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无双》 第1章 黑瓷白狗 夏末秋初,早晨,无风,晴朗。 吴夺被楼下摊点的嘈杂声音吵醒,这才现自己昨晚忘了关窗了。 头有点儿疼。 昨晚喝酒来着。 怎么喝这么多? 好像,昨天失业了······ 在大名鼎鼎的祺祥典当行干了六个月,试用期满,却没能转正。 吴夺晃了晃脑袋,下床用冷水洗脸,温水刷牙,又梳了梳头,脑袋感觉舒服了不少。 肚子却饿了。 先下楼吃点儿东西吧。 这是一处开放式小区,临近齐州市的西郊。吴夺住六楼,顶楼,一室一厅五十来平米的房子。 租的。 下楼后,吴夺来到相熟的一对夫妇经营的早点摊前,“吕嫂,两笼小汤包,两根油条,两个茶叶蛋,再加一碗豆浆。” “哎?小吴,今天怎么吃这么多?”那边正在炸油条的吕哥咧嘴一笑。 “嗐,别提了,昨晚喝醉了,全吐了。” 吴夺话音刚落,旁边小桌上的一位老大爷立马叫起来,“小吴,那是你吐的啊?我说你等到了自己门口再吐啊,全吐我门口了!我大早上起来这一通收拾!” 原来是五楼邻居徐大爷,一个独居的老头儿,也是他的房东。五楼六楼上下两套,都是他的房子。 “哎呦,徐大爷,刚没看着您!这,我还以为我进了家门才吐卫生间了呢!实在对不住,您这顿我请了。” “这孩子!想请的话你悄悄给钱不就完了?这么大声说出来,不是逼着我拒绝么?!” 吴夺正要接话,吕嫂将早餐端过来了,“怎么了小吴?喝这么多?失恋了啊?” “没有的事儿。”吴夺端起碗,先吸溜了一口豆浆。 “你呀,也就生了一副好皮囊,整天没个正形,你不失恋谁失恋?”徐大爷又开口了。 吕嫂扑哧笑出声来,“人家小吴啊,靠得就是这副好皮囊!” “咳咳!”吕哥连声咳嗽。 吕嫂离开吴夺的小桌,走到吕哥身边,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吃什么干醋?” 吴夺暗自苦笑,要失恋也得先有女票啊,随后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早点,结账走了。 一时也不想回家,吴夺就沿路向小区外面走去,准备随意溜达溜达。 走出小区,来到大路边,吴夺看到人行道上蹲着一个头戴安全帽的汉子,旁边还围了三个人。 汉子蹲在地上,面前平铺一个塑料袋,塑料袋上摆了一件黑色的瓷器。 这件瓷器的高度有个十五六厘米,口大肚子圆。吴夺第一眼看上去,马上就想到了痰盂。只不过这件尺寸不大,只能算是小痰盂。 “黑痰盂”上挂了不少泥垢,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明显的残缺,而露出来的釉面,黑亮黑亮的,有点儿金属光泽的感觉。 汉子絮叨说,这玩意儿是工地上挖出来的,他也不懂,但既然挖出来,就应该是老东西,而且工地上还挖出了铜钱,其中有一种崇宁通宝,听说还是宋朝的哩。 围着的三个人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子,约莫三十岁左右,一声不吭地听他说;另一个老大妈,瞪着一对大眼,不时问上一两句。 还有一个,是个六十来岁的男的,夹克衫白衬衣,黑裤子黑皮鞋,头稀疏而整齐,看着像个退休老干部。 在汉子说完之后,老干部进行了点评,说这应该是“尊”的造型,看起来年份不浅。 吴夺听了一会儿,心里估摸着,这八成就是一个骗局。 汉子和老干部,应该是一伙儿的。 吴夺好歹也在典当行混过半年,虽然是第一次在街头碰上,但类似的骗局却不止一次听说过。 而且,这“黑痰盂”哪有“尊”的感觉?釉面还这么亮,这就是所谓的贼光吧? 吴夺之前是在祺祥典当行鉴定评估中心的珠宝玉翠部,因为他上大学时的专业就是宝石及材料工艺学,好歹还考了张具备宝玉石鉴定资格的gac证书。 虽然如此,但是吴夺对现代宝玉石制品的兴趣,却远没有古玩来得大,业余时间也没少查资料、逛市场。 不过,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入门级选手,更擅长纸上谈兵。 看来大家都不傻,眼镜男和大妈先后走了。吴夺也正要走,老干部却对他搭腔了,“小伙子,你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么?” “您是问我?” “对呀,我看你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呢。” “噢,我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这就走了。”吴夺说完,也没再看老干部,径自拔脚走了。 吴夺一边走一边想,今天就先休息放松一下吧;明天再开始全力以赴找工作。 走着走着,忽听到“嗷嗷啾啾”的声音,扭头看了看,路边的冬青丛里,似乎有东西在一拱一拱的。 蹲身往里瞅了瞅,原来是一只小狗崽,被卡在了两根偏粗的枝杈之间。 枝杈卡住了小狗崽的胸腹。四只小短腿不停扑腾,挣扎得着急又卖力,却无济于事。 吴夺用手拨开枝叶。这小狗崽全身白色短毛,不像是什么名贵犬种,就是普通小土狗的样子,但一对立耳,眼睛圆溜溜,身体肥嘟嘟,很可爱。 白色小狗崽看到靠近的吴夺,嘴巴大张,使劲叫了起来,吴夺看到了几颗尖尖的小乳牙,估计至少是满月了。 “别急,我来救你。”吴夺被小狗崽萌住了,一手分压枝杈,一手轻轻抓住它的后颈皮,将它取了下来,拿出了冬青丛,放到了一旁地上。 小白狗落地后,竟迅调整成坐姿,仰头冲吴夺柔和的“汪汪”叫了两声。 “这算是感谢我?”吴夺笑了笑,又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种小土狗,中华田园犬,在市区里养的并不多,有可能是附近流浪狗生的。小狗崽看样子就算断了奶也是刚断不久,而且这么肥,母犬很可能就在附近。 吴夺在周围没有看到大狗,转而摸了摸它的脑袋,“走吧,我好人做到底,把你当一回小蝌蚪。” 小白狗围着吴夺的脚脖子转了半圈,接着就迈开小短腿跑了出去。 “还挺灵!”吴夺跟着小白狗也迈开了步子。 第2章 引狗入室 这小白狗是沿着吴夺来时的路往回跑的。说是跑,但屁股一扭一扭,度并不快,而且一边跑,一边不时嗅一嗅。 吴夺心说,它不会是在我住的小区里混的吧? 吴夺所住的小区,名叫棋盘苑,是个很大的开放式小区,有几十栋楼,小区里的道路和周边几条街都通着。垃圾收放点也有不少,都是那种绿色的大垃圾桶,满了之后难免有人将垃圾堆在桶旁边,时常能见到流浪狗在垃圾堆觅食。 这小白狗确实是朝着棋盘苑小区去的。 不过,走到了戴安全帽的汉子的“摊子”前,它却停下了。此时老干部已经不在了,也没别的人。 小白狗先是围着“黑痰盂”看了看,又嗅了嗅,最后居然还侧着耳朵像是听了听。 吴夺一看,好嘛,这还全方位调动感官。 汉子一看,却伸手就要去提溜小狗崽。 “你先别动它。”吴夺不由对汉子喊了一声。 “你的狗啊?”汉子顺手扶住瓷器口沿,仍旧蹲着,斜眼挑看吴夺。 吴夺刚要应声,这小白狗竟用一只小爪子对着“黑痰盂”虚点,而后仰头冲吴夺出了一声悠长的叫声: “欧——” 吴夺蹲下身去,“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以为你是从痰盂里蹦出来的啊?” 小白狗接着却围着“黑痰盂”转起了圈,且不时看向吴夺。 “让我拿?我要这玩意儿干嘛?” “汪汪!”小白狗又出了常规狗叫声。 “你再这么闹,我可不管你了。”吴夺起身。 汉子的表情有点儿懵逼。 这小伙儿不会有病吧?和一条小狗还特么交流上了! 吴夺刚迈出一步,小白狗就跑过去,咬住了他的裤腿,妄图往回拖的样子。 它哪能拖动吴夺,但是吴夺也怕他把裤子扯坏了,弯腰单手将它夹抱了起来,“瞎闹腾什么!” “小兄弟,都说狗有灵性,这东西我不懂,没准儿真是个好东西,你干脆买了算了!”汉子叫道。 “我可买不起!”吴夺没好气儿。 这小白狗被吴夺抱在手里,着急地来回扭动,甚至还有想去咬吴夺的意思,却被吴夺控制,找不到合适的角度。 “你就说能出多少钱吧?这就要到开工的点儿了,还得回去,反正是白来的,给点儿就卖!” “真不想买。”吴夺边说边走。 “二十块钱!我买包好烟抽,总行吧?” 此话一出,吴夺的脚步不由停了一下子。 这不像是骗子啊,骗子怎么也得朝着几百上千的使劲,而且那个本应是打配合的老干部也不见了。 吴夺这一停,小白狗猛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就挣脱了,掉在地上之后居然好像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的样子,就地打了个滚儿,很快又冲“黑痰盂”跑了过去。 我勒个去,这狗子对“黑痰盂”是真爱······ 汉子咧嘴一笑,“我出来打工也不容易,东西再不济,二十块你也吃不了亏吧?” “哪个工地挖的?不是墓吧?”吴夺隐约起了点儿侥幸心理,这东西没准儿真是挖出来的。 “你问这么直接,我还不敢说了。不过肯定不是墓啊,是墓我还敢拿出来卖?就是散着挖出来的,有钱筒子我没抢上,就捡了这个。” 吴夺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巧了么不是?还真有张二十的票子!现在一般也不带钱了,就连小区里的早点摊子都是刷微刷宝的。 小白狗又冲吴夺不停叫起来,叫的吴夺有点儿心烦意乱,也不知算不算冲动,竟将票子递给了汉子,“行,就这样吧。” 汉子接过钱,揣起来之后却没走,“小兄弟,再跟你商量件事儿呗。” 吴夺一听,不由暗叫不妙,难道这后头还有套儿? “这狗不是你的吧?”汉子却来了这么一句。 “怎么个意思?” “没什么,你要是想卖狗,我出三十,你还能倒赚!”汉子瞥了眼肥嘟嘟的小狗崽,舔了舔嘴唇。 “是我的,刚才跑丢了,追回来的,不卖!” “这么着,我再加十块。” “把钱还我,你的东西我不买了!”吴夺怒道。 瞧这汉子,仿佛是一副嘴馋的样子;狗肉又叫香肉,喜欢吃的人还是不少的。 吴夺没养过狗,也不算爱狗人士,但既然经手了,就不想让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去送死。 “你看看,你还急了,行了行了,我该上工去了。”汉子一看吴夺直眉瞪眼的样子,摆摆手就快步走了。 看着汉子走远,吴夺这才上前拿起了“黑痰盂”。不过这里不是仔细端详的地方,他直接装进了原先底下垫的塑料袋里,拎了起来。 小白狗突然将两只前腿抬起,站了起来,还点了点脑袋。 “行了,别嘚瑟了!赶紧去找你妈!” 小白狗又跑在了前面,而且,真的跑进了棋盘苑小区。 这还不算,这小白狗最后停在了吴夺所住的单元门口! “难道是一个单元的邻居养的?” 吴夺所住的这个单元,一梯两户,东边的是一百平的,西边的是五十来平的,六层一共十二户。不过,这楼上,好像就两户养狗的,都不是这种小土狗。 吴夺开了单元门,小白狗的小短腿却上不了楼梯。吴夺只好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将它给抱了起来。 这样上楼还挺累。 走走停停,小白狗都不认门。 到了五楼,徐大爷正站在门口一侧看电表,“哟呵!小吴,说你没正形,你这还抱条狗回来了!” “徐大爷,您看看,这狗不是咱们单元有人养的吧?” “不是,咱单元就两条狗,一泰迪,一雪纳瑞。” “奇怪了,那它怎么就能认准咱们单元了?” “哪里碰上的?” “卡在路边冬青丛,我给救了。” “嗐!这就是流浪小狗崽,赖上你了!闻了你的味儿,想找你住哪个单元还不容易?狗鼻子灵着哩!” 吴夺:“······” 徐大爷却又端详了一下小白狗,“哎?这条狗不赖啊,白狗黄耳,头版挺正,尾形也挺特别······” 第3章 真有可能是老瓷器 “徐大爷您还懂狗啊?您以前不会是兽医吧?” 徐大爷全名徐有仁,就在小区里开了家诊所,里头还挂了不少“妙手回春”“杏林圣手”之类的锦旗,也不知道是不是“自给自足”。 吴夺顿了顿,“再说了,这狗一身白,哪来的黄耳?” “你这孩子,眼神咋还不好了,它耳朵里有一圈淡淡的黄毛!” “好像还真是······” “狗来财!你小子要财了,养着吧,这种土狗好养活,你吃啥它吃啥就行。”徐大爷说着,便进门了。 “最后一句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吴夺还是有些犹豫的,他这刚失业,还得找工作,而且从没养过狗,好像不太适合养狗。 但,也不能就这么扔出去。 “这样,我先收留你,有机会再给你找个人家,够意思了吧?” “嚏!”小白狗却从鼻子里出了一种声音。 吴夺觉得有鄙视的成分。 这都到家门口了,先回去吧。 进了家门,吴夺刚放下小白狗,这货居然晃晃悠悠就进了卫生间,一通嗅来嗅去。到了马桶边上,想上上不去,随即跑到了下水道地漏处,抬起了一条后腿。 “你阔以啊!”吴夺有些吃惊。 撒完尿之后,小白狗冲着悬挂的淋浴喷头“汪汪”叫了两声,又舔了舔自己的小短腿,最后看了看吴夺。 “要洗澡?”吴夺更吃惊了。 不过,这刚从外面回来,洗洗也好。 吴夺这房子的卫生间没有浴池,就是个淋浴区,地上围了一圈矮瓷砖。吴夺就把他放在淋浴区,开了热水器,手持喷头给它洗了起来,还用了除菌沐浴露。洗的时候,小白狗很是配合;吴夺这才特别注意到,这是一条小公狗。 洗完擦干,整个儿香喷喷。 吴夺又找了个小碗,先给它倒了一碗水。小白狗喝完水之后,便跑到沙边上,扑棱着想跳上去,但沙的高度就凭它的小短腿,显然有点儿痴心妄想。吴夺只好又把它给抱了上去。 上了沙之后,小白狗打了一个悠长的哈欠,随即便很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你特么挺会享受啊!” 折腾了一顿,吴夺还真有点儿累,坐下点了一支烟缓了缓,抽完之后,才拿起了那个塑料袋。 再次回到卫生间,吴夺开始刷洗那件“黑痰盂”。 洗干净之后,有点儿不一样了······ 还是黑釉,但是口沿和一些凸起的地方,釉比较薄,呈现一种酱色,形成了挺好看的黑釉酱线纹。 还是那种类似金属的光泽,但越看越觉得有一种老气的感觉。 好像不是贼光啊。 还有,圈足底部,露出黄胎的部分,中间因为轮旋痕迹形成了一个“脐”;修胎工艺有些不够精细,但很明显是纯手工修的。 在瓷器方面,吴夺虽然只是个入门级选手,但流水工和纯手工,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一般的低仿,哪会如此修胎? 还真有可能是一件老瓷器······ 这东西肯定不是什么官窑,不过,要真有一定的年份,即便是民窑,那也能值点儿钱。 可吴夺的水平实在有限,不要说断代,就连具体是哪个窑口也定不了。 二十块钱,一顿早餐都不够,现在来看估计最起码是亏不了。 吴夺想了想,自己干琢磨肯定不行,干脆拿到祺祥典当行让瓷器部的鉴定师看看。 对了,瓷器部主任老潘的水平不低,因为经常和自己在吸烟室吞云吐雾,还算个熟人呢! 打定主意,吴夺翻了翻通讯录,直接给老潘打了个电话。 当然,直接让人家帮忙鉴定是不合适的。吴夺说,自己现在因为失业了,所以准备出手一件祖传的东西,问能不能送到典当行看看。 曾经的同事,如今的客户,老潘也没说别的,痛快应了。这要是普通客户,老潘起码得让他先几张图片看看,以免浪费时间。 正好老潘下午会在单位,也没什么大事儿;两人就这么约好了,下午两点,吴夺带着东西过去。 这刚挂了电话,微信又来了个视频通话请求。 吴夺一看:老财主。 老财主是吴夺的爷爷,名叫吴大志,今年七十冒头。 吴大志并不是吴夺的亲爷爷。 根据吴大志的说法,二十多年前,他在茂岭山脚下的路边捡到了一个被人丢弃的襁褓。因为他及时出现,捡起一根粗大的树枝,拼力赶跑了一只骨瘦如柴的半大灰狼。 这孩子的命,算是他夺回来的。 所以取名吴夺。 茂岭山也在东山省,距离省会齐州不远不近,有个三百六十五里路;所在的县,就叫茂岭县。 吴大志如今住在茂岭县坡子镇的白杨村。 吴大志之前的经历,并没有对吴夺详说过,只说自己曾经走南闯北,积攒了一些钱,本想回到老家安享晚年,孑然一身清净终老,结果回乡的那天,捡了吴夺。 吴大志好像从来没有为钱犯过愁,所以吴夺有时开玩笑叫他老财主。但他却对吴夺叫苦说:把你养大还供着上完了大学,棺材本儿都给搭进去了! 吴大志平时喜欢研究个命理风水,四里八乡有个红白喜丧、娃娃取名、死人定坟,都愿意找他张罗。 他还特别喜欢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比如村里的寡妇。 别看吴大志年纪大了,手机却玩得很溜,还装了吴夺听都没听说过的交友app,昵称“东山吴颜足”。 “臭小子,这个点儿怎么在家里?” “我这刚要出门呢!我们这工作,不用卡点儿。”吴夺没告诉吴大志没能转正的事儿。 “你桌子上摆着什么玩意儿啊?乌黑麻漆的。” 吴夺顺手摸了摸,“瓷器啊!刚买的。” “我给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在古玩上使劲,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如今哪有几件真东西?古玩行里水深着呢,处处是坑,处处有局!” “我也没使劲啊,就是偶得,偶得。” “不光是这方面,很多古玩,邪性着呢,小心惹祸上身!” 第4章 吃素 “这东西买都已经买了,您的意思是让我扔了?” 吴大志咳嗽两声,“多少钱买的?” “二十啊!” “什么?二十?古玩市场买的?” “不是,是在路边一个农民工手里买的。”吴夺接着便说了说过程,长话短说,没提狗的事儿。 “工地上挖出来的?不能私留!懂不?” “我的爷爷哎!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又不是我挖的!古玩市场里那些筒子钱,不都是挖出来的么?这就是土里的一件零碎,相当于捡来的无主之物,又不是挖出墓来。” “纯属狡辩!” “哎?我小时候您带我去偷田叔的西瓜怎么不见您的高风亮节?“ “那叫偷么?田子说过,他家瓜地里的瓜我可以随便吃!” “行行行,我也不跟您掰扯了。先挂了啊?” “等会儿,你给我说实话,你在典当行,是不是没能转正?” “这事儿还没定呢,期满之后还得有个延缓的时间。” “我给你说浑小子,别总想着横财,有个安身立命的工作才是正道儿!” “您老人家的谆谆教诲我都记着呢!回聊回聊。”吴夺说着,就给挂断了。 之所以不想这么早说没转正的事儿,就是怕他担(1ao))心(dao)。 虽然是被收养的,而且还是以爷爷身份收养,但两人的感情同样很深厚。吴夺本来是在外省读的大学,来齐州找工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老财主年纪大了,回本省有什么需要会更便利一些。 放下手机,吴夺去洗了根黄瓜,正要啃,却现小白狗已经醒了。 不仅醒了,而且还在沙上做出了微微下蹲的姿势。 “我靠,你可别拉在沙上!”吴夺刚明白过来,小白狗却又跳了下来。它虽然上不去沙,但跳下来还是可以的。 吴夺连忙放下黄瓜,将它弄到了卫生间,在马桶边上铺了卫生纸。 小白狗直接开始使劲了。 完事之后,吴夺捏着鼻子将卫生纸包扔进马桶冲了下去,又仔细洗了手。 “怪不得养狗的也叫铲屎官。”吴夺顺手轻弹了小白狗一个脑瓜崩。 “汪汪!”小白狗却冲着吴夺叫了两声之后,跑进了厨房,四处嗅闻。 “拉完了又要吃?真有你的!” 吴夺翻出了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掰碎了放到碗里,摆在了小白狗面前。 随后,吴夺顺手拿起了刚才洗的那根黄瓜。 啃了两口黄瓜之后,吴夺却现,小白狗一口也没吃火腿肠。 “你还挑肥拣瘦啊!” “汪汪!”小白狗却冲着吴夺手里的黄瓜又叫了两声。 吴夺不由愣了愣,转而拿着黄瓜往前递了递,“难道你想吃这个?” 小白狗跳起来就要咬,吴夺躲闪及时,没让他咬到;不过接着还是掰下了一小块,扔给了它。 小白狗咔咔咔就给吃完了。 “我去!不吃火腿肠,吃黄瓜?”吴夺又给他掰了一块黄瓜,小白狗又给吃完了。 看来它真是饿了,而且黄瓜都能吃,那就不可能不会吃火腿肠。 这是不肯吃啊。 吴夺想了想,将一块馒头掰碎放到碗里。 这次,小白狗也吃了起来。 吴夺的心里,猛地忽闪了一下子,立即抢走了盛放馒头的碗。 看着冲他求食的小白狗,吴夺又开了一盒牛肉罐头,挑出一小块去喂,结果它依然不吃。 “再试一试!”吴夺拿了一个苹果,切了点儿给它。 吃了! 连番验证之后,吴夺彻底傻眼: “你居然是吃素的!” 缓过神儿来之后,吴夺还是先喂了它。用水给他泡了馒头,又给他吃了点儿苹果。 一条吃素的狗······ 狗本来是杂食动物,而且吴夺一向认为狗更喜欢吃肉。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这才正常。 不过,这条小白狗确实不像流浪小狗崽。它知道找地方上厕所,知道洗澡,甚至面对“黑痰盂”,它是有一定的交流表现的。 好似经过训练一般。 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即便是长期进行素食豢养和训练,也未必能让一条狗主动不吃肉;更何况,这是一条小狗崽,训也训不了多长时间。 难不成是基因突变? 吴夺正在胡思乱想,吃饱了的小白狗却又走到了沙边,扭头冲吴夺又叫了两声。 很显然,他又要上去了。 吴夺将它抱上了沙,同时也坐在了旁边,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小白狗扭头看了看吴夺,转而慵懒地伸了伸前腿,却没再搭理他。 这成功赖家之后,傲娇劲儿还上来了! 吴夺需要静静。 偏生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次来电话的是吴夺的高中同学常松。 吴夺是在外省上的大学,常松却是在齐州,东山大学历史系,去年毕业考了齐州文物局的公务员,不过不是一线,是办公室的行政岗。 高中时他俩一文一理,并不同班,是打篮球熟起来的。常松的篮球水平,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常稀松;但是吴夺却打得一手好球,算是带着他玩儿。 吴夺来到齐州以后,两人有时间就会聚聚。 他俩有个共同爱好,就是古玩。常松的古玩水平,也和他的名字一样,平常稀松;可他忒喜欢装逼,经常满嘴跑行话。 常松的老爸在茂岭县开着沙厂和物流公司,也算是个富二代;昨晚就是他请吴夺喝的酒,安慰失业后受伤的幼小心灵。 “没事了吧你?”常松问道,“我这刚起来。” “没事了,破费了哈。下回我请你。” “客气个毛蛋啊,我昨儿给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不?” 吴夺想了想,“喔,你女朋友要过生日了,你想买只翡翠镯子送她。这算什么事儿,回头我跟你一起去趟玉石城就是了。” “别回头了,今儿周五,下午我正好能溜号。” “今儿下午真不行,我有事儿。” “你特么都失业了,老爷子在老家,身体邦邦硬,你有个毛蛋事儿啊?” “我收了件瓷器,下午和典当行的人说好了,给看看。” “啥时候的事儿啊?” “就今天上午,路边买的。” “嗯?来来来,个图,让愚兄先给你掌掌眼······” 第5章 渣斗 “行。” 吴夺对常松的装逼已经习以为常,也没说别的,拍了几张照片给常松了过去。 结局和吴夺预料的一样。 常松根本没看懂。 不过,看不懂也不影响他下结论,说这就是八十年代的瓷器工艺品小痰盂。 更要命的是,黑釉还激了他的表达欲,从这件瓷器又扯到了“黑定”上 “黑定”是定窑中的黑釉品种。当然,这一件不是“黑定”,他俩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厮在文物局待久了,理论知识比吴夺还丰富。 古玩圈里,多得是这类人士,你让他侃侃而谈,面对故宫博物院研究员说不定都不怵场;可你要是把他扔到市场里,一个铲地皮的文盲就能把他给忽悠了。 吴夺配合他扯了会儿,最后说买镯子的事儿让常松再定时间,挂了电话。 早饭吃得太饱,到了中午吴夺也不怎么饿,煮了碗挂面,就着那盒开了的牛肉罐头吃了。小白狗又跟着吸溜了两根面条。 下午一点多,吴夺换了身衣服出门了,临走前没忘给小白狗倒了一碗水,“我出去办点事儿,你可别拆家啊!” 小白狗哼唧了一声,算是答复。 祺祥典当行位于齐州市中心偏东的位置,而吴夺住的地方临近西郊,好在有一趟东西贯通的地铁线,还算比较方便。 吴夺去年毕业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是先去了一家珠宝公司,春节后才赶上祺祥典当行招聘,过了笔试面试进入试用期。因为房子早就租了,住的也挺舒服,所以就没再就近重新租房。 吴夺准时进了祺祥典当行所在的金融大厦。 祺祥典当行是东山省最大的典当行,实力雄厚,名声响,效益好,颇具规模,不是一般的小典当行能比的。 核心部门,自是鉴定评估中心,下辖十几个部,除了吴夺之前所在的珠宝玉翠部,还有瓷器部,书画部、古玩杂项部,奢侈品部,汽车部,房产部,等等。 瓷器部的主任老潘,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之前还在拍卖行干过,眼力不弱,经验丰富。 他和吴夺单独在鉴定室见了面。东西一摆上桌,他的眼睛就不由一亮,“这渣斗有一眼啊。” 渣斗? 吴夺不由暗骂自己一句,对啊,这明明是个渣斗啊!自己是知道这种器型的,怎么见了实物,愣是没反应过来呢? 渣斗和痰盂,还是有区别的。 这东西大概起源于晋代,主要是喝茶或者吃饭时摆在桌边,喝茶时用来盛放茶渣,吃饭时用来放个肉骨头鱼刺啥的。 老潘详细看完,面色有些狐疑地看着吴夺,“祖传的?我感觉好像刚出土不久啊,还能闻到土气呢!” 吴夺心里咯噔了一下子,不过他反应倒是挺快,“嗐,就是刚挖出来的!我听我爷爷说,破四旧那会儿,不是怕被砸了么?就在地里埋了几十年,这不是前些日子才又挖出来嘛!” “噢!” 没想到,老潘居然连连点头,“这渣斗能到宋。但从釉面来看,在土里应该不会过百年。” 吴夺不由大喜,但依然全力绷住,“潘主任,您肯定能到宋?” 宋代的东西,不一定宋代就入土了,之后任何一个时期入土都有可能。吴夺从老潘的结论来判断,这玩意儿看来顶多也就是民国时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埋了。 听了吴夺的话,老潘只是笑了笑,有点儿好话不说二遍、不要挑战我的专业的意思。 吴夺又道,“潘主任,不过这窑口我还是有点儿二乎,这肯定不是‘黑定’,但是这黑釉的东西······” “这是耀州窑的黑釉渣斗,你看这种釉面类似金属的光泽······” 吴夺一听耀州窑,理论知识立即纷至沓来。 宋代有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这也都是曾经被纳入官窑雏形的窑口。同时呢,还有八大著名的民窑系,正好北方四个,南方四个。 耀州窑,就是北方的一个著名窑口。 “这耀州窑,好像主要是青釉,而且刻花独特,所谓的‘刀刀见泥’嘛!”别看吴夺之前面对这件耀州窑渣斗抓了瞎,但这要说起窑口特点,立即就能来上几句。 还是那句话,古玩这行当,理论是理论,眼力是眼力。 “嗯,黑釉的确不多见。但在耀州窑里,黑釉即便不多见,也不是最贵的。就像你说的,最贵的还是青釉带刻花。” 吴夺嘿嘿笑道,“潘主任,你这好像是在压价啊!” 老潘没接他这茬,而是直接问道,“死当活当?” 顾名思义,死当就是一次性典当掉东西,放弃赎回,相当于卖了。而活当则是保留赎回的的权利,定期缴纳利息。 死当拿到的钱自然会更多,活当不仅要缴纳利息,能拿到的钱相对也少。 现在的典当协议里,一般不会出现死当活当这样的字眼,老潘主要是为了表述方便,吴夺以前在这里干过,肯定明白。 “现在缺钱,一次性搞定。”吴夺应道。 老潘想了想,“二十万。” 吴夺一听,不由心花怒放,这可是生平第一次捡这么大的漏儿! 二十块,二十万,一万倍! 而且一开始还以为是骗局,差点儿错过!看来那个老干部“喝彩是闲人”,又或者不懂装懂。 老话说的真是太对了,是你的,跑不了! 不过,兴奋归兴奋,吴夺还是不能一口答应,因为他还没查拍卖记录呢。 “潘主任,容我考虑一会儿。” “行啊!”老潘起身,“走,去吸烟室,请你抽一支好烟。” 其实老潘也有点儿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吴夺拿来的,竟然真是一件好东西。 吴夺一边抽烟,一边迅用手机以会员身份登6某权威资料平台,查了宋代耀州窑渣斗的拍卖记录。 最贵的的确是青釉刻花的,一百多万。便宜的也有几万的,不过主要是因为品相不佳。黑釉的,只查到十年前的一次记录,不过那一件有几道冲,没法类比。 综合了这些数据,吴夺运用半年来学到的评估方法,感觉自己的这件,市场价值应该在二十万到四十万。 老潘说的二十万,是个下限。 但即便是这样,老潘也算是照顾自己了。 因为典当和上拍是两码事儿,价儿会压得极低,特别是古玩。 第6章 拎着狗笼逛市场 不过,吴夺并不打算拿去上拍,一来周期太长,拍卖过程中也有变数;二来,这东西的来路,不是那么正,上拍的传播度太广。 吴夺当机立断,再谈谈,能拉高多少算多少,如果拉高不了,二十万可以出! 因为他已经考虑清楚了,如果既不走拍卖行也不走典当行,那就只剩一条路:自己找买主。 但是,渣斗这种器型,并不热门,找到感兴趣又有购买能力的也需要时间;而且即便找到了,看了之后是不是真能买,得两说;就算最后真能买了,砍价砍到什么程度,又是个未知数。 如此折腾,还不如痛快地出给典当行。 有个词儿叫有价无市,在古玩上最容易体现。 有时候,你明知道一件古玩能值多少钱,但让你卖,你却卖不出这个价儿来。这里头的原因很复杂,吴夺如今面对的,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况。 而且,从二十万到四十万,其实都在合理区间之内。 有多大的本事,才能赚多大的钱。 更关键的还是吴夺是二十块来的。 “潘主任,我知道您能自己做主,只是二十万有些低了。”吴夺干脆就在吸烟室开了口。 老潘看了看吴夺,“这东西,不是热门器型,而且不高不低的,也不太好找买主。不然我就说你今天是回老东家叙旧,自己收了就是了。我已经尽量给你往高了抬了,又不是花我的钱,对吧?” 这话没毛病。 而典当行能收,是因为资金雄厚,可以收了先放着,慢慢找买主或者等着送拍。 “多少加点儿,我现在缺钱。”吴夺接口。 “再多,上头估计就不愿意了。你这也就是找我,你要是找我们部的鉴定师,还开不出这么高来。而且最后还得我签字才行。”老潘轻轻摇头。 “行,您给定这数儿,今天就走程序吧。”吴夺适可而止,“谢谢潘主任了。” “以后再有好东西,咱们可以单独先碰碰。”老潘点点头,“小吴,我一直觉得你是个人才,你没留下,是珠宝玉翠部那边的损失。本来,鉴定师靠的是水平,可现在还和业绩挂钩,那不成跑买卖的了么?” “话不能这么说,潘主任,您不就是水平又高,人脉又广么?”吴夺道,“鉴定宝石玉翠工艺品,提高专业水平相对也容易,人不难招,可比不了古玩!像您这样的,才是典当行的一宝。” “这算是拍马屁么?”老潘哈哈大笑。 “实事求是而已。”吴夺也笑。 走程序主要就是三步:老潘代表瓷器部填写鉴定评估单,收货存档;吴夺和典当行的法务部签合同;最后就是到客户服务部收款了。 吴夺走出金融大厦的时候,银行卡里已经多了二十万,一时间神清气爽,立马先到旁边的烟酒专卖店,买了两条好烟、一箱好酒,委托快递给老财主。 这小白狗有点儿神了啊! 想起小白狗当时对这件黑釉渣斗如此坚持不懈,吴夺吃水不忘打井狗,又去了一家宠物用品店。 买了个又大又软的狗窝,买了个狗厕所,买了些日常用品。 还想买点儿高级狗粮,可一想它特么是吃素的,狗粮应该都掺杂了什么肉沫骨粉啥的,不由问店员妹子,“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这里有素的狗粮么?” “有啊,纯素狗粮,没有肉蛋奶添加,也没有五辛添加,但是营养配比很不错。”店员妹子一听,便娴熟地推荐起来。 “纯得这么彻底?”吴夺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亏得他还知道,五辛就是五荤,葱蒜韭菜啥的,虽是蔬菜类,却也属于荤食的范畴。 没想到狗粮也有这么讲究的! 这肯定是为素食主义者的狗主人准备的。 “美女,我顺带再问下啊,有只吃素不吃荤的狗么?” “狗狗的主人要是只喂它吃素可不就只能吃素吗?”店员妹子说,“我看过一条新闻,说一条狗狗的主人只喂它吃素,结果这条狗狗活了二十七年,相当于人类一百五十岁以上呢!” “我的意思是说天生吃素,饿了也不肯吃肉。” “那我没听说过。只听说过有些狗狗因为得过什么病,喜欢吃素,但也不是一辈子只吃素。” 吴夺点点头,也没什么可问的了。这个想搞清楚,送到医院彻底检查一番也未必有结果,这小白狗要是没出现毛病,也没必要深究。 买好了东西,吴夺刚要出店门,忽然灵光一闪,又买了个提篮式狗笼。 店员妹子一下子卖了这么一堆东西,满心欢喜,服务十分周到。 回到家之后,吴夺一看小白狗居然没挪窝,还是趴在沙上。但见到吴夺回来,它立即就跳了下来,迎了上去。 “你不就是想找个软和地儿么?沙你上不去,给你弄个狗窝。还有啊,这个是狗厕所,我放卫生间,给你专用的。这是纯素狗粮,你不是吃素么······”吴夺对着它絮叨了一番。 小白狗摇头摆尾,舔了舔吴夺的手,又叫了两声。 “不用谢,该我谢你。”吴夺撸了撸它的脖子,“你说,你是歪打正着呢?还是真能认识宝贝?” 小白狗却扭了扭屁股,奔向了他的新窝。 吴夺却看了看放到一边的狗笼子。 当时他灵光一闪买个狗笼子,就是因为这个问题。 虽然小白狗当时对着黑釉渣斗,歪打正着的可能性很大,但吴夺回忆他当时的执拗劲儿,还是忍不住异想天开,万一它对古玩有特别的感知力呢? 所以,可以带它去古玩市场转转,试一试。 明天就是周六······ 第二天天刚亮,吴夺就来到了赤霞山古玩市场。手里,提着刚买的狗笼;狗笼里,则是一脸警惕的小白狗。 赤霞山古玩市场是齐州最大的古玩市场,坐落于赤霞山脚下,在景区入口广场的一侧,呈长条状东西分布,而最北侧,是地摊区,只有周末两天才会出摊。 “嘿!我见过拎着鸟笼子逛市场的,小哥儿,你这种拎着狗笼子的,我还是头回见。”吴夺刚在一个摊子前蹲下,长相挺喜庆的摊主就乐了。 “刚从狗市回来,懒得回家先放下了。”吴夺尴尬地解释了一句,低头顺手开了一侧的笼门。 第7章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小白狗并不出笼。 倒是看了看摊子上的东西,却生硬地打了个哈欠。 这个摊子上,主要就是瓷器。 没办法,吴夺只好自己先瞧,觉得差不多的,拿着凑到小白狗面前。他还不能太刻意,不然准让人觉得精神有问题。 未果。 换摊。 结果,吴夺折腾了大半个上午,小白狗没有对一件东西感兴趣。 逛了这么多,一件好东西都没有? 吴夺好生郁闷。想了想,又来到了一处专门卖瓷片的摊子面前。 如今瓷片也有作假的了,不过相对还是不多。 瓷片这东西,因为能彻底观察胎质和胎釉结合的情况,所以相对容易辨认。再就是大部分瓷片的价格也不算高,买瓷片的人呢,相对也比较爱钻研,所以瓷片摊子上,真东西老东西还是挺多的。 可是,小白狗面对瓷片,依然爱搭不理的。 吴夺泄气了,这事儿,本来就可能是自己太过异想天开,小白狗面对黑釉渣斗,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胡搅蛮缠。 但是在泄气之余,吴夺却依然还有那么一点儿贼心不死,万一这小白狗非常神,看上的东西,不只是有一定年份,还得有一定价值呢? 要验证这一点,除非找一件古玩精品,起码和耀州窑渣斗价钱差不多的。 可是在古玩市场里,真真假假,特别是摆在明面上的,好东西不多。最主要的是,吴夺并没有高深的眼力、能确定哪件东西一定为真。 总不能带着狗去博物馆验证,那人家也不让啊!而且现在有的博物馆展出的东西,其实是一比一的高仿,真的不轻易拿出来。 吴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半,忽然想起一家店铺来。 这家店铺就在赤霞山市场,名叫玉源居,以售卖精品老玉件和老翡翠为主,只不过大部分东西吴夺都买不起。 在玉石翡翠的质地和工艺鉴定方面,最起码大开门的东西,吴夺还是能确认的。 吴夺记得两周前来逛过一次,看过的一件东西还记忆犹新,那是清晚期的翡翠件,玉米蝈蝈。 一块料子上带着黄翡绿翠,以黄翡雕出外露的玉米粒和玉米须,以绿翠雕玉米的外皮和玉米杆;同时绿翠部分主体是浅绿,但有两处阳绿的点位,巧雕了两只蝈蝈。 这东西如果还在,倒是一件很好的验证品。 即便不在了,吴夺起码比较擅长鉴定玉石,可以找一件拿得准的验证。 既然来了,不妨去试试。如果还不行,那么就彻底死心了。 吴夺拎着狗笼来到玉源居门口,心里却又打起了鼓。 因为他毕竟要带着一条狗进去······ “小吴?”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招呼。 “哎?姚姐,你也来逛市场了?” “不是给你说过么,不要叫我姚姐。” 打招呼的是个看着比吴夺大不了几岁的女子,一身黑色套装很是得体,一头短颇显干练,五官秀丽,薄施粉黛。 她叫姚瑶,也是吴夺以前一个部门的同事,祺祥典当行珠宝玉翠部的鉴定师。 姚姐这个称呼是容易有歧义,吴夺笑了笑,“我这也是因为猝不及防,姚瑶姐。” 吴夺对姚瑶的鉴定水平还是很佩服的,特别是宝石的分级,可谓又准又快。而且姚瑶人很和善,算是对吴夺帮助最大的同事。 姚瑶此时却看向了吴夺拎着的狗笼子,微微俯身,“好可爱的狗狗啊!” “还行吧,我也是第一次养狗。” “我一直想养一只狗狗,可是老公不让,唉。” 这话吴夺不太好接,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姚瑶随后也略显尴尬,看了看玉源居,“你要进这家店?” “是啊!姚瑶姐你不会也一样吧?” “走吧,一起,看上什么东西,给你最低折扣!”姚瑶拢了拢刘海。 “啊?”吴夺不由一愣。 “实话给你说吧,这是我老爸开的店。” “以前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这事儿哪能在咱们这样的单位随便说?现在你不干了,而且今天这么巧,告诉你也无妨。” 运气还真不赖。 更好的运气还在后头,姚瑶的老爸姚知源手里,正把玩着一件宋代的白玉卧犬。 当然,能不能到宋,吴夺不能百分百判定,但是白玉卧犬的质地,是上好的和田籽料,他觉得是没问题的,别看没留皮。 这卧犬的造型也符合宋代的特征,宋玉往往在写实中别具风情。同时,白玉卧犬的包浆,十分酥润自然。 而且,姚知源的眼力应该不低,他很笃定就是宋代之物。 于是吴夺厚着脸皮要求上手欣赏一下。 一般来说,玩玉的人,自己常玩的东西,是不喜欢让别人上手的。吴夺明白这一点,所以提出要求的同时,不忘加一句:能不能给我只手套戴上。 姚知源一看这小伙儿挺机灵,加上是自己女儿的朋友,也就同意了。 吴夺先是欣赏了一番,随后故意说了一声,“哎?这白玉卧犬和我的小狗有点儿像啊!” 像个毛啊!一个瘦骨嶙峋,一个肥嘟嘟的。 非要说像,只能勉强说都是白的。 但是目的达到了,成功凑到小白狗面前比量了一番。 很遗憾,小白狗只是报以吴夺一个蛋腚的眼神。 失望之中,吴夺将白玉卧犬还给了姚知源。 “小吴,你以前是不是来过啊?我瞅你面熟。”姚知源顺口说道。 “是啊,两周前来过一次,看过一件翡翠的玉米蝈蝈。” “噢,那件东西出了。喜欢什么告诉我,肯定给你最低价。” 吴夺又应承了几句,便即提出了告辞。姚瑶似乎有事儿要和老爸商量,并没有牵强挽留。 走出玉源居,吴夺也没继续逛市场,直接打道回府了。 回到家里,吴夺从狗笼中放出小白狗,“唉,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小白狗却眯了眯眼睛,晃了晃脑袋,仿佛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去,你还嘲笑我?” 小白狗汪汪叫了两声,跑进卫生间上厕所去了。 吴夺点了一支烟,抽着抽着便也释然了。 本来应该就是自己想多了,能误打误撞白赚二十万,已是天大的运气了! 还要啥自行车? 第8章 起了名,咬了手 释然之后,吴夺决定继续好好养着小白狗。 这也算是缘分。 “来,商量下,先给你起个名字!”吴夺对着从卫生间出来的小白狗招了招手。 小白狗抖了抖身体,跑了过来。 “你确实挺通人性,还是吃素的,叫通吃?” “或者换换次序,你是吃素的,还挺通人性,叫素人?” 吴夺揪了揪它的耳朵,“你自己挑一个吧。” 小白狗身体后倾,嘴里呜呜的,像是很不满的样子。 “就这俩了,左手是通吃,右手是素人,你要是不选,我就给你定!”吴夺摊开了两只手。 小白狗掉头走了。 “好,不选?那就素人!” 小白狗趴到了狗窝里,屁股冲着吴夺。 “你这是干嘛?” “难道想叫献菊?” 小白狗维持原状。 “好了好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好了最后一次啊!”吴夺想了想,“你吃素,到我这里蹭吃蹭喝,有点儿像化缘啊,你又这么肥,就叫化肥吧!” 可能是这句话比较长,小白狗很不情愿地扭头看了吴夺一眼。 “来,化肥,一上午辛苦了,给你来点儿纯素狗粮。” 吴夺将泡好的狗粮摆出来,它立马趴不住了,上前吃了起来。 吴夺则拿起手机,点了个外卖。 红烧肉,宫保鸡丁,酸辣土豆丝,两荤一素,加一份米饭,简单吃一口。 当吴夺夹起第一块色泽红亮的红烧肉的时候,化肥居然跑了过来,小爪子扒到了餐桌腿上,冲吴夺叫起来。 吴夺一看,夹着红烧肉在它面前晃了晃,“我说,你吃素不会是装的吧?” 化肥蹦跶着想拿下。 “难道你是个挑食的货?不是不吃肉?”吴夺说着,便将这块红烧肉扔给了它。 不料,化肥居然用爪子拨拉着,一直拨拉到了门口的垃圾筒旁边。 “靠,你不吃肉,也不让我吃?”吴夺立即又夹起一块红烧肉往嘴里送。 结果化肥又扑上来,使劲咬住吴夺的裤腿。 不行,还能让它说了算了?!这个事儿必须拧过来,不然我在家吃肉,它在旁边捣乱还行?! 于是,吴夺坐在椅子上弯下腰来,右手还拿着筷子夹着红烧肉,左手去拿开化肥。 “咝——” 吴夺没想到,化肥居然咬他了! 左手中指的指肚偏上的位置,被他尖尖的小犬牙戳破,立即渗出了血珠。 “我靠!”吴夺顾不上修理化肥,立即先去卫生间挤压冲洗,接着拿出了碘酒棉球来擦拭。 擦得时候,吴夺龇牙咧嘴。 邪了门了,不是一般的疼!吴夺只觉得疼痛仿佛从指尖一路逆流而上,直窜到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不会得狂犬病吧?”吴夺看了看化肥,“真想揍你一顿!你说你不吃肉就罢了,居然暴力阻止我吃肉······” 话音未落,吴夺忽的一愣:不对啊,之前下面条吃牛头罐头,自己夹牛肉吃,化肥没啥反应啊,还跟着吃了点儿面条! 化肥这么灵,难道······ 这红烧肉不会有问题吧? 吴夺又仔细闻了闻红烧肉,没什么异味,看着肉质也没什么问题。 即便如此,吴夺还是没有继续吃。 一来这事儿的确蹊跷,小心驶得万年船;二来化肥来路不明,他得防范狂犬病的问题,赶紧处理。 “在家好好呆着,我下楼一趟!” 吴夺只下了一层楼。五楼房东徐大爷,好歹是个开诊所的老大夫! 吴夺敲开了门,徐有仁也正在家吃饭呢! “小吴,吃完饭了吗?有事儿?” “徐大爷您怎么知道我有饭吃?到家蹭一顿行不行啊?” “我听到外卖小哥叫你门了,不是我说,吃饭不要这么快,要细嚼慢咽。” “徐大爷,我的饭让小狗给糟蹋了!” “呵呵,原来真是来蹭饭的啊,正好今天中午我做的菜多,进来吧。” 吴夺进了门,却没去餐桌边,站定了说,“徐大爷,其实我主要是想问问,我被那小狗咬了,需不需要打狂犬疫苗?” “嚯!原来这狗子不仅糟蹋了饭菜,还把你给糟蹋了!”徐有仁接着说道,“来,我看看,咬了什么地方?另外你清洗了么?” 吴夺伸出左手中指,同时说了说怎么洗的。 “就破这点儿皮啊?” “您还想让它把我手指头咬掉?” “不错!处理得很好。”徐有仁想了想,“你的狗没啥异常吧?不是故意狠去咬你吧?” “怎么说呢,和护食差不多吧。”吴夺这事儿,要说清楚还得挺啰嗦,于是他就打了个比方,虽然化肥不是护食,而是不让他吃。 “基本没事儿。你要是胆子大呢,可以不打疫苗,采用十日观察法。反正是你养的狗,非常适合观察。要是十天之内,它不病,你就不可能有事儿。” “这还分胆子大不大?” “凡事都有小概率嘛!万一,十天之内你俩一起病呢?” 吴夺听了不由脑门三道黑线。 徐有仁继续说道,“你要是想彻底保险,那就去打疫苗,不过也不用受全罪。狂犬疫苗呢,一般是打五针,当天,过三天,过七天,过十四天,过二十八天。结合十日观察法呢,没事你打两针就行了,十四天那针就不用打了。” “得,我现在就去打吧。” “你这狗也得打疫苗啊,还得办狗证。”徐有仁又道,“不过狂犬疫苗得等到狗子三个月之后。” “噢,那就再说吧。”吴夺拱拱手,“徐大爷那我先去疾控中心打疫苗了!” “吃了饭再去吧,不差这一会儿!” “不用了,您这号称多做了菜,一共才两小碟,我还是不跟您抢了!” “这孩子!我这把年纪了,还能跟你一样能吃?” “我还是得谢谢您,走了啊!”吴夺出门。 “对了,小狗护食这毛病你可不能惯着它,得改!”徐大爷跟到门口又说了一句。 吴夺走后便去了疾控中心,打了一针狂犬疫苗,而后又找了个快餐店吃了午饭。 回到家里,化肥依然是趴着。这狗子见了吴夺还算是欢快,但是独处时显得很安静。这样出门时倒不用担心它拆家,也算个好事儿。 “过来过来!咬了我怎么跟没事儿似的?” 第9章 买卖之间 化肥过来了,在吴夺面前坐定,仰头出长音: “欧——” 和当时面对耀州窑黑釉渣斗一个德性。 “看你这意思,好像是在邀功而不是认错,难不成我点的红烧肉真有问题?” “汪汪!” “你是不是真能听懂我说的话?” 化肥打了个哈欠。 吴夺无奈摁了摁他的脑袋,“算了,大人不记小狗过,原谅你了。” 随后吴夺打开电脑,将自己的求职主页添加了祺祥典当行的工作经历,完事儿之后又浏览了一会儿招聘信息。 下午常松来电话了,约吴夺明天去玉石城选购翡翠镯子。 吴夺应了。 其实常松一开始想在网上买,反正很多平台现在都是包真包退包证书。 但是让吴夺给劝阻了。 翡翠这东西,水太深,不是说只要包真就能不吃亏的。 就算是保证a货,单单是最基本的种水,也容易被坑。 比如商家说是冰种,你看着也很透,觉得没问题;但实际上看懂种水并不容易。种是种,水是水;如果种到不了冰,只是个糯化,但水头好,也就是透明度高,外行就区分不出来。 种差一分,价差十倍。你的亏就这么吃了。 更何况还有底和色的问题,底子干净不干净,绿到什么程度,细微的差别,都是坑钱的手段。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现在网店的很多的视频和图片,都是经过灯光和背景映衬,甚至很多是处理过、美化过的——到手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儿! 确实包退,但是人家都会提前说明,因为什么显示器之类的问题,可能会有色差,这不属于真假和质量问题。 没有质量问题,无理由退换货,是要承担邮费的。 最后,你折腾半天,东西没买成,还得搭上邮费。邮费事小,关键闹心。 当然,还是有靠谱的网店的,但是前提你得碰上,还得具有甄别的能力。 所以,吴夺建议,干脆去玉石城买。 玉石类的东西,能现场直接上手鉴定,那是最好的。这和古玩差不多,不过古玩比玉石更难鉴定,不见实物出手风险更大。 第二天上午,吴夺安顿好化肥,出了门。 玉石城全名“齐州玉石翡翠批商城”,是一栋五层的大楼。一楼主要是玉石原料,比如和田籽料、俄料青海料、翡翠原石、南红绿松矿料、玛瑙原石、蜜蜡原矿,等等。 二楼主要是和田玉成品,三楼主要是翡翠成品,四楼是其他玉石类成品,五楼则是以玉石加工的工作室为主。 吴夺和常松见面后,直接上了三楼。楼上有店铺区,也有摊位区,一般来说,店铺区的东西相对高档一些。 常松买镯子。而镯子,是翡翠里最贵的形制,同样的品质,价钱要过什么牌子、把件、吊坠之类的。 按照常松的要求,想买个种能到糯冰的,飘绿花的。 “一万左右能拿下吧?”常松问吴夺。 “不可能!”吴夺摆手。 翡翠的种,简单来说就是颗粒的细腻度融合度,大致可以分为豆、糯、冰、玻。 豆种基本近似于没种,颗粒粗大勉强成熟;糯种则可细分为普糯、细糯、糯化,冰种则可分为糯冰、正冰、高冰;再往上,就是玻璃种了。 高冰和玻璃种的东西,其实一般市场基本见不到;而且商家往往也不会摆出来卖,都是私给熟客和有实力的买家。 “啊?我最近手头紧,你可别唬我。” “你就说你女朋友对翡翠有什么要求吧,懂不懂货?” “你看!”常松点开一张图片,“这是我女朋友闺蜜的朋友圈,这镯子我女朋友很喜欢,所以跟我念叨过两回,说其实比纯绿的还要雅致。” 常松换女朋友似乎有点儿勤,现任女友刚好了一个来月,吴夺没见过,也没问是干嘛的。 吴夺看了看图片,大致判断,这不过是个细糯种的料子,但是水头好,加上星星点点的飘花,显得很漂亮。但是飘花的绿色,不过是档次不高的豆绿而已。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此言果真不虚。 “我明白了。照着她闺蜜这种特色买,又能高出一个档次对吧?” “嗯,就这意思。” “你这预算吧,糯冰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在玉石城想捡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买一个秒杀她闺蜜的,还是好办的。” “牛逼,听你安排!” 逛了半个来点儿,他俩在一家名为梦石翡翠的店内,选定了一只镯子。 一番讨价还价,八千成交。 常松去店里的收款台交钱开票。吴夺在柜台边守着镯子等着。 这时候,店铺里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身材略有些胖,穿着倒是很得体。 “老板,你们这里收翡翠么?”中年妇女走到柜台前,直接问道。 柜台后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三十来岁,长得有些妖娆,腮边还有颗美人痣,很会说话,“您是有东西要割爱?开门做生意,有来有往,您带好东西来,肯定收啊。” “那您先看看?” “好啊。”老板娘说着还看了看吴夺,“这位帅哥也很懂货呢!我刚才可被他砍晕了。” 吴夺笑了笑,轻轻摆了摆手,算是回应。 老板娘这是一语双关,表面夸吴夺,真正意思是你正好在,看就看吧,但是可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中年妇女也冲吴夺点点头,随后便从挎包里拿出了一个玫红色的丝绒盒。 这丝绒盒很是陈旧,看着有些年头了。 打开,里面是一条镶嵌的手链。这条手链的基底是银质的,看着也很老了,手链上间隔一定距离镶嵌了五颗长方形的料子,一大四小,中间一颗最大,长度两厘米多、宽度略小,其他四颗则整体小一丢丢。 这五颗镶嵌的料子,满绿满色,而且通透明亮。 “这镶嵌的是?”老板娘拿起了手链,仿若明知故问。 “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之前听她说,这是镶嵌的老翡翠,正冰阳绿。” 老板娘露出一个不太好形容的奇怪表情。 如果是天然翡翠,正冰满阳绿,就算这小小的几颗,价值也不菲,怎么会用廉价的银链子做底镶嵌呢? 虽然这五颗料子看着还到不了正宗的阳绿,但也算鲜艳,十几万总能值的。 第10章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这时候,常松回来了,走到吴夺身边,一看这条链子,不由也瞪大了眼,没有打断。 确实,这几颗镶嵌的东西,乍一看是有点儿惹眼。 老板娘微微一笑,拿起强光手电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问,“您打算多少钱出呢?” 强光照射之下,绿色料子清澈如水,而且绿得还特别均匀,整个儿一码色。 老板娘眉头一皱,又拿起了高倍放大镜,这里面,居然没有一点儿棉杂裂! 中年妇女见老板娘在细看,便停了一会儿才应道,“最低十万。” 这话,其实是露了怯了。 老板娘一听,便也明白了。“您是去过几家店了吧?” “嗯,去过两家,都是做翡翠的店。”中年妇女也没隐瞒。听起来,她之前估计要得更高,但是之前的店,应该是十万也不给。 老板娘轻轻点了点头,“您稍等好吗?” 接着她便往柜台后面半开着的小门喊道,“老公,来给掌掌眼!” 小门里走出了一个地中海型的男人,应该就是老板了,看着可比老板娘大多了,“怎么了?你的眼力可比我厉害啊!” “就会哄人。快来看看,这位女士来出货的,报十万呢。” 老板娘在老板上手之后,将常松的镯子连同鉴定证书一起装进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又装进了手提袋中递给常松。 常松拿了手提袋,见吴夺并没有走的意思,便低头冲向柜台,嘟囔了一句,“来也来了,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合意的。” 老板娘招呼着,“两位随便看。”但是她的目光,依然主要在老公手里的手链上飘。 老板也用手电筒和放大镜看了一会儿,却轻轻将这条手链重新放回了那个玫红色盒子之中,“这位女士,要说别的宝石玉石吧,我可能不太懂;但要说翡翠,我做了二十多年了······这条手链,十万我们收不了。” 中年妇女微微一愣,顿了顿才道,“那你们最高能出多少?” “这个,我们不收这一类的东西。”老板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说这不是翡翠?”中年妇女这话一出,连常松都皱起了眉头。 “我可没说啊。”老板想了想,“是这样,这种‘翡翠’我们不收。” 中年妇女面露失望,但一时好像又不甘心,有点儿僵在了那里。 “老板,我们刚从你店里买了个镯子,这不碰上了,我也挺喜欢翡翠的,能顺带上手看看么?”吴夺此时却开了口。 这手链,说实话,他也和老板一样的看法,应该不是翡翠。 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看不太懂,所以一时有些好奇,想仔细看看。 “客气了小兄弟,我们算是谈完了。你现在就是要收了它,在我店里谈都没事儿!”这老板是典型的生意人,话说得很到位,“如果觉得我家东西好,以后记得多捧场多介绍啊!” “一定一定。”吴夺看向中年妇女,“大姐,我能看看么?” 她的年龄,其实吴夺该叫阿姨了。 “看吧!”中年妇女有些机械地应了声。 吴夺上了手,也用上了老板娘的强光手电和放大镜。 吴夺现,这料子里头特别干净,不停变化角度打灯,也看不到丁点儿的杂质和问题。 这净度,完美到让吴夺感觉就像一颗绿玻璃。 不过,用手一一细细触摸,却又不像是玻璃质地。 突然之间,吴夺面色一变!不由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几个人。 “怎么了?”常松不由问道。 “你说什么?”吴夺反问。 “我问你怎么了。”常松应道。 “不是,你之前说什么了?” “之前没说话啊!”常松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都没说话!” “嗯?” 吴夺立即回忆,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一种声音! 这声音本来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有点儿像金属乐器的一种声音。 但是,这种声音却如同旋律,听到之后,脑中立即就反映出语言表达的内容来。就像听到某歌的伴奏,会自然而然想起歌词一般!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此时,中年妇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打断。 在她看来,吴夺也不像会买的样子。 吴夺下意识地放下了手链,中年妇女快而熟练地收进了丝绒盒子,装进了挎包,冲老板点点头,“打扰了,再见。” 说完毫不停留,便离开了店面。 吴夺皱了皱眉,不由看向了自己的左手中指。 通过回忆,他应该是左手中指触摸到一颗料子之后,随即听到的声音! 那时候正在琢磨这手感也不像玻璃,到底是什么呢? 此时,老板却对吴夺笑了笑,“小兄弟,不用研究了,这条手链,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也算是老东西吧!不过不值钱。” “噢?”吴夺和常松异口同声。 店里此时也没有其他客人,老板用手敲了敲玻璃柜台,“这东西,是一种民国时期的特殊工艺老玻璃,行里人呢,也叫硝子。根据材料比例不同,做出来的东西质感也不同;细密的白硝子,可以混充和田玉;通透的绿硝子,比翡翠还漂亮!” “如果是玻璃工艺,怎么一点儿气泡也没有?”吴夺不由接口。 “你得看多大啊?一大块里难免有气泡,这切割成这么小,避开之后,哪来的气泡?这娘们儿,跑到我店里来耍花枪!”老板说着,顺手拿起了一支烟。 “说话怎么这么损呢?”老板娘一把拿下老板刚放到嘴上的烟,“别在店里抽!” 这时候,常松来了个电话,跑到一边接去了。 “不对!我感觉也像!差点儿没想起来!”吴夺眉头一挑,忽而冒出一句。 “本来就不对嘛!要是翡翠,不要说冰种了,就是玻璃种,就算没有棉,也不可能一点儿色根都没有啊!”老板得意一笑。 其实吴夺说的不是这事儿,他说的是他刚才听到声音之后,脑中反映的内容竟是对这东西做出的鉴定!他现在也觉得像了! “老板,那就告辞了。”吴夺说完,便快步走出了店面。 “慢点儿!”常松挂了电话急急跟了出去,“你这是要干嘛?” “我得再看看那条手链。”吴夺四下打量,寻找中年妇女的身影。 第11章 祖母绿 “刚才那老板不是说了么?这玩意儿就是什么硝子,你还不死心呐?再说了,她可是要十万块呢!”常松接口。 “再看一眼,弄个明白,也不是非得要买。一起帮我找找那女的。” 两人就在三楼分头找了一会儿,但是并没有找到。 再碰头后,常松说,“里头接的是我们领导的电话,说要临时准备点儿材料,明天周一开例会用,我这不能耽误太久。既然没找到,还是走吧!” “刚才你接电话是有事儿啊?不早说,你先走吧!” 如果单纯只是自己的感觉,吴夺或许不会那么执着,但,听到了如此奇怪的声音,让吴夺不甘心轻易放弃。 “行,我先闪了。你也别太上劲了,上次那个小黑痰盂,指定不是啥好玩意儿吧?”常松说着,不待吴夺回应,便摆摆手先走一步。 这事儿见面后常松没问,吴夺也就没有主动显摆,结果人走了才来这么一句。 靠!二十万还热乎着呢! 吴夺也没喊他,继续找人,三楼没有,又到一楼和出口看了看,但是一直没看到中年妇女的身影。 看来是已经走了。 吴夺这才看着自己的左手中指。 这是被化肥咬过的地方。 而自己,是被化肥咬过的中指触碰到手链上的绿色料子之后,才听到的声音! 化肥能“相中”耀州窑黑釉渣斗,可是,带化肥去赤霞山古玩市场,它却又一件东西都不“表态”了。 回想化肥从赤霞山古玩市场回来之后,仿佛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吴夺恍然觉得,化肥是故意的,故意不去鉴定其他的东西。 这小狗崽子,狗小鬼大,有点儿匪夷所思。 还有,自己帮常松看镯子的时候,左手中指也摸过镯子,但是并没有什么声音,是因为这镯子不符合特定条件,还是因为自己当时脑子里没去想这到底是什么? 吴夺当即决定,不妨再试一试。这玉石城里,好东西太多了,比黑釉渣斗还贵的玉器也不难找。 吴夺重新回到三楼,准备找个上档次的大店。 “哎?” 正当吴夺路过三楼卫生间外侧的过道的时候,蓦地又看到了那个中年妇女! 没错,手里还是那个提包! 原来,这个中年妇女出了店之后,肚子不舒服,便去了厕所,结果闹得厉害,这会儿才彻底完事儿。 吴夺自是不会知道这些,只见了中年妇女,连忙上前,“大姐,还记得我么?” “你?”中年妇女看了看吴夺,“你想干什么?” “是这样大姐,我对你的手链很感兴趣,但是在店里又不方便多说,能不能再让我看看?” “你能买么?”中年妇女皱了皱眉。 “只要看好了,我就买。” “你在店里也看了半天了。” “这里这么多人,上头还有监控,我还能抢您的不成?”吴夺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给我一分钟,我就能做决定。” 中年妇女想了想,“那就再给你看看吧。” 不过,她是牢牢捏住手链的一头,拿在手里让吴夺看的。 吴夺这次直接用左手中指指肚贴上一颗,迅进行了一番“操作”。 不去想这是什么,并没什么反应;但脑子里出现“求知”的念想之后,声音就会响起来! 确定了这一点,吴夺迅又审视了一遍,拿定了主意。 “大姐,这东西,我要了。不过,能不能再便宜点儿?” “不行,十万已经是我的底线!”中年妇女迅收好了手链。 “您看,我也是诚心要,稍微打个小折总可以吧?” “不买就算了,别啰嗦了!” “好吧,您这么坚决,我也不啰嗦了。就照您说的价儿。”吴夺压价,其实主要是怕买炸了,惊了她再来个狮子大开口。 “你真能买?” “是啊,既然喜欢,我也是个痛快人,现在就能转账。” 最终,两人成功进行了交易。 中年妇女走了,吴夺却并没有离开玉石城。 他先去了五楼,找了个专业镶嵌的工作室,将五颗全部拆了下来。如此操作,也算是为了以后出手方便,也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反正银链子也不怎么值钱。 事有轻重缓急,在验证其他东西之前,现在的关键是先确定这几颗对不对! 吴夺打车来到了东山省最权威的地矿鉴定检测中心。 鉴定证书一个小时就能出。 吴夺坐等。 “要真是这种净度的祖母绿,那就赚大了!”吴夺心道。 是的,他听到的那种特殊的声音,所能感知的内容就是,这种绿色料子,是祖母绿宝石,切割打磨于八十年前。 而吴夺一开始之所以没有认出这是祖母绿,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从没见过如此净度的祖母绿,而且是没有注过油的。 祖母绿,号称绿宝石之王,与钻石、红宝石、蓝宝石一起,并称四大宝石。祖母绿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特别容易有裂纹和杂质,净度高的极为少见。 所以,大量祖母绿宝石,都会经过“优化”,最主要的优化措施,就是针对裂纹的注油。 祖母绿注油,和绿松石过胶、红宝石加热一样,都是国际公认的优化措施,并不影响对天然属性的判定;但是,没注油的和注油的,原矿的和人为优化过的,价值自然是不一样的。 在店里,吴夺也用强光手电和放大镜看过了,并没有注油的反映。 第二,这几颗祖母绿的颜色挺特别。祖母绿的绿,和翡翠的绿,细分都有很多种;但是,两种料子,即便是看着相同的一种色调,因为质地不同,两者的色泽和光感,还是有区别的。 外行不容易分辨,但吴夺好歹是科班出身,本来不算难。 可是,这几颗祖母绿的绿,不是常见的祖母绿的色调,而是更类似翡翠阳绿,却又没有色根,故而才有种绿色玻璃的感觉。 就是因为这两点,才让吴夺能判定出不是翡翠,却一时又没挂到祖母绿上去。 但听到了这种声音之后,吴夺再次有“基础”地审视,这才有了感觉,虽然特别,但基本特质还是符合祖母绿的。 机会转瞬即逝,既然还能碰上中年妇女,吴夺便当机立断了! 第12章 验声 等待的时候,吴夺还是有点儿小忐忑的。 而当鉴定证书出来之后,小忐忑也彻底没了! 就是祖母绿!而且没有“经净度改善”的附注! 本身就具备如此净度、没有注油的祖母绿,真真价值不菲!虽然颜色还是达不到最顶级的“祖母绿”,但也算高级别了! 吴夺有点儿激动,先缓了缓自己的情绪。 这五颗祖母绿,应该是产自哥伦比亚的顶级货色。 八十年前切割加工,当是民国时期。不知道为什么用了银做底链;祖母绿搭配黄金肯定不是最好看,但是可以用铂金。特别是这种档次的祖母绿,就该用贵重的金属镶嵌。 原因似乎无法考证了。 交易的时候,中年妇女说是她母亲陪嫁过来的,临终前又给了她,具体来历她也说不清楚了。吴夺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能搞清楚,因为她们娘俩能把祖母绿当成翡翠,本来就是糊里糊涂的。 这五颗拆下来的祖母绿宝石,一共9.6克,也就是48克拉。 吴夺粗略估算了一下,这种品质的祖母绿,一克拉的价值,五万左右差不多吧? 那么总价,就是二百多万。 什么叫宝石?这就叫宝石! 稳定心神之后,吴夺小心收起了五颗祖母绿宝石和鉴定证书,又想了想,决定先回家。 不知为什么,吴夺面对化肥,时有一种很想说话的冲动。 “来,化肥,喜不喜欢这东西?”在家里,吴夺托起一颗祖母绿,放到了化肥眼前。 化肥上得前来,忽然又往后小缩了一下,接着便瞪起眼睛看向吴夺。 “你知道这是什么,对不对?!”吴夺摆出厉声之态。 化肥却很放松地坐了下来。 这状态······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吴夺不由一愣,顿了顿才伸出左手中指,“你咬了我,我能听到一种特殊的鉴定声音,你绝不是普通的狗!” 化肥又露出了蛋腚的眼神,稳如老狗。 “哮天犬是不是你堂哥?奎木狼是不是你表舅?” “你吃素,是因为前世杀戮太重,还是今生一心向佛?” 吴夺如同精神病院的漏网之鱼,问出这两句话幌子的同时,迅用左手中指点上了化肥的脑门。 然后······ 然后吴夺就晕了过去。 不到十分钟,吴夺醒了。 是被化肥舔醒的。 醒过来之后,化肥“居高临下”,冲着他贴地的脸“汪汪”两声,便转身走了。 吴夺苦笑,从化肥身上来的异能,却反过来又去鉴定化肥,结果证明,不作死就不会死。 吴夺爬了起来,去卫生间连头加脸都给洗了一通。 他总感觉化肥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过化肥不会说话,而且叫声和动作,也只表现在它感兴趣的问题上。 这一晕一醒,也让吴夺心有余悸,大有天机不可妄测的感觉。 如此想着,吴夺却又忍不住过去抱起了化肥,假意安抚,实则细细查看。 怎么看也没有出狗的范畴。 这太不科学了。 而且,比凭空冒出一个系统更凌乱。 “凡事总得往好处想。”吴夺终于放下了化肥。 化肥落地后,却又变成了一副颠颠的状态,它跑进了厨房,冲着放狗粮的橱子出了示意性叫声。 吴夺哭笑不得。 喂了它之后,吴夺却不想吃饭,斜躺在了沙上。脑子一时还有点儿微懵,掏出了手机,随意点了起来。 吃了外卖红烧肉,一公司五人食物中毒! 吴夺忽然间现了这条新闻。 说的是齐州一家广告公司,周六加班做一个项目,中午几个员工集体点了一家店的外卖,其中有五人吃了红烧肉,结果下午就相继出现恶心呕吐的症状,经医院诊断为食物中毒。 目前,食药监部门已经针对该店进行取证调查,具体原因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这个时间,这个店,吴夺一样点了红烧肉,但是因为化肥的“干涉”,没吃成! “果然是因为有问题啊!”吴夺不由一挺身坐正了,冲吃饱了拉完了正在趴狗窝的化肥叫道,“谢了哈!” 化肥身体不动,尾巴摆了摆。 想搞清楚你是何方神犬,结果还把自己给整晕了!既然你这么神秘,又这么蛋腚,我也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集中精力验证东西才是上策。 起码你是一条知恩图报的狗。 吴夺的脑子顿感通畅了不少,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嗯,先用家里的东西验证。当时因为想法杂乱,没让化肥验证家里的东西,现在自己来可就便利多了。 虽然感觉普通的东西应该不会有啥结果,但吴夺兴致一起随手就先试了下沙。 手指搭上,调动念想。 没反应。 有个小凳子是实木的,挺漂亮,起码二三十年了,徐大爷房里原有的。 试。 榆木,二十九年。 脑中通过声音能感知出的语言内容,虽然只有这么短短几个字,吴夺却也兴奋不已! 这都行?! 吴夺立即翻出了几件自己收藏的小玩意儿。 和田青白玉的民国老扳指,千把块买的,一直玩得挺趁手;晚清粉彩鼻烟壶,也算自己捡过的一个小漏儿,后来还找人看过;明代的一块青花瓷片,当时吴夺还就着上面的一处缠枝莲纹打磨成了椭圆形,便于赏玩······ 都行! 吴夺马不停蹄,满屋子乱窜,能试的都验证了一遍,甚至包括花盆里的土······ 完事儿之后,吴夺进行了总结。 第一,没有经过人为加工处理的东西不能“声”,比如花盆里的土,比如和田玉籽料。 第二,能“声”的东西,加工处理定性之后的时间,得比自己“年纪”大。比如沙就不行,明显小于自己的年纪;但是榆木小凳就可以,因为比自己大几岁。 总结了这两点之后,吴夺略感遗憾,如此看来,翡翠原石估计是不行了。何况吴夺还挺懂翡翠和玉石。 若能在赌石上有所收获,可比古玩来得便利。因为古玩类的东西,即便能准确鉴定,但精品往往价格也不低。 现在的市场不比从前了,好东西不是没有,却很少能碰上漏儿。 不过,这起码应该能够避开古玩赝品了。不“声”的,那就是小于自己年龄的新仿;能“声”的,是老仿是真品也能得以分辨。 第13章 准备出手 吴夺还有总结的第三点,就是这声音转化后的内容,有长有短,也就是有详细有简略。 人工复杂的东西,年份更久的东西,就会长一些。反之则短。 和贵贱并无直接关系。 比如祖母绿宝石,虽然很贵,但当时只是简单地切割打磨,年份也只是能到民国晚期,所以内容就短。而小凳子的工艺也很简单,年份更短,所以就几个字。 但是明代的青花瓷片,虽然只是他一百来块买的,却有好几句内容,吴夺甚至知道了具体的嘉靖民窑,原器型是一只折沿盘。 大致就这三点。 又是折腾,又是总结,吴夺的脑子有些疲累,点上一支烟缓了缓。 但当他看着化肥,却不由自主又琢磨起来。 这化肥,能“鉴定”的东西的范围,很可能比自己要大得多!而且,它是直接通过感官就行。 而自己之所以不能和它一样“全面”,还得用被咬的中指接触,估计是这异能产生了变化和缩水。 因为自己是人,所以只能鉴定经过一定人工的东西?而且还得是比本人出现更早的东西? 还有,自己听到的那种声音很奇怪,但瞬息之间却又能转化成熟悉的语言内容;原先的声音,难道是化肥的“语言”? 但是这声音,不是动物叫声,倒像是类似金属乐器的声音,只不过“旋律”很悠扬。 吴夺本来是个无神论者,但是,一条狗却颠覆了他的认知。 而且,化肥究竟是不是一条狗······ 电话总是在他最想静静的时候不期而至。 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来显:老财主。 “是不是典当行转正了?行啊臭小子,还给我寄了好烟好酒。” 吴夺下意识地接口,“您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了。以后省着点儿花钱!齐州的房价不便宜,你还得攒钱买房娶媳妇呢!” 这又是耀州窑黑釉渣斗,又是祖母绿宝石,吴夺本来想撂实话的,但是听到吴大志这么高兴,又有点儿犹豫了,想了想说道,“爷爷,我现在花点儿工夫去倒腾古玩,总可以了吧?” 这一次,吴大志并没有火,却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夺啊,没有高深的眼力,古玩圈是不可能有便宜赚的,你光凭兴趣爱好,哪能行啊?” “还记得上次视频您看到的乌黑麻漆的瓷器么?我二十块捡的漏儿,耀州窑黑釉渣斗,卖了二十万呢!” “嗯?你给我寄好烟好酒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转正?”吴大志的声音陡然提高。 “转正肯定是转正了,同时也捡了漏儿!”吴夺心虚道。 “你那是侥幸!而且,就算你眼力到位了,也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麻烦。” “爷爷,我也没什么大志向,一不想出名上位,二不想大富大贵,有吃有住有闲钱就够了。古玩,可以收藏升值,可以倒手赚钱,独善其身过个优哉游哉的日子。” 吴大志再度叹气,“你没入古玩行,不会懂的。当你真有了高深的眼力,就免不了接触一些东西、接触一些人,也免不了被方方面面盯上,哪能独善其身?古玩江湖水深难测,眼力只是一个基础而已啊!” 吴夺深吸一口气,“爷爷,您一直反对我陷入古玩太深,难不成你以前就是做这行的?” “你早就想问了对吧?” “也不算早,毕竟我是上了大学才开始喜欢古玩的。” “我以前干的只能算辛苦活儿,也没有古玩行如此这般尔虞我诈。不过,走南闯北,也算有些见识,了解而已。” “爷爷您放心,我绝不会乱来的。” “这是怎么劝你都不听啊!我不是不让你接触古玩,典当行也有机会接触,我是不让你太使劲,更怕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吴夺沉默。 “怎么不说话了?” “爷爷······我······” “唉,你都二十多了,如今也算能自立了,我也不好过分干涉你的人生。不过,你记住了,一旦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我记住了。” “不说了,你王婶儿家的压井头坏了,我去帮着看看。” “哪个王婶儿?”吴夺再开口时,吴大志已经挂了电话。吴夺一想,多半是村头开小卖部的王寡妇。 吴大志的电话,并没有改变吴夺的初衷,但是,却也让他冷静了不少。 吴夺决定,尽快把祖母绿卖了,一来先固定存一笔钱,算是给老财主留的,图个心里踏实;二来也能有启动资金,看上什么贵重东西不至于囊中羞涩。 至于进一步验证和鉴定古玩,现在有了大概齐,以后可以慢慢来。还是那句话,市场上不是没有好东西,但大部分好东西鉴定准了也没用,卖的就是行价,并没有什么利市;除非是自己特别喜欢的东西,可以收藏,慢慢升值。 真正的漏儿,主要还得靠运气,能碰上才行。 还有,自己这个情况,寻宝捡漏是有一定障碍的,总不能进了市场,一件一件地去试,无比费时费力。总得有一定的眼力,看起来觉得差不多的,然后再加以验证,才能事半功倍。 所以,眼力也得提升才行,还需要不断地学习和锻炼。 当天,吴夺没有出门,只是给姚瑶先了一个微信,问她对祖母绿宝石有没有兴趣。毕竟,姚瑶从业时间比他长,还有个开店的老爸。 姚瑶:祖母绿?什么成色?” 吴夺:净度顶级,绿得也算比较鲜艳。 姚瑶:你图片和视频我看看。 吴夺拿出其中一颗,拍了几张图片,拍了一个视频。 姚瑶不多会儿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这种绿不多见,虽然不是顶级色调,但挺特别;而且如果确定是祖母绿,那净度就顶天了。你是想送到典当行?” “姚瑶姐你要有路子能出最好。送到典当行嘛,一来价儿容易压低,二来你的好处也不大。我已经做了地矿的检测证书了,完全没问题,而且没有注油。” 第14章 小要求 姚瑶应道:“高端的祖母绿买家,是要做gRs证书的。不过,咱们省地矿的证书其实一般不会有问题,而且我上手也能鉴定,gRs证书不过是给买家一个附加的心理保障。” gRs是瑞士的宝石鉴定机构,极具权威,在世界多地也都有实验室。 “这么说你很感兴趣,但要先上手看看?”吴夺问道。 “对。” “你估计能收几颗?” “什么?难道这样的东西你还不止一颗?” “我有五颗,都可以出。” “噢?这么多!”姚瑶显然有些惊讶,“这样啊,这,好像是手链或者项链上的一套啊!你是只得了祖母绿宝石?” 毕竟是专业的。 “嗯。”吴夺并没有过多解释。 他当时拆下来,主要是为了倒手之时免生麻烦——总比原装出手的隐患小,而且还可以单卖。 “约个时间明天见面吧!”姚瑶最后说道,“看了再具体商量。” 第二天上午,吴夺来到了赤霞山古玩市场,玉源居。 他和姚瑶约的地点就是这里。 这也没出乎吴夺的预料,既然吴夺挑明了不想送典当行,姚瑶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吴夺来得偏早,姚瑶还没来。姚知源让店里的伙计支应着,将吴夺让进了店里面的小间。 “来,我这刚弄了上好的安吉白茶。”姚知源热情招呼,“名字叫白茶,其实属于绿茶,清香回味甘,不错的。” 吴夺平时不爱喝茶,而是很不健康地酷爱可乐,“姚叔,甭客气了。” “尝尝。” “要不您先看看东西?” “玉石翡翠我也算行家,但这祖母绿,还真是一窍不通。等姚瑶来了看就行,我只管出钱。”姚知源呵呵笑道,“小吴,你不在典当行干了,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没找着工作,也不急于一时。” “那是,你能倒腾这样的高货,怕是也不缺钱。” 两人就这么闲聊着,姚瑶还没来,他俩倒聊开了。 “姚叔,我姐是华夏地质大学的硕士,业务水平又这么高,您让她回来,这是想先在典当行干几年,然后接您的班啊?” “怎么成了我让她回来的?我当年千方百计想让她留燕京呢!不瞒你小吴,我在燕京还有几个有实力的朋友呢。” “啊?” “都是为了她老公。我女婿啊,先定了齐州这边的工作,这不是为了他才回来的嘛!” “这也挺好姚叔,过两年您再抱个外孙子,尽享天伦之乐。” ······ 姚瑶迟到了得半个多点儿,“不好意思吴夺,本来我今天轮休,出门也挺早,但是路上碰上了个追尾的,让他走快理赔程序死活不走,非要等交警来。” “没事,我和姚叔聊得意犹未尽,受益匪浅。” “是啊,我和小吴挺对脾气!可惜我就一个女儿。” “爸!不兴开这样的玩笑!” 吴夺咳嗽两声,“姚瑶姐,还是先看东西吧!” 姚瑶点点头,打开了随身带来的工具箱,不过,她并没有拿出太多的工具,只是拿了一个柯尔7329放大镜。 这种放大镜吴夺在典当行见过,不过一般是用来鉴定书画而非宝石;放大倍数能到15倍,还附带全封闭高亮度Led灯。 “姐你居然用这种放大镜······” “工具是死的,人是活的。”姚瑶开始鉴定。 姚瑶进入专业状态,动作灵活而精准。 鉴定完毕之后,姚瑶没有立即说话,又拿出了高精度台秤称重。重量没什么悬念,和地矿证书上是一致的。 随后姚瑶又点开手机,仿佛在对照什么。 “吴夺,这五颗确实是祖母绿宝石,哥伦比亚老矿种,难得的高净度。色调虽然有点儿特别,但很悦目,鲜艳程度也ok。”放下手机,姚瑶冲吴夺点了点头。 “听你这意思,确实打算一并收了?” “确切地说,是我爸收。”姚瑶微微一笑,“你的心理价位能到多少?” “五万左右。”吴夺说的是一克拉的价格,对于姚瑶这样的专业人士,就没必要解释。 “这几颗让我评估,价格区间也会比较大。每克拉的价格应该在四万到六万,具体能到多少那就看交易因素了。你报的不算高,但也不是能交易的最低价格。” “姚瑶姐,你就说多少能收吧?要是一枪打,我可以让一点儿。” 姚瑶沉吟。 姚知源开口道,“小吴,这五颗呢,全收的话本儿这么大,我们要想赚钱,也得费一番周折,甚至再做配合加工。我听姚瑶说,这东西最好出什么gRs证书,得送到港岛的实验室,光一个证书就得好几百美元,还不算其他成本。” “复杂了姚叔,这些我都明白。我是个痛快人,我报了一口,你们再回一口就是了。” 姚瑶轻敲桌面,“四万六,能接受么?” 看得出,姚瑶这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实际上,吴夺的底线还要低一点,是四万五。东西肯定是卖得越贵越好,但交易之时,每个人总会有个底线。 不过,姚瑶还没有如此心思能够揣摩到吴夺的底线,她只是针对品质和利润空间进行了科学的计算。 “容我考虑一下。”吴夺开口。 姚瑶点点头,“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算是给老同事一步到位了。要是从四万开始抬,就太磨叽了。” “嗯。我针对这个价儿,只考虑能不能出就是了。”吴夺应道。 “来来来,喝茶喝茶。”姚知源招呼。 吴夺喝了几口茶,也在心里迅又盘算了一下,四万六,48克拉,二百二十万零八千。 斟酌一番,打定主意,吴夺开了口,“姚瑶姐,照你的价儿,整数是二百二十个,我还得饶上八千的零头,是吧?” “一码归一码,零头可以带着。” “零头好说,我也更看中交情。”吴夺笑着看了看姚知源,“不过姚叔,我还有个附带小要求,您看行么?” “小吴你说。” “交易完了,您这店里的好东西,让我欣赏一下,可以吧?” “嗐!小吴你这说的哪里话?就是交易不成,你想欣赏,我也不能不让啊!” “您店里的好东西多,除了玉器,我看零散也有别的。主要是这保险柜里······” 第15章 舍玉器而取漆器 姚知源指了指吴夺,“你啊,哈哈哈哈······这么着,让你敞开了看,再者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抹零,我就送你一件玉器吧!” “我就是爱好,不怕您笑话。这要到别的店里,不是熟客,好东西他也不拿出来啊!另外我也是想跟您学习。” “没问题!小吴,我也算个老玩家,咱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探讨嘛!” 交易愉快地完成了。 姚氏父女并没有问吴夺东西的来路,不过,他们签了很正式的交易合同,合同里有关于权利瑕疵的具体条款。 完事之后,姚瑶说要去修车,提前走了。 姚知源招呼吴夺看东西,期间还说中午一起吃饭。吴夺想想已经提前在化肥两个狗食盆里分别倒了水和狗粮,也就应了。 玉源居里面的老玉器,好东西的确不少,吴夺一边“鉴定”,一边进行总结;同时,他也对姚知源在玉器水平佩服不已,因为他“听”到的内容,和姚知源介绍的,基本差不了太多。 另外,玉源居还有少量瓷器摆在外面,但都是大路货。 姚知源自己也收藏了几件瓷器,但是,和古玉相比,姚知源在瓷器上的功夫要差不少火候。 比如有件双圈底款“大清康熙年制”的青花海水龙纹观音瓶,姚知源一口咬定是“老康”,但是根据吴夺的“鉴定”,却是“小康”。 老康和小康,是瓷器玩家的口头语。所谓老康,就是康熙本朝的瓷器;而小康,则指的是光绪仿康熙的瓷器。 光绪朝是仿康熙瓷器最多的时期,有大量的仿品是连款儿都直接带着,也落“康熙”。 对于水平不够的玩家来说,光绪仿康熙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 当然,吴夺现在若是不能“听”,那未必比姚知源强。 不过,吴夺的特长是理论知识很丰富,所以当确定是小康之后,就着光绪仿康熙的知识储备,很快就能找出几点依据。 这就好像只给你题目,你做不出来,但是连题目加答案一起告诉你,而且你还知道相关知识点,那么就很可能找出解题思路。 姚知源有些惊讶,“小吴,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开始玩瓷器的?” “也就这两年。我玩得杂,样样通、样样松。” “还挺谦虚。”姚知源笑道,“这瓷器方面,看来我倒是得跟着你学习啊!” “姚叔你就别笑话我了······” 这时候,吴夺已经将店里的东西看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已经到了中午,说着这句话,他顺手拿起了一件漆器笔筒。 上手之后,顿感分量不轻。 “这笔筒,不会是铜胎的吧?”吴夺一边说,一边用左手中指搭上了。 “不是铜胎就是陶胎,创汇期的东西,没什么道道。”姚知源随意应道。 所谓创汇期,是指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中期,这个期间有很多工艺品是为了赚取外汇,工艺风格接近民国时期,但是却又比较呆板,因为毕竟是批量制作。 此时,吴夺的面色却微微一变。 这件漆器的胎······ 漆器的外层都是漆料,也分实胎和脱胎两种,脱胎的工艺比较复杂,实胎的工艺相对简单。 漆器的胎各种各样,木胎,竹胎,铜胎,陶胎,夹纻胎,等等,各有利弊。 比如木胎,优点是轻便,但容易裂,所以往往会在胎上再用漆灰黏上麻布加层,这和古时某些老家具的“披麻挂灰”有异曲同工之妙。 铜胎和陶胎的漆器,相对就比较重了。 这漆器笔筒是简单的圆柱形,漆面感觉很厚实,外红内黑,红漆面只是浅刻了几竿修竹,很是简单。这个漆器的工艺,有点儿不太精细。 吴夺心道,这漆器笔筒的年份,和创汇期差不多,在六十年代中后期;但是这胎,居然是紫砂的!而且年份居然有三百多年! 紫砂一般是制壶比较多,看着笔筒的形状,里面的胎不可能是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包裹在里面的缘故,吴夺“听”到的内容,只有紫砂质地和年份,没有别的具体的了。 “姚叔,这笔筒怎么卖啊?”吴夺拿着笔筒,看向姚知源。 “不卖。” “啊?” “你想要的送你就是了!这东西是收货搭来的,我摆在货架上,就是为了搭配一下。” “别别别,您这开门做生意,哪能这样?” “你抹了祖母绿的零头,这个笔筒算啥?我说了,还得送你一件玉器呢!” 吴夺想了想,“那这么着吧,您也别送我玉器了,就当我用零头买了这件笔筒了!这样一来二去,咱俩都满意!” “非得分这么清楚吗?你们年轻人呐······” “就这么说好了。您还得请我吃饭呢!” “行,随你吧。”姚知源借坡下了。其实他也挺舒坦,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之前说了送件玉器,少了几千块也拿不出手。 现在好了,是吴夺坚持,舍玉器而取漆器,有了说法,他姚知源又没费俩钱儿。 而吴夺非要这么较真,自是因为里面的紫砂胎。 这东西三百多年了,怎么还顶不了一件几千块的现代玉器? 退一步讲,不管有没有惊喜,就冲这年份,也值得赌一把。 午饭是在赤霞山古玩市场附近的一家全羊馆吃的,姚知源说贴秋膘,所以推荐了这里。 两人点了一只烤羊腿,加上葱爆羊肉、辣炒羊血,外带两个素菜。 吴夺没想到姚知源还点了烤白腰,吴夺不吃这玩意儿,提前说了,姚知源还是点了两个,自己给干完了。 其实吴夺并不怎么喜欢喝酒,那天喝醉了纯属心情不爽,所以中午吃饭就喝了一瓶啤酒,姚知源不喝啤的,不过也没多喝,自己来了一瓶小二。 吃饭的时候,两人也交流了一些杂七杂八。姚知源就姚瑶一个女儿,也结婚了;他生意做得也挺好;并无烦事挂心头,日子过得很滋润。 午饭后吴夺直接回了家。 这次在姚知源的店里,吴夺进一步验证了很多东西。由此也能确定了,基本就是他之前总结的三个特点。 第16章 花货宗师 回去时路过小区的水果店,吴夺进去看了看,称了一袋香梨和一袋荔枝。 到了家里,化肥看了看吴夺,冲着吴夺手里拎着的水果叫了两声。 吴夺先将香梨和荔枝清洗之后装盘。他没有先上水果,而是拿出了漆器笔筒,冲化肥笑道,“水果肯定给你吃,先看看这东西!” 化肥自从耀州窑黑釉渣斗之后,再也没有“帮”过吴夺,这次一如既往,不作任何表示。 鬼知道这狗子怎么想的。 吴夺只不过是再试探一下它而已,见化肥不搭理笔筒,一直冲着水果叫唤,嘿嘿一笑,顺手抓起两颗荔枝放到了化肥的狗食盆里,“来,我看看你会不会剥皮。” 这货丝毫没有怯场,上去就咬破了一颗荔枝的皮,然后扩大缝隙,居然真的把皮给分成两半给扒下来了。 行,那你自己吃吧。 吴夺也吃了俩荔枝,接着就开始研究这件漆器笔筒。 想把胎弄出来,漆器是不能留了。 吴夺找出了一个手持小电磨。 这种手持小电磨,很多玩家手里都有,也好买,便宜的大几十块包邮,还会送一组钻头、磨头、刷头什么的。 用途也很广,配上钻头能打孔、能扩孔;配上刷头能当电动刷子,刷核桃刷串儿;配上金刚砂磨头能修型和打磨玉器、蜜蜡、木器什么的。 吴夺在手持小电磨上装了一个大号柱型的金刚砂磨头,然后将漆器沾了水。不光这个,很多东西都得沾水打磨,一来降温,二来免生飞扬的灰尘。 因为怕伤着里面的胎,所以开始吴夺还是很小心的。 不过,磨掉一部分漆层之后,吴夺判定,漆层之下,依然裹了一层麻布,因为触感软了,而且还露出了漆灰。 如此,吴夺便加快了度。 漆层磨掉,麻布揭掉,出现在吴夺眼前的,是一件暗黄的竹节笔筒。 紫砂器的颜色很多,既然叫紫砂,紫泥必是重要品种;此外,还有红泥、本山绿泥等等,同时很多分类是交互的,也可以更细。 而如这件竹节笔筒的黄的色调,应该是段泥。 段泥不是独立的,实际上是紫泥和本山绿泥原矿的共生矿土。如今,天然形成的段泥很是稀少,不少段泥紫砂壶,其实都是人工调配的泥料。 实际上,刚烧出来的段泥紫砂制品,黄得要比这个竹节笔筒鲜亮。而这个竹节笔筒色呈暗黄,显然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而且包浆十分老到,已然温润如玉。 笔筒的口部和底部,就是竹节的形状,笔筒中间,还浮雕了伸出的竹枝竹叶;同时,还阴刻了一诗: 不用裁为呜凤管,不须截作钓鱼竿。千花百草凋零后,留向纷纷雪里看。 落款:录白乐天诗,石霞山人制。 白居易,字乐天,他写诗和他的名字相符,很白,易懂。 这个“石霞山人”,吴夺一时想不出是谁,拿着笔筒又翻看了底部。 底部有方形印章款,三字小篆: 陈鸣远! 这三个字还算比较好认,再加上吴夺知道陈鸣远,所以才能很快认出来。 陈鸣远,号鹤峰,又号石霞山人,清代康熙年间宜兴紫砂巨匠,声名赫赫。 陈鸣远在紫砂制壶方面技艺精湛,这是个基础,而他名气最大的地方,乃是创新。 所以他有个外号:花货宗师! 名字可能会起错,外号绝对不会叫错。 所谓花货,重点自是说他喜欢创新,开创很多紫砂的新器型。 在紫砂制壶上,他开创了很多借助自然形态的壶型,比如瓜形壶、梅枝壶、桑蚕壶。 而在其他形制上,他还用紫砂制造过鼎、爵、觚等古器造型,另外,还有笔筒、水盂这种文房用品,再就是还有动植物类的清供雅玩。 这件笔筒上,除了浮雕,还有刻字和落款,这也是他的创举。在器物之上,刻铭落款和印章并用,比以前的紫砂壶,多了不少装饰情趣。 陈鸣远偌大的名气,从清代开始,仿品就绵绵不绝。而真品的价格,在如今的拍卖会上,屡创新高。 最贵的紫砂壶能拍到千万以上,曾经有一对紫砂鸭子摆件,也估价数百万来上拍。 “怪不得会用漆器暗藏保护。”吴夺心说,这漆器大概是六十年代后期做的,看来不是出口创汇的东西,而是当时紫砂笔筒的主人,为了保护笔筒免遭劫难而采取的手段。 类似这种情况,在特殊时期屡见不鲜,比如很多瓷器都被刷了油漆,行里俗称“挂袍”。 “这件笔筒若是陈鸣远本工的真品,价值可就大了!”吴夺一边想,一边将中指直接贴上了竹节笔筒。 陈鸣远在紫砂史上,是不可磨灭的人物,他最大的功勋,就是将品茗壶艺和文人风雅完美结合,里程碑式地提升了紫砂的文化价值和艺术价值。 从这一点上提出来,也正是古玩的魅力。 古玩古玩,古是基础,玩是重点,那就是必须要具备赏玩价值,内涵艺术价值。 古玩和文物的区别也正在于此。文物,重点是记录和反映历史的东西,不一定有艺术价值。 “果然是陈鸣远亲手制作的东西!”吴夺这次听到的,要比隔着漆器详细得多。 这好像是占了姚知源一个大便宜······ 吴夺点了一支烟,再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儿。 根据当时双方说定的,也算是自己八千块买来的。这赚了是好事儿,万一只是普通的紫砂胎呢?而且一般人连紫砂胎都不可能看穿,一件几十年路数的漆器笔筒,能值几个钱? 古玩一行,拼的是眼力和见识,捡漏是正常的,打眼也是正常的,不存在谁占谁的便宜。 虽然吴夺靠的不是眼力,而是“听力”。 吴夺想开了也就不再多想,随后小心地将这个紫砂笔筒用清水冲洗了一番,仔细擦干后欣赏了起来。 宗师就是宗师,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这紫砂竹节笔筒,吴夺真是有点儿舍不得出手了。 第17章 阿料 不过,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在租的房子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现在手头有两百多万,要不要先买个房子? 但齐州的房价也不便宜,就他住的棋盘苑这种老式小区,临近西郊,也都每平一万多了;市区好位置的封闭式小区,都是三万起步,学区房和高档小区就更不用说了。 想想这两百多万,听起来不少,用起来还真紧巴。而且不是还想给老财主存一笔钱么? 吴夺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先留意看着房源,这笔筒暂时也不出,小心找个地方先藏起来。 回神之后,吴夺一扭头,突然现化肥正坐在不远处,歪头看着自己! 这冷不伶仃的,还真有点儿惊一下的感觉。 “你干嘛?” 化肥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体,接着跑向了放水果盘的餐桌,汪汪叫了两声。 “你还挺懂事儿,这是等我忙完了再要?”吴夺说着,又拿起一个香梨放到了狗食盆里。 忙乎大半天,清理笔筒又折腾了一顿,吴夺有些疲累,收拾妥当,便躺到了床上,准备小睡一会儿。 这不上班了,是挺自由。 不过,吴夺还是想找个工作,找个和古玩有关的工作,提升眼力,积累经验。 因为他的鉴宝方式,有些局限,提升自己的眼力作为基础,才能如虎添翼。 还没躺多会儿,有人敲门了。 吴夺只好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门口就听到徐有仁在喊,“小吴在家吧?” “徐大爷啊。”吴夺开了门。 “不忙吧小吴?” “不忙不忙,您有事儿进来说吧!”吴夺将徐有仁让进门坐下,“正好我刚洗了水果,您吃。” “谢谢。小吴,你在典当行是玉器鉴定师对吧?” “对啊。”吴夺一听,也没解释已经不干了,“怎么?徐大爷您有东西需要鉴定啊?” 说话的时候,化肥溜达着过来了,徐有仁顺手将它抱了起来,端详一番,没有立即回答吴夺问题,却笑道,“这狗子确实不赖!我年轻的时候啊,特别喜欢养狗,那时候家里有院子,我养过一条纯种黑背,训练的都能去打酱油!” “黑背就是德牧吧?”吴夺一听,“徐大爷别吹了您就,德牧那老大一条狗,还不把人给吓着了!” “我跟你吹什么?那时候平房多,小卖部就在胡同口,酱油和醋都是散装的,得打。店主认识我家黑背,嘴上叼个篮子,篮子里放钱和酱油瓶子,回回没问题!” “行,我信您了。不过,都是老人爱养狗,您怎么反过来了?年轻时养,现在不养了?” “你知道人为什么喜欢养狗么?” 吴夺听了,不由一愣,“我这是第一次养,也不清楚啊。不过狗能看家、能护主,小时候又挺可爱······对了,您之前不还告诉我说,狗来财嘛!这个我也信!” 他是得信,收养了化肥,他这进账两百多万了都! 徐有仁笑了笑,“那都是表面原因和说法;真正深入其中,是养的狗都有奴性。” “嗯?” “你看看关于狗的词语,什么狗奴才,狗腿子,狗仗人势。狗啊,在主人面前,忠心不二,奴颜婢膝。人的精神需求里头,奴才的仰视和服帖会带来一种享受。” “我去,徐大爷您这是研究上哲学了?不过,这和您年轻时候养狗、现在不养狗,有啥关系啊?” “因为我最后养的一条狗,颠覆了我的想法。”徐有仁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这事儿不细说了。” 吴夺一听,多半是这狗“反主”甚至咬了他,也没再问,转而接上断了的话茬,“徐大爷您这说起狗,跑偏了啊,您找我是有东西鉴定么?” “对对对。”徐有仁放下了化肥,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扁方锦盒,“这是一个做颈椎推拿的病号送我的,推不掉,他扔下就走了。你给看看值不值钱?要是很贵,我还得给他送回去!” “哎呦!徐大爷您这高尚的品德,真是我等年轻后辈的楷模啊!” “少贫嘴!”徐有仁打开了锦盒,“你给我鉴定,不收费吧?” 吴夺忍俊不禁,“您都想着给人退回去了,我哪好意思收费啊!” 这扁方锦盒,也就七八厘米长、五六厘米宽,里面放的是一块白玉牌子。 标准的四六牌,浅浮雕菩萨像,吴夺仔细看了看,“徐大爷,这病号知道您是属兔的?” “对啊!你也知道?” “我本来不知道,不过这玉牌浮雕的是文殊菩萨,这是生肖兔的守护神。” “可以啊小吴,各个菩萨像你都能认得?” “别的倒不一定认得,但文殊、普贤的坐骑分别是青狮、白象,这我知道啊!您看,这菩萨座下,就是一头狮子嘛!” 徐有仁皱了皱眉,“这么说,这玉牌不便宜了?是和田玉吧?” “和田玉要是这么白,哪怕是俄料,这块牌子也得上万。”吴夺看了看徐有仁,“我可说实话了啊徐大爷?” “你说。” “这块玉牌,您是不用送回去了,至多也就一百块钱的东西。” “啊?” “这是阿料,也就是阿富汗白玉,跟和田玉压根儿就不是一回事儿。阿料的主要成分是方解石,和田玉主要成分是透闪石。不过有的阿料呢,也会含有少量透闪石,所以常被用来混充和田玉。” “就算是你说的什么阿料,这雕工,一百块也雕不来吧?” “嗐!这是电脑机雕。电脑上设置好了版样,机器上一放,咔咔就给整出来了。打磨的时候,就扔震桶里,能批量搞。” “这么回事儿啊!”徐大爷这下明白了。 “这玉牌也不是不能用,当个车挂什么的还不错。”吴夺不由又问道,“他不会没给您诊费吧?那可就有点儿操蛋了!” “这倒是给了,要是不给,我能想着送回去么?” “这就行。再不值钱,也是人家在应给的之外多给的,好歹也算有心了。” “嗯,你这话说得在理。” “吃水果啊徐大爷!”吴夺放下玉牌,招呼之后,自己拿起了一个香梨水汪汪来了一口,顺手又扔给化肥一颗荔枝。 这时候,吴夺却现化肥不太对劲儿。 第18章 千慧山,云叶寺 徐有仁没有去看化肥,拿着一个香梨也咬了一口,“嗯,入秋了,润润肺挺好。” 而吴夺却放下了香梨,又拿起了那块玉牌,对化肥晃了晃,“你喜欢这个?” 因为刚才,吴夺现化肥对扔给它的荔枝置之不理,似乎一直在朝桌子上看,好像,它是在盯着这块玉牌。 面对吴夺拿过来的玉牌,化肥叫了一声,同时前腿抬起,站了起来,两只小爪子还交叉着上下起伏了两下。 吴夺不由心道,不对啊,这东西不可能有什么道道!就凭自己的眼力,完全能判定,就是新做的阿料机雕的牌子。 化肥当时面对宋代的和田白玉卧犬都不起兴趣,现在怎么会这样? 徐有仁一看,“行啊小吴,你这搞玉石鉴定的,狗子也跟着喜欢上了?” “它就是毛病多。” 吴夺虽然很自信,但还是忍不住用左手中指去尝试了一番。 没有任何反应。 本来嘛,这样的东西要是再看走眼,那可真是白瞎这么多年了! “徐大爷,送您玉牌这个病号,是干嘛的?”吴夺随后便问向徐有仁。 “是十五中的老师,常年伏案,颈椎不好。” “噢!”吴夺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徐有仁也没当回事儿,吃完了一个香梨,收好玉牌便告辞了。 化肥却一直跟在徐有仁后头,在他出门时,甚至还想跟出去,被吴夺给及时抱了起来。 这一次,化肥倒是没急,也很快就平静下来。 关好了门,吴夺放下了化肥,“怎么着?这玉牌没什么特殊之处啊?” 化肥的眼中,仿若闪过了一丝迷茫,随后又慢慢走到狗窝,趴下了。 吴夺去洗了洗手,坐下点了一支烟,琢磨起来。他就这习惯,说好听点儿,叫爱思考;说难听点儿,叫瞎琢磨。 这块玉牌子,肯定算不上好东西,这送给徐大爷的人,也不是什么很特殊的身份。 那化肥,为什么会如此起兴? 而且,这种起兴,和当时见了黑釉渣斗完全不同。从它迷茫的小眼神来看,似乎还有些不明白。 化肥只是一条小狗崽,莫非,他的“能力”还没有充分养成? 不过,这牌子肯定是有吸引它的地方的。 哎?化肥是吃素的!会不会是玉牌上的菩萨像吸引了它? 极有可能。 吴夺想到这一点,便从卧室书架上,取下了一件木雕弥勒小摆件,这是当初买东西店家送的,木料是普通的柏木,也是机雕。但毕竟是一尊佛像。 将佛像捧到化肥面前,化肥倒是看了看,但却没有太明显的举动,反应甚是平淡。 吴夺放回弥勒摆件,敲了敲脑壳,又点了一支烟,再度陷入了思索。 对了,距离棋盘苑不到十里路,西南有一座千慧山,半山腰上有寺庙,叫云叶寺。 难不成,吃素的化肥,有可能是在云叶寺出生并生活过一段时间?又或是母犬就是寺庙之犬? 化肥当天难道是自己跑出来的?虽然这几里路不算近,但也不是没可能。 这神奇的化肥,到底是什么情况,始终在吴夺的脑中不停地盘旋。 他当然非常想搞清楚,只不过,晕过一次之后,又有所退缩。如今,梳理出了新“线索”,吴夺再度跃跃欲试。 云叶寺反正不远,不行明天带着化肥去看看! 看看它什么反应,同时也可以顺带打听下。 吴夺想事情的时候会反复思量,可一旦想好,就绝不会拖泥带水。 第二天上午,吴夺再度将化肥放进狗笼,提着出了门。 千慧山并不高,海拔不过五百米,从山脚到半山腰的云叶寺,有宽阔的石阶路。 云叶寺在千慧山南麓,山门并不高大,但从门口到石阶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广场。 同时,广场两侧也各有一条石阶,从云叶寺的墙外往山上延伸,分别都能到达山顶的凉亭。 而千慧山的北麓,从山顶到山脚,还有索道缆车。 吴夺是从南麓沿着石阶走到云叶寺门口的,之前他也来过千慧山,不过并没有靠近过云叶寺。这一次来到门口,却现一侧立着一块公示牌,公示牌上有字两行: 严禁衣冠不整入寺! 严禁携带宠物入寺! 呃······ 看来,这寺庙里不可能养狗啊!是自己胡思乱想了? 吴夺想问问,但是门口附近并没有和尚,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和尚出入。 吴夺此时也观察了一下化肥,化肥虽然多看了几眼山门,但是之后表现并没有什么太过异常,只是嘴巴贴上了爪子,再度出现迷茫的眼神。 这严禁携带宠物入寺,拎着个狗笼子老待在门口也不是回事儿。 吴夺便拎着狗笼,先从广场往东侧走去,东侧的石阶边上有一片树林,会不会有流浪狗活动呢? 走到广场东侧边缘,却见一个身着青布僧袍的光头男子从石阶下山而来,看年纪有个四十岁左右。 吴夺心头一喜,连忙上前,“大师,打扰了,我想问······” 结果不待吴夺说完,他便对吴夺突然抬手伸出三根手指:“施主印堂,现三道佛光!” 吴夺刚要接口,他却又变化手型,抬掌说道,“施主之佛缘,待我细说分晓。” “不是,大师,我主要是想问问······” 这一次,吴夺又被打断了,不过打断他的不是眼前之人,而是化肥的叫声。 吴夺侧头一看,化肥似乎很愤怒的样子,呲牙冲着身着僧袍的男子吠叫。 这······ 吴夺有些懵圈。紧接着,身后不远处的广场上却又传来叫喊声。 吴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黑胖子带着两个棒小伙儿冲着他俩就跑了过来。 黑胖子一边跑还一边喊,“就是他!假和尚!骗了我媳妇好几千块!” 吴夺微微一怔,这“和尚”反应却极快,忽然就一个拧身,绕过吴夺便沿着石阶冲了下去。 黑胖子他们三个紧追不舍。 吴夺哭笑不得,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原来不是和尚,是骗子假扮的。 不过,既然要抓骗子,你说你喊这么早干嘛?这不是打草惊蛇么?看黑胖子这火烧火燎的着急劲儿,这哪是几千块钱的事儿啊,感觉像假和尚骗了他媳妇双修似的。 第19章 镇摊之宝 插曲收场,吴夺拍了拍狗笼,“化肥你真行,认出是假和尚了是吧?” 化肥却抖了抖脑袋,又趴了下来。 吴夺拎着狗笼,看了看周围,随后抬步走到了石阶上;再往上一看,只见前头一处比较宽敞的平台上,摆了几个小摊子。 既然来了,不妨去问摆摊的一嘴吧。如此想着,吴夺便走上前去。 这几个摊子,卖的东西以特色工艺品居多,有木质珠串,有佛牌佛龛,还有香炉烛台什么的。 吴夺走到一个摊子前蹲下。 这个摊子的摊主,是个瘦削的男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吴夺之所以选他的摊子,是因为其他的摊主都是大妈大姐;这打听事儿,还是男的更靠谱一些。 “老哥,这手串怎么卖?”吴夺先拿起了一串大概2.o的圆珠手串,垫垫话。 “小兄弟你真有眼光,这可是我的镇摊之宝!正宗的黑肉老山檀香,云叶寺里的住持开过光的!”摊主咧嘴一笑,牙还挺白,“今儿还没开张呢,你诚心要,给一千就行!” 吴夺心里嗤嗤笑,他还没认清这手串的木料,但是,正宗的黑肉老山檀香,2.o珠径的一串手串,一千块买?做梦呢! 况且香味也很怪。 老山檀香这种木料,和小叶紫檀一样,也是主产自印度。按照级别由低到高,依次为黄肉、红肉、黑肉。这黑肉料,必须得是生长期过百年、砍伐之后存放数十年才有的效果;因为芯材油性足、密度大、醇化年头长,所以看着有些黑。 同时,黑肉料的檀香味道,一般也很足。 如今市面上,真正的黑肉料不太容易见到了,基本都是新料。 “开过光?”吴夺借着这个话头儿问道,“这云叶寺,到底什么来头啊?” “这云叶寺啊,是净土宗寺庙,专供阿弥陀佛,也就是无量寿佛。”摊主想卖东西,随即便解释起来。 “这寺庙里头,不可能养狗对吧?这寺庙周围,也没见到流浪狗什么的。” “当然不可能养狗了,这周围也没狗。千慧山的管理和环卫都很严格,流浪狗哪会喜欢这样的地方!”摊主说着,看了看吴夺身旁的狗笼,“怎么着?你想给它开光不成?” “老哥开玩笑了,狗开哪门子光啊?” “谁说不能?你可以给他挂个开过光的牌牌啊!”摊主又拿起了一块小木牌,上面啥都没有,就是简单切割打磨的方木牌。 “谢谢了,我再看看。”吴夺一听,这也没啥可问的了,便准备走了。 摊主面露不爽,正要说话,却又有一个老太太在摊子前蹲下了。这老太太穿得很素净,手上还持有一串佛珠,像是个吃斋念佛的。 她指了指摊位后侧的一个木质烛台,“老板,那烛台我看看。” 摊主便没再和吴夺说话,拿起了这个烛台递了过去。 吴夺本想起身,却被这个烛台给吸引了。之前他没太注意这个烛台,此时烛台被老太太拿在手上,阳光照射下,晃动之时,似乎泛起了丝丝金光······ “阿姨您真有眼光,这可是我的镇摊之宝!”摊主丝毫不介意吴夺还在,把用在手串上的“镇摊之宝”又用在了烛台上。 “看着是挺别致。”老太太应道。 “那是,这可是金丝楠阴沉木的烛台,而且是清代的老古董,好东西啊!”摊主笑嘻嘻接口。 “烛台不都是一对吗?” “都说了是老古董,收来就这一件,我也没办法啊!”摊主应道,“这个,也可以单独用嘛!” “没别的烛台了吗?”老太太显然对所谓的古董不感兴趣,“我要用的,必须是一对啊!” “有,有!”摊主也看出来老太太对此不感兴趣了,便立即从身旁的大纸箱里拿出了一对崭新的烛台,外面还裹着黄麻纸,“这是红木的,做工很好,也上档次。” 见老太太放下了单只老烛台,吴夺便拿了起来,冲摊主道,“我看看。” 摊主忙着做老太太的生意,只对吴夺点点头,便又和老太太说了起来。 吴夺先是仔细看了看,这烛台有个一尺的高度,底座是半圆形,中间是筒形,顶部则是碟形,整体造型比较简洁,没有太多雕工,只有几道弦纹。 这还真像是金丝楠阴沉木的,只不过木料的品相一般。 阴沉木是经过大自然的变迁、产生炭化的木料,所以入手较轻,按说并不适合做烛台,因为烛台上会插放蜡烛,质地轻的木料,不稳当。 不过,这烛台的底座封了铜,这样底就重了不少,变得稳当了。 审视之后,吴夺贴上了左手中指······ 等吴夺忙乎完了,老太太也买了一对新烛台走了。 “老哥,这烛台怎么卖啊?” “你看看,说你有眼光,你就是有眼光!看上的东西,都是我的镇摊之宝!”摊主刚宰了老太太一笔,心情不错,“这可是我这里唯一一件老古董,收来就很贵啊!” 吴夺笑了笑,静等下文。 “这样,我还给你个最低价,整数一万块!怎么样?” “日元啊?”吴夺笑道。 很多人都知道,金丝楠木自古以来就是名贵木料,而且限定皇家专用,所以一提金丝楠,都会觉得价值不菲。 但实际上,现代的金丝楠木工艺品和金丝楠阴沉木的工艺品,两者价格差不多,都不算很高,具体得看品相。 比如一串金丝楠阴沉木的圆珠手串,普通品相的,几十块就搞定了。 而品相好的,水波纹漂亮的满的,才会到几百块或者过千。 当然,收藏级别的也有贵的,比如龙胆纹的,满瘤疤纹的,可能得上万。 所以,小件工艺品,哪怕累积到同样的量,和整根木料、大型家具,价值还是不一样的。工艺品甚至可以用边角料。 而且,古代和现代不同,古代技术条件有限,市场也不开放。 这个金丝楠阴沉木的烛台,从木料价值上看,也就是几百块的事儿。 吴夺并不是乱砍价。 第20章 赶珠云龙纹高足杯 “小兄弟,你是诚心买嘛?”摊主一听日元,眉头不由皱了皱。 吴夺很认真地接口道,“这是金丝楠阴沉木不假,可你这一万太高了也!你这个烛台,料子很普通,只有寻常木纹;工也简单,几百块我觉得可以了。” “谁说的?这金丝很漂亮的!” “要不咋叫金丝楠呢?”吴夺笑了笑,“金丝楠阴沉木,对着阳光一晃,都会有金丝的感觉的。” 摊主顿了顿,“还是不一样,你说的是工艺品的价儿,我这是清代的古董呢!” “你怎么看出是清代的?” 摊主一拧脖子,“我这做木头生意很多年了,这点儿眼力价还没有么?” “这样,我最后给你最高一口,一千!行,我就拿了;不行,那就两便。”吴夺也不啰嗦了,抓住狗笼的提手,作势起身。 “太少了太少了!”摊主摆手。 “行,那你忙你的,先走一步。” 吴夺起身,抬步就走。 走的时候,他并没有太过担心摊主不叫他。 因为摊主叫的一万,显然太虚了。同时,他出过价,就表达了想买的意向。 对于古玩摊主来说,不怕像吴夺这样还价低、砍价狠,就怕像刚才那个老太太那样,直接就不问价。 当然,这个摊主不是做古玩的,但是他说了,是他单独收来的。他不做古玩,却如此收来的东西,很可能价不高。 “我说小兄弟,你再加点儿!” 果然,吴夺刚迈出一步,摊主就开口了。 吴夺停步,半转身,“我从几百加到了一千,就是因为不喜欢啰嗦。” 说罢,再次迈步。 “五千!行了吧?”摊主喊。 吴夺一边往前走,一手拎着狗笼,一手举起来,朝后甩了甩。 “回来吧!差不多给你了!”摊主又喊。 吴夺这次回来了,走到摊子前,“差不多是多少?这东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买么?因为我就是加工珠子的,有客户跟我订了一串手持,还想要同料;我呢,本来想从网上订一块木料,对方报价也是一千,不过得快递,慢点儿。” 摊主一听,“好家伙,原来是同行啊!” “谁跟你同行?我是手艺人。”吴夺一本正经说瞎话,“你要卖给我,我就不要那块料子了。你一千不卖,我就等两天。今天算是赶巧的事儿。” “拿着拿着吧。唉,我收来就一千,合着白忙活。” 一千收的?骗鬼去吧。就在寺庙边上,信佛的老太太你都照宰不误。 吴夺也不啰嗦,扫码付款。 摊主给装进了塑料袋里。 货款两清,走人。 回到家里,吴夺先把化肥放出来,给他的盆里倒了水,自己也开了瓶可乐喝了两口,而后拿起了烛台。 