是‘百善孝为先’吧。”王三横抿一口茶,吞咽,然后答道。 “妾身也是如此理解。而孔夫子又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掌柜知也不知?” 莫衔悲说到这儿,把一双眼睛直直盯在三横身上,说得有些激动,本欲起身。 王三横见了,按按手还是请她坐下,然后道: “莫小姐果然学识不凡。既然说到孔孟之道,不妨请您坐好,也不愧在我这儿有‘坐思’二字。好。也请听听我的思想。” 三横这番话,稳住了莫衔悲。也稳住了屋外的两个人。 窗外你道是谁?原来是阳泉祖孙。 自呼延单到铁匠营,女拌男装,哪里逃得过这祖孙二人?尤其是老阳夫人,总觉着其中有诈,暗地里留了心眼。 她本知呼延给王三横送木须肉的事。实际上正是她的主意。目的就是要探探王三横的为人。没想到三横主动告诉阳泉这木须肉等等,甚至请那呼延单去赚金人,让她感到有些不好办。 这就约了阳泉去坐思亭外盯梢。当王三横给那个呼延,就是莫衔悲端茶,阳泉见了已经气得不行,本要挺身而出。老阳夫人忙制止,小声说: “不急,再等一等。到时候给他们一个不好看。他王三横就再不敢有歪心,也断了莫衔悲的念想!” 五十二回(5) 坐思亭中斩慧剑, 悦来店里惩敌顽 祖女二人溜窗户根。阳泉本是沉不住气的人。饶是老阳夫人见过世面,嘱咐孙女谋定后动。 二人这才又继续在窗外闭气偷听。只听得王三横接着说: “莫小姐,对多数人而言,的确要以孝为先,我却不同。” “如何不同?”莫衔悲甚是不解,急急问道。 “我自幼父母双亡,要说孝,只有孝两个人了。”王三横不紧不慢地说。 “是谁?”莫衔悲急于知晓,紧声问道。 “第一,是我师父。故我必遵师所嘱,做些于国于民有利之事。”王三横言语之时,不去注视客人,却向西北望去,好像他华山学艺之地,竟能张眼看到一般。 “第二呢?”莫衔悲早知王铁匠在华山出徒,她更想了解当下。 “第二乃是我岳祖母大人。您知道,我岳父为金人所害。我岳祖母此生极为坎坷。老年丧子,人生大不幸莫过于此吧。”王三横轻叹道。 “那,那你整天忙碌,也并未见你如何孝顺呀?”莫衔悲双眸紧盯王三横,反诘道。 “莫小姐有所非知,对于她老人家最大的孝,乃是好生对待我妻阳泉。”王三横话语不高,语速慢慢,但甚是肯定。 “这个。。。”莫衔悲垂下双眸,声音也慢下来。 “孝顺,孝顺,顺者为孝。我岳祖母大人希望我与阳泉白发偕老,再不要有什么三妻四妾。如是,便是顺了她老人家的心。”王三横端起茶杯,向旁一摆,似对谁人有所一敬,然后又说: “再说了,阳泉实乃天下第一帮我之人。为了我,她身浸冰河数日之久。九死一生呀。如此深情,莫说今生,便是来世,也难相报哇。” “王掌柜高风亮节,原是为了报恩?”莫衔悲嘴角一撇,道。 “报恩一说,可有多种解释,恩情,恩情。恩者,情也。”王三横语气未变,依然和缓道。 说到这儿,莫衔悲脑子中一片空白。饶是她聪慧过人,此刻也无言相对。只是心中难过,低头不语。王三横见了,就又说: “哎,光顾说话了,茶也凉了。不如再叙上盏热的。” “噢,王掌柜你这是端茶送客吗?”莫衔悲似有不满。 “何谓端茶送客?”王三横不解,问道。 “原来天下还有王掌柜不知之事?”莫衔悲悻悻言道, “不过也是,这是金人的规矩。哎,头遍茶是迎客,这第二遍是要委婉地请客人走人了。”。 “莫小姐,我原无此意。见您博闻强记,本来多叙一叙却也无妨。”王三横状似诚恳道。 “噢?”莫衔悲见状,似有转机。另一旁墙外,阳泉刚刚放心,听了这话,又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我近来常想,那制刀工艺似可改善,但试过几次均不得要领。所以一人静思一番,每每也是乐意的事。” “原来王掌柜还是要我快走?也是,这打铁的生意我原本是帮不上忙的。”莫衔悲言罢,悲从中来。 “不然,俗话讲,‘晒盐熬糖,各有所长’。莫小姐短短时间就能育出上等乌耳,足见不是凡人。”王三横并不愿莫衔悲尴尬。 “嗐,一技之长,混个日子罢了。”莫衔悲自嘲道。 “这个世上,人人要都有一技之长,人人皆不谋他人之短,岂非世之大同?”王铁匠却并不认同似的。 “是呀。”莫衔悲闻之,叹了一口气。 “小姐无须长叹,三横对有术之人,历来敬重。”王三横恳眼道。 “当真?”莫衔悲闻言,目中似再现光芒。 “当然。我老师曾言,领兵打仗要讲‘器术势’。其实作人也要讲‘器术势’。一技之长,正是道理。这一层怕是‘忠孝仁义礼智信’不能包括。好容易有个‘智’字,却是虚词。如何为‘智’?”王三横好像自言自语,道: “孔孟的理解与春秋诸子百家均有不同。倒是墨子,反而更贴切些。” “王掌柜,我在儿时,母亲膝下也常听些道理。稍大也常看些书籍。但是不知如何运用。今日听君一言,感慨良多。只是从今以后,自知之明告诉妾身,你我今日这类谈话,可能不会太多了。”莫衔悲难过地说。 “这个是可能的,因为彼此都不是闲人嘛。”王三横似不解其意,道。 “王掌柜你听好了。我莫衔悲此生命运多舛。万千艰难,百般受虐。自到了铁匠营,似乎真正作了一回人。尤其见了你,天资聪明,身上十八般武艺,然心存仁厚,品德高远。” “莫小姐谬赞。”王三横赶紧说。 ‘请听我把话说完。”莫衔悲道,“我今日能与你有此一叙,此生便是十分满足了。王掌柜你明明让我提慧剑斩情丝,却处处小心,不来伤我。” “莫小姐言重了。”王三横赶紧又说。 “不然,王掌柜。衔悲今后不作非分之想,只是一心帮你圆了你的一份孝心,一份真情。”莫衔悲镇静道。 “莫小姐还是言重了。”王三横接过这话题,说 “王掌柜,我说的是实话。从今之后,我便不再来烦你。却求好好培育乌耳,彻底根治王夫人的咳疾。算是对你昨日解围,今日良言的报答。”莫衔悲目光平视道。 “莫小姐,三横真心谢过。” “不谢,衔悲这就告辞。”莫衔悲边说,立起身形。 “莫小姐走好”王三横连忙起身相让。 莫衔悲点点头,起身款款踱出小屋。 阳泉在窗外,着实松了一口气。 倒是老阳夫人有三分失落之感。本来一个大好的教训孙女婿的机会,眼看弄没了。 不料莫衔悲迈步门外,行了几步,突然又回转身来。三横,还有那窗外二人见了,心里都是一惊。 (52回完) 五十三回(1) 担当无愧今生世, 专情方为大丈夫 却说莫衔悲已经迈步门外,突然像又想起什么,蓦地回转身来,翻然又回到坐思亭。那王三横刚刚送走了人,竟然她又返回来,不免一怔,连忙问道: “莫小姐还有什么教我的吗?” “‘教’这个字实不敢当。但是你亲书的‘坐思’二字的‘坐’,不是二人坐在土上的坐,乃是只思不作之意,是也不是?” 莫衔悲走是走了,可走了几步,又心有不甘。照说她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虽然很多时候她屈辱愤恨,但任何场合,心里总是明镜一般。像王三横这样的,是人物,有担当,也是可望不可遇的好人。 她属意王铁匠,但并没请媒人。因为,她不觉得任何人能有自己这样的文才。让没水平的人来形容有水平人的水平,怎能说清楚?她也的确感到了,三横感念自己的文才底蕴。 那么,为什么不再试一次?有的时候,人们为一时情面所拘,说话口不对心,也是常见。 像莫衔悲这样,又年轻漂亮,又贤淑可人,还文情并茂,世间本也不多。他王三横说不定也在后悔。那个朝代,三妻四妾不是哪儿都有? 嘿,王三横听了莫衔悲回转之言,竟什么用心答道: “正是。人这一生,能够深思熟虑十分不易。有时间不做其它的事,只是好好静思,是快事。”。 “谢谢王掌柜教我深思。喔,对了,‘忠孝仁义礼智信’,衔悲我是守信之人。再见。”事已至此,莫衔悲洞若观火。 “言而有信,君子所为。莫小姐走好。”三横赞道。 莫衔悲二次说再见。转过头来对三横最后望上一眼。三横看见她的眼睛中失掉了平日晶亮的神采,此时便像蒙上了一层灰一般。似深情,似悔恨,似觉悟,似怨忿,又似什么也没有,只是空洞无物。 这双眼睛让三横的心格登一下。他不敢对视,便低下头来。只是感到莫衔悲招招手,头也不回,径直走了。但见她沿山路走下去,不久,身影没在苍茫暮色之中。 三横立在亭口,默默地望着莫衔悲的身影,点点头,才又回转身形,够奔案前。拿起书来,却又无心细读。心烦意乱之下,似读了几页,又似全然不省书中之意。 当然,他念的并非是莫衔悲。但三横已经十分明白,他这一生,应该而且必需像自己恩师对待师母一样。 外面天色已经大黑下来。三横只得合了书卷,信步回到自己房中。却见阳泉早备了满桌的宵夜。案上四菜一汤,还有烫过的米酒。仿佛比平日丰盛了不少。 三横若有所思,举箸对阳泉说: “我说阳泉,今天是什么日子?有鱼有酒,这么好的宵夜。早知道我晚饭少吃点就好了。” “日子么,倒也没什么特殊。只是我备下酒菜,想与你好好吃上顿饭。自我落水,从晒鱼渡回返之后,咱们哪天好好聚过?”阳泉笑笑说。 “也是,都是忙着整风箱打扎麻刀。这其间,你真是多有费心了。”三横说着,总觉着哪儿不大对劲,看看阳泉,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似有三分狡猾。 这家伙又耍什么名堂?三横不由提高了警惕。 “哎,问你个问题。”阳泉笑嘻嘻地说。 “有问必答。不过一个问题它追问不能过三。”三横警觉兮兮地说。 “为什么?”阳泉仍然笑着说。 “一个简单问题追问过三,神仙也答不了。”王三横自信道。 “我不信。”阳泉把眼一瞪,收了笑意,但十分平顺地问道。 “好,那我先问你。你要能答,我就随便你问,怎么样?”三横开始狡猾起来。 “行啊,不过可不能问我答不了的,比如你打铁那一套。”阳泉不以为然,道。 “当然。你为什么姓阳,这一问不难吧?”三横眯眯眼。问道。 “废话,我爸爸姓阳,我当然姓阳。”阳泉不解道。 “你爸爸为什么姓阳?这是第二问。”三横又眨眨眼,问道。 “太好答了,我爸爸的爸爸姓阳!”阳泉仰天笑道 “哈,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是否有第一人,在他之前,无人姓阳?听好了,这是第三问!”三横斜楞着眼,问。 “这,。。。,你这人太坏了,不行!我得,我得再问三问才算数。” “好,好。你为什么吃饭,这题不难吧。” “我吃,。。。,废话,不吃饭不饿死了?”阳泉不知三横又憋什么坏,气道。 “好,你活着,光吃饭不够,还得喝水,得喘气,等等。是不是?” “当然,吃喝睡,人就活着。” “听好了,这第三问来了:人人吃喝睡,可越来越老。七老八十,他也吃喝睡,可怎么没人永远活下去,他早晚得老死呢?”三横摇头晃脑,问道。 “你个三脚,你坏!” “三脚也不白叫,问不过三,行不?” “好,三个就三个。我问你:我,沥重姐,带你,都掉水里了,你救谁?” “第一个题?”三横张开左手,又用右手去捏拿食指。 “第一个。” “我谁也不救。”三横把左手食指一曲,道。 “为什么?” “又是问话,算第二个题?”三横伸了两个手指头了。 “这么快第二个啦,行,第二个。” “因为你们都会水,我干嘛逞这个能?我先游上岸好拉你们一把。” “哪我俩都不会水呢?” “我不答不存在的事儿。” “嘿,好,好,这题不算。听好了,第三问,你先拉谁?” “谁先游到拉谁。第三个啦,问别的吧。” “你怎么这么坏呀。”阳泉嘴上说,心里想更难点的题,“哎,有了。你爱我吗?” “爱。”三横第一根手指头。 “为什么爱?” “因为你特爱我。”第二根手指头。 “啊?就因为我吗?” “夫妻之爱,犹如一盆火。这火你点我点,还是两人同点抑或他人点,并不重要。”王三横三根手指头伸了。 “怎么不重要?” 五十三回(2) 担当无愧今生世, 专情方为大丈夫 “现今夫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火是别个点的吧。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多去了。”王三横三根手指头全缩回,说。 “倒是。” “爱之火,你添柴我也添柴,这火就烧下去,越来越旺。一人添柴,一人撤薪,或两人都不再加柴,都撤薪,火就熄了。” “还挺能白话。” “不是吗?你往火里加了多少柴呀!”三横叹道,“我呢,必加倍添柴。” “行,你爱我,你拽得不错。那沥重姐呐?” “爱。” “好哇,不打自招。” “但这个爱不是男欢女爱的爱。” “那是什么?” “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象无形,、大爱无疆的‘爱’。此爱非前述之火。既无火,则无加薪减柴之虞。” “三横,横哥,问不过三,我连问六问,倍一倍。你可都答了。你这一答,我,我,。。。”阳泉听言,十分感慨。“我就不该问这些无聊的。” “为什么,夫妻之间啥不能说?”三横眨眨眼,道。 “因为,沥重姐,噢,也加上你横哥,心都那么大。我也不能太小心眼了。那什么,快吃饭吧,这么好的菜。” “阳泉,像你这样的妻子,莫说百里挑一,一万人中也挑不出一个。哎,数代,数十代中,也难挑哇。”三横叹道,“有妻如此,又何必求什么好餐好菜,美酒佳肴呢?” “那饭总要吃吧。”阳泉又是莞尔一笑。 “倒是,今天的菜蔬有什么名堂吗?”三横问阳泉。 “你说着了,看这个菜,叫做‘枣仁栗子羹’。”阳泉道。 “噢,甜的。”三横不是太喜欢吃甜东西,但立马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这个呢,是‘青鱼炖莲子’。”阳泉又介绍道。 “鱼和肉炖,有啥不一样吗?”三横知道莲子是稀罕物,以前都是同猪肉烧在一起的。 “叫‘莲子有鱼’。”阳泉说。 “噢。”三横奇怪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关系,但他没细问。 “这一道菜,是‘猪肚桂皮烩花生’。” “没吃过。”三横更奇怪了。 “叫‘腹桂花生’。”阳泉又说。 “名字新鲜。”三横其实挺会烧菜的,各大菜系都能弄几手。但他知道,中原人于吃一节,那是食不厌精,所以没见过的美食比见过的,那多了去了。饶是如此,还是感到这菜名的新奇。 “看见这汤了吧,这是什么?”阳泉用筷子挑起一块雪豆,问道。 ‘这,猪耳豆呀。”三横连土名都知道,阳泉不由满意。 “这个认不认得?”阳泉说着,又用筷子挑起一芽春笋,问道。 “鲜竹笋呗。”三横说。 “这一道,我可是花了大银子弄的材料。是‘人参炒桂子’。”阳泉又介绍一道菜。 “好吃。”的确,这些菜不仅名字新鲜,做得也好。那是老阳夫人专门请的厨子,是下了功夫的。 “光好吃不够,有名称叫‘人参桂子’。”阳泉得意地说。 “都谁起的名子?” “奶奶说,老辈传下来的。” 说话间,丫环秋碧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 “嗨,还有饺子呐。”三横很高兴,顺手夹了一个放入口中。只可惜饺子似乎没熟。皮子还是有点硬。饺子馅是猪肉韭菜的,吃着不太是味儿。可三横不愿意扫了阳泉的兴,眉头也没皱一皱,仰脖子楞咽下去了。 “怎么啦,生吧?”阳泉见状忙问。 “那个,那个…。”三横不愿意扫了妻子的兴,不想直说。 “生吧,有话说话嘛。” “不,不,不生,不生。”三横忙打掩护。心想,好容易与阳泉坐下来吃个饭。哎,这阵子两口子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安安定定吃饭都成了奢侈的事情,可千万不能打了她的高兴。 “你,你胡说。”阳泉听言急了。 “真的,阳泉,真的不生。”三横不知就里,连忙安慰。 “你,你,咳咳、咳。”阳泉听言,多少天没咳嗽,一急之下,又咳起来。三横十分可怜她,伸手要拍拍她的背。 阳泉把头一摆,制止了他。接着,眼泪就下来了。 “怎么啦,好好的?”三横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这一出过去了。”阳泉长叹一声,用手抹了抹眼睛,“这饺子明明是生的,你,为什么说不生?” “是,是,是有点不太熟。”三横忙说。 “你这个人!平日里,哎,那是手心没长毛,手心长了毛比猴都精。可一到关键时刻,比谁都傻。咳咳,算了,不怨你,不怨你。只怨老天爷,怨我命不好。”阳泉气罢,把说话语速降下来,口气也缓了。 “这,这。。。是,是。”三横其实不解,也就不知说什么好。 五十三回(3) 担当无愧今生世, 专情方为大丈夫 “今天的菜,那叫‘早儿立子’,‘联子有余’,‘富贵环生’,‘人生贵子’,加上‘儿孙满堂’,明白吗?” “是,明白。”三横有些明白了。 “你不明白!你要是明白,这盆饺子就说‘生’了。” “这个,这个。”三横完全明白了,“那什么,生。生。生。”三横一连三个‘生’字。 “晚了,晚啦。”阳泉眼泪又流下来了。 “怎么晚?不晚不晚”三横赶紧说。 “这老辈子的说法,那一道一道都是有时有晌的。咱们你一言我一语,饺子凉也凉了,没用了。”阳泉难过地说。 “嗨,阳泉,这些都是迷信,别往心里去。”三横在和个稀泥。 “心里去?奶奶说得明白。”阳泉抹了抹泪,“嗐,不说了,不说了。” “对,对,不说了,不说了,这么好的菜,还有酒。咱们吃,这些日子,你我都忙,也没好好在一起吃个饭。”三横紧忙圆场。 “不说了?还得说。”阳泉放下筷子,“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成家好几年,我没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心里有愧呀。” “又来了。” “不,你听我说。年前你那个狐,不,咳咳咳,你那个沥,。。。,不,我沥重姐来。” “阳泉!”三横就怕她没好话,想制止这一说。可阳泉举了举手,反不让他开口。随后自己又说,“那个时候,咱们三人好像有个不言而明的约定。不以无子为意是不是?” “正是。”三横道。 “但我在拒马河冰水里泡了好几天,没怎么想别个。我就想,我要真没了,成了河中之鬼,你怎么办呢?” “可你大难不死,还帮我弄成了风箱,难道不是天意?” “天意?叫你说‘生’,你不说,偏去说‘不熟’,莫非也是天意?” “这个。。。”三横一向灵牙利齿,阳泉是说不过他的。但这一次,三横真的是没了词儿。 “咳咳,我在河里泡着,脑子可没进水。我就想,我就这么死了,值吗?” “你不是好好的嘛。” “别打岔。”阳泉伸手又制止了三横,“值不值?不值!太不值了。我就便宜别人了。” 三横听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我今天听了你和那个,那个呼延单,啊不,那个莫衔悲的话。” “你,你怎么?。。。”三横听言,知道阳泉听他的墙根,不太高兴。但这不是讲理的时候。 “打住,别截我的话,让我说个痛快。咳咳咳,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阳泉,我没有,我发誓,我没有也绝不做对不起你的事。”三横急道。 “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我信。好几年了,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么。我可一直看着呢。” “。。。”三横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那我也得对得起你。”阳泉道。 “阳泉,你别说了。你我二人琴瑟和谐,全心全意作铁匠营的生活。噢,对了,这是很大的事。所以莫说你是对得起我。阳泉,咱们俯仰可对天地!” “三横,我一介女流,本来是心无大志,一向率性而为。什么量产好兵刃,什么弄个风箱,皆非我意。就这么说吧,你我二人成婚,原也是咱爸的意思。嗐,怎么说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然,你娶了我,自然,咳咳咳,自然那个,咳——,要对我好。我自然,自然不能容别个在眼中。” “我没有哇。” “你忙的时候没有,可闲下来,常对着北边发愣。我难道没看见吗?” “发愣犯罪吗?阳泉老太爷,您判我个什么罪?发配何方?” “贫,贫嘴。”阳泉就受不了这一贫, “你油嘴滑舌。” “得啦,太爷别生气了。咱们翻过这一篇,菜都凉了。这么好的菜。” “嗐,咳咳,不算完。三横,你是好人呐。“阳泉感慨地说,“咱奶奶说了,再不能给你生男生女,三横,你纳个妾吧。” “没有的事。”三横道。 “三横呀,三横,你听我把话说完。”阳泉幽幽地说,“纳个妾,早日生个娃,你就不发愣了。” “没有的事。”三横坚决道。 “听我说完,行不?”阳泉道。 “你说吧,但是要靠谱。” “靠谱两个字用得好。我让你纳个小,这也是与咱奶奶商量多少日子的事儿。可有一样,你得纳个靠谱的。”阳泉说着,目光闪烁。 “你这话就不靠谱。”三横有些急了。 “你听我说完。”阳泉反而不急, “咳咳,那个衔悲呐,不靠谱。人是极聪明,也是好人。咳咳,我观察不止一日了,这么跟你说吧。来的第一天,咱奶奶就看出来了,她是女的。她呢,长得也行。还弄诗会文。可是呢,不靠谱。” “对,不靠谱。”三横坚决地回道。 “是呀,不靠谱。为什么呢?咱不知根不知底不是。”阳泉对靠谱,有她的解释。 “阳泉,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三横不由无可奈何。 “什么也别说,听我的。咳咳,我原有四个丫环,你知道的,春兰,夏紫,秋碧,冬红。个个心地善良,知根知底。那什么,四个人长得都算是可以吧。” 五十三回(4) 担当无愧今生世, 专情方为大丈夫 五十三回(4)担当无愧今生世,专情方为大丈夫 “不可以。”王三横一口回绝。 “什么?!她们四个人都入不了你的眼睛?”阳泉奇道。 “不是这个意思。”王三横摇头道。 “那后来,又收了一个索长玉。但似乎她心中另有所属。所以除了长玉,我四个丫环你随便挑。咱奶奶,那个那个,也加上我自己,都问过的。都说,对你我那是一辈子视为主子的。”阳泉对三横说。 “阳泉,你说完了吗?” “嗯。” “那,我说两句吧。”三横伸手拉住阳泉, “大丈夫顶天立地,无子无嗣者比比皆是。咱一生不求其它,只求俯仰无愧。阳泉,你我既是夫妻,本当相依为命。我王三横对天发誓,此一生只娶阳泉为妻。天荒地老,永续恩情。” “真的?” “当然,你我生命中再无第三人。” “真的?” “莫说你阳泉大智大勇,莫说你阳泉竭力扶我,莫说只是眼下尚未养育。就是一辈子无子,一辈子平凡无奇,你我今生就还是要白发偕老。难道不是吗?” “那,那,咳咳咳。”阳泉听了高兴,一高兴,又咳起来。 “好了,吃饭吧,这么好的菜。”三横很想结束这番谈话。 “三横,你这个人,的确是没挑的。我原本不知,但越来越觉得你的好。” “我本不坏嘛。” “坏?你坏起来,是真坏。你今天给我坦白,你倒底还想不想沥重姐。你老实坦白。” “想,的确想。可不是整日地想,只是偶然为之。” “嗨,你本是有情有义之人,我早知道你是想她的。” “沥重,作为朋友,这值不值想?岂不说她对你我都有恩。” “三横,你不能怪我心狭量窄,作为朋友,有时我也想她,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不是说了吗,咱们翻过这一篇去。” “三横,我从心底想知道,你怎么能翻过这一篇的。是不是沥重姐先放手了?” “跟你说,是!”三横这是实话。 “三横,我特别怕听的就是这句,可我又特别想听你的真心话。” “阳泉,我们是几年的夫妻,也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不说真心话?当初西夏老皇上那是逼婚。虽然沥重让我善待于你,我们谁也放不下。但后来沥重放下了。我也要翻过这一篇,为什么?” “为什么,快说!”阳泉逼三横快说,她太想知道了。 “开始沥重不能不放下。她是北路军之帅,要不要打仗?等真正放下,她一定发现,这是可以放的。”三横道。 “为什么?”阳泉问。 “因为人生一世,男女之情固然重要,甚至可以为对方赴死,像你对我一样,但还有其它多少大事,平行于甚至高于爱情,是不是?”三横把他心底话掏出来。 “那是你,老想报国什么的。”阳泉似乎不那么买账。 “能报,为什么不报?难道应该因循苟且,碌碌无为?那么人世间走一趟,与豸犬何异?” “三横,我一介女流。。。”阳泉觉得三横说得很有道理。但那是男人间的事。 “阳泉,弹簧旋翼弩谁的功劳,孔明灯燃火谁的主意,风箱谁的贡献,铸石灰又是谁的发明?凡此种种,绝非等闲。我王三横只要有一件,睡着了也得笑出声来。”这些年,三横从心底敬重阳泉的聪明与观察。 “你真那么看重这些,我以为是雕虫小技呢。”阳泉听了三横的话,其实很感动。 “阳泉,虽然我不及你,但世间有你这等观察力的,怕并非你一人。但不能善用之者,恐怕十之倒有八九。甚至包括你,都以为是雕虫小技。那人间如何进步?我恩师常把鲁班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挂在嘴边。利其器者,绝非雕虫小技!” “是了,沥重姐就跟我说了两次。她要不说,我在冰水里也不会捉摸那鸭子窝。” “于是就没有今天的风箱问世!这说明你在阎王殿鬼门关前,还想了另外更重要千倍万倍的事。对不对?” “沥重姐是好人呐,她有自己的担当。也给我说了责任,让我真正赢得你的高看。” 这一次,阳泉从心底十二层感到了沥重的眼界。奶奶说过,男女之情都是最自私的。可沥重就不。阳泉明镜儿似的,她沥重刻骨铭心地爱三横,却不来搅合。不但不搅合,反而真心希望她阳泉好,爱护她阳泉,给她出好主意。 “是呀,世间人情事务,何止万种、千种,有没有一种叫纯正的友谊,純洁如雪?”在三横心中,沥重何等圣洁。他又何等珍惜这圣洁! “好一个纯洁如雪,我能信你吗?” “夫妻之火,凭什么会不断添柴?那就是要不断发掘对方的优点。这优点,只要你肯发掘,它总是有的。但是你不添柴我不添柴,这火就越来越熄。最后剩下的,便只是一堆灰烬了。”三横没有正面回答阳泉,只是自言自语。 “唉,我问你话呢!纯洁如雪,我能信你吗?” 53回完 五十四回(1) 欲借新刀成攻势, 反用旧械诈敌兵 三横与阳泉谈话之间,说道他与沥重的友谊。三横告诉阳泉,那是纯正的友谊,纯洁如雪。 “好一个纯洁如雪,我能信你吗?”阳泉闻言发问,其实她内心早已信了自己的丈夫。 “能!”三横斩钉截铁地跟阳泉说。在他看来,大丈夫立于世间,必言而有信。 “好,那我就信你,从今往后,你再遇到她,我一概放心。我阳泉如今做一个女中丈夫”阳泉不由热血涌动。 “阳泉你本就是女中豪杰,人中之凤。” 王三横这可是真心话。早在阳泉出主意完善弹簧旋翼弩时,王三横就对她的聪明与观察赞叹不已。待到后来,阳泉替他赴临安,等于替他去趟险,王三横从内心中开始感念老婆的好处。 他这个老婆,确是个极有担当的。本来嘛,二人都已成婚,那是一辈子的事,为什么不相互尊重,好好过日子? “真这么看我?”阳泉不由听三横夸她,心里一热,问道。 “真!” “那,那干此杯”阳泉说罢与三横和自己皆满上了酒。” “干了!” “干!” 前文说到,三横到铁匠营这么多日子,表面好像都作民用的营生。镰刀,铁锄,马掌,等等。好像是有了风箱,一下子各种器物成本都下来了。生意红火得不行。 其实,这乃是三横的障眼法。自从上次出奸细,铁匠营不得不提高警觉。毕竟离边境太近,多少事不得不防。因此兵器的制造,全都移出铁匠营外。以免镇上人多眼杂。另外三横也征得莫衔悲的同意,暂不接她姐姐,以作疑阵。 转眼间过了多半年,新造的兵械已经可以装备十万之众。岳帅得知心中大喜,因为捏指算来,与金人的大战也就是这半年了。 原来宋金之争,基本上是年年有小战,三年便有大战。起因往往是金国三年五载便有雪灾,来年水草不旺,民众生活凋敝。那么便起了抢劫的心。反正半年无草,不如拿起刀枪去抢掠。 这年冬天又逢大雪,金国牛羊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 岳帅得知,便越发加紧备战,以防不测。果然有探马继续来报,金人正重整旗鼓,蠢蠢欲动。 他得知三横新制的兵刃已经大量生产,兵营中派大将董先前来押运,话说董将军到了铁匠营,亲手试刀,感觉非常好。但不知以后是否还有改进余地,遂盛邀王三横一同前往大营与岳飞共同验货。三横当然满心高兴,愿意前往。 不料阳泉听讯非要一齐去。三横觉得不妥,对阳泉说: “铸造兵器,两军打仗,乃是男人的事情,你一介女流不宜前往。” “胡说,人家梁红玉不是女流?也不宜前往?”阳泉不服。 “梁红玉是将军。”王三横道。 “胡说,为什么将军都可以当得,我去岳帅之处不过听听军士们对刀枪的意见,如何去不得?你不是说我宜有所作为吗?” “得了,我还不知你的小心眼。上次去岳营你感到矮了三分,这次不过找回面子罢了。”三横道。 “找回面子有什么不对?我们制出这么多兵刃,难道不是也有我的功劳?”阳泉瞪眼道。 “行,行,弟妹不必再争,一同前往便是。到了岳帅前我替弟妹请功!”董先见状忙打圆场。 这么着董将军并三横阳泉一行,押着刀刃,趁夜悄悄前往岳营。众人走了两天一夜,路遇所有宋军,大旗之上只有牛字,是为大将牛皋之将旗。 三横阳泉正奇怪路上宋军为何只是牛皋,不料董先说岳飞却在军中。 单说三横来到大营,岳飞亲自验货。 只见他将金国兵刀放在地上,回身用三横新铸之兵刃,手起刀落,生生将金人军刀齐唰唰斩断。岳飞不禁心中大喜,又令两队士兵,一队持三横的宋刀,一队持金刀作对决之势。 几番争斗下来,宋刀全然无损,而金人之刀,折断的折断,崩刃的崩刃,端的是不堪一击。满营将士见了,无不大喜过望。 岳帅见状,便邀三横阳泉上座。他代表全营上前感谢,阳泉这点面子算是真的找回来了。 话说岳飞与众将正向三横阳泉贺功,又有探马来报,敌人已经开发。为首正是主帅金兀术,领大军十九万,浩浩荡荡,正向彭城开拔。 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众将听报,人人不免心中一凛。岳飞也不待慢,索性就地与众人商议,如何迎敌。 五十四回(2) 欲借新刀成攻势, 反用旧械诈敌兵 话说岳飞打仗前,总是邀众将商议一番,集思广议。也有鼓励士气,以使众将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之意。这一次大家亦无惧色。人人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两军相战,便是难道怕他不成? 三横与阳泉是客,亦不懂军事对仗,但听了大家之言,却感到众志成城,心有赞许。等岳飞特别问他们意见,阳泉抢先答道, “金人都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我们听了大家的议论,自然感到同仇敌忾,十分同意众将军意见!” 说罢,大家眼睛齐望岳帅,但见他手捏须髯,若有所思。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难道此次迎敌,众人之议有什么不妥吗?好半天,岳帅起身,环视众将,一字一顿道: “自从宋金交兵,我军历来战略取防守之势。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囤。如此保家卫国,吾乃正义之师,人人争先杀敌,士气从来不低。”岳飞顿一顿又说, “我取守势,亦非战术不佳。我大宋汉民,数千年前早有孙子兵法。千年中长足进取,可说已是出神入化,攻可破阵,守如金汤。然所以取守势者,无非两件不如金人。” “哪两件?”阳泉性急,刚出言便觉十分不妥,将军议事的确轮不上她多言,不过岳帅并无愠色,接着道: “其一,器不如人,我军兵械不及金人。这也难怪,金人一心抢劫,生性残暴。人家是多年来早作备战,我大宋本性平和不与人争,金人打来,不免措手不及。其二呢,”岳帅,顿一顿,接着道, “是金军人人备有战马。一人一乘。而我军骑兵,只占二成,机动性必然不如金军。战略进攻,讲得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而我军整体行动迟缓,自然是以守为攻,可以以逸代劳。” 众将听到岳帅高论,个个点头称是。岳飞又说, “因为我军枪械不敌金人,为防对仗折损,刀枪不得不做得傻大黑粗,十分沉重,更加限制了机动性,所以我军练兵皆以守仗为主。” “岳帅,年前我们来此,您已经开始备战以攻,难道不是吗?”,阳泉又言。 “正是,我们知铁匠营师傅有改进兵器,就开始训练如何进攻。但仍然要把队伍练成全攻全守型,并不敢在战术上练成全攻型部队。当然在战略上,更加不敢部署攻击金国。” 岳帅言罢,一手举起三横新制之刀,猛然一力砸下,大喝一声: “众将!,如今不同了,我们有新式刀枪,从今以后,转守为攻!” 岳帅此言,声若洪钟,振聋发聩!众将听言,无不热血沸腾,精神振奋。 “对,多少年,总是金人来犯,受够了鸟气!” “是呀,我等总是高呼‘将金人赶出中原!’为什么不杀却大漠?” “兵书有云,最好防守乃是进攻!如今得以一逞,杀去金都,直捣黄龙!” 众将一片欢呼之声,三横阳泉见状,心中兴奋不止。正是他们这些年的奋斗,才令战略进攻成为事实。 岳飞等众人言罢,又说: “但是我军机动性仍不如金军。所以不能像彼等一样千里奔驰。故我军必须稳扎稳打,寻找战机。” 岳飞言罢,来到行军地图之前,用手点指: “金军行动迅速,估计已到彭城。彼地距我军前方百五十里,有一小土山,唤作恶虎丘,方圆六十里。丘上树林茂密,正可掩护。我军打牛皋旗号,在丘前顶住金兵。” 牛皋一旁说道:“嗐,怪不得大哥让我打旗,原来是要恶虎丘御敌呀。” “贤弟,不然,”岳飞又说:“此次迎敌与以往不同。贤弟不守先攻。” “好,全凭大哥调遣。可有一样,最好兵器我来挑!”牛皋大叫。 “不然,我把全营换下来的刀枪都交给你。” “什么,旧刀御敌还是进攻,想要老牛的命?!” “贤弟,你把部队分成三队。各持刀枪,上前杀敌。我军从前主动进攻,皆是用箭弩射住阵角。此番一攻,金兵必然措手不及。”岳帅本已坐下,他再度起身,道, “但你带一队攻上前,砍杀一顿,丢了刀枪,迅速后退。第二队速上,当然也是丢枪就走。然后,第三队上。三队之后,汤怀等人,用箭御敌,排出守势。” “岳帅,为何如此?”阳泉又言。当然,军中议事她不该插言,不过无人怪她,因为人皆不解岳飞之意。 “因为金兀术善用兵。一上来攻他,当下措手不及。他马上回过味来,一定用中军相对,然后两翼包围于我。如是,必须分兵。此时张宪引马队突入,牛皋与我执新兵刃跟进,直取中军,力求了斩兀术颈上人头!” “好计!”牛皋听言,高声叫道。 五十四回(3) 欲借新刀成攻势, 反用旧械诈敌兵 岳飞毕竟是大将,胸有城府,遇事沉稳。他听牛皋叫好,不动声色地说 “先不要说好计。因为此战是用险。如果真被包围而中军无法突破,定然十分危险。” “大哥,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牛皋并不怕险,只怕不胜。 “对。金兵一定不知我军新式兵刃,定杀他一个冷不防。”张宪此时,手捻须髯,点头赞道。 岳飞见部将无异,扬起面容,进一步说道: “诸位,我等真被包围,必不能 慌。只有奋力去抢兀术中军,可以夺得先机。另外,在百里之外。我令岳云打着岳字旗缓缓而行。其实是每过一村,召来民伕充数,给人以大军殿后之感。让兀术不敢大胆相围。真欲围之,他一定要速战,则正中我军下怀。彼速战必全军投入。我等击破金军,必切割敌兵,一分为二。然后相机而攻,先破弱者,可以取胜!” 大家听罢,皆言此计甚好。岳飞又请三横阳泉回归铁匠营,以免两军阵前刀箭不长眼睛。 但王三横自来就想杀敌立功,被师父派作铁匠,多有不服。此时正好冲锋陷阵,似不愿失了机会。 阳泉在一旁却另有所图。原来她在上次一面坡战役之后,对自己曾用的火攻颇为自得。就在三横带领众铁匠,昼夜加班赶制新型军刀之时,她却同丫环索长玉等一起研究火攻。 要知道,中原虽然发明了火药,但是用于战事却颇为不易。道理是火药一点就爆。虽然威力巨大,但不能控时。同样一捧火药,同样一个爆弹,有的点燃立爆,有的却延时许久。多少次险些伤了自己。 阳泉等试来试去终不得要领。弄不清火药如何这么难对付。也不是配方,也不是剂量,还不是冬天夏天气温干湿。 就这么说罢,整个一个怪物,弄到后来几乎没了信心。真可惜当时沈文沈大人的火药制法被高贼等烧了。阳泉只好另辟奚经,还得用当时临头引燃之法。 这么着阳泉等制了许多风筝,外型类鸟,腹中装药,还用拉炮引燃。准备放飞到敌阵之上,爆药火攻。 但这样一来,攻敌受到很大限制。比如无风,逆风,均不得放。可是果能使用,只要放飞临敌领空,敌军人众,一旦引燃必能引起慌乱,权作小胜于无罢。 这次押运兵械,前后有五十余辆马车。她亲选民伕,又带了若干铁匠营的师傅,加上长玉算是亲信。兵器之外,她又多加上五六车火药及她研制的风筝。看看有没有机会可用。 岳帅本来就知道阳泉不是一般女流。上次一面坡之战,业已领教她的智慧。只是火攻一法,颇受天时地利之限,不宜做为惯常战法。遂没加重视。 此次阳泉着人带了火风筝,倒是有机会可以一试。于是众人复又回到战图之前。岳帅道: “恶虎岭之敌,地处东南。如果敌人果然分兵企图包抄我军,须有人马于东西夹击。此处还有一峰,曰对马岭。置火风筝于对马岭上,可以观敌略阵。如果风向合适,可杀东方之敌。毕竟如今西风较盛。另外,如三横贤弟执意不归,也请到对马岭上。我军在该岭设总辽望台。可望全局。届时鼓声联系,以调动通盘。那么三横贤弟之于台上,可以观察新式兵器之运用。看看从制械角度,能否再行提高。果如此,便是头功一件。” 三横知岳帅治军甚严。在商议之时,即便护卫、军佐亦可进言。但一旦做出决定,便是军令如山,任何人不约有违。这样就与阳泉在大将余化龙带领之下,前行对马岭。 这一边,金兀术带十九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入宋境,却是打了北齐的旗号。 北齐是怎么回事?那北齐乃大金扶植的汉人政权。用现在的话,叫傀儡政权。 宋建炎四年,大金在原北宋的部分土地上建立“大齐”。封宋降刘豫为“皇帝”。刘豫曾多次配合金兵攻打宋军,也算穷凶极恶之徒,且与金将粘罕过往甚密。 而粘罕恰是金兀术政敌。金兀术聪明过人,依了皇上金熙宗势力,反对宫廷政变,将政敌打了下去,这后文还要细说。 为了不进一步刺激政敌余党,他打了北齐的旗号,算是汉人打汉人。背后当然还是他金军的主力。如此,不可谓不是精心策划,备战充分,出师有名。 五十四回(4) 欲借新刀成攻势, 反用旧械诈敌兵 单说金兀术与北齐联军十九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入宋境。边关宋将皆不能敌,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五日之内,大队人马已到恶虎丘前。 金帅见恶虎丘平地高有三四十丈,丘上丛林密布,丘下左右乱石泥沼,不便行军。知道最好的办法是引人马越丘而过。 此时早有探马报,宋营岳军主力尚在数百里之外。看其主力人数,总有五万之上。兀术得知,哈哈大笑,道: “我军所虑者,不过岳家军耳。现彼在数百里之处,能奈我何?如果岳飞在对马岭设伏,倒是于我不利。总是以上击下嘛。” 金兀术刚一说完,左右立刻齐声附和。 “大帅真乃当世神将。” “大帅料敌机先。” “大帅庙算,岳飞绝不能及。” 乱轰轰此起彼伏,都是一片赞扬。