又是一件内有乾坤······ 这年头,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捡漏啊? 确实,如今的古玩市场,是很难明睁大眼地从人家眼皮子底下捡漏了。一来漏儿本来就几乎没有了,二来哪会专等着你来? 而真正的好东西,绝大部分其实都是开门的,店主和摊主也大都不是外行,哪会轻易漏出去呢? 漏不好捡,打眼的倒是越来越多,因为顶级高仿的水平,在科技进步、信息通达的条件之下,水涨船高,魔高一丈。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一刻对于吴夺来说,还是很刺激的! 这烛台,不是清代的,可也不算新,是民国的。 烛台底座封了铜,却并不厚重,只有一层铜片! 因为这底座里头,藏了一件瓷器! 只是,这次听到的内容太少,只知道有件瓷器在里头。或许,是因为烛台本身就具有了铜和木两种材质,“外围”复杂。 但仔细想想,这暗藏设计,其实很巧妙。 若是密度大的木料,比如颜色沉凝的红木类,底座封铜就会显得奇怪,因为本不需要,还破坏了美感,画蛇添足。 而阴沉木很轻,想做烛台,底座就得稳。底座封铜顺理成章,铜色和金丝还能相互映衬。 这件瓷器,就藏在半圆形的底座里。从外面看,看不出封铜有多厚,所以瓷器增加的重量,会让人觉得是封铜导致的。但实际上呢,薄薄的铜片并没有增加多少重量。 所以,如此煞费苦心,这里头藏的瓷器,应该差不了! 上小电磨。 这次夹头上放的是直径几厘米的精钢小锯片。 吴夺沿着铜边和木料相接的地方,先试探着锯开了一道口子,随后一点点深入。 直到缝隙里看到了棉布。 然后就根据这个深度,围着锯了一圈。 带着铜片的一块圆底就拿了下来。 半圆形的内里之中,是一团白色棉布,塞的很紧。 不过取出来也不是很费事,找出一个角捏住,一点点抻着往外扯就可以了。 拆开棉布团,赫然露出了一只青花瓷杯! 赶珠云龙纹高足杯。 一龙为赶珠,二龙为戏珠。 这条龙,姿态矫健;追在一颗火珠之后,张口欲吞;动感十足,气势非凡。 纹饰的青花色幽蓝凝重,釉水光泽柔和肥润。 高足杯出现于元代,也叫马上杯,这种形制主要为了骑马喝酒用的;上半部分撇口鼓腹,下半部分是把柄式高足。 当然,高足杯在元代以后也有烧造,虽然不是为了在马背上喝酒了,但这个形制还是很有特色的。 这一只杯子,口径有个十一厘米左右,高度大概九厘米上下。 吴夺没有马上贴上左手中指“鉴定”,因为棉布包裹的高足杯的杯心里,还放了一小块折叠起来的宣纸。 打开也就巴掌大小,上面写了几列毛笔小楷: 偶得永乐官窑青花高足杯,甚喜,乱世权且秘藏。 看来,这就是民国年间被人秘藏,但他只说了这事儿,也不说自己是谁,现在就很难搞清楚了。 吴夺再度拿起了这件高足杯。 这青花钴料,应该就是苏麻离青。永乐官窑青花,的确是大量使用从波斯进口的苏麻离青的。 杯底露胎,黄,略粗,肯定不是高岭土,应该是麻仓土。高岭土大概是明代万历时期才开始用的,明早期的官窑,用麻仓土。 整个高足杯上,没有现款识,不过这不妨碍官窑的认定。官窑标准落款,就是从永乐朝才开始的,当朝有相当一部分官窑器不落款。 第21章 元青花啊元青花 此时的吴夺很激动。 这一只高足杯要是永乐官窑真品,那可就赚大了! 至少比那几颗祖母绿要值钱。 让我来彻底定个性!吴夺一边想着,一边将左手中指贴上了杯子。 什么? 这不是永乐青花? 这······ 这,这是元青花! 而且不是广义上的包含国产青料的元青花,是狭义上采用苏麻离青钴料的精品元青花! 吴夺的手有点儿小抖,他先小心放好杯子,然后点了一支烟,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勒个去! 元青花啊!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惊喜······” 吴夺抽完一支烟,忍不住又点了一支。 这个民国时期的原主,居然还认错了! 错把精品元青花,当成了永乐官窑青花。 吴夺有点儿过于激动了,平静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其实再正常不过。 因为,民国时期,元青花并不为人所知。 但凡有什么书籍资料、有什么影视作品、有什么讲座授课,说民国时期华夏有什么人认定了元青花的,基本都是扯淡。 如今被认定的精品元青花,在民国时期,往往是被当成永(乐)宣(德)青花来的。 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一个叫波普的美国人才真正拉开了研究元青花的序幕。 也就是说,如今大名鼎鼎的元青花,曾经在华夏历史上消沉了六百年! 即便是在今天,最集中最丰富的元青花馆藏,也在土耳其和伊朗。 因为这种苏麻离青钴料,历史上是“波斯”一带产出的。 在元代,这一地区的商人,带着苏麻离青来到华夏这样一个瓷器大国,他们有青料,制瓷技术却很逊,于是,提供青料,定制瓷器。 而定制好的瓷器,则被运回。 有了这个基础,华夏人也开始尝试使用苏麻离青制作青花器,所以元朝后期,也开始有以苏麻离青为钴料的青花器出现在华夏。 但始终没有被推广。 而国产青料,其实早就有了,最起码有过宋青花。 宋元两朝以国产青料制作的青花器,一直没有崛起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宋人尚青,元人尚白。天青釉和卵白釉,是宋代和元代瓷器的两大代表。 直到明朝灭元,稳固政权之后,从永乐朝到宣德朝,官方才开始大量制作以苏麻离青为钴料的青花器。这也奠定了青花器在瓷器史上不可动摇的地位。 史称永宣青花。 就在明代宣德朝之后,苏麻离青这种进口钴料,已经告罄,原产地的配方也失传了。 不过,此时青花瓷因为独有的美感,已经广被接受,所以依然继续产出;只是所用的青料,不再是苏麻离青;也6续出现了各种青料,甚至也有进口的,比如回青。 而元末曾经在华夏少量出现的“苏麻离青”元青花,就这样被掩盖。 到了民国时期,提及苏麻离青,古玩圈所知的,就只有永宣青花了。 即便是采用苏麻离青作为钴料的元青花出现,也往往会被认定是永宣青花。 实际上,直到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华夏的古玩圈,知道元青花的人还是不多,更不用说普通人了。 真正让元青花在华夏广为人知的,是2oo5年创下当时华夏瓷器拍卖记录的鬼谷子下山大罐,两亿多的成交价,引起了轰动。 吴夺看着这件精品元青花高足杯,激动之余也不由感慨万千。 逐渐平静下来之后,他开始估价。 不算吴夺这件,如果有人说他一千块买了一件元青花,你会是什么反应? 不要忙着嗤之以鼻,因为这也可能是真的。 广义的元青花,就应该是元代生产的青花瓷,而在这个范围内,一千甚至几百的东西是有的,而且你还未必看得上,见了实物可能会觉得鸡肋。 要对一件元青花估价,先得了解清楚所有元青花的价值档次。 所幸,吴夺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最贵的元青花,是采用苏麻离青作为钴料的、带有人物故事画片的、大器型的元青花。 这样的东西,包括鬼谷子下山罐在内,目前全世界已知的,只有九件。 另外八件是:昭君出塞罐、西厢记罐、尉迟恭救主罐、周亚夫细柳营罐、锦香亭罐、三顾茅庐罐、百花亭罐、萧何月下追韩信梅瓶。 这九件,高高在上。 现在如果任何一件重新进入市场,上拍卖会,至少是几亿的东西,甚至最高能冲到多少都不好估量。 吴夺曾经查阅很多资料研究过,这九件带人物故事画片的元青花,极有可能是朱元璋控制景德镇之后的产物,虽然时间线还在元朝,但却有特别的意义。 其次,是采用苏麻离青作为钴料的、其他画片和花纹的、器型精美的元青花。 这一类元青花,全世界已知的,大概有三四百件。其中土耳其的托普卡帕宫有四十件,伊朗国家博物馆有三十多件。 这其中,大器型的肯定要比小器型的价值高。 吴夺的高足杯,属于这一类中的小器型。 结合查阅的拍卖记录,还有相关的一些市场资讯,吴夺觉得,怎么也得六百万起。 而档次最低的元青花,则是采用国产青料的元青花日用器。 这一类东西也有高有低。有器型美观青花色不错的,也有极为普通甚至粗糙的。 所以,档次最低的元青花之中,具有一定艺术价值的,或许几千块甚至几万块的行情也能达到;但,缺乏艺术价值的粗糙普品,几百块买来,也未必有什么意思。 当然,这也得看交流对象和环境。着重提及的元青花,一般就是特指“苏麻离青”元青花,也就是狭义元青花。 吴夺最后又详细检查了一番,没有现什么毛病。 这是一件全品。 吴夺细细盘算了一番,最后,打算在陈鸣远紫砂竹节笔筒和元青花赶珠云龙纹高足杯之间二选一,先出手一件。 权衡之后,吴夺决定出手高足杯。 实际上,吴夺的决定还是很艰难的,因为他本来都不太想出手。 第22章 宽展书院 现阶段的吴夺,远没有达到可以只进不出的能力,即便是想以藏养藏,他也只属于初级阶段。 吴夺虽然喜欢古玩,却并不是一个视藏如命的人。而他现在的生活条件,也需要改善,比如住房,特别是满足古玩安全存放条件的住房。 而且,他也免不了对金钱的渴望。 至于二选一,这元青花高足杯出手,要比紫砂笔筒容易得多,而且卖价也要高得多! 也有任性的原因,是吴夺骨子里更喜欢紫砂竹节笔筒,这里头有一种文房雅趣,而且带了名款。 而吴夺对高足杯这种马背民族创制的器型,却不是很感冒。虽然是牛逼普拉斯的元青花。 所以,虽然决定做得艰难,但两者相权,对他来说,也只能是这个结果。 吃过午饭,吴夺理了理思路。 这东西倒是可以找信誉好的大拍行上拍,不过吴夺依然没有选择这条路。 或许是吴大志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起了作用,他不想被方方面面盯上,最起码现在不想。 拍行说是对货主的信息保密,但元青花毕竟是元青花,上拍之后,传播度就太广了,除了中拍者,说不好哪些人也会打听来路。 吴夺的选择,还是祺祥典当行的瓷器部主任老潘。 当然不是送典当行,而是单独找老潘。上次老潘也说过,再有好东西,可以单独碰碰。 不过,吴夺想卖个高价,他估计以老潘的实力,未必能一口吃得下。 但是,老潘在齐州瓷器圈,人脉不浅,让他拉纤,当个中间人寻找买主,应该是问题不大的。 拉纤的中介费,行里的规矩是成三破二,也就是成交之后,买家出百分之三,卖家出百分之二。吴夺心想,大不了他作为卖家这头儿,多出点儿,让老潘多尽尽心。 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的重器,随便高上几分价格,这点儿钱就出来了。 琢磨清楚之后,吴夺点了一支烟,准备给老潘打电话。化肥似乎很讨厌吴夺抽烟,每当他抽烟的时候,它就躲得远远的。 老潘当时没接电话,直到傍晚时分才打了回来。 “下午一直在单位开会,不好意思啊小吴。”老潘笑道。 “潘主任现在离开单位了?”吴夺心道,老潘怕是已经想到自己可能有东西要出手。 “嗯,我刚到小区的停车场,一个人坐车里呢,你说吧。” “我有一件元青花,潘主任有兴趣拿下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 “元青花,赶珠云龙纹高足杯,麻仓土的胎,苏麻离青的钴料,釉水没毛病,全品。”吴夺一字一顿。 “小吴,你能拿得准么?”老潘这话说得有点儿急,接着又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你的眼力啊,我是说这种东西实在太少见了!” 吴夺知道,老潘应该是有所怀疑的,因为他以前在瓷器上什么水平老潘很清楚。更何况,这元青花可不比别的。 不过,一说元青花,老潘即便不信,至少也得亲眼看了才能踏实。 “要不您先过一眼?” “我看行。要不,明天约个时间?” “您明天不用上班么?” “明天可以不去,因为这周末接连两天我都得值班。” “这东西价高,潘主任,我这······” “呵呵,小吴,你是怕我吃不动,反过来骑驴吧?”老潘一听,直接点到。 骑驴是圈里的行话,就是中间人空手套白狼,想方设法将卖家的东西出给买家,赚取中间差价,但是两头都瞒着。 “瞧您这话说的,这样的好东西,我第一个想到您,那就是信任您。” “冲你这话了,我要是吃不动,必定给你介绍个合适的买主!” 吴夺笑了笑,“您能一口吃了最好,万一您不想吃,那我这儿,在成三破二规矩的基础上提一提。” “这都好说,咱先看东西。” “什么地方合适呢?” 老潘想了想,“明水湖畔的宽展书院你知道吧?” “知道,挺有名的。” “那咱们就上午十点?我提前定个包间,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行。” 第二天上午,吴夺如约来到了明水湖畔的宽展书院。明水湖就位于齐州市区,是免费开放的景区,环境优美,景色宜人。 这名字叫书院,其实是个茶楼,古香古色的三层楼,楼前还带有院落。 院子的门楼两侧,挂着一副刻在木匾上的对联: 宽宽展展 郁郁葱葱 细品有点儿意思。 “先生您好!有预约么?”门口迎上一位身着对襟青布小褂的小伙儿。 “有位潘先生,五十岁来岁,预订过房间么?” “噢!您是吴先生对吧?” “对!” “请跟我来,二楼‘出师表’包间。” 进了包间,老潘已经点好了一壶观音王和两盘干果,“小吴你来的正是时候。” 宽展书院的茶点和服务消费都不低,老潘其实早在心里打了一套小九九:若是吴夺带来的真是一件元青花,那就他来买单,这钱花得值;若是吴夺带来的是一件赝品,那么这钱他自是不会出,就当帮吴夺掌眼了,该吴夺去结账。 服务员退了出去,老潘关好了门,吴夺过去连窗也关了,这才拿出了高足杯。 老潘还没上手,眼睛就直了。 对于老潘这种水平的人来说,大开门的真品,是不难鉴定的。 实际上,只要是个老玩家,市面上的大部分普通仿品,鉴定出来也不算难。 真正难鉴定的,主要是两种,一种是赝品中的顶级高仿,一种是真品里并不开门的东西。这都得是真正的高手才行。 “小吴啊,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啊!”老潘双手搭在桌上,捧着这件高足杯,一边倒吸气,一边开口,“这件,不会也是祖传的吧?” “潘主任您说对了!不过这件可没入过土啊!这件是藏在房梁上的!” “我说,你们家祖上到底是干嘛的啊?” “我听我爷爷说,好像出过一个二品大员,不过是哪朝哪代,他也记不清了!” “这东西的氧化层很漂亮,显然是传世的!而且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啊!”老潘赞不绝口。 吴夺一听这个,便估计和自己之前想的一样,老潘是吃不动的。 正所谓:喝彩是闲人,褒贬是买家。若他真想买,哪会一个劲儿的夸啊!而且说了好几句,都没到问价这一环。 第23章 章老 “本来想上拍来着,不过想起上次潘主任说有好东西先碰碰,我就先联系您了。”吴夺笑道,“我这也是不想太过招摇。” “对,闷声大财才是聪明人,我这里你也可以放心。”老潘这才点到价格上,“怎么样?这一把想搂多少?” “实价,八百万,一分也不能让了。”吴夺之前已经想好了。 这的确比他估的要高,但这样的东西,和那些有价无市的东西不同,这样的东西是有钱也不好找。哪怕高上几分,懂行的喜欢的一样会出手。 老潘的脸上微露惊讶,“小吴,你这一口可真是稳准狠啊!明显比行价高,却又高得不离谱。不过,以我的实力,还真一下子拿不出八百万来。” “唉。”吴夺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我是想着能出给您最好。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 “我懂,我懂。”老潘点点头,“你信得过我,我就不能让你失望。这一票,我不仅尽力让你把东西出了,而且说不定还能结个大好人缘。” 吴夺冲老潘拱拱手,“那我怎么也不能亏待您。” 心下却道,看来,老潘估计是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 “好说好说。”老潘放下高足杯,“你先收起来,别有个闪失,我现在就打个电话。” 吴夺一听,“不会吧潘主任?这么快?” “试一试,未必成。”老潘笑了笑,起身掏出手机拨号,同时踱步到了窗边。 吴夺将高足杯重新装盒,放到了茶桌中央,顺手点了一支烟,心里琢磨着,难不成是之前就有人找老潘打听过元青花,但是这种东西,着实很难碰,这下子,算是对上号了? 能买得起这件元青花高足杯的人,必不是寻常之辈。不过,吴夺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因为不是寻常之辈,也未必是良善之辈。他得根据老潘打电话的结果,灵活机动地应对。 “李助理,章老现在方便听电话么?”电话接通,老潘问道。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老潘的回应言简意赅:“有件元青花。” 过了大概半分钟,老潘的语气恭敬起来,“章老,我是祺祥典当的潘磊,是这样······” 老潘挂了电话之后,对吴夺解释道,“章老很感兴趣,这事儿**不离十。” “您说的章老,难道是那个很有名的章老?”吴夺连忙问道。 “还有哪个章老?!”老潘微露得意之色,“怎么样,这笔买卖可做得好吧?” 吴夺笑道,“潘主任不会昨天就想到找章老了吧?” “怎么说呢。准备肯定是有,章老之前在典当行入手过瓷器,而且我知道他这几年在重点关注元青花和永宣青花。但是,最重要的,还得是你拿来的是不折不扣的好东西啊!” “好,潘主任,感谢的话不多说了,事成之后,我在老规矩的基础上加一分。”吴夺直奔重点。 这个加一分,意思自然是本来卖家出百分之二中介费,现在出百分之三。关键是本来的基数太大了,八百万的百分之二是十六万,百分之三就变成了二十四万。 不过这钱确实该出,里头含着不少东西呢。 老潘摆摆手,“客气了小吴,这事儿要是成了,我也和章老又近了一步。” “我说了就不改了。”吴夺接口,“我听打电话的时候说再约时间,那咱们到时候再联系吧。” 老潘拿起烟盒,弹出一支递给吴夺,“且等等,因为章老说的是半个小时之内给我回电话。” “行。”吴夺也放下心来。 章老,章成锦,他可是东山省收藏界的大人物,眼力极高,身家不菲,同时还兼任东山大学客座教授,东山省博物馆特聘研究员。 东山卫视曾经搞过一个“东山寻宝”的节目,章老是席鉴定专家,他最擅长的,就是瓷器。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章成锦给老潘来电话了。 老潘接起之前,吴夺迅说道,“我时间很灵活,那边怎么定都行。” 老潘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我们现在一起呢,章老。” “宽厚书院。东西我看了是没问题的。” “啊?这不合适,我请您,我请您。” “噢!行,那我们就等您过来再说。” 挂了电话,老潘笑道,“章老正好刚忙完手头的事儿,这就过来,还说中午请我们吃饭。” “这也太雷厉风行了。” “估计也是赶巧了。” “听起来,章老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吴夺笑了笑。 “层次越高,越显随和。那些喜欢显摆的,或者拽得不行的,都不可能是什么大人物。” 两人喝茶抽烟聊天,吴夺随机问了老潘一些瓷器鉴定上的实践问题,老潘都很认真地解答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章成锦来了。 吴夺在电视上见过章成锦,老爷子鹤童颜,眉目舒朗,年轻时必定也是个帅哥。见了真人,比电视上要显得更老一点儿,不过他也七十多岁了,看着可比自己的爷爷吴大志年轻多了。 章成锦身边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样貌普通,但言谈得体,举止利索。老潘称其为李助理。 寒暄介绍之后,四人落座。 章成锦看了看摆在桌子中间的盒子,笑问吴夺,“小吴啊,初次见面,我冒昧多问一句,在潘主任看之前,你就断定是元青花真品了么?” “是的。”吴夺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取出了高足杯放在桌面,同时冲章成锦抬了抬手,“不过我的眼力有限,还请章老多多指点。” 章成锦点点头,面不改色,先是扫视两眼,而后伸出右手,把住杯身,十分优雅地做了一个翻底的动作。 “开门。”章成锦说完,接着又转圈细细查看一番,“不错,还是全品。” 老潘微微一笑,“章老这一定性,算是给我吃了定心丸了。” “过谦了。”章成锦又看向吴夺,“小吴你的报价是多少?” “八百万。”吴夺顿了顿,“您来之前我给潘主任也说了。” “这东西的行价,应该在六百万到七百万,小吴你报得偏高了。”章成锦并没有虚与委蛇。 第24章 后生可畏 “章老说的是。”吴夺不卑不亢,“不过,再过几年,怕是八百万也买不到了。” 章成锦笑了起来,“你这是把买家的收藏升值,给预支了啊!” “我年轻,有说的不对的地方,章老您多包涵。”吴夺应道,“所谓行价,其实只是当下能够参照的成交价格。但是呢,成交价格哪怕距离再近,那也是过去了的。有的东西,一个价格可能会维持很长时间;但这样的东西,我觉得用可遇不可求来形容,不过分。” “说得好。”章成锦接口道,“那么,听你这意思,铁定一口价不会让了?” “对。”吴夺郑重点头。 章成锦此时看了看老潘。 老潘又看了看吴夺,“这么着,小吴,章老一看就很有诚意,你能不能再让点儿?” 吴夺却摆摆手,“潘主任,一开始我没想到您能介绍章老来,章老也没有看低我这个后辈,认真给定了性。既然如此,我在潘主任您面前说定了不还价,章老来了却又变卦,那既是对您的不尊重,更是对章老的不尊重,而且,还是对这件重器的不尊重!” “后生可畏啊!”章成锦微微颔。 稍稍一顿,“十几年前,我曾经在港岛的一场拍卖会上,见到一件元青花高足杯,和你这件差不多大小,画片不一样,杯壁缠枝莲纹、杯心荷塘水鸟,当时的起拍价是一百八十万,可是流拍了;我当时也是犹豫再三没有出手。” “噢?”吴夺和老潘异口同声出了疑问。 章成锦苦笑,“因为当时我觉得小器型的元青花意思不大,而且我还看上了一件老窑,重点去琢磨如何竞拍了。” 所谓老窑,是古玩行的一个泛称,大意指元代之前的瓷器。比如唐代“南青北白”的越窑、邢窑,宋代五大名窑和八大民窑系。 “那件元青花高足杯,两年前再度上拍,我因故没能参与,听说拍出了五百七十多万。” 老潘沉默不语。 吴夺却道,“章老,您的遗憾,重点不是在价钱上吧?” “是啊!”章成锦叹道,“我当时认为,只有大器型的元青花,才能衬托出苏麻离青这种幽蓝大气的色之美。但是后来,我更加深入地研究现,元青花的美,其实是由内而外散出的气韵,并不完全在于器型的大小!” 章成锦似乎来了兴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要说最精美的青花瓷,其实应该是康熙一朝。遑论细腻的胎质、莹润的釉水、一流的画工,就算只看青花色,康熙青花的珠明料翠毛蓝,明艳动人,也毫不逊色。但是,为什么还是无法与元青花相提并论呢?” “年份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元青花的这种气韵!” “元青花的气韵,来自于元末复杂的时局、交织的时代感,上下阶层对抗中的澎湃、艺术上独有的突破!” “啪啪啪啪····”吴夺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纯粹是自然而然的。 这让老爷子给说的!说的自己都有点儿后悔出手了! 好在自己还有“秘技”在手,仗着年轻,来日方长。 此时,章成锦对吴夺抬抬手,“这样吧,小吴,七百九十九万,我不太喜欢八这个数字。省出一万块钱,我请你们吃饭。” 吴夺还能说什么? 成交呗! 今天,吴夺觉得自己算是结结实实上了一堂课。 艺术这东西,若说创作,天赋的重要性仿佛要大于后天的训练;但是艺术欣赏水平,后天的学习训练,却显得更重要。而这学习训练,自己闷头来,肯定不如有高人指点提高得快。 交易之时,李助理拿出了准备好的合同,同时对老潘表示,中介费回头再奉上。 老潘听了,连连摆手,拼命推辞。章成锦这头儿的“成三”,他是真不想要;因为,章老的人情,可比这点儿中介费值钱多了! 李助理笑道,“章老向来都是守规矩的人,潘主任您这样,让我很难做。” “我更难做!”老潘应道,“我要是收章老的中介费,那以后再也没脸去找章老讨教了!” 章成锦见状摆摆手,“罢了,算我欠潘主任一个人情吧。” 老潘喜笑颜开,“章老,啥人情不人情的,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章成锦点点头,见吴夺在合同上签了字,“小吴啊,古玩行有古玩行的规矩,东西来路我就不问了,但是这合同里可写得明明白白,若是日后有什么差池······” “章老您放心,来路没问题。就算以后万一出问题,我也负责到底。” “嗯,小吴现在哪里高就啊?” “无业游民。” 吴夺说完,见章成锦面露讶异,便又解释了一句,“之前我也在祺祥典当行,这不刚不干了嘛。” “噢?这是想自立门户?” “章老高看我了,不管是财力还是眼力,我都到不了那一步。眼下,我也正准备再找工作。” 章成锦沉吟,“古玩之中,你最擅长哪一类?也是瓷器?” “我是心性不定,好高骛远,各个品类多少都懂点儿。” 章成锦听了,眉头不由一抬。 若是一个普通年轻人这么说,那他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估计就是实情。但是,吴夺刚刚转手给他一件元青花,那在他听来,吴夺这话就是有潜台词的。 章成锦心头再度涌起“后生可畏”这个词儿。 不过,章成锦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吩咐李助理,“这时候也差不多了,安排一下中午的饭局吧!” 中午的饭局,是安排在距离宽展书院不远的醉仙楼。 菜式精美而丰盛,宾主尽欢。饭局之间,吴夺又是受益匪浅,特别是有些事情,他这个层次,之前是没机会了解的。 餐后水果上来之后,章成锦笑问吴夺,“小吴,吃完饭我要回一趟大雅斋,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吴夺对大雅斋这个堂号有印象,因为就在赤霞山古玩市场对面的东山古玩城,二楼最好的位置,偌大的店面极为显眼。 第25章 梅瓶无声 吴夺听章老说“回”大雅斋,而不是“去”大雅斋,便就明白了,大雅斋应该就是章成锦名下的店。 而且看起来,章成锦估计未必常去,应该是有专人负责的。 这样的机会,吴夺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他本来就还想有机会到东山古玩城去进一步验证一番。东山古玩城的好东西,可比赤霞山古玩市场档次高;这大雅斋,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就怕太叨扰章老。” “天下藏友是一家,我也很久没和小吴你这样的年轻人交流了。”章成锦说着,又看了看老潘,“潘主任有兴趣么?” 老潘是个聪明人,若是章成锦一开始就两人一起邀请,他肯定就应了;但是章成锦却先是对吴夺单独说了,又来问他,这里头,就主要是客气成分了。 “我也想去啊,但是陈总昨天开会时说,今儿下午还要接着开。要不章老您帮着给请个假?” “公事要紧,那你忙你的,有机会咱们再一起喝茶。”章成锦点点头,“永钧确实是个人才,你们董事会聘他当总经理,很有眼光啊!” 祺祥典当行的总经理,名叫陈永钧,吴夺以前只是个试用期小职员,也没见过几次,不过印象还不错,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样子。 走的时候,吴夺对老潘递了个眼色,“回头再聊潘主任。” 老潘心领神会,他知道吴夺说的是之前答应的给他百分之三的事儿。只不过吴夺总不能当着章老的面儿给他转账。 李助理开车,吴夺在他的示意下坐在了副驾驶,章老则坐在了后排座。 章老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8,沉稳庄重,略显低调。 吴夺之前去过东山古玩城,却没进去过大雅斋。 这一次,他有章成锦带着,心说可以好好看看一众精品了。 到了店门口,大雅斋的负责人胡允德已经等在门口了。 胡允德已是知天命之年;大雅斋是一个店面,更是一个“场地”。实际上,章老名下的与古玩相关的很多业务,都是他负责的,堪称左膀右臂。 听章老介绍吴夺时显得郑重其事,胡允德略略一怔,旋即笑道,“小吴先生,幸会幸会。” 吴夺客气了两句,说就是来跟着章老学习的。 进店之后,章成锦先带着吴夺直奔店里大厅居中贴墙的位置;这里有一个立柱式的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一件瓷器。 吴夺定睛一看,这不也是元青花吗? 元青花云龙纹梅瓶! “小吴,你看看,这云龙纹梅瓶和云龙纹高足杯,是不是有成套的感觉啊?”章成锦笑道。 这个“成套”,自是戏谑之语,不过梅瓶最早的时候,也就是酒瓶。 宋代开始流行,那时候叫经瓶。因为宋代皇家有所谓的讲经制度,不能干讲啊,完事了得弄个宴席,宴席上的酒瓶造型,就是这种梅瓶。所以就有了经瓶这个名字。 到了明代,梅瓶的观赏性已经远大于实用性。名字从经瓶到梅瓶,也反应了这一点。 这两件元青花,一件酒瓶,一件酒杯,是有成套的感觉。 梅瓶号称华夏第一瓷器造型,基本上有点儿知名度的窑口都烧制过,所以不要说吴夺了,但凡有点儿喜欢瓷器的,就没有不知道梅瓶的。 同时,元代的梅瓶,器型一般都比较硕大,和后来明清的梅瓶风格,还是很容易区分的。 “相得益彰啊!”吴夺看着玻璃柜里的梅瓶,心说这一件可比我那件高足杯值钱多了! 章成锦见吴夺一直盯着看,接口笑问,“怎么?想上手?” “这合适么?” “既然来了,又有高足杯的缘分,那就好好鉴赏一下。”章成锦对吴夺说完,又冲胡允德点点头,示意他开锁。 “我先去再洗一遍手。”吴夺连忙说道。 有人道听途说,认为鉴赏瓷器不能戴手套,容易打滑。实际上呢,现实中有些情况是需要戴的。 其中最常见的一种情况,就是有人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直接触摸!那还能怎么办?只能戴手套,同时加小心。 虽然章成锦让吴夺上手了,但吴夺和他毕竟是初识,总得讲点儿礼数;本来吴夺是想要一副手套的,大不了就在展柜里轻拿轻放,肯定摔不了。 但是,他又想直接用左手中指“鉴定”一番,所以才折中说先去洗洗手。 章成锦笑了笑,“随你。不过店里也是要定期擦拭的。” 吴夺上手之后,先是凭自己那点儿微薄的眼力鉴赏了一番。 胎底的火石红很自然,肥润的釉水微微泛青,青花色幽蓝亮丽,铁锈斑痕迹明显,龙纹的画工遒劲流畅······处处皆符合元青花的典型特征。 最后,吴夺才将左手中指贴上了梅瓶。 嗯? 没声音?! 这······ 吴夺深吸一口气,小心将梅瓶在展柜里摆稳,而后再度用左手中指贴上。 当然,章老就在旁边呢,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体是有所配合的,看着就像是在认真审视一般。 但是,贴了足有一分钟,脑子里不停地动念想,却依然没有声音! 什么情况啊?! 若是参照已有的经验,那这东西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件高仿!而且连老仿都不是,都没有吴夺二十多岁的年纪大! 吴夺终于撤回了手指。 “怎么了小吴?”章成锦问道。 胡允德没说话,只是在一旁静静看着。 “章老,我冒昧问一句,这件青花云龙纹梅瓶,您是从拍卖会上得的么?” “不是。”章成锦看着吴夺,“小吴,有什么想说的,直说好了,不必顾忌。” 吴夺苦笑,“我这眼力不济,还是不乱说了。” “我让你来,不就是为了交流嘛!这古玩,除了鉴赏,交流也能产生莫大的乐趣啊。” 吴夺想了想,“章老,那我就表达真实的看法了,您可别笑话我!” “哈哈哈哈。”章成锦大笑,“那我就先笑笑,你说完了就不笑了!” 吴夺没想到章成锦应得还有点儿幽默,接着便也就说道:“章老,我觉得这青花云龙纹梅瓶,到不了元!” 此话一出,章老的脸色微微一变。而胡允德则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 第26章 顶级高仿 章成锦又看了看这件青花云龙纹梅瓶,“那小吴你觉得能到什么时候?永宣?” “怕是也到不了明。” “还能再具体点儿吗?” “这个······”吴夺心说,没有自己的年纪大,再结合元青花的实际认知情况,怕是不会过二十年。 “但说无妨。” “章老,依我看,这是一件现代高仿,应该是二十年以内的东西。” “你确定?”章成锦追问。 “我只能代表自己的看法,而且,也就敢在章老您这样德高心宽的人面前放肆说一说。” 这好像是个很圆润的马屁,胡允德轻轻咳嗽一声。 章老不由看了看胡允德,“阿德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胡允德的脸上依然带着几分不自然,但他还是就事论事,“小吴先生的眼力,着实惊艳到我了!这一件顶级高仿,当年我端详了足足一个小时,也没找出什么漏洞,更何况如今······” 啊? 吴夺这才明白,原来章成锦和胡允德早就知道这是一件高仿! 见吴夺表情有异,章成锦立即解释道,“小吴啊,真品在我家保险柜里呢。这一件,是七年前我请瓷都的高仿大师,依照真品耗时将近一年,特别定制的顶级高仿!摆在店里,也是仅做展示,非卖品。” “我说呢!”吴夺点点头,“元青花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这么摆在玻璃柜里······” “古玩城的安保,还是可以放心的;只是老爷子不常来,所以真品放家里欣赏才方便。”胡允德接口道,“这一件高仿的成本,也远胜一些普通的古瓷器,各种成本加起来,在五十万以上!” 吴夺不由咋舌,如此高仿,市面上又有几个人能鉴定得了呢? “小吴,能说说你是怎么现漏洞的么?”章成锦接着又问道。 “没有漏洞。” 这倒是句大实话,吴夺的确是任何漏洞都看不出来。 “没有漏洞?”章成锦不由抬高了声调。 吴夺想了想,“技术细节上,我的确没有看出漏洞。但是今天上午,章老您刚刚给我上了一堂课,元青花有一种由内而外散的气韵,这种气韵,是和特殊的时代感相连的。这一件,我是感觉气韵不足啊!” 吴夺热蒸现卖,把章老上午刚说的,又“回馈”给了章老。 没办法,他总不能说是自己“听”出来的。 章成锦听后,面露嘉许之色,轻轻摸了摸下巴,“嗯······” 上午刚听了,下午就能鉴定?这又不是挑西瓜保熟不保熟! 在章成锦看来,这说明吴夺肯定是本来就眼力了得,同时呢,谦逊有礼,人情练达,给足了自己面子。 胡允德连连点头,“这些,章老也给我讲过,在元青花的鉴定上,的确应当认真体悟。” “小吴,你的眼力真真不俗啊!”章成锦抬抬手,“走,到我办公室坐坐。” 大雅斋店面一角,有一道门,门后的通道,则连接着几间办公室和会客室,章老不常来,但他的办公室依然是天天打扫的。 其实吴夺本来想就此开口要求欣赏一下店里的重器,可章成锦这么说了,便也只好跟着先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胡允德泡上了茶,三人落座。 吴夺的表现,的确惊着胡允德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胡允德也曾鉴定过这件顶级高仿,但比起吴夺来,明显要逊上一筹。吴夺才看了几分钟啊?就能断定是二十年之内的高仿,这眼力,怕也只有章老能与之抗衡了。 本来,胡允德乍一见吴夺,还以为是什么高位人物的子侄一辈,所以章老才带着来大雅斋,无非就是个迎来送往。 所以虽然表面礼貌客气,心里却并没什么真正的尊重。 但是,吴夺旋即这惊艳一鉴,让他立马就刮目相看。 胡允德见茶泡得了,便摆开了茶杯,准备倒茶。章成锦此时离开桌边,打开了房间一角的保险柜,从中取出了一个长方形的书画盒。 没有鉴定那件梅瓶之前,章成锦觉得吴夺后生可畏,更多的,还是吴夺能有元青花高足杯这样的东西和言谈间闪动的神采;但是现在,章成锦是真的觉得吴夺的眼力绝非等闲,而且极有可能不仅局限在瓷器上。 胡允德将茶倒好,章成锦将书画盒放到一旁,“今天高兴,喝茶赏画!” 胡允德点点头,而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同时还顺带瞥了吴夺一眼。 吴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知道这幅画的。而且,这幅画似乎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吴夺对于书画,那真是不折不扣的门外汉了。 古玩行里有句话,叫软片看不上硬片,硬片看不上杂项,黑老虎谁都看不上。 硬片,主要指的是瓷器、玉器;而软片,主要指的是书画古籍。 这书画鉴定,门槛高,层次深,包含着方方面面;什么笔法,什么境界,一般人哪能看明白?相对硬片的具体工艺,鉴定难度的确更大。 而且,自古以来,书画是文人名士的作品,瓷器玉器是匠人的作品。 杂项呢,主要是竹木牙角、文房小件、古泉钱币,等等;玩的人多,值钱的东西相对也少,鉴定难度相对也低。以前,青铜器也在杂项里头,现在因为交易的种种限制,被单列了。 至于黑老虎,特指古代碑帖,这玩意儿更悬了,内容复杂,年代模糊,考据需要极大的学问,想摸清门道不知得先读多少年的书。 一看章成锦拿出书画,吴夺就有点儿头大,一来他是真的不懂,连理论知识都很匮乏;二来他还没“验证”过书画,不是百分百托底。 喝了两口茶之后,章成锦和胡允德合作将画打开,而后挂在了墙上。 这画的尺幅不小,八尺立轴。 纸本,青绿山水,看着还像是原装旧裱。 章成锦盛邀,吴夺也只能先上前欣赏一番。 远山近水,山间小亭,亭前两人,相向而立。 深山会友图······ 第27章 盟主之作,代笔甚多 大致看完画心内容,吴夺又开始细看落款和钤印。 总得先大致了解清楚,再去贴手指听声音。 这画上,只有作者落款和钤印,没有任何收藏题款和印章。 “嘉靖己丑七月,访友不遇,归途经涉青山绿水,忽觉相逢矣。衡山居士。” 下带两处钤印,都是白文方印;一方“文徵明”,一方“悟言室印”。 文徵明的画······ 文徵明其实入书画行比较晚,但是后来名气却极大,是大器晚成的典型代表。 为什么晚呢?据说“幼不慧”,过了十岁才会说话,这个太不正常了,也不能真正确定。不过,他参加科举考试的记录估计是做不了假的,十次都没考中啊!直到年过半百,才“以岁贡生荐试吏部,授翰林院待诏”。 他也不是当官的料,呆了三年,便离京归乡了,此后醉心于书画创作和传道授业。 他的画作,花鸟人物山水都有不少,不过成就最高的,还是山水。 文徵明声名鹊起的时候,也正是吴门画派最为鼎盛的时期。 吴门,就是苏州。吴门画派牛到什么程度呢?所谓的“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就是“吴门四家”。 吴门画派的开创者是沈周,沈周也是文徵明和唐寅的老师,而在沈周之后,吴门画派的核心人物,变成了文徵明。 这幅画,若是文徵明的真迹,这样的尺幅,上拍过千万,不是什么难事儿。 吴夺能看清楚的,只是表面而已。最终,还是得靠“听”啊! 还好,有声音······ 嘉靖己丑,是嘉靖八年,也就是1529年,那一年,还是文徵明的六十大寿之年(虚岁,实际上是五十九周岁过六十大寿)。 这年份是对的,而且反馈得很具体。 等等! 怎么会这么复杂?! 这······ 吴夺倒是听到了很详细的内容,只是如此一来,这画到底算是真品还是伪作呢? 画中山水,是文嘉画的;山树林木,是陈淳画的;亭台飞阁,是6师道画的;人物,是朱朗画的。 只有落款和钤印,是文徵明自己来的! 这整个儿一大杂烩啊! 人物关系有必要理一理。 文嘉是文徵明的次子,陈淳、6师道、朱朗,都是文徵明的学生。 这,会不会就是在给文徵明过寿的时候,文徵明提起了七月访友的事儿,然后一帮人合作了一幅画?完事了文徵明一看觉得还行,欣然题款落印? 不是没有可能。 缘由和时间点未必是过寿,但这几个人应该是聚到一起了。 文徵明的书画艺术传承不绝,直接继承他的风格的,除了儿子侄子,还有众多弟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画家队伍。 世人称文徵明为吴派“盟主”。 而且文徵明活到了九十岁,绝对是寿星级别,在盟主位置上坐的时间很长。 文盟主的传世画作之中,有着大量子孙门生在其在世时的代笔,这是个不争的史实。 甚至,有些弟子,一开始是得到文徵明的授意而代笔;可到了后来,干脆就直接私自代笔文徵明的画来赚钱了。 比如那个朱朗,仿作文徵明的画后来都有了“金字招牌”;有人干脆直接花钱找他,来一幅“文徵明”,一样能挂在家里充门面。 文徵明不可能不知道弟子的“私仿”,但他这个人,对待这种事儿,却很“厚道”。 厚道到什么程度呢? 曾经有外地客商到苏州,让小童去朱朗家买一幅仿文徵明的画。结果这个小童人生地不熟,而且文徵明家和朱朗家相距不远,就走错地方了,直接到了文徵明家里。 文徵明碰巧在家,而且还见了小童,小童误以为是朱朗,说我家主人想出资求一幅仿文徵明的画。 结果呢,文徵明收了钱,也画了画,而且还问小童:我画真衡山,聊当假子朗,可乎? 文徵明号衡山,朱朗字子朗。 你想要一幅朱朗仿文徵明的画,但我就是文徵明,给你画一幅真的,你就当朱朗仿的,行不行? 这个故事,吴夺也听过,未必是真的。 不过,文徵明能长期坐在吴派盟主的位子上,而且广受敬重,绝不是只靠书画水平就能实现的。 而吴夺“听”完画之后,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 “小吴,这幅画,为什么放在大雅斋呢?因为我找了很多人看过,但是观点不一,争议很大。所以我放在这里,以便来了高手之时,方便拿出来鉴赏!” 章成锦见吴夺应该已经看完了,便开了口。他这算是直接说明原委了。 “章老,您可抬举我了,我算哪门子高手啊?我只是跟着您沾光欣赏一幅名家之作。” 吴夺一边说一边心想,这个同朝同期的代笔,和其他任何情况的高仿都不一样,这些代笔的人,都是深得文徵明真传的颇具功力的人。 而且传到今天,年份没问题,纸墨没问题。 关键,题款和钤印还都是真的“文徵明”。 “不要客气嘛,都看了半天了,我也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章老,我对书画,所知也就是皮毛。”吴夺顿了顿,也不能一点儿不说,“不过这画,我看最起码能到代。” “嗯,持反对意见的人,也说是明代的仿作,没有人认为是近现代的仿作。”章老点点头。 吴夺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胡允德见章老没有立即接口,“小吴先生,就不要谦虚了,你要是不懂,怎么会参详这么半天?而且我看你还以手轻触,感受宣纸和笔墨!你能点出这画到代,那必定是懂书画的啊!这画,最初是我收来的,你要是看得起我胡某人······” 吴夺知道他在激将,“胡先生啊,您什么时候见过像我这样的毛头小子懂书画啊?” 章成锦却接了口,“但我们也没见过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如此明辨元青花啊?” 章老说完之后,三人不由互相看了几眼,最后,竟都笑了起来。 “章老,那我就斗胆多几句嘴了,不过我主要靠的是感觉,没什么鉴定依据的。”吴夺先打了个预防针。 第28章 提携 章成锦颔微笑,并未出声。 胡允德则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种感觉,不身临其境,很难体会到。两位前辈高手等待聆听见解,吴夺还真有点儿飘了。 “这幅青绿山水画中的山峦河流、山树林木、亭台飞阁、亭前人物,这四处,风格好像有细微的差别,不似出自一人之手!但是呢,整体上却又没有明显的违和感,说明他们创作的大风格是一致的。再者,我看这题款,应该是文徵明的真迹,这钤印,也不像有假。”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加上文徵明在内,这幅画是五个人联手而成?”章老讶异接口。 “是啊,有这种感觉。” 胡允德想了想,“构图严谨,境界幽旷,整体清苍沉稳,若是联手,那必定原有的画风就很近似,而且沟通极为充分,相互之间有一定的默契才行啊!这很离奇,因为当时与文徵明齐名的画家,都不可能如此。” “若是文徵明和他的弟子们聚会时兴之所至呢?”吴夺微微一笑。 吴夺说完之后,也不由立即提醒自己,可不能再多说了!要是把具体哪个人再点出来,那就装逼过头,没法解释了! 章老不由双掌轻击,“对啊!若是文徵明的亲笔,其用笔之精工,宋元画作尤有不及,但是精工往往也就降低了笔墨的生动性。这两者平衡之后的状态,应该是很稳定的。但是这幅画,大风格很统一,各处景物却略有起伏!这的确有可能是多名弟子参与的啊!” 吴夺暗道,这章老对书画的研究也挺深呐! “小吴啊!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让我茅塞顿开!”章成锦感叹连连,“佩服!佩服!” 吴夺连忙说道,“说实话章老,我是真不懂书画。可能就因为我不懂,所以更多的凭借感觉,才误打误撞蒙上了。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在书画上的眼力。” 章成锦却轻轻摆手,“什么是懂?什么又是不懂呢?即便你真的不了解书画的笔墨技巧,但至少你的艺术鉴赏力达到了一定高度!有了这个基础,再深入也不难。” 听了章老这句话,吴夺不由陷入了深思。 而章成锦和胡允德,两人又对着这幅画参研了一番。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眼看就傍晚了。吴夺本来还想鉴赏店里的东西呢,这个点儿了,也不方便了。 不过,现在宾主尽欢,吴夺提出了“预约”:“章老,胡先生,这次来大雅斋,我真是开了眼界!以后有机会,我能不能再来欣赏一下店里的好东西啊?” “欢迎!”胡允德拿出一张名片,“随时联系我小吴先生,你把你的联系方式也给我吧!” “胡先生,您年长,直接叫我小吴就行了,别带‘先生’了就。”吴夺接过名片,又照着上面的手机号码用自己的手机了个短信。 “你这不是一样叫我胡先生吗?听着也生分。” “那我以后叫您德叔,怎么样?” “行吧。”胡允德笑了笑。 “阿德,你把我的私号也给小吴吧!我就不给小吴名片了,名片上的电话,平时是助理拿着的。”章成锦此时也开了口。 胡允德微微一怔,旋即应道,“好的。” 他心想,章老的私用手机号,知道的人可真不多。章老此举,看来是真有心要提携这个年轻人了! 但是他并不吃惊,因为吴夺的实力,他跟着有目共睹。所谓提携,其实也是为自己助力。 每个人得到的机会或许不同,但是能把握住机会的,往往都是有实力的人。 胡允德提出晚上他来做东,请吴夺吃饭。 “我这中午刚吃了章老的,晚上又吃德叔的,这有点儿过了。要不还是我请吧,好歹刚有了一笔收入。”吴夺笑着应道。 “不好意思啊,我今晚有定好的家宴,只能失陪了。”章老却说。 最终,是吴夺和胡允德一起吃的晚饭,也是胡允德请的——他强调,因为是吴夺登门大雅斋,那么出去吃饭,也得他来尽地主之谊。 吴夺也没有继续推让。对于胡允德来说,一顿饭算得了什么,关键是对方值不值得共坐一桌把酒言欢。 饭局开始后,胡允德和吴夺先聊了不少古玩上的东西,好在吴夺的理论知识很丰富,加上胡允德对他高看一眼,所以倒也融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胡允德才借个空当问道,“小吴你现在哪里高就啊?” 这话章老也问过,但是三人见面后,章老和吴夺都没有再提及此事。 “我之前在祺祥典当行,后来不干了,现在还没找新工作。出给章老的高足杯,也是瓷器部潘主任给拉的纤。”吴夺如实说道。 “老潘的眼力不弱。”胡允德点点头,“整个祺祥典当,在瓷器上,也就陈永钧和他了。” “陈总听说是个多面手,不过我没和他交流过。” “陈永钧也算少年成名,涉猎确实比较广,但在其他品类的眼力上,不如瓷器。”胡允德呷了口茶,“不过,你这样的人才,他居然不全力挽留,看人的眼力实在是不咋地。” 古玩一行,眼力为王。古玩行里的人,不管基础如何,财富多寡,头衔怎样,面对一件古玩之时,眼力最高者才是最受敬重的人。 “德叔你有所不知,我以前不是在瓷器部,是珠宝玉翠部,主要是鉴定宝玉石工艺品和饰什么的。因为我上大学时的专业,就是宝石及材料工艺学。”吴夺解释。 “我明白了!”胡允德干笑两声,“你不想暴露瓷器和古玩的师承!” “我哪有什么师承啊,就是自己瞎玩,自己琢磨的!”吴夺解释。 “不必解释,隐藏师承这个很正常。有些世外高人,不想抛头露面。”胡允德转而问道,“小吴你老家是哪里啊?家里还有什么人么?” “我老家是茂岭县的,还有个爷爷在老家。”吴夺说起爷爷,情绪略有起伏,点了一支烟,“出手这件高足杯,我想买套房子,接爷爷过来一起住。而且他在农村是有院子的,我也很想买个带院儿的房子。” 第29章 文物局家属院 “噢?”胡允德思维有些跳跃,“你爷爷肯定也姓吴了?” 吴夺不由愣了愣,“肯定是啊!” “冒昧问一下,你爷爷怎么称呼?以前是做什么的?”胡允德竟继续问道。 “我爷爷名叫吴大志,以前就是走南闯北四处打工,后来归乡养老,在老家把我带大。”吴夺简单介绍了一下,自不会提自己是被收养的。 “噢!怪不得你少年老成。你爷爷一个人把你带大,也挺不容易啊。”胡允德微微叹息,也没再问别的。 饭局结束后,两人各自打车回家。因为两人都喝了酒,胡允德不能开车也不打算叫代驾,他住偏东的位置,吴夺住西头,各自打车比较方便。 吴夺回到家里,却见化肥很着急地跑上前来,冲他不停叫着,似乎很不满的样子。 吴夺这才想起,今天只是出门之前喂了化肥次,结果走之前忘了给他的盆里预备好狗粮了! 这货是饿了!好在水盆里还有水,看来是没渴着。 “不好意思,今天事情多,我给忘了,以后出门,必定先你准备好。”吴夺说完,便去给化肥倒上了狗粮;随后又切了些水果给它。 看着化肥吃了起来,吴夺一拍脑门,“哎呀,第二针狂犬疫苗没打!” 可转念一想,就化肥这么神奇的狗子,也不可能有狂犬病,而且很快就会到十天的期限,这也不必再打了。 如此,吴夺便不再去想这事儿了。 化肥如今生活完全能自理,见他吃得欢,吴夺便没再去打扰它,心说明天没事儿,得带它出去遛遛了,也不能老待在家里。 吴夺洗了洗手,擦了把脸,便走进卧室,开了电脑,开始浏览房源。 这想买套带院子的房子,好像选是别墅。 吴夺现在手里有一千万,但想买套像样的独栋独院的别墅,肯定是买不起的。至于联排别墅,也得看位置和档次,有的倒是能行,但往往缺点太多,性价比不高。 而且,买别墅的装修成本很高。 还有就是,别墅所在的那些个高档小区,少了热闹劲和烟火气,吴夺不是很喜欢,吴大志也未必能习惯。 “人说三代方能真富贵,这话不假啊!”吴夺自嘲着点了一支烟,心说就算自己钱再多几倍,怕也会这么想。 除了别墅,还有别的选择,就是某些小区一楼的房子,有的也会带一个院子。 但这种院子一般不大,而且多是围个铁栅栏,私密性不好。 就买房来说,吴夺毫无经验,一边寻找房源,一边在度娘和论坛查询一些资料。 一时也没什么看上的房源,眼看夜深了,吴夺也就准备睡了。 吴夺刚躺到床上,常松就来一条微信,说吴夺挑的镯子,女朋友很喜欢。 吴夺:她今天过生日啊?就你这尿性,这是已经千里江陵了? 常松:千个毛蛋啊,各回各家了都,别提了!对了,那个手链,你到底买了没有啊? 常松不提,吴夺也就不问,回复:买了啊! 常松:卧槽!什么情况? 吴夺:说出来吓哭你!我已经倒手了! 常松:我林黛玉啊?这么容易哭,赶紧说! 吴夺:手链上的那五颗啊,确实不是翡翠,不过,却是等级很高的祖母绿! 常松:祖母绿?我去,就是和钻石一样值钱的玩意儿!你这一把赚了多少? 吴夺:两百来万,也不算多。 常松:装个毛蛋啊!两百万还不算多?行,下一步我准备吃大户了啊! 吴夺:请你几回客那肯定没问题。不过这真要花起来,两百万还真是不多。我这还想买套带院的房子呢。 常松:靠!你买房两百万吃紧很正常啊!你还想带院,那不就是别墅么? 吴夺:不一定是别墅,有些一楼的房子也带院。 这句常松没有立即回复,过了一会儿,居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我说,我刚想起来了,我们局的家属院,有套房子要买!” “噢?什么情况?”吴夺知道齐州市文物局的家属院,因为就在齐州市博物馆对面,省博市博他都去过,看东西嘛。 齐州市文物局家属院位置不错,而且绿树成荫的,安保条件也挺好,毕竟是家属院。 “我们局科技处的吴处长,对,还和你是本家呢,他在家属院的房子就是一楼,后头带院儿,最近说是要卖,因为他为了孩子已经买了师大附小的学区房,而且这就要搬过去了。” “多大面积?全产权么?” “产权没问题,十年前新建的那三栋楼,相当于直接买的。面积具体不知道,应该是三室两厅,不小呢。”常松又道,“不过,听说他想优先卖给局里的同事。这样吧,我明天上班帮你问问。” “欧了。回头请你吃大餐!”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又搜了搜齐州市文物局家属院的房源,并没有现有一楼带院的房源挂出来。 文物局家属院的房子,按照新旧,大致有两类,一类就是常松说的,十年前新建的三栋楼;另一类则是比较老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房子。 新楼和老楼都不是高层,老楼是六楼顶楼;新楼也是六楼,只不过六楼的住户还多了一层斜顶的阁楼。 新楼有套三楼的三室两厅的挂在网上,报价是最高的,每平米三万五,13o平米,四百五十多万。 不过,三万五的价格有点儿虚高,因为文物局家属院虽然位置不错,但是就如常松所说,学区一般,周围没有太好的小学。 一楼如果不带院子,价格肯定比不了三楼。这带院子的,就看怎么算了;有的人未必喜欢为了院子多花钱。 盘算了一会儿,吴夺就睡了,这得等常松回话才能合计。 第二天早晨起来,吴夺简单用花生油和葱花炝了炝锅,下了些挂面。 结果,化肥闻到了炝锅面的味儿,似乎比狗粮更感兴趣,吴夺只好分给它一部分。 这一次还真让徐有仁给说着了,吴夺吃啥,它吃啥。 吃完了,吴夺给化肥套上了狗绳,准备出去遛遛。 结果下楼又碰上了徐有仁,“小吴,这是要遛狗?” “是啊。徐大爷,吃了没?” “吃了吃了。对了,你养狗得办狗证啊,别忘了!” 第30章 吓尿了 “忘不了,我这种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怎么会忘呢?”吴夺嘴里应着,心里却想,还是不给化肥办狗证为好······ 倒不是为了省那几百块钱,主要是办狗证得往狗身上植入芯片。 化肥绝非凡狗!自己被化肥咬了都不打算继续打狂犬疫苗了,给它植入芯片和打疫苗这种事儿,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要带出门的时候规范点儿,运气不差,一般应该不会被查到。 出乎吴夺的预料,化肥出了门之后,并没有撒欢的表现,依然很蛋腚,在他旁边闲庭信步一般。 “得,你这样,安全又省事儿,以后也不用遛你了,你就呆家里算了。” 既然出来了,好歹转一圈,吴夺又带着化肥来到了路边,来到了化肥“失足”的冬青丛。 见了冬青丛,化肥居然又要拱进去,吴夺一看,得,好歹不蛋腚了,由你吧,便跟在后头看着。 化肥进了冬青丛,对着当时卡住他的枝杈,抬起了后腿······ 它还挺记仇······ 别看它很多时候显得蛋腚,但毕竟只是一条小狗崽。 吴夺也不由想到,这化肥要是成年了,该不会有洞悉一切的高冷吧?! 对着枝杈撒完了尿,化肥又跟着吴夺在路边走了几步,最后居然在马路牙子边上坐下了,看向来往的车辆。 今天吴夺起来的算是比较晚,这个点儿早高峰已经过了,而且这个地段本来也不算堵,来往的车辆并不算多。 吴夺一手搭住狗绳,一手点了一支烟,也在路边站了会儿。 抽完一支烟,正准备带化肥回家,忽然间从不远处的斑马线上冲过来一条大狗! 吴夺定睛一看,这是一条秋田犬,而且这条秋田个儿特别大,对着化肥来势汹汹。 紧接着斑马线上出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一边跑一边冲吴夺喊道,“哥们儿!躲着点儿,我这狗性子烈,脱缰了!” 这特么是狗,不是马,还脱缰,脱你个锤子啊! 化肥要是被这么大个儿的秋田咬一口,还不得落个残疾? 吴夺迅挡上前去,驱赶蹦来跳去、呲牙咧嘴的秋田犬。但他手里没个家伙事儿,还真挺心虚。 好在那个小伙儿很快便跑上前来,从后面抱住了秋田。 “不好意思啊,没吓着吧?一般土狗见了我家金虎,都吓得不行!”小伙儿虽然嘴上客气,但仍旧带着一种自得。 刚才这小伙儿开车路过,在马路对面熄火了,他拿出工具想检修一下,结果狗趁机从车上跳了下来,一扯狗绳没扯住,项圈断了,狗就穿过斑马线跑过来了。 “没事儿。”吴夺说着,低头看了看化肥。 化肥此时却不紧不慢伸展身体,站了起来,抖了抖脑袋,看了看秋田,眼中闪过了一丝嘲弄。 没错儿,就是嘲弄,或者说鄙夷也行。 “欧——”化肥又微微仰头,对着秋田拉了一个小长音。 “又来这套!刚才你怎么不直接上?”吴夺看着装模作样的化肥,哭笑不得。 扑通! 话音未落,那条秋田居然浑身抖如筛糠,接着四腿齐齐跪在了地上!完全没了刚才的勇猛。 紧接着,一股骚气传来。 尿了! 吴夺一看,不由立即抱起了化肥,冲秋田狗主说道,“先走一步哥们儿,你的狗又是脱缰,又是随地小便,该去看看兽医了。” 说完,吴夺便快步走了。 反正没有直接接触,这事儿可赖不上我们家化肥。 那个小伙儿彻底傻眼,半晌才道,“你怎么了金虎?” 金虎?原来化肥面前,这恶犬是纸老虎啊! 吴夺抱着化肥走远之后,不由撸了它几把,“牛逼啊!把那么一大个儿给吓尿了!” “嚏!”化肥又了这个音儿,吴夺觉得类似于人类的“切!” “说你胖你就喘啊!不过,这要是带着你去斗狗,岂不是横扫一切狗鬼犬神?什么恶霸,什么比特,什么罗威纳,什么高加索······你只要欧一声,全尿!” 吴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当然,这只是逗乐子的话,哪能带化肥去斗狗。 化肥则挣扎了几下,吴夺便又把它放到了地上,牵着回家了。 而就在此时,章成锦和胡允德正在离此不远的千慧山的山道上,已经快到山顶。 “章老,这个吴夺,让我想起了当年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的一个人,而且,他俩还一个姓!” “你说的是吴镝?” 胡允德点点头,“是啊。一眼直鉴,天下无赝······” “吴镝身材不高,相貌平平,这吴夺却是高挑俊朗,不像是有什么血缘关系。”章老摆摆手,“而且吴镝喜欢独来独往,不好女色,也未曾娶妻。” “这吴夺好像是父母双亡,是被他爷爷带大的,他爷爷叫吴大志。” “吴大志?既然叫爷爷,如今怎么也得七十岁上下,这个吴大志也不可能是吴镝。” “章老,我当年尚且年轻,对于吴镝这样的人物,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当年您和他······” 章成锦停步,叹了口气,“在不认识吴镝之前,我从不相信古玩一行会有什么天才!古玩是眼学,靠的是勤学不辍,日积月累,没有足够的经验教训,哪来的眼力?但是吴镝,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外······” 胡允德听了之后,不由苦笑,“可能也是因为吴夺太过年轻,眼力却如此惊人,我才觉得他们有点儿像吧。” 章成锦点点头,“或许,吴夺又是一个不世奇才!只不过,他的性格很好,不像吴镝那般孤傲。” “那他工作的事儿?” “等等看。他未必肯到大雅斋屈就,我们主动提出来,万一他拒绝,反而弄得大家都尴尬。” 胡允德笑了笑,“不过,我真是想交这个小朋友!” 章成锦也笑了笑,“是啊,这小伙儿我也很喜欢。” 两人随后上到了山顶凉亭,向东北方向俯瞰,便能看到棋盘苑小区。这小区因为整体方正,楼间道路宽且直,像个棋盘,才由此得名。 “世事如棋局局新啊!”章成锦俯瞰之时,轻声叹道。 第31章 朋友 “章老,这山顶风凉,我们还是回了吧?”胡允德在一旁开口。 “好。”章成锦点点头,走了两步,“对了,下周文古堂的清仓头拍,你找时间告诉吴夺一声吧。他若想去,就带他一起。” “我记下了。” 两人就此下山而去。 而吴夺回到家之后,和化肥先分了一个苹果吃了。 吴夺虽然之前没养过狗,但是总觉得化肥的样子,快一周了好像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小狗崽不是都长得呼呼的么?况且它还这么能吃。 也不知道化肥成年后体型有多大,要是身高体长标,城市里可是禁养大型犬和烈性犬的。 比如刚才在马路上碰上的秋田犬,不说品种,只说这个头儿其实就属于禁养之列,只不过这个狗主人无视养犬管理规定。 吴夺本想给吴大志打个电话,商量商量买房子的事儿,可又一想,他又得问钱是从哪儿来的,没准儿还得数落自己。还是先斩后奏,买了再说。反正买了房之后,基本不会亏。 上午又在电脑上浏览了一会儿房源,午饭后小憩了一会儿。 醒了之后喝了一口清爽的无糖纤维加可乐,打了个嗝儿,吴夺一时间有一种十分满足的感觉,想想自己当年的同学们大多还在疲于奔命地上班,看着老板和领导的脸色,自己的小日子简直太滋润了。 小富即安,其实也蛮不错的。 正美着,常松来电话了。 “我问吴处长了,房子是13o平多零点几,三室两厅两卫,东打头,有两室和客厅朝阳;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全实木地板;墙纸被他儿子画得不成样子了,得换。他那个院子不小,有四十多平呢,水泥甬路,还自己搭了个小凉棚。院墙本是一米六的高度,后来他又给加高到两米,而且上面还加了铁艺小栅栏。” 常松先是细致地介绍了一番。 “我说,你这在办公室经常写材料,表达越来越有条理了!”吴夺听了,还是比较满意的。 “少来!” “这么说,他是可以卖给我这个‘局’外人了?” “听说是我的朋友,他倒是说可以,不过······” “不过价钱偏高?” “不光是价钱偏高,他要求全款直付。” “你先说他要多少钱吧?” “房子照13o平整数算,三万六一平,你还得包税。光房价就四百六七十万,我寻思着你一把也拿不出来啊······” “你不会直接给我否了吧?” “我能这么不靠谱么?我提前替你讲了讲价,结果他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就先别谈价了。” 吴夺点点头,“人家说的没错儿,总得确定要买了再谈价。这样,你跟他约个时间,问问什么时候能看房,看了再说。” “卧槽!你真要买啊?你手里就两百来万,剩下的咋办?我倒是能借给你点儿,可是·····” “你甭担心,我有钱。前一阵我还倒腾了一件瓷器。” “瓷器?难不成是那个黑痰盂?这茬我当时还忘了问了,不过看着确实不大行啊!” “那个你看走眼了,是件老货,不过也值不了多少钱,我是又倒腾了别的。” “你真行啊!最近这是用了开塞······开眼露了是怎么着?老是捡大漏儿!回头可得好好给我说说!” “也没什么,就是碰巧了。买房图个踏实,你好人做到底,再帮我约约吧,完事儿一起去,必有重谢哈。” “你是得重谢!这么着,除了吃大餐,你送我一对金蟾妖塔得了,四棱!” 金蟾妖塔是铁核桃里的名品,正常两棱的几百块一对;三棱的贵一些,四棱最稀少,配对精品相好的,一对得几千块。 文玩核桃有华北的麻核桃,有云贵川藏的铁核桃,有东北秋子;常松和吴夺,都喜欢玩铁核桃。 “行,要是这次买房成了,我送你!不要说金蟾妖塔,云石观音都行。”吴夺说的云石观音,也是铁核桃的高端品种,上品的一对能过万。 “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看来真是了,哈哈哈哈。”常松大笑,“行,等我信儿吧!” 挂了电话,吴夺看到化肥在拨拉着磨牙棒,这是当时在宠物店买一堆东西时送的,不过化肥应该还没到换牙的时候,他也不咬,有时会拨拉着玩儿。 “我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你是真的不想回去了么?”吴夺蹲在了它的面前。 现在他已经坚信,化肥必定能听懂他说的话。 化肥用一只小爪子将磨牙棒拨拉到一边,又拨拉了回来,然后看向了吴夺。 “这什么意思?归去来兮?” 化肥转过身去,又回到狗窝趴下了,屁股冲向吴夺。 “行,你什么时候想走了,我再送你。”吴夺说完之后,自己也不由一愣。 化肥,在不知不觉中,仿佛已经成了他的朋友。 就说那么大个儿的秋田犬,张嘴大叫犬牙差互,他平时肯定是不敢去招惹的,但是为了朋友,却可以挺身而出。 自我煽情还没到高氵朝,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吴夺拿起一看,是胡允德。 “德叔。” “小吴方便说话么?” “方便,在家呢。” “是这样,下周二有一场拍卖会,你感兴趣么?” “拍卖会?是哪个行的秋拍么?按说一般不会这么早啊。” “不是拍卖行的。”胡允德解释,“以前在府学街上有家古玩老店,叫文古堂,不久前关张了。现在呢,要开始处理店里的存货,清仓。第一批头货,他们要走一场拍卖;然后剩下的,是批量打包处理的。” “这个店,我好像有点儿印象,门脸是个仿古建筑,挺大的,咋就关了呢?” “唉,文古堂的苏文山老爷子去年驾鹤了,两儿一女没有一个争气的。账面亏了钱,他们就开始打歪主意,合计着还是变卖古玩和店铺分钱实惠。” 这种事儿,倒也不鲜见。古玩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很难传承。 吴夺也跟着叹了口气,“行,德叔,那我就跟着您去长长见识。” 第32章 买房 “别谦虚,说不定我看上的东西还得靠你掌眼呢!”胡允德接口道,“这场拍卖,他们只邀请了苏老爷子生前有过生意往来的人,你到时候就算和我一起。” “明白。”吴夺又问:“对了德叔,章老去么?” “章老应该不去。他之前和苏老爷子关系不错,不愿意看着不肖子孙这样折腾。再者,苏老爷子的好东西,章老基本都有数,要保什么,对我也有了交待。” “行,那就这么定了德叔。” 挂了电话,吴夺简单一盘算,即便看上了文物局家属院的这套房子,预留出购房款,还剩不少呢,去这清仓头拍心里也有底。 快到傍晚的时候,常松来电话了,让吴夺请吃饭,说已经和科技处吴处长说好了,周六看房,正好周六他们要搬家。 吴夺让常松定地方。常松说:“先小宰你一把,我新现了一个小馆子,招牌菜“九转大肠”,而且老板娘很不错,颇有风韵。” “你怎么就这么浪呢?不怕被人打死啊?”吴夺笑骂一句,也就应了。 到了地方,吴夺一看,负责收银的老板娘看着似乎面熟,等吃了一半才想起来,有点儿像某个明星,只不过长得肯定是差点儿意思。但现实中不化妆能有这般美貌,着实也惹人眼球。 还有熟客叫她“大肠西施”,吴夺听着别扭得都快脱臼了。 这小饭馆没有包间,很多人吃饭也喜欢就着老板娘,不时开上两句玩笑,但都没有太过分的。老板兼当大厨,黑铁塔一般,左手炒勺,右手菜刀,不时掀开帘子瞅上几眼。 两人点了四菜一汤,常松喜欢喝白的,酒量不错,这一点他比吴夺厉害;吴夺不爱喝酒,要了俩易拉罐冰啤。 “我说,你到底倒腾了什么瓷器,搞了这么多钱?”常松压低声音问道。 “元青花高足杯。” 常松:“······” 吴夺小声简单解释了一番,说是在云叶寺旁边的小摊子上无意中买了个烛台,又无意中现了暗藏乾坤。说完又叮嘱常松一定要把住嘴。 常松听得心潮澎湃,立马说等周六看完房,接着去赤霞山古玩市场碰碰运气。 常松的表现很典型。在古玩圈里,每当出现一个捡漏的传奇,都会引热议,大大提高一部分人跑市场的积极性。 人性使然。 但,往往是老看着别人中彩票,轮到自己连买多少年也中不了大奖。 周六上午,常松开着他的低配帕萨特接上了吴夺,去往文物局家属院。其实常松更喜欢越野车,而且家里好歹也趁点儿钱,贵点儿的车也能买。不过,在机关单位混,不能太出格,要显得稳重踏实低调。 两人到的时候,搬家公司还没到。 这位吴处长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很稳重的样子;他老婆也在,爽朗热情。 常松介绍了一下,相互寒暄之后,吴处长便带着吴夺看房。 虽然是二手房,但是吴夺看了之后,着实很满意。 户型合理,公摊很小,因为在家属院最南排,楼前只有绿化带和院墙,没有别的楼,所以即便是一楼,采光也很棒。 整体装修是古香古色的风格,可能和吴处长在文物局工作有关。这装修除了被他儿子画得花里胡哨的墙纸得换,卫生间的马桶等设施不想用别人用过的得换,别的都不用动。 最满意的还是这个院子。方方正正,打了十字水泥路,四块露土的地儿都围了半米高的小花墙。南侧靠近院墙还砌出两米宽的平台,平台中央搭了凉棚,这底下要加个躺椅,惬意得很。 “这小花墙里的花盆我是都得运走的。”吴处长提了一句。 “嗯。”吴夺点点头。这四块土地,他们家都是放了花盆种花,有点儿画蛇添足;应该直接种花,而且再来一棵石榴树或者桂花树什么的才好。 仔细看了一遍,而后问了问双气三线等等情况,吴夺稍稍考虑,便决定拿下了。 谈价是吴夺、常松、吴处长夫妇,四个人坐在客厅谈的。 吴夺先提了包税的事儿,他不想包税,提出各交各税。本来嘛,羊毛出在羊身上,其实就是个总价问题,主要是吴夺不喜欢在具体程序上乱套。 吴处长夫妇同意了各交各税,但是在三万六一平的价格上却比较坚持。 “您痛快地应了各交各税,那我也痛快一回,这样,我也不多讲,三万五一平,行的话,我立马就能付全款过户。”吴夺说道。 “其实,本来如果你能包税,我们是想降到三万五的,但是现在各交各税······”吴处长的老婆接口。 “三楼有套房子,报价三万五,各交各税,我只是打电话问了下,人家就说还能降呢!” “我知道你说谁家的房子,不就楼上么?他家没院子啊!” 其实吴夺没打过电话,也不知道三楼那套房子具体在哪栋楼,因为挂出的房源是不会暴露具体房号的。只知道也是东打头,没想到就是楼上。 “院子这东西,咋说呢。正因为我喜欢院子,所以才报三万五的价儿啊。但喜欢归喜欢,也不能太高。要不然,我不如买三楼算了。”吴夺笑了笑,“吴处长,嫂子,你们报三万六,我也没多讲啊。” 吴处长看了看常松。 常松也笑了笑,“我只是介绍人哈,买房这事儿本来就复杂,你们谈成谈不成都很正常。我就不表任何意见了。” “你们稍坐,我接个电话。”吴处长拿着手机走出了房门。 “我去看看搬家公司来了没有。”吴处长的老婆也出去了。 吴夺知道,他俩这是要商量一下。 最后,两口子同意了这个价格。 “小吴啊,不过这两天可过不了户,我们还得收拾收拾,清点清点。”吴处长的老婆问向吴夺,“周一过户,你看行吗?” “行。”吴夺一想,正好和周二的清仓头拍错开了,“那我是不是得先付一笔定金?” “对对对,这样对双方都好。定金五万可以吗?”她就是想要定金的意思。 “好。”吴夺痛快应了,转了五万定金,拿了写明情况的规范收条,搬家公司正好也来了,便就提出了告辞。 “借着即将到来的乔迁之喜,杀奔赤霞山,捡漏去也!”刚走出去不远,常松就兴奋叫道。 第34章 印文 这枚墨玉玄武印,居然是年份这么久的东西! 玉印这东西,吴夺起码知道战国时期就比较流行了,苏秦佩六国相印嘛! 实际上,玉印的起源,根据近些年的考古现,已经可以追溯到西周。而春秋时期有所展,战国时期已经很常见了。 而且,这枚春秋末期的墨玉玄武印,严格来说应该叫墨玉玄武玺。 因为在秦始皇之前,无论官印私印,都称之为玺。直到秦统一六国,嬴政称始皇帝之后,才把皇帝之印独称为玺,臣民之印称之为印。 怪不得这篆书很奇怪,春秋末期,那这印文的字体,很可能是金文的一种。 而这墨玉玄武印的材质,则是富平墨玉。 吴夺心道,怪不得一时认不出来是什么材质。 富平墨玉产自陕中,主要成分是隐晶质石灰岩,自古以来就有开采,如今市场上依然还有富平墨玉的工艺品。 这种墨玉,在古代,所用最多的,就是刻碑。比如有名的李斯《峄山刻石》、柳公权《玄秘塔碑》,原碑材都是富平墨玉。 这枚墨玉玄武印年份很老,吴夺得到的信息也很丰富。 但丰富不代表有用。 最有用的就只有三点,一是雕刻于春秋末期,二是材质为富平墨玉,三是用作私人印信。 其他的内容,基本是围绕这三点来的,比如雕刻的技艺特点,比如私人印信是按照要求雕刻,比如这种墨玉墨色均匀,玉质细腻韧性好······ 而吴夺最想知道的信息,是这印文的内容!实际上也就是这墨玉玄武印为何人所有。 却没有。 这四个金文篆字实在太难认了,没有这个信息,想找专家高手辨认,也不知道得费多少工夫。 要知道,名人玺印和普通私人之物,价值差距很可能是天壤之别。 不过,好歹是春秋末期的高古玉件,价儿合适的话,倒是可以先拿下。 “你们还没谈好价儿啊?”吴夺打断了摊主和常松,“这黑石头印章怎么卖?” 此时,摊主已经将那件青白玉花押印降到了六千,常松呢,也出到了三千,正在僵持着扯来扯去。 吴夺这一插话,摊主就停了和常松的谈价,看着吴夺说道,“你俩还真有眼力,看上的都是我摊子上的好东西!” “别说没用的了,报个地板价儿吧!” “三千!” “明说了吧,这是富平墨玉,你应该门儿清,买块大石碑的材料,也用不了三千吧?”吴夺直接点到。 适才吴夺点出青白玉花押的真章,摊主就觉得他是个行家了,“材料你说的没错儿,但这东西看着老得很呐。你看印文,认得么?那是钟鼎文,我找了好多老师级别的,都认不出来。” “这就是个私印,普通老百姓用的,认得印文有啥用啊?真正的王公贵族,哪会用普通玉石治印?” 摊主笑了笑,“兄弟,你也别说旁的了,这东西我是一千八收来的,你好歹给我个辛苦费,凑整儿两千!要是还想再低,那就你放下吧,咱们都别受累。” 吴夺此时看了看常松,“这件花押印······” “嗯,但也得价儿合适。”常松和吴夺很默契。 吴夺又看向摊主,“这么着,两件一脚踢,你最后报个实落价儿!” “这已经很实落了啊!那件我都给他让得只剩裤衩子了!六千,你这件两千,一共八千,多吉利!” 吴夺略略沉吟,“这么着,我最后出一口啊,两件,五千,你觉得行就行,不行我俩也不耽误你做买卖了。” “你这一下子砍掉小一半啊!不行不行,有空儿再来吧。”小胡子摊子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放下的手势。 吴夺和常松很果断地放下了。 吴夺是小赌一把,大不了摊主不喊,立马转身回来;因为这墨玉玄武印,半个上午没人碰,而且摊主主动让到两千,来价指定不高。 常松放下,是因为他的心理最高点就是三千。这东西如果是元末明初的,吴夺说几百那确实是扛着大砍刀,但这样的东西,三千确实也到顶了。要不是常松特别喜欢这种长方带桥钮的形制,也不会出这么高。 两人放下东西,起身就走。 此时,摊主却将这两件分别抓在了手里。 吴夺余光瞥见,心里有数了。 果然,他们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摊主的招呼,“两位,我服了你们了,回来吧!” 成交。 吴夺一把付了五千。 “送你的。”离开摊子之后,吴夺笑着对常松说道,“你不是让我送你东西么,这赶巧了,就送你这件花押印吧!” “别介啊,我那是开玩笑。你虽然捡漏赚了一大笔,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行了,知道你够意思,让我请吃饭还找个小馆子。说了请你吃大餐,后头我肯定还会再请。说了送你东西,你也别推辞了!好歹是你喜欢的,没瞎送不是?” “得嘞,那我就真不客气了!”常松接着嘿嘿一笑,“我说,这件墨玉印,你是不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我觉得这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东西,即便是普通私印,好歹年份够老;再者,看这玄武和这刀工,也都挺不错。起码就算单拿这一件,五千也不会亏。” 常松点点头,“我就说嘛!” “现在关键是得找人认认这印文。”吴夺又道,“你这也是学历史的······” “别看我,我也不认得!”常松应道,“春秋战国时期的金文篆字,种类很多,几乎一个诸侯国一个样儿,不要说我了,先秦史专家也未必能认全······对了!” “怎么?” “东山大学历史系的高汉达教授,是先秦青铜器和铭文专家啊!没准儿找他能行!” “你认识他?” “我就历史系毕业的,肯定认识他啊,可他不认识我呀。”常松哈哈一笑,“不过,我可以给你支一招!” “瞅你这损色,不会是什么馊主意吧?” 第35章 大漆泥金,释迦牟尼 常松摆摆手,正色道:“听我说,我上学的时候啊,高教授面向全校本科生开了一门选修课,叫文物鉴赏,一周一次两节课连堂。回头我找个师弟打听下现在还有没有这门课、什么时间、在哪个教室。你呢,到时候就去旁听,下了课堵住他直接问就行。” “这能行么?” “听说高教授特别随和,而且以他的水平,说不定就是几句话的事儿,肯定行。” “好吧,那回头你帮我打听下。” “回去我就打听。”常松点点头,转而又道,“我看那摊主摊子上,老的小玉件不少啊。” “嗯,不过感觉晚清民国的居多,而且小花片小帽正什么的,也没啥意思。” “对。我就喜欢玉印,现在最常玩的,就是咱俩去年一起淘的那件亭钮印。” 常松忽又看了看吴夺,“不过,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水平见涨啊!要不是你,我刚才差点儿被摊主又是说宋玉、又是要三万的给唬住了!” “他是看咱俩年轻,第一口先死往高里报,你看我问墨玉印的时候,他就没这么虚高了。” “我说你呢,别扯别的。你这水平是怎么旱地拔葱的?” “量变引起质变,就是越过临界点了呗。” “临界个毛蛋啊,我觉得你仿佛妖气缠身······” 常松本是随口瞎开玩笑,但是吴夺听了,却不由脚下踉跄了一下子。 因为化肥确实不是人······ 这一踉跄不要紧,好像把个暖水瓶给踢sei了! 吴夺连忙低头一看,是脚边一处摊子上搁边放的一件铜香炉,被他踢倒了还滚了两下,滚到后头一尊佛像前给挡住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吴夺连忙蹲下身来,将铜香炉拿回来摆正,同时也就手看了看,毕竟是铜的,没什么损伤。 “没事儿,走你的。”摊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红脸膛,面目挺周正。 “刚才走神了。”吴夺笑了笑,也没立即起身,“您这摊子上都是铜器啊?” “嗯,喜欢就看看!” 此时,常松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没事儿吧?我这开玩笑呢,你至于这么大反应嘛。” “没,我是想别的走神了。” “没事没事,我这摊子上都是铜器,又不是瓷器,你俩别不好意思,不喜欢铜器也别在这儿浪费时间。”摊主随即说道。 “缘分。”吴夺笑道,“我瞅瞅。” 常松则冲摊主笑了笑,又拍了拍吴夺的肩膀,转到隔壁摊子上去看别的去了。他对铜器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刚才的香炉,带着款儿:大明宣德年制。吴夺不用试,也能看出,这跟“宣德炉”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就是一现代仿品。 不过香炉后头那件铜佛像,好像是有年份的。 这是一尊释迦牟尼坐像,大漆泥金工艺。 不管是大漆泥金还是鎏金,最基础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铜佛像生锈有损,也增加佛像的光彩。因为佛像往往是受供奉的。 但大漆泥金可要比鎏金的工艺简单多了,同时也省金子啊,所以档次自然也要低一些。 大漆就是生漆,先在铸好的铜像上刷一层漆,干燥稳定之后,再用金粉调和生漆均匀涂刷一层;这一层的涂料看着像泥浆一样,所以叫泥金。 而鎏金呢,也叫镏金,又叫火镀金。今天我们见到的镀金的东西,是电镀的;而古代采取的是“火镀金”的办法。 鎏金,简单来说就是用加热的办法将金和水银分离,让金层留在器物表面;但具体步骤,却是复杂繁琐的,想做好费金费时费力,而且有时甚至会废人——水银毕竟是有毒的。 这尊大漆泥金的释迦牟尼坐像,有“大头佛”的感觉。只是品相不佳,大量泥金已经脱落,只剩少许斑斑驳驳,大面积露出了紫黑色的漆衣。 漆这个东西,天然是乳白色,氧化后变成红色,经历长时间则又会结成紫黑色的。 而所谓的大头佛,是藏家的俗称。明代一部分禅宗佛像,为了追求刻画面部特征,会将头部做得偏大;这样一来,整体也会显得有点儿比例失调。 而这种比例失调的风格,倒也成了一个鉴定要点。 吴夺距离佛像不远,伸手就能碰到。既然能看明白的都看完了,感觉有年份,他便直接伸出了左手,贴上了底边。 惊喜的表情一闪而逝。 吴夺收手,“老板,我请个价儿。” “小伙子,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还懂铜像。这一尊铜佛像,我看少说也得明晚期。”摊主笑道。 “但是这泥金······” 摊主点点头,“要不是因为品相,我也不会摆在摊子上卖。这么着,一万八。” 这尊释迦牟尼坐像,高度不到二十厘米,体量偏小;同时,从表面来看,工不够精,当是民间铸造的一般工艺。 这样的大漆泥金佛像,若是明代早中期,价格或许能冲到两万;若是明代晚期,也就是一万左右。 吴夺在典当行碰巧了解过类似的情况。 “高了。你自己也说了明晚期,明晚期的民造漆金小尺寸佛像,不是这个价儿啊!整数差不多。” “行情你还挺清楚。”摊主摆摆手,“得!不过我要是痛快给了,你不会又要挑别的毛病吧?” “那不会。你要是同意一个整数的价儿,我就把这尊佛给请了!” “好久没做这么痛快利索的生意了。那我给你找个妥帖的盒子。”摊主随后翻出了一个大小合适的锦盒,小心将佛像装了进去,而后又套了两层塑料袋。 吴夺给他转了账,拎上了塑料袋告辞。 如果不是吴夺能“听”,哪能想到,这尊佛像是鎏金而非大漆泥金!是明早期而非明晚期! 只因为这尊佛像在明朝的时候,换过四个供奉之人,除了最初之人,后来三人先后为佛像重塑金身三次,这鎏金的底子上,再上大漆泥金;而最后一次重塑金身,则是在明晚期。 所以,工艺才会看着不怎么精,因为原本精湛细腻的工艺,被后来的层层漆金给掩盖了!同时,年份上,也会让人感觉不那么老。 第36章 泰和通宝瘦金体,真真假假忽悠你 若是明早器的鎏金精工铜佛像,那价值可比现在的情况高多了! 吴夺拎着塑料袋一边想着,一边往旁边摊位一看,却现常松已经不见了。 这厮叫嚣着来捡漏,结果吴夺捡漏了,他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人呢?”吴夺四下打量。 没看到。 吴夺继续往前走了走,依然没看到常松的身影。 吴夺只好先自己逛,心说等一会儿再不见人就给他打个电话。 过了约莫十分钟,吴夺正在一个摊子上翻看的时候,常松来了;来的时候吴夺没察觉,他从后面拍了拍吴夺,一脸神秘,“给你看点儿东西!” “你转哪里去了?”吴夺起身,跟着常松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常松从口袋里摸出东西攥手里,“刚才碰上个游击队,我和他找个地方交易去了。” “游击队”这个称呼,和“铲地皮的”差不多,就是自己没店没摊,把寻摸来东西随机倒腾给店主或者玩家。只不过,铲地皮的往往和盗墓贼有所接触,手里会有不少生坑货。 游击队经常在古玩市场转悠;逛市场的时候,如果碰上一个人神秘兮兮的问你要不要什么东西,有可能就是游击队。当然,也可能是骗子。 “果然捡漏了!”常松摊开手掌,让吴夺看手里的东西。 吴夺一瞅,都是银币,袁大头,一共四枚。又拿起仔细看了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三枚民国八年的,一枚民国九年的,都是普通版别。 吴夺没有去进一步验证,只是凭自己的眼力,也觉得应该是真的。 之前说过,玩软片的看不上玩硬片的,玩硬片的看不上玩杂项的;其实还有,那就是玩杂项高货的,看不上玩钱币的。 钱币这东西,虽然也有珍品,但大部分都是相对便宜的,门槛低,特别接地气。 而且在收藏钱币的圈子里,玩古泉的,还看不上玩银币的,玩银币的,又看不上玩铜板的。 对于稍微有点儿基础的玩家来说,机制的银币和铜板,鉴定起来要比古泉相对容易。 虽说这袁大头市面上绝大部分都是假货,而且很多都是真银仿制的假货,但是从工艺细节的要点上一一比对,鉴定并不难。 所以,吴夺仔细看了看,大致能判定是真的。 只是,袁大头的价值,由于不同的版别,差距很大;最贵的有拍到一两百万的,便宜的呢,就像常松手上这四枚,也就是八百左右一枚的价格。 “你是多少钱收的?”吴夺心想,虽然不是很贵,但小漏也是漏,麻雀也有肉。 “四枚一共三千。”常松面露得意。 “我没听错吧?”吴夺有点儿懵逼,这不就是行价么?哪里漏了? “这只是开胃小菜,因为品相不错,所以我顺带按照行价收的。”常松接着,又掏出了一枚大钱,“真正的漏儿在这里!” 常松接着拿出来的,是一枚泰和通宝。 直径应该在4.5厘米以上,折十大钱,看着挺厚重。这种又大又厚的古泉,拿在手里把玩是很有感觉的。 而且,这枚大钱的锈色很薄很匀,微泛金黄,属于那种北方干坑的美锈。 “我去!”吴夺一看这枚泰和通宝折十钱,眼睛也不由一亮。 泰和通宝,是金代的钱币,金章宗完颜璟的泰和四年开始铸造,折十是其中最大的一种,就是一枚能当十枚小钱,另外还有折二折三。 折十钱也有两种,一种是早期厚重型的;另一种,是后期大减重变小变薄的,实际上就是虚值刮财。 泰和通宝属于比较少见的古泉;而在泰和通宝之中最少见的,就是这早期的折十大钱。 如今一枚美品的价值,应该能到大几十万。 泰和通宝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方,就是四字直读钱文,为金章宗完颜璟所书。 金代是少数民族政权,但是行的钱币,基本都用的汉字。 这位完颜璟,严格来说算不上什么书法家;不过呢,他非常喜欢宋徽宗赵佶的瘦金体;虽然两朝是敌对的状态,但不妨碍一个皇帝成为另一个已经驾崩了的皇帝的粉丝。 而且他不是单纯的喜欢,他的书法专门学的就是瘦金体,而且最后达到了惟妙惟肖、难分彼此的程度。 举个栗子,现在的大英博物馆有一幅顾恺之《女史箴图》(东晋原作已失,为唐代摹本),图上有一则题款;明清的时候,很多画谱都认为是宋徽宗题的,后来才有人提出了异议,说里头有一个“恭”字,故意缺了一笔,但是宋徽宗写“恭”字,从不缺笔;所以,极有可能是完颜璟题的,因为他爹叫完颜允恭,缺笔以作避讳。 常松手上这枚折十大钱上,泰和通宝,就是瘦金体楷书,漂亮得很。 “这个多少钱捡的漏儿?”吴夺虽然还没有进一步验证,但起码目测这枚泰和通宝感觉不赖。 常松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四千?”吴夺问。 常松撇撇嘴,“你这档次怎么老在千数上徘徊?这种品相,怎么也得八十万甚至百万!我四万拿下,少说翻了二十倍啊!” 确实,即便是四万,那也是个大漏儿。 吴夺点点头,“来,我仔细看看。” 捏在手上,吴夺启动念想,准备听声。 此时无声······ 我淦! 吴夺眼里冒火,“你特么被忽悠了!” “啊?”常松面色一惊,旋即皱眉道,“你行不行啊,刚才看你还挺欣赏的!” “刚才我没细看!”吴夺将泰和通宝还给常松,“把四枚袁大头给我再看看。” 结果,这四枚袁大头确实是真品。 好家伙,这骗子还玩了一手真真假假!用便宜的真货当引子,真正的目的在这“泰和通宝”上!而且这真货袁大头他们都特么没亏,按照行价出的! “先别讨论真假了,赶紧去找那个游击队!他们几个人?”吴夺立即说道。 “就一个,看着老实巴交的,说是回老家给奶奶上坟,从老屋的抽屉里翻出来的。” 第37章 交学费 “他穿的什么衣服?”吴夺说着,就迈开了步子,“先去市场后门!” “你真能断定是假货?”常松问了一句,吴夺没应声,他便也跟上了,“穿了件米黄色的夹克,牛仔裤,平头······” 两人疾步前行,吴夺又道,“他不是游击队么?就算是从老家翻出来的东西,他也应该懂;就算不懂,他也应该有路子鉴定。” “他说急等钱用······”常松说着,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妙。 古玩行的算计,重在一个氛围,让你陷入到氛围之中,就不容易有清醒的判断。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有些局听了之后甚至会觉得好笑,但若成为当局者,那可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里头,还有贪心和侥幸心理。你老想捡漏,这种心理作用十分巨大,会让你蒙蔽双眼,也会让你瞬间产生强烈的赌徒意识。 两人先到了赤霞山古玩市场的后门,没现黄夹克的人影;然后在市场里一路寻找,又到了正门,依然没现黄夹克的身影。 吴夺叹了口气,在门口一侧站定,递给常松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估计是找不到了,得手了,肯定比兔子溜得还快。” 常松心烦意乱,再次重复问了一句,“你真能确定?” “我觉得能确定,就是一件新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去出盒子的地方做个鉴定!” 吴夺说的“出盒子”是个简单说法,就是到专业的钱币鉴定机构去鉴定评级;若是真品,会将钱币密封在鉴定评级盒里,同时附带标签。 常松联系吴夺最近“旱地拔葱”的水平,基本也是信了。 他深吸一口烟,“甭说找不到人了,就是找到了,哪怕是报警、打官司,也未必能要回钱来。当时,人家可没说就是泰和通宝的到代真品,只说他也看不懂,就觉得是好东西。” 常松这话说得是有一定道理的。 除非找到实打实的黄夹克故意诈骗的证据,否则常松找后账这事儿,很难有什么结果。 如果把这枚泰和通宝看作仿古艺术品,那么艺术品的价格,并不受物价方面的法律约束。 一张宣纸才多少钱?墨汁颜料才多少钱?为什么有些画家的一幅画能卖几十万几百万?因为它是艺术品。 古代艺术品是艺术品,现代艺术品是艺术品;仿古艺术品,它也是艺术品。 而且,四万块钱并不是个很高的数目,关键是,和真正的泰和通宝折十的价格差距太大了!而如果购买一枚高仿的古泉珍品、仿古艺术品,四万块钱却可以界定在合理范围内。 吴夺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是啊,反过来说,如果你四万买了一件价值百万的真品,他跑过来找你原价收回去,你也是不会干的。” 以前,吴夺和常松,作为理论型古玩爱好者,看得多买的少,小打小闹,从来没有吃过像今天这么大的亏。 常松今天也是有点儿过于亢奋,一直兴冲冲嚷嚷着要捡漏,结果漏儿没捡着,掉坑里了。 “就这么算了?”常松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觉得,还是报警吧。万一有什么其他的案子关联,牵出来一个古玩诈骗团伙什么的呢?”吴夺建议,“这事儿只有定性为诈骗才行,要是买卖纠纷,那就没戏了。” “行,听你的,死马当活马医吧!”常松再度叹气,“这就是所谓的交学费啊!” 谨慎起见,吴夺又建议,“你这样,先找个权威钱币鉴定机构,把这枚泰和通宝再鉴定一次,拿到鉴定报告之后再报警。一来托个底,二来警方可能会将钱币暂时留存作为证据。” “好吧,就这么办了,我下午就联系鉴定。” 经历了这么一出,两人也都没心思再逛了,就此离开了赤霞山古玩市场。吴夺提出中午请常松吃饭,常松却说今天中午想休息休息,平静平静,再约时间吧。 打眼,吃药,交学费,在古玩圈里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常松这个事儿,还到不了打眼的级别,又比吃药复杂点儿,但学费肯定是交了。 所谓打眼,通常指的是有一定眼力的人、因为一时疏忽大意或者受什么影响、从而导致的鉴定失误,具有偶然性,不代表正常的水平。 虽然不是自己吃亏,但吴夺的心情一样不爽利,甚至冲淡了连续捡两个漏儿的喜悦。 回到家里之后,吴夺先将墨玉玄武印小心放好,又拿出了大漆泥金的佛像摆在了茶几上。 吴夺在沙上坐下,看着佛像,心说明知道里头是鎏金,但这好几层漆衣,到底要不要立即去除呢? 即便决定要去除漆衣,又怎么保证原有的金身完好无损呢? 嗯,这活儿不能自己干,必须先请专业人士参详参详。 吴夺定了定神儿,点了一支烟。 “哎?化肥呢?”吴夺的脑子里一直有点儿乱,差点儿忘了,化肥怎么一直没出现? 也不在客厅的狗窝里。 吴夺起身,走进卧室,却现化肥趴在了电脑桌下面,很安静。 “没事儿吧你?”吴夺摸了摸化肥的身体,不烫;又观察了一下,眼睛明亮,状态自然,不像生病的样子。 “怎么跑这下面了?别碰了插线板电着你!”吴夺干脆将它抱了出来,“来来来,让你看看这尊佛!” 之前,化肥似乎对雕有普贤菩萨的玉牌很感兴趣,却对弥勒木雕反应平淡,现在面对释迦牟尼坐像,不知它会有什么反应。 吴夺将化肥抱到了茶几旁边放下了。 化肥站定,抬头静静看着释迦牟尼坐像,一动不动。 吴夺也在茶几前蹲下,“认得么?” 化肥没反应,继续看着,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缓缓转身,又朝卧室走去。 这算什么?吴夺看了看佛像,又扭头再看向卧室走去的化肥。 正在此时,化肥突然停步,身体微微弓起,猛然回! 虽然外形依旧是一只胖嘟嘟的小白狗,但吴夺恍然间从它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一种气势! 第37章 交学费 “他穿的什么衣服?”吴夺说着,就迈开了步子,“先去市场后门!” “你真能断定是假货?”常松问了一句,吴夺没应声,他便也跟上了,“穿了件米黄色的夹克,牛仔裤,平头······” 两人疾步前行,吴夺又道,“他不是游击队么?就算是从老家翻出来的东西,他也应该懂;就算不懂,他也应该有路子鉴定。” “他说急等钱用······”常松说着,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妙。 古玩行的算计,重在一个氛围,让你陷入到氛围之中,就不容易有清醒的判断。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有些局听了之后甚至会觉得好笑,但若成为当局者,那可就不一样了。 因为这里头,还有贪心和侥幸心理。你老想捡漏,这种心理作用十分巨大,会让你蒙蔽双眼,也会让你瞬间产生强烈的赌徒意识。 两人先到了赤霞山古玩市场的后门,没现黄夹克的人影;然后在市场里一路寻找,又到了正门,依然没现黄夹克的身影。 吴夺叹了口气,在门口一侧站定,递给常松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估计是找不到了,得手了,肯定比兔子溜得还快。” 常松心烦意乱,再次重复问了一句,“你真能确定?” “我觉得能确定,就是一件新仿;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去出盒子的地方做个鉴定!” 吴夺说的“出盒子”是个简单说法,就是到专业的钱币鉴定机构去鉴定评级;若是真品,会将钱币密封在鉴定评级盒里,同时附带标签。 常松联系吴夺最近“旱地拔葱”的水平,基本也是信了。 他深吸一口烟,“甭说找不到人了,就是找到了,哪怕是报警、打官司,也未必能要回钱来。当时,人家可没说就是泰和通宝的到代真品,只说他也看不懂,就觉得是好东西。” 常松这话说得是有一定道理的。 除非找到实打实的黄夹克故意诈骗的证据,否则常松找后账这事儿,很难有什么结果。 如果把这枚泰和通宝看作仿古艺术品,那么艺术品的价格,并不受物价方面的法律约束。 一张宣纸才多少钱?墨汁颜料才多少钱?为什么有些画家的一幅画能卖几十万几百万?因为它是艺术品。 古代艺术品是艺术品,现代艺术品是艺术品;仿古艺术品,它也是艺术品。 而且,四万块钱并不是个很高的数目,关键是,和真正的泰和通宝折十的价格差距太大了!而如果购买一枚高仿的古泉珍品、仿古艺术品,四万块钱却可以界定在合理范围内。 吴夺深吸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是啊,反过来说,如果你四万买了一件价值百万的真品,他跑过来找你原价收回去,你也是不会干的。” 以前,吴夺和常松,作为理论型古玩爱好者,看得多买的少,小打小闹,从来没有吃过像今天这么大的亏。 常松今天也是有点儿过于亢奋,一直兴冲冲嚷嚷着要捡漏,结果漏儿没捡着,掉坑里了。 “就这么算了?”常松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觉得,还是报警吧。万一有什么其他的案子关联,牵出来一个古玩诈骗团伙什么的呢?”吴夺建议,“这事儿只有定性为诈骗才行,要是买卖纠纷,那就没戏了。” “行,听你的,死马当活马医吧!”常松再度叹气,“这就是所谓的交学费啊!” 谨慎起见,吴夺又建议,“你这样,先找个权威钱币鉴定机构,把这枚泰和通宝再鉴定一次,拿到鉴定报告之后再报警。一来托个底,二来警方可能会将钱币暂时留存作为证据。” “好吧,就这么办了,我下午就联系鉴定。” 经历了这么一出,两人也都没心思再逛了,就此离开了赤霞山古玩市场。吴夺提出中午请常松吃饭,常松却说今天中午想休息休息,平静平静,再约时间吧。 打眼,吃药,交学费,在古玩圈里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常松这个事儿,还到不了打眼的级别,又比吃药复杂点儿,但学费肯定是交了。 所谓打眼,通常指的是有一定眼力的人、因为一时疏忽大意或者受什么影响、从而导致的鉴定失误,具有偶然性,不代表正常的水平。 虽然不是自己吃亏,但吴夺的心情一样不爽利,甚至冲淡了连续捡两个漏儿的喜悦。 回到家里之后,吴夺先将墨玉玄武印小心放好,又拿出了大漆泥金的佛像摆在了茶几上。 吴夺在沙上坐下,看着佛像,心说明知道里头是鎏金,但这好几层漆衣,到底要不要立即去除呢? 即便决定要去除漆衣,又怎么保证原有的金身完好无损呢? 嗯,这活儿不能自己干,必须先请专业人士参详参详。 吴夺定了定神儿,点了一支烟。 “哎?化肥呢?”吴夺的脑子里一直有点儿乱,差点儿忘了,化肥怎么一直没出现? 也不在客厅的狗窝里。 吴夺起身,走进卧室,却现化肥趴在了电脑桌下面,很安静。 “没事儿吧你?”吴夺摸了摸化肥的身体,不烫;又观察了一下,眼睛明亮,状态自然,不像生病的样子。 “怎么跑这下面了?别碰了插线板电着你!”吴夺干脆将它抱了出来,“来来来,让你看看这尊佛!” 之前,化肥似乎对雕有普贤菩萨的玉牌很感兴趣,却对弥勒木雕反应平淡,现在面对释迦牟尼坐像,不知它会有什么反应。 吴夺将化肥抱到了茶几旁边放下了。 化肥站定,抬头静静看着释迦牟尼坐像,一动不动。 吴夺也在茶几前蹲下,“认得么?” 化肥没反应,继续看着,足足过了一分多钟,才缓缓转身,又朝卧室走去。 这算什么?吴夺看了看佛像,又扭头再看向卧室走去的化肥。 正在此时,化肥突然停步,身体微微弓起,猛然回! 虽然外形依旧是一只胖嘟嘟的小白狗,但吴夺恍然间从它的眼神之中,感受到了一种气势! 第38章 重现金身 这种气势很复杂很难形容,却震人心魄! 吴夺猝不及防,一个没蹲稳,差点儿坐倒在地!瞬时之间,一只手不由自主去扶旁边的茶几,却不料,一个扶空,手腕扫到了释迦牟尼坐像之上。 嘭! 佛像落地! 吴夺租的这房子,可不是什么木地板,是那种仿大理石地面,也有的地方叫水磨石,总之和石头的硬度差不多。 佛像落地,还带着不小的声音,吴夺的心里不由一紧。 化肥闻声,缓缓转过身来,状态稳健,并没有被惊到。 吴夺立即上前,看那摔在地上的佛像。 佛像是背部着地,但是正面却已经出现了裂纹。 翻过来,背部裂纹更大,而且靠近底部的地方和一侧的肩部,已经掉落了两块漆壳。漆壳比较厚,显然是多层结成了一体。 而掉落漆壳的地方,金光闪闪! 吴夺心头一动,试着从脱落漆壳的边缘去抠。结果,沿着裂纹,漆壳被一块块抠了下来! 最终,一尊鎏金释迦牟尼坐像,完整地出现在眼前。 重现金身! 吴夺详细检查,除了个别地方微有磕碰导致的印痕,整体完好无损! 没想到。 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去除了漆衣。 这可能也和佛像的年份还有保存方式有关系,漆壳已经有点儿酥脆了。 吴夺重新将鎏金佛像摆上了茶几,又看了看化肥。 化肥走到了吴夺身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而后又走了。重新回到卧室的电脑桌下面趴下了。 “这么快就不喜欢新狗窝了?”吴嘟囔了一句。 重现金身之后,这尊明代早期的鎏金释迦牟尼坐像的工艺之精湛,就显现出来了。 面部细节到位,金水档次很高,而且连衣褶都是流畅生动。没有款识,也不是官造,但绝对是民造的一流水准! 吴夺查了一下拍卖记录,同时根据实际情况估算了一下,这尊佛像,就是体量偏小,但几十万的行情总归是有的。 不过,佛像既然在吴夺手里重现原本的金身,吴夺并不打算出手;最起码现在不怎么缺钱,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手。 而后,吴夺起身,将地面上的残漆碎渣打扫收拾干净,又小心将佛像装回了锦盒,给收好了。 再度坐回到沙,吴夺回想化肥的表现,点了一支烟又陷入了深思。 化肥变了。 确切地说,它明显在成长,虽然从收养它到现在,还不到十天。 它本来就有比较淡定的气质,如今,更淡定了,还增添了许多别的气质。 刚才那一瞬间的猛然回,就是多重气质的合集。 而且,它不喜欢又大又软的狗窝了。 不过,它为什么喜欢在电脑桌下面趴着?吴夺的电脑桌是简约长条形的,类似于以前的老式课桌,下面的空间长度还可以,但是宽度比较小。 家里还有一个餐桌,下面的空间更大,但是看起来化肥并不喜欢。 想着想着,吴夺不由呲牙叫了一声,这太入神了,香烟燃尽,被烫了一下。 吴夺摁灭香烟,摇头苦笑。罢了,化肥的种种神奇之处,一直都是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顺其自然吧。 只是看它这个样子,若是等到成年,怕是不会和自己再待在一起了。 一般的狗子,一岁多也就成年了,不知道化肥是不是更早······ 午饭之后,吴夺躺到了床上,化肥又趴到了电脑桌下面。 不知不觉,吴夺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醒来,却现外面的天色有些暗。 “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傍晚。”吴夺伸手拿起手机,一看时间······ 不是当天傍晚,而是第二天的清晨! 而且,还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常松昨晚打来的。 睡得够沉的,手机铃声都没吵醒! 这么早,吴夺也没有立即回电话,看了看化肥,依然在电脑桌下。不过,它看到吴夺醒来,也起来了,缓步走向客厅。 吴夺下床,给化肥上了狗粮和水,然后才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一时没什么胃口,吴夺也没吃早餐,只是喝了一盒牛奶。 上午九点多,吴夺给常松回了电话。 “昨晚是不是耍大宝剑去了?打了两个电话都不接?你不能捡了漏就嘚瑟啊!”听常松的口气,好似昨天的事情已经彻底翻篇儿,重新满血复活一般。 “昨晚睡着了,可能是睡挺沉,真没听到。” “告诉你个好消息!”常松兴奋道,“你猜怎么着?还真是一个古玩诈骗团伙!这帮人,分工有序,四处出击,利用钱币做局,通常就是拿真的袁大头或者墨西哥鹰洋之类的几百块的玩意儿当诱饵,然后搭配一枚价值几十万的古泉,古泉都是高仿的,用来骗人。” “你去鉴定了?也报案了?” “对!你的眼力我现在是真服了,这枚高仿逼真得很,一般人哪能判定啊?”常松也不觉得丢人了,“我说,警方已经盯了他们不短时间了,不过他们的头儿还没浮出水面,所以还没到最后收网的时候!所以咱俩都得严守口风啊!” 吴夺想了想,“不对啊,既然还没收网,警方会告诉你这么多?”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常松笑道,“哥们儿是干嘛的啊?好歹是文物局办公室副主任科员,我找了文物稽查队的队长一起去报的案!” “靠,一个副主任科员被你说的像个副厅级巡视员似的!” “我最后说不定比厅级还高呢!趁现在结交我这样的潜力股,那是你有眼光!”常松嘿嘿两声,“中午请吃饭吧!我这就给你打听高汉达教授的选修课。” “行,想吃什么你想好。”吴夺被常松带的情绪也明亮起来。 中午常松真没客气,选了个海鲜酒店,还点了一只澳龙,整顿下来花了吴夺小三千块钱。 不过吴夺最近捡漏密度有点儿大,这点小钱儿花着倒也不太心疼。 “我给你问好了啊,高汉达教授的文物鉴赏选修课还有,每周一下午两点开讲,还是两节课连堂,在东大文史楼1o1大教室。”吃饭的时候,常松告诉吴夺。 第39章 收房,经案 “那不就是明天下午?”吴夺一听,自己手头的事情,连得还挺紧凑。 “嗯,你要明天没时间,下周也行,反正一周一次。”常松边吃边说。 “明天说好了跟吴处长过户房子啊,看看上午能不能办完吧,能办完我下午就旁听去。” “行。今儿你请我吃了澳龙,等你搬了新家,再请我吃一顿帝王蟹。” “本来我主动请客你还表现得有点儿礼义廉耻的样子,这被骗了四万块钱之后,彻底放开了啊!” 常松擦了擦嘴,“我这笔钱啊,估计能追回来。到时候庆祝一下我再请你哈。” “快拉倒吧,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而且追回来也未必是全款。以前都是你请我请得多,如今我好歹有点儿闲钱了,该多请请你。” “这话我爱听。”常松顺手递给吴夺一支烟,“我说,你咋还不找个女朋友呢?” “没碰上合适的呗。” “哎?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有个小甜甜么?” “哪来的小甜甜?” “那就是牛夫人?”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些?瞎编排什么呢?”吴夺掸了掸烟灰,“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啊,换女朋友跟走马灯似的。” 常松一听,居然摇头晃脑地唱起来:“我最深爱的人,伤我却是最深,进退我无权选择,紧紧关上心门······嗯,那我估计你应该是这种情况!” “这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 “阿妹的歌,是挺老的,我以前也没听过。我们办公室主任,一个半老徐娘,唱这歌不错。”常松顿了顿,“你是不知道,跟我们局的老同志们去唱歌,都是什么向天再借五百年之类的;我唱个青春点儿的,他们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你唱啥了?不至于吧?” “这狼这西狼啊,快哇莫回刚······” “大田后生仔?”吴夺哈哈大笑,“可不是呗,人家是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到你这儿成了东街口的路边有很多奶茶店······” 两人这顿饭吃得挺欢,一扫昨天常松被骗的阴霾。 第二天一早,吴处长的老婆来电话了,和吴夺约好一小时后在齐州市房地产交易大厅见面。 吴夺打车过去,吴处长的老婆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老吴今天得上班,周一例会局长在,也脱不开身。反正这房本儿上也只有我的名字。” “行啊大姐。”吴夺当着吴处长的面儿,叫她嫂子;吴处长不在,自然而然改成了大姐。 进了交易大厅,本来吴夺还想找个现场代办的小中介给操持了,结果吴处长的老婆摆手说不用,现在的服务窗口效率高着呢。 还真是,打印材料、复印证件都是自助式的,填写表格有明确规范的提示,排队叫号井然有序。 税务窗口的服务也很到位。税上面有些事儿就不多提了。 不出一个小时,全给办完了! 根据之前的约定,房产总价一共四百五十五万,除去五万定金,吴夺当场给吴处长的老婆转账了四百五十万。 这房子之前是房产证,现在再就是不动产权证,吴夺本以为要等上几个工作日才能领,结果工作人员告诉他,立等可取。 等了不到十分钟,新证居然就到手了! “那走吧,小吴,我带你去收房。” 吴处长的老婆开着一辆小poLo,拉着吴夺来到文物局家属院,先到门卫和物业办了交接手续,然后又带吴夺在房子里查看一圈,把水卡电卡燃气卡什么的都交接了。 吴夺一看,家里收拾得很空很干净,家具都搬走了,连固定安装的家电都给拆走了,比如空调,比如燃气热水器,比如抽油烟机,甚至天花板上的灯具。 吴夺这房买得匆匆,当时没提这些,同时也不在意这些,本来他也想换新的。他们要是把马桶拆走更好,可惜这个没拆。 走到书房,吴夺现,空荡荡的房间里,贴墙还放着一张长条案子;不高,这要是想用,得坐个矮凳甚至蒲团什么的才行。 吴夺上前细看,还是实木的,应该是榉木,“大姐,这个榉木案子,是不是忘了带走了?” “哎呦,小吴你还懂木料呢!对,是榉木的。矮式经案,我信佛,经常抄写波罗蜜多心经呢。”吴处长的老婆解释说,“这经案当时是买了人家的二手,而且色调和新房装修也不搭,我又定做了一新的。这送你了吧!” “我无所谓,您现在带走也成。” “不带了,麻烦。那什么,你要是不想要,那就找个收旧家具的给处理了。” 实际上,吴处长的老婆当时本来是想自己卖给收旧家具的。 她的新家已经装修好了,也买了新的家具和家电,除了上档次的家具和刚买不久的液晶大电视搬过去继续用,别的家具和家电,不是送人赚人情,就是卖了赚钱。