可众人话言未落,只听得一声炮响,丘上猛然出现无数宋军。 兀术大吃一惊。惊魂方定之时,见一杆大旗,上写斗大‘牛’字。原来是牛皋。果不其然,丘上有一将军黑马赫袍,乌面虬髯,正是大将牛皋。但见他立于马上,手舞双锏,怒发冲冠。 却说牛皋一队刚刚埋伏半日,便见金军来袭,立刻做迎战准备。说时迟那时快,金兀术已到阵前。牛皋率众冲出,抖丹田一声呐喊: “呔。对面小儿,可是金兀术否?” “正是本帅!”金兀术高声应道。 “呸!什么金兀术,端地是有眼无珠!尔等屡犯我境,杀人如麻,抢掠无数。今日是死期到了!还不赶快下马,把脖子洗干净。爷爷好砍!” 牛皋一见金兀术,气不打一处来。正是这厮,驱民为寇,侵我中原。如今还人模狗样,端坐马上。他不禁破口大骂。 “牛皋,休要胡说!”金兀术闻言,皱了皱眉,道。 “你爷爷我胡说?尔等金人,从来洗脸不洗脖子。上面二三寸泥厚,爷爷刀钝砍着费力。弟兄们!费力也得砍,杀呀!”牛皋喊罢,一马当先,宋军将士各举刀枪,从丘上攻将下来。 这一下倒让金军措手不及,立时大乱。 牛皋一见得手,早忘了岳帅计策。遂令三队并作一队,依次掩杀下丘。一时间冲得金兵大乱,人马不及回转,自相践踩,死伤无数。 对马岭上,三横阳泉见状无不抚掌大悦。可是恶虎丘高峰之处,岳飞脸色沉似水,吩咐左右原来计策不能用了。只能临阵换计,顿时董先张宪牵出马队,放弃机弩,只能等牛皋进一步战况。 话说与牛皋对阵者乃北齐大将薛铁花,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双臂千斤之力,手执捶鼓瓮金锤,跨下卷毛乌骓兽,乃著名上将。 金兀术派此人出战对付牛皋,自有他的打算。一是薛铁花万夫不挡之勇,二是让齐军先建功勋,也好安抚军心。 原因是牛皋本人虽乃岳飞二弟,但资质不高,武功不强。派上将一战斩杀牛皋,可以极大提高士气。毕竟对方只有牛皋,没有岳飞。 牛皋便是主帅。主帅一死,宋军群龙无首,必然大败。思想之间,薛铁花一马当先,来到两军阵前,用锤点指: “嘿,对面可是匹夫的牛皋?” “我说你个三姓家奴,扶不上炕的龟孙子!是孙子,哪有管你爷爷叫匹夫的?”牛皋道, “那你成了什么了,不成了匹猪匹狗匹孙子了?” “胡说!” “你祖宗我,牛爷爷,胡说?回家问你爸爸吧。” “这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薛铁花气得大叫。 “你不明白和你爸有什么关系?这你都不知道,还恬脸来打仗,赶快回家问你姥姥。” “我姥姥?” “不错,那年我告诉她的,才生了你爸。”‘ 薛铁花闻言大怒:“你敢占我的便宜!” “占便宜?你着家伙吧!”两人说话间,,马已对头,牛皋趁薛铁花气得暴燥如雷的功夫,突然单锏打出手。 书中暗表,在周侗的徒弟中间,牛皋悟性最差。周侗怎么教也学不好。无奈之下只得教他两招防身之术。唤作‘对蹬撒手锏,马后快三刀’,俱是败中取胜之术。 这撒手锏。顾名思义,就是扔了兵器,那么仗就没法再打了,所以牛皋使双锏一般只扔其一,留另一只保命。况且此招乃败中取胜,多是数个回合之后不敌对手而用。 是如果一锏不中,复扔一锏。再剩下的是马鞍桥上备有一刀。双马错镫之后,撤手锏不中,取下刀来仍有三式。曰,‘搂’。‘刺’,‘砍’总称马后快三刀。 但是宋营长期兵器不佳,牛皋自来用此招,往往被对方先毁了兵刃,之后就占不了便宜。所以老牛常不用马后三刀。久而久之,世人只道他撒手锏利害了。 那么他上来就是一锏,薛铁花乃大将,将如何来防? 五十四回(5) 欲借新刀成攻势, 反用旧械诈敌兵 话说牛皋撒手锏虽然厉害,那也是不得已的办法。打仗把手里兵器扔了,如仍然不能取胜,这个仗还怎么打? 原来老牛有恃无恐,他竟得了一件世间少有的好兵刃。 单说上次牛皋到铁匠营,见三横有办法打造好兵器,就求他打一支好刀,以备不时之需。 王三横当然满口答应。他那时虽然苦于无法打制扎麻刀。但单件兵刃,还是不在话下。一来,由于是牛皋相求,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二来呢,三横也想从单件兵刃中寻些经验,将来好用于扎麻刀批量生产。 于是王三横特选了一块好钢,精心打造一口刀。 此刀长五尺二寸,通体雪亮,细观之下。隐隐有纹理,且似花瓣一般。是钢刀造好,又上砷之故。此种处理,令钢刀锋利无比,坚韧不摧。刀成之后,三横自己试过,十分满意。送到牛皋处,牛皋大喜过望。 本来嘛,为武之人,行军打仗,最关心兵器是否可手。牛皋见新刀吹毛立断,削铁如泥,非常高兴。他自己就根据新刀的特点,依其长度,重量,研究了一套世人不知的打法。今天,就要用于实战。 话说牛皋新刀,雪亮有纹,起名‘梅花沰’,也算是世之名刀了。 宝刀不能无鞘。这回三横等到岳营送扎麻刀,阳泉的丫环索长玉,亲自监制了一柄刀鞘。这刀鞘由老藤作骨,既轻又韧。内有皮革外包毛锦。没有镶金挂银,亦无玛瑙宝石等经看不经用花里胡哨的买卖,看似白花花一团,并不显眼。但这正是从实战出发的要求。 为此,索长玉还特地与老牛犟究了一番。索长玉本意是宝刀定要好鞘,做些装饰实在应该。但牛皋不允,长玉只好作罢。上阵之前,索长玉亲自替牛皋把刀插在马鞍桥上。 说说牛皋与薛铁花马打对头,三言两语不合,一记得‘穿花渡柳’,是先下手为强。左手锏已经击出。哎呀不愧是牛皋成名之作,那锏疾如闪电,快似贼风,呼啸够奔敌将面门。 这薛铁花是什么人?乃北齐一等一的大将。虽然他与牛皋斗嘴,气得七孔生烟,但战术意识极强,焉能在牛皋一招之下就吃亏了? 但他毕竟久闻牛皋武功不强,便十分轻敌。又冷不防牛皋先发制人。上阵第一招就是撒手锏。 薛铁花见镔铁锏来得太快,也是‘激灵’一下,满脖子冷汗。情急之下,左手举锤相迎。耳轮只听‘当’的一声,牛皋‘穿花渡柳’之锏,撞在锤上,扑楞打了个转。 锏头是挡了,锏尾转过来,继续够奔薛铁花前胸。这就是撒手锏的厉害。只要你不是挡在飞锏重心之上,锏长五尺,空中自然打个转,继续前飞。眼看就要击中薛铁花前胸。薛铁花真不白给,要不然怎称是北齐一等一的武将? 只见他左手锤之后将右手锤胸前一横,此乃是他当家的本事,叫做‘守株待兔’,眼见锏到锤到,两铁碰在一起,又一声巨响,好歹是挡住牛皋一击。 当时金兀术也是看了出一身冷汗。悬一悬没损了一员上将。他心中还是老大不解,为什么牛皋身为主帅,上前第一阵第一招就是撒手锏,这不是拼命吗?那有这样打仗的? 难到岳家军徒有其名,其中数得着的大将牛皋,竟是有勇无谋之辈,两军阵前,只懂拼命?金兀术想到这,不禁摇头。 本来都说‘撼山易,撼岳家军难’金兀术同岳飞棋逢对手,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上这一仗,也好青史留名,不想岳家军竟然如此不宵。 正思之间,可了不得了。牛薛两人马欲错镫之时,牛皋第二只锏又出手了。原来撒手锏第二式叫‘辣手摧花’,专在敌方最近之时出击。令人防不胜防。 大将薛铁花,双锤挡在面门与前胸,腰间空虚无守。两人又近,再加上周侗的撒手锏乃武学至尊。牛皋出手如电,飞锏破空而至,有如一道黑光,够奔薛铁花中腰。 两人对阵,最恨轻敌。薛铁花乃联军大将。此番出战,位列先锋官,一路斩关夺将,势如破竹,眼前又是匹夫牛皋,于是大大轻敌了。 加上牛皋向来撒手铜是数个回合之后不敌才放。薛铁花本知道撒手锏厉害,但防范该在数招之后吧。没想到牛皋上来就拼命。 这一锏,牛皋的拿手好戏,成功了没有? (54回完) 五十五回(1) 兵无常势须机变, 水无常形有定规 五十五回(1)兵无常势须机变,水无常形有定规。 话说宋将牛皋与大将薛铁花马打对头,三句两句不合,二人战在一处。那牛皋本知道这一仗,岳帅要他三番作战,绝不缠斗。而且是必须弃了老旧兵器以赚金人。 这一来,他便没有任何顾虑,上来就是撒手锏,打了金将一个冷不妨。 薛铁花本是当代名将,只是太过轻敌。他牛皋第一锏险些躲过,这第二锏可就栽了。两军阵前只听得“扑“的一声,飞锏正中腰间,薛铁花大叫一声: “不好!” 话音未落,尸身张落马下。牛皋出阵第一功,竟斩了联军上将,不由哈哈大笑。牛皋声如洪钟,这一笑不要紧,岳家军听了,欢呼雀跃。北齐兵听了,人皆胆寒。金人听了,也是心中打鼓,不寒而栗。 当然他牛皋也不傻,知道自己双锏尽失,不能再战。他不敢笑得太久,稍稍抒发一下得意,还没笑透,便拨马速回本部。 `“牛皋匹夫哪里走?!” 没等牛皋转身回马,联军营中又冲出一员大将,名唤薛不花。此人也身高八尺有余,宽腰乍臂,手执青铜倭瓜锤。乍一看,长得与薛铁花没有两样。 此人乃薛铁花长兄兄弟。平时,兄弟二人关系最好,见弟弟陨命,焉能不急?遂打马如飞,两手高擎铜锤,直奔牛皋。 在联军这边,金锤薛铁花乃上将。铜锤薛不花虽然长了几岁,但武功可是差得远了。加上是铜锤,兵器也不济。 唯有那匹战马叫‘暴月追风’,乃不世的宝马。说话间,薛不花马快锤急,已经欺到牛皋后身。 再说金兀术本意是首战必胜,不料先折了一位上将。此刻本应派更得力的人马出战。 但第一呢,是见牛皋没了兵器。与之做战,那便宜不是占大了? 第二,联军中就数薛不花马快,上前追赶牛皋,非他莫属。但等牛皋回营换了兵器,这个便宜可不着了。 这第三呢,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薛铁花一死,薛不花必然拼命,着他前去擒牛皋,恰是上选。 薛不花催马追赶牛皋,转眼之间,已追到其乌骓马后。他见牛皋双手空空,心想,今天要尔性命正当其时! 那薛不花右手锤向前,复挺左手随后跟进,后发先至,双取牛皋后身。 话说薛不花一双青铜倭瓜锤,各长四尺五寸。而牛皋“梅花沰”,长五尺有余,他耳轮听到马蹄声近在咫尺,忽地伸手从马鞍桥上取下宝刀,不假思索,回手就是一劈。 此乃马后快三刀之一,倏然如电。薛不花举锤以‘推波助流’之式。正欲取牛皋。冷不防牛皋挥刀先至,不觉出了一身冷汗,立马改攻为守。 刀锤相碰,只听得‘卡嚓’一声,宝刃正中锤柄。 哎呀,青铜倭瓜锤,锤把也是包了铜皮。一般两军对垒,那也算是上乘的兵器,不想牛皋竟生生将薛不花右手锤削断。 薛不花从来不知牛皋还有马后快三刀的招式。更不知三横新作“梅花沰”的威力,锤上用刀不均,先失一分。 牛皋一招成功,得理不让人,第二刀刺向薛不花腰间,薛不花此时左手锤已经无法带还迎敌。 只得镫里藏身,躲过这一劫。“忽”的一声,牛皋这一刺走空。但是不等薛不花回过味来,牛皋第三刀,快似疾风,势如闪电,正向薛不花斜肩砍来。 薛不花再不济也是大将,此时他虽惊魂未定,但是铜锤也回到头前,单锤一举,力磕牛皋这最后一刀。 金兀术等人见了,没想到牛皋竟然除撒手锏外,还有夺命之式。不过三刀过后,牛皋气力便要使尽。只要薛不花拧身躲过,抑或举锤挡住其刀,那翻盘取胜,自当十中有九。 再说三横阳泉索长玉在对马岭上观战,看了个正着。虽然不知金方将领何人,但从他们骑马执锤,虎虎生气之式,可以看到二人武功俱非等闲之辈。 待到牛皋斩了薛铁花,索长玉高叫好。脸上放出光来。 她‘好’音未落,又见薛不花马如疾风,来到牛皋身后举锤就打。索长玉大惊,竟紧张得叫不出来。只盼马后快三刀能取了薛不花性命,得以化险为夷。 铁匠营三人中,只有王三横是真正里手。本知师父教了牛二哥败中取胜之术,但究竟第三刀能否全胜,谁人也没有把握。 俗话说,‘能人背后有能人’,你有杀人之矛,彼有御敌之盾。倒底自己的‘梅花沰’能否削透铜锤,三横着实捏一把汗。 五十五回(2) 兵无常势须机变, 水无常形有定规 五十五回(2)兵无常势须机变,水无常形有定规。 三横多虑了,钢刀上砷本无坚不摧,碰上铁器尚能立断,别说是铜锤了。 薛不花的铜锤只是份量上的优势。一般打仗,他要先给人心理上震撼,敌刀并不敢直接去碰。否则十中有五兵器会被磕飞。莫说薛不花,几乎所有使锤的人都要占这个便宜。 但牛皋不然,第一他在身后使刀,并不知对方兵器。加上马后快三刀,也是武学至尊,牛皋心中不惧。 其次,这三刀是一刀比一刀紧,一刀比一刀快。等到第三刀下来,牛皋已经使尽吃奶的力气,此招非胜不可,不然自己就没命,所以他不仅不去计较铜锤,反而尽力一搏。 当下梅花沰斩在铜锤之上,竟将此锤一分为二。刀穿铜锤之下,便是落了在薛不花肉肩之上。锤尚不能挡,薛不花肉身焉能抵住牛皋这一刀?立时薛不花斜肩带臂被劈中,肉身一分为二,毙将马下,看看是不活了。 牛皋三招制胜,人马就势回到本部军中。早有人将备用兵器递上。牛皋把双锏一举高声叫道: “杀敌立功,与父兄报仇,正待其时!” 宋营兵将见主帅立了头功,无不振奋,齐执刀枪冲下丘来。金方军中,先是失了士气,后又冷不防被宋兵一冲,纷纷压不住阵脚,竟相后退。 两军相逢,勇者胜。两兵对仗,如果面对面,可以纠缠许久。可你把脊背交给对方,焉有不败之理?金兵一散,人人后撤。那十中有三四是转身逃跑的。 牛皋身为大将,哪能看不懂这个阵式?他见状高声断喝: “弟兄们,金兵顶不住了后撤,咱们更改战术,三队齐上,冲呀!” 原来岳飞定的计,目的是为撕裂金方防线,要力求中央突破。现在以老旧兵器已达到目的。是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如此灵活机动的战斗,当时也只有岳家军可以为之。 话说牛皋三队齐上,有万人之众。直取金兀术中军。那金兀术中军布有五万人马,但散在恶虎丘下,难以集中。与牛皋对阵者,不足两万。由于牛皋欲取头功,便令三队人马集中攻击金兀术主阵。是以上击下。 金军一时之间难以抵挡。金兀术卫队此刻不能迎敌,必须先护了主帅。也用不上劲。 话说宋金交兵以来,此种攻坚战金兀术从来不曾遇到。过去多少年来皆是金攻宋守。故而金兀术对如何应敌并无经验。 但岳飞则不同。数年前他已经开始训练攻坚之阵。于是变成宋军训练有素,金军防不胜防,心理上先输了一大截。而战术上,金人又无有效应对之策。、 转眼之间,金军从骄兵变成败兵。人人只恐逃跑不及。不觉间已退出三四里地。这三四里地的一进一退可是不得了,多少金人尸横遍野。 牛皋一鼓作气,并不依岳飞原计掉换兵器,反而穷追猛打,不给金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耳轮中鼓响震天,杀声彻地。宋军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左突右杀。 金方平白损了上万人马,眼看中军突破的战略意图就要达到了。 金兀术毕竟是世所仅见的军事家。身为大将,头脑清醒,定力非凡。在牛皋猛击之下,只是一时间乱了阵营。他看到部队被宋军一冲,被对方暂时占了便宜。但己方人数,武器,乃至骑兵上的优势,并未消失。军兵只是一时慌了手脚。 金兀术马上回过味来,审视了整个战局。他发现牛皋之所以得手,在于他以上击下。但这一次,金兀术可是有所偏颇了。不过他的应对大体还是得当的。 照说宋军兵器的确不行,傻大笨粗。素来与金军作战,宋军人手一械,并不敢尽力攻击。原因怕对仗之中一旦兵器损毁,就等于失去单兵战斗力。这样往往同金兵虚与委蛇。只求防守稳固。 如是,两军对敌,虽岳家军训练有素,但由于各方面的顾忌,战斗力大打折扣。 而今牛皋所带兵刃是平时三倍。自不怕兵器之损毁。因此敢于猛冲猛打。但毕竟宋军刀枪笨重,不如金军灵活。一开始时,恶虎丘坡陡,笨重兵器反占上风。但随着战斗面逐渐向金方下移,坡度慢慢缓了下来。牛皋的优势就一点点消失了。 金兀术看在眼里,心中计算。凭牛皋一万来人上来拼命,而自己中军有五万。一仗下来,就算损兵一万有五,还至少三倍于敌。更何况他还暗有三队预备人马,联军共计十万之众,可向宋军側后迂回。呈大包围之势。所以实在没有必要慌乱。 想到这儿,金兀术传令中间部队缓缓收缩。另外着大将完颜虎完颜豹去包抄恶虎丘,是以左右夹击。他再派大将完颜迟去断牛皋后路。 五十五回(3) 兵无常势须机变, 水无常形有定规 局部战场之上,金兀术令手下东西散开,渐成漏斗之势。这样分兵共十五万人,以两重包围,吞掉牛皋,是势在必得。 金兀术的小九九,岳飞在坡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形势之险,便急令余化龙击鼓,以告之牛皋必防两侧。前进须稳扎稳打,不可冒进。 但牛皋此时正杀得兴起。心想再有半个时辰便可以完全突破金兀术中军。届时生擒敌酋也未可知。 当然牛皋也听到余化龙的鼓令。他身为大将,也知军令如山。可在思想之间,发现金人中军越来越弱。这本来是金兀术准备包抄宋军所至。但牛皋不知是计,见金军退势,以为自己很快要得手,于是不退反进,督全队加速前攻。 这一下可坏了。牛皋带了近万人突入金兵漏斗口中。前文说到,金兵马队机动性极强。金兀术见牛皋已经到位,一声号角,两侧迅速合围。反把牛皋团团围在中央。 如此一来,战局成了金兀术自己带领四万兵,以居中拼命抵挡之势拖住牛皋。又令左右副将对牛皋三队人马进行小包围。金兀术此计不谓不毒,是以两重包围,欲置宋军死地。 形势突变,牛皋四面受敌,心中也是一惊。但他马上想到后面有岳帅撑腰,故并不惧怕。只见他指挥若定,仍然继续强攻金兀术中军。 这种拼命战法金军倒也从来没有领教过。一时间攻也不是,守也不行,与牛皋胶着缠斗在一处。表面牛皋杀敌一千,自损不到二百,岳飞知道,时间一长,牛皋必然吃大亏。 牛皋被围,不仅岳帅,就连对马岭上王三横一行,都看得真真的。饶是索长玉从不知兵法,此刻也明白形势之凶险。她拼命跑到余化龙前,高声叫到: “余将军,牛将军被围,您快想办法!” 余化龙此刻焉能不知牛皋被围?但岳帅稳兵不动,他自然不能私传将令,但心中也是十分着急。见索长玉前来,他却只好安慰,道: “长玉小姐,岳帅打仗,从不吃大亏。眼下牛将军尚能支持。我军按兵不动,自有不动的道理。请小姐少安毋躁。” 话说金兀术将牛皋围住,开始是围而不打。原因是打算派更多人断其后路,真要是全歼牛皋,一人不留。这样,包围近万人,主阵面有五六里。那么绕道断后,便有十七八里路程。 金兀术准备以两万人在后,各一万人居左右两翼,自己带领数千人在正前吸住牛皋。然后,逐渐缩小包围圈。如是,断后的人马要完全到位,尚需时间,因故未发动总攻击令。 金兀术此计,岳飞心中明镜一般。他打算以牛皋占中,表面让金方全数围住,底下自己令七万生力军反将金兀术四五万人大包抄。届时四外如铁桶,牛皋中心开花,可大获全胜。于是静等金兀术两万人马到位。 战争打得是时间差。就在两军主帅各谋其势之时,牛皋可并没有闲着。他急令部队继续猛冲正面之敌。前文说到,牛皋正面只剩数千人,在宋军之前,哪里招架得住?于是节节败退。说话间,又让牛皋不断得手,斩杀敌兵大半。 金兀术不愧是大将,心想以自己数千人马之折损,包围牛皋万余人,这个帐还是划算。于是静等战机。 果然,由于牛皋前进速度加快,包围比以前预计者更早实现。自己四万人马,现在已将牛皋围死。这样金方只待主帅号角一响,便要连手进攻,反败为胜! 联军中金兵不愧是当世骁勇善战的部队,很快就完成了兀术的迂回包抄之势。尤其是断后的二万人马,真乃是精兵强将。各举刀枪只等兀术军令一发,就要出战。 此时,岳飞见时机已到了。不等金兵发令,他是料敌于先,先发制人。遂把手中长枪一举。余化龙见状得令,战鼓猛擂。恶虎坡密林之中,岳家军突然把岳飞大旗一举,迎风立下,猎猎有声。 土丘之上,宋兵宋将杀声震天,像潮水一般直泄下来。两军阵势陡然大变。但见余化龙战鼓一擂,令牛皋放弃正前方兀术中军,反身夹击后翼。 可怜金方二万余人,立时被岳飞牛皋夹在一段长不过五里宽仅有半里的狭长地带。牛皋以下打上,加上兵器沉重并没有太大威力,只不过抵住金方不再下行。 岳飞这一侧,可不同了。宋兵以上打下,加之兵器精良,金齐联军那里对手?刹那间,被宋军刀砍斧劈折杀大半,眼看是溃不成军,成为砧上之肉。 再说兀术,正准备吹号以求一逞,猛然间见岳飞大旗高高举起。丘上人马通贯而下,知道大事不好。此时如果不跑,那亏就吃大了。 跑是不跑,可就是有讲究了。原来金齐联军马队为多,灵活机动。对仗之时,往往可以迅速回撤。因为他们从来各自为战。那么逃路,应该也是各逃生路,各安天命。 五十五回(4) 兵无常势须机变, 水无常形有定规 但金兀术此时在想,岳飞有数万人在二百里之外。依他的情报,岳家军满打满算并不超过十二万人。那就算路上是三分之一吧,此刻丘上不过是八万之众,而自己人马投战十九万,其余尚有三万后援。 虽眼下并未到位,但是支持一两天时间就可以兵合一处。就算今天损了三万余,那么尚有十五万余人日内可战,大概是岳飞一倍!眼下虽然吃了大亏,但元气尚在。如果分散撤退,那么数月之中再行集结,最佳攻宋时间就要失去了。 所以目前撤退,并非战略撤退,只是战术之收缩。暂避其锋。而一旦整合,当不弱岳飞。想到这里,他指挥准备包围牛皋之兵向自己收缩。并传令包抄整个恶虎丘之部队按原计划行事。 战场上形势乃瞬息万变。两军正酣战之时,忽然兀术悄然收兵。虽是逐渐而行,但立刻让岳飞察到端倪。 岳帅一边指挥正面牛皋、董先、王贵诸大将进攻,一边暗自盘算兀术之企图。毕竟岳帅熟读兵书,饱览战策。遂已经明白金方企图。于是一反岳家常法敌退我追之理。反而明令三军停止进攻。 这样,一方面令王贵张宪用强弩射住阵脚,另方面急令牛皋率部打扫战场。规矩只有一条,绝不让金方了解己方的新式兵器。 所以,牛皋将己方伤亡将士与他们的弓刀悉数收回。另又把老式武器散乱地扔在各地。造成军士伤亡,武器不及收回之状。最后是将敌方兵士能俘则俘,不能俘则斩,绝不留活口。 话说金兵的确骁勇顽强,一个个宁死不屈。几无投降之人。在恶虎丘上这么大战场上,最后抓俘掳者,不过四五百人。 这牛皋正押着俘兵后行,突然之间俘兵哗变,饶是手中虽无武器,但上前强夺牛皋部下军刀,真是凶狠无比。那牛皋先是令人掩杀,无奈敌挡不住,竟叫敌人夺了武器,呼啸而去。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被俘之人中有一金国大将唤作勃而赤者,乱战中失去左右,为宋将张宪打下马,束手就擒。 但其人凶猛,武艺又高,见牛皋押着自己与金兵数百人向后而行。便暗中联络,一举夺了牛皋部下兵械。 当然勃而赤乃大将,知道此次不过是偶然得手,决不能恋战。当打散牛皋之押俘人员后,立即率众狂奔而下,沿恶虎丘西坡,欲逃回本部与金兀术汇合。 牛皋见状,大惊失色,连忙着人前去追赶,哪里还能赶得上。勃而赤带人飞奔而逃,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眨眼之间就跑出四五里地,不见了踪影。 都说岳家军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如何吃了这个亏?这可要慢慢说道说道了。 话说金将勃而赤虽然被俘,却暗中联络那些俘虏们,伺机哗变。宋军打扫战场押解俘虏者,乃牛皋疲惫之师。冷不防让勃而赤得了手,生抢了宋军刀械,呼啸而去。 奇怪的是牛皋并未着力追赶,只是同手下高声喊追。牛皋军士呐喊连连,却无人死追。这岳家军难道累得追敌都不会了? 非也。这原来是岳飞疑兵之计。特地让金俘哗变,带了老旧兵器去迷惑金兀术的。那勃而赤带了百余人,各提宋刀宋枪逃出虎口来见主帅。 金兀术见了勃而赤等,先嘉奖一番,后果然注意到那些老式刀枪。心想自己竟败于这些破刀烂枪之下,真是气血难平。 兵不厌诈,看来岳飞此计已售。 再说金兀术,他不由自己复盘当时战况。今天这一仗,大出预料,倒底怎么回事? 他回想到,牛皋从丘上杀下来,只是一时得手。很快刀械不如金齐,又是寡不敌众。就被自己围得铁桶一般。此时再想回撤,那里来得及?眼看形势十分危险。金齐联军五万对宋兵八千。 牛皋左冲右突,均不得要领。但正在凶险之时,突然岭上又一声炮响,硝烟起处是一杆大旗上书‘岳’字,迎风挺将出来。金兀术回想自己曾不由心中一愣。怎么回事? 岳飞本在百里之处,此时难道从天上飞来不成?但他慌乱之后,立刻镇定下来,对左右说: “我观此小山之上,方园不过五六十里,最多可以藏兵十万。而我军有人十五万余。我可以多胜少。加上大家都看到了,宋军兵刃还是不如我军!” (55回完) 五十六回(1) 器术势三锋并举, 偃城役战略反攻 五十六回(1)器术势三锋并举,偃城役战略反攻 这时旁边曾有人道: “元帅,前传宋军发明一种淬火军刀,十分锋利耐用。你看牛皋本来用双锏迎战。双锏打脱,马鞍桥竟掛有一刀,砍得我将兵器折断。” 金兀术曾道: “我如何不得见此刀?但是牛皋身为大将,有好刀不足为奇。关键是宋军无法人人装备此等刀刃。单人独马,又有何用?尔等不必慌乱,此时是与岳家军决战最好时机,敌寡我众,如战,毕其功于一役。我军分兵围住恶虎丘,定可大获全胜!” 书中暗表,金兀术言罢,严令完颜虎等三将领兵十万分别包围恶虎丘。不料此举正中岳飞下怀。岳帅在岭上等得便是敌军分兵,见三队人马去包围自己,对丘上众将道: “昔马谡在街亭屯兵。因山上无水而大败。如今我等也是丘上,亦无水源。现敌军欲包围于我,故须全力冲下山去找敌人中军决战。他金兀术为了围我十万之众的恶虎丘,迂回部队至少要绕近百里路。少说没有两个时辰无法合围。这两个时辰足够我歼杀他五万中军。他的包围就成了笑话。弟兄们!为圣上安全,为大宋报国,为兄弟报仇,时机已到。大家高喊杀敌,冲下山去!” 一时间杀声顿起,宋军人人奋勇各个争先,有如狂风一般从山上杀将下来。加上牛皋被围八千之众,此时冲向金兀术中军者共计九万余人。本来以九万对四万,人数已占绝对上风。更加上兵器精良,一时间,杀得金兵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金兀术想到这儿,不禁心中隐隐作痛。但主要所想者,还是不服。本来自己人多,又主要是骑兵。仗,怎么能打成一边倒之势?可正思想间,岳飞已经率部与牛皋战场易位,带数万生力军杀到眼前。 此时金兀术大叫不好,但为时已晚。他本想速速传令包围人马尽快返还,无奈被宋军缠住。只能迎敌,无暇传令。 所以原来包抄牛皋侧翼之兵回防速度过慢。这样金军整体便不能集中兵力,形不成拳头,反被岳飞各个击破。 作大将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泰山压顶而不惧。金兀术不愧一代名将。他明白此时要是自己一慌,全军定失了主心骨。那么必败无疑。当今之计,只有硬战,待双方皆疲之时方可脱逃。于是手中大斧舞动如飞,率众迎接挑战。一时间宋将见其神勇无挡,只得围着不能近身。 岳飞见状知道要对阵金兀术,非自己不能。于是挺枪提马杀上前去。两军主帅就此相遇。 当时有言叫‘金兀术的斧,岳鹏举的枪’,说的就是这当世两位武学泰斗。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马打对头,战在一处。风驰电掣,堪称壮观。 但见岳帅白马长枪,舞动如飞,枪枪不离金兀术颈嗓咽喉。远观有如枪林弹雨。 金兀术一柄金欑开山钺,运动起来亦是颇有章法,横劈直扫,掛动风声。近看不分斧山钺海。 一来二去,俩人已斗了三十回合。话说二人单兵相斗,本不只一次。金兀术斧重四十二斤,乃天降陨铁所制,兵器上占尽上风。岳鹏举的枪,九九八十一式,出神入化,臻于天境,亘古罕见,与招数上略高一酬。 但岳飞并不急于取胜。一则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急于取胜并不可得。心急反乱,易授人以柄。 二来呐,拖住金兀术,本部军队便能依计而行,大量杀伤敌人有生力量。 这第三呢,岳帅这是局部战术上的抢点打援。他一人缠斗金兀术,周围有杨再兴王横张保三员猛将,专门侧击来援金兀术之敌将。 你别说,仅此一计,一战间让金兀术白白失了四五员上将。这些人都是可以指挥数万人马,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惜皆枉死在金兀术旁杨再兴等人的枪下。 此偃城郢昌战役之后,金兀术只有一次攻宋,此后再也没能大举兴兵,这并非秦桧议和之功,而是岳飞给了金兀术伤筋动骨的打击。 后世有人妄评岳飞这种身先士卒的打法,以为主帅不应涉险。他们第一不懂冷兵器时代单兵奋勇及将帅榜样的重要性。第二不知局部战术抢点打援的杀伤力。 当然,岳飞身先士卒并非常人可以学到。 数年后,岳帅被害风波亭,当时人竟多有称快者。这段历史,忆之令人心中绞痛。这些人可曾见过恶虎坡岳飞为国为民以命相搏? 百多年后,元蒙灭宋,小皇帝崖山投海。有昏言道,‘崖山之后,再无中国’。不管此言如何混账,凭谁可问为什么敢说“再无中国”? 风波亭后,鲜有岳帅般良将,当是原因吧。 再说三横等人在对马岭上观看全局。数十万人战在一处,杀声震天,鼓响动地。厮杀之下,灰尘将整个天空都罩住,与重云接在一处,甚是悲壮。对马岭下,耳轮之中,喊杀声此起彼伏。兵器硬撞之声,马蹄踩踏之声,不绝于耳。 数十里间,惊天彻地。恶虎丘下,血雨腥风。 五十六回(2) 器术势三锋并举, 偃城役战略反攻 常言道,‘行家看门道’。 三横观看之下,早就察出端倪。原来岳家军训练有素,马队步兵互相配合。当军队营官寻到了局部优势,立刻发动战术进攻令。营官一级肯定本队可以吃下对方之时,立调马队,进行分割包抄。将敌军割出大队。步将则锁住边沿,并抵抗他队相援。 再接下来,马队突入,左冲右突,举刀厮杀。往往一小队敌兵是在五十至一百人左右。为宋军马步联队四百人五行八卦阵锁住,不到一顿饭工夫,死的死伤的伤,顷刻便失去战斗力。 金军其实并不白给。定是人人反抗,决不投降。无奈被人分割,手中兵刃往往又被宋军击毁。接下来就是被斩杀,至少是被宋军断臂断腿重伤,失去战斗力。 为什么金军曾经所向披靡的战术不灵了呢。三横明白,首功当属他的扎麻刀。旧时宋人兵器不顶。金人骑兵马快刀锋,宋军皆不敢硬挡。往往敌骑杀来,宋兵避让。无形中更助长了骑兵的快速灵活。 如今不同,岳家军步兵持扎麻刀硬挡敌骑,刀枪相碰,宋方兵器至少无损。如是,敌人就大大失了速度。 宋军在以营为单位,行分制包抄战术同时,余化龙在对马岭上居高临下,对全局战势洞若观火。以鼓声同主帅岳飞联络。 岳帅遂能掌控大面积战况,并以暗号传语余化龙,通过对马岭指挥全局。 岳帅与金兀术打斗,游刃有余。他并不想立取其性命,反而是利用金方保护主帅的限制,最大程度牵制敌人,并且不断以枪在空中,做各种姿势传令余化龙。 这些姿势乃宋军事先约好的信号。余化龙见式以鼓点传给各部。这样一上一下,宋军颇有章法。 再看金齐联军,敌方自有另外打法。由于敌方骑兵众多,机动性强,基本上利用骑兵反复冲杀,以求打乱宋军部署。 此种战法以前颇为奏效,因为骑兵速度快,金齐武器好,极易寻得战机,又易快速撤离。所以两军相遇,宋人只能收缩阵形,以免被敌骑杀散。如是便失了战斗的主动。 但恶虎丘则不同。由于敌骑失了速度,宋军马步联队便以八延紧锁锁住骑兵冲杀。列阵对杀,常将骑将兵刃打断,使之失去进攻性,令敌机动之优势很难发挥。 更加之今番是宋军武器占优,当金齐人马后仅有的步将随队冲杀过来后,身上披甲常被宋兵扎麻刀刺穿。这样金齐军马步将多逐渐丧失了战斗力。 宋金如此一加一减,高下立判。从全局看,金兀术困在恶虎丘下,与所派包抄迂回之军并无即时的联系。而宋军余化龙调动有方,故宋军攻防有序,节奏鲜明,真是越战越勇。 金兀术此刻明白,他已无力再拖下去,剩下的只是如何脱离战斗了。 他本来与岳帅对仗,也并未拿出十分力气。原因是想缠住对方主帅,令其无法实施指挥。而金兵马战经验丰富,常以单人单骑各个为战,不需全局调度。 不料此战法早被岳帅识破,才创造宋军马步相辅之阵加以破之。由于战场混乱,信息不畅,等金齐兵折损大半之时,金兀术才明白是上了大当。 是日岳家军越战越勇,金齐兵斗志却越杀越弱。战场之上齐兵业已折毁数万人马,漫山遍野皆死伤之敌。 红日西坠,天色渐黑。岳帅知本队人马厮杀了整日,已见疲劳。遂令余化龙指挥,逐渐收缩战势。金方此时更加疲劳轰炸,乐不得见宋军渐成收势,个个无心再战,不久双方鸣金收兵。 这一日,岳家军大胜。但论人数,金兀术仍然占优。第二日,岳飞要巩固扩大战果,金兀术要反败为胜。还是那句话,‘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单看两家怎么打了。 话说一整天的打斗,莫谈两军人困马乏,就连恶虎丘下的战场,马踩人趟,平地踏出松土一层。晚风吹过,暴土狼烟。兵士脸上身上,盔甲、战马之上,都蒙了一层黄土。就连吐口痰,都硌硌碴碴,半下子是泥。 别看岳家军扎麻刀在手,两军阵前舞动如飞。那是强敌在前,精神亢奋所致。鸣金锣一响,双方罢战,人人劲道都泄了。 也就是王三横打的刀轻。金兵掌中刀械,相比之下,又笨又沉,大家恨不得赶紧扔了,也好轻松。 当晚岳飞收兵,严防了两翼。不过他也知道,一日征战下来,金兀术的包围战术,要真想奏效,却也难了。 岳家军简单洗漱,埋锅造饭。三军饱餐之后,岳帅着各路将军齐聚帐前,点评战局。 杨再兴首言: “今日一战,局势甚为明朗。敌中军折损大半,算来数万有余,左右皆不成攻势。而我军损伤者不到四千。一是扎麻刀大现神威,二乃金兀术调动不力,三则我军中央突破,牛将军居功至伟。” 张宪接着说:“扎麻刀果然居功阙伟。牛将军能审时度势,敌变我变,灵动制敌,乃岳帅用将得当。余化龙在山上观敌料阵,号令全军,亦功不可没。” 说到扎麻刀,众将皆为铁匠营邀功。人人感到精良兵器的重要性。大家都知道,今天一仗,没有这新式武器,胜利是不可思议的。 王三横却看出了问题。原因是扎麻刀对敌方兵刃的抗击位置。当两械相磕,巨大的力道将引起刀把的强烈震动。一次两次无妨,要是击打一整天,士兵双手会被震得肿胀。 这便如何是好? 五十六回(3) 器术势三锋并举, 偃城役战略反攻 五十六回(3)。器术势三锋并举,偃城役战略反攻 三横知道,在刀上加很小的配重,可将强震点移出刀把位置,便大大减轻士兵的疲劳肿胀。他制刀,早就注意了配重,但由于步兵与骑兵军刀的抗击位置不同,这批扎麻刀,只适用步兵。 众将议兵之时,三横特地询问骑兵将领,果然士兵感到震手。 汤怀奇怪,三横在山上如何得知骑兵的问题。三横说是他耳朵听来的。凭兵器抗击之声便能判断打击位置,进而估计刀身之振动。连岳飞都感到神奇。 当晚岳飞收兵,严防了两翼。不过一日征战下来,金兀术的包围战术,要真想奏效,却也难了。 岳家军埋锅造饭,三军饱餐之后,岳帅着各路将军齐聚帐前,点评战局。杨再兴首言,众将附议,人人称赞扎麻刀。可王三横却说: “铁匠制刀,理应如此。我等在炉前打铁,不过是出身透汗。而列位将军,全营士兵,却是拼了满腔鲜血。我如打不出好刀,莫说对不起师父对不起列祖列宗,眼下就对不起拼了血肉之躯的弟兄!” 营中诸将听言,皆尽动情,纷纷投过赞许目光。阳泉站在三横身旁,嘴上不说,脸上不露,心中确是十分得意。 是啊,人生在世,作了些与国与民有益之事,那活着多带劲!阳泉唯一遗憾是这天风向不对,她运的五六车火风筝没有用上。 这一边,众将继续议论军情。董先接着道:“扎麻刀打了敌人措手不及,的确首功一件。敌人左右两翼攻伐不利,虽与中军牵制有关,亦与战场地势不无关联,岳帅所造战场,适得地利之先。” 岳飞此时道‘众将所言皆有道理。但明日一战,我军必将离开这个坡地,列位对明日之战,看法如何?” “当然乘胜进击。”汤怀道:“今日一战,金齐士气大减,已成惊弓之鸟,我军必奋而击之,可以大胜。” “汤怀此言不虚,我军当继续进攻!”杨再兴道。 “今日之战我军兵器占了很大便宜,乃三横兄弟之功。况且是出敌不意,但不知金军是否注意了我军兵械,得以调正战术。”牛皋道。 “牛将军所虑不假。今日我军出其不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明日金方必调整战术。”张宪道。 “牛张二位所言差矣,”杨再兴道,“古来征战一鼓作气,我军士气大涨,兵械又在金齐之上,凭他如何调正战术,我军直攻便是,莫非要怕了他不成?” “当然不怕,奋勇杀敌便是。”牛皋闻言把脖子梗起来,看子不服。 “战术之上,我军可以保持原式,以便发挥扎麻刀之长处。”岳飞道。 “就是,就是。”杨再兴补充说。 “但今日一战,从全局战况而言,我等是集中兵力,突击中央而置两厢于不顾。第一,是打敌人之不备。第二点,地势不利敌人包抄,以展开夹击之势。”岳飞道罢,众人皆点头。 岳帅又接着说道: “明日一战,开始时,我军当可以仍然凭借坡地以求一逞。但是随着敌人多多被歼,金兀术必成退势。也许明早开战,兀术就要准备退却,不管如何,金兵退势是早晚的事,但我军追击,有两个根本问题。” “哪两件事?”众人问道。 “第一,敌兵进攻,乃是准备包围我部。但他为了进击,左右翼展不到十里,属集中兵力。我等迎敌,亦是集中之势。可他日金方退却,必然要把兵势展开,否则他集中在一起如何退却?” “不错。”大家应道。 “那么他的兵力必然要展开数百里,这是我们交战以来从未遇到的。于是更有了第二个问题,金军多是骑兵,进退速度皆快于我,我军如何去追?” “岳帅所言极是。以往御敌,敌退之时,可以用‘去无影’三字形容。”余化龙道 “所以,”岳飞边说边带众将聚在地图之前, “我军要先出一兵,去截其最可能之退路。大家看,此地是郢昌,敌兵要退,左右所到百里之内皆荒山,道路不畅。郢昌乃大道,最利骑兵。敌人必要夺郢昌而行。”岳飞说道,众人听了皆曰有理。 “我拟派一队人马先行,在郢昌设伏,以阻敌之退路。张宪,此事由你领兵。”岳飞道。 “愿当军令。”张宪道。 岳飞道: “可是,金方必也不是傻子。在彼攻战我之前,必有种种谋划。郢昌乃兵家必争。大家看,此地为夹峰岭,敌可在此阻我前去郢昌。但金人此次前来犯境,本是一路快进之势,夹峰岭设兵,非为金兀术用兵之法。” “我等皆认同大帅分析,夹峰岭无兵,十中可有其九。”董先道。 “但我军在后,敌兵在前,且不说彼等马快。所以张宪人马当晚就要行动。” “岳大哥此举乃料敌机先。”牛皋道。 “牛皋且慢结论。就算张宪先行一步,大家看此地,为小商河。如敌人从小商河突入郢昌,只须数千兵力,张宪便无取胜的把握。”岳飞又说, “那么敌人大军可直过郢昌。郢昌之后,我等再无阻敌之策了。 五十六回(4) 器术势三锋并举, 偃城役战略反攻 五十六回(4)器术势三锋并举,偃城役战略反攻 “可是目前敌我兵力对比,仍是敌人胜我。张宪郢昌设一伏,必分去两万人马。我军今日之战,损兵也有三四千余。于明日追敌,敌人把战场展开,我等亦无法集中,分散攻敌,兵法大忌,便难以在小商河阻敌呀。”汤怀不无忧虑。 “汤怀所言极是。”岳飞道: “小商河分兵人员不能超过三千。实乃今番阵之中最硬的一仗。” “岳帅”杨再兴道, “你给我一千人马,定当阻敌于不前。” “好,杨将军,我队人马之中。你为第一悍将,好钢必用于刃口之上!我今天于你二千人马。记着,二千人打光也不能让金人过了小商河!”岳飞加重语气道。 “不至于吧。”杨再兴道。 “不然,杨将军。小商河之地极易展开攻势,我说是对于金方的攻势。以你之能为,与敌战法多半是以攻为守。”岳飞道。 “岳帅知我。” “但是切记,进攻中敌我力量必有变化。但过度进攻当无胜算。你队人马目的是阻攻,而非歼敌。敌军去占郢昌最多不过三万,而我等在郢昌前后包围金兀术,破敌当在五至七万上下,你可明白?”岳飞再道。 “当然。”杨再兴肯定道。 “你的人马,亦非孤军。我会审势度时在你坚持不下之时,派援兵助你。切记,必要阻敌至少两日。”岳飞正色道。 “得令!”杨再兴道。 当晚岳飞论战谈兵,张宪杨再兴却先领人离队,准备去了。 第二日,天将放白。宋金两军阵前,金鼓之声再度响起。是金兀术吃了大亏,但心中不服。帐下众将皆以为是岳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金齐败势乃轻敌所致。