哪怕拆下来,总比白白留给吴夺的强。 这个经案,一开始给忘了,等算完了要卖的所有旧家具的钱之后,她才想起来书房还落一件呢。收旧家具的说“送我得了”,但是吴处长老婆不乐意,非让人多出五十块钱;收旧家具的也不乐意,说最多只能出十块。 双方弄得不太愉快,吴处长的老婆一生气,说那我自己留下了! 就是不让你占这个便宜。 看似爽朗热情,还号称信佛,但只这一件小事儿,贪嗔双现。 吴夺不可能知道这事儿,也不会去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东西,只是应了一声。 最后吴处长的老婆给了吴夺钥匙,人都出了门了,“对了,这有线电视和网户,我都迁到新房那边了,小吴你想用得重新开户。” “好。”吴夺点点头,心说有线电视我也不用,都是用网络机顶盒,网线开户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吴处长的老婆走后,吴夺立即联系了一家警方备案的安防公司。既然是我的房了,家具家电不着急填,但门锁必须得先换了它! 等人来的时候,吴夺也没别的地儿坐,便坐到了那张经案上。 “这经案看着有年头了啊!”吴夺端详了一会儿,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搭上了左手中指。 第40章 旁边小花痴,台上老干部 试过之后,这一张榉木经案,并没有带来太大的惊喜。 甚至,比吴夺想象的年份还要浅一些,连民国都到不了,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老木工活儿。 本来嘛,这吴处长是文物局科技处处长,要真是有年份的好东西,他岂会不在意。 而吴夺之所以认识榉木,是因为榉木这种木料,虽然不属于名贵的硬木类,但是在明清古典家具中却广泛使用。吴夺实战经验不足,可看过的古玩类书籍和资料还是很多的。 这张经案,就是仿的清代风格。 而榉木这个称呼,也多是南方叫,因为北方不产这种木料;其部分特征类似榆木,北方也有人叫它“南榆”。 所以吴处长的老婆见吴夺认出榉木,有些惊讶;其实吴夺也不是很确定。 而她走了之后,又有些后悔了,再找别的收破烂的,说不定也能卖几十块钱。但是已经走了,碍于面子,却又不好回去了。 安防公司的人来得比较快,是个很利索的小青年。 来之前吴夺在电话里已经沟通清楚了,正门防盗门的门锁得换,连通院子的防盗门的门锁得换,一共两套。原先的防盗门质量很好,吴夺也嫌换门麻烦,所以只换了门锁。 等小青年忙乎完了离去,吴夺一看时间,整十二点。 这还没吃饭呢。 吴夺锁好门,打车先回了棋盘苑小区,就在开在小区的一家小馆子里吃了俩肉夹馍、一碗酸辣粉,接着回了家。 化肥依然趴在电脑桌下面。 吴夺给他上狗粮和清水的时候心里一闪,哎?它喜欢趴这种长条桌下面,那张经案还真挺适合! 这简直是天意啊!回头换了墙纸,买齐家电家具搬过去,这化肥不仅多了一个院子可以遛遛,还多了这么一个所在。 取出墨玉玄武印,吴夺找出印泥和白纸,直接印在纸上,稍稍吹干,便带着这张纸出了家门。 东山大学在齐州有好几个校区,文史楼位于中心校区,距离棋盘苑不算近,不过吴夺出门的时候是一点多,不堵车。 中心校区不小,吴夺边找边打听,一点四十五,到了文史楼1o1大教室的门口。 这时候,教室里稀稀落落的没多少人,而且主要坐在后半区,吴夺在第一排靠近前门的最边上的座位坐下了。 这样等高汉达教授上完了课,哪怕他立即就走,也能接着堵上去。 一点五十五,距离开课还有五分钟,进的人开始多了。 “同学,你占了我的座儿了!”吴夺正低头看手机,忽然听到了脆生生的女声。 抬头一看,是个扎马尾的女孩,露着光洁的脑门;眉毛黑亮亮,眼睛忽闪闪,鼻梁挺翘翘,衬着白皙的皮肤很显生动。 这已经入秋了,天开始凉了,她却穿了一条牛仔小短裤,这是为了展现又白又细又长么? “同学,这是公共大教室,又是选修课,怎么就成了占了你的座儿了?”吴夺反问。 “反应这么机敏?好吧,我就是看你挺帅搭个讪。”女孩接着从另一侧穿过一排座椅到吴夺身边坐下,“不介意我坐你旁边吧?” 吴夺哭笑不得,“瞅这意思,我介意你也不会走啊!” “那是。”女孩竟然伸出手来,“认识一下,我叫宁雪,数学系大四!” 吴夺也不好不伸手,浅浅握了一下,触手柔腻顺滑,“你好。” 这数学系的还来上文物鉴赏的选修课? “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哪个系的呢!”宁雪追问。 “我是来旁听的,社会闲散人员,名字就不用知道了吧。” “喔?那你还真是爱学习啊!”宁雪拿手指戳了戳吴夺的胳膊,“哎?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却不说你的,不太公平!“ 吴夺下意识地缩了缩胳膊,心说这个宁雪虽然长得挺漂亮,但怎么感觉有点儿不正常啊,该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有点儿像个小花痴······ 可要是精神有问题,她也上不了大学,莫非是大学期间受了什么刺激,比如失恋······ “教授来了,上课了。”吴夺此时正好看到门口有人进来了,立即敷衍了一句。 可是,当吴夺看清进来的人,却不由愣住了。 这不是那个老干部嘛!路边点评农民工黑釉渣斗的那个老干部! 结果,他正是高汉达教授,施施然走上了讲台。 吴夺心里这个郁闷! 来了之后先是贴上来一个貌似精神有问题的女生,接着现要请教的高汉达教授居然碰巧见过!他当时能对着渣斗说像是“尊”,这水平能高到哪儿去啊? 不会是学术混子吧? 旁边小花痴,台上老干部,吴夺一时间有溜号的冲动。 可又一想,这大老远巴巴跑来了,又有点儿不甘心。 还是忍一忍先,听一会儿看看,这个高教授到底有没有水平。 此时,宁雪也没有再骚扰吴夺,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疯马皮套的笔记本摊开来,又旋下了钢笔笔帽。现在用钢笔的学生可不多,而且她似乎还真是一副要认真听讲记笔记的样子。 这一节课,高教授讲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权”。 “我们常说权衡权衡,实际上呢,如果作为计量工具,简单来说,权,就是秤砣;衡,就是秤杆。衡,以木制居多,易腐,从春秋战国到现在,这么长时间,很难有实物传世;但是权,一般都是铜制,我们直接先来看一件······” 高教授通过投影,展出一张图片,接着说道:“这是国家历史博物馆的馆藏文物,春秋时期齐国的铜权,可以看到,整体是半球形,上带圆形鼻钮,球腹上铸有铭文:左伯君西里疸。其中,左伯君,是监造人;西里,是齐国的地名;疸,则是铸造工匠的名字······” 吴夺看着图片上铜权的铭文,心里不由一动,墨玉玄武印的印文,和这齐国铜权上的铭文,好像是一种字体! 不过,在春秋战国时期,文字数量相对较少,全国也并没有统一,即便同属金文或钟鼎文,诸侯国之间也不一样。 吴夺并不了解古文字,他也只是凭感觉而已。 第41章 诊所求教(同时求收藏) 就这么一路听下去,吴夺逐渐感到,高汉达教授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与此同时,吴夺也冷静了下来。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位高教授主要是研究先秦的青铜器铭文,对于瓷器不了解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现在想想,那个渣斗的造型,虽然不像瓷器里的“尊”,但和某些青铜器的“尊”却有相似之处,只是气质上有点儿矬。 同时,他说年份不浅是对的。 只是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走了。 两节课连堂,中间高汉达自己没休息,不过倒是对学生们说:谁要是去卫生间,可以直接去,动静儿小点儿就行。 因为听进去了,所以吴夺感觉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下课了似的。 高汉达下课之后,走得也很快,不过吴夺占据“有利地势”,很顺利地迎在了他面前。 而宁雪,居然也跟着吴夺上前了。 “打扰您了高教授。”吴夺笑着开口。 “打扰您了高教授。”宁雪如同鹦鹉学舌。 “你们有问题吗?”高教授和蔼一笑,旋即看着吴夺,“这位同学,你是历史系的吗?我看你有些面熟。” “不好意思啊高教授,我不是东大的学生,是来旁听的。” “噢?”高汉达没有继续问在哪里见过吴夺,却好似起了点儿兴趣,“看你年纪也不大,是工作了还是在别的院校读书?” “原先的工作不干了,还在找新工作,这不是趁机充充电嘛!”吴夺接口道,“您的文物鉴赏课,太有水平了!深入浅出,让我茅塞顿开!我经常来听的。” 高汉达微微颔,“年轻人多学习是好事情。” 宁雪却坏笑,“是么?高教授的课,我一节都没落过,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这么大的教室······”吴夺刚要分辨,却停住了,和她较什么劲啊,接着也笑了笑,“这位同学,你有问题先问吧,我等你问完了再问。” “嗯,那就女士优先吧。”高汉达也看了看宁雪。 结果,宁雪不是问了一个,而是问了一堆!而且,有的问题其实就是理论性的,完全可以通过查资料解决。 她这一问,足足耗去了二十分钟! 终于等到她说“没了”,高汉达看了看表,对吴夺说道,“小伙子,你的问题和她一样多吗?” “我就一个问题。” “那好,抓紧时间,我还有事情,不想迟到。” 吴夺看了看宁雪,结果她问完了不走,就在一边站着,仿佛要听完吴夺的问题。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结合她之前的表现,吴夺突然不太想在她面前拿出印文。 就这么犹豫了一会儿,高汉达又看了看表,同时问吴夺,“这个问题很复杂么?” “不算复杂,就是得看点儿东西。” “我今天是约了个中医颈椎推拿,这再不走,就迟到了。这样吧,既然要看东西,可能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拍图片和视频我邮箱,我看了再说。”高汉达说道,“东大官网上有我的邮箱和办公室电话。” “啊?”吴夺当然还是想当面请教,“高教授,您去哪里做颈椎推拿?” “棋盘苑小区的一家诊所,靠近西郊,可不近。那先这样。”高汉达说话之间就迈开了步子,很快出了教室门口。 “什么?”吴夺一听,立即小跑步跟出了门口,“高教授,您是要去徐有仁大夫那里么?” 高汉达停步回头看吴夺,“对啊,你也知道?徐大夫医术很高明的!” “我知道!那高教授您慢走,有机会再请教。” 吴夺看着高汉达离去的背影,心里乐了。 这下方便了! 本来也得回家。 待会儿打车回去,到徐大爷的诊所等着,等高教授做完了推拿,就能当面请教了。 同时,吴夺也明白了,看来上次高教授在棋盘苑小区附近出现,也可能是去找徐大爷做推拿来着。 吴夺一边想着,一边也走出了文史楼,走到门口稍稍打量了一下,他这第一次来,刚才走的哪条路得再看看。 正要抬步,肩膀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是宁雪又跟上来了。 “帅哥,下次听课再见哦!”宁雪说完,便咯咯笑着跑了。 见你个大脑门儿啊,你吓着我了小姐姐······ 吴夺苦笑两声,便就此离开了东大校园。 到徐大爷的诊所之前,吴夺先到水果店买了一大袋砂糖橘。 吴夺推门进去,徐有仁诊所里的那个小护士正百无聊赖,而徐有仁则在帘子后头忙乎,吴夺喊了一声,“徐大爷,买了点儿橘子,给您搁桌上了。” “小吴啊?”徐大爷一听声音就听出来了,“有事儿么?” “小事儿,一点儿都不着急,等您忙完了再说。” “行。”徐有仁也没跟他客气,继续忙了。 “吴哥,你的橘子只能徐大夫吃,我不能吃啊?”小护士年纪不大,不到二十岁一女孩,对吴夺嘻嘻笑道。 “又调戏我。”吴夺也笑了笑,凑近小护士低声问道,“是不是给高教授做推拿?” 小护士点点头,“你咋知道?” “吃橘子吃橘子。”吴夺打了个岔,“我出去抽根烟去。” 吴夺出去之后,就在外面等着,隔着门上的大玻璃能瞅着里面,等徐有仁和高汉达从帘子后面出来了,这才又进去了。 “小吴你到底啥事儿啊?”徐有仁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我找高教授·······” “哎?小伙子,你追到这儿来了啊?”高汉达不由哈哈一笑。 “高教授,我叫吴夺,也不算追,徐大爷是我房东,我就住这小区呢。”吴夺说着,便掏出了印有印文的那张白纸。 “我说你今天这么殷勤······”徐有仁刚接半句,就被吴夺打断:“徐大爷,借您宝地一用哈!” “行,坐着问吧。”徐有仁又对高汉达笑笑,“高教授,这孩子还真是挺爱学习的。” 吴夺心里默默给徐有仁点了个赞,平时可都是说自己没正形,今天算是帮腔了。 吴夺和高汉达坐下的时候,徐有仁也让小护士下班了。 高汉达真不是盖的,一看印文,立马就道,“这是春秋时期齐国所用的金文,和我今天介绍的齐国铜权上的铭文基本一致。” 第42章 鸱夷子皮 吴夺一听,心下也有几分自得,看来自己的感觉还是挺准的。 “这印文是从哪里来的?”此时,高汉达又问道。 吴夺挠了挠头,“这,这个······” “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了,理解。”高汉达摆摆手,“很多人找我看青铜器铭文,也是只有拓片。” 吴夺其实本来是要说的,既然请教人家,提一提也行。不过,既然高汉达这么说了,那就先不用多说了。 “谢谢高教授。那这印文?” “这四个金文篆字,是:鸱夷子皮。” “什么?”吴夺倒是听明白了四个字的音,但依然不明就里。 高汉达笑了笑,“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知道都是谁吧?” “这我知道,仲尼、墨翟是孔子、墨子;陶朱是范蠡,猗顿算是范蠡半个学生,白手起家。” “嗯。”高汉达拿起笔,就在吴夺的白纸上写了出来,“鸱夷子皮,就是范蠡在齐国时的别号。在《史记·越王勾践世家》中提到过:范蠡浮海出齐,变姓名,自谓鸱夷子皮;《汉书·货殖传》也提到过,说范蠡‘适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朱公’。” 吴夺被震了一下子。 一方面,是因为高汉达对于史料真是信手拈来;更重要的,这墨玉玄武印,竟然范蠡用过的东西! 那这价值可就大了! 大大名鼎鼎的范蠡! 辅佐勾践“三千越甲可吞吴”,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规劝文种,和大美人西施情深义重,富可敌国号称“商圣”······ “怎么了?”高汉达见吴夺神色有异,不由问道。 “没什么。谢谢高教授!今天打扰您了!”吴夺回神。 “小吴,看来你对文物确实有兴趣。不过我这里多句嘴,收藏是好事情,但是不要逾越法律,特别是青铜器,国家的法律规定越来越严格明晰,可不能走错路啊!” “您放心高教授,我这印文和青铜器没关系的。” “噢?”高汉达一听,“难不成是范蠡的玉石私印?” “也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后世臆造之物。”吴夺含糊应了一句。 高汉达点点头,“的确,当时应该主要是青铜印、金印居多。玉石一类的东西我也不算精通,你若想了解清楚,再找相关专家鉴定吧。” “明白了,高教授。我也不知道该咋感谢了,您看要是您有空,今晚我请您吃顿饭吧!” “不必客气!我本来就是老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应该的。”高汉达看着吴夺,忽而轻敲两下太阳穴,“我想起来了,我们是那天早晨见的面!有个农民工在卖一件黑釉瓷器,你好像也看了一会儿对吧?” “噢!当时那是您啊!”吴夺之前没提,现在也只能装作恍然大悟,“我接着就走了,您好像留下了。” “嗯,那天我也是来找徐大夫的,不过来早了半个多小时,没有给徐大夫打电话,自己在附近遛了遛。”高汉达解释,“那件黑釉瓷器,我凭感觉是有年份的,但我对瓷器终究是外行,而且现在骗局不少,我也就没再多加逗留。” 吴夺忍不住微微一笑,当时还觉得高教授是托儿,没想到,他也怀疑是骗局啊。 “好了,小吴,吃饭就免了,想探讨文物上的问题,可以去东大找我。”高汉达就此起身,“徐大夫,那我就先走了!” 徐有仁和吴夺将高汉达送走之后,又一起返回了诊所。 “行啊小吴,你这年纪轻轻的,玩得越来越高端了啊!”徐有仁扒了一个橘子,“嗯,挺甜。” “我就是瞎玩。徐大爷,没想到您的医术名声不小啊!连东大教授都慕名前来!” “行了,别怕我马屁了。”徐有仁拎起橘子,“走吧,我这也要关门了,一起回家吧!” “徐大爷,今儿就别回家了,高教授不和咱们一起吃,那我就单请您吧?” “你小子是财了啊?这么大方。” “我一直很大方啊!我以前还有个外号叫落落呢!” “别贫了,那什么,第四季度房租该交了啊。” “少不了您的。”吴夺想了想,“不过,徐大爷,我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交房租了,交完最后一个季度,我就得搬走了。” “嗯?什么情况?” “我呀,刚买了一处房子,就在齐州文物局宿舍,等收拾好了请您去坐坐。” 徐有仁惊得差点儿把橘子掉地上,“你哪来的钱买房?” “运气好,捡了个大漏儿。主要我老家还有一个爷爷呢,我想接他来一起住。” “这古玩行是挺刺激。”徐有仁呼出一口气,“那行,既然这样,那就吃你一顿。你小子还挺有孝心,你爷爷来了告诉我,我也认识认识。“ “行。那您想吃什么,挑个馆子。” 徐有仁就在附近点了个馆子,两人腿儿着就过去了,一老一少小酌了几杯,吃完了又一起回了家。 吴夺回家后,简单洗漱一下,又帮化肥洗了个澡,让它香喷喷的吃喝去了。 而后,吴夺拿起了墨玉玄武印,开了一瓶可乐,点上一支烟,美滋滋赏玩起来。 古玩这东西,赏玩的最大乐趣,就是和古人“对话”。 为什么书画的收藏段位自古以来一直很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能从文人的笔墨之中,收获更多的“交流”、更多的意趣。有题款的,还能和古代名人对上号。深入其中,妙不可言! 没想到,这墨玉玄武印,竟是范蠡之物! 吴夺慢慢展开了联想。 范蠡当年辞别越王勾践,浮海出齐,在齐国自称“鸱夷子皮”,家致富,完成了从政客到商人身份的转变。 这方墨玉印,以玄武为钮。玄武于五行之中主水,上善若水,能育万物,同时水亦是财,这和范蠡此时的身份相符。 玄武也象征四季中的冬季,又乃长寿之征,范蠡是想就此蛰伏,延年终老。 这墨玉玄武印,光是这“商圣”的大噱头,就不知要提升多少价值啊······ 手机铃声打断了吴夺的思绪,一看来显,是胡允德。 第43章 意外遭遇 吴夺接起电话。他知道胡允德应该是说明天文古堂清仓头拍的事儿。 “德叔晚上好” “好,小吴还记着明天的事情吧?” “记着呢,谢谢章老和德叔给我机会长长见识。” “又客气。需要我明天捎你一程么?” “不用了德叔,太绕了。几点呢?” “九点开始,上午场到十二点;下午场两点开始,估计五点之前就结束了。这样,你八点五十之前到文古堂,咱俩门口碰头。” “好。那明天见德叔。”吴夺也没问太细,因为他不需要任何准备。 挂了电话,吴夺又看了看墨玉玄武印,想了想,查了一番资料。 他重点查的是这个“鸱夷子皮”,范蠡怎么会起这么个名字?就算当时要隐姓埋名,改个好听的名字很简单。 至于鸱夷子皮的本意,“鸱夷”就是酒囊,“子皮”就是皮子,连起来就是酒囊皮子。 这个名字很俗。 根据查到的资料,说法不一,毕竟,春秋时期的历史能查证的很少。大多都是附会,牵扯到西施的,牵扯到伍子胥的,等等说法都有。 吴夺看得有点儿乱,也就不想深究了。除了范蠡本人,说不定其他的说法都是演绎甚至猜测罢了。 不过,吴夺倒是想到了一些老字号,比如狗不理包子,傻子瓜子,乍一听也都是比较俗的,但是传播度却挺广。范蠡号称“商圣”,这个“鸱夷子皮”,简直就是这种以俗致胜的老字号的鼻祖。 “鸱夷子皮”产生良好的广告和品牌效应,成为“范氏财团”的代名词,倒也挺有意思。 这几天过得紧凑忙碌,明天还要去赶拍卖场,吴夺当晚收拾妥当之后,便早早上了床。 化肥现在就睡在卧室里的电脑桌之下,一人一狗一个房间,酣然入眠。 吴夺第二天到了府学街文古堂门前,一看时间八点四十。德叔还没到,他便在路边点了一支烟等着。 文古堂是个大店,上下两层,仿古建筑。 府学街的两侧,规划了一些机动停车位。吴夺看到,此时文古堂附近已经停满了车,多是稳重型的。 所以,一辆红色的宝马Z4跑车,就显得尤为扎眼。这车其实比周围那些车要便宜,不说别的,Z4旁边就停着一辆宾利添越呢。只是因为颜色和车型显得扎眼。 不多会儿,就见胡允德走了过来,“小吴你早来了?附近没地儿停车了,我去旁边的地下停车场停的。” “没多久,一支烟还没抽完呢!”吴夺笑着在旁边垃圾桶顶的烟缸里灭了烟。 胡允德带着吴夺到了门口,门口内侧摆了一张签到桌,桌后坐着一男一女,看着挺有职业素养。 胡允德拿出请柬,签了字,又告诉他们,吴夺和他是一起的。 “他们请了拍卖公司的几个人帮着操持······”胡允德侧低声对吴夺说了一句;话没说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就大踏步迎了上来。 “胡先生,久违了啊!” “苏老板气色不错啊!今天这阵仗也够专业的。” “祖宗福荫,祖宗福荫。”中年男看了看吴夺,“这位是?” “噢,我来介绍一下。”胡允德笑着抬手,“这位是苏禾茂苏老板,这位吴夺是我的朋友,也是资深玩家。” “苏老板好。”吴夺就此打了个招呼。 “你好你好。”苏禾茂轻轻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接着便对胡允德说道,“胡先生你随便坐,这马上就开始了,我先去安排下。” “你忙你的。” 吴夺四下打量了一下,一楼大厅已经没了货架柜台什么的,居中偏后的位置,摆了一张不大不小的圆桌,圆桌上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想必,应该是展示拍品的地方。 而大厅四周,则错落有致地摆了八张八仙桌,上面摆放着水壶、茶具、干果什么的。 苏禾茂走后,胡允德对吴夺颇具意味地一笑,“这是苏老爷子的长子,老二和女儿跟古玩圈的人不熟,我猜可能是在后台负责账目,正好可以互相监督。” 随后,不断有人上前和胡允德打招呼,胡允德一边应承,一边插空对吴夺指了指一张空桌,示意他先去坐下。 吴夺刚坐下,斜对面就有人跑过来了,“嗨,帅哥!这么巧啊!隔远点儿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没想到真是你啊!” 吴夺定睛一看,“又是你,小花······” 说到“痴”字之前,算是生生咬住了。 这都是什么意外遭遇啊! “我叫宁雪,不叫小花,什么记性啊!”宁雪一屁股就坐在了吴夺一侧,“这下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 “这地方有人了,我得替别人占座。”吴夺看了看不远处的胡允德,还站着和一位老先生交流呢。 “我也替人占座,正好,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你俩,我俩,包圆了!” 吴夺面露苦笑,抬头之间,却又见一个认识的人走到了桌前。 “陈总?”吴夺不由站起身来。 来人正是祺祥典当行的总经理陈永钧。 “你是?”陈永钧也依稀觉得吴夺面熟,“你是祺祥典当行的员工?” “曾经是。”吴夺刚才站起来,纯属下意识的反应,既然现在打完了招呼,便又泰然坐下了。 陈永钧也在吴夺对面、宁雪另一侧坐了下来,“怎么称呼?” “吴夺。” “我知道了,小吴你原来是珠宝玉翠部的。”陈永钧见了吴夺叫不上名字;但一听名字,却不一样了,因为员工试用期之后的去留,都得他签字。 “原来你叫吴夺啊!”宁雪咯咯笑起来,“陈叔叔我可是托您的福喽!” “小雪你认识吴夺?” “萍水相逢,也算有缘吧!”宁雪又拿手指戳了戳吴夺的胳膊,“我说你可以啊,工作都没了,还来参加拍卖会!” 关你屁事啊! 吴夺心烦暗骂一句,嘴上没说话,只是咳咳两声。 这时候,胡允德也走了过来,“陈总来了?你怎么把小雪也带过来了?” “胡叔叔好!”宁雪恭恭敬敬叫了一声,“我跟着陈叔叔来开开眼界。” 第44章 祺祥兄弟,霜雪姐妹 “胡总,小吴不会是跟你来的吧?”陈永钧伸出手来,煞有介事地和胡允德握了握。 “对,不过,可不是‘跟’我!小吴是我的朋友,我俩是携手同来。小吴和章老,也算得上忘年之交呢!” 胡允德这话说的,让吴夺在心里给他点了一百个赞。 这是在原单位的总经理面前,豪横地往吴夺脸上贴金啊! 章老的忘年之交,那是什么成色?! 陈永钧显然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章老?!咳咳,章老,章老今天怎么没来?” “章老今天有些别的事情,这不是让小吴和我一起来么!”胡允德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转了话题,“小雪,有日子没见你爸爸了,他最近忙什么呢?” “我爸呀,昨天出门了,偷偷跑到大山沟里去看我姐!” “偷偷?哈哈!不过宁霜这孩子啊,从小就有主见,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如此家庭条件,居然能吃得了这份苦!”胡允德竟连连感叹。 “胡叔叔,您这么说,就是我不行呗?” “哎?你也很优秀啊,奥数成绩优异,保送进了东大数学系——学数学的脑袋,可了不得噢!”胡允德顺口也夸了两句。 宁雪又要接口,台上却传来了拍卖师的声音,“各位大佬,烦请安静一下,拍卖马上就要开始了。” 听了这话,宁雪不由扑哧一笑,“这从哪里请的拍卖师啊?还大佬?” 吴夺一直没说话。 他在一旁听着,胡允德和陈永钧好像都和宁雪的父亲很熟,此时不由想起一个人来! 祺祥典当行真正的老板,宁元祺。 实际上,祺祥典当行的董事长是宁元祥,也就是宁元祺的亲弟弟。但吴夺在典当行,也零零星星地听到一些,宁元祺才是幕后的掌舵人。 而且,宁元祺在古玩圈人脉很广,宁元祥的专长却主要在金融领域。 宁元祺的事情,吴夺听说得不多,他也没去过典当行。但是宁元祥作为董事长,吴夺听到的消息就相对多点儿,宁元祥好像只有独子。 所以,这个宁雪,还有她的姐姐宁霜,很可能都是宁元祺的女儿。 宁雪喜欢古玩,应该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不然的话,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数学系的,怎么可能对古玩感兴趣?又是选修文物鉴赏课,又是跟着陈永钧来参加拍卖会的。 她的姐姐宁霜,听起来似乎不简单,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身在拍卖会,吴夺只是顺延想了想,很快就扭转了思绪。 文古堂这次,是精选出了一批古玩存货,请了拍卖行的拍卖师和工作人员,来做今天的拍卖。 不过,他们是既没有预展,也没有图录,甚至今天的拍品一共有多少件也没透露。 简单来说,他们的路子就是:上一件,看一件,拍一件。 照这么来看,一天也未必能拍多少件,也就是说,他们准备的也不会太多。 这一点,在座的很多行家也都预料到了。因为苏文山这两儿一女,压根就不是经营古玩的料,接手后着急出过不少货,还有些价值不高的货,他们更是要打包批量出。 第一件摆上圆桌的,就是一件大家伙。 高度接近半米。 粉彩山水双耳大瓶。 敞口长颈丰肩圆腹,颈部和圈足外侧带青花缠枝纹,腹部则是大面积的粉彩山水画片。 这瓶子偏大,所有由两名工作人员共同把持,各个角度翻转展示,而且就在桌面毛毯之上,以防失手。 八张八仙桌,每桌能坐四人,有两张桌子还只坐了三人,也就是说,今天来参加拍卖的,只有三十个人;同时,还有像吴夺、宁雪这样是被“带”进来的。 大约有二十个人轮流上前观看了一番。剩下的人没离开自己的八仙桌,或者是对瓷器不感兴趣,或者是对这种形制不感兴趣。 吴夺也上前观看了。 当他看到足底青花篆书二字“觯斋”款之后,顺带问了工作人员一句,“能上手触摸感受下么?” “可以!”得到肯定的答复,吴夺放了心。 正好有几个人在观摩底款,两名工作人员就这么把大瓶横放在圆桌上把住,吴夺趁机用左手中指贴了一会儿。 还真就是郭葆昌烧制的到代的精品! 说起郭葆昌,就不能不提另一个人。 袁世凯。 郭葆昌,字世五,号觯斋,清末民初瓷器高手,古玩大藏家,曾在袁世凯手下效力,任职“陶务总监督”。 为了准备袁世凯的“登基”,郭葆昌曾花费数年时间,在景德镇为袁世凯烧造了一批“御用”瓷器。 这就是名噪一时的“洪宪瓷”。 洪宪是袁世凯称帝的年号,洪宪瓷,可以看成是“准官窑”,工艺水平甚至比某些晚晴官窑器要高。 据说,为了烧制洪宪瓷,郭葆昌曾花费一百多万大洋,人力物力和水平都是到位的。不过,袁世凯“驾崩”之后,这批“洪宪瓷”也就此流散。 洪宪瓷的款识,主要有“洪宪年制”和“居仁堂制”两种。如今,洪宪瓷也是瓷器收藏的大热门,不过真品存世并不多,假货倒是横行肆虐。 而就在郭葆昌为袁世凯烧制洪宪瓷的同时,自己也烧制了一批瓷器,这批瓷器同样是精品,落的则是“觯斋”款。 觯(音志),是一种酒器;郭葆昌之所以号觯斋,是因为他收藏了一件珍稀的青铜觯。 觯斋款瓷器真品,价值肯定比不了洪宪瓷,但是存世量也很少,近年来市场价格屡屡攀高。 “既然各位都已经鉴赏完毕,那么接下来,就看这件觯斋款粉彩山水双耳大瓶花落谁家了。”拍卖师在众人都回到座位之后,准备开始拍卖了。 这场拍卖的叫价也很简单,报出底价之后,谁要加价直接开口报数。现场中拍,现场登记。 “小吴,你怎么看?”胡允德此时笑问吴夺。 “真品无疑。”吴夺简单应道。 听到如此确信的口吻,陈永钧不由看了看吴夺。 毕竟,他根本不了解吴夺,只知道曾在珠宝玉翠部;虽然胡允德当面力捧,但究竟眼力如何,陈永钧不会只听一面之词。 第45章 后挂彩,太自信 胡允德云淡风轻,“我看也是。” 陈永钧笑了笑,“这第一件拍品,往往都是大开门的东西。若第一件就被质疑,那这场拍卖岂不黄了?” 显然,胡允德和陈永钧都不准备出手。 胡允德和陈永钧都还有一句话压住没说:第一件拍品,也往往会定偏高的起拍价,以奠定基础。 果然。 “起拍价一百万,请诸位随意加价。不过,加价幅度小于一万,好像有失身份哦!”拍卖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言谈之间略显俏皮。 大瓶确实被拍走了,起拍价落槌,一百万成交。 这件大瓶,市场行情往高了说,区间应在八十万到一百万。虽说以后的上升空间可以预计,但毕竟是现买现卖。 “这人瞅着面生。”陈永钧看了看中拍者,又看向胡允德。 “不是行里人。”胡允德应道,“之前和苏老爷子有过往来的,也有一些其他生意场上的。” 此时,宁雪反倒安静了,一副认真听讲、认真学习的样子。 第二件拍品,依然是瓷器。 大盘。 拍卖师介绍,康熙五彩花鸟纹大盘。 五彩花鸟纹盘,是康熙中期官窑的代表作。 康熙五彩,和明代五彩最大的区别,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层次。 明代五彩的色料,一般都是平涂。但是康熙五彩,色却分出了浓淡深浅。以常见的寿桃图案来讲,康熙五彩会从桃尖到桃身出现一个从粉红到鲜红的过渡,同时带着晕染,层次感很强。 已经有点儿类似粉彩的感觉了。 实际上,即便是只用一种青料的青花瓷,康熙朝也很讲究层次,也正是康熙青花为人津津乐道的“墨分五色”。 这件大盘的底款,是青花双圈六字楷书:大清康熙年制。 这一件大盘,几乎所有的人都上去了。 轮流观摩耗费的时间比较长,吴夺一看,心说等到最后再验证好了。 就在这个过程中,吴夺惊讶地注意到,陈永钧居然也用了“听”的办******到他上手的时候,他一手拿稳,另一手在大盘上轻敲,而后迅将耳朵贴近大盘,好似在聆听回声! 鉴定完毕之后,陈永钧似乎露出了比较满意的表情。 吴夺是最后一个上手的,他也简单,因为只需要用手,而且一根手指足够。 吴夺刚回到座位上坐下,拍卖师就宣布了拍卖的开始。 这一件康熙五彩花鸟纹大盘,若是真品,市场价值远觯斋款粉彩山水大瓶,但起拍价居然更低。 只有八十八万。 起拍价低的东西,不一定价值低。而且,越抢手的东西,越不怕起拍价低。 看来,他们对康熙五彩花鸟纹大盘,信心十足。 胡允德露出犹疑不定的表情,随后微微侧,看了看吴夺。 吴夺低头咳嗽一声,手在桌下对着胡允德轻轻摆了摆。 胡允德会意,脸上松弛下来,闲适地端起了茶杯。 第一口八十八万立即有人应了。 吴夺没想到的是,第二口叫价的,正是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永钧。而且,直接加到了一百万! 胡允德一看,立即轻敲桌面,“陈总,慎重!” 陈永钧看了看胡允德,“点?” 胡允德确实觉得有些吃不准,但也不能定论不真,因为相信吴夺,算是加了一道砝码,就此放弃;但被陈永钧这么一问,一时还真有些无从谈起。 吴夺见胡允德主动提醒了,而且陈永钧也算自己半个熟人,不由低声接口,“后挂彩。” 所谓后挂彩,大抵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瓷器上的彩料脱落破相,重新补彩添彩回窑烧制。二是本来就没有釉上彩的素器,直接上彩入窑烧成彩瓷。 若是为了蒙人,出窑之后,还是需要做旧的。 后挂彩的迷惑性太大了。胎、釉、底款都没问题,只有彩有问题,若是上彩和做旧的水平够高,想分辨确是极难。 “不可能!”陈永钧却满脸自信。 此时,价格已经叫到了一百一十万,陈永钧又要叫价。 吴夺又低声补了一句,“康熙官窑带款素盘,清末民初后挂彩。” 陈永钧却只是稍稍一顿,冲吴夺微微一笑,接着还是抬手,“一百二十万!” 吴夺一看他这样,那也只好不再多说。已经仁至义尽了。 胡允德之前对吴夺说过,陈永钧属于少年成名,恃才傲物。 不过,胡允德也说过,陈永钧最擅长的就是瓷器。 怎么这一件后挂彩,他反倒走眼了呢? 实际上,这一件后挂彩,乃是当时一流仿古高手所为,本就足可以假乱真。 同时,到了今天,已然不是新出窑的东西,过百余年之久,表面都已经生出了真正的蛤蜊光(附注)! 吴夺靠的是听,听出了真相。 如若不然,即便是一流的鉴定高手,面对这件后挂彩,也未必不会打眼! 胡允德见状,同样没再说什么。他看了看吴夺,两人相视之后,各自暗暗摇头。 这件康熙五彩花鸟纹大盘,竞争非常激烈,最后是三百二十八万落槌。 不过,中拍者并不是陈永钧。他出到两百六十万就停了。 因为这件大盘即便是真品,市场价位也就在三百万左右。而他出完之后,有人直接抬到了两百八十八万。 两百八十八万的价格一出,他略略沉吟,果断放弃;之后抿了一口茶,看向吴夺,压低声音,“小吴,敢问你如何判断的?” 吴夺笑了笑,“这怎么说呢?” 这话听着有点儿装,但实际上很容易被理解被接受。 谁的鉴定秘诀能轻易示人呢? 陈永钧点点头,“你不说,我来说两句,也算咱们重新认识的一个见面礼吧!” 胡允德笑了笑,“我这也没地方回避啊?” “胡总还能看得上我的雕虫小技么?”陈永钧又露出了招牌式的自信微笑。 附注:蛤蜊光,通常出现在釉上彩瓷的表面,是一种彩色膜状物。迎光侧视,能看到彩料周围有若隐若现五颜六色的光圈。因为类似蛤蜊壳里的那种彩光而得名。蛤蜊光的形成,有外界的物理和化学因素,也有釉彩本身因素。一般来说,蛤蜊光的出现,至少得经过几十年。 第46章 打脸本无意 吴夺礼貌地应了一句,“那先谢谢陈总赐教。” 而宁雪还拿起了笔,铺开了本,作记录状。 陈永钧开口,“后挂彩的瓷器,一般只存在于五彩瓷器上,而判定后挂彩,其实是可以靠听的。” 吴夺暗道,怪不得啊!原来他真是在听! “声音沉闷,基本就是后挂彩;声音清亮,后挂彩的可能性就极小。”陈永钧继续说道,“当然,听声音只是个基础,还得结合其他特征综合判断。” “刚才那件五彩花鸟纹盘,看来陈总是听到清亮的声音了?”胡允德仿佛说了一句废话,却郑重其事。 “声音肯定是没问题的。五彩的层次也没问题,还出现了蛤蜊光,又有无懈可击的圈足胎釉和底款,怎么可能是后挂彩呢?”陈永钧轻叹,“可惜,竞争太激烈!若高价拿下,意思不大。” 胡允德捻起一枚瓜子剥开,“但凡釉上彩,都是二次烧制。第一烧,烧胎釉;出窑之后,上彩,二次回窑烧彩。第二烧窑温要比第一烧低得多,如此就能烧成釉上彩,同时不影响原有的胎釉。这声音是来自胎釉而不是彩,以声音的沉闷和清亮来鉴别是不是后挂彩,有些不太科学。” “胡总啊,你别忘了,若是后挂彩,上彩二次入窑和头次入窑的时间,必定间隔很长,此时原有的胎釉火气已尽,和按照正常程序烧制的釉上彩能一样么?” “陈总,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也只能说是几率问题,后挂彩的瓷器,声音沉闷的几率大;正常烧制的釉上彩,声音沉闷的几率小、清亮的几率大。但,却并不是百分百!鉴定,不能如此啊!哪怕百分之一的几率,也可能和真相背道而驰。” 陈永钧又笑了,“我不是说了么?听声音只是个基础,还得结合其他特征啊!” “问题这本就不能作为基础。”胡允德也笑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竞拍结束了,落槌价三百二十八万。 胡允德和陈永钧都暂时停了口。 这两位,都算是高手,一番论辩,让吴夺受益匪浅。 不过,吴夺已经知道了是后挂彩,这才是真正的“基础”!在此之上,再去找疑点,却比两位高手都要容易。 加上吴夺的理论知识还挺丰富,所以,他还真就找出了一处问题。 趁着下一件拍品还没上来,吴夺在这个氛围中,忍不住开了口: “既然陈总说到蛤蜊光,我就也跟一句吧。这蛤蜊光,多见于粉彩。五彩瓷器,可能出现,也可能不出现。但若是出现,必定因为年份的长短而有所不同!这件大盘上有蛤蜊光,但是丰厚程度,好像不够啊!若是康熙本朝的东西,应该不会这么淡薄。” “嗯?”胡允德和陈永钧都不由怔了一下。 吴夺又随机挥了一下,“另外,我看德叔和陈总鉴赏的时候,都没有用手触摸彩料。我摸了,触感有些异样。所以,我坚持我的观点。” 当然,吴夺当时不是为了摸,而是为了听。 “啪!”陈永钧此时,忽然用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啊!确实该细察蛤蜊光的!” 这八张八仙桌间隔一定距离,而且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比较小,加上此时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所以他们的交流本来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陈永钧这一拍桌子,陡然提高了声音,一时便引来了周围的目光。 “没事,没事。”胡允德连忙起身压手示意,“我在和陈总切磋呢!” 胡允德坐下之后,第三件拍品便上来了。 还是瓷器! 上来这是瓷器三连环啊! 不过瓷器是古玩中的大项,而且文古堂本来就不按套路出牌,所以众人也没有太过惊讶。 “这一件,还真是素器了。走,看看!”胡允德屁股还没坐热,又起了身。 陈永钧的脸,此时却挂不住了,红一阵白一阵。 那件康熙五彩花鸟纹大盘,他并没有中拍;本来呢,坚持真品的说法呢,也没什么。但是,他偏生还要“指点”一下吴夺这个后辈。 却反被吴夺指点了! 而且,吴夺还是在祺祥典当行过了试用期没有被留下的员工! 吴夺并不是故意去搡陈永钧的面子,他不会那么嘚瑟。只是,他心里是倾向胡允德的,胡允德也听了他的建议,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想帮着胡允德说话。 同时,他毕竟是少年心性,在已知后挂彩的前提下,突然现了重要的疑点,表达欲望就有些按捺不住。 打脸本无意,结果却一样有。 此时,吴夺跟着胡允德起身,准备去看第三件拍品。看到陈永钧的状态,本想圆两句场,可转念一想,不管说什么,都可能适得其反,便也就没说话,轻轻离开了八仙桌。 第三件拍品,确实是一件素器。 甜白釉抱月瓶。 抱月瓶这种形制,肚子侧看是扁的,但是正面很圆,像一轮圆月,颈部两侧带双耳,就形成了“抱月”的感觉。 抱月瓶的雏形,是宋元时期的马挂瓶,扁平的形状适合挂在马上,双耳为了穿系。 抱月瓶在明代的永乐朝烧的最多,乾隆时期也不少,不过乾隆时期的抱月瓶,多是青花。 这件抱月瓶,是葫芦口,颈部两侧如意耳。腹部暗刻龙纹,龙形矫健,盘旋飞舞。 甜白釉抱月瓶,先想到的自然就是明代的永乐朝。 甜白釉就是永乐朝创制的,所谓“白如凝脂,素犹积雪”,真能给人一种“甜”的感觉。 不过这件甜白釉抱月瓶没款儿。 而吴夺鉴定过之后,心里也没有“甜”起来。 这是一件乾隆时期的民窑仿品。 而且,它所用釉料,并不是真正的甜白釉。 因为真正的永乐甜白釉,釉色,其实不是白的。 吴夺搞明白了,胡允德也看明白了。两人返回座位的过程中,陈永钧才瞅个空当从另一侧避开他们走上前去。 宁雪在胡允德和吴夺去看的时候,并没有跟上去;在陈永钧离开座位之后,她也没有跟上去,还是坐在座位上。 “你也太不给原上司面子了!”吴夺一回到座位,宁雪就一脸坏笑地说道。 第47章 好马 “哪有。”吴夺看了看她,礼貌一笑,并不解释。 懂你的人不必解释,不懂你的人,解释也没用。而面对刚认识的人,解释则要看值不值得。 显然,吴夺在宁雪面前,秉承了少说话的原则。 陈永钧刚回来不久,这件甜白釉抱月瓶就开始了拍卖。 根据胡允德、陈永钧的表情判断,他们和吴夺一样,都不看好。 拍卖开始后,拍卖师依然用了“永乐甜白釉暗刻龙纹抱月瓶”的说法。 不过,在今天的拍卖开场的时候,拍卖师已经作了声明,所有的拍品“只代表文古堂的看法,不保证准确有效”。而且,这句话还被印到了请柬上。 不要说这样的非常规拍卖,即便是大拍行的公开拍卖,“不保真”也很正常。 而且,这是有明确的法律规定的。 《拍卖法》第六十一条第二款:拍卖人、委托人在拍卖前声明不能保证拍卖标的的真伪或者品质的,不承担瑕疵担保责任。 说到底,只能靠你自己的眼力。 东西看完了,又不参拍,那么这个时间就空闲下来。 胡允德刚要说话,陈永钧却抢了先,他看着吴夺,“小吴,我真没想到,你对瓷器还研究这么深!刚才我反思了一番,你确实是说到点子上了,受教了!” 吴夺没想到陈永钧能这么快调整情绪,而且还向自己表达了认同甚至是赞赏! 实际上,陈永钧恃才傲物不假,但什么是恃才傲物?仗着自己的才华,“傲”比不了他的人。陈永钧正是如此,他只对他看不上的人“傲”,不会对比他高明的人“傲”。 若是对比他还高明的人也“傲”,那就不是恃才傲物了,成了狂妄自大。 最起码,在那一件“康熙五彩花鸟纹大盘”上,吴夺是比他高明的! “陈总言重了。智者千虑,偶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只是碰巧了而已。” 宁雪听了吴夺的话,撇了撇嘴,拿着笔在本子上连戳好几下。 “呵呵。”陈永钧摆摆手,探身压低声音,“你非要这么谦虚,那我不妨就再问问你,这甜白釉抱月瓶,你怎么看?” 吴夺笑了笑,“既然两位前辈都不感兴趣,那么我的看法估计和两位前辈都是一样的。” “如果你真当我是前辈,就请你说说!” 吴夺听他这么说了,也不好再推脱,看了看周围之后低语:“这是白釉,不是甜白釉;年份上,和永乐差了三百多年!” 永乐甜白釉,只是一个通俗的说法;严格来说,应该叫甜白瓷更准确。 因为,这种釉是透明釉,而不是白着色剂釉。这甜白釉的效果,是透明釉和白胎结合形成的。 永乐甜白瓷器的胎,一般都很薄,很多都能透光。之所以这么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体现胎釉结合的效果。 永乐甜白的胎土,是非常讲究的,要彻底去掉粗的颗粒和影响净度的杂质,并将含铁量降到最低,然后配合透明度极高的釉水,才能烧出白度很高的效果来。 听了余耀这句话,陈永钧一边点头一边看向胡允德,“胡总,现在,我信你说的了!” 胡允德面露大笑之态而不声。 陈永钧又低声道,“其实,这一件的胎土处理得已经很好了,结果为了弥补那一丁点儿的白度不足,又在釉水里添加了增白的成分!最大的问题,就是白而不润啊!” “对你来说是破绽,对在座的很多人来说,却未必能辨明胎釉之症结啊!”胡允德轻叹。 陈永钧摆摆手,“不止胎釉的问题,这暗刻龙纹的清晰程度,也过了!” 胡允德颔,“要说后世仿永乐甜白仿得最好的,还得属嘉靖。” 吴夺一听,这方面的资料自己也看过,顺口也接了一句,“不过嘉靖仿永乐甜白,最大的问题是修足不够精细。” 胡允德和陈永钧都点了点头,胡允德接口,“所以,现在市面上也出现了拿嘉靖二次修足做旧、冒充永乐的东西。” 吴夺不禁摇头叹息。 古玩行的水实在太深了!且不说那些个尔虞我诈、波诡云谲,只说技术层面,高仿层出不穷,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防不胜防。 这时候,这件甜白釉抱月瓶也落槌了。价格相对永乐甜白真品来说,自是不算高;但若对一件乾隆民窑的仿品来说,那肯定算吃药。 新的拍品马上就会上来,陈永钧忽又看向吴夺,“小吴,我有一个问题,能回答我么?” “您问。” “你当时,为什么要应聘珠宝玉翠部,而不是瓷器部呢?” 吴夺想了想,“陈总,即便是现在,我也觉得我在玉石上的眼力,要高于瓷器。” 这话百分百是真的。 吴夺在玉石上的眼力,毕竟经过了四年的科班学习和训练,而且他也很有悟性。 而他今天鉴定瓷器,也没靠“眼力”。 陈永钧沉吟,“像珠宝玉翠部、奢侈品部这样的部门,其实大家的水平差距不大;而且,业绩要重于眼力。但是瓷器部不同,像你这样的高手,还是不好找啊!” “这不是还有您来把关嘛!坐镇瓷器部的,又是潘主任这样的高手。” 陈永钧笑了笑,“小吴,看来,你是不想再找个单位落脚了啊?” 此话一出,胡允德也不由看向了吴夺。而且,就连宁雪也起了兴趣。 “不是啊陈总,我也想找个单位工作,不过和古玩相关的好单位,并不好找哇!” “噢?”陈永钧一听,也没有再拿捏,直接问道,“有没有兴趣重回祺祥典当?我一直想在瓷器部设一个副主任,董事长也批了!” “说实话陈总,祺祥典当行确实是一个好单位。如果现在有一个和祺祥典当实力相当的单位聘请我,我应该会去的。但是,祺祥典当行,却去不了。” 陈永钧没有立即接话,眉头微皱,手指轻敲桌面。 吴夺继续说道,“也没什么复杂的,只是因为······” 此时第四件拍品已经上了,围观者中突然有人对着拍品高声感叹:“好马!” 远隔打断了吴夺。 “好马!”吴夺却重复着站起身来,“好马不吃回头草!” 第48章 唐三彩,很愤慨 吴夺起身之后,胡允德、陈永钧、宁雪也都先后起身。这得去看拍品了。 陈永钧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由暗叹:可惜,今天才见识了吴夺的眼力!不然,哪能放过这样的人才? 好马不吃回头草,有时候不过是意气用事的托词。 但吴夺绝非意气用事。陈永钧明白,胡允德也明白。 此时,宁雪却在吴夺身边不忿地嘟囔了一句,“不吃回头草,那是因为没饿着!要是饿肚子,还管什么回头草不回头草的?” 吴夺这次倒是应了一句,“好马是不会饿肚子的,否则就不是好马了。” “龙游浅滩还遭虾戏呢,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好马不一定就有好机会,只不过你现在风头正劲,所以才有装腔作势的资本。”宁雪又要用手指戳吴夺的胳膊,这次却被吴夺灵活地躲开了。 吴夺不再和她分辨,认真看起这第四件拍品来。 这的确是一匹马,三彩马。 唐三彩。 唐三彩不是瓷器,而是陶器;上了釉的陶器,简称釉陶。 三彩也只是一个统称,釉彩并非只有三色,有很多种颜色;不过,同一件器物上,三色的最多,最常见的是黄绿白。 唐代有厚葬之风,唐三彩是典型的随葬冥器。 既然是随葬冥器,所以造型丰富多样,生活用品、人物、动物、建筑模型,等等,五花八门。但凡能在“人间”享受的,在“地下”就有相应“配置”。 不过,在各种造型之中,动物最多;在动物造型之中,马最多。 一想便知,马在当时,是最重要的交通和劳动工具,战场上需要,农事需要,运货需要,代步也需要。 唐三彩被现得比较晚,民国时期才开始大量出现在古玩市场,时至今日,早已成古玩收藏的大热门。 所谓现得晚,除了当时生了被大量挖掘的事件,还在于古代根本不会有人去收藏赏玩;即便是古玩之风盛行、和唐代相隔较远的明清时期。 明清时期即便有人盗掘唐墓,现了三彩器,也会弃之如敝履,重点在掘取别的陪葬品。 有人说了,那么多古玩,很多都是墓葬里出来的,不都是冥器吗?生坑的东西,古人一样收藏赏玩! 因为,唐三彩不仅是冥器,而且只是冥器。 而很多别的陪葬品,下墓之前并不是冥器。比如一些青铜器、瓷器、玉器、饰等,在下墓之前,本是作为日用器和陈列器、赏玩器的,只是陪葬的时候下了墓。 唐三彩则只有一个用途。烧制,主要就是为了陪葬。因为它陶胎松脆、防水性差,而且铅釉有毒,不适合正常使用。有些个别的其他用例,只是偶然。 烧纸马和陪葬三彩陶马,本质上是一个道理。 但是民国之后,唐三彩却越来越热,时至今日,收藏者根本就没了丝毫的关于冥器的顾忌,甚至摆在家里的也不少见。 唐三彩的高仿品,随之也多如牛毛。 唐三彩的胎釉配方早就公开了,烧成温度不高,原料也不难找,所以仿品的水平越来越高,顶级高仿实际上已经具备了所有真品的特征。 唯一容易露出破绽的,在于做旧。毕竟是历经千余年的东西,想做旧完全如旧,技术难度还是很高的。 吴夺眼前的这件唐三彩马,体量并不大,高度和长度都在三十厘米左右。而唐三彩马,很多高度都是过半米的。 大部分马身是褐黄釉,马鞍白绿相间,马面也是如此;另外,尾部和四蹄则是白釉。 这属于最常见的三色。若是多上一色,或者出现其他少见的釉色,那就会大大提升价值。 马呈静立状。这种造型,也属于唐三彩中最普通的造型。什么饮水啊,舔蹄啊,这样少见的造型自然价值更高。 同时,胎质略有些粗,还带有细小的坑洼,裂纹和剥釉也有几处。 综合种种情况,这件唐三彩马,即便是真品,也属于档次和价值相对较低的。 但,在如今唐三彩大热的市场环境下,这一件唐三彩马,也能估到百万的行价! 吴夺先是仔细审视了一番。 很遗憾,眼力不济就是眼力不济,看不出任何问题。 实际上,吴夺关于唐三彩的理论知识,比起其他古玩来,也少得可怜。 吴夺注意到,胡允德和陈永钧对视了一眼,表情不仅不乐观,而且隐隐有愤慨之意。 最后,吴夺自然要搭上左手中指,听上一听。 无声无息。 吴夺忽然间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是小体量?为什么是最常见的釉色?为什么是最普通的造型?因为这是最容易高仿的啊! 回到座位上之后,胡允德和陈永钧却又不由一起看向吴夺。他们俩其实已经看透了,但不知怎的,竟不约而同都想听听吴夺的意见。 吴夺苦笑,“还没我年龄大呢!” 胡允德攥紧茶杯,皱眉沉声,“这绝不可能是苏文山老爷子留下的东西!” 陈永钧冷笑,“不肖子,没本事也就罢了,却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坑货,简直是败坏泉下老父的名声!” 之前的三件东西,第一件觯斋款粉彩山水大瓶是真品;第二件五彩花鸟纹大盘,有康熙本朝胎釉的底子;第三件甜白釉抱月瓶,虽属高仿,却是乾隆朝的老仿。这三件,好歹都能和古玩挂上钩。 但是,这一件唐三彩静立马,却是不折不扣的新仿。 毫无收藏价值。 不过,在齐州,胡允德和陈永钧在陶瓷上的眼力,那是顶尖的存在;他们虽然能够鉴定,但来参拍的其他人,就不一定有如此眼力了。 拍卖师毫不含糊地报出“唐三彩”;不过,定的起拍价却很低,只有二十万。 他们应该是动了心思的。 东西不真他们肯定知道,虽说早就言明“不保真”,但万一日后有什么后账或者纠缠,他们也可以拿起拍价说事儿。这个起拍价,和唐三彩的行情相去甚远。 同时呢,唐三彩是市场大热门,起拍价虽低,但只要看上的人多,竞争必然激烈,一样可以抬出一个高价! 第49章 瓷板画背后的秘密 吴夺甚至感觉,这里头,没准儿还有苏禾茂兄妹安排的的托儿!专门针对这种低起拍价的东西。 当然,感觉不是实证,吴夺也不会劳什子去观察谁是托儿,反正这件他们三个都不会拍。 结果,这一件“唐三彩”马,居然拍到了一百八十万的高价! 不要说这是一件高仿,就算是真品,目前的行情也值不了这么多。 虽然唐三彩的马,大几百万的高价也不是没有拍出来过,但,东西和东西是不一样的。 中拍者是个身材高大、西装革履、颇显豪迈的中年男子,落槌后还微微一笑,对附近的点头示意,说了两声“承让”。 “是和你同名的郭老板。”陈永钧对胡允德笑了笑。 “只是一个字相同而已。”胡允德看了看吴夺,既像是解释,又像是对吴夺介绍,“郭志德郭老板,可是齐州收藏圈的‘名人’,财大气粗啊。” 吴夺一听便知,胡允德是在揶揄。看来,这位郭老板没少花冤枉钱。 “据说,因为属马,所以他特别喜欢马,单说画作,就有好几幅悲鸿先生的画的马。甚至,还有两幅韩干的马!”胡允德又道。 陈永钧接了口,“他那韩干的马,我见过一幅,比‘苏州片’都差得远呢。至于所谓悲鸿先生的作品,不看也能估摸出个大概。” 芳草渡头韩干马,绿杨堤畔戴嵩牛。 韩干是唐代画马的一代名家,存世作品极少,而且基本都珍藏于世界各大博物馆,比如台北故宫的《牧马图》,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照夜白图》。 这位郭老板要是一个人就弄两幅,那真成了小母牛坐火箭了。 胡允德摆摆手,“苏州片的仿画,放到现在那也是古人仿古人,我看这位郭老板还是更喜欢‘新鲜’的东西,就像这件‘唐三彩’。” 吴夺没插话,心说这一下子卡对点儿了,没想到他俩的嘴还挺损。 “下一件拍品,将是今天上午的最后一件拍品了,拍完之后,咱们稍事休息,下午继续。也不能累着各位大佬不是?” 拍卖师在最后一件拍品上来之前,先做了提示。 而最后一件拍品,则是一块瓷板。 看来,上午场是统一的,四件瓷器,一件三彩釉陶器,都属于陶瓷的大类。 瓷板呈长方形,尺寸55乘33厘米,上绘粉彩雪景图。 雪景图的右上空白处,带有题款。 大字:梁园雪景。 小字,则是抄录了明代唐寅的一诗:雪满梁园飞鸟稀,暖煨榾柮闭柴扉。瓦盆熟得松花酒,刚是溪丁拾蟹归。 落款:壬申年冬至许人何处画。 此外,还画有朱印一方:许人出品。 吴夺一看,这是何许人的粉彩雪景图瓷板画? 何许人,珠山八友代表人物之一。 民国时期的瓷器,最有价值的,不得不提两大类,一类是郭葆昌的洪宪瓷和觯斋瓷,一类是珠山八友的瓷板画。 看来这次拍卖,安排还是有些巧妙的,上午场的第一件和最后一件,分别就属于这两类! 瓷板画是晚清时期开始流行起来的,珠山八友则将这种艺术形式给充分扬光大了。 早年间,珠山八友的作品,行情并不是很高,因为年份确实有些浅。但是,这些年来,受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其独特的艺术性也受到越来越多的藏家的欣赏。 市场价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珠山八友是活跃在景德镇的一个瓷器艺人的小群体;不过,他们并不是只有八个人,代表人物就有十几个呢。 所以,“珠山八友”只是一个称呼,就像“扬州八怪”也不只是八个人一样。 珠山八友在瓷板画上的艺术成就,最主要的就是绘画技法上的创新。比如人物肖像,以前瓷器上没有,比如纸画上的泼墨技法、水点技法,以前也没人用在瓷器绘画上。 而这位何许人,原名何处,艺名何许人。他最大的成就,是开创了景德镇粉彩雪景之先河。他的瓷板画作品,雪景图最多,也最具代表性。 吴夺在没有触摸之前,凭借自己的眼力,就大致感觉到,这好像是一件真品。 不过,这件拍品有个很大的“问题”。 看不全。 看不了瓷板边缘,更看不了背面。这就无法观察胎釉结合处和瓷胎本身的情况。 因为,这块瓷板画,是镶嵌好的成品。 已经被镶嵌在一副红木框子上。 虽然如此,但对于高手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观察釉面和粉彩,基本也能判定。就是苦了一些水平还没到一定高度的人。 对此,拍卖师也做了解释,这是同时期的原框镶嵌,而且木料是上好的老红木,工艺亦是一流;要是这种情况还要去强拆,那就太业余了。 不拆是对的,而且如此鉴定对吴夺来说,更不是事儿。 嗯。 这瓷板的确是何许人在1932年的作品,这和题款中的“壬申年”也能对上;这红木框嘛,是1937年精工镶嵌的,虽说晚了几年,也可以说是同时期原框了。 嗯? 怎么还有? 这瓷板画背后,居然还隐藏了一个“秘密”! 听到了这个“秘密”之后,吴夺的心跳略略加了一下下······ 吴夺这次“下手”比较早,所以当他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有些人还没看完。特别是因为瓷板是镶嵌好的,水平不够的看不全就得多参详些时间。 随后,胡允德和陈永钧以及宁雪也都回来了。 “这一件大开门。”陈永钧率先开口,“挺会玩儿,打头和收尾的,都没问题。” “陈总这是打算出手了?”胡允德笑问。 “兴趣不大,两可之间。”陈永钧看了看胡允德,“你上的话,我不跟你争。” 胡允德却摆摆手,“我是代表大雅斋来的,这东西上拍,怕是不会有什么利市,我就不劳神了。” 这时候,吴夺笑着接了口,“两位前辈都是见惯了高大上的人,我呢,太贵的也出不起,这件小精品,既然你们不感兴趣,那我就试上一试。” 第50章 鸽子 陈永钧一听,点点头,“请便。” 胡允德则沉吟提醒,“这一块瓷板,行情不应该高过五十万。红木框和镶嵌工艺都不错,但综合来看,六十万也就是极限了。” “我记住了德叔,待会儿我会有分寸的。”吴夺应道。 宁雪此时低声嘟囔了一句,吴夺也没听清她嘟囔的什么 “民国何许人粉彩雪景瓷板画,配同期红木原框,起拍价,五十八万!”拍卖开场,拍卖师报出了起拍价。 吴夺一听,这个起拍价,还真是够高的。 结果,接着又有人出到了六十万。 吴夺一看,得,先等等吧,看看有没有人加,等到拍卖师最后提示“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再说。 还真就有人加。 零零散散,加到了六十五万。 这时候,才暂时平静下来。 就在拍卖师报出“六十五万第二次”的时候,吴夺抬手喊道,“六十六万!” “六十七万!”有人立即跟上了。 吴夺依然等着,又是等到拍卖师报出“六十七万第二次”,才喊道,“六十八万!” 结果,这个人略略间隔,又跟了六十九万。 吴夺不由立即隔着几张桌子看了看这个人,这是个收拾得很利索的男子,看着也就三十岁上下。 “德叔,陈总,见过这个人么?”吴夺低声询问。 “没有。”两人齐齐回答。 “你怀疑他是······”胡允德的手指在桌面上虚划出一个“托”字。 陈永钧又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价儿你别跟了!砸他手里算了。” “再试试。”吴夺接着扭转身体,抬手喊道,“最后出一口吧,七十万!” 这一次,那个男子没有立即跟上,而是也看了看吴夺。不过,看完吴夺,他的眼神在回转的时候,似乎不经意间和拍卖师的眼神对了一下。 吴夺低头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故作悠闲。 拍卖师咳嗽了一声,冲吴夺的方向一伸手,“看来这位先生是志在必得啊!” “别提了!”吴夺把手举过头顶,朝着拍卖师挥了挥,“我说,鸽子不处罚金吧?” 这样的拍卖会,相对随意,也会有参拍者和拍卖师临时交流。不过,吴夺一说“鸽子”,拍卖师还是愣了一下。 宁雪却不由笑出声来。鸽子?放鸽子的人,就是中拍了不付款呗。 不过,这场拍卖会还真没有保证金一说,只是中拍之后立即签字登记,这才生成白纸黑字的合同效力。若是中拍之后直接不签字不登记,就这么放鸽子,还真没有什么钱财上的损失。 损失只有名声上的,当着这么多圈里人丢人现眼。 只是吴夺本就籍籍无名,而且这一声“鸽子”,说得好像“惯犯”一样。 几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吴夺这一桌上。 胡允德和陈永钧都是哭笑不得。谁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一手!若真是放鸽子,我俩可真就在诸多同行面前丢人丢大了! 拍卖师露出了刻意而尴尬的笑容,“先生真会开玩笑。” 在场子里的议论声中,拍卖师终于喊出了“七十万第一次!” 那个男子这次没有再跟。 吴夺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有点儿出格了,但结果还是不错的。 七十万最终落槌。 何许人粉彩雪景图瓷板画,归了吴夺。 工作人员来到桌前,让吴夺签字登记,吴夺唰唰唰填写了登记材料。这时候,拍卖师也过来了,“先生,原来您真是开玩笑啊!” “我哪能放鸽子。”吴夺抬手一指那个抬价的男子,“我是怕他咬我······不好意思说秃噜了,怕他咬住我叫价。” 拍卖师握拳附嘴轻咳一声,“喜欢嘛,钱都是小事儿,有钱难买心头乐。” 吴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中拍标的,可以立即付款取走,也可以最后散场时一并。既然还要参加下午场,那吴夺就不急于一时。 散场了。 “中午我做东吧,今天算是真正认识了吴夺。”陈永钧开口。 “我没意见。”胡允德笑道。 “我看该他请客。”宁雪却指着吴夺说道。 吴夺立即点头,“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就这一句说对了,我爱听。一来,在德叔和陈总面前,我是后辈;二来上午就我中拍了一件东西,也该我请。” “什么叫就这一句说对了?”宁雪哼声。 吴夺没再接她的话茬,胡允德摆摆手,“请客可是陈总先提出来的,小吴你这不是抢他的‘生意’么?” “德叔,的确应该我请,今天跟着你们学了不少东西呢!”吴夺这句话是由衷的。学习这东西,有没有高手点拨,效果差别确实很大。 “你也别谦虚了,我现在有点儿摸不透你。”陈永钧点点头,“行,那就你吧,不过地方我定!” “地方远么?用不用开车?”胡允德问。 “不用,不远,穿两条小街,走着十分钟就到。”陈永钧答。 最后,陈永钧带着他们来到了一家饭店门口。这家饭店,就在小巷的一处院子里,这院子是民国后期的老建筑,房里有包间,院中也有凉棚。 院子中央还有一口水井。初秋的中午仍有热意,井水镇过西瓜,又凉又甜,也是他们家的一个小特色。 这饭店的特色菜,就是卤味,牛肉猪头肉整鸡整鸭,滋味都很足,配几个时令蔬菜,吴夺吃得赞不绝口。胡允德也觉得味道不错。 出乎吴夺意料,宁雪居然连吃好几块比较肥的猪头肉,美其名曰补充胶原蛋白。 吴夺忍不住说,“不都是猪蹄猪皮什么的富含胶原蛋白么?” “猪蹄猪皮本身富含胶原蛋白,但是吃到肚子里,吸收不了多少,因为在人体都是转化成氨基酸被吸收。” “照你这么说,吃肥肉也补充不了多少胶原蛋白啊?” “我爱吃猪头肉行了吧?” 吴夺:“······” 陈永钧此时点了一支烟,另起了话头,“这是个老店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不过那时候还只是个卤味摊子。当时我在府学街的盛宝斋学徒。老板知道我穷,当我来买肉解馋的时候,就会故意多给我切一点儿。” 第51章 他还有陆子冈的扳指 “现在的老板,是原来老板的儿子。”陈永钧继续说道,“这个院子,在我名下,是我租给他的。” 吴夺听了,不禁有些感慨,陈永钧还是个挺念旧的人。 但凡傲气之人,往往在心底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只是并不轻易示人。 陈永钧又看向吴夺,“我在齐州古玩圈成名的时候,比你大不了几岁,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知道我骨子里的毛病,正因为如此,我得劝你一句,要想长足展,需得戒骄戒躁啊!” 吴夺稍稍一想,便就明白了,陈永钧是见他以明显高于市场行情的价格拿下那块瓷板画,觉得他有些骄躁了,是以才提点一番。 “我记下了陈总。”陈永钧的好意,吴夺领了;但其中关键,自是没法说出来。 宁雪在吃这顿饭的时间里,话反而不多。而且,吃完了饭之后,她居然提出了告辞,说下午的课很重要,不能翘了。 饭后四人一起走回文古堂,到了路边,宁雪上了那辆红色的宝马Z4,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吴夺一眼,一反常态没有跟上话。 原来是她的车。 中午路上车不多,宝马小跑轰鸣加,红色的车影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吴夺对宁雪的印象不咋地,不过这时候,却隐隐又生出一种感觉,这丫头,骨子里怕未必和表面看到的一样,很可能要复杂得多。 三人回到文古堂,下午场还有半个小时才开,便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聊天。 这时候,人也不多,三三两两散坐在各自的桌旁。 刚坐了不多会儿,一个高大身影走到了吴夺他们桌前,“胡总、陈总,你俩悠闲着呢?上午一直没腾出空儿来交流,可是有日子没交流了!” 吴夺一看,原来是那位拍下“唐三彩”的郭志德郭老板。 郭志德说着,便就在空位上坐下了。本来四个人一桌,宁雪走了,正好空出来一把椅子。 胡允德和陈永钧都是笑着打了招呼。 “这位小友是?”郭志德又笑着看了看吴夺。 吴夺特别腻歪“小友”这个称呼,这算是个什么词儿啊?道不道佛不佛,高雅不高雅,通俗不通俗;偏生圈子里有人不知所谓,就喜欢这么称呼比自己年龄小得多的人。 “郭老板你好,我姓吴,是跟着两位前辈来开眼的,叫我小吴好了。” “噢!吴小友!” 我特么······吴夺闷着一口老血,勉强一笑。 “你最后拍那块瓷板画很有魄力啊!虽然价格偏高了,但是珠山八友的作品潜力极大,没几年肯定涨出来了!”郭志德接着说道。 “还是不如郭老板有气魄,一件三彩马,又被你收入囊中,可喜可贺!”胡允德搭了一句。 “呵呵,谁让我属马又爱马呢!”郭志德丝毫没有细听胡允德只说“三彩”没加“唐”,脸上微露自得,掏出一个白皮烟盒,“来,两位专家尝尝,托朋友弄的特供;来,吴小友你也尝尝。” 吞云吐雾之际,郭志德仿佛很随意地举高左手晃了晃。吴夺早就注意到了,他左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白玉扳指。 玉质很白很润,密度油性也扎实。以吴夺的眼力不难看出,这肯定是和田籽料的东西。而且,外立面还带着浮雕,只是因为玉质太白,不细看,看不太清楚雕的什么。 “这白玉扳指不错啊,看来也是郭老板新得的宝贝了?以前没见你戴过。”陈永钧坐得靠他最近,他的手就这么在陈永钧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弄得陈永钧不得不提了一句。 “唉!淘到6子冈的玉件,可真不容易啊!尤其还是带马的!”郭志德顺手把扳指摘了下来,放到了桌面上。 “6子冈?!”吴夺、胡允德、陈永钧三人异口同声。 “还请两位专家帮着掌掌眼,吴小友,待会儿你也看看!” “陈总是多面手,先来吧。”胡允德抬了抬手。 陈永钧也不推辞,接着就上了手,一看浮雕内容,嘴角立即勾起一丝异样,而后又大致看了一遍,便再度放到了桌面上,冲胡允德抬了抬手。 胡允德看得时间也不长,放下之后,笑着对郭志德说,“郭老板,别看小吴年轻,可是宝玉石专业科班出身,古玩上的眼力也不俗啊。” “噢?我就觉得吴小友不简单,我们这些人都老了,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郭志德看着吴夺,“请鉴赏!” 吴夺见陈永钧和胡允德先后看扳指时的表情,就知道这玩意儿指定是不大行了。 拿起扳指,乍一看浮雕内容,还挺丰富。 环绕扳指外立面,有远景有近景,远处是山林,近处是城门,之间雕了三匹马,一匹已经到了城门口,一匹刚从山林里奔出,中间一匹则是奔驰在路上。 城墙一侧的空白处,竖着阴刻了三个行楷小字:子冈制。 这还用鉴定么? 吴夺哭笑不得。 传说中的《百骏图》啊! 6子冈是什么人就不用多介绍了,一代治玉宗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6子冈的《百骏图》扳指,是万历皇帝听说了他治玉巧夺天工之后,为了考校他亲点的题目。 形制是一枚玉扳指,内容则是百骏图。 一枚小小的玉扳指上,雕出百匹骏马,太刁难人了! 而且这是皇上刁难,若是做不出来,后果很严重,严重到脑袋可能都保不住。 但是6子冈做出来了。 他只雕了三匹马,却给人以奔马源源不断从山林奔入城门的感觉。莫说百骏,说千骏也行啊。 万历皇帝表示满意,收了这枚扳指,嘉奖了6子冈。虽然6子冈后来还是死在万历皇帝手里,但这一次是过关了。 这枚《百骏图》扳指,就算当年真的有,后来肯定也是失传了,时至今日也从来没听到过什么相关的消息。 如果这枚扳指真能传到今天、同时浮出水面,这又是6子冈的作品、又是万历皇帝御用,估计以亿论价,怕是也会有人抢破头! 第52章 章老看中的砚台 只是,郭志德手上这枚《百骏图》扳指,和6子冈实在挂不上边啊! 它连老仿都不是,只是一件新仿。虽然工艺可圈可点,包浆也做得挺不错。 6子冈的玉器作品,从他活着开始,直到数百年后的今天,就从来没断过仿制。除了高仿某一件东西,6子冈的代表作品,甚至已经成为了某种形制的代名词。 比如子冈牌。 在治玉行业达的乾隆朝,仿制6子冈最多,也不乏高仿极品。 如果这一枚扳指是乾隆朝的仿品,那么也会价值不菲。 但只是一件新仿的话,只能是玉料的钱占大头儿了。亏得这白玉扳指采用的是和田籽料,白度、玉质都是一流的,就算一件现代精工的工艺品,也能值个几十万。 “郭老板,这一件6子冈《百骏图》扳指,在历史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只是后来一直下落不明,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传世品。”吴夺放下扳指的时候,顺带含糊地说了一句。 这种场合下看了人家的东西,保持沉默不太好,容易引起误会,但也不能明说,因为它确实不对。 “所以说难得啊!”这位郭老板居然还洋洋得意,“不过,这一件,肯定不是万历皇帝收了那件。据说,6子冈对这件作品也很满意,所以回去之后,又做了一件自留。” 接着,郭志德看向了旁边的陈永钧,“陈总,你觉得如何?” “郭老板,我冒昧问一句,你这件扳指,从哪里来的呢?”陈永钧干脆不正面回答,反问一句。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从燕京得来的。” “原主的祖上啊,和慈禧的娘家沾亲带故,据说是慈禧赏给他们家的。对了,他家如今还住北兵马司胡同附近呢!” “再往上,听说是当年乾隆爷的私藏传下来的。慈禧喜欢翡翠,这和田玉的东西,反倒不那么重视······” 得,又是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古玩行里的人最会讲故事,而且往往讲得有鼻子有眼。有的甚至就跟他当年就在古人旁边,如今重生了一样。 “这扳指你找人看过么?”陈永钧只好又问。 “必须的。原主不含糊,帮我联系了华夏古玉器鉴定收藏协会,会长亲自鉴定的,证书也出了!” 郭志德掏出手机,“陈总你看,证书我没带,但是我拍过照片;还有,这是我和会长合影的照片,他除了是古玉鉴定专家,还是玉雕大师哩······” 吴夺开始有点儿心疼被唾沫星子笼罩的陈永钧了。 鉴定协会那么多,正规的没有几个,出证书更是容易,几百块也用不了的······ 吴夺以前只是听说过古玩圈里的这些事儿,某某老板人傻钱多,家里整个儿一赝品展厅。 但是呢,他多多少少也不太相信,因为这里头不乏凭本事挣大钱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有脑子,怎么面对古玩,就傻了呢? 现在他面对郭志德,突然有点儿明白了。 就算你有本事、有脑子,但古玩一行太特殊了,架不住对此无知啊! 很多人是半路一头抢进来,不能深入研究,不能日积月累,不能追根溯源,却能幻想幸运女神对他格外青睐。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 他们不是傻,是魔怔了。 “噢。”陈永钧点点头,“说得挺好······哎哟,人有三急,我先去趟卫生间。” “我正好也要去。”胡允德也跟上了。 郭志德在古玩上可以说是个棒槌,但这点儿事儿还是能看出来的。胡允德和陈永钧,明显是不看好啊! “郭老板,这东西,还是不要轻易外露的好。”吴夺此时不由好心劝了一句。 是啊,外露在行家面前,忒丢人了! “看来胡总说得没错啊,你虽然年轻,但眼力确是了得!”郭志德却没听出弦外之音,还以为是夸赞,掏出名片递给吴夺,“都是玩家,不分大小,以后有机会多交流!” 恰在此时,有个人不远不近地和郭志德打招呼,他也就告辞离开了吴夺这一桌。 胡允德和陈永钧一起回来,看了看吴夺,三人相视一笑,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下午场开始了。 根据上午场的情况,估计下午场的东西也不会太多。 而下午场的第一件拍品,就让胡允德直接对陈永钧和吴夺先打了招呼:这一件,是章老之前就知道并看中的东西,你们如果不想出手,就让一让。 他这么说了,就是想出手,也得给他面子啊。 而且,这是一方砚台,陈永钧本来就不感兴趣。 吴夺更不会和他抢,况且这拍场上,拍出来的多是行价甚至偏高,本就没漏儿。 这是一方端砚。紫端。 华夏四大名砚,端砚、歙砚、洮河砚、澄泥砚,以端砚名气最大,自唐代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这方端砚的形制很简单,抄手砚,方正平直,没有任何雕刻纹饰。 抄手砚这种形制,是将砚底挖出空槽,外观上形成墙足,这样可以直接用手抄进去托起来。宋代特别流行,此后各朝的流行程度都不如宋朝,但是也多有制作。 从正面来看,这方端砚虽然材质上佳,但看年份至多也就到清代,算不上让人眼前一亮的物件。 吴夺看时,也是这种感觉。不过,章老原先和苏文山老爷子相识,章老知道并看中这方端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而且,吴夺还没“听”,并不能完全确定这方端砚的特别之处。 结果,还没等到吴夺有“听”的机会,反过来之后,砚背刻的铭文,就让吴夺明白了为什么。 铭文十六字,行楷,遒劲拙朴: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 落款:国藩。 落款之后还刻有钤印:曾。 原来这可能是曾国藩之物! 怪不得这铭文内容感觉有点儿熟悉。这是曾国藩论述过的“天地之道”,这用在砚台或者说笔墨之道上,一样恰切。 不过,仅凭这铭文和款印,就认定为曾国藩之物,那是不行的。 第53章 传承有序何其难 胡允德看得很细。 吴夺也上手了。 不过,即便吴夺上过手,也听了,依然不能完全判定就是曾国藩旧藏! 这和范蠡的墨玉玄武印有点儿类似。但是,却远不如墨玉玄武印那般特殊——确定了年份和印文,基本就能结合相关信息判定。 这方砚台的制作和刻铭时间,是能和曾国藩在世的时期对上来的。可是,它毕竟不是曾国藩亲自刻的,曾国藩也没这手艺,他只是使用者和收藏者。 吴夺能听到的,并没有明确的“曾国藩使用收藏”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曾国藩喜好砚台,也使用和收藏过不少砚台;他在世的时候,就有一些“冒名顶替”的砚台出现;因为他身居高位名声显赫,落他的款儿,更能卖出高价。 和名人相关,却又不是名人亲手制作,而且年份不算久远,名人在世时仿制的可能性又很大;这样的东西,要想完全确定为真,除非找到传承有序的证据。 比如,以前有一方曾国藩的旧藏端砚拍出过将近三百万的高价,是因为被清末藏砚大家沈石友收藏过,还请金石名家吴昌硕增刻了砚铭;砚台的情况、曾国藩的铭文、吴昌硕的铭文,后来都被记录在了《沈氏砚林》一书中。 这才叫传承有序。 回到座位上之后,陈永钧苦笑,“砚台我可真不能托大了,还是不表意见了。” 胡允德又看向吴夺。 吴夺开口,“肯定是清晚期的东西,上好的紫端材质,刻铭也是同期。不过,确定了这些,还是不能确定为真啊!” “这一方曾国藩旧藏端砚,苏文山老爷子生前的时候,章老曾提出购买,但是苏老爷子没有割爱。如今,故人已逝,章老重拾收藏之意。”胡允德轻声感慨,“不过,来之前,章老也不知道会不会上拍,只说如果上拍,就一定要拿下。” “既然如此,那还管什么真假?”陈永钧道。 “还是得确定一下,如果砚台和刻铭能到代,说明他们没有复制一方假的出来卖。” 吴夺接口,“也不一定,有可能复制了不在这里拍呢?不过,只要这方不是复制品就好。” “嗯。”胡允德点点头。 拍卖开始后,这方砚台报出八十万的起拍价,居然应者寥寥,有人应了起拍价之后,胡允德只加了一手,八十一万就中拍了。 应了九九之数,彩头还挺好。 下午的拍卖,有点儿开门绿的感觉。 吴夺心想,这也可能和拍品有关系,砚台本来就不算古玩中的热门,属于小项,高价的东西相对不多。虽说带了“曾国藩”的噱头,但这个起拍价也不低了。 同时呢,就和吴夺之前揣度的一样,无法完全判定就是曾国藩旧藏。若只是一方清晚期的端砚,万儿八千的比比皆是,不是“曾国藩”就完犊子了。 中拍之后,胡允德很是畅怀,“章老很赞赏曾国藩的为人之则,《曾文正公集》也是他常读之物。这一方砚台,他看过之后,笃信就是真品。其实,传承有序何其难,找不到证据又如何呢?关键是自己的那一种感觉啊!” 吴夺点头的同时心中暗道,说是这么说,但起码先得有个基础。 不差钱才行。 拍卖继续。 接下来的拍品,让吴夺连连摇头。 砚台之后,上了书画,是一幅明四家之一仇英的山水立轴。 结果,却是民国伪作,典型的“后门倒”! 苏州片和后门倒,可算得上华夏书画伪作的两大代名词。 苏州片吧,其实还有一定收藏价值。 一来年份还可以,大致是从明万历到清嘉庆,苏州的一批民间高手以作假画为业。现在看,也算所谓的古人仿古人。 二来水平比较高,甚至不乏精品,只是多了假冒古人的败笔。原先包括故宫在内的不少博物馆里,还有海外的博物馆里,当成真品收藏过不少苏州片的东西呢。 而后门倒,年头儿就要短了。 民国时期,地安门一带,开了不少书画古玩铺子。地安门就是故宫后门,借着地利之便,号称是从清宫里收来的字画,其实呢,绝大多数都是仿的。 虽然年头儿短,但也还算讲究,有的还弄来清宫流出的老绢老墨,请了高手来画。比如当时很受欢迎的郎世宁的宫廷画,是请马晋仿的;唐寅的山水,是请祁昆仿的。 仿仇英山水的这幅“后门倒”,最后落槌价虽然没有达到仇英真迹的高度,但相对“后门倒”,那实在是赚翻了。 中拍这位,比马志德还不如,他把人家仇英的名字都给读错了。本来拍卖师都说过仇(qiú)英了,可他中拍之后,顺嘴又说了个仇(chou)英,看来是以前说惯了。 “后门倒”之后,上来的是一件西周形制的青玉琮,比成人拳头还大,青绿的玉质上,还带着好几块金黄的沁斑。 这一件,成就了今天拍卖会的第一次流拍。 拍卖师还挺诧异的样子。 吴夺在鉴定玉料时,就不需要“听”了,心说好歹弄个和田青玉籽料或者东北河磨料青玉来仿,弄了个青海青的料子,做旧水平再高,这料子的质感也不对啊! 青玉琮之后,上拍的是一方螭龙钮的田黄印章。 这玩意儿比较震人。 特别是对不懂行的人来说,有点儿类似元青花的感觉;一说元青花,好像都和“鬼谷子下山”一样值钱;一说田黄,那就是一两田黄千两金。 实际上,不说别的产地,只说寿山石中的田黄,等级差距也是很大的;不说别的颜色,只说黄色田黄,光是不同的黄度,什么黄金黄、熟栗黄、枇杷黄、鸡油黄等等就很多,而质地方面,差别和层次那就更复杂了。 田黄之中,一克十万以上的有,一克小千的也有。不入流的就不提了。 总而言之,这一方田黄印章料子不假,但品质下等。同时,这是一件现代仿品,仿的是清乾隆时期的造型和特点。 这样的东西,应该是给“马志德”们准备的吧? 第54章 让了 这方田黄印章不是人名印文,是八字吉语印文: 圣人祷祝万年寿昌。 这也是个加分项。 这场拍卖会之中,“马志德”们只占少数,而且这里头也有不喜欢玉石类东西的。 但是,这一方螭龙钮的田黄印章,还是引了争夺。 最后阶段,剩两个人较劲。 胡允德和陈永钧还都认识其中一个人,名叫罗宇泽。 吴夺看罗宇泽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有点儿奶油小生的感觉,不过看着不讨厌。 罗宇泽的老爸是做轮胎模具、机械零件之类的起家,听着似乎不算高大上,但是如今整个儿集团公司也有几十亿的资产,和全球多家五百强公司有合作。 这个罗宇泽喜欢收藏玉石印章,之前还在大雅斋买过一方明代的辟邪钮青白玉印。 那方玉印是明代的真品,印文是“长泽君”三字,因为有个罗宇泽名字里的“泽”字,胡允德还卖了个好价钱。 只是,罗宇泽的对手,是那个曾经和吴夺在瓷板画上较劲的男子。 吴夺基本能确定,那家伙就是托儿!当时吴夺的拍价已经过了行价,他貌似还想托一托;吴夺闹了个“鸽子”的幺蛾子,他才在拍卖师的暗示下罢手。 看着罗宇泽在和托儿哥竞价,陈永钧皱了皱眉,“感觉不太对。” “怎么了?”胡允德接口,“我和他做过一单生意,但不是很熟。” “这小子我了解,眼力还可以,而且人挺机灵,就算一时没看明白东西,也不至于看不明白状况,现在这价儿,已经略显离谱了。” 陈永钧在这桌低语的话音刚落,那边罗宇泽就冲托儿哥喊了一声,“好吧,我让了!给你!” 让了? 托儿哥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个富二代么?他不是特别喜欢收藏玉石印章么?他不是只要喜欢的东西就不怕多花钱么? 怎么让了? 罗宇泽的脸上露出一丝坏笑,这一笑还有俩酒窝,接着他居然起身,直接走向了拍场一侧的卫生间的方向。 拍卖师也有些懵逼,我这控制得不错啊,拍卖充满节奏感;而且眼看差不多这一两手就该收了,怎么突然就“让了”? 没办法,让了就是让了。 托儿哥中拍。 这特么比上一件青玉琮流拍还郁闷。 罗宇泽在卫生间哗哗哗真正释放着畅快,托儿哥在现场呵呵呵假装中拍的喜悦。 吴夺没憋住笑,冲陈永钧低声道,“陈总,看来你还是了解他,他这是在搞事情啊。我回想了一下,一开始没上,后来托儿哥出手了才瞅个机会加入,又干到了最后。” 陈永钧不由会心一笑。 胡允德也笑了笑,“看着是有点儿毛躁,不过他撤手这个点,卡得还挺准。” 不多会儿,罗宇泽从卫生间出来了,居然没回原座位,却跑到吴夺这一桌空着的座位上坐下了。 “陈叔,胡总,还是这桌位置好,我躲会儿清净。”罗宇泽说着看向吴夺,“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吴夺,幸会。”吴夺心道,听罗宇泽的称呼,似乎和陈永钧还真挺熟。 “罗宇泽,幸会幸会。”罗宇泽又问陈永钧,“对了陈叔,上午我没来,漏什么好东西了?” “没什么,都是瓷器,你未必喜欢。”陈永钧四下看了看,见不再有人关注这桌,“我说你万一没控制好,高价中拍了怎么办?” “鸽子呗!这还用说嘛?” 一听“鸽子”,其他三人都不由笑了。 “别笑,我说真的。许他们找托儿,不许我鸽子啊?” “是这样,罗兄上午你没来,这个托儿哥也跟我较劲来着,我出到最后一口的时候,喊着问拍卖师能不能鸽子,结果托儿哥收手了。”吴夺就此解释了几句, “原来是这样!”罗宇泽伸手和吴夺一握,“同道中人啊!以后多切磋兄弟!” “好说好说。”吴夺对罗宇泽的印象不赖。 下一件拍品,是拖了一会儿才上的,可能拍卖师也需要调整一下情绪。 这一件拍品,也是最后一件拍品。 上午五件,下午五件,今天文古堂一共准备了十件。 不过,相比上午,下午的战绩确实有些窝囊,就看这最后一件如何了。 “感谢各位大佬对文古堂的关爱和支持,拍卖很成功!而今天最后一件压轴重器,相信也不会让各位大佬失望!”拍卖师又鼓起了劲儿,进行最后一件拍品的开场白。 “压轴是倒数第二件,最后一件叫大轴,这拍卖师也是没文化。”罗宇泽撇撇嘴,显然,他对最后一件拍品兴趣不大。 吴夺在座位上远远一看,最后的拍品是没办法摆在圆桌上了。 因为它自己就是个桌子。 还真是“重器”,今天所有拍品里头,最重的一件。 实际上,这不是桌,而是案。 桌和案的区别,不在于高矮大小,也不在于功能,只在一点:腿的位置在面板底下缩进去一部分的,那就是案;腿的位置正顶住面板四角的,那就是桌。 这是一张平头案,长度182厘米,宽度59厘米,高度83厘米。 材质:海南黄花梨。 这张海黄平头案,胡允德似乎兴致很高,看得时间也很长。 吴夺比胡允德早先回到座位,而陈永钧和罗宇泽比吴夺回去得还早。 吴夺回去的时候,罗宇泽正与陈永钧交流,不过不是古玩。 吴夺听到罗宇泽问:“宁叔去看宁霜了?宁雪没告诉我啊!” 看来,应该是罗宇泽的老爸和宁元祺、陈永钧都有来往。 吴夺坐下之后,他俩也没避讳。陈永钧笑着对罗宇泽说,“上午宁雪在的时候说的,吴夺也在;中午我们一起吃完饭她就走了,结果你下午才来。” “啊?”罗宇泽一脸懊恼,“我中午给她的微信,说我下午来,她这明显是躲着我······” 陈永钧安慰道,“宁雪还在求学,哪有你这么自由?” 吴夺不由挠了挠头。 不会吧?罗宇泽这是对宁雪有意思? 吴夺只能在心底对罗宇泽默默抱拳表示佩服。 “小吴,你觉得这海黄平头案怎样?”不多会儿,胡允德也回来了,一边落座一边低声问道。 第55章 嫁接 “德叔,你不会想出手吧?” “有兴趣,不过也得看价。” “我看,还是算了吧。”吴夺对胡允德也没什么好隐晦的。 “哦?” 这一声,不光是胡允德出,还有陈永钧和罗宇泽也出来了。 胡允德主要是疑问,静等下文。 陈永钧主要是纳闷,这一张海黄平头案,无论是材料还是工艺,看着都没什么问题。 罗宇泽主要是惊讶,胡允德这样的老手,居然去请教这位吴夺;而且,他还给了一个否定回答! 此时,拍场内,还有人在观摩这张平头案;各桌上,也都在讨论;吴夺便直接应道,“这一张平头案,如果只求黄花梨的材料,倒还可以,但这样的话,估计最后很难以合适的价格拿下!” 胡允德自然不会只因为海黄的材料,“我看是清代广作的东西,不然怎么会这么感兴趣?” 要说明清时期的古典家具,就不能不提苏作和广作。 苏,苏州;广,广州。 这里头有一个变迁的过程。在明代的时候,是苏作的名气大;而到了清代,广作日渐崛起,最后成了龙头老大。 原因很简单,满清皇室的审美所致。 满清虽然入主中原之后一直在汉化,但是皇室对于明式家具的风格,却很难喜欢起来。 明式家具从款式到气质,都比较秀雅,但是满清皇室呢,在家具上喜欢气派,尤其是富丽堂皇的感觉。 广作,迎合了满清皇室的口味。 以至于清宫造办处出现了不少广州匠人,后来,甚至单独设了一个“广木作”。 “没错儿,这本来的确是清中期广作的东西。”吴夺接口。 “本来?” “本来案板是清中期的,可四条腿是却是民国时期后配的!嫁接货。虽然也是海黄,但总是别扭啊!” 胡允德颇为讶异,“这也能看得出?” 吴夺当然看不出,但是能听得出,而且在听出来之后,再去找问题,那就容易一些。 “先,若是清中广作的家具,案腿应该更粗,风格上更显大气;再者,广作家具不惜材料和工本,力求统一,这四条腿的纹路,和案板的纹路,不太一致啊。我猜,可能是这张平头案在民国时期已是四腿残损,修补总有痕迹,干脆就换腿嫁接。” 虽然吴夺尽力解释了,而且这平头案确实不是“原腿”,但是,听着还是有一点点牵强。 毕竟,吴夺对于古典家具,知识储备远不如玉器和瓷器。 不过,胡允德见识了好几次吴夺常的眼力,所以对他还是比较信服的;再加上吴夺说的两点问题确实也是存在的;犹豫片刻,最终决定放弃。 “今天上拍的东西,有些肯定不是苏文山老爷子留下的,料想是苏禾茂兄妹趁机鱼目混珠。不过,这张海黄平头案,我隐约有点儿印象,甚至有可能是老爷子生前书房之物。”胡允德放弃之后,又补了一句。 “苏老爷子未必看不出,但是作为私用之物,也未尝不可。”吴夺接道。 “这玩意儿,光是这上品海黄的材料,就算是现代家具,那也得两三百万!”罗宇泽点评之后看向吴夺,“兄弟,怪不得这两位前辈大拿跟你同桌,你这眼力也太毒了吧?” “哎?”吴夺摆手,“大点儿声。” 三人不由一愣,旋即都笑起来。 “吴夺的眼力,这么说并不为过。”陈永钧边笑边道,“宇泽,你真是可以跟他好好学学!” “陈叔,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谦虚好学啊!” “这一点我是真没看出来。” 四人也不参拍了,最后就坐着闲聊了一会儿。 散场后,吴夺和胡允德前去交款,取走了中拍的物件。 梁宇泽提出他做东一起吃晚饭,胡允德推说和章老约好了,陈永钧则说要回家。 吴夺一想,这块瓷板,还是先放回去比较好,便也跟着推辞了。 “我是真没啥事,这么着,陈叔让我跟你学习,我送你回家吧兄弟。”罗宇泽一听吴夺是打车来的,当即说道。 这个吴夺也不要再推脱,“那谢了。” 本来吴夺以为罗宇泽会开什么豪车,起码掉不了百万的档次吧?结果罗宇泽开的竟然是一辆售价只有十几万的柯珞克! “罗兄,你现在主要做什么啊?”上车后,吴夺顺口道,“挺低调啊。” “嗐,车嘛,我一不用它炫富,二不用它泡妞,就是代步而已;当然,主要我不好这口儿,有几百万多买件喜欢的古玩,它不香嘛?!”罗宇泽知道吴夺是因为车说他低调,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我比较自由,主要是拉皮条。” “啊?” “想什么呢?古玩上的皮条,拉纤。你呢兄弟?” “我刚失业,正在找工作呢!” “失业?!我说,就你这眼力,在哪儿失的业啊?” “就是祺祥典当行。” “好好说!你今天和陈叔都在一桌坐着,他还老夸你,怎么会让你失业?” 吴夺只好简单解释了一下,同时也说了今天拒绝陈永钧重回祺祥典当的事儿。 “原来是这样······如果你真想找个工作垫着,去胡总的大雅斋不就行了?”罗宇泽打了一把方向转弯,“或者,以你的眼力,自己干都不是事儿!” “我自己有数,眼力还得好好磨磨。”吴夺应道,“大雅斋倒是可以,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兄弟,你是当局者迷啊!就说胡总看你那眼神!啧啧,我看呐,他是求之不得,还怕你觉得大雅斋庙小呢!” “是么?” “听我的准没错儿。” “对了,罗兄你这车开着怎样?” “我对车没啥感觉,不熄火就行。怎么,你这是要买车?” “暂时没这个打算,我都没驾照,也觉得开车麻烦。” “那你这不是没话找话么?”罗宇泽哈哈大笑。其实,吴夺是在想要不要去大雅斋的事儿,结果这脑子一沉,嘴上反而随意跳到了别的上面。 第56章 水墨镜心 “好了,路边停就行,我就住这小区。” 说着话,就到地方了。 罗宇泽停好车,往外瞅了瞅,“这就是棋盘苑?我说兄弟,你今天光买块瓷板子就花了七十万!怎么还住这种开放式老小区?你手里的好东西敢放家里啊?” “我这就要搬了,搬到市文物局家属院。” “哎?那地方我知道。挺有品位啊,靠着市博和老中山公园,里面绿树成荫的,也安全多了!” “有空可以来坐坐。” “好嘞,回见兄弟。” “慢点开车。” 吴夺拎着瓷板画回了家,这瓷板加红木框真挺沉,上到六楼累得吴夺呼哧带喘的。 今天走之前给化肥准备了足量的狗粮和水,倒是没饿着它。 到家之后,吴夺又和他一起吃了点儿水果。 摸了摸化肥的脑袋,吴夺歪头看着它,“我说,你怎么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啊?难道不长嘛?” 化肥吃完了东西,晃了晃脑袋,用爪子拍了两下吴夺的手,便扭着肥嘟嘟的狗躯走了。 它的身体是没啥变化。 可它的心智好像变化挺大。 从刚见到它时的经常撒欢,到现在的沉稳老练。 “嗨!化肥,咱们过一阵就要搬家了,我买了套新房子,带院儿的!另外,还有个老爷子会来,你有点儿心理准备啊!” 吴夺冲着化肥的屁股喊道。 化肥停步,慢慢回看了看吴夺,又转身继续走了。 这一次化肥的眼神之中,似有一丝温情。 吴夺的心头竟倏然一暖。 “这狗子!”吴夺一脸笑容站起身来,点了一支烟,看向了那块瓷板画。 这块瓷板画的秘密,在瓷板背面和红木框之间。 根据吴夺听到的信息,这里面夹着一幅纸本水墨镜心,是明代中后期的作品。 所谓镜心,也叫托片,是一种最简易的书画装裱形式。不用什么绫子之类的,更不会加上画轴,只是在画作后面托上一层宣纸。现在收藏古代的镜心,往往会加个玻璃框,保护得更好,也显得更上档次。 因为隔着瓷板和红木框,吴夺听到内容并不多,只有时间和大概情况。 最关键的是不知道作者。不知道作者,就相当于不知道价值。 虽然这样,但吴夺料想,能藏在珠山八友的瓷板画里的东西,至少要比瓷板画本身的价值高。珠山八友的瓷板画,在当年虽然不如现在值钱,但也不是仨瓜俩枣的东西。 且又是明代的画作。 所以,值得多花钱来拿下。 吴夺继续琢磨了一番,这瓷板画是1932年做成的,红木框是1937年加的,那么这幅水墨镜心,也应该是1937年夹藏在里面的。 但凡如此暗藏东西,肯定得有个缘由。 比如吴夺得到的陈鸣远紫砂笔筒,是六十年代怕被破四旧才包裹成了漆器。而阴沉木烛台里的元青花高足杯,民国时期的原主更是把缘由写在纸上一并封存,虽然他错把元青花当成了永宣青花。 而这一件,结合时间点,吴夺觉得,应该是怕落入倭寇之手。 “1937年呐,鬼子就进了中原,先打开了卢沟桥,后打开山海关······” 这瓷板画在当年只能算工艺品,倭国鬼子未必感兴趣。而且,如果挂在墙上,反而可能不会刻意去搜。 不过当年到底是什么情况,如今是不得而知了。 吴夺看着这瓷板画,这东西镶嵌得严丝合缝,肯定不可能和前两次一样、自己拿起小电磨就能解决的。 而且,珠山八友的代表人物何许人、何许人的经典作品雪景图,这也是正儿八经的东西,包括这个工艺精良的老红木框子,吴夺都不想破坏,最好是取出水墨镜心之后,还能复原。 这可得找个手艺好的师傅来。 要不要问问胡允德?他肯定能认识这方面的高手。 可转念一想,不行。胡允德当时就在现场,知道自己全力拿下这块瓷板画的过程,托他找人,他和师傅之间免不了沟通。 自己是怎么知道其间暗藏画作?或者说好好的镶嵌为什么要撬开? 很难解释得通。 若是找不认识自己的师傅,就很容易解释甚至不需要解释。 同时,提前做好准备,取出东西就迅收起,不让师傅看明白都可以。 最后,吴夺决定请姚知源帮个忙,他在赤霞山古玩市场开店,应该也认识这方面的师傅。 想好之后,吴夺忽就觉得饿了,没吃晚饭,这不知不觉天都黑透了;既懒得做,也懒得再下楼出去吃,就手点了个外卖。 吃完饭之后,吴夺没有急于给姚知源打电话,还是白天他在店里的时候打比较好。 上网,查了查建材家居市场,先看了墙纸店和卫浴店,得让他们给重贴墙纸,更换浴盆和马桶。 家具的话,最好找个店一整套搞定得了。 这还是得亲自到门店看看。 家电好说,同城家电商场上门安装,空调,冰箱,电视,燃气热水器······先选好品牌,列好详单。 这院子里,最好弄点儿花草树木啥的。这个不急,最后再说。 奶奶的,突然之间很充实啊! 这都是有了点儿臭钱导致的! 伸了个懒腰,手机响了,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不过也是齐州的号,想了想,还是接了。 “帅哥,我是宁雪,惊喜不惊喜?”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这还不好问么?” “有事么?” “没事儿我吃饱了撑的啊,你真以为我花痴啊?交流起码得营造个良好的气氛,别老是冷冰冰的。” “行,说事儿吧。” “我问你,今天下午,你是不是见到罗宇泽了?” “他应该在追你,你反过来问我?” “怎么,吃醋了?” “我说你怎么自我感觉就这么良好呢?就你这样的,碰上罗宇泽,怕是上辈子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你要是取向正常,还是开个香槟庆祝一下吧!” “你的嘴怎么这么损?合着在陈叔叔胡叔叔面前是装的啊?” “好了好了,还有别的事儿么?”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不能。” “你!我这还没说什么忙呢!而且我也不白让你帮啊!” “我更怕你不白让我帮。” “算了,你太聪明。你放心,我怎么可能纠缠你?就是当时灵机一动想到你或许能帮我。既然慢慢来没用,那我就明说吧。” 第57章 取镜心,卖瓷板 吴夺一听,又结合前面的事情一想,“我靠!你是想让我当挡箭牌,拒绝人家罗宇泽?” “你这不是聪明,简直是冰雪聪明啊!这个忙其实不难帮,而且我说了不白让你帮——你不是喜欢古玩么,我送你件好东西!” “免谈!”吴夺直接挂断了电话,接着关了机。 而后,吴夺点了一支烟,慢慢捋了捋过程,一时间恍然大悟! 宁雪原来不是小花痴,而是一个小妖孽! 在大教室里偶遇吴夺之后,说“占座”可能是一时调侃,但是吴夺应对很敏捷,而且人又很帅气;从那时候开始,宁雪可能就动了让他冒充男友拒绝罗宇泽的心思! 也有可能,她当时正巧刚想出挡箭牌的办法,就偶遇了吴夺。 要当挡箭牌,先,至少得有一样比罗宇泽强,吴夺明显比罗宇泽要帅;再者,人要机灵,不然容易穿帮;还有,最好不是熟人,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这几个条件,吴夺恰好都满足了。 然后,她先和吴夺套近乎,应该是打算先认识了再说。这也得摸摸底,不能是不正经的人。 结果,吴夺正经是正经了,但非常排斥她,她无奈之下只能说“下次上课再见”。这时候吴夺只能算个备选。 没想到,今天两人再度相遇,还都认识胡允德和陈永钧,她的这个打算就彻底明晰了。 因为,这时候她现,吴夺除了比罗宇泽帅,而且眼力过人!这就有了两个强化点。 他在胡允德和陈永钧面前故意表现得和吴夺很亲密,比如戳胳膊,就是为了以后让胡陈二人还能当个旁证,起码两人早就认识了。 今天下午,她故意躲开罗宇泽,也是为了给吴夺和罗宇泽一个交集,如果两人能打上个照面,那么下一步更加方便行事。 而今晚,她又来试探。无奈吴夺太过聪明,她当机立断摊牌,同时加以利诱,开出了条件,投其所好说送一件古玩······ 学数学的······这脑子是真特么行啊! 就这么个破事儿,她也能像解题一般一步步盘出道儿来。 不过唯一让吴夺高兴的是,看来宁雪真是对他没那个意思。 想到这里,吴夺又把手机开了机,他想把宁雪找他的事儿告诉罗宇泽,以免产生什么乱七八糟的误会。 开机之后,跳出两条信息,一条是宁雪的未接来电信息;另一条,是宁雪的短信。 短信内容倒显得挺诚恳:我没想到你这么有原则,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坏,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建议你不要告诉罗宇泽,他太过坚持,否则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吴夺想了想,还是回了一条短信:既然知道是下策,那就不要用了,这种事儿,开诚布公强过费尽心机,免复。 宁雪确实也没再回复。 不过吴夺也确实没告诉罗宇泽这件事。倒不是他听了宁雪的,而且他想来想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折腾了一天,又琢磨了半晚上事儿,吴夺确实累了,上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吴夺先给姚知源打了个电话,说了说情况。当然,这不能照实说,只说是家里的老东西,听爷爷说这里头可能藏了软片子,现在想取出来。 姚知源笑道,“你可真找对人了!我有长期合作专门做玉字屏的师傅啊!镶嵌和拆卸玉石字儿,可比瓷板要求技术高!” 玉字屏,就是雕刻玉石成字,然后镶嵌在木板上,一般作为挂饰。 “太好了姚叔,那就劳烦您给联系一下,定个时间。” “你直接带东西过来吧,我在市场,他现在也在市场,他有工作室呢!老熟人了,你来了先给你完活儿。” “那行,您先给人家打个招呼,我这就过去。” 吴夺到了赤霞山古玩市场之后,姚知源带着吴夺去了市场东南角的新店铺区,这里位置相对偏,主要是一些连带加工的店铺。 这位老师傅得六十岁了,查看瓷板画的时候还戴上了老花镜。 术业有专攻,人家仅凭几样简单的工具,不到十分钟就把瓷板给取下来了,“这是民国的老手工,镶嵌得很严密,用了松香。” 瓷板一拿下来,下面贴着木框的一张小尺幅镜心就漏了出来。 好在是背面朝上。 吴夺早有准备,根据瓷板的尺寸带了一个大手提袋,拿起镜心,稳准快放进了手提袋里,又封好了口。 其实老师傅很懂规矩,取了瓷板压根就不带往下面看一眼的;姚知源见吴夺“虎视眈眈”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师傅取的时候他也故意转过身去了。 等吴夺拾掇停当,老师傅才问道,“照常复原对吧?” “对!麻烦师傅了。” “我就干这活儿的,麻烦什么。不过,要是复原,得等两天,因为先得修刮残留的松香,同时干镶嵌的活儿可得比拆卸细腻,总得结实牢靠不是?” “行,那就先放您这儿吧,先给您工费还是取的时候再算?” “你是姚老板的朋友,取的时候再说吧,我给你写个东西的收条。” 吴夺拿了收条,姚知源说话了,“小吴,这里头的软片子你肯定是留用的。只是,剩下这块瓷板画,有没有意向出手呢?” “姚叔你想要?” “对。不瞒你,前几天有个客户,买了我一件独山玉镶嵌的山水屏风,还打听瓷板画来着。这珠山八友,可是瓷板画的高级货了!” “行啊,姚叔你想要,我还能不卖么?” “那好,东西先放这里。走,到我店里坐坐。” “好。”吴夺点头。 既然一个要买,一个能卖,那剩下的就是谈价环节了;这个环节,就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了。 接着,姚知源又对老师傅交待了一番,和吴夺一起回了玉源居。 进了里间,关上了门,姚知源先给吴夺倒了一杯茶,“小吴,我在瓷器上的眼力,高度差点儿,这何许人的雪景图,你看······” “东西没问题。这么说吧,对姚叔您,我如假包退!” 就是这么自信。 第58章 青藤绝唱 “我就是让你给个踏实话,没成想你都敢这么说了。”姚知源冲吴夺翘起了大拇指。 “宁可买贵,也不买假。我的东西,姚叔您就放心。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做生意了。” “好好好。”姚知源眉开眼笑,“那小吴你就报个价儿吧!” “姚叔您看着给吧!” 这“看着给”,是古玩行里的套路,就是嘴皮子上好听,面子上乐呵,其实最后该多少还是多少,少了照跟你急。 不过,吴夺并不是套路姚知源,也不是跟他客气。因为这价儿,吴夺也不好定,想先听听姚知源的,虽然姚知源并不知道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件镶红木框的瓷板画,本来行价差不多能到六十万,但吴夺在拍场拍出了七十万,至少多花了十万。 吴夺也没打算要七十万,甚至六十万的价儿,姚知源应该也出不到。 但吴夺也不可能低于行价太多。 虽说这里头多拿了一幅明代的水墨镜心,但一码归一码,那是暗着漏的;而瓷板画要是低于行价太多,那就是明着亏了。 “那个客户说了瓷板画之后,我还真研究过瓷板画的市场行情。你这件何许人的雪景图,连瓷板加老红木框子,六十万差不多就到顶了。”姚知源沉吟道。 吴夺没说话,等着“但是”。 “但是呢,那个客户比较懂行,我也不能白忙活不是?” 吴夺笑了笑,“我明白姚叔。六十万你肯定嫌多,但我也不能太低出。这么着吧,就从五十万和六十万中间找个数儿,这个数儿你来报,行不行?” “小吴你真是痛快人啊!你痛快我也不能小气,五十六万,我给你过五带六,拆装瓷板的手工费也算我的,怎么样?”姚知源也是老手了,焉能听不明白?中间找个数儿,哪能随便找?那是必须得过了中间的。 “行。”吴夺也不扭捏,一口应了。 这价儿能接受。而且毕竟有一幅明代的水墨镜心在,取出之后接着就把原物件卖出去,也是个挺顺溜的事儿。 而姚知源呢,未必只是为了赚这一单生意的钱,他和那个客户,应该是长流水。 姚知源当场就给吴夺转了账。 吴夺又和姚知源去了老师傅的店里,拿出收条,三人当面就交接清楚了。 姚知源还想让吴夺留下,聊会儿天,中午顺带吃个饭;吴夺接二连三的有好货,让他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但吴夺肯定着急走啊,他着急回去看看这明代的水墨镜心到底啥情况呢,只能拒了。 离开市场,打车回家。 回到家里,吴夺立马拿出了这幅水墨镜心,铺到了桌上。 现在,就相当于十四万单买的这幅镜心,看看到底是不是个漏儿。 这是一幅水墨兰草图。 大片留白。 所绘兰草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乍看上去,如一蓬乱草;但再看一眼,却又觉得有一种醒神的感觉。 而及细看,用墨挥洒恣肆,风骨尽显。有几朵兰花在叶丛之中忽隐忽现,还有一朵处在飘零的半空中,神采独具,却又不离全局。 左侧空白处,题诗一。 但是很难认,因为是草书。 没有名款。 不过,好在有一方钤印。 四字白文:青藤道士。 这个吴夺能认出来。 徐渭! 这,居然是徐渭的水墨兰草图! 吴夺在书画上的知识储备虽不足,但是徐渭的这个叫得最响的“青藤”,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亢奋之余,吴夺伸出左手中指,再度聆听。 没错儿!就是徐渭的水墨兰草图! 而且,这上面的草书,咏兰的七言诗,也是徐渭的诗作、徐渭的书法! 莫讶春光不属侬,一香已足压千红。总令摘向韩娘袖,不作人间脑麝风。 这下子可噱翻了! 徐渭,字文长,号青藤道士、天池生、山阴布衣······他的号太多了,起码十几个。 徐渭是个很传奇的人物,明代三大才子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解缙,就是主持纂修《永乐大典》那位;一个是杨慎,就是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那位。 徐渭从小就出名了,神童徐文长的故事至今还广为流传。 才子不是白叫的,诗文书画,四绝,没有差的。 不过,虽然他自我评价说“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但是他在后世最出名的,还是被他自己排在最后一位的“画”。 徐渭是泼墨大写意开宗立派式的人物。明代开始流行水墨写意画,虽然徐渭不是第一个画水墨写意画的,但他却是成就最高的,且泼墨大写意独领风骚。 徐渭的画风,影响了明清很多画家,比如八大山人,比如石涛。 徐渭在后世也有很多粉丝。 有一个清代的粉丝,甚至还特地刻了一方印章:青藤门下走狗。 这个粉丝叫郑板桥。 还有一个粉丝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 这个粉丝叫齐白石。 除了诗文书画,徐渭还有一个不太容易和诗文书画列在一起的头衔:军事家。 这也不是吹的。徐渭熟谙兵法,精通韬略,曾经为抗倭名臣胡宗宪出谋划策,抗击倭寇,屡建奇功。 而在徐渭去世三百多年后的1937年,倭寇又来侵华;这幅徐渭的水墨兰草图,不知被谁藏在了瓷板木框之中,得以保全。 一张图上,充分体现了徐渭诗书画三绝,足可称之为青藤绝唱! 吴夺看着这幅水墨兰草图,忽然觉得这租来的房子确实有点儿不太安全······ 别看这镜心横不到半米,竖不足一尺,但如果上拍,应该是能轻松过千万的东西! 欣赏之余,吴夺也不由想到了徐渭的人生结局。 并不好。 精神病,屡次自杀未遂,失手杀妻入狱,出狱之后四处辗转,最后贫病交加,死的时候身边无人,床上无席,凄凉而终。 叹息声中,吴夺又小心将这幅镜心装进了手提袋。 想了想,干脆就放到了衣柜的顶上。即便家里进了贼,也不容易被注意,而且还能通风防潮。 放好之后,吴夺不由心想,下一步,得抓紧安排搬家事宜了。 第59章 搬家 吴夺想了会儿搬家的事儿,又觉得这么珍贵的一幅画放在衣柜顶上不太妥当,就又拿了下来。 可是找来找去,总觉得哪里也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最后,干脆又放回到了衣柜顶上,不过这次是将手提袋套进一个大编织袋里才放上去,看着就好像一个瘪瘪的编织袋随手扔在上面一样。 而接下来的大约一周的时间,吴夺主要就是在忙乎新家的事儿了。 重新装了墙纸,换了浴盆和马桶,安上了灯具,购齐并安装了家电,基本买全并布置好了家具,锅碗瓢盆、床上用品、还有一些日用品也都买了新的。 因为是一楼,原来人家的窗户也装了防盗网,检查了一番挺坚固,也就不用换了。 重点是吴夺还买了一个大保险柜。 买保险柜之前吴夺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行情,结果现,各种型号和品质的保险柜之间的价格,差距太大了。 最后经过研究比对,买了一个进口的带指纹验证的防火保险柜,高达一米八,宽有一米,内部空间设置也很合理。 这个大家伙重八百公斤,吴夺忍不住突奇想,楼下还有地下室呢,会不会把楼板压坏了? 显然是想多了。 价格也不轻快,花了二十多万。 花这么多钱买一个保险柜,吴夺一时之间也有自己是不是飘了的感觉。 但又一想,现在手里光是一幅徐渭的画,市场价值就上千万呢!而且以后还可能会有贵重的古玩珍宝要放,这玩意儿必须得买个高级点儿的,不然不安心呐! 虽然都是环保家具,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吴夺也一直开窗散着味儿。 这一天下午,保险柜安置完毕,这个家就差不多了。 第二天,吴夺联系了一家家政公司,把新家彻头彻尾又收拾了一遍。同时预约了搬家。 第三天一早,趁着早高峰之前,搬家! 