如果论两军人马,论兵器刀械,金兵尚占很大优势。故可以再战以雪前耻。 于是天交五鼓,金齐兵已经到阵,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岳飞早有防备,虽然分兵两万,本部尚有五万余众。且人人奋勇,个个当先,再加上手中兵刃精良,于器于势,皆在金方之上。 岳飞此刻战略,乃是首战杀敌于一二个时辰,力求再歼敌万众以上。然后便是佯装疲备,以求拖住金齐。 岳飞此法甚得其时。当太阳升至一竿高,战场上已经高下立判。宋军倚仗精良兵器扎麻刀占尽了上风。以不到两千的损失,毙敌万余。 但见山坡之上,金齐联军丢盔弃甲,到处是死伤之人,呻吟之声。随处可见伏地之军旗号羽,战场逐渐向坡下延伸。 金兀术骄傲之心害苦了部队。这日再战,局势尚不如昨天。因为兵丁的士气已经被完全打掉了。 周侗战略思想虽说是‘势术器’三锋并举。可他与岳飞首先强调的是‘势’。当下岳家军气势如虹,战场形势早判。没多久金方死伤已愈万人。金兀术这下再也沉不住气了。他不得不令部队收缩,以防为主。 话说岳飞见金兀术战术再变,知其要退。此刻,金兀术近二十万人马虽然已经被斩杀五万有余。剩下之人应该尚超十数万。可是以他的判断,金兀术人马加上左右收缩之敌,人数不过三万。就算他还准备包围自己,有疑兵十万总到头了。 这个帐还是不对。故其中必然是早作退却之想,以图郢昌退路。这样一来,突入小商河之敌,少说也有二万,杨再兴压力极大。那必是以一当十,危险万状。 岳帅想到这里,便对牛皋下死令要他率三千人马驰援小商河。而自己必须要拖住金兀术乃为上选。以便给杨再兴,张宪创造时间。 可叹金兀术,此时仍不肯完全服输。因为他毕竟是著名的战将,虽败而心神不乱。金兀术一边混战之中,立马观敌。发现宋军之攻力却渐渐有所减弱。 他心想,我昨日之战术,要求包抄岳飞。虽然不逞,原因乃是宋兵初战,以逸待劳,人强马壮。可于整日奋战之下,人皆血肉之驱,焉能不疲?而我军派去包抄之部,尚未恶战,精力体力尚在最佳。只要我能拖住岳飞中军,包围也可以得逞。 想到这里,他亲自上阵,便要二次直面岳飞。 这样,金兀术调整战术,在中军也用了拖字诀。两方战事遂成胶着。岳飞见金齐联军攻也不攻,退也不退,知金兀术心存侥幸,料他不会退却,反欲施昨日之计,还想包围自己。 这个战法正中岳飞下怀。好,这叫敌变我变,遂立马调整战术,再次擂鼓重现军威。这一下,乃金兀术始料未及,一时间没了章法。 不到一顿饭功夫,董先汤怀先后突入金兵中军左右翼。岳飞自己则领了人马,像尖刀一般,与金兀术主帅阵营是越杀越近。 这样一来,金兀术大惊,才知道本番攻防又吃了大亏,当下之计必须火速打破岳飞纠缠,带领本队人马撤出战斗。原来派出的包围之兵,也必须迅速回防,以收缩集中巩固己方。 不料此时岳飞战马已到了自家阵前。两军主将这就要决一死战! (56回完) 五十七回(1) 兀术力断岳飞戟, 再兴兵陷小商河 前文说到,偃城之外,宋金恶虎丘决战已经进入第二日。金兀术本已大败,但他心中不服。因为金齐联军人数占优,又被岳飞瞒过,以为宋军还是在使用老旧兵器。所以金兀术还是妄想包围岳飞而聚歼之。 岳飞则将计就计,力图在金人分兵之时,局部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岳飞此计是对的,此时董先汤怀率先突入,主打正面之战。王贵挡住右翼回撤之军,杀敌最多。 虽然金齐兵右翼最终要与兀术中军打在一处,而且目前不过数里之遥,互相金鼓可闻,但毕竟在宋军穿插打击之下,一时间可望不可及。左路包抄之敌,在大将王贵进击之下,也是首尾难顾。虽与金兀术首先汇合,但战力十中已损其六。 战场形势越来越有利于岳飞。此时岳帅手下将官已经与金兀术马打对头,战在一处,说时迟那时快,双方已经奋战五十余合。金兀术感到大势已去,此时再不撤退,便有全军覆没之虞。 金兀术这个人,确有大将之风范。其战略眼光,堪称上选。其个人单兵独马,武功在当世亦鲜有人能出其右。加上一柄大斧乃天降陨铁所制,锋利无比。金兀术虽败,而其锋不减。 他战斧舞动如飞,宋将一时无人能敌。但此时岳飞战马也到中军阵前。金兀术于是战术大变,他要斩杀宋帅以败中取胜。故而挥动战斧,直取岳飞。一记‘力破华山’向岳飞面门劈来。 岳飞知道金兀术斧战乃当世绝学,加上此斧乃天铁所铸,自己掌中长枪并不可与之相碰。于是见兀术斧到,马打盘旋,一招‘信龙摆尾’,兀术手中斧走空。 岳飞有所不知。金兀术此招不仅是与自己对仗,而且是对本部的信号。周围金将见状,知主帅要他们尽全力围攻岳飞。就纷纷放弃与自己对阵的宋将,拼了命的杀向岳飞。 这一战术,乃岳飞始料未及。因为金将与宋将过招,对方旗鼓相当之时,其弃阵而攻他人,本身是极大风险。往往会被对方钻了空子。 所以岳飞并未太大防备。果然金将向自己围来之时,立有五六个人被宋兵斩于马下。但金军治军甚严,主帅有命令,人人不敢怠慢。拼了命也杀向岳飞。一时间岳飞遭困。除了金兀术,又有四五骑金将竞相围攻。 以岳飞枪法,这四五人加入本无大碍。但金兀术之斧甚是厉害。于是把岳飞缠在中央。眨眼间岳飞左右杀机四伏。前来解围的宋将,又被金人阻割在外。 照说金人这一招对他们自己颇为不利。哪有将军弃了自己的兵丁去打架的?这样令宋军把军士斩杀无数。可另一方面,岳飞处就悬了。 好一个岳鹏举,泰山倒悬,麋鹿兴左,那是临危不惧,眉头都不带皱一皱的。岳帅与金兀术双马错镫之时,反身一招‘翻江倒海’刺向金兀术。金兀术镫里藏身,躲过一击。 旁边有一将耶律尚,伸狼牙棒一记‘铁牛犁地’击向岳飞马腹。岳飞并不答话,拧枪‘怀中抱月’磕开狼牙棒,遂将枪交到左手,右手轻舒猿臂,一招‘推窗望月’,‘澎’的一声抓在耶律尚胸前袢甲丝绦之上。 只一抽,耶律尚在马上坐立不稳。被拖下座骑,摔在马蹄之下作鬼。 说是迟那时快,耶律尚胞弟耶律赫见兄长遇难,目露凶光,双手执镏金铛斜腰劈下,唤作‘秋风落叶’。 岳帅那容他招数使老,左手枪尖一逼,打闪的功夫,一招‘白蛇吐信’,洞穿耶律赫咽喉,死尸‘窟嗵’一声张落马下。 此时金兀术大斧又到,唤作是’懒龙翻身’,直取岳帅后背。岳飞更不怠慢,右手从马鞍之上抽出宝剑,用了一招叫‘苏秦背剑’挡开此斧。 金兀术之斧是菱形,岳鹏举的剑挡开斧后并未停止,反沿菱斧下角边,从后转到前胸,叫做‘百凤朝阳’,正中迎面金将哈玉狼面门。 这金将前来助战,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哼都没哼,栽到马下。双方士兵见岳帅三招之内避过金兀术两次进攻,反取三员上将性命,无不震惊。 此时三横阳泉,立于对马岭上,看了个真着儿。如此惊心动魄,生所仅见。阳泉道: “人言岳飞枪法天下无双,今天一见,所言非虚,三横,你我可差远了!” 正言间,可不得了了。只见金兀术,突然转身从马上跳将起来,毕全力举斧就砍, 这一招乃金兀术所有斧招之中冠绝之法,唤作‘铺天盖地’。岳飞连毙三人,单手执枪,见状也是一惊。 此时并无从躲起,唯一手法是举枪相迎。但见岳飞把枪欑一横,以‘怪蟒翻身’之式,迎击此斧。 两军阵上只听‘咔嚓’一声,金兀术大斧砍在岳鹏举枪上,竟生生将岳帅枪尖斩断。 五十七回(2) 兀术力断岳飞戟, 再兴兵陷小商河 金兀术一招得手,“哈哈”大笑。他精神为之一振,更是雄心百倍,大斧连势带回。这招乃是以斧作刀,俗称‘拖泥带水’,够奔岳飞颈嗓咽喉。 岳飞是什么人?哪容敌人得逞?他见状蹬里藏身,闪头躲过金斧。当然,兵器被毁,形势陡然不利。 金兀术怎能让绝好的机会白白失去。他一招紧似一招,一招快似一招,招招不离岳飞面门颈嗓。这岳飞可只有招架之功,早失还手之力了。 再说牛皋。本来领岳飞军令之后,稍事休整,便要前往小商河接应杨再兴。因前方岳飞金兀术激战正酣,牛皋无顺路可走。他只能行到恶虎丘高坡绕道而出。 不料他回眼观瞧之时,正看到金兀术力断岳大哥手中钢枪。 冷兵器时代,掌中刀枪便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岳飞折了钢枪,顿时险象环生。把个牛皋差点没急死。他当下令手下止步回返丘下主战场,要救岳飞。 此时十数万敌我军兵缠斗一处。战局锋面绵延数十里。你在高处尚能看清,下得坡来,便是乱战之地。岳飞金兀术且战且走。 牛皋本来距岳飞只有半里之遥。可等他下了坡,岳帅等早已转战他方。牛皋要救人,上哪里去寻?有道是关心则乱,牛皋越发的寻不见人,反而越寻越远了。 真正武学高手,往往取胜只在一念之间。金兀术断岳飞钢枪得手,本想数个回合,取了岳飞性命。 怎料岳飞哪是那么好打的?他虽然兵器被损,斗志并未稍减。一杆断枪,竟然仍旧舞动生风,左支右挡,金兀术并不能继续占大便宜。 金兀术见了,心中转了弯,他并不敢多加恋战,转身拨马便走。为什么,岳飞被围,宋将是吃干饭的吗?早有数将前来救驾。 金兀术不得已,只能改变战术出逃。岳飞枪损,当然追之不及。又有左右数名金将围攻护驾,竟让金兀术立时逃出生天。 金兀术绝不白给,逃过岳帅缠斗,立时冲马来到本部司号兵前。 那司号兵用一特殊犀角为号,发声洪亮,可司全军。见主帅提马杀来,顺手将犀角抛给兀术。 原来两帅纠缠,金兀术无暇发令。此时犀角在手,金兀术并不多言,自己绕过司号兵,猛吹犀角。金齐联军闻此犀角之声,知主帅需要收缩阵地,以作撤退准备,于是不再各自为战,纷纷向金兀术靠拢。 岳飞怎么能让金兀术得逞?他把枪一摆,余化龙对马岭上鼓声甚密。是要继续分割金兵。 一方是努力收缩集中,准备撤退。另一方是大力分隔,各个击破。双方战事又是一变。 书中暗表,大战之时,放弃当前战法战术而集中收缩是有巨大代价的。金齐兵收缩之时被宋军将士有机可乘,又将之斩杀无数。 当然金兵主要是骑兵,动作甚快。在主帅令下,不惜任何代价,终于收缩在两处。每处也有数千之众。此时宋军再想分割下去,可是不易了。只能将其团团围住,对边缘之敌进行斩杀。 一时间战事变化,成为胶着状。更加不利的是,金齐联军另外近十万人马还在宋军左右三侧。此时如果五股合一,对宋军仍然是巨大威胁。 岳飞见状,敌变我变,立令汤怀重拾弓弩,一面立即射杀。另一面准备阻挡会合之敌。敌兵收缩之后,宋兵强攻不得,但正好是弩箭的靶子。 汤怀箭如雨射,金兀术只好叫苦。但是仅以弓弩,要挡住金齐兵另外人马收缩在一起,却也不是易事。只见金齐军左路人马从恶虎丘东方迅速回撤。眼看只有十里之遥。马上就与中军接上头了。 金齐联军三路包抄之队,有两路从左方回撤,共计七万余人。这要是兵合一处,宋军便也是极难对付了。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恶虎丘旁风向也是变化多端。正在此时突然刮起西风。余怀龙、三横、阳泉同时悟道,此时不放火风筝,更待何时? 阳泉,长玉立刻指挥铁匠营的人加上民伕,纷纷施放风筝。那火风筝与曾经的孔明灯不同。阳泉曾在一面坡释放孔明灯,那是先用香头点燃,算好了距离,随风放到敌人头上。 这一次不一样。首先是用的是风筝,那飞到什么地方是可控的。更大的改进是火风筝自带火药。数百只风筝忽忽悠悠飞到左路军金国精锐头顶之上。阳泉厉声高叫: “拽!” 五十七回(3) 兀术力断岳飞戟, 再兴兵陷小商河 随着阳泉发令,放风筝的皆猛地一拽。这一下不要紧,立时把风筝的龙骨拽折了。风筝没了龙骨,两翅皆折,再也不能腾空,纷纷落将下来。 这还不算,放风筝的猛一拽之下,拽响了拉炮。拉炮复又引燃火风筝腹内的火药。于是火药引发,一时间火球爆裂,从天而降。 但见左路金军人马正拿了弓箭打马抢行,突然间天火降临。金方从未想到岳飞还有火攻。人人不知就里,个个被烧得焦头烂额。那是死伤无数,全军大乱。 书中暗表,当时还是黑色火药。此等火药最大缺点是燃烧过快。所以十分危险不说,不能大量聚在一起使用。因为局部燃了爆裂,就把更大量的药炸飞了,多数药等于没有用上。 阳泉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可她绞尽脑汁也不能控了火药的燃烧。于是另辟蹊径。她把火药里掺了臭桐油,粘粘糊糊粘上去就下不来。 这火风筝带焰而降,就粘到了金军身上。一时间弄也弄不掉。金兵粘上,是非死即残。 更有甚着,火药臭桐油也要落在马身上。那马本来生性怕火,天降火球已经是惊恐万状,身上再一起火,大部分可就惊了。咴咴乱叫,横冲直闯。 骑兵们那就管不住了。尥蹶子被掀下马者不计其数。于是士兵们没被烧死,也被踩踏而亡。 阳泉见第一批火风筝得手,马上着人放第二批。余化龙手下本来就有三百来人,是护卫之用。他们在山上闲着也是闲着。余化龙见火风筝神力无边,便叫阳泉等教他手下如何操控。 阳泉乐不得当一回将军,见岳飞三军听余化龙的,而余化龙要听她的,美滋滋得意得不行,当然尽心去教。 她特意告诫大家,填料放飞两个环节至关重要。填料千万小心,弄不好火药着了,没伤敌反伤己,不是玩的。放飞不能狠拽,不然拽响了拉炮,就要命了。 其实阳泉火风筝设计时,她就以安全为重中之重。其设计极为精巧。操控又很容易。于是火风筝一批批放上天,金军躲无可躲,藏无可藏,七万人马,竟被折损了四五万人。 对马岭放风筝的跑累了,多坐到地上去操控。结果坐着杀敌的,一人没伤,一将没损,反成了立首功的。 金军马队见火风筝从天而降,烧杀人马无数,皆胆战心惊。没被烧到的,都互相提醒,以免着了道。 开始之时,叫这火风筝什么的都有。后来人们见这风筝糊成鸟状,放在天空,好像乌鸦一般,便统一称为‘神火飞鸦’。这样就叫开了。宋军便也是如此称呼。 历史上,由敌人给己方兵器命名的,大概并不多见。 岳飞从余化龙鼓声之中,早只阳泉要施火攻。现在知道火风筝得手,遂把钢枪一举,乃发动总攻信号。 余化龙一通鼓声,宋军所有预备队悉数投入战斗。直扑金国中军。可怜金兀术刚刚集结的部队,马上又被强力冲散。这一次可再也找不回来了。中军之内人马损伤无数。金兀术大败,是夺命而逃。 到底兀术马快,一顿饭的功夫,竟被他逃出宋军包围。不过此时五万人马,十之不存其一,大部损失殆尽。 岳飞早知道自己部队机动性差,并不追赶,只准备在郢昌路上以逸代劳。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却说天晚,岳飞收兵,清点本队人马。此时经过两天的厮杀,己方重伤牺牲之人,已近两万之众。所喜的是,金齐兵所伤之人已远过六万。 如果以后再战,两军人数之比,己方已占优势。再加上兵坚刀利,此役之大胜,应该不在话下。 可是清点之中,却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原来牛皋没去小商河! 前文说过,岳飞已派牛皋去小商河接应杨再兴。可他为什么没去呢,原来牛皋本要发兵,忽见岳飞兵刃为金兀术所断。他害怕主帅有所闪失,所以一直派兵寻找主帅。 他光寻岳帅,其实就化了一两个时辰,然后力图护在岳飞左右。当时在战场之上,混战一片。 岳飞与金兀术缠斗,以拖住金齐联军主力以防其早撤。另一面,还要谋虑全局,指挥周围百里之内的战事。所以他在自己十里之内,反而没有细顾。 牛皋之兵得以在岳飞左右迎敌而未察。牛皋见状以为岳帅没有再催他,就也没有更多思虑,便一直率兵在十里之内以防万一。这一下铸成大错了。 张宪着人直取郢昌不表。单说杨再兴领兵到达小商河。他还来不及布防,敌兵已经到了。原来金兀术见缠斗之下,不但没占便宜反而损兵折将,知道此次南侵是非但无法取胜,反而有全军覆没之险。 当下之计必须后撤回金国。而其中郢昌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初没有在此驻兵一味南进,已经犯险。好在岳家军在南,郢昌在北。为防岳飞奇兵突袭,得派人经略小商河,抢岳飞之先。 于是在混战中,已派齐将萧元泰领二万五千人马前取小商河。 五十七回(4) 兀术力断岳飞戟, 再兴兵陷小商河 萧元泰得令不敢怠慢,忙着人撤出战斗,火速前往小商河。正行之间前方有人来报说宋将杨再兴当关。萧元泰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知道,杨再兴乃岳飞帐下第一猛将。 再探得知杨再兴兵不过二千,这才放下心来。他想,你再厉害,亦不能以一当十,于是催马上前挑战。 那一边,杨再兴排列了阵势,凝神观望。见一员大将领兵前来,有道是,‘兵过一万,彻地连天’,萧元泰二万五千人马,可称得上是浩浩荡荡,一眼望去,无边无沿。 杨再兴乃是上将,早有防备。晓谕三军道: “众将士听令,我等阵守小商河,是领了军兵状的。必须不能让金方一人一马越过此地。只要守住二日,便是胜利!” 有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杨再兴兵虽只有两千人挡在小商河,可说的是人人奋勇个个当先,与金兵这就杀在一处。 话说小商河乃金齐兵突袭郢昌要冲,是易攻难守。四下并无城池,也并无险要地形可用。 杨再兴把人马分成两份,挡在道前。四野是一片开阔稻田。虽然水地泥泞,不利进军,但是缓缓也可行走。萧元泰在一个时辰内便对杨再兴形成包围之势。 可是萧元泰想绕过大路,专走水田也是不行。如果不与杨再兴交手。宋军在坚实道路上,进退灵活。只是用弓箭,便可射杀大半人马。 萧元泰无奈,硬着头皮,放马一搏。 杨再兴分兵两部,在兵法上曰‘犄角之阵’。首尾相顾,进退有据。见齐兵前来,首先以旋翼弩攻之。 齐兵在道路之上,是长蛇之阵,兵力无法展开。在水田之中又极难速战。第一排弓弩之后,齐兵丢下七八百尸体,弃阵而归。 萧元泰见阵,头都大了。饶是他兵多将广千,八百人并未伤了元气。遂组织二次进攻,他本人亲率人马直面道路之上的杨再兴。 两军相遇,萧元泰麾下有一猛将唤作完颜池,乃是著名的金国上将,本是督战官。他此时不服,亲打马够奔杨再兴。 杨再兴见金将一马前来,并不答话,拧抢便刺。可怜完颜池尚未弄清眼前是谁,钢枪已到咽喉,稀里糊涂做了鬼。 金齐将领见杨再兴如此凶狠,皆面有惧色。无奈主帅催战,说话间又有一人,手持双锤,来战杨再兴。说时迟那时快,双锤将已到杨再兴马前,举锤便砸。 杨再兴那能等他锤到,手中枪往前一探。来将知道不好,抽锤迎枪。那知道杨再兴的枪太快,一招‘金叉探海’已到胸前。 双锤将拧身要躺,哪能躺得及?身形未动,杨再兴钢枪早就到了。双锤将‘呀’的一声,胸前已是通风的窟窿。 宋兵一见主帅得胜,纷纷各举扎麻刀,上前迎敌。一战之下,轻易将敌军击退。放眼望去,又是数百敌人死于非命。 说话间,萧元泰已经组织数次冲锋。三四个时辰之内,齐兵竟然折损了大半。但是杨再兴再猛,毕竟人少。几个冲锋下来,自己也有一半人员负伤战死。随着时间推移,形势渐渐不利。 此时太阳已到下午,但见漫天阴云密布,猛然间一声巨雷,蚕豆大雨点直泻下来。两军阵前只见白花花一片,不知敌我。 萧元泰是什么人,也是熟读兵书饱览战策的上将。知道此刻不攻,更待何时?立刻组织余下人马拼命前攻,见人就砍。 杨再兴,眼看大雨滂沱,视野极差,弓箭已经全无目标。他知道,这个仗已经十分难打。只自己区区千把人,想在路上挡住敌兵,便是比登天还难。 好一个杨再兴立刻下令后撤。宋兵人少,金兵人多,少部分在路上,大部分在水田,行动速度自然无法可比。路上之人没有了水田士兵的支持,亦不敢冒然行进太快。宋金之兵很快就脱离了接触。 此时大雨稍停,萧元泰正庆幸宋兵后撤,他可想错了。突然之间,杨再兴又领兵冲下来,势如猛虎,一下子把齐兵大部分就冲撒了。 只见道路之上,水田之中,齐兵失去了建制。军官不望伍长,伍长不见士兵。一团混乱之中,杨再兴领兵左突右杀,齐兵人马立时死伤大半。 萧元泰见不是路子,忙着人组阵顶住。那哪能顶得住?眼看手下被杨再兴数百人马冲垮。齐兵人人抱头鼠窜,个个哭爹骂娘,一时间胜负立判。 常言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饶是杨再兴领兵有方,单兵素质、与组队攻防皆远齐兵之上,战损则不可避免。数场攻防之下,人马十中已伤其三。杨再兴自己也是血染征袍。右臂,双腿皆有战伤。 此时天色已晚,双方不能再战,各自撤出战场。 此一役从凌晨到黑夜,齐兵损兵折将近两万人马,剩下不到六千,战力业也大减。但是杨再兴手中,也只有千余人可用,形势越加危险。 由于牛皋违令,至使援兵未到。杨再兴能不能阻敌于小商河,成了不得了的问号。而小商河一丢,莫说张宪郢昌吃紧,整个偃城之胜,极有可能打了水漂。 战况万分紧急。 (57回完) 五十八回(1) 将星陨身形不倒, 战士魂长祭千年 话说杨再兴之兵乃是彻夜奔驰,头晚并未安眠,凌晨已上战场。可谓是人困马乏。整日征战之下,可说是吃饭的时间也没有。天黑下来,两军相距甚近。杨再兴不敢生火,以免成了敌军目标。 而齐兵则不然,六千人可有数里地的纵深。在生火造饭一节,可算是占了便宜。至少激战一天,就有热饭热菜可食。 但是宋齐两边,要是一比士气,齐兵就远逊杨再兴了。 这一边,垂头丧气,虽说围坐火旁,但人人心寒。那一边,虽是生嚼冷饭冷菜,但个个士气高昂。在杨将军带领下,宋军以一当十,成功阻止了齐军的挺进。 当军医给杨再兴包扎伤口之时,杨再兴谈笑风生,好像伤不在他身上一般。士兵见主将如此豪气干云,人人皆定下必死决心,发誓不让齐兵前进一步。 是夜,月黑风高,云重星稀。远近有青蛙鸣田,呱呱作响。偶尔还有猫头鹰咕咕悲啼,令人闻之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东方已现鱼肚白色,宋军翘首以待的援军并无踪影。杨再兴见状,对大伙说: “如今偃城一战,我军以一当二,从战术到战略,皆成进攻态势。但毕竟人少,此役定将极为惨烈。岳帅虽答应我设援军,但援军不到定有原因。左右我们剩下一千余人,要挡住对面六千人。屈指待张宪将军到郢昌,还需至少一日。我等必以血肉之躯阻挡敌兵,大家有信心否?!” “有!”答应之声,如山呼地动。 “好!”杨再兴高声道, “金人自靖康以来,掳我二位主上,占我良田城池,杀我父兄,淫我姐妹!此等奇耻大辱,是岳帅掌军之后,才得以报仇。无奈我国兵械,器不如人。因故只能防守。如今不同,我等手中执扎麻刀,可断彼之利刃。偃城初战,我军大捷。为要全歼敌寇,我等才如此阻敌。我等生为大宋之人,死为大宋之鬼。弟兄们今日一战,以我等血肉,铸就千古功业。弟兄们,抖擞精神,随我迎敌!” 杨再兴翻身上马,将钢枪一举,在初升旭日之下,俨然万丈的威风。大宋士兵无不热血沸腾,各举刀枪准备战斗。 话说萧元泰昨日一战,损兵折将,白白送上万条性命,始终不得前进一步。这日天已放明,今天是必须要将小商河攻将下来,否则全军人马将死无葬身之地。 萧元泰对大家晓以利害,金兵也各摆兵刃上前强攻。说话间两军又混战在一处。 经过一夜休整,双方虽然各自恢复了体力。毕竟整日争战,人人不似当初。此时宋军的扎麻刀威力就显现了。 夫扎麻刀,刀长五尺有余,较金兵军刀已长出三到四寸。是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更好的是扎麻刀刀身虽长,由于质地精良,其份量反较金刀为轻。士兵整日奋战之下,金方攻守都显着迟缓许多。更兼扎麻刀锋利无比,与金刀相碰往往令其折断,至少也是将金刀崩了刃口,于是两军兵器相击宋军的便宜占大了。 岳飞,杨再兴,都是要将军力发挥到极致之人。五尺余扎麻刀,为用其威力,杨再兴遂以五人为组。进攻之时三前两后,以集中突破敌方十人之阵。 此等战术,唤作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力求首战斩杀敌方十兵之中正面二人。随之,敌军十人之队被割成四个小组,不免顾此失彼。 在冷兵器时代,单兵素质与组队,乃是攻伐之关键。当然这需要两个字,‘勇敢。’杨再兴部,最不缺的便是‘勇敢’!如今有了扎麻刀,便是如虎生翼,战斗打开后,直杀得敌兵胆战心惊。 萧元泰见杨再兴如此骁勇,知道硬碰不行。开始不到一个时辰,又是损兵太多,只得鸣金撤兵,以求暂时脱离接触,也好重整旗鼓再战。 杨再兴部则早已接受昨日的教训,那就是‘扎麻刀下,只攻不守’。那里能容萧元泰后退?是你退我进,整整一个‘两军相遇勇者胜’! 但见扎麻刀上下翻飞,金兵齐将,举刀不挡,伸枪不敌。混战之下,只有节节后退。如是,杨再兴以更少的伤亡,直退敌十余里,眼见逐敌到了小商河畔。 此时如果敌兵撤退渡河,那么在半渡之时,杨再兴以弓箭射之,此役将会有压倒性的胜利。 五十八回(2) 将星陨身形不倒, 战士魂长祭千年 杨再兴边想边战,博杀之中,突然间眼睛一亮。 原来宋兵后退三里之地,乃小商河河滩。此处地势开阔,地上尽是沙土。拐子马重装,马甲吃重行于沙滩之中,往往陷入土内。这就影响了全军进行速度。 当然宋军行于沙滩上,也是不利。但要拼命,如此地物必须利用。 好一个杨再兴,立即指挥全军在沙滩布阵。 果然拐子马攻势立减,当然宋军仍然无法破解马阵,身上铠甲皆失,这可是十分不利了。 饶宋军宋将,人人抱定必死决心,在沙滩与拐子马阵决战。这就成了力量与速度的对垒。虽然沙地上,宋军也行不太快,但金兵更慢,一时间杨再兴吃亏并不算太大。 两军周旋之时,有人发现拐子马阵四周有甲,而上空无甲。这就可以将箭向天射出,调整角度,令其坠入马阵之中,势可伤敌。 杨将军也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试想射前不能瞄准对空而发,命中率能有几何?很快手中箭就要发完。可是不用此法,又能怎样?于是在马上大喊: “弟兄们,我们如今只有一拼,拼死一个就算值得。拼它两个就算赚了。弟兄们,朝天放箭!。” 宋兵听令仰天发箭,饶杨再兴驯兵有术,几百尚能战者人很快调整了攻势。雨点般箭矢在马阵之上,由天而降。 拐子马兵从没想到宋军如此拼命,沙滩上,行动迟缓,躲无可躲,这样人马倒被射中不少。由于拐子马至少四匹一队,一队之中,只要有一马或一人受伤,四匹马皆不能再攻。 宋军射箭倒也败中取胜,可是毕竟命中率太低,虽有杀伤,很快箭也发光了,拐子马队一批接一批将宋军团团围住。杨再兴与他的部下,那就是用自家的肌肤与鲜血,来换取阻敌的时间。 萧元泰见状,气得‘哇哇’大叫。他怎么能不知道,杨再兴部再勇,终有拼光的时候。可他们就是牛皮糖,打来打去,本部损兵折将不说,时间可就耽误了。有时,战场上,时间比生命重要。 此时杨再兴已经身负多处重伤,鲜血将战袍皆尽染红,在他生命最后一刻,将两名亲信叫到身旁。令副将田佐传信给岳飞: “其一,拐子马乃进攻怪军,我等尚未有很好应付之法。郢昌如遇拐子马不可硬拼。其二,我部目前尚有二百余人,我必率众死战。当再阻金兵一到二个时辰,此后我宁死而无憾。望岳帅与众将于与我报仇!” 杨再兴言罢又对等二个亲信名唤杨绪山的副将说: “你骑快马,郢昌去找张宪。叫他设法布木石之阵,力阻拐子马进军。以便于岳帅合击其余金兵。是能杀多少就杀多少。一旦拐子马到阵,切不可与之争锋。设法擒住几列,为日后研究破解之法可也。” 两将领命,与杨再兴哭别,各奔南北不提。此时形势愈法严峻,金齐兵已将杨再兴数百人围在水田之中。萧元泰一声狞笑,高声叫道: “杨再兴,我素知你为宋军第一猛将,武功尚在岳鹏举之上。今番你已身危重伤,被我围住,下马受降,可免一死!” 杨再兴闻言,仰天长啸,厉声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焉能降与尔等鼠辈?萧元泰,你有种放马过来,你杨爷便是有伤,也要立取你颈上人头!” 萧元泰旁边有一齐将,本来能为不大,见此时想杨再兴已成强弩之末,血染征袍,战马陷在水田烂泥之中,感到有机可乘。遂举手中狼牙棒,催马跃入水田,三窜两跳来到杨再兴面前,高声叫道: “杨再兴,你降是不降?” “不降!” “好,那别怪我不客气,今番败了你,也成就了我令狐奇一个功名。”说罢金将举棒就砸。 好一个杨再兴,不躲不闪,单等狼牙棒将到头顶之时,单手举枪向外一崩。两军阵前只听‘咣当’一声。 令狐奇狼牙棒拿捏不住,崩出数十步远,此时他马往前冲已经无法停止,行进之中,到达杨再兴面前。杨再兴回手一枪。枪柄正打在令狐脖颈之上,只见血光一闪,令狐奇栽落马下。 此时萧元泰真急了,严令手下连上三人前往争斗杨再兴。这三人乃上将耶律云,加上蒲有福、蒲有寿兄弟二人。 说话间,三将将杨再兴团团围住,蒲有寿先发治人,拧手中抢上前便刺。蒲有福是他大哥。这是打仗亲兄弟,见有寿发枪,也将手中刀一横,这一枪一刀直奔杨再兴左右肩头而来。 好一个杨再兴,把枪头一摆,打闪的功夫,已经左右各刺一枪。此乃杨家枪至高无上的武功。唤作‘左右逢源’。 五十八回(3) 将星陨身形不倒, 战士魂长祭千年 五十八回(3)将星陨身形不倒,战士魂长祭千年 可叹,蒲家两兄弟偷鸡不成反失了两把米。兄弟二人双双死于杨再兴枪下。 此时间耶律云手执混钢锤,如激风一般砸将下来。杨再兴见耶律云锤沉,自己手臂有伤,不得硬接。便转身闪过。 只是他闪过第一锤后,耶律云左手锤走空,右手锤又至。杨再兴,腾枪一举,怀中抱月硬接了耶律云第二锤。 只听得兵器撞击之声响亮。杨再兴挡住这第二锤,说话间哪能等耶律云撤回左手锤。杨再兴借他锤势把枪顺过手来,枪头向下,一招‘怪蟒翻身’,出手如电,正中耶律云下腰。 耶律云大叫一声, “不好”,话音未落,死尸已经坠在杨再兴马前。 这边金齐兵一见杨再兴绝对是天神下凡。身负重伤,力战已至黄昏,反而越击越勇,转眼之间,连毙数员大将。 萧元泰暗暗吃惊,心想,如此下去我不知还要折损多少大将。也罢,杨再兴劝不听劝,擒不能擒,只好命众将回撤,叫军士放箭。 一时间,金兵箭如雨发。围困中宋人兵将此刻再也无法抵挡,纷纷中箭身亡。可叹杨再兴武功盖世英雄无双,未己中数百支箭,大笑而亡。 他死前以枪柱地,雄伟立于马上。眼见连人带马绝气而归。然肉身不倒,长时立于乱箭之中。金兵观之无比心惊肉跳,萧元泰见状亦仰天长叹道: “宋人有此猛将,我等如何胜之?!” 事后岳飞打扫战场,亲自将杨再兴从水田中抱出。他身上箭羽拔下秤之,竟有一百五十斤之多。 时值今日,小商河畔仍有一庙,专拜杨再兴。庙中塑像乃杨将军横枪立于马上。他盔明甲亮,二目圆瞪,虎背熊腰,铁骨铮铮。暑去寒来,时近千年,然杨将军的威风,无一日稍减!这当然是后话了。 再说杨再兴帐下副将得令,打马如飞直奔岳家军主战场偃城恶虎丘而去。小商河与恶虎丘垂直距离,不到二百里。但道路崎岖,一路上河田水渠纵横交错,十分难行。 田副将心急如火,一路之上快马加鞭,只顾狂奔。他心里明白,小商河一役,杨再兴力战十倍之敌,加上金兵拐子马,再无援军必定凶多吉少。 那么,援军哪儿去了呢? 原来头一日恶虎丘战响午前,岳飞见金兀术边打边撤,料到他必然退兵。遂派张宪到郢昌设伏后,复遣杨再兴到小商河阻敌。以给张宪充分时间截住金军。 晌午时分,金兀术撤军迹像愈加明显。似更有大队人马撤出恶虎丘战场。岳飞料到小商河压力陡增。派牛皋作杨再兴后援。 然而牛皋见元帅有险,竟然违了军令,意欲护在岳飞周围。此事直到夜幕降临,两军罢战清点场之时,岳飞才知。 当下岳飞大怒,厉谴牛皋,并夺了他的军符将印,马上又派王渍率一千人轻装简从,前去支援。 你道为什么只遣了一千人?原来,恶虎丘主战场战至黄昏,金兵后援到了。共二万余人马。另一队更押了四千拐子马队,尚在其后。 但是两军鏖战胶着之际,任何一方有生力军来援都是非同小可之事。恶虎丘主战场,岳飞压力陡增,实在不能派更多士兵去援杨再兴。 另一方面,岳飞在恶虎丘边打边进,金兀术则边打边撤。两日之内,岳飞业已挺进许多。但恶虎丘吸住金齐兵主力,大大争取了张宪布防的时间。 那么杨再兴只要再顶半日,至多大半日,郢昌役合围之势即可形成。届时一千人小分队,只要帮这杨再兴撤出小商河。则已经功德圆满。 不料王渍率部连夜赶往小商河之时,与金兵押拐子马队另一万人遭遇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王渍做梦也想不到,他一千人等正行之间,前方突然发现大量敌兵。 此时已经天交五鼓,东方显白。王渍等距小商河不过六十里地,照说一个时辰可以到达。 金兵这一万余骑,正押了拐子马前往恶虎丘参加偃城之役。本来一路无事,也加上带兵的金将完颜赛里生性倔傲轻敌,与宋军不期而遇,双方俱是措手不及。 王渍手下也是骑兵,行间突遇金人并未慌张。王将军知道此行小商河关乎杨再兴两千人的命运,岳帅见牛皋违令,本已大怒。自己带人是非要与杨再兴相见不可。 于是率队突入金兵阵中。 五十八回(4) 将星陨身形不倒, 战士魂长祭千年 王渍率部强击,开始之时岳家军马快,兵器也占优。加上偃城大捷手下士气很高。一个突击之下,王渍千骑只有数人轻伤,斩伤金兵却百人有余。 王渍见突袭得手,并不敢恋战。只求突过金兵大队,好与杨再兴汇合。 他可想错了,王渍马队突击之后前行不过数百步,已然碰上拐子马队。那拐子马四周重甲,正结成六马阵前行,把个道路封了个死不透气。 岳家军再攻,哪里攻得动?王渍部下来在拐子马阵前,犹如撞到钢墙铜壁。拐子马重甲,刀枪不入。王渍骑兵,皆单人独马。人家却是六匹联军。就是对方不施杀手,你撞也撞不动人家。 还不要说拐子马重甲之后,一有长矛,二有硬弓。王渍兵马来到近前,无法杀敌,反而被金人所伤。 王渍无法,只得命人后撤。其时部队已经开始增加不少伤亡。但王渍马快,迅速脱离接触。他如果撤离,本来可以全身而退。 但王渍心系小商河。感到必与杨再兴汇合才是。于是乎二次命马队冲锋。他明令全队,不计伤亡,务勿必抢出大道,够奔杨将军。 哎呀,这一次,他就没有头次幸运。原因简单,那拐子马主帅完颜塞里,也是身经百战之人。首战遇敌多有伤亡,但元气尚在。 他手下万余人,而王渍只有千骑。王渍冲锋之后,天已放亮,塞里对宋军看了个正着。遂命拐子马队左右散开。诱王渍入阵。 王渍观金军,由于人数众多则无法窥其全貌。一句话,双方人马太过悬殊之故。但王渍拼命犯险,命马队二次夺大路,突入阵中。 虽然又斩杀数百敌人,却被完颜塞里铁桶般团团围住。 战争是惨烈的。拐子马阵之中王渍以下千人全部阵亡,无一生还。自然在他们拼命博杀之下,金军死伤亦有两千多人。 更重要的是王渍这一遭遇战,迟阻拐子马两个多时辰,也算为小商河阻敌争取了时间。 因此言宋军之勇,以少击众,在偃城郢昌之役中从全局而言,无论王渍还是杨再兴,都已经达到了战略目的。 只是从局部而言,可叹杨再兴从未等到任何援军。 再说田副将飞马到阵前,已经筋疲力尽。满脸泥土,混身大汗早已湿透盔甲。见到岳飞第一句就是: “岳帅,杨将军命我前来通报,小商河必阻敌二日。可此刻他多半早已殉国了!” 田副将把话讲完。目的已达,精气神便散了,一个坐不稳,‘窟通’一声,栽落马下。 旁边士兵连忙去扶。掐人中,喂清水,算是硬把田副将又救醒了。 岳飞闻言见状,不由大惊。细听之下,才知道小商河恶战。杨再兴以两千血肉之躯,前后抵挡萧元泰二万五千余众。与完颜赛里一万拐子马拼死恶战。 岳飞知道,彼时田副将与杨再兴分手之际,小商河已经阻敌一天半。以当日战局,杨再兴尚可支撑最多三个时辰。 杨再兴是什么人,乃大宋第一猛将。其人武艺绝伦,心思缜密,身经百战,义薄云天。他还有个好处,就是战况再恶,必视死如归,将军令执行到底。因此,杨再兴再有机会脱离战场,他必不为之。 岳飞听罢田副将来报,心中已知小商河的确是凶多吉少。虽然阻敌一日半有余,此战略目的已达。但就此折损一员大将,还是极为心痛。 饶是岳鹏举大将风范,泰山崩于前,麋鹿兴于左,他丝毫不乱。急令人去再探王渍,以图后谋。 当时天色已晚。双方士兵混战一整天,皆人倦马乏。岳飞知道自己不收兵,金兀术不敢鸣金。因为此时宋军是功势,而金军只有被动挨打。 岳飞审时度势,首先鸣金收兵。 “要命的鼓,还命的锣。”岳家军锣声响亮,金兀术这才松了一口气,忙令手下回撤五里。先脱离两军接触,然后埋锅造饭,不表。 此时岳飞命令全军饱餐战饭,自己却聚各营副将以上军官帐前议事。两旁将军盔明甲亮,皆一拂战尘,帐前端立。 此乃岳家军特有风范,战事再紧,军容风纪必须讲究。俗话讲慈不掌兵,严肃军纪乃岳飞驭军之必行。 就在这时,只见一人头盔没戴,铠甲未披,倒是五花大绑,步履沉重,行到帐前。 此人垂头丧气,二目无光,大家一见,正是大将牛皋! (58回完) 五十九回(1) 岳飞含泪斩上将, 牛皋泣血约神矛 五十九回(1)岳飞含泪斩上将,牛皋泣血约神矛 话说岳飞聚各营军官帐前议事,东西二侧,将军们盔明甲亮,挺胸收腹,严肃紧张地站列两旁。人人皆大气不敢出。 阳泉等感到气氛不对,又不好问。不多久,大将牛皋头盔未戴铠甲未披,五花大绑,步履沉重,行到帐前。 原来牛皋有违军令,未能增援小商河,致使杨再兴兵陷困境,身死未卜,且凶多吉少。在军中这,已为人知。牛皋明知难辞其咎,先自己绑了来见岳飞,道: “岳帅,罪人牛皋前来领罪。” 岳飞见状点点头道: “犯将牛皋,你既然自绑其身,足见尚有自知之明,且站在一旁!” 众将听言皆心中一凛。原来是岳飞如此直呼牛皋。 如果只有张宪汤怀等周侗华山诸师兄弟,他常称贤弟。如果还有杨再兴,余化龙,董先其他将领,岳飞唤他‘牛皋’。而如有士兵在场,有时称“牛将军’。 称牛皋‘犯将’这是第一遭。足见事态严重。 但岳飞安排了牛皋之后,并未就此多言。 他可是先褒奖了阳泉的神火飞鸦。岳帅道, “历来争战,火攻皆是奇谋。神火飞鸦将火攻用于运动之中,火从天降,铁匠营为世间首功。两军阵前,火攻战更极大改变敌我态势,我定为杨掌柜请功。” 阳泉是极好面子的人。神火飞鸦杀敌无数,大获全胜,她本兴奋得不行。照说听了岳飞褒奖,阳泉更要高兴死。可眼下,她与众人一样,见牛皋亲缚其绑,皆心境沉重。 岳帅言毕,复将众将领到地图之前,说道: “众将,我等与金人征战,屈指已有十六年之久。其间大小百战,只可用两字形容,是为‘据守’。就算是前些年数次北伐,也是以攻为守。据守之意就是守住本土。战场的目的是杀伤敌人,守住阵地。” 岳帅又道,“此一战法固然行之有效,因为金人后方空虚补给不足,不善久战,时间一长必退兵无疑。” 岳飞讲话之间,算是稍稍提振士气,众将皆点头称是。 岳飞又道: “十数年征战之中,我军仅令自守以待敌,不敢远攻而求胜。为何我们只用据守之法而不去进攻以主动应战,恢复失地?大而言之,我军整体实力不足。朝廷尚不愿花太大代价,夺回国土。” 众将听言皆有愤愤不平之色,岳飞接着说: “我等亦无速胜战的把握。原因是金军刀锋马快,占尽速度力量之先。就速度而言,我军马步兵比例为马二步八。反观金兵是马八步二,正好相反。我军机动速度自不待言。而另有一层乃我军刀械皆不如人。为防对阵折断,兵刀只能粗笨沉重,更加影响了进攻果决之力。” 岳飞顿一顿,又接言道: “今番我们换了‘扎麻刀’,形势陡变。但大家事先并无临战经验,无法预料征战结果。所以偃城恶虎丘这二日之争,仍然慎战,还是据守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之故旧战法。我观今番战事,此法也算凑效,我军以万余人代价,现己斩杀至少八万余敌,众人可有如此估计?” 董先见状道:“我观全局,八万至多不少。尚不算小商河的杨再兴与郢昌的张宪。” 王贵道:“八万的确是有了,如果大胆估一下,怕是九万不止。” 汤怀也道,“对,九万估计亦不算过。” 余化龙道:“敌军原有十九万左右,今日下午大概来了二万援军。给他一个杀伤十万结算,那么现在敌人还有十万以上。他分兵两万去郢昌,眼下只剩不到八万。我军号称十万,其实有十一万在册。”余化龙一笑,又道, “岳云领五百人在鄂州与德安府做疑兵,我军两日来损人万余,张宪杨再兴等分兵两万五。那么目前能战者尚七万有余。这是大宋地盘,我们能就地安置伤号。