其实可搬的东西并不多,因为是租了徐大爷的房子,家具家电大多都是徐大爷给配的。 自己的,主要是古玩玉石、服装鞋帽、还有笔记本、电子产品和常用工具什么的。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化肥。 搬家公司来的俩工人乐了。人家是论车,一车多少钱,不管你东西多少、装不装得满。这个家搬得好,东西少,没大件! 还有一个旅行箱和一个狗笼,吴夺坚决不用他们搬,一手一个拎着下了楼。 旅行箱里有包装处理好的徐渭的画、鎏金佛像、紫砂笔筒、墨玉玄武印,这一箱子就是装满红票子,也没法和这几件东西比啊! 而化肥的狗笼,当然也是自己拎着踏实! 终于全都搞定了。 吴夺关好新家的门,打开狗笼放出化肥,“你先自己熟悉熟悉,我收拾下。” 先把贵重的玩意儿锁进保险柜,然后该挂的挂,该装的装,该归置的归置,别看东西不多,这忙乎完了也花了不少时间。 吴夺点了一支烟,往院儿里走去,本以为化肥可能会在院里溜达溜达,结果它不在。 抽完烟回去一找,好家伙,就在书房的那张经案底下! 而且很惬意的样子,身体舒展,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尾巴轻轻摆动。 “我就说你可能喜欢这个!”吴夺笑道,“这个比我那旧电脑桌敞亮,我去把你的狗窝放底下,不影响。” 结果,化肥好似已经嫌弃了狗窝,不让放。 吴夺想了想,反正是木地板,那你就直接趴着吧。 下午吴夺又出去了一趟,走着就到了花鸟市场。花鸟市场就在老中山公园边上,靠着文物局家属院不远。 吴夺买了两棵成树,一棵桂花,一棵石榴,还买了一些花苗。这院子里的几块土地,可不能闲着。 顺带搞了一个宣德青花大龙缸当鱼缸用,买了几对金鱼和鱼食。当然了,宣德青花大龙缸是花鸟市场的工艺品,这要是官窑真品,用来养鱼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吴夺也没养过鱼,能不能养活都不好说,不过好歹给院儿里凑个景儿,就放在凉棚底下。 东西不算少,吴夺雇了一辆小货车拉回来的。 天棚、鱼缸、石榴树,老爷、肥狗、胖丫头。 这可是旧社会对富裕堕落生活的生动写照啊。 现在啥都有了,就是缺个胖丫头。胖丫头其实是泛指奴婢仆人,丫头都吃胖了,这家那肯定过得滋润。 在院儿里一通忙活,完事儿洗了个澡,就到了傍晚了。 吴夺掏出手机,准备跟老财主来个视频通话,结果他给掐断了,接着还了个信息:现在忙,晚上联你。 好家伙,这又是在哪儿浪呢? 紧接着常松的电话打过来了。 “彻底整利索了没有?”常松期间还来过一次,也知道吴夺今天早晨就搬了。 “刚弄完,想明天叫你来呢!” “别明天了,我这就开车过去,甭准备啊,生的熟的我都弄了不少,今儿周五,好好喝点儿,我就在你那睡了。” “行啊,你女朋友呢?” “回老家了。” “我说你怎么突然来的兴致,得,来吧。” 常松带了好几大袋子东西,一只生鸡一条鱼,还有排骨和里脊,还有不少蔬菜水果,还有一些熟食和炸货。 “我去,我这冰箱都还没通电呢!” “正好通了电装进去啊。锅碗瓢盆也得开动,什么叫温锅?这才叫温锅。” “我说你会做饭么?还特么跑市去了。” “你不是会做饭么?”常松嘿嘿一笑,“难得我们单位回福利,市的代金券,正好用上。” “搁我这儿能叫做饭么?那得叫烹饪!” 两人又是一通忙乎,吴夺主厨,常松打下手;鸡放烤箱烤了,排骨剁了一半做红烧,鱼图省事清蒸的;又切了肉丝,炒了一个蒜薹一个芹菜,拍了个黄瓜,摆上了两样熟食和炸货。 酒倒上,两人家庭小席面走起。 吃饭的时候,化肥也出来溜达,常松夹起一块鸡骨头要给它。 吴夺连忙打住,“它吃素。”接着吴夺夹起一块黄瓜,又给放下了,“不行,拌黄瓜用了蒜泥,蒜也属于荤。” “我去!这么讲究?你这是养了个佛爷啊!”常松一听,眼珠子都瞪圆了。 第60章 旧货市场 “习惯就好。你先吃着,我去给他盆里弄点儿别的。” 化肥本来吃了狗粮了,不过吴夺和常松吃喝,见它在旁边溜达来溜达去,那就给它再来点儿餐后水果。 “狗是从哪儿买的啊?看它吃东西的样子,还真有点儿不同凡狗。”常松也是第一次见化肥。 “不是买的,缘分,路上碰的。” “怪不得你这厮接连捡漏,不是都说狗来财嘛!” “算是吧,所以我得善待它。”吴夺点点头。其间的秘密是不能说的,但是善待化肥是必须的。 两人吃喝到了尾声,老财主的视频通话来了。 连通之后,常松凑了个脸,“吴爷爷,脸色挺红润呐,晚上也喝了点儿?” “哎,常松?吴夺在你家呢?” 吴夺拿着手机晃了一圈,“啥就他家呀?我刚买的新房子爷爷!你看看啥时候搬过来咱们共享天伦之乐呗!” “你买的?!”吴大志惊得打了个饱嗝。 “嗯,今儿第一天住,三室两厅,还带个院儿。要不我回老家一趟,一起帮您收拾收拾再过来。” “先别说这个!哪来的钱?又是倒腾古玩?” “是啊,运气好捡漏了一件元青花。” “元青花?什么器型?” “赶珠云龙纹高足杯。您知道这种器型吧?” “全品?怎么来的?卖给谁了?” “地摊上捡的,藏在一个民国老烛台里,碰巧我给弄开了。”吴夺介绍,“买主是个大收藏家,老前辈,姓章。” “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爷爷您这问得够细的啊,立早章,章成锦。放心吧,老爷子声誉很高,识货讲规矩。” “章成锦······嗯,行,我知道了。既然买了房,那就踏实一点儿,最好还是找个工作!” “爷爷,您说我去章老开的古玩店怎么样?名叫大雅斋,是个大店,主要是接触东西多,能跟着长长见识。” “他主动让你去的?” “那倒没有。不过他手下有个胡允德胡总负责大雅斋,我们交流过不少,我觉得我提出来,他应该能同意。” “胡允德······有五十岁了吧?” “差不多,具体我没问,五十来岁吧。” 吴大志沉吟片刻,“这样,你先别急着提,过两天我去一趟齐州,咱们见面了再说。” “行。”吴夺应道,“那没事儿先挂了,您来了具体咱们再商量。” “等等。” “您说。” “算了,回头再说吧。常松,帮我看着点儿吴夺,这小子心太野,不如你踏实!” “吴爷爷,您别可这么说,我也想捡漏,但是运气不济啊!” “你俩也别喝太多,年纪轻轻的多干点儿正事。”吴大志说完,就给挂断了。 常松递给吴夺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我说,老爷子今天不太对劲儿啊?” “他就这样,有时候声色俱厉的,其实对我惯得很,从小到大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 “不是,我怎么突然觉得他好像懂古玩呢?”常松咝咝吸气。 “这个倒有可能。不过他从来没给我说过。我猜啊,他可能年轻的时候吃过古玩上的亏,所以一直挺排斥我深入接触古玩。” “对了,你说老爷子喜欢研究易经风水啥的?” “是啊,不过我不感兴趣。” 常松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吴夺瞅了他一眼,“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有个毛蛋啊,喝酒喝酒。”常松喝了口酒,就转了别的话题。 两人喝到十点多,收拾了残局,又歪在沙上看了一期文物纪录片,而后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早上,吴夺先醒了,一看时间八点半。洗漱的时候,常松也从他的房间出来了,直接走到吴夺身边叫嚷: “今儿周六,逛市场去啊!” “让我歇会儿吧,今天不想动了。” “我给你说,我听说了一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七里堡旧货市场!” “嗐!那不主要是卖旧家具的地方么?”吴夺漱口吐掉牙膏沫子,“连民国的都少见!” “你听我说啊,最近这几个周末,我听说经常有铲地皮的过去摆摊,文物稽查队还去查过呢!” “文物稽查队去查过你还让我去?你是想勾结稽查队对我钓鱼执法还是怎么着啊?” “靠!”常松推了一把吴夺,“这不是没查出什么来嘛!” “没查出什么来,那就是没好东西呗。” “你就是不想去是吧?” “不是我不想去,是没意思啊。”吴夺叹气,“还不如去赤霞山呢。” “你得这么想,人家能去租上摊位出了摊,那就说明有市场有买主。稽查队查不出问题,也有可能都是四里八乡收的老货,不是出土文物呢?这铲地皮的,也不是只和土夫子勾搭。” “你昨儿来的时候就打算好了是吧?” 常松嘿嘿一笑,“这不是还想仰仗你的眼力么?” “对了,骗你四万块钱那个案子咋样了?” “快收网了,我就是找文物稽查队的头儿打听这事儿的时候,听说了七里堡旧货市场的事儿。走吧走吧!” “行行行,那就去吧。” 吴夺给化肥准备好了吃喝的,常松疾如闪电一般洗脸刷牙,两人便出了门。 两人先到附近的包子铺简单吃了早餐,然后常松开车直奔临近东郊的七里堡旧货市场。 有的旧货市场,其实是文玩古玩市场,比如潘家园旧货市场;有的旧货市场呢,它真就是旧货市场,比如七里堡旧货市场。 七里堡旧货市场,主要就是卖旧家具,还不是古典家具;另外,还有些老酒瓶子、老秤杆子、老算盘之类的算不上古玩却也能称之为老玩意儿的东西。 七里堡旧货市场,原先齐州印刷四厂的地方;后来印刷四厂垮了,这里利用原厂区建成了一个旧货市场。除了原有的厂房改造了一下,厂区内还搭了几处大棚。周末要是没有雨雪的,规划出的地摊区就可以出摊。 卖旧家具的,主要是在房里和大棚里,地摊区大多就是卖一些小玩意儿的。 吴夺和常松直接先去了地摊区,还真看到了摆出瓷器等古玩种类的摊子。 第61章 你也说汝窑,我也说汝窑 这几个摊子比较分散,但都不在显眼的位置。 吴夺和常松先是溜达着走了一遍,然后先分头各自找了一个摊子看。 吴夺在一个摊子前蹲下。 这个摊子的东西比较杂,摊主是个脸膛黝黑的汉子,带着个棒球帽,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冲锋衣,两根手指很随意夹着一根烟,垂在坐着的马扎一侧。 如果常逛古玩市场,观察力足够敏锐,就会现有一类摊主和很多摊主不同,不在于样貌打扮,话多话少,而是这一类摊主的眼神里,没有那种商贩的狡黠,却透着一种让人踏实的感觉。 实际上呢,摊子上的假货可能一样也不少。 但是,不管摊子上的东西真假,却往往很难搞价,甚至有的就是一口价。 这个摊主就属于这一类。 而且,他还一口齐州土话,更让人觉得踏实,“兄弟抽烟不?” “刚掐了,别客气老板,你脚边那个双鱼玉佩能拿给我看看么?”吴夺应道。 “我算什么老板,你才是老板!”摊主笑着拿了起来。 吴夺上手一看,哎呦,远看还觉得挺不错,结果细瞅工就没法儿入眼了,而且这很像某电视剧里的那个双鱼佩。 这个摊子上的东西很多乍一看还都挺提神,所以吴夺挑着看了好几样,但是都以放手告终。 摊主一直乐呵呵,很有耐心。 吴夺最后盯着摊主脚边的一件天青釉水仙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摊主帮着拿过来。 看一眼吧。 说是叫“盆”,其实这个椭圆形口水仙盆的最大直径,也就是二十厘米。 吴夺之所以犹豫了一下,是因为这显然是宋代汝窑水仙盆的经典造型。 真正的汝窑,烧制时间不过十几年,又是宋徽宗钦定的御用窑口,加上年代相对久远,流传下来的东西,如今全世界已知的尚不足百件。 所以,在地摊上见到汝窑,就别想宋代真品了,直接当仿品看就好了。 但是,仿品归仿品,仿品也有个三六九等。况且,宋之后这么多朝代,还有很多老仿。 吴夺上手一看,嗯?起码值得继续仔细看看。 椭圆形的侈口,壁深;平底,凸出窄窄的边棱;四足,云头形;通体天青釉,釉满裹足;底部六点支钉痕,痕迹似乎偏大。 出现支钉痕是因为汝窑是支钉烧,这样底足才能满釉,只有六个支点露胎。而底足露胎的瓷器,因为是直接放着正烧的。 从支钉痕露出的黄色胎骨来看,似乎有点儿松,所以胎体也比较厚;对着阳光看釉色,感觉有点儿透,而且对光侧看釉面,晃动之间,还微微有点儿类似橘皮纹的感觉。 虽然如此,但釉的流淌并不明显,釉质也算温润。 仿的不错啊! 以吴夺目前的眼力,一时也难定什么时期仿的。 “什么价儿?”吴夺准备先问问再说。这摊主瞅着挺稳,万一有些年份,别“听”了之后再被他看出什么来。 “兄弟你真是好眼力啊!看了这么多,就这一件问价。”汉子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在黝黑肤色的映衬下,显得还挺白。 吴夺也跟着笑了笑,等着下文。 不过,汉子没有直接报价,却反问道:“你看能到什么时候?” “我看也就是民国。”吴夺都不带卡的,张口就来。这天青釉水仙盆,看着不像新仿,硬说新仿有可能露怯,还是民国说着顺嘴。 “这是雍正的东西。”摊主却一本正经摆摆手,“民国仿的汝窑,大多是那种有点儿过头的天蓝,不会这么淡。” 天青釉的青,不是现在说的青色,是古代的“青”,就是现在的“蓝”。 青花瓷,也是一个道理,其实是蓝花瓷。 天青,那就是天蓝。 只不过,烧出来的天蓝色,其实有很多种;汝窑天青釉的最高等级,是接近雨过天晴之后的那种通透的天蓝色。 汝窑天青釉的追求,实际上和失传已久的“柴窑”是一致的,就是天青云破的感觉。(我很想用那句诗,但是最后的破和处两个字,会被屏蔽。) 都说柴窑之“天青”胜过汝窑;因为没有实物传世,也不知能到什么成色。 而吴夺眼前这件水仙盆,比那种通透的天蓝色要淡得多,但也不是很普通的青色,大致说来,用“淡青”比较合适。 摊主一说雍正,吴夺倒不惊讶。 因为雍正乾隆两朝,是历朝历代仿制汝窑数量最多的,官窑仿,民窑也仿。 要是雍正官仿,摊主绝不可能就这么摆在摊子上。 而雍正民窑仿汝窑,现在的市场价格,吴夺还不太清楚。 “你还是报价吧。”吴夺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开始查。 “行,不啰嗦,整一万。” 吴夺在某权威平台登录会员身份,查到了一些拍卖记录。这雍正民窑仿汝窑器,确是一万两万的比较常见。 “这怎么就能到雍正呢?”吴夺接口,“雍正的釉色,也不这样啊!” “官仿釉色没这样的,但是民仿有。要是官仿,我也不可能报这价儿啊!” “我再看看。”吴夺此时该使出杀手锏了。 结果,吴夺彻底被晃了一下子! 不是雍正! 但却更早! 明代的,还是官仿! 明代官仿天青釉汝窑器,那就只有宣德朝! 别无其他。 “听”出来了,吴夺的理论知识也跟上了。 对啊!宣德官仿汝窑是在景德镇御窑厂干的活儿,器型略大,胎更厚重,釉水也会偏透一些。釉面的橘皮纹,也正是宣德官仿的一个典型特征;只不过,这一件不算很明显。 而且,宣德官仿的天青釉汝窑器,有两种釉色。一种是近似天蓝色,另一种就是这淡青色。淡青色相对天蓝色,受重视的程度差一些。 价钱嘛,也相对低一些。 但,这是官仿,还是宣德官仿!一万,必是个大漏儿! 其实吴夺并不了解宣德官仿汝窑器的市场行情,但不用查就敢断定,便宜不了。 虽然内心很兴奋,但吴夺表面控制得还不错,同时不断自我提醒要冷静。 而在冷静的过程中,吴夺倏然间却又生出一种感觉,这摊主,似乎哪里不对劲儿······ 第62章 兜兜转转,漏得更大 “一万太高了,我看也就是千数的东西。”吴夺定了定神,先还了一口价。 “不高。这一件是雍正民仿的精品,都有点儿宣德官仿的意思了!”摊主很坚决,“这东西本该叫两三万的,我就是一口价不想啰嗦。” 一听这话,吴夺恍然大悟! 摊主把吴夺感觉不对劲儿的地方给点出来了! 这个摊主,能看出是懂行的;既然懂行,为什么会定性为雍正民仿,而不是宣德官仿呢? 刚才连他自己都说“有点儿宣德官仿的意思了”! 实际上,雍正民仿汝窑的精品,和宣德官仿汝窑,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胎质都是偏厚,釉面都是偏透,支钉痕都是偏大,开片也都不太够。(开片不详解了,简单说,釉面自然开裂纹。) 既然如此,摊主应该先往价值高得多的宣德官仿上说! 起码先唬唬人试试啊!可他唬都不唬,就对吴夺说是雍正民仿。 这实在是太让人费解了! 吴夺愈纳闷,拿着这件水仙盆翻来覆去地又看了看。 毕竟,若是二十多年内出现什么破损残裂之类的再加什么高技术修复,他是听不出来的。 但吴夺却找不出任何动过手脚的端倪。 “我再想想。”吴夺嘴里说着,手里拿着,眼里看着。 “古玩买卖,哪能着急呢?你慢慢看。”摊主又点了一支烟,“不过,价儿就这个价儿,你要是想砍,就免开尊口了。” 吴夺嗯了一声。价钱方面,他也看出来了,摊主不会落的。 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拿下再说吧! 又不是很贵。 至少是宣德官仿汝窑的底子,就算有啥问题,哪怕是碎成两半又拼粘起来,一万能亏到哪里去?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万一就是摊主阴差阳错走眼了呢? “行,我拿了吧!”吴夺掏出手机,“转还是扫。” “扫吧。” 货款两清。摊主找了个锦盒装了,又给套了厚塑料袋。 吴夺拿着东西,心说这摊子上也差不多了,再去看看别的。 正要起身,摊主却压低声音,“我说,生坑的东西,感兴趣么?” 果然是铲地皮的,鬼货不弄明面上。 “哪一类?” “有瓷的有铜的。”摊主说的时候,左右又看了看。他这个摊子上,目前只有吴夺一个人。大多数来七里堡旧货市场的,主要还是买旧家具的。 “东西多么?” “不多,眼下一样一件。” “铜的是什么?上三代?”吴夺也是好奇心作祟,因为如今市面上,夏商周上三代的青铜器,已经不可能摆出来了。 市场里摆的,都明着说是工艺品;真正的交易,都是在小圈子里进行的。 “嗐!这就别想了,哪有那么多上三代?十个里面九个假,还有一个拼的吧?”摊主笑了笑,“汉代的能弄一件就不错了,可惜残了一只耳。” 吴夺一听,一只耳?我又不是黑猫警长,那就算了;接着问道,“瓷的呢?” “我心说你得先问瓷的。”摊主笑了笑,“跟你买的一样。” “什么?也是雍正民仿汝窑,只不过是生坑?” 摊主摇摇头,“一样的意思只说仿汝窑。不过,生坑这件可是宣德官仿!要比你买的雍正民仿稀罕多了!这宣德官仿汝窑,市面上虽然只有生坑没有熟坑,但价值大啊!” 吴夺一听这话,怔了怔之后,彻底明白了! 摊主为什么把这件宣德官仿汝窑,说成是雍正民仿汝窑?因为他认定宣德官仿汝窑没有熟坑,也就是传世品;只有生坑,也就是出土器。 吴夺不知道而摊主知道的现实情况是:宣德官仿汝窑,目前现的公开的,都是出土器,不管是博物馆里还是市面上,往往都有土沁或者白斑,哪怕早就出土了,这些特征也还带着。 而吴夺拿下的这一件,显然是传世品。雍正民仿汝窑,传世品还是不少的。 即便如此,其实摊主也可以硬拿“宣德官仿”唬人,因为很多买家并不知道这么多。但是,这七里堡旧货市场,不久前刚有文物稽查队来过,这个摊主就变得小心了。 之前还没和吴夺交易呢,摊主若用“宣德官仿”唬人,万一吴夺了解到“宣德官仿”都是生坑,也不管具体情况,直接举报呢?虽说这一件肯定没问题,但毕竟是个麻烦事儿。 而现在,吴夺已经买了这件东西,经过一来一回,摊主也看明白了,吴夺问题不大;所以,才又敢悄悄问生坑的东西行不行。反正他也没摆出来,先试探试探。 吴夺故作考虑状,点了一支烟,立马用手机又登录了权威资料平台。 结果,一件宣德官仿汝窑的交易品也没查到! 这是吴夺的知识盲点。 他只知宣德官仿的特征,却不知宣德官仿没出现过熟坑传世品,更不知宣德官仿的行情。 同时,宣德官仿汝窑,也查不到公开的交易记录。因为基本都是出土器,数量又很少,交易往往不在明面上。 吴夺手里这件,竟然是宣德官仿汝窑的传世品!那就是极为罕见的特例! 兜兜转转的,没想到漏得更大了! 这可比吴夺之前想的要生猛多了! 一想到这里,加上已经拿下了,吴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一定吧?宣德官仿汝窑的熟坑,听说个别大藏家手里有!” 嗯,现在我就是个别大藏家······ “你说这个我不跟你抬杠,古玩上的事儿,哪有百分百?不过,我是从来没听说过。”摊主摆摆手,“怎么着,有兴趣么?” 吴夺点点头,“哪里看货?” “你先听听这个价儿你能接受么? “你说。”吴夺点点头。 “最低价,两百个。我就是看你投缘,不然也就不提了。”摊主神秘一笑。 “我的头也不算很圆,只是比较周正。”吴夺拎着塑料袋站起身来,“我还是消停点儿吧,你忙着,有机会再聊。” “啊?”摊主一时没转过“头圆”的弯儿来,不过吴夺没兴趣要走人是很明显的,“好吧,有空再来。” 生坑的东西,本来买了风险就太大,而且摊主还报了两百万,吴夺在已然捡大漏儿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用这么高的价儿收一件这么高风险的东西? 第63章 宁霜 不过,通过摊主报价两百万,吴夺对宣德官仿汝窑的行情,也大致有了个数儿。 一个铲地皮的,都能报这么高,那宣德官仿汝窑的实际行情,至少得翻倍。因为这样的鬼货,少说得让一半风险上的钱。而从土夫子手里拿货,那就更低了。 最重要的,吴夺手里这件,还不是生坑,是熟坑、是传世品!那么实际行情,怕是比生坑货又要翻倍。 因为找不到有效的参考,所以吴夺也只能大致推算。 这个漏儿,着实让吴夺学到了真东西,结结实实印到了脑子里。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一次交易,比记下来所有的关于宣德官仿汝窑的资料还管用。 吴夺离开摊子,正准备先过去常松待的摊子看看,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胡允德打来的。 吴夺拎着东西,快步走到地摊区一侧的一棵大树边,才接起了电话。 “德叔。” “小吴,现在方便说话么?” “方便,刚才逛市场呢,现在找了个僻静地儿。” “噢?在赤霞山呢?” “没有,七里堡旧货市场,最近多了些古玩摊子。德叔你说你的事儿。” “你还真能现新动向啊。”胡允德笑道,“有这么回事儿,你别怪我多嘴,我把你在文古堂拍卖的表现和章老说了,章老是赞不绝口啊!” “德叔客气了。”吴夺心说,肯定还有下文啊,胡允德不可能因为这点儿情况就单独打一个电话。 “这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胡允德随后进入了正题:“想必你也知道,宁雪的父亲宁元祺也是个大收藏家,下周他要搞一个交流会,请的人不多,却都是齐州古玩圈里眼力不弱的,章老去,我跟着,章老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胡允德紧接着解释道,“本来章老要给你打电话的,可是又一想,怕你因为太顾及他的面子,不想去也不好意思不去。所以还是我来打,这样你遂你自己的意,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明说。” “我肯定想去啊!”吴夺暗道,这种交流会,以鉴宝为主,能见识不少好东西;而且去的都是古玩高手,也是学习的好机会;还有,能拓展人脉、接触圈子。 章老呢,算是考虑得事无巨细,年轻人嘛,也有可能会怕去了之后被人瞧不起,从而产生退缩心理。 吴夺可不会退缩,他向来都是以利弊论事,爱琢磨却不优柔寡断,一旦想清楚,便是勇往直前。老财主那么反对他深入古玩一行,他还是扎了进来。 “我也觉得你应该去,章老是为了你好啊!” “我明白。谢谢章老和德叔。”不过,吴夺顿了顿之后,“德叔,算我多嘴,问一句,宁雪不去吧?” “哈哈,我看你对她有点儿反感。不过宁雪这丫头,人不坏,就是古灵精怪的,不容易猜透她到底想什么。她也对古玩很感兴趣啊,只是眼力差了些火候。” “这么说,她是去了?” “要是她去,难道你就不去么?” “咳咳,我就是先问问。” “放心吧,宁雪不去,但她姐姐宁霜会去。” “宁霜去,宁雪就不去,这是姐儿俩素来不合么?”吴夺不由问道。 “那倒不是,感情好得很,而且宁雪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爹妈都没办法,就这个姐姐能管得了她。这次宁雪不去,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场合。” 吴夺也有几分好奇:“我上次在文古堂听她说,宁先生去大山沟看宁霜,这个宁霜到底是干嘛的啊?” “说起宁霜,可了不得,才貌双全用在她身上恰如其分!十七岁时考上燕京大学考古系的本硕连读,科目和实习成绩都很优异;去年毕业后,又经过半年特训,破格进入了国家考古队;她是真心喜欢考古事业啊!上次说老宁去看她,是因为她在一个野外考古项目中受伤了。” 胡允德好像特别喜欢宁霜,说起来有点儿刹不出车,“其实受伤也不严重,脸被划了一下,宁霜说到不了留疤的地步,而且连医院都没去,自己消了毒又涂了药,坚持继续工作。但是老宁不放心啊,生怕她破了相!就火急火燎赶过去了。” “噢。”吴夺点点头,也没问宁元祺的老婆怎么不去。 实际上,宁元祺的老婆在多年前就过世了,宁元祺却一直没有续弦。他这么专情,和他弟弟宁元祥不一样,宁元祥是比较花的。正如宁霜和宁雪,虽然是亲姐妹,但是脾性却大相径庭。 “这个考古项目如今结束了,队上给了宁霜半个月假,她就回齐州了。这次交流会老宁一说,她也想参加一下。”胡允德又道,“我昨天刚去过宁家,跟你不觉说多了。” “德叔您这是信任我,不过听起来,这个宁霜似乎眼力不弱啊!”吴夺更感兴趣的,是这一点。 “是啊。”胡允德叹道,“别看她是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但是从小耳濡目染,加上这些年专业的学习和考古,眼力可不俗啊!这次交流会,据说她也会带一件东西去。” “对了德叔,您看我要是去,也必须带什么东西去么?” “如果有合适的,最好带一件,可不能带太普通的啊——我的意思不是非要贵重的,有特色最好。” “明白了。下周具体是哪天?什么地方?” “周六周日两天,老宁包了南郊的翠云山庄。不过,周日那天估计就是请大家钓钓鱼、打打牌,吃吃喝喝玩玩什么的。” “那行,到时候我跟章老和您过去。” “好。不多说了,先挂了,再联系。” 挂了电话,吴夺抬头望地摊区一打量,却见常松正朝这边走过来了。 常松走到近前,递给吴夺一支烟,“你干嘛呢?” 不待吴夺应声,常松却又压低声音道,“我说,这里还真有生坑的东西啊!要不要看看?” 结果这次吴夺刚要说话,常松却又抢了先,他指着吴夺的袋子,“先说说你买了啥?” 第64章 看个簋 “一件老仿的汝窑,回头跟你细说。”吴夺终于接上话了,“你说的生坑是哪个摊子?什么货?” 常松先是悄悄指了一下。 那个摊子相距余耀买下水仙盆的摊子比较远,而且位置也相对偏僻,远远看去,摊主好像是个老头儿。 “青铜器啊,他说西周的呢!我说和同伴商量下,能不能一起看,他说可以。”常松也带着小兴奋。 其实常松对生坑的东西是排斥的,因为这样的东西实在是麻烦得很。更何况常松还在文物局工作。 但是,一听上三代青铜器,而且还是面对面谈买卖,常松的心里,却又直痒痒。 吴夺也是如此。 以吴夺现在的段位,很难在市面上见到上三代的青铜器,想看只能去博物馆。 可在博物馆里看,和实际交易,那是两码事儿。哪怕交易的过程中只看不买,吸引力同样很大,而且也刺激得多。 青铜器的市场行情,虽然经历了起起伏伏的变化,但是其独有的吸引力,一直让一部分藏家痴迷不已。 特别是夏商周上三代的青铜器,因为铜料精细毫无砂眼,所以质感很强;因为铸造不怕费时,所以工艺精湛细致;因为大多兼具礼器的功能,所以结构合理,纹饰精美。更重要的是,承载了深厚的历史和文化,所带来的精神享受,绝妙之极。 在民国时期,青铜器虽被归类为杂项,数量上和收藏人数上比不了书画和瓷器这样的大项,但夏商周上三代的青铜器,却是古玩中最值钱的。 在琉璃厂,一件西周的青铜鼎,可以换十件八件的乾隆官窑!虽然那时候清代官窑不怎么景气,专门倒腾清代官窑的古玩商,很难赚大钱。 到了八十年代,市场行情却出现了明显变化,青铜器逐渐走低;九十年代不要说乾隆官窑了,一件清代官作的鼻烟壶,就能换一件西周的小型青铜器。 而这些年来,上三代青铜器的行情又出现了回升,特别是国际市场。 实际上,不管市场行情如何变化,喜欢青铜器的一部分藏家,痴心一直未曾改变。 只是,青铜器的管控越来越严格,如今,符合交易条件的东西太少了,市面上的青铜器也就越来越难见。 有些拍卖会主要是国外的拍卖会上偶尔还能见到上三代的真品。古玩市场里基本就别想了,一水儿的仿品。 而青铜器藏家手里的东西,一般不会轻易出手;交易,也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所以,刚入行的人想搞青铜器,也就是运气好碰上铲地皮的,才有偷偷摸摸的机会。 吴夺点了一支烟,看了看常松,“你行么?” 常松也点了一支,“啥意思?” “我是说生坑的东西,你合适交易么?” “照这么说,你也不合适啊!”常松掸了掸烟灰,“咋说呢,我是这么想的,买是违法的,可是看看谈谈问题不大吧?我是真忍不住想看看!” “只看不买?” “现在是这么打算的。”常松撇了撇嘴,“你说我就是一办公室科员,又不是考古所的一线人员。其实,就算是一线考古人员,一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能现场碰上一件上三代的青铜器。” “只看不买是没多大事儿。但是这事儿让你们单位领导知道了,你可麻烦。” “逛市场,无意中碰上了,又能咋滴?” “行,你觉得没事儿我更没事儿!”吴夺点点头,“这古玩行里,哪有不接触鬼货的,先看看再说。他说哪里看?” “他说就在他的箱子里,直接在摊子后头看。要是跟着去别的地方看,我能这么有兴致么?”常松应道。 “什么?摊主的胆子这么肥啊?”吴夺也是没想到。 要是这样的话,只要不交易,那真是屁事儿没有了。怪不得常松极力怂恿自己。 “走吧走吧。”常松迈开了步子。 吴夺一边走一边说,“不会是假货吧?打着生坑的幌子忽悠人。” “所以我才来叫上你啊!借你一双慧眼呗!同时呢,如果真是生坑,两个人在,也比一个人周全。”常松嘿嘿两声。 “你可真行,原来早算计好了。” 两人到了摊子前。 摊主瞅着得有七十了,头花白,方脸盘,皮肤粗糙,沟壑纵横;他见常松回来,笑着说,“现在年轻人喜欢青铜器的可不多了。” 吴夺接了一句,“老爷子,真就在这儿看东西啊?” “这有什么。安生的人啊,哪里看都安生;不安生的人啊,哪里看都不安生。你俩,就是喜欢而已,对吧?” 吴夺心道,人老成精,这老头儿看人还真毒。 随后,吴夺和常松绕到了摊子后头。他这个摊子比较偏,右边是墙,左边有棵树,树左边才是隔壁摊子。摊子后边也是墙,不过和摊子之间有个一米的空地,吴夺和常松就蹲在了这空地上。 老头儿顺手打开身边的银色大行李箱,开口朝墙,自己侧着身子又挡住了一侧,吴夺和常松就在另两侧看。 这是一件青铜簋。 不大,口径有个十三四厘米,高度也不到二十厘米。圆形,敞口,圈足,两耳。簋腹带兽面纹。 大面积绿锈,看着很自然。 簋是重要的食器,你像簋街这地方,一听就知道是吃饭的地儿。簋也是重要的礼器,祭祀的时候,往往和鼎一起使用。 吴夺看不出能不能到西周,不过却能看出,这应该不是现代仿品。 吴夺正要伸手试一试,常松却先拿了起来,翻看底部,还有两字铭文: 父丁。 这两个字虽是金文,但常松稍稍一顿就认了出来。 因为他在文物局经常整理和汇总资料,青铜器上出现“父”“母”的几率很高,他一般都认识。同时,天干十字“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也是经常出现,丁又不难认。 父丁,意思就是为他的父亲铸造的,他的父亲叫丁。从丁上看,他父亲估计在兄弟拍行中是老四。 常松放下之后,吴夺也没再拿起来,直接就贴上了左手中指。 嗯? 确实不是现代的,但也不是西周的······ 第65章 李隆基的场子(求收藏) 这青铜簋,居然是唐代的! 确切地说,是唐代高仿西周的青铜簋。 不是一般的高仿,是官仿,出自皇帝专门开辟的官仿场子。 在历史上,喜欢青铜器并指定要求官仿的,有三个皇帝最典型。 唐玄宗李隆基,宋徽宗赵佶,明宣宗朱瞻基。前面两个皇帝都换过年号,朱瞻基只有一个宣德。 这里头,李隆基最具代表性。开元年间,李隆基在苏西南的句容专门设置官仿场子,集中来干高仿上三代青铜器的活儿。 这场子开了之后,不仅李隆基在世时有,一时之间它还停不下来了,一直延续了两百多年。 而终结点,是在南唐后主李煜被宋太宗赵光义赐毒酒的那一年。 至于宋徽宗赵佶,因为主业是艺术家,副业才是皇帝,所以书画和文玩是他的强项。 赵佶也是青铜器收藏大家。著名的《宣和博古图》,记录的就是皇家收藏并陈列在宣和殿的上三代青铜器,数目高达八百多件。 《宣和博古图》里的青铜器,全部被仿制过,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还不止被搞了一遍。 清末民国时期,上三代青铜器是真正的“炙手可热”,生坑熟坑都供不应求。而就在琉璃厂,曾经出现过不少熟坑上三代青铜器,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宣和官仿。 到了明代,又一个有艺术追求的皇帝登场——宣德皇帝朱瞻基。永乐皇帝朱棣的“好圣孙”,配合开创了“永宣之治”;而他的艺术造诣,同样很高。 看看宣德官窑和宣德炉,也能窥豹一斑。 朱瞻基也喜欢上三代青铜器,宣德时期官仿上三代青铜器,很有水准。 说仿古,好像少不了乾隆,但是乾隆朝高仿的上三代青铜器,跟李隆基、赵佶、朱瞻基这三个皇帝时期的官仿水准比起来,质量做工明显相形见绌。 吴夺了解到这是开元时期的官仿之后,了解到是李隆基场子里出的东西之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锈色这么自然。 这件青铜簋,虽然不是上三代的,但依然是生坑,只不过出自“唐坑”。 不过,根据吴夺的知识储备,还知道一点,那就是李隆基时期官仿青铜器,那是纯粹的仿古,不是为了迷惑人忽悠钱。所以,官仿青铜器上,一般会刻上监官的花押。 但是吴夺没看到。 很奇怪。 那就再找找。 外壁是不太可能有的。腹部是兽面纹或者说饕餮纹,有纹饰的地方不会乱刻;高圈足上环绕一圈勾云纹,也不可能;两耳更不可能。 最可能的是底部和腹壁。但是,底部已经仿古铸上了“父丁”两字铭文,应该不会再刻上花押破坏整体美感。 腹壁才是重点。 就在吴夺继续仔细看的时候,常松已经开口问价了。 毕竟是生坑货,得缩短整体时间,一个看一个问,两不误。 老头儿接过常松递来的一支烟,吧嗒了两口才说,“我呢,今天是就带了这一件试试水,旧货市场毕竟偏,不如赤霞山;但是赤霞山呢,人多眼杂,这样的东西我也不敢轻易带过去。今儿咱老少爷们有缘,我给你个最低一口价。” “我听着呢!”常松吐出一口烟圈。 “一百个!不讲价。不行的话,看的时间也不短了,赶紧合上吧。” 同样是西周的青铜簋,价格之间的差别却很大。就这一件来说,体量小,纹饰属于常见品类,绿锈也不怎么美。最好的一点,就是有铭文。 判断上三代青铜器的价值,铭文是很重要的。战国之前的铭文多是铸造,战国之后刻铭多了起来。 一般来说,青铜器的铭文字数越多越好,内容越少见越好。比如堪称国宝的毛公鼎,将近五百字的铭文。 但也不尽然,比如后母戊鼎,仅三字铭文,一样是国宝。因为它重要,是商王祭母的,祭祀对象又是上任商王武丁的老婆;再就是体量特别大。 而这件“父丁簋”,综合条件并不怎么样,两字铭文不多,也没啥特殊的,所以正常来说,也就是一百多万的样子。 但是你悄悄出手生坑货,不能按照仅仅略低的行情来,不然谁买你的啊?从正规大拍上找岂不是更踏实更靠谱?又不是加太多。 而且,就这么个旧货市场里的摊子,你能塞行李箱里带过来,张口一百万也很违和。 虽然常松本来就是抱着只看不买的想法的。 “太高了!”常松摇头。 “这样,你让你朋友先别看了,咱们放起来谈价。”这时候有人路过摊子,老头儿不由说道。 也正在此时,吴夺在这件“父丁簋”的腹壁一处弧形偏上的位置,现了有一小块绿锈和周围微微有些不同! 顺势用指甲划了划,感觉这一小块绿锈比周围的也要松散一些。 吴夺明白了! “看完了么?”常松扭头,“摊主让放起来谈价。” “好!”吴夺点点头,就此撤手。 两人又绕到了摊子前蹲下,老头儿顺手给“父丁簋”套了个黑塑料袋,又合上关好了箱子。 “一百个?”吴夺看了看老头儿。 “你们买不买得起都是这个价儿,最多让出个九九归一。”老头儿正色道,“东西不好找。这地方,我来过三周了,今天要是还没大买卖,我就干脆不来了,去趟别的路子。” 吴夺已然看明白了,所以笑了笑。常松没看明白,也笑了笑。 不过,吴夺听了老头儿说“买不买得起”,还是有些不太爽利,“老爷子啊,这东西要是西周的真品,你说的价儿是值的。” 老头儿一听,眉头微微一挑,“怪不得他非要和你一起看,合着你来掌眼啊。小伙子,买不买两说,听你这意思,到不了代了?” “既然不买,我哪能乱说到得了到不了代呢?不过老爷子,咱们可以谈谈行情,就这样的青铜簋,如果是唐代仿西周的货,那价值,可就低多了。” 老头儿眼神骤然一变,旋即又笑起来,拱拱手,“是我眼拙,失敬失敬!小哥既然不买,那就烦请抬抬手。” 第66章 进步 吴夺心道,他果然是知道做过手脚的! 这就是用来蒙人的。 将一件出土的唐代官仿西周青铜器,去除原先的监官花押,这点儿地方再重新做旧做锈,当成西周的来卖。 真真假假,本就难辨,而且只在微小局部做手脚,也还是生坑货,迷惑性确实极大。 “老爷子我就是随口一说。”吴夺应道,“这就走了。” “多谢。”老头儿放下心来,“我也该收摊了。” 吴夺点点头,看了看常松,旋即站起身来。 两人随后便出了七里堡旧货市场。 “你不再看看了?我看你前头就看了一个摊子。不过,其他的我倒是都看了。”常松一边走一边说。 “不用看了,从这两个摊子上就应该明白,明面上摆的都是普货。他们这几个摊子,虽然分散,却应该彼此相识甚至是一起的,暗卖生坑。”吴夺应道,“刚才经历一回,也就行了。” 常松点了点头。 上车之后,常松一边动车子,一边问道,“我刚才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件‘父丁簋’是唐代仿品?” “对。因为他说‘买不买得起’让我很不爽,所以才点了他一下。”吴夺皱眉,“还是不够沉稳啊,何必去点他呢?我也没什么好处,他也不会收手不再蒙人。” 常松叹口气,“唉,古玩行的水,本就这么浑······不过,这帮人,上次居然没被查到。” “我猜啊,除了这个老头儿,别的东西都不在摊子上,要看得换地方。这个老头儿呢,很会看人,只藏一件,不见兔子不撒鹰。”吴夺看了看常松,“怎么,激了你的公心,要配合稽查队执法?” “我要这么干,是不是有点儿蛋疼了?”常松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 “干与不干,都有道理,关键看你自己。不过,没用了。依我看,我们走后,他们立马也会走,而且以后不会在这里做买卖了。” “就因为你点了老头儿一句?” “我不点他们也不会呆,因为‘父丁簋’露了,生意却没做成。” 常松想了想,“你说这老头儿会看人,难道他看不出我们类似于逛灯的,只看不买?” “他看出来你是,但觉得我没准儿行,因为我从另一个摊子上买了一件老仿汝窑,而且也问了生坑货。在此之后,我接了个电话,然后你又过去找我;这个过程,他们之间是会通气的。” “卧槽!”常松拍了一下方向盘,“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观察敏锐思维缜密啊,小伙砸!” “这人哪,不怕笨,不怕水平不够,就怕,一直不进步啊!”吴夺顺势学了个样子。 “你确实是进步了。不过,你这学谁呢?” “老财主啊,这是他以前对我说过的话。”吴夺就手点了一支烟,“说起爷爷,还真有点儿想他了,正好这两天他就要过来了。” “到时候我做东,给老爷子接风洗尘。” “行啊。今儿中午我请你。” “你先请我看看你拿下的老仿汝窑吧!” “好,正好先放回家里再去吃饭。” 回到文物局家属院的家中之后,常松听吴夺讲了讲这件宣德官仿汝窑的鉴定和买卖过程,不由一脸艳羡,“你可真行啊,这也能捡漏?!” “我这次是真学到东西了,不光是捡漏这么简单。捡漏只是一次,学到的东西却能受益终生。” “这还上纲上线了!”常松看了看时间,“走吧,吃饭去,你又得请个大的!” 当天午饭后回到家里,吴夺没有再出门。冰箱里还有存货,晚上自己做了饭,还一时兴起,给化肥炒了个素什锦。 临睡前,吴夺又看了看自己手头的藏品,琢磨着周末的交流会,该带啥去呢? 范蠡的墨玉玄武印,徐渭的兰草图,这两样他肯定是要收藏的,也不想露出来为人所知。 明早期释迦牟尼鎏金佛像,涉及宗教,到会的人还不知什么情况,作为交流品,感觉有点儿不算很合适。 陈鸣远紫砂竹节笔筒,刚得的宣德官仿汝窑四足水仙盆,这两样算是最合适的,也方便携带。 不过,紫砂终究是小项,而且自己也不算精通。 既然是交流会,肯定得说点儿什么,正好对宣德官仿汝窑有了更深的认识,再研究一些资料,这东西有的说,不会露怯。 这也是巧了,当时自己刚拿下水仙盆,胡允德就来电话了。 好,就带这件水仙盆了! 确定了之后,吴夺便就此睡了。 睡了个好觉,早晨起来洗漱之后,吴夺先来到了院子里,看了看移栽的石榴树和桂花树,感觉还行;又看了看大缸里的金鱼,都还活着。 “不错不错!”吴夺伸了个懒腰,化肥从屋里也跑出来了。 感觉它今天心情不错,活泼了一些。看来,它对新环境比老房子满意。 吴夺顺势抱起化肥,却忽然现,化肥好像长了! 变得瘦了一点儿,骨架似乎也大了一点儿。 我去!合着你是这么长的啊?冷不伶仃窜一下子? 化肥被吴夺抱着,嘴里呜呜两声,用爪子扒拉了吴夺的胳膊一下,吴夺便又将它放到了地上。 化肥扭了扭身子,开始在院子里溜达了起来。 吴夺又打量了一下它,虽然比以前瘦了一点儿,但整体还是个胖子。 吴夺给化肥泡了点儿狗粮,等它吃完之后,“我出去买点儿早餐,你要不要一起出去遛遛?” 化肥用行动回答了吴夺,直接又跑回书房经案底下趴着了。 吴夺自己出了门。 相距家属院不远的老中山公园一侧,有个主卖馅饼的早餐老店,就两种馅,猪肉香葱,牛肉芹菜;馅饼是烙的,每天早晨,香味都会飘出好远,也都会排起长队;今天没啥事儿,买点儿尝尝。 吴夺到的时候,前头还有十几个人,就这么站在了队尾。 正在此时,从老中山公园的门口,跑出来一个一身白色运动装的女孩,头不长,略略能扎起;身形高挑婀娜,远远看去,跑动的身姿真有点儿清新脱俗的感觉。 女孩像是在公园里晨跑过,出了门之后,渐渐放慢了度,最后居然来到了吴夺身后,应该是也要排队买馅饼。 第67章 原主 女孩来到吴夺的身后,吴夺不由回头看了看她。 吴夺这一看,恍然间一个形容词就冷不伶仃蹦了出来: 明眸善睐。 这女孩的五官长得很精致,搭配也很和谐,但是,却统统在眼睛的神采之下瞬间被忽略。 女孩对吴夺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毕竟是“邻居”。 吴夺也轻轻点头,又回过头去。 排队轮到了吴夺。 “大姐,四个牛肉芹菜,四个猪肉香葱。” 老板娘麻利地将四个牛肉芹菜馅饼装好,“猪肉香葱还没出锅,你稍等一下。” “好。”吴夺结果装有牛肉芹菜馅饼的袋子,站到了一侧,对后头的女孩说道,“你来吧。” “谢谢。”女孩就此上前,“大姐,我来两个牛肉芹菜。” “姑娘,牛肉芹菜没有了,猪肉香葱再等两分钟出锅。” 女孩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牛肉芹菜还做么?” 店内一侧,一中年妇女还在包着馅饼,老板则负责烙。这家老店,只卖早餐,每天三个人忙乎。 “今天不行啊,没牛肉馅子了啊,明天多弄点儿。”老板娘笑了笑,“猪肉香葱也很不错的。” “我知道,我以前常来吃的,不过我吃不了那么多葱的馅儿。您忙您的。”女孩说完,便撤到了一侧,似要准备离去。 “美女,你要不介意的话,我的牛肉芹菜可以分你两个,我无所谓的。”吴夺只不过就是两种口味都想尝尝,至于哪种多两个少两个的,确实无所谓。 女孩看了吴夺一眼,略显犹豫,没有立即应声。 吴夺笑道,“真的无所谓,而且我还没交钱,你直接给老板娘钱就行。” “行,那谢谢了。”女孩没再忸怩,“大姐,那我就交两个的钱给你。” 吴夺顺势将手里的袋子交给老板娘,老板年利索地用夹子从袋子里夹出两个馅饼,重新装袋,递给了女孩,又冲吴夺笑笑,“小伙子,我对你有印象,你昨天在隔壁包子铺吃的早餐!吃了我家馅饼啊,你以后怕是不会再想吃包子了!” “这你都记得?那她说以前常来吃你怎么不记得?” “她肯定不是这两年的事儿,对吧姑娘?” “对,七八年前吧。”女孩接过袋子,冲吴夺点点头又道了声谢,旋即便转身走了。 她到了路边,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离去。 接着吴夺要的猪肉香葱也出锅了,吴夺一并付了钱。 正好这时候门口一侧的小桌有个人吃完了,吴夺一想,干脆就在这儿吃吧,也别带回去了;于是就坐了下来,又让老板娘给拿了一杯封装的豆浆。 别说,他家的馅饼真的好吃;金黄酥脆的表皮,鲜嫩喷香的馅料;两种口味都不错,猪肉香葱的香味更浓郁,牛肉芹菜的口感更好。 “这姑娘我有印象,七八年前还是高中生呢,一般一周来一次,来的可早,她是在中山公园晨跑,然后来买馅饼。”正在烙饼的老板此时开口对老板娘说了一句。 “我怎么记不住?你不就是看人家漂······”老板娘刹车把“漂亮”吞了回去,毕竟面前还有买馅饼的这么多人呢。 “我本来也记不住,但是有天有个老外来买馅饼,那天你不在,这姑娘的英语可流利,帮我翻译的!”老板笑了笑,“她这一说七八年,我就想起来了,眼睛还是那么亮。” 老板娘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吴夺不由窃笑,此时,却又忽而觉得,好像见过她似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呗。 吃完之后,吴夺便溜达着回家了。 快走到家属院门口的时候,吴夺忽然感觉后头好像有人跟着,猛然扭头,身后数米,果然有一男子。 这男子穿一身黑西装,身材匀称,走起来显得很有力道,圆寸头,五官棱角分明,看着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这光天化日的! 吴夺站定,就这么看着他走过来。 男子见吴夺如此,也不停步,走到吴夺身前,低头掏烟点烟,吸了一口才道,“兄弟,你住在这文物局家属院里么?” 一口京片子,不像是本地人。 “你是问路还是找我?”吴夺单刀直入。 男子笑了笑,“有人想见你,方便么?” “你总得告诉我什么人吧?” “你前些日子,得了一件墨玉玄武印,还在你手上吧?” “你怎么知道?”吴夺大吃一惊。 “查到你可不容易,你这还搬家了!不过,还在你手上就好。你知不知道,这东西很烫手的!” “你说烫手就烫手?我还说正大光明呢!”吴夺心道,人都找上门来了,想不承认是不可能了。但是,这东西非偷非抢,而且还是在古玩市场公开买的。 男子摆摆手,“你要觉得正大光明,那就不用怕见原主。” “原主?” “没错儿,墨玉玄武印,是他的东西。”男子扔掉烟头踩灭,“实话告诉你,既然在齐州追查到了确切线索,本来可以报警的,但是,原主不想闹些不必要的动静。” 吴夺想了想,这事儿怕是躲不过去了,“在哪里见?” “他是前辈,你是后辈,不欺负你,你定地方。” “就现在?” “最好是现在,因为他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人呢?” “在那边的公园散会儿步。” “行,那就直接去公园见他吧,现在晨练的人都散了。” “你是个聪明人。”男子说着,伸手拍了拍吴夺的肩膀。 吴夺皱眉,迅抬手拨开男子的胳膊。 却不料,男子竟然顺势抓住了吴夺的手腕,接着反手一拧,就将吴夺的身子拧得转了过去,“怎么,还想比划比划?” 吴夺哪能如此就范,正待反制,却忽然觉得手腕松了,接着就听到了扑通一声。 回身一看,男子居然被一个老头子抓住后颈,摁着跪在了地上。 “爷爷!您啥时候来的啊?”吴夺一脸惊喜。 老头子居然是吴大志! 前天晚上他们视频之后,吴夺是给他过地址不假,可吴大志也没说什么时候来。 “刚来就见你吃瘪!”吴大志冷哼一声,“这人干嘛的?” 第68章 北七南六 “我本来不认识他······” 吴夺还没说完,吴大志就接道,“那就好说了,这属于寻衅滋事,直接报警完事儿。” “您听我说完。我本来不认识他,但是我前些日子在古玩市场买了件东西,他来找我说,原主想和我谈谈。” “头回见找后账还带动手的!”吴大志手上加力,“我的孙子自己平时都不舍得动一手指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 男子额头冷汗沁出,却倒也硬气,“老爷子!我只是示好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果他就出手了。” “出你&#%!”吴大志的手从男子后颈撤下,瞬时之间却又扣住了男子的一只手腕,一拉一甩,男子身子踉跄,背就贴在了路边家属院的院墙上。 男子的身体好似轻松了一些,“老爷子,事出有因,他买的东西,是我家先生丢失之物!” “嗯?”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到底什么东西?” “是一件墨玉玄武印。” “什么时期的?” “春秋。” 吴大志面色立变,立即将另一只手里的小旅行袋递给对吴夺,“你先在这里等会儿。” 接着,他拉着男子的手腕一抬,“放心,必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咱们借一步说话!” 男子自知不敌,跟着吴大志走远十几米,来到一棵行道树的后面。 吴大志说了,吴夺也只好站在原地等待,远远看着他们俩。 树后,吴大志低声问男子:“李天风从燕京过来了?” 男子大吃一惊,“老爷子,您,您认识?” “他在哪里?” “您到底是?” “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李天风在哪里?” “那边的中山公园。” “墨玉玄武印的事儿,我跟你去说,你放心,他的东西,我不稀罕!” 吴大志说完,拿起了手机,给吴夺拨了过去,“你就在家属院门口等我回来。” “爷爷,我还是和您一过去······” “听我的!对了,东西在哪儿?” “家里的保险柜。” “好,听我的!等着就行!”吴大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吴夺有些烦躁,点了一支烟,远远看着吴大志和那个男子离去,心说难不成老财主也认识这个原主? 吴大志的话,吴夺不能不听,只好就在家属院门口一侧等着。 吴大志和男子走进公园,男子立即拨了一个电话。 五分钟后,吴大志和男子来到了公园一角的一处僻静的凉亭附近。 吴大志朝凉亭走去,男子则在外围守着。 凉亭中站着的也是一个老者,但比吴大志年轻,约莫有个六十来岁,身穿青布对襟的褂子,脚蹬圆口布鞋,身材高瘦,面容清癯。 “七爷?!”待看清走近的吴大志的样貌,老者的身躯微微一震,接着迎上前来,“你怎么来了?” “天风,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吴大志微微一笑,“还是亭子里边说吧。” 两人走进凉亭,过程中,李天风一直面露感慨之色。 吴大志倒显得很是轻松,进了凉亭之后直接就在石桌边的石凳上坐下了。 “二十多年了,没想到,还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七爷·····”李天风也轻轻在吴大志对面坐下了。 “先说正事儿。”吴大志抬抬手,“你的‘鸱夷子皮’是怎么丢的?” “一时大意,醉酒后把玩放到了床头,结果我未醒之时,被我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孙子拿了出去······”李天风苦笑着大体说了说过程。 吴大志听完,“原来如此。所幸虽然流落辗转,还是被你查到了!” “七爷,此人和你······” “是我收养的孩子,以爷孙相称。” “怪不得有如此眼力!” “你错了,我从来没教过他!” “什么?那他年纪轻轻,如何有此眼力?” “或许是碰巧了。”吴大志接口道,“你放心,墨玉玄武印是你的东西,我必会奉还。” “我还能不信你么?”李天风看向吴大志,“七爷,吴镝当年一夜之间不知所踪,想必你应该知道······” “我也不知他的下落。”吴大志摆摆手,“我只不过是他的远房堂叔,又不是他亲爹。” “其实,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李天风叹道。 “你怎么找?” “我是从他的青田盘龙印入手······” “你连自己的墨玉玄武印都丢了,还想找他的青田盘龙印?” “你听我说七爷,我还真得到了一点儿线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再约个时间。” 吴大志呵呵一笑,“你是想让我先还给你墨玉玄武印吧?” 李天风轻轻摇头,干脆不说话了。 “这样,就下午吧,你说时间地点,我带着东西去见你。” “好吧。”李天风点点头,“下午三点,我在东山大厦的大厅等你,我就住在那里,见面后我们就到我房间里谈吧。” “行。那我先走了。” 吴大志就此离开了凉亭。 守在外面的男子见吴大志走后,便来到了凉亭里,“李先生,此人信得过么?” “七爷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李天风深吸一口气,“没想到啊,在齐州还能遇上故人。” “七爷?他到底是······” “小满,北七南六你知道吧?” 被称作小满的男子嘴巴大张,“吴七星?祁六斗?” “他就是吴七星!” “当年的北派盗墓之王?!那我栽在他手里不丢人啊······”小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李先生,我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吧?” “在他眼里,你还不值得如此费心。” 李天风迈步走出了凉亭,“走吧,好歹东西是找回来了。回去我开一张支票,下午见面后,你看我眼色行事,支票你来给,就说是你为上午的事儿赔不是。” “开支票?”小满一愣,“他不是答应还给您了么?” “他是答应还,可没答应白还。”李天风笑了笑,“要是等到他开口,说不定就不这么好打了。” “李先生,我听说吴七星当年金盆洗手了啊!” “这有的人啊,在圈子里很活跃,却并没有真正的影响力;但有的人呢,仿佛隐然世外,可一旦出头,却能一呼百应。你以为,这个‘爷’字是瞎叫的么?” 第69章 鉴宝天字号 吴大志回到家属院门口,吴夺迎上前去,“爷爷,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待会儿再说。”吴大志用力拍了拍吴夺的肩膀,“臭小子,可以啊,这房子的环境不错,走吧,进去看看!” 到了吴夺家里,吴夺先给吴大志泡了茶,化肥此时也从书房溜达出来了。 “怎么还养了条狗?”吴大志蹲下上来,冲化肥勾了勾手。 “捡的,挺有灵性,就养着了。” 化肥见了吴大志,居然围着他转来转去,好似还做了个深呼吸。 吴大志摸了摸化肥的脑袋,“这狗不错,白狗黄耳,不是凡品!” “哎?您也这么说!我以前的房东徐大爷也这么说。” “他干嘛的?”吴大志到沙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开诊所的,老中医。对了,我那房子还没退,这刚交了第四季度的钱就买新房了,回头给他说一声,让他该找新租客就找。” “臭小子挺大方啊,看来真是赚了不少!” “嘿嘿。走,带您看看给您布置的房间!” “这房间有人睡过?”吴大志进了吴夺为他准备的卧室之后,耸了耸鼻子。 “对啊,常松不是那天在嘛!床单枕巾被套我这就给您换套新的。” “你看看人常松,公务员,工作稳定。”吴大志背着手走出房间,又来到了书房,看到了吴夺安在书房一角的大保险柜。 “臭小子野心不小,弄这么大个保险柜?” “嗯,墨玉玄武印也在里头。正好,您也看看我最近淘来的一些好宝贝!” “还有?你不是都卖了么?” “我只卖了一部分,我最近到手的好东西,可不止一件两件的!” 吴大志一件一件仔细看过,“都是你捡的漏儿?” “对。” “市面上哪有这么多漏儿?而且就算有,怎么这么轻易轮得到你?” “怎么说呢,这里头有被暗藏的东西。比如紫砂笔筒吧,是破四旧那会儿被裹在漆器里的;这徐渭的画,是抗日的时候被藏在瓷板画里的······” “你的眼力,就是靠自己学习进阶的?没有人指点过你?” “也有啊,之前不是给您说过章老、胡总么?” “你认识他们才几天啊!”吴大志轻叹一声,“看来,天分这东西,不信不行······” 吴夺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老财主自己是靠“听”。最后想了想,还是算了,这里头太过匪夷所思,又很难说清楚,就别让他劳心费神了。 再说了,告诉不告诉的,就是这样了,结果还是这个结果。 吴大志迈步出了房间,又来到了院子里。化肥居然一直跟着吴大志转来转去。 “石榴树能活,桂花树快被你养死了。”吴大志看了看,“正好我来了,帮你摆弄两天。” 吴夺掏出烟来,递给吴大志一支,又打火点了,“爷爷,您什么时候搬过来啊?” “我没说要搬过来啊!”吴大志吸了口烟,“每年抽空来住几天倒是可以。” “啊?” “我在村里住惯了。”吴大志看了看吴夺,“知道你有孝心,不过你总得让我舒服不是?” “可是······” “好了,你不也不听我的么?不让你深入古玩,你倒好,现在一头扎进去了,出不来了!”吴大志轻轻掸了掸烟灰,“我老了,你也长大了······” 吴夺没再做声,默默抽了几口烟。 吴大志灭了烟,“走,回屋,现在该说说墨玉玄武印的事儿了。” 两人回到客厅坐定,吴大志开口道,“刚才我已经看了,在公园里,我也问清楚了。这墨玉玄武印,的确是人家丢失的东西,只是数月来流落辗转,居然跑到了齐州的古玩市场里,又被你买走了。” “这么说您认识原主?”吴夺问道。 “算是吧,以前在燕京打过交道。”吴大志又点了一支烟,“你多少钱买的?” “钱倒是不多,还有一件青白玉的花押,两件一共才几千块,那件花押送给常松了。” “几千块?”吴大志哑然失笑,“且不说别的,这墨玉玄武印,那是商圣范蠡在齐国经商的印信!” “所以,如果就这么轻易还回去,肯定觉得肉疼啊!”吴夺叹气,“不过,他要真能证明是他的,如果是被盗,那就是赃物;如果是丢的,那么中间经手的人都是不当得利;最后还是得还给人家。” “法律学得不错。”吴大志点点头,“放心,不会让你白忙乎的。不过,东西也必须得还给他,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件古玩。” “这东西,有什么说头儿么?” “现在你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了!罢了,我不妨就给先你讲点儿古玩行旧事。” “爷爷,您以前到底是不是混古玩行的?” “我早就告诉你了,不是!我只是走南闯北,接触过一些古玩行的人而已。” 吴夺便没有再问,自己也点了一支烟。 吴大志再度开了口: “八十年代,华夏的古玩行开始复苏,到了九十年代,已经展起来了;京津一带,因为历史文化和种种原因,相对最是繁盛。” “在京津一带的古玩行里,逐渐形成了一个顶级的圈子,这里头,要么是财大势雄藏品丰富,要么是学识不俗眼力过人,要么是资源深厚人脉广泛······” 吴夺忍不住打断,“顶级的圈子?一般人不得而知?” 吴大志点点头,“其实各行各业都是这样,都有顶级的圈子。同是某一行的,各式各样的老板多了,但人家一个什么‘会’,就把小鱼小虾拦在外头了。” 吴夺暗叹,的确,自己现在连齐州的古玩圈子都没钻进去,只是在章老和德叔的指引下,认了认门。 吴大志继续说道: “在这个顶级的圈子里,有四个人的眼力特别高,形成了独特的声誉。” “关知鱼,李天风,江一昊,吴镝。” “巧了,这四个人的名字里,都能拆出一个‘天’字,所以他们被安了个正儿八经的名头:鉴宝天字号!” “一说‘天字号看过的东西’,那比什么鉴定证书都管用。” “那这墨玉玄武印?”吴夺又忍不住插嘴。 第70章 四象宝印 “年轻人,总是心急。”吴大志慈爱地看了吴夺一眼,继续说道: “更巧的是,他们这四个人,手里各有一方私藏的珍贵古玉印章,不仅都是历史名人之物,而且竟分别对应玄阴四象!也成了圈子里津津乐道的事情。” “这件墨玉玄武印,范蠡之物,就是李天风私藏的。” 说这里,吴大志端起茶杯喝茶,他知道吴夺肯定还有一连串的问号。 “怪不得他的跟班一口京片子。”吴夺沉吟,“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弄丢了······” “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我当年······咳咳。”吴大志放下了茶水。 “爷爷您慢点儿喝。”吴夺给吴大志又倒满了茶杯,“那其他三方古玉印章呢?还有,您说有个吴敌,和咱们同姓?是哪个敌?这名字挺嚣张啊!” “我慢点儿喝,你也得慢点儿问啊。” “还是您慢慢说吧,等您说完我再问。” 吴大志点点头,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幽缈,“这四个人,我刚才说起,是按照年龄排序的。” “关知鱼年纪最大,如今该有八十多快九十了,也不知还在不在世。他是旗人,瓜尔佳氏的一支,他的祖父还是前清的贝子;他打小见惯了好东西,这眼力,就是如此来的。” “据说他手里,有一件白玉虎钮印,是西汉韩信的私印。” “李天风比我小几岁,如今六十多。他的父亲民国时候曾经在古玩铺子当过学徒,而他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他学的是历史,脑袋瓜子又好使,毕业后工作之余喜欢在古玩市场转悠,八十年代遍地是漏儿,他的眼力和财富就是这么积累的。” “这墨玉玄武印,听说是他八十年代末去津门,在沈阳道的摊子上捡的。” 吴大志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才道,“这个江一昊嘛······是个女的······” “女的?”吴夺不禁出声,“这名儿可够硬的。” “嗯。她手里,据说有一方赤玉朱雀印,质地是早已绝矿的甘南一等南红,而且是治玉大师6子冈的私印。有人传得神乎其神,说朱雀的双眼,一眼一字,暗刻“子”“冈”,只有某个特定角度才能看出来。” “那她的眼力······”吴夺看向吴大志。 “她有点儿神秘,我知道的也不多,年纪肯定比李天风小,但小多少,具体我也不清楚。” “到咱们的本家了!”吴夺见吴大志又停了,不由提道。 “吴镝的镝,不是敌人的敌,过秦论你也学过,‘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那个镝!” “噢。”吴夺点点头。 吴大志的眼睛忽然眯了眯,“他真是咱们的本家,是我的远房堂侄,如果你见了,是该叫一声······叫一声叔的。” “我去!”吴夺一听,“那我这个镝叔,现在哪里?既然他在鉴宝天字号里最年轻,那必是牛逼得很啊!” 吴大志拿起烟来,想开口,却又先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吴镝是个天才!声名鹊起之时,还不到三十岁!他当年是咱们东山省的理科探花,考上了华清大学化学系;不知怎的,上大学的时候却痴迷上了古玩!就此一不可收拾。” “那他手里,是青龙了?”吴夺一听,玄阴四象,就剩青龙了。 “对,青田盘龙印,青田石中的极品封门青,东晋王羲之的私印!” “书圣王羲之!”吴夺瞪大了眼睛,“这四个人手里的四方古玉印章,果然都是宝贝啊!而且还不仅仅在于古玩价值!这要是凑齐了一摆······” 吴大志忍俊不禁,“臭小子!你是真的痴迷古玩啊!” “自家亲戚,怎么从来都没听您提起过?现在人呢?”吴夺追问。 “只是远房亲戚,这个,这个······走动,并不多的。”吴大志叹了口气,“他比江一昊还神秘,江一昊据说后来去了港岛定居;吴镝,他,他却是突然之间消失了!” “消失了?” “对,好似人间蒸。” 吴夺也点了一支烟,“我看,凶多吉少啊!” “瞎说什么!”吴大志陡然高声。 吴夺愕然。 “好了,今天就跟你说到这儿吧。你若还要执意在古玩行里扑腾,我也拦不住,但是我劝你好好琢磨琢磨。”吴大志摆摆手,“我累了,进屋躺会儿。” 吴夺跟着起身,摸了摸鼻子,“爷爷,您还是想瞒我,您要不是当年也在这个顶级圈子里有一席之地,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臭小子,我就算人不在圈子里,但可以有圈子里的朋友!”吴大志顿了顿,“再说了,这些东西,我也算道听途说,未见得真,你就当传奇故事听好了。” “得,您老人家咋说都有理。”吴夺耸耸肩,“您先休息吧,中午我做饭。晚上嘛,常松说了要给您接风洗尘,让他安排饭店。” 吴大志想了想,“明天再联系常松吧,今天下午得还墨玉玄武印,晚上我也想早休息。” “行,您去躺着吧!” 中午爷孙两人在家里吃了饭,下午吴大志带着墨玉玄武印出了门,吴夺把他送上了出租车。 吴夺回家后,对着化肥絮叨了一会儿,其实他就是想一边说,一边理巴理巴从老财主那里听来的内容。 化肥慵懒地趴在经案下面,看都不带看吴夺的。 “我怎么有点儿觉得你像猫了?”吴夺本来是因为化肥慵懒的样子才这么说,但说了之后,又不由扳过它的脑袋看了看,恍惚间还真有点儿猫头的感觉。 化肥拿爪子拨拉开吴夺的手,然后调整了姿势,给了他一个屁股。 “尾巴好像也长了不少。”吴夺又拿起了化肥的尾巴,末梢的毛好像也变多了变长了,微微有点儿类似箭头的感觉。 化肥将尾巴抽回,很无奈地又调整了一个姿势。 “得了,不骚扰你了,趴着吧。”吴夺也回卧室躺着了。 不知不觉睡着了,还睡得挺沉,醒来时现天竟已擦黑;起身一看老财主还没回,吴夺便有点儿着急,不就还个东西么? 第71章 线索 吴夺拿起手机,立即拨了吴大志的号码。 吴大志倒是立即接了,“我回来了,快到家的时候路过一个台球俱乐部,进来打两杆。” 吴夺:“······” “你没事儿也过来玩玩吧!” 吴夺问清楚了地点和名字,挂了电话。 这个老财主,完事儿了也不说一声,快到家了又打台球去了! 吴夺出了门,来到了这家台球俱乐部,距离家属院倒是不远,走着十分钟就到了。 这家台球俱乐部的店面有两层,一楼主要是中式黑八台和九球台,二楼是斯诺克台,老财主居然在二楼和一个女孩在打斯诺克。 “小美女,这是我孙子,长得帅吧?”吴大志见吴夺来了,还对一起打球的女孩介绍了一下。 女孩长得说不上漂亮也不算丑,中等身材,扎了一头小辫子,穿了一身牛仔装,“您是没撒谎,他真的挺帅!” 吴夺没搭理她,走到一边的高凳坐下,低头点了一支烟,“我说爷爷哎,您可真有雅兴!” 吴大志停了杆,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百元票子,“好了,不用你陪打了,这是多给的小费,你走吧。” 女孩笑嘻嘻接过钱走了,老财主对吴夺说,“来,咱俩来一局,谁输了谁请吃烧烤,我让你三十分。” 这个时候是晚饭的点儿,打球的人并不多,而且本来打斯诺克的也没有打中式黑八和九球的多;二楼四张斯诺克球台,吴大志和吴夺在最东边一桌,空了两桌,最西边一桌有个青年男子自己在练球。 “行,不用您让。”吴夺挑了根球杆,拿起了巧克粉。 吴夺中学时在路边摊打过小台,上了大学之后才接触斯诺克的小球大台;但他常在网上看顶级赛事,特别是火老师和小特,所以对于水平高低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和老财主打过台球,这是第一次。 结果,老财主不仅准,而且走位还挺好,杆法运用也吊得很,抓住吴夺开局后的一次防守失误,居然一口气拿下了七十多分! 若不是一杆力的低杆左塞出现了静电,再进一个红球直接就分了。 无法继续得分,便给吴夺做了个斯诺克。 吴夺一边看解球线路,一边叫道,“我说爷爷,您这水平,啥时候练的啊?虐我有意思满?” 吴大志笑了笑,“人生如球局,你水平不行,但是运气不错,我这杆要不是碰上静电,你怕就没有机会了。” “您的意思是我捡漏纯靠运气呗,而且接下来还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也不能说全靠运气,但是现在,你就没什么好办法解球。” 吴夺撇撇嘴,干脆也不费力去想了,瞅一个大致方位,直接就打了出去。 结果,白色母球在吃两库之后,不仅解到了球,还给解进了!而且,还走到了能直接打进黑球的点位。 “哈哈哈哈。”吴夺得意看向吴大志,“没办法!” 吴大志微微一怔,“你这运气还真是逆天了。对了,东西还回去了,人家给了一个大整数。” “他被你说得这么牛,给一百个不算多。这东西要是上大拍,几百个都有可能。” “一百个那叫大么?是一千个。” “我去!”吴夺停止瞄球,杵杆看向吴大志,“大佬就是大佬啊,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结果出手还这么豪阔!” “豪个鸡儿,老油条一根。”吴大志接口,“这笔钱,咱俩二一添作五。” 吴夺摆摆手,“得了,我看还是您全留着吧,您这打个球还得找个妹子陪着。我手头还有钱,房子也买了。” “本来是想全都给你的,我就是怕你瞎作,有了钱再去交学费!” “交学费?怕是没什么可能了。” “你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要以为有点儿眼力就能无往不利。古玩江湖的水,不仅深,而且浑;不仅浑,而且脏;不仅脏,而且毒!” 吴夺干脆不打了,直接坐到了吴大志旁边,给他递烟点了,“爷爷,您想说什么我懂。放心。” 吴大志深吸一口烟,忽而幽幽说道,“李天风说,他得到了一点儿青田盘龙印的线索。” “啊?镝叔的那件?” “你这镝叔叫得挺溜啊?”吴大志忍不住笑了,“臭小子,我要是告诉你线索是什么,你是不是还想去找啊?” 吴夺吐了一个烟圈,“那不一定,我没那么嘚瑟,凡事也得量力而行。” 吴大志点点头,“嗯,这就对了。” “赶紧说线索啊!”吴夺顺带四下瞅了瞅,这样说话,也不会有人听清他们说什么。 “你不是量力而行么?线索太模糊,就不必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量力而行是量力而行,起码您让我听听过过瘾啊!” 吴大志想了想,缓缓低声开了口,“他在找丢失的墨玉玄武印的过程中,听说青田盘龙印以前在相距黄山不远的一个小城出现过。” “哪个黄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对。” “那他去找了?” “我给你说了线索很模糊。时间大概是半年前,在一家卖徽墨的铺子里,有个中年顾客手上把玩一件封门青的盘龙钮老印章,龙形好似东晋时期的风格。但这个顾客是生面孔,像是旅游的,买了两块墨锭就走了。那老板虽说懂点儿古玩,但也不可能太过在意。” “这哪是模糊啊?这就是不确定!而且线索断了。”吴夺苦笑,“这跟没有线索也差不多。” 吴大志欲言又止,最终摆了摆手,“你不是过过瘾就行么?好了,打球吧。” 最终,吴夺还是输了。吴大志便让吴夺请吃烧烤,还要求找个接地气的场子。 吴夺找了个大院烧烤,院里摆满了小方桌,大把的肉串放在不锈钢盘子里,空气中弥漫着孜然粉和辣椒面的香气。 吴大志要了一桶扎啤,说孙子出息了,得好好喝一场。 大玻璃杯里,橙黄的酒液和雪白的泡沫荡漾,两人碰杯之后,仰脖大口灌下。吴夺是闭着眼灌,吴大志的眼神却飘了出去。 第72章 临时考校 “你先吃喝,我去办点儿事儿。”吴大志墩杯之后忽而起身,走向了相隔数米外的一张桌子。 这一桌坐着两个人,一个四十岁左右,平头,面相有几分阴鸷。一个五十岁左右,圆脸,身材略有些福。 他俩的穿着都很普通,在这烧烤大院里并不起眼。 桌子上肉串油腰板筋翅中什么的摆了一堆,但他俩没喝酒。 喝的是可乐。 吴大志来到他俩这桌,不打招呼地在桌边坐下了。 平头和圆脸一起看向吴大志,却都没说话。 吴大志笑着看了看平头,“掌眼?” 又笑着看了看圆脸,“支锅?” 两人一听,对视一眼,平头开口道,“老爷子有什么指教?” “身上有东西么?借一件给我,一会儿还回来。”吴大志说着,拿起一根签子在桌上画了几下,接着又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有点儿奇怪的手势。 圆脸面带疑惑地看了看平头。 平头却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件半个鸡蛋大小的玉器,双手奉上,“倒是真有一件,西北那边的火洞出来的,您看行么?” “行。”吴大志随手拿起,“走前还给你。” “老前辈客气了,哪能再让您还?当我的见面礼,您别嫌弃!”平头连忙说道。 “既然叫我一前辈,哪能占你的便宜?临时用用,谢了。”吴大志说完,便拿着东西起了身。 回到吴夺桌边,吴大志摊开手,“来,让我看看你的眼力到底怎么样!” “啊?”吴夺挠头,“您这是又碰上熟人了?张张嘴就一块玉?” “别说没用的!给你一分钟!” 吴夺接过来,先看了看。 这是一件黄玉骆驼,骆驼呈跪卧状,侧低回。和田料,黄度不错,只是带了大面积的红色土沁点。 “既然是一分钟,你能断代就行。”吴大志又道。 吴夺没再废话,试了试,过了一会儿便道,“这是北宋的东西,或者从工艺上确切地说,辽代。不过爷爷,这应该是生坑啊。” “臭小子,行啊!”吴大志点点头,“这临时撞上的东西,又不是大白天的太阳光,你还能这么快定性!” “嘿嘿。”吴夺得意一笑。 “好,给我,我给人还回去。” 吴大志拿起黄玉骆驼,又来到平头的桌边;平头连忙起身,吴大志将黄玉骆驼拍在他手上,“叨扰了,今晚你这桌我请。” “您······”平头刚开口,吴大志就摆摆手离开了,回到了吴夺身边,继续喝酒吃肉。 平头拿着黄玉骆驼坐下,圆脸探头低声问道,“这同行老爷子啥段位啊?让你这么诚惶诚恐的?” “在北方可以横着走的段位!”平头就手点了一支烟。 “啊?”圆脸的眼中闪过慌乱,“咱们后天要干的活儿,腿子和下苦都安排好了,他不会······” 平头摆手,“这么小一锅儿,他不会放在眼里。依我看,他就是想考校同桌的年轻人,临时起意借一手东西而已,碰巧我还就带了一件。” “那就好。”圆脸抚了抚胸口,“那他们那桌,我请了吧。” “瞧你这出息!”平头接口,“他请咱俩,是因为借了东西用过,又是一路人。而且,以他的段位,差你这一顿饭么?你请他,既坏了规矩,也是看不起他!” 而在这边桌上,吴大志回来之后,吴夺也问了一句,“爷爷,那俩人干嘛的?您怎么随处都能碰上熟人?” “你爷爷我以前走南闯北,碰上个熟人有啥奇怪的?他俩,也算是倒腾古玩的,我一问,正好有东西在身上。”吴大志看着吴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眼力还真不是吹的。” 吴大志确实是无意中现了这俩人,然后临时起意。 一般人见了这俩人,根本觉察不出什么异常,可是吴大志,瞥两眼就清清楚楚。 一个掌眼,一个支锅。 所谓掌眼,是一个盗墓团队里的灵魂人物,有寻墓定位的本事,也有鉴定文物的眼力。 而支锅,相当于盗墓团队的小老板,前期出钱买设备工资的。 这俩人,相对算是盗墓团队的上层;下层则是腿子和下苦。腿子是技术工,下苦则主要是干力气活儿。 这个行当见不得光,所以依然保留了很多旧时的切口,比如所谓的“火洞”,指的是保存完好的墓葬。 而吴大志虚画的图形和做的手势,则更“高级”,那个圆脸的支锅段位不够,所以就看不明白。 “现在您信了吧?我这也不是盲目冲动。”吴夺喝了口酒,“没有金刚钻,哪能瞎揽瓷器活儿?” “还是那句话,眼力只是一个基础,你小子别得意忘形!”吴大志也喝了口酒,“对了,你上次说要去章成锦的店里干,定了么?” “还没说呢!”吴夺应道,“这个周末,祺祥典当的大老板宁先生要组织个交流会,章老说了带我去,我想等交流会结束再说。” 吴大志点点头,“这事儿我想了,如果你非要在古玩行里混,去他店里干也好,总归有棵大树,比你自己瞎扑腾强,最起码先打个基础。” “爷爷,您不会也认识章老吧?”吴夺看了看吴大志。 “倒是听说过,有点儿名气。”吴大志点了一支烟,“在外人面前,不要多提家里的事儿为好!” “我家里就您一个爷爷,那就是不要提您呗!” “臭小子,有时候听懂了,不一定非要翻译出来。” “喝酒喝酒。”吴夺没再接茬,端起了杯子。 爷孙两人这顿酒喝得挺痛快。好在喝的是啤酒,还是扎啤,其实顶不了多少酒。 两人回到家里之后,化肥又出来了,还围着吴大志转了一圈。 “爷爷,它好像对你有点儿兴趣啊!” “狗都有灵性的,我是你爷爷,初来乍到,它当然得套近乎。”结果吴大志还没说完,化肥就果断扭着屁股走了。 “你伤它自尊了。”吴夺哈哈大笑。 第73章 鸟食罐儿 “不跟你掰扯了,我洗洗睡了。”吴大志今天确实累了,晚上又喝了酒。 吴夺酒量不济,洗了个澡也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吴夺醒来,出来一看吴大志在院子里侍弄花木。吴大志见吴夺出来了,“有空的时候,得买点儿肥料,这花木才能长好。” “好。”吴夺应了,又问,“爷爷早饭想吃什么?附近有个馅饼店不错,我昨天吃了挺好,今天再尝尝?” “那走吧,忙乎了一阵也饿了。” 爷孙两人出了门,排队之后,就在店前的小桌上吃了早饭,想想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又一起溜达着去了花鸟市场,买花肥。 距离文物局家属院不远的这个花鸟市场规模不大,是个老市场,而且已经纳入规划,三年内就要拆迁。因为处于闹市区,所以天天都比较热闹。 买了花肥之后,两人路过一个专卖画眉的摊子,吴大志上前看了看,逗起鸟来。 吴夺对鸟是没啥兴趣,在一旁点了一支烟候着。 不多会儿,有个老头儿拎着鸟笼子也来到了这个摊子前,开始看鸟。 吴夺闲着没事儿,瞅了瞅他的鸟笼,不由被吸引住了。 鸟笼里是一只八哥,挺欢实,突然扑棱了两下,冲吴夺叫道:“看什么看!” “我去!”吴夺乐了,“这鸟儿挺生性啊!” 其实吴夺是被鸟笼吸引了,因为这鸟笼做得特别精致,而且是用紫竹做的,笼里的鸟杠好像还是铁力木,鸟笼上头是紫铜大抓钩,造型很是优美。 老头儿听到八哥叫,不由扭头对吴夺笑了笑,“它不是冲你,就会两句,一句‘你好’,一句‘看什么看’。” 吴夺也回应笑了笑。 八哥没再乱叫,转而低头吃起鸟食来。 吴夺便又看了看鸟笼里的鸟食罐儿。 这个鸟食罐儿是竹节状,横向,长约十厘米,粗约五厘米,开了两个椭圆形的口。青花瓷器,绘有缠枝花卉。 就在开口下方,还有横着的六字青花楷书款儿:大明宣德年制。 这东西,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一件现代仿制的工艺品。 宣德官窑鸟食罐儿,名气极大,特别是青花鸟食罐儿,是永宣青花当中的一个极为特殊的品类。只是,传世真品实在是太少见了。 其实,当年宣德官窑做的鸟食罐儿还是比较多的,只不过后来出了变故,被毁掉了大部分。 宣德皇帝朱瞻基,算是一个勤政的皇帝,也不算太好女色,他的业余爱好,主要就是鸟虫。 逗鸟儿,逗蛐蛐。 宣德皇帝养鸟,最喜欢鹦鹉,还曾经为鹦鹉特制过青花蟾型五毒鸟食罐儿。 这是史料明确记载的东西,说是一年临近端午节,皇宫里开始准备各种过节的物品,端午讲究个驱毒辟邪,宣德皇帝就让御窑厂给心爱的鹦鹉们做了一批鸟食罐儿,青花瓷的,主体是五毒之一的蟾蜍,同时带了其他四毒的纹饰。 宣德皇帝还爱逗蛐蛐,既然有官窑鸟食罐儿,那就也有官窑蛐蛐罐儿。 故宫里就有一件“大明宣德年制”的仿汝窑蛐蛐罐儿。唯一一件。 宣德官窑鸟食罐儿和蛐蛐罐儿为什么留存下来的极少呢?是让宣德皇帝的老娘给毁了。 按说皇帝有个逗鸟儿逗蛐蛐的闲情逸致,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不过,皇帝好这口儿,很容易影响下头,特别是有些地方官员利用这个趁机搜刮民脂民膏,也出了些幺蛾子。 再就是,宣德皇帝朱瞻基三十多岁就驾崩了,即位的小皇帝朱祁镇当年只有八岁;于是,朱瞻基的娘、朱祁镇的奶奶、太皇太后就一声令下,将宫里的鸟食罐儿和蛐蛐罐儿,全部销毁。 其实不止这两种,史料上说的是:即命宫中一切玩好之物不急之务悉皆罢去。 而且,景德镇御窑厂那些已经做好还没送到宫中的,也都给敲碎埋了。 1993年,大量鸟食罐儿和蛐蛐罐儿的碎瓷片出土,也由此印证了史料中的记载。 而如今传世的真品,一部分是皇帝皇帝赏赐出去的,一部分是御窑厂流出去的,这两者数目都不可能大了。 吴夺看着鸟笼里的鸟食罐儿,心说这老头儿还是挺讲究的,虽然是个现代工艺品,但总归仿的是名头极大的东西。 光看鸟笼子想鸟食罐儿去了,结果一不留神,吴大志买了一只画眉,还连带着摊主的鸟笼子! “走吧!这鸟儿不错。”吴大志招呼吴夺。 “爷爷,您不会放我家里,让我伺候吧?”吴夺苦笑,“这下好了,一条狗,一缸鱼,又来一只鸟,我都快开动物园了我!” “不喜欢后头可以放生嘛。”吴大志笑了笑,拎着鸟笼子走在了前头。 吴夺只好跟上。 出了花鸟市场,吴大志才开口道,“你光看人家的鸟食罐儿,不看看我这个鸟笼里的鸟食罐儿么?” 吴夺微微一怔,他还真没注意。 不过,吴夺这一看吴大志手里的鸟笼子,可比刚才老头儿的鸟笼子差远了,就是普通木料,而且挺旧。 “您这鸟笼子里的鸟食罐儿,怎么瞅着这么别扭······”吴夺又看向鸟笼里固定在一侧的鸟食罐儿。 主要它不像鸟食罐儿的造型,是个青花小扁瓶,就跟以前那种军用水壶似的,口儿小,顶多也就只能让鸟儿喝水用。 “仔细看看!”吴大志在路边一侧站定,抬高了鸟笼子。 吴夺又看了看这个小扁瓶的画片,青花色有些淡雅,画的是山水小景。 因为吴大志举高了,吴夺隐约还能看到瓶底有款儿。 弯腰侧着脑袋看清了底款,四字青花楷书: 成化年制。 这款儿说是楷书,但比正规的楷书潦草,特别是那个“年”字,斜着“身子”,草得也厉害。 “这也不可能是成化的东西啊!”吴夺直起身子,“您不会因为这个才买这只鸟儿吧?” “谁说是成化的东西了?”吴大志垂下手来,迈开了步子说道,“昨天刚夸了你眼力可以,今天就现原形了?” 第74章 多年儿 吴夺连忙跟上,心道这的确不像是新东西,不过这也不是鸟食罐儿啊,而且肯定不是官窑,既然如此,那就不可能是什么大漏儿。 “怎么不说话了?”吴大志一边走一边笑道。 吴夺和他并肩走起,说出了心中所想,“爷爷,这是个老物件不假,但不是官窑,也不是大漏儿。” “我也没说是官窑、是大漏儿啊?”吴大志接口道,“其实这是一件鼻烟壶,不过盖儿没了,加上口儿比较大,所以就被人当成鸟食罐儿,不,鸟水罐儿用了。” “口儿大?”吴夺一想,也是,看着是小口儿,但相对鼻烟壶来说,这个口儿就算大的。 “你这院子,种了花养了鱼,再有只鸟儿,那才是鸟语花香了!”吴大志歪头看了看鸟笼,“这鸟笼子旧了点儿,回头换一个就是了,正好把这鼻烟壶拆下来。” “这鼻烟壶······”吴夺确实没看明白,也不好把手伸进鸟笼里去试。 “既然是鼻烟壶,就不可能是成化;成化朝的时候,鼻烟还没进入华夏呢!”吴大志接口道,“看来你不仅没看明白,而且这里头的知识,也有欠缺。” 鼻烟是舶来品,明代后期才进入华夏,最开始还是以贡品的形式。 鼻烟壶肯定出现得更晚。 “爷爷,那您就指点一下呗。”吴夺笑嘻嘻。 “康熙晚期,民窑仿成化青花出现了不少精品;其中,有一款落‘成化年制’的鼻烟壶,更是精品中的精品。”吴大志也没再卖关子,“这一类鼻烟壶的落款,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其中的‘年’字写得又斜又草,看着像一个‘多’字。” “我还真没听说过。”吴夺在瓷器上的理论知识,虽然也算丰富了,但终究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又是民窑的东西。 “这一类康熙本朝的鼻烟壶,在老玩家口中,称之为‘多年儿’。”吴大志解释道,“本来把‘年’写得像‘多’,应该叫多年,不应该带儿化音。但是呢,这个说法,是从燕京叫起来的,所以就以这种音方式传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 “你可能接触鼻烟壶并不是很多。”吴大志继续说道,“我早年吸过鼻烟,所以对鼻烟壶多少也了解一些。这‘多年儿’,因为是康熙仿成化青花的精品,受到了一定追捧,所以后世仿品也不少,特别是在清晚期到民国时期。” 吴夺听了,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逛市场的时候,应该是见过落“成化年制”底款的青花鼻烟壶的,只是因为一看就不是成化本朝的东西,而且大多仿得又不行,所以没太注意落款的细节。 现在一听,恐怕自己见到的“成化年制”,都是后世仿康熙的“多年儿”。 而鸟笼里这一件,无论胎釉、色、画工,都很不错,应该是康熙本朝的东西,只是因为断定不是官窑,所以就轻视了,马虎了。 “这一件,是真正的‘多年儿’鼻烟壶,虽然不是大漏儿,但我估摸着如今的行情,怎么也能值十万吧?就算缺了原配的盖儿会打折扣,但刚才我买这只鸟儿才花了几个钱?” “我懂了。”吴夺点了点头。 “你懂什么了?” “捡漏无大小,书到用时方恨少。” “还挺押韵。”吴大志点点头,“古玩一行,博大精深,谁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戒骄戒躁,活到老学到老才行啊!” “我懂了。”吴夺又点了点头。 “又懂什么了?” “您以前绝对是个高手,就算不在古玩行,也是相关行当!但是,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让您心生退意。所以,也不想我进入古玩行。但是呢,现在我已经陷进去了,您又没法儿把我拉出来,就只能尽量提点,让我少走弯路!” “臭小子!你这个聪明劲儿用在读书上多好!当年要是考上燕京大学或者华清大学,还用这么难找工作么?” “我那镝叔,不就是华清大学的高材生么?不一样进了古玩行?” “结果呢?”吴大志直视吴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也想这样?” 吴夺想了想,“他可能是因为爬得太高,又或许生了什么意外事件。我没那么高的追求。还有,您看像章老,一辈子不也挺好嘛!” “幼稚!”吴大志哼了一声,“你是只看贼吃肉,不见贼挨打。再说了,章成锦什么背景,你知道么?若是无人庇护,他也未必能到今天!” “我懂了。” “你这都第三懂了!”吴大志哭笑不得,“来,再说说吧。” “鉴宝天字号这四大高手,只有镝叔没有任何背景!纯靠自己的眼力!” 吴大志听了,不由微微一怔,转而叹了口气,“是啊,确实如此。” 吴大志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回家之后,吴夺来到院子里,打开鸟笼,顺手就把画眉鸟给放了,接着才把那个被用作水瓶的鼻烟壶从鸟笼里拆了下来。 鸟儿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圈,转而就振翅飞远了。 “你还真给放了?”吴大志倚在门口点了一支烟。 “不是您说的放生么?” “说是放生,没准儿就放死了。” “不会,我猜它要是活不下去会再飞回花鸟市场。”吴夺一边说,一边听了听这件鼻烟壶。 确实是康熙本朝的鼻烟壶,御窑厂所在的景德镇的民窑出来的东西。 “但愿吧。”吴大志抬头看了看天,“你说周末要参加什么交流会是吧?那我下周再走吧!” “这么快?” “你想我住多久?对了,过年你得回去过啊!先说好了。” “过年我肯定回去啊。不过,您这次起码住上个把月啊!” “不行,我还有事儿呢。”吴大志摆摆手,“中午吃完饭,我跟你去见见你原来的房东,你不是说他对你不错、他也提过我来了之后见见么?” “对。”吴夺笑道,“正好,您也跟他学学养生。” “养什么生?不就是戒烟戒酒饮食均衡生活规律那一套?要是活得缚手缚脚不能尽兴,再长有毛用?” “I 服了 u!” 第75章 借题发挥 吴夺嘟囔一句,就此进了屋。吴大志微微一笑,又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 下午,吴夺也没提前通知徐有仁,打了个车,和吴大志一起前往棋盘苑小区。 走之前,吴大志说不能空着手去,买了两盒阿胶,还挺舍得花钱。 “您这花钱是不少,但这阿胶,不是女人吃的么?”吴夺顺嘴说了一句。 “谁说的,男女都可以,男人吃了气血充足,更加威猛!”吴大志应道,“你不说他注重养生么?烟酒也没法给啊。” “威猛?”吴夺哭笑不得,“得,买了就买了吧。” 到了诊所,徐有仁果然在,不过正在看病,面前一个小男孩在妈妈怀里哭的涕泗横流。 徐有仁见到吴夺和吴大志,简单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坐。 原来这个小男孩一只胳膊脱臼了。 只见徐有仁变戏法一般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放到了桌上,“不打针不吃药不碰你,这块巧克力,咱俩谁抢到是谁的,好不好?” 小男孩哭声渐止,徐有仁做了个蠢蠢欲动的样子,同时朝小男孩的妈妈使了个眼色,她便将小男孩放下,让他站在了地上,“你和爷爷抢吧。” 小男孩没脱臼的另一只胳膊刚抬了抬,徐有仁的手就马上快碰到巧克力了,小男孩顿时急了,徐有仁却在转瞬之间抓住了小男孩脱臼的胳膊,麻利的两下子,复位了! “真勇敢,好了,胳膊没事儿了,巧克力也归你了。” 小男孩的妈妈千恩万谢。 母子俩走后,吴夺啪啪鼓掌,“徐大爷真乃神医也!” “少来!”徐有仁看向吴大志,“这位是你爷爷吧?” “对。”吴夺接着便相互给介绍了一下。 “徐老弟,吴夺在这边多亏你照顾啊,他年轻不懂事儿,你还得多包涵!”吴大志笑着握住徐有仁的手说道。 “老吴大哥说哪里话?小吴是个好孩子,还是你教育得好啊!” 坐着寒暄几句之后,吴夺便给了钥匙,和徐有仁彻底交接了房子的事儿。 因为差了那么多日子,徐有仁还有些不好意思,表示得退钱;当然,在吴夺的强力坚持、徐有仁拒绝不力的情况之下,没退成。 吴大志在这个空儿里,和诊所里的小护士聊上了,进而还帮她看了看手相,要不是突然来了个病号,估计能展成摸骨。 当天晚上,吴大志、徐有仁、吴夺一起吃了顿饭。这顿饭徐有仁坚持要请,一是吴大志远道而来,他才是地主;二来吴夺多交了不少房租提前退房,也是他的一个说辞。 第二天,爷孙两人白天没出门,在家里弄了弄花木,喂狗喂金鱼,看了看电视,溜溜过了一天。 晚上常松请吃饭,吴大志除了叮嘱这俩年轻人相互帮衬,还问了些文物局的情况。 第三天早晨起来,吴夺又想吃那家店烙的馅饼了,吴大志却道,“以后别吃太频繁,要是实在馋了,就只吃牛肉芹菜的吧。” “啊?我觉得猪肉香葱更香啊!”吴夺挠头,“吃个饼还用得着这样么?” “猪肉香葱调馅儿的时候,他们可能加了大烟葫芦泡的水,用作调料,量虽不大,但是经常吃总归是不好的。”吴大志淡淡说道。 大烟葫芦就是罂粟壳。 其实罂粟壳的成分在很多止咳药里都有,但在药物监管中,对于剂量是有严格要求的。而若是作为食材添加成分,那就不行了,这是明文禁止的。这东西用来做调料,确实能增加香味儿,可要是经常吃,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事儿。 “您就吃了一次,这都能吃出来?” “这有什么吃不出来的?咱们老家镇上的卖熟肉的老王,炖肉的时候也加。” “那为什么调牛肉芹菜馅儿的时候不加呢?” “这玩意儿能减弱牛肉特有的膻味儿。” “减弱膻味儿、增加香味儿不是好事儿么?”吴夺不解。 “这会让顾客怀疑他们用假牛肉,有人举报被查怎么办?牛肉是没事儿,可万一查出来大烟葫芦呢?”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凡事不要这么着急有疑问,自己先想两分钟再说。” “我去,那这是个黑店啊,还开了这么多年。”吴夺皱眉。 “什么是黑?什么又是白?”吴大志摇了摇头,“走吧,再去吃一次。” “呃······” “你不是想吃么?吃个一次两次没事儿的,不常吃就行。”吴大志看了看吴夺,“怎么?你还想举报?” 吴夺愤然说出“黑店”的时候,还真冲出了这个念头,这玩意儿应该也可以查,对一定量的馅料检测化验估计就行。不过看到吴大志的样子,吴夺又想听听他的意见。 吴大志并没有给意见,只是出了门。 吴夺跟着吴大志出了家门,走向馅饼店。 结果······ 馅饼店正在被执法人员查处! “现在想举报也没机会了。”吴大志依然云淡风轻,“其实他家的肉都是好肉,比隔壁包子铺的肉强多了。包子铺的肉馅儿,加了很多十三香,但蒸包子时飘出来的味儿就知道肉不行。” “您的意思是包子铺······”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虽然包子铺肯定是馅饼店严防死守的对象。”吴大志看了看吴夺,“现在你觉得谁更黑一点儿?” 吴夺默然。 “这不过是两家小小的早餐店而已。古玩行里,动辄百万千万的暴利,人心之叵测,嘿嘿!” “您到底是想提点我呢?还是在帮我打退堂鼓?” “结果只有你自己能决定。”吴大志站在路边点了一支烟,“你现在应该不会再有悄悄捡漏财、独善其身过小日子的天真想法了,但是这条路有多难走,你还是想象不到。” “那就不想了,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吴夺骤然狠,“路还不都是人走出来的?!” “你冲动的样子让我觉得更饿了。”吴大志长长吐出一口烟雾:“既然这儿吃不成了,那就去麦记吃个堡吧。” 第76章 银壶 吴夺看了看吴大志苍老的容颜,心头百感交集。 自打吴大志来了之后,不时就能借题挥,耳提面命,吴夺虽说是年轻气盛,却也能体察他的苦心。 只是,他已经踏上了古玩珍宝之路,断是不能半途而废的。 “好,那就去麦记吧。”吴夺随后便带着吴大志去了附近的麦当劳。 接下来的两天,吴大志没再刻意提点。爷孙两人白天出去逛逛景点,有时还去菜市场,晚上就在家聊会儿天。 周五一大早,两人又出门了。 去天宫。 天宫是个镇,位于齐州市的南部山区,每逢周五,有天宫大集,货品以土特产居多,吴大志听说之后挺感兴趣。 天宫大集在齐州有一定名气,依山傍河,就在省道边上,热闹得很。 吴夺对于这样的大集也挺感兴趣,有些土特产挺好吃,比如柿饼、山核桃什么的;再就是,大集上也有些老物件,不一定是古玩,但看看也挺有意思。 两人来到集上逛了起来。 在一对中年夫妇卖海棠果的摊子上,还摆着一个小柳条筐,里面堆了半筐铜钱。 吴夺一看,便在摊子前蹲下了。 海棠果通红,铜钱带绿锈,这红红绿绿的搭配还挺诱人。 这些铜钱都是他们家地里刨出来的,吴夺寻思着他们可能不懂,没准儿能翻出个漏儿来。 吴大志见吴夺蹲下开始挑铜钱,笑了笑,问起海棠果的价钱来。 可惜,吴夺翻了半天,啥好玩意儿也没翻到。 别看有不少宋钱,但都是存世量大的品种和版本。 走的时候,吴夺一个铜钱也没买,吴大志倒是称了两斤海棠果。 两人离开了摊子,吴大志开了口,“你知道淳化元宝佛像金钱吧?” “那肯定啊,古泉奇珍,一枚都能到上百万的价儿。” “1988年,这玩意儿也这么摆在摊子上卖过,几块钱一枚。” “啊?”吴夺应道,“这东西不是五台山佛塔底下现的么?” 实际上,淳化元宝佛像金钱的版本有很多种;最贵的版本,是宋太宗赵光义北征打下太原之后亲自策划、亲笔御书铸造的那一批,被供奉在五台山的演教寺。 而后来的版本,是很多权贵跟着效仿铸造的,除了金钱,还有银钱。 吴夺听吴大志这么说,那就肯定是供奉在五台山的那一批。 “对。”吴大志点点头,“佛塔倒塌之后,修缮之时清理塔基,挖出了一千多枚佛像金钱,结果被民工悄悄私分了。” 吴夺大致也知道这个情况,要不然,淳化元宝佛像金钱也不会流到市面上一部分。 “但是民工不识货啊!”吴大志叹道,“有人拿着这佛像金钱,到附近的集市上,三瓜俩枣的就卖了,甚至有的民工用来换毛巾香皂之类的日用品。” “您知道得这么详细哇?” 吴大志继续说道,“收了货的摊主,一开始是几块钱一枚卖,后头涨价了,但也没过十块钱。这期间,有粤省的游客买过,所以,有的佛像金钱又流到港岛市场和国际市场。” “后来,有个文物部门的老同志在摊子上现了佛像金钱,大吃一惊,立即上报,有关部门这才展开行动,开始回收。但是,想收回全部是不可能了。” “嗐!”吴夺接口,“我也没指望从那筐子里翻出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寻思着有稍微值钱的也行啊,结果居然一枚也没找到,全是在宋代扛一麻袋上街买东西的那种钱。” 宋代曾出现过几次通货膨胀,这样时期的铜钱版本自然是没啥意思。 吴大志笑笑没说话,两人继续往前逛。 零零碎碎眼看就买了不少东西。吴大志还帮着吴夺挑了个一个菜墩,说用这个切菜才好。 但这玩意儿太沉了,就是一骨碌厚圆木,吴夺实在不愿意拎着。 “也逛得差不多了,那就直接回去吧!”吴大志一边付钱一边说道。 “拎着走出集市,这段路也不短哪。”吴夺叫苦,“从网上一样能买到圆木的菜墩,人家还送货上门。” “这不是正好碰上一块好料子么?年轻轻轻的,就当锻炼了!我这一把年纪,还拎着几个袋子呢!” 吴夺咧咧嘴,“我看明白了,您就是故意折腾我!” “那你也得经得起折腾。”吴大志抬抬手,“拎上吧。” 这时候,卖菜墩的汉子没啥反应,隔壁摊的一个大婶却被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吴夺不由看了看这个大婶,报以一个苦笑。 就在这不经意的目光来回之间,吴夺忽然现了一件东西。 这个大婶的摊子是卖干果的,摆了一排敞着口的袋子,瓜子花生松子核桃什么的;这些东西没什么,但是她笑得时候,顺手抄起了刚才放在身后的一个水壶。 这个水壶一直在她身体的侧后方放着,所以吴夺和吴大志都没注意到。 水壶应该是银的,包裹着泛黑的皮壳,绝不是新东西。 高度不到二十厘米,扁圆状,像个囊袋。 壶身上部呈现一个下凹,一头是壶嘴;下凹上方,则是一条细细的弓形把手。壶嘴上还有个圆帽状壶盖,壶盖上带着一条银链子,连在弓形把手的另一端。 壶身并不是光面,壶身两侧各有一马。这马不是雕刻的,是通过捶打凸出于壶身表面的,工很细致。 这银壶很特别啊! 吴夺不由走到她的摊子前蹲下身来,开门见山,“大婶,你这水壶挺好看啊?卖不卖?” 这并不是古玩市场,所以吴夺也没有弯弯绕。 “水壶?”这位大婶不由愣住了,她回回上大集带着这壶来,头一次有人问。 “是啊。”吴夺点点头,“这水壶挺好看,而且比菜墩可轻快多了!” 大婶又乐了,“小伙儿,我这壶是银的,可不便宜啊!” “这是您买的?” “不是,这是家里的老壶,也不知道哪一辈传下来的,用来装酒的。” “啊?原来您这是带着酒喝啊?” 大婶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她确实喜欢喝酒,本来这个爱好很正常,但是赶集卖货也带着酒壶时不时来一口,就有点儿那啥了。 第77章 舞马衔杯,两孔玉刀 “自家酿的果酒,赶集卖货累,提提神。”大婶脸色微红应了一句,“你想多少钱买这个壶?” “您的东西,不得您说啊?” “我合计合计。”大婶想了想,“这银子就值一些钱,做得也挺好的。虽然旧了点儿······对了,这是古董啊,越旧越值钱,怎么也能到清朝吧?” “要不您合计着,拿过来我先仔细看看?”吴夺笑着说。 “行。”大婶把银壶递了过来。 吴大志就站在一旁,歪着头看吴夺谈这笔“突”买卖。 上手细看之后,吴夺眼力再不济,也能看出银壶上的马,是唐马的造型。 而且这是跃然起舞的马,马颈上还系着花结彩带,马口中还衔着一只酒杯。 舞马衔杯! 这是有典故的。 “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棹尾醉如泥。” 唐玄宗执政后期,愈骄奢淫逸,纵情声色犬马。他曾经专门驯养数百匹舞马,每年他过生日的时候,就会在宫中举办盛宴,其中有个重要节目,就是舞马衔杯。 在《倾杯乐》的曲子节拍中,舞马会在高高的床板上旋转跳动,还有训练有素的“马戏团员”配合,还有技艺精湛的乐工为舞马伴奏。 这个节目的高氵朝,就是头马衔起满酒的杯子,趋前为唐玄宗祝寿。 这种盛大的舞马生日party,在天宝十四年戛然而止。 因为安史之乱爆了。 唐玄宗被迫逃离长安,而这些舞马,落到了安禄山手中。确切地说,是被收在安禄山手下的大将田承嗣军中。 有一天,田承嗣军中举办宴席,喝酒吃肉也得来点儿音乐歌舞啥的;结果一听到音乐节拍,这些舞马就自然而然地跟着跳了起来。 这要是参加过唐玄宗生日party的人见了,肯定不足为奇,但是这帮子士兵可没见过,而且给吓着了。 妖孽! 于是乎,田承嗣就命令士兵将这些舞马活活打死了。 舞马衔杯这个节目,此后也没再办过。但是,舞马衔杯这个典故,却流传了下来。 这只舞马衔杯银壶,有过类似的文物出现,正是唐代的,如今在博物馆里。 不过,博物馆里那一件,是鎏金的,舞马鎏金,纹饰鎏金,而且提梁和壶盖的工艺也更复杂,壶盖是锤揲成覆莲瓣的样子。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只银壶,如果也是唐代的,那必定价值不菲! 吴夺看清楚之后,肯定是要听一听的。 等听明白了,大婶也报出价儿来了,“小伙儿,你真想要的话,就给一万块钱吧!” “咳咳!”正在一边抽烟的吴大志差点儿被一口烟给呛着。 不在于这东西实际值多少钱,而在于这大婶还真行,自己没事儿带大集上过瘾的酒壶,张口她就能叫上万的价儿。 “我是真想要,但您这个也太贵了。”吴夺就此起了身。 他不是欲擒故纵,是真不能这个价儿买。 因为这件舞马衔杯银壶,不是唐代的东西!而是清中期的,制作时间勉强能摸着乾隆的尾巴。而且还不是官仿,清中期清宫造办处也没仿过这玩意儿,是民间作坊出的东西。 买是可以买,因为东西有点儿意思,而且好歹也算古人仿古人,年份也不算太浅。 可是,这价儿不行。 因为只能用清中期民间的老银器来衡量价格,所以这只银壶,一万收确实不划算。关键短期内也没啥升值空间。 “你要觉得贵就算了,家里传下来的老物件,便宜了我也不想卖。”这大婶嘴上还不带让的。 吴大志笑着对吴夺说,“忙乎了半天,现在可以走了吧?” “走吧。”吴夺心说:老财主可能早就看明白了,这又是在故意磨我。 也不用和大婶磨叽了,就算能降价,估计也降不了多少。 而且,吴夺说走,大婶也没喊住他。 但是,卖菜墩的摊主却说话了,“等等,你们喜欢老东西啊?” “也不能光看老不老,得有点儿意思啊。”刚被挫了一下,吴夺有点儿提不起兴趣。 “你看我这个行么?”摊主从一堆菜墩子底下,拿出了一块玉片子。 吴夺定睛一看,这块玉片子长约十一二厘米,宽约四五厘米,还带着两个圆孔,一边厚一边薄。 像是个玉刀的形状。 不过,这玉料,实在不咋地。 鉴定玉料,可是吴夺的专长;这玉料呈墨绿色,质地不怎么润,像是地方玉种,仔细再看便大致能确定是蛇纹石类的玉料。 不说别的,玉料就先落了下乘。 而且,这玉刀上还有一些灰白沁和已经硬化的泥壳,好像刚出土不久的样子。 “这玉片子是前天家里打井挖出来的,运气不错没挖断。今天赶集卖货,我就手拿来,刮蹭菜墩子面儿上的毛刺。别说,比刮刀好用,刮得平滑,不留印子。”吴夺看的时候,摊主在一边絮叨了几句。 这东西瞅着年份够老,甚至可能到商代。 但还是那句话,古玩这东西,要判断价值,不是光有“古”就行的。这件玉刀,文物价值或许很高,但玉料一般、品相不佳、尺寸偏小、造型普通,吴夺实在提不起什么劲头。 “我看看。”此时,吴大志却开了口,伸了手。 摊主将玉刀递给吴大志,吴大志看得仔细,甚至还对光不停调整角度观察。 “你想卖什么价儿?”看完之后,吴大志一边问摊主,一边将玉刀递给吴夺,以眼神示意他再看看。 吴夺接过来,干脆直接贴上手指听了听。 结果,这玩意儿的年份远他的想象,居然是四千多年前的东西! 这一杆子打到新石器时代去了! 龙山文化的两孔玉刀! 好吧,虽然听着很振奋人心,但这一件的市场行情,也就是两三万。 而且,这卖菜墩子的摊主,报价居然跟着大婶学,“给一万行吧?” 虽说这东西能估价,但却并不好找买主,倒手得费点儿工夫。更关键的是,他这是挖出来的东西,一看就是生坑,再倒手还担着风险。 要是让吴夺还价,要么反手一个两百,要么让他好好说。 但吴大志却像在琢磨什么,并没有立即应声。 第78章 助力 吴夺很是纳闷。 这东西,是摊主家打井挖出来的,无本的买卖;而且看样子他并不懂,叫一万的价儿貌似是跟着大婶胡咧咧。 所以,吴大志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这玉刀,先往低里砍就是了,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么? 不过,正因为吴夺想不通吴大志为何如此,所以并没有着急抢话。 “你来吧。”吴大志却忽而对吴夺说道。 我来什么? 砍价? 吴夺听了这话,不由看向了吴大志,吴大志朝他手里的玉刀努了努嘴。 好吧。吴夺心想,看来老财主是挺喜欢这东西,那就是怕因为喜欢砍价不够狠? “一万肯定不行啊,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像值钱的东西么?”吴夺一手拿着玉刀,一手掏出烟盒抖了抖,递给摊主一支烟。 摊主倒是笑眯眯接了,“那小兄弟你说值多少?” 吴夺自己也点了一支烟,“这么着老哥,我也不诓你,这是个老玉片子,但是呢,如果让我出,就是几百块的东西,我也不跟你两百三百的从低往上抬了,八百!行呢我就拿上,不行呢,我只带这个老沉的菜墩子走。” 摊主脸上的笑容没了,“你自己都说了是老的,这可是玉!黄金有价玉无价,她那个银壶还要一万不讲价呢!” 他这么一说,隔壁大婶不乐意了,瞅了他一眼。 “人家那壶,光工艺就挺费事。再说了,玉这东西,有时候老不如新。你也别把这东西看太高了。” “可你说八百实在太低了!那什么,我就着这个‘八’,八千!可以了吧?”摊主还做出了一副咬牙的样子。 “差太多,咱俩这都没法谈。我也不多说了,最后再给你添两百,凑整一千,不行就算了。”吴夺说着就拎起了菜墩子,作放弃状。 “那再说吧,我回头找人再打听打听、咨询咨询。”摊主居然还真就不想卖了,伸手要讨回。 有时候人的心理很容易被带着跑,隔壁大婶的银壶要一万,他的玉片子不假思索地也跟着要了一万;隔壁大婶的银壶最后不卖了,他这玉片子谈价不成,他竟也不想再降了,也想在手里捂一捂再说。 “好了好了,这位老板人不错,看看菜墩子都是精挑细选的,还拿个玉片子刮蹭刮蹭,挺好的。”吴大志此时开了口,“八千就八千吧,当交个朋友。” 吴夺一听,不说话了。本来就不是他想买这东西,也不知老财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按照市场行情来说,八千不仅不亏,还赚了;但是账不能这么算,光是生坑的风险,就得折算上一笔钱,而且这东西并不好出。 摊主听吴大志应了,咽了口唾沫,“老爷子,这玉片子是不是很值钱?” “不是你报的价儿么?我这人不爱啰嗦,应了就应了。”吴大志笑了笑,“不过,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不后悔,那你就拿着吧!”摊主终究只是一个卖菜墩的,不是古玩商贩,即便闹不明白状况,也来不了“我刚才说的五千是美元”那种套路。 就这样,吴大志花了八千,买下了这件两孔玉刀。 吴大志给卖菜墩的摊主转了账,吴夺拎着重重的菜墩,就此离去。 等走到路边打上车,吴夺累得胳膊都酸了。 车上有的哥在,不好说这事儿,等回到了家里,吴夺放好东西才问道,“爷爷,看来您是想收藏这件东西了?” “我收藏这玩意儿干嘛?肯定要转出去的!” “啊?”吴夺一听,“这可是生坑货,只能倒手给信得过的熟人,而且不仅不好找买家,还特别容易被压价。您要是想倒手卖出去,咋能这么痛快应他八千的价儿呢?” “你先说你看懂了么?”吴大志淡淡应道。 “怎么看不懂?不就是龙山文化的两孔玉刀么!”吴夺应道,“年份是够老,但是行情不好啊,两万三万的东西。” “这次眼力挺到位,能看出是龙山文化。”吴大志慢悠悠点烟深吸,“我也没说要卖啊?” “刚我问您收藏不收藏,您说不收藏,要转出去的!” “转出去,不一定是卖出去。” 吴夺微微一怔,“噢,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您买这件两孔玉刀,是要送给朋友。这东西虽说值不了多少钱,不好找买主,但是毕竟很少见,想买的却又真不容易碰上!既然是送朋友,多花点儿就无所谓了。” “送,是说对了,但不是我的朋友,是你的朋友。或者说,是你未来的助力!” “啊?”吴夺这会儿已经被绕晕了。 “我问你,这件两孔玉刀的最大价值在哪里?这龙山文化,哪个部门最感兴趣?” 这次吴夺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先静下心来想了想。 最后,吴夺终于明白了吴大志的良苦用心。 龙山文化,其中一部分遗址属于东山省的重点考古项目!而这件两孔玉刀,是龙山文化的典型玉器,最大的价值,在于文物价值! 除了器物本身,现这件两孔玉刀的地点,也将可能成为一个新的研究和掘方向。 所以,这件两孔玉刀,在市面上虽然值不了多少钱,但对东山省文物考古部门乃至更上层的部门来说,却是很重要的。 如果,将这件两孔玉刀捐赠给文物考古部门,对于吴夺来说,不过是花了区区八千块,却能以此为开端,去构建在官方的良好口碑和人脉。 想在古玩行里混,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很重要;官方的关系,更是不容小觑!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几千块钱算什么?他要真不卖了,就不是你的了!不过这事儿不用着急,先和常松好好商量下,办好了,对你俩都是助力!” 吴大志说着活动了下身子,“老了,当时看明白了这是龙山文化的东西,却过了一会儿才想到它可以挥的助力作用。” 吴夺过去给他捏肩,“我的爷爷哎,姜还是老的辣啊!” “还不是你这臭小子不听话?要是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我还用这么劳心费神······哎!轻点儿!” 当天晚上,吴夺想了很多。