金方不能。他们处理伤兵,至少又有万余非战减员。目前正是我众敌寡了!” “余将军所言甚是。”岳飞接着道,“以我军人数,士气,战术,更加上精良的兵械,我欲更改‘据守’战略为‘进攻’。大家以为如何?!” 岳飞话音未落,众将皆点头称是,无一反对。岳飞又道: “我军十数年的据守战法,可谓得心应手。但是‘进攻’则不然。据守在时间上可有数日,乃至数月。于地域之上,却没有明显位移。进攻则大不一样。时间上不宜久战。但地域上,可有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纵深,于是就有一个关键。” 岳帅说到此,故意一顿。 “什么关键?”牛皋方才大家言话之中,并未插话。因为知道自己犯了军法不便多言,此刻实在忍不住了。 五十九回(2) 岳飞含泪斩上将, 牛皋泣血约神矛 “这个关键,乃是进攻的程度。”岳飞道。 “程度如何衡量?”王贵问道。 “我意以地域纵深衡量。”岳飞用手点指地图, “这是我军两月前的阵地。大本营在堰城,阵锋在恶虎丘半坡。那么如若进攻,最少限度应该到鲁山,小商河,淮宁一线。我军现已在十渡,驻马屯,与此线不过十八余里。” “这个进攻线我军当唾手可得。”余化龙道,众将也纷纷同意。 “那么最终限度呢?”牛皋急急问道。 “我意在永安,朱仙镇,与应天府一线。”岳飞用手点指。 “朱仙镇,距开封不过五六十里之遥,为什么不到开封?”王贵问到。 “大家都知道,金国完颜兀术,于年初发动政变逼宫。拿到军权遂率二十万之众犯境。但金齐联军有兵号称五十万。他在开封,大概也另有十万驻守。而我军一路杀到朱仙镇,最好的估计尚能战者约在六七万人。”岳帅道, “我等长途跋涉,疲于奔命。彼等却以逸代劳。故此番不可攻而无度。此乃其一。” “那么还有其他原因吗?”汤怀问道。 “当然,我军孤军突进,并未得到朝廷允许,这是更重要原因。”岳飞道。 “朝堂之上,以奸相秦桧为首,皆尸位素食,蹒顸无能之辈。不去管他!”牛皋高声道。 “休要胡言。朝廷之意,岂能不管不顾?”岳飞正色道。 “再说,以田副将所报,金军新有一拐子马阵,甚为厉害。可轻易阻我,且杀伤力极强。”岳飞右道。 “那又怎样?”余化龙道。 “如是,我军进攻线就只能仍在鲁山、小商河、淮宁一线。”岳飞接道。 “那么,如果拐子马阵得以半破呢?”王贵问道。 岳飞道:“如果拐子马阵半破,当视半破程度。可以由小商河前推到临郢。弄好了可以与张宪在郢昌合兵。” “如果全破拐子马呢?牛皋又问。 “如今之势,全破拐子马,我等并无把握。果真全破,最终进攻极限得设在朱仙镇。”岳飞再道 众位闻言点头同意,以为转守为攻,正得其时,攻线有度,亦非浪战。 “诸位,可知朱仙镇,何为朱仙?”岳飞问道。 “大概是姓朱的神仙吧。”牛皋道。 余化龙道:“非也,朱仙镇,因朱仙庙得名。早年间,朱仙庙,叫猪仙庙,乃野猪的猪。”余化龙在众将之中,读书最多,他知识丰富,了解古事。 “供野猪为仙,倒是如何?”汤怀觉得奇怪。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余化龙道。 “据我所知,早年猪仙庙一带比较荒凉。不知哪一年突然来了一虎,凶恶无比,啮畜伤人。村民皆莫可奈何。只能虎进人退。彼地越发荒芜。”岳飞道。 “那猪仙呢?”牛皋又问。 “这就是关健了。”岳飞道,“相闻不日之内,山岗中出现了一头野猪,竟去拱虎。” “野猪再凶,岂能拱虎?”阳泉不解,插话道。此时的她,已经很知道分寸。军中议事一般就缄口不言。但听了野猪拱虎,还是好奇,故此一问。 “一般而言,野猪的确不能与虎相斗。但此猪勇猛,见老虎非但不退,反而奋力向前。老虎见状也不得不退,最后被野猪赶跑了,当地人见了,供为猪仙!” “原来如此。传说可信。我听说野猪要逞凶蛮,的确势不可挡!”余化龙道。 “这就是两军相遇勇者胜的道理。”岳飞接着说,”野猪奋力向前,其獠牙也端地是厉害,而老虎要转身逃跑,臀股之上没有任何防守的本事,只能一跑再跑。” 众人闻言,皆感到有理。 岳飞道: “今番我等与金兀术对敌,虽然人数相差无几,但我军‘器术势’皆尽占优。这两日前我一直压住金方可能的攻势。我军积厚而发,定要把金齐兵打成转身而逃的形势。那时我等双目在前,兵刃当胸。而金齐兵后脑不长眼睛,后背没有兵械。这就是两军相遇勇者胜之战术支撑。” “对对,两军相遇勇者胜!”大家高呼一片。 “我等议事之后,大家用饭。进攻之事就在今夜。我必乘胜进击,明晨寅时,占取小商河。寻找杨再兴将军。”岳飞道。 众将领命正准备出帐用饭,岳飞制止了大家,又道: “众位,少安毋躁。还有一件大事,请铁匠营王阳两位掌柜先行出帐。” 五十九回(3) 岳飞含泪斩上将, 牛皋泣血约神矛 三横与阳泉者也在岳飞处议事。因是军机大事,二人只能静听,并未插 言。现在见更有事由不宜他人在侧,故先请辞而出帐。 不过二人心中却是纳闷,未知下面有什么事情发生。 “三横,”阳泉出得帐来便问三横, “你说岳帅不留我们,还有什么事呢?” “自然是军机大事。” “噢。”阳泉道,“那么那个,方才众将与岳飞议论战法,我有些不明白,你能不能再解释一下。” 阳泉虽然自幼习武,但与兵书战策并无太多知识。因几次见到西夏将军沥重与三横谈论战场两军争斗,心有不服。总是准备渐渐也弄明白大部队征战的原委细节,今番出帐就势打听起来。 “哪里有疑问?”三横道,“可是我只知皮毛。” “行了,别假谦虚了。我问你,为什么我军马二步八,敌方马八步二,我们就不易进攻?”阳泉认真问道。 “你问得好。金方以骑兵为主,在战场上以前后论,一队便有五匹马前后首尾相接。一旦发动进攻,头马先以伤我军士上三路,就是腰以上为主。由于彼马快,常能凑效。待连伤二人后,头马停战,二马上前。以相同战法攻我。” 王三横边说,边看阳泉。见她仔细聆听,于是来了情绪,尽其所知,又道: “如此三马进攻之后,我军往往至少伤一至二人,然后金马最后二马再上,又以下三路击杀为主。再接着是两名步兵,对我军士已创者,再行砍杀。最后还有三骑作为左右机动,是八马二步,进攻之队列。” “我军呢?”阳泉又来刨根问底。“我军如何安排?” “我军不同。在于主帅之队列不同。岳帅帐下亦有攻防两种不同队列,前次我们来此,你也见了。”王三横道。 阳泉听了,回道: “嗨,那时只是看看热闹,并不知就里。” 王三横把师父教的,眼睛看的,自己理解的,合盘托出,道: “我军战术要比金齐军变化为多。这么说吧,金齐兵八马二步,听起来锐不可挡。其实打起来,金方骑兵步将,是各管各的。简言之,金兵是单人独骑各自为战,作为战法最底线。” “我们呢?”阳泉又问。 “我们不管如何列队,皆是以配合为底线,极少单打独斗。”王三横回忆道。 “又为什么?”阳泉这人,喜欢些新奇的,叼住问个不止。 “因为金人机动性强,配合反而不易。再说了,他们练兵也不怎么练配合 呀。”王三横答着,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可阳泉紧追不放,她不懂军规,并不觉得牛皋有什么大事。岳飞都没批评老牛,会怎么样呢?还是把打仗搞搞清楚,不然,看了半天不白看了?于是她又问: “那我们呢?” “我们不论攻守,速度都慢。再不讲配合,仗没法打了。因此战术配合是岳帅克敌制胜法宝之一。”王三横只好细答。 “噢,知道了。”阳泉满意道。 “其实我都不太知道,你就知道了?”三横道。 “我当然,…,好像人家,好像的确知道了。”阳泉不服,她其实心里想,我也是人,也不笨,为什么别个能指挥战斗,我连知道都不能? “既然知道,那我问你,为什么我们打的刀要五尺二寸?”三横问道。 “这个。。。?” “这便与步骑配合极有关系,以骑马之人的高速,马队的宽度与步将运动的平均速度,五尺二寸乃最佳尺寸。”三横得意地说。 “胡说,那原来为什么只是五尺,现在又多了两寸?”阳泉像抓什么把柄,十分不服。 “嘿,这可不是胡说。刀是长了二寸。由于双棱血槽,锋利坚实,份量反轻了一斤一两。这样运动进来,步兵速度大大加快,刀子自然要长。演练结果以再长二寸为最佳。”三横道。 “原来是这样。”阳泉听罢一吐舌头,发觉军兵战法并不易掌握。 “嘿,跟着我,你长学问去吧。”三横甚为得意。 “去!别一说胖你就喘。你要真有能耐,刚才军中议事,为何不发言?告诉你,以后在我面前少装大瓣蒜。咱们只要打好铁,愿意呢?练个人的武功。对于军事用兵打仗咱们都不去想它吧!”阳泉道。 “得,行行,不想。”三横道,他本知道阳泉心底深处所想,能打哈哈,就打哈哈。 “岳帅议事,并没有你我份儿嘛!”阳泉又道。 这句话她可说错了。 接下来,非她们铁匠营是无法解围了,原来岳帅要杀牛皋! 五十九回(4) 岳飞含泪斩上将, 牛皋泣血约神矛 岳飞要斩牛皋原由很清楚。其一岳飞向来治军甚严,官无分大小,职不论高低,只要违反军法,定当严肃处之,绝不轻饶。其二,此次牛皋违令,至使杨再兴小商河殒命,非同小可。 岳飞在田副将报信前后,已派出三批探马。探马皆已回报。言杨再兴、王渍殉国。 杨再兴其人素来眼高于顶,与岳飞不和。军中议事常有不同言论。有时甚至于争论得脸红脖子粗。岳飞则从来从大局着想,以团结为本,不令军中存有派系与小集团。 可杨再兴周围确有一些将领环绕。皆为欣赏杨再兴盖世武功者。但杨再兴有一个好处,就是一旦军令下达,那是拼命也要执行的。全军上下,包括岳飞本人,对此全都百般赞赏。 如今牛皋本是岳飞出世之前的师兄弟,所以他虽然岳家军前期‘敢战士’出身,战功卓著,却不能不罚。 在三横与阳泉等军帐外谈论其它事宜时,军帐之中,岳帅已下令立斩牛皋。期间虽人人求情,岳飞一个不准。 早有汤怀见大事不妙,偷偷溜出来,想着铁匠营的人本非岳家军将帅,而此次偃城役乃至今后宋金京交战都居功阕伟,岳飞不能不给铁匠营面子。故急告三横等帐中说情救人。 三横等一听,这还得了?怪不得岳帅令他们暂时出帐。皆急急入内。 却说大帐之中,岳飞高座正中,面沉如水。两旁将士皆低头叹气,没有主张。中央有牛皋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王三横见状忙也双膝跪倒,道: “岳帅在上,军中之事小可本不能多言。” “王师傅有话请讲当面。铁匠营与抗金之军有大功,王师傅自然可以言无不尽。请王师傅起来讲话。”岳飞见状道。 众人一听,还是王铁匠有面子,皆松了一口气。王三横是机灵人,立马是顺杆子就上,道: “谢岳帅准小可多言。小可听闻如今宋金酣战未休,倏已更要强攻金方。大战在即,斩上将恐于军中不利。” “王师傅此言差矣。牛皋犯将非斩不可。这其一,军纪不能因时而废,军纪就是军纪。其二,我等这二日来,已经明显赢过金方。此刻重申军纪,就是要告戒全军,胜利在望,要不骄不躁,发扬成绩,纠正错误,方可以利再战。”岳飞一字一顿,语气坚决。 众将想,完了完了,方才似有转机。眼下却被岳帅严辞拒绝。 阳泉见状,赶忙’扑通’跪在地上: “岳帅在上,可容小女子一言?” “阳掌柜请起。阳掌柜年来指掌铁匠营,赶制扎麻刀奇功一件。又放神火飞鸦,杀敌最多,可居首功,当属军中第一贵客。阳掌柜有话请讲。”岳飞道。 “谢谢岳帅,小女子还是跪着说话好。”阳泉是聪明人,岳飞这么给面子她决不能得理不让人。于是跪着,道: “岳帅在上,您方才讲到铁匠营制刀,那就有牛将军多次在中联络,每每与我们切磋工艺,难倒扎麻刀中牛将军功劳还不大吗?岳帅能否功过相抵?” “阳掌柜,本帅并非不给你面子。古来治军,功过相抵者自然有之。可是论牛皋与扎麻刀制造一功,是否过于牵强。如是,那么杨再兴是否更加功高一筹?试问,由于牛皋违令致使杨将军殉国,牛皋是否当斩?” “这个,这个,咳咳。”阳泉一急之下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横兄弟,弟妹,还有军中众将,你们的情义,牛皋,尽皆知晓。牛皋今生无以回报,请受某一拜!”牛皋拜过之后又言: “岳帅,牛皋今番受罚,心服口服绝无异议。只是牛皋从此再不能跟随大哥左右,遗憾不已。望大哥带领岳家军杀尽金贼直捣黄龙,为大宋建树不世之功。大哥,您也请受牛皋一拜!” 众将包括岳飞本人听牛皋此言,亦无不动容。岳飞等牛皋言罢,道: “好,牛将军走好。我等必不辱将军重托,杀尽强寇,直捣黄龙。如是,请牛将军走好吧!”岳飞言罢,用手一挥,两旁军士就要请牛皋出帐。 “且慢,牛皋还有最后一拜。拜过之后,当慨然上路。”牛皋道,说罢,将身形转向三横与阳泉: “三横,我的好兄弟。阳泉,我的好弟妹,当世的奇女子。作哥哥临行之前有一事相求,如果你二位应了,我牛皋可有今世最后一拜。” 五十九回(5) 岳飞含泪斩上将, 牛皋泣血约神矛 三横阳泉闻言大惊,忙请牛皋把话说完。牛皋望一眼众将,又望了一眼同他转战数十年,业已有了补丁的帐篷,知道此番出此帐,断无回返之理。老牛点点头,道: “金人犯我,早不是十数年的事情。他们生性残暴,但是对战事一节颇有准备。单是兵器一项便胜我宋军多年。如今我军有了扎麻刀,本来是翻了身,出了鸟气。但主帅的兵刃我们还是远远不如人家。我之所以违令,对了,牛皋此言绝不是要任何轻宥,” 牛皋说到这,稍稍顿了一顿。他把眼睛一闭,痛苦地说, “我之所以的违命,乃是金兀术斩岳帅之枪。岳帅枪不如人,此事断不能继续下去。今后战事也许数月,也许多年。牛皋请你们为岳帅打造一枪,以斩断金兀术之斧,斩首敌酋,扬我军威,可否?!” 三横阳泉闻言,泪如雨下。中军大营,军威在在,二人安敢上前?只是口中忙说, “大哥此托,我等必然不辱!” “牛大哥,我铁匠营尽了全力,定为岳帅制出枪来!” “好,如此,请受一拜!’’牛皋听言,第三个头叩在地上,众人只闻“咚”的一声,那响动,好像砸在人人心上一样。 牛皋这个头磕的满脸是血。磕头完毕,牛皋起身,随士兵出帐。 话说牛皋在华山就与岳飞睡一个通铺。当年成立‘游击敢战士’与岳飞共为民兵同举抗金大旗。多少年来,情同手足。临行最后一刻,别无他想,仍然念着岳飞的兵器。 岳飞闻言,热泪盈眶。但军情大事,容不得半点私心。 帐中众将闻言,皆顿足捶胸,但军规如此,大家安能造次? 阳泉见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刚哭一声,马上又感到这是中军帐,岂容凡夫俗子之情?忙用尽全力憋住,急急用手点指王三横道: “三横!我阳泉并不知道冶铁锻造之法,也不知道你倒底能为多大。可有一样,如今应了牛将军,你我造成不出斩断金斧之枪,誓不为人!” 言罢,用手急拉三横,口中叫道: “走,一刻不留,我们回去制枪!” 众将从未见到如此烈性女子,尽皆动容。 正当三横阳泉转身要出帐之时,外面却有士兵急入来报: “报,岳帅,牛将军杀不成了。” “却是为何?”岳飞闻言,面如三秋古月。 “牛将军斩刑木砧上,伏有一女子,说是铁匠营的人,唤作索长玉,说她愿与将军同死!” 三横阳泉一听,这还得了?岳家军向来治军甚严,岂容铁匠营外人胡闹? 二人都赶快出帐,查看究竟。 原来那个杀牛皋的见长玉护人,就找个借口起来缓颊。岳飞听言,命人将牛皋二次带入帐中。 这么说罢,铁匠营的人与岳家军恩情甚大,岳飞不能不加以考虑。 不久,牛皋,长玉,阳泉并三横在士兵保卫之下相继入帐。长玉见了岳飞,连忙叹膝跪倒,道: “岳帅在上,小女子愿与恩公一道领死!不过。。。” “不过什么?”岳飞声音不大但威严百倍。 “不过小女子,小女子,听闻如果牛将军有大功,可以功过相抵。”长玉哆哆嗦嗦地说。 “功过相抵古以有之。但牛将军之功,方才已经论过。你不必再言,还请离去,以免防碍军刑。”岳飞言之铮铮,不容置疑。 “这。。。”索长玉摄于岳帅威严,一时间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请索小姐离去,以免防碍军刑。”岳飞又道,提高了声音。阳泉赶紧跟长玉挤眼睛。 那索长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见阳泉使眼色,勉强定住心神,颤巍巍说道: “岳帅在上,牛将军还有一功,尚为论到。” 岳飞听言,不由诧异,问道: “何功之有?” “牛将军说,他有法可破金人拐子马!”长玉豁出去,说着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金人拐子马乃新研之利器,杨再兴将军特遣人言明厉害。能破拐子马,倒是大功。”岳飞闻言,语言有所缓和。 “那么,那么,牛将军绑着不好说,我替他说行吗?”长玉说话,已经比较顺溜了。 “并无不可。”岳帅道。 索长玉这才要说出破金军拐子马之法。倒底此法何能,破不破了拐子马,救没救了牛将军,咱们下回接着说。 六十回(1) 秦桧小利酿大害, 长玉奇谋救恩公 话说牛皋违令当斩。不论众将还是三横阳泉,谁人求情也求不下来。铁匠营索长玉见牛将军被推出辕门,马上刀斧手就要行刑,便不顾一切去拉监斩官。 牛皋乃岳飞大师弟。岁数比岳飞还大两年。他与岳飞,张宪,王贵,汤怀一起拜周侗为师,一道下华山投宗泽从军,一并组队称道‘敢战士’抗金。他不但资格最老,战功卓著,而且待人和善,爱兵如子。在军中威望极高。 那监斩官是牛皋老部下,怎能愿他就死?可岳营军令如山,历来严格。牛皋判死因为违令。监斩官哪敢再度违令?他满脸是泪,只得把眼一闭,就要下令言斩。 可巧索长玉奔到,高叫: “刀下留人!” 那监斩官多聪明,见有人前来,马上小声对长玉道, “这位小姐想是铁匠营的?” “正是。”索长玉呼呼带喘道。 “小姐,牛将军是我老首长,我但分有办法,怎能让他赴死?” “那还不快放啦!”索长玉急急道。 “小姐,军令绝非儿戏,说放就放。但我有一法,但不知您与牛将军关系如何?” “牛将军是我索家恩公,但我。。。,我们到现在恐怕说话一共没有十句。”索长玉这是实话。 “这就不好办了,就请小姐移步吧。”监斩官一听,他的主意多半要落空,不禁仰天长叹。 “不,无论叫我作什么,我心甘情愿。”索长玉这是豁出去了。 “就怕,那个,。。。”监斩官甚不放心。 “我啥不怕!”索长玉斩钉截铁地说。 “好。”监斩官更压低了声音,教长玉这么这么办。 好一个索长玉,听罢二话不说,一屁股坐到斩首的木砧之上,大叫愿与牛皋一同领死。 这么样,不说把牛皋弄糊涂了,把个王三横都弄糊涂了。当时宋朝,男女大防,哪有不曾说过几句话的女子就这么干的?只有阳泉知道,长玉早就心属牛将军。 阳泉本是绝顶聪明的人。只是在岳帅威严之下,她的聪明才智被压缩了。阳泉说到要牛将军功过相抵,被岳帅严辞拒绝,一时间话不跟趟了。 她与三横出得中军帐,突见长玉如此奋不顾身,也是激动不已。阳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与三横稍稍商量下可行性,马上教长玉破解拐子马的招数。 索长玉本是大家闺秀,也是见过世面的。听了阳泉的主意,简单与王三横、牛皋并监斩官商量了下,便进得中军帐对岳飞说牛将军有法可破拐子马。 那拐子马伤了杨再兴、王渍两员大将,并手下数千兵丁,能破拐子马必是大功。岳飞焉能不知利害?说实在的,能否破了拐子马,已经成了郢昌决战胜负的关键。 索长玉说拐子马能破,莫说岳飞,满帐的将军皆翘首以待。索长玉见阳泉的办法能卖,顿时来了精神,道: “岳帅在上,牛将军说拐子马装有重甲,刀枪皆不能入。重甲地面不过二寸。故我军目前亦无器械可以从下面穿过伤敌。”长玉急急地说: “那么,那么,牛将军有一绝顶妙计。” “何计?”岳飞此时非常想给牛皋缓刑,同样更想破金齐联军拐子马。 “可在拐子马前后行进路上,预先钉入断刀。刀露出地面只要小于两寸,便可让过拐子马的重甲。”长玉边说,自己心里也没地,可她还是说,仿佛胸有成竹, “但地上皆有利刃,可伤马蹄马腿。拐子马进势可阻,甚至于可以大破之。” “拐子马必有马掌铁,刀刃如何能伤?”岳飞当然要弄得清楚,问个明白。 “用扎麻刀。扎麻刀刃可以断金方钢刀钢枪,马掌只是铁制,重踏之下,可以刺断,绝不在话下!”长玉又说。 众人一听都觉得是个好主意。是了,自古有矛便有盾。拐子马厉害,亦应有破解之法。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好主意,人人心中像压了一盘大磨。 阳泉这个人,强在细心观察,缜密推理。常有凡人不能及的招数。这回她教长玉的办法,虽是急中生智,却是她长期善于用脑子的必然结果。 岳飞明知这并非牛皋的主张,但他本心何尝要杀牛皋?此时不放,更待何时,于是道: “好,牛将军此计或可能阻敌。左右,可先解其绑。” “谢岳帅。”“谢岳帅!”众人一听欢呼一片。 “且慢,牛皋之罪尚未明刑,眼下权且记下。果然埋刀之计可以凑效,那时方可缓刑。”岳飞言罢又正色道, “据报,敌拐子马队现停驻小商河。即不能南进又不北退。大概是金兀术偃城役后举棋不定所至。究竟为何且不去管他,牛皋你带一千人马,星夜绕道小商河北。临颖城南。有一处狭路,两面是坡,唤作‘犀牛脊’之地界,将刀依计埋好阻敌。天黑路险,此去小心。切记,阻挡拐子马成功是否,为本次战役重中之重。” 牛皋领命,军士刚要上前解绑送他出帐,索长玉对岳飞又一躬到地: “岳帅,我还有一言,不知讲完您听后,可否完全免牛将军死罪?” 六十回(2) 秦桧小利酿大害, 长玉奇谋救恩公 “以设计阻拐子马之功,相抵犯将死罪,已是法外开恩。”岳飞感到长玉得寸进尺,似有不悦。他摆了摆手,止住解绑的军兵。 不过他还是说:“现不知你还有什么话讲。” “谢岳帅开恩,我想说的是,主帅讲军法从事,必先有军。斗胆问岳帅何者为军?”索长玉似话中有话。 岳飞虽为大帅,但素不拿架子,对上将对兵士皆能讲话,何况对铁匠营的人更是礼敬有加。他闻言回道: “军者,朝廷之公器,圣上之队伍,国家之拱卫也。” “看来岳帅心中,圣上与国家俱是一体。”索长玉像是给岳飞下套。 “难道不是吗?”岳飞不解。 “孟子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长玉此刻完全没有了初时的害怕,说话愈发流畅起来, “古之圣贤教化我等,区分社稷与君主,更把民人百姓置于天下第一。是有民方有国,有国方有军,有军斯有军令军法,岳帅在上,可否听小民一言?” 索长玉这是要说什么呢? “我今番自然要听你言讲,虽然对你妄言‘区分’,不敢苟同。”岳帅道,但语气之中,并无愠色。 “谢岳帅大度,腹中行得船。不知岳帅可听得一人名唤索积善?”索长玉闻言问道。 “我军无一不知名士索积善。秦桧尚未入相时,曾授意三百乡绅以索积善等为首上书当今皇上。要减农工税,不拟军备,和议金国。”岳帅道,言罢用眼睛四下看看其余将士。 “我等成军,拜秦桧及索积善所赐,生生晚了五年。五年之中,金人对我大宋争城掳地,烧杀淫辱,罄竹难书。”汤怀恨道。 “索积善白起了此名,实为积恶!”余化龙等人附言。 “索积善,是我爷爷。”索长玉不动声色地说。 “什么?!”岳飞等人闻言大惊。 三横阳泉心想坏了,这哪是给牛皋说情,分明是要勾起将军们怒火。阳泉赶紧道: “长玉!你闭嘴!” “不,我倒要听听索小姐有什么话说?”岳飞道。 “我爷爷与一干乡绅,为眼前半斛税米而上书朝廷。自以为得计。不料,第二年就现世得报。索家庄被金人攻破。我索家上下有二百五十余口命丧黄泉。是牛将军,不,牛将军当时不过是‘游击敢战士’吧,是他率众迎敌。以五十余人击败百余金贼。救下我爷爷,自然还有我于即死!” 索长玉稳下心来,凄苦而言道: “当然我索家从此败落,一蹶不振至今。我爷爷索积善,虽未死于金人刀下,却也受了重伤。日后他拉着我的手,在我父亲坟前白发人送黑发人时,对我言讲,‘三百士绅上书一事,必将遗臭万年’!如他死后,不得埋葬,必置于荒山野岭,与草木同朽!非此不能赎罪于万一。” 索长玉话说到这儿,已经是饱含热泪,但她咬牙忍住,接着说: “爷爷同时还讲到,索家劫后,只余堂兄索乙禾与我留在世上。‘苟可活,必为抗金尽全力’。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抗金?” 索长玉在岳帅众将前,激动而谈: “今番果能救了恩公牛将军,牛将军定能多杀金贼。如是,我爷爷以下二百五十人在阴曹可以瞑目!岳帅,众位将军,你们皆是与大宋人民有宏恩之人。但你们能否省得,人民之中有罪人。如我爷爷索积善者,曾经一个善恶不分是非不明,只顾眼前蝇头小利忘却民族大义的罪人?可你们能否容得一个历史罪人之后,直欲为祖父赎罪的心?” 长玉言罢,‘窟嗵’跪倒,眼泪夺眶而出,万分激动不能自拔。但她知道,这是岳帅中军,容不得半点儿女私情,遂拼了命忍住哭泣,直憋得柳眉紧皱,满脸青紫,双肩起伏,浑身颤抖。 帐中之人,上至岳飞,下至两旁兵士,闻言无不动容。大帐中一时间竟静寂无声。 长玉见岳飞不言,众人无话,不知她一番话是否奏效,只好强忍了眼泪,又说: “岳帅在上,我一介女流,人微言轻。想那古人花木兰,今人梁红玉,虽是女子,皆万人敌。可执掌中刀枪,可率麾下部队。报仇雪恨,自不在话下。然放眼世间,读过孙子兵法,练过周侗长枪者,能有几人?世人多不知射虎的李广,长攻的狄青,更不知‘犯强汉虽远必诛’的陈汤。” 长玉说着,实在忍不了泪,索性边落清泪,边说: “百姓无知,情有可原。文姬归汉,实属万幸。然年年妄死的大宋子民,知不知世上尚有岳帅牛皋!有在座的众将,他们用了自家的性命与热血,正拚死护住大宋的关河?” 中军帐内,岳帅端坐,众将挺立。听索长玉之言,皆不能答。 索长玉一介女流,便跪倒在地,侃侃而谈。声音不高,却气贯通营。 “岳帅!”长玉见岳飞不言,又接着道, “他们不知,我知!旁人不知,铁匠营尽人人皆知!只不过我等实在是人微言轻罢了,请岳帅恕我妄言。” 六十回(3) 秦桧小利酿大害, 长玉奇谋救恩公 “索小姐,你一番言讲,绝非妄言,亦不是人微言轻。乃抛地作金石之声。”岳飞听罢索长玉的话,感慨道。 索长玉闻言谢过岳帅,又道:“岳帅众将在上,您等或知王三横师傅乃一等一的铁匠。但多不知他还是一等一的厨师。我阳泉姐却数次说过,他舌头是残废。是吗?他当然不是。可这些年他为了扎麻刀食不甘味呀。好,打刀再苦,不死人,就算了。但研制火风筝是用命,随时可死!” 索长玉说到这,话锋一转,道: “我絮叨这些绝非邀功。乃是说,军刀再利,风筝再高,没有军队来用,全等于子虚乌有。是不是?” 长玉之言,当然在理,不光众将,就是岳飞闻言也不由点头。 “岳帅,倘如小女子有三分道理,那么我现在想干一件事。”索长玉道。 “什么事?”岳飞问道。 “我想帮这两位军士解开牛将军的绑索。” “这倒不必。本帅今天就听你一言,放了牛皋。来人,解了牛将军之缚!”岳飞扬首道。 “好!好!” “谢谢,谢谢!”众将闻言全营高呼。 “且慢。索小姐大家出身知书达理,还晓得孙子兵法,读过文姬归汉。那么我也求你一事。”岳帅请长玉起身,说他有一事相求。 “岳爷请讲!岳爷放了牛将军,小女子自此任何事无有不从。”索长玉改口岳帅为岳爷。 “请你将你祖父索积善上书前前后后写成文字,他日或可用得上。”岳飞认真道 “这个自然,我一定尽全力。不过,我的孙子兵法等并非在索家庄所读,现在朝廷重文轻武,鲜得私塾教讲军事,又有谁提历史家国?”索长玉应道。 “什么?那你这些东西,何处所学?”阳泉甚是敏感,闻长玉之言连忙询问。她自来害怕这一类事情。 “阳泉姐,我是到铁匠营才学的。”长玉道。 “什么?”阳泉越发诧异,“难道,难道。。。”说话间,两眼直看三横。 “嘿嘿,谁也想不到吧,这些有关家国军事的东西,是一个金人师父教我的。”长玉想卖关子。 “金人?”此时轮到牛皋奇怪了。他与长玉本不熟悉。直到长玉扑在砧上为之挡刀,亦十分奇怪。还以为是三横所使。及至听了长玉营中娓娓雄谈服了众怀,方知长玉思维之缜密,对他用情之深厚。 可万也没想到,她竟拜有一个金人为师。 “对,金人。是金军一个营妓所教。知道吗?金军的营妓。别说是人下人,那根本就不是人了!可是,可是,她便是我最好的朋友。”索长玉眼睛又红了。 “你说的是莫衔悲?”阳泉问道。 “莫衔悲又是何人。一个金人营妓,如何得知这许多掌故?”岳帅不解。 “莫衔悲,她母亲书读破万卷,博学强记,一代顶尖的才女佳丽。但是被掳入金国,受了百般凌辱。莫衔悲与我有共同身世,她也曾是大家出身。她与我年令相仿。她与我曾经都过得万分悲愤的生活。皆因金人入侵,烧杀抢掳所至!要说有所不同,是她貌美强我十倍,是她聪慧胜我十倍,但是她之悲惨,” 长玉说到这儿一顿,长呼一口气,单掌握拳,以脚跺地,言道: “那更甚我百倍!” 岳飞闻言,语气沉重地说; “我等今番听了自称人微言轻的索小姐一番言论。无不心中流血。大宋子民,历来钟情和平,祖祖辈辈自耕自种,自食其力。与境外各邦,都视为友邻,皆思和睦相处。无奈专门有恶邻,每思侵略。杀我父兄,淫我姐妹,占我城池,掠我财富。苍天之下,多少索积善弃尸荒野,又有多少莫衔悲欲哭无泪?这还是大户人家。平头百姓,莫不苦上加苦?” 岳帅言吧,双眸射出精光,四下观望满帐军官。大家皆为索长玉一席话而气结。人人感到心情沉重,血脉不畅。 听了岳帅之言,才觉着这口气通了。岳帅触摸得到众将的心脉,他便接着说: “从此我等身为七尺男儿,必当同仇敌忾,奋勇杀敌,这自不待言。大家给我听好了。古司马穰苴有言:‘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今番一言,我帐中不过数十人听。” 岳飞抬起头来,目视远方,道: “他日,即便千年之后,那怕我中华民族都有千万倍万万倍于十人者,亦当谨记‘忘战必危’!” 言罢号命众人备战,不提。 却说牛皋领命与三横阳泉长玉等铁匠营一干人众,星夜赶往犀牛脊去阻拐子马。 路上阳泉对牛皋道,“牛大哥,你是长玉的恩公,长玉又救了你。我听说嫂夫人多年前为金人所害。大哥一怒之下投师学艺,以报国恨家仇。但至今再未迎娶。我这长玉,论才有才论貌有貌,曾愿意与您同死。不如,不如让她给了你吧。” 王三横在一旁听言,见长玉对牛皋有情有义,心想这未必是一件坏事,于是也在一旁敲边鼓。 “不行,不行,我本来就是待罪之身,阵前收妻亦是当斩之罪。那,那,长玉小姐岂不成了寡妇?”牛皋为人憨厚,亦不太会讲话。 众人在旁听,皆哈哈大笑起来。 说话间,这绝地犀牛脊已到。到底牛皋与长玉成没成一段姻缘,还在其次。眼下阳泉的断刀计成与不成,才是大事。 别说,牛皋等还真遇到了天大的困难。 (60回完) 六十一回(1) 断刀计刀实难断, 偷营军却遇空营 话说牛皋领命同铁匠营众人来到犀牛脊。要施断刀计去阻金军拐子马。 牛皋带人到达这个曾被岳飞称为绝地之所在。以他多年征战的经验,立刻感到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边。 人和自不待说。手下士兵与铁匠营诸人皆会下力埋刀以阻金军。天时也在他手里。因为不要说拐子马队现在小商河按兵不动,对他埋刀够不成威胁。就是他拐子马要走,也指定走不了。 岳帅早知兹事体大,定会不惜代价袭扰之,让它走不成。 至于地利,更要好好说一说。岳帅选的这块地方,的确绝了。这个地貌十分奇特。犀牛脊左面是废弃的水田。 早年在金人来侵之前,这里曾经水顺土肥。当地百姓种植水稻,收入颇丰。 但宋金交战之后,在偃城郢昌之间方圆五百里处,为双方争兵之所在。宋金势力犬牙交错。但宋人为守,金人为攻。金兵常烧杀抢掳,至使本来物富民丰之所在,成为荒芜凄凉的地方。 水田早已没人种植了。但田虽废,水犹存。一片泥泞不易进军。更不要说是驱乘拐子马队了。 犀牛脊右面地貌更加险恶。原是小商河由西南流向东北,经过如此地时, 并无明显何床,反是湿地一片。地势高高低低并不平整。 远远望去却似古城门一般,地上有许多一两尺见方的鼓包。好像城门上的大冒钉。鼓包乃多年草垛形成。新草烂技,交缠在一起。当地人称为“塔头”。 那塔头之下,便是积水。水下亦多有不平。深者数丈,浅者尺许。或有毒蛇出没其间。就在当年种植业兴旺之时,也鲜有人前去开发,盖因成本太高。 当此地因战事衰败之后,更是无人问津了。于是愈加的不适于行军。还不要说拐子马载有重甲,那是无法通行的。 倒是左右水地之间,有一隆起。宽窄不一。宽处可有几里,窄时却只存数百丈。但隆地坚实,是偃城—小商河—临郢官道必经之处,唤作犀牛脊。是当地住民形象之称。 牛皋领人到了犀牛脊,便对岳飞的布兵暗暗佩服,心想,此处虽不能埋伏军士,但将断刀藏于地上,必令拐子马大大守阻。遂与三横商议,先在路上挖坑,以备掩埋断刀。 正计议之时,牛皋突然若有所悟,说道: “哎呀,这路上埋了刀,将来岳帅尾追而来,岂不也要受害?’ 王三横早同阳泉商量过了。此时听言便道: “不然。我们埋刀之时在路中预留数条单行马道。不论马匹步将皆由此通过。预留通道可以有所弯曲。单人独马可灵活随路而行。但拐子马一乘四匹乃至八马。其间必有一两匹马中招。且马阵转动不灵,踏上断刀是早晚的事。” 牛皋闻言高声叫好。可这时阳泉突然发问道: “哎呀,牛大哥,如果我们埋好了刀,他金兵拐子马不走此处怎么办?” 牛皋笑道:“嘿嘿,这就是我的事了。我必引一哨军兵,前去接战。且战且退,引得金人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这一战法,你可参详咱三横师弟。周老师父教战法,他应比我学得好,是不三横?” “对,师父说这叫‘请君入瓮’之计。”三横道。 “嘿,王三横,什么时候都有你的。你不显摆难受呀?”阳泉最看不惯三横在军事战法上发表意见。 “阳泉姐,他们这一干人我看倒不是随便显摆,想想是有真才实学的。”索长玉一旁帮腔道。 “去去。你都是快嫁的人了,快别替另外男人说话!”阳泉闻言抢白道。接着又说, “哎,你个王三,那个,横,人家准备东西,你在干吗?” “我到那里看看。”三横道。 “要去快去,该干嘛干嘛,快走呀。”阳泉呕气道。 王三横见牛皋等已领兵开始挖坑,遂带了余下从铁匠营来的师傅,并又向牛皋要了些士兵急急离去了。 俗话说人多好干活。不久路上埋刀的坑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但三横等人尚未转还。牛皋等就试着将扎麻刀弄断,好埋在坑中。 殊不知这扎麻刀锋韧无比。锤打不折,弯曲不断。牛皋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奈何不得。 于是又有人说: “双刀互砍,总有一个断的!” 牛皋大喜。遂令军士举扎麻刀双砍。耳轮只听“铿镪”之声一片。 几个回合下来,再见扎麻刀连崩刃的都不多。 这下牛皋可犯难了。断刀计,刀不能断,这可如何是好? 六十一回(2) 断刀计刀实难断, 偷营军却遇空营 牛皋见断刀计刀不能断,只好上前对阳泉说: “哎呀弟妹,你让长玉出的主意。本来是怎么听怎么好。现在刀可是弄不断。总不能将五尺来的刀全都埋在地下吧。那将是多大的工程?恐怕拐子马阵早过去几个来回,咱们也埋不完唉。” 阳泉与长玉早已看到扎麻刀无论如何也弄不断。这两人虽是铁匠营的,阳泉还是名义上的大掌柜,可她对铁器却不甚了了。见状也是出一身汗。毫无办法。 牛皋急得跳脚,对长玉道: “索小姐,你不顾个人死活,设计救我,此天高地厚之恩我便从心底十二层谢你。可这断刀计谁也玩不转,耽误了军机大事,可怎么好?” 此时长玉比谁都急。一来是断刀计是由她嘴里说出,阻挡拐子马成了目前重中之重。这要是玩不转,事情可大了去了。 二来一路之上,她早已感到她的牛皋是极有担当之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铭感五内。二人行走之间,仿佛业已互相有所好感。 碰巧所到之地,唤作’犀牛脊’。说话二人已经是‘心有灵犀’了。可她说出的断刀计,刀却弄不断,这也太难堪了。弄不好,哎,什么都完了。 “那弄不断,要是斜着埋,是不是能埋下去呢?”长玉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不一定行呀,坑里土是松的。斜着埋,马一踩,多半给踩土里了,指定割不了马掌。”牛皋道。大家皆以为有理。 但牛皋还不放心,亲埋一刀去试。原来挖的坑还不够大,勉强‘吭哧吭哧’又挖。费了三倍的工夫挖好了。 刀放入坑内,然后回填土。哎呀,别说马了,人都能把刀踩到宣松的土里。 长玉这下脑袋都大了。难道真因为是祖上失德,老天报应了吗。看来作人不能稍有一时之不检呀。 阳泉见状,咬牙叫人再挖。这回有了点经验,坑挖得窄些。刀埋得斜一点。 可是,你要把五尺长的刀埋好,那个坑,怎么也得有个尺寸。四围土一填,扎麻刀还是有挺大的活动余地。 这样一来,除非马踩正着,否则基本不起作用。这么说吧,刀要是不断,拐子马必不能伤。 正在众人束手无策之时。三横等铁匠回来了。 他见状,忙命人将扎麻刀一捆捆收起来,往远处一个较宽的干地运去。 原来三横此次随运刀队伍来到岳飞军中,生怕刀械在运输与对仗中损坏,故带了几个风箱以及若干打铁的家伙以备修复。 没想过铁匠营的扎麻刀十分禁用。大战之下,鲜有损坏。所以一应打铁的傢什俱没有用上。这回去犀牛脊设伏,也就顺路回铁匠营,把这些傢什全带上了。 那么他在牛皋阳泉着人路上挖坑之时,与众位铁匠搭了数座临时的铁匠红炉。之后又让人广积枯枝灌木,置于炉中。 本来树木取火,火气不可能多旺。但在风箱吹鼓之下,一座座红炉,炉火甚是凶猛。 三横等铁匠依次将刀烧红,然后猛地置于水中。这在打铁中叫做急淬。扎麻刀急淬之后,皆十分崩脆。用锤一击,都纷纷断作数截。 牛皋见状大喜,连忙着人把断刀抬起来,准备去埋。三横见状连忙制止,说: “师兄,不可。这些断刀太脆了。马踏之下必然再断裂。不会对马蹄马掌造成太大伤害。”三横说。 “哎呀,那可如何是好?”老牛又愁了。 “不急,这急淬之刀可以回火。”三横道。 “何谓回火?” “就是将断刀放入火中再度烧烤。”三横解释说。 “刀烧红了,不是又软了吗?”牛皋不解。 “不,不。不能烧红,只要烧到金黄之色,乃回火最佳温度。届时刀锋也可与以前一样锋利,但是刀身就又难折断了。” “果有如此神奇之事?”牛皋叹道: “哎呀,当然我在华山之上,只跟师父学武。师父懂锻造之术。又谙药石之法。我俱没学会。哎,就是武学也是半截子呀。” “牛将军哪里的话呀?”长玉在一旁接着道: “古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真让我们铁匠去打仗,两军对阵就不一定行了。打仗还是靠将军。‘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嘛’。” “嗨,长玉你这句话还在理,在理,牛大哥,我们长玉人尚未嫁,心也已在你身上。啧啧,将来好好待她,好好待她吧!”阳泉闻长玉所言十分满意。 众人打着哈哈,把断刀一一回火,然后埋入地下,单等拐子马中招。 六十一回(3) 断刀计刀实难断, 偷营军却遇空营 真要把断刀埋好,其实并不容易。王三横他们在地上画了线,丈仗量了尺寸。要的是拐子马怎么走,早晚必踩到刀上。 牛皋他们拆腾了一天两宿,人人出了一身白毛汗。可大家都不敢多休息,就怕拐子马提前到达。 第三天已放明,好容易断刀埋利索了,却不见有金方来袭。阳泉见状,有些沉不住气,道: “哎呀如果金方拐子马不来,走了别的地方,咱们是白忙了,怎么办?” “不忙,不忙。”牛皋道, “岳大哥鲜有失算,必是偃城前战事胶着,也可能他有意拖着敌兵,为我们设伏争取时间。说话之间,又命人在路上将埋刀各处,多铺些烂草,伪装迷惑敌兵。 天交巳时,远处尘土飞扬,拐子马真的来了! 前文说道,完颜赛里在小商河与杨再兴决战之后,虽然损兵折将,但是拐子马队元气并未受伤害。完颜赛里把小商河占住之后,忙着人通报金兀术,言撤迟之路已经打通。 这时岳飞命牛皋等去阻拐子马,已是掌灯时分。事后他又把田副将叫来,有时间仔仔细细地讯问了拐子马的情况。 田副将详说之后,岳飞当即陷入沉思。他一人立于帐外,见满天星斗,浮云片片。猛然间闻着远处似有狼嚎,声声凄厉。 岳飞突然想到,这次拐子马队乃金人下的大本钱。金军花了大气力,是准备在中原破阵的。如今用于小商河对付杨再兴,对金兀术而言,这乃是杀鸡用了牛刀,必定心有不甘。 可是金齐联军此次进兵,又没占什么便宜,只得心有退意。但此次南侵,毕竟是金兀术政变后所打的第一个仗。第一仗便瞄准岳家军,足见他野心勃勃志在必得。 这数日鏖战虽然是损兵折将,在金兀术眼中不一定就认为已方伤尽了元气。比如拐子马,就远没用于主战场。 可是有一件,几乎是决定性的因素。就是宋军已有了扎麻刀,在武器上绝对占优。但这么一件事,金兀术似并不完全清楚。所以他可能还存侥幸心理。 兵器上惑敌,这本也是岳飞这数日来所用的一个主要策略。在战场上常遗弃一些旧式刀枪让对方模不住头脑。 所以,如果能利用金兀术侥幸心理与可能的误判,可以进一步扩大战果。 那么眼下最主要的,是再拖他一至二天。待牛皋与张宪充分准备,把金兀术退路堵死。 再有一节,也是岳飞十分挂心的,乃铁匠营的人借牛皋之口,说出的阻拦拐子马的招数。就是把扎麻刀折断埋于地下。 牛皋与三横阳泉走后,岳飞曾让士兵尝试断刀。就发现扎麻刀无论如何也弄它不断。 这样一来要将五尺多的刀整个埋入地下,其工程量实属巨大。谅牛皋在半天之内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于是仅此一节,就要再拖金兀术一至二日。 想到这儿,岳飞将王贵唤入帐中。着他带领二千人前往金营去偷袭。动静能有多大就多大。 但有一样,不管占没占便宜,都必须立即撤回。路上再丢弃若干旧式刀枪。 除此之外,岳飞又命人传令下去,让两翼本来伸展出去的队伍,即行收缩。 书中暗表,本来岳飞已令汤怀,董先等带人马将战线拉开。如是,可以在追击过程之中,分割包围金兵。但为了进一步稳住金兀术,此时战线宜集中,而不宜伸展。 当下王贵领二千军兵,人不说话,马卸鸾铃。偷偷前往十数里处金营。 此时已经天交丑时。夜深人静,万籁无声。金营之中,个个人困马乏。就是站岗放哨的似乎也十分松懈。 王贵等潜到营处,见有机可乘,突然发起攻击。士兵各举刀抢,点明火把,高呼突入营中。 话说金营设制十分讲究。其中金兀术主帅帐为核心,外围一共设了三层营盘。最靠南面的外营乃大将完颜其仲镇守。 这一彪人马,是从战场上最后与宋军脱离接触的,于是也是打得最苦的。 盘营入帐用过晚餐,完颜其仲见主帅并没有特令其加强警戒,也加上连日争战十分劳乏,乃早早入睡歇息。 却不料王贵劫营。一时间,慌乱不堪,人马不及着甲,被宋兵砍杀大半。 王贵见一袭得手,十分高兴。本欲继续进攻,准备再穿透一层营盘,可达主帐去擒金兀术。 他突见金人营帐设置十分奇诡。完颜其仲的营外,本似与其他将军部队以环形相连,可是左右来报说连接部分都是空帐。 王贵心中立即一惊。 六十一回(4) 断刀计刀实难断, 偷营军却遇空营 王贵见空营心中大惊。好在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袭击到底,忙令手下准备撤退。 正在其时,耳轮闻得邦子声大响。金兀术在左,另一大将完颜达速在右,呐喊杀来。 好一个王贵,临危不乱,速令人弃了刀枪,轻装撤离金营。由于没了兵器,人人轻装,来时探好了夜路,所以撤得干净利索。 金兀术领人追了六七里,怕有埋伏,只得撤兵。 撤兵路上又有探马报与金兀术,说宋军左右翼本欲向东西向伸展。各走了一半。不知何故突然,原路折回正向岳飞中军收缩。 金兀术闻探马之言,哈哈大笑,对左右道: “岳鹏举这个人固然诡计多端,又坚韧异常。但与本部之各将相比还是多所不是。”他见左右不解,又道, “我军中向有‘憾山易憾岳家军难’一说。其言属实。岳鹏举论防守堪称起一流将才,但论进攻,与我军相比,还是棋输一步,棋输一步啊!” 完颜达速有意拍马,遂上前,谄笑问道:“大帅,何出此言?” 金兀术道: “你看他与我军连战数日,宋人本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如果一鼓作气而攻,我军焉有胜算?但他谨慎有余,勇猛不足。在关键时刻,不敢大胆向前。如他继续令人左右包抄与我,那我们虽不至全军覆没,也要大伤元气,怎奈他中途而返,只见其胆气不足,胆气不足哇。” “那他今夜还是叫人偷营劫寨。幸得元帅有先见之明,早有准备。可见还是不如大帅,您棋高一步哇。”周围有人,立刻接上,继续拍马道。 “岳鹏举也算是读过几本兵书之人。听说他是陕西周侗之徒。可是周侗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金兀术大脑袋一摇,嘴岔一撇,不以为然道: “元帅何处此言?”完颜达速马上又问道。 “你看他就是偷营,亦属黄鼠狼娶媳妇,小打小闹。如他果真倾巢出动,虽我早有防备,也必是一场恶战。可他只派了几千人来。分明是小儿的把戏。” 金兀术摇着大脑袋,稍一顿,马上又道: “不过也别说,偷营的人也是胆小如鼠。否则还真得了我的道儿。” “看来岳飞也是已经强弩之末了。正如您方才所言,他防守尚可,进攻不行。但此偃城一役,他攻不像攻,守不像守。整个一个四不像呀!” “哈哈,他尚未料到,元帅您的必杀计拐子马还未到营前。” “拐子马真到,岳鹏举怎是对手!?” 营前左右又人人拍马。金兀术见部下士气颇高,也为乐观情绪感染,开口道: “一点不假,我之所以举棋不定,着拐子马队停驻小商河,本来是准备退路。作大将者尚未进先思退,是进可攻退可守。但见岳鹏举信心不足,胆气太弱,而我军强牌尚未出尽。我等不必太过谨慎,明日将拐子马调来与之决一死战!” 再说岳飞令左右翼收缩之后,见王贵返营。他详问金兀术追击情况。知金兀术率人追出五六里地之远。他就对王贵说: “好,金兀术已经告诉我。他尚要垂死一搏!” 说罢布置各营白日作战,仍然必须缓突长守,以巩固阵地为第一要意。但只要拐子马来到,立即放弃任何已占之地。不可与之争锋,必须虚与委蛇。 如是,只要拖住金齐军,争取一至二日,就便于张宪牛皋作充分准备。 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双方再度交战。岳飞戒急用忍,与金兀术互有攻防。 岳家军一见拐子马,可就立即后撤。但见拐子马队左冲右突,不可一世。只是马队虽然四千匹左右,但在七万之众军前,毕竟无法决定真正的胜负。 更何况马队一走,宋兵立即杀回来,原来失去之阵地设法夺回。 整日争战之下,战场上热闹非凡。但双方却均无太多损失。眼看红日西坠,一日又过去了。用过晚餐之后,岳飞照例唤将军们入帐议事。 早有探马来报说,牛皋等人已将断刀埋好。岳飞十分奇怪,问牛皋是何法将扎麻刀折断的。而他自己的人却无法作到此事。 那探马却也不清楚,只道牛皋是如是说的。岳帅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战场之上,最忌消息不实。岳帅除了着人再探之外,别无它法。只能把军事行动建立在最坏的打算之上。 如是,对眼下瞬息万变的战场,影响多大呢?岳帅有没有两全之策呢。 61完 六十二回(1) 宗弼政变掌大权, 沥重信使成细作 六十二(1)。宗弼政变掌大权,沥重信使成细作 大宋防金,共有五路人马。其中岳家军人数虽不是最多,资历亦不是最老,但是训练有素,士气颇高。兵力明显是最强。 为什么金兀术此番攻宋,非要选最硬的骨头来啃?这要从他不久前宫廷政变,夺了大权说起。 那金兀术乃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第四子。本名完颜兀术,这是女真人的姓名。汉语发音完颜乌珠。 完颜之汉姓等于是王,故也有人唤其王乌珠。听来仿佛是女名,其实骁勇异常,而且为人果断多谋。史书记载也名为完颜宗弼。 这人为什么要政变,政变之后官拜何职,又为何定要攻宋,不妨看看他一路成长的历史足迹。 金朝天辅五年,金太祖出兵抗辽,为金辽第二次大规模战争。金兀术请兵出战。随其叔叔完颜果,也是金国著名的战将,官拜国沦鲁勃极烈大都统。 第二年,甫开春,正月时分。天降大雪。金兀术时任千夫长。阵前为大军左路先锋。率部进兵辽中京,今为内蒙赤峰。 此时辽国太宗天祚帝,不知危险来临,仍然醉生梦死,见天雪正是打猎好时节,过了年无大事,带人去城东鸳鸯泺行猎。 早有探马报与金兀术。 金兀术时年刚满十九岁,英姿勃发,胆子还大,得报便点齐五百精兵前去袭辽。期间又命另五百骑兵断后。 那辽人也是游牧民族,民风骠悍。武功在蒙金辽诸国中,不输任一国。辽太宗出猎人数虽少只有三百余人,可个个都是辽国著了名的武将。 那天祚帝正在雪中弯弓提箭,欲射一鹿。瞄准之下忽见远处有人马急奔而来,大惊之下,知是金兵来袭。 天祚帝是马上的皇帝,见状只是稍有惊慌,然后很快镇定下来。命手下组成一阵,名为‘五虎夺羊’。 是将手中分成五队,左右散开,互相差二三丈的距离,前后呼应御敌。 金兀术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是计,率人直夺天祚帝。哪知道刚一冲锋,即陷于‘“五虎夺羊’阵中。 他手下人马虽多,不过是一般军士。哪里比得上辽军天祚帝的护卫?金兵身陷阵中,可怜被辽将围杀,好不容易手下人保着金兀术冲出阵出,人马皆损失殆尽。 天祚帝在阵中身披金甲,用手指点金兀术: “小子,后生晚辈!竟敢在我面前托大。真不知天高地厚,今番饶你不死,回去告诉老贼完颜果,何时天雪停止,我要取其颈上人头,以报今日扰我打猎兴头之仇。” 金兀术正茫然无它法可寻之时,其后队五百人杀到。好一个年轻小将,在强敌之前本是吃了败仗,此时不退反进,将手中金欑开山钺向天空一指,大叫: “左右!眼下乃是辽天祚帝。我等必要奋勇杀敌,斩了天祚帝,即为不世之奇功!” 他手下见主帅临危不惧,豪气干云。皆各举刀抢,杀将前去。 那金兀术也是饱读兵书之人,只是甫一开战,没有实践经验,并不知辽人何种战法。 打过一阵,自己虽败,但也摸清了辽人的路数。乃‘五虎夺羊’之阵。此阵虽然凶猛,但人马密集。 金兀术以为弓箭可以破之,遂令手下多备弓箭,二次杀将前去。 再说,辽军本胜了一阵。照说要见好而收,保皇帝要紧。可他们错在轻敌。 见皇上都不尿金兵,那一帮毛头小子岂不是砧上之肉?此番雪中相遇,不谛是两只脚的猎物而已。于是当金兀术领人二次杀来,皆不以为意。 不料金人马快,刚一进阵就是猛冲,一下打了辽兵一个措手不及。 此处本离辽中城不远。又是打猎。加上天雪,天祚帝护卫都没有带多少。人人身无重甲。遇上金兵箭发如雨,中矢倒地者不计其数。 天祚帝大惊,忙催马逃跑。天祚帝马快,可是他的护卫之马就不然了。也加上护卫定要断金兀术追兵,遂挡在道前。 那金兀术越战越勇,眼看杀到天祚帝面前。可正在他得意之时,突然发现手下引弓太猛,射箭杀得手顺,一时之间,竟然把手中箭全部射尽。 这是士兵没有大仗的经验,而金兀术自己虽勇也是初次出战亦没有历练所致。 这一下子形势马上反转。辽将虽然只剩下几十人,其中也有轻伤中箭的,可毕竟各个武功卓著。 金兵便仍然只是士兵,虽然尚有四百人,但在辽将面前反而不堪一击。那辽国将领护主心切,见金军箭尽,于是有恃无恐,反催马杀入金兵骑中。 人人有如虎趟羊群一般。 六十二回(2) 宗弼政变掌大权, 沥重信使成细作 面临此刻形势逆转,金兀术虽然年轻,战场经验不足,但他临阵不慌。审时度势之下,知道此时只能放手一搏。一来只要紧紧咬住天祚帝,可分敌将之心。二来说不定真的杀了辽帝也未可知,于是打马直取天祚帝。 辽国天祚帝姓耶律名延禧,五十有三。本来也是著名的猛将。不料老之将至。在金兀术猛烈攻之下,轻敌在先,惊恐于后。见势头不对,打马就逃。 延禧帝跨下马可不一般,乃辽国汗血宝马之中的上品。唤作‘赤焰火龙驹’,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乱军之中不惊不吓,驮着天祚帝夺路而逃。 金兀术跨下马也非同小可,他本是皇四子首次出征,老金帝特赠宝马‘卷毛青麒麟’,虽非千里马,但是短时突击速度更甚于耶律延禧的赤焰火龙驹。 金兀术见天祚帝要逃,那哪能容?打马就追。旁边辽将韩延云见势不好,手舞狼牙棒,截住去路。 金兀术见辽将阻挡,更不答话,举斧就砍。‘立劈华山’,往下就剁。韩延云见金兀术斧快,‘横担铁门闩’,企图档住大斧。 那知道金兀术并不与之纠缠,大斧尚未砍下,突然抽单手从怀中取出一镖。手起镖落正中韩延云面门。 韩延云尸体尚未倒下,左右又有两将前来救驾。乃大将萧约士,萧成复。二萧皆使大刀,一左一右直取金兀术。 哪成想,兀术马快。二萧之刀未到,金兀术连人带斧已攻进夹击之阵。兀术知道留两将于马后不是耍子,就在马越二萧之时,左手擎斧,右手取出马鞍上精钢剑。剑起斧落将二萧斩于马下。 此时辽将见金兀术如此凶猛,皆纷纷赶来护驾。有一将耶律前提马欲挡金兀术。金兀术那容他阻,手中大斧一挥,‘秋风扫落叶’拦腰砍去。 耶律前手中钢枪上下一顺,‘怀中抱月’,去磕兀术手中斧。 金兀术见这将有所防备,并不停斧反而加力砍去,只见‘嘡’的一声,大斧将其连枪带人斩成两截。 金兀术得手不让人,马不停蹄继续追赶天祚帝,此时辽将真的急了,离得远的够不上劲,近者只有萧运海,章过江二将。 萧运海手挥狼牙棒率先接敌,章过江双手舞动方天戟随后赶来。此时金兀术与天祚帝只有数马之遥。 时不再来,机不可失。金兀术一记金叉探海,刺向萧运海。萧运海拧身躲过之时,金兀术将斧一扔,这一招唤叫‘乌龙吐信’,手中斧闪电一般飞向天祚帝。 天祚帝打马正逃,脑后不长眼睛。大斧‘哗’的一声,正中他的脊骨。饶是天祚帝有一掛好甲。他本是武将,最爱此甲。上朝打猎皆是披掛齐整。眼看大斧剁向甲来,‘呛’的一声竟然将宝甲砍开。 原来金兀术的斧是天降陨铁所制。锋利无比。前书已表,此斧曾把岳飞的钢枪砍断,可见其锋。 幸亏天祚帝身着宝甲,减了大斧势头。就是如此也砍得他鲜血崩溅。再说金兀术手中斧即出,马却不停,仍然如飞一般,直取天祚帝。 旁边辽将章过江那哪能让?他挺戟便刺,怎料兀术马快。章过江一戟刺出,金兀术身形一闪,让过戟锋。一招‘左揽雀尾’竟然将大戟抓定。 他右手取剑,一记‘鹞子翻身’反手持剑,插入章过江腰中,眼看是活不成了。 此时又有一将耶律南晃赶到。此将惯使托天叉,万夫不挡之勇。与天祚帝同父异母,也是西夏元帅沥重的亲舅爷。 耶律南晃从横路杀取金兀术。金兀术只见眼前明晃晃一叉来袭,举手中戟接驾相还。一是他连克数敌,强弩之末。二是耶律南晃武功盖世。他见兀术戟到面门,双手把叉一迎,戟铧正入叉中。 说时迟那时快,耶律南晃将叉一拧。这一招叫‘天旋地转’乃使叉的绝世武功。 金兀术把持不住,大戟脱手。此时耶律南晃得理不让人,见一招得手反手要再击兀术。 也是天佑金兀术,正在这时金兀术的大斧在空中划了数圈,击下正中天祚帝。天祚帝中斧开始见鲜血尚不觉疼。马奔了几步,疼劲来了。 天祚帝吃痛不住,高声喊:“救驾!” 说话耶律南晃打脱金兀术手中戟,此时胜负已见分晓。正要取他性命,不料天祚帝大呼。 那耶律南晃身经百战,必知轻重。立时弃了兀术,前往救驾。临转马头时,却没忘要阻上金兀术一阻。回手取出囊中铁镖直取金兀术。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金兀术将天祚帝擒王未成,反被耶律南晃把马射杀。也是他没了手中兵器,无法阻挡之故。 金兀术不敌铁镖,竟跌下马来。 六十二回(3) 宗弼政变掌大权, 沥重信使成细作 六十二(3)。宗弼政变掌大权,沥重信使成细作 金兀术虽然中铁镖落马,但他转眼之间力克五敌,勇镇敌军,真也是威震敌胆。 再说辽将见大势不好,纷纷保着天祚帝落荒而逃。那一边,金兀术反而有机会逃出生天。他本来伤势不重,见辽人要跑,翻身上马,咬牙就追。 人他是没追到,金兀术之勇,令兵丁心悦诚服。 金兀术是什么人?那是野心勃勃的枭雄。这一非凡表现,哪能白白放过?他回到自家营中,立刻装得重伤,瘫倒在地。稀泥溅满全身。 他这一身泥土,加上镖伤并殷殷鲜血,成就了后日十数年的辉煌。 再说天祚帝经此一劫,身受重伤。在中都无力指挥,遂被金军完颜杲夺了城池。 他退守上京之后,又险被叛军耶律余夺了王位,从此元气大伤。两年后辽被金国所灭。天祚帝为金所擒。 大将耶律南晃也是皇族。天祚帝的妹妹耶律南仙更是成安公主,嫁与西夏崇宗沥乾顺为后。生子沥仁爱立为太子。 但辽国为金所灭,天祚帝逃至西夏。投奔南仙。不料,此时西夏皇帝见金国势力昌盛,竟将天祚帝耶律延禧献于金国。 那天祚帝本来最喜欢他的外甥沥仁爱。太子仁爱见舅舅遭此厄运,竟伤心而死。皇后耶律南仙,愤夫君沥乾顺无情无义更是绝食而亡,这都是后话了。 单说金兀术一战成名。深得圣上喜爱,全军拥戴。其后步步高升,官至右翼都统,从此屡与宋朝交兵。胜多败少,在朝中势力渐隆。尤其是灭辽之后,他麾下收了辽国不少降将,更令其如虎添翼。 投金兀术中有名者如直昂家族。该族乃是草原上大族。本有匈奴血统。在汉唐打击之下,匈奴主要一支西迁入欧。余下者四散。 直昂一族是游牧部落,逐草而居,东行进入辽境。时人有一说,是世界上叫直昂的是最多的。 在华夏中原,是为张或章。在欧为约翰。在英语国家,则保留了直昂这个发音。先不去管这一说有多大正确性,直昂家族助了金兀术,确使其实力大增。 从文者如哈米赤,习武者如哈米赫来冒,就是害老阳掌柜的张来冒,都是其中的狠角色。 有金一朝,自来对宋朝就有两派。金熙宗本人是主战派的首领。但当时军权为左副元帅垯懒所掌。左副元帅垯懒反是主和。 宋金交兵之始,宋朝实缺良将,是宋人重文抑武所致。这样金国屡屡得手,掠了大批金银妇女,占了不少良田城池。那个时候,几乎人人是主战派。 后来岳飞掌军,加上另一对悍将吴玠兄弟,金人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金熙宗高高在上,老想着昔日的辉煌,便一味要打。左副元帅垯懒等亲掌其军之人,知道岳飞等的厉害,遂不敢浪战。 一来二去,金熙宗有令无行,颇感垯懒等尾大不掉。渐渐有了除掉垯懒等的意思。 偏偏金兀术也是坚决的主战派,又是金熙宗的四子。金兀术羽翼渐丰之后,金熙宗就与他密谋去夺军权。 金兀术此人野心极大。但在父皇前总是孝子模样,似对老皇帝百依百顺。金熙宗就下了决心。答应事成之后让金兀术总揽朝政,许了大愿。 金兀术见政变果成,自己将有极大回报,便暗暗联络准备。 至金国天眷元年,金兀术助金熙宗诛杀左副元帅垯懒,三省事宗磐,尚书宗隽。他一举事成,功盖天下,权倾朝野。被敕封都元帅,领太保衙,兼掌燕京行后尚书省。 至此金兀术集军政大权于一身,遂准备出兵犯宋,也是随了金熙宗的愿。 兴兵打仗,说说容易,真做起来可就难了。金兀术其实面临两方面的压力。 首先,金国原来兵权在左副元帅垯懒等手中。那垯懒虽是惨淡经营,但也是兢兢业业多年。门生故吏遍于朝野。 金熙宗是皇上,诛杀垯懒等算是奉了圣旨,师出有名。但此次巨变,金国上下还是多有不服。 金兀术一派本以为垯懒等伏诛,主和一方定是树倒猢狲散。没想到作起事来仍然阻力重重。 其实不光是两派人事纠纷。还是岳飞所引用司马穰苴所说,‘国虽大,好战必亡’。连年征战,金国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人心都有一杆秤,朝野有识之士皆以为与大宋再打下去,便宜没占多少,自家就先撑不住了。 人家岳飞现在是只守不攻,真要进攻,则可能是摧枯拉朽,招架不了。 六十二回(4) 宗弼政变掌大权, 沥重信使成细作 六十二回(4)宗弼政变掌大权,沥重信使成细作 这金兀术见形势不利,他手中握有上方宝剑,便大开杀戒。金人本来尚武,谁的刀快谁是王。加上年前大雪,牛羊冻饿而死甚多,似乎更有了开战的理由。 这样一来,硬把主和派给压了下去。不过,金兀术面临另一方面的压力,恐怕更不好对付,那就是大宋军民。 金兀术尚未指掌全国兵权之前,也曾是方面军的主帅。他与宋军交锋,本来胜多败少。可遇到岳飞之后,是从来没有占过便宜。 特别是最近几战。岳家军不仅士气高涨,战术精良,更有一种新式弓箭,唤作弹簧旋翼弩。其弩矢甚利,常能洞穿金军铠甲,造成极大伤亡。 所以要攻宋,必须能破了这弹簧旋翼弩。金兀术不傻,为了备战,他是花了大力气,出了大银子。 终于有高人出山,给他练了拐子马。由于这拐子马装有重甲,备下长戈,所以不但不怕弹簧旋翼弩,而且是进攻利器。 拐子马练成,金兀术用各种办法自己设法先破,皆不能成。真可谓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 金兀术见状大喜,亲选悍将完颜赛里为拐子马队主将。并定下目标,单寻宋军最硬的岳家军去作对。 金兀术的算盘拨拉得好。他觉得这拐子马定胜岳飞。如是,宋军其他几路人马,均不在话下了。所以此次犯宋,他是领金齐兵直取岳家军。 不料过于轻敌,他大队人马迅速进兵,把个拐子马队反甩在后边。结果在偃城碰上岳飞,是出师不利。 但他本意是大权独掌,定要建功立业。加之性本骠悍,是个不惧敌不言败的手儿。 见眼下战事虽不甚有利,但拐子马援军来到,就想反败为胜。可惜碰上岳飞,那容他猖枉?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数战之下,损兵折将。 尤其是用了拐子马之后,似乎并未战到大的便宜。岳家军本来凶猛无比,但只要拐子马队一上,宋军绝不硬抗,与之争锋。反而回身便撤。 岳飞的办法也是够绝的。只要马队远远赶来,步兵马上就走。剩下马队,先用硬弩激射如雨,阻了拐子马前行势头。然后连人带马,撤个干干净净。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要从董先抓的细作说起。 话说前日董先手下在两军阵中发现一人。汉民打扮,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细观之下,他脸上刮得发青,但满面满下巴的胡子茬隐隐可见。分明是北人。 抓来一审,竟是西夏人。口口声声要见铁匠师傅王三横。找王三横怎么到两军阵上?实在可疑。 董先知三横与西夏交好。但见此人虎背熊腰,绑在营下还站着武步,怕是金人假装夏人前来行刺的。故不敢轻视,一面禀报岳飞,一面亲自审问。 左右带上人来。兵士朝董先先作一躬,高声喝到: “帐下何人大胆,见我将军还不快跪!” 中军帐中,各位偏将副将,盔明甲亮。各人兵刃,寒光闪烁。那威风不打一处而来。 “我耶律錞跪天跪地跪父跪母,再就是大夏沥将军。除此一律不跪!” 其人昂首挺胸,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眼睛只看帐顶。宋人军中威风,他竟视而不见。 董先正没办法,岳飞恰恰入帐,亲给这个蛮人松绑,道: “我乃岳飞,王三横是我师弟。他眼下不在,有什么事可否由我转告?” “我有一信,是十万火急。但我们将军说了,只能亲交师傅王三横。到铁匠营说他来此地。你赶紧把王三横交出来!”耶律錞稍有缓和,道。 但他的脖子,仍然支楞着。 “这是宋军岳元帅。再说了,王三横并不在。”董先忙说。 “我管你什么宋军金军,在我眼中,天下元帅只有一人,乃沥上将军。其余的给她提鞋,怕还不够!”耶律錞把头一梗道。 “放肆!”两旁众将皆大怒。 “”但见其人眼睛望天,不理不睬。旁边有小校闻他身带十万火急之信,欺上前去就要搜身。 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这人肩头一抖,一记‘沾衣十八摔’,竟把小校扔出三丈来远。 大家一见这人武功高强,纷纷拔刀在手。岳飞见了,忙喝住众将,但对西夏这十万火急之信,也是一点办法没有。 正僵持间,忽然偏将王横到了。他见了耶律錞,不禁哈哈大笑。 六十二回(5) 宗弼政变掌大权, 沥重信使成细作 六十二回(5)宗弼政变掌大权,沥重信使成细作 话说偏将王横见了耶律錞,哎呀这人认识呀,忙上前打招呼,并哈哈大笑,道: “耶律,你个大胡子,什么时候全剃了?你,还认不认得我!” “你是,噢,王横,救命恩公!”这下,耶律錞也认出王横了。 原来这耶律錞乃沥重打一面坡时带队的头领。当时岳飞调五十弓弩手援助沥重。由王横领兵。鏖战之时,王横曾奋不顾身,救过耶律錞。 岳飞见状大喜,以为二人交好,事有转机。他太想了解倒底信中何意,称十万火急? 不料耶律錞死性,说沥帅交代,要亲交王三横,说什么也不给岳飞看信。哎呀,任谁劝,那是完全没用。 王横来软的,又上茶水,又安坐椅。也有人准备来硬的,横眉立目,刀枪在手。 嘿,这人实在死性,是软硬不吃。凭你黑脸红脸,他的信,就是不往外拿。 众将一边暗暗佩服夏人的忠诚,另一边皆急得不行。要不是岳爷的眼色,大伙早炸锅了。 “这样,耶律。咱们变通一下。你告诉我信中大意如何?只对我一人说。”王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轻轻说与耶律。 “我不识汉字,不知信上怎么说的。”耶律錞硬道。 “一个字也不识?”王横也摇了脑袋。 “只有很少很少,还是现学的,比如横字。”耶律錞面有愧色。 “是这个横字吗?”王横为了套进乎,那自己腰牌给耶律看。 那耶律却一时把个横字也忘了。就说, “好像是,但我忘了,我拿信比一比。可有一样,咱们只能看信上第一行。 王横心想,一行就一行,总比什么都不知道强。便一口答应。耶律錞心中,习武之人皆一诺千金。便放心折出信纸第一行,出示王横。但见上书: ‘横十万火急速告岳帅金军拐子马不’ “呀,耶律,的确十万火急。我能念出来吗?”王横见耶律錞摇头,又说,“我小声,只念于你一人听。” “你小声点。”原来耶律錞也想知道信中所写。 王横念了。又拿自己腰牌比对。那耶律錞虽然死心眼,却不是浑人。见自己将军要告速事的反是岳帅,就干脆让王横把全信看了。原来信上写到, ‘横。十万火急速告岳帅。金军拐子马不可与之争锋。宜敌进我退,敌退我追。否则伤亡巨大。可火阻。只能一次。 又,随信附上燃香一柱,请岳帅点了。问阳泉好。沥重。’ 岳飞与众将闻信,皆大喜。呵,原来拐子马并非没治。看来一物必有一物来降。高兴之下,大家不禁感念西夏沥重。看来与敌交战,情报共享是太重要了。 此时,人人再想到杨再兴与王渍,个个实不免心中流血。 岳帅大赏了耶律錞,并请他带给沥帅一个药方,亲自送他出帐回西夏不表。岳飞这才有了暂时对付拐子马之法。 但岳帅对那柱香依然不解其意。 先说岳帅赠送的药方可是不得了。原来当时突发了一种急性传染病,这瘟疫致死率极高。大部队动辙上万人,传上就非同小可。 可惜的是耶律錞归夏时,沥重已领兵出征。最后她自己都染了这致命的病。 再说战场上,用了沥重的招数,宋军骑兵速度毕竟远快于拐子马阵,所以敌人基本上是摸不着打不上。拐子马就没有了杀伤力。 可拐子马队一走,人家宋军又卷土重来,把个阵地重新拿下。另外拐子马也并非随心所欲,想打哪打哪,这是怎么回事? 阳泉虽走,留了几只火风筝给余化龙。虽然没了火药,但放到天空,人皆可见。 金兵曾被这‘神火飞鸦’烧惨了,故谈虎色变。远远见有风筝当空悬着,谁还敢往前走? 岳家军仅此一个疑兵之计,就赚出不少的时间与空间。弄得拐子马加上其他部队疲于奔命。所以对于金齐联军而言,这个仗实在很难打。 但金兀术心里仍然非常不服。第一,他感到拐子马的确厉害。宋军绝不能与之争锋。只是杯水车薪,拐子马太少了。日后再战,训练更多拐子马队,必定天下无敌手。 第二,如今真要是打不了岳飞,要想全身而退,还要依仗拐子马。那么明日是再最后打一盘,还是辙兵,金兀术心中没了谱。 窗外,乌云翻滚。偶露残月,光线惨淡,照在金兀术狰狞的脸上。是夜,他失眠了。辗转反侧,一心想着这仗倒底还怎么打? 第二天升太阳的时节,可是很快就到了。 (62回完) 六十三回(1) 千古名将说攻势, 两军阵前仗群才 话说整日争战之下,战场上你来我往,轰轰烈烈,热闹非凡。 天晚鸣金收兵,用过晚餐之后,岳帅唤各营将军入帐议事。各队将军掸了征尘,鱼贯入帐。 帐中照例挂了武圣关羽关云长的像。像前设一香炉,是为祭拜关帝之用。奇怪的是,香炉前后左右各有一个火盆。照说天气虽寒,可也用不了那么多火盆。 岳飞带领诸将每人各执一柱香,整整齐齐来到关帝像前。众人执香拜过武圣关羽之后,岳飞叫他们依次将香密密地插在一只香炉之中,越密越好。出战拜关老爷,这是每天的规矩,大家是很熟悉。 又为什么拜过将香插在一处呢? 原来西夏沥重托人转送了岳飞一柱香。岳飞开始百思不得其解。可将香点燃之后,他很快找到了感觉。 岳帅记忆超人,他想到曾邀西夏沥将军观看军演。那时,夏人沥重曾说,成千上万兵士之两军阵,如烟如幻。当时他听过此言,颇以为然。因为自己也常作如是之想。 早在华山之时,岳飞就常观水塘升雾,将其比作两军之攻守。及至观了沥重的燃香,发现香之烟云更加清楚,更能说明问题。 岳飞见香已插好,便说: “众位,你们看这香!王贵,从你开始,依次谈谈看到了什么?” “这香,它冒烟呗。”王贵搔搔脑袋,道。 “废话,不冒烟叫香吗?”董先道,大家闻言一笑。 “它这个烟,它往上冒。”王贵又说。 “哈哈。”大家闻言,见如此肤浅的观察也要说出,皆轰笑起来。 “诸位,且慢笑王将军。”岳飞道: “董先,你说你看到了什么。余下众人一边准备发言,一边不妨想一想,为什么烟它不断往上冒呢?” “我真没看出什么特别,可是,是呀?为什么烟源源不断,一直升到帐顶呢。”董先见岳飞较起真来,一时也觉得这其中仿佛有什么道理。 “想必烟比空气都轻。”余化龙道。 “不错。”岳飞道顺手抓了一把烟灰,把手一松,烟灰扑苏苏地落了一地。 “烟往上升,烟灰下降,想必有某种力量使之。烟能不断上升,说明其力未尽。”岳飞若有所思道。 “是了。”众人道。这个道理,大家稍一想,那是明明白白。 此时,岳飞令人将帐帘大开,火盆移走。帐中温度很快就起了变化。此时人人感到冷,那香也烧得慢了。 众人再看那烟,竟然开始时仿佛更升得快些。但是不到数寸距离,却突然升得缓了。而且升至一半便停了下来,袅袅然盘旋在一堆。 “这真奇了,平日我也烧香,倒没有注意烟升的情况。”余化龙道。 “众位,此等烟云,可有一比,比做两军攻防。帐帘未开之时,香烟不断上攻。而以后烟攻至半途而停。都可以看作是两军之较量。”岳飞早有研究,接着说道: “此次偃城之役,我军本可以如续攻之烟霞,不断前进。是我军手中有了精良兵刃扎麻刀。于器械一项,占尽优势。而以前的战役,双方于某种态势之下势均力敌,故不得轻易前行。” “此种比拟,颇有些道理。”汤怀道。 “好,汤怀,即然有理,你观察烟势,有何感想?”此时岳飞又命人合上帐帘,重把火盆搬回。烟雾便又缓缓上升。 “这烟开始之时是一齐上升。升起二尺余处,开始四散。到三尺余处,竟然有上有下,好像是转了旋涡。但旋涡本身还是冉冉上升。到四五尺处,逐渐淡下来,然后逐渐消散了。”汤怀道。 “不错,汤怀之观察,大家有无异议?”岳飞问道。 “正如汤将军所言。”众将道。 “很好,在烟升不断形势之下,烟霞开始是一缕径直而上。然后,逐渐散开。再后形成旋涡。然后消灭殆尽。这一些现象,有如我军今后的攻势。”岳飞接着道。 “我等建军之后,十数年以守为主,故没有进攻的经验。纵观各种兵书,皆没有大兵团战略进攻的详细论述。那么我们今天不妨参照一下烟升之势。”岳飞道。 “为什么进攻有如烟霞?”王贵问道。 “一般而言,进攻战场瞬息万变,本非香烟所能尽述。”岳飞道, “但是此役不同。此役我军持续占优。噢,对了,我们先假设拐子马不存在,或者已被牛皋阻住。” “但愿牛皋将军底定神功。”余化龙握拳盼道。 六十三回(2) 千古名将说攻势, 两军阵前仗群才 “好,没有拐子马我军持续占优,就像这烟霞一般持续上升。”岳飞接着说。 “但烟雾在不同高度,态势大不一样。”余化龙又说。 “余将军,说的好。”岳飞道,“开始之时,是缓缓而上。我军若如此,可唤作‘序进’。就是说集中兵力,井然有序地前进。” “然后呢?”董先问道。 “然后烟霞开始四散。说明在相同上升速度之下,烟升的阻力有所改变。可比我军进攻到一定阶段,敌人心理防线被突破,或者彼此联系逐渐打破。敌之阻力,渐渐变小。此时敌人之退可以用‘四散奔逃’来形容,我叫它‘散攻’。因为这个时候我军也要随机应变,把战线渐次返伸扩展。就会烟霞般慢慢散开,而越上散得越开。” “那么第三阶段呢?”董先又问。 “第三阶段,敌我俱散开之后,我军必抓住战机将其分割包围。此时被围之敌,不能再撤了。为什么?被围了嘛。必然投降或作困兽之斗。战场态势可呈一个又一个的小包围圈,恰似这旋转之烟霞。我起名叫‘围歼’。”岳飞又说。 “那我知道了。包围之后,我军聚歼其敌,令其灰飞烟灭,正是第四个阶段。”董先道。 “正是,可以唤作‘灭敌’。”岳飞道。 “好,这个道理清楚明白。”余化龙道。 “可是这其中有一大一小两个问题。”岳飞道;“这也是我今番将众人聚来商议之事。” “什么问题?” “第一,也是最大的问题。烟升的速度我们可控。这数日来我军缓进徐攻,戒急用忍,是我们控制了速度。当然这个进攻的速度可以提高五至十倍。打敌人措手不及。而最大的速度就是追击咬住敌人速度。我们也可以预料。”岳飞道。 “那问题在哪里?”余化龙问。 “问题在我们何时,由‘序进’转成‘散攻’。在战事交错之时,这一关键时刻,需由将领而定,不能由士兵盲目执行。” “难道不能顺其自然吗?”董先问道。 “烟之上升。看似顺其自然。但冥冥之中,有升力与阻力合成的道理。我等不得而知。战场上,敌我双方的力道也不是我方可以决定的。但是,转进时机过早,必使我军伤亡大增。而转进时机过迟,必使敌军大部分脱逃。从而达不到杀伤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 “那我们至少是占了他们的地方。”汤怀道。 “不然,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争城占地是战役的结果而不是目的。”岳飞道。 “那怎么办?”汤怀道。“我军十数年防守,于守城一事,可称得心应手。但进攻的确经验不足。非但我军,大宋任何一队人马皆无此经验,都非长项呀。” “所以,我聚大家一议。”岳飞道。 但他说完话,帐中一片寂静。众将确实没有深入考虑过,也没有经验。众人沉思半响,皆无成言。岳飞见此也只好说, “那么好吧,今番议事只能到此为止。明早战斗,我见机行事吧。望诸将边战边想。为以后积累经验。” 正待岳飞正要结束这一重要议题时,忽然有人道: “岳帅,我有一个极不成熟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众人见时,原来此人乃是岳飞马前的护卫,乃为偏将王横。 话说这王横与铁匠营的王三横本无一点关系,是岳飞数年前所收的一个落草为寇的山大王。自跟了岳飞之后,马前马后为人十分勤奋。克尽职守护卫岳飞。 他从不多言。只是在与沥重信使耶律錞交涉中,崭露头角。再有一说,帐中议事者,皆有统置或副统置之秩。他一个偏将护卫,断乎没有说话的地位。 但岳飞一向讲究军事民主。大家见王横说话,只是诧异,并没有感觉不妥。 “王横你讲。”岳帅道。 “这数日争战,我军与金兵缠斗,虽然是缓进徐攻,但是局部进击速度,确不是由各营统帅而定的。”王横道。 大家一听,觉得有理。 “局部分割进击,是小队的战术行为。只能由敌我双方战斗力而定。有时我军人多几个或者是武功强一些,那么进击速度就快。有时敌人强些,虽然最后也能将其歼灭,可时间毕竟要多一些。”王横又说。 “那你的意思是有序进到散攻,是不能以统帅意志为转移的了?”王贵诘道。 “王将军,恰恰相反。”王横道。 六十三回(3) 千古名将说攻势, 两军阵前仗群才 六十三回(3)千古名将说攻势,两军阵前仗群才 “为什么?”岳飞显然十分感兴趣。 “因为我军打击敌人,一可用刀,又可用箭。”王横道,“用刀者是局部进攻,用箭者是局部射住阵脚为守。” “此言不假。”余化龙道,“这数日我在对马岭上看得正着。” “如是,我把用刀时间与用箭时间作一比较。称为‘刀箭比’吧。”王横道,“那么,刀箭比小于一自然是守多攻少。” “正是。”余化龙道。 “刀箭比等于一,攻守相当。”王横又说。“刀箭比大于二,甚至于大于三到四,我军呈进攻之势。” “以往争战也是如此吗?”王贵来了兴趣了。 “不然,以往我军刀械不齐。局部攻防与士兵的素质有关。武功强,训练好的小队,与新兵不可同日而语。似并无规则可寻。”王横再道,“而今,我军呈稳定优势,是由于扎麻刀之运用。各人的武功,各队的训练,虽然仍很重要。但成为第二位因素。我军作战便有了一个较稳定的趋势。当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单一的刀箭比仍不能说明问题。不过,比在二三四之间必有一最佳的机会。” “何时最佳?”王贵又问。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生也晚,我学也浅。王将军进一步询问,我,我就答不出来了。”王横道。 “好呀,这已经够了!”岳飞大为赞赏。 “整个战役系由无数局部战斗组成的。当局部是有稳定规律时,整个战场的规律就平均而言,就等于一个稳定的均值。王横你能如此观察,真是奇功一件呀。” “岳帅,大家都打仗,而我的任务是护卫于您。只要敌将无人突入我军,我自己就等于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就胡思乱想了。”王横道。 “王横不必过谦。打仗要用脑子。你能如此观察,它日必堪大用。”岳飞道,一半也是讲给众将听。什么叫千古一将?除去大智大勇,文武双全,个人私德表率等,不拘一格遴选人才,也是重要特质。 从此王横官阶不断提升,几仗下来,官拜副将。这与岳飞爱惜人才,慧眼识将有很大关系。当然,山贼王横自此成为勋臣,杀敌立功,光宗耀祖,这都是后话了。 “众位将军,在‘序进’之时,着令各位统计刀箭比,请及时报我。”岳飞道。 “得令!”众将道。 “那么当我们进入‘散攻’,各部会逐渐散开,战线将越拉越长。届时敌我各有六七万人。战场散开程度可以到百里之外。即时联络成为不可能之事。这样,大家都要各自为战了。”岳飞正色道。 “我等知道。”众将纷纷说。 “如是,就是我方才所说的第二个问题。乃由‘散攻’转为‘围歼’的时机就要由各位自行掌握。大家再看这烟雾。”岳飞又道。 众人复观烟云,见烟升到一定程度就旋转不止。 “大家看到了吧。这些个旋涡有共同特点。”岳帅道。 “什么?”余化龙问。 “就是至少要旋过一转,有时甚至数转。”岳飞道,“大家知道,旋涡是越转越小!” “不错。”众将道,人人皆看到这个现象。 “那么,‘围歼’的时机,就是将敌方完全分割包围,不留一个口子之时。如是,将领必要发出人为的信号,以缩小包围,最后歼之。” “知道了。”众将道。 “那么这个道理,要传达至各连连长。只要到了连一级,才能有具体围歼的战事。而且只有到达连一级,才能将敌人完全围住。”岳飞又说。 “得令。”众将军说。 “因此,强攻之时要以连为单位。敌人人数可变。我们的人数基本不变。连的建制不可废。当人员伤亡,人数减少之时,两个甚至三个连要合成一个整连。”岳飞道。 “如剩了二三个连长,谁是头?”汤怀道。 “各位自行制定策略,总之,不可群龙无首。也不可令出多端。