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明天周六,该去参加宁元祺组织的交流会了。 第79章 赴会 第二天早晨,吴大志居然起来做了早饭,他上一次给吴夺做早饭,还是高考第一天。 葱油面,荷包蛋。 “爷爷您这葱油炸过头了,有点儿糊味儿了都。”吴夺一边大口吃面,一边抱怨。 “这叫焦香!”吴大志敲了敲桌子,“有些事儿啊,过头了,才是真正做到了。” “好吧。”吴夺又夹起一个荷包蛋咬了一口,“这荷包蛋煎的吧,蛋黄淌太厉害了。” “这样口感才有层次!有些事儿啊,不能做得太过!” “得,就没您没理的时候。” 吴夺出门前,吴大志嘱咐道,“你后天不用着急赶回来,大家散了再走,不然显得你格格不入。多观察,看看你和行里的高手差距到底在哪里。” “那您这两天?” “我正好趁周末逛逛齐州的古玩市场。放心,饿不着你的化肥!” “它不是一般狗,别饿着您就行。”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 “哈哈哈哈,得嘞,我走了。” 吴夺按照和胡允德的约定,来到家属院附近的一个主路路口。 等了两分钟,车到了。 他本以为是胡允德开车来,去的时候不和章老一路,没想到,居然是章老的车。 李助理开车,章成锦和胡允德坐后头,吴夺上车坐在了副驾驶。 寒暄了几句之后,章成锦问道:“小吴,带哪方面的东西了?” “您老的专长,一件瓷器。” “新淘的?” “对,那天德叔给我打电话,我不是在七里堡旧货市场么?就在那里淘的!” “七里堡旧货市场,那里还能淘到瓷器?”胡允德不由有些惊讶。 不待吴夺应声,章成锦抬手,“先别说,我们也压压好奇心,到时候更有感觉!” 胡允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嗐!我还想问章老和德叔带了什么呢,这么着,我也压压吧。”吴夺笑道。 “我们这些个老熟人之间没什么,关键今天你们这几个年轻人。”胡允德接口,“加上你,可能会有四个年轻人。” 吴夺一想,除了他和宁霜,这罗宇泽怕是也会去,宁雪不去可能也和他有关,“罗宇泽也去对吧?” “嗯,他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没准儿现场就能做上生意。”胡允德看向章老,“金老爷子也会带个年轻人去对吧?” “对,说是他的外孙,一直在南方工作,现在好像要回齐州创业,多半和古玩有关,可能就是给他铺铺路。”章成锦应道。 “金老爷子?”吴夺似乎没听说过。 “金声振,东山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他和书画艺术圈的人走得更近一些。”胡允德介绍。 “我想起来了,就是‘响玉生’对吧?大画家!”吴夺一听详细介绍便关联起来了。 金声振,号响玉生,算得上当代国画名家,尤擅花鸟,他的精品之作,一平尺大概也能到二三十万了。当然,画家的作品,也不能全看尺幅,但是在当代画家里头,他的画市场行情还是不错的。 “老金也是古画鉴定的高手,今天他多半会带一幅书画。”章成锦补了一句。 “章老,今天大概会有多少人啊?” “加上你们四个年轻人,最多也不会过二十个。”章成锦顿了顿,“这次是包了翠云山庄的天峰苑。” 翠云山庄建在一处平缓的半山腰上,占地面积不小,是个园林式的大型综合餐饮休闲场所。 其中最大的建筑,是正对大门的喷泉广场后的九层的迎宾楼,有客房、会议室、棋牌室什么的。 同时,翠云山庄还有十几个独立的院中院,这些院中院有大有小。 最大的就是天峰苑,在一座山峰的南侧、人工湖的北侧。院内有三栋小楼,一主两副。主楼三层,有二十多间客房;副楼都是两层的,一栋是餐厅和宴会功能,一栋是会议和休闲功能。而最小的院中院,则只适合一家几口人入住。 天峰苑门口一侧,有带着铁围栏的停车场,章老的车子到了之后就停在了里面。 不过,这位开车的李助理的待遇,可不如吴夺,因为他当晚被安排到迎宾楼去住,而不是住在天峰苑里头。 司机和秘书什么的,都是这么安排的。其实他们说不定也乐得如此,因为更自在。 在天峰苑古香古色的院子门楼前,吴夺见到了正在门口迎客的宁元祺。 吴夺以前没见过宁元祺,不过他的弟弟宁元祥就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的样子,原本就能想到哥哥也差不到哪里去。 宁元祺果然也是老帅哥一枚。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的唐装,架着一副银边眼镜,显得很是儒雅。 宁元祺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着浅灰色套装的女子,三十多岁,样貌和身材都不错,举止干练,想是他的秘书。 “章老!久违了啊!”见到章成锦前来,宁元祺几步迎上,伸手相握,笑容满面,声音洪亮。 “元祺,费心了!”章成锦也是笑意盈盈。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宁元祺松开章成锦的手,又和胡允德握了握,“老弟你今天显得特别年轻啊!” “我这模样,在老兄你面前,没法比、没法比。” “哈哈哈哈。”宁元祺最后看向吴夺伸出手来,“小伙子真精神,章老和胡老弟慧眼识才啊!” “宁先生好,我叫吴夺,有幸在您的安排下开开眼界。” “小吴,永钧对我提起过你。他这种眼镜长在额角的人,对你夸得天花乱坠,那可真不容易。” “让您见笑了。” 接着,宁元祺的女秘书拿出了三个精致的纸盒,分别给了章成锦、胡允德、吴夺。 这里头,有房卡,有交流会项目表,也有翠云山庄和天峰苑的具体介绍。 吴夺被安排到了三楼西头的一个房间,而章老和胡允德,则是二楼相邻的两个房间。 他们是九点到的,而交流会十点在会议室开始,十二点暂停,午餐安排了相对随意的自助餐。下午两点,将会在会议室继续举行交流会。晚宴就比较隆重了,会在宴会厅集中举办。 进房间之前,胡允德悄悄对吴夺说,“开场后肯定得相互介绍,大部分人其实都熟悉,主要是你们几个年轻人。我估计,上午也就是点评你们带的东西了,你有点儿准备。” 第80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知道了,谢谢德叔。” 吴夺将章成锦和胡允德送进房间之后,便拎着提包上了三楼。 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刚要刷卡,隔壁房间的门忽然开了。 罗宇泽的脑袋冒了出来,“我寻思着你也该来了!” “这么巧,咱俩是邻居啊?”吴夺笑道。 “巧什么啊?我来得早,从宁叔的名单里看到了你,然后悄悄让他秘书把你的房间安排在我隔壁了!”罗宇泽招招手,“进来说进来说,房间结构一样,看看我的房间就知道你的房间了。” 吴夺只好先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算是个小套间,有个带沙茶几的会客区,不过比较小,和卧室之间是玻璃墙隔开的。 会客区一角,除了有个小冰柜,还有一个小保险箱。 坐下后罗宇泽弹给吴夺一支烟,瞅了瞅吴夺的提包,“哥们儿,带啥好东西了?” “一件瓷器。” “啥路份?” 路份是行话,常和开门连着用,比如:这东西不仅开门,而且路份高。开门的东西是一眼就能看真,而路份高的东西,则是档次高而且容易出手、容易卖上价儿。 “没啥,明代的老仿。” “算了,不想说不问你了,到时候再看吧!”罗宇泽说着眨了眨眼,“你和宁雪关系到底怎么样?” “很差。” “这么直接?” “你追你的。主要我这人不太容易相处,和她又不熟,上次拍卖会之后也没联系过。” 罗宇泽笑了笑,“快拉倒吧,你还不容易相处?你是讨厌她神经兮兮的对吧?” “罗兄,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你们这些人啊,那是看不到她的优点!别人笑她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吴夺咳嗽两声,“那你到底追到没有?” “我主要是享受这个过程。” “罗兄,那什么,我先回房间一趟,回头咱们再聊。” “别走啊!”罗宇泽连忙拉住吴夺,“好了,我不说她了,你得帮我看件东西。这东西要是交流会上有人看上了,一举两得,他们可都不差钱!不过,他们的眼力都太毒,我得临阵磨磨枪,你再给看看,咱俩比划比划。” “我这眼力,还不如你呢!” “别假谦虚了,放心,有你的好处。” “那你先说说好处吧。” 罗宇泽:“······” 正在此时,罗宇泽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便立即接了:“姐,有啥指示?” 因为在比较安静的房间里,罗宇泽的手机听筒声音也比较大,在他身边的吴夺就听到了听筒里传出一个女声: “罗大哥,你能不叫我姐么?” “我不是跟着小雪叫的嘛!” “停车场那辆加长的白色路虎揽胜V8,是你的吧?” “对啊,昨天我去你家就开的这辆。” 吴夺一听,心里不由卧了一个槽。 上次这哥们儿开了辆只有十几万的柯珞克,还说不喜欢车,买车多花那些钱不如买件古玩,这特么今天来就开了辆高配的路虎揽胜? 满嘴跑火车啊! “你的车有一扇车窗没上,副驾座上还有一块手表。” “哎呦!我这脑子!随手摘了放着忘了拿了!感谢感谢,我这就过去。姐,你走你的,停车场有监控,估计没啥事儿。” 挂了电话,罗宇泽嘿嘿一笑,“走,介绍个大美女给你认识!” 吴夺摆摆手,心说从对话内容也能猜到是宁霜,这还用介绍吗,待会儿交流会就见面了。而且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光想着泡妞啊?再说了,人家给你说了估计接着就走了。 “放心,她不会走的,责任心忒强。”罗宇泽仿佛猜到吴夺想什么似的,“交流会是交流会,私下认识能一样么?” “我还是在房间等你吧,我答应等你回来帮你看东西就是了。”吴夺接口道。 一听吴夺答应看东西了,罗宇泽便没有再勉强,风风火火下楼去了。 结果,罗宇泽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顺便把宁霜也请过来了,一起帮他看东西。 门开,吴夺起身。 “来来来,三大高手共赏析。”罗宇泽嘴里说着就把宁霜让进来了,“我来介绍一下······” “是你?” 吴夺和宁霜四目相对,异口同声,打断了罗宇泽的话。 罗宇泽愣了一下子,“原来你们见过·······” “那家店被查封了。”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再次打断了罗宇泽。 “你知道只有你不吃的那种加了么?”吴夺继而开口。 “我后来听说了,但我之前真不知道,运气好像挺好的。”宁霜接口。 “你要是知道会举报么?”吴夺问道。 “不会是你举报的吧?”宁霜反问。 “不是,我一共才吃了两次······” “嗨,嗨,嗨!嘛呢?”罗宇泽抬起胳膊在两人之间竖着划了划,“怎么个意思?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原来你也在这里?两位高手,我这是请你们帮忙看东西的,马上就到点了,有点儿专业精神好不好?” 吴夺不由低头咳嗽一声。 宁霜的脸颊微微一红,伸手拢了拢头,“那你还不赶紧拿出来。” “好,你们先坐。”罗宇泽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嘟囔,“吴夺你行啊,原来你早就认识宁霜了!” “我们上次是碰巧见过一次面,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啊!”吴夺解释了一句。 “行,你不是问有什么好处么?这个好处可以了吧?给你一个和萍水相逢之后一直念念不忘的绝世红颜一起鉴宝的机会!” 吴夺哭笑不得。 宁霜的脸上微露尴尬之色,似有似无地看了吴夺一眼,吴夺连忙解释,“我在他面前可没提过你,别听他瞎说!” 宁霜点点头,面色恢复如常,“到底是鉴宝,还是打假,可不好说。” “我也是突然觉得没底,临时起意,要不然还用这么匆忙嘛!”罗宇泽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很精致的木盒摆上了茶几。 光看这装东西的木盒档次就不低,鱼鳞底紫檀老料,全榫卯结构,抽拉式暗扣,盒面镶嵌银丝,构成精美的祥云宝鼎图案。 第81章 紫铜镶口,都说做旧 吴夺一看这紫檀木盒,不由心道,这罗宇泽够下本的啊,要是里面东西不好,还真让人有买椟还珠的想法。 罗宇泽打开紫檀木盒,这里头放了一只大碗。 口径在二十五厘米左右,高度在十五厘米左右,白釉微黄,碗内有刻花,鸳鸯水草纹,布局合理,纹饰流畅。 这只大碗的口部,镶嵌了一圈紫铜。 这是典型的定窑。 时间紧任务重,吴夺翻底的同时,直接贴指听了听。 底部满釉,没有刻字。 在宋代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之中,定窑最为特殊,和其他四种有点儿格格不入。 就它自己是白瓷,其他四种却以青瓷为主;就它喜欢带刻花,其他四种基本不动刀;它至少在北宋早期就出现了,其他四种都是晚期才出现。 定窑有官窑定窑,也有民窑定窑。实际上,宋代并没有明清那样明晰严格的官窑制度,所谓作为官窑,大概类似于官方定制。 有一部分定窑的底部,会刻一个“官”字,这样的定窑,显然可以纳入官窑品类。 罗宇泽的这只大碗没有刻字。 不过,不刻字也不一定就不是官方定制,主要还得看胎釉工艺等等本身的品质。 吴夺了解清楚之后,又轻轻放下了,示意宁霜来看。 不料,宁霜居然也伸出了左手中指! 只是她和吴夺不一样,是用左手中指顺势在碗壁上弹了一下。 弹指神通? 吴夺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也说不出原因。 宁霜随后拿起碗来,详细看了看,看完之后也放下了。 “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两位高手赶紧说吧!”罗宇泽开口。 “镶口不对。”两人又来了一次异口同声。 “不是,你俩咋这么有默契呢?”罗宇泽看向宁霜,“你是姐,你先说。” 他俩说的镶口,自然是这碗口上镶嵌的一圈紫铜。 之所以镶口,是因为原本的口沿露胎,有“芒”。 在北宋中期之前,定窑是正烧的,就是把碗做好之后,碗口朝上放到窑里烧。如此一来,圈足底圈会露出胎来。 但是到了北宋中期,定窑换了个烧法,叫覆烧,就是碗口朝下,扣着烧。要是这样呢,碗口就会有一圈露出胎来。 露胎的这一圈,毛毛糙糙的,有点儿扎人,有人就称之为“芒”。 圈足有芒和碗口有芒,各有利弊。圈足有芒,用的时候容易磨损桌子;碗口有芒,如果用来吃饭喝汤,容易剌嘴。 都不完美。 所以宋徽宗认为“定器有芒不堪用”,加上他又不喜欢白瓷,便亲自主持搞了汝窑,汝窑是支钉烧,基本不露胎,只有底部有几个小芝麻胎点显现。 喜欢定窑白瓷,又想解决碗口露胎的问题,那么就出现了镶口。 宋代的定窑镶口,主要有金铜两种。也有镶银口的,但是少,因为定窑是白瓷,镶嵌银口有点儿顺色,不那么好看。 金口有点儿奢侈,要么是皇家这么干,要么是有钱人为了显摆。 铜口最为多见。铜口也分个档次,最好的,自然是紫铜。 既然罗宇泽点了宁霜,宁霜便就应道,“你这紫铜镶口,不是宋代的,是民国的。” 罗宇泽一听,又看向吴夺,吴夺点点头,“民国镶口做旧,不过这是一流的手艺,应该是当年高手所为。” 传世的定窑器,镶口的一定比不镶口的贵重。 而在民国时期,更加注重老窑,得手定窑碗之后,若无镶口,往往会给加上镶口,然后做旧。 罗宇泽朝宁霜拱拱手,“姐你给具体说说说呗。” 宁霜点点头,“这镶口工艺难度不大,很多匠人都可以做得精细,关键在做旧。据我所知,民国定窑紫铜镶口做旧,主要有两种法子,一种是用木炭打磨之后抹上香油,再用火吹烧,这样就会出现栗色效果。还有一种,是利用硝酸银,出现的是黑色之后返深绿色的效果。” “我这大碗镶口是栗色的,你的意思就是第一种法子呗?” “对。但做旧终究不如真正的老镶口自然,特别是个别吹烧不均匀的地方。”宁霜点点头。 “我说姐啊,你一个搞考古的,怎么对做旧还这么熟悉?” 宁霜笑而不语。 “兄弟你和她一个看法?”罗宇泽又问吴夺。 吴夺沉吟,“你这碗要是金口就好了。” “这我还能不知道么?当然是金口更贵了。”罗宇泽有点儿郁闷。 宁霜却解释了一句,“他的意思是,现在市面上镶口的定窑碗,紫铜口的大多是民国做旧,而金口却很难做旧,往往是宋代老镶口。” “嘿!你俩真行,一个说,一个注释!”罗宇泽一摊手,“宋代老镶口和民国镶口,价儿差不少呢。” “知足吧,我看碗本身应该没问题。”宁霜起身,“好了罗大哥,东西帮你看了,拜托以后不要叫我姐了。” “嗯,大头儿还是在碗上。”罗宇泽嘴里嘟囔着,却不放心似的又看了看吴夺,“兄弟你也确定碗本身没问题是吧?” “这个······”吴夺皱了皱眉。 一看吴夺如此,宁霜不由站定了。罗宇泽急了,“啥时候了,你现在说,总比让我在那帮老头子面前丢人强啊!” “好吧,我眼力未必准,只代表个人看法啊。”吴夺点点头,“罗兄,依我看,你这碗到不了宋,应该也是民国的。” “什么?!”罗宇泽差点儿没蹦起来。 “不到代?”宁霜秀眉微蹙,“釉色和刻花都没问题,而且我用中指弹了一下,有钟磬之音,说明胎骨也没问题。” 吴夺暗道,你那中指和我这中指······嗯,用法和效果都不一样。 不过,要真让吴夺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却难为他了。因为他也看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知道碗和镶口都是民国的,就是说,这是一件彻头彻尾的民国老仿北宋定窑。 “或许,破绽只能从露胎的碗口找了,当时的高仿匠人,可能正因为这一点,才又加了紫铜镶口做旧,遮掩破绽。”吴夺只能这么说了。 第82章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不对啊兄弟,就算是这样,可你看不到露胎的碗口啊,你是怎么判定的?难道有透视眼不成?”罗宇泽反应却不慢。 “我靠的是感觉,说不清楚,所以才说找破绽可能就得靠露胎的碗口突破。”吴夺应道,“你让我说,我就实话实说而已,未见得准,你自己考量吧。” “好吧!我再想想。”罗宇泽沉吟。 宁霜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吴夺和宁霜离开罗宇泽的房间之后,分别之时相互点头说了声再见;吴夺就住隔壁,也不知宁霜住哪里,但肯定不是三楼,因为吴夺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回到房间稍事整理,便也该参加交流会了。 交流会不在客房主楼,在副楼二层的会议室里。 而且,这会议室布置的也不是那种一张大会议桌的形式,而是四张八仙桌,居中一个圆桌。 正好十六个人,正如章成锦所说,只有四个年轻人。 其中,罗宇泽和吴夺坐在了一桌,这桌上还有胡允德和陈永钧,好似当时文古堂拍卖会的场子四人坐在一起一般。 宁霜和宁元祺坐在一桌,这桌上,还有章成锦和金声振。 还有一个年轻人,理了个圆寸,衬着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的五官,有点儿功夫硬汉的感觉。这个人,想必就是章老说的金声振的外孙。 他和三个老先生坐在一桌,开场前谈笑风生,似乎还和老先生们打成了一片。 宁元祺搞了个开场白,然后又说在座的都是老朋友了,今天有几个年轻人增添了新鲜血液,那就让他们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小女宁霜今天也凑了个热闹,她在外地工作,这次借着假期,来跟各位前辈长长见识。” 宁元祺说完,宁霜便就此起身自我介绍了一下,很是简单,不卑不亢。 吴夺和罗宇泽都没跟上。罗宇泽还在琢磨着镶口定窑大碗待会儿该怎么说呢。 而那个圆寸头年轻人看了看吴夺和罗宇泽这桌,见他俩没反应,便站了起来。 “各位前辈,我就腆着脸跟在美女后头自我介绍吧!在下葛亮,诸葛亮的葛亮。” 这名字本来平平无奇,可让他这么一介绍,现场不由传出了一阵笑声。 葛亮说的也不多,但出乎吴夺意料,他说准备在齐州创业,却并不是古玩,而是风水法器。 吴夺一听,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些什么高仿的五帝钱、人工拼装的招财水晶洞之类的,总之就是骗钱玩意儿的感觉。 当然,感觉是感觉。葛亮到底什么成色,不能靠感觉。 葛亮坐下之后,罗宇泽便朝吴夺示意,让他先说。 吴夺便就站了起来。 “各位前辈,我叫吴夺,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不过,我一直想在古玩行安身立命。今天很荣幸能参加这个交流会,也恳请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吴夺就说了这一句就坐下了。 “如果不想当无业游民,明天就可以到我的大雅斋来嘛!”章成锦笑呵呵接了一句,现场又起了一阵笑声。 “老章,能让你如此看重,这个年轻人看来有两把刷子啊。”同座的金声振笑着低语一句。 罗宇泽最后一个起来,笑嘻嘻说道,“各位大佬,其实我就算个熟脸儿了,多了不说少了不唠,先看看我今天带来的东西吧!” 说着便捧着木盒来到了居中的圆桌边,将木盒放到了圆桌上。 “小罗是个实战派。”宁元祺起身应道,“那行,就从他开始吧,先让年轻人展示下他们收藏的好东西。” 罗宇泽比较贼,摆出一副求教的态度,说自己觉得是北宋定窑的真品,但总归眼力不到位,希望前辈们给吃个定心丸;同时,他也把觉得紫铜镶口是民国做的先给点出来了。 毕竟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亮出来很吸引人,罗宇泽介绍之后,大家都轮番上前看了看。 吴夺没有上前,自己坐在桌边,悠闲地剥了些瓜子吃。 胡允德和陈永钧看完一起回来,结果他俩居然一致认定,这就是到代的北宋定窑大碗!只不过是民国加了紫铜镶口做旧。 虽然吴夺也看不出破绽,但还是有些吃惊,这两位,难道也一点儿破绽也看不出来吗? 更让吴夺吃惊的还在后头,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大碗是到代的! 这碗做得这么牛逼? 不过,之所以说“几乎”而不是全部,是因为有人并没有表意见;同时,还有一个人,明确表示不到代。 这个人是章老。 章老的地位很高,但是在座的不少人也都颇为自负,不可能因为一句“不到代”就苟同。 既然说“不到代”,章老在最后是要做阐释的。 章老好整以暇,居然先吟了两句诗: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在座的都是高手,一听这个,便知道章老要从这只大碗的“泪痕”上做文章。 定窑白瓷的釉很薄,加上独特的覆烧之法,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会产生流釉的现象,烧成后会形成流釉的痕迹,这种痕迹如同泪珠,故被称为泪痕。 独特的流釉泪痕,只在北宋的定窑白瓷上才有。 章老这两句诗,成功让现场安静下来,他接着说道: “本来我也不能认定不到代,但在很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绝顶高手和我探讨过,让我受益匪浅。 北宋中期以后覆烧的定窑白瓷,基本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白中微微泛黄,俗称象牙白;一种釉内调粉,更加雪白,俗称粉定。 这位高手告诉我,同样大小的器物,象牙白的泪痕,绝不会比粉定的泪痕小。这一点,我后来研究过,果然如此。不管是通过观摩博物馆的、藏家的实物,还是参研大量的资料、图片。 巧得很,我有一件粉定碗,比这件象牙白大碗还要小一圈,但是泪痕却要更大。换句话说,这件象牙白大碗的泪痕,偏小了! 众所周知,高仿北宋定窑,泪痕是个极大的难点,做出来就不容易。这一件,的确是一流的工手,但因为泪痕偏小这一点,我才认为不是北宋的东西!” 第83章 您不是一个人 章老是一口气说完的。 实事求是地讲,这泪痕的问题,严格来说算不上实打实的凭据。就像章老自己说的,这是一种笼统的比对,而且一件器物之上,泪痕本来也有大有小。 但是,高手和庸手的最大区别就是,高手鉴定,只需要一个切入点,而庸手却非得说透才行。 章老话音刚落,胡允德就有所引申:“现代高仿,泪痕往往为了求明显而偏大,如果偏小,那有可能是民国的仿品!民国时期定窑器大热,镶口做旧盛行,而且高仿大多秉承过犹不及的理念······” 陈永钧擅长“听声”,之前拍卖会上的“后挂彩”他就听过,此时接口道,“若是如此,这一件大碗,即便弹指听音,那也和真品区别不明显。” 吴夺在一旁听了这两人的话,结合之前的过程,也就基本掌握了对这件“定窑”的鉴定要诀。 同时他也不由暗想,宁霜当时鉴定这件大碗,也是弹指听音,她不会跟陈永钧学的吧? 此时,章老在圆桌边笑着对罗宇泽说道,“小罗啊,既然今天是交流会,可不要怪我知无不言啊!” “章老您说哪里话?一件东西而已,哪有学到真正的鉴定功夫重要?晚辈很感谢您的不吝赐教啊!” “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认为,你也不必全信,博采众家之言,有你自己的认知最好。”章成锦摆摆手。 “不,章老,您不是一个人。” “哦?” “还有一个人和您观点一样,而且他直接点出了是民国的顶级高仿。” 罗宇泽此话一出,满座哗然。 “这么说,你之前找高手看过了?但是你对他的说法还有质疑,所以又带到了交流会上?” 罗宇泽苦笑,“其实这东西我本来以为是个漏儿,倒手就能大赚,所以这次就带来了。不过临阵之前,我心里又打起了鼓,所以今天早晨又找宁霜和吴夺看了看。” 罗宇泽在这帮老手面前,并没有过分遮掩,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宁霜?”大部分人听他一说,都不由看向了宁霜。 毕竟,比起素未谋面、寂寂无名的吴夺,他们对宁霜更是高看一眼的。 就连宁元祺,也不由微笑着看了一眼宁霜。 只有胡允德和陈永钧,是先看向了同座的吴夺。 众目睽睽,让宁霜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想了想便站了起来,“章老,我的看法也只有镶口是民国做旧,但大碗本身,是能到北宋的。说碗也是民国高仿的,是吴夺。” 果然是吴夺!胡允德和陈永钧这两个早就见识过吴夺“眼力”的人齐齐在心中暗叹。 章老虽然也是立即看向吴夺,却并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颔。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甚至还有腹黑之人,并不相信吴夺年纪轻轻会有如此眼力,认为之所以出现这一幕,极有可能是章老为了提携这个不知道和他啥关系的小子,暗中安排罗宇泽,上演了这一处好戏! 宁元祺了解章成锦,更是熟悉罗宇泽,他自不会这么想。 不过,虽然他提前也能想到章老不会带一个平庸之辈参加交流会,又听陈永钧夸过吴夺,但终究是耳听为虚;而这一下子,眼见为实! 遽然对吴夺刮目相看! 胡允德对着吴夺轻轻敲了敲桌面,“说两句最好。” 其实吴夺本来没啥太强烈的表达欲,但这时候闷着头也不好,便站起身来,“我和罗兄是私下里交流,若是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是不会说得这么放肆的,毕竟没有实打实的凭据。” 章老笑了笑,“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对不对不重要,因为人人都可能有自己的看法,有所收获就好。” “既然吴夺起来了,那接下来大家就看看吴夺带的东西如何?”宁元祺随后起身说道。 附和声响起。 “如此,也是顺其自然。”章老微笑点头,就此回了自己的座位。 吴夺一看这状况,也不忸怩,拿着东西过去了。 罗宇泽收好东西回座位,两人擦肩而过,他冲吴夺挤眉弄眼,“哥们儿我以后就靠你了!” 吴夺装宣德官仿汝窑水仙盆的盒子,可没有罗宇泽的紫檀木盒那么高端,就是一个大小合适的普通锦盒。 打开之后,吴夺先轻轻放到了圆桌上,又将锦盒放到了一边。 “汝窑?!” 这水仙盆往桌上一放,远远一看,那就是汝窑的形制和特征。 一时难以明辨,不少人的心中就先出了惊叹。 罗宇泽更是差点儿叫出声来,低声懊悔嘟囔,“早知道坚持先看看了!” “这不是北宋汝窑,只是一件老仿。”吴夺自是得先介绍一番,“不过,也是比较少见的老仿,因为我个人认为,这是一件宣德官仿传世品!当然,我自己的看法也不一定对,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简短介绍之后,众人开始轮流围观。 这件宣德官仿汝窑水仙盆,比罗宇泽的“定窑”大碗争议更大;大碗无非就是两种观点,但对水仙盆,却出现了好几种观点。 有吴夺自我认定的宣德官仿。 有雍正民仿,这和那个摊主的看法是一致的。 还有现代高仿。 而占比最大的一种观点则是:这水仙盆肯定不是宣德官仿!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有待进一步考证。 “明代仿汝窑,仅见宣德一朝,也只有官仿!宣德官仿汝窑,如今能见到的,绝大部分都是出土器,传世品如九牛一毛。另外,宣德官仿汝窑,基本都带‘大明宣德年制’的款儿。这一件,从概率上来说,就不太可能是宣德官仿!” 说这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颧骨奇高,两腮无肉,还留着山羊胡子,声音有点儿公鸭嗓的感觉。 吴夺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而且反正后头还会有人说话,索性没应声。 “刘馆长这话说的,难不成古玩鉴定要靠概率学不成?”应声的是陈永钧,“你的古艺匠心博物馆里,不也有一件宣德官仿汝窑不带款儿么?” 第84章 珠联璧合 “陈总,我话还没说完呢,只是先把概率点一点。虽然我馆藏的那件是出土器,带土沁,但一样有缩釉,橘皮纹特征明显,釉下有稀疏的气泡,而且气泡比较透亮!这些,都是宣德官仿汝窑的典型特征!” 这位刘馆长倒是不徐不疾,抬手一指水仙盆,“而这一件,橘皮纹很不明显;同时,釉下气泡很少。总体来看,只有部分特征符合宣德官仿。还不带款儿,又少了一个重要的参考依据!” 好几个人和他的观点类似。 不过,既然是他带头说的,吴夺也就先冲他说了;陈永钧叫他“刘馆长”,吴夺也便这么叫了。 “刘馆长,您说的,是天蓝釉的宣德官仿汝窑吧?” 此言一出,这位刘馆长直接愣住了。 章成锦忍不住在心里喝了一声彩。好小子!直取要害! 宣德官仿汝窑,出现过两种釉色,一种天蓝,一种淡青。所谓天蓝,其实就是正宗的天青釉,这一类,出现得相对多一些,被研究得也相对深一些。 比如故宫里就有一件蛐蛐罐儿,完全符合刘馆长所说的特征,同时,也带着“大明宣德年制”的底款。 刘馆长所说的这些,如果放到天蓝釉上,吴夺根本是无话可说的。 可是,吴夺这一件水仙盆,它是淡青釉! 吴夺见刘馆长没有立即应声,便接着说道:“淡青釉的宣德官仿汝窑,目前市面上相对少见,传世品更是闻所未闻。我得到这件水仙盆之后,翻查过很多资料,其中,有一篇论文特别有针对性,是著名的考古学者李一言先生写的。” “他以两件考古掘出的宣德官仿汝窑淡青釉的实物为例,现淡青釉和天蓝釉因为釉料配比不同,所以出现釉下气泡的情况要少得多,同时橘皮纹也都不算明显。这两点,和您说的天蓝釉的宣德官仿是不一样的。” 吴夺并没有注意到,他提及“李一言”的时候,宁元祺不由看了看宁霜,宁霜则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还有两点。”吴夺接着说道,“淡青釉的开片,比天蓝釉要少;再者,釉面的光亮程度,也要弱一些。” “综合这两点,我现这件传世品的氧化层,略略有点儿‘油’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但雍正民窑仿汝窑的精品上,是没有的。” 吴夺说完之后,全场一时哑然。 因为宣德官仿汝窑本来深入研究过的就少,况且又是其中更为少见的淡青釉。 刘馆长对宣德官仿汝窑算是有深入研究了,而且私人博物馆里还有一件出土器。可正如吴夺所说,他的研究只限于天蓝釉。 吴夺本就擅长理论,得手水仙盆听清楚状况之后,又决定带来参加交流会,为此真是查了不少资料,李一言那篇论文,还是付费的哩。 一干前辈高手,面对吴夺,竟无一人能与之对话! 打个不太严谨的比方,就好像一个学生面对一群语文老师,或许学生的整体水平和老师们差得远,但是现在说的是一个生僻字,偏巧这个学生提前研究了很多,而大部分老师们却连认识都不认识。 当然,老师毕竟是老师,肯定有一小部分认识的,但却只是认识,研究不深;而有个“刘老师”,倒也深入研究过,可他只研究过一种音和释义,说另一种的时候,他也没得说了。 吴夺一看这状况,心说有点儿玩大了,正要圆转两句收场,宁霜却站了出来。 “李一言先生,曾经是我的导师,他写这篇论文的时候,我还打过下手,而且也亲眼见到了这两件出土文物,一件葵口洗,一件鸡心碗。”宁霜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圆桌。 走到圆桌边,她拿起了这件水仙盆,“刚才我仔细看了,除了传世品的釉面光泽和出土器不一样,基本特征却都能够吻合起来!应该就是宣德官仿汝窑!当时李先生还曾感叹,要是能见到淡青釉的传世实物就好了!” “好!珠联璧合!”罗宇泽带头鼓起掌来。 很可惜,他没啥号召力,就他自己在那里拍了几下巴掌。 不过,他虽然没有带动鼓掌,却打破了原先的沉默氛围,各种议论声随即便开始此起彼伏了。 吴夺一看,也别说什么结束的话了,冲宁霜伸手示意,让她放下东西,准备直接回座位了。 宁霜笑了笑,将水仙盆装进了吴夺的锦盒,吴夺扣好锦盒拿起,冲她眨了眨眼,“谢谢,画龙点睛啊!” “不用谢。如果想出手,能不能优先给我?” “回头再说,这会儿忒乱。”吴夺点头示意,便拿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宁霜也点点头就此回去了。 吴夺刚一坐下,罗宇泽就嘿嘿笑道,“行啊你,是不是早就想泡她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吴夺一头黑线。 “你还特地查了人家的导师,还说没有贼心?” “我哪儿知道李一言曾经当过她的导师啊?” “我给你说,这位大小姐可不好泡,上高中的时候,就有一堆人排队。在燕京大学的时候,也是两耳不闻情爱事,只知学习和钻研。你得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大哥,我就跟着来赶个海,你非说我想抓美人鱼,这都什么事儿啊?”吴夺哭笑不得。 胡允德此时笑了笑,“这件宣德官仿水仙盆,怕是要让你一战成名了。” 罗宇泽撇了撇嘴,“还有我牺牲的那一件定窑大碗呢?” 陈永钧作势拍了一下罗宇泽,“你要老这样只想赚钱,哪会进步?你看看吴夺,本来就有实力,却还在翻资料查论文!” “陈叔,每个人学习方法不同嘛!”罗宇泽说着,忽而指了指前头,“哎,那个罗汉头过去了,待会儿看看他带啥好东西了!” “罗汉头?”吴夺一看,是葛亮走到了圆桌边上。 他的肤色比较黑,又理了个贴头皮的圆寸,罗宇泽随口就给他起了这个外号。 第85章 欲作好梦,须凭妙枕 本来吴夺以为葛亮会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结果他拿出来的,还是瓷器。 一件瓷枕。 典型的磁州窑瓷枕。 磁州窑这个名称,其实是外国人起的,这个人叫霍布逊,是研究华夏的陶瓷专家,2o世纪初才给磁州窑命名。 本来,磁州窑是北宋最大的民窑系,但却没有很准确很系统的记载。 因为记录整理北宋窑口的史料,是南宋人写的,当时北方被金国给占了,南宋人了解得太少了。 直到明代,著名的《格古要论》中才阐述了磁州窑。 后来的《景德镇陶录》上还说,“磁土”是当时烧瓷器的原料;这个错误,直接导致倭国和朝韩带汉字的瓷器上,都给弄成了“磁器”。 磁州窑和其他民窑最大的不同是,它在北方的窑口非常多,多到很难统计清楚。虽然用来命名的“c县”在冀省,也有几个核心窑口,但其他很多窑口却并没有具体给划分出去,所以后来干脆就把大量相似的北方窑口笼统称之为磁州窑系。 葛亮拿出的这个瓷枕,是白地黑花的,这也是磁州窑典型的装饰手法。 而且这上面带字。 这上面带字,不是落款,就是纯粹用文字装饰,而且是主图案,大字。 这个长约二十五厘米、宽约二十厘米、高约十五厘米的瓷枕,侧面一圈有简单的花卉纹,朝上的枕面上,是八个大字: 欲作好梦,须凭妙枕。 白地黑字,黑字是写到胎上的,外面又罩了一层透明釉,由此烧制而成。 其实磁州窑的胎本来不怎么精细、不怎么白,之所以出现如此黑白分明的效果,是因为胎上涂了一层化妆土。 化妆土是磁州窑的一个工艺创造明。简单来说,化妆土相当于一层白色的粉浆。人脸上化妆先打个粉底,和化妆土有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要是有好瓷土,谁还用化妆土啊,所以后来这工艺就逐渐被弃用了。 “各位前辈,在古玩上我是个小白,不过我研究法器比较多,这个‘好梦’瓷枕,有着很强烈的气息,绝对不是新东西能有的。”葛亮微微一笑,“我想请大家先断断代,然后我再进一步说说这个‘妙枕’的妙处!” 随后,在座的便就6续上前看了。 最先上去的是罗宇泽,他招呼了一声吴夺却也不等,自己第一个就到了圆桌边。 “葛大师,这瓷枕不会是垫在棺材里的吧?”罗宇泽上前一边看,一边嘻嘻笑道。 如今对磁州窑瓷枕的认识比较全面了,而早些年还有不少人认为,磁州窑的瓷枕都是垫在死人脑袋底下的陪葬品。 而且瓷枕太硬,枕着也不舒服啊。 磁州窑瓷枕的确有大量出土的,但是传世品也不是没有,而且通过某些纹饰和文字也能断定,主要还是活人枕的。 不过,有些瓷枕在主人生前陪伴入眠,去世之后确实也会被一并放到棺材里。 至于枕硬的枕头,如今见不着,古代可是很常见的。甚至还有警枕,就是一截圆木头,有的还挂个铃铛。让你容易醒,很难睡懒觉。 砸过缸的司马光就用过警枕,为他写《资治通鉴》赢得了时间。 葛亮听罗宇泽这么说,也不恼,“你是高手,你自己看吧。” 吴夺随后也上前了,先是大体看了看。这件瓷枕,吴夺还是能看出来没有入过土的,应该是传世品。 因为大家都要看,所以吴夺只是简单看了看,便立刻贴上手指听了。 吴夺撤手之后,见章老就在身旁,便闪开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好像感觉不错啊!”走回座位的过程中,罗宇泽在吴夺身边问道。 “这东西确实是北宋的,而且是传世品,不过······”吴夺沉吟。 “不过什么?” “坐下说吧。” 此时,胡允德和陈永钧还在圆桌边,八仙桌旁就只剩吴夺和罗宇泽了。 “不过这东西有种很特别的感觉,难不成枕了真能做好梦?”吴夺坐下之后接着说道。 “这个罗汉头,大忽悠!”罗宇泽撇撇嘴,“我看哪,他也就是古玩贩子,不过手法比较高明。人家卖古玩,讲究的是年份和艺术价值;他呢,玩得花里胡哨。你看,你就上套了!等着瞧,待会儿他就会在瓷枕的‘好梦’‘妙枕’上做文章,说枕了能有助睡眠之类的。” “你好像对这种套路很熟悉啊?”吴夺呵呵一笑。 “万变不离其宗,不就是想多卖俩钱儿么?” “不过我刚才感觉是挺舒服的。” “这是北宋的磁州窑真品,又是传世品,它能不舒服么?”罗宇泽挑眉,“这里头不少人上了年纪,恐怕睡眠不佳,我看今天他就能高价卖出去。高,实在是高啊!” 这件北宋磁州窑瓷枕,算是开门的东西了,所以现场没什么争议。大家很快就看完,各就各位。 葛亮在一旁听到大家没有异议,嘴角微翘,略显自得却又微微绷住。 “各位前辈,古玩价值上,我就不班门弄斧了。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特别的实用功能。这个瓷枕,根据我的研究,因为长期有良性的睡眠气息循环,所以对于改善睡眠效果、提高睡眠质量,是有很大帮助的!” 葛亮说着,抬起右手食指微微摆动,“这可不是瞎说哦。别看我是做风水法器的,但凡事我也喜欢探究科学道理。这里头,和生命磁场相关,只不过目前还没有系统确切的理论。但是,我亲自验证过,枕了这个瓷枕,睡得确实很舒服······” 葛亮在上面说,罗宇泽在下面嗤嗤笑,对吴夺耳语,“你看吧,待会儿他就要提出谁感兴趣今晚可以试用了!” 吴夺也笑了笑,心说罗宇泽这方面的头脑自己还真不能比。 果然被罗宇泽料中了,葛亮提出了谁感兴趣今晚可以“试睡”,还说来之前已经仔细清洗消毒过了。 这个瓷枕本身,如果上拍,也是有可能冲到百万的东西。请人就这么“试用”,是有点儿大胆的。不过在座的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葛亮也不是没有盘算。 第86章 青铜卡尺 还真有人打算“试睡”。 就是那个古艺匠心博物馆的刘馆长。 其实,要不是吴夺睡眠很好,他也想试试的。因为这件瓷枕,确实给他很特别的感觉,这种特别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过,吴夺听这瓷枕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异常;罗宇泽所说也不无道理,吴夺便就没有再多想。 刘馆长提出“试睡”之后,葛亮欣然同意,表示今晚会送过去。 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得很快,宁霜还没展示她的东西,就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宁元祺作为主办人,提出先吃饭,不过在座的大部分人却都坚持看了宁霜的东西再说。既然如此,宁元祺便点点头,对宁霜嘱咐一声“抓紧时间”。 宁霜拿出的,倒不是瓷器了。 “我跟着来,主要就是蹭着看看好东西,因为我手上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想来想去,各位前辈见惯了重器,我就拿一件有点儿意思的小玩意儿吧。” 宁霜拿出来的,是一件青铜卡尺。 这东西乍一看侧面,有点儿像一把“简装”的手枪。 总长在十五厘米左右,和现在游标卡尺类似,由两部分组成:固定尺和活动尺。活动尺收在一侧的时候,像手枪柄。 固定尺上开了导槽,活动尺和活动卡爪之间有环形拉手。这环形拉手,像手枪扳机的护圈。 当然,它肯定不如现在的游标卡尺精确和灵活,但基本原理是一致的。 “王莽?” 这是不少人的第一反应。 这青铜卡尺,说新奇也不新奇,因为它的同款考古文物很有名!但说不新奇吧,很多人以前却又没有上手的机会。 目前,国内有几个博物馆里有这种青铜卡尺,比如其中有一件是在扬州出土的,另外还有两件是通过文物征集来的。据说有些民间藏家手里也有,只是没有确凿公开的。 这几件青铜卡尺,都被确定为王莽新朝时期的;因此还有人称之为王莽是穿越者的证物之一。 的确是太前了。 王莽干了很多前的事儿,除了青铜卡尺,还有鼓励明飞行器,还推行土地国有化,还搞了“国企”政策,创新税收制度······ 吴夺也看过很多关于王莽是穿越者的说法,不过眼下还是看东西要紧。 因为宁霜展示的这件青铜卡尺,和博物馆里的都不一样,表层不是绿锈,而是黑漆古的“高级”形态——传世古。 古代青铜器的锈,因为坑口的不同,有很多种类型,最常见的就是绿锈,此外,还有红锈,还有黑漆古,等等。 黑漆古是黑色锈层,比较均匀润泽。黑漆古的成因相对复杂,但是往往具备两个重要条件,一个是表面打磨要精细,一个是所处环境要干燥。 同时,黑漆古如果出土后长期传世,盘摸后会使表面光亮如镜,又称传世古。有人会把黑漆古和传世古混为一谈,因为确实有些黑漆古本身就比较亮,但这其中有个最大的区别,就是出土时间不同。 吴夺试了试这青铜卡尺,果然是王莽时期的东西,而且听到的距今年数很具体,推算之后,是公元9年,也就是王莽建立新朝的元年! 还有一点意外收获,因为这青铜卡尺上有一处后来的划痕,这处划痕虽是当年出土清理时不小心所致,却让吴夺由此听到了出土时间距今的年数! 推算出来是1881年,也就是清晚期光绪朝出土的。 “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啊?”搞清楚之后,吴夺撤身两步,来到宁霜身边问道。此时多人围在圆桌边参详青铜卡尺,宁霜反倒站在了外围。 吴夺确实很好奇。因为这东西他连博物馆里的都没见过,更何况不同于博物馆里的绿锈,出土后又传世了一百多年,这种传世古还真有点儿亮瞎眼的感觉。 “回头再说,这会儿忒乱。”宁霜笑道。 这是宁霜问吴夺要不要出手宣德官仿水仙盆、如果要出手能不能优先给她时,吴夺回应宁霜的原话。 吴夺一听,笑了笑便回去了。 其实吴夺也知道,宁霜对宣德官仿水仙盆感兴趣,应该是因为她的导师李一言;而且这东西不是不能出手,只要价钱合适。 同时,这件传世古青铜卡尺,既然这么特殊,那么来历也可能很复杂,估计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这青铜卡尺,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很有意思,私下也议论纷纷,但到了最后,当众点评的并不多。 有顺着说应该和考古现的王莽时期的青铜卡尺是同一类的,也有抛开青铜卡尺本身,单独剖析传世古的,认为至少出土百年以上了。拢共就两三个人。 时间有点儿晚了,所以宁霜最后也没多说,只说偶然所得,能博前辈们一乐就好。 随后,宁元祺简单说了几句,便招呼大家去餐厅吃饭了。 午饭是自助餐,吴夺和罗宇泽一起去的。而吃的时候,罗宇泽主动拉着吴夺去了宁霜和宁元祺那一桌。 本来是四个人的餐桌,但因为人家父女两人坐到了一起,所以别人就没去打扰;但是罗宇泽脸皮挺厚,和吴夺一起取完了餐,非得拉着吴夺过去。 “不好吧?”吴夺推挡了一下。 “有啥不好的!走走走!”罗宇泽一手端着餐盘,一手拉住吴夺的胳膊。在餐厅里拉拉扯扯不好看,吴夺便道,“你放手,我过去就是了。” “宁叔叔,我俩过来不碍事吧?”走到餐桌前,罗宇泽倒是还客套了一句。 “你不就是我带过来的么?碍什么事?”宁元祺应道,“不过小吴不想过来,你还非得拉人家。” “没有没有,我是怕打扰你们说家里的话。”吴夺解释了一句。 “家里的话就在家里说了。”宁元祺微微一笑,“快坐。” 宁霜没说话,但对吴夺报以一个友善的微笑。 “姐,不,霜老师,你能说说这件传世古的青铜卡尺咋来的么?”罗宇泽坐稳之后,便就问道。 “泽老师,你到底看懂了么?”宁霜反问。 “我看不懂,不还有夺老师么?!”罗宇泽伸手抬吴夺。 第87章 吴大澂 宁元祺听他俩“老师”来“老师”去的,淡淡笑道,“好好说话。” 吴夺便接了口,“我看的也不是很真切,不过这么多前辈专家都说是王莽新朝的东西,也错不了。” “怎么会有这么亮的黑漆古?”罗宇泽跟了一句。 “依我看,这青铜卡尺应该是在清晚期出土,然后一直传世,这一百多年,如此亮度倒也正常。”吴夺顿了顿,“至于之前形成黑漆古,有点儿东北干坑的感觉。” 吴夺也想知道青铜卡尺的来历,后面这一句,纯属大概猜测,因为东北干坑出过黑漆古的古钱,所以就此附会上了。 “你怎么知道是出自东北干坑?”宁霜却露出了惊讶之色。 吴夺一看,这是撞对了? “只是感觉。” 宁霜点点头,“的确是出自东北干坑。” “那就赶紧说吧!”罗宇泽催促。 “根据我的考证,这可能是吴大澂当年所藏之物。”宁霜说着,轻轻抿了一口果汁。 “这么有来头?”罗宇泽更感兴趣了。 在古玩行里混,如果不知道吴大澂,那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吴大澂是同治年的进士,光绪朝的官员,曾得到左宗棠的保荐;他的身份很多,学者,金石家,书画家······但古玩行的人,都是知道他是一个收藏大家和鉴定高手。 他编写过一本《古玉图考》,几乎是玩古玉的藏家的必备工具书。 吴夺也有这本书,只不过是现代版本。 “光绪六年,也就是188o年,吴大澂得授三品卿衔,被安排随吉林将军铭安到宁古塔、珲春等地办理边务。第二年,也就是1881年,他在东北的职权扩大。这个期间,因为个人所长,他收集过一批当地汉代墓葬出土之物。” 宁霜就此解释起来,“吴大澂曾经写过一本《权衡度量实验考》,描述过王莽时期的青铜卡尺;而且,他对年份描述的很精确,说制作时间就是新朝元年,也就是公元9年。同时,书中还有几件青铜卡尺的拓样。” 吴夺一听,还真是对上了,果然是公元9年之物,而出土时间,也正是1881年! 宁霜继续说道,“这其中有一件青铜卡尺的拓样,和其他的不同,表面更加光滑,尺寸也相符,料想就是这一件!” 吴夺想了想,“其他几件出土的王莽时期的青铜卡尺,是在汉代诸侯王和贵族的墓葬群集中之地,这一件出现在东北,也有些奇怪。” “当时,王莽对东北的政策看起来有些书生意气,其中主要就是改王为侯。但侯也是高爵,能有青铜卡尺也是说得通的。”宁霜应道。 “你俩不要讨论学术问题好不好。”罗宇泽拿筷子敲了敲碟沿,“说了半天,还没说到你自己是怎么得到的。” “这很简单,潘家园买的。”宁霜拢了拢头。 “潘家园还能买到这东西?现在那里除了那啥,就是文玩串子,这会儿估计一堆开核桃青皮的吧?” “去年年底,快过年了,从一个拉乡的手里收的,他收了东西一般只给古玩店供货,不摆摊。” “还是国家部门的人路子广啊!”罗宇泽叹气。 “工作是工作,平时逛摊都是个人身份,我可是正大光明的。”宁霜正色道。 “你是有够正大光明的,听得我都牙疼。”罗宇泽嘟囔一句,“还是宁雪有意思。” “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宁雪忙啥呢?”罗宇泽问道。 吴夺一听罗宇泽要和宁霜说这些事儿,便说自己取菜,离开了座位。 吃饭的时候,可能因为罗宇泽在,宁霜并没有提宣德官仿水仙盆的事儿。 吃完了饭,几人散去,吴夺没有立即回房间,而是走出了天峰苑,来到了不远处人工湖的岸边,坐在长椅上点了一支烟。 坐了大概十几分钟,正要回去,却见宁霜过来了。 两人打了个招呼,吴夺便直接点道,“你想买宣德官仿水仙盆,是因为你的导师?” “对,可以说替他买的吧。”宁霜点点头。 “坐下说吧。”吴夺笑了笑,“你还没跟他打招呼吧?” 宁霜在长椅上坐下,“也不用打招呼,因为我准备自己掏钱,买了送给他。” “这位李一言先生高寿啊?”吴夺忽而问道。 “李先生今年冬天要过米寿,正好作为寿礼。” “噢。”吴夺点点头。米寿是八十八,那可真是高寿了。 李一言在文物考古界地位很高,想来应该对宁霜帮助也很大,不过也就是宁霜家里不差钱,要不然也送不起这么贵重的东西。 “看来你是你能出了?”宁霜又问。 “可以。不过这东西没有市场参考价,还真不好定价。” “你看着来,别太离谱就行。” 吴夺想了想,“我记得最近的一次大拍上,有件宣德官仿的钧窑水仙盆,拍了四百万的价儿。不过那是官仿宋钧窑,这是官仿宋汝窑,怎么也得比那件高吧?” “这倒是。不过,你也别趁火打劫呀。”宁霜轻声解释,“这东西,到李先生手里,那是最好的归宿。” “趁火打劫这词儿用的!” “这是个中性词,别误会。”宁霜笑了,“这不是怕你报太高的价儿我买不起么!总不能我送导师寿礼,还得跟我爸借钱吧!” “那你能出得起多少?” “最多······最多五百万吧!正好也比你说的宣德官仿钧窑花盆高一些。” “行,那就四百万和五百万之间取个中吧,456,四百五十六万,还顺溜,可以吧?”吴夺张口就定了。 “真的?”宁霜略显惊喜,“我还以为······” 吴夺摆摆手,“罗宇泽都说了你正大光明了,我还能扣扣搜搜不成?再说了,你都说了最多五百万了,总得给你留点儿钱吧?” “你和罗宇泽可不是一路人。”宁霜抿了抿嘴,“谢谢啦。” “谢什么,这东西没行价,只要不比四百万低,我就不亏。而且你说的有道理,给李先生,确实是最好的归宿。” 第88章 暖床小香炉,子玉蟋蟀盆 宁霜点点头,“行,那明天交易吧,今天交流会完了还有晚宴,事儿挺多的。咱们先留个联系方式。” “好。”吴夺点头应了。 其实吴夺还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通过这件宣德官仿水仙盆,起码创造了一个以后能在李一言那里说上话的机会。 李一言在学界的地位很高,吴夺在内心之中还是有些景仰的。 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便就一起回了天峰苑。 回去的路上,两人走了几步,话就停了,就这么默默走着。吴夺忽而感受到了宁霜的气息,她不施粉黛,不用香水,但身上依然有淡淡的馨香。 下午的交流会,气氛相对融洽轻松了不少,毕竟有上午的铺垫。 开场的时候,宁元祺拿出了一件小东西,既算是交流品,也就此搞了个小拍卖助兴。 宁元祺拿出来的,是一件银质的被中香炉。 被中,被子里的意思;这东西,就是个暖床小香炉。 和现代暖水袋不同的是,古代的被中香炉一般是金属镂空的,里头烧火炭和香料,不仅暖,而且香。所以也叫卧褥香熏球。 乍一听,这一个镂空的银球,满身窟窿眼儿,里头还烧着东西,放被子里,还不把床铺给点了啊? 古人的智慧岂容小觑? 它的结构是这样的,有一层球形外壳,里头中央是半球形炉体;在球形外壳和半球形炉体之间,有两道同心圆环;半球形炉体通过短轴连在内环上,可以自由转动;同时,内环又支承在外环上,外环又支承在球形外壳上。 球形外壳内壁、外环、内环、半球形炉体的支承轴线,是依次相互垂直的。 如此一来,由于重力作用,这球形的被中香炉不管怎么滚动,半球形的炉口,总是朝上的,里头的火炭和香料,就不可能掉出来。 陀螺平衡仪的万向支架,也是这个原理。 这个银质的被中香炉,是清中期的东西,仿唐代的款式和镂空纹饰。 实际上,被中香炉出现的年份非常早,能到西汉。因为司马相如写过一篇《美人赋》,就提到了被中香炉。 而在唐代,被中香炉极为盛行,多见银质。目前现的最大的唐代“银球”,直径达到了12.8厘米。 宁元祺拿出的这件,要小的多,直径只有五厘米左右。 这件银质被中香炉,拍了五万,比拍卖会上的常见价格能略低一些。 宁元祺主要是用它来助兴,下午开场提提神。 拍完这件香炉,宁元祺看向章成锦和金声振;这两位名头最响,年龄也最大。 “章老,金老,我这是抛砖引玉,接下来?” “老章先来吧。”金声振笑道。 “我也是带了一件小玩意儿,不如老金的古画提神啊!”章成锦客气道。 “你看,我都说了让你先来,要是你一说我便先来了,岂不成了假意推让?”金声振摆摆手。 “好吧。”章成锦没有继续客气。 章成锦放到圆桌上的,是一件澄泥罐子。 高度和直径都在十二厘米左右,有盖。造型看似简单,就类似于一个笔筒加了个盖,但看过几眼之后,会觉得线条特别优美。 颜色是鳝鱼黄,色泽熟美,皮壳酥润。 宁元祺靠着近,先上手了,如同看瓷器一般,先翻底,长方框六字楷书:古燕赵子玉造。 “子玉罐!” 章成锦微微一笑,向后撤了两步。因为宁元祺这一说,很多人一起凑上前来了。 “子玉罐”,也可全称为:赵子玉澄泥蟋蟀盆。 赵子玉,清代康熙年间制造蟋蟀盆的名家,也可以说是清代最有名的蟋蟀盆工匠。 特别是在北方,“子玉罐”几乎就成了精品蟋蟀盆的代名词。 蛐蛐罐,蟋蟀盆,一个罐一个盆,其实都是一种东西,就是习惯性的固定称呼而已。 赵子玉制作蟋蟀盆,从选泥料到一系列工艺,都是精益求精,费时费力。所以,真品流传下来的并不多。 据说,在民国时期曾有人调查过,全京所有藏家和古玩商手里的真品子玉罐,加起来顶多也就几十个。 一件真品子玉罐,能卖到一百大洋以上。 当然,这个价格比起珍瓷名画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但这不过就是一个泥盆,能卖到一百大洋以上,已经足见赵子玉用料之精、工艺之高。 虽然真品子玉罐很少,但是仿品却铺天盖地,特别是从道光时期到民国时期。而且仿制者不乏制造蟋蟀盆的名家。 如今,想见到一件真品子玉罐,实在是太难了。 吴夺对这种澄泥工艺品,实在是所知甚少,而且他对蟋蟀盆这种形制算不上很感兴趣。但,既然有机会直接接触大名鼎鼎的子玉罐,那也不能错过,便随着大家上前,仔细欣赏了一番。 既然仔细欣赏,那就免不了要听一听。 结果······ 结果年份不对啊! 子玉罐应该是康熙朝的东西,三百年左右的历史,怎么听到的只有八十多年? 那就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东西啊! 章老这是打眼了? 不过,吴夺自是没有多说话,看完后就悄悄回到了座位上。 澄泥蟋蟀盆毕竟是小众收藏品,现场虽然都是古玩高手,但是真正懂行的,其实并不多。 这里头,又不得不提那位开设古艺匠心私人博物馆的刘馆长,他看得最仔细最认真。而且,别人都没用手电,就他用手电照了半天。 除了看,他还闭上眼睛摸了一会儿,表情很陶醉。 只是这陶醉之中,也带着那么一点儿猥琐,好像摸的不是一件东西······ 最后,就剩下刘馆长和章老还在圆桌边了。 “章老,鉴定子玉罐’,工艺相对容易研究明白,重点还是对泥料的感受!所谓‘款好仿,泥难求’啊!”刘馆长放下子玉罐之后,又道,“真品子玉罐的泥料烧出来之后,触摸如同美······咳咳,婴儿肌肤一般,没有涩手之感。” “刘馆长看来研究颇深啊!依你看,断然是真品无疑了?” 第89章 大关 章老一问,刘馆长立即应道:“对!而且刚才我还打着手电看了,确是‘泥无金星’!” 这一鉴定要点本身,他说得没错儿。真品子玉罐,由于精选泥料又精心处理,所以里头没有杂质。所谓“金星”,其实就是云母之类的杂质反光。 这话也引来了几个人的附和。 章老笑了笑,“这件澄泥蟋蟀盆,我也是因为偶然机会得手的,参研了很多年了。今天既然是交流会,那就畅所欲言嘛!不管是哪方面的看法,都可以提出来;交流,有碰撞才更有效!” 此时,同桌的金声振也笑了笑。他并不懂这个,却心道,老章这惺惺作态,拿捏得不错。 现场很多人和金声振想法类似,虽不觉得章成锦是惺惺作态,但也觉得他就是客套一番。 只有吴夺暗忖,难不成章老知道这是一件民国时期的老仿? 想来,章老倒是有可能想借着交流会进行更深层次的碰撞,而不是仅仅展示一件古玩珍品,只作欣赏性交流。 章老说完之后,现场有些安静,而胡允德现吴夺陷入了沉思,轻轻敲了敲桌面、清了清嗓子,“小吴,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他这一说,现场几桌人的目光不由都看向了吴夺。 吴夺回神,“没什么,我也不是很懂。” “小吴上午说宣德官仿的时候很有见地嘛,现在又有话要说?”这时候,刘馆长接话了,“有话就说说,刚才章老也说最好有碰撞嘛!” 刘馆长显然是不怀好意,借机出手。 他对子玉罐有研究,自认为这一件就是真品无疑;同时,上午的宣德官仿吴夺搡了他的面子,让他不爽;还有,吴夺是章老引荐参加交流会的。那么现在,只要吴夺说话,不管是正是反,他都可以施以颜色。 如果吴夺只是附和子玉罐为真品进行夸赞,那么他可以旁敲侧击,暗讽吴夺溜须拍马。因为吴夺不是开始的时候和大家一起说的,而是在胡允德的“提示”下,专门地单独地拍马屁。 当然,如果吴夺提出异议最好,他正好当面驳斥、教训一番。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因为之前吴夺寂寂无名,想来章老也是刚认识不久,未必了解很深。 若是吴夺强出头,更是正中下怀。 刘馆长说完,章老也不由看了看吴夺,眉头一挑,“小吴的眼力已经好几次让我惊艳了,有什么就说什么!要不然,交流会就失去真正的意义了!” 吴夺刚才已经琢磨过章老的用意,此时,章老又这么点他,如果再虚与委蛇,那就有点儿不合时宜了。 “主要是我和大家的看法不太一致,而且我是晚辈,眼力尚浅,说错了怕大家笑话。”吴夺就此站了起来。 “哪有前辈笑话晚辈的道理?”刘馆长哈哈大笑,“年轻人,不能太好面子,不然很难进步啊!” 吴夺没搭理他,只是看了看章老。 “来!”章老招手。 那就来吧。 这玩意儿我听得太清楚了,除了年份,还有工手,这可不是一般的民国老仿。 “这件子玉罐,我个人的看法,不是康熙年间赵子玉的手笔,而是民国时期的高仿,大致应该在三十年代。”既然要来,吴夺干脆就直接点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直接点出高仿就已经够生猛的了,居然还说出了高仿的具体年代! 章老的神色也很是讶异。 此时,只有三人在圆桌边,章老在中间,吴夺在一侧,刘馆长在另一侧。其他人则或坐或站,都在各自的座位上或者所在的桌边。 刘馆长察言观色,暗中欣喜,“小吴你这可不是不太一致啊,而是恰恰相反!有什么凭据么?我刚才也分析得很多了。” “嗯,刘馆长对子玉罐研究颇深。”吴夺微微一笑,“据我所知,子玉罐从清代至今一直都没断过高仿;刘馆长可知,仿得最好的是哪一位么?” 刘馆长见吴夺气定神闲,也不由放缓了节奏,略略沉吟,“现代高仿就不提了,难有古意盎然之作。而从清代道光时期到民国时期,很多制罐名家都仿过子玉罐,多以,很难挑出仿得最好的一位。” 章老听了这话,也不由微微颔。 的确,从道光到民国,北方的不少制罐名家都仿过子玉罐,而且都是以奉为圭臬的心态去仿制,所以就特别逼真;甚至有的高仿,是对着真品原件,连上面的划痕和磕碰都一并仿了。 同时,就手工艺匠人来说,北方和南方的风格一般泾渭分明;但是这子玉罐,南方的制罐名家也曾仿过,足见其影响力之大。 这种情况下,就很难说出仿得最好的是哪一位。 “对,我也说不出谁是仿得最好的。”吴夺一本正经地应道。 刘馆长一听,心里暗骂一句妈卖批,你想闪死我啊?你也不知道还装的哪门子大头蒜? “不过,我却知道,这一件既然连刘馆长都当成真品,最起码能算得上仿得最好的人之一。”吴夺却不紧不慢又接了一句。 刘馆长又被闪了一下子,“你说什么?” 章老看向吴夺,满眼期冀。 明眼人此时已然看出来了,这子玉罐,有可能真是一件顶级老仿。就连刘馆长,也因为章老的眼神打起了鼓。 对于章老来说,拿出一件顶级珍品并不难;但是这一次,他是别出心裁,估计就是为了真正的交流提高。 “我说,大关!”余耀朗声接口。 这是他听到的内容。实际上,“大关”只是一个外号,他也不知道具体身份和来历,只知道这就是大关的作品。 “真是大关?”刘馆长登时心虚,不由看了看章老。 章老点了点头,“民国时期三十年代,北京城有一关姓工匠,外号‘大关’,从学艺开始,就以子玉罐为样本;学成之后,所仿子玉罐足以乱真。如今流传的子玉罐赝品,半数以上出自大关之手。所以说,找出一个仿得最好的或有争议,因为每个人眼光不同;但是,却能找出一个仿品被当成真品最多的人,那就是大关。” 第90章 装过头了怎么办 当一个人外号的名头大过本名、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本名的时候,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很强,干的却不是正大光明的事儿。 大关,没有像赵子玉一样留下全名,却因为赵子玉让这个外号很响亮。 吴夺一听章成锦及时接话,心里松了口气。 因为,他听到的,主要是年份、材质和高手“大关”的工艺,要说和真品子玉罐的差别,他是说不出来的。 现在完全能确定了,章成锦知道这是大关的仿品,那他就肯定能说出和真品的差别。 刘馆长并非庸手,章老说完之后,他立即追问,“章老,您说的这些都对。不过,具体到这一件子玉罐,材料和工艺上哪一点能说明问题呢?” 章老应道:“烧制之前是没什么毛病的,问题出在烧制的工艺,烧得还是不够透啊。子玉罐的真品,烧得很透,质感更佳,手感更轻。” “刚才我上手试了,您说质感手感的差别,怕是微乎其微。”刘馆长略略一顿,“就算能以此为据,最重要的是,也只能断定是高仿而已,如何能准确到就是大关之作呢?” “刘馆长说得有道理,本来是不能的。”章成锦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装罐的木盒,从中翻起一块暗板,然后又从底下的小方格里,拿出了一件过笼! 过笼也是养蟋蟀的虫具,可以放到蟋蟀盆里。如果说蟋蟀盆是个院子,那么过笼就是个房子。 过笼的作用是很大的。蟋蟀可以在里面休息,一进一出的环境,更容易让蟋蟀适应。 再者,平时蟋蟀盆是盖着盖儿的,如果没有过笼,一开,蟋蟀很可能见光乱蹦乱窜。 还有,很多蟋蟀特殊时期喜欢乱咬,过笼有凸起有缝隙,也是磨牙的好工具。 不喜欢养虫的,也体会不到这里头的诸多乐趣,但是真正的玩家极为讲究,好的蟋蟀盆,往往都有配套的过笼。 这个过笼,泥质泥色与章老的子玉罐一致,工艺风格也完全无二。 过笼放到蟋蟀盆中,大小合适,看皮壳也没有年份上的差别。 “刘馆长可以看看底款。”章老抬手。 刘馆长拿着看的时候,吴夺也不由凑上去一起看了。 这过笼的底部,落了一个祥云形的底款,内起阳文楷书:大关朝圣赵子玉。 我特么······ 刘馆长差点儿吐血。 很明显,当时大关做了一套两件,一件蟋蟀盆,一件过笼。但是,蟋蟀盆完全就是高仿赵子玉,过笼虽然也是高仿,却留下了实事求是的底款。 如此看来,这一套东西,要么是大关自留自赏的;要么是有人出钱请他仿制,加以特别要求的。 若是大关自留自赏,那如此落款,就是为了蟋蟀盆能独立保持子玉罐的艺术性,只在过笼上以朝圣之名、以行内外号落款。 若是有人出钱如此要求,那也是可合可分;合着来就是一套高仿,知根知底,自己玩儿没问题;分开之后,单独出手蟋蟀盆,也能以“真子玉”论之。不过,即便是有人出钱这么要求,过笼上落什么样式的底款,怕也是大关自己定的。 “这子玉罐,如果不是配套的过笼同时被我收入,我也是难分真假!”章成锦立即解释道,“并非我故意隐瞒,我也绝不会有以此抬高自己的想法,纯粹就是想进行一场真正的交流。我入行这么多年,各种真真假假也见得不少了,但是类似这样的顶级高仿,还是会打眼啊!” 章老这么一说,刘馆长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看向吴夺,“对啊!章老是因为有过笼,小吴你是怎么能确定‘大关’的?” 吴夺在章老说的时候,就有点儿慌,就怕有人有此一问。 结果刘馆长跟脚就到。 “刘馆长不会觉得,是章老提前告诉我,然后让我来出风头的吧?”吴夺一个闪念,干脆就先说出来应付一下,反正章老没告诉过他。 “那不可能!章老不会干这种事儿。”刘馆长连忙说道。 “小吴你怎么能这么揣度刘馆长呢?”章老微微一笑,“不过,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在章成锦看来,他没有告诉吴夺,吴夺却能认定,那必定是洞察入微有所现。 现在吴夺已经避无可避了。 这能咋说? 还是太冲动了啊! 被刘馆长拱了几句,而且自认为看穿了章老是知情的,就一张底牌也没留。 刚才完全可以说是民国高仿,不必这么彻底地点出来“大关”啊! 接着,本以为章老接了话认同是“大关”,那么他肯定能说出凭据,这就万事大吉了。 结果,章老也看不出来!他能确定是大关,纯粹因为有过笼这个“秘密武器”! 装B不成反被c,血淋淋的教训啊! “刘馆长,您确定不会误会章老?”吴夺一时还没想好,又问了一句。 “小吴,你就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我看章老也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实际上,事情一步步展到现在,包括刘馆长在内的所有人,也都逐渐看明白了,不可能是章老提前告诉吴夺的。 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吴夺最后干脆心下一横,已经装过头了,还能怎么办?装破天际算了! “章老,让我看,我能看出来;但让我说,却又很难说出具体的东西来;不过,我认为,这一件,已经是大关仿作子玉罐的巅峰极致!在他的仿品之中,也应该是最好的一件!” “这······”章老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刘馆长一听,“小吴啊,你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刘馆长,并不是所有的鉴定都能说清楚的,很多时候,是一种综合的感觉。比如今天金老爷子在,以他在书画上造诣,鉴定古画怕是上来就能看出气韵上的端倪。但是气韵这东西,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偷换概念!”刘馆长哼了一声。 金声振被无形拍中,恰好也有想法,便开了口,“小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感觉上的东西,有时候确实很难表达。” 第91章 两幅荒山残水图 吴夺抬出金声振做论证,本没想到他会应声。 结果,无形拍马,最为受用。 金声振这一句声援,和吴夺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但是他说出来,和吴夺说出来效果却不一样。 作用还是很明显的。 金声振话音刚落,罗宇泽也站起来说话了:“吴夺,你就告诉刘馆长,是你瞎蒙的好了!难不成非得把独门绝技全都告诉他才行?” 罗宇泽有点儿生猛了,这是得罪人的事儿,不过他心里的小算盘其实早就噼里啪啦打过了,对他来说,吴夺比刘馆长有用得多,而且还更谈得来,更容易走得近。 罗宇泽这句话属于反向侧击,但却戳中了刘馆长的软肋。 因为到了这时候,刘馆长已经并不是想刻意刁难吴夺了,而是他也特别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这简直特么是神一样的眼力啊! 结果,吴夺不愿明说,他却连番追问,就好像成了想要获知人家的鉴宝秘笈一般。 “小罗!”宁元祺听后,立即喊了一声,“交流会就是为了交流的,你一个晚辈,怎能如此破马张飞?” “哎?”刘馆长却摆摆手,一副很大度的样子,“宁先生,许是我问的急了,我只是好奇而已。不过刚才听了金老的话,我也有所感悟。” 章老此时抬高声音接口,“刚才这一番对话,对我启也很大啊。高仿,要是到了一定境界,技术上很可能就没破绽了;同样,眼力到了一定境界,也可能无剑胜有剑啊!” “章老,我可到不了您说的境界!”吴夺一听,这时候可不能继续装了,赶紧把虚劲儿给卸了: “我刚才自我反思,突然有了新的认识!可能是因为我年轻,不够严谨!能看出是民国老仿,同时民国老仿又没见过别的,只见过大关的,所以就有点儿牵强附会了!只是这件正巧是‘大关’,若是另一位民国高手的仿品,说不定我也会自以为是地认成‘大关’啊!” 罗宇泽听吴夺在前面这么说,不由对同桌的胡允德和陈永钧窃笑低语,“这一手玩得可以啊!一开始怎么不说自己是牵强附会?先是装破天际,又玩‘高空跳伞’,嘿嘿。” 胡允德和陈永钧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谁还没年轻过呢?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但不管怎么样,这时候“高空跳伞”就对了,而且效果似乎比没上天就落地要好。 吴夺这么说了之后,很多人都点了点头。这么说就让大家舒服了。要不然你一个年轻小子的眼力,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如此之神。 不过,这等眼力也算不俗了,加上如此年轻,难怪章老会器重。 “章老这一件子玉罐,真正起到了交流的效果啊!”宁元祺作为“主持”,肯定要总结一番承前启后,“后辈力争上游,前辈不吝赐教,好啊!我看,趁热打铁,金老也该让大家见识见识他带的这一件宝贝了!” 宁元祺说的时候,吴夺就此悄么声地回到了座位上。 金声振也就此站起,“我今天可不止带了一件,而是两件!” “哦?”宁元祺笑道,“那今天可要大饱眼福了!” 金声振拿出了一模一样的两个书画盒。 这书画得挂起来,会议室窗户对面的墙壁是空着的,而且上面有固定好的多个挂钩。金声振将两幅画并排挂在了一起。 大家全部都上前围观,余耀个子高,也没往前挤,先在外圈看了看。 看清之后,吴夺不由一愣。 这两幅画,居然一模一样! 都是纸本立轴,尺幅不算很大,六平尺左右的样子。 两幅画的装裱,好像都是新的,绫子是一流的,轴头是乌木,工艺精细。 看起来两幅画是一起装裱的,而且装裱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但画心,却好像是老的! 荒山残水图。 远山近水,山石嶙峋,水流孱弱,破败的茅屋,零落的古松。 此画布局巧妙,层次分明,以淡赭色补墨色,水墨把握颇见功力;浓淡交错,虚实相间,将萧瑟的悲凉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两幅画的右上一小块地方,都被提前用黑色方形纸片给遮住了。也不知道这种黑色纸片上有什么原理,居然能自动吸附在宣纸上。 被遮挡的地方,很显然是落款和钤印的地方。 两幅画一模一样,最起码看起来一模一样,这有意思了。 如果说章成锦的子玉罐是先暗后明,那么金声振的这两幅画,就是明着要先考校大家了。 不要说两幅画一模一样,就是只拿出一幅画遮挡落款和钤印,想通过笔墨来判断作者,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章成锦是最先凑到近前的人之一。他是瓷器起家,中年之后才开始鉴赏研究书画,不过他艺术素养很高,加上有机会见多了好东西,所以进境很快,功力已然不弱。 他在两幅画面前详细观察比对之后,终于现个别用墨的细节,还是有差别的。 只不过这种差别并不是风格和笔法上的差别,若不是两幅画摆在一起,而是分别先后看的话,这种差别可能就现不了。 即便能确定有差别,还是存在两种不同的成因。 一种是:一个画家画了两幅。 一个人画两幅,同样可能有差别,特别是这种差别并不是风格和笔法上的,只是个别用墨的细节。 另一种是:一个画家模仿另一个画家。 若是第一种情况,那么两幅画的成画时间,基本上应该是一致的。 但若是第二种情况,这里头就复杂了,可能是同时期的画家,也可能是后世的画家;不管是同时期的还是后世的,既可能是知名画家,也可能只是仿画作伪高手。 不过,有一点容易确定的是,这两幅画都是纸本,而且并非太过古旧,加上笔墨风格,所以上限容易判断,最早也跳不出明代。 两幅荒山残水图同时挂出,让人遐思无限,意兴盎然。 第92章 高仿石涛专业户 所以,众人观摩的时间也就长了些。而且前一波看完,只是让出画前的空儿,并不远离,仍在外圈。 大部分人看完之后,议论声也渐渐起来了。 吴夺是最后看的四个人之一。这四个人,就是他们四个最年轻的。 “葛大师,你看出什么来了吧?”罗宇泽笑问葛亮。 吴夺听了这个称呼,心头不由暗笑,罗宇泽偷偷叫人家“罗汉头”,现在当面又称“大师”,但听起来还是挺别扭。 葛亮毫不做作地白了罗宇泽一眼,“没有。” 宁霜没去管他俩,看得很认真,轻轻沉吟,“要不是仔细看还能看出点儿不同,真会以为是揭画重裱的。” 字画作伪,手段众多。在纸本画之中,揭画算是其中最难辨识的一种。当然,绢本是没法揭的。 如果作画用的宣纸厚度足够,又是力透纸背的手笔,那么一张宣纸,就可揭掉一层,而下层依然是这幅画。如此,便能得到一模一样的两幅“真迹”。 实际上,名画“一变二”,并不是哪种画都可以的,这需要看纸的情况,用墨的情况,还得有极为高明的技术。 揭一层变两幅,基本就是极限了。某些传说的“一变三”甚至更多,纯属臆想或者艺术化表达。 因为画的用墨,讲究层次和浓淡,揭掉一层之后,下层基本不会和层完全一样。如果不是纯粹的水墨画,还用了颜料,颜料的渗透性更是比不了墨汁,那么下层和层的差别也就更大了。 所以,揭一层之后直接能“一变二”的画作,相对已是极少的情况;绝大部分揭画,是需要补笔并局部做旧的。况且还有钤印也需要特殊处理。 这是画。如果是纯书法作品,倒是有可能“一变三”,但非一流高手不能为之。想“一变三”,需将纸层揭得极薄,即便是这样,墨色还是会略显淡薄,仍需要配合周全墨色和做旧的手法。 当然,眼前这两幅画的用墨细节有所不同,这种不同,说明不是揭画“一变二”,而就是作了两幅。 吴夺瞅个机会便“上手”了。 直到走回去坐下,吴夺的心里依然震惊不已。 这两幅画,居然差了两百多年! 一幅是清初的,一幅是民国的! 这种震惊,主要是因为金声振居然将两幅画都得到了。 而不是对模仿者的震惊。 因为原画作者虽然是一代宗师,但是模仿者同样是一代宗师! 石涛! 张大千! 张大千仿石涛,是公认的绝品。 其中大部分,仿后落的就是石涛的款印。 也有仿后落张大千自己款印的,标明是仿画。即便是这样的仿画,如今往往也能拍出高价。 石涛名叫朱若极,本是明代皇室后裔,因为命运的多舛和人生的矛盾,他的画富有多变的动感和特殊的张力;石涛还特别擅长用墨,所谓“墨能生气”;所以,模仿起来,难度极高。 张大千,却能仿得惟妙惟肖。 张大千是个天才。同时,还收藏了大量的石涛传世画作,对石涛的画风烂熟于心。他进行过大量的临摹,而终极产物,便是一一模仿石涛的传世作品。 民国时期,“张大千仿石涛”曾成批出现在市面上,真假难辨。 不是对一般人来说真假难辨,而是让大画家、大鉴定家、大收藏家也真假难辨。 就连和张大千相熟的黄宾虹、陈半丁等等人物,都曾收藏过张大千仿的“假石涛”。 于是,不少名震一时的高手纷纷打眼,简直成了当年的奇闻异事。 而张大千这个“高仿石涛专业户”的这些仿画放到今天,同样价值不菲。 不过,这一幅遮挡了款印,吴夺心想那就应该是两幅款印不同,石涛之作是原款原印,张大千仿的这一幅,则是落了他自己的款印。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吴夺这次不打算出头了。 而且拿掉遮挡的黑色纸片之后,一切将会明了。 现场果然不乏高手,有人能认出是石涛。 特别是静远画轩的老板卢远方,侃侃而谈,细及笔法;他认出石涛的同时也猜出,另一幅极有可能是张大千的仿作。 当然,他猜出是张大千的仿作,就和吴夺点出子玉罐是“大关”之作的最后解释类似,并没有什么凭据,主要是因为张大千仿石涛的偌大名头。 他也只是说一幅石涛一幅张大千,却不能分辨哪是石涛、哪是张大千。 实际上,从清初到现在三百多年来,仿石涛也无人出张大千其右。 “卢老板是真真懂画。我听说,他手里还有一幅张大千仿八大山人的《野荷孤鹭图》,但是极少示人。”胡允德在座位上轻声叹道。 陈永钧点点头,“他的静远画轩只有民国以前的华夏书画作品,不经营现代和西方作品,若没有足够的眼力,怕是很难经营得如此之好。” 罗宇泽看了看吴夺,“哎?你咋不吱声了?” 吴夺笑笑,“这不是有卢老板说了么?” 卢远方和金声振相识,但卢远方显然对这两幅画事先并不知情。而听了他的论述,金声振频频点头。 “卢老弟慧眼。既然如此,我们就彻底再欣赏欣赏吧!”最后,金声振揭掉了遮挡款印的黑色纸片。 众人便又近前围观。 只见左侧的那幅荒山残水图上,落款是:大涤子阿长。 钤印两方,都是白文;一方:收尽奇峰打草稿;一方:靖江后人。 那这一幅,就是石涛的原作了。大涤子、靖江后人,都是石涛的别号;阿长,则是他的小字。他是明朝靖江王后裔,却长在清朝,这幅荒山残水图用意所在,不言而喻。 而右侧那幅荒山残水图,落款是:大千张爰。 钤印两方,和石涛所用恰恰相反,都是朱文;一方:得心应手;一方:大千长年。 张大千,原名张正权,后改名张爰。而大千,只是他的别号,也是他曾经的法号——他当过三个月的和尚。 这样的两幅画,不少人都眼馋很;不说别的,这要是能收藏了挂在家中,时时欣赏流连,那真是妙不可言! 第93章 司南佩(求收藏求推荐) 虽然不少人眼馋,但却并没有人询问金声振有没有出手意向,因为都觉得他不会出手。 事实也是如此。 章成锦和金声振的这两件东西,搞得时间很长,吐纳也很多,完事儿之后不少人都有点儿精力不济的感觉。 宁元祺便笑道,“两位老爷子带的东西,既提神,也费神。我看哪,咱们接下来不妨自由一些,愿意小范围交流就小范围交流,愿意让大家观摩,那就主动到中间宣扬一下,如何?” 众口赞同。 既然参加这样的交流会,每个人都是带了东西的,不过现在确实也都想舒缓一下。 同时,有的人带东西来,要不要公开集中展示在两可之间。三三两两的小范围的交流,也是交流。 于是,接下来就进入了“过渡期”,有人坐在桌边交流,也有人也起身和相熟的人站作一处交流。 吴夺这桌的四个人,一时都没离开桌子。 “陈叔,您知道宁叔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啊?”罗宇泽看向陈永钧,“他是不是想放到最后?”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陈永钧笑道,“不过,我今天带了件小玩意儿,不打算集中展示了,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罗宇泽眉头一挑,“关键是出么?” “你小子!”陈永钧不置可否,就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锦盒,也就是火柴盒那么大。 “这么小?”罗宇泽不由一愣。 “里面的东西更小,还看不看了?” “陈叔您就别拿捏我了,胡总和吴夺也都等着看呢!” 陈永钧从锦盒里拿出来的,是一件玉器。 确实很小,高度应该不到三厘米,宽度也就一厘米多,厚度还不到一厘米。整体算是一个比较扁的长方体;当然,它是被雕刻出具体形制的,并不是就一个长方体玉块。 “司南佩?!”罗宇泽一脸惊喜,忙不迭伸手。 司南佩,是汉代很盛行的一种玉器形制。 罗宇泽开始上手细瞧这件司南佩。其整体可以分为三部分,顶部是一个小勺,也就是“司南勺”;中间部分,也是占比最大的部分,是“工”字的形状;而底部,则像是司南的圆形底盘。 白玉,整体光素无纹饰;只在小勺的柄处,打了一个横穿的孔,这是用来穿系佩戴的。 司南佩在汉代盛行,主要是作为辟邪的玉佩饰。 司南相当于大号指南针,上面司南勺的定向,始终是南方。 华夏自古以来有尊南的传统,比如说南北,没有说北南的;华夏的“指南针”叫司南,其实西方人的“指南针”是指北的,人家应该叫指北针,可是进入华夏,还是要给它拧过来,得叫指南针。 所以,司南佩能作为辟邪玉佩饰,也因为司南代表了“正”。 而且,汉代占卜风行,司南除了定向,还可以用来占卜。主要是在底盘上刻画图案,比如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之类的,配合勺的运动轨迹做出预测。 司南佩为什么在中间要加一个“工”字形呢,这是从玉琮上来的,更加提升了司南佩的辟邪意义。 另外,因为不带任何刻字和纹饰,所以司南佩在材质要求上,也往往是玉石。玉本身也有辟邪之效。 司南佩在西汉开始流行,东汉达到鼎盛。汉亡之后,逐渐衰微。 宋代、明代、清代,仿制汉代司南佩的玉器都不少,宋代是做得最像的,明代往往工艺偏粗,清代则是器型偏大,不似汉代司南佩小巧。至于现代,那就不用说了,啥时期的玉器现代都能找到仿品。 罗宇泽拿着这件司南佩鉴赏,吴夺也就在一边跟着看了看。 这件司南佩材质很好,肯定是和田白玉,这一点吴夺的眼力足以判定。 同时,从大小、工艺还有特殊的玻璃高光来看,这应该就是汉代的东西,而非后世所仿。 所以,这件司南佩,可以说是开门的。 “来,你也帮帮我,来个一槌定音!”罗宇泽看完之后,笑嘻嘻对吴夺说道。 陈永钧不由和胡允德相视一笑。 吴夺上手之后,没什么悬念,的确是东汉的和田白玉司南佩,“陈总拿来的东西,哪会有什么问题?”吴夺放下之后说道。 胡允德就手也拿了起来,微微摩挲两下,“开门的东西,小精品一件。” 罗宇泽搓了搓手,“陈叔,能割爱否?” “那得看你出什么价儿了?”陈永钧故作严肃,“你小子别想从我这儿讨便宜!” “来来来,咱俩拉拉手!”罗宇泽说着就脱下了外套。 他说的“拉拉手”,可不是握手,而是要模仿行里的老传统——“袖里乾坤”。早年间的古玩买卖,为了价格保密,两个人经常在袖子里以手相接,交会一番之后确定价格。 “你玩儿什么花啊?”吴夺苦笑不得。 “主要是我刚学的,而且也预防谈价的时候冷不伶仃过来个人。”罗宇泽将外套搭在手上,“陈叔,配合一下嘛!” 陈永钧和吴夺的表情差不多,不过最后还是配合了他。 两人在一分钟内搞定。 “我这就给您转账!”罗宇泽拿起了司南佩,重新装进了小锦盒里。 “没想到你小子这次这么痛快!”陈永钧饶有兴味地看着罗宇泽,“这个价儿,你若是再倒手,好像也赚不了多少吧?” “山人自有妙计!我可不在这一件上赚钱!”罗宇泽很利索地转完账,然后又收好了装有司南佩的小锦盒。 胡允德一听,便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是刚巧凑齐了?还是正在凑?” “胡总,高,实在是高!”罗宇泽竖起大拇指,“一听就知道我想干什么!” 这时候,吴夺和陈永钧也明白了。陈永钧摆摆手,“我看哪,你是没凑齐,就先做上了春秋大梦!” 吴夺也忍不住逗闷子,“这不会是你开始凑的第一件吧?” “恰恰相反!”罗宇泽得意洋洋,“我已经凑齐了!眼下,两件在我手上,还有一件,已经定了下周交易!” 不过,说完之后,罗宇泽又立即看向吴夺,“我说,你现在反正比较清闲,下周一起去帮我掌掌眼呗?哥们儿肯定不会让你白忙啊!” 第94章 汉玉辟邪三件套 “回头具体再说。”吴夺点点头,“要是没事儿我就跟你一起去。不过,你缺的这件,要是刚卯,可得慎重点儿,赝品太多了。” “就是刚卯啊!”罗宇泽也是微微皱眉,“没办法,这玩意儿最难找,能碰上就不容易。所以才找你帮忙掌掌眼啊!” “汉玉辟邪三件套,想凑一套大小差不多、玉色玉质也差不多的,确实是很难啊。”胡允德笑了笑,“不过,要是凑成了,那价值怕是要翻个跟头,小罗你可是真会做生意!” 所谓的汉玉辟邪三件套,并不是说在汉代人们就是三件成套一起佩戴的。 而是这三种形制的玉器,都是在汉代流行的,也都是作为辟邪玉佩饰。 如果能凑齐整体比较一致的三件,将汉代的三种主流辟邪玉佩饰集中归纳,也可以说算是“一套”。 三件一套的价值嘛,自然要比简单求和大为提升。 古玩的价值,若能论上“套”,向来都是一加一大于二,且多见翻倍。比如一个瓶子值一万,成对的瓶子往往就能值四万。 实际上,在现代玉器工艺品之中,已经有人这么干了,统一做出仿古的辟邪玉器三件套,整套出售。 汉玉辟邪三件套,除了罗宇泽从陈永钧手上买下的司南佩,还有他们刚才说的刚卯,还有玉翁仲。 汉玉,是华夏玉器史上的高峰之一;辟邪三件套里的三种形制,也都是汉玉的经典代表之一。 其中的刚卯,佩戴最为广泛,相当于最基本的护身符,不过并不是人人都能佩得起玉刚卯的,普通百姓用桃木做刚卯居多。 玉刚卯就是典型的长方体小玉块了,一般高度也就是两厘米多,边长一厘米左右;上下打天地孔,用以穿绳。 刚卯之所以叫刚卯,是因为上面刻着“刚卯”。(另还有“严卯”,不作赘述了。) 长方体玉刚卯有六面,竖着的四面刻字,一般情况下,内容是固定的: “正月刚卯既央,灵殳四方,赤青白黄,四色是当,帝令祝融,以教夔龙,庶疫刚瘅,莫我敢当。” 这意思,不需要细究,大致就是:我上面有神灵罩着,百邪不至百病不侵。 汉玉辟邪三件套中,只有刚卯上有刻字,所以如果是同样的玉质和品相,刚卯肯定是最贵的。实际上,汉代玉刚卯的真品,如今市面上很是少见。 玉刚卯上不仅有刻字,而且刻得多;不仅刻得多,而且用的是殳书,呈现出所谓“跳刀游丝”的效果。 其实汉代的时候用殳书在玉刚卯上刻字,不是为了美感,而是为了赶时间。 殳书,相当于记书体,最早出现在青铜兵器上。 而刚卯既然是“护身符”,那么刻字就有要求,新年正月的卯日卯时动刀,卯时未过就得完成。 一个时辰是俩小时,要在这么小的玉器上刻那么多字,又没有电动设备,实在是难死刻字的师傅了。 所以就有了这凌乱缺笔的“跳刀游丝”。 却因别具美感而颇受追捧。 艺术就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 “刚卯的大小和这司南佩应该是差不多的,你那玉翁仲有多大?也是白玉的么?”吴夺问向罗宇泽。 罗宇泽点头,“大小也算统一了,玉翁仲稍微长点儿,有三厘米多,不过直径小;玉质嘛,也是和田玉的,不如陈叔这件司南佩白,但也算得上是白玉,脱青了。” 和司南佩、刚卯不同的是,玉翁仲是个人物形象。 现在很多古代陵墓前,都能看到高大的石翁仲。 翁仲全名阮翁仲,据说身高一丈三尺,勇猛无比,是跟着秦始皇混的;曾经带兵守临洮,吓得匈奴嗷嗷叫。 翁仲死后,秦始皇为他铸造铜像,立在宫门外。 后来就有了做翁仲像的习惯。 这种人,显然具备辟邪驱灾的神奇功效,于是汉代便开始做小小的玉翁仲,以为佩饰。 汉代玉翁仲造型,工艺也有“汉八刀”的特色。“汉八刀”不是只刻八刀,是一种工艺手法。汉代玉翁仲是直立状,造型简练优美,面部更是往往只用三道短阴线,以此刻出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即成。 这种造型,直到今天,依然很受欢迎,玉器市场不难买到仿汉代玉翁仲造型的工艺品。 “我手上的玉翁仲算是捡了个漏儿,差点儿就出了!结果后头又联系上了一个有刚卯的卖家,今天陈叔还拿来一件白玉司南佩,这不是逼我凑成汉玉辟邪三件套么!”罗宇泽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你小子运气好,这司南佩我也是刚得来的。这次来主要是配合宁先生,大件的东西我也不想带。”陈永钧接口,“我看,今天有可能不会有人再‘登台献艺’了,就等宁先生收尾了!” 话音刚落,罗宇泽就一指圆桌方向,“陈叔,话说早了,你看,有人要拿大家伙上去!” 吴夺定睛一看,居然是静远画轩的老板卢远方将一件东西摆在了圆桌上。 没想到,他这次来,带的不是书画,而是一件瓷器。 其实这件瓷器也不算大,高度有个一尺左右。不过要是和罗宇泽刚收的指肚大小的司南佩比起来,那确实是大家伙。 这是一件蒜头瓶。蒜头瓶的造型,最显眼的特征就是口部,像个蒜头。其他的部位倒没什么,一般都是细颈圆腹圈足。 这件蒜头瓶的釉,是典型的钧窑釉,以天蓝和月白为主,兼带几处紫红色的斑块。 “我去,这蒜头瓶造型很少见啊,还盘着一条蜥蜴么这是?”罗宇泽不由低呼。 主要是隔得远了看不太真切,蒜头瓶的颈部之下、瓶腹上部,的确凸起塑出一个类似蜥蜴的造型。而且“蜥蜴”的釉色是紫红的,显得更为突出。 这件蒜头瓶被从盒子里拿出摆到圆桌上之后,瞬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不待卢远方开口,现场便安静下来。 卢远方便就笑了笑,“瓷器上我是外行,偶得之物,希望各位高手能指点一二。那就不多说了,各位先看吧!” 第95章 刻字之谜 这件蒜头瓶其实是钧窑常见的形制,罗宇泽说“少见”,只是因为多了一条盘绕蒜头瓶肩部的“蜥蜴”。 等吴夺上前看清之后——当然不是蜥蜴,而是蟠螭。 蟠螭是龙属,无角,蛇状,总体还真是挺像蜥蜴,特别这是瓷塑,相对不那么具体。不过区别也不难找,细看脑袋就行。 釉质浑厚,光泽老气,确然是钧窑无疑,而且肯定不是现代高仿。 钧窑最大的特点就在釉上。 它是乳浊釉,不像其他的透明釉,往往比较厚。因为它的胎不大行,需要釉来找补。 因为釉厚,所以不太容易形成开片,釉面会出现所谓的“蚯蚓走泥纹”,就是比较粗的、不直溜的、像蚯蚓在泥里爬过的痕迹。不像开片那么细巧。 蚯蚓走泥纹只在宋钧上有,金元的钧窑上基本见不到。 这个特征,在民国的时候,那绝对是鉴定上的金科玉律。因为民国之前,任何的仿品都仿不出宋钧的蚯蚓走泥纹。 不过现在不行了,一样给你搞出来。 钧窑的釉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窑变色。 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说“万彩”是夸张了,但几个颜色还是有的。 比如这件钧窑蒜头瓶上,就有天蓝、月白、紫红三色。 不过,卢远方摆出来的这件钧窑蒜头瓶,老是老,可具体老到什么程度,还需要进一步鉴定。 远的不说,近的不谈,光是宋金元三朝,钧窑窑系就是一直延续生产的。 而且宋钧窑之中,还有官窑钧窑和民窑钧窑之分。 北宋的汝窑只存在了十几年,具体停烧原因众说纷纭,但总之是没了;那么,在北宋时期,接替汝窑的主力,就是钧窑。 等到北宋灭亡,北方地区被金朝控制之后,官窑钧窑就没了。南宋的官窑,它就叫官窑,“汝官哥钧定”里头的那个官窑。 吴夺这次没有着急“上手”,他自我考验了一番眼力。 先,这件蒜头瓶肯定不是宋钧,因为他的知识储备里有:宋钧之紫,弥漫全身。而这这一件釉色上的紫红,是呈现斑块状的。而且,也没有看到蚯蚓走泥纹。 这时候,陈永钧又施展了他惯常的“弹指神通”,听了听声音。 因为大家都在交流,所以陈永钧也没有遮掩,听后开口道,“声音不沙哑,釉面没什么棕眼,光泽也不错,肯定不是元钧。” 在一旁的胡允德点点头,“也不是明代仿钧,特征明显不符合······” 吴夺就在一边听着,又跟着学到了。 如此综合来看,这一件蟠螭蒜头瓶,应该就是金代的钧窑。北方是金朝,南方是南宋;北宋之后,金朝延续了钧窑的烧制,而且水平并没有明显降低。 同时,金代钧窑的釉相对偏薄,所以就比宋钧要亮,玻璃光泽强,也不会出现蚯蚓走泥纹。 吴夺刚在心里给定了性,就听到刘馆长开口了,“看这鼻涕釉,那就是金代的嘛!” 鼻涕釉,确实是鉴定金代钧窑的一个典型特征,因为整体釉薄,所以更容易垂釉,垂下来的釉在胎釉交接处还是很厚的,而且不整齐,像流下的鼻涕一样。 吴夺心说,得,这东西算是跟着上了一堂鉴定课。 金代钧窑几乎就要被所有人定论了,卢远方自己此时却又拿起了蒜头瓶,将足底朝上,稳稳把住,“各位,问题是,一件金代钧窑上,怎么底部还刻了一个“九”字?” 的确,这件蒜头瓶的底部,是有刻字的,很容易认出是一个“九”。 要说北宋官钧,底部刻字很正常,很多北宋官钧瓷器上都出现过,而且不光是九,一二三四五六七**十都有。 这也是一个重要鉴定特征。 至于原因,说法很多,争议很多,却一直没有一个定论。 有人说,从一到十,代表了同一类器型中的大小尺寸,刻一的最大,刻十的最小,结果后来现后头的数字有比前头的数字大的。 也有人说,一三五七九的单数代表了红色系为主,二四六八十的双数代表了蓝色系为主(月白就是淡蓝,也属于)。但是这个说法后来也被驳斥了。 这其实也体现了古玩的魅力,不爱钻研考证的人,玩不了古。探求,也玩古的乐趣之一。 虽然具体没有定论,但可以肯定,这是北宋官钧的一种特殊标记,起码能证明是专供的官窑制品。 官窑瓷器的正式年号落款,自明代永乐始。但是在之前,不少瓷器一样是有款的,而且不少还是“类官窑”。 比如唐代邢窑底部刻“盈”字款,代表了“大盈库”,皇家贡品存放之地;还比如宋代定窑的“官”字款,元代卵白釉瓷器的“枢府”款。 这北宋官钧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十”,也是一种形式。 “据我所知,金代钧窑底部,确实没有刻数字款的实物出现过。”章成锦在卢远方说完之后接了口,“但是,这件蟠螭蒜头瓶,除了刻字,各个特征却都符合金代钧窑。” 章老说完之后,还有人跟卢远方开了句玩笑,“卢老板,是不是看到这个‘九’字,还动过官钧的念头?” 元代钧窑瓷器,价值上那是没法儿和宋代官钧相比的。所谓“汝官哥钧定”,只有宋代的才最为珍贵,后来朝代的窑口继续生产的,不在狭义的五大名窑之列。 卢远方自嘲:“嗯,谁还没点儿痴心妄想不是?” 不少人一哄而笑。 宁元祺在微笑之后接口,“清晚期钧窑大热,也出过不少高仿。但当时还仿不出宋钧的蚯蚓走泥纹。这一件,有没有可能是当时有人想仿宋钧,结果没控制好,仿成了金代钧窑的效果?但入窑之前,就已经刻字了,所以出现了这么一件两不像。” 的确,清晚期乃至延续到民国,出现了一种对钧窑大力推崇的热烈状态。 所谓“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就是那时候才流行的说法;在此之前,就只有说“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的。 宁元祺说完,吴夺略略沉吟,在卢远方将蒜头瓶重新放上圆桌之后,第一个拿了起来。 第96章 故事 吴夺没想到,这次听到的内容出奇得多。 好在他的“听”,向来听到的都不是说话的声音,而是一种特殊的旋律,却能自动在脑海中转化成语言内容。所以要比听“话”的时间短很多。 即便如此,吴夺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等他放下这件蒜头瓶,不少人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怎么?小吴,你有什么新现么?”章成锦先问话了。 “这应该就是金代的钧窑。”吴夺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这刻字是怎么回事儿?这可是烧之前就刻在瓷胎上的。”卢远方紧跟着问道。 不等吴夺回答,宁元祺又道,“你的意思是,断无清晚期高仿的可能性?” 章成锦、卢远方、宁元祺,这三个人,其实代表了三种观点,问话即是观点的体现。 章成锦认为符合金代钧窑的特征,但是却又不能解释为什么会出现如同北宋官钧的刻字,他想合理破解这一点疑惑。 卢远方所长在书画,瓷器上眼力不足,大家说金代钧窑他基本上是采信了,可是脑子里还有那么一丝万一是北宋官钧的幻想。 宁元祺则认为这有可能是清晚期的高仿,因为技术问题导致了两不像。 不过,观点是三种,解答却只需要一点,那就是为什么会出现刻字。 吴夺听到了为什么刻字的原因,但是却不知该怎么说。 这一次和以前大不相同,听到的内容太多。 确切地说,他听到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背景说出来大家肯定都认可,但是这个故事本身,实在是很难找到佐证······ 北宋晚期,宋金之战,宋朝丢了北方,只能迁都江南,成了南宋。 金朝控制了北方,自然也控制了钧窑的窑址所在地。 当时,大部分钧窑工匠,特别是优秀工匠,都随之南迁了。 从北宋到南宋,各大窑口工匠的南迁,也是华夏的瓷业重心从北方向南方转移的开始。在此之前,大部分著名窑口都在北方,而金朝之后,南方瓷业开始兴盛;明清时期,景德镇已然成了毫无疑问的瓷业中心。 金代,虽然大部分钧窑工匠南迁了,但是钧窑生产却没有完全中断。而且,在金朝的干预下,又重新开始复兴。 但是,毕竟优秀的工匠差不多都走没了,所以一时之间钧窑的水平出现了明显下降。 这时候,钧窑就是彻底的民窑了,但是金朝的干预力度却很大;史料上提及了高压政策,以恢复钧窑生产、提高制瓷水平。 无论如何,想再烧出北宋官钧那样的瓷器是不可能了,所以金代钧窑和北宋官钧有着明显差别。 而吴夺听到的,是一个钧窑制瓷高手的故事。 此人姓宋,家中拍行老九,名字就叫宋九。 宋九的父亲就是钧窑工匠,到了他这一代,父亲去世后,兄弟们也都成了钧窑工匠。 南迁之际,因为老母病重,经不起颠簸,兄弟们都走了,只有最小的宋九守着老母留了下来。 宋九的制瓷技术,是父亲和兄长们教授的,尚未学全学透,就这样中断了。 不过,宋九很善于学习,在金朝统治下的钧窑,他算是一边实践一边研究。 当时,金朝为了恢复和提高钧窑的生产和水平,还从同在北方的定窑、耀州窑等窑口调集了工匠前来。从这些工匠那里,宋九也吸取了其他窑口的制瓷技艺,在制作钧窑瓷器时,尝试加入刻花、浮雕等等手法。 宋九的水平越来越高。虽然无法实现北宋官钧那种“弥漫全身”的窑变色,却已然能达到控制窑变色斑块分布的水平。而金代钧窑能呈现的最高水平,也不过就是这种程度了。 因为北宋官钧曾经刻过“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加上宋九的名字里有个“九”字,所以,他在某些得意之作上会刻一个“九”。 这件蟠螭蒜头瓶,就是他的得意之作。 在常规的蒜头瓶上浮雕蟠螭,也是宋九应用了其他窑口的技艺进行的创新。 金代钧窑出现过少量刻花和浮雕的器物,宋九应该就是创始人之一。 宋九只不过是一个民间工匠,关于金代的史料又少得可怜,所以他的名字并没有流传下来。 同时,他个人的得意之作,数量本就不多;历经八百年,能传到今天的,那肯定更是罕见。 这一件刻“九”的金代钧窑蟠螭蒜头瓶,来历大致如此。 不过,这个“故事”并不能成为这一件金代钧窑蒜头瓶的加分项,因为无从考证。 况且这蒜头瓶还存在争议,即便作为金代钧窑,顶多也只能因为蟠螭浮雕增加点儿价值。 吴夺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那就先不说了,“我只是个人看法,应该就是金代钧窑。至于刻字,或许只是偶然有工匠一时兴起。” 他这么一说,章成锦等人便也没有再追问;不过,针对这件蒜头瓶的讨论却没有因此停止,大部分人也都集中在圆桌边。 “这个交流会,交流效果还真是不错!”吴夺心中感慨一句,便就此悄悄退出了讨论圈,独自回到了原先的八仙桌边。 刚要坐下,却见宁霜走了过来。 宁霜笑靥如花,吴夺有些不明就里,“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明明看出什么来了,怎么不说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看出什么来了?” “你拿着蒜头瓶的时候,眼睛里有故事。”宁霜拢了拢头,“我不喜欢拐弯抹角,过来问你,是因为我曾经参加过金代钧窑遗址的考古项目,当时也曾现过刻字的钧窑!” “啊?那你应该说说啊,反倒猜我看出什么来了?” “不是我不说,是没法儿说。因为那只是一块破碎的瓷片,上面刻的,也不过是一条竖道,那就有可能是被敲碎的残次品。”宁霜解释,“今天见了这个‘九’字,我才又突然觉得,瓷片上的竖道也可能是一个字的某一笔画。但是,还是不能作为凭据。” 吴夺听后,不由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没法儿说。” 第97章 犀角四爱杯 “为什么没法儿说?”宁霜问。 “你不是说我眼里有故事么?”吴夺答,“因为我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而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美丽的传说?精美的瓷器会唱歌?” “这么老的歌你也听过?”吴夺不由被宁霜逗乐了,“没那么离谱,我看能算得上野史趣闻吧,至少和时代背景是能吻合的。” “你不也听过这歌么?”宁霜似乎很感兴趣,“那就说说听听吧。” 听到这么一个“故事”,吴夺其实还是有一定的表达欲的;不过这场合不适合讲故事,只能言简意赅地说了说。 听完之后,宁霜立即问道,“你这是从哪里看到的?还是听说的?” “听说的。嗯······以前逛市场的时候,无意中听一个老虫讲的,也只能当故事听了。”吴夺笑笑,“或许现在这个‘九’,只是一个巧合吧。”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看到的那一道竖画,上端好像向左有点儿出头,下端又好像有向右撇的趋势,没准儿真的也是一个‘九’呢!” 吴夺摆手,“快别关联了,咱俩一个是听来的故事,一个是见过一块碎瓷残片;既然都是台面上没法儿说的东西,自己个儿乐呵乐呵得了。” “嘿!你俩说什么私房话呢?” 吴夺的话音刚落,罗宇泽就回来了。 “还是说这蟠螭蒜头瓶的事儿,也没什么特别的。”吴夺随即应道。 “那你们不在大锅里说,开什么小灶啊?”罗宇泽撇撇嘴,不待他俩接话,便又压低声音问宁霜,“宁叔今天到底带啥来了?” “被中香炉不是都拍卖了么?”宁霜回答。 “那是助兴小玩意儿,我问的是他今天最后拿什么收场?出不出?” “你自己问他不得了?”宁霜说完冲吴夺点点头,便飘然而去。 罗宇泽抬手看了看表,“行,这都快六点了,我看也差不多了。” 关于蒜头瓶的讨论,最后也没有个所以然。 不过,却穿插延伸了很多别的讨论,罗宇泽说差不多了,最后却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宁元祺才最后总结。 宁元祺问了问,没有人打算再公开展示,最后便道,“那这样,天儿也不早了,我就最后献丑吧。” 宁元祺在圆桌上展示的,是一堂杯子。 两只为一对,四只为一堂。 杯子并不大。而装杯子的木盒却不算小,材质是黄杨木的。 黄杨木质地坚韧细腻,但是有个外号叫“千年矮”,不易有大材,就这个盒子的尺寸来看,也算难得了。 杯子不大盒子却不小,是因为盒子里不止装了四只杯子,还有一个托盘,还有四个保护杯子的小套装。 这个托盘是影子木的。 影子木又称瘿木,不是单独指一种木材,而是说这个特征。瘿,瘤疤的意思;本是病态的东西,切割之后表面却会形成漂亮的纹路和图案。什么楠木瘿、枫木瘿、桦木瘿、柏木瘿,等等很多。 而这个用来承托杯子的托盘,则是黄花梨的。 花梨影子木,那可就贵喽。 盒子和托盘这么上档次,杯子自然不一般。 这一堂四只鼻子,是犀角杯。 杯子的高度也就是七八厘米,型是比较常见的仰钟杯。仰钟杯也叫铃铛杯,顾名思义,杯型就像一个倒过来的口朝上的铃铛。 杯子不大,造型也普通,若只是因为犀角的材质贵重,那是不会被宁元祺如此郑重其事地拿出来的。 这四只犀角杯上,都有精美的浮雕图案。 四爱。 王羲之爱鹅,陶渊明爱菊,林和靖爱梅,周敦颐爱莲。 这四个华夏历史上文人雅士的“痴爱”故事,流传很广;而在很多书画、瓷器、木雕上,也都有“四爱”的内容。 这四只犀角杯上的四爱图,除了雕刻人物、动物、周边小环境,还阴刻了诗文。 王羲之爱鹅的犀角杯上是:双翎閒汎墨池冰,悟入霜毫思不胜。 陶渊明爱菊的犀角杯上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林和靖爱梅的犀角杯上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周敦颐爱莲的犀角杯上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除了王羲之爱鹅犀角杯上雕刻的是明代王恭《题王羲之爱鹅图》中的诗句,其他三只犀角杯上雕刻的都是本人的诗句或文句。 在尺寸不大的犀角杯的表面能有如此复杂的雕工,实属不易。而且,这雕工细腻传神,气韵不俗,显然是名家手笔。 吴夺看过之后,也是赞叹不已。 每只犀角杯的杯底,都落了同样的印章款。 四字:方氏柱石。 “妙啊!”章成锦拿着其中一只犀角杯,“这一堂四爱犀角杯,的确是方弘斋的精品之作!” 明清时期,关于犀角雕刻的名家,有“南鲍北方”之说。 鲍天成是江南治犀的领军人物,江南的犀角雕刻行业,高手众多,他能成为领军人物,自是非同凡响。 明末清初的史学家张岱甚至将他和6子冈一同论述:“吴中绝技,6子冈治玉,鲍天成治犀??????俱上下百年,保无敌手。” “方氏柱石”就是方弘斋。 方弘斋是北京人。关这个人的史料不多,他是一个僧人,却成就了犀角雕刻的传奇地位。 北方的犀角雕刻,整体水平远远落后于江南,而方弘斋能和江南的领军人物鲍天成齐名,号称北方治犀的唯一高手,绝非浪得虚名。 从传世作品来看,方弘斋的确对得起这称号。他特别擅长在犀角上雕刻山水,雕工入画,美不胜收。 众人尽皆赞叹,罗宇泽叹口气,心下暗道,“得,这样的好东西,肯定是珍藏品,决计不会出手的。” 吴夺在他身边,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哥们儿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做生意啊。 如今,犀角制品是严格禁止买卖的。而传承有序的古代犀角艺术品,虽然市场有所流通,但也有一定的限制。 这一堂犀角杯,包浆很润,应该是开门的传世品。不过,正如罗宇泽所想,这是宁元祺的珍藏,决计不会出手。 第98章 混进一只冒牌货 这一堂四爱犀角杯的交流,主要就是赏析。 宁元祺作为组织者,在当天交流会的尾声,拿出来的东西,应该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尽管吴夺也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上手一一听了听。 嗯······的确是明代方弘斋之作,而且选材都是亚洲犀角······ 等等! 怎么混进一只冒牌货? 非洲犀角?清中期? 这得捋一捋。 这四只杯子,有三只是明晚期方弘斋的作品,但是,其中的一只“陶渊明爱菊”却是清中期的作品! 也就是说,本来好好的一堂四爱犀角杯,应该是这一只“陶渊明爱菊”后来丢失或者损毁了,又补了一只高仿! 高仿这只“陶渊明爱菊”的清中期匠人是谁,没有听到相关内容。 不过,很奇怪的是,本来这一套杯子是用亚洲犀的犀角做的,为什么补的这只高仿杯子会用非洲犀做呢? 在清中期之前的犀角艺术品,基本都是亚洲犀的;清中期之后,用非洲犀才开始多了起来。 亚洲犀角和非洲犀角还是有些许区别的,一般来说,非洲犀的纹丝要比亚洲犀细一点儿。若从整角来看,非洲犀角也要大一些。 带着疑惑,吴夺又仔细研究了一下。 原来如此! 这位高仿者,功力达不到方弘斋的水平,纹丝细,先利于他雕刻时挥。 同时,雕成之后,本来就还得做色做旧;做色做旧的同时,也改变了纹丝的结构,使之微微变粗。本来两者纹丝粗细的差别也是微量的。 纹丝变粗后,原先的雕刻内容也会生细微的“膨胀”,那他原本拘谨收敛的雕刻风格,变得更为自然,也更接近方弘斋的水准。 煞费苦心啊。 这位高仿匠人有真品在手,比对着高仿,相对就很容易;同时,这不是高仿一模一样的浮雕图案,“陶渊明爱菊”只要风格和刀法相近即可。 所以,这一件“陶渊明爱菊”和其他三只犀角杯放在一起,本就很难单独辨识出来。 更何况,从清中期到现在,又过了两百多年。 “小吴,喜欢上了?我看你这有点儿爱不释手了!”此时,宁元祺在一旁笑道。 “喜欢您也不卖啊!”吴夺收回思绪,同时将手里的杯子给放下了。 宁元祺笑了笑,“不过,过我手,即我有,你刚才就是它们的拥有者嘛。” “这倒是。”