众位,要好生安排。” 岳飞详述军情,订制破敌之策后,又正色对众将道: “众位,今世人皆言岳家军之勇。然勇不足恃。用兵者在先定其谋,谋者,胜负之机也。故为将之道,不患无勇,而患无谋!” 言罢岳帅领众人复到地图之前,用手点指道: “我河南地面,开封,许昌,偃城,临郢,呈菱形。今除偃城外,三地皆陷于敌手。偃城,临郢作为菱形右下侧。为大将张俊部防。如我军追击至小商河,则于张俊部将王德,其驻李集,仅距三百里。故如王德能出兵助阵,以偃城临郢线向北压,进可取至菱形左上侧线,即开封许昌线。届时开封唾手可得。许昌亦必在囊中。退亦可巩固偃城小商河,已收复失地五百里。” “开封,临郢为菱形右上边,向为大将军韩世忠之游击区。离此线最近者为韩将军副将王胜,驻瓦店;副将孙彦,驻陶城。如与孙王二将联手,则必可动金兵根本。为克复开封打下基础。”岳帅在地图上画出线来,接着说。 六十三回(4) 千古名将说攻势, 两军阵前仗群才 “菱形左侧,为开封许昌线。许昌,偃城以西,原本与右侧一样,百业兴隆。但金人犯境之后,此地逐渐凋蔽。人口锐减。”岳飞对众将道: “我军有吴玠,吴麒驻防。但兵弱将寡。只可幸金兵每年犯我,多不取此西线。如今偃城乃至郢昌线,我军如果能大胜,此开封偃城南北九百里,许昌临郢东西七里地之菱形地域可尽为我所控。” 岳飞又道: “古来此菱形地为兵家必争,是谓中原逐鹿之所。我今如控此菱形地,则可与西线贯通。与吴玠,吴麒将军联手。如是,整个宋金战事必将从根本上改观。” “岳帅,我大宋朝向来重文抑武。各守将若无朝廷旨意均不得越界用兵。您此番战略构想,我等看来极有道理。也是这数日争战,必然明朗的局面。但与其他将领合兵,恐难行事。”余化龙十分忧虑地说。 “余将军,所虑甚是。唯我军得知金兀术出兵后,我已将此次战略构想与最好最坏的预估上报朝廷。虽然没有确切把握战事可如今番这般顺利。但掌握菱形地战局,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与周边军队联手,亦是势在必行。希望朝廷能够恩准。果能如此,直捣黄龙,迎回二帝,还我河山,则指日可待。” 众将闻言,都打听朝廷的意思。岳飞又道, “如今朝廷旨意虽尚未到达,多半也因为战局发展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快。我等不必只等朝廷旨意,现可与周围诸将军通报战况。为将来联手做好准备。李山,董荣,听令。”岳飞言罢,开始点将。偏将李山,董荣,领命站于帐前。 “我命你二人执我密函,分别与韩世忠元帅之孙彦,王胜,两部联络。” “得令!” “得令!”李董二偏将道。 “偏将严凤池听令。” “凤池在!” “我命你执我亲函,与张俊元帅之王德将军联络,不得有误。” “得令!” “汤怀听令。” “汤怀在!” “我命你为西北路领将,点二万人马,沿裴城侯集向西北进发。攻击金兀术右翼完颜突合速部。五日之内,能攻多远就攻多远。没有地域之限。并与吴玠,吴麒二将军执我信函联络。” “得令!” “余化龙,陆文龙听令。” “余化龙在!” “陆文龙在!” “我命你二人为远东路领将与副领将。各点一万人马,向东进军。五日之内,最远可至陶城蔚氏,最近也要取下瓦店。“ “得令!” “得令!”余陆二将领命。 “董先,王贵听令。” “董先在!” “王贵在!” “你二人为中东路领将与副领将,各点一万人马,随我向东北突击。我将于小商河李集之间某地与尔等脱离。然后向正西小商河进击。你二人继续向东北突袭金兵。五日之内,力争打到蔚氏。与余化龙部合兵。若进军收阻,你二人也要取临郢与北瓦店。” “得令!” “得令!”董王二将领命。 “梁兴、张保听令。” “梁兴在!”“张保在!” “你二人为中路领将与副领将,带一万人马,向正北,攻击临郢。行军不宜过快。五日之内到达临郢与张宪合兵即可。另外着人与我军后备队岳云接应。你二人主要任务与其余诸将不同。“ “敢问有何不同?” “其余诸将以杀敌为主。你二人以贯同菱形地中轴为本。确保中轴为我所控。”岳飞道。 “得令!” “得令!” “众位,此役最北我们可达朱仙镇。朱仙镇距开封不过八十里。取朱仙镇,如昨日所议,为此役最高境界。但必须在韩世忠与张俊配合之下完成。两位元帅中有一人与我军联络不力。我军便不能孤军深入。如是,第二等目标是郢昌。亦昨日所议,取郢昌不必与韩张联手。但困难很大。全看战局发展,届时我们要加强联系,统一行动。” “众将军,此一役,为十数年来首次真正战略反攻。”众人闻之无不热血沸腾,摩掌擦拳。岳飞又道: “今日之后,我们的战线要逐渐拉长。诸位,在五日之内,不能似今天一样,聚首议事。我们各自为战,我送大家八个字。” “哪八个字?” “知己知彼,大胆谨慎!” 众将得令准备,不表。 岳飞遣将之后,又将王横叫到跟前,对他说, “王横,明日恶战,有一事至关重要。就是要防住拐子马。” “岳帅拐子马如何去防?” “我有一计,就是以我为目标,引拐子马来袭。”岳飞道。 “太危险了。”王横道。 的确,两国交兵,哪有拿主帅作饵诱敌的?但岳飞执意去作,他的道理在哪呢? (63回完) 六十四回(1) 金兵无奈断刀路, 铁匠有意放神鸦 金兀术此次兴兵侵宋,绝非一逞匹夫之勇。 为了金熙宗的宏愿,也为了他个人的政治前途,他必须取胜。如是,也堵了天下悠悠之口。 所以他早有准备。其中就包括他练就的大杀器拐子马。这拐子马也的确不好对付。 西夏沥重近水楼台,她在金国布置了不少细作眼线。早在金兀术开始训练拐子马时,就有细作不断禀报其进度。 沥重也知道此番金兀术的目标并非她大夏,而是宋朝。她当然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也不想让三横的师兄们吃亏。所以于公于私她都要与岳家军分享情报。并给岳飞出了主意。 岳飞多聪明,得了沥重的帮助,很快筹划了对策。这二日的战况,便说明岳家军策略之正确。 此时,沥重的火攻计尚藏而未用。但为了最终对付拐子马,还得是原计划的办法,即犀牛脊的断刀计。 所以岳飞要以自己为饵,去诱拐子马。但王横反对,认为太过危险。岳帅听王横言罢,对他说: 。 “不然,你我明天以最快速度往东方突击,越往东越好。”岳飞说。 “为什么?”王横不解。这其一是为什么统帅要脱离主战场,其二是为什么往东。 “我观这几日风向,都是东风。就是我们要占上风头。”岳飞又说, “你带人多备木柴,硫磺引火之物。照西夏沥将军的办法,当拐子马袭我之时,放火阻他。” 岳帅不必解释整个战略全局。但岳家军有个好传统,那就是要下级军官理解具体战术安排。毕竟仗是他们打的。 “这个办法挺好,这不是有对付拐子马的招了吗?为什么沥将军说只能用一次呢,我看可以多多放火,把拐子马全烧光。”王横问道。 “不然,如果金兵单有一队人马负责灭火,我们火攻之策就没有用了。” 岳飞道,他早在听了沥重之信后,就明白为什么火攻只能用一次。那么这一次,好钢要用在刀刃之上。 “那我们怎么办?”王横道。 “今天我故意令各部都躲拐子马,让他们以为拐子马可以随便在两军阵前如入无人之境。这样一来,金方便放松了警惕。也不思我方可有办法对付。那么明天敌人必也不加防范。只要我们能阻其至多两个时辰,战场形势必然大变。”岳飞道。 王横闻言明白,点头称是。 “金方必成溃败之势,那时拐子马也就不能作为进攻之法宝了。”岳飞又道。 王横闻言欣然领命,准备放火之物不提。 第二日,天将放明。金兀术已领队来攻。他对左右说: “岳鹏举老一套又来了。他整日虚与委蛇,是别无他法。只能使用拖字诀。拖得我军数日无功,只能回返。这一次我必要善用拐子马,速战速决。因此再战,拐子马队要寻找岳鹏举中军,战而胜之!” 于是开战之后,首先拐子马队要寻战机。无奈一时间联军不知岳飞中军在何位置,还以为就在中央。 就在找寻未见之时,有人来报,说岳飞中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东方突进。已斩杀东方部队沙盘寿沙盘禄部大半。 金兀术闻言,急令拐子马队东进寻找战机。 此时,突然宋军营中金鼓大作,杀声震天。各路将领,皆领人奋力搏杀。 金齐联军兵数日来与宋军呈胶着之势,并不知宋军还能有如此战力。在宋军突然强力猛攻之下,一时间都乱了阵脚。 唯金兀术大将风范,遇事不乱不慌。尚以为乱军之中只要消灭了岳飞,全局马上可以扭转。于是置整军于不顾,带领大将完颜赛里与四千拐子马队,望岳飞将旗掩杀过来。 不久间已经望到岳飞,只见一杆大旗上书‘岳’字。大旗之下,岳飞正骑着战马,指挥作战。 完颜赛里心里大喜,将手中令旗一指,着拐子马火速攻岳。但见拐子马八马一列,雄壮整齐,稳步而快速向岳飞中军攻来。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岳飞不慌不忙,挥手中枪就是一横。王横见主帅发令,忙命手下放火,一时间大火立起。 这时天有东风,岳飞等立在上风头。 可怜拐子马队正在火焰锋面。浓烟之中,连人带马呛得不行。而且那马都怕火,见熊熊大火烧将过来,皆欲行又止。拐子马八匹一队,只要有一马犹豫,整队就要拖累不前。 于是整个拐子马队就停了下来。前队拐子马驭者拼命打火。 这就看出金兵之勇敢坚韧。大火之前,鲜有人畏缩不前。皆奋力扑救。那要是没点咬牙的劲头,烈焰烧灼之下,怎么能挺住?而要是挺不住,让大火烧入马阵之中,后果更不堪设想。这就不是头前一排人打火有所烧伤,极有可能折损大半了。 岳飞王横见金人如此军纪,也不由暗暗佩服。这才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饶是如此,也有数百匹马烧伤退出战斗。没烧到的马阵,不退已然不错了,焉能前行? 六十四回(2) 金兵无奈断刀路, 铁匠有意放神鸦 六十四(2)。金兵无奈断刀路,铁匠有意放神鸦 金军拐子马停了。宋军别处进攻可是未停。各路将领奋勇杀敌,一个时辰稍过,几乎全部战役都进入‘散攻’阶段。 可怜金齐联军抵挡不住,纷纷后撤。金兀术再也无回天之法,控制整个局面了。 眼见大势已去,金兀术仰天长叹,方知岳鹏举并非只知防守,不知进攻。 书中暗表,岳飞如此进攻理论,千年之后依然有效。在步兵大集团作战之中,十几万乃至上百万人的战场并不多见。而在百万军中能克敌制胜,无不是散攻围歼之道。 岳飞此等进攻理论,在《武目铨疏》中占有相当篇幅,开大集团军进伐理论之先。 再说金兀术毕竟是身经百战。在战场上见宋军如此之勇,知道再打下去定能全军覆没。急令拐子马撤退,准备为逃身作一充分保障。 拐子马一撤,金军阵营更加失控。到了响午时分,局部围歼战已经打响。此时整个战场,正如岳飞所料,已经延展到了百里方圆。 过午之后,岳飞左右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兵马。他此时的主张,乃是要诱领拐子马队前去犀牛脊绝地。 却说拐子马将领完颜赛里在王横火攻之下,马匹装甲损失并不大,也就是二三百匹的样子。但是整队止步不前。 他也知道兹事体大,遗误了军机。便差人对金兀术讲,今日宋军放火,拐子马受阻,的确定是极大挫折。可是他日再战,并不足为虑。 原因是我军可以专训一队人马,以消防为主。扑灭火势,可令拐子马前行无阻。今日一役,只是完全没有防备所至。 金兀术闻言称是之时,完颜赛里忽然发现岳飞的柴火已用尽,于是大喜。再报金兀术。 金兀术心想,如果拐子马队能打退岳飞也算败得不多。果更能擒住岳飞,乃败中取胜。想想岳飞除了放火,还能怎么样? 正思之间,探马来报,岳飞中军由东向北而行。 金兀术分析岳飞中军战略。其用意十分清楚。那就是主队越过小商河,形成阻挡金兵退却之势,以求扩大战果。金兀术焉能让岳飞得逞,谓左右道; “哼,岳鹏举果然诡计多端,今番赚了我们拐子马。但其虽会攻,却仍不能算是超一流的战将。” 手下人问为什么,金兀术又说: “他岳鹏举,以为绕过我来到北方,形成阻挡之势,可以消灭我军。他是妄想,这样的人,怎么能算是上将?” “哪又为什么?”手下人问。 “哈哈哈,我笑岳鹏举只逞一时之强。你们想想,他人在东方,在上风头放火,我拐子马无法向前。现在到了北边,柴草又如何阻我?左右,听我将令:着大将完颜赛里,火速追赶岳飞中军。务将其生擒,以雪我心头之恨!” 这其实是金兀术万般无奈,复令拐子马取犀牛脊等路,以作退兵的打算。 这么一来,拐子马本可以有若干道路可寻。但岳飞与牛皋施了请君入瓮之策,着实把拐子马赚到犀牛脊来。 左右人闻之皆曰金兀术上将之才。金兀术可是不知道,牛皋在犀牛脊已布下断刀阵,单等拐子马上当了。 却说岳飞率中军一路向东北而行,道路越行越窄,其间他数次将手下人派往其它分战场,于是人马是越行越少。 完颜赛里的拐子马虽然不如岳飞马快,可是也紧紧追赶,见岳飞人马越行越少,心里想那是岳飞在怕了他,故意将人马分散以减少损失。 但完颜赛里追逐之中多了个心眼。心想,别的人我不管,只要跟住岳飞,便是盖世奇功一件。 于是岳飞等便引着拐子马向着牛皋的断刀阵越行越近了。 再说牛皋等人在断刀阵等了许久,忽报岳飞亲诱拐子马队前来,不禁大喜。连忙着人告诉岳飞通道之秘密。这样岳飞等人便沿着可行之隙,鱼贯通过犀牛脊。 岳帅与牛皋暂时通话,令他成功阻挡拐子马后,立即发兵临郢。 岳帅还特意找到王三横,请他代转对于西夏沥帅的谢意。让三横告诉沥重,依她之计,偃城一役拐子马并未给宋军造成不得了的麻烦。待断刀阵实战结果出来,准王三横报于沥帅得知。 此外还特别谢谢沥帅的燃香,云云。岳飞交待完毕,便前往临郢布置张宪伏兵去了。 完颜赛里不知是计,率三千五百拐子马一路奔向前方,紧追岳飞不放,不料陷入断刀阵中。 这断刀阵有前有后。前方埋刀不多,后面越来越密。所以有三分之一拐子马顺利通过前方。之后,只见越来越多的马阵开始践踏到扎麻刀之上。 那马蹄是肉长的,怎禁得住扎麻刀之利? 但是由于拐子马外围装有重甲,除了地上断刀可以伤敌之处,牛皋一时也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进一步扩大战果。一时不禁十分烦躁。 王三横见状,安慰说: “阻拐子马之目的已经达到。你看他们进行速度如此慢,只要再阻上三四个时辰,便是大功告成。” 牛皋等心想也只好如此。但他见犀牛脊断刀阵,总长二十余里,要阻上三四个时辰,却也不一定容易。只求拐子马能多多受伤才是。 随着时间推移,只见无数马匹哀鸣之后,纷纷倒地。前文讲道,马阵是数匹马连在一起,只要一马不能成行,其余皆尽拖累。眼见整个马队就陷到阵中。 完颜赛里见状不由高声叫苦,眼看岳飞一行早跑得没影了。 六十四回(3) 金兵无奈断刀路, 铁匠有意放神鸦 此时拐子马队都挤在犀牛脊之上,完颜赛里只能命人将受伤马匹撤出。好在那拐子马可以自由相联,把伤马撤出,也不是难事。 但是不断有马受伤,行动大缓。犀牛脊上拐子马进行速度几乎是零。 此时阳泉长玉等人,却正准备另外的打算。原来此时东风偏北,弄得好可以放飞阳泉的神火飞鸦。 不过这一次与前些天不同。首先,阳泉的拉炮用光了。为了点燃火风筝携带的火药,只能用香了。这就增加了攻击的不确定性。另外,犀牛脊的东方乃是一望无边的湿地。 前文书说到,湿地中高低不平,污水有深有浅,即不能跑马,又难以行人。尤其火风筝不能用拉炮引燃,绝不能湿了水。在湿地中行走,就得千万加小心。 话说犀牛脊东的湿地,莫说要带着数十只神火飞鸦的大风筝,就是单人徒手也难行走。尤其是天道寒冷,湿地水中,冰凉刺骨。 但是如果断刀阵阻敌不力,临郢与郢昌人马只有二万,挡住数万敌军,恐十分艰难。 如果拐子马再冲过去,事情就更加难以预料了。于是大家想来想去,皆以为再难也要一试。此计 报于牛皋之后,牛皋也感到必须一试。因为他在远处命人向天放箭,以期箭矢从天而降杀敌。但由于距离太远,不甚奏效。 这时牛皋等一面继续引兵放箭伤敌,另一面亲自与三横阳泉一道向湿地中走去。他们必须要绕个大弯子,才能避开拐子马队中金人的箭矢。 却说众人且行且判,一定要找一个既安全,又能放神火飞鸦的好去处。行中每两人扛一只神火飞鸦大风筝,以求风筝不碰得水,以免火鸦失效。 三横阳泉带着铁匠们在冰水中绕路而行,摸索前进。人人冻得嘴唇发紫,上牙碰下牙,‘格格’作响。 铁匠们行不几步,腿脚都冻麻木了,这个罪也的确够受的。但人人士气高涨,个个没有怨言。 为什么?他们阳掌柜的,曾在冰河里泡了好多天,很重的咳疾并未全好。王三横怎么劝,照样往水里趟。连三横扶都不用。 再说了,牛皋身为上将,不也是和大伙一样,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吗? 话说大家情绪丝毫不减,皆在水中不停前进。正行间,突然有两名铁匠脚下一滑。前面一人‘扑’的一声,跪到水中。 旁边长玉一见,急忙用手去扶。那风筝倒是扶起来了没沾到水。长玉自己慌不择路,脚下一滑,跌倒在水中。 刚好这一带水势颇深。长玉从小娇生惯养,并不会水。马上呛了口水,高声叫: “救命!” 旁边牛皋见了飞也似奔来,一头扎于水中。冰水中寻到人之后,轻舒猿臂将长玉救起。长玉一面控水,一面谢到: “牛大哥,恩公!你年前救我爷爷,如今又来救我。” “长玉小姐莫要言谢。这回如果不是你在岳帅帐中陈情,恐怕老牛颈上人头早不在了。” 长玉听言莞尔一笑。旁边阳泉见了,不由得意,对王三横说: “看见了吧,你再舍不得,长玉也不是你的人了。” “你看看,又来了。她何时是我的人了,真真胡说八道。” “胡说?这叫防患于未然!”阳泉得意地说。 “嗨,别胡想了,你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王三横道, “就是见不得你到处抖机灵!”阳泉把嘴一撇,道。 “得,得,得,我不抖,你抖。看看你的火风筝怎么了。”王三横哪能在众人面前瞎争竞? “这叫神火飞鸦,我名字用得好吧?” “好,好,放吧,这块地放挺好。”王三横道 “那么得算距离风势。这风大概吹过去要半盏茶的功夫。这香火烧这么长,大概得四寸长吧,来来,先点一支看看。” 阳泉说罢亲手量了长度,把香点好,放飞。半空中只见大风筝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很快就来到犀牛脊上空。 拐子马队有人见了不知是何物,皆十分惊诧。 没想到这风势空中与地面不同。空中风大,犀牛脊本来就窄,风筝很快就飞了过去。大概过了二十来丈,只见轰地一下,风筝燃烧起来。一个巨大火球坠落在废水田中。 拐子马队吃了一惊,心想幸好风大飞过去了。要不然不把大伙给烧了? 阳泉见状,知道香焾弄长了。于是调整到三寸半,又放飞了第二个风筝。在东风吹送之下,忽忽悠悠地第二次神火飞鸦来到拐子马阵上空。又是轰的一下,坠落下来,这一次却早了数丈。 这时大伙,包括三横与牛皋,都有点沉不住气,倒底这燃香控制的火风筝能用吗? (64回完) 六十五回(1) 岳家军郢昌大胜, 王铁匠誓铸神枪 阳泉的第二个风筝放出去,又带火坠落下来。虽然早了一些,但火苗也烧到马前。 这马一惊,又蹦又跳。烧没烧着,倒把人踏死踏伤好几个。 拐子马阵中,正在人心惶惶之际,第三只神火风鸦凌空而起。这一次香焾是三寸六七分。 风吹之中,瞬间飞临拐子马阵,‘轰’地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坠队中。顿时有人着火,马也接着着了。 人与马皆惊恐万状,急奔急躲之下,反把旁的人也引着。拐子马队顿是乱作一团。 “中了,中了!”长玉高兴得呼叫。牛皋见状心中大喜,忙命士兵帮助阳泉再放。 阳泉却道: “不忙,不忙。咱们一个一个放,放过去他们就得慌张一阵。为整队伍就得把伤马撤掉。那咱们再放一个,好容易重新连好的马阵,又要重新来过。反正咱们不是为了伤人伤马,而是为了拖延更多时间。” 王三横闻言,佩服道: “哎呀阳泉,你何时成了军事家,这招高呀,是不是牛大哥?” “正是,正是,阳掌柜此计,军事目地十分明确,就是岳大哥在,也不过如此了。” 牛皋本是聪明人,他本会说话。如此一讲,阳泉十分满意,扭头对三横道: “你别光顾拍马,倒是比一比,比你那个,比那个西夏女将军如何?” “只用刀枪不用头脑,非上将也。”长玉先接上茬儿。 “是吗?三横你意如何?”阳泉得意地问。 此时王三横有些犯难。说是,等于同意了长玉,不甚好,不同意吗?更加不好。别看他平时嘴上挺油,到了他认准的原则上,还是不愿让步。 正在两难之际,牛皋前来解围,道: “对,对,是我们大家意见,三横是吗?” “正是,那个哎,放第四只吧!”三横只好接着说。 “好,放!”阳泉命令。 说话间,第四只神火飞鸦又起。三飞两飞,更加准确地落下来。 金兵眼睛看着火球从天而降,就是无处可躲。可怜犀牛脊上拐子马伤的伤,拖累的拖累,挤在一起动弹不得,只有挨烧的份儿。 阳泉一只一只地放出来,就占了大便宜。 好容易,阳泉的火风筝也放没了,完颜赛里的人马也烧得差不多了。 完颜可不知道宋人还有多少神火飞鸦,见总这样不是耍子,便自作主张,把重甲都放弃了,将马一只一只地沿单行线牵出来。 马是最后保住了上千匹,但时间已经早过了五六个时辰。而且所有的重甲都留到了犀牛脊上。 话说完颜赛里手下,除了驾马之人还有其他士兵,加起来共有四五千人。牛皋只有一千人,而且为了埋刀才来的犀牛脊的,却没准备作战。 所以其中还有不少伤员。牛皋不敢与完颜赛里硬碰,只好放他们过了断刀阵。 金人一走,热闹的战场平静下来。三横让牛皋着人,带了数十匹伤得不甚重的马与若干重甲,牵到铁匠营准备研制兵械将来好破解。 牛皋等放过拐子马若干单骑之后,天色渐渐变黑了下来。他正与王三横等人商议下步行动如何,忽报岳飞带人来到帐中。 牛皋不禁大喜,见岳帅等还带着烟火之色,大步踏入帐中,忙引铁匠营的人上前迎接。 原来岳飞去了解并进一步安排张宪部临郢组敌之兵。途中正遇上张宪回营禀报之人。这小校详细汇报了张宪的准备。 岳飞十分满意。于是他更担心犀牛脊的战况,毕竟拐子马是心头大患。 岳飞抄小路二次来到犀牛脊。此时已经知牛皋阻敌超过预料时间,并使拐子马无法再行组阵,也十分高兴。与众人道: “善观敌者,当知其所始。善制敌者,先去其所持。善破敌者当首夺其志。尔等能料敌先机,以断刀阵设伏。毁了敌人所恃拐子马队,至使我军一举摧毁了敌人最后的斗志。此偃城颍昌之役,我军已胜券在握!” 阳泉见岳帅高兴,便趁热打铁道: “此断刀阵,实是牛皋与索长玉共设之谋。牛皋大哥救其祖父于先,长玉只身救恩公出设奇谋于后。长玉乃我铁匠营第一才女,岳大哥可否看我与三横的薄面恩准了长玉一向的奢望?” 岳飞再聪明,也不知道阳泉葫芦中的药。他本知这是好事,当下应允。 王三横当然根本也没有留长玉的一丝主张,乐得点头称是,从此索长玉离开了铁匠营。 此时天色已晚,众人正在帐中用饭,远远处传来铜镝之声,岳飞侧耳听过,面呈喜色。阳泉等不解。一问之后,岳飞道: “如今我军延展进攻锋面东西已超过四百里。情报军机长途相传事在必行。于是我等相约以‘宫、商、角、徵、羽’用鸣镝传信。此法与你办法相似。只不过以五音与长短相配,可以传递更多消息罢了。” “为什么不能用飞鸽传书呢?”索长玉问。 “此一问弟妹可答。”岳飞笑道。 六十五回(2) 岳家军郢昌大胜, 王铁匠誓铸神枪 “飞鸽传书,必须要鸽子预先知道所飞之地,如今进攻地点与岳帅中军皆在运动之中,飞鸽传书怎么可能?”阳泉道。 “噢,那五音鸣镝所传之消息是什么呢?”长玉又问。 “可知敌我战斗人数,作战位置,敌人进退时间与方向等等。比如,从现在的军号可知,今日远东军进军百二十里,中东军进军六七十里,中军进军至小商河南,两军进兵百三十里至已越裴城。在侯集青岭之间。”岳飞道。 “这么说,我军今日进展神速。”牛皋十分高兴。 “正是,从鸣镝传讯亦可知今日歼敌虽然不多,各路总结不过万余,但我军折损甚微,故战果卓著,杀伤比甚高于以往各役。”岳飞道。 “真好真好,岳帅运筹帷幄,方有此神功。”长玉道。 “说实在的,我师周侗向来注重器术势三锋。这数日大捷着实是我军兵器大为改进所至,铁匠营居功至伟呀。”牛皋道。 “这个岳帅前数日都曾提到了。不过牛大哥今番再提,我心中还是十分高兴。”阳泉道。 “还望铁匠营能打出一柄神矛可斩断金兀术之斧,诛敌酋于两军阵前!”牛皋又说, “你们看,器术势之器,三军皆有了扎麻刀,而主帅还用老式长枪,实在不成体统。我可不是给自己找辙,我违令当斩,可主帅兵器不济,是不是大事?” 众人闻之,皆点头。牛皋又说: “假如岳大哥兵器可手,莫说当时悬是不悬了,那时候就能取了金兀术的狗命。果然如此,这个仗更加要大赢。全军伤亡更加要少。三横你说,是不是?” “这个,牛大哥说得极是。我等自当多尽力!”三横阳泉再次承诺。 但他们也知道,金兀术的大斧乃天降陨铁所制。锻铸一枪能与之匹敌,已经十分不易。还要战而胜之,那又有多难。 但是牛皋说得是。器术势,器术势,我军主帅器不如人,这个仗便不好打。看来不过一件铁器,可多少人的性命便含在其中。就说大宋的军威国运与之有关,绝非过头的话。 自此,王三横下定决心,非要煅出神矛不可。其间耗费了多少心力不说,三横最亲的亲人把命都搭在里面。当然,这是后话了。 翌日,金军斗志再消,宋军全面由‘散攻’转入‘围歼’。 对于金军而言,普遍出现了一个极严重的问题,就是兵器的“涨把”。 何为“涨把”?那就是经过数日激战,刀枪互相猛烈撞击,士兵拳手酥麻,拿不稳兵器了。冷兵器时代,双方交战,经常是近身肉搏。兵器震手,时间一长,拳掌与小臂的肌肉处与高度紧张,莫说执掌刀枪,吃饭筷子都握不稳。 这种暂时的肌肉麻痹,可能要休息数日才能渐渐痊愈。可是敌我混战,那有休战的时间? 以往今兵犯宋,由于宋方器不如人,并不敢与之硬拼硬撞。两下子双方就脱离接触。因此金军从未有兵器“涨把”的经验。 但这次不同,敌我近战纠缠,持续了数日。终于,大部队、大量人马的拳臂肌肉麻痹蔓延三军。 前文说到,兵器“涨把”现象,岳家军也没有太多经验。毕竟沙场演练,极少竟日刀枪磕碰。 就是华山周侗,也并不明戏。 但是,王三横可是太知道了。本来,他在华山上打铁,从未整日不间断地叮当。都是打一两时辰铁,然后或念书或练武。从未“涨把”过。 但到了铁匠营,那是打锤为营生,他可有过“涨把”的经历,自然明白得紧。 因此他设计扎麻刀,巧置配重,防的就是兵器“涨把”。当然,第一日双方交战,宋方骑兵用刀仍然略有震动。王三横马上加以调整。 这一节,当时连岳飞也不太重视。即然打刀的大铁匠说了,岳飞晓谕三军,照着三横的办法做就是了。 所以双方交手,岳家军并未出现兵器“涨把”。但金军不同。头两天,事情还不严重。但到了这日,军士们武器基本是拿不稳了。 从来的病症,都带三分心理因素。话说兵器“涨把”,你要是咬牙坚持挺住,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但金兵士气普遍低落,双手握刀,肌肉颤抖,人人更没了信心。 这一层,最明戏的是王三横。兵刃撞击,他凭耳朵听,也能听个罢九不离十。金兵握不紧刀,两边迎击,声音由清脆变得低哑。王三横马上通报岳帅。 岳飞多聪明!没有战机,他还要去寻,而今天上掉下来的好事,焉能放过? 他仔细观察了两军对垒,立马改变了战术。号令三军迎敌近战,变刺为砍。 扎麻刀五尺二,长金人三寸。本来首遇敌兵,岳家军是突刺为先。要的是先声夺人,拿下对手的志气。然后交战,宋兵便气势占优。 这一天不然,岳家军上来就砍。这不是拼命吗? 嘿嘿,一来金兵斗争全无,单兵没人主动进击。二来他们自家刀枪都拿不稳,扎麻刀一劈之下,十中有三成,兵器脱手。 这个仗,还怎么打? 哎呀,至日落之时,各部报总计歼敌超过二万,我军损失少于三千。加上岳云带生力军业已赶到,取郢昌已是板上钉钉。 因为敌撤退之师已被余化龙张保阻在临郢与郢昌一线,金兀术是前有阻挡后有追兵,左右都感到大势已去。 岳飞在当晚命西路军与远东军开始向郢昌靠拢,缩小包围圈。 不料此时朝廷与韩世忠张俊的书信都到了。 原来韩世忠与张俊早收到朝廷旨意,要他们按兵不动。 自古军令如山,再加上有宋一朝,皇帝皆忌惮军人作大,以轻武为立朝之本。各驻地无皇帝之旨意,皆不能越界发兵。 韩世忠,对岳飞爱莫能助。张俊本来就与岳飞不合,十分嫉妒岳飞累累军功,自然更不能发兵。 朝堂之上秦桧已经拜相。他历来主和,力劝高宗赵构见好就收。赵皇帝本心怕岳飞真的大胜金兵,迎回了二帝,自己的帝位便不保。故对岳家军多方掣肘。 他见此次金兀术发兵偃城,本来怕土地有失吃了金人的亏,于是同意岳飞出兵抗击。但见偃城之役业以大捷,故速令岳飞停止进攻。 岳飞接旨,送走了钦差,对帐下大将道,自古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等今番进攻为朝廷下旨强停,但我们尚可再攻两日拿下郢昌,然后止兵。 诸将皆曰可行,于是在两日之后,继续作战,又歼敌数万,拿下郢昌。到此,偃城—郢昌之役大获全胜,以歼敌九万自损不足二万的代价,打通郢昌偃城中轴线,收复临郢以北一百五十里,兵锋直指朱仙镇。 而朱仙镇北,就是大宋故都开封。岳飞收复故都,指日可待。 金人完颜兀术,侵夏之后本欲犯宋。不料反而失了土地,折了士兵,自己仅带四五万人突围。还险些作了岳飞之虏。只好将兵士龟缩布防在朱仙镇一线,与岳家军作对防之势。 朝廷见岳家军大捷,一面假作姿态,晋岳飞少保衔,领游击将军。并封赏全军将士,厚葬杨再兴,王渍等将。 另一面却对岳飞进一步军事行动百般限制,裁撤韩世忠,张俊,刘锜军兵,是以釜底抽薪之计,制止全军反攻金国收复失地之情绪。 再说偃城郢昌战役中。岳帅成功惑敌,让金兀术开始时还以为宋军仍然使用老式兵器。等战略大反攻猝然发动,真真打了金齐联军一个措手不及。战场上是一边倒的大胜。 这当然与莫衔悲的假情报有极大关系。莫衔悲现在是人居铁匠营,十分安全。但她姐姐莫路遐一家还在金国。 必须得接她们归宋。 六十五回(3) 岳家军郢昌大胜, 王铁匠誓铸神枪 六十五回(3)岳家军郢昌大胜,王铁匠誓铸神枪 本来莫衔悲早已要求接人,但为了迷惑金人,她姐姐一家没有马上南下。如今是到了非来不可的关头了。 王三横跟岳帅说了此事。当时尚在战役进行中,岳飞感到事不宜迟,马上点了一队军士,拨给三横。 但由于阳泉的断刀计,王三横一下子走不开,就让军士们骑快马够奔铁匠营,带他亲笔信找索乙禾。 那索乙禾本是从金国请莫衔悲来育乌耳的。原来就熟悉路。他与堂妹索长玉跟莫衔悲走得挺近,盖因有着共同身世。 他也知道接莫衔悲姐姐一家是势在必行。特别是宋金一开打,莫衔悲的假情报很快就会露馅。莫路遐一家马上面临巨大危险。 他与莫衔悲正焦急等待战场消息之时,岳飞的军士带了三横书信就到了。 了解了战局与军士们的意图,莫衔悲,索乙禾同军兵好生商量了一番。 结论是莫衔悲留铁匠营,因为金人最恨的肯定是她。她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去金国既危险又是累赘。 这样索乙禾就带了莫衔悲给她姐姐的信函,同岳飞的军兵前去寻莫路遐一家。 一路之上,这寻人的一队打马如飞,就怕去晚时不赶趟了。 还好金兀术一心尚在战场之上,无暇顾及其它。 索乙禾来到莫路遐家时,她们还倒什么事也没有。金人并未察觉莫衔悲有诈。 但是有一样,莫路遐家其时是被严密监视的。索乙禾是聪明人。他与军兵都化了妆。扮作生意人来到莫家左近。 索乙禾白天没敢贸然接近。天擦黑时,他一人偷偷潜到莫家。 这个地方距宋金边境有段路了,叫半壁街,是个傍山的小镇。山的东南,还有绿色,西边,已是一遍黄沙了。 金人一个军营就在附近。莫路遐给人家洗衣服。老公姓关名河,曾是莫父的徒弟,也是修鞋为生。 索乙禾见四下没人,敲开莫路遐家门。 这一家十分清苦,院内并无长物,尽是黄沙。两间屋子,茅草为顶,柳毛干打垒的墙。进得门来,外间屋是厨房兼堆些杂物,黑呼呼烟熏火燎。 关鞋匠把乙禾让到里间。屋子不大,一铺炕占了大半间。炕上没有席。用的是旧衣服扯成的布,一块块拿糨子粘到土炕上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叫‘娶得起老婆买不起炕席’。索乙禾见状,不免心中一酸,赶紧取出莫衔悲家信给两口子看。自己拿出一根糖麻花来逗孩子。 莫衔悲这个小外甥叫关家,还不到两岁,长得眉清目秀。就是太瘦,皮包了骨头。 他长这么大,哪见过糖麻花呀,成天饭都不定能吃饱。可人家这孩子,又听话又懂礼貌,眼巴巴看着香喷喷的麻花,身子不动手不伸。 索乙禾太喜欢这孩子了,忙叫关鞋匠快准了儿子吃麻花吧。 单说莫路遐俩口子见妹妹的信,十分欢喜。他们也早盼着这一天。可是事情急不得,她家就在半山腰,出出进进能让人看个清清楚楚。她们要是不在了,那监视的兵丁可都不是吃干饭的,很快就会被发现。 半壁街离大宋边境有近千里,金人要追,很难跑脱。索乙禾一见,这接人远比预料的麻烦,心里着急。 关鞋匠是老实人,不拿事,支支吾吾半天没个主张。索乙禾自己又不了解情况。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莫路遐道: “离开半壁街那是板上钉钉,非走不可。但一定得策划周全。这么办,索先生您先找店住下,咱们慢慢想辙。比如脏衣服照收照洗,雇人晾晒在外的,咱们自己偷偷找机会走人。” 索乙禾一想,要掩人耳目,这倒是个主意。当下与莫路遐告辞,准备来日捉摸着雇人。 雇什么人呢,莫路遐有个计较。得雇个同她身形一样的女子。因为金人监视的主要是她。 这可不是件太容易的事。莫路遐不到三十,又高又瘦,一脑袋浓发。就像莫衔悲自我解嘲说她们姐妹的,叫‘贵人不顶重发’。 有如此身形头发的年轻女子,上哪儿去雇?索乙禾找遍了附近的村落,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还耽误了工夫。 这一耽误,可是不得了了。 金兀术在前方着了岳飞的道,兵败如山倒。那他能不给自己找借口嘛。最好的借口便是扎麻刀的假情报。 而且,金兀术正没地方出气,急令人去擒莫路遐一家。 六十五回(4) 岳家军郢昌大胜, 王铁匠誓铸神枪 六十五回(4)岳家军郢昌大胜,王铁匠誓铸神枪 话说军令到了监视莫路遐一家的金兵处。 领头的是个伍长,早对莫路遐的美貌垂涎欲滴,但她妹妹是军中要人,派到南宋卧底的。因此只能监视,不敢图谋不轨。 一天到晚没安好肠子,就是不能上手,是越来心里越痒痒。这下知道她妹妹犯事了,要去擒拿莫路遐,可把那班衣冠禽兽乐坏了。 伍长当即带了手下人去莫家,还喝了酒。 一行人五个歹徒,高高兴兴唱着淫亵小曲,骂骂咧咧来到莫家。进门就动手动脚。 此时关鞋匠还没回家。院子里只有莫路遐在洗衣服。小儿子便在一旁玩儿。娘儿俩正边洗衣服边说话,冷不防凶神恶煞来了金兵。上来就撕捋莫路遐衣服,把她往屋里拽。 小儿子吓得哇哇大哭。那伍长真不是人,嫌小孩子扰了他的兴致,竟一刀刺到孩子身上。 再说索乙禾几天找不着人,与岳飞手下商量得换个办法。他们正合计着,远远看见有金兵。醉熏熏气哼哼往半山莫家就闯。知道大事不好,索乙禾说如今之计只有硬来了。 岳飞手下都是有战斗经验的主儿。当下分兵两路。一路去军营放火,以转移视线。另一路去莫家救人。 正在这时,关鞋匠可巧回家。没进门就听孩子大哭妻子怒骂。他心里准知道出事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正见那伍长杀他儿子。 关鞋匠是老实不能再老实的人了。一生逆来顺受,与世无争。 但老实人别生气,老实人生起气来,谁也挡不住。 关鞋匠见军兵夺妻杀子,一腔血‘嗡’的一下,全撞到脑袋上。他咬碎钢牙,伸手把修鞋的铁砧子举过头顶,死命砸下。 一来是伍长吃醉了酒,眼神不济,二来他一手提裤子一手从孩子身上抽刀,行动受限。 耳轮中只听‘扑’的一声,那鞋砧砸在他脑袋上,把个铸铁砧子都砸折了,伍长岂有命在? 关鞋匠斩了仇人,恨劲没消半分,提着断鞋砧子去抢另外军兵。 离他最近的一个见伍长被关鞋匠杀了,这还得了?赶紧抽刀来迎。怎料到自己刚刚解了裤腰带,没走两步裤子自己褪下来缠住双腿。一个迈不开步,‘窟嗵’一下正跌倒在关鞋匠跟前。 老关二话没说,挥舞半截鞋砧子就戳。那军兵脖子是肉长的,铁鞋砧子断茬又利。两下叫劲,那肉脖子能占便宜嘛。 就在这工夫,另外几个军兵裤腰带可是系齐整了。各举腰刀来取老关。关鞋匠杀红了眼,举手中鞋砧子照着先到的一个就捅。 那人见老关铁器舞动甚不灵活,知道他根本不会武,连杀两人实属侥幸。当下一招‘金叉探海’,够奔关鞋匠下三路而来。 他本想此招是虚的,只要关鞋匠用铁鞋砧子去磕他的刀,那回手一招‘蛟龙摆尾’,立马就能要了鞋匠的命。 照说这人也够笨的,明知鞋匠不会武,还摆什么招式呀。那老关本来就是拼命来了。眼睛里根本没有军兵的腰刀,只有仇人的脑袋。 饶是这军兵躲得快,半边脸也立马就没了。可是他的刀也到了老关腿下,竟生生断了鞋匠的双腿。 关鞋匠此刻根本没有疼痛二字。他与妻子莫路遐天天受欺负,月月打落了牙往自家肚里吞。这种日子可是不短了。但他们都咬牙忍了。 如今那帮人反要变本加厉,老关便是拼了。只见他双腿砍断,虽不能走,但是能滚能爬。他爬着滚着,手举铁鞋砧子,也要报仇。 可有一样,老关不会武功,又折了双腿,再加上半截鞋砧子根本也不是什么武器。在两名如狼似虎的军士面前,哪是对手?竟被军士崩飞了手中铁砧子,又让其中一人一刀砍在身上。 眼看另外一人更是杀招,举腰刀照他头颅便砍。旁边莫路遐见孩子遇难,丈夫危机,从灶边抓起菜刀就剁。那军士正对着老关,冷不防背后金风所响。 莫路遐也是拼了命,平时连只鸡都没杀过,此时却使出吃奶的力气。不等那军士反应过来,菜刀已经到了他肩头。 金兵这次出来是寻欢作乐的,哪穿了盔甲?莫路遐一菜刀劈在他肩上,立马砍出来寸把深的口子。 可他的腰刀也同时刺中关鞋匠前胸,可怜老关立时绝气身亡。这军士挨了菜刀,痛得不行,咬牙对伙伴说快杀了莫路遐。 屋内如今只剩最后一人未残,只见他把刀一举,狞笑连声,向着莫路遐回头扑来。 莫路遐把眼一闭,心说好,上苍眷顾,我莫路遐苦日子今番到头了! 耳轮中只听得‘咔碴’一声,斗大人头落于当地。 (65回完) 六十六回(1) 炉火纯红制犁镜, 掘地千尺送清风 六十六回(1)炉火纯红制犁镜,掘地千尺送清风 话说金兵举腰刀直取莫路遐。夕阳之下,大刀闪着凶光,舞动如飞。莫路遐知道大限已到,她把眼一闭,安详等死。耳轮中只听‘咔碴’一声。 可莫路遐并没觉着疼,大概敌人刀快吧。她用手一摸,唉,脑袋还在,怎么回事? 原来索乙禾与宋兵赶到了。岳飞手下,人人不白给,老远见金兵举刀要砍莫路遐,那哪能让?离着三丈远,扎麻刀打出手,先斩了这行兇的金人。但接下来不好办了。屋里莫路遐身上衣服被几个金人撕烂。索乙禾见不是事儿,忙退到屋外去捡晾干了的衣服。叫莫路遐穿了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莫路遐衣服是穿了,可没要走的样子。为什么,丈夫孩子都死于此地,莫路遐本不想独活。那索乙禾与宋兵哪能让?三劝两劝劝不动,索乙禾不跟她啰唆,把莫路遐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莫路遐挣扎不过,厉声说: “我哪儿也不去,就与老关孩子死在一起。我数一二三,你不放我可咬了!” 索乙禾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拼了命也要把莫路遐救出苦海。莫路遐见说了不听,真急了,‘吭哧’一口咬下去。索乙禾皱了皱眉,腿下可是丝毫没减速。一路小跑。 再说另一队宋兵来到金营前放火。为了行事方便,皆换了金兵的军装号坎。半壁街这地方,金兵驻军番号很多,所以并未引起怀疑。可在哪儿开点呢?唉,正看见军营前一排马厩。他们把火放到马厩里,一匹匹军马哪见过火?‘咴咴’叫着,连挣带跳。不多时,马槽子翻了。马棚子倒了,大批军马四处乱奔。这时有人高叫: “不好了,宋军劫营了!” 喊声叫声,锣鼓梆子声,混在一处,喧闹非凡。索乙禾等趁乱来到自己拴马处,骑上马就跑。眨眼间已经离半壁街五十里之遥。看看安全了,索乙禾等长出了一口气。才将莫路遐放下马来。此时他才觉得肩上被咬得血赤糊拉的,‘嘣嘣’地,一跳一跳地疼。他不由用手摸了摸。 “疼吧?”莫路遐问。 “那个,那个不怎么疼,还好吧。” “疼也罢,不疼也罢。先道个对不起。” “不用了吧。”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疼,在这儿,”莫路遐用手指指肩,又指了指自己的心,接着说,“我疼,在这儿。所以请你让我回去!” “别介呀,都走了五六十里了,你回去干么呀?” “老关和孩子就这么走了,我得让他们入土为安!” “莫小姐,我敬你情深义厚,我这就送你回半壁街。”索乙禾闻言,知道不冒险回去一趟也不行,反而痛痛快快答应下来。 “好,我们都送。”岳飞手下宋兵也说。 “大恩不言谢!” “慢,莫小姐,也让我把话说完。关师傅和孩子入土之后,请您去铁匠营找你妹妹。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行不?” “索先生,诸位军爷。我莫路遐这半生,猪狗禽兽见得太多了。今天才知道世上还有真英雄。怪得莫衔悲眼高于顶,却死心塌地跟你们干。好,等埋了老关和孩子,你们说到哪儿就到哪儿!” 当晚,莫路遐等又悄悄返回半壁街家中。见诛杀的金兵已被移尸。 唯关鞋匠父子被粗暴地遗在当院沙土地上。父子的血,浸透了院中黄沙。莫路遐大悲,但还得压着声音,不敢高声哭泣。 索乙禾与军兵等帮莫路遐掩埋了她丈夫和孩子。同时埋入的有老关的两截铁鞋砧子,这曾是他养家糊口的家什,更是他报仇雪恨的武器。再有就是索乙禾回半壁街路上买的糖麻花。这糖麻花上面沾满了母亲的眼泪。 先前索乙禾同宋兵去寻莫家,他跟路上买些麻花。自己没吃完,拿了一根逗孩子。那孩子自落地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稀罕得不行,舍不得马上吃完。可叹金人凶顽,孩子手里紧紧攥了半截麻花,至死双目圆睁。 同埋的还有莫路遐屋内被撕碎的衣衫。那是老关过年赊下的布。算是这一家最值钱的物件。 莫路遐说,那衣衫陪了老关和儿子,黄泉路上,二人会以为孩子妈还在他们身旁! 衣衫之上,莫路遐咬破手指,以血作墨,写到: 云山万重归路遐, 关河破损安有家? 与世无争父携子, 偏将碧血染黄沙! 索乙禾见了这血书,诗中嵌入一家三口名字,不露斧凿之痕,却向苍天说心碎,满布悲愤之色。 他读之,不由一时极为压抑,心中血脉非常不畅,悬一悬喘不过气来。 莫路遐撮土成香,长拜之后,一步三回头,离开她半壁街的家,够奔大宋。 一路无话。 她到达铁匠营,见了妹妹莫衔悲,这才将憋了多日的眼泪尽情抛洒。 六十六回(2) 炉火纯红制犁镜, 掘地千尺送清风 六十六回(2)炉火纯红制犁镜,掘地千尺送清风 此次岳飞完胜金军,照说莫家也是功臣。岳营将领不能久等朝廷对莫家的封赏,纷纷拿了自己的俸禄差人给莫家姐妹送来。 姐妹俩坚辞不要。道理明摆着。岳家军是用自家的命换百姓的和平生活,用自家的血换百姓做人的权力与尊严。 岳飞特使说奉命给钱是军令,无人敢违。两边僵住不好办。索乙禾同王三横拿了他们的银子,才摆平了两边。 从此后姐妹俩另立门户,但还是做乌耳的营生。 这索乙禾本是精细人。也怕莫路遐救到铁匠营给大伙招来麻烦,再让金兵报复,就不好了。 因此他离开半壁街时着实作了些手脚,布了疑阵。比如特意留了块莫路遐被撕下的衣衫等。仿佛是有两队金兵觊觎莫路遐美貌,争风吃醋导致火拼所引起了一切。反正当事的金兵都已经身亡。死无对证。 莫路遐到了铁匠营,便隐姓埋名,改称关忆。再说莫家姐妹虽皆貌比天仙,但长得并不太像,外人都看不出是一奶同胞,大概是金宋混血的关系吧。 莫路遐救到铁匠营,阳泉恰外出买煤不在。她回返之后,都没看出来关忆来。从此,莫路遐虽然深居简出,但总算是过上了人的日子。 另一边再说朝廷见岳家军大捷,一面假作姿态,晋岳飞少保衔,领游击将军。并封赏全军将士,厚葬杨再兴、王渍等将。 另一面却对岳飞进一步军事行动百般限制,裁撤韩世忠,张军,刘锜军兵。是以釜底抽薪之计,制止全宋反攻金国收复失地之情绪。 再说铁匠营领了些封赏之后,带了拐子马与相配之装甲回去,研制破敌之法。由于知道一时间金人并无还手之力,铁匠营可以从容不迫。 王三横知道破拐子马是重中之重,一心不得二用。就先把给岳飞打制神矛的活儿压下了。 三横等仔细研究了拐子马组装之后,发现可以将四马组成的基本驾构改成单马运输,然后在战场上临时组装。 王三横庆幸金人在开始时没有这般设置,否则犀牛脊断刀阵难以凑效。因为断刀阵要预留单马通路,而只要拐子马队可以有单马行动能力,事情就十分难办了。 但另一方面,三横等也想出了活动的断刀阵法。就是将半尺长的利刃装于长杆之上。拐子马前部装甲通过前,利刃平放于地面。一但前部通过,便将长杆翻转九十度,利刃向上,可伤马腿。 这个办法称为滚地钩镰刀。关键技术在于长杆不能被马踏致损,于是只要在杆上包铁皮即可。 战时,对付一个四乘的拐子马阵,只要一至二杆滚地钩镰刀就可凑效。因此,此等兵器用途并不多。 王三横等研制好了样品,着人送入岳飞营中。演练之后,岳飞及众将皆十分满意。 可美中不足的是,滚地钩镰刀打制成本太高。岳飞竟买它不起。 宋朝金银如山,富甲天下,但重文抑武。敌军犯境,意图灭国,连必要的兵器都做不起。这可不是笑话。 故岳飞又设计,特将此法透露给金人。金兀术,闻言大惊。知拐子马虽坚,但岳飞已有克敌之法。但拐子马成军花销甚巨。 他也不愿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买卖,从此停止了拐子马阵的训练与应用。这当然是后话了。 岳飞此计减低了铁匠营的压力,得使王三横把力气用在进攻而非防守武器之上。可谓事半功倍之策。 至此金人拐子马再也没有第二次运用到战场上。用句粗话说,叫‘手上抹石灰,白干了’。 金兀术知道岳飞的铁匠营在偃城郢昌役中贡献颇大。今番又破了他多年的心血拐子马,心生恨意。想到今后如有机会,定要报此一仇。 他手下发明拐子马的见此计不行,又生一计。做了一种叫‘铁浮陀’的武器。主旨是见岳家军业已转守为攻,为防今后军事失利未雨绸缪所设,以后书中还要再表。 偃城郢昌大捷之后,岳飞上报朝廷。言铁匠营王三横等打连精良兵器扎麻刀,为战胜金齐联军立下不世之功。 可是朝廷嘉奖之后,并没有让王三横承造更多兵器。岳飞打了胜仗,本来兵刃损失不大,新来的想法制做滚地钩镰刀,以破金兵的拐子马的,其实用度远不如扎麻刀多。 当时宋朝是盐铁专卖,铁匠营用铁,供应是有限的。如果只供岳家军,因为十万扎麻刀已经造好了,便没有了太多的工作。 这样一来,铁匠营功比天高,却坐失了主要的进项。上下近千人,吃饭反而成了大问题。 六十六回(3) 炉火纯红制犁镜, 掘地千尺送清风 铁匠们需要活计营生,好在有了风箱。 这风箱刚一发明之后,民间的活就突然间忙不过来。 碍于乡亲们的情面,阳老太太大概是有求必应。阳泉自然向着她奶奶。三横一时间也不好讲什么。不过他心说也好,如此也可掩金人耳目。 这杂七杂八的家伙不多说了,咱们单讲一件事,犁镜。 前文说到,当地本曾有一大户姓索,家道殷实。老索家有两个儿子,又颇有几亩好田。本来生活挺好,突然间金兵来犯。 大儿子一房,爹娘众人皆死于战祸,于是家道陡然中落,大房只剩一女,就是索长玉。她无奈进了阳家做事,由昔日的大小姐变成了丫环。 幸好阳泉视她如姊妹,倒也没受什么罪。 一来二去阳索两家就走得近了。索家老二也在金兵洗劫之下,家破人亡。只留个长子,就是索乙禾。 他不大乐意种田,本想读书做官。但家境不好了,无钱继续读书,失了前途。只好入了阳家做个帐房先生。 索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然还有做田的。 当时耕田,用的是单铧单镜犁。这也不知是老辈人怎么发现的,是只用铧子破土下种,收成就不如翻土晒地的。 有那么一句话传下来,叫‘你有隔月粮,我有翻晒地’,实际说了翻土的重要性。 可有一样,翻土的大犁镜不好做。因为它是铁的,没有大风大火,要制做,成本就很高。一般小户人家置不起翻土的大犁镜。 等王三横铁匠铺有了风箱,左近的老百姓见大型铁器价钱直线下降,都纷纷 去定货造翻土的犁镜。 不久,王三横就犯了难。原因他的主打应该是兵器。特别是要给岳飞打刀枪,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可铸犁镜还非他不可。这不是耽误功夫吗。 帐房先生索长禾的三亲四戚来求。乙禾一一答应。阳泉又自做主张,接了别家的单子。三横只好跟帐房说,不能再接这类活了。长禾听了,晃着脑袋找到三横,先卖了个关子: “我说三横师傅,你学问大,知道耕字中有个井是怎么回事?” “哎,乙禾,这我倒没想过。大概耕地是竖过来耕,再横过来耕,两横过来两竖去,成了井字。” “不对呀,”索帐房有些得意,“你见过竖着耕,但见过耕完了,再横着来两下子的吗?” “倒是没有。”三横不解地说,“哪井字怎么来的?” “我也不真清楚,不过呢,右边一竖,应该是犁地的一道沟,上面一横,当是犁铧。” “那下面一横应该是犁镜了”三横自忖道,“可左边一竖呢?” “嘿,左边一竖,本来不应该有。可犁镜多数质量不佳,搞不好要断,下头得有个托儿。这托儿就成了一竖。”索长禾卖弄道。 “噢。” “可这一竖纯属多余不算,跟田土蹭着,犁牛得多费劲,白白多吃草料。”索长禾说。 “噢。” “如果我们能把这犁镜做结实了,就省了这一竖。”索长禾极认真地说。 “真的?” ‘那当然,就怕你做不了。”索长禾道。 “乙禾,你小子将我,我三横吃葱吃蒜不吃姜(将)!” “别介呀三横,算我求你了,好歹想个办法,做那结结实实的大犁镜!” 说话间,阳泉和奶奶不知啥时候走进来的,听了二人谈话都一一来求。三横吃软不吃硬,三求二求就答应铁匠铺分出一炉铸犁镜。 为了提高效率,三横把化铁炉加大了近百倍。原来一次铸一只,现在可以铸近百只。由于犁镜是弯的,原来一次一只,砂模子制造成本不低。 现在用铸好的犁镜铺上砂子,一层一层地放好,每层中间留了位置灌铁水,就大大降低了造模子的成本。 这还不算,铸好的犁镜被铁水一浇,温度又升上去,再慢慢下来。这样做了模子的犁镜,竟然十分结实不断裂。 现代科学叫回火热处理。当时没有这个知识,但是好使不好使一用就明白的,这下子歪打正着。 三横铁匠营有了风箱是一箭数雕。第一扩大了生产。第二大大提高质量。第三降低了价钱。 这第四呢,就更绝了。因为有了二次升温,犁镜不容易断,就可以做得更大。所翻的土,就更匀。所耕的地就更深。应用大犁镜的冬麦、春麦乃至高粱小米等等连年丰收,亩产提高三至五成。 民以食为天。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这大犁镜在中国乃至世界农耕史上本应有一笔。可以说风箱是一个技术跃进,带动了另外技术的大发展这么一个很好的例子。当然这是后话了。 本来这犁镜铸造,早在扎麻刀打成之前,也就是风箱还没有用鸡毛之前就做成了。因为那时扎麻刀是研发。而犁镜是卖钱。扎麻刀要更大的风力火候,犁镜生产规模则可大可小。 所以用那些扎麻刀用不了的风箱,犁镜已经卖好几年了。 三横阳泉从偃城交兵前线回来后,大犁镜更是成了铁匠营主要产品。三横想这样也好,否则生产单打一,军械要没了定单,大家不能喝西北风吧。 再说了,这兵器生产现在不但不赚,反而略有倒赔呢。更有一样,眼下连定货单都数月未见了。 铁匠营大发展,生意红火得不行。不料新的麻烦来了。原来又制兵器又铸犁铧,眼看铁匠开火的煤蹭蹭地用,存货不多了。 那一日,三横正和大伙合计怎么去矿上催煤,真是房漏又逢连阴雨,矿上来人,说出大事了。 六十六回(4) 炉火纯红制犁镜, 掘地千尺送清风 六十六回(4)炉火纯红制犁镜,掘地千尺送清风 话说铁匠营用的煤,当地并无出产。都是山西运来。那日矿上来人说,可不得了,矿塌了。 一时不能出煤不说,生把三百来号人给捂在矿道里头了。虽说骑快马半日从矿上可到铁匠营,矿上来人说供不了货,这一说可是一天多功夫了。 据来人说,莫道供不了煤,矿上人多半也活不了,那么一时半会儿矿也不能开。 这矿上的掌柜与老阳夫人是亲戚,当时也捂里头了。阳泉她奶奶与阳泉听后都着了急。 矿上来人说,外头人是不停地挖,但里头的空气不知道通不通。人要是没了气,那不闷死呀。阳泉听罢灵机一动说: “有办法往里送风吗?” “可以有通气的竹管子。但是竹子联接不好,封不住气。管道是要漏的,那得多大的风才能送进去?”矿上人说。 “我们有风箱,可以往里鼓气,行不行?”阳泉急问。 矿上人头摇得不停: “从来没听说能送那么多的气的家伙什儿!” “这么着,你来看看”我们的家伙什行不?!”王三横忙说。 等那矿上人看了,觉得可能有门儿。但气量多半是不够。 三横说可以做大,用马拉,因为铁匠营炉子用不了那么大风,所以没做大家伙。前文说到,阳泉在冰河中悟到了风箱设计之法,要多大风,指定就能做多大的风箱。矿上人说行吧,人命关天,怎么着也得试试。王三横走不开。阳泉要救人,也算是她奶奶家表叔,就自告奋勇带上几个人随矿上的急扯白火的去了。 等到了后,见人还是没救上来,已经闷了三天了。 阳泉赶紧当地取材,做了大风箱。先是顾不上马拉。五个人一边,是两边十个人拉的,往矿里送风。 你别说,真把人救下了。塌矿挖七八天才挖通,没有空气人可能早闷死了。 矿上掌柜给救出来,一眼看到这是个送风的好法子。当下要阳泉监制更大的,真用马拉。 这样可以往矿里送风通气,煤矿可以尽量往下挖。成就了一个一个大矿。出了煤,往后供铁匠自然不在话下,也使这些个矿成了当地靠山吃山的生活来源。 所以这个煤镇越来越大。各地人等争相前来讨生活。一时间五行八作,人来人往,发达得不得了。 后来当地人为了谢谢阳泉的大风箱,竟给这个镇取个相同的名字叫阳泉。一直流传到现在,自然这也是后话了。 就这王三横送走阳泉去救人,焦急等消息时,门房有人通报,说来了一个怪人。 那时三横正在吃晚饭。阳泉不在,他一人随便下了碗面条,拌上酱,还没怎么吃,忽然外面有人报: “来了一趟四轮车到府前。赶车的西夏人打扮,口音甚重。急切之下只知道要见王掌柜,其它也不知道唧唧咕咕说些什么。” 三横闻言心中一惊,忙放下面碗,大步流星赶到门前。 但见一赶车人风尘仆仆,疲劳不堪的样子。撩车帘,又见一老妇与一军官,好像都睡倒一般。 打听再三,才知道军官与赶车人皆为护送老妇而来,但军官似乎身犯重病,已经高烧不退,那老妇只是太劳累,但话也说不清了。 王三横细观之下,老妇颇像沥重的奶娘。心中更加惊异。忙与人将老妇与军官扶到房中。 半碗面汤喂下,老妇似有苏醒。言语之间,果然是沥重的乳母。从西夏中都兴庆昼夜兼程赶来。 马车走得慢,三人不曾多作休息。每日睡眠三个时辰不到。老妇年高,体力不支,因故昏昏然疲惫不堪。 那军官出发时已有发病。但为了护送老妇,毅然上路。不料路上颠簸劳累,病已大为发展,高烧不退。 照说这军官王三横也大概认识,乃沥重麾下将军耶律真,七八年前平陆交过手,也曾到过铁匠营的。 三横扶着沥重乳娘,见她半碗面汤下肚,仍然极度虚脱。忙着人将所存的老人参拿来。旁边丫环夏紫提醒到: “这老人参乃阳泉奶奶的宝贝,平时好生存着,谁也不能碰。如今就这么给个生人用了?” “说什么呢,沥将军就是我的亲生姊妹。她视乳母为生母。那么她乳母就是我的生母,这人参不给她用给谁用?”王三横着急道。 夏紫闻言变色,急取人参来用。饶是这丫头还留了个心眼,只切了半根。老妇服了参汤,好不容易透过气来道: “三横呀,沥重病危,死活要见你一面!” 六十七回(1) 六年相思施毒计, 百里救人急断肠 六十七回(1)六年相思施毒计,百里救人急断肠 话说沥重乳娘不远千里来到铁匠营,早已极度虚脱。三横忙用老人参熬汤救人。明知这老参是阳泉的宝贝,那哪能顾这么多? 乳娘服了参汤,终于缓过气来,告诉三横说沥重病危,死前要见他一面。 “乳娘,我马上就去,不过她是什么病呢?我亦懂三分岐黄之术,说不定可带些药去。” 王三横心急如焚。但他一再默念,沉住气,沉住气,绝不能慌,把病问清楚,把情况弄明白。 老妇用手指军官耶律真: “诺,耶律将军好像是同一种病。月前她们带兵西征,回来后就有人不断发病。沥重身体算好的,最后一批吧。可发了病,就不是轻的,病起甚急。耶律两天前好像还可以呢。哎,死人海了去了!” 三横忙去察看耶律真。见他发高烧,眼窝深陷,呼吸急促,脉率不匀。人已虚弱到极点。但仍撑着最后一点气力,对王三横道: “王师傅,不要管我,不要耽搁。沥帅救不下来,大夏危矣。” 三横望闻问切之后,心中好像有了主张。因为早在偃城,岳帅就曾提过这两年北国新出了一种急性传染病,还亲给沥重信使治病的药方。王 三横早知此病与师父周侗的应对之策,只是不知为什么信使耶律錞没有将方子送到。 询问耶律真之下,才知耶律錞根本没与沥重见面,就在与吐蕃遭遇战中阵亡了。 三横闻言更明白她们得的是何病与特效之剂,赶紧叫人去镇上药铺抓药。嘱咐先给耶律将军服了。 自己则要去马圈牵三匹快马。准备马不停蹄急赴夏都兴庆救人。 乳娘见状道:“三横,不忙。去抓药也要小半个时辰,听我讲讲另外的隐情。” 三横一见,就把自己的面条给乳娘等,让她们也先吃些东西。他们边吃也好边说。 自己又着人去厨房准备些好的饭菜给客人。也备些干粮。因为他自己还没吃饭呢,加上路途再快也要一天一夜,先备些干粮以应不时之需。 乳娘一边吃面一边说: “你知道沥重是崇宗皇后耶律南仙所生。他们沥家本姓背嵬。写成西夏文是一个字,与汉文沥字最近。故宋朝皇帝跟据发音,赐姓李。” “这我知道,那有什么关系呢?”三横最想知道沥重病情。 “姓关?咳,不姓关,姓李。”这乳娘还有点耳背,接话差就打岔。三横忙说: “是,是,姓李,姓李。” “耶律皇后为辽国王室,与西夏合亲。”老太太接着说: “本来辽强夏弱,故沥重与她兄长,姐姐皆十分受宠。她兄长李仁爱,本是立为太子。她兵权在握。她姐李双就是沥双也有执掌户部之权。一时风光无限。” “这我也知道。”三横道,他心急得不行,但不便否了老人的意。 “后来,辽被金灭。耶律皇后与太子失势。太子表面上郁郁寡欢染疾而亡,其实多半有人陷害,只是苦于察无实据。皇后见之,绝食身亡。” “皇后这事我也大概了解。”王三横道,心里说,乳娘呀乳娘,您老倒是直奔主题呀。说这些没有用的干吗? “皇后是姐?”老太太又听差了。“你年纪轻轻,怎么也耳朵不好使?那沥双是沥重她姐。沥仁爱是老大!” “是,是。”王三横焦急道。 “耶律皇后故去后,开始老皇帝尚念旧情。不久有宋朝降将任得敬,将其妹献给皇帝。任太妃甚是得宠,任得敬也渐渐得势。唉,权倾朝野呀。那么,沥重姐妹就渐渐失势了。” “这件事我还知道。”三横接着说,声音大了好几倍。 “但是年前,老皇帝龙驭宾天,新主沥仁孝登基。王室之中,权力斗争愈发复杂。沥重最后连兵权也丢了。” “不是又官复原职了吗?”三横问。 “有名无实?”老太太没听清,又打岔: “兵权丢了,没名没实。” “我说的是官复原职!”三横大声道。 “开始是官复原职。乃新主为牵制任氏一家所为。你知道新主乃曹氏所生。其人雄才大略,当然要扶植自己势力。两年功夫,羽翼已丰。早时剪除了任得敬任皇后的一部份势力。眼下开始清算耶律原皇后的势力了。” “那沥重呢?”三横急得是这个。 “沥重先被派出打仗。”这回老太太听明白了, “咳,是否借敌人之手加害于她,不得而知。但她打了胜仗,可天不作美。回师时染了瘟疫,正好给新主可乘之机。” “再次失了兵权?”三横听言心中不禁难过起来了。 想沥重身为大将,德才俱备,对大夏国有不世之功。眼下竟被奸人所算。 “没完?”老太太又打岔。 “我说再次失兵权!”三横再听乳娘细说,才知道事情还要远坏于此。 乳娘道: “要是只夺了兵权,还是最好的。有人要置她于死地!”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说。 六十七回(2) 六年相思施毒计, 百里救人急断肠 六十七回(2)六年相思施毒计,百里救人急断肠 “什么人?”王三横听有人加害沥重,十分着急,大声问道。 “不是一拨呀。”乳娘道:“新主要彻底铲除耶律南仙的势力,自然可以 理解。最坏的是沥双,她姐姐,此时也落井下石。” “她们同属一派,理应团结呀。” “她给她提鞋?谁该谁呀。”老太太又再打岔。 “不是谁给谁提鞋,是她们应改团结!” “谁说不是呢,可沥双向与沥重不和,此时感到机会来临,就耍了一个花招。嗨” “她怎么样?”三横简直急死了,真希望乳娘只讲主题。但老妇话多耳朵还背,动不动就打岔。三横又不能不对其百般尊敬,只好听她啰嗦。 “沥双的算盘是,诸多势力中能除多少就除多少,自己的势力能巩固多少就巩固多少,可是只看到眼前!瞎,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哇。” “沥双怎么着沥重了!?”三横急得直跺脚。 “你知道沥双主管户部,有一项工程就是建种子基地。以其不再受制于大宋的种子种植。”老太太说。 “这事我知道,还是我给她讲的主意呢。” “养猪?不是不是,是种地。种子基地。可她种子产量不高。”老妇接着说, “沥双不是傻子,几年下来,打听到宋人管理种子田,皆要翻耕。特别是最近一二年,大宋发明一种新式犁铧,致使产量大增。” “这我更知道了,新式犁采用了加长犁镜,就是我们铁匠营作的。您还是说说沥重的病,她现在,她现在。。。” “所以沥双向上进言,要把新犁弄到手。”乳娘打断三横,继续她的述说。 “这不难呀,来买就是了,我又不是不卖给她,特别是沥重的姐姐是要买。”三横就差没喊了。 “不然。新主登基,为向金人示好,早已关闭了与大宋交易的榷场。你叫她上那儿买去?”乳娘道。 “那她只要说一声,我自然会上前帮忙。” “投降?谁投降?那沥双偏要一箭双雕,既得了犁铧又制了沥重,”乳娘接着说, “沥双对新主说,犁铧为你三横所制,而你素与沥重交好,不如将患病的沥重由她照顾,借此向你提出要求,不怕你不从。” “嗨,沥重的事我哪能不愿呢。不过沥重患病,由她姐姐照顾,也是说得过去呀。” “不然,她这是将沥重作为人质。”这回老太太听清了。 “照顾也罢,人质也好,我去解围便是。” “你还是不知道,这明为照顾,其实沥重患重病不能自理,到她手里,还不是送死!”老太太作色道。 “什么!?”王三横闻言大惊失声,没想到沥双与沥重一奶同胞,竟然心地如此狠毒。 “你此去大夏,送去犁镜样品与打制的技术乃是去换沥重的性命,听我一言,沥重不得救,你绝不要松口给沥双技术。”老太太嘱咐道。 “是是是,仅遵乳娘的主张。” “三横,不是我教你坏。我从小就教沥重作人光明磊落,仁义道德。可是,可是,世事多乖,嗨,是我害了沥重呀。”乳娘说罢,老泪纵横。 三横忙安顿下老妇,给西夏军官吃了药。那军官耶律真用尽仅有的气力,道: “王师傅,我死不足惜,你一定要救了沥帅!” 王三横见此人气如游丝,仍不忘使命,不由十分感慨。 他安慰了耶律真,然后自已带上犁镜,带足饮水草料,又牵了六匹马,与那赶车人拿了抓好的药,急急前往兴庆府,西夏的中都。 一路上,两人打马如飞。这六匹马是皆得自西夏或金国的千里驹。一匹马累了再换第二匹,没了命般地赶路。 一夜之间,两人饭不吃,觉不睡,只管行路。天明之时,已走了小一半。那赶车人实在乏得不行。央告要休息一下。 王三横道: “兄弟,这马上有水有干粮,咱们边吃边走,就怕晚了赶不上了。” 赶车人求道:“瘟疫虽厉害,但死的人却不很多,沥将军身子极好,可能没事的。那什么,咱们歇歇再走吧。” “什么,什么叫死的人都不多?这个病十分凶猛,谁也无法预料,还是快走。” 三横当老太太说话时就已经差点没急死,现在是自己支配时间,哪能再耽误,拼命催赶车人快走。 “我从兴庆一路赶来,已是比你多行了两日。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你饶了我吧。”赶车人说话都不匀了,气也跟不上趟。 “兄弟,我看你是个士兵,一月薪俸多少?”三横觉得上千里地外去寻人,太容易走差路了。 这要是走岔了,那功夫可就耽误大了,所以必须有赶车人带路。 六十七回(3) 六年相思施毒计, 百里救人急断肠 六十七回(3)六年相思施毒计,百里救人急断肠 “二两五钱,是十足的白银!”赶车人对三横说,也不明白他问士兵月俸的意思。 “兄弟,我多给百倍,二百五十两!走吧。”三横马上跟赶车人说。这当口,你求人,怎么也得给点什么吧。 “走,走。”赶车人听三横这么说,稍稍来了些情绪,二百五十两也不是小数了,走吧。 二人又行了大半日,已过响午。 那人实在支持不住了。烈日当头,像中了暑似的,满头满脸大汗,出气多,进气少,哆哆嗦嗦对三横道: “大哥呀,我的爷!莫说二百五十两,五百两我也走不动了。实在不行了,这么办吧,我们已经进入大夏。前行道路只此一条,没有叉口。你到兴庆,只要找到沥双府上,一切都好办了,你先走吧。” “好兄弟,那我先走了。你那二百五十两,我一两不少。”三横是一诺千金的人。 “行行,先走吧,先走吧”赶车人见前面有一驿店,赶快停了下来。说实在的,连下马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拿张地图给三横。 原来所去之地并不在沥双公主府,而在另处别院。他告诉三横,这地方很好寻。 话说好一个王三横,一人赶着五匹马。一匹累了再换一匹,愈发加快速度。此时骄阳似火,万里无云。别说是北国,可仍然暑热难耐。 幸亏三横多年修炼‘达摩心法’,内功定力远超常人,否则也就早已支持不了了。他一路飞奔之下,掌灯时分已经来到沥双别院。 通报后,自有人领他入别院之内。行过不长的回廊石阶,转过一个小池塘。 塘边孤零零有一座三进的房子。式样不似宋朝,却又有三分汉人的味道。府中下人请他开门入内,自己先退了下来。 三横进得屋来。房间不算太大,还有一帐白色幔梁上垂下,但室内确有着皇家的奢华。东墙有一榻,榻旁有一桌一椅,皆花梨木雕而成。桌上堆有果品酒水。榻上锦被光鲜雪白。墙挂大幅画卷,也以白色为主。 书中暗表,西夏党项羌人,崇尚白色,犹以贵族为甚。奇怪是室内还隐隐闻到琴笛鼓乐之声,也不知哪里传来的。 但见屋中只有一人坐于椅上,身披他曾亲手打制的浩月青云甲,面容焦急。见三横进来,由忧转喜,满脸容光焕发,似明月一般。不是沥重又是何人? “沥重!”三横低喊一声快步上前。久别重逢,他心里这个高兴。 沥重猛地从座上站起来,声音激动得都有些发颤, “这么快就到了?” “还快呢,我都急死了。你自己怎么样,病好了?”三横也是激动异常。 “好了,早好了!只是十分想你。”沥重水汪汪大眼睛直盯着三横,含情脉脉,万千的爱怜。 “我也是,病好了就好。”三横说话间已奔到近前。虽被沥重倏然一把抱在怀里, “我想死你了!” 三横怎料沥重抱他,不由间一怔。见沥重把头埋在他胸前,可以觉到她甲中弱弱的身体,一颗心碰碰地跳。 三横立时闻到一股清香,似曾相识,腻腻的,令人脚软。他全身像着了电一般,顿时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 就在这一瞬间,王三横蓦地想起了阳泉。可沥重越抱越紧,身子也微微摇摆起来。 王三横此时迎也不是,拒也不是。正在无法之间,沥重把头一扬,美丽的大眼睛情意绵绵望着他,忽然仰头,就亲吻起来。口中还不停叫道: “三儿,三儿,我的小亲亲,小情人,我爱你,我,特别爱你!” 王三横与沥重在一起,从未听她如此称呼。一惊之下,突然明白过来,忙把沥重一推,说: “你是沥双!” “沥双怎么了,我太爱你了,我要你!”哎呀真的是沥双,不是沥重。 “不行”王三横顺手止住沥双,“沥双姐,沥重将军呢?” “不要提她个臭小子,现在是我。我要你。我们上榻叙吧吧。” “不,快告诉沥重怎么样了,我要见她!”三横脑袋‘嗡’的一下子。 “见她,行唉,先过我这一关,小三三,小亲亲,小情人,上榻吧。我们温存一宿,第二天还你一个沥重。”沥双嗲嗲地说。 “不行,我要见沥重沥将军!”三横斩钉截铁地说。 “你这人怎么给脸不兜着?”沥双不高兴了,可她还是把笑脸还回来,道:“行了,小三三,小情人,小爸爸,我要你呢小爸爸。” 三横哪能与她缠着,往后一跳道: “沥双姐,我十分敬重于你,因为你是沥重将军的姐姐,我知道你此行要我带什么,我也带来了!” “嗨,没劲。算了,你要说带得是你发明的犁镜吗?” “正是。我保证教会你的人如何铸犁。用此犁种田,可增产至少三成。弄不好产量翻一翻亦非难事,我们都试过了。” “犁我也要,你人我也要。”沥双坚持道。 “对不起,见不到沥重将军,一样也没有。”三横更加坚持。 “那我让你见她呢?”沥双实在没辙了。 “犁镜奉上。”三横答得十分干脆。 “人呢?”沥双不依不舍。 六十七回(4) 六年相思施毒计, 百里救人急断肠 六十七回(4)六年相思施毒计,百里救人急断肠 沥双双眸紧紧盯着王三横,身子不断往前凑合,不依不舍。要王三横接受她的热情。 “人不行!”三横身子一闪,答得更加干脆。 “为什么?我与沥重是双棒儿,长得完全一样。”沥双美丽的脸庞,泛起红晕,追问道。 “不是长相,是人。你不是沥重!”三横斩钉截铁地说。 “沥重就那么好?”沥双柳眉倒竖,醋道。 “自然,她为人高义,义薄云天。为人正直,豪气干云。为人忠纯,玉洁冰清。为人聪颖,才气逼人。为人豁达,胸罗四海。为人包容,宅心仁厚。为人简洁,洗练如诗。” 王三横不假思索,一口气说得痛快淋漓。 “还有吗?”沥双醋意更浓地问。 “为人强干,武功盖世。为人英雄,功勋卓著。为人谦逊,虚怀若谷。沥双姐!我要见沥重。”王三横当然有太多的话可以说。但他不想没完没了。 “还有没有,都说完嘛。”沥双恨恨地问。 “她富贵不淫,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万苦不辞,你要我说,可以说一天!但我现在要见她,她的病一刻不能耽误!”三横越说越急。 “她那么好哇,你怎么不说她的貌,比如闭花羞月,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等等。”沥双故意不提见人。 她眼前这个机会,多少次只在梦中才有,怎能轻易失去? “这些俗词,不及她容貌之万一。”三横不屑道 “真的?”沥双不由认真地问 “真的,沥重容貌没有言语可以形容。这么说罢,我每逢难事,心中就要想起她来。脑海中的形象,自然是她身披盔甲,玉树临风的样子。有此一想,烦恼皆烟消云散。” “嗐呀,这身盔甲如此神奇。我今天不也是穿了吗?要说貌,我俩有何不同?三横你就要了我吧,我也要了你。你我二人,今成燕好,我保证比那沥重还要强上百倍。”沥双动情道。 “不行!”三横坚决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好,你不说,我也不问了,我只要你与我同欢一宿,不,半宿,行吧?”沥双求道。 “不行。”王三横决不答应。 “为什么,我倒要问一下为什么?”沥双醋道。 “因为沥重之洁,有如白雪,她的朋友,就绝不能玷污,那怕半份!”王三横 “唉吆,太酸了,太酸了,你是圣人吗,你不是有老婆了吗?我还听说,你特怕你老婆。想你也必是怕沥重。可是在我这儿不用怕,我会像小鸟依人一般,让你感到幸福爽快而没有忧虑!”沥双说。 “我从来也不怕谁。” “那你老婆呢?”沥双发问道。 “倒有一怕,怕她活得不好。” “那你为了两个女人而活,还奢谈圣洁。”沥双像得了理。 “不然,我只为阳泉而活。”三横平静地说。 “那沥重呢,我搞不明白了。” “我为沥将军而死!” “行行,奇谈怪论,闻也未闻,算了,我怕了你,行吧,你为沥重而死,这是要杀我吗?”沥双醋道。 “凡是沥重的一切,我皆不伤害。” “得得,我怕了你,这就让你见沥重。可有一样,她病得很重,日后真的离世呢?”沥双不依不饶道。 “我本来有所牵挂,是因为师命。现在基本算没有太多牵挂了。沥重要去了,我自然随她而去,并没有任何犹豫!” “情种,情种,我怎么没早遇上你。早遇上你就不会有沥重,我也决不屈服于我父皇,我还,我还告诉你,我也绝不会去找另外任何男人!信吗?”沥双跺着脚说。 “我信。” “算是今天唯一的人话,好吧,我带你见沥重,只有最后一个要求。”沥双似实在无法了。 “请讲,只要我能办到。”三横不知她要说什么。 “抱抱我!” “这个办不到。”三横斩钉截铁道。 “你知道吗,你六年前曾抱过我。”沥双说。 “没有的事儿。” “没有?那天我被你擒住,把我抱于马上。”沥双似有无限回忆。 “是了,那实在是对不起,对不起。”三横说。 “没什么对不起,你那时还知惜香怜玉,尽量没让我受苦。” “还是让沥双姐不舒服了。” “舒服,舒服得紧。我这是真心话。从那时起,我一直盼望还有这么一抱。盼了六年,嘿,还是盼不到呀!”沥双失望地说。 “沥双姐,我现在叫你姐。可沥重要出了事,莫说犁镜你拿不到,我可是,。。。你赶紧让我见她!”三横咬牙道。 他是铁匠,本来脾气就急。现在耽搁这么久,莫说不愿意接沥双的茬,他等得眼睛也冒出火来。 六十八回(1) 好人终有好报否, 是非待等几时评 沥双听王三横逼她,说非马上见沥重不可,心里那个不是滋味。相思六年,而且时间越久,思绪越苦。 今番见了,这天杀的竟然如此绝情。白让她冥思苦想了。白让她煞费心机了。 沥双不由恨道:“哼,威胁加利诱,世上坏人就没比你再坏的了!算了,你的沥重,臭小子,在这儿。” 沥双她其实早就料到会是如此,但心中仍然十分不甘,脸上那叫一个难看。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让王三横与沥重相见。那沥重在哪儿,又病成什么样了呢? 但见沥双万般无奈,只好把屋中那帐子拉开。 帐子一开,可见这边半间屋子,靠墙一铺大炕。沥重一人半躺半靠在炕上,胡乱盖了条薄毯。身下褥子精薄。 只见她双手双脚都绑着,口里塞满棉布,面容枯槁如灰。原本健硕的身躯,竟蜷缩成一团,显得那么小,人快瘦没了。 王三横一见,心如刀绞,一脚跺在地上,半尺方砖立刻碎成八瓣。他恨恨瞪了沥双一眼,赶快奔过去与之松绑,眼中充满怨恨与愤懑。 沥双从未见过三横这么恨这么凶的目光,不由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与沥重碰在一起,感觉她烧得厉害,三横胸中疼痛得不行,两眼直冒金花。他赶紧去抓沥重嘴里的棉布。 这口中的布,竟然塞得如此之紧。那是沥双就怕她呼出声来,硬性填入的。 王三横开始抻,一下子都抻不动。他知道,随便就抻,说不定把牙都整坏了。就一缕一缕地找布的头。 还算幸运,两下让他寻到了。先轻轻一抽,哎,抽得动。王三横高兴,因为这布头不在牙边上。抽劲大了也损不了牙齿。 一条抽了。三横并不敢大意。又去寻第二根布头。再小心翼翼地一条一条抻出来。打铁的手,竟然哆嗦不停。 沥重见三横突现,虽然虚弱,话也说不出,但是头抬起来了。三横帮她之时,双眸之中,充满晶亮。足见心中多么欢喜。 嘴里塞的布拿掉,三横见她要开口说话。连忙制止道: “沥将军,你太虚,先不要耗费精力。病好之后,再说吧。来,先服下这一些参糊。”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早已备好的老参糊,内中还掺了必需的药剂。 沥重点点头,又无力地抬了抬眼。三横连忙将其小心扶起,一点点将参糊喂入。 见沥重吞咽困难,王三横心里这个恨。但他又没别的办法,人在沥双府,只好边喂药,边给旁边的沥双挤出个笑脸。 沥双心想,你这是跟我笑呀,比哭都难看。 好容易沥重吃了药。王三横这才好过点。他又把自己的布包寻出来,并转身对沥双勉强道: “沥双姐,请你着人熬了这药吧。” 说罢,径自拿出一包药来。 “得,得。”沥双叫人去熬药,自己也跟着出去。走前又是嫉妒,又不无感叹地说: “你俩好自为之吧,怪不得那日沥重喊你淫贼。果然不假。算了,你们这对淫贼,狗男女,我走了!” 三横沥重相顾惨然一笑。沥重食了参糊,好多了,但不久又咳了半天。她好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道: “王师傅,我就知道你会来。” “王三横罪孽深重呀。来得太晚了。沥将军,你不要说话,静养。这病来得快,去也不会太慢。服了药会很快好起来的。噢,对了,你得坐起来,不然咳得厉害。” 说话间,药已熬好下人送来。三横怕有诈,先自己尝了,才敢给沥重。沥重说: “没有事。” 三横说:“不然,我没来时没事,来了难保,你平生如此磊落,怎么,怎 么,嘿,不说了,吃药吧。” 沥重服了药,说, “药太苦,想吐。头晕得厉害,好像烧更高了。” “是,是。是药三分毒,首服之下,烧会更高。二三个时辰后,会慢慢退下来。坐着,就不会吐了。” “可是我浑身发冷。” 三横早知毯子太薄,听言赶紧把沥重抱到对面木榻之上。还好榻上本来就有锦被,描龙绣凤,光鲜无比,还够厚。 北国夏夜,虽有凉意,但毕竟天气尚暖。可沥重高烧,却好像在冷天之中,牙齿也‘格格’地响。不时嘴唇打着哆嗦。 三横用被子把沥重严严地包起来,她身下榻上垫了所有能垫的东西。 可奇怪这被是缎子面,软丝里,两面都极滑。沥重靠坐着,那被是裹上又滑开。 三横从未见过这路被子,感到沥双在捣鬼。 六十八回(2) 好人终有好报否, 是非待等几时评 王三横摸过这被子,摇摇头,可又无它法,只能让沥重半靠着墙,自己紧紧地把住了。给她保暖。然后问: “还冷吗。” “不了,感到好多了。”沥重上下牙格格向,却犟道。 王三横感慨道: “沥将军呀,你是一个提领百万之众的大帅,驰骋疆场,何等威风。你为大夏出生入死,是当朝的柱石,本应举国敬仰,今番却病魔缠身,被人如此陷害,老天不公哇。” “大将军也罢,小士兵也罢,都不过是人而已。人食五谷杂粮,哪有不病之理?我要是不病,哪能见到你呢?”沥重淡淡一笑,道。 王三横见沥重病成这样还有心说笑,当下心宽了不少,便说: “可年前岳帅请耶律錞给你带了方子,防的就是这个病。” “耶律錞?我没见到呀?这件事蹊跷。等病好些,得查一查。”沥重奇道。 “沥将军,我恨呀。”王三横摇头道。 “恨谁,我父皇吗?”沥重含糊问道。 “不,恨我自己,当初一念之差。”王三横闭眼叹道 沥重听三横自责,便说道: “何谓造化弄人?人生在世不得意者,十之有八九。王师傅,你心明如镜。品德高洁如雪,我为阳泉感到欣慰。” “是,是。那什么,别说太多了,先闭闭眼吧。”王三横求道。 “睡不着,满肚子话。”沥重不想就睡,可她人实在太虚了。 “先不说,不说,明天好些再说。我都在。这么着吧,给你唱个催眠曲吧,好好睡。”三横想哄她快睡。 “唱吧。”沥重说。 “唱得不好,凑合听啊。”三横道,然后尽量轻缓地唱起来: “外面下雨哗啦啦, 小孩睡觉找妈妈, 小孩小孩别害怕, 马猴子来了我打它!” 王三横天生五音不全,嗓子还不好,一支催眠曲连哼带唱,自己都觉得不太灵。 沥重听了三横的歌,把嘴一撇道: “我以为你多会唱呢。你武功高强,又精通岐黄,还会打铁。可催眠曲唱得实在不高明,外面也没有下雨,再说,把我当小孩啦。” “不敢。” “哪,唱点别的吧。”沥重道。 “不会了。