吴夺也跟着笑了笑,略略思忖,这事儿还是不说了。 吴夺忽然又想,现场的十几个高手里面,没准儿也有眼力高深的能看出来,也有可能会以后找机会悄悄告诉宁元祺。 但是在现场,那肯定是不会说的。 吴夺一边走出赏析犀角杯的圈子,一边将心比心,若是自己的藏品,若是别人真的看准了,而后单独找机会给自己指出来,那心里或许会一时不痛快,但事后肯定会感激这个人的。 不过他并不了解宁元祺,而且也不算很熟。这事儿先放放吧。 交流会就此收场了。 结束的时候,宁元祺介绍了一下明天的安排。上午安排了一些钓鱼打牌之类的小项目,随意参加;同时会议室也会开放,有自的小范围交流可以明天上午继续。 明天午饭后,下午还租了翠云山庄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晚饭后,可以再住一晚,也可以就此回去。交流会两天,主要就是这些安排了。 当天的晚宴是在副楼的宴会厅,一张大桌,众人围坐。 宁元祺自然是主陪的位置,两侧分别是章成锦和金声振。 陈永钧是祺祥典当行的总经理,坐了主陪对面的副陪位置,他的两侧是另外两位比较年长的前辈。 他们四个年轻人,宁霜在章成锦的下坐了,葛亮在金声振的下坐了,罗宇泽则拉着吴夺挑了个位置坐到了一起。 前半场都是程式化的,后半场则是单独敬酒之类的了。吴夺酒量不济,但还是挨个敬了酒,包括那位刘馆长。 吴夺和宁霜、罗宇泽、葛亮也都单独喝了一个。宁霜不喝酒,喝的是果汁,吴夺顺带也趁机喝了一杯果汁,正好缓解一下酒意。 “不能喝就少喝,你看你这个大红脸。”喝完之后,宁霜低声说了一句。 “很红么?”吴夺不由拿起手机,利用黑色屏幕当镜子看了看。 此时他俩站在桌边不远处,现场其他人则处于不同方位的“乱战”状态。 宁霜扑哧一笑,也掏出了手机,给吴夺拍了一张,“喏,你看。” “呃。”吴夺看了看,“我平时喝酒没这么红,可能今天啤酒和红酒掺着喝的事儿。不过,我酒量确实也不行,但是今天吧,敬酒的时候也不好一杯酒不干掉。” 喝了不少酒,吴夺的话也就多了些。 “嗯,我妹妹说你挺有分寸的。” “你妹妹说过我?”吴夺一听宁雪,顿时感觉比多喝了酒更上头,“你们姐妹俩,性格好像,好像不太一样······” “她年纪小,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也别太介意。其实她没有坏心思,就是鬼主意特别多。” 吴夺点点头,却没有就此打住,转了话题问道,“你们平时考古,是不是很辛苦?” “其实干哪一行也不轻松,关键是喜欢不喜欢。” “你咋会喜欢上这个呢?” “我妈以前就是东山省考古所的,或许有影响吧。”说起妈妈,宁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暗淡。吴夺结合上次宁雪说他爸去看宁霜,却没提他妈,心下隐隐也明白了几分。 “你以前是学什么专业,怎么进了古玩行了?”不待吴夺应声,宁霜也转了话题。 “我其实是学宝石学的,古玩只是爱好,就像你说的,喜欢才能干好······” 话没说完,罗宇泽过来了,“正好,我再一起敬两位高手一杯······” 他看起来是真喝高了,也没避讳吴夺,“霜老师,你到底觉得我怎么样,小雪那里,你的话语权很重啊!” “这事儿我可管不了。”宁霜微微一笑,“我也不懂。” “你不懂,难道他懂?”罗宇泽指了指吴夺,身子晃了晃,“你俩在这儿卿卿我我,一个不管哥们儿,一个不管妹妹······” 第99章 有时间我去看看化肥 “好了好了,你喝多了,回座位上坐会儿吧,喝口茶。”吴夺就势扶助了罗宇泽,正好陈永钧也过来了,一起搭了把手。 宁霜冲吴夺不太自然地笑笑,吴夺则冲她简单示意,和陈永钧一起将罗宇泽弄回到了座位边。 “小罗比较性情,喝多了还是把他送回房间吧!”陈永钧对吴夺说道,“正好我也累了,一起先回吧。交流会的饭局,一般都是分批散的。” 吴夺也想回了,心想既然陈永钧这么说,那就走吧。 把罗宇泽送回房间,吴夺也回房洗洗睡了。 第二天起来,刚洗漱完毕,就听到门铃声,开门一看是罗宇泽。 “我昨晚喝多了,没胡说什么吧?”罗宇泽笑嘻嘻问道。 “也没说啥,就是对每个人说了一遍非宁雪不娶。” “靠!你可别吓我,我不记得说过这个!” “不记得你怕啥?” “我就是问问,谁说我怕了?”罗宇泽看了看吴夺的表情,放下心来,“走吧,吃点儿早饭。” 这时候已经八点半了,两人算是最后去吃早饭的。吃完了之后,罗宇泽问吴夺上午想干啥,吴夺说先和宁霜交易完了水仙盆再说,罗宇泽撇撇嘴,“行,那我先去和他们打两圈。” 吴夺回到房间之后,联系了宁霜。 结果,宁霜提出在餐厅和宴会厅所在的副楼见面,因为正好这会儿没人。 吴夺想想也是,应了,拿了东西又回去了。 他俩在二楼的一个小包间见了面。交易过程很简单,宁霜验货之后,按照约定价格给吴夺转了账。 “昨天罗宇泽没再说什么吧?”交易结束之后,宁霜仿佛随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表述对你妹妹的一往情深。”吴夺想了想,“他好像真挺喜欢宁雪的。” “我爸和罗伯伯早就认识了,宁雪小时候还经常和他一起玩儿,像个跟屁虫似的,没想到现在成了这局面。”宁霜叹了口气。 “这就说不清楚么?” “旁观觉得简单,当事人可能就未必了。我妹妹也不是没有明确表达过,但总不能像仇人一样见了不说话。罗宇泽呢,总觉得宁雪反正没男朋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怪不得她当时临时起意,找我当挡箭牌。” “这事儿她给我说过,我批评她了,确实太过分了。” “批评?”吴夺微微一怔。 “怎么?” “没什么,就觉得这词儿有点儿怪。” “好了,走吧,我把东西放回去。”宁霜起身,“对了,你今天有什么打算?” “也没什么?我想下午就回去了。”吴夺也起了身,“我爷爷从老家来了,他现在自己在我那儿呢,我还养了条狗。” “你也喜欢养狗啊?” “我不是喜欢,我是被动的。这是我碰上的流浪狗,不过那小白狗挺通人性。” “小白狗?我也喜欢狗狗,特别是白色的,但是工作原因,没法儿养。”宁霜似乎真是挺喜欢狗,“它叫什么名字?” “化肥。” “什么?”宁霜笑起来,“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此时两人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宁霜笑的时候,朱唇皓齿,眉目如画,吴夺忽然间觉得有种心情很清新的感觉。 “它比较肥,而且碰上我,有点儿像是来化缘的。” “原来是这样!”宁霜点点头,一边迈步一边说道,“你就住在中山公园附近对吧?” “嗯,刚买了文物局的家属院。” 宁霜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吴夺也没再开口。 两人出了这栋副楼,宁霜要回主楼房间放下东西,吴夺说了要去对面的副楼看看,就此分别。 “嗨!” 刚分开几步,吴夺又听到了宁霜喊出的声音。 吴夺扭头,宁霜看了看他,又微微低头,转而抬眸,“有时间我去看看化肥,方便么?” “方便。”吴夺没来由的笑起来,“提前给我说一声就行。” “那好,回见。” “回见。” 吴夺步履轻快地进了楼。 这栋副楼有很多个房间,会议室是二楼的一个大房间。此外,楼里还有棋牌室、台球室、影视厅什么的。 到了一间棋牌室,门开着,吴夺看到罗宇泽居然和胡允德、陈永钧、宁元祺在一起打麻将,便敲了两下门。 罗宇泽刚摸起一张牌,一边在手里搓,一边扭头,“敲啥门啊,进来就行。” 吴夺走到罗宇泽身边之时,罗宇泽也摸出是啥来了,啪地一声拍在桌上,“自摸!” 接着将剩余的牌一推,“我说什么来着?这把只胡清一色!” “牌技见长啊!”宁元祺就此起身,“小吴,你来替我吧,我再去看看章老他们钓鱼的成果。” 宁元祺是组织者,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吴夺也不好推辞,就此应了。 宁元祺走后,牌局继续,罗宇泽笑道,“又是咱们四个,这都是缘分哪!我说你牌技怎么样?” “不怎么样,纯靠运气。”吴夺打出一张南风。 “碰!”胡允德拿起南风,“小吴啊,昨天章老说你可以到大雅斋,我看不像是开玩笑。” 胡允德当然知道章老是在借玩笑说正事儿,但吴夺的意思并不明了,所以才这么开放式的提起话头儿。 这事儿吴夺已经和老财主商量过了,便哈哈一笑,“德叔,我倒是很想去啊,就怕入不了您的法眼。” “好小子!”陈永钧摸起一张牌,“让你回祺祥典当你不回,还在宁先生组织的交流会上公然投奔别家?” “陈总,吴夺来大雅斋,我可是能给他席鉴定师的位子哦。”胡允德接口。 “好嘛,我就是随口开个玩笑,你还上纲上线了。”陈永钧瞅了眼胡允德,“这不是位子的问题。” “陈总,我其实······” 陈永钧摆摆手,“小吴,虽然我很希望你能回来,但公是公,私是私,你去哪里也不影响咱俩继续相处。”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就是,这个圈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都是明白人,那咱们再聊。” 三人正说着,罗宇泽突然捏着一张牌嘿嘿两声,“不好意思,又自摸了!” 第100章 郎窑红,祭红,豇豆红 “这还能玩儿么?”胡允德笑道,“不如散了吧?” “哎?哪有这样的!”罗宇泽连忙抬手,“我带来的东西黄了,在这里搂点儿小钱还不行啊?” 陈永钧看起来也不想再玩儿了,“你那件定窑一般人看不出来,在这儿黄了,怕是又要到别处蒙出去吧?” “这怎么能叫蒙呢?就算是民国老仿,这样的成色也很少见的······”罗宇泽说着,忽然看向胡允德,“胡总,刚才宁叔在我没好意思问,您这次带啥东西来了?没见亮相啊!” “我也带了件瓷器。昨天讨论太热烈,我一时之间没轮上啊。” “出不出?”罗宇泽眼珠子转了转。 “出啊!本来就是大雅斋的东西。不过价儿高,无利可图,只适合收藏。” “您先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康熙官窑······” “我去,不会是青花将军罐吧?经典刀马人物!” “不是。是红釉的小件······” “红釉?康熙?那就是郎窑红喽?” 郎窑红,康熙官窑之中大名鼎鼎的单色釉品种。 康熙四十四年,原先的浙江布政使郎廷极升任江西巡抚。 景德镇在江西,御窑厂在景德镇。郎廷极的江西巡抚的位子上有八年,在此期间,御窑厂出现了一种新的单色釉瓷器。 釉色如血,故而民间称之为鸡血红。后来这种红釉传到欧洲,欧洲人则称之为牛血红。 不过,在郎廷极负责监造的御窑厂,更喜欢叫宝石红。 这些称呼都是对釉色的描述,而对这一品类,则被称之为:郎窑红。 若要穷,烧郎红。 郎窑红以铜为着色剂,窑内要达到13oo度的高温;铜在高温下是很不稳定的,所以成色就极其难以把握。 所以成品率很低,所以很珍贵。 吴夺一听罗宇泽说郎窑红,脑子里的鉴定知识也冒出来了。 郎窑红的釉色鲜艳,釉面带玻璃光感,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 郎窑红釉厚,胎骨白,烧成后口部会因为釉水脱流形成“灯草口”;为了防止釉水流过足部,会在圈足外侧刮出一个二层台阻挡釉水,让它流不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脱口垂足郎不流”。 “这么好的东西您不拿出来!”罗宇泽很明显咽了一口口水。 喜欢古董文玩的,但凡见了甚至听说了好东西,就如同贪吃的闻到美食的香味、好色的看到美女的身姿一般,有时候确实很难控制。 吴夺也是心思涌动。同时心想,以后去了大雅斋,自己的进境肯定会大大加快。 “不是郎窑红。”胡允德看着罗宇泽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胡总,您有话不能一气儿说完啊?可晃死我了!”罗宇泽呼出一口长气。 “是你火急火燎地连续追问。”胡允德就此起身,“罢了,既然不玩儿了,一起去看看吧,不然你小子又得瞎嘟囔。” “行,那走吧!”罗宇泽一想,胡允德带来的,肯定也不是差东西,而且说了是康熙官窑;便也就此不问了,干脆保持点儿神秘感。 却不料,吴夺又没忍住,“德叔,不会是祭红釉吧?” “你们的胃口都太大了!”胡允德露出无奈的表情,“不是。继续猜吧!看能不能见到之前猜出来!” 祭红釉出现得比郎窑红要早,而且更为少见,颜色也不一样,更加深沉安定,而且不流釉不脱口,因为多用作祭器而定名。 祭红釉瓷器,出现在明初,以宣德祭红最为出名。说到这里,又不得不感叹一下宣德皇帝的艺术水准和追求;宣德朝出了那么多好玩意儿,和皇帝是分不开的;而且,宣德皇帝在书法和绘画上的造诣也很高。 可以说,后世的祭红釉,都达不到宣德朝的水准,包括康熙朝。 实际上,虽然史料并无定论,但很多学者猜测,郎窑红极有可能就是烧造祭红不成功,从而衍生出现的类似的新品种。 只是这个新品种出来之后,大家现:哎呦?不错哦!于是便没有放弃,坚持继续生产了。 于是,祭红釉依然是名品,郎窑红也成了名品。 吴夺一听,干脆也不猜了。 陈永钧也跟着他们去了胡允德的房间,不过他一直没开口,只是在得知不是郎窑红和祭红之后微微一笑。 结果,胡允德拿出来的,是豇豆红釉。 确实是小件,高不到二十厘米,最大直径也就四厘米左右,撇口,长颈长腹,很窄的圈足。 虽然像个瓶子,但因为是撇口,所以称之为“尊”更为合适。 这是一件豇豆红釉莱菔尊。 这个豇豆红,颜色不太好形容,比郎窑红稍微暗一些,比祭红又稍微亮一些;同时还有两个特点,一是红釉之中往往会夹杂着绿色斑点,二是红的不均匀,有深有浅。 因为很像红色的豇豆皮,由此得名。 豇豆红釉是康熙晚期才出现的,虽然不如祭红和郎窑红出名,但是只作为宫廷御用器,产出量亦是极少,所以在价值上同样很高。 另外,豇豆红釉是比较正规的称呼,它还有个艺术化的称呼,叫做“美人醉”。 而眼前的这个器型,很像个萝卜,莱菔就是萝卜的意思,不过萝卜尊肯定比莱菔尊难听。 底款是双圈青花楷书三行六字:大清康熙年制。 “我就说胡总不可能带差的东西来!”罗宇泽啧啧称赞,“这东西您要是公开拿出来,肯定有人抢的!” “抢不抢的,要看什么价儿,我要是定五六百万呢?”胡允德看了看罗宇泽。 “五百万?那确实高了!三百万差不多。”罗宇泽打哈哈,“三百万加点儿给我得了!” “我说的是五六百万,不是五百万,准确定价是老客户老熟人最低五百六十万,一万也不能降。”胡允德接口。 “那真是没利市了。”罗宇泽摊摊手,“这东西得上大拍才能出您说的价儿。” 此时,陈永钧忽而开口,“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九十年代的时候,在燕京老的荷花古玩市场,曾经有人花一百八十块钱,捡漏过一件豇豆红釉莱菔尊······” 第101章 来龙去脉 说到这里,陈永钧一顿。 “荷花市场?后海那块儿的?”罗宇泽接了一嘴,“原来当年有古玩市场啊,现在早就是酒吧街了。” “后来,在2oo6年,这件豇豆红釉莱菔尊出现在嘉尔德纽约春拍上,拍出了两百多万的高价。”陈永钧没接罗宇泽的话,“又过了十年,2o16年,还是这件豇豆红釉莱菔尊,又登上了苏比士的港岛秋拍,最后包括佣金,拿下的总额是四百六十万。” 胡允德笑了笑,“陈总你记得很清楚啊。” “因为市面上绝大部分豇豆红釉莱菔尊,都不是康熙本朝的东西,甚至很多小拍上屡屡出现十万八万的落槌价。”陈永钧也笑了笑,“豇豆红釉在康熙晚期才出现,又是宫廷专用,本就没有多少件。据说,康熙皇帝见这种红釉既像豇豆红、又像萝卜红,所以才点名指定莱菔尊的器型。” 胡允德点点头,“康熙点名莱菔尊的器型,虽是野史传闻,却也不无道理。” “这一件,不会就是那一件吧?”陈永钧看向胡允德,“四百六十万,五百六十万,只赚一百万,不算多。” “这确实是章老在2o16年在港岛拍下的,不过他没出面,是委托朋友出面的。”胡允德点点头。 “我更感兴趣的是,当年到底是谁捡漏的?燕京古玩圈,我还是不如胡总熟悉啊!”陈永钧接着说道。 这时候,吴夺和罗宇泽各自点了一支烟,听着。 听前辈们讲讲古玩圈的一些轶事,也是一种学习。而且是在这种氛围下,他们说得可能也会多一些。 “我不过是年轻时在琉璃厂的店铺打过工,若不是章老提携,也接触不到什么人物,后来不也跟着章老回齐州了嘛!”胡允德摆摆手,“不过荷花市场里的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些,也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时间久了,知道的人就少了。” “交流会嘛,这也是交流,两位前辈开小灶,我俩跟着解解馋。”罗宇泽嘿嘿笑道。 “八十年代的时候,燕京有个白桥古玩市场,到了八十年代末,白桥街道改造,古玩市场就搬到了后海附近的荷花市场。”胡允德也点了一支烟,仿佛讲故事一样进入到一种节奏中: “原来的荷花市场,不如白桥市场热闹,白桥市场迁入之后,却一下子火了,逢集的时候甚至摩肩接踵。而且很多周边的古玩商贩,也都纷纷慕名带着东西去摆摊。” “这件豇豆红釉莱菔尊捡漏的事儿,我也没有亲见,也是后来听说的。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居然能自己拿在手上。” “那是年后的第一个集,加上午后飘了点儿雪花,所以散集挺早。有个冀省老大爷的摊子,最后像样的东西里,也就剩一件康熙青花笔筒和一件莱菔尊。有个在琉璃厂开店的店主来抓货,看中了大笔筒。” “我就是后来听这个店主说的。” “摊主说最后两件好东西了,两千你一枪打了吧。这个店主肯定得讲价啊,讲来讲去,摊主最低就能到八百,死活不让了。但是这个店主呢,最高只想出到六百,还说六百给他笔筒就行,不要莱菔尊。这莱菔尊瞅着到不了老康,也就是小康,没啥鸟意思。” 老康就是康熙本朝,小康就是光绪仿康熙。那时候,清三代的瓷器能叫上价儿,但晚清的东西不行,少有人看得上,经常当搭头。比如买个康熙的瓶子,搭给你个光绪的盘子碗啥的。 “最后呢,老大爷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顶多再让二十块,七百八给你俩,不墨迹,不行就走人了。” “这抓货的店主还是有些犹豫,却不料旁边一个看了一会儿的年轻人突然开口了,说不如这样,我出一百八,拿走这莱菔尊,你出六百,拿走这青花笔筒,这不就七百八了事儿嘛!” “突然冒出这么个年轻人,倒是让这笔买卖皆大欢喜,两人分别点钱,成交后各自散了。” 胡允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把手里的烟给灭了。 “听起来您也不知道这年轻人是谁啊?”罗宇泽就势插了一句,“不过,您当时也是个年轻人啊,哈哈。” “本来我是不知道,后来却听章老又提过。”胡允德接口,“当年这个店主不光跟我说过,跟琉璃厂很多人都说过,说一件光绪仿康熙的莱菔尊,瞅着色就不太正,一百八,还不如买个道光的盘子呢!” “那时候有挺火的歌《真心英雄》,这个店主还拿歌词开涮那个年轻人: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说年轻人多花点儿冤枉钱不是坏事儿,不然不长记性。” “可是,没过几天,这件豇豆红釉莱菔尊,就被堂而皇之摆在了很有名的店铺泛古堂的货架上。泛古堂的掌柜眼力过人,听说他是花几千收的,说这是标准的官窑宫廷器,没准儿当年就在乾清宫的南书房里摆着呢!” “当然,泛古堂的掌柜这么说,也只是为了增加这件莱菔尊的噱头。而且他很会做生意,并不想很快卖掉,绷住了高价,一年之内不出手。” “再后来,听说真的卖出了高价,但具体卖给谁就不知道了。但是在2oo6年,却出现在了嘉尔德纽约春拍上。” 罗宇泽耐着性子听到这里,一看告一段路,再也忍不住了,“胡总啊,您是真能沉得住气,硬生生把这一段讲完了,还没说那个年轻人是谁!” “说了你也不知道是谁。”胡允德淡然一笑,“这个人是当年的传奇,说起来和小吴还一个姓呢。” “吴镝?”陈永钧立即接口,“怪不得!不过,这个人我也只是略有耳闻。当年的顶级圈子,一般人进不去,也了解不到什么信息。” 吴夺一听吴镝,心头不由一阵波澜,不过表面上倒是压抑住了声色。 罗宇泽却叫道,“陈叔,这又不是旧社会,有什么圈子能跟帮派江湖一样,连消息都没多少?” “你懂什么?!往高了说,你回去问问你老爸,他多少年了都想成为云舟商会的会员,如愿了吗?往低了说,今天的交流会,不也是个小圈子么?我们交流的古玩,外人有几个能了解具体内容的?” 第102章 登门 胡允德点点头,“不过,确实也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资讯不够达,再者,古玩市场没现在这么开放和多元化,圈子里的人相对也比较集中。 说话之间,胡允德看了看吴夺,眼中似有深意。 之前吴大志嘱咐过吴夺,而且吴夺对这个“镝叔”确实知道得也不多,便佯装闻所未闻:“德叔,那这个牛人,现在干嘛呢?” “我对他也知之甚少,大多是从章老那里听来的。他和我差不多年纪,但是他当年声名鹊起的时候,我在古玩上却只能算刚入门。但是,他成名之后没几年,就突然之间消失了。” “章老也不知道消失的原因?”吴夺追问。 “对,章老也不知,他说吴镝为人孤傲,很难深交。不过,倒是有一些传言······” 胡允德深吸一口烟,“有人说他突然顿悟,看破红尘,出家为僧;有人说他隐姓埋名,遁世独居,乐得逍遥;还有人说他被国外的艺术品财团聘请,改换了身份和国籍······” 听到这里,罗宇泽不由伸了伸舌头,“我去,这也太吊了!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啊!” 胡允德轻轻摇头,“也有不好的传言,比如有人说他眼力太高,屡屡鉴定出极品高仿,触动了某个势力庞大的造假集团的利益,因此遭遇暗杀······” 顿了顿,胡允德又摆摆手,“不过依我看,这些都是以讹传讹,信不得。” 吴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当天,吴夺和胡允德心照不宣,没再当别人的面儿提去大雅斋的事儿,这事儿事后单线联系就是了。 午饭后,吴夺向宁元祺提出了告辞,也向章老等前辈打了招呼。 大部分人都不会这个时候走,因为下午打高尔夫球的时间,实际上会三三两两交流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这就不是买卖一件古玩那种具体生意了。 吴夺初出茅庐,自是没有什么交流对象。这方面他还不如罗宇泽。 本来宁元祺是要安排车送吴夺的,结果宁霜也提出想回去了,她开车来的,说顺带捎着吴夺就行。 宁元祺稍稍犹豫了下,但很快便点点头,叮嘱了一声“注意安全”。 到了停车场,吴夺一看,宁霜居然开的是一辆大切诺基,挂的是京牌。 “我从燕京开车回来的。”宁霜解锁上车。 吴夺坐了副驾,“没想到你居然开这么大的车,有点儿······” “有点儿彪悍?”宁霜笑笑,“公私两用,方便,这车装东西也多。” “你的假期该结束了吧?” “今天周日,正好过了一半,再过一周,周一上班。”宁霜动了车子。 “你们考古队,不下墓的时候都干啥呢?” “不下墓就研究墓。” “没什么诡异的事儿吧?” “什么算诡异?盗墓小说里说的那种?”宁霜轻轻拍了下方向盘,“也不能说盗墓小说里全都是胡扯,但是盗墓贼是偷偷摸摸的,我们是大白天大规模进行的,不可能一样。” 吴夺点点头,“你们考古队,不会就你一个女的吧?” “考古队不是固定的,都是根据每一个项目由所里统筹安排组队,我们所不说行政和后勤,只说能下一线的女同志,占到全员的五分之一吧。女同志也有女同志的优势呢。” 两人就这么随意聊着,宁霜也问了些吴夺的情况,听说吴夺从小便没了父母,只有爷孙两人相依为命,宁霜有些吃惊。本来她的母亲过早去世她觉得很是伤感,结果还是比吴夺强多了。 开到家属院门口停车时,两人已经聊了一路,彼此熟悉了很多,吴夺直接说道,“你下午有事儿么?没事儿的话你不是要看看化肥么?干脆到家里看看吧!” “事儿倒是没事儿,可我第一次登门,没准备啊!”宁霜有些不好意思。 “呃,你想准备啥啊?”吴夺一愣。 宁霜的双颊微微一红,“不是,我是说空着手不太合适。” “嗐!这有什么,我爷爷这人很随性的。”吴夺见宁霜的样子,“这么着吧,我陪你去附近水果店买点儿水果,你这不就不用空着手了?” 宁霜想了想,“行,我再给老人家买点儿礼品。” “不用,真不用客气。” 话是这么说,但是宁霜除了在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又到附近的专卖店买了两盒高档营养品。吴夺也没拗过她,只好就这样了。 宁霜买东西的时候,吴夺提前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先问他在不在家,听他说在家,便解释有个朋友待会儿和他一起回家,是个女孩。 结果吴大志嘿嘿一笑,“臭小子,行!不孬!这是趁我还没走,带女朋友回来让我看看?” “不是。”吴夺压低声音,“就是普通朋友。” “了解!不就是还没得手嘛!”吴大志说着就挂了电话。 宁霜拎了两盒营养品,吴夺拎着一袋水果,进了家属院。 “这里面的环境真不错啊,你挺会选。”宁霜四下打量了一番。 “当时买的时候,主要图个安全和省心。” 到了家门口,吴夺刚掏出钥匙,门就开了,吴大志笑吟吟站在门口,“回来了?” “嗯。爷爷,我来给介绍一下。这位是宁霜。这是我爷爷。” “吴爷爷好!”宁霜笑道。 “这姑娘真俊!”吴大志拍了一下吴夺的肩膀,又对宁霜说道,“小宁,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啊!快请进快请进!” 结果,宁霜一进门,化肥就晃晃悠悠过来了,宁霜一看,连忙放下东西,“这狗狗确实挺胖的,太可爱了!” “他这是瘦了一些了,原先更肥!”吴夺将水果放下,见吴大志已经在客厅茶几上摆了茶杯倒了茶,便对宁霜道,“你抱它过来坐就行。” 三人就此都坐下了,宁霜抱着化肥问吴夺,“它这个状态······这是不喜欢我抱吗?” 吴夺解释,“不是,它一向很淡定,没啥喜怒哀乐的表现。只要不反抗,就说明对你还是接纳的。” 此时,吴大志却看了看宁霜,“小宁啊,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第103章 悄悄问化肥 “吴爷爷,我是在考古所工作,平时在燕京,这次是休假回来的。” “怪不得。”吴大志微微点头。 “怪不得?”吴夺歪头看吴大志。 吴大志笑了笑,“怪不得有一种沉静的气质,考古工作需要沉心静气的,光是分辨土层就够麻烦的。” “吴爷爷,您对考古也有研究啊?” “我都是道听途说。”吴大志说着便起了身,“小宁你先坐会儿,我去买点儿菜,晚上就在家里吃饭吧!” “您别忙了吴爷爷,我坐会儿就走,晚上说好了回家吃饭的。”宁霜也跟着起身了。 “这样啊,那你坐着吧,我去洗点儿水果。”吴大志说着便走向了厨房。 “我来吧!”宁霜放下化肥跟上了。 “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儿的道理?”吴大志回身推挡,同时朝吴夺使了个眼色。 吴夺连忙说道,“你快别跟过去了,不然咱们仨都得挤在厨房里。” 宁霜不由笑了笑,便也没再跟过去。 这时候,化肥看了看吴夺和宁霜,却张嘴打了个哈欠,缓缓走向了书房。 “它这是困了啊?” “它不困也经常在书房趴着。” “你这狗狗确实挺特别。” “跟你想的不一样吧?它并不好玩,不过时间久了,却有朋友的感觉。” 两人随后又坐下聊了会儿,吴大志端着水果过来的时候,吴夺正好问道,“李一言先生现在还去考古现场么?” 宁霜点点头,“去,不过只是偶尔。他现在主要还是在燕京大学的时候多。” “李一言?”吴大志放下水果后看向宁霜,“是考古学家李一言先生么?小宁你和他很熟?” “对,李先生是我读研时的导师,我能去国家考古所也主要是因为他的推荐。”宁霜不由问道,“吴爷爷您也知道李先生?” “李先生可是考古界的大名人啊,肯定听说过。”吴大志继续问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总体还行,就是心脏的毛病不能停药。对了,今天冬天他要过米寿了。” “是啊,十一月初八·······” “啊?”这一声,是吴夺和宁霜一起出的。 宁霜面露惊讶之色,吴夺紧接着问道,“爷爷,您怎么会这么清楚?” “嗯······咳咳。”吴大志随后解释道,“那什么,我看过一本李先生的书,自序中提到过他是农历的十一月初八生人。” “爷爷您可真是好记性!” 宁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吴爷爷您以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啊?” “这可怎么说呢?”吴大志轻轻捻了捻手指,“我是少小离家,干了很多工作,主要是体力活儿,飘来荡去的,也没干成一个固定的工作。” “我看您可像个文化人呢!” “我就是爱看书,爱看新闻,爱接受新事物,呵呵,与时俱进嘛!” 三人就这么坐着又聊了十分钟左右,宁霜便提出告辞了。 吴夺出门将她送到停着的车边,宁霜本要拉开车门,却忽又停住,“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爷爷。” “不可能吧?” “我也觉得不可能,就是恍恍惚惚有种感觉。” “他是大众脸,你别多想了。” “嗯。”宁霜轻轻点头,“那我先走了。” “慢点儿开车。” “嗯,再联系。” 宁霜上了车,动车子,冲车窗外的吴夺挥了挥手。 吴夺也挥了挥手,在车子动了的时候,忽而又道,“我说,你走之前我请你吃顿饭吧,当给你送行。” “好!”宁霜面露微笑,痛快应了,又腾出一只手来,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吴夺不由自主做了个同样的手势,又觉得有点儿傻,转而又改成挥手,目送车子离去。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地来看你······”宁霜开车驶远,嘴里不由轻轻哼起歌儿来。 吴夺走回去,路上嘴里也没闲着,“记忆它总是慢慢地累积,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而此时的吴大志,却坐在卧室的床上,拿着手机凝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显然是用手机翻拍的,因为是很陈旧的黑白照片,边框一角还有一串数字:1965。 照片上,十八岁的吴大志神采飞扬,身边则站着三十三岁的考古系副教授李一言。 他们的身后,是学校的大门,“燕京大学”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吴大志的手指摩挲屏幕,泪水潸然而下······ 吴夺掏出钥匙开门,进了客厅,听到老财主的卧室似乎有动静。 “爷爷!爷爷?哎?怎了这是!爷爷您哭了!”吴夺进了吴大志的卧室,一看这情况,登时有点儿傻眼。 “这叫喜极而泣!”吴大志擦了擦眼泪,迅变脸,“这不是因为你找了个这么好的女朋友回来嘛!” “嗐!给您说过了,不是,我跟她这才刚认识!别乱点鸳鸯谱了。” “我就问你,有感觉吗?”吴大志揣起手机,走出了卧室,在客厅沙上坐下,顺手点了一支烟。 “好像还真有点儿······” “这不就得了!” “不过,她在燕京工作,而且也不知道她······” “这算什么?你就不能去燕京么?或者她就不能回来么?不知道?不知道她对你有没有意思?只要追到手,就不需要知道了!” 吴大志吐出一口烟圈,“千金易得,佳人难求,从面相上看,她还是处子之身!这年头儿,你算是走了狗屎运了!” “我的爷爷哎!您说个合适么?”吴夺大窘,挠了挠头,“相面还能相出这个来啊?” “那当然!除了面相,还有步态。你就负责让她成为我孙媳妇,让我早日抱上重孙子就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吴夺感觉这天儿聊不下去了,起身进了书房,顺手还关上了门。 嗯,悄悄问问化肥。 “化肥,我爷爷说的是不是真的?”吴夺蹲在经案前,摸了摸化肥的脑袋,低声问道。 化肥看了看吴夺,又是那种蛋腚的眼神。 “你觉得我和她合适么?”吴夺又问。 化肥活动了下身子,却是调整了趴姿,给了吴夺一个屁股。 第104章 状元府 “白养你了!”吴夺弹了化肥的尾巴一下,化肥不为所动,吴夺只好起身离开。 吴夺走出书房,吴大志走上前来,“你的这个化肥啊,自理能力还挺强。要是把吃的喝的给它准备好,我看它自己这两天都能应付。” “爷爷,您这两天不会就是放养吧?” “瞎说,我还带它出去遛了遛呢!它是个明白狗,就是不会说话。” 对这一点,吴夺深以为然。 吴大志又道,“对了,我准备明天走。墨玉玄武印的钱我给你转一半,抓紧给我把孙媳妇搞到手,你现在也算不缺钱了,古玩有的是时间研究,不差这会儿工夫。” “再住一阵儿吧!您回去也没啥事儿。” 吴大志摆摆手,“我先不回老家,从齐州去趟燕京。” “啊?去燕京干嘛?要不我陪着您吧!” “不用。我就是想自己去转转,以前在那里工作过,怀怀旧。真有什么事儿,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爷爷,您以前到底在燕京干嘛?” “搬砖!”吴大志起身,“我去屋里躺会儿,饭得了叫我。” “晚饭时间还早,再说您不是要做么?” “你把人放走了,我做个毛啊?臭小子!” 吴夺:“······” 第二天,吴夺将吴大志送上了齐州开往燕京的高铁。 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吴大志还买了个商务座,美其名曰穷家富路。 他坚持自己去,吴夺也没什么办法,好在随时都能联系。 上午送走了吴大志,中午罗宇泽就来电话了: “我说的帮我看玉刚卯的事儿,没忘吧?” “没有,不会今天就要看吧?” “我是上午联系的,老太太说下午就可以,明天也可以,我寻思着这不是及早不及晚么?” “老太太?”吴夺一听,“不是行里人吧?” “不是。要是行里人,我还不敢信呢!刚卯这么稀缺金贵的玩意儿,行里人还不得埋一堆雷啊?” “干嘛的?” “退休职工,他家老头儿去世了,留下的东西。” “你这路子够广的啊!” “别说没用的,下午行不行?” “行。那就今天陪你搞定了,明天我彻底休息一下。” “得嘞!在家等着我,我下午开车去接你。” 下午罗宇泽又开着柯珞克来了,吴夺一看,“我说,你咋不开路虎了?这是又需要装低调了?” “我那是因为交流会没办法,你说我开十几万的车去,翠云山庄的保安估计都得朝我翻白眼。” 罗宇泽把车开到了Lc区的一处路边停车,然后带着吴夺进了一条小巷。 最后,来到了一座古建筑的门楼前。 这门楼十分高大,是清代官式住宅的典型建筑,只不过门楣之上没了牌匾,同时两侧的砖墙也显得有些斑驳了。 “这应该是文保单位吧?”吴夺不由开口问道。 “没错,省级文保单位,晚清的一个状元府,人名想不起来了。”罗宇泽指了指门楼一侧的砖墙,“原先的老牌子不知咋丢了,新牌子还没挂。” 说着,罗宇泽带吴夺走进了门楼。 从外面看门楼很气派,结果进去之后,却是另一番景象。 简直就是一个大杂院,而且搭建了很多小房小棚之类的临时建筑,有养狗的甚至还有养鸡的,真有点儿鸡飞狗跳的感觉。 “这院子我听说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是机械厂的宿舍,2oo5年机械厂破产了,这房子的管理维护就成了问题,现在哪里还有状元府的样子?”罗宇泽边走边说,“我以前来过这里,听说最早门楼上还挂着‘状元及第’的牌匾,门口两侧还有石狮子,不过在特殊时期都被毁了。” “噢!老太太家里是机械厂职工啊!”吴夺点点头。 “对,原先老两口都是,如今退休了。老爷子是前几年去世的,独生子在外地工作。” 这院子委实太凌乱了,不过,吴夺穿过便道不断往里走,也大致能看出原先应该是个三进的大宅,而且每一进都不算小。 当年的状元府,如今却成了十几户人家混居的大杂院。 罗宇泽说的老太太,住在院子最里头东侧,有三间房,房前也自建了两间小砖房。 “张阿姨在吗?”罗宇泽敲门。 “不是老太太么?”吴夺一愣,低声问道。 “不得往年轻里叫么!”罗宇泽正说着,门开了。 这位张阿姨看着确实也不太老,六十岁左右的样子,人很瘦,收拾得干净利落,“小罗来了?进来坐吧!” “这我朋友,您就叫小吴好了。”罗宇泽介绍。 “张阿姨好。”吴夺打了个招呼。 屋里非常整洁,和杂乱的院落形成鲜明对比。布艺沙散着洗衣粉的香味儿,钢化玻璃茶几也擦得明明亮亮。 “我给你们倒水。”张阿姨先是端上了一盘橘子和一盘瓜子。 “别忙活了张阿姨,还是先看东西吧。”罗宇泽连忙说道,“跟我俩小年轻您就别客气了。” “好,那你们稍等。”张阿姨挺爽利,说着就进了里屋。 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个小木盒,挺漂亮,鸡翅木的,看着也有些年份了,怎么也能到民国。 张阿姨将木盒放到茶几上,“小罗你看吧。我家那口子以前找人看过,说就是汉代的玉刚卯,以前因为价钱不合适,一直没卖。现在儿子在外地要买房,就想尽力给他凑凑。” “那我先看看。”罗宇泽点点头,拿起了盒子。 吴夺已经打定主意,待会儿直接上手“听”,免得浪费时间。 罗宇泽拿起盒子的时候,张阿姨看了吴夺一眼,吴夺便顺口问了一句,“张阿姨,这地方是文保单位,没说有什么征收项目么?” “有啊!我听到信儿了,不光状元府,齐州有好几个地块呢,明年差不多都能启动文保征收项目。不过,咱也不可能知道进展度啊,补偿款啥时候能更不好说。儿子买房不能再拖了。” “噢。”吴夺点点头,“这状元府得有多少年了啊?” 此时,罗宇泽已经拿出了放大镜,很细致地看起了手上的白玉刚卯。 第105章 来了个抢生意的 张阿姨听吴夺问起,便就此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状元府啊,建成有一百五十多年了。民国时候被人买下成了私宅,五十年代又成了机械厂宿舍······” 吴夺听张阿姨说到了这个状元的名字,不过他还真没听说过。 清代的状元得有上百个,他就知道钱维城和翁同龢这两个,这还是因为他俩一个是画家一个是书法家,有书画拍卖成交记录,当时查过。 罗宇泽看完之后,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这件玉刚卯确实很小,立方体,高两厘米多,底边在一厘米左右。不过汉代玉刚卯大多是这种体量。 上下天地孔的孔道迎光一看,痕迹上是符合汉代工艺特征的。 最关键的是上面的刻字,罗宇泽是做过功课的,起码看过不少图片,对他来说,跳刀游丝的感觉算到位了。 随后,吴夺便上手了。 吴夺上手之后,罗宇泽便开口问,“张阿姨,您想多少钱出啊?” 汉代玉刚卯,能参考的价钱还真不多,因为市面上很少出现真品。只能是个估量。 罗宇泽查过一个比较确凿的国际大拍行的拍卖记录,将近二十年前,一件汉代白玉刚卯拍过六十多万。 不过这个价钱现在肯定是不行了,主要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此外,汉代玉刚卯在市面上一直是假货泛滥,很多人不敢贸然定论出价,六十万当时就拍得偏低。 综合来看,如今一件汉代的白玉刚卯,品相不差的话,至少是百万以上的价儿,甚至两百万以上也未必没人要。 罗宇泽想的,那肯定是出价越低越好,不过百万左右的价儿他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这得是在汉代真品的前提下。 “我老伴以前经常打听呢,他在世的时候就有人出到八十万没卖,我现在想卖一百六十万。”张阿姨不是行里人,所以说得比较直白。 “张阿姨,您这有点儿高了。” “小罗你就说最高能出多少吧?” “张阿姨我也挺实在的,您都说了八十万不卖了,我给您加到一百万,您看行吗?一百六十万确实有点儿高了。” 张阿姨想了想,“小罗啊,不瞒你,孩子买房还差一百二三十万,还有装修呢?再就是我有些地方也想用钱。这个一百六十万啊,就是个底了。” “张阿姨,您也不能一点儿不降啊!” “我真是不能降了小罗,你只考虑这个价钱你能不能要吧。” 罗宇泽有点儿郁闷了,就算不是行里人,这私人之间买卖东西,哪能一口价叫死呢? 这个价儿,噎脖子。就收古玩的来说,基本没啥利市了呀,还得找到肯出钱的买主才行。 不过,罗宇泽现在手里有一件玉翁仲,一件司南佩,他是要组成辟邪三件套出手的,这个价儿搭配其他两件,总体还是有的赚。 做生意,谁都想多赚点儿,罗宇泽笑嘻嘻,“张阿姨,您得看行情啊,不能只顾自己的需要来,这么着,你看看再降点儿,差不多我今天就直接给您转账了。” “小罗我说了不能降了。”张阿姨表情温和,但是口气却无比坚决。 此时吴夺已经了然了,不过罗宇泽和张阿姨在谈价,所以他一时没有插话,先是将这件玉刚卯又放回进了小木盒里。 “那我再琢磨琢磨。”罗宇泽点点头,看向吴夺。 “没事儿,想好了再买,你们不喝水吃个橘子啊!”张阿姨招呼。 “谢谢张阿姨。”吴夺起身,“我们到院里抽根烟商量下。” “行,这么贵的东西,是该好好商量。”张阿姨话音未落,就听到房门外有人敲门,“张阿姨在吗?” 张阿姨起身开门,吴夺和罗宇泽也要出门,便一起过去了。 结果开门一看,居然是葛亮! 罗宇泽心里咯噔一下子。 靠!抢生意的来了! 怪不得张阿姨咬死了价儿,原来还有别的买主啊!而且,除了他和葛亮,说不定还有人呢! 葛亮看到吴夺和罗宇泽,也微露吃惊的表情,“嗨!两位捷足先登了啊?” “你们认识啊?”张阿姨笑笑,又问葛亮,“你是中午打电话的小葛吗?” “对,是我,张阿姨,我这是来晚了?” “没有没有,小罗和小吴说要商量下,你先来看看东西吧。” 这下子,弄得罗宇泽站在门口,也不知该出去还是待在屋里了。这要是出去了葛亮却一口拿下了,那也不用再回来了。 葛亮此时微微一笑,“都是朋友,没那么多事儿,你们先去商量呗。守着我看也是看,而且我眼拙,且得看一阵子。” 吴夺拍了拍罗宇泽的肩膀,“先让葛兄看吧。” “好吧!”罗宇泽点点头,和吴夺出了屋。 两人走出几米,各自点了一支烟,罗宇泽问,“怎么说?” “东西不差,但是,凑辟邪三件套不行。”吴夺轻轻摆手,“因为这是一件宋玉。” “你是说宋代仿的汉代刚卯?” “对。”吴夺点点头,“而且这东西入过土,还有淡淡的血沁呢,出土时间我看不会太久。” “这个我知道,但也不是这些年的事儿,应该是清末民初出土的吧?” “差不多。”吴夺应道,“宋仿也值得收,而且这件仿得非常好,足以乱真。只不过,张阿姨要是咬死一百六十万,那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对啊!如果是汉代的,我一百六十个收,辟邪三件套依然有的赚!但要是宋仿,我收的话,也就是几十个啊!”罗宇泽看着吴夺,“你确定是宋仿?” “我这儿看是宋仿。只不过,是极为难得的顶级工手,加上入过土,可以说真假难辨了。” 罗宇泽沉吟着搓动手指。吴夺一看,心道他或许在在琢磨高价拿下、然后就当成汉代玉刚卯来出吧。 这种事儿,吴夺没法儿干涉别人,罗宇泽请他来,他说出自己的鉴定结论,那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行,我有数儿了!”罗宇泽说着便迈开步子,“走,咱们先回去看看‘罗汉头’怎么搞!” 第106章 邀约 按说,人家在谈生意的时候,愣是挤在一边“旁听”不像那么回事儿。不过,罗宇泽占了个“先来后到”的理儿,若是同样的一百六十万,他可以先拿;这买卖暂时还没断。 “葛大师,我们俩再回来,不影响你吧?”罗宇泽进屋之后先是笑问一句。 “不影响。”葛亮正在吃一个橘子,“我建议你们尝个橘子,挺甜的。” “小葛啊,我跟小罗也是说的这个价儿,并没有因为你们两个人都想买抬价。不信你问问小罗,这个价儿我说了就是最低的不能降的。”张阿姨一看罗宇泽回来了,直接当着双方的面儿说了。 “葛大师说了,我们都是朋友,好商量。”罗宇泽笑着拿起了一个橘子,“谁买都行。” “一百六十万?那你先。”葛亮放下了橘子皮。 罗宇泽没接这茬,“你不是刚从南方来齐州么,消息这么灵通?” “机缘巧合,张阿姨不是最近一直在打听想出手么?”葛亮很自然地应声。 吴夺眼下也不知道罗宇泽是不是想一百六十万拿下。如果是这个价儿拿下,那么罗宇泽肯定是要以汉代白玉刚卯的名义蒙事儿的;但是呢,能专门买下辟邪三件套的,就算当时看不出,以后未必看不出,或者以后未必找不到能看出的高手。 “算了,你刚回来,让给你了。”罗宇泽做了个手势,又对张阿姨说,“我们都是朋友,再说价格我觉得太高,还是让他买吧。” “别让啊,这有什么好让的?”葛亮摆摆手,“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这个价儿,你先来我没意见。” 张阿姨此时有点儿尴尬了。 罗宇泽就此收场,不再啰嗦,“张阿姨,那我们先走了,打扰您了。” 吴夺一看,对罗宇泽的表现很是满意。 既然要凑,那就别蒙事儿,也别怕麻烦,等遇到真正的汉代刚卯再说。 两人就此离开了房间,张阿姨送到了门口,葛亮起身打了个招呼,留下了,也不知他接下来想怎么谈。 走出了门楼,罗宇泽却在一侧站定,递给吴夺一支烟,“等会儿‘罗汉头’,等他出来问问情况。” 吴夺接了烟点上,“这有什么好等的?个人有个人的打算。” “我想看看他会不会打眼。”罗宇泽应道,“再就是,这东西好歹接触一回,若是他拿下了,也算知道东西的去处。” “那我先走?” “别介啊!”罗宇泽连忙说,“你都来了,不差这会儿吧?总不能一看买卖没成,闹情绪吧?” “我闹哪门子情绪啊,最近有点儿累,想回去休息下。” “你昨天中午就走了,还有美人相伴,累什么累?再等会儿再等会儿。” “喏,我抽完这支烟,如果葛亮还不出来,那我就走了。” 结果,还真是没等抽完一支烟,葛亮就出来了,一看他俩,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们会等我。” “我们就是抽根烟,抽完就走,谁知道你出来这么快!”罗宇泽踩灭烟头,“黄了啊?” “张阿姨咬死一百六十个,肯定拿不了。”葛亮应道,“我本来可以和你们一起走的,晚走一会儿只是不愿意让她难堪。” 罗宇泽不由点点头,能听出来,葛亮没有瞎说。 葛亮又道,“这东西,到不了汉,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 “眼力可以啊!还说自己是外行?”罗宇泽有些吃惊。因为以他的眼力是看不出来的。 “古玩上我是外行,但是法器我懂啊,这血沁的气息不对,没那么久。”葛亮直言。 “你这说得也太玄乎了,我有点儿晕。”罗宇泽扶额。 吴夺却有些好奇,“不对啊葛兄,如果是汉玉,宋代才入土,那照你的意思,血沁不也一样么?哪能以此断定不是汉玉?” “兄弟你有所不知,若是包浆之后再入土,血沁的气息又是另一种情况。”葛亮认真地解释,“玉为土性,血沁为水性,土克水,没有包浆的玉器入土,形成的血沁······” 罗宇泽却抬手打断,“大哥,你说这个,我们哪能听懂啊?你这鉴宝方式,也忒奇特了。” 吴夺却沉吟道,“殊途同归。” 葛亮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好了,别在人院门口杵着了,走吧!” 葛亮却又笑道,“我这初来乍到,在齐州朋友不多,咱们仨也算是缘分,不如今晚我请两位吃顿饭吧?” 罗宇泽笑,“我可以。”说着一指吴夺,“但是他累了。” “兄弟给个面子?”葛亮看向吴夺。 吴夺也笑笑,“葛兄,要说吃晚饭,现在还早呢。” “我还有件东西要看,两位感兴趣么?”葛亮不徐不疾引出一句,“要说玉器青铜器,我还可以,但是瓷器,眼力上的确短了几分。” “少来了,你的什么好梦妙枕,不就是瓷器么?刘馆长屁颠屁颠买了,还夸个不停。”罗宇泽立马说道。 葛亮接口道,“那件瓷枕没有入土痕迹,表面光滑润泽,长期以来都在被使用,而且没有不良气息,肯定有助于睡眠的。” 吴夺心道,葛亮说的要看的东西,那应该就是瓷器了,“葛兄,你这刚来齐州不久,路子倒是很广啊!” “别人不知道,你俩还不知道么?不都是靠我外公帮忙铺陈了一番?” “行。既然葛兄说了,那就一起去看看。”吴夺对葛亮的印象算是越来越好。一开始主要是因为他的形象产生的距离感,罗宇泽因此还给他起了个“罗汉头”的外号。 但是葛亮思虑周全,处事稳健,而且私下交流起来,感觉也不做作、很顺畅。 罗宇泽一听,“好家伙,这又不累了?你也不问问是啥东西。” 吴夺哈哈一笑,“还是累啊,不过我感觉葛兄要看的,应该是好东西。” 罗宇泽对葛亮说话一直挺随意,还不时夹枪带棒,但是葛亮却没有不良反弹,进退有度,弄得罗宇泽也有点儿绵了,“葛大师,那就先说说是啥东西呗?” 第107章 乌金釉 “是一个黑釉香炉,年份不知。”葛亮立即应声说道。 “不知?”罗宇泽一愣,“大概也不知道么?烧黑釉的朝代和窑口并不多。” 罗宇泽这一点算是说对了一半。 黑釉并不是烧得不多,而是作为主动追求的效果,出现得并不多。 所以价值高的就很少。 黑釉出现,并不是人为追求的结果,而是工艺出问题了,没控制好,含铁多了,直接给烧黑了。 早期瓷器技术不够精良,黑釉或者类黑釉的瓷器是很多的,但也是主要作为日用器。 实际上,拿着一个黑碗吃饭,并不舒服。有人可能说,不对啊,我去日韩料理店,经常看到黑色的餐具,我还用黑碗吃过炸酱面呢! 吃一次两次可能觉得无所谓,但是如果一年到头都捧着个黑碗,那就很压抑了。 所以,这种情况,一直在被尝试改变。宋代的时候,黑釉就很少了;定窑和耀州窑出现过黑釉,但是在整个窑口所出瓷器中占比非常小。 后来技术提高,整个明朝,都没有生产过黑釉的瓷器。 到了清代,康熙朝出现“怀旧”风,尝试过黑釉,但也不多;雍正乾隆更少。晚清又多了起来,但也只是高仿以前的黑釉。 “大概也不知道,我也没见,只知道没款儿。”葛亮回答。 “黑釉香炉······”吴夺沉吟。 “噢,这个香炉是为了对应五行方位,北边的供台,需要黑釉香炉。” “你自己用?这五种釉色凑齐也很难啊!”吴夺不由问道。 “对,自己用,我的店正在装修,开张的时候别忘了捧场啊。”葛亮解释,“不用凑齐五色,只需要一个。因为店门朝南,店里只有北墙边一个供台。” 罗宇泽笑道,“你这么讲究啊?要是买不到黑釉老香炉怎么办?” “买不到老的就买新的呗,大不了定做一个。”葛亮也笑,“这东西的确很难碰,所以得到这个线索之后,我也没细问,就先约好了。” “先约好了你不先去,却跑这儿来买刚卯?” “货主是个开饭店的,中午一般要忙到三点,所以就约了三点半。我是两头都安排妥了。” “牛逼!”罗宇泽翘起大拇指,“那走吧。” 葛亮是打车来的,上了罗宇泽的车。 这是位于一条小街上的饭馆,门脸不大,挂着个“回味香”的牌子。 他们三个到的时候,“回味香”门前一侧,有个三十来岁的长男子居然就坐在折叠椅上,正在弹吉他。 而且边弹边唱: 你总是吐槽一道菜的价钱 却不知我的食材是多么精挑细选 也不知我洗菜洗了多少遍 干不干净你尝不出不同口感 吃的那些残留标物却已将你的身体改变 我告诉你这么多 如果你还是不喜欢 那么我只能说请便 我也不知道能留下多少回头客 我只知道我的眼里并不是只有钱 ······ 三人一时被吸引了,不由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而这个长男突然被围观,仿佛还挥得更好了。 “嘿!这是词曲唱三位一体啊!”一曲终了,罗宇泽不由鼓掌。 “三位是来吃饭的?这个点儿可有些晚啊!” “不是,我是约好了来看东西的,我姓葛,秦老板在么?” “噢!你是葛先生啊,我姓秦。”长男伸出手来。 “秦老板好雅兴啊!” “刚忙完,自娱自乐歇会儿。进来说吧。” 三人进入饭馆,在一张桌子边坐下,秦老板招呼一个服务员拿了三瓶矿泉水过来,“请喝水。” “秦老板你又会弹吉他又会谱曲,这是专业学过么?”吴夺随口问了一句。 “业余爱好而已。”秦老板站在桌边笑了笑,“你们稍等,我去楼上拿东西。” 这个小饭馆是在一栋居民楼的一楼门头房。看来,这位秦老板就住在楼上。 秦老板拿回来一个锦盒,放到桌上后,也坐下了,冲葛亮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听说古玩行有请人掌眼一说,葛先生你这是请了两位掌眼啊?” “他们是我的朋友,也都喜欢古玩,正好一起来看看。”葛亮应了一声,打开了锦盒,拿出了香炉。 这个香炉不算很大,口径大约二十厘米,高度在十五厘米左右,三足,双耳,造型简约大气,没有什么纹饰。 香炉的外壁的黑釉润泽老气,炉底施白釉,无款,只有一个青花双圈。 葛亮拿着看的时候,吴夺和罗宇泽也一直在盯着看。 看到最后,两人不由对视一眼,同时出现了一个口形:康熙! 这是一件大开门的康熙官窑乌金釉三足炉。 康熙朝重新开始烧制黑釉的时候,因为黑釉不好听,所以改叫乌金釉。 华夏人自古以来都是艺术化命名的高手。乌金釉比黑釉确实好听多了。还有一种酱釉,自是不如乌金釉黑,被叫做紫金釉。 葛亮似乎也没想到,居然是一件如此开门的康熙官窑,表情微露惊喜。 康熙官窑,不落年号款的情况是很多的。 特别是康熙早期,大部分官窑都不落年号款。因为这一时期时局不稳,民间动荡,从皇帝到朝中大臣,都认为得“小心”。瓷器是易碎品,万一不小心打碎了,而且正好把“大清康熙年制”这几个字给打碎了,很不吉利。 到了康熙中期以后,不落款的情况就少多了。 不落款,有的就直接是光溜溜的素底;有的,则是加一个青花双圈,无款无字。 大开门的东西,鉴定难度并不是很高,而且三人眼神交流之后,已然明白看法一致。 不过在这个期间,吴夺依然拿起上了个“保险”。 没问题,就是康熙官窑。 “秦老板,这东西我先请个价儿吧?”葛亮开口了。 “你不问问我这东西怎么来的么?”秦老板却笑了笑,“我听说古玩行有个规矩是不问来路。不过时代不同了,谁也想安生点儿。” “我明白你的意思。”葛亮也笑了笑,“你是怕麻烦,想着卖了就了了,怕我找后账是吧?你放心,我看好的东西,不会找后账。至于来路,你能说当然最好了!” 第108章 大明康熙年制 秦老板点点头,从身上摸出烟盒。一看他掏烟,罗宇泽抢了一步,先行派烟。 秦老板也不推辞,接了点上,“我父亲喜欢收藏,特别是瓷器,这是他留下的。噢,我不是齐州人,老家是琅琊县的。” 三人一听,心思不由都动了。 罗宇泽差点儿就猴急问出“令尊只留给你这一件香炉么?” 但终究是忍住了。肯定得等葛亮谈完了这一件再说。 “没问题。”葛亮点点头,“那就请秦老板报个最低价吧!” “我不懂这个,这东西本来我不想卖的,但是今年饭馆生意入不敷出,我就拿着去一家大拍卖行走了一遭,可是他们给估价太低了,而且还赶不上今年的秋拍了。我这才又委托朋友帮着打听下买主。” 秦老板说着,掸了掸烟灰,“根据我找人看的情况和打听到的行情,这东西能到一百万以上,我想快出快走,就干脆地一口价吧,一百万。” 葛亮点点头,却不表态,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吴夺也不知道这东西的行情,好在他也不是买主,便掏出手机开始登录平台查询。 吴夺还真的查到了一件康熙官窑乌金釉香炉的成交记录。 那一件是纯粹的无款,比眼前这件大,黑釉的色泽和光感也更好,而且口沿带了描金。方方面面都要比眼前这件占优。 那一件的成交记录是两百万。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那一件虽然只是看图片,但是和眼前这件一比,就显得眼前这件有点儿不那么上档次了。 眼前这件以一百万拿下,算是个大差不差的行价,倒是亏不着,可也没什么赚头。 不过,葛亮是想买了放到自己的店里,一时并不会倒手,就不需要考虑赚不赚钱的问题,只需要考虑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合适不合适,既有摆放起来合适不合适,也有财力承受上的合适不合适。 葛亮一时没有应声,罗宇泽却出来帮腔了,“秦老板,既然你打听了,想必也应该知道这种乌金釉,可以分为乌黑、绀黑、青黑三种成色,你这个香炉,到不了顶级的乌黑,而且亮度也差点儿,所以,这价儿确实高了。” 乌黑,基本就是纯黑;绀黑,则是微微泛红;青黑,自然就是泛点儿青了。 “你说的这些,我也看不明白。我只知道是康熙官窑乌金釉。”秦老板微微一笑,转而直接问葛亮,“葛先生也觉得高了么?” “确实高了。”葛亮顺着说了一句。 古玩买卖,往往多大的漏儿也得说高了,更何况对这件香炉来说,一百万也就是个行价。 “好。”秦老板居然直接拿起香炉,装进了锦盒,“你们稍坐,我先放回去。” “啊?”三人都不由一愣。 “不是高了么?那就算了。”秦老板看了看他们,“我说了一口价了啊!” 吴夺此时伸手压了压,“秦老板你听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你的风格这么斩钉截铁啊!你不是行里人,这古玩行里的买卖,很少见一口价咬死的;就算最后是按照第一口出价成交的,中间也都得好好谈谈的。” 罗宇泽呵呵笑道,“你这里也不可能所有的菜都是急火快炒吧?也得有小火慢炖的。” 秦老板摆摆手,“看来这是误会了。不过我对古玩行没兴趣,纯粹就是卖这一件东西,一百万就一百万,卖不了我再想别的办法筹钱就是了。” “那你总得留点儿时间给我考虑吧?哪能一听‘高了’,接着就拿走啊?”葛亮接着说道。 “这肯定可以。”秦老板点点头,“其实我一开始就说清楚了,我还以为你说高了就是不要了。” “抽烟抽烟。”罗宇泽又递了一支烟。 这位秦老板的风格,一时让三人有点儿不适应。 按说不喜欢古玩的,或者不了解古玩行的,他卖一件古玩,和卖一件普通商品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就算这样,那这也算“二手”的东西,咬死一口价、一点儿也不愿意啰嗦的,也比较少见。 吴夺又琢磨上了,没准儿也可能是因为秦老板一看来了三个人,在谈价上落了下风,才采取了这种方式。若是葛亮一个人,或许还是有可能再谈谈的。 “秦老板,你刚才说令尊留了东西给你,难不成就这一件?”吴夺见葛亮还没拿定主意,此时便开口问了一句。 “当时是我大哥主持分的东西,就给我三样东西,都是瓷器。其中一件是落款‘大清道光年制’的天球瓶,我已经卖了。剩下两件,一件就是这个香炉,当时我也不知道竟然是康熙官窑,竟然比那件挺大的天球瓶还值钱。” “那还有一件呢?你打算出手么?” “还有一件笔筒。挺漂亮,我一直摆着欣赏呢。” “那就是不出了?” 吴夺追问之后,秦老板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也可以出,不过价儿不好定,少了我不愿意,多了你不愿意。” 听他这么说,吴夺还以为他还在暗指这香炉谈价上的事儿,“一码归一码,一件是一件。你这个笔筒,是青花的,还是彩瓷?” “彩的,我父亲以前说过,说是五彩。” “有款儿么?” “有,不过挺奇怪······”秦老板笑了笑,“算了,不说了。” 吴夺还以为他说“奇怪”是因为不认识落款的字体或者内容,话也就一时没接上,停了停。 此时,葛亮正好有了决定,“这么着,秦老板,这东西我考虑清楚了,一百万我要了!” 见他决定了,吴夺和罗宇泽便也没再说什么。 古玩行里,本就没有那么多漏儿。而且,宁可买贵,也不买假,碰上一件开门的东西,他又需要,正常买卖的价儿,拿下也就拿下了。 等他俩交易完毕,吴夺才又笑问一句,“秦老板,你那件笔筒,不会也是要一口价一百万吧?” 刚转了一大笔钱,秦老板似乎很开心,“算了,我就实说了吧,那件笔筒虽然漂亮,但是底款写的却是‘大明康熙年制’,就这,你们还看吗?” 第109章 一字之差 “啊?”吴夺一听,立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康熙是清代皇帝年号,落个“大明康熙年制”的款儿,按说不应该是吃惊,而是应该啼笑皆非。 类似“现代工业残次品”“摸多了不长个儿”的效果。 其实不然。 因为“大明康熙年制”的清代真品瓷器,确实是存在的,南京博物院就有一件实物,而且完全具备康熙官窑的特征! 这是一只青花压手杯。 压手杯之所以叫压手杯,主要在于两点,一点是大小适合把握,另一点是微微外撇的口沿在握住时正好可以压合手缘。 这只青花压手杯高在五厘米,口径不足九厘米,胎比较薄,外绘青花贯套纹。 底款则是六字楷书:大明康熙年制。 这种压手杯一般是作为酒杯用的,同期的康熙官窑有不少压手杯,落款都是“大清康熙年制”;这一件“大明康熙年制”,在被认定为真品的情况下,自然也会有很多推测。 这里头有合理的也有不合理的。 不合理的显然是逻辑上出问题了,大部分是没真懂这是“康熙官窑”。但即便是合理的,也不一定符合真实的情况,因为偶然因素太多。 所以,结合史实来捋一捋背景其实更好。 在景德镇正式设置御窑厂,是从明代开始的。明代嘉靖朝之前,御窑厂官窑瓷器出厂,要经过两次拣选,第一次是出窑后,第二次是统一运到指定地点集中再来一遍。 但凡不合格的,一律打碎。 如果像这件青花压手杯的错误,出现在明代嘉靖朝之前,那么肯定是要被敲碎的。 可是,嘉靖朝以后,御窑厂出现了问题,因为无力继续完全承担官窑瓷器的烧造任务,御窑厂就分了一部分产品给民窑完成。 这就是所谓的“官搭民烧”。 官搭民烧的制度在清代得以继承,而且更加宽松了。 宽松到产品如果不合格,不仅不打碎,还可以卖到市场上去。 就因为这样,景德镇的瓷器市场上,经常能看到官窑的瓷器摆出来卖。史称“官民竞市”。 官搭民烧和官民竞市,是“大明康熙年制”的出现的历史背景。 这种情况下,出现“大明康熙年制”并流出去,就具备了可能性。 工匠手误也好,有反清复明的执念也好,大冒险泄愤也好,总之是出现并流出去了。 当然,只可能通过“官民竞市”在JdZ市场流出去,不可能被选送到京城。 不过,这样的东西,就算当时能作为官窑做出来并流出,但流传下来依然不容易。因为这和“文字狱”的对象也差不多了,一旦现,怕是不少人得掉脑袋。 同时,在流传过程中,还有损毁的可能。 所以,这只“大明康熙年制”的青花压手杯能完好无损地流传到今天,实在是一个概率极低的事件,能现这一件,已经是机缘巧合了。 吴夺吃惊,是因为秦老板这里又冒出一件! 毕竟,在没有看之前,他说的这件虽然可能是瞎胡闹的仿品,但也存在真品的可能性。 特别是秦老板说很漂亮。 秦老板显然不知道南京博物院的那一件青花压手杯。 秦老板一看吴夺吃惊的表情,误会了,尴尬一笑,“这落款是挺离谱,不过因为漂亮,我还真挺喜欢。虽说不是古玩,但好歹也能算一件艺术品不是?” 罗宇泽和葛亮的表情也差不多,他们都算是行里人,也是知道那件“大明康熙年制”的青花压手杯的。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了。”吴夺稳了稳,“不过,就这么件东西,你还说价儿不好定?” “我不是说了么,好歹是一件艺术品,我就算不当古玩卖,它也有价儿啊,就算是我心目中的价位吧。” “那你心目中的价位是多少?” “一万!也凑个整数吧,不能再少了。” “这样吧,既然都来了,再劳烦秦老板你跑趟腿,我们看看再说。” “行。你们等着。”秦老板很痛快地应了。一来他已经报了价了,报了价人家还要看,那就有成交的希望;二来人家刚买了一百万的东西呢,这笔筒就算最后不能成交,多跑趟腿也没啥。 秦老板走后,吴夺对葛亮低语道,“葛兄,这笔生意是你带来的,待会儿你要是喜欢,你先来。” 葛亮摆摆手,“那有那么多巧合?而且他还说是五彩的,彩瓷真品的概率比青花更低!” 罗宇泽又嘿嘿,“这事儿麻烦了,要是真的,足以比肩南博的那件,那可是很值钱哦!” “要是真的,总不能咱们仨先打起来吧?”吴夺摊手。 “见者有份,倒手赚钱一分为三,没意见吧?葛大师?”罗宇泽看向葛亮。 葛亮无奈叹气,“行。不过你别净想美事儿了。” 他们仨坐在门口附近的餐桌上,此时一个服务员和一个厨师都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嘀嘀咕咕什么。 秦老板又拿了个锦盒回来了。 这笔筒被从锦盒里拿出来放到桌上之后,吴夺就不由眼前一亮。 这五彩笔筒大片留白,画片也确实漂亮。 画片是竹雀图,几竿修竹,两只雀鸟,还有山石青草,竹畔小溪。 “漂亮吧?只是一看落款,就······唉,真是画蛇添足啊!”秦老板在一旁感叹了一句。 “你先来!”葛亮和罗宇泽这次是对吴夺异口同声。 吴夺也不客气,上手了。 不过,他先是翻底,让大家一起先看看这个传说中的款儿。 居然还是红彩款,虽然有的字带行书连笔,总体也算楷书。 大明康熙······ 嗯? 三人愣了愣,等到确认之后,不由一起看向秦老板,眼神之中带着异样。 你不懂古玩这没话说,可你不能看错字啊?一共就六个字,你还能看错一个! 一字之差,结果······ 秦老板迎着三人的目光,看向底款,“有什么问题么?” “秦老板,你好好看看,这是大明康熙年制么?”吴夺指着强调,“你好好看看这个字。” 第110章 “康熙”师傅 “啊?”秦老板终于看清楚搞明白了,“这不是大明康熙年制?!这······这是大明康熙‘手’制,我怎么会看错呢?” 这个“手”字连笔略多,和“年”字的草书字体确实有点儿像,不过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而且,整体是楷书的情况,带连笔可以理解,但不可能单独只一个“年”字纯用草书字体。 秦老板之所以认错,主要还是先入为主和惯性思维。 罗宇泽突然哈哈大笑,“这款儿牛逼了,不光是大明康熙,还是康熙皇帝亲手做的!” 此时,吴夺却认真地“听”了起来。 这件笔筒不像是现代高仿。 反过来说,能做到这种釉面和画片水准的现代高仿,不太可能落款落成这熊样儿。 果然。 这件五彩竹雀图笔筒,不是现代高仿,也不是清代康熙朝的东西,而是明代万历朝的东西! 这是一件万历民窑五彩笔筒。 这位“康熙”,应该是人名,姓康名熙,而不是后来的清代年号。 那这“大明康熙手制”,意思就很容易理解了。 在明代,民窑瓷器的款儿那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有堂号,有年号,有人名,有吉语,还有一些“复合”款,比如“天顺七年大同马氏造”。 到了清代,可就没有这么自由了,康熙皇帝曾经颁过圣旨,“禁镇户于瓷器上书写年号及圣贤字迹”。 这个“大明康熙手制”,在民窑落款自由的明代,那就应该是某个叫“康熙”的民窑工匠的作品了。 只不过这位“康熙”师傅,肯定是不怎么出名。 同时,这样的东西,若是流传到康熙朝,也是很容易被“销毁”的,因为“大明”和“康熙”是不能搭的,“康熙手制”更是可能会让康熙皇帝不爽。 所以,虽然是明代的东西,但能“穿过”清代,安然无恙地“走到”今天,和那件“大明康熙年制”的青花压手杯一样,都是极其不容易。 这笔筒有点儿意思。 吴夺嘴角上翘,放下了笔筒。 罗宇泽和葛亮却干脆不看了。 这都“康熙手制”了,还看个毛啊?指定是仿品! 要么给这件仿品题款的,是个生瓜蛋子;要么就是想玩一把“小众”,照着南博的青花压手杯也来个“大明康熙年制”,结果错写成了“手制”,玩砸了。 白瞎了做得这么好的胎釉和五彩画片了! 罗宇泽和葛亮都是这么想的。这和秦老板看错字异曲同工,都是先入为主和惯性思维作祟使然。 秦老板倒是受影响不大。因为他没有过“幻想”,他一直觉得就是一件仿品,在他眼里,“大明康熙年制”和“大明康熙手制”都很离谱。 但,影响不大,不是没有影响,特别是罗宇泽大笑说“康熙皇帝亲手做的”。 相比之下,虽然都很离谱,但“康熙手制”还是比“康熙年制”更离谱。 “我要说便宜点儿,你不会又收起来吧秦老板?”吴夺呵呵笑道。 “你真要买?” 吴夺一指罗宇泽,“我是因为他说‘康熙皇帝亲手做的’才决定买的,怎么说呢,图一乐。玩儿嘛,高兴最重要。” 秦老板想了想,“这东西卖不卖两可,我说了一万就不改了,行你就拿上,不行我自己赏玩了。” “好吧,那我说了图一乐,一万就一万,我要了。” 罗宇泽不解,不过他肯定不会当面问,而是笑道,“秦老板,你今天一下子把两件都出了,也是个高兴事儿。” “这么着,今晚我请客,请三位就在小店喝点儿小酒,怎么样?” 吴夺、罗宇泽、葛亮纷纷推辞。 不为别的,和他一起喝酒,说话不方便。 货款两清,三人告辞。 路上,罗宇泽肯定是要问吴夺为什么买这笔筒的。 吴夺除了是靠“听”不能说,能解释的尽量给解释了。 “你这一说,一万还是个大漏儿了!”罗宇泽一拍方向盘,“而且,加上‘康熙’的噱头,这玩意儿要是送到拍卖行炒作炒作,没准儿能出特别高的价儿呢!” 实际上,就算没有“康熙”的噱头,这么一件万历精品民窑五彩笔筒,也能值个三五十万。说大漏儿不为过。 民窑还能到这个价位,除了万历五彩的名头,更因为万历时期的瓷器笔筒,本来就不多。 因为瓷器笔筒也就是明代后期才开始出现的。 笔筒的用性不强,但是观赏性很强,出现虽晚,却能很快在文人墨客中风靡起来。 说笔筒实用性不强,是因为古代和现在不一样,现在钢笔圆珠笔可以放笔筒里;可古代是毛笔,你是笔朝上放还是笔朝下放吧?朝上放,笔毫就散开了,朝下放,笔毫就墩坏了。 所以笔筒只能放没用过的毛笔,但没用过的毛笔还不如放在盒子里。 葛亮提出要先回去放下东西,罗宇泽便就先开车把他送回了家,而后又开车把吴夺送回了家,也让他放下东西。 本来说的是葛亮请客,但现在吴夺捡了个大漏儿,便说他来请。葛亮也没坚持,罗宇泽更是叫嚷着要吃顿大餐。 吴夺让他定地方说吃什么,他想了想却又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最后,还是葛亮选了个鹿肉馆,虽说是养殖的鹿,但厨师的手艺不错,口味很好。 三人要了个相对安静的包间,边吃边聊。 聊了一会儿古玩,罗宇泽就转到葛亮擅长的命理风水上去了,“我说葛大师,这人的运势,真能通过风水改变么?” “怎么说呢,人的命运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简单来说,天时地利人和。这里头,可能不是你理解的那样。先说这个天时啊,他是祖先给的福荫。” “一个人的天时,是生下来就注定的,极难改变的。能改变的,只有地利和人和。地利,就涉及到你说的风水了。” “人和呢,就是你交往的人,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老婆,其次是朋友。” “这天时地利人和啊,不能说哪一个更重要,而且这三者也相互影响,是很微妙的。” 葛亮说起这个来,还真能起范儿,先是言简意赅地点了点。 “怎么本来神神叨叨的东西,让你说得有点儿清新脱俗呢?”罗宇泽摸了摸后脑勺。 第111章 让我们荡起双桨 “不懂装懂的人才会弄得神神叨叨。”葛亮笑了笑,“有些风水问题,深层次跟一般人说不清楚,但也是符合道理的;比如房子正冲路口,犯枪煞,就是不懂风水的人,也知道增加了车撞房的可能性;而立上‘泰山石敢当’,小孩也知道,最起码有提醒注意的作用。” “那你会看面相手相啥的么?”罗宇泽又问。 “不会。”葛亮回答很干脆,“我学的是风水。所谓法器店,不过是迎合大众心理;风水当中其实包含很多器物的应用,特别是古物。” 吴夺想起吴大志说的,也问道,“葛兄,所谓的有些古玩很邪性,是怎么回事儿?” “这个问题太大了,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葛亮想了想:“比如咱今天见到的刚卯,说的血沁。你喜欢血么?不喜欢吧?为什么血沁的古玉反而价格高呢?这是因为有的血玉,玉石已经改变了血沁的属性,而且还相互滋养,形成了良性物质。但不一定都是这样,有的血沁就未必了,光是血腥味未尽也让人不舒服,更何况还带着阴寒之气。” “葛大师,原来你真是大师啊!”罗宇泽拍巴掌,“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就是个·····要不然怎么从南方跑回来。” “就是个混子是吧?”葛亮淡淡一笑,“我在南方主要是拜师学艺。” “噢?”吴夺一听,“不会是什么龙虎山之类的吧?” “那是当道士,我是学风水,有师父的。”葛亮摆摆手,“我回来,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能多陪陪他们。” 三人聊得很投机,喝到很晚才醉意朦胧地散去。期间吴夺和老财主了几条微信,老财主说就住在燕京大学校园里的招待所,一切都很顺利。 吴夺最近确实是挺累,回去之后简单洗漱就睡了。结果一觉醒来,居然已经快十一点了。 简单做了点儿午饭吃了,吃饭的时候和化肥“聊”了会儿。 这狗子的样貌好像又停止变化了,难不成换一个居住环境才变一变? 午饭后,吴夺给常松打了个电话,说了说龙山文化两孔玉刀的事儿。 常松一听很高兴,“你还真会赶,今年年底啊,省博市博将会联合搞一个‘迎新春龙山文化古玉展’!” “那现在就捐了?” “不急,现在是前期运作,还没进入正式的流程,等启动了,媒体上稿了,你借着这个捐了就行。这事儿挺好,我来帮你运作,也算我的工作业绩,嘿嘿!” “欧了。” “不过,这事儿吧,最好让媒体采访采访你,到时候抛头露面,你行么?”常松在文物局办公室,经常配合宣传处接触媒体。 “可以采访,但是不要露脸了,弄个热心市民吴先生得了。关键是到时候有些人脉拓展下。” “行,我明白了。这事儿咱们随时沟通吧。” 挂了常松电话,吴夺又给胡允德打了过去。 “这样吧,你明天上午来大雅斋,咱们好好谈谈。今天下午有两个客户上周就约好了。”胡允德笑道。 “行,那您先忙德叔。” 随后,吴夺顺势半躺在了沙上,把能想到的事儿又捋了捋,顺带拿着手机翻了翻。 翻朋友圈的时候,吴夺现了宁霜刚了一条: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叫桂叶香。 配了一张图,是一个挺大的方形石槽,几株残荷在风中歪倒;而石槽的后面有景深效果,虚的,不过隐隐能看出是一棵桂花树。 看起来像是她家的院子。 吴夺也不知道宁元祺住在哪里,不过想想这个院子应该是独栋别墅的。 这是李商隐“无题”诗里的两句,李商隐很多诗都是无题,常被后来人拿出第一句充当题目。主要是他常写一些意念和情绪上的东西,还真不好起题目。 吴夺一时兴起,在这条朋友圈下面回了一条: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了之后不到一分钟,想想又觉得不妥,接着就给删除了。 不多会儿,宁霜有点儿明知故问式的了条消息:怎么删了?的什么? 吴夺:就是接了这句诗的后两句,想想有点儿破坏这张照片的美感。 宁霜:哦。今天不忙么? 吴夺:刚忙完,小憩一下。照片是你拍的?不错啊! 宁霜:嗯,刚在院子里拍的,家里没人,连保姆都出买东西了。 吴夺:很无聊啊! 宁霜:说你还是说我? 吴夺:都说。 宁霜:那你一个人无聊吧,我出去走走。 吴夺:你去哪儿? 宁霜:emmm······ 宁霜:好久没去明水湖了,小时候我和妹妹还经常去划船。 吴夺:要不你出钱,我陪你划船吧? 宁霜:你要多少钱! 吴夺:怎么成我要了?你想划船不得给人家租金啊! 宁霜:那走吧,来一场说划就划的划船。 吴夺:这句话看着忒别扭了。 ······ 一个小时后,两人坐到了明水湖的一艘小船上。 只是,分别一人一桨极不合拍,小船基本处于原地打转的状态。 “你不会划船啊?”宁霜又气又笑,“你坐那边吧,我自己来。” “行,那我先看你划会儿,这还不好学么?” 宁霜划起了船,吴夺看了一会儿便道,“明白了,很简单。” “来,你试试吧!”宁霜将船划到湖心,这才说道。 “到湖心换人?还是到岸边换吧!”吴夺看了看宁霜,“你会游泳吧?” “当然会了!难道你不会?” 吴夺笑了。 这是一种极为自信的笑容。他的水性,那是从小在村旁的大河里练出来的,和游泳池出徒的天差地别。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在上游,家在下游,放学后他举着衣服和书包,能依靠河流直接一路漂回去。 “行。你会就行。”吴夺和宁霜换了位置。 换的时候倒是挺顺利,没出啥情况。 吴夺摇桨之前,先拿出手机,“我找歌放放,鼓鼓劲儿!” “你不是说很简单么?” “简单也得鼓劲,毕竟是第一次独立操作。”吴夺说完,手机里便飘出了稚嫩的童声: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 第112章 听我们愉快歌唱 宁霜扑哧笑了,“这歌鼓劲儿?儿歌三百?” “我小时候啊,听到这歌,总会感到很奇怪,但是咱也不敢问、咱也不敢说。”吴夺也笑了。 “怎么了?”宁霜眨了眨眼,她的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 “我一听‘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心说在海上倒映美丽的白塔有可能是灯塔,但这绿树红墙怎么可能?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北海公园啊!” “你以后来燕京,我请你去北海划船。”宁霜接口道。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划船。” “那你还和我来划······”宁霜话说一半,忽又停住,脸颊微红,“咳咳,好像起风了。” “是啊,好像起风了。”吴夺重复出口,心里立即暗骂自己一句,这话接的太傻了,“那什么,我不是说了请你吃饭给你送行么?你看哪天合适?” 宁霜想了想,“周五或者周六吧,我坐周日下午的高铁回燕京。” “你得定个准日子啊。” “那就暂定周五晚上,周六中午备用,怎么样?” “我看行。” “哎?你怎么又绕起圈子来了?还是我来划吧!” “这不是跟你说话说的么?你让我先全力挥一把!” 吴夺随后在船上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划了起来,还行,很快摆正了航向,推开了波浪。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宁霜竟轻轻唱了起来。 声音宛若银铃,唱腔别有风味。 有风来,吹起她额前刘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吴夺本来被带动了,挺想跟着唱:红领巾迎着太阳,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嗯,“听我们愉快歌唱”,多愉快。 可是看了看宁霜,竟不由开口道:“我说,你这和你妹妹最像的,就是脑门了······” 这话说的······ 失败中的失败。 宁霜倒是没怎么在意,停唱接口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啊,还有同学给我起外号“宁大脑门”呢!后来这还是五官长开了,显得小了。” “其实也不大,就是比较饱满,这样脸部更有立体感,挺好看的。”吴夺转得还不******霜微微低头,嫣然一笑。 吴夺便也没有再说话。 湖光潋滟,小船悠悠。 吴夺突然有种时光静好莫问余生的感觉······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小船总要靠岸。 “对了,吴爷爷还在家里么?”上岸后,宁霜忽而背着手问道。 吴夺端详她,没有立即应声。 “问你呢!” “噢,他离开齐州了。”吴夺说完歪头抬手,“你刚才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一句诗。” “什么?”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 “少来了!”宁霜哈哈大笑,就势推了吴夺一把。 却不料,吴夺没有防备,一个趔趄,而他此时,站在岸边距水面一尺的地方。 这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掉湖里。 宁霜连忙伸手,所幸抓住了吴夺的手。 吴夺只觉温热滑腻,站稳之后仍旧没有松开。 宁霜抽手,却没有抽出来。 “走吧。”吴夺壮了壮胆,拉着宁霜迈步。 宁霜抿了抿嘴唇,没有再抽手。 两人向湖边的停车场走去。 “你是不是比我小一岁?”宁霜忽然问道。 “应该同岁吧?” 两人就此开始掰扯年龄,手就自然地松开了。 不过还真是同岁。 宁霜17岁上大学,吴夺上学晚,19岁上大学,但是宁霜本硕连读用了6年,吴夺只读本科四年,两人都是去年毕业。 不过,细说还是宁霜比吴夺大,宁霜是3月的,吴夺是6月的。 吴夺心里默念:女大三,抱金砖。 嗯,大三年,和大三个月,都行······吧? 正想着,现已经到了停车场的车边,此时宁霜的手机响了起来。 宁霜接起,“爸。” “我知道二叔二婶要来,我很快就回去了。” “我在明水湖呢,出来散散心。” “不是······回去再说吧。” 挂了电话,宁霜拉开车门,“走吧,先送你回家。” “今晚有家宴啊?”吴夺一边上车一边问道。 “嗯,我二叔经常去我家的。”宁霜动了车子,开上马路之后又问道,“你不喜欢划船,是不是也不喜欢开车啊?” “怎么这么说?” “你又不缺钱,也不见你买车。” “怎么说呢,也不是不喜欢车,只是觉得可有可无,等觉得很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我看你不会有什么很需要的时候。” “你好像很了解我啊!” 宁霜听了,浅浅一笑,“我今天突然觉得,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吴夺知道她说的是刚才的情况。 “会不会太快了······”宁霜声若蚊蚋。 吴夺没应声,低头翻弄手机,宁霜不由看了他一眼。 此时,吴夺的手机中传出了歌声: “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我不能再想,我不能再想······” “想什么想!”宁霜嗔了一声。 “哎?红灯!”吴夺看着前面,连忙说道。 好在提醒及时,没越线。 “不跟你说这个了。”宁霜抬起手,拍了下方向盘。 吴夺扭头看着宁霜的侧脸,鬓似墨画,肤如凝脂,恍然间生出了一股冲动······ 正在此时,旁边突然响起了喇叭声,扭头一看,从半开的车窗间,看到了一辆红色宝马小跑。 “hi~~”宝马小跑上的宁雪摆摆手。 宁霜此时也不由扭头看去。 “姐,我就说感觉你俩挺合适。”宁雪大笑,“可你采纳了我的意见,居然瞒着我,这就不对了!” “小雪你胡说什么?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宁霜银牙暗咬。 “回家详谈!”此时,绿灯亮起,宁雪的宝马小跑旋即便窜了出去。 宁霜也开动了车子,先过了路口。 吴夺忽而笑了笑,“咱这个妹妹啊,我有时候也挺佩服她的!” 第113章 岂能因为慈禧弃用大雅斋 “看我回去不收拾她!”宁霜说完一顿,“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有时候挺佩服她的。” “不是,前面。” “咱这个妹妹啊!” “要不要脸······”宁霜清了清嗓子,“好了,我得开快点儿,别让她回去和我爸瞎说。” 车开到文物局家属院路边停下,吴夺还想有什么举动,但是最佳时机已过,宁霜又赶着回家,也只能正常作别。 吴夺进了家门,换鞋洗手,在沙坐下,化肥也跑了出来。 它围着吴夺转了一圈,竟坐在了他面前,抬头看着他。 “怎么了肥哥?” 化肥歪了歪脑袋,又眯了眯眼睛。 “你这是感觉到了什么?”吴夺将它抱了起来,“你作为一条吃素的神犬,是不是也不近犬色啊?” 化肥挣扎。 吴夺只好又将它给放下了。 化肥扭着身子又回了书房。 吃过晚饭,吴夺又对化肥说道,“要不要出去溜达会儿?” 化肥却跑到了通向院子的防盗门前,吴夺便开了门,和它一起进了院子。 明天要去大雅斋,吴夺上床早,半躺在床上,给宁霜了条微信:咱妹妹说什么了? 宁霜:你想她说什么? 吴夺:我想有什么用,她到底说啥了? 宁霜:咱俩这事儿啊,我怕我妹妹会搞破坏! 吴夺:她为什么搞破坏? 宁霜:因为你得罪过她。 吴夺:呃······ 宁霜:这样吧,咱俩一起请她吃顿饭,你当面向她赔礼道歉如何? 宁霜:人呢?怎么不说话了? 吴夺:你偷偷拿你姐的手机,还回复私人信息,这合适吗? 宁霜(宁雪):哈哈哈哈,挺机灵啊。我姐在用电脑核对资料呢。小伙儿你可以啊,用了什么高明的手段?这么短的时间就勾搭上了我那如花似玉的亲姐? 吴夺:你用勾搭这个词儿说自己的亲姐······ 宁霜(宁雪):别打岔,你想抱得美人归,先得过我这关! 吴夺:你还有关? 宁霜(宁雪):其实你这人还可以,我姐比较保守,你也挺有原则,我是基本认可的。至于考察项目,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吴夺:再见。 宁霜(宁雪):友情提示:根据我的统计测算,异地恋失败率高达89.5%。 吴夺又好气又好笑地放下了手机。 不过他一时也睡不着。 过了半个小时,宁霜回信息了:我妹没删你俩的聊天记录······ 吴夺:居然让她拿走了你的手机? 宁霜:这好像不难吧? 吴夺:今时不同往日,你可得看好了。 宁霜:不跟你说了,我先睡了。 吴夺:好吧,有啥事见面再聊,晚安。 宁霜:嗯,晚安。 此时宁霜半躺在床上,她将手机放到床头柜,又看了看门缝,“鬼鬼祟祟地干什么?进来吧!” “姐,你说他在我面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怎么对你就这么浪呢?” “瞎用什么词儿?!” “哎呦!孔子曰:女生外向。你这还没成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宁雪也爬到了床上。 “这怎么是孔子说的?‘女生外向’一词,最早出自汉代班固的《白虎通》······” “别说了,我脑袋疼,你这种学霸,找个对象确实也不容易······哎?你别咯吱我啊,咯咯咯咯······我错了,我错了姐!” ······ 第二天上午,吴夺如约来到了大雅斋。 胡允德直接带他进了章老的办公室,“章老一会儿就到,咱俩先聊聊,看看你有啥想法。” “我没啥想法,听安排。” “那可不行。”胡允德笑笑,“就说上班时间吧,我们这里的鉴定师,虽说总体是弹性工作时间,但也有必须到岗的固定排班,再就是还可能有临时任务。再就是还有薪酬方面呢?” “薪酬无所谓,按照大雅斋鉴定师的规定来就行,我主要是想跟着章老和您学习。” “你老这么谦虚,我都不好接话了。我们大雅斋在东山省,还是有点儿名气的,你当这席鉴定师,可不兴太过谦虚啊!” 吴夺笑了笑。 “这样,等章老来了,咱们再一起商量吧,今天能大致敲定基本的东西就行。” “好。”吴夺点点头,“对了德叔,有个问题我一直不太好意思问,现在既然要来工作了,还是想问问。” “你说。” “咱这大雅斋的店名······” 胡允德接口,“你是说和慈禧的‘大雅斋’重名了?” “是啊。不过,大雅斋的瓷器,确实是好东西,值得收藏。” 大雅斋,是慈禧还是懿贵妃的时候,在圆明园天地一家春的画室。光绪时期瓷业水平回温,曾出现过短暂的繁荣,这其中官窑制作的御用瓷器中,就有“大雅斋”这一落款。 “大雅斋”瓷器,是光绪官窑的经典之作,都是粉彩瓷,形制较多,胎釉精良,画工精美。所以,一直以来都受到很多藏家的追捧。 不过,“大雅斋”也可以看作是慈禧的私人堂款;“大雅斋”瓷器,往往也是慈禧专用瓷。 “当时如此命名,当然跟慈禧无关,也不是因为‘大雅斋’瓷器,而是取其意味,最早的诗经中就有‘大雅’,可谓源远流长。” 胡允德接着解释,“其实,当时章老定了名字之后,我也和你一样提出来过,这名字好是好,就是和慈禧的‘大雅斋’重名了,甚至建议章老稍稍改动一下,比如‘大雅堂’,也很好。” “章老怎么说?” “章老说,大雅二字,是他钟意已久的,定是不会改,至于后面的‘斋’,也是他最喜欢的,别具书卷之气和清宁之意。若是改成‘大雅堂‘,在他看来,感觉略显不够静气。” “嗯······”吴夺颔沉吟。 “章老还说,如此美名,岂能因为一个慈禧用过就放弃?我们用,恰恰是因为不在意她!若是因为她用过而规避,反倒成了笑话!用,是因为其真正的内涵和韵味,无须多想,更无须顾忌。” “说得好!”吴夺不由拍掌,“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是什么事情让你拍手称赞啊?”此时,门被推开,章成锦走了进来。 第114章 地藏菩萨,银丝嵌款 吴夺起身,“章老,德叔正在说您当时命名大雅斋的事情呢!” 章成锦笑着点了点吴夺,“是你觉得别扭,提出来的吧?” “现在不仅不觉得别扭,反而有种很爽快的感觉了。”吴夺也笑。 章老走到吴夺面前站定,很正式地伸出手来,“欢迎吴夺先生入职大雅斋!” 吴夺伸手和章老一握,“谢谢章老!” 随后,章老跟吴夺讲了讲“战略”方面的任务,胡允德跟吴夺讲了讲“战术”方面的任务。 大雅斋不像祺祥典当行那么架构分明;胡允德是总经理,设有一个财务与人力资源部,剩下的,主要就是销售收购人员和鉴定师。 销售收购人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店面的,迎接来逛店的客户,兼带一些服务性的工作。一部分是客户经理,不坐班,凭借人脉联系客户。 而鉴定师,主要工作自然就是鉴定古玩了。 大雅斋目前有六个鉴定师。周一不开店门,属于盘点总结日;其他六天,六个鉴定师两人一组,每组轮值两天。周六周日两天,则是水平最高的两位轮值。 虽然是轮值坐班,但遇到请假的就需要临时调整;遇到一组人鉴定不了的,也可能电话联系前来“会诊”。 胡允德只要在店里,也会兼顾一些工作。 吴夺听完了才明白,“章老,德叔,合着原来没有席鉴定师的职位啊?” “单独给你设一个不行么?”胡允德笑道。 “这不是把我放火上烤嘛!”吴夺连忙说,“我年轻,来了之后其他鉴定师本来就可能质疑,再加个席,那就更不好了。” 章老却摆摆手,“这里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我不在的时候,允德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而且这个行当,拼的就是眼力,哪怕你是个娃娃,眼力高人一等,他们该服还是得服!不服的,暗中有什么小动作的,严惩不贷!” 胡允德补充,“而且肯定不是只给你虚名,待遇上也必须提高。” 吴夺想了想,“章老,德叔,要不这样,我先在鉴定师的职位干一阵,席这事儿吧,咱们后头再说如何?” “你呀!”章成锦笑了笑,“行。这样,每周一不开店,但是会开会。你下周一来正式入职,也能把人认个大概齐,怎么样?” “好。”吴夺点头。 “我们的财务和人力资源部不在店里,在古玩城顶楼行政区有一间办公室,到时候我先带你去办手续。”胡允德接着问,“这样,你告诉我,你想哪两天坐班?” “我可以没事儿就来么?”吴夺确实是本着学习来的。 “当然可以了。难不成还怕你多干活儿?不过排班得先定两天。” “德叔您说哪天就哪天。” “那就给你错开,周二和周六如何?周六一大早你还可以逛逛对面的赤霞山古玩市场,逛完了九点之前过来就行。” “还是德叔考虑得周到。” 三人刚说完正题,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章老,胡总,有个人带了东西来,只是鉴定师今天还没来,东西我怕吃不准。”进来的是店面一组的组长黄微,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很是干练。 “噢,我知道,他上午请假了,我不是在么。”胡允德问,“生面孔?” “对。” “行,你先去招呼,就在店铺的会客区看吧,我这就过去。”胡允德点点头。 章老起了身,“既然碰上了,那我也跟着看看,小吴也提前热热身,没意见吧?” “当然没有。”吴夺也跟着起了身。 古玩店里,经常有来“送货”的,这是一个特色,来买东西的和来卖东西的都不少。 来人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留着络腮胡,有个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样子,不过穿着挺整洁,他坐在店铺一角圈出来的一处会客区的沙上,面前的圆形木桌上,摆放着一个不小的黑皮箱。 “你们这么正式啊!一下子出动三个人看东西!”见到吴夺他们三个人过来,络腮胡不由站起来说道。 胡允德上前笑道,“久等了,我姓胡,是大雅斋的总经理,这位老先生是本店顾问,这位小先生是本店鉴定师。贵姓?” “免贵姓王。噢,赶巧了是吧,你们三位商量事情来着。”络腮胡还挺会看事儿。 “对,王先生请坐,我们一起看看东西。”胡允德招呼。 皮箱打开,里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锦盒,而且周围塞了泡沫袋,保护很周全的样子。 最终从锦盒里拿出来、摆到桌面上的,是一尊铜佛像。 体量确实不小,高度在4o厘米开外。 这尊铜佛像,不是普通的青铜或黄铜,也没有漆金或鎏金,而是直接用了紫铜,感觉纯度很高,铜质精良,而且皮壳也有醇厚的感觉。 佛像下有椭圆形莲花台座,佛像上戴宝冠,右手当胸结法印,左手禅定托宝珠。神态慈悲祥怡。双手牵莲枝,莲枝在肩头和臂膀缠绕,左右各有一朵莲花,分别承托梵箧、净瓶。 这尊铜佛像,是铸造的,但是细节却非常到位,纹饰立体清晰,仿佛雕刻一般。 “地藏菩萨。”章老一边看,一边轻声开口,“这是明代中晚期汉传佛像的风格。” 吴夺根本就认不出这是什么菩萨,听章老一说,这才知道。 “顾问就是顾问,厉害!”络腮胡伸出大拇指。 章老看了看他,又道,“不过,这种佛像,若是官造,一般是鎏金的。而且在民国时期,出现了大量仿品。” 络腮胡笑了笑,“这肯定不是官造,但却未必比官造便宜,后头带着款儿呢!” 说着,络腮胡将佛像抬起转了一下,将背部冲向了章老。 铜佛像的落款,在莲花台座的下方正中。 并不是寻常的刻款。 而是采用银丝镶嵌落款! 章老不由压低身子,凑近仔细看了看。同时,胡允德也在一旁尽量凑近看了看。 吴夺也不好从同一方位往上凑了,但他也没闲着······ “啊!” 突然之间,吴夺叫了一声,惊了所有人一下。 上架感言 这本书要上架了,具体时间是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后。 每次写上架感言,我总是想扯点儿别的事情。 可能因为只是表感谢和求订阅有点儿太单调了吧。但上本书已经根据题材扯了“我的古玩之路”,这本书好像没得扯了。 对我个人而言,最近倒是有件新鲜事儿,我儿子幼儿园毕业上小学了。 根据我目前的观察,这小子属于学渣候选人,但是嘴皮子功夫了得,开学前一晚还对我说,他会努力学习,目标是考上北京大学。 (背景音乐起:梦想总是遥不可及,是不是应该放弃······) 我说,你先背个小九九我听听。 他便佯装困了要睡。 第二天早晨起来,我们送他上学,他突然又说:以后下雨我就请假,因为下雨天不适合学习;幸好今天没下雨,要不然开学第一天不参加,也不大好。 当时我非常想踹他。 唉,即便他真的成为一个学渣,他也还是我儿子。 联想到这本书,不管成绩好与坏,那都是我耗费心力的作品。 只不过,在上架这道分水岭面前,一本书的走向,会产生不少变化。 不管上架后成绩如何,在此先向所有支持这本书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 这本书一路从试水到分强,从六频到三江,最后页强推上架,离不开你们的大力支持。 一本书上架,一般是每个月的1号或者每个周的周五。这本书,既可以是1号(周二),也可以是周五(4号),因为这两个时间点都还在最后的强推期。 懂的很清楚,1号上架,对作者来说有利之处很多;即便不懂的,也知道最起码可以多拿一个月的全勤奖金。 但我还是向责编建议4号上架。 我也不标榜自己有多为读者着想,我只希望多出这三天的免费期,能多换几个订。 将心比心。 喜欢这本书愿意看下去的,想养肥了再看也很正常,但也请先来个订。方便来起点订阅的,尽量来起点订阅。 当然,一直坚持订阅甚至全订,那必是极好的。 再次表示衷心的感谢! 上架日全力完成五更,此后尽力多更。 了解我的书友知道,我一般不轻易承诺,承诺了就会认真做到。上本书因为开篇承诺了不太监不烂尾,让我在焦头烂额的时期也没有放弃。 我说了尽力,就绝不会敷衍。 我的更新量,比不了全职的,更比不了触手怪和枪手党。我能做的,就是认真写,不糊弄。 好了,不多说了。我负责好好写书,订阅和月票就交给你们了。中午十二点之后可能会有个缓冲期,估计半小时左右就能上传VIp。 最后,我必须得感谢三组主编维妮和责编虎牙。她俩都是大美女,敬业而且水平高,虎牙还有让你心醉的表情包;打算到起点写书的,强烈推荐来三组找虎牙投稿。 此致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第115章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求首订) 其实此时章老和胡允德都把银丝嵌款看明白了,不过边看边琢磨,没有立即回正身体。 吴夺这一叫,章老和胡允德一愣之后马上抬头坐直了身体,而络腮胡则连忙扶助铜佛像,因为吴夺的一只手也搭在佛像上呢! 络腮胡这一扶,吴夺同时也撤了手。 “怎么了?有静电?”章老回神问道。 “确实被电了一下子,没事。”说完,吴夺又沉吟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刚才他触摸佛像之时,虽然听到了不少内容,但是听到最后,左手中指忽然如触电一般,这才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就在触电的同时,他又听到了一种“独立”的旋律,而反馈出来的语言内容,竟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章老一听吴夺说确实被“电”了,便也没再吃惊,就着吴夺的后半句说道,“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地藏菩萨的愿景。禅宗造像中,地藏菩萨也相对少见一些。” “噢!”吴夺逐渐平稳,心中暗道,这次确实有点儿奇怪,怎么最后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不过,这个“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也算是对地藏菩萨的“补充解释”,难不成,自己的“听力”升级了? 而此时,章成锦和胡允德不由对视了一眼,眼神之中,都带着凝重之意。 因为,这银丝镶嵌的落款,是“石叟”两字! 似篆似隶,非篆非隶。 玩铜器的,怕是没几个不知道石叟的。 在明代,有两种以紫铜所制的铜器最为出名,一种是宣德炉,另一种便是石叟之工手。 虽然石叟是民间工匠,炼铜不可能有宣德炉“风磨铜”那样的条件和成色,但是石叟对铜质的要求之高也是很出名的。 紫铜,就是红铜,相对青铜、黄铜、白铜这些合金来说,紫铜就算纯铜了。 据说石叟在铸造铜器之前,也要经过反复冶炼,虽然不能像宣德炉那般加入了很多贵金属,但是铜质之精良依然让人叹为观止。 而且,石叟的铸造工艺出神入化,特别是佛像,往往能做到形神兼备。 在紫铜器上镶嵌银丝,也是石叟的绝技,严丝合缝,画龙点睛。 不过,石叟的身世和来历并无太多史料可查,能确定的,就是他是明代后期的一名僧人,专注于紫铜器的制作,主要就是香炉和佛像。 最关键的是,石叟高的铜器艺术,并没有传人。 石叟亲工的真品,传世量很少。故宫博物院收藏有一尊石叟的观音坐像,是倚书箱的坐姿。 在大英博物馆里,也收藏有石叟的铜佛像和铜香炉,同时评价他是华夏古代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 牛人的作品总是断不了仿品,在清代,出现过大量“石叟”款的铜器,这其中也不乏高水平之作。 不过,比起真正的石叟作品,总是达不到乱真的地步。 这里头,冶炼技术和铸造技术可以精益求精,但是,石叟本身就是一个僧人,一生不问世事,他做的佛像,那种独特“佛”感,就是高仿难以逾越的最大障碍。 络腮胡见章成锦和胡允德面色凝重,微露得意之色,“我早就听说了大雅斋的名头,一般的东西,我也不敢往这里送啊!” 胡允德看了看章老,然后开口道,“王先生,你想什么价儿出呢?” “一口价,一千万!”络腮胡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若说石叟的佛像真品,品相好、造型佳、体量大的,甚至还有过两千多万的拍卖记录。 当然,成交记录不一定代表行价,而且创下记录的拍品,往往有其独到之处。 不过石叟的铜佛像,市面上不好碰是真的。 胡允德那可是老手,听到络腮胡的一千万报价之后,不动声色,停了片刻之后,开口道: “王先生,这尊佛像,你怎么不送到大拍上去啊?” “胡总,你不用担心来路问题,肯定是合法的。”络腮胡答非所问。 “咱们还没谈妥呢,合不合法的,后头我们还有法律程序。”胡允德重复再问,“我主要是好奇,王先生怎么不上大拍呢?” “麻烦。”络腮胡皱了皱眉,“这么解释可以么?” “想多赚钱,不能怕麻烦啊!”胡允德的脸上挂着笑,“我们可以收,但是这样的重器,走完一套程序,最快也得两天。” “两天?怎么会?货款两清有这么难么?” “你看啊,我们现在价格还没谈妥呢。谈妥了价格之后,需要先签一个交易意向书,然后我们向有关部门备案,同时通知法律顾问。这大额资金,也得提前准备。差不多就得明天才能签正式合同,然后转账成交。”胡允德不紧不慢解释。 “如果每一件东西都这样,你们做生意的效率也太低了。” “怎么会每一件都这样呢?只是这一件这样,或者说一部分重器会这样。” “你们慢慢谈,我去打个电话。”此时,章成锦却起了身。 吴夺一看,也没吭声,和章成锦一起起身离开了。 来到章成锦办公室,章成锦示意吴夺坐下之后开口,“依你看,没什么问题吧?” “对,我看这应该是崇祯时期的石叟本工的真品。”吴夺点点头,这一点,肯定是没问题的。 “嗯,虽然石叟的铜佛像作品大多是观音,但是这尊地藏王,铜质之精,工艺之高,应该是没问题。而且皮壳酥润自然,银丝镶嵌老到流畅,年份也应该到了。” “章老,德叔现在和他周旋,主要是为了压价么?” “压价是一方面,这个价儿我们也可以收。主要是此人是生面孔,来意不明,需要探一探。” “来意不明?” “若是只为了赚钱,就算着急出手,起码可以报一个更高的价格嘛!而且他是有备而来,对石叟很了解。”章老笑道,“你的眼力是没问题了,但是人心诡诈,不得不防啊。” “我明白了。”吴夺点点头,“要不然哪还用推说两天?” 章老颔,“这种情况,我们避一避,让允德一个人和他谈最好。” 第116章 关老爷子(求订阅求月票) 吴夺回想了一下,这个络腮胡是有点儿怪。 正在此时,章成锦的手机响了。 这个手机用的是私人号码。胡允德曾经说过,知道这个号码的人不多。 章老看了看来电显示,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接了起来。 他并没有避讳吴夺,吴夺也就没离开办公室。听筒里的声音肯定是听不到的,但从章老的话里也能知道个大概: “关老爷子,可是有日子没联系了。” “我就在齐州啊,您这是在哪里呢?” “噢?您来齐州了?” “我在古玩城大雅斋的店里。” “什么?您就在店门口?这······那您稍等,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章成锦对吴夺说道,“燕京的一位关老爷子来了,也不知唱的哪一出······走,不管他为什么来,我正好带你认识一下。” “您说的莫非是关知鱼老爷子?”吴夺一听,立即想起老财主告诉过他的“鉴宝天字号”。 “对。你也知道他?”章成锦微微一怔,不过现在他要出去迎接,便也没多问。 吴夺跟着章成锦出去了。 章成锦和吴夺走到门口时,那个络腮胡子居然放下铜佛像,也走到了门口;胡允德不由皱了皱眉,冲黄微招了招手,示意她先过来看着东西,自己也走到了章老身后。 门口站着一位须皆白的老者,个子不高,看着怎么也得八十多了,特别瘦,仿佛来一阵风就能刮跑似的。 老者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脚蹬圆口布鞋,右手拄着一根普通的竹杖,左手抬起,冲章成锦呵呵笑道,“成锦啊,咱俩得五年没见了吧?” 此时,那个络腮胡走到了老者身边,对他轻轻耳语两句。 章成锦看了看络腮胡,又冲老者说道,“关老爷子,只有三年没见。三年前我去燕京,在高先生家里还见过您呐。” “噢,对,老糊涂了。当时小高说得了件成化斗彩天字罐,结果看了之后,嗐!” 章成锦笑了笑,“关老爷子,到我办公室说话吧。” 吴夺心想,当时老财主还说,也不知道关知鱼是不是还健在,现在看,身子骨还挺硬朗的。 这么说,这件石叟的地藏菩萨铜像,是关知鱼的东西?这个络腮胡,是关知鱼安排来的? 他这是要干嘛? 关知鱼右手竹杖微抬,“那边不是有会客区么?就坐那里吧,敞亮地儿说敞亮话。” 章成锦一听,没再多说,“行,那就听您的。” 于是,一干人等又到了圆桌边,先行站定,章成锦向关知鱼介绍了胡允德和吴夺,又向他们介绍关知鱼,“你们今天有幸见到关老爷子,年高德劭的老前辈,眼力之高,在华夏古玩界是金字塔尖一般的存在!” 关知鱼面色淡然,摆摆手,“年高是真的,德劭不敢当。” 而后对胡允德说,“小胡,我听过你的名字,眼力过人,年富力强。” “关老爷子过奖了。”胡允德笑着拱拱手。 关知鱼又看向吴夺,“小吴如此年轻,就能在成锦的大雅斋担当鉴定师,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吴夺不卑不亢,“关老爷子,我主要是来学习的。” 关知鱼点了点头,拍了拍络腮胡的胳膊对章成锦介绍:“这个大胡子叫王巍,是我外甥,跟我出这趟门,给打打下手。还有个司机在外面停车场的车里,我就不让他过来了,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 “关老爷子,咱坐下说话吧?”章成锦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胡允德接口,“我去安排茶。” 在这个会客区,众人也只能围绕中间的圆桌落座。 那尊石叟制地藏菩萨紫铜佛像,依然被放在圆桌中央。 章成锦却不提这事儿,确切地说,是章成锦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看着关知鱼。 关知鱼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络腮胡,“王巍啊,要不是我给成锦打电话,听说他正好在店里,我就不进来了。结果,进来你还没送出去。” 络腮胡也不说话,只是低头搔了搔眉梢。 章成锦这才开口道,“关老爷子,您这是一边让外甥到我店里送铜像,一边想单独找我叙旧?” “要是我直接送过来,这不是怕你不肯收嘛!我多少年没来过齐州了,哪能空着手?不过,我要是白送你吧,反倒成了我看不起你了!石叟的铜佛像,如今市面上很难碰了,想请的大有人在啊!” 关知鱼顿了顿,“结果呢,一打电话你正巧在店里,我总得见你啊,那就说开了吧!” 章成锦接口,“老爷子啊,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东西再好,也比不了情分啊!” 关知鱼很郑重地点头,“你说这个我信。” 吴夺坐在一旁,心头尴尬,有点儿挺不住了。这两位老派作风,面子上的事儿做得太足了,虚与委蛇半天还不进正题。 这情况,看起来是关知鱼在齐州有什么事情,有求于章成锦。他这么大年纪还亲自跑一趟,说明事儿不小。 在吴夺看来,章成锦貌似对关知鱼恭敬有加,但多是客套的成分;而关知鱼,也是暗藏心机。 于是吴夺猜测,两人虽然认识时间很长,但交情却并不怎么深厚,更像是利益上的走动居多。 正在吴夺琢磨的时候,关知鱼却指了指他,“这位小吴,看着就很优秀啊。人老了,也没啥了,就盼着后辈有个好儿。成锦你是让我自愧不如啊!” “您过谦了。” “唉,就说我那个最小的孙子吧,真不让人省心啊!这不,前几天说是和朋友一起来齐州收一件北齐的佛头,结果还让人给做了局了!不过这个局也确实够高明。”关知鱼终于进入了正题: “本来呢,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儿。可是,我们总不能花冤枉钱,到现在还不知道做局的正主是谁呢!” 章成锦皱了皱眉,“北齐的佛头,闹不好还是管控文物啊!” “所以啊,这个局没准儿还有后招。更重要的是,到底是冲我孙子的呢,还是冲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啊?” 第117章 成化斗彩天字罐(求订阅求月票) 关知鱼说起这些,并不避讳这么多人在;吴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但也觉得无所谓,对关知鱼来说,本来就彼明我暗。 不过,吴夺虽然对关知鱼这个人很好奇,但对这件事却不感兴趣,毕竟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他反而对“北齐佛头”更感兴趣。 齐州,在南北朝时期,就是在北齐的范围内。 南北朝时期,北魏分裂成东魏西魏,西魏后来成了北周,东魏成了北齐。 这一时期北方的佛造像艺术成就,以北齐为最。 北齐只存续了短短二十八年,换了六个皇帝,大部分都是残忍好杀,却偏偏都崇信佛教! 黑暗血腥的北齐朝堂,高度达的佛像艺术。 很多高端的藏家,对北齐的佛造像心驰神往。 但是,佛造像的收藏······石佛往往都在山上和壁间,于是,竟演化成了佛头的收藏。 如今民间藏家手里的北齐佛头,主要有两种情况。 清末到民国时期盗割的。这其中的大部分,当年是流出了国门,一小部分在国内流传。流出国门的,这些年回流了一部分。回流的这些,多是出现在拍卖会上被国内藏家拍中的。 再者,还有出土的。这个量相对小,里头也比较复杂,因为各个时期出土的都有。 关知鱼已经说明了来意,他得靠章成锦帮忙查事儿,甚至帮忙善后。 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此时,章成锦的脸上古井无波,“关老爷子,冲您,恐怕是不太可能吧?而令孙呢,我又不太了解。这么着吧,中午我和允德陪您吃个便饭,咱们慢慢聊。” 关知鱼点点头。 章成锦这么说,那就是初步答应了。不过,言下之意也很明白,需要先了解他孙子以及整个事情的详细情况,才能决定是不是真正地帮忙。 关于这些,那就不适合在这里说了。 “成锦啊,铜佛我都送来了。歪借一句俗话,请佛容易送佛难,你还是接了吧!”关知鱼又指了指铜佛像。 章成锦想了想,“关老爷子,不怕您笑话,最近我手头有点儿紧,但又不能让您白送。这样吧,东西您先收着,这几天我可能手头就宽松了,到时候我再去找您请过来!” 这是给自己留了个后手,万一他孙子的事儿不能帮,那这铜佛像,也不能要。而且即便是能帮,也得看费力不费力,若是很费力,一两千万都不能抵消,这里头要不要,出不出钱,那也得重新说道。 关知鱼人老成精,岂能听不透这句话? “王巍啊,你也算是行里人了,有机会要多向成锦学习。” 关知鱼说着抬手微微一动,络腮胡王巍便将佛像重新小心翼翼地装盒装箱,收好了。 他们临走前,吴夺找个机会悄悄对胡允德说了一声,说今天想留下看看店里的东西,胡允德便对黄微交代了一下。 黄微是店面一组的组长,今天值班,负责整个店面的情况。 章成锦和胡允德陪着关知鱼走后,黄微便带着吴夺,先大致了解了店面的区域分布,而后让吴夺自己看。 中午有员工餐,吴夺跟着吃了。 下午继续看。 吴夺配合着“听”,一件一件地看东西,真是有点儿沉醉其中了。大雅斋的东西也有老仿和订做的仿古工艺品,但大部分都是真品,吴夺大半天看下来,真真受益匪浅。 正好也感觉有点儿累了,吴夺便停了来到吸烟室,结果一看,黄微也在抽烟。 “黄老师。”吴夺打了个招呼。 “我算什么老师。”黄微难得笑了笑,有种老大姐的感觉,“小吴,我看你真是特别喜欢古玩啊!” “爱一行干一行,干一行爱一行。”吴夺也笑了笑。 黄微点点头,灭了只抽了一半的女士香烟,离开了吸烟室。 吴夺一支烟抽完,心说来日方长,今天也差不多了,先回家吧。 结果走到大厅,却见黄微正在引着一个衣着简朴的男子走向会客区。 这个男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留着平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提着一个老式的大皮包。 看来这又是来送东西的啊!不过,这个人看着不像行里人,而且有些拘谨,不知如何寻到了大雅斋这种堂皇的大店。 吴夺想了想,便也上前去了。 “小吴你过来的正好,一起看看这位先生送来的东西。”黄微见吴夺过来,招呼一声,同时对男子介绍,“这是我们的鉴定师。” “你好!”男子坐下后,顺手将皮包搭在圆桌上拉开了,“那就开始看我的东西吧。” 他从皮包里,居然拿出了一个鞋盒。打开鞋盒,里头还裹着一层层的报纸。 拿掉报纸,东西摆上了桌。 吴夺和黄微不由对视一眼。 成化斗彩天字罐! 这东西一拿出来,吴夺就泄了气,这怎么可能是真品? 成化斗彩天字罐是什么样的存在,即便不喜欢古玩的,稍稍有点儿见识的也清楚。 虽然还没翻底看,但是这形制,这斗彩海兽纹,显然就是照着“成化斗彩天字罐”来的。 黄微也泄了气,不过她总归是老员工了,见惯了各种情况,依然礼貌地冲男子点点头,先将盖儿取下放到一边,而后稳稳拿起了这个小罐,翻底。 吴夺跟着瞥了一眼,果然,足底写了一个无边无框的青花“天”字。 吴夺和黄微还不是很熟,她上手的时候,吴夺就没往上凑。 他心里想着,真品是不可能了,也不急于一时。 成化斗彩天字罐的真品,目前全世界已知的,也就十几件。故宫有,台北故宫有,某些外国的大博物馆里也有。 玩瓷器的,有句话叫“明看成化,清看雍正”。而成化官窑最出名的品类,就是斗彩。 成化斗彩不是现在才珍贵,明代就很珍贵,“神宗尚食,御前有成杯一双,值钱十万”。成化斗彩鸡缸杯的名头很大,前几年也拍出了2.8亿的高价。 但是这天字罐,比鸡缸杯还要珍罕! 第118章 我收了(第四更) 对于这种珍品,吴夺的各种知识储备是很足的。 早在二十年前,伦敦的一场著名的拍卖会上,一件缺盖儿的、剃头的天字罐,拍出了上千万的高价。 这可是二十年前,当时什么物价?而且还是一件残器!所谓剃头,是指口部有破损,被人磨平修整过。 斗彩这个称呼,其实晚清才有,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相互争奇斗艳,取的是这个意思。成化斗彩在明代中后期和清代早中期,一般叫成窑青花五彩。同时,天字罐配着盖儿,也常被称为“盖罐”。 “成窑青花五彩天字盖罐”的用途,至今都是一个谜,众说纷纭,却无定论。 但是,不管它是做什么用的,它一定是御用,而且排在了“天字第一号”! 吴夺正在想着,黄微轻轻放下了这件天字罐,然后冲吴夺示意。 吴夺就此上手。天字罐的体量都不大,这一件的高度不过十二三厘米,拿在手上很是自如。 吴夺并没有着急听,而是先仔细看了看。 吴夺上手的时候,黄微便开始和男子交流起来。 男子开始说的很“套路”,这是家里祖传的,如今上有老下有小,今年他又失业了,所以不得已才拿出来卖。 这种话,对于开店的来说,一般都是一笑了之。 不过,这个男子似乎并不像耍惯了的套路的人,他还说,“本来我上午拿着去了赤霞山古玩市场······” 根据他说的,他跑了得十几家古玩店,可是大部分都说不收,只有两三家愿意收,但是最高的也只肯给一万块。 “这哪是万儿八千的东西啊?我父亲临终前说,这东西不能轻易卖,如果真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不能少了一百万,这话还是十年前说的。” 黄微一听,“这么说,你少了一百万不肯出了?” 男子叹了口气,“怎么说呢?上午在赤霞山古玩市场不行,中午我吃了碗兰州拉面,下午又来了古玩城,可是没想到还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最后有个好心的店主给我说,这可是好东西,一般人不认识,让我到古玩城最大的店大雅斋试试,我就来了!” 好心?正在看东西的吴夺听了这话,也不由叹了口气。 这个店主,那是使坏取乐呢!要是好东西,他能不收吗? 不管是赤霞山,还是古玩城,但凡能开得了店的,往往都觉得自己眼力不错。 而且吧,这件成化斗彩天字罐,就算不靠眼力,随便想想,也不可能碰到真的。开店的人都是在市场里摸爬滚打过的,天上掉馅饼还正好落到自己店里的事儿,不会轻易信的。 不过,古玩这一行,你要说有一定眼力的,那是不少,水平都差不多。可真要到高精尖的东西上,层次立马就出来了。 吴夺也不相信这是成化本朝的真品斗彩天字罐。但这成化斗彩天字罐,从明代中后期到现在,一直都没断了高仿;这也可能是一件老仿。 所以吴夺能耐住性子,仔细看上一看。 虽然吴夺从来没上手过真品成化斗彩天字罐,但是这件东西,吴夺最起码能看出不是现代高仿。 而且,还不像是一般的老仿,因为细节处理得非常到位,从胎釉到彩料,都不是一般成色的用料,工艺水准显得也不低。 看了半天,也只能是个“像不像”,最后,终究还是要靠“听”的。 而黄微针对男子说的“一百万”,“既然令尊曾经报出这个价格,别的先不说,起码他肯定明白到不了代。” 男子点点头,“我查过很多资料,明白你说的。不过,我看清代也有官窑的仿品,一百万的价格还是可以的。” 许是看男子挺实在,黄微竟多说了几句,“你既然查过资料,存世的天字罐都有图片的,清三代康雍乾官窑的仿品,底款‘天’字和成化本朝的,是能看出差别的。因为官窑高仿并不是为了蒙人,只是纯粹的仿古艺术。” 男子一听,“那明代的官窑仿品呢?” 黄微摇摇头,“明代中后期确实也有过天字罐的官窑仿品,但是和清代又有明显不同,而且你这件是传世品,从老气程度来看,到不了明的。” 黄微说得很中肯,男子似乎也对她产生了信任,“大姐,那么照你的看法,应该是什么情况?” “我个人看法是,清中期民窑仿品。它是完全依照成化斗彩天字罐的基本特征来的,实事求是地说,仿得很好。”黄微看了看男子,“不过,一百万肯定是值不了。” “大店就是大店,不管收不收,都还跟我说这么多。”男子右手握住左手四指捏了捏,“那,你们多少能收?” 黄微拿出手机,点开“大雅斋估价”的app,在上面操作一番之后说道,“正常情况,即便是精品,也不会过五万。不过,你这件,确实做得很好,我的权限,可以出到十万!” “太少了。”男子无奈摇头,又不由看向吴夺,“那,这位鉴定师怎么看?” 此时,吴夺已经“告一段落”。 吴夺深吸一口气,小心地将东西放到了桌上,“清中期,确实没错······” “好吧。”男子一听,便开始收拾,拿起报纸重新裹上了这件天字罐。 “你这一百万的价儿,不能再降了吗?”吴夺接着问道。毕竟,黄微刚说了一百万肯定不行,又说了他是本店鉴定师。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而且还有遗言。他十年前说一百万,我现在还卖一百万,已经是最低限度了。如果不能一百万卖出去,我就是先去干些苦活儿,也不能出手了。” 这男子戴着个黑框眼镜,身材也不怎么壮,虽然不知道他失业前是干哪行的,但应该不是体力活儿。 “一百万······”吴夺沉吟片刻,就在男子重新将裹好报纸的东西放进鞋盒的时候,开了口,“行,留下吧,我收了!” “小吴,咱们店是有规定的!”黄微一听,立即出言提醒。 第119章 没想到竟是唐英(第五更) “那,你们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男子看了看黄微,又看了看吴夺。 吴夺抬手示意男子稍等,又对黄微笑道,“黄老师,我知道。这样,我先个人出钱买下。等胡总回来,如果他看了之后说店里能收,那就给我钱,放到店里。如果他看了之后说不能收,那就算我的,我自己收了!” 吴夺都这么说了,黄微自然没什么意见。 而且说实话,不说东西,只论理,这么干吴夺吃很吃亏的。要是好东西,那就不归他;要是孬东西,反倒让他花冤枉钱。 当然,吴夺既然敢这么说,吃亏是不存在的。 “好吧。”黄微点了点头,就此起身,“那你和这位先生在这里谈吧,我去忙了。” 黄微走后,男子看了看吴夺,“贵姓?” “我姓吴。你看怎么转账合适?另外,虽然我个人出钱,但咱们还是得签合同,身份证你带了吗?” “带了。我给你个银行卡账号。”男子又问道,“吴鉴定师,你们收了之后不会反悔吧?” 男子心里也是打起了鼓,因为这一天下来,没人看好这件东西,而且刚才黄微说得让他很是信服。 “店里有格式合同,不过就是改成咱俩交易而已。各种情况合同里都有说明的,收了之后,双方都不能反悔的。”吴夺简单解释了一下。 一套程序走完,货款两清。 男子离开之后,也到了该关店门的时候。 “小吴,我刚才给胡总打电话了,他说今天回不来了。但不能让你出钱,他跟财务打招呼了,让你去一趟,把钱结了。”黄微上前对吴夺说道。 “不用。万一胡总看不上呢?”吴夺摆摆手,“东西放店里保险柜吧,明天我再过来和胡总当面谈。” “好吧,总之我转达到了啊!” 吴夺点点头,和黄微告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大雅斋。 收到好东西的心情是很愉悦的。 虽然不是自己“独吞”,但就算是帮大雅斋收的,那也是好事一桩。 不过,吴夺也琢磨好了,如果明天胡允德表示可以算他私人收的,那么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带走。 不理亏,不吃亏。两者兼具,六字准则。 吴夺也没想到,这件“成化斗彩天字罐”,竟然是出自唐英之手的高仿!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仿品了! 一代瓷器圣手唐英,他监造的乾隆官窑,往往也被人称之为“唐窑”。 乾隆九年六月十九,督陶官唐英收到了皇宫造办处的一件成窑天字盖罐。 同时还有乾隆皇帝的旨意: “······缺釉天字盖罐一件,着交唐英补釉。如补得,补好送来。如补不得,不必补,仍旧送来······” 这“成窑天字盖罐”,就连乾隆皇帝都小心翼翼。 看这意思:唐英啊,朕知道你水平高,但是要是补不了,也别硬来啊,这东西少一件可就不好再找了! 皇帝都这么紧张,唐英更紧张。 唐英拿着这个缺釉的成化斗彩天字罐研究了好几个月。 最后,还是没补。 但是,皇上交办的差事,他可以说你不能补就不补,你却不能办事不力。 所以,唐英虽然没补,却照着这只成化斗彩天字罐做了三对高仿! 这些东西一并上呈给乾隆的同时,唐英也写了一道奏折: “······天字盖罐系属成窑,迄今年久,火气消退,若将缺釉之处补色,必须入炉复火·······仿照原罐款式大小,造成三对······” 这个奏折比较啰嗦,总之就是这没法补,补了肯定出事儿,但这并不是我水平不行,不信皇上您看,我可以仿照原品,做出三对高仿来,瞅着可以吧? 乾隆皇帝看了奏折,批了一个字:览。 这事儿结束了。 不过,史料上却并没有说这三对、也就是六只唐英高仿的成化斗彩天字罐,分别都到哪里去了。 史料上没说,现实中出现了。 吴夺今天见到的这一只,就是唐英高仿的六只成化斗彩天字罐中的一只! 如何辗转流传的不得而知了,但能完好保存到今天,实属幸事。 这一件高仿,自然无法和成化斗彩天字罐的真品相比,但是一百万,那肯定是个漏儿! 这样的东西,黄微看不懂很正常,一般的店主看不懂也很正常。甚至,就算胡允德看不懂,那也不稀奇。 因为这上面,毕竟没留下唐英的名号,同时又和其他乾隆官窑仿制的成化斗彩天字罐不同。 想到这里,吴夺不由长叹一声:什么时候,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眼力啊,不需要“听”就能看出这是乾隆官窑与众不同的高仿!甚至能认定是唐英的手笔! 不过想想唐英,吴夺居然又释然了一些。 那位大名鼎鼎的唐英,快五十岁了才就任督陶官,之前是个门外汉,不一样成了瓷器圣手嘛! 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听力”,加以持之以恒的努力,未必实现不了想象中的眼力! 吴夺刚回到家里,胡允德的电话就来了。 “小吴啊,你这是干嘛?让你来,就是相信你的眼力,你觉得值得收,那就用店里的钱嘛!鉴定师和店面人员不一样的。” “德叔,主要我不是还没有正式入职嘛!”吴夺应道。 “那你如果真喜欢,店里的黄微已经拒绝了,你完全可以自己收了。” “这是人家送到大雅斋的东西,我这么干不就理亏了嘛!” “我听黄微说是清中期民窑精仿成化斗彩天字罐,这样的东西,哪能值得了一百万?”胡允德问道,“到底是什么好东西?你放心,你要真喜欢,就算你的。” “德叔,要不还是明天你自己看看吧,到时候咱们再交流。如何?” “好吧。今天确实比较忙,明天上午没事儿。” “德叔,关老爷子的事儿很棘手么?”吴夺顺口问了一句。 “嗐!棘手不棘手的,要看章老愿不愿意出力了。我已经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了。明天见面说吧。” “好,德叔再见。” 胡允德就手摘下蓝牙耳机,微微一笑,“这小子,还挺有原则。” 第120章 (二合一)绝非浪得虚名,带你见识真罐 吴夺回到了家中。 这“听”了一天古玩,属实有点儿累;简单下了点儿面条吃了,便坐到了沙上;顺手开了电视,选了个文物鉴赏的纪录片。 化肥吃完了狗粮,晃悠着来到吴夺身边,转了一圈,又跳上了沙。别看没瘦多少,跳跃能力倒是提升了。 “怎么?来聊会儿天?”吴夺顺手将遥控器放到了一边。 化肥却只是对着吴夺闻了闻,却又跳下了沙,不紧不慢地走了。 “我怎么现,你好像越来越看不起我了?” 化肥的尾巴摆了摆,算是回应,很快回到了书房里头。 吴夺皱了皱眉。 最近,根据狗食盆里剩余的狗粮来看,化肥的食量好像越来越小,难不成病了? 不对,它这样的“神犬”,好像很难生病吧?而且它并不是没精神,只是过于蛋腚。 想了想,吴夺还是起身,来到了趴在经案下的化肥身边,“你没事儿吧?” 化肥很轻松地活动了下脖子,看样子是没事儿的表示。 吴夺摸了摸它的脑袋:“我说,为什么你吃素,而且吃得越来越少,还这么肥?” 化肥又甩了甩尾巴,很有节奏的几下。 吴夺好似明白了潜台词:别没话找话······ 吴夺一看,“行,那我也去歇着了。” 这次吴夺干脆回到了床上躺着,拿起手机翻了翻,本来还想着过一会儿给宁霜个信息,结果却在翻手机的过程中睡了过去。 而且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多,睡得特别沉。看来,耗费“听力”过度,还真是扛不住。 起床洗漱吃早饭之后,吴夺出了门,在路上给胡允德打了个电话,胡允德说他已经在大雅斋的办公室里了。 到了大雅斋胡允德的办公室,却见那件“成化斗彩天字罐”就摆在胡允德的办公桌上。 吴夺关好门上前,胡允德顺手甩给他一支烟,“我都舍不得让你拿走了!” 吴夺心头微微一惊,还是低估了德叔的眼力啊,这么说他是看出来了? “德叔,您这么说,那就是我可以拿走了?”吴夺接过烟点上,笑着说道。 “我要是不给你,还怕你一气之下,不在大雅斋干了。你自己说的,还没正式入职呢!” “那哪儿能呢?” “这东西毕竟是黄微不收,你又自己掏钱收的。”胡允德摆摆手,点了点天字罐,“先说我看明白的,这东西肯定不是民窑的工手,民窑的东西仿得再好,这个盖儿总是做不到妥帖。” 吴夺一听,之前还真不知道这一点,这算是又学到了。 “成化斗彩天字罐的高仿,其实清三代康雍乾官窑比明代中后期做得好,特别是这个盖儿,不紧不松,不深不浅,很是妥帖。”胡允德继续说道,“民窑呢,虽说也有精仿,胎釉画片可能水平也不低,但即便是最好的,盖儿也就是差强人意。” 吴夺点点头,插了一句,“德叔,您可以啊,差强人意这个词儿,很多人用错的,本意是勉强可以满意,很多人却用成不满意。” “这算是拍马屁么?” “不算。” 胡允德笑了笑,转回,“但是,这个底款的‘天’字不对,清三代官窑仿成化斗彩天字罐,‘天’字往往和真品不一样,也就是只求一个神似,却不会刻意去做到完全一致。但是这个底款,却是很仔细地模仿了成化斗彩天字罐的‘天’字。” “那您的结论呢?” “我的结论是,的确是好东西,但是很奇怪。” 吴夺心道,原来他也没看出来啊! “不过——”胡允德却又说道,“有人却点了出来,这应该是唐英当年为乾隆高仿的六只天字罐中的一只!唐英当年的高仿,因为情况特殊,务求全力逼真,所以这个‘天’字,也是仔细临摹的!” “章老看出来的?”吴夺脱口而出。 “这么说,你也确实是看出来了?否则也不会敢花一百万啊!” “德叔,我这眼力,肯定没这么神啊!我是觉得这件老仿很特别。不过,唐英的事儿,我确实也想到了,但却不能看透。这里头,有赌一赌的成分吧!”吴夺一听胡允德点出来了,那就不能不解释了。 但他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外挂好是好,就是看不透、说不了。若是只为了赚钱,本来是无所谓的;但吴夺是真的喜欢古玩,所以才会入职大雅斋,为的就是真正提升眼力。 “知识储备,也是眼力的一部分。你得先看出这件高仿的与众不同,还得知道乾隆和唐英的这段史实,才有可能去联想。这,也是难能可贵的。”胡允德摆摆手,“不过,却不是章老点出来的。” “啊?是咱店里的其他鉴定师?” 胡允德摁灭烟头,“其实黄微虽然不是鉴定师,但眼力也不弱了。如果有其他鉴定师走人,我还想让她顶上呢。” 吴夺一听胡允德这意思,那就不是店里的鉴定师了。 “是关知鱼关老爷子!”胡允德接着叹道,“不服不行啊!只是瞅两眼,又翻了个底,就一语中的!” “啊?他是早上过来了?”吴夺有些奇怪,他们的事儿也不可能再到店里谈啊。 “我和章老早晨陪他吃了个特色早点,完事儿闲聊起来。你还记得他昨天刚到店里时,章老说起上次和他在燕京的高先生家见面,他接着提到了一件成化斗彩天字罐吧?” 吴夺点头,“记得,他还‘嗐’了一声,好像是请他去看的,结果那东西不真,有点儿扫兴的意思。” “对,那一件是台岛的高手做的现代高仿。”胡允德介绍,“当时我顺着提了一句,说你昨天在店里也收了一件斗彩天字罐,应该是清代老仿。他就起了兴趣,要来看看。” “这老爷子!瞅了两眼、翻了个底,就能定论了?”吴夺由衷赞叹,“厉害啊!” “鉴宝天字号,绝非浪得虚名!当年,他们的一句话,那可要胜过很多权威鉴定证书!”胡允德长叹一声,“之前和你说起的吴镝,传言比其他三人更神呢!” 吴夺默然不语。 自己靠着“听”所能达到的地步,这世上,却真的有人能凭眼力看出来! 之前,胡允德在和吴夺、还有陈永钧、罗宇泽聊豇豆红釉莱菔尊的时候,提过吴镝的事儿,但是他没有详细说过“鉴宝天字号”,此时一时兴起,便又将“鉴宝天字号”的事儿,给吴夺讲了讲。 胡允德说的,还不如老财主对吴夺说得详细,因为他主要是从章老那里听来的。但是吴夺也不好打断,只好又听了一遍。 “吴夺啊,你的眼力,如今绝对称得上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最关键的是,你还能保持谦虚谨慎,这太难得了!”胡允德说完还感慨了一番,“据说当年的吴镝,虽然眼力过人,但是太傲了,就连见了比他年长这么多的关老爷子,也只是随口称呼老关!” 吴夺笑得有些尴尬,心说我镝叔那可是真本事啊!我这点儿伎俩,说难听的就是一挂逼,没法儿不谦虚,不谦虚学不到东西啊! “你的成就,将来未必比‘鉴宝天字号’低!到时候说不定我还跟着你沾光呢!”胡允德哈哈大笑,“行了,东西是你掏的钱,现在直接交给你就行了!” “德叔,不管我以后怎么样,您始终是我的启蒙老师!”吴夺认真说道。 “我们是同事,相互学习。”胡允德又摸起一根烟点上,“谦虚是好事,但也要看情况。有些人,你给他好脸,未必能得到好报。” “我记下了。”吴夺也点了一支烟,“德叔,这关老爷子眼力如此了得,他那个孙子看来没得到真传啊,还让人给做局撅了。” “要说没眼力,也不对。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光是真东西,就看得足足的了。不过,关知鱼老爷子家,可谓一辈不如一辈。而且他这个孙子,骄纵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一次,是得罪人了,人家就是要在齐州做局,把他从燕京引过来。” 吴夺一听,“这么说,章老已经查出来了?”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但也别细说了,毕竟和你无关。你就当了解点儿江湖事吧,古玩行肯定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暗流多得很,你以后也要时时提醒自己。” 胡允德掸了掸烟灰,“有人在燕京吃了他这个这孙子的亏,但是在燕京是不可能报仇的。于是准备小半年,才在齐州设了这么一个局。现在不是破财的问题,这佛头是出土文物,这孙子可能要蹲大狱。” “怪不得关老爷子亲自跑过来了,还说可能冲他。” “他肯定知道不是冲他,说这个有点儿夸大其词的意思。不过,他这个孙子得罪人太多了!而且,当时在燕京吃亏的也不是齐州人,只是因为佛头是在齐州附近出土的,才安排人手在齐州做局。所以,他查不出正主是谁,这是真的。” 吴夺深吸一口烟,“章老是不是不太想帮他?” “怎么说呢,现在是想帮也帮不了。因为章老在齐州暗中辗转所得到的消息,也就这么多。这个做局的正主隐藏很深,布局缜密,具体交易的都不知道他是谁!他人又不在齐州。章老想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怕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未必如愿。” 吴夺应道,“看来章老能给关老爷子的,也就这个说法了。” “是啊,不过关老爷子人都来了,肯定也不止找了章老一人,甚至黑的白的他都可能去联系。”胡允德顿了顿,“好了,就说这些吧。我听黄微说,你昨天在店里看了一天东西,今天还准备继续么?” “能继续吗?” “不仅能,而且我现在可以带你去库房看一件好东西!”胡允德起身,“先把你的天字罐收好。这东西啊,还真是只适合个人收藏;放到店里,哪有人能认出‘唐英’?想卖到百万以上,还真不容易。” “那我不客气了德叔。”吴夺上前将东西小心装起。 胡允德随后带着吴夺到了大雅斋的库房。 库房不大,也就三四十个平方,而且很多货架是空着的。同时,吴夺大体扫了扫,摆着的东西,貌似也没什么重器啊? “德叔,这库房······” “库房里大多都是不好卖的东西啊!再就是,好东西也得分着放,怎么可能都放到库房里?”胡允德笑了笑,“不过,我说的这件好东西,是在保险柜里。” 胡允德说着,走到了房间一角的大保险柜面前,“借着这个事儿,正好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成化斗彩天字罐!” 吴夺一听,眼睛都放光了,“德叔啊!我听说全世界只有十二件,怎么咱们大雅斋还有一件?!” “你看看就知道了!”胡允德打开了保险柜,从里头小心捧出了一个木盒。 吴夺顺带看了看保险柜里头,都是盒子装着的,也不知道都有啥。 胡允德随口说了一句,“其他的都是明清官窑,你想看待会儿可以都看看。” 说完,胡允德将这个小木盒放到了一处空着的货架格子板上,抬手道,“自己来吧。” 这个木盒很上档次,是海南黄花梨的;糠梨,手感比油梨轻,但虎皮花纹特别漂亮。 盖儿是带卡扣的抽拉盖儿,吴夺打开之后,先往盒里看了看。 “没盖儿啊?”吴夺出口之后自己也笑了,已知存世的成化斗彩天字罐中,都有好几个没盖儿的。不要说没盖儿了,二十年前一件“剃头”的,还有人抢破头呢! 吴夺小心加小心,在货架的格子间,一手抓牢口沿、一手侧扶,将盒子里的小罐给取了出来。 取的过程中,吴夺也看了看冲向自己的这面。 这上面的纹饰,是藤瓜果龙纹,除了釉下青花的色调,釉上彩料主要是淡雅的黄绿二色。 既然胡允德说了是天字罐,吴夺也就没直接去翻底,准备先放到格子板上稳一稳。 吴夺放下时也算是又轻又稳了,结果放下刚松手,小罐居然自己晃了起来。 第121章 眼里提升,又闻吴镝 吴夺虽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手还在附近,立即就扶住了。 扶住之后才注意到,圈足原来缺了小半圈! 他之所以之前没注意到,是因为他拿出来的时候,圈足缺失的那部分正好背对着他。 吴夺就此抓住口沿又拿了起来,转过来一看,缺了圈足的那一面,竟然还有一道从下到上纵贯罐壁的很长的冲! 所谓“冲”,就是裂。文玩古董上,从来不说裂,瓷器裂了叫“冲”,象牙裂了叫“笑”,玉器裂了叫“绺”,总之都比“裂”好听。 圈足缺的这小半圈,从断口来看,很明显是磕掉的;而这道冲,也极有可能是同时磕出来的。都是老伤。 万幸的是,罐是圆的,只有一道冲,所以裂不开。 而磕掉圈足的地方也没有里外磕穿。 所以,这件成化斗彩天字罐,虽然是个残器,但好歹也勉强算件囫囵东西。 不过,就这种品相,比当年那个“剃头”天字罐也差远了。那件如果是轻伤,这件就是重残。 “德叔,就这件天字罐,就算公布于众,也不可能放到那十几件里头吧?”吴夺一边看一边开口。 “嗯。”胡允德点点头,“缺盖儿不算什么,但即便不考虑缺盖儿的问题,甚至就算那件‘剃头’的也算完整器,这件也算不上完整器。” 吴夺点点头,“是啊,残成这样了都。不过,毕竟是一件成化斗彩天字罐啊!” “嗯,依你看,这件的工艺特点,和唐英那件,有什么不同?” 吴夺应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就怕货比货。唐英那件做得已经很好了,但是和真品相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同。这种不同很难表达清楚,却又能感觉到。” 胡允德又问,“你说的不同,不是釉面和彩料的老气程度吧?” “不是。”吴夺想了想,“比如这彩料,这件真品,和唐英仿的,都很细腻。但是真品呢,好像多了那么一点点更为润泽的感觉,不对,也不能用润泽来形容,总之很难表达,但确实有细微的差别!” “对喽!”胡允德微笑颔,“关知鱼老爷子的眼力为什么那么高?别的不说,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看过太多真品!即便天赋一般的人,见多了真品,也会形成一定眼力,更何况他的天赋还不一般!” “是啊!”吴夺连连点头,“就说这成化斗彩天字罐,又有几个人见过真品呢?连真品都没见过,如何鉴定唐英这种绝顶高手对照真品一比一做出的高仿?!” “积累很重要。”胡允德又道,“不过,有些人的天赋,也是很可怕的,他可能只看了一件东西就触类旁通,比其他人看一百件还管用!” “比如传说中的吴镝?”吴夺脱口而出。 “不错!”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当时我见到你,还觉着你们可能有关系、甚至是血缘关系。但是章老对吴镝相对熟悉,说你和他外貌上毫无相似之处,而且吴镝不近女色,一直未娶。” 吴夺心说,老财主倒是和他有血缘关系,但自己是老财主捡来的······ “对了!刚才我跟你讲‘鉴宝天字号’的时候,忘了说了!关知鱼老爷子这次,也提起了吴镝!还说了些事情!”胡允德说起吴镝,似乎也很兴奋。 这也不难理解,各行有各行的顶尖人物,像追星一样被追很正常。特别是吴镝还这么“神秘”。 吴夺更是感兴趣,他将这件天字罐先重新放进木盒,在格子板上放好,“德叔,说来听听!” “这件成化斗彩天字罐,你看完了么?”胡允德却问。 他这一问,吴夺想起来还没“听”呢,“呃······我还是再看看吧!” “保险柜里还有别的明清官窑呢!”胡允德笑。 “德叔,不带这样的,你应该等我全看完了再说吴镝的事儿啊!这弄得我心痒痒,看也看不踏实。” “这样吧,其他的明清官窑,都是常见器型,你反正要在这里干,有的是机会,先把天字罐好好研究一下吧!”胡允德抬抬手,“走,带到我的办公室去看!” “德叔,这能带出去吗?” “放心吧,我给章老打过招呼了。” 两人重新回到胡允德办公室,吴夺关好门坐下,“德叔,今天中午我请您吃顿饭吧。” “这还差不多,你是该请。” 吴夺拿出天字罐,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又“听”了一番。没错,的确是成化本朝的官窑! 这一件成化斗彩天字罐,虽然因为残破,价值上大打折扣,但是对于吴夺作为学习对象来说,和完整器并无差别。 两件“天字罐”,来来回回,加上胡允德的指点,吴夺的眼力提升了何止一个档次! 重新放好天字罐,吴夺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德叔,关老爷子说了什么消息?” “他说啊,吴夺的青田盘龙印,曾经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镇上出现过······” 吴夺一听,很是失望,因为这个消息李天风告诉过老财主。这事儿吧,说捕风捉影有点儿过,但也确实算不得什么真正的线索。 “还有。”好在胡允德说完这事儿之后,却又接上了新的。 吴夺不由又打起了精神。 “关老爷子说,在二十多年前,大概就是吴镝突然消失的那个时间段,有人来咱们东山省青都市的圆会寺烧香拜佛,曾经见到一个僧人似乎很像吴镝,远远叫了一声,那僧人却不加理会,飘然离寺,再也没有见到。” 吴夺不由一怔。吴夺是在茂岭县长大的,而青都市属于地级市,茂岭县就属青都市管辖。 “怎么了?”胡允德问。 此时吴夺恰好又想到了别的,“有人看到?怎么听起来像关老爷子自己看到一般?” 胡允德点点头,“若不是他有求于章老,章老追问了几句,怕是这些他也不会说的。至于这个人是不是他,那就不好说了。” “德叔,之前您说过,有传言说吴镝看破红尘、出家为僧,这个似乎对上了啊?” 第122章 一百万个可能 胡允德却摆摆手,“凡事两面看。没准儿出家为僧这个传言,就是这么出来的呢?” “我看您说之前,还是挺来劲的。” “有么?” “有!”余耀嘴角一翘。 胡允德忽道,“你这个表情,怎么有点儿像被狂扇耳光然后身份突然暴露的歪嘴龙王?” “哎哟!德叔,您这个都看?”吴夺大笑。 “是我上高中的儿子看的,有一天非得拽我一起,看完了广告小视频,还津津有味地讲半天剧情。”胡允德道,“你这么一说,不也看过么?” “我是刷某手某抖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的······” 中午,吴夺请胡允德吃了饭,馆子挺上档次,顺手点了应时的大闸蟹。 吃蟹的时候,胡允德又感叹:小时候,非要等到菊黄蟹肥才知是秋来;年轻时,一片落叶便能伤怀天凉好个秋;如今老了,才明白什么叫万里悲秋常作客······ 下午,吴夺又去了大雅斋,将保险柜里其他几件明清官窑又研究了一番。 晚上,吴夺歪在沙上,拿着手机和宁霜聊了会儿。 宁霜今天似乎心情不错。两人约好了周五晚上一起吃饭。 不过,宁霜却提出要去地摊撸串。 周五晚上,两人又来到了明水湖附近。 这一家烧烤店,就在连通明水湖的景观河旁边,也有店面和房间,不过店门前还有一大片空地,晚上会摆出很多小方桌。 两人选了一张方桌,吴夺让宁霜点。 “你来吧,荤素搭配下就行。”宁霜说着,抬头看了看桌子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你说,不会我们吃着吃着,掉下鸟粪来吧?” “那你还选这张桌子?” “这位置多好啊,旁边是树,后面是河。” “行,既然看中了位置,就别怕鸟粪。不能瞻前顾后啊,看上了就是看上了。” 宁霜白了他一眼,“别话里带话。” 吴夺笑了笑,喊服务员过来,很简单地点了三荤三素:羊肉、肥牛、翅中,煮毛豆、炸花生、拌黄瓜。 吴夺自己要了一杯扎啤,问宁霜喝什么,结果她也要了一杯扎啤。 “这感觉,不太对啊。”吃的时候,吴夺突然冒出一句。 撸串这种事儿,应该和哥们儿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唾沫横飞吆五喝六,这样才好。 鬼知道宁霜为什么提出要来撸串。 宁霜捏着翅中小口咬着,“上次地摊撸串,还是快毕业的时候去西门烤翅,和班里的一大堆同学一起。” “你这么吃没感觉的,太斯文了。” “我看看你怎么吃。” 吴夺直接将翅中从签子上撸下来,两头捏住,张嘴一秃噜,手里就剩两根骨头了。 “这技术含量好像挺高的。”宁霜试了试,不得其法。 “算了,你还是保持本色吧!” 一开始,宁霜确实比较斯文,但是吃着吃着,在周围热闹的气氛和大半杯扎啤下肚的作用下,她竟逐渐豪放起来,声音也抬高了很多。 “来!干了!”宁霜举杯。 “你悠着点儿吧,要是喝醉了,不怕我有啥不良举动啊?”吴夺拿起杯子和她碰了碰。看着她酡红的脸蛋,吴夺还真有点儿非分之想。 “怕你不成!”宁霜重重墩杯,倒吓了吴夺一跳,心说不会一杯扎啤就醉了吧?扎啤这玩意儿,那都是不掺水不舒服斯基。 “你还是喝饮料吧!” “再喝一杯!”宁霜抬手招呼服务员。 又上了两杯扎啤,吴夺抬手压了压,“再喝可以,这么着,慢点儿,行不?” “行!”宁霜端起酒杯,却喝了一大口。 “你这趟出来不开车,不会就是为了喝酒吧?”吴夺有点儿无奈,待会儿还盘算着观个影啥的,现在看好像泡汤了。 不过,宁霜喝了这一杯,就没再要了,而且看着虽像微醺,但总体还算是能稳得住。 吴夺一看吃得差不多了,招呼服务员结账,离开烧烤摊之后,便提出:“咱们去看个电影解解酒吧?” “喝了酒应该去k歌才对。”宁霜站定。 “哎?你好像想的比我周到啊。” “我就是想释放一下压力。”宁霜转身正对吴夺,“谢谢你陪我。” 吴夺立马进入角色,正要伸手拉起她的双手,结果宁霜迅转身迈步,“走吧!” 吴夺:“······” 到了地方,吴夺点了个大包,因为没中包和小包了。 宁霜不再喝酒,吴夺又点了果汁和果盘。 “你释放吧,我先当会儿听众。”吴夺直接一屁股先坐下了。 孰料,宁霜非常刚猛地先点了一《悟空》: 月溅星河 长路漫漫 风烟残尽 独影阑珊 谁叫我身手不凡 谁让我爱恨两难 ······ 叫一声佛祖 回头无岸 跪一人为师 生死无关 善恶浮世真假界 尘缘散聚不分明 难断······ “一起来吧!”唱到中间,宁霜冲吴夺招手。 “这种歌一起来?” 吴夺郁闷地站起身来,拿起了话筒: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算了,你体会不到这歌的境界。”宁霜却又摆了摆手。 “我是体会不到。还不如‘让我们荡起双桨’呢!” 宁霜浅笑,却没有接吴夺的话,继续唱了起来。 随后,宁霜如同k歌之王一般连唱好几,曲目混杂,风格凌乱,终于让吴夺相信了她确实在释放压力。 但,这也让吴夺的心头升腾起一种别样的感觉。 “我歇会儿,你来吧!”宁霜终于暂停了。 吴夺想了想,上前点了一歌。 唱之前,还好好酝酿了下情绪: 微风轻轻吹着你散开的 忍不住想对你说心里的话 多少次鼓起勇气话又难开口 想想你的温柔总是低着头 多希望天边晚霞一直燃烧 永远灿烂别落下 你浅笑的脸微闭的双眼 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恋······ 唱完之后,再看宁霜,却在低头翻弄手机,随后抬起头来,“啊?唱完了啊?你还挺适合唱这种口水歌。” “算了,我还是好好当听众吧。”吴夺也不知道该咋接了,“你继续。” 宁霜抿了抿嘴唇,想了想之后,又点了一歌。 这《一百万个可能》,宁霜似乎唱得比前几更用心。 这一瞬间 有一百万个可能 该向前走 或者继续等······ 吴夺不想继续等了,他看着宁霜窈窕的背影,直接走到了她身后,伸手环绕。 第123章 无双 好闻的香味丝丝缕缕钻进了鼻孔,纤细的腰腹即便隔着衣服也能让双手着迷。 宁霜居然没推。 而且还顺势轻轻将头靠了靠。 只是话筒没离开嘴边,歌也没停: 这冬夜里 有百万个不确定 渐入深夜 或期盼天明······ 吴夺一时沉醉,也不由一起唱了起来: 这一瞬间 有一百万个可能 窝进棉被 或者面对寒冷······ 一曲歌罢,宁霜慢慢转过身来,似乎还有微微的颤抖。 可怜这俩人,也算是俊男靓女,却也都没啥经验。 这时候,该像君子一样动口了。 不过,虽然僵持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实现了初级阶段的基本目标。 笨拙而又甜蜜。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却又好像歌词里唱的“一瞬间”。 恍惚间,吴夺感到包间的门好像动了一下,而且还听到了仿佛想憋住却没憋住的笑声。 急忙停了,定睛一看。 门开了一条缝,正有人拿着手机在拍。 背对着门的宁霜也急忙回头,她却一口喊了出来,“小雪!瞎胡闹什么!” 宁雪推开门走了进来,“好巧啊!” “巧什么?肯定是你一路跟来的!” “哎呀!”宁雪跑到宁霜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姐,你竟然喝酒了!这是为了······壮胆吗?” 宁霜又羞又气,接着就要对宁雪出手,宁雪却早有准备,灵活地躲到了吴夺身后。 面对这个小妖精,吴夺也是束手无策,不过还是转身解释了一句,“刚才你姐有眼睫毛掉眼睛里了·······” “姐夫啊!这个托词太老土了!”宁霜反手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 “你说什么?” “我说你老土!不过,我姐就喜欢的老土的,她就是跟‘土’打交道嘛!” “不是,你叫我什么?” “噢!”宁雪拿着葡萄抛了抛,“姐夫啊!是不是听着很受用啊?”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唱会儿歌吧!”吴夺转而说道,“看看还想喝点儿什么?吃点儿什么?” “你们!”宁霜跺了下脚,走过去坐下了。 “哈哈哈哈!”宁雪大笑着又走到宁霜身边坐下了,“我的亲姐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虽然让我姐夫捡了个宝,但他确实也不错嘛!” “正常,正常你偷拍什么?” “我这怎么是偷拍呢?我这是记录历史性的一刻。” 宁霜没再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吴夺此时却道,“你是偷偷跟着,看你姐喝了酒,怕她吃亏吧?” 宁霜听吴夺这么说,脸色不由和缓了一些,“罚你唱歌!” “好好好!”宁雪开始点歌,“不过不是罚,当是我祝贺你们吧!一《天下无双》,谢谢!” 穿越红尘的悲欢惆怅 和你贴心的流浪 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凉 有你的梦伴着花香飞翔 今生因你痴狂 此爱天下无双······ 吴夺真是没有想到,宁雪唱歌居然这么有水准,完全具备了让人转椅子的水平! “怎么样,会选歌吧?啧啧啧,无双啊!” 宁雪指了指吴夺,“吴!” 又指了指宁霜,“霜!” “好了,完美收场,时间也挺晚了,该赚的便宜你也赚了,我现在接我姐回家。”宁雪说着,却又一顿,“不如这样吧,你们俩最后再合唱一吧,顺着我的《天下无双》,再来个《天下有情人》,怎么样?” “不唱!”吴夺和宁霜异口同声。 话一出口,宁霜不由笑了下。吴夺接着对宁雪说道,“你唱这么好,我们唱也得避开你!” “ok!”宁雪打了个响指,“那走吧!” 走出去之后,吴夺拒绝了宁雪捎他一程的提议,自己打车回了。主要是三人同坐一车,路上怕是少不了宁雪的调侃,怕宁霜吃不消。 进了家门,化肥又凑上来了,又是闻闻之后就走。 吴夺也习惯了,这狗子好像是在表达“我知道你今天干啥了”一般。 吴夺冲了个凉、躺到床上之后给宁霜微:咱妹妹其实今天表现还可以。 宁霜:叫你声姐夫,你就让她牵着鼻子走了! 吴夺:亲人的认可很重要的嘛! 宁霜:以后怎么办? 吴夺顺手敲了“什么怎么办?”,却又反应过来,赶紧删了没,想了想之后坚决表态: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宁霜停了几分钟才回了一条信息:你能来燕京吗? 吴夺想了想,先回复了一个“能”。 说实话,就古玩这行当来说,即便不是因为宁霜,北方的最佳去处依然是燕京。只不过吴夺现在实力不济,在齐州属于打基础阶段。 吴夺也挂念着老财主。但是通过老财主这次来吴夺现,他在燕京似乎渊源很深啊!当年的“鉴宝天字号”他非常熟悉,这次又说到燕京故地重游,看来他也是可以在燕京生活的。 而且,从燕京到老家,高铁路程只比齐州多了两个小时而已。 吴夺紧接着又了一条:不过,你得给我点儿时间······ 宁霜:嗯,你能这么说我就很高兴,不行我也可以回来的。而且,暂时两地也没什么,燕京和齐州又不远,我家也在齐州。关键是,我不信那个邪。 “厉害了霜姐。” “你说什么?” “你不是比我大仨月么······”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腻歪了半天。 新人都这样。 最后,两人又约好了第二天周六一早去逛赤霞山古玩市场。宁霜周日就回燕京了,周六家里还有安排····· 吴夺放下手机的时候,忽然想起,是不是该把宁霜买宣德官仿汝窑水仙盆的钱还给她? 可又一想,才现:如果最终不成,即便还回去,以宁霜的性格到时候肯定还得把钱给自己;而如果最终成了,还不还的,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自己就是奔着成去的。 这还说啥? 第二天早上进入赤霞山古玩市场的时候,两人已经是很自然地手拉手了。 春暖花开和秋高气爽的日子,也是古玩市场的旺季,各大拍卖行也都喜欢设置春拍和秋拍。周末的赤霞山古玩市场,很是热闹。 第124章 油腻腻,一件衣 虽然热闹,但如今的古玩市场,想碰到好东西确实也不容易。逛了十几个摊子,两人也没看中什么。 直到逛了一半,宁霜才瞅上了一件东西。 实际上,单纯就眼力来说,目前宁霜是要比吴夺高的。不过宁霜自是不这么想,吴夺的“眼力”实在是让她佩服不已。 所以,宁霜看到这件东西、扯了扯吴夺、自己先蹲下查看之时,吴夺乍一看这件东西,似乎像是新的。 这是一只瓷碗。 釉面油亮,而且显得不怎么正常,有点儿油腻腻的感觉。 碗的口径在15厘米左右,青花的,画片是婴戏图。有三个小孩在抢一个风筝,还有一个成年男子在扎风筝,满足孩子们的需求。 吴夺也跟着蹲了下来。 碗底无款。 这只碗本来是装在一个锦盒里的,上一个人看完后,没有放进锦盒,放到了摊子上,摊主起身正要重新收进锦盒,宁霜却赶巧先拿了起来。 宁霜有眼力,但是在摊子上交流的功夫却不如吴夺,她拿着碗对吴夺说,“我挺喜欢的,你谈谈。” “你喜欢孩子啊?”吴夺顺嘴来了一句。 宁霜瞪了他一眼,吴夺便笑着对摊主说道,“老板,你这碗还不是摆出来的啊?” 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留着光头,脸盘子还挺大,“对啊,让你们两口子赶上了,刚才是个熟客,我才从箱子里拿出来。赶上了就是缘分,这是看上了?” “也没什么看上看不上的,请个地板价儿吧。” “刚才报价你们听到了吧?”摊主笑呵呵。 吴夺是没听到,不过宁霜嗯了一声。 “一万块,最低了。”摊主接着说道。 “什么就一万块啊?你这是趴着的,还是民窑的东西。”吴夺摆摆手。 瓷器这玩意儿,趴着的不如站着的,所谓趴着的,就是盘子、碗什么的;站着的,就是瓶子、尊什么的。 “民窑不假,你也得看是什么民窑啊。这是康熙的,又是精品,哪能一样啊?” “你咋不说成化呢?” 就婴戏图这种纹饰来说,明清两朝,成化和康熙相对算是最多的。 特别是成化朝,因为成化皇帝一开始没孩子,都被万贵妃给害死了。在没孩子之前,他就特别渴盼孩子,成化官窑很多瓷器都有婴戏图纹饰。 说不定成化捧着这种碗吃饭的时候,也能起到安慰作用。 成化皇帝朱见深,小时候他爹朱祁镇被瓦剌俘虏了,他叔朱祁钰当了皇帝,他从太子变成了王爷;后来,朱祁镇又“复辟”了,他这才又成了太子,最后当了皇帝。 在朱见深风雨飘摇的童年,是一位比他大十七岁(一说十九岁)万宫女看护他长大的。后来朱见深和她结婚了,她成了万贵妃。 所以,这个万贵妃的地位非常之高,她一个贵妃能废掉皇后,而且“帝每游幸,妃戎服前驱”。 万贵妃也生过孩子,不过一岁就夭折了,从此再也没怀上。于是,她就有点儿变态地不让其他妃子生,不能怀的不能怀,流产的流产,母子双亡的双亡。 直到后来,成化无意中幸了一个宫女,生下的孩子被太监宫女们保护起来,五岁之后才父子相认。 就在没孩子的阶段,成化皇帝思子心切,官窑开始大量生产带有婴戏图的瓷器,民窑也跟着效仿。 “别说,康熙是康熙,但还真就是康熙仿成化,你看看,青花色不是浙料的感觉,而是平等青的感觉。”摊主立即接了吴夺的话,“要不是紧皮亮釉,我就干脆说成化了!” 摊主这么一说,说明他还挺懂行。成化青花用的青料是平等青,康熙青花多用浙料,而且康熙青花有个特点就是“紧皮亮釉”,釉水细腻光亮。 如今的古玩市场,和以前相比也生了一些变化。以前很多摊主喜欢瞎喊,往老了往贵了喊,或者干脆说自己不懂,蒙一个是一个。如今资讯越来越达,不少摊主开始“专业化”表达,这样反而更能留住玩家。 “你是真能说啊。”吴夺笑了笑,“我看就是千数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但是吴夺还是忍不住又细看了一下。 这人物特征,确实是成化的风格。 成化瓷器上的人物,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俗称“成化一件衣”。这意思是,成化瓷器上的人物,穿着衣服就好像只穿了一件、里头什么都没穿似的。 摊主一听“千数”,连忙招了招手,“这东西不是这个谈法儿,要不是刚才你们听到熟人价儿了,我肯定不会报这么低。” “那你也不能一点儿都不落啊?”吴夺对摊主说完,又看宁霜攥得挺紧,“你先放下,我看看。” 宁霜放下之后,吴夺立即拿了起来。 “我先报五万,再落到三万,最后再说赔本一万,有什么意思嘛?”摊主指了指吴夺身边,“不谈了,别人还等着看呢!” 吴夺拿起来,就是要“听”的。 听完之后,笑了笑,“你是真会做生意,看她看上了,就不松口了。” 转头又问宁霜,“问题是没问题,就是这价儿?” “拿了吧,我挺喜欢的。”宁霜点点头。 “行,给装了吧!”吴夺对摊主说道。 “小哥儿你可以!你们就是运气好,这样的东西卖一件少一件,不是熟客我不拿的,以后再来多照顾生意啊!”摊主还递了张名片。 货款两清,两人离开了摊子。 “这东西还真是成化的。这摊主都说了康熙仿成化了,咋没往成化上想呢?”走远之后,吴夺对宁霜嘟囔了一句。 宁霜笑笑,“成化瓷器的釉面,有一种抹油抹多了的感觉,和康熙的‘紧皮亮釉’似乎有点儿像,但到底是有区别的,这一点他应该是没分清。不过依我看,导致他搞错的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这个。” “噢?”吴夺接口,“请霜老师赐教!” “真赛假啊!”宁霜嗔道,“别再装了,你还能看不出来?” 第125章 乾隆的诗,和珅的字 “真赛假?”吴夺微微一怔。 所谓真赛假,吴夺肯定知道,就是真东西看着跟假东西似的,更多的其实是老东西看着像新东西——有些老物件因为特殊原因,导致并没有老旧痕迹,看着簇新簇新的。 不过,这一只碗,虽然保存完整,也没什么明显的使用痕迹,但是起码釉面火气全无,再怎么着也得从老仿上看,而摊主就是看成康熙的了。 这也不算是“假”。 “是青花色太假了。”宁霜解释道,“这青花色,不像成化时期淡雅的平等青,反而像现代高仿青料,当然,也有点儿像康熙早期所用的浙料。所以他才不敢说成化,只能说康熙仿成化。” “那你怎么能判定就是成化民窑,不是康熙民窑?”吴夺又问。 “考我呀?”宁霜笑了笑,“成化早期其实也有过苏麻离青的青花器的,只不过极少,而后又使用了平等青;同时,在大范围使用平等青之前,还夹杂使用过其他国产青料,这碗就是。这种东西也比较少,但足底的釉面,往往会出现缩釉点。” “受教了!”吴夺连连点头。 宁霜说的,他是真不知道,连理论上的知识储备都没有。 而宁霜之所以清楚,是因为比对过不少出土器物的瓷片标本。这一点,很多高手也是没有如此机会的。 “看样子你是真不知道这一点。”宁霜柔和地挽住了吴夺的胳膊,“那你也得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油腻腻,一件衣。”吴夺接口道,“有了这种实锤,我就不想别的了。” “这样可不行。”宁霜反驳,“很多高仿,重点都能仿出来的。” “好,我记住了,这次跟霜老师学到了。” 吴夺这是真心话,说得也很真挚。宁霜却仍觉得他在调侃自己,哼了一声。 这件成化民窑婴戏碗,并不算什么大漏儿,两三万的东西,一万拿下。吴夺心想,宁霜喜欢,可能是觉得画片上的孩童活泼可爱的缘故吧。 两人继续逛。快把地摊区逛完了,也没再现什么合意的东西,但是依然兴致不减。 或许两人刚开始好,有点儿起腻有点儿甜。但更重要的,是逛古玩地摊的乐趣,并不局限在捡漏上。 捡漏只是个结果,而且是可遇不可求的结果。 很多玩家,经常逛一天地摊,啥也没买,但依然乐此不疲,就是因为这里头有一种悠然寻觅的乐趣。 为什么说古玩店比不了地摊区,不光是因为价格高,还因为古玩店是个封闭的空间,而且过于肃静,同时进去又会有人招呼,少了无拘无束的感觉。 所以,去逛古玩店的,多是目的明确的高手、熟客或者不懂行的土豪。再就是,古玩店收东西多,很少有人拿了东西往地摊上送的。 地摊区是开阔的空间,而且摊子上的东西,多是自己随便拿着看,只要你不给弄坏,有时候拿了看半天放下,甚至和摊主都没啥交流。而且,地摊上的东西更杂,有些东西,古玩店是不会摆出来的。 就在快走出地摊区的边缘,吴夺终于现了一件东西挺喜欢。 这是一件拳头大小的玉雕,雕了相连的两只獾,谐音取义“双欢”。 青花籽料的东西,一只獾墨地带白纹,一只獾白底带墨纹,很漂亮。和田玉上说的“青花”,和瓷器“青花”不一样,和田玉青花料,是墨玉和白玉混杂的玉质,其实是“黑花”。 这件双欢玉雕,看着像是清末民初的风格。 只是可惜,吴夺看到之后刚蹲下,旁边就有一位老先生先行抄在了手里;他没蹲,是弯腰探臂伸手,别看年纪大,动作却很迅捷。 吴夺也没办法,逛地摊就是这样,谁先拿在手里谁先谈。同时,没谈好之前千万别松手放回去,不然别人拿了,就没你的份儿了。 虽然没办法,但吴夺也不走,一边瞅着摊子上其他的东西,一边等着看老先生和摊主能不能谈下来。 宁霜一看这情况,便也就挨着吴夺蹲下了,就这么随意看着。 摊主是个中年男子,身材中等,样貌中等,嘴唇上粘着半支烟,“老爷子啊,好眼力,这是我摊子上最好的玉件!” 这话,估计能被收进古玩地摊十大名句之一。话多的摊主,你随便拿件东西看,他很可能也这么说。 老先生旋即问价,摊主说两万。 这么大一块青花籽料,黑白分明,即便是现代玉雕,工手不差,两万也是肯定拿不下来的。 这件双欢玉雕,雕工还是很不错的,要不然吴夺也看不上。 不过,这是在古玩地摊上,报这种价儿也很正常。一是摊主收来的成本可能不高;二是既然是老东西,有些小磕碰和绺裂是难免的,有些喜欢玩新玉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 但是玩古的不一样,只要不是大毛病,有时候反而很喜欢有些轻微老伤所带来的岁月感。 吴夺一听摊主报这价儿,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价儿直接拿了也不亏,而且说不定还能继续搞搞价。 果然,老先生开始搞价。 一来二去,虽然没搞下多少,最终一万八成交了。 老先生直接就在手里开始盘它,盘着满意而去。 吴夺看了看宁霜,耸耸肩,准备起身走了,摊主却对吴夺笑道,“小兄弟,难为你等了半天,还有件好东西,要不要看看?” “也是玉件?” “对,不过可比较大啊!” “在这儿么?”吴夺问。 “在!”摊主一听,这就是要看了,便反身从身边的大旅行箱里双手拿出一件东西来。 东西裹着好几层报纸,不过一看就是板子状,其实也不算太大,也就是一尺多高,二十多厘米宽。 揭掉报纸,露出一块青玉板。 这应该是一块插屏,摆在桌案上那种,不过现在只剩一块青玉板,没了框子和底座。 这玩意儿挺沉,吴夺拿在手上还得好好把住。 先仔细看了看,是和田料,不过肯定是山料了,虽然很细腻,但是脂份差点儿事儿。 上面阴刻了一诗: 懿德嘉言在简编,忧勤想见廿三年。 烛情已自同悬镜,从谏端知胜转圜。 房杜有容能让直,魏王无事不绳愆。 高山景仰心何限,宇字香生翰墨筵。 前有题款:圣制读贞观政要诗。 后有落款:臣和珅敬书。 落款后还刻了一方篆印:臣和珅印。 “乾隆的诗······”吴夺沉吟。 平心而论,这诗在乾隆的诗里头,就算好的了。因为乾隆的诗,不客气地说,大部分都是垃圾。 全唐诗流传下来的,也不到五万。而乾隆一个人写的诗,就有四万多,快赶上了。 先不能否认,他是挺喜欢写诗的,而且只要有空就写,“诗尤为常课,日必数”。 据说《黄瓜颂》是吃黄瓜的时候见缝插针写的。还有,有一次上厕所,居然写了四诗!当时是不是便秘就不好说了。 天道酬勤这句话,乾隆完全可以作为反例。 但他是皇上啊,诗写得再烂,也会有大臣和拍马屁的文人山呼叫好。 和珅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和珅不仅叫好乾隆的诗,而且叫好乾隆的书法,还能模仿得惟妙惟肖。乾隆的一部分书法作品,其实就是和珅代笔的。 实事求是地讲,和珅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书法造诣绝对比乾隆高。 和珅遍习欧柳颜赵,下过苦功,深谙笔法,他的书法作品,行价不低,虽然沾了“名人”的光,但要是书法本身一无是处,那也不行。 这块青玉板,看起来是根据和珅的手迹刻的,基本就是楷书,偶有连笔。当然,这不是模仿乾隆的书法,就是和珅的书法。 刻工不弱,细节处理得也很到位。 刻字和写字,完全是两码事儿,而且这不是刻粗细一致的篆书,而是刻楷书,要求就更高了。 “怎么样?好东西吧?”摊主见吴夺看得仔细,笑呵呵说道。 吴夺随口接了一句,“这东西要是真品,当年岂不是和珅摆在家里的插屏?” “那可不!”摊主自动忽略了“要是真品”的假设,“你看看这刻工,说是清宫造办处玉作出来的也不为过!” 吴夺笑了。这刻工虽然不弱,但也不能上升到清宫造办处玉作的水准啊! “你别笑啊!我说真的。”摊主连忙说道,“我是看你懂玉器才拿出来的。” “我再看看。”吴夺嘴里说着看,实际听了听。 这青玉板,是民国的东西······ 若是刻上一很好的唐诗宋词之类的,即便是民国的,吴夺说不定也有兴趣收,回去配个框子和底座,摆在家里也是很不错的。 可惜,民国的东西,还刻了乾隆的诗,吴夺就没兴趣了。 不过,民国的这位高仿匠人,做了这么块东西,配上乾隆的诗、和珅的字,还是挺有想法的,碰上喜欢的,也是个噱头。 摊主一看吴夺的样子,便知道再说也没用;不过他紧跟着又问了一句,“小兄弟你只对玉器感兴趣么?我这还有一件好东西呢!” 第126章 朕不是这么批滴 “大哥,你先说说,不是玉器是什么?”吴夺还是站了起来。 “皇帝朱批过的奏折!” “不会又是乾隆的吧?” “不是,是他老子的,雍正。” “我还是不看了。”吴夺摆摆手,“你留给熟客看吧。” 一听奏折,吴夺心已经凉了,市面上倒是不难见到奏折,但是皇帝朱批的奏折,那就······况且摊主的插屏青玉板又是仿的。 宁霜却在一旁轻声道,“这位大哥既然说了,那就看看吧,怎么也是逛。再说,还是雍正······” “你看看,还是弟妹好啊!”摊主笑道。 吴夺一想,“行啊,那就看看吧。” 摊主又从大旅行箱里拿了一件东西出来。 这次可不是报纸包裹着的了,而是一个塑料的大密封袋,密封袋里,是一个长方形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除了一封奏折,还有一副薄薄的手套。 这还给看的人准备好了。这种心理暗示,没准儿对新手还有点儿用,好东西才会格外注意嘛。 宁霜先接过锦盒,吴夺也不好不戴手套,戴了才拿起奏折开始看。 一看封面,封签上居然写着:四川陕西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奏折。 合着还不光是雍正朱批的折子,而且上折子的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年羹尧?! 这奏折的封面是黄绫的,而且看起来还像是老绫子。实际上,清代的奏折大多都是素纸,加黄绫封面的很少;当然,黄绫的也不是没有过。 打开之后,里头是白色竹纸,起写着:四川陕西总督抚远大将军臣年羹尧谨奏······ 字是一笔一划的小楷,规矩工整。要说这年羹尧,可不仅仅是年大将军,还考中过进士。 这封奏折的内容,是关于平定青海叛乱的战报。 “自贼人蠢动以来,西宁四面隘口既多,惟东面系我来路,十分紧要,不能不分兵沿途防守。其南、西、北三面,每一隘口守兵三五十名,既不济事,悉撤回原营。各处探极星飞火急,而我兵惟养精蓄锐,斟酌妥确,乃敢一用。昼则综核军务,夜则分班守城,臣之未能就枕者已十一夜矣······” 奏折上说的事儿,是有确凿史实的。雍正元年十月,青海生叛乱,西陲战火又起。雍正便命川陕总督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督领各军,驻西宁坐镇指挥平叛。 而在这封奏折上,年羹尧除了汇报军情,还说自己昼夜忙个不停,已经十一天没有睡觉了。 最后的折页上,确实带着雍正的朱批: 自闻报以来,惟有虔诚对佛天佑你平安如意,之外,亦无暇他及也。自尔以下以至兵将,凡实心用命效力者,皆朕之恩人也。 这个奏折,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吴夺看完之后,就立即断定是假的! 因为这封奏折的原文资料图片,吴夺看过! 不仅看过这个,而且雍正皇帝的一部分朱批,因为过于“调皮”,还曾经一时成了“网红”。 这封奏折确实是有,但不可能在地摊上,而是在故宫博物院里呢。 而且,针对年羹尧为了平定叛乱,十一天没睡觉这事儿,雍正皇帝不是这么批滴。 他是这么批的: 好心疼!好心疼!好心疼!真正社稷之臣······ 当时吴夺看到这种朱批,一度产生了错觉。要这么看,某些言情类清宫剧台词好像还挺符合实际哩。 实际上,雍正对年羹尧的批示,这样的调调多了。 比如,雍正二年初,年羹尧平定青海叛乱之后,雍正给他下了谕旨,其中有一句: 朕实在不知怎么疼你,才能够上对天地神明。尔用心爱我之处,朕皆都体会得到······ 呃,这些话,好像不应该跟年羹尧说,应该跟年羹尧的妹妹年贵妃说。 不过,雍正对年羹尧的朱批虽然看起来基情满满,但翻脸一样很快,雍正二年还又疼又爱的,雍正三年,年羹尧就被赐死了。 实际上,雍正皇帝对大臣奏折的朱批,让人忍俊不禁的,还有不少。 比如河南巡抚田文镜,也是雍正很喜欢的大臣。当时朝廷要从河南买小米,运往江南。田文镜却说。江南人不吃小米,不妥,还不如弄点儿小麦过去呢。 雍正从善如流,同意了。 可是别的大臣又说,小米很好吃,没准儿江南百姓从此喜欢上了呢? 雍正又是从善如流,也同意了,便从山东调运小米去江南。 结果是,小麦在江南销路不错,小米根本没人搭理。雍正大怒,将怂恿他运小米的大臣臭骂一顿,同时大大表扬了田文镜一番。 田文镜惶恐,立马上了一封奏折,大意就是说自己其实就是本分尽职,一切全都是皇上您老人家高屋建瓴之类的。 于是,出现了这样的朱批: 朕就是这样汉子!就是这样秉性!就是这样皇帝! 当然,类似这样的朱批,在雍正所有的奏折朱批中,只占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还都是比较正常的。 因为雍正朱批过的奏折实在太多了!他儿子乾隆创下了写诗的记录,但是他,却创下了批奏折的记录。 雍正在位只有十三年,朱批过多少字呢? 一千万! 这么算下来,平均每天有两千多字。即便不假思索,每天随意只写两千多个毛笔字,想想都累得慌。 这位皇帝,据说每年只休两个假,生日假和年假,每天凌晨四点不到就起床,经常一忙就忙到半夜十二点。 在浩如烟海的奏折朱批里面,出现一小部分如此“别致”的,倒也可以理解。 而吴夺手里的这一封奏折,作伪的应该是利用年羹尧的奏折原文,加上一些雍正对年羹尧其他奏折的朱批,摘句移花接木,拼凑而成。 为什么不用“三个好心疼”的朱批原文,真正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吴夺猜测,有可能是受不了这种调调吧? 而且,这奏折封面的黄绫,看着好像挺老,没准儿真是清代的;同时,纸张墨迹,也不像是这几年新仿的,起码得有个一二十年了。 吴夺既然看得明明白白,同时又带着手套,干脆就没费劲再听。 宁霜也一直靠在吴夺的身边看,一样看明白了。她不由叹了口气,同时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吴夺的胳膊。毕竟,吴夺本来要走了,是她坚持让吴夺看看再说。 此时,摊主见吴夺“告一段落”,笑呵呵问道,“小兄弟,怎么样,好东西吧?” 吴夺将奏折装进锦盒,重新套上塑料密封袋,而后摘下手套,才道,“大哥,这东西往前一二十年,或许······现在,你不上网么?雍正朱批的表情包都有了!” 没想到,摊主一听,居然哈哈大笑,“总有人愿意收藏嘛!” 嘿! 听他这意思,他也知道,但总有人不知道,所以总有机会蒙出去的! 吴夺也没说啥。 古玩市场,想蒙人的摊主多了,归根结底,还是得靠自己的眼力。同时,再离谱的东西,也可能碰上愿意吃药的。 不过,鉴定这封奏折,吴夺还真没靠别的,纯粹靠的眼力和知识储备。 两人随后便离开这个摊子,再往前走几步,就要走出地摊区了。 赤霞山古玩市场的地摊区,类似于一条小长街,只是有宽有窄而已。他俩是从西头进的,如今走到了东头。 就在最东头北边的一个很小的摊子上,吴夺却又瞅见了一件东西。 第127章 等到看雕母,又遇关知鱼 这个摊子这么小,吴夺之所以能瞅见这东西,因为不是放在摊子上,而是有个人正在拿着对着阳光仔细在看。 这是一枚大钱。 这个摊子,主要也是卖古钱的摊子。有堆在一起的,也有一些钱币盒装着的,但总体占不了多大点儿地方。 这个拿着大钱看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很精神的男子。 这枚铜钱确实大,直径怕是得有六厘米。 大到吴夺站在男子身边,随着他举着翻看,跟着也能看清钱文。 正面“咸丰元宝”,背面穿口的上下是“当千”两字,左右是满文的“宝泉”,代表着户部宝泉局。 大钱上的汉字,都是楷书字体,字体端庄俊美,字口深峻见锋,如斧凿刀劈。(上面的汉字都是繁体,文中则是简体表达。) 整体来看,铜色黄亮,熟美润泽。 看清之后,吴夺微微叹了口气。 但是在叹气之时,目光仍然被深深吸引着,因为实在太漂亮了。 如果这枚大钱是真品,那么就应该是“咸丰元宝当千”雕母! 所以,即便它如此漂亮,即便吴夺还没有上手,第一感觉也还是不真。 因为这东西太稀少了!稀少到让吴夺不相信能在古玩地摊上碰到。但是,却又不舍得走,还想最后上手看看。 铜钱一般都是铸造的。 而雕母,则不一般,它是雕出来的。 铸造钱币之前,得先做雕母。雕母也叫祖钱,上面的字,是手工雕刻的,和铸造的对比之下很明显。清晰,漂亮,不可能有拖泥带水或者模糊的感觉。 以雕母为版翻铸出来的钱,叫做母钱。 下一步,才是用母钱来大量铸造钱币。而用母钱做出的第一批钱币中最好的,则被作为样钱。 所以,同朝代同版别的钱币,最贵的是雕母,因为数量本来就稀少;而且翻铸出母钱之后,按规定雕母是要存档入库的。 雕母上不会有任何铸造痕迹,因为是手工刻的嘛。但是,雕母也是造假的重灾区,因为雕母往往比较贵,而且铜钱造假相对其他古玩品类又相对比较容易。 如果男子手里这枚“咸丰元宝当千”雕母是真品,那么少说也是几百万的东西! 几年前,曾经有一枚“咸丰元宝当五百”雕母上拍,也是宝泉局的,拍出了两百多万的高价。宝泉局是中央铸币机构,属于户部;另外还有宝源局,属于工部。此外还有各个地方铸币机构。 “当五百”肯定不如“当千”。 咸丰元宝和咸丰重宝,这两种大钱,因为铜质精良,钱文精美,在清代铜钱之中,属于很受追捧的品种。 咸丰皇帝是个很悲催的皇帝,可谓内忧外患,鸦片战争的欠款还没赔完,第二次鸦片战争又签了赔款新条约,还有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还有连年的天灾,还有太平天国的**。人又得了肺痨,三十冒头儿就崩了。 咸丰朝因为太平天国起义,滇铜的运输之路被阻断,所以铸钱的铜材都告急了,这时期流通的小钱铜质差劲工艺粗陋。 怎么办?铸大钱吧! 咸丰重宝,当十的,当二十的,当五十的;咸丰元宝,当百的,当五百的,当千的。 这就省铜了。 咸丰重宝的直径,一般在3.5厘米到4厘米,咸丰元宝的直径,则能到5厘米以上甚至6厘米。 既然省铜了,一个顶那么多个用了,铜质和工艺也就不马虎了。毕竟行量不大,再那么差劲,就说不过去了。 同时,咸丰重宝和咸丰元宝的字体,也很漂亮。 因为受追捧,所以咸丰重宝和咸丰元宝的价格也就比较高。 虽然版别挺多,但是最普通的咸丰重宝,也得几百块一枚;几千块、几万块的版别也不少。 而咸丰元宝,比咸丰重宝的价格还要高。 至于“咸丰元宝当千”宝泉局的精品,已经多次拍出过百万的价格了。 所以,如果这枚是“咸丰元宝当千”的雕母,说几百万,并不为过。 摊子前的男子拿着这枚大钱看来看去,还挺有耐心,吴夺既然不舍得走,那就只能在一边看着。 宁霜笑了笑,对吴夺示意自己先到对面摊子看看。人太多盯着这男子也不好。 摊主的年纪也不大,看着应该不到四十岁,眼睛特别小,一笑就没了。宁霜走后,他笑着对吴夺说道,“哥们儿也是玩钱币的啊?” “我就随便看看。”吴夺应了一句,“你这里好像主要是清钱啊!” 摊主焉能看不出吴夺在等男子手里的这枚大钱,不过男子还在看,也不能说啥,便又说道,“我这里还有一枚康熙通宝罗汉钱美品,要不要看看?” 康熙通宝罗汉钱也是清钱中一个比较受追捧的品种。 这种康熙通宝,大小和普通的康熙通宝没啥差别,只是从钱文上看,其中“熙”字比其他的康熙通宝少了一道竖。最特别的是铜质,颜色黄得要深一些,略略有点儿像黄金。 关于罗汉钱,并没有什么确凿的史料,主要是传说比较多,比如铸钱的时候有一个金罗汉被熔化到铜材原料里了,等等。 同时,罗汉钱被赋予了很多美好的寓意,比如送给心爱的人,比如又有人叫万寿钱。 罗汉钱近年来价格一路攀升,不过和咸丰元宝还是没法比的,美品的也就千把块。 吴夺对罗汉钱兴趣不大,正要开口婉拒,拿着“咸丰元宝当千”的男子对摊主开口了:“老板,实落点儿,给个能成交的价儿!” “就我刚才说的那个价儿,不能再低了。”摊主便没再和吴夺说话,接了口。 男子摇头,“你报得太高了,这东西就是个工艺品,你这价儿,都能买一枚好版好品的(咸丰)重宝了!” “真不能让了,而且这东西是不是工艺品,那也不好说啊!”摊主脸上一直挂着笑。 “有什么不好说的?市面上压根儿就见不着真的!去年有个当千宝泉局的雕母,在国外的大拍上都流拍了!”男子这意思,“咸丰元宝当千”宝泉局雕母,出现在大拍上都没人信是真的,更何况在这种小地摊上。 摊主脸上的笑没了,似乎对男子这么说反应不小,他直接伸出手来,“真是最低价了!” 见摊主伸手,男子也没再磨叽,直接放到了他的掌心上,“那就算了。” 男子刚转身,吴夺就笑着冲摊主伸出了手,“排了半天队,该我看了。” 摊主又把大钱放到吴夺手上,“小兄弟,我这价儿可不低啊!” “低不低的,我得先看看东西。”吴夺刚才已经跟着看了个七七八八了,所以上手之后,简单掂了掂分量,就“听”了起来。 刚弄明白,还没彻底消化,吴夺身边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么巧啊!” 刚才太专注了,居然没注意到身边有人过来了,吴夺立即扭头一看,竟是关知鱼! “关老爷子?”吴夺面露惊呀,“您这是,也来逛地摊啊?” “不行么?”关知鱼微微一笑。在他身后一侧,还跟着那个络腮胡王巍,此时也冲吴夺点了点头。 吴夺趁势又往后一看,对面摊子边的宁霜也正在往这边看,吴夺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别过来。 “我只是遇到您有些意外,您今天不忙啊?”吴夺接着又对关知鱼笑道。 第128章 很奇怪,不得解 “现在是逛摊的时间,忙的就是看东西。”关知鱼顺手指了指吴夺手里的大钱,“看好了?” “看好了,不过还没问价。”吴夺应道。 “不耽误你,你先问。”关知鱼恪守行规,不过却也不走,只是稍微挪了挪,随意低头看着摊子上的东西。 吴夺一看,也没再和他客套,便问向摊主,“什么价儿?” 摊主立即应道,“七万。” “刚才那位就是嫌这个价儿太高?” 其实摊主报价之前,吴夺也能想个差不多,因为走了的那个男子说过,摊主报的价格都能买一枚好版好品的咸丰重宝了。 “对,这东西吧,我也不评价,自己看。但是价格,就是一口价了。”摊主很干脆,“谁来都一样。” 吴夺想了想,“老板我多句嘴,你没去鉴定评级过么?” “你说呢?”摊主又笑得没了眼睛。 吴夺心道,这种东西,送到鉴定评级机构也没用,因为鉴定师也未必见过真品。 而且,雕母和铸钱不同,同一种古钱的雕母,每一个都不会一样,因为它是手工雕的。当然,所谓不一样,是细微的差别。但高仿和真品,不也是细微的差别么? 所以,即便送到鉴定评级机构,也不会给你下结论。 吴夺却不一样,他已经知道了这枚“雕母”的确切年份。 虽然算不上真品,但是却很特殊,七万的价格,值得拿下,也值得以后研究。 “便宜一万行么?”吴夺笑道。 “我说了不讲价的,真的。” 吴夺便又加了五千,六万五,摊主摇头。 吴夺而后又加到六万八,摊主有些不耐烦了,吴夺最后才应了七万的价儿。 其实,吴夺早就知道讲不下来。为什么这么干,你们懂的。 货款两清之后,关知鱼才对吴夺说道,“小吴,借一步说话?” 他这么说,吴夺也不好拒绝,点点头,和他到了数米外的墙边。王巍没跟过去。 宁霜也是在另一个摊子前远远看着。 “你买下的东西,我也看中了。”关知鱼开门见山,“可惜我来晚了一步。能割爱么?” “关老爷子,倒不是不能,不过······” “有话直说。” “不过,这是个大漏儿!我要再倒手,可不是和摊主交易的价儿了!” “这东西,并不是宝泉局的真品雕母。”关知鱼淡然应道,“我这一把年纪了,不会欺负你一个后辈。” “我知道。” “你知道?” “虽不是真品,但时间上恐怕差不了几年。”吴夺压低了声音。 “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关知鱼的声音却陡然提高,而后似又觉得失态,摆了摆手,“既然差不了几年,又怎么可能看出来?” “那您为什么要收呢?”吴夺没压着,直接反问。 关知鱼轻叹一声,“这样吧,今天下午,我们约个时间,面谈如何?” “好。”吴夺点点头,“您是前辈,我听您的。” 关知鱼随后招了招手,王巍上前,吴夺和他互留了手机号码。 “那我继续逛逛,你忙你的。”关知鱼伸出手来。 “关老爷子再见。”吴夺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手非常干燥,而且几乎没肉,很硬。 关知鱼和王巍往西走了,他们应该是从东头开始逛,刚进地摊区,和吴夺恰恰相反。 关知鱼走后,吴夺便走到了宁霜身边,两人旋即走出了地摊区。 “这位老先生是?”宁霜问。 “我也是刚认识,燕京来的,关知鱼老爷子。” “他就是关知鱼啊?!”宁霜接口,“我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没见过本人。在民间挺出名的!” “嗯,他来找章老办点儿事儿,那天我恰好也在大雅斋。”吴夺应道。 宁霜点点头,继续问道,“怎么?他想买你的大钱么?这枚大钱我跟着看了,总不会是真的雕母吧?” “他是想买,所以约了下午看。”吴夺顿了顿,“我也觉得不是真品雕母,但实在太漂亮了。” “你多少钱买的?我隐约听到七万是吧?” “对,七万,摊主是一口价儿,死活不让啊!” 宁霜想了想,“这枚大钱,包浆很是熟美。” 不待吴夺应声,宁霜又道,“但正因为包浆熟美,反而让人怀疑。因为真品雕母翻铸母钱之后,是要入库存档的。即便清亡之后流出,恐怕得到的人也不会经常盘摸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包浆?” 宁霜边想边说,“难道这是咸丰朝或者基本同期的高仿?问题这不可能啊,同期的高仿,那就成了私自制钱,这可是杀头的大罪!而且,这东西在清代,并不像清亡之后那么值钱,犯不上以命相博啊!” 吴夺耐着性子等她彻底说完,才接口道,“所以很奇怪,值得好好研究。” 吴夺刚才“听”到的内容,也不复杂,第一,能推出这枚“雕母”的制作时间应该是在咸丰九年;第二,铜质精良,雕工精湛。 之所以说很奇怪,是因为咸丰元宝当五百、当千的大钱,是从咸丰三年十一月开铸,仅仅七个月后,咸丰四年六月就停铸了。 这枚“雕母”,却是咸丰九年雕成,绝不可能是当时官造的真品雕母。 “这位关知鱼老爷子,是民间鉴宝的传奇人物。”吴夺又道,“他想买,说不定能知道原委。” 宁霜笑了笑,“你不会按照真雕母报价吧?” “真雕母现在少说也值几百万,我就这么报,怕是他也不会出啊!而且他就在一旁,知道我是七万买的!”吴夺也笑了笑,“到时候我见机行事吧,最好能问出这枚‘雕母’的来由。” “好,若能问出,别忘了跟我说说!”宁霜抓着吴夺的胳膊晃了晃,“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吴夺也不由感慨,找个志趣相投的伴侣,确实很不容易;特别是古玩,哪有几个年轻人能如此陶醉其中呢? 两人就此离开了赤霞山古玩市场,宁霜一看时间,便提议又进了赤霞山景区,两人悠然怡然地在里头又逛了一会儿。 第129章 铜钱换铜像 美好的时光总是特别短暂,两人就这么在景区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午十点半。 宁霜的手机响了,是宁雪打来的: “姐,别光顾着浪漫了,二叔全家已经到了,赶紧回来吧,来日方长嘛!” “好,我马上就往回走!”宁霜挂了电话,有些不舍地对吴夺说道,“该走了。” 吴夺拢了拢她的刘海,“咱妹妹说得对,来日方长嘛!” 宁霜点点头,挽住吴夺的胳膊,两人便就此离开了。 各回各家。 吴夺刚回到家里坐下,电话就来了,是王巍的号码,却是关知鱼打的。 “小吴啊,我看下午你选个地方吧。” 吴夺想了想,“要不咱们去宽展书院吧,是个茶楼。” “行。” “您远来是客,我做东,我给您电话。” 下午三点,吴夺和关知鱼在宽展书院的“岳阳楼记”房间见了面。 上次和章老见面的房间是“出师表”,在二楼。这次的“岳阳楼记”,也是二楼。 关知鱼和王巍一起来的,既然关知鱼不避他,吴夺更没什么。 吴夺没有提前点什么茶,只点了些干果蜜饯,留着让关知鱼点。 “六安瓜片吧,你可以么?”关知鱼笑问。 “可以。”吴夺点头,“我喝什么茶都差不多。” 上了茶,让服务员离去关门之后,关知鱼先是抿了一口茶,王巍却说话了,“小吴先生,让你破费了。” 吴夺摆摆手,“王先生客气了,应该的。” 关知鱼放下茶杯,“不说客套话了,那枚当千的大钱,你带来了么?” “带了。”吴夺确实是带来了,虽然能不能谈成买卖两说,但关知鱼既然说了面谈,敬他是前辈,也该带上。 “我能再看看么?”关知鱼又道。 “当然可以,老爷子请。” 关知鱼拿着这枚大钱,只是对着侧边转了一圈看了看,便轻轻放到了桌面的空处。 吴夺也没立即去拿,也没说话,借着这个空当,他也喝了一口茶。 “小吴啊,你当时在市场里说,和真品雕母差不了几年,这是看出来的么?”关知鱼开了口。 “在老爷子面前,我也不说虚的,这枚您说肯定不是真品雕母,我也不反驳;但是,这一枚当千的大钱,它也是雕的,铜质和雕工比起官炉用的雕母,毫不逊色;而且,我感觉年份,它也能到咸丰朝。” 关知鱼微微抬头,似笑非笑,“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说,这一枚就是真品。” “关老爷子,要不您指点我几句?” “不管你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总归你是后辈,我就当真心听了。”关知鱼应道,“不过,我看咱们还是先谈买卖吧?” “行。”吴夺心说,他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若是谈成了,他肯定会说。如果谈不成,那就不好说了。 “不啰嗦,你先报个数儿我听听。”关知鱼正色道。 “老爷子,我之前真不是瞎说,这东西让我卖,我肯定按照真品的行市卖。”吴夺说道,“不过,货卖与识家,在这个基础上,对您,我可以让一让。” “真品?那这个价儿可就没法儿估量了!”关知鱼轻轻摸了摸拇指上的碧玉诗文扳指,“我这一辈子,只见过一枚真品,还不在华夏人手里,在一个倭国人手里。其他我见过的,都是母钱精修罢了,并非真正的雕母!” “您这意思,咸丰元宝当千宝泉局雕母,岂不是成了孤品?” “当然不能这么说。故宫里还有三枚呢!这是当年入库存档没流出去的。而在民间的,有的我虽然没见,但是也可以推断一下,有的应该是真品。”关知鱼捻了捻手指,“可以这么说,流落民间的真品,应该不会过三枚。” 吴夺有些木然地点点头。主要这些信息,他平时根本了解不到,即便关知鱼说的故宫藏品,也没正式公布过。 “咸丰元宝当千,可算得上清钱之王!宝泉局的雕母,则是王中之王!”关知鱼顿了顿,“我说的,重点还是综合价值,不光在钱币本身。” 吴夺不由拱拱手,“多谢老爷子赐教!” 关知鱼却点了点桌面上的大钱,“你敢如此肯定这一枚也出自咸丰朝,你的眼力,已经不需要我赐教了。还是报价吧!” 吴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枚咸丰元宝“雕母”,但价值上,它肯定是比不了真品的。 要是一枚真品,叫到大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也不算什么离谱的事儿,特别是关知鱼再这么一解说,价值就更大了。 而这一枚,还真是不太好确定报什么价儿,吴夺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先报个八百万探探路。 却不料,许是吴夺思虑的时间过长,关知鱼先开口了,“这东西,确实也不好定价,我再给你一个办法,你想不想听听?” 吴夺一听,“好啊,我就先听听老爷子的!” “那一尊石叟亲工的地藏菩萨铜像,本来我是要出给章成锦的,只是他觉得没帮上什么忙,说什么也不肯要。我呢,从燕京带过来了,这又不是寻常物件,来来回回,怕是不太好。” “您的意思是?”吴夺便做了个对换的手势。 关知鱼点点头,“怎么样?我好歹是个前辈,既然有所求,就不能让你吃亏。” 吴夺心想,这尊石叟亲工的地藏菩萨铜像,打底是一千万的东西!比自己想探路的八百万还高出两百万!而且,若是上大拍,怕是还不止一千万! 最关键的是,这两者之间,出手的难易程度,那可不是差了一星半点! 如此买卖,哪能不允? “关老爷子,我也不说虚的,我当然是没问题了,但是您这头儿若是太亏,我也不太好意思。” “你能说这句话,就说明你不错!”关知鱼清了清嗓子,“行价是行价,来价是来价,你这大钱还七万来的呢!总之,你情我愿就好,古玩买卖,本就没什么实价。” 吴夺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关知鱼这把年纪了,什么看不透?他说不定早就想好了。 而且,没准儿这尊铜佛像,关知鱼是捡了大漏儿,还不如吴夺买大钱的七万多呢! “那就定了?” “定了!” 关知鱼依然没去动桌上的大钱,而是对王巍说道,“你跑趟腿,去把东西拿过来,今天就了了吧!” 王巍走后,房间里就只剩吴夺和关知鱼两人了。 此时,关知鱼摸出了一个烟斗,塞上烟丝,点上了,“今天高兴,孙子的事儿有眉目了,祖上的事儿也办了!” 吴夺见他拿出烟斗,自己也摸出烟来要点,但是忽听到他这么说,不由顿了顿。 他说孙子的事儿容易理解,章老办不了,他凭借别的关系未必办不了,有眉目也正常。 可是,他说祖上的事儿? 难道这枚大钱,和他祖上有关? 第130章 兜兜转转 吴夺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烟。 关知鱼吧嗒了两口烟斗,“等着铜佛像送过来,也有段时间,那我就给你多说两句啊。” “老爷子果真是一言九鼎。”吴夺应道。 “一言九鼎?”关知鱼干笑两声,“在这古玩行里,哪有什么一言九鼎?况且,我没说一定要告诉你这枚大钱的来历。” 吴夺一想,之前关知鱼的那句话,确实只不过是暗示,并没有明说买卖做成了就会告诉他。 好在,他现在还是要说了。 “那老爷子您······” “我之所以告诉你,一来,是我今天高兴。”关知鱼说着,缓缓拿起了这枚大钱,“二来,算我卖一个人的面子!” “章老的面子,我明白了。”吴夺点了点头。 “章成锦?”关知鱼看了看吴夺,“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我来找他办事儿,若是办成,我不会亏待他;说穿了,不过是一笔交易。况且,他也没办成。” 吴夺被闪了一下。 对于章成锦,关知鱼的话倒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可是,这又是卖的谁的面子呢? “因为你爷爷!” “我爷爷?” “李天风前两天告诉我了,说在齐州见过你爷爷,而且你还收了它的墨玉玄武印。本来,我不相信一个年轻人能有如此眼力,但是,这枚大钱,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吴夺终于明白了!是了,老财主既然和李天风相熟,又是吴镝的堂叔,那么关知鱼和他认识,也在情理之中。 关知鱼笑了笑,“李天风收回墨玉玄武印,花了一千万;我收回这枚大钱,花的也不比他少啊!” 吴夺默默摁灭了烟头。 关知鱼也磕了磕烟斗,“户部宝泉局,主理官员是户部侍郎,因为主要管铸币,所以叫钱法侍郎,下属还有监督司官、局大使、笔帖式等等。当年咸丰元宝当千雕母,除了入库的,皇帝曾经赏赐了两枚出去。” 吴夺听关知鱼开始说了,不由又点了一支烟。 关知鱼继续说道: “这两枚雕母,一枚给了一位亲王,一枚给了一位大臣。这个赏赐,并不是公开的,但是都要经过宝泉局钱法侍郎,他肯定是知道的。当时我的祖上,和钱法侍郎来往甚密,知道了这件事儿。” “我的祖上也很想收藏一枚雕母,但是其他的雕母已经入库,他的身份和爵位不够,想让皇帝再行赏赐,那是不可能的。” “这位亲王,和我的祖上也算拐着弯儿的沾亲带故,于是通过走动关系,也算亲眼见识了一番。当时我的祖上曾提出,能不能借用几天,依样也做一枚雕母。但是亲王拒绝了,这事儿要是出了岔子,皇上怪罪下来,那可不是小事儿。” “于是,这件事儿就被搁置了。过了五年,也就是咸丰九年,这位亲王得了重疾,撒手人寰,这枚雕母传到了他儿子手里。这时候,我的祖上又一次找到了他的儿子。” “这一次,事情办成了。我的祖上拿到了这枚雕母,同时找钱法侍郎帮忙,了解了铜材和雕工的要点。随后请了能工巧匠,依样也做了两枚!” “这事儿毕竟有风险,所以我的祖上也是一直小心翼翼。直到咸丰十一年,皇帝驾崩,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同治皇帝继位,行新钱,这事儿被追究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这两枚雕母,实际上和真品没什么太大差别,不过就是时间上晚了五年,对了,也不是出自官炉工匠之手。” “此后,这两枚雕母,就一直在我家传承。” 说到这里,关知鱼看了看吴夺,“我想,你之所以能够看出来,一是因为包浆。真品雕母,不可能有如此包浆;但是我家传承的这两枚,因为一直被赏玩盘摸,便形成了熟美润泽的包浆。二是,这两枚的铜质,和真品咸丰元宝的铸钱一致。两者结合分析,大体推出可能差不了几年的结论。” 吴夺微笑不语。这个他没法儿说,他可不是“大体得出”,他能准确到“咸丰九年”,只是嘴上说“差不了几年”而已。 关知鱼也没在意,接着说了下去: “民国时期,我家中出了些许变故,就此分了家。这两枚雕母,我爷爷得了一枚,我二爷爷得了一枚。可惜,我二爷爷好赌,后来又迷上了福寿膏,败尽家产,他手上的那枚雕母,被他给卖了,我爷爷得知的时候,早已下落不明。” “我爷爷手里这枚,倒是一直传了下来,又到了我父亲手中;他常在手中赏玩,后来我也上手赏玩过。” “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家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抄走了。我父亲胆小,这枚雕母不是被抄走的,而是没来抄家之前,他自己就给扔到离家挺远垃废品堆里了。因为这不是普通的铜钱,是雕母!很容易被扣上大帽子。虽然是‘高仿’,但就怕到时候说不清,不如提前扔了。” “就这样,我家祖上好不容易做成的两枚当千雕母,一枚被卖了,一枚被扔了。” 关知鱼重新装了一次烟斗,又点上了,“在二十年前,我得到消息,说是有一枚类似的雕母出现在港岛,我经过多方辗转,打听到了货主,巧了,和你今天买的价格一样,花了七万买了下来。结果,正是我父亲扔进垃圾堆的那一枚!” “没想到啊,这次来齐州办事儿,居然又碰上了当年被我二爷爷卖掉的这一枚!”关知鱼一时兴起,竟拿着这枚大钱在手里轻抛了两下。 吴夺听完,心里不由感叹不已。 对关知鱼来说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居然当时在摊子前能如此沉得住气! 不仅没有表露出急切之感,而且非常讲规矩,不争不抢。 关知鱼仿佛看出了吴夺心里所想,“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我也说了,要给你爷爷面子的。” “感谢关老爷子不吝赐教。”吴夺接口,“这笔买卖,算是皆大欢喜。” 关知鱼微微点头,“对了,你爷爷对你说起过,你的,嗯,应该叫堂叔,吴镝么?” 第131章 泪水与幻觉 “说过,不过毕竟是远房亲戚,说得也不多。”吴夺应道。 “在他彻底销声匿迹之前,还有人在你们东山省青都市的圆会寺见过他······”关知鱼这句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事儿,胡允德告诉过吴夺,但是现在关知鱼又主动提起了,吴夺便想,关知鱼兴许知道得更多,不只是当时对章老和德叔说的那一点点。 “老爷子,那是什么时候?” “二十四年前,孟春时节!” “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吴夺应了一句。 “噢?” “我是六月出生。” 吴夺的生日,是吴大志告诉他的,说是襁褓里有一张写有生辰八字的纸条。只是这纸条吴大志却说找不到了。 “吴镝成名之时,要比你大几岁,不过,以你的眼力,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望其项背。”关知鱼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吴夺一眼。 吴夺微笑摆手,“我怕是追不上这位堂叔了,他已经成了一个传说。” “哈哈哈哈。”关知鱼忽然大笑,“他确实不像个凡人,所以,传言他看破红尘,也很正常。虽然一直没有关于他的确凿消息,但我一直认为,他如果还活着,那么如今很可能是一位隐世的得道高僧······”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王巍带着地藏普萨铜像回来了。 关知鱼便就此停了话。 “小吴先生,请你查验一下吧!”王巍将装有铜佛像的黑色皮箱放到了一张空着的椅子上。 “不必了!”吴夺再次点起一支烟,“就凭关老爷子的名声,区区一千万又怎么会有什么猫腻?” “你比吴镝多了几分烟火气。”关知鱼轻拍桌面,“小吴,那我就先走了。” “我送您!” 吴夺跟到门口,关知鱼伸手一挡,“留步吧。对了,替我跟你爷爷带个好,这些年他神龙见不见尾,我还怪想他哩。” 吴大志此时正在燕京,但吴夺自不会多嘴,“好,老爷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您慢走。” 关知鱼走后,吴夺重新关好房门,打开了黑色皮箱。 结果,这里头,除了一尊地藏菩萨铜像,还多塞进了一个小锦盒。 吴夺打开锦盒,里面竟赫然又是一枚“咸丰元宝当千”雕母! 只不过,这一枚,崭新黄亮,一看就是一枚工艺品。 这算是关知鱼送的纪念品吧。 吴夺猜测,关知鱼这趟出来办事儿,怕是带了不少东西,既有类似铜佛像这样的重器,也有新仿咸丰元宝这样的小纪念品。 关知鱼虑事周密,这趟出来办事儿,已经想好了上上下下的打点。 吴夺又不由慨叹一番。 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老财主所说的,怕是只能一边走一边逐渐体会了。 回到家里,吴夺一放下皮箱,化肥就过来了,围着皮箱转个不停,表现出了少有的兴奋。 对,当时化肥见了文殊菩萨的玉牌,好像反应就很不一一般,这地藏菩萨的铜像······ 吴夺想了想,干脆来到书房,打开皮箱,而后小心翼翼将地藏菩萨铜像取了出来。 吴夺忙乎的时候,化肥却没有上前,而是隔了一段距离,静静看着。 吴夺干脆将铜像摆到了经案上。反正这个经案也不用,平时就化肥趴在下头。 “怎么样?”吴夺摆好之后,回头看化肥。 不看不要紧,一看直接把吴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只见化肥的身躯,好似突然变大了数倍不止! 比成年大型犬还要大! 不! 这不是犬! 因为化肥浑身的白毛已经变成了金色······ 它的头颅也变宽了,变成了虎头模样······ 两耳没什么变化,但是两耳之间的额顶,却生出了一根独角······ 身体和四肢也都在一瞬间生了变化······ 而尾巴,则变成了长长的狮尾······ 化肥的双眼之中,旋即散出了刺眼的金光,坐在地上的吴夺不由闭上了眼睛,又用双手捂住。 正在此时,化肥的喉咙里仿佛有响动。 捂着眼睛的吴夺心头一震! 多么熟悉的声音······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周围恢复了静寂。 吴夺慢慢挪开捂住眼睛的手,感觉金光也没了。 睁开眼睛。 化肥哪里有什么变化? 还是一条肥肥的小白狗! 只不过,它定定地站在经案前,两眼之中,竟然各有一滴泪水静静滑落。 这泪水,好像特别亮,亮得有些耀眼。 “到底怎么回事儿?”吴夺一时间乱了方寸,口中喃喃自语。 化肥轻轻抖了抖脑袋,两滴泪水就此消失不见。 吴夺一下子感觉清醒了很多。 而后,化肥又走到了经案的底下,静静趴下了。 “我刚才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幻觉?”吴夺用力揉了揉眼睛。 趴在那里的化肥,还是化肥以前的样子。 “到底是不是幻觉!”陡然之间,吴夺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似的,冲着化肥大吼一声。 化肥又和以前一样,挪动身体,习惯性动作,将屁股冲向了吴夺。 吴夺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摸出了烟点上,打了好几次才点着。 抽完一支烟,感觉情绪平稳了一些。 吴夺慢慢地看了看地藏菩萨铜像,看了看经案,又看了看经案下的化肥······ 开始回想。 回想刚才“幻觉”中的神兽,回想当时化肥见了文殊菩萨玉牌的样子。 它对其他佛像没有这样的表现,是因为那块文殊菩萨玉牌上,还刻了文殊菩萨的坐骑青狮······ 化肥一直吃素,自己被它咬了之后,鉴宝靠的是“听”,听到的是一种特殊的声音和旋律······ “地藏菩萨的坐骑······”吴夺话未说完,浑身就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吴夺竭力搜索一番脑海中的知识储备,接着又掏出手机,点开了词条。 ······谛听的原身是一条白犬······就如同文殊之青狮表智慧,普贤之白象表大行一样,地藏之谛听表忠诚不二之心······ ps:顺着这个节点写了点儿剧情解析。为避占用VIp字数的嫌疑,放到作家的话里吧。 第132章 化肥的主人 “这怎么可能?化肥和谛听?有关系?”吴夺紧紧攥住手机,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而此时的化肥,却好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屁股冲着吴夺,尾巴还随意摆动了两下。 吴夺就这么坐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艰难起身。 他壮着胆子又走到化肥身边,伸手轻轻摸了摸它。还是以前的样子,化肥并不排斥。 摸了一会儿,吴夺的心绪平稳了不少,“我说,刚才到底什么情况啊?” 闻言,化肥舒展了一下身子,站了起来。 吴夺一看,正等着化肥有什么表示,它却小跑到了狗食盆面前,里头还有吴夺中午放的狗粮,它吃了起来。 这还是狗子的状态。即便是一条神奇的狗子。 吴夺揉了揉太阳穴,愈觉得刚才可能是幻觉。 但是,即便是幻觉,那也是化肥导致的。 而且是在它流泪的时候导致的。 化肥······ 谛听······ 吴夺的脑子还是有点乱,他想了想,便先去冲了个澡。 从卫生间出来,吴夺坐到客厅的沙上,点了一支烟。 传说地藏菩萨有无数分身,那么坐骑谛听,是不是也这样? 谛听的原身是一条白犬,那么化肥,是不是原身白犬的分身之一? 可是,这不过是佛教传说、神话故事里的事儿,怎么可能出现在现实中? 又可是,自己所得到的能力,那是切实存在的啊! 这件事情,根本是想不通的。 于是吴夺开始想下一个问题,如果化肥和谛听有关系,那么它为什么找上自己? 为什么? 难道······ 我是菩萨分身? 哦买噶的! 吴夺摁灭烟头,起身又走进书房,来到经案前蹲下,“肥哥,我不会就是你真正的主人吧?” 化肥此时没有将屁股冲向吴夺,而是转身站起,坐在了吴夺面前。 它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拍了拍吴夺的手,然后······ 然后沮丧地低下了头。 而且,吴夺仿佛还从它眼神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否定。 “那你为什么找我?”吴夺紧跟着问道。 化肥抬头,又歪着看了看吴夺,这时候,它的眼神之中,又出现了一丝迷茫。 “你也不知道?” “我好像明白了。” 吴夺站起身来,重新回到客厅沙坐下,又点了一支烟。 化肥这次居然跟着他过来了,也跳上了沙。 吴夺深吸一口烟,“你找不到你的主人了,所以你现在也是懵逼的状态!刚才,不管我看到的是不是幻觉,都是你见到地藏菩萨之后出现的!你的很多反应,都是无意识的;你的很多能力,也没有激;你,只具备一些天生的本能。” 吴夺顿了顿,长叹一声,“但即便是这些天生的本能,也足以让人匪夷所思!我还跟着沾了光,被你咬了,算是因祸得福。” “欧——” 化肥居然仰起脖子,随着吴夺的长叹,也长长叫了一声。 吴夺此时也好似投入到了“神话情景”当中,“可是肥哥,据说地藏菩萨分身无数,你跟的那个分身,茫茫人海,我也没办法帮你找到啊?” 化肥又出现了茫然的眼神。 “我懵逼,你也懵逼,这更没法儿找了!” 忽然间,化肥一个激灵,而后从沙上一跃而下,接着撒腿跑了起来。 吴夺一看,立即起身跟上了。 化肥跑到了吴夺的大保险柜跟前,冲着保险柜叫了两声,“汪汪!” “这里头有东西是线索?”吴夺面露疑惑,随即便打开了保险柜,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到化肥面前。 可是,化肥并没有对某一件东西给予特别的示意。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化肥却在保险柜前兜起了圈子。 “难不成那个分身现在是个卖保险柜的人?”吴夺一时不得其解。 不过,化肥圆头圆脑肥嘟嘟的样子,倒是让他之前的恐惧感基本消除了。 进而又想,化肥毕竟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哪怕自己不是他真正的主人,起码也对它有恩吧? 所以,不管它是什么,自己肯定不会受到伤害。 见吴夺在愣神儿,化肥便没有再有什么举动,转身走了,再度回到经案底下趴着了。 吴夺回神,重新又跟到它到了经案前。 “我说,你也别泄气,我尽力帮你找,怎么样?” 化肥很蛋腚地看了吴夺一眼。 “你也静静吧。”吴夺就此离开了书房。 这事儿搞得吴夺有点儿错乱了,他在“神话”和“现实”中穿梭,恍然间甚至希望,一觉醒来是个梦。 可他又不舍得放弃“听”。 吴夺当晚都没吃晚饭,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睡过去的。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还是化肥把它叫醒了。化肥饿了,狗食盆里没狗粮了。 这让吴夺切切实实觉得,它还是一条狗。 喂了化肥,吴夺简单洗漱之后,依然不觉得饿,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宁霜来的信息。 对,她今天要回燕京了。 宁霜让他不用送了,因为老爸老妹还有二叔二婶堂弟今天会一起送她,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吴夺回复了一条:好,我反正比较自由,有空儿去燕京看你。 宁霜回了一个甜甜的笑脸。 吴夺放下手机,重新陷入了思索。 化肥现在还是一条狗,但是它的神奇也是一个事实。它肯定和谛听有关系,分身也好,“亲戚”也好。 甚至,谛听的传说,说不定就是来源于古代什么神奇的犬种,而现在这种犬灭绝了,化肥算是“返古”? 别看吴夺昨天掉进了“神话情景”中,但是过了一夜之后,此时却又很难说服自己相信,化肥的主人是“地藏菩萨”,哪怕是传说中的分身。 但是,化肥很应该是有主人的。既然它这么神奇,那么它的主人,就可能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主人。 吴夺本来就爱琢磨,这事儿又太费琢磨,所以这一天想来想去,把自己搞了个精疲力尽。 直到傍晚时分,一天一夜没吃东西的吴夺终于扛不住了,他叹了口气,“罢了,先这样吧,走一步看一步。” 而那尊地藏菩萨铜佛像,吴夺也不收进保险柜了,就放在经案上,让化肥守着吧! 第133章 向前走 吴夺累得不想自己做饭,叫外卖还得等,干脆就出门了,在附近找了个馆子吃了晚饭。 结果,因为太饿,一下子吃得有点儿多,吴夺便也没着急回家,顺带走进了中山公园,在里头溜达了一会儿。 走到公园里的小广场,广场舞大妈们已经在奔放热烈的音乐中跳了起来。 这一曲,大妈们放的是《酒干倘卖无》的节选加版。 “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吴夺碰巧听到这一句,竟不由又想起了化肥。 吴夺忍不住,又回想了一番从偶遇化肥到现在的过程。 化肥的出现,就像凭空冒出来一般。化肥当时是个小狗崽,现在······其实还是个小狗崽的模样······ 不对······ 化肥和自己,绝对不是偶遇,它好像,好像就是在等着自己! 如同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等着唐玄奘一样。 这个比喻不太恰当,出现在脑海之后,吴夺也忍不住哑然失笑,但确实就是一种类似的感觉。 但是,化肥又明确“表示”了,自己并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那又是为什么? 为了让自己也能“听”? 不可能。而且“有毒”红烧肉纯粹是个偶然事件,换一家点餐,甚至在那家不点红烧肉就没事儿。 或许,自己真能帮它找到主人? 嗯? 吴夺倏然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 随着这个重点的出现,吴夺马上联想到了另一点疑问,似乎也畅通了! 化肥的主人,怎么可能是卖保险柜的?它冲向保险柜,却对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都没有明确示意,那就是说,它的意思不是具体某一件古玩,而是“古玩”这个大方向! 它真正的主人,有可能是古玩行里的人啊! 而且,这个人,应该和自己有关系······ 如此一来,一条线好像基本顺畅了。 这个人显然不是老财主,因为化肥见过老财主。 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镝叔? 也不对啊,镝叔和自己未曾谋面,而且因为自己是老财主收养的,和镝叔并无血缘关系。 吴夺随即又不由想到,难不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曾是古玩行里的人? 可是自己都觉太狗血了,旋即便给否了。 吴夺有时候挺恨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恨过之后,却又不由总是替他们找借口,若非遇上了万难之事甚至他们也活不下去了,怎会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一声悲凉的叹息之后,吴夺找了个石凳坐下了。 他点了一支烟,重新开始梳理思路,但是想来想去,却并没有什么“合适”的人。 不过,现在多想通了一个节点,起码几率是增加了,因为自己已经涉足古玩行,踏上了这条路。 若真能找到这个人,那么化肥身上的谜团就能全部揭开。 所以,自己还得向前走! 而且,自己本来也得向前走! 想到这里,好似清风一阵,拨云见日。吴夺站起身来,“回家,明天还得去大雅斋报到呢!” “勇敢地向前走,黎明的那道光,会越过黑暗,打破一切恐惧我能找到答案······”吴夺哼着歌儿进了家门。 化肥又跑了出来。 “肥哥,你也加把劲儿,快点儿长大,说不定你长大了,我就不用费劲了!”吴夺抓起它的两条前腿,让它“站”了起来。 化肥一扭便挣脱落地,不过,它好似也挺高兴的样子,在客厅溜达了几圈才回书房。 化肥确实比最开始长了一点儿,但那也仅仅是一点儿,这好像还是搬了新家之后突然长的。 长了这一点儿,也算瘦了一点儿,但相比正常狗子,还是个小肥狗。 吴夺看着化肥走进书房,不由又想起了当时的预感,化肥可能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第二天上午,吴夺按时到了大雅斋,章成锦和胡允德都在,吴夺参加了周一的例会。 会上,胡允德将吴夺介绍给了大家,六个鉴定师都在,客户经理大部分都在,店面两个组的组长和组员都在。 吴夺就算正式入职了。 上午主要是在开会,吴夺随后又跟着听了听关于上周的盘点和总结。 会后,胡允德带着他去了财务和人力资源部门,初步办理了相关手续。 根据之前的商定,吴夺是周二和周六的班。 鉴定师值班,有专门的办公室,吴夺现在要和其中一个鉴定师搭班。好在鉴定师值班的办公室,本来就有两张相对的办公桌,只不过以前空着一张没人用,也没配电脑。 这次胡允德给配上了新电脑。而且,胡允德在会上说了,从下周开始,会改变工作方案,每天要安排两个鉴定师值班。 这个新的工作方案倒不是因为吴夺来了才这样,而是胡允德之前就酝酿了,两个人相互配合能好一些,而且这样就会减轻胡允德在大雅斋的工作量,让他能腾出一些时间。 下午,吴夺在胡允德的办公室又和他聊了会儿,是吴夺主动找胡允德聊的,主要是他想说说关知鱼的事儿。毕竟,地藏菩萨铜像曾经拿来过。 “你和他还挺有缘。”胡允德听完之后,笑了笑,“这种事儿,你没必要告诉我的。” “我觉得还是该和您说说。就算不因为他曾经要卖给大雅斋,只说私人关系,也该说。”只是,吴夺说的时候,省去了吴大志的因素这一节。 “关老爷子果然是道行不浅,居然把孙子的事儿给解决了。”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小吴,他这个人,亦正亦邪,以我个人愚见,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谢谢德叔提醒。”吴夺接口道,“我看章老和他,似乎也是在保持距离。” 胡允德点点头,“章老早年间主要是在燕京打拼,后来才算是荣归故里。关知鱼老爷子的事儿,他虽说得不多,但我也能感觉到,他是小心提防的。” “我有数了。”吴夺掏出烟来,递给胡允德一支,“德叔,明天我正式开始值班,您会来吧?” “明天不好说。”胡允德抬腕看了看表,却转而笑道,“不过,现在倒有件事儿,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第134章 雪花蓝(直接上大碗) 吴夺一听,“德叔,这是要去看东西么?” 胡允德点点头,“本来我都放弃了,就差最后推掉。但是听了你捡漏雕母的事儿,我突然又想去看看。” “怎么回事儿呢?” “这是金声振金老爷子介绍的生意,说是他的一个后辈,也是个画家。他有两件雪花蓝的东西要出手。我让客户经理和鉴定师去了,回来都说不看好;后来又让咱们这里瓷器眼力最高的鉴定师二次去看,回来也说不值得收。” “雪花蓝?宣德的?”吴夺接口问道。 雪花蓝,也是艺术化的称呼,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洒蓝釉。 这种瓷器的上釉方式,不是刷釉,不是淋釉,不是浸釉,而是吹釉。 拿一根竹管子,蘸上蓝釉汁水,然后吹在器物表面。 如此一来,釉面效果就成了厚薄不均,深浅不一,而且肯定有白底子没被蓝釉盖住,如同雪花飘落,故此得名。 雪花蓝釉,是宣德朝创制的。(“宣德”出场的频率很高,没办法,谁让这一朝出的好东西多呢。) 到了康熙朝,雪花蓝扬光大。康熙朝的雪花蓝,大多会配合描金,显得富丽堂皇;但是也为一些玩家所诟病,因为这一描金,就折损了清新脱俗的感觉。 吴夺这么问,是因为胡允德在前面两次有人去看却不看好的情况下,又临时起意。若不是宣德的东西,哪能有如此兴致? 胡允德点点头,“有一件是宣德的款儿,另一件无款。本来说今晚之前给他回信儿,但我一直在犹豫。” “好啊!那走吧!” “别急,我先打个电话问问现在过去方便不方便。” 胡允德打了个电话,东西还在画室,人也在画室,现在可以过去。 说是金声振的后辈,但金声振的年纪和资历都摆在那儿呢,此人也五十多岁了,姓方,本名不知,画作落款的艺名叫方寸行。 开车的路上,胡允德简单介绍了一下。 方寸行的这两件洒蓝釉瓷器,一件是小罐,一件是大碗。俗话说八寸碗为大,这碗的口径有27厘米;而小罐的腹径也不过才二十厘米,委实比碗还小。 碗无款,小罐有款。但罐款不是落足底,而是肩部留长方白地,横向楷书:大明宣德年制。 到了地方,吴夺一看,这位方寸行的画室,其实是一个门面房,上下两层,一层是卖画的画廊,二层是画室和会客室。 画室所在的这条街上,门面房主要是画廊、书店、笔墨颜料店等。 方寸行比较胖,不过可能是因为胖的缘故,脸上没什么皱纹,而且红光满面的。他留着长,后头扎了一下,因为头浓密,所以更显得年轻。 方寸行在一楼和两人见面,胡允德简单介绍了一下吴夺。寒暄之后,方寸行将他们请进了二楼会客室,会客室里没有沙茶几,中央放了一张类似画桌的长桌,上面摆着烟灰缸和茶具,两侧各有几把椅子。 方寸行请两人落座后,却也没斟茶倒水,直接笑道,“胡总,东西不看好就不要来了嘛,不行我就送明年春拍了。” “方老师,让你见笑了,如今的古玩行,人才难找,前头两个鉴定师来看过之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能再跑第三趟了。” 方寸行看了看吴夺,“那就是说,这位小吴鉴定师,要比之前来的鉴定师眼力高喽?” “方老师,我是刚入行,跟着胡总来学习的。”吴夺应道。 方寸行摆摆手,“不要谦虚了,学习的话,前两次就该来。” 