就这一段。要不然,我念些诗给你听?”王三横不愿继续献丑。 “那,凑合吧,赶明儿多学两首歌。眼下念诗,凑合听吧。”沥重允道。 三横于是从邵雍的‘一去二三里’起,念到李白的‘床前明月’,杜甫的‘黄鹂翠柳’,常健的‘清晨古寺’,岳飞的‘怒发冲冠’,刘禹锡的‘牡丹国色’,王维的‘大漠孤烟’,曹邺的‘官仓老鼠’。 还有苏轼的‘明月几时有’,白居易的‘比翼鸟、连理枝’等等,等等。 这些诗词,沥重少时多学过。温故知新,她开始的确感兴趣,但听着,听着,眼皮发紧,渐渐睡着了。 王三横望着她蜡黄的面容,虽然十分憔悴,仍然不掩惊人的美丽。他心里跳着,可是一动也不敢动弹,怕把她弄醒了。 慢慢地沥重睡深了,嘴角上挂着浅浅微笑。王三横看着看着,心松弛下来。一夜一日的奔波劳累,他也顶不住了。 眼皮不住打架。就觉着自己会睡过去。可又怕睡着了把不紧沥重的被,让她觉着冷。想来想去把靴子脱下来,支着腰。自己也靠在墙上,把被拥紧。 渐渐地,他太乏了,也不觉进入梦乡。梦中三横见沥重身披盔甲,英姿勃发。连忙前去相认。却突然阳泉跳出来。怒目而视。 三横只好解释到,阳泉我心中的确是想,是想,…可我并没有作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还说没有,你们怎么在一起?”阳泉不满道。 “她太冷了,知道吗?”三横挣扎地说,一下子从梦中醒来。把沥重也弄醒。 此时月光如练,从窗外直泄下来。外面一片寂静,只闻数只夏虫,唧唧地鸣唱着。 “做梦啦?”沥重问 “是,对不起,把你弄醒了。喝点水再睡吧。”王三横不好意思道。 “好。” 沥重张开干裂的嘴唇,让三横喂了几口水。 月光下,三横见她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摸摸,热度开始退些了,又问,“还感到冷吗?” “不了,你不用把着被了,太累。我不冷了。”沥重辞道。 “你别管我,被子还是要盖严,发发汗就会好的。” “你不冷吗?”沥重又问, “大夏天的,我不冷。”三横这么说。 其实,夜深了,他把个毯子早垫在沥重身下,现在的确有凉意,但他不在乎。 “行吧。”沥重点下头,又虚弱地说,“我睡啦。” 两人二度睡入梦中,其中,三横强制自己醒来几次,给沥重掩掩被,怕她着了凉,然后又昏昏睡去。 等他们再醒来时,天已放明。王三横见沥重服了药后果真见好,十分高兴。又着人去熬第二剂药。 此时沥双脱了甲,着了女儿装,款款从外面走来。见二人,大惊小怪地地问道: “怎么样,一夜温存?” 六十八回(3) 好人终有好报否, 是非待等几时评 “烧退了。”三横说。 “所答未所问。来,也抱抱我!”沥双怪声道。 “你?!我什么时候抱了?”王三横不解道。 “你不抱她,她病那么重自己走到木榻上的?得,小俩口儿,不抱就不抱。我是真不甘心呐。算了,你不抱也行,你答应我一件事。”沥双似有所求,道 “一百件也行,请不要让沥重将军难受了。”王三横道。 沥双有些高兴道: “好好,一百件,可是你说的。那么眼下就一件。把你的药方给我,不难吧。” “不难,不难。”王三横本有事求人。是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沥重,你给我听好了。你的部下患病,你自己这样救不了他们,我拿了药方去救,不反对吧。”沥双狡猾问道 “你早该去。”沥重皱眉道。 “早去?没有你情人的方子,我拿什么救?嘿,要是我的情人多好。算了,药方子呢?”沥双怪声怪气地说。 “我马上写。”王三横道。 “沥重,你不会说我去收买人心吧。”沥双刁钻地说。 “沥双姐,别这么说。你们姐俩儿应该团结才是。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王三横认真地说。 “我是文,她是武,怎么合?”沥双并不买账。 “怎么不能合,你沥重妹从来也不想与你争什么。”王三横又道。 “是嘛?!”沥双悻悻地说。 “当然,我一个外人看的清清楚楚!” “算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我说过不只一次了。”沥双摇头道 “可你与沥重将军一奶同胞,本是一个人一样。” “一个人,那她的情人也是我的,她给不给?”沥双恨恨地说 “姐,除了王师傅,他本也不是我的,你要什么我都给。”沥重认真地说。 “算了,你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了,倒是你这个王三横,可别说话不算话。”沥双道。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沥双姐,犁铧就在兴庆城南药王庙中,大殿后一堆烂草下面。你着人取来就是。” “你还得告诉我怎么制造,怎么用。”沥双不放心。 “这个自然。我还传你一件宝贝,数倍于犁铧之利。” “啊?什么宝贝?”沥双惊问道。 “风箱。” “风箱是什么?别是小孩撒尿和泥的玩艺来蒙我。”沥双不太买账道 “风箱是制犁镜必须的设备,没它就很难制大犁镜。”三横又把风箱好处简单说了一下,道: “不光犁镜,百姓平日生产生活用品,有一半要使火。而使火的又多半要高温,那就必须鼓风。风箱能鼓硬风而成本大大降低。所以是国计民生的宝贝。” “噢,还有这一节,那我想杀沥重也不行了!”沥双惊道。 “你胡说什么?”王三横一怔。 “不是胡说,我是真想杀了她。”沥双恨道。 “擅杀国家元帅,你敢!”王三横握拳道,恨得五官挪位。 “元帅?她还有兵权吗?莫说夺了兵权,沥重‘兵陷绝地,病殁三军’其罪便在可死可不死之间。老实告诉你们,我手中便有上谕,叫我‘事急从权!”沥双道。 “王八蛋!”三横听言,眼里冒火。 “你还别说粗话。我当然知道,真杀她日后我也说不清楚。皇上的心,哼,伴君如伴虎嘛。”沥双应道。 “那你还胡说八道。”王三横出了一口气道。 “她病那么重,病死不干我的事吧。这样你就是我的了。”沥双似肯定地说。 “休想!”王三横发狠道/ “算了,王三横我服了你。嘴硬不算,干事有后手。还弄个风箱。”沥双无奈道。 “这算什么后手,风箱我本来一准告诉你。帮人帮到底。再说帮你就是帮沥重。”王三横这回是心诚地说。 “算了,你的话我都爱听,就这一句话,特别没劲。算了吧,甘蔗没有两头甜,我得了犁镜,也算得了一样,嘿,老天爷他不公呀!”沥双无奈地说,满脸霜打般难看。 “老天爷是公平的。”沥重微笑道。 “哼,你半天不说话,说话就胡说。老天爷公平在哪儿?为什么你有王三横,我与你是双棒儿,我却没有?”沥双极不满意。 “我有吗?王三横是阳泉的。”沥重道。 “我要是你,早杀了阳泉个贱女子,她与你抢人。”沥双跺脚道。 “我不但绝不去杀,反而时时盼她好生活着。”沥重却说。 沥双问言,大不以为然,说:“为什么,不可理喻。” “因为我就希望他能过得幸福!这个幸福从父皇的决断看,我此生是给不了的,但阳泉能给!”沥重道。 “算了。你二人都给我听好了,这个世界不是给心地高洁的人预备的。你俩早晚早晚,早早晚晚,要栽跟头!”沥双咬牙道。 “这个世界难道好人没好报吗?“三横不服地说。 “好人好报?那要看什么世道了。”沥双道“无论是大夏还是宋金,那一个朝廷是好的?” “我还是相信好人有好报。”三横道。 “我也是。”沥重附和着。 “好人没好报,这才是真理!”沥双见他二人又是一鼻孔出气,气得浑身哆嗦。 六十八回(4) 好人终有好报否, 是非待等几时评 六十八回(4)好人终有好报否,是非待等几时评 可沥双转念想了想,今天非要把道理讲透,说不定能把这倔强的铁匠弄得回心转意。于是她收起心中怒火,又道: “王三横,你让我又爱又恨。我恨你不长眼睛。沥重呀沥重,你算是我妹妹。可我对你是只恨不爱,我不爱你不计前嫌,我真恨你一个大将军也跟着这么一个不长眼的小子说话。哼,处处跟我抢,跟我夺,一个打铁的小子你都霸着。” 沥双悻悻地又转脸对三横说: “我的小子,你听好了。好人有好报,那是猴年马年的事,也许一百年,也兴许一千年。到那时候,人们要还能想起来古时候的好人,祭奠一下,就是你们这些好人的好报。眼下甭想吧!” “为什么不想?”三横不服。 “好人好报?笑话!你们倒是掰手指头数数,这世间能有几例?”沥双咬牙道, “王三横你算好人吧,干嘛不锦衣玉食,吃香的喝辣的,反而光个大膀子打铁刻木头,天天累个贼死?你师父算好人,干嘛不在庙堂上叱诧风云,却猫在山沟子里头没人待见?你那个岳飞算不算好人?真得到你们朝廷的信任?我看早晚比沥重还不如。古来大将军头,有几个善终的?” 见三横沥重一时话跟不上来,沥双不由得意起来,又说, “怎么样,没话了吧?哼!” “单看个人,好报二字没个标准,什么叫好报?你与我和沥重将军理解不同,自然‘没话了’。” “又把你俩儿往一块联,气死我了!”沥双气得发懵。 “你还别气坏了。这么说吧,好报二字不对着个人,而是整个民族,那是明明白白的。” “怎么说?”沥双刚以为斗嘴赢了,这下好象三横还有说道,于是也想听听。 “一个民族,能够立于世上千百年而不败,必然要靠好人。你想想,要是一票家伙,人人自私透顶,个个尔虞我诈,外人不用打,自己就先灭了。那时候,叫做‘复巢之下,安有完卵。’”王三横道 “那自己不窝里斗,打别人?”沥双不服。 “没听说‘国虽大,好战必亡’?”三横跟得挺快。沥双听了,突然得意起来,道: “嘿,敢情你王三横还爱好和平,那你可别口不对心。沥重这臭小子可是专门打仗的主儿,你还中意她!” “沥重将军与我朝岳帅一样,知兵善战不好战!”王三横说罢,把眼睛看了看一旁淡定的沥重,见沥重嘴角上挂有旁人察觉不出的微笑。 “狡辩,狡辩!说大话谁不会?”沥双道。 “沥重将军可啥也没说呢。她从来不说大话,可她干的都是大事!”王三横说。 “你小子真会给你情人拍马屁。那好,我干得不是大事吗?怎么不过来给我也拍拍马?”沥双不满道。 “陷害国之上将,真是大事。”三横恨道。 “非如此,你请得来?”沥双摇头道。 “这么个请法?” “你,算了,我不跟你斗嘴!”沥双见话不投机,不由去转话题,悻悻道: “哼,你的几匹破马可都是我着人喂的。见了情人,什么都忘了吧。啊,那什么,王三横,我的横哥,你什么时候把技术传给我。” “怎么也要等沥将军好些了吧。”三横并不急。 “行,不在这几天,我等。”沥双说道。 第二天,沥重已经大见好转,她于是催三横回铁匠营,不然阳泉处不好办。 三横道: “第一,为了她几句话我就不来此地当属无德。阳泉从根本上讲并非无德之人。她其实从心底中意她沥重姐。第二,救人要救到底。第三,阳泉现时也不在铁匠营。她去了山西,不知何日返回,你就好好养吧,等好了再说。” 到了第三日,沥重的烧已经完全退了。只是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三横陪她用罢早饭,服过药,就到屋外池塘边坐坐。沥重在初阳之下显得精神好多了,见三横疲备,劝他休息休息,说自己可以多看看三横抄给她那天念的诗,不用时时照顾着。 王三横哪能答应?赶紧说好容易有机会陪一陪,就多在一起吧。 “既如此,我问你几个问题行吧。”沥重道。 “随便问。”三横说着,他心想,只要是沥重的问题,不管什么,有问必答。 “前天晚上你刚来时,知道我被囚在屋中吗。”沥重注视着三横说。 “知道。”三横坦白道。 “那你不从沥双,是怕我听到吗?” (68回完) 六十九(1) 将军解甲池边坐 挂却‘绝演’论诗文 上回说道沥重问王三横不从沥双,是否是怕自己知道。三横听罢,坚决地说: “当然不是,我早知道你被囚,是乳娘告诉的。可并不知道囚在哪儿,否则还费那么多精神干吗?” “那你夸我是真心了?”沥重虽然已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部下奉承拍马的见得多了。但听三横背后夸她,还像小孩子般的受用。 初升的太阳,暖洋洋的。灿烂的光芒照在沥重美丽的脸庞上。 “沥将军,你的好,是语言无法形容的。还记不记得那一年也是在你姐前夸你。”三横道。 “哼,让人脸红的话,亏你说的出。”沥重嗔道。 “是呀,状似玩笑。但是人们玩笑中一大半其实都是真的。”王三横认真道。 “油嘴滑舌。”沥重不禁说。 “嘴是油了点。但心,这儿,没有。这儿是实在的。只可惜我二人有缘无份。”三横不禁有所伤感。 “能如现在一样,我生足矣。上天眷顾我,岂敢过多奢望?”沥重眯起眼睛道。 “是呀,此生遇到你,我八辈子修不来的福。” “人都说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真的友情。男女在一起久了必生情愫。”沥重感念道, “可你我之间是何等高洁。” “洁则洁矣,高确未必。”三横叹道。 “为什么?”沥重有所不解道 “月下无人时,我常常想,为什么要遵师命,去打兵刃?为什么要答应阳老掌柜?为什么又要,。。。唉,不说了。就在昨日,我真有心,唉,还是不说了。” “我知道为什么。”沥重微笑着说。 “为什么?” “因你是有德之人,有德之人未必事事高思一等。但他总会克服自己一时之贪,一念之欲。”沥重道。 “是呀,我就是思念之后又想到,作人总不能怎么王八蛋怎么来吧。” “又说粗话了。我印象中你向来温文尔雅,就是油嘴滑舌之时,也是出口成章的。似乎满嘴诗文。这可是第二次啦。”沥重又嗔道。 “我就是特别恨那些奸人,在我朝,奸人可以做到宰相。你们这儿,像你这样的国家栋梁,竟遭奸人如此陷害!我想说我恨沥双,我说不出。她是你姐。可我特憋屈!” “不说那个了,说你的诗文吧,前天念了那么多,又写下来抄给我的。”沥重要求道。 “我幼时在师父师母那儿学了几句,有时随口而出,没有特别意思。” “哦,那不妨,不妨你教我诗吧!”沥重道。看来她真想学诗。 三横不解道: “什么?你可是以武功镇服天下的。怎么啦?‘绝演’剑高高挂起,‘浩月’甲送与他人,将军元帅不务正业,吟咏诗文了?” 沥重问道: “现在没有了天下,更不想什么武功了。你在沥双前夸我许多,句句都听得懂。唯有‘人生洗练如诗’,不得其解,我少时读诗,虽然喜欢,可懵懵懂懂。现在想知道诗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可称洗练?”“诗是…,噢,你不要笑话我一个打铁的谈诗。”三横说。 “当然不,古人道一字可以为师。你知道诗,我不知道,自然应该请 教。”沥重认真道。 “那,那,。。。,那诗是一切文章中最简约又是最有格律节奏的文体。”三横讲。 “比如?”沥重问道。 “比如,‘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楼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四句二十字。简约吧?但节奏分明读之有韵味,朗朗上口。那合辙压韵,便是格律的要求。” “真是好诗,简单,又把田园之乐写了。”沥重不禁赞道。 可三横不这么认为,反驳道: “这不算什么好诗。” “为什么?” “凡诗必有格律,但更要有诗魂,其意境越高,诗才最好。”三横说。 “何为格律,何为意境诗魂?”沥重追问道。 三横讲道: “沥将军,写诗的人很多。但真正好的诗人寥若晨星。为什么?他们的所谓诗,有其形而没有魂,没有诗魂必须依托的意境。这个问题不好三言两语说清楚。我一个铁匠自己也不真懂。这么办,你试着作首诗,咱们实践中学。” “好,你是铁匠我是兵,咱们便不怕‘真正’诗人笑话。那我作什么。嗯,就学那‘不算什么好诗’的先作一把,起点低些,也容易。”沥重道。 “学邵康节的‘一去二三里’?好,试试吧。” 六十九(2) 将军解甲池边坐 挂却‘绝演’论诗文 六十九(2)将军解甲池边坐挂却‘绝演’论诗文 王三横沥重二人在小水池边坐下,准备谈诗。 水面无风,平整如镜。岸边垂柳倒映在水中夏莲旁。那柳干粗壮挺拔,柳丝清绿秀美。那莲花红嫩,荷叶上晨露仍在,初阳下熠熠生辉。 沥重坐稳,思想了一会儿,清嗽了下嗓子,念道: “一役二三里, 竦戈四五重, 合围路歧处, 把酒誓总攻。” 沥重这诗,说得是一场战役。在二三里方圆的战场中,雄兵临阵,重重布防,刀械高耸,尤其在岔路口都设下了埋伏,力图合围歼敌。在发动总攻之前,将士们豪饮美酒,发誓血战破敌。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王三横听罢,点点头,问道: “嘿,沥将军,你以前写过诗吗?” 这说明三横听她念诗,很有些兴奋。 “没。只读过没写过,所以才要你教。”沥重坦白道。 “学一二三到十而不落他数数的框子,有诗人的心胸!作为初学者,你这已经是诗。”三横十分肯定地说。 “怎么讲?” “作为诗,诗形已在。”王三横说。 “何为诗形?”沥重刨根问底道。 “这。。。,”三横想自己幼年,不爱读书。师母把个竹尺举到空中,每每‘这回背错真打啦!’又唬又劝、连拉带拽也没读多少诗。 早知人家沥重今天来问,当年好好念呀。哎,学到用时方恨少。他不由懦懦地说:“嘿,我少时贪玩不爱学,人还笨,诗文太差,禁不住你刨根问底。” “当年庙中,你可是答应教我中原文化,不作虚假谦虚,说什么‘取法乎下’的话。”沥重嗔怪地说。 “唉,你聪明好学。我偏笨又不喜文,反而知道多些,就是因为我取法上师呀。嗯,你不嫌我一个铁匠,那好吧,”三横见沥重真心要学诗,只好搜肠刮肚,把能倒的都倒出来: “诗形由格律保证。咱们把词且放放,先说诗。华山有几句顺口溜说诗律的,叫: 绝句最好有一联, 律诗两联在腰间。 慎用疏声须谐韵, 平仄换调对出粘。 少选重字忌合掌, 格律欲严心宜宽。” “绝句四句律诗八句,我知道。”沥重道:“对联也略知一二,比如‘二三里’对‘四五家’很齐整。但‘一去’是行动,‘烟村’是地方,便没对好。” “说得对。”三横赞道。 “谐韵我大概知道,你的‘联、间、粘、宽’都是一个韵。那韵要押在何处,一定在句脚吗?另外‘平仄换调对出粘’怎么回事?”沥重又问道。 “绝句一、三,加律诗五七句为出句,接下来的为对句。每句平仄相间,出对句平仄声调相反。噢,平仄粘对具体的让我回想一下,待会细说;” 王三横感到自己得一步一步来,所有道理都混在一起,便说不清楚,也就不是道理了。 他于是先把诗韵说细,认真道: 这韵就押在二、四、六、八对句句脚。比如你这五言绝句,二四句尾押‘重、攻’韵,都押对了;另外你一二、三四句基本成联,声调相对。格律不错,诗形便有了。” “合掌是怎么回事?”沥重再问道。 “合掌就是两句诗讲一个意思。你知道,诗要精炼,字本不多,重复浪费可不行。”三横解释说。 “是了,诗之精简洗练,才夺人心魄。”沥重叹道。 “精简洗练,夺人心魄,说得好。你的诗就是精简洗练,而且立意雄浑,豪气在在,诗魂也有了。不过,。。。” 三横讲格律,有些勉为其难,但他对诗魂、意境体会更深些,不觉间转了话题。 沥重学诗,如饥似渴,便跟他的话题问下去:“不过什么,请直言。” 三横叙述说: “不过,。。。,不过诗魂有了,但意境欠佳。所以你问‘何为诗魂,何为意境’,诗魂容易理解而且你也理解了。既然是诗的魂,就不是貌,不能直白。应该由意境烘托表现而出。” “对,我作时,脑海里有金戈铁马的疆场,有敢打必胜的勇气与信心。大概魂是有的,但更多的就不懂了。”沥重思道。 “不错。要想诗有魂,作诗之人先有魂灵。任一作文皆必须有主旨。但光有主旨主题不能叫诗魂。你这首诗有气势,所以魂魄在。” 三横又说: “当然婉约诗不必有气势,但仍须有诗魂。作诗前,先定下诗魂容易。用有限的几个字,还要囿于诗词之格律,把意境渲染出来,就不容易了。” “不妨再把格律、诗魂、意境渲染等等说明白点。”沥重心想,学诗还是更系统地弄清楚好。 就又把问题问回去。 六十九(3) 将军解甲池边坐 挂却‘绝演’论诗文 王三横听言问道: “嗯。你听兵械铺子送风的伙计们,还有杠班抬物的苦力,川江拉船的纤夫,为力道用齐,都喊口号。那号子多声调,噢,就是平仄,平仄相对、合辙压韵。啊对了,平仄声你知道吧?” 沥重道:“我们北人,说话有四声。一二声为平,三四为仄,对不对?” “大体不错。但南音有‘阳阴上去入’五声。”王三横解释说。 “啊?这还叫‘大体不错’?”沥重怪道。 “是啊。‘阳阴’为平,大体相当北音一二声。‘上去’相当北音三四声,为仄。”王三横有他自己的解释。 “入声呐?”沥重再问。 王三横道: “所以只有这第五声差得大点。它发音短促,也是仄。比如‘国’字接近北方的‘过’,但音短入声为仄。而北音‘国’是第一声,为平。” 三横其实讲话有南音,因为他师父周侗是南人。 “那怎么办?”沥重急道。 “炎黄子孙遍布天下。各有方言,不足为怪。依我师父意见,诗韵平仄,就是为了抑扬顿挫能上口。各地按方言作诗,自己人听得好,亦无不可。”三横讲。 “嗯,就像发号令,自己都听着疙疙瘩瘩,本部人马怎么听得顺?”沥重理解道。 “你是夏人,取四声一二平,三四仄,挺好。这便是‘格律欲严心宜宽’的意思,作诗要讲规矩,但并不能完全拘泥于死律之中。”王三横进一步说。“你讲诗律言简意赅,也容易懂,可你们华山派论诗是不是只算一家之言呢?”沥重问道。 三横闻言,不禁心中一怔。沥重跟他是过命的交情,学诗是真心实意来求教,也对他的讲述十分佩服,但她仍然要探寻这番诗论的权威性。 是了,沥重是将军,军人以服从命令为本,自然要讲阶级,树权威,论规矩。三横想到这,点点头,道: “嘿,不愧上将军,必要弄清令出何方。你知道,华山本以武学闻世,诗论并不见长,我所说的,自然只算一家之言,而且人微言轻。但咱们初学,作为入门的垫脚石,倒也差强人意。”三横道: “自古文人相轻,谁也不服谁。只有一件事特别奇怪,那就是诗词格律。这是相约俗成的框子,并非哪朝帝王将相有如此权威可定。但天南地北,男女老少皆来遵守。” 王三横又道: “当然,各家解释略不同,各地差别也是有的,比如‘疏声’一论,也有人不认。但大体不会错。” 沥重想了想说: “我体会,格律其实是诗词这种文体的,或者是运用这种文体之人的一种性格,好体现与众不同。照说,格律诗初成的时候,这规矩可能是不同的另类,但一旦定下来,就形成了一种性格,大家抢着使性子。你非叫它大家都遵守规则也无不可。” “有点意思。我也曾奇怪,这规律为什么会是今天这种样子。但不像你,事事都连问三四层,非整明白不可。”三横颇有赞叹。 “我哪能事事都问?不过性格这东西很怪。就如一支好部队,定要有自己特殊的性格。”沥重道。 “为什么?”王三横不是军人,不谙军事。 “两军相逢,贵在出其不意。未战,敌方常不识我。卜一交手,你部队的性格就显出来了,成为压倒敌人的利器。”沥重侃侃而谈道。 “将军呀,你真成,作诗还念着打仗。”王三横赞道。 “战场指挥,本身就是一首诗。哪天我等作诗,也自创一种格律。”沥重道。 “另开战场还是另辟蹊径?”三横贫嘴道。 “另出奇兵!”沥重动情道,但又一想,话题别扯远了,就再次回到学诗上,道: “行了,不说打仗,专心学诗。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诗词格律会相约俗成?” “因为只有按这个规律,你的诗才最上口,别人才买帐。”三横对此是有体会的。 “好了,那咱们就不另出奇兵了。哎,可有不遵军规的吗?”沥重再问。 “当然有,但主要是各地平仄韵调方言不同,就像我们刚才说的北人无入声,那入声韵北人也必不能用与南人不同。这大概也不能算不守规则。” “那倒是简单了,像你说的,‘抑扬顿挫’,不应是难事。”沥重道。 三横讲: “嘿,也没那么简单。你看那号子,上口,也雄壮,但太过直白,所以只能算韵文的一种,稍有格律,难称为好诗。而好诗之魂,不宜平铺直叙而得,是通过意境渲染,让听者自己悟出来的。” “有点明白了。那,你也来一首吧。”沥重要求道。 六十九(4) 将军解甲池边坐 挂却‘绝演’论诗文 六十九(4)将军解甲池边坐挂却‘绝演’论诗文 王三横沥重二人在小水池边谈诗。不觉间,太阳已升了三杆高。青天之上,薄有浮云,却更显得晴空万里,金乌灿烂。 沥重听王三横腹内锦绣,出口不凡,不由暗暗佩服他们华山一派。 世间早知老隐士周侗乃当世武学泰斗。不想他竟然有如此文才,把个王三横调教得好生了得。 沥重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看法。武学至尊也好,术业专精也罢也罢,都离不了文。 人世间的能耐是千年积累传承的。此一积累,尽在书中。文底好,才能读懂书。 想着,她不禁要求三横也作首诗练练。王三横听言,道: “你是将军,作诗豪气干云。让我一个铁匠随一随,看看能否沾上三分豪气。那,我想想,。。。,有了, ‘谁人只身挽天河? 上将扶病言竦戈。 偶尔一吟‘二三里’, 且把九死写龙蛇!’ 行吗?” 三横作诗是他们华山弟子中比较差劲的,不知为何今天作得还算不慢。 “好像比我强点,似乎更有种大无畏的气氛,算是意境吧。那,‘挽天河’什么意思?”沥重评而又问道。 “我作诗向无急智,不像你张口就来,说‘强’可不敢当。噢,‘挽天河’是一个典,取自杜甫的‘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 “我读过这个,老杜不喜欢战争。想像有壮士引下天河之水,将好战之兵,冲个干净,就不会有战争了。”沥重应道。 她接着又问: “那么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将军是知兵而不好战。止戈为武。为了消灭战争,勇将在病中仍然念及枕戈待旦的疆场。她作诗一句,看似随便,却写了九死一生,波澜壮阔的人生,说的是我,是吗?”。 “正是,不过诗没有写出你的十分之一。惭愧。”三横说。 “已经过奖了。嗯,写诗用典,好像又比我强点。”沥重道。 “咱俩这是信口开河,格律也不太讲,跟上了层次的诗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诗言志,我们可以从中理解何为诗魂,何为意境。” “似乎更有点懂了。那,再讲讲稍微上些层次的诗。行吗?也好把你的‘慎用疏平’与‘对出粘’说明白。”沥重求学,孜孜不倦。 “你知道李白的‘夜静思’吧?” “这,我知道一点儿。‘床前明月光,疑是’,疑是,。。。,背不下来了。”沥重尴尬道。 “好,我两种版本,你闭上眼睛听着。喜欢哪个?”三横道,见沥重闭上双眼,就背到: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第一个版本?”沥重问道。 “对,再听第二个,‘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首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当然是第二个。”沥重肯定道。 “为什么?”王三横奇道。 沥重说: “这诗是夜中静思,求一份安谧。第一首呢,两个头举上低下,晃来晃去,少了安谧,多了燥动,是不是‘头’字用重之过?第二首,是举首低头,正是静思之状。” “好了,你有此一评,已经大大超过世人。世人刻录李白诗多选第一个版本。” “为什么?”沥重不解。 “因为我们说了,要慎用疏声。诗中各句包括平韵对句除了韵脚外,都需 要至少两个平音字,否则叫疏平。” 三横又解释说: “你看李白的第三句,如果是‘举首望明月’,那么只有‘明’这一字为平声,其它全是仄,成疏平了。” “后人为避嫌,‘举头’这一版本就盛传于世。”三横接着释道。 “为什么忌疏平?”沥重又问。 “唉,当年我也这么问师父。他说格律诗兴于唐,中原大唐盛世,诗歌则高亢,故不喜仄声太多。平韵对句要只有两个平声字,还叫疏平呢。” 王三横似话中有话,但他还是简断洁说了: “眼下宋室,词旺于诗,但民富国衰。同外域争斗,屡屡战败,割地赔款,令人压抑。所以词人多用仄音,以吐胸中愤懑。”三横如此忆道。 “。。。”沥重问言无语,只是点点头。 三横怔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便重新堆起笑脸,接着说: “忌疏平,用‘举头’。但不如‘举首’,说明严按格律,不一定对。” “说得好。”沥重听三横白话,却听得有滋有味。 “另有一样,”三横见沥重学得认真,自己也不来了免三分得意,接着说: “如果是‘举头望明月,低首思故乡’,虽然这第三句两字平声,也比第一版少了燥动,但仍不如第二版本。” “这‘举头望明月,低首思故乡’读着就不如‘举首’顺。”沥重若有所思,“但不知为什么。” “因为失粘。读起来节奏感就差。”三横说。 “我正要问,何为‘粘’?” 六十九(6) 将军解甲池边坐 挂却‘绝演’论诗文 王三横听沥重问诗中“粘”对是怎么回事,就解释道: “诗中首句后的出句,其第二个字,要与上面对句第二个字平仄相同,叫粘对。比如‘疑是’的‘是’,‘举首’的‘首’,都应是是仄声。而‘举头’的‘头’,平声,就失粘了。” “明白。”沥重道。 可三横还有话,道:“还没完,出句第二字相粘后,其句脚的声调还要同全诗的韵脚平仄相反,比如‘光’‘霜’‘乡’为平,而第二个出句‘月’为仄。这个要求称‘反粘’或‘反调’。” “有没有仄脚韵而第二出句须用平声的例子?” 三横讲道。“刚说了,诗益多用平声,仄脚韵很少但不是没有。比如曹邺的《官仓鼠》:‘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斗、走、口’为仄,第二出句‘饥’是平声。” “那么失粘,读起来便不顺,是不是?”沥重说。 “是呀,诗之所以为诗,读着应该琅琅上口,那才有意境嘛,尤其律诗、绝句。而意境必以严谨的格律为依托。” “我明白了。”沥重道, “诗的意境,就是一个美。诗魂就是要突出如何美。而诗词格律,是美之纵横的疆场。打仗必选战场,是为厮杀之地,良将者尽量不逾其界。但疆场岂能限死攻杀战守?那格律便只能相助美之发挥。” “美?!诗之‘格律、意境、诗魂’三要素,一字洞穿。精辟透彻呀。唉,我念了那么多年诗文,怎么也总结不出这一字之评呀。”三横感慨道。 “那是你打铁,打太多了。”沥重调侃道,接着又说: “你前日念的诗,岳飞‘满江红’是不是壮美?苏轼的‘明月’是神美,刘禹锡的‘牡丹’是华美。王维的‘大漠孤烟’是宏美,杜甫的‘黄鹂翠柳’,是韵美。常健的‘清晨古寺’,是素美,就是平淡无奇之美。” “可‘官仓鼠’呐,耗子总不能叫美吧?”三横突然问道。 “直白坦荡之美。揭露丑行恶状,本是大美!”沥重道。 “哎呀将军,铁匠承教了。”三横赞道。 “当老师还贫。”沥重陈言。 “冤枉,直白坦荡之大美,我是真心叹服。那么白乐天的‘比翼鸟连理枝呢’?”王三横复问道。 “自然是凄美。” “绝,绝了。”三横由衷赞道。 “更绝的是,这许多的美,还有玄美、甘美、雄美种种,都是嵌在诗词严谨的框架格律之中。唉,美是要有性格的。”沥重讲。 “是呀,律诗的平仄对仗,长短句的音调格律,说来比古风诗要严格得多。可是论其美,都在古风之上。奇怪不奇怪?为什么有这许多框框,反而更美。嘿!你这个金戈铁马的大夏将军,捉摸起中原的诗词,竟有如此妙论。” “那是因为,真正的美,不仅要简约,而且要讲格律规矩。世界无规无矩,肆意胡为,就没有世界,何能谈美?”沥重说道。 “为什么不能胡为?”三横明知故问。 “这万事万物都有规矩,是吧。你看咱们座下的石凳,保持形状,承受重量,便是它的性格,它的规矩。”沥重认认真真道。 “要是没有规矩呢?”三横早知道,军人最讲规矩,但还是忍不住要问。 “那一眨眼没了规矩,石凳土塌瓦解,咱们不跌地上了。”沥重再认真道“你看这池水不也是有规矩的吗” “那啥规矩呀?” “水往低处流,这规矩要坏了它往高处流,不把咱们给淹了吗”沥重说。 “喔,往咱们身上泼脏水啦。”三横调侃。 “所以水有规矩,咱二人也有,就不怕泼脏水了。”沥重又道。 “我看你是当将军当出心得来了。你那军中大概军规很重。” “不错,不滥杀无辜,还是你定的规矩。”沥重笑道。 “‘不杀将军’,真的不杀人吗?” “倒不是,常言‘义不经商,慈不掌兵’。你这人虽说仁义,可只打铁不管买卖,所以无妨。我却不行,时时不能手软,谁违反了军规还是要掉脑袋。” “幸亏我不是你的兵,否则脑袋早搬家了。”三横摸摸自己脑袋。 “何出此言?” “我呀,我本是个不爱守规矩的人。”三横吐舌道。 “三横,我知道你这个人爱横着走,不然怎么叫这个名字?不过,我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唯有你真要破,就破吧。” “那,你希望不希望我破?” 三横有点狡猾地问道。 致尊敬的读者 这个学期第一课,我对着投影屏前一双双错愕的眼神,说:“大家从小学到现在,手里的方程绝大多数都有解。但从现在开始,你们几乎都没有解了。相当一批方程,就是数值解,也极不稳定。大概在我们的工程实践中,这是真正的常态。” 沥泉神枪这书自发表以来,并不太受欢迎。如何修改一下?这个方程,极有可能无解。记得年初投到一个专门的军事小说网站,立时就给拒了。小说不成功,当然是水平低洼的缘故。可也有内容不合时宜的因素。有书友点拨说,不如换个题目。 中国历史,浩如烟海。华夏文明,博大精深。可以入书者,不知凡几。时下的题材,突出说明了这件事。 可是我在命运的前头,尽管是头破血流,仍不愿回头。 我只是想,漫漫历史长河,帝王将相固然可以大书特书。那些手掌老茧套老茧,光了膀子汗流浃背的铁匠。似乎也可以写。华夏五千年璀璨的文明,烈火红炉前的铁匠,似也有些贡献。 当然,这一下子就碰到了无解方程。但是,我不后悔。如今咬牙推出下册。为什么?一来,在写作过程中,我越发感到先祖的伟大。后世子孙,理应敬重。 二来,我也的确得到一些书友的鼎力支持。他们宁愿停了自己的创作,也要给沥泉写书评。而且是水平很高的诗。 记得有个学生问,为什么中国人这么聪明,可近代科学文明反而落后西方?我调侃道,中国人把聪明才智多用到诗词歌赋上了。他说,那中国人认不认这个错? 当然不认!五千年的华夏民族,之所以生生不息,就是因为这灿烂的文明。可别小看了诗词。这是民族的气质与脊梁。 由于下册尚在审核,今天无法与大家见面。暂时写这些吧。 请教 小说,可以给读者一个自我控制节奏、自由驾驭时间的读书机会。纵横网,给大家提供了一个集娱乐、思考、与交流的空间。 我的小说《沥泉神枪》已在纵横发表了上、中两册,三分之二的文字是有了。《沥泉》的评书,只讲到第五十回,尚不到一半,已有了百万的点击。相比之下,虽然内容并无二致,我的小说依文字这形式,很不成功。 但我还是坚持要发表下册。为什么? 因为《沥泉》除了要表彰先祖的绝世发明外,企图宣传‘坚持’这两个字。近有名人说,她父亲传下的财富智慧,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坚持’。 世上万物,只有坚持,才能活下来。人间万事,稍微难办些的,必要坚持,才能作成。 华夏文明,全世界唯一五千年屹立不倒。中华民族,是最能坚持的民族。 《沥泉》,就是企图通过一批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立起‘持商’这块牌子。笔者想说,相对‘智商’、‘情商’抑或‘逆商’,要成功,‘持商’更重要。 当然,作为小说,《沥泉》是失败。但,我仍然要咬牙坚持。 《下册》已经被纵横第二次退回,并未说明退稿的原因。因此笔者很想请教列位书友,到底我错在何处,应如何修改。因为,果能有一线机会,我还是要争取。搏一个坚持嘛。 当然,事不过三。如果再次被拒,我只能与大家拜别。那么,这一短文,便是我祝列位书友秋安的最后机会。 无论如何,列位书友对我的支持、鼓励、帮助与点赞,几梁没齿不忘! 老天的公平 由于新书似还在审核中,勉强写点东西充数,怕断了人缘,大家凑合看。 有人说,你不是讲坚持吗?既如此,便不要怨老天公平与否,老天与坚持何干? 的确,本文的题目,不过是个感叹:我写过两本纸书,至今还在用,书商追屁股要第三本,没理人家。现到了纵横,也写了两册,电书。第三册追人家的屁股,人家不理,莫不是公平? 但老天与坚持有什么关系呢?记得曾听到两个并非人微言轻的人谈话: 问, ‘你信上帝吗?’ 答,‘信,你呢?’ ‘我不信。因为如有上帝,他就应该仁慈。可为什么世间充满弱肉强食?’ 要了解我的反应,先请看一个小故事。 笔者之一幼时,曾救过一只小蝎子。遍身青色,长不赢寸,养在窗前高高的玻璃缸中。与一窝蚂蚁为邻。 这两种小动物,都很灵。蚂蚁,开头乱爬。我用毛笔校正它们的路径。几天后,就整整齐齐延一条线走。去屋外觅食,皆顺着窗下一个钻好的洞。进进出出。捕捉的大虫子,都事先咬碎,再从小洞拖回家。 小蝎子,更通人性。蝎子最吓人的,不是把刺高高竖起的时候。而是它快速奔跑。青光闪电一般,‘唰唰’作响。看得人,头皮也麻。 小蝎子见我受惊吓,再也不快跑了。每次是稳稳地踱过来。见我在做作业,便伏在书角上,享受电灯的温暖。身上映出光亮。有时候,它也会爬到手上,静静地趴着。小小的虫儿,胖胖的,倒有几分份量呢。 小蝎子多半不知道什么‘一只水池,两个龙头,几时放满’的算术,也不识‘天高云淡,长缨、苍龙’。但它愿意看看我,大概心想:这个人在干什么呢? 有了小蝎子,我屋里便没了苍蝇、蚊子。但我更愿意研究一下,那一窝蚂蚁,为什么能有如此统一的意志。 蚂蚁、蝎子的行为,记录了半本。还没有弄明白我的朋友们作息的规律,抄家了。玻璃缸打翻了。我疾速制止了小蝎子。这个时候把革命小将蜇了,那罪可大去了。 小蝎子大概从未见我如此粗鲁。太委屈了。飞一样地跑了。 直到后来,勒令搬家。小蝎子再没现身。但我知道,它并没离开。因为,新家虽破,没有蚊蝇。 我的朋友,你到底躲在哪儿?你难道不知道,作为小孩子,抄家搬迁,概不重要。唯一心中最痛的,是朋友不见了。 年后,上山下乡。到了农村,打开行李,里面飘出一只小蝎子。正是我那些个日月朝夕想念的朋友。 但此时,它已经瘪瘪成了一层皮。没有了往日的份量。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它,再不能爬动。它已经死了。 我自小,还没记得怎么哭过。但这个时候,泪水就再也止不住。可我还是压着,不想让同行的弟弟莫名其妙。 一寸青虫,为了跟随朋友,可以以死相持。 可是我,却因为搬个家,再没有对蚂蚁奇特的行为继续观察下去。 人,难道连青虫的坚持心都没有吗? 写到这里,再回到信不信上天的问题。不管信不信。上天是公正的。她的公正在于,机会留给坚持的人。哪怕不成功,哪怕身便死。这个坚持性,不死! 什么叫‘持商’?应该测量在本来一百步做完的事上,到底走了几步。比如五十步,持商五十。不错了。但要能走上九十九步,持商九十九,就更好些。 向秀才兄致谢: 向秀才兄致谢: 《沥泉》中、下册,没有封面,也真不好意思求人来制作。只好自己写,离了歪斜,不成体统。 秀才兄古道热肠,说帮忙,两天时间就画好了。 色彩抓人,神韵在在。我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 此次,我也成了有面儿的人! 笔者之一的小学美术老师曾说,会画画的人,有与旁人不一样的特质,那就是会观察!而能观察,是非常重要的。这句话一直伴随我,记到现在。 今天,我想在美术老师的话上,再加一句:画画,画得好的人,不仅会观察,而且会思想。 有秀才兄这样的朋友,真是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