吴夺笑笑不再接茬,胡允德说道,“方老师,那就劳烦你再把东西拿出来看看吧?” 方寸行点点头,却先掏出烟来派烟,点烟之后又道,“胡总,我也不知道前头他们给你说了没有。我这两件东西,是出去写生的时候,在外省的一处村中老宅收来的。” “说了。”胡允德应道,“来路没问题,他们还说了,虽然别的拿不准,但断不是出土之物。” “嗯,说清楚最好。”方寸行又道,“东西你收不收没问题,不过我这人怕麻烦,若是收,就别有拉抽屉的事儿了。” 拉抽屉,也算是行话,不过不只古玩行里用,大体就是找后账的意思。 “这个方老师可以放心。”胡允德正色道,“我不是代表我自己,代表的是大雅斋。” “还有,这事儿吧,冲着金老的面子,不然有一有二没有三四的。所以,这次就算最后一次了。如果这次不收,麻烦胡总也别再介绍别的买家来了,可好?” “好!”胡允德微笑点头。 “稍等。”方寸行这才摁灭烟头,起身到了墙角的保险柜前,从里头拿出了两件瓷器。 他也没装盒,就这么一手一件拿了出来,稳健利索地放到了长桌上。 “那我们就上手了。” 胡允德先拿起了带款儿的小罐。 吴夺一看,便就拿起了剩下一只大碗。 这只大碗有些脏,特别是碗里头,带着暗褐色的污垢,而且感觉已经老结了,貌似刷也刷不掉的样子。 胎体厚重,压手,看碗底露胎的地方,胎略显粗。 不过,这碗外侧的蓝釉色调很好,而且吹釉的水平很高,浓淡分布很有章法;同时,没有流釉和裂釉的现象。 最重要的是,这雪花蓝釉之下,带有暗刻的龙纹。一条龙环绕碗的外壁几乎一周,隐隐约约,别有一番气韵。 吴夺倒是有点儿雪花蓝的知识储备。宣德时期的雪花蓝,应该是生胚刻花、生胚吹釉,所以胎体一般都很厚重,因为胎如果太薄,很容易烧爆了。 这雪花蓝和青花,虽然都是采用钴料,但雪花蓝是表面蓝釉。青花则是釉下蓝,钴料绘制之后还要罩上一层透明釉。所以宣德朝的青花器,自然要比雪花蓝的胎体相对轻薄。 而后来康熙时期的洒蓝釉,胎体也相对轻薄,是因为康熙雪花蓝胎土已经不再是宣德瓷器所用的麻仓土,而是品质更高更纯的高岭土,所以不怕烧爆。 从这只大碗的工艺来看,吴夺认为应该能到宣德;而从暗刻龙纹的特点观察,还应该是宣德官窑! 只不过,这只碗没有落官窑款。不落款的官窑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儿,特别是明代的永宣时期,因为刚开始有官窑落年号款的情况,不落款的官窑且有不少呢。 吴夺现在看东西,都是先看后听。这样能最有效的对比提升眼力。 吴夺刚听明白了,胡允德也放下了那只小罐,轻轻放到了桌上。 于是,吴夺也将大碗放到了桌上,“胡总,您来。” 胡允德点点头,顺手指了指小罐,便又拿起了大碗,而吴夺则自然地拿起了小罐。 方寸行一直也没说话,抽着烟看着他俩。 吴夺拿起小罐,一上手就感觉分量偏轻,翻底一看,果然,胎体不如大碗厚重。 这修足方式,倒是宣德官窑的修足方式;胎土,也像是麻仓土。 只是这一只小罐的洒蓝釉,色调虽然不差,但是吹釉的水平略逊,“雪花”大小不一没毛病,但这种大小不一并没有带来那种错落的美感。 落款的字体,倒是标准的宣德官窑字体,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小罐有问题······ 吴夺也不能进一步看透了,便就此听了听。 吴夺放下小罐的时候,胡允德还拿着大碗在看,吴夺便冲方寸行笑了笑,也点了一支烟等着。 一直烟抽完,胡允德方才看完。 他面露犹疑之色,仿佛对两件东西都不是很满意。 方寸行呵呵一笑,“我早就说了嘛胡总,不满意就不收。说实话,即便收不了,就冲你们大雅斋这种严谨的态度,以后若是有什么好东西,我还会考虑你们的。” 胡允德微皱的眉头忽而舒展开来,对吴夺说道,“小吴,这是你正式入职之后第一次出‘外勤’,你来拿主意如何?” 若不是前头已经让两拨人来看了东西,今天方寸行又把话说死了,两人是可以先行告辞探讨一番再定夺的。 但是现在不行了,不现场拿主意,这买卖就黄了。 看得出来,胡允德同样不看好小罐;对大碗呢,也不算看好,但却不能一下子否了,只是犹疑。因为他看小罐的时间短,看大碗的时间长,看完之后的表情也不一样。 关键时刻不能扭捏,吴夺直接问向方寸行,“方老师,这两件东西,我们只收一件行么?” 方寸行稍稍一怔,“行啊。” 顿了顿接着又道,“不过,价钱方面,那可就不一样了。” “请您说说。” “如果两件一起,那就五百万,如果只收大碗,三百万。” “方老师,不是我想讲价啊,这差得有点儿多。”吴夺应道,“您看,我们不就是图便宜才要一只不带款儿的碗么?要我说,两件五百万的话,只收小罐可以比均价高;要是只收大碗,至多两百万就可以了吧?” “小吴啊,你这算法是没错儿。但是,具体价格我是这样的,两件一起五百万,单收大碗三百万,单收小罐是四百万!” 吴夺差点儿没被噎着。好家伙,两件一起收你给便宜两百万,这是多想一了百了啊?好歹也是个画家,艺术品它又不怕坏,还能升值······ “方老师,你看胡总也说了,我是第一天入职,他又放权给我,再让一让吧。” “艺术品哪能这么讲价?”方寸行这时候倒是强调艺术品了,“不行就算了吧。” 说完,他看了看胡允德。 胡允德却看了看吴夺,“真——想收?” 吴夺自然能听明白这拖音的意思,“肯定是真的啊。” “要不我们还是下次再合作吧。”方寸行仿佛已经不耐烦了了,站起身来,手微微抬起。 “好!”胡允德一槌定音,“三百万就三百万吧!这都麻烦了三次方老师了,方老师器无二价,那么我们就照着这个收了。” 方寸行笑了笑,“胡总,这确定是你的意思?前头我已经说了······” “放心吧,没有拉抽屉的事儿,我们都有合同呢,方老师你先看看。”胡允德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份制式合同,又拿出了卡尺台秤等小工具。 忙乎一番之后,货款两清。 方寸行似乎也挺满意,因为签合同的时候,他顺嘴说,正好两件一起上拍也麻烦,分头出也不错。 两人就此告辞。 开车上路之后,胡允德直接问道,“你能确定是宣德?” “宣德官窑!”吴夺语声铿锵。 “釉质和工艺没问题,可是胎体偏粗,暗刻龙纹也有点儿走形。” “胎体厚重是为了防止烧爆,烧成后偏粗没办法;龙纹不是走形,是因为生胚刻花,烧成后略有变化,同时,因为胎和釉膨胀系数不一致,也会加重走形的感觉。没有流釉裂釉,吹釉工艺一流,整个碗形流畅大气,断然是宣德官窑无疑!” 吴夺说完之后,蓦地现,自己的水平好像变高了! 虽然也倚仗了听到的内容,但却已经和自己的所见所想结合得非常之好! 胡允德频频点头,“厉害啊小吴。如此确定的话,三百万,还是个漏儿了!” 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曾经有一只宣德雪花蓝大碗,拍出了三百多万的价儿。 这是将近四十年前! 当然,那一只大碗,从民国到现在传承有序,历经名人之手,而且还带着大明宣德年制的款儿,是任何同类雪花蓝大碗不能比拟的。 但是,还有别的参照。还有一只不带官窑款的宣德雪花蓝大碗,在十几年前,拍出了四百多万的高价。 方寸行的这只大碗,如今再怎么保守估计,那也得是五百万以上的价格。 三百万,肯定能算是漏儿。 只不过,这样的漏儿不好捡。先因为没款儿;其次这样的东西少见,真懂的人不多;再者,它不是一本万利的漏儿,是本大利大的漏儿,需要财力和眼力的双重加持。 “德叔过奖了。”吴夺接口,“不过,我能确定没问题。” “战告捷!不错,不错!”胡允德又是连连称赞。 吴夺想了想,“德叔,这样的东西,其实大雅斋也不妨找个大拍行参加明年的春拍,一来大拍容易起价儿,二来也是对大雅斋的一次宣传。” “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回头再让章老看看,请示一下!”胡允德哈哈大笑,“万一,这大碗和那小罐上了同一场拍卖,那可就有意思了。” “德叔,那件小罐,您怎么看?”吴夺就此接过话茬问道。 第135章 辨沉香,看玉件 吴夺当然知道这小罐是什么路数,但是,鉴定细节他却并不完全掌握。问胡允德,主要是为了这个。另外,大碗他说得多,不能让胡允德太“憋”。 “这是康熙民窑所仿。”胡允德说着,便将鉴定细节又介绍了一番。 吴夺一一记下,接着又问道,“德叔,你说康熙雍正时期文字狱这么厉害,‘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这样的都给办了,为什么民窑还能仿‘大明宣德年制’呢?” “不仅民窑仿,官窑也有落‘大明宣德年制’款儿的啊。”胡允德应道,“这和文字狱的确形成鲜明对比,我琢磨过,他们也不笨,如果全部扎死了,反而可能出大事儿。所以,可能就在瓷器落款上,留了一个小小的宣泄口。” “有道理。”吴夺点点头。 晚上回到家里,吴夺又查阅了一些康熙时期仿宣德官窑的资料,结合那只雪花蓝小罐,感觉认知加深了不少。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化肥又恢复了老样子,好像从未化身过“神兽”。不过,他比原来的精神状态显得饱满了一些。 石叟的地藏菩萨铜像,以千万论价的东西,吴夺总觉得就这么摆在经案上,实在是有点儿太大条,但是即便是他去擦拭的时候,化肥都显得有些紧张,显然是不想让他收进保险柜。 吴夺也就决定不动了。文物局家属院还是挺安全的,退一万步讲,即便家中进了贼,这么一件又大又沉的东西,不识货的是不会费劲去搬走的。 晚上上床后,吴夺拿着手机,和宁霜视频通话,腻了一会儿才睡。 第二天周二,吴夺前往大雅斋值班。 和他搭班的鉴定师,年纪也不大,差一岁四十,名叫何双友。 何双友长得挺周正,而且喜欢健身,身材很好,在型和着装上也很讲究,很招店面服务的年轻姑娘喜欢,她们对帅大叔的兴趣,好像多过吴夺这样的帅哥。 何双友最擅长的是杂项,什么竹木牙角之类的,他自己平时也玩儿。手腕上带着一串芽庄红土的沉香手串,他在办公室搓动之时,吴夺还能隐约闻到香味儿。 芽庄红土沉香的香味很特别,甜香之中似乎夹杂着一丝辛辣的感觉。 “何老师,您这手串挺高端啊!”吴夺顺口夸了一句。 “高端谈不上,芽庄红土的线香很多的,就是手串少见。”此时正闲着,何双友便多说了几句,“这红土沉香土中掩埋时间长,一般来说比较酥,甚至碳化严重,主要作为熏材,能凑一串手串料,也是机缘巧合。” 吴夺心说,文玩古董博大精深,到处都是学问啊。 一直到了下午快下班了,也没有来送东西的,只是处理了一起退货纠纷。 本来退货纠纷不需要鉴定师出面,不过这位中年妇女客户要退的货,恰好是沉香的物件,这是何双友的专长,便出面详细解释了一番。 中年妇女说买的一件清末的沉香佛手是沉香木,不是沉香;而且摩擦之后,也没什么明显的香味。 沉香和沉香木确实不是一回事儿,如今市面上那些很便宜的沉香,实际上就是不良商家“加工”沉香木之后当沉香卖的。 沉香木,是植物,可取木料,而且不是某一种植物,是瑞香科的植物的统称。瑞香科植物有好几百种呢,不过,能结香的只有十几种。 而沉香,严格来说并不是木料。 打个比方,如果说沉香木是牛,那么沉香就是牛黄;如果说沉香木是蚌,那么沉香就是珍珠。 沉香木在自然界生长,遭遇雷电袭击、风雨山洪、兽咬虫蛀,等等,都可能会出现损伤;受伤之后,这十几种能结香的沉香木,都能分泌油脂,自我保护自我修复;就在这个过程中,也可能有真菌感染,也可能有其他物质渗入,由此形成的,就是沉香。 初步形成之时,还不能叫真正的沉香,只有经过长时间的醇化,才能形成真正的沉香。 所以说,沉香是十分难得的。 如今呢,“科技”达,暴利驱使,很多沉香都是“人工”结香,甚至,干脆就是假沉香。 即便是真正的沉香,因为沉香木品种的不同、结香条件的不同、醇化时间的不同,那也是千差万别。 这位退货的东西,是清末制成的沉香摆件,沉香是没问题的,不过就是质地更像木料,香味也比较寡淡而已。沉香暴露时间久了,没香味都很正常。 何双友花了半个小时解释清楚,却又同意对方退货。 不过,按照规定,非假不退;何双友表示,愿意自己按照原价买下! 听何双友这么说,这位退货的中年妇女却又不退了,收起来便要告辞。 何双友微微一笑,“我给您提个建议,以后不要找不懂装懂的人看东西了。“ “唔,谢谢。”中年妇女有些臊,说完便带着东西急急走了。 吴夺冲何双友翘了翘大拇指,“何老师,真有你的!” 何双友却叹了口气,“不通佛性的人拜佛,不懂真香的人闻香,唉。”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女店员在何双友身旁哼了一声,“何老师,这个女的,在没有任何质量问题的情况下,让您费心讲解,那就属于二次鉴定,本来还应该交鉴定费的!” 何双友摆摆手,“让她交?那你们就不用干别的事儿了,一起陪她胡搅蛮缠吧!” 女店员小脸红扑扑,“这还是何老师人好。” 何双友没有再说话,回了办公室,吴夺也跟着一起回去了。 “小吴,你最擅长的是什么?”何双友突然问道。 “我啊?多少都懂点儿吧。”吴夺接着又补充,“样样通,样样松。” “玉器还可以吧?” “要说玉器,那还真可以。”吴夺应着,心下却道,难不成何双友有东西拿不准?可他就在古玩行里混,怎么还找不到个人给看看啊! 结果,何双友还真就摸出了一个玉件,“我看你好像有点儿深藏不露的感觉,这玉件,很多人看了,有争议,你再给看看?” 第136章 提油的蝴蝶 何双友拿出来放到桌上的,是一个小把件,有个五六厘米长,立体圆雕。 雕的是一只蜷身卧着的猫,而猫身之上,还雕了一只蝴蝶。 猫蝶,取谐音“耄耋”,寓意长寿富贵。 玉料是和田白玉,微微闪青灰,但是质地十分浑厚油润。就和田玉来说,闪青或者闪灰的料子,往往密度和油性比较好,而越白的料子,越不容易有这么好的质地。 所以羊脂玉才珍贵。因为羊脂玉不仅白,而且密度和油性也是一流的。同时,羊脂玉的白,并不是单纯的高白,而是属于暖白的调子。 如今不少商家会拿着白度很高的青海料或者俄料大叫羊脂玉。但是青海料一般比较“水”,水的意思不仅仅是透,有时候高端青海料也不透,但浑厚感依然差着那么一回事儿。俄料呢,看着密度不小,但是往往比较“生”,哪怕是高端俄料,看着油润度也不错,但玩几年就知道了,很难玩出来。 而这“耄耋”玉件,显然是和田籽料的品性。当然,和田籽料也有很多垃圾货,但是好的和田籽料,一看便知。 同时,猫身上的那只蝴蝶,似乎是利用皮色巧雕,红黄带黑点,鲜明漂亮。 “那么多人有争议,我哪能吃得准?”吴夺应道,“不过,见到好东西,我跟着开开眼,先谢谢何老师。” 何双友恬淡一笑,微微抬了抬下巴,“上手吧。” 吴夺点点头,拿了起来,先去看巧雕蝴蝶的皮色。 可是,细看之下,却现这不像是天然的皮色。 看和田玉的真皮假皮,有两个最重要的点,一个是色根,一个是过渡色。 真正的皮色,是有色根的。因为和田籽料的皮色,不是玉质,是历经千万年在河水和河床中碰撞、沉淀、侵染形成的,外物质“扎”进玉质,必然会有色根,而不是浮于表面。 过渡色更好理解,历经漫长岁月天然形成的东西,不可能没有层次。 同时,皮色一定是在玉质最疏松的地方形成,很多光白籽,无皮色,就是因为玉质非常致密,很难侵染出皮色。 而这只“蝴蝶”,比较浮,像是做上去的皮色。 这一点,吴夺不需要听,就凭他的和田玉底子,大致也能够判断。 “何老师,看这雕刻风格,应该是明代的东西。” “没错。”何双友点头。 “不过这皮色······而且明代的玉件,很少有留皮的。”吴夺又道。 和田籽料的皮色,如今玩家都很喜欢很重视,但是古玉上面,留皮的确实不多;因为皮色一般会被视为“杂质”,玩的是玉,那就要把“杂质”去掉。 直到乾隆朝之后,留皮巧雕的东西才逐渐多了起来,不过也是就着有特点的皮色,根据需要进行巧雕。 现在呢,不管留皮好不好看,只要能留,就会尽量留。因为皮色是籽料的证据,留皮色能卖好价钱啊。同时,假皮色也越来越泛滥。 “这肯定不是真皮色。这一点,我也能看出来。”何双友接口道,“问题是新是老。” 吴夺微微一怔,继而进一步端详“蝴蝶”,终于明白了,这是提油啊! 出现争议的问题,那就是到底是不是“老提油”。 提油,是比较文雅的说法,很多玩家俗称“油炸鬼”。 提油的方法,一般是用染料浸润玉器,然后用油炸或者火烧的办法,让玉器上出现想要的颜色。 这其中,有老提油一说,也叫古法提油,大致是宋代开始出现,天然染料,手法高明,颜色好看还不影响手感。 说白了,老提油和雕刻几乎同步。一件古玉是什么时期雕的,老提油就是什么时期做的。 所以,老提油虽不是天然形成,但在古代也是玉器加工的一种方式,并不会影响一件玉器的价值。 比如这件“耄耋”玉雕手把件,如果是明代的老提油,那么毫不影响价值。可如果是明代的玉雕,清代民国的“新提油”甚至现代做的假皮色,那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 吴夺一边暗叹自己对提油这种工艺的眼力还不够,一边赶紧听了听。 结果,这的确是一件明代老提油的玉件,没有问题。 “怎么样?”何双友此时也出口问道。 “我觉得就是明代的老提油,没问题。”吴夺看了看何双友,“何老师说的有争议,具体是什么?” 何双友应道,“倒没有说现代做色的,争议主要出现在,有人说是老提油,有人说是清中期的新提油,因为感觉颜色还是比较浮。” “颜色浮不浮,和染料以及工艺有关系,和年份并无关系。若是清代的新提油,那么这‘蝴蝶’的包浆,不应该和‘猫’如此一致。”吴夺对于玉器还是很在行的,知道了是老提油,解释就容易多了。 “这种细微的差别,如何能准确分辨?” “肯定能。老提油就是在明末清初失传的,后来清中期出现的新提油,比较生涩,即便形成包浆后辨识难度大一些,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尤其是包浆的光感,只要认真仔细比对······”吴夺进一步解释一番。 何双友毕竟是懂古玩的人,虽然在玉器上功力不足,但吴夺这么一说,他略略沉吟,便认同接受了。 “佩服佩服!”何双友叹道,“怪不得你如此年轻,就能被胡总如此看重!” “何老师在沉香上的眼力,那才是让人佩服!”吴夺连忙应道。 “小吴你有所不知,我爱人就是做沉香生意的。” “何老师也有所不知,我本来就是学宝玉石的。” 两人不由同时哈哈大笑。 笑完之后,距离感觉近了许多。 “对了何老师,刚才听您感叹‘不通佛性的人拜佛’,想必对佛教研究很深吧?”吴夺忽而想起了这一点。 “谈不上深。但是古玩一行,有很多内容是涉及宗教的,佛像又是收藏大热门,确实有所研究。” “那在咱们齐州,据您所知,古玩行里有没有一心向佛的人呢?” 第137章 云台英主 “你也别叫我何老师了,叫我老何吧,也不用您您的。”何双友接口道,“一开始咱俩不熟,我对你的眼力也不了解,现在嘛,随意一点儿就行。” “行,老何。” “你刚才问行里有没有一心向佛的?”何双友笑了笑,“古玩行是什么地方?能捡漏绝不吃亏,能忽悠高价绝不让利;做局的,下套的,高仿赝品满大街,盗掘黑市禁不绝。你觉得能出一心向佛的人么?” “老何,我觉得你说的情况虽然有,但古玩行里,肯定也有不一样的人。” “小吴啊,这样的人肯定有我认同,凤毛麟角啊;知其黑而守其白,说说容易,做到太难了呵。” 吴夺也不由叹了口气。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问题是,有几个人能达而有心呢?”何双友起身,“下班了,走吧。” 吴夺点点头,忽又想起了“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好像是个无穷无尽的循环······ 两人一起离开了大雅斋,又在古玩城门口分别。 吴夺最近经历的事情有些多,缓了几缓仍有积压,一时不想打车回家,便沿着人行道走了走。 古玩城旁边,也有一些沿街的小店,吴夺走到一家小店门口,看到一个老者手里拿着个黑塑料袋,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对店内的一个男子说道,“再添点儿,再添点儿。” 店内的男子像是这家店的老板,有个四十岁左右,方脸寸头,平眉平眼,长得像个雕像,加上现在冷着个脸,更显死气沉沉,他一挥手,“大爷,不就是一方老砚台么,非端非歙的,就算是明代的,八千也不少了!” 方脸店主说完,居然直接关了门。 老者叹了口气,转身下了门前台阶,正好走到吴夺跟前。 吴夺抬头看了看店面门楣之上的牌匾:文房荟萃。想来是个专门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铺。 这老者穿着朴素,长相平和,但走到吴夺跟前,重重呼出的气息带着苦臭,吴夺下意识的伸手一挡。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最近上火,口臭。”老者立即意识到这一点,连忙道歉。 “老先生,您这是要卖砚台么?”吴夺也觉得当着人家的面儿挡嘴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刚才是下意识地反应,并非有心。 “是啊。” “怎么不到对面赤霞山古玩市场的店铺或者古玩城?” “这是今天刚决定要卖,出来的晚了,先去了赤霞山,今天不是周末,店铺都早早关门了。又来古玩城,但是想着也晚了,正好看到这家店是经营文房四宝的,想想就先进去试试。”老者很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他如此耐心,也是隐约觉得吴夺好像有兴趣似的。 吴夺接口,“老先生,我就在古玩城工作,现在下班了。不过,要是东西合适,我个人也可以收。” “你真能收?”老者面色一喜。 吴夺心想,刚才听到文房荟萃的方块脸老板说了“八千”,然后老者又说“再添点儿”,那这件东西,横竖也贵不到哪里去。 “咱们找个地方,我先看看行么?” “行,行!” 吴夺四下看了看,不远处有家面馆,店面挺大一招牌,就叫“老于的面馆”,“老爷子,不如我请您吃个便饭吧,正好也该吃晚饭了。” “这怎么使得?” 吴夺伸手一指面馆的招牌,“就简简单单吃个面,怎么着也是一笔生意,我请您吃个饭不很正常嘛!” 老者还是推辞,吴夺笑了笑,“再说这天儿也有点儿暗了,咱们也不能就在街上看啊!走吧走吧,东西是大事儿,吃碗面是小事儿。” 吴夺说罢,便迈开了步子向面馆走去。 老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 吴夺选了个角落里的座位,两人坐下之后,服务员上前,吴夺想了想,对服务员说道,“我们先谈事儿,完了再点,麻烦你先给上两瓶矿泉水。” 服务员笑着应声,很快就拿来两瓶水。 “老先生,这样总行了吧,要是买卖不成,您想走就走,我自己留下吃面。要是成了,那我收了好东西,请您吃个饭庆祝一下,您总不会推辞了!” 老者呵呵笑了起来,“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办事儿还真周全。” “那我先看东西,您先喝口水。” 砚台在老者的黑塑料袋里,还裹了几层报纸,也没个盒子什么的。 吴夺拆开报纸,拿起砚台。 砚台呈长方形,长约二十厘米冒头,宽约十二厘米。 砚池为圆形。确切具体地说,是一个太极的形状,砚池里头有分隔,而且雕刻出一阴一阳的“鱼眼”。 青石质地,色调很是明快、漂亮,要是夸张一点儿,有种夺千峰、映碧湖的感觉。 而在挖出的砚池底部,又露出了微蓝偏白的条纹,宛若水中涟漪。 吴夺的精神都不由为之一振,心说那个店主要么不识货、要么心太黑。这砚台看着就很上相啊,而且不是表面的漂亮,还透着那么一股子凌然之气。 不过,店主说的有一点是对的,这砚台“非端非歙”,不是端砚,不是歙砚。 这种青石的颜色虽然好看,却未必是贮墨墨的良材。 吴夺也认不出这是什么石材,看着有点儿像洮河砚,但是颜色又比寻常见到的洮河砚要鲜亮得多,虽有纹理,却异常细腻。 砚台两侧,各刻了一列铭文,好像还形成了一副对联。 右侧刻:天河美石,神工开物,砚生太极,墨分五色。 左侧刻:云台英主,弘意作砚,岁在甲申,时逢三阳。 吴夺一看这铭文,口气好大啊! 这个“天河美石”,不是“天河石”的意思,是一种美化的说法。天河石又叫亚马逊石,是微斜长石的蓝绿色变种,有点儿像翡翠,对于吴夺这种宝玉石专业的人来说,一望便知不是天河石。 天河石可以划归到宝玉石里头,而这砚台的石材虽然漂亮,但只是“石”。不过,作为砚台,它是有功能的,并不是越贵越好。 这铭文第一句虽然有些夸张,但也算是一种艺术化表达;口气最大的,在第二句。 云台英主! 云台,又叫平台,这是个什么地方呢,这是紫禁城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者,云台门也”! 现在说建极殿有人会感到陌生,因为这是明朝的称呼,到了清朝,紫禁城的建极殿改名了,改成了保和殿。 一说保和殿,知道的人就多了,因为这是殿试的地方,出状元的地方。 而在明代,在建极殿的云台,有所谓的“平台召对”,皇帝召见群臣,有问有答。 所以,“云台英主”只可能是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结合这方砚台的特点,充满了浓浓的道教气息,吴夺不消听,大致也有了个猜测,这位“云台英主”,很可能是嘉靖皇帝。 嘉靖皇帝朱厚熜,不是以太子身份荣登大宝,他是以正德皇帝朱厚照堂弟的身份即位的。朱厚照是火字底,朱厚熜是火字旁,一辈儿。 明代皇帝的名字,除了朱元璋,都是金木水火土的偏旁,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推下去。比如,朱元璋的儿子永乐皇帝朱棣是木字旁;木生火,太子朱高炽就是火字旁;火生土,“圣孙”朱瞻基就是土字底。以此类推。 所以,明代皇帝的名字很好记,吴夺也都能一口气顺下来。 这位嘉靖皇帝朱厚熜,既然不是太子身份即位,那他就不是在京城长大的,他是在湖北长大的藩王之子。 在朱厚熜十五岁之前,想必他可能觉得进一趟京城都难。因为在明朝,“藩王擅自入京”和“边将结交近臣”,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湖北有个武当山,道教圣地。在湖北长大的朱厚熜,深受的道教影响。嘉靖皇帝一生都信奉道教,大力扶持道教。 所以,这方云台英主太极砚,若是真品,就应该是嘉靖御用之物! 铭文中的甲申年,若是放到嘉靖皇帝的在位时期,那只有一个年份对应,1524年。 嘉靖皇帝在1521年登基,十五岁,1524年,那就是十八岁。 少年天子,云台英主,美砚弘意,方方面面就顺应起来了。 吴夺一边看一边想,忽而有些自得,我还可以嘛! 实际上,知识性推断,原本也不算很难;难的,是断代和明辨工艺。 而现在,吴夺却连这砚台的石材都确定不了。 第138章 原来有一套 吴夺只是仅仅凭着感觉像明代砚台,然后从造型和铭文推断出“嘉靖御砚”,这样是挺爽,但是没有基础的鉴定,总归是虚。 基础的鉴定是什么?是砚台的石材、包浆、工艺,得先从这些东西上确定是明代晚期的砚台。 如此之后,才能结合造型和铭文进一步地推断。 这是飘了啊!吴夺立马自我警醒。 在砚台这方面,吴夺终究是功力不足,最后,还是得靠临门一“听”。 洮河砚? 原来就是洮河砚啊! 之前只是觉得像。 只不过,这块洮河石极为特别,翠色难得,与众不同。 话又说回来了,若非如此,皇帝可能就不会用这块石材、就不会刻这样的铭文了! 而且,果真就是嘉靖三年制成的啊!还是宫廷御用工匠的手艺! 没跑了! 蒙对了?好像也不全是蒙······ 吴夺之前的鉴定,虽然没有基础性的依据,但是这种东西,一下子跳到感觉上,也不完全是凭空的。 好东西常常自带气韵。 如果见多了好东西,面对一件高仿,虽然从东西本身找不出端倪,但有时候却会现感觉不对。 类似于溥仪的那个典故。 说已经退位的溥仪被邀到国学大师王国维家中做客,王国维期间展示了一些古玩珍品,但是溥仪却点出了几件假货。王国维当时不服气,后来找了不少行家高手重新鉴定,结果溥仪还真说对了。 于是王国维就又虚心求教溥仪,溥仪当时的年纪也不大,其实压根对古玩没什么研究,他回答王国维的是:就是和我家里的看起来不太一样。 当然,这个典故听听就好,不能说是假的,但绝对不能通用。 对这种感觉的捕捉和把握,人和人是不同的;而且,这也得看具体的东西,真品也有三六九等,仿品也有大师之作。 吴夺稳了稳心神,“老先生,这砚台,你想多少钱出啊?” “本来我要两万,可是那个店主一开始五千,最后最高才给八千。”老者应道。 “两万······”吴夺沉吟。古玩行里常有这种习惯性拖口,习惯成自然。不着急表态,也不是坏事儿。 “这价儿不能再降了,这东西好歹是明朝的,再说我现在刚好等两万块急用呢。”老者着急接上了。 吴夺自不会问他急用是为了干啥,“老先生,您怎么如此笃定是明代的?” “因为我当时一起得来的,还有一块墨啊,上面写着‘大明嘉靖年造’!” “啊?”吴夺一听,“墨呢?” “两年前就卖了啊。那块墨卖相好,椭圆形的,正面有两条盘龙,描了金;背面上下是描金的祥云,中间竖刻了‘大明嘉靖年造’。” “您怎么知道墨和砚是一起的?” “有个老盒子啊,硬木的,他们说是紫檀,外面还雕了龙纹,里头有放墨和放砚台的空格,非常合适,一看就是配套的!” “盒子呢?” “也卖了啊!一年前卖的!” 好家伙,这么好的一套东西,怎么还拆着卖啊?! “老先生,那您怎么不一起卖啊?岂不是更能卖上价儿?” “我得来的时候,东西不全了啊。那个盒子里,不光有砚台和墨的空格,还有其他三个空格哩!” “这么多东西?那这个紫檀盒子很大啊!” “也不大,因为砚台和墨是里头最大的东西。其他三个空格呢,一个能看出来是放笔的,另外两个空格我看不出是放啥的,一个圆的,还有一个上圆下方的。你看,一套五件的东西,一下子少了三件,我寻思成套卖反而卖不上价儿,还不如拆了一件一件卖。” 吴夺心想,圆的空儿,怕是放印泥盒的地方;上圆下方的空儿,怕是放玺印的地方。不过,这玺印,自不可能是天子御用之玺了,多半是嘉靖皇帝的私章,甚至放道教法印也不是没可能。 吴夺顿感遗憾,这么一套好东西,居然就这么流散了。 就算最后的三件,也让这位老先生一件件拆着卖了······自己只赶上了最后一件。 “那您这个价儿是怎么定的呢?” “这个,就不说了吧?”老者似乎有点儿不耐烦了,“小伙子,你到底要不要呢?” “还能便宜么?”吴夺笑了笑。 “我现在真是缺钱,两万还是因为我看你人好,不然我真想卖更高哩,那块墨卖了五万呢!”老者搓了搓手。 吴夺点点头,也没揭穿他。这位老者在文房荟萃门口,面对店主的八千,嘴里说再添点儿,那肯定不可能是两万的价儿,如今却又改了口,而且似乎还有点儿坚决。 这可能是吴夺表现得太过和善,客客气气,还说要请他吃饭,而且,看砚台也看了半天。 吴夺了解得差不多了,又捡了个大漏儿,便也不再磨磨唧唧,“行,那我就要了吧。是给您转账还是?” “我有收款码的!”老者掏出手机,“我是做肉脯生意的,家里也有个小门店。” “老先生,你以前的交易,签过协议么?”吴夺又问。 “没有。”老者摇头,“不是说古玩生意,都是买卖两清,谁也不找谁了么?你捡了漏儿,我不眼馋,你打了眼,也别怨我。” “好。”吴夺应道,“这样老先生,东西我要了,咱们货款两清,谁也不找谁。不过,最后我还是想冒昧问问,您能告诉我东西怎么来的么?” “规矩不是不问来路么?”老者尴尬一笑。看来,他卖了两件东西,也学了些道道。 “所以我说冒昧问问。” 老者想了想,“这么着,你先付钱,完了我给你具体说说。因为要是我说了,你再······呵呵,你放心,来路绝对正!不是偷的不是抢的!” 吴夺略略沉吟,“行!正好说要请您吃饭,咱们边吃边说!” “我卖东西赚了钱,还是我请吧。” “别,早就说好了嘛!” 老者又推让两句,吴夺看出这老者是个嘴上特别客气、但心里小算计挺多的人,便坚持要请,就算为了让他好好说说东西来路吧。 吴夺扫码付款,货款两清,这才和老者开始点面点菜。 老者点了排骨面,又点了一个菜心拌蜇皮,一个酱牛肉;吴夺点了个油泼面,又加了一个番茄炒蛋,一个白切鸡,凑成了四个菜。 老者不喝酒,胃口挺好,吃面吃得稀里哗啦。吴夺便也耐着性子,没着急问,也先吃了点儿。 吃得差不多了,老者主动开了口,“我老家啊,是茂岭县的······” “什么?您老家也是茂岭县?”吴夺忍不住打断了。 第139章 听起来像是编的故事 “怎么了?难不成咱俩是老乡?”老者虽是两连问,却也没表现出太多惊讶和热情,筷子都没停。 “对啊老先生,我老家是坡子镇的。” “哦,我知道那地方。特别是有个白杨村,依山傍水的,景色特别好,听说藏着什么风水龙脉呢!”老者夹起一块牛肉,“我是县城的,小时候家在南关,二十多岁到了省城。” 吴夺就是跟着老财主在白杨村长大的,但想了想却并未说出来,转而问道,“老先生,这东西是茂岭县得来的?” “不是。”老者终于放下了筷子,喝了口水,“我就是想从开头说。” 吴夺被噎了一下子,好嘛,到底是我年轻,没忍住接了话。 “三年前我回老家,坐的是从燕京到琴州的高铁,齐州和茂岭县都是经停站点。那天不是什么节假日,高铁到了齐州,就下了大半,我上车的时候,找了座号坐下,四个座,就对面坐着一个人,应该是个女的。” 吴夺不由一愣,“什么叫应该?” “她戴着个大檐帽,又带了个灰口罩,身上是比较宽大的中性风衣,坐火车上裹得还挺严实,牛仔裤,大头皮鞋,你说咋确定?”老者喝了口水,“要不是眉清目秀,我也不说应该是个女的,可眉清目秀也未必是女的。” “这······” “你看看你小伙子,我要好好给你讲了,你还没耐心了。” “好好好,您接着说。” “小伙子,咱俩萍水相逢,买卖古玩也不找后账,我也不知道你叫甚,你也不知道我姓啥,我讲了之后,哪儿完、哪儿了。”老者看了看吴夺,居然又强调了一遍这个,“加上又是最后一件,所以我才能给你细说一下,” “得,您说吧,我不插话了,咱们早点儿了。” 老者看样子是吃饱了,竟又摸出烟来,吴夺一看,双马?这烟倒是不贵,可是劲儿大,呛得慌,一般人享受不了。 吴夺看他要抽烟,也有点儿忍不住了,正在这时候,服务员过来了,“对不起,本店禁烟的。” 老者一听,笑着收了起来。 吴夺一想,东西已经看完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而且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老先生,您要是吃饱了,咱们出去说吧?” “也行。” 两人出了面馆,就在人行道的一棵大树边站住了,老者点了烟,继续说: “那女的一路上也不说话,好像心事重重,我一个老头子,当然也不会主动说话。直到她在青都站下车的时候,搁在行李架上的旅行箱太大不好拿,我帮了个忙,算是说了两句话。青都下一站就是茂岭,到了茂岭我也下车了。” 吴夺虽然没打断,但是听得快哭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扯了半天犊子,和砚台还有紫檀木盒什么的,毛关系也没有啊! 老者此时看了吴夺一眼,“结果呢,我第二天陪我的大姐去青都市的圆会寺还愿,就在寺庙门口,又碰上了这女的,我们进,她出。” “她好像有点儿急有点儿乱,差点儿撞了我大姐,我大姐都快八十了,我连忙扶住,这时候和她打了个照面,还是大檐帽灰口罩,她也认出我来了,道歉之后,竟然直接把手里提着的一个黑色大皮包递给我,说谢谢我昨天帮她拿箱子,送给我了!” “我当时有点儿傻眼,但是她却小快步跑了。这时候我才感觉,她好像年纪不小了,因为跑起来没活力,少说也得四十岁开外。” 吴夺终于明白了,这老者说这个事儿,还有铺有垫的,就此忍不住打断,“皮包里就是紫檀盒子?盒子里本来就少了三件东西?” “对。”老者点头,“你看,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吧?连捡的都不是,虽然我不认识那女的,而且她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我连长啥样子都不知道,但就是人家送的!而且还不是无缘无故,我帮她搬过行李箱不是?而且啊,我寻思这东西,当时就在行李箱里,这就是缘分啊······” 吴夺此时心里有点儿郁闷,这就跟编个故事自圆其说似的,古玩行里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而且,吴夺严重怀疑,他是不是临时攒的剧本······ 怀疑也没用,讲完了就散了。 怀疑也无妨,总之是捡漏了。 吴夺回到家中,化肥居然破天荒地没在经案下面趴着,而是趴在客厅沙上。 见了吴夺,它从沙跳下来,闻了闻吴夺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砚台你也感兴趣?”吴夺抬了抬手,“等我先去洗洗。” 一般来说,只要能用清水冲洗的古玩,比如瓷器、玉器之类的,吴夺拿到手之后,都会先用清水冲洗一下。 刚开始接触古玉的时候,他还犹豫会不会洗掉包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结果,不要说冲洗了,就是加上肥皂,用刷子刷,也刷不掉古玉的包浆。 吴夺冲洗这块砚台的时候,化肥就在一旁盯着,冲洗完毕用卫生纸吸干水分,吴夺放到了茶几上,“喏,你看看,这玩意儿你也感兴趣?” 化肥用爪子扒住茶几边缘,还真仔细看了看。不过,看完之后,他也没再有什么特殊的表现,而是慢慢走回了书房。 吴夺便又上手仔细欣赏了一番。 御砚就是御砚,越看越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就说那个圆形的太极砚池,中心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整个长方形的黄金分割点;而且这个圆的大小,刚刚合适,大一份则显满,小一分则显弱,太舒服了! 随后,吴夺研究了一番工艺细节。 研究完之后,吴夺又打开电脑,查询相关的资料。 既然得了一件好东西,那就必须相应地增长一番眼力和见识。 结果查着查着,吴夺突然现了一个问题。 铭文上的“云台”。 吴夺之前也算对“云台”有所了解,知道建极殿的云台门,还有所谓的“平台召对”,就此认定“云台英主”就是嘉靖皇帝。 可是,这一查才现,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太过粗陋!细究之下,嘉靖三年,还没有云台门呢! 建极殿,以前叫谨身殿,嘉靖时期竟然毁于大火!到了嘉靖四十一年重建,才改称建极殿,由此,才有了云台门。 嘉靖三年,还是谨身殿,还没有重建,还没有改名建极殿,还没有云台门,还没有“平台召对”······ 但自己听到的,明明就是嘉靖三年出自宫廷御用工匠之手的洮河砚啊! 那这个云台英主······ 吴夺思来想去,最后断定,这个“云台英主”,还是嘉靖皇帝的自称!就算没有云台门,但云台之意,也暗喻真龙天子之位;这方砚台出自宫廷御匠之手,皇宫之中,谁敢如此自称? 同时,嘉靖皇帝有可能对“云台”这个称谓很是属意,到了晚年重建建极殿之时,在皇宫重要之处,再一次用上了“云台”之名。 想通了这一点,吴夺甚至感觉比捡漏还要爽。 其实不是一种爽。 历史是个小姑娘,任人打扮,史书里,掺杂了大量的化妆品。但是文物和古玩,相对却更加真实。 史书里不可能记述嘉靖皇帝重建建极殿之时,为什么将居中向后之门命名为云台门,但是这块砚台好像可以。 第140章 剪不断,理还乱 这种揣度历史的乐趣,其实在很多古玩上都有。 比如,为什么永乐瓷器上的龙纹像跑马的汉子一样威武雄壮?为什么咸丰瓷器上的龙纹却像一条虫,弱不拉几的?为什么正德一朝的很多器物,会装饰阿拉伯文字?和那个传说是少数民族的刘娘娘有没有关系? 当然,不同的古玩,不同的现,带来的乐趣也是有差别的。 “悲伤可以自行料理,而欢乐的滋味如果要充分体会,你就必须有人分享才行”。 吴夺此时确实很想和人分享。 于是,他拍了视频和图片,给宁霜了过去。 而后,两人通话,吴夺又兴致勃勃讲解一番。 宁霜也很感兴趣,同样兴致勃勃地和吴夺讨论一番。 讨论完了之后,吴夺又把得到的过程说了说,甚至还说了老者讲的“故事”。 宁霜:“我看,未必是编故事。你想啊,要是编故事,何必说什么寺庙门口碰上呢?而且拉上了自己快八十岁的大姐。还不如说在茂岭县呢。” 吴夺:“能编故事的,都是很有天分的。” 宁霜:“我还是感觉不像编的。听你说了这个过程,特别是圆会寺门口一进一出,一下子就有种真生过的感觉。 宁霜这么一说,吴夺便也往深里琢磨了一下。 圆会寺······ 二十多年前,传言吴镝也曾经出现在这个地方······ 要是老者说的事儿是真的,这个女人能因为心情不好随手送出这么几件贵重的东西,想必也会和古玩行沾边儿吧? 虽然这个女人有点儿反常,但难不成也和吴镝有关系? 吴夺强行将两者联想到一起,又没有别的信息,可想而知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虽然没什么结果,但是吴夺却好像跳不出来了。 和宁霜通话结束之后,吴夺又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 吴大志倒是很快接了。 “爷爷,还在燕京么?” “今天下午到家的,现在院子里躺椅上呢。” “天凉了,这大晚上的,早些回屋啊!” “没事儿,盖着毛巾被呢,我在夜观天象。” “观完了没有?” “臭小子,你到底想说啥?” “爷爷,我上次给您消息,说关知鱼老爷子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这怎么能不记得?你不是捡了个大便宜么?没事儿,这老小子好东西多着哩。” “不是,我还说了二十四年前的春天,有人看到我镝叔出现在圆会寺的事儿。您当时没回复,转而又说了别的事儿。” “这还用回复么?肯定是以讹传讹胡说八道。圆会寺虽是在青都市区范围内,但是距离咱们白杨村,不过一百多里地,这种事儿我怎么没听说?我和吴镝不比他们近?” “唔。爷爷,我今天啊,还碰上一件事儿。” “不要吞吞吐吐的,直接说不完了?我手机快没电了!” 吴夺简单捋了捋,便就把老者说的三年前的这个奇怪女人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嘉靖御砚?整套东西带紫檀盒子?”吴大志顿了顿,“你听那老头儿瞎扯淡吧!这么贵重的东西,随手给个陌生人,这女的心情再不好,也不可能这么傻缺。” “我开始也这么觉得,但是和宁霜讨论了一下,她却感觉有可能是真的。” “臭小子,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爷啊,这么快就只听媳妇的了?” 吴夺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不是想听听您的高见么?” “我的高见就是,你说的老头儿有两大特点,一是喜欢编瞎话,二是半分眼力都没有,跟个熊瞎子似的。” “他就不是古玩行的人,您让他有啥眼力啊。” “行,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呀,别瞎琢磨吴镝的事儿了,我都没什么消息,别人说的,都是捕风捉影,信不得。” “好。”吴夺点点头,随口又问,“爷爷,您这夜观天象,观出什么来没有?” “说了你不懂,你小时候让你背个周易,你看看把你憋屈的。” “对了,爷爷,白杨村不会真有什么风水龙脉吧?我今天听那老头儿也提起过。” “有啊!不仅有龙脉,聚龙河的底下,还埋着大禹九鼎之一的青州鼎呢,你要回来挖啊?” “您今天怎么没好气儿啊?” “我有好气儿的时候你不听啊!” “得,您还是继续夜观天象吧。” “对了,你说的那个老头儿,是茂岭县哪个村镇的?姓啥?” “您不是说他胡说八道么?还问?” “就是为了给你证明他是胡说八道,说自己是茂岭县人,我看连这都是扯淡。茂岭县我认识的人多了,随便一打听就知道有没有这个人。” 吴夺心下嘟囔一句,茂岭县八十多万人口呢,这牛欢喜吹的,“爷爷,他不想我找后账,也不说姓甚名谁,只说自己老家是县城南关的,二十多岁来到省城。对了,他说现在还在齐州开了个肉脯店。” “就这些?” “嗯,我看着和您差不多年纪。” “好了,这事儿你别瞎琢磨了。”吴大志口气柔和了一些,“但凡有吴镝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好歹是你堂叔,你现在也是古玩行的人。” “嗯,我知道了。” “好好看住我的孙媳妇!不在一个地儿,别被人横刀夺爱!”吴大志说着,便挂了电话。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去洗了个澡,不久之后也就睡了。 这天晚上,吴夺看似睡得很沉,但是却做了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调的梦。 一会儿是一个僧人在古刹门口一边扫着枯黄的落叶,一边吟道: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一会儿是老家茂岭山下的聚龙河突然涌起滔天波浪,而后滚滚冒出一只巨大的青铜鼎,上面刻着的不是寻常纹饰,而是山川河流。 ······ 吴夺惊醒时,现手机在响,拿起来一看,早晨八点半,是罗宇泽打来的。 “喂。”吴夺半坐起来。 “哥们儿你不会还在睡觉吧?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罗宇泽提高了嗓门,“吃不吃?” 第141章 又扯出了江一昊 “吃什么?我今天不太想动了,头有点儿晕乎。” “古玩是治头晕的良方啊!”罗宇泽笑道,“我听宁雪说,你跟宁霜好了,以后岂不是我得叫你姐夫?这还不够提神的?” “大哥,咱就别扯别的了。” “行,那我就去接你,咱就看东西。” 吴夺拿着手机下床,喝了口水,“我说,你先说说到底是啥东西?” “在一个小公司里。现在这个公司解散了,十几个员工都走了,但是在写字楼租的房子还没到期,我联系老板了,公司里很多东西都要处理。” “你哪来这么多门道啊?具体是什么东西?” “是一张红木案子,在公司一角,堆放打印纸什么的。我去过一次,瞅着像是清代风格,感觉年份够了。” “不用看了,指定不对。” “嘿,你不想去也不能这么搪塞啊。” “你想想啊,公司十几个员工,现在网络又这么达,要真是好东西,就没人去研究?而且一直没被认出来?还有,这公司还有客户来往吧?这么多人就你自己认出来了?” “你这话说的,要说常规道理,可以。但古玩行就不是一个常规的地方!”罗宇泽接着又道,“好了好了,你赶紧洗漱,我这就去接你啊!” 说完,罗宇泽就挂了电话。 吴夺已经起来了,本来也得洗漱,罗宇泽来了之后,吴夺也就跟他去了。 这公司在一栋写字楼里,里面的桌椅都是现代家具,就罗宇泽说的那张红木案子比较特殊。 结果,拿掉上面的东西,搭手一抬,罗宇泽的脸色就变了。 这买卖没成。 怎么呢?因为太轻了,红木的案子不可能这么轻。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出了写字楼,吴夺点了一支烟,“我给你说指定不对吧?这应该是贴了一层红木薄板,里头还是柴木的。而且也不是清代的,看着像民国的手艺。” “得,让你蒙对了。” “这可不是蒙。”吴夺摆摆手,“我其实一直想把家里弄全套的老家具,虽然眼下财力不够,但是却也没少研究。” 罗宇泽想了想,“我现啊,这个只想赚钱的,进步是不如真正喜欢古玩的。” “这还用你说?孔夫子早就说过了,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罗宇泽东张西望了一番,“我今天上午也没别的事儿啊,这都出来了,哎?要不咱们去玩把赌石吧,我在玉石城认识一个老板,前一阵还说要进新料子呢。” “大哥,你知道到了齐州的翡翠原石,都是什么成色么?缅甸筛选一遍,云南筛选一遍,广东筛选一遍,到了齐州还让你赌的,就别想涨了。” “这话说的。”罗宇泽挠挠头。 “当时我们班上,有好几个瑞丽的同学,就是家里做翡翠的。赌石这东西,看皮壳表现不好的,它一定垮;而表现好的,却不一定涨;别听那些纸上谈兵甚至靠想象力瞎掰的了。” “那可不一定,我有朋友就赌过一块木那场口的料子,表皮嫩得掉渣,切开里头化了!糯冰呢!” “木那料博内化是不假,且不说他认为的表皮嫩得掉渣是不是真这样,但木那料重点还得打灯看雾层;表皮和翡翠质地之间,是有雾层的。所谓赌石,其实百分之九十以上还是靠眼力,运气只是很小一部分。就像赌博,一直赢钱的,肯定是老千。” “可以啊你!那咱们现在干啥去?” “回家歇着吧。” “别介啊。好不容易把高手请出山了,好歹得有个活动耍耍不是?”罗宇泽嬉皮笑脸。 “我昨天上了一天班,真是累得慌。” 吴夺话音刚落,忽听身后有人打招呼,吴夺和罗宇泽齐齐回头一望,竟是葛亮。 “葛大师,你怎么来了?”罗宇泽笑着扔过去一支烟。 葛亮接过,“刚谈了个生意。” “生意?” 葛亮回身一指他们刚出来的写字楼,“锐文大厦,这两年越来越不景气,里头的不少公司租户,亏的亏垮的垮,最近还有风水不好的传言,锐文集团就想找人看看风水,我来和他们谈了谈。” “风毛水啊。”罗宇泽吐出一口烟圈,“被对面的天辉大厦给顶的呗!人家是才建的新楼,租金却差不多,而且配套比锐文好,不说别的,就说地下停车位,绰绰有余。” “你好像挺了解啊。”葛亮接口道,“你说的是天辉的优势,但是它的位置不如锐文;而且你说的,也只是新公司入驻多不多的原因,并不是已有公司不景气的原因。” “那你看了之后,还真是风水问题?” “也可以说是天辉的问题。” “怎么又绕回来了?” “因为天辉的风水设计,非常高明,能吸收锐文的财气为己所用。” “我去,你这是要斗法啊!”罗宇泽登时来了兴趣。 “斗毛法啊!”葛亮学着罗宇泽的口气来了一句,“这人太厉害,我都看不出是什么门派。而且他结合了星象,天时增运!就在昨天晚上,还有特殊天象出现,天然加固了天辉大厦的风水。我自知干不过,所以知难而退!” “好嘛,你这个所谓的谈生意,合着就是白来,跟我一样。”罗宇泽哈哈大笑。 吴夺心里却莫名一动,想到了老财主昨晚说“夜观天象”。 吴夺虽然不懂风水,但是葛亮说的情况,他知道是存在的,也听说过某些知名商用楼宇风水斗法的事儿。 葛亮丝毫不觉得尴尬,“技不如人,这不是很正常么!对了,我听说天辉的真正老板是港岛人,还是个女的,名叫江一昊,不知道是不是她从港岛请的什么高人。” “江一昊?”吴夺闻言不禁一愣。 “怎么了?”葛亮和罗宇泽同时问道。 “我听说,江一昊以前是燕京古玩行的人,后来才去的港岛。” “嗯。”葛亮点点头,“锐文的人说,她是港岛天昊艺术品投资集团的董事长,脱不开古玩行的身份。只是不知为什么要在齐州投资建一个写字楼。” 第142章 外销瓷 “别寻思了,人家是大佬,又请了高人,你既然知难而退了,还管人家为什么投资干啥?”罗宇泽拍了拍葛亮的肩膀。 吴夺却突然有一种黯然神伤的感觉。 鉴宝天字号这四个人,都有高深的眼力,而且都具备享受时代红利的条件,当时捡漏可比现在容易多了;但是,其他三个人如今都过得很好,唯有镝叔······ 就算没有身故,像传说中的出家为僧、隐然世外,吴夺也觉得有些凄苦。 葛亮对罗宇泽说道:“我是很想见识见识这位高人,不过这样的高人,往往是神龙见不见尾啊。” “那就得靠机缘了。”罗宇泽叹了口气,“我说,咱们三个白跑一趟······” 吴夺打断,“我本来可以在家休息的,是被你硬拽出来的。” 葛亮接口,“我也不觉得白跑,起码长了见识了。” “嘿!你俩真行。” 葛亮又说,“我还得去忙乎开店的事儿,先走一步了。” 吴夺跟上,“那我也先回家休息了。” 罗宇泽很无奈,“行,我送吴夺回去吧,谁让我拽他出来呢。” 结果,就在罗宇泽开车的路上,来电话了,挂了电话,罗宇泽兴奋道,“我说今天就不能白出来吧?怎么样?去看看?” 罗宇泽是车载蓝牙免提接的电话,说啥吴夺都听到了,“你这朋友眼力行么?” 这是罗宇泽的一个朋友来的电话。这个人是做海外二手工艺品生意的,一般都是现代工艺品居多。 这种生意听起来似乎不太好做,但罗宇泽这个朋友却做得风生水起。大批量进货,然后分类挑选,最后挂到几个平台的网店拍卖,各平台还有直播卖货。很火爆,有时候一天得打包大几百件快递。 同时呢,齐州也有了老客户,有些成批的货有时会整箱拿下。 这一次,是法国来的几箱瓷器到货了,大部分是清代的日用外销瓷。不过对方说有一对将军罐不错,没准儿是康熙时期的精品,所以让罗宇泽来看看。 网店拍卖,几百几千的东西还行。万数以上的,还是不如找罗宇泽这样的人收更能卖上价儿。 “他古玩上眼力肯定不行啊,咱俩行就可以了。”罗宇泽介绍,“他那里有时候冷不伶仃能蹦出一两件好东西来。” “外销瓷很难碰上精品的。” 吴夺说得没错。 先,清代的外销瓷器,量就很大。 从康熙朝开放海禁开始,浙闽粤沿海开始对外贸易。这其中,外销瓷是一个很重要的品类。销量大的时候,一年就出口好几百万件瓷器。 其次,外销瓷,肯定不会有官窑,都是民窑产品,工艺上肯定是没法和官窑比了。同时,外销瓷大多是日用器,一批货的造型和画片基本一致,重复率很高,也都比较常规,艺术价值可想而知。 再者,外销瓷的式样和题材,很多都是西方化的。即便是华夏的造型和画片,有时候会做成西方的风格。 这些年,不少外销瓷回流,大部分价值都不高,即便是康雍乾清三代的东西,也就能卖几百几千的价儿。 当然,外销瓷中的精品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因为当时出口的,也不光是日用瓷,也有陈设瓷和赏玩瓷。只不过,这样的东西不好碰。 “看一眼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万一捡漏呢?”罗宇泽扭头瞥了眼吴夺,“你今天是没精神,中午我请你吃点儿补的,‘霸王别姬’怎么样?” “这个就不用了,看了再说吧。”吴夺也就此应了。已经出来了,又赶上了,也不能太懒。 罗宇泽这个朋友,在东郊有个二层楼的店面,前店后院,院里还有房子,是员工宿舍。 店面一楼主要是柜台区,还有隔间用来打包货。二楼,则是直播卖货和维护网店、上传拍品图片视频的地方。 在一楼的隔间,吴夺一见到这对所谓的将军罐:这哪是康熙的啊! 这对将军罐是粉彩的。粉彩是康熙晚期才开始出现,数量不多,而且工艺不太成熟,彩用的比较重,用行里人说的话就是“硬”。 这对粉彩将军罐,以吴夺和罗宇泽的眼力,都能看出是乾隆的,而且画工一般,比不了乾隆民窑的精品粉彩瓷。 罗宇泽肯定是没了兴趣,“猴哥,你不是来了几箱子么?都让我看看吧,这对将军罐,抓不了啊。” 罗宇泽这个朋友其实是个胖子,但是他的朋友都喜欢叫他猴哥,主要是他做生意比较精,加上这种反衬效果,还给叫开了。 猴哥抬手一指,“就剩一箱了,里头都是杯子和盘子;其他几箱是瓶子罐子,被一个老客户打包运走了,他前脚刚走,你后脚来了。这对将军罐是我挑的最好的,给你留下了,结果你看不上!” “不是我看不上,你这也不是康熙的啊!”罗宇泽笑笑,“行,既然来了,我把这箱杯子和盘子也看了。” 猴哥点点头,把箱子给开了。随后,吴夺和罗宇泽一起动手,拿东西拆包装,一共从箱子里拿出了十几个杯子和十几个盘子。 全都是粉彩。 这十几个杯子,大小造型都一致。 清代产品没错,却是妥妥的马克杯造型,只有圈足略略和现代造型不一样。 画片有两种,花卉和帆船,不管哪种,基本一致。 十几个盘子倒是有大有小,最小的直径十几厘米,中不溜丢的有二十多厘米。还有一个最大,直径接近半米。 这些盘子虽然有大有小,但是造型一致,都是常见的中规中矩的折沿盘。其中最小的几个画片是仕女,中不溜丢的几个画片是山水。 只有那个最大的,有点儿特殊,是一幅狩猎图。狩猎图上的人物,穿得是满族服饰。 这些粉彩的杯子和盘子,基本和那对将军罐一样,看起来都应该是乾隆时期的外销瓷。 罗宇泽彻底没了心气儿,转而和猴哥开始聊天,“我说,这批货,矬子里面拔将军都难啊!” “我给你拔了一对‘将军’了,肯定是最好的,毕竟还是站着的。这些趴着的,你当然更看不上了。” 他俩聊了起来,吴夺却拿起了那个最大的盘子,又细细看了一遍。 第143章 满大人 这个盘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 好像满清的瓷器上画着穿满族服饰的人物,挺正常的。 其实不然。 清代的瓷器上出现的人物,很少有满族服饰的,基本都是汉人服饰,这是一种落后文化向先进文化的靠拢。 从康熙晚期到雍正时期,虽说逐渐有了带满人服饰人物的瓷器,但是这样的瓷器不仅不多,而且主要是在外销瓷上才有,国内的瓷器基本见不到。 外销瓷上出现这样的纹饰,是为了满足西方人的需求;因为西方人来到华夏,特别是在京城,常见满人服饰,于是在瓷器上他们也想有所反映。 带有满族服饰人物的瓷器,西方人给起了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满大人”。 因为西方人来到华夏,现官员们之间互称“大人”,所以就把满族官员叫满大人,进而扩展到带有满族服饰人物的瓷器上,有了这么一个借代性的称呼。 在西方人看来,这就是异域风情。 “满大人”瓷器,国内非常少,不管是博物馆还是民间收藏,在欧洲反而相对要多一些。 这一件“满大人”粉彩狩猎图大盘,其价值,要远高于乾隆民窑粉彩大盘。 除了数量很少,还在于其中的特殊的文化价值。 一个盘子,能折射出当时汉人和满人的关系、华夏和西方的关系,不同的审美表达,文化碰撞的意趣。 只不过,这样的古玩,往往又是普通玩家的盲区。 吴夺一开始也不怎么在意,但是他忽然想起了之前翻查过的一次拍卖记录,好像是有一个“满大人”罐子,多年前就在美国拍出了好几万美金的高价。 吴夺此时已经想拿下这个大盘了。 既然想拿下,周全起见,还是得听一听。 这一听不要紧,现年份自己也看错了,这不是乾隆朝的粉彩,而是1731年制成的! 1731年,是雍正九年! 粉彩这个品类,是华夏瓷器中最晚出现的品类,它和珐琅彩比较像,实际上就是珐琅彩的展和替代品,毕竟珐琅彩成本和要求都太高。 而正是这个最晚出现的品类,终于打破了明清时期青花器在数量上傲视群雄的局面,得以与之分庭抗礼。 吴夺之前逛古玩市场的时候,会特别留意一些老虫的说法,从中学习一二。 对于粉彩,老虫一般会笼统地这么说,康熙时期粉彩初创,还残留着五彩的味道,比较“硬”;到了乾隆朝呢,什么锦地、黄地、描金、开光,粉彩瓷器出现了繁缛和堂皇的态势。 所以,老玩家最喜欢的粉彩瓷器,还得属雍正朝。技术成熟,彩料精细,造型美观,画片雅秀。 听出来是雍正粉彩之后,吴夺暗自惭愧,居然给当成乾隆朝的了。 其实这也怨不得吴夺。因为外销瓷和官窑不一样,雍正和乾隆的差别,并不是那么明显。而且乾隆朝的大盘子多,雍正朝的大盘子少。 不过,时代特征终归还是有的,这个盘子虽然大,但是彩料和画工却更淡雅一些。 “我说,这些东西你不准备买了?”吴夺想好之后,先问了问罗宇泽。 “怎么,你要买这大盘?”罗宇泽反问。 “你带我来的,你要是想要,你先来。”吴夺笑道。 “别介,我可不干这事儿。” 吴夺一听,也不啰嗦,直接问猴哥,“猴哥,单拿这个盘子怎么算?” 猴哥看了看罗宇泽,又看了看吴夺,“兄弟,你是罗总带来掌眼的吧?这盘子最大,价儿可能高点儿。” “报一口听听呗。” “都这么熟了,给你个实落的。”猴哥比量了一个手势。 “八百啊?” “你就别装糊涂了。”猴哥笑了笑。 吴夺也笑,“不是,我买了就是看着好玩儿,没准儿装个大盘鸡什么的。” “你要是卖了,干什么用我可管不着,你就是摔了听响儿,我也只能由衷说一声‘豪横’。不过,八千,真是最低价儿了。” 这里不是古玩市场,吴夺也不怕买炸了,“行,猴哥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墨迹了。” 货款两清。 猴哥店里的伙计很麻利地给裹上了几层泡沫袋,用胶带封好,又给装进了一个大塑料袋里。 罗宇泽在一旁打趣道,“是比古玩市场少了点儿意思,人家好歹用个锦盒。” “嗐,我这里有啊,不过都是那种简装锦盒。再说这么大个盘子,也不好找配套的啊。”猴哥道,“要是真喜欢,我看最好配个架子,这大盘子,一插一摆,挺漂亮。” “你没听他说用来装大盘鸡么?”罗宇泽就此提出告辞,“得,猴哥,总算没辜负你通知我一声,走了。” “哎?”猴哥却又道,“我想起来了,我这还有个大盘子,早些时候从倭国来的,要不要看看?” 罗宇泽看了看猴哥,“我说猴哥,咱哥们儿就别整景儿了,你早些时候来的,现在还没出手,这个嘛······” 猴哥却一本正经摆了摆手,“这个大盘,你不也没看上么?这不,小吴兄弟一样拿下了。” 罗宇泽想了想,“你先说什么样的大盘。” “和这个差不多大,不过不是粉彩,是五彩,我看说不定能到明呢!” “你快拉倒吧,明代五彩,你能整不出去?” “我又不是做古玩的,我这里的客户,像你们这样懂行的可不多;我给你们说,我这里,创汇期的东西,比真正的老东西还好卖。” 吴夺此时接口,“那就看看呗。” 罗宇泽也就此点了点头。 这个大盘的尺寸的确和吴夺拿下的差不多,但是胎骨却要厚重多了。 的确是五彩,盘心的画片是鱼藻纹。 色彩是大红大绿,鱼是红的,水藻是绿的,颜色冲击力很强,同时呢,又显得很俗气。 红配绿······ 罗宇泽一看这个大盘,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倒不是因为大红大绿。不说别的,如果是明晚期的五彩,它就是这么个风格。 罗宇泽皱眉,是因为这盘子的口沿,有很多地方脱釉了,而且脱釉脱得很难看,像虫子咬过似的。 第144章 虽然我没看懂,但你好像捡漏了 “猴哥,这个卖相,说回流不太合适,倭国人这是扔破烂呢?”罗宇泽摇头。 “你就别埋汰我了,我虽然不懂古瓷,但这彩料,你看看,肯定不是这几十年的吧?多老气。” 吴夺没多嘴,这盘子挺重,他小心双手把住,翻底看了看。 无款。 粘沙底。 粘沙底,顾名思义很容易理解,足底有粘结的沙粒。很多瓷器上都有,这不算什么好事儿,烧制时垫底没处理好,会影响瓷器的价值。 罗宇泽凑着一看,“粘沙这么厉害?这玩意儿,就算能到明,也多半是嘉靖万历时期的民窑普品,意思不大。” “但是这彩料和画工,民窑有这么高的水平么?”猴哥反问。 的确,这只五彩鱼藻纹大盘,红绿彩料瞅着挺精,画工好像还挺讲究。 “嗐!民窑就没有好的画工了?这得综合着来看,光是彩料和画工有什么用?胎釉不行啊,粘沙底,又脱釉了,几千块钱不一定有人愿意要!” “几千?”猴哥不由抬高了声音,“我打包来的一批货,就这件人家要单算,折合下来,价格在一万五左右呢!” “所以你卖不出去啦!”罗宇泽摊摊手。 “倭国人挺重视这玩意儿,叫什么,赤什么······” “大明赤绘。”吴夺接口。 “对对对!” “倭国人把明代五彩称为大明赤绘,同时呢,倭国也学着大量仿制,现在市面上也能见到‘大明赤绘’的倭国老仿。”吴夺又补了一句。 在吴夺这边,只不过是正常补充,不带什么别的动机。但是罗宇泽听了,却相当于补刀。 “猴哥,这件不会是倭国的老仿吧?我说怎么不伦不类的!胎釉这么差,彩料和画工却又反常得好!要说倭国老仿,这么一解释,好像就通了!” 猴哥登时有点儿泄气,“这么说,这件货亏了?” 吴夺看来看去,也觉得解释为倭国老仿更合理,但是,他却又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 好像不是倭国仿品和民窑能出来的。 不行,这东西不能这么草率定论,还是得听一听。 结果······ 天启官窑?! 好家伙!看来自己的感觉已经有点儿火候了······ 不过这眼力,还真是得继续锤炼啊! 天启皇帝朱由校,万历的孙子,崇祯的哥哥。 天启皇帝很出名,因为他是个好木匠。 为什么说到天启官窑,要牵连上万历呢,因为万历驾崩的时候,有遗诏,免除了没有烧制完成的官窑任务,还把景德镇御窑厂的督陶官给撤回来了。 万历之后的泰昌皇帝短命,接着就是天启即位。 天启皇帝即位的时候,御窑厂几乎已经停摆了,只有少量的瓷器出产,而且上头没人监督了,情况可想而知。 天启皇帝对瓷器也没兴趣,他连朝政都兴趣不大,委托给魏忠贤独家代理了,何况瓷器?他的兴趣重点是木工活儿。 等到崇祯即位,御窑厂依然处于停摆的状态,包括后来满清入关之后的顺治时期也一样。直到康熙朝,景德镇御窑厂才正式恢复到正常状态。 所以,从明末的天启、崇祯,到清初的顺治,这段时期的瓷器史,被称为过渡期。 天启官窑,不落款的比落款的多;同时,工艺水平就不用说了,脱釉很常见,特别是口沿处经常出现“虫咬”脱釉,粘沙底也很常见,给人感觉烧的时候很随意。 不过,官窑毕竟是官窑。一般来说,彩料不错;因为这东西平时相对用得少,可能还有好料存货;画工也都不弱,毕竟是御窑厂的工匠。 吴夺心中一振,今儿这是要搞一个“双盘会”啊! 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罗宇泽奔着找好东西来的,结果一件也没买;吴夺本是“陪绑”,结果一件又一件。 “兄弟,你是不是也一起拿了?”猴哥见吴夺又看得很仔细,不由试探着问道。 吴夺还像上一件一样,看了看罗宇泽,“这件你要拿的话,你先来。” “你又要拿?”罗宇泽瞪大了眼,“不对啊,你·····” 好在罗宇泽说了半句就停了,毕竟他跟吴夺才是一个战线的。 “一个大盘鸡,一个清蒸鱼,齐活儿了不是?”吴夺接着上个盘子的玩笑又来了一句。 猴哥此时也不由感到了一丝奇怪。 不过,这件天启官窑五彩鱼藻纹大盘,不要说他了,就算来个瓷器高手也未必能看得明白! “兄弟你确实要买?”猴哥追问了一句。 “不是确实要买,是可以买。但是这东西都脱釉了,得看价钱合适不合适。”吴夺应道。 “你总不能让我折本吧?”猴哥刚才已经说了,来价在一万五左右,虽然未必是真的。 “猴哥你的意思是一万五?” “要不是压了这么久,我肯定不会进价卖啊。得,你拿了一只盘子了,那就算老客户了,一万五就一万五吧。” 吴夺不啰嗦,又成交了。 “中午别走了,人都来了,我安排个局,你不是喜欢大盘鸡和清蒸鱼么?这俩菜肯定得有啊!”货款两清之后,猴哥盛情开口。 “这样猴哥,改天我请你,今天真有事儿。”吴夺推辞。 两三个推挡之后,吴夺很坚决,猴哥也只好将他俩送出门去。 “虽然我看不懂,但你好像捡漏了。是这么回事儿吧?”罗宇泽开车上路之后便直接问了。 “有钱大家赚,这两件东西你拿着出吧;提多少你自己定,总归是你领着我来的。”吴夺很干脆。 “我去!这么大方?不是,这个后头说,你得先让我明白,到底都是啥东西啊?” 吴夺接着简单解释了一下。 听完之后,罗宇泽一拍方向盘,“这叫什么事儿啊!合着你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捡漏;捡了之后,猴哥还觉得卖了两件货挺高兴,要请你吃饭!我呢,你不解释,都不知道是啥漏儿!” “猴哥不懂,这个钱,他肯定赚不着。不是我捡漏,也只能是别人捡漏!”吴夺笑道,“你就不一样了。” “我咋不一样?一样没看出来,你还让我先买呢!” “你是一下分了神了。我一开始也有点儿找不着北,沉心静气之后才慢慢一点点捋出来。” “行了,别谦虚了。”罗宇泽打了个方向,“不过说真的啊,这两件东西,它不太好出,得找懂行的人。” “那就看你了。我说了,提多少你自己定。” “我要说提两成,你不会觉得我贪吧?” 按照行里的老规矩,那是成三破二,中间人也就提百分之五。现在呢,提百分之十、也就是一成的情况,也有。但要说两成,那是多了点儿。 吴夺却微微一笑,“我要说让你提三成呢?”” “哎呦!夺老师,你是个伟人,请受我一拜!”罗宇泽说着,双手离开方向盘,迅一抱拳。 “你开着车呢,别玩悬的!”吴夺吓了一跳,好在罗宇泽很快就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了。 吴夺也不是穷大方,这事儿,不能单纯地用中间人提成来衡量。要不然,罗宇泽自己都不好意思提出“两成”。 吴夺办事儿,不喜欢晃晃悠悠半满不满的,既然你提了,那就再加一成,彻底让你满意! 本来就几乎相当于“空手套白狼”,罗宇泽又是带自己去“狼窝”的人。 中午吴夺好好睡了一觉,下午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江一昊的天辉大厦给老财主说一说。 第145章 青莲墨梅 吴夺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结果他没接。 估计王寡妇家又有什么东西坏了······还是晚上再说吧。 刚挂了电话,就有电话打过来了。吴夺一看,是老房东徐有仁徐大爷。 徐有仁说今天想来给他温锅,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儿。 虽然吴夺搬家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徐有仁说要来,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而且吴夺和徐有仁一直处得挺好,肯定是欢迎欢迎啊。 徐有仁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块驴排骨,肉不少,而且来了之后一通忙乎,做了一大锅酱驴排。 香味儿飘满屋。 只是化肥不太喜欢这味儿,略略表现出不满的样子,吴夺便把它放到院子里去了。 驴排最后还得小火咕嘟一个小时,吴夺在电饭锅里焖上了米饭,在客厅倒上茶,摆上了瓜子干果。 徐有仁坐下喝了口茶,“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你小子有口福,今天我看这扇驴排不孬,正好有空,才来给你温锅。” “闻味儿就香透了,谢了徐大爷。”吴夺又问,“徐大爷,您怎么也不找个老伴儿啊?” “你都不找,我这样的老头子找什么?” “谁说我不找?我找了啊!”吴夺笑道,“搬了新地方,就在买肉饼的地方遇到一姑娘。” “好小子,你这是赖我那地方风水不好,交不到桃花运是吧?” “就事论事,哪有您这么话里带话,老奸巨······老谋深算啊!” “我看你气色不错,最近肯定是好事儿不少,在古玩行看来混得不赖。” “马马虎虎。比不了您这种悬壶济世的杏林圣手,我就是自得其乐。” “又贫。对了,画你懂么?” “古画?” “嗯,看着像。” “不会是上次送您玉牌的人送的吧?那我懂也没用啊······” “不是送我的,是有人要卖。” 吴夺一听,“我说徐大爷,您这是要兼职古玩经纪了?” “你小子!这不是正好赶上问问你么!”徐有仁喝了口茶,“你走了我那房子不是重新租出去了么?租房的是一对中年夫妇,乡下来的。老公呢,在西三环工地当厨子;老婆呢,在离咱小区不远的洗车店打工。他们上次回老家,翻出这么一幅画来。” “徐大爷,画多大,裱了么?” “不大。”徐有仁拿手比划了一下,横竖不过一尺的样子,“也没裱,但是有一处边上,好像还带了点儿绫子。” “那是从原装旧裱上把画心裁下来了啊。农村还有这样的画?画的什么?” “是这样,他们家以前堂屋里挂着一个画框,里头是百万雄师过大江印刷画,也得有几十年了。这次回去打扫的时候,不小心摔了,画框前面的玻璃碎了,结果印刷画和背板之间,夹了这么幅画。画的是墨梅。” “墨梅?” “对,纯水墨,没颜色。这不是这次带齐州来了么,想着要是值钱的古画,也能换俩钱儿,昨天还给我看了看。” “有落款么?” “有,写得小楷,很好认。就几个字:元章先生,青莲似否。” “钤印呢?” “也有,就在这几个字下面,小篆,不难认,应该就是‘青莲’俩字。”徐有仁有看中医医书的底子,通识繁体字。有些小篆,认识了繁体字,就不难辨认。何况这个“青莲”上头还有小楷题款。 “青莲······”吴夺沉吟。 “要说青莲,我就知道李白啊!不过这幅画不太可能是李白的,没听说李白还会画画。”徐有仁接口道。 吴夺点点头,这确实不应该是李白的画,不过,这跟听没听说李白画画没关系。就算李白画过画,他也不可能这么落款。 元章先生,青莲似否。 很明显,这是“青莲”在仿这位“元章”先生的墨梅。 而且,一说墨梅,吴夺马上就想到了王元章。 王冕,字元章,元代著名画家,幼年家境贫苦,自学成才。“王冕放牛”的故事在民间那是广为流传。 王冕最擅长的,就是墨梅!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 所以,这位“青莲”,有可能是元代同时期的画家,甚至听这口吻,貌似有点儿红颜知己如娇似嗔的意思······ 当然,也可能是元代之后的画家,这么落款,算是一种“神交”。 不过,吴夺没见着画,只是推测,“徐大爷,我倒是挺有兴趣,什么时候去看看啊?” “正好,他们晚上肯定在家,咱们吃完了一起去就是了!”徐有仁说着就摸出了手机,打了出去。 挂了电话之后,徐有仁道,“说好了。” “徐大爷,您这么积极,不会是怕人家交不起房租吧?” “我是怕他们碰上奸商!”徐有仁正色道,“你小子我了解,不那么坏。” “哎呦!看来人品很关键啊!” 随后,两人一起吃了饭。除了徐有仁的酱驴排,吴夺又拍了个黄瓜,炒了个尖椒鸡蛋,开了包炸花生米,也算四个菜。 徐有仁做的酱驴排,又香又烂,而且还加了调味的中药,实在是太好吃了,吴夺啃得满嘴流油。 饭后,两人来到了棋盘苑。吴夺故地重游,略有小小感慨。 这一对中年夫妇看着都挺憨厚的样子,不过一看吴夺这么年轻,还是对视了一眼。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估计是这么想的。 徐有仁连忙介绍,说吴夺在很有名的大古玩店工作,别看年轻,眼力可是不弱,又说不靠谱的人他也不会介绍。 吴夺笑了笑,没多说话。 女的招呼他俩坐,男的进了里屋关了门,而后开门出来,手里拿了一个纸壳子的圆柱形香筒。 这画,就被卷成卷儿放在香筒里头了。 把画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沾了些线香沫子。 吴夺上手之后,现果然就如自己所想,这画之前肯定是有装裱的,就是直接把画心给剪下来了,除了徐有仁说的有一处边上还带了点儿绫子,后头也有托裱。 从残留的绫子和背后的托裱来看,材料和裱功都不弱,而且像是老裱,起码不是这些年的手艺。 再看画心,宣纸和笔墨也都挺老的样子。 只是这笔法······吴夺不由皱了皱眉。 第146章 秦淮八艳 其实吴夺在书画上的功力不大行。 但是书画毕竟是古玩中的大项,吴夺好歹也看过不少资料和画册。 王冕是很有名的画家,《明史》中都带“传”的人物,而且他号“梅花书屋”;他的梅花,很有特点,也有点儿像王冕的性格。 王冕性格孤傲,蔑视权贵,他画的梅花,有一种很劲健的生机,盎然有力。 吴夺眼前这幅墨梅图,虽然也是画得枝繁叶茂,但却透出一种阴柔之感。 往好了说,也只能是形似而神不似。 闹不好还真是王冕的红颜知己画的,吴夺如此想着,随即便听了听。 结果,猜对了一半。 确实出自女子之手,不过却不是和王冕同时代的人。 这幅画出自明末清初,作者竟然是秦淮八艳之一! 董小宛! 董白,字小宛,又字青莲,别号青莲女史。 青莲,青莲女史,有一种说法是董小宛后来自己起的,正是因为仰慕“青莲居士”李白。 秦淮八艳,个个都是美女,个个才艺出众。 明末清初,南京十里秦淮,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不是那个有意思。 秦淮河的两岸,一边是江南贡院,也就是南方会试的总考场;另一边,却是教坊名伎的聚集之地。对比很有意思。 秦淮八艳说的是明末清初的八个名伎,和扬州八怪其实不止八个人不一样,秦淮八艳就是八个人;虽然有好几个版本,但每个版本都是八个人。 不管哪个版本,都有董小宛。 董小宛本来是苏州人。苏绣很出名,当时苏州有个“董家绣庄”,苏绣世家,家庭条件可想而知,而且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 董小宛为什么姓董名白呢?因为她妈姓白。 在古代,结合父母姓氏起名的情况很少见,因为妇女地位低啊。这同时也说明一个问题,董小宛的母亲白氏,在董家地位很高。 据说白氏是个才女,于是把董小宛也调教成了一个才女。 沦落到教坊名伎,肯定家里是出事儿了。董小宛十三岁时,父亲病故。母亲悲伤过度,绣庄又出了问题,也病倒在床,而且还欠下了巨债。 最后,董小宛十五岁时来到了秦淮河畔的画舫中卖艺。 董小宛的民间故事很多,当时引了名流巨富的明争暗夺,最后嫁给了风流倜傥的豪贵才子冒辟疆为妾。后来又遭遇战乱,冒家败落,董小宛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 董小宛的才艺很多,甚至厨艺都很厉害,还创制了“董肉”“董糖”。 但现在,吴夺关注的是董小宛的画。 董小宛的画,是在苏州学的,苏州是什么地方?明代画家云集的地方。 这幅墨梅,虽然跟王冕没法比,但也算别有风韵。 现在董小宛还有一幅《彩蝶图》被收藏在博物馆里;十年前董小宛的一幅《孤山感逝图》还拍出三百多万的高价。 但画跟画是不一样的,哪怕是同一个人的。 吴夺眼前这幅《墨梅图》的价值,也无法和《孤山感逝图》相比;《孤山感逝图》是精品之作,尺幅也比《墨梅图》要大,还有大量名人题跋和收藏钤印。 这幅《墨梅图》几乎是正方形,边长连一尺都到不了,还是刻意模仿王冕之作,并非董小宛画作中的精品。而且,还可能会出现争议。 吴夺的估价并不高,二三十万的样子。 “这画挺漂亮,咱想多少钱出啊?”吴夺看完之后,先将画交还给中年男子,才出口问道。 中年男子应得挺快,却不是应价,“你看这是什么时候的画?” 因为他不是行里人,所以问出这种问题吴夺也没在意,“我看不太准,只能说不是现代作品。” “那你能出多少钱?”中年妇女接口问道。 “我出肯定是越少越好啊,还得你们开价。”吴夺应道。 徐有仁一看,这势头不太好,插话问道,“你们两口子没商量好吗?” “徐大夫,我们也不知道你这么快就领人来了啊!” 吴夺想了想,看来这生意今天够呛能做成,多了少了的,怕是挺麻烦,主要是徐有仁夹在当间,有啥事他们找徐有仁很容易。 若是便宜收了,怕他们找后账,若是和估价差不多,意思又不大。这种画,吴夺并没有收藏的意思,收了也是倒手。 “这样吧,东西我看了,你们要是今天定不了价儿,就好好合计一下,合计好了,咱们再谈。” “你就说你最高能出多少吧?”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老婆之后,才问吴夺。 吴夺也看了看徐有仁,才回答说,“你们卖东西,一直不出价,我更不敢出了。还是你们合计好了再说吧。” 吴夺说的时候,其实挺温和的,而且脸上还带着礼貌的微笑,可说了两次让他们合计之后,中年妇女的脸上就变得很不好看了。 “那我们要一百万,你买得起吗?”她突然冒出了一句。 吴夺怔了一下,“一百万?呵呵。” 当下便打定主意,这买卖不能做。 “徐大爷,您看,我都买不起了,就先告辞了。”吴夺对徐有仁点点头,又对中年夫妇拱拱手,“不好意思啊,今晚打扰了。” 说罢便径直向门口走去。 两口子也没挽留,徐有仁一看,对两口子说了声,“那好,我也先走了。” 吴夺在前、徐有仁在后,出了六楼的门,来到五楼,徐有仁又拉着吴夺进屋坐了坐。 “徐大爷,他们今天压根就不想卖,是想从我嘴里探价呢!”吴夺不等徐有仁问,便先开了口,“古玩行里的事儿,您不了解。再加上这两口子怕是上头了,这画算了吧。” “我就是想问你呢。”徐有仁叹了口气,“行,不收就不收吧。” “徐大爷我也劝您一句,千万别再帮他们介绍买主了。”吴夺又道,“他们感激不感激的咱不说,吃不着羊肉,又惹一身骚就难受了。” “我也就是认识你才问的,别的古玩行里的人,我也不认识啊。”徐有仁想了想,压低了声音,“不过小吴,有句话我还想问问,这个‘青莲’到底是谁啊?我就是好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谁也不会说。” 吴夺笑道,“我都放弃这笔生意了,有什么不能说的。依我看,是明末清初的名伎董小宛,她字青莲,别号青莲居士。” “董小宛?我好像有点儿印象。她的画很值钱么?” “那得看是什么画。这一幅,不容易定性,定性了也不是董小宛的精品之作,真正的行家不愿意收,愿意收的却未必肯出高价。” “那一百万是不可能喽?” “一百万?十万我都不收。这画,实际价值有个二三十万,但是,他们要拿到古玩市场,我猜不会有人开价过一万!而且出了一家店,另一家指定会压得更低。” “古玩行就这么黑?”徐有仁瞠目。 “怎么说呢?唉,算了,跟您说不清楚。” “照你这意思,拿着价值二三十万的东西,就卖不上合理的价儿了?”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拿到拍卖行上拍,我说的只是那几个特别有名的大拍行。要是选错了拍行,掉进坑里,说不定更惨。”吴夺看了看徐有仁,“徐大爷,您不会回头又去给他们建议吧?” “我只建议他们去有名的大拍行总没事儿吧?” 第147章 师爷祁六斗 “有的大拍行在齐州没有办事处,即便有办事处的,他俩联系上了,这里头变数也很多。先就是拿到钱的周期长,这还是顺利拍出情况下。要是拍不上价呢?还有,保留价他们懂么?要是流拍呢?就算不流拍,中拍者鸽子呢?对了,还有佣金的问题,有可能白出一笔。最后,万一他们不满意,说是您出的馊主意······” “你说的好像多是小概率事件啊!” “不。”吴夺摆手,“对于大开门的精品来说,是小概率事件。但是对于这样不上不下而且鉴定难度大的东西来说,是常见的。” “好吧,那我就听你的,不掺乎了。”徐大爷也有点儿麻爪了。 “这东西,不是不能卖,但是要看谁来卖。他们俩,怕是难了。我也不是不想帮他们,但是您也看到了,他们不让帮啊。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两个外行,还想算计我这个内行。” 说着吴夺叹了口气,“行了徐大爷,该说的我都说了,您早歇着,我走了。” 徐有仁将吴夺送出门外,回屋时也叹了一口气,“隔行如隔山哪!” 吴夺回到家里,正想再给老财主打个电话,老财主的视频通话就过来了。 “爷爷,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老在院子里待着啊?又是夜观天象?”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吴大志躺在躺椅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还拿着把折扇,悠闲的不行了。 “厉害了我的爷,您还真是轻罗小扇,可惜院子里没有流萤让您扑啊。” “别跟我贫,找我啥事儿?” “确实有事儿,我今天听到一个江一昊的消息。” “什么?”吴大志居然一骨碌坐了起来。 “齐州有个天辉大厦,居然是她投资的!她现在是港岛的什么天昊艺术品集团的董事长。爷爷,您说她当年去了港岛,这还对上了。” 吴大志一听,又躺下了,“我当什么消息,这不是很正常么。” “爷爷,这个江一昊,跟我镝叔,没什么瓜葛吧?” “什么叫瓜葛?” “您懂的。” “我懂个锤子?江一昊号称冰山美人,吴镝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他俩谁都看不上谁。” “噢。”吴夺应了一声,“还有啊,这天辉大厦,据说设了很高明的风水局,上应天象;我看您也夜观天象,知不知道什么样的高人能设这样的风水局?” 吴大志又是一骨碌坐起来了,“谁告诉你上应天象的?” “我有一个朋友,今天正好在天辉大厦对面碰上了。天辉大厦对面的锐文大厦,据说因为风水不佳想请人看看,我那个朋友去看了,又看了天辉大厦,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吴大志嘿嘿两声,“这小子叫什么?” “葛亮。他说是在南方学的风水,拜过师的。” “他到天辉大厦里头和楼顶看过?” “应该没有,听他的意思,好像主要是在锐文大厦上远观了一番,然后在天辉大厦外围走了走。” “嗯?想来是金凤玉龙······” “您说什么?” 吴大志却又问道:“他这是要帮对面的大厦出力了?他说了什么破解之法没有?” “破个锤子啊!”吴夺学了一句吴大志的腔调,“他说啊,为天辉大厦布局的高人太厉害,他只能知难而退!” “这小子不仅有两下子,而且还挺懂事儿,叫什么来着?” “葛亮,诸葛亮的葛亮。”吴夺顿了顿,“爷爷,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不会是您给天辉大厦布的局吧?” “整天瞎寻思什么?!”吴大志咳嗽两声,“你这个朋友,人咋样?” “我觉得不错,人品可以。” “你回头问问,他拜的师父是谁!” 吴夺一听,“爷爷您想干嘛?” “不干嘛,说不定有机会能切磋一下。” “刚才您说的什么金风玉露,到底是啥情况?” “什么金风玉露!你现在找了媳妇,老想着‘金风玉露一相逢’了是吧?,是金凤玉龙!这是个风水流派,传人主要在南方!谁让你从小对风水不感兴趣的,这话问的,实在太丢人了!” “咳咳,那什么,爷爷,没别的事儿我先掐了。” “等等!记住这几句:周天参星斗,清浊理阴阳,虚实何以辨,天地有良方。问他:五行轮转,令师何在?” “我的爷爷哎,这么长我怎么记啊?要不我给您电话,您就说是我爷爷,自己问吧?你们都是研究风水的,我哪儿闹得清啊?” “臭小子,这么点儿事儿还推三阻四的!哪有前辈给后辈主动打电话的道理?” “唉,谁让您是我爷爷呢。再说一遍吧······” 结束通话之后,吴夺点了一支烟,想了想,先给葛亮了个消息:葛大师,你不会真是金凤玉龙派的吧? 不料葛亮接着就把电话打过来了,“兄弟,你咋知道的?” “还真是啊?” “对。难道你还认识本派的其他风水师?” 吴夺清了清嗓子:“周天参星斗,清浊理阴阳,虚实何以辨,天地有良方。五行轮转,令师何在?” 葛亮一听,“金木水火转,土字居中央。家师褚天明,师爷祁六斗。” “这······”吴夺头有点儿大,这两人直接对话多好,自己夹在中间,听得云里雾里的。 “兄弟,你肯定不是本派中人了,到底是哪位高人让你问我的?而且,这么问的,也不是本派中人,但一定是风水界的高人!” “问你的,是我爷爷,他确实精通风水。”吴夺不需要葛亮解释,也知道吴大志不是什么金凤玉龙派的,因为从吴大志的口气中他就能听出来,毕竟是自己的爷爷。 不过,也很显然,吴大志对这个风水流派很了解。 “噢?没想到啊!敢问老爷子的名讳?” “吴大志。” “吴大志?”葛亮愣了愣,“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很正常,我爷爷二十多年一直在老家村里呢。这么着,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他,然后让他和你联系,你看可以吧?” “行。老爷子肯定是前辈,是应该先请示。” 第148章 又是董小宛,化肥怎么办 挂了电话,吴夺心道,我也成了拉纤的了,为一老一少两位风水界人士牵线搭桥。 如此想着,吴夺随即便给吴大志拨了回去。 “爷爷,我问了,确实是金凤玉龙派,葛亮的师父叫褚天明······”吴夺说着不由一顿,“哎呀,我忘了问是许褚的褚、还是楚留香的楚了!” “不用问了,许褚的褚,这小子是老六的大徒弟,着实有几分本事!” “老六?”吴夺旋即反应过来,“爷爷啊,您确实牛啊!是,他说师爷叫祁六斗,不过我也忘了问是祁连山的祁,还是······” “祁连山的祁。六斗是他的号,他也很擅长星象,主要在南方活动,取的是南斗六星之意。” “哦豁?!”吴夺不由提高了声音,“我明白了爷爷!您这所谓的年轻时走南闯北,原来是个风水师啊!怪不得也懂古玩!” 吴大志沉默了片刻,“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和祁六斗不一样,他比较专注于风水,我干过很多不同的工作。” “得,那怎么着啊?我把您的联系方式给葛亮,让他联系您?” “不用了,现在不需要切磋了。因为我认识他师爷。” “呃。”吴夺接口道,“爷爷,我问了人家半天,还说是您问的,人家也对您很仰慕的样子,那我该怎么说啊?” “你就说我知道了,以后如果葛亮在风水上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可以通过你转告我。” “好吧。好歹也算个回应。” 随后,吴夺又给葛亮打了过去。这事儿整的,整个儿一传声虫啊。 葛亮听吴夺说完,“这么说,老爷子和我师爷是平辈论交啊。好,既然他老人家这么安排,那我就听他的。” “行,那就先这样吧,我这传声虫当得可够累的。” “辛苦兄弟。风水界门派众多,如今也有不少前辈高人不问世事、隐居山林,老爷子的事,我不会对外多嘴的。” 挂了电话,吴夺看到化肥溜达出来了,便上前抱起它,“肥哥,我爷爷到底什么情况?你肯定知道。” 化肥的眼珠子往上一转,露出了大片眼白。 “我去,没必要翻白眼吧?我爷爷是个好人。” 化肥的眼珠子又是往上一转。 “我现你越来越善于鄙视人了。”吴夺把它放到了地上,“那你说,你最佩服什么样的人?” 化肥落地后坐定,冲着吴夺点了点头。 “我?”吴夺乐了,正要去摸化肥的脑袋,化肥却站起身来,转身就将屁股冲向了吴夺,接着走了。 “晃点我?这比翻白眼还伤人!”吴夺咬牙切齿。 需要找宁霜交流下,以缓解不忿的情绪。 开了个视频通话,现宁霜刚洗完澡的样子,好像就围了一块大毛巾。 “怎么这么奔放啊?”吴夺往手机前凑了凑。 “这是单人公寓,又不是集体宿舍。”宁霜白了他一眼。 “那为什么不更奔放一点呢?” “不好好说话我挂了啊?” “我看你今天好像挺高兴啊?” “是挺高兴,我今天买了一幅董小宛的画,我一同学在倭国捡漏的,说好转给我了。” 吴夺一听,“又是董小宛?男的女的?” “又是?你也买了一幅董小宛的画?董小宛你都不知道?肯定女的啊!” “董小宛我能不知道么?我说你在倭国捡漏的同学是男的女的。” “你这是去山西了?”宁霜莞尔一笑,“女的,在拍卖行工作,去倭国出差。” 吴夺点点头,“我也碰上一幅董小宛的画,不过尺幅不大,仿王冕的墨梅。” “她画墨梅一般,少有精品,主要是欠缺风骨。我只是喜欢她的花鸟。”宁霜问吴夺,“你买了么?” “别提了。”吴夺便将情况说了说。 “嗯,不买就对了!”宁霜笑道,“我的花鸟还得过些日子才到手,我先给你图······呀!你来电话不是时候,我一见你,就忘了做面膜了,先挂了啊!” 吴夺还没说话,宁霜就给挂了。 吴夺随后便也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现宁霜已经把图片过来了。 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虽然只是图片,但是宁霜的这幅董小宛的花鸟,确实比自己看的墨梅档次高多了。 先,看着是原装旧裱的立轴。 虽然画心的尺幅也不算大,高约两尺,宽约尺半的样子,但这是一幅绢本,而非纸本。 画心是设色花鸟,工笔,画风清新,笔法细腻。 右下落款:董白画。钤印:青莲女史。 左侧还有题跋:观小宛此帧一时有脱俗之感,题之。落款:冒襄。钤印:冒襄之印。 冒襄是董小宛后来嫁的老公,就是冒辟疆。冒辟疆也是个才子,从题字来看,书法也不弱。 最重要的,是这幅画的左下角,还有一方收藏钤印。 过云楼书画记。 在很多名画上,都能见到“过云楼”。 过云楼,是苏州望族顾家的藏书楼,在清代那可是大名鼎鼎。过云楼所藏甚丰,宋代以来的很多书画古籍、名帖名卷都有。 如果是这样一幅董小宛的真品,那价值可就不一样了。虽说还是未必比得上拍了三百多万的《孤山感逝图》,但要是让吴夺出一百万,肯定是可以出的。 吴夺刚看完,宁霜又来了视频通话。 “我去,鬼啊!”吴夺一看,“怎么还不把面膜摘了?” “这是第二张,作用不同的。”宁霜嗔道,“你才是鬼!” “我看你平时不化妆啊!” “不化妆不代表不保养!”宁霜转而说道,“怎么样,这幅花鸟不错吧?” “是不错,可没上手也不能完全判定真假啊!” “嗯,等我同学拿回来,我会认真看的。要不,到时候你也来看看?” “好啊,我反正就周二和周六上班,中间三天呢。” 宁霜点点头,“对了,那化肥怎么办?” “回头我问问它。” “啊?” “我是说回头我琢磨琢磨,看找谁帮忙合适。” 第149章 羊宝 吴夺说着却又想到,挪窝好像不大行,化肥似乎不愿意离开经案。只能找人一天来一趟看看,同时给它准备好吃的喝的。 但是家里这么多东西呢,还有经案上的地藏菩萨铜像,要不要收起来······ “怎么了?”宁霜见吴夺似乎有些犯难,不由问道。 “没什么,主要是化肥不喜欢挪窝,我在想找谁过来合适。” “哦,你家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是吧?” “嗯。”吴夺点点头,“不过我想到找谁了,我以前的老房东徐大爷,他很懂狗,而且很可靠。” “你觉得可靠就行。” 结束通话之后,吴夺来到了化肥跟前,“我要是过些日子出去个三天,让你见过的徐大爷来行不行?” 化肥居然点了点头。 吴夺忽又想到,自己本不该的担心家里的东西的。 有化肥在家,还担心什么东西?谁能从我金光神兽眼皮子底下拿走东西? 既然化肥认可了徐有仁,那么就好说了。 接下来的两天,吴夺仔细把这些日子的鉴宝心得整理了一番,有些很重要的点,还用笔记在了笔记本上。 整理归纳也是个挺累人的活儿,周五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吴夺换上运动装和运动鞋出了门,到附近的中山公园小跑了一会儿。 吴夺上学的时候,是经常打篮球的,但是工作了之后,运动量就少多了,跑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便改跑为快走了。 走到公园中央的小广场,忽然现一侧的路边,围了很多人,主要是大爷大妈们。 吴夺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中年人在摆摊卖东西。 地上铺了个编织袋,编织袋上铺着个塑料袋,塑料袋旁边有两团卫生纸,而塑料袋上,则放着两个灰褐色的圆球,大小差不多,比乒乓球稍大一些。 这俩圆球看着有点儿······有点儿像粪球。 吴夺根本不认识这是什么,但是听旁边的大爷大妈们议论,说是“羊宝”。 一说羊宝,吴夺的第一反应是羊蛋,但这俩玩意儿显然不是羊蛋。 好在这个中年汉子此时又开始了介绍: “千金易得,羊宝难求啊,十万只羊,也未必能取出一次羊宝。羊宝又叫羊粪石,《本草纲目》有详细记载······” 吴夺一听,怪不得觉得像粪球,原来就是羊肚子里取出来的东西。 “羊宝比牛黄还要珍贵,因为它的药用价值更高。羊类体质温热,体内铁元素胆红素的积累是很难的,所以只有特殊情况下才能形成羊宝!” “羊宝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康熙皇帝曾经有一次死里逃生,靠的就是羊宝!” “羊宝刚取出来的时候,肯定是湿漉漉的,有的是不规则的,规则的球形更为难得!干燥之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羊宝在珍贵药材拍卖会上,拍出上百万的也很平常,因为药用价值太高了,不说包治百病,很多疑难杂质能迎刃而解!” “为什么药用价值这么高呢?大家想想,羊是食草动物,很可能是某只羊吃了什么不知名的药草灵草啊!然后又经过了羊的肠胃转化······” 中年汉子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这套词儿也不知道背了多少遍了。 吴夺心想,牛黄是牛的胆结石,这羊宝不就是羊的胃结石嘛! 有他说的这么贵? 如此想着,便掏出手机来搜了搜,还真有拍卖会上拍过羊宝的!几十万几百万的也都有! 不过,对于一点儿都不懂的东西,吴夺是肯定不会出手的,而且这玩意儿也不能“听”出什么道道来。 虽然如此想着,但吴夺对这东西也很好奇,便也没立即走开,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随后便是有人开始问价。 “买俩十万!单买一个随便挑,六万!” 这一报价,走了大半的人。 剩下的人,有的是看热闹的,但有的也确实动了心,开始讲价。 这时候,吴夺突然想到了徐有仁,他可能懂而且可能需要啊!心里一动,便走远到一边,给徐有仁打了个电话。 “徐大爷,我家这边中山公园里有人在卖羊宝呢!” “什么?几个?什么样的?” 吴夺便就描述了一番。 “牛黄羊宝猴枣,骗局且不少。”徐有仁接了一句,却又道,“不行,骗不骗局的,我去看看吧!” “行,那我在这里盯着。要是没人买,估计能等您,要是卖出去,我就没办法了。” “好!我这就走。” 挂了电话,吴夺回到摊子边,有个烫了小花卷的老大妈正在唾沫横飞地讲价,战果不错,中年汉子已经让到八万买俩了! 可惜,小花卷大妈的要求是一万买俩。 差距有点儿大。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吴夺也不掺言,就这么看着。他需要做的就是中年汉子如果要走,他再上去说一声,说有人要来即可。 结果,徐有仁来的还真是时候,摊子前散得差不多了,加上吴夺就三个人了,徐有仁来了。 徐有仁先是蹲下看了看,刚要伸手摸,却被中年汉子阻止了,“这个不能上手,怕坏了药性!” 刚才他也是一直这么说的,强调不让上手,怕坏了药性。 徐有仁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幅医用手套,“这可以吧?” 中年汉子一愣,“哎哟,您是专业人士啊!行,可以。” 徐有仁戴上手套,拿起了一只羊宝,先掂了掂分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最后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他闻的时候,吴夺条件反射似地横起食指挡了挡鼻子,这玩意儿他在摊子边上都能隐隐闻到一股膻气,放到鼻子前,那酸爽可想而知。 徐有仁闻完一个,又闻了另一个,还作深嗅状。 吴夺心中涌动着无限感佩。 放下之后,徐有仁问道,“几年龄的羊?” “三年!” “你自己杀的羊?” “不是,我大舅哥家杀的,我当时去蹭吃来着,无意中现了这玩意儿,他不懂,我拿来处理保存了,两周前的事儿。” “你是干啥的?怎么懂的羊宝?” “我说老爷子,这个和东西没关系,您到底买不买啊?” 第150章 小狗盖钮 徐有仁也不急,“我不得先问清楚嘛。行,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这羊原先是在哪里养的?” “我大舅哥自己放的羊。郊县的,清平县,四塔山附近。” “明白了。”徐有仁点点头,站起身来,“好了,我不买。” 中年汉子一听,眼看其他人也不会买了,索性将两个“羊宝”装进了塑料袋,要收摊走了。 吴夺和徐有仁走出了公园,“不好意思啊徐大爷,让您白跑一趟,看来这是假的了?我是不懂。” “没事儿,听说了好东西,跑腿儿验证是应该的,哪能回回都有好运气?你们古玩行也差不多吧?”徐有仁笑了笑。 “是啊。”吴夺点点头,“徐大爷,您应该看出是假的了,还问他这么多干嘛?” “凡事都要尽量弄个清楚嘛。”徐有仁道,“我闻到了里面还有芥子粉的辛辣味儿,后来他说四塔山,这就对上了,那里确实有种芥子的。这假羊宝肯定也用了这东西。羊宝虽然有膻气,但是也有别的气味,做假羊宝得调和出来。” “这羊宝的药用价值真的很高么?我刚才顺手查了查,也有说是炒作的。”吴夺又问。 “那要看是不是真正的羊宝。实际上,除了假羊宝,还有一些羊肚子里形成的类似羊宝的结石,也被炒作成羊宝,那些确实没有药用价值。真正的羊宝,会有均匀的金黄色绒毛、而且结构紧密,非常难得。如果碰上了,不用也可以收藏。” “怪不得您怀着侥幸心理也要跑一趟。”吴夺转而又道,“这都来了,又到饭点儿了,我得请您吃一顿。” “别破费了,我回去算了。” “要不然我怪不好意思的。”吴夺笑道,“再说我还有别事儿麻烦您呢。” “你小子!” 两人简单一商量,随后来到了附近的一家羊肉馆,买不成羊宝,吃它个羊肉。 吃饭的时候,吴夺说了说化肥的事儿。 徐有仁一听,“你家里又是保险柜、又是摆着玩意儿的,你给我钥匙,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您只要别忘了锁门,出事儿算我的。”吴夺笑嘻嘻,“找别人我也不放心啊,哪有像您这么懂狗的啊!” “行吧。”徐有仁最后答应了。 “还不定什么时候呢,到时候我再联系您。” 两人吃完了饭,各回各家。吴夺没提报酬的事儿,提了太见外,回头逢年过节的再表示就可以了。 当晚吴夺早早睡了,明天周六,得去大雅斋坐班。 早晨吴夺醒得很早,给化肥安排上一天的狗粮和水便出了门。 大雅斋是9点开门,既然起来了,顺带先去赤霞山古玩市场逛逛,逛到点儿转头上班。 逛摊这种事儿,其实是有瘾的,只不过这种瘾不怎么稠密,可要是十天半个月不逛,心里就会有点儿刺挠有点儿痒痒。 一周一次就挺合适。 赤霞山古玩市场最热闹的时候,就是周六上午,最好是赶早集。收东西的忙乎了一周,周六上午会有很多新鲜玩意儿,即早不即晚。 吴夺一进地摊区,就现打头的摊子上围了不少人。 凑上前一看,好家伙,一件青花釉里红大鹿头尊,将近半米高。一位老者蹲在摊子前,一手把住,正在和摊主谈价儿呢! 这只尊粗颈垂肩圆腹圈足,一对透雕的鹿头耳,画片是折枝花果;青花枝叶,釉里红石榴,颈部还环绕着青花寿字纹。 摊主也是个老者,约莫六十岁上下,不知道他之前喊的什么价儿,但是现在已经降到了三十万,而买主老者想十万拿,正僵着呢。 围观者议论纷纷,大部分都说是乾隆民窑的精品之作。 吴夺就这么看了看,大致也觉得是乾隆民窑,确属精品。 在如今的古玩市场上,能碰到这样的大个儿的乾隆民窑精品,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至于所谓在地摊上捡漏官窑的事儿,倒不是不可能,只是就像看别人中彩票一样,自己老是中不了。 不过,这摊主的“三十万”,确实是高了,一对还差不多。 但是不管买主怎么说,摊主落到三十万就死活不落了。 吴夺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微微一笑,“这是搞‘预展’呢。”说完便晃悠悠走了。 他所谓的“预展”,意思是这东西压根就没想今天出,而是先在圈子里预热一下,回头估计会送到市场的哪家店里卖。 吴夺又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便也走了,继续往前逛。 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没走两步,就又看到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青瓷盖盒,不大,直径不过七八厘米。盒形是圆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吸引吴夺的,是盖钮。 这盖钮居然是一只小狗! 坐着的小狗,肥嘟嘟的,这简直就是化肥的小塑像嘛! 吴夺看到这件青瓷盖盒的时候,它正在一个男子手上,对摊主说:“五千吧!” 摊主却连连摆手,“八千已经最低了!” 最后价儿还就是没谈拢,摊主咬死八千不肯落了。 男子放下盖盒,早有准备的吴夺就给拿了起来。 这应该是龙泉窑的东西,只不过,吴夺适才还判断不出具体年份。 龙泉窑的名气很大,跨度很长,是华夏历史上存续最长的窑系。从三国算起到清代结束,历时一千六百年。 在龙泉窑系漫长的历史中,最鼎盛的时期和最高的品质,出自南宋。南宋龙泉,也是如今市场上最贵的。 不过,这件盖盒,显然不是南宋的。 以吴夺的眼力,也能看出不是清代的。又参详了一会儿,从釉来看,似乎也不是明代龙泉;这件釉色有点儿粉青的感觉,再结合开片,很可能是元代的。 吴夺拿在手上,一边想一边就“深入”了解了一番。 中了! 果然是元代龙泉。 这件盖盒虽然不大,称之为精品也有点儿勉强,但年份可以,釉色不错,而且这样的小狗盖钮不多见,所以,一两万肯定能值。 吴夺又尝试搞了搞价,摊主依然不松口。 那就八千拿了吧,哪怕冲这个“化肥”盖钮呢。 第151章 打眼(盟主庄john加更) 吴夺看这个盖盒的尺寸和形制,应该是印泥盒。 吴夺也打算当个印泥盒用,虽然眼下自己还没有什么私印收藏印的······ 就在吴夺拿下的时候,旁边的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出了一声轻叹,他还想等着吴夺撒手呢,结果吴夺拿下了。 吴夺货款两清之后,金丝眼镜忍不住说道,“这虽然是元代龙泉,但这种粉青的釉色和大开片搭配,实在是少有。” “但算不上精品,因为釉薄而不匀。” “那你看上它哪一点了?” “小狗。” “小狗?”金丝眼镜摇摇头,“这小狗有点儿不伦不类,弄个龙钮或者瑞兽钮多好!” “要不是小狗钮,我还不买呢!”吴夺说完便拎着东西走了。 金丝眼镜再度叹气,“唉,现在的年轻人啊,审美上怎么和古人对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吴夺已经走了没听到,摊主却撇了撇嘴,“他这不是和元代的古人对上了么?” “什么时代的艺术品都有败笔。”金丝眼镜接口。 摊主笑了笑,没再接他的话。 而吴夺这边,没过几个摊子,居然又现了一件值得上手看看的东西。 这逛摊,有时候一天下来两手空空,甚至连蹲在摊子前的机会都没有,可有时候却会接二连三,老是遇上值得一看的东西。 当然,不一定都是漏儿,值得一看的也不一定能买成。 这是一块青白泛黄的玉兽面,约有半个掌心大小,上面布满丝状沁色,雕工苍劲,带着高古味道。 这一次不是在别人手里,就是在摊子上的显眼位置摆着。这个摊子上摆的,主要就是玉器。 吴夺探了探身子便拿了起来。仔细一看,心头不由一喜。 这兽眼是“臣眼”。 再结合沁色和雕工,很有可能是商代的高古玉啊。 看玉雕的兽面,眼是非常重要的部位,不同的时代特征往往都会有所体现。 所谓“臣眼”,就是眼睛有点儿像个“臣”字,勾连之中会带着那么一股子神秘气息,主要出现在商代的兽面上。商代以后的兽面,这种“臣眼”就很少见了。 同时呢,这块兽面上的沁色感觉也不错。上面有条绺,沁色同时也穿透了这条绺,结合其他部位的沁色来看,自然一致。 “老板,这块玉,给个地板价儿呗?”吴夺先招呼了一声。 摊主是个胡子精修过的壮汉,瞅着三十多岁;他旁边还有个年纪相仿的女子,想来是夫妻档。 吴夺这一问,摊主转头问女子,“多少钱进的来着?” 女子迅应道,“那块是高古,贵着哩,小二十万呢!” 摊主便笑了笑,“小兄弟,你给二十万吧!” “你昏了你?”女子立马掐了摊主一把,“小二十万进的,你要二十万,加上吃住路费管理费不是倒赔钱?!” “这小兄弟第一次光顾,交个朋友嘛!”摊主嘿嘿笑着。 吴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所谓兄弟杵、夫妻绊,那都是演给买家看的。 不过,这块玉兽面,如果是商代真品,即便玉质一般,而且有绺裂,那也应该是三十万到五十万的东西。 “我再看看。”吴夺说是看看,其实是听听。 结果一听之后,心一下子就凉了······ 吴夺不由暗叫惭愧,大意了啊大意了! 自以为在玉器方面的眼力可以了,但还是打眼了!虽说还没交易,可若不是能“听”到真相,肯定就掉坑里了。 这一块玉兽面,是商代的素器改的啊! 原先是玉圭的断块,加以修整,仿照商代的工艺做成了一块玉兽面! 这个工艺,大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三十年前改的! 本身是商代高古玉底子带着沁色,就极为迷惑人,同时这改工的手艺也十分高明,特别是“臣”眼,不仅做到了形似,而且也颇为神似! 做成之后,又仿照原来的沁色,在需要加上沁色的地方加上了。 老玉新工,好隐蔽的陷阱! 这还说啥? 吴夺小心将这块玉兽面放回了原处,同时微微一笑,“听你们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买了,好东西你们也别卖便宜了。” 摊主一看吴夺直接放回去,不由愣了一下,刚才明明瞅着是有意思的啊!随后他不由瞪了女子一眼,似在埋怨她演戏演过了。 “玩古嘛,交朋友也很重要,没事儿,真喜欢就说话,价钱好商量!” “我再看看别的。”吴夺话音未落,身边人影晃动,接着就有人把这件玉兽面给抄起来了。 吴夺一看,又是那个金丝眼镜中年男! 好嘛,居然也来了。好在自己放下了,要不然会不会又要点评? 不过,吴夺并没有走,只是就势往边上挪了挪。 因为,吴夺还看到了一件白玉翎管,貌似不错。 吴夺挪动过之后,便顺手拿了起来。 翎管只在清代有,官帽上用的。清代之前的官帽,不需要翎管,因为没有花翎。 “摘去顶戴花翎!”这句话偶而也会出现在不是清代戏的剧中,实在是过分了,人家头上木有花翎,你摘个毛啊?你以为花翎只是个说法么?它是真翎。 清代的官帽,类似礼帽,这种偏平的圆帽子就算放到明代它也没法儿戴,因为型不一样。只有满清的辫子头,上头是平的才好戴。 清点的官帽上有一个顶珠,顶珠下头,就这翎管了;两寸左右的长度,一头有鼻儿,而从另一头看,就是个中空的管子了。 翎羽就插在管子里。翎羽也不是只有花翎,还有蓝翎。 花翎分一眼两眼三眼,三眼等级最高;花翎有等级,可作赏功之用,不能乱戴,有了也不能不戴。而蓝翎,一开始是赏赐低品官员,后来有点儿乱套,花钱也能来一枝。 而翎管,也有等级和材质之分,从材质上看,翡翠的、白玉的、琥珀的、琉璃的、瓷器的等等都有。 其中的翡翠翎管和白玉翎管,等级最高;简单来说,翡翠翎管,一品文官戴;白玉翎管,一品武将戴。 所以吴夺才对这件白玉翎管感兴趣。 这件白玉翎管是和田白玉的,玉质白润,料子挺细;从工艺上看,也是可以的,掏膛也挺利落。 翎管这东西,和别的玉件不一样,不太容易判断具体的年份。 吴夺便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干看。 结果,还真是一件清代的东西,道光时期的。 东西不错,看半天了问问价儿吧。 吴夺刚要开口,金丝眼镜却已经张了嘴,“老板,这玉兽面上这条绺太狠了,还有更好的么?” 摊主一听,心里高兴了,还是那句话,褒贬是买家,上来就挑毛病的,往往才是真想买的。 第152章 我就是觉得贵 褒贬是买家,喝彩是闲人。像刚才吴夺嘴里说“好东西可别卖便宜了”,那就是放弃了。摊主又接了一句,也不过是场面话。 摊主立即对金丝眼镜说道,“老哥啊,这样的高古玉,我能弄到一件就撞了大运了,哪还有更好的?再说了,有绺不假,可这沁色进去,它多漂亮啊!” 吴夺一看,得,谁让开口晚了呢,一个一个来,那就等会儿吧。这件白玉翎管还是不错的,值得稍微等等。 “那你给个实落价儿。”金丝眼镜斜着眼瞅着手里的玉兽面,好似漫不经心。 “这位小兄弟刚才也听到了,小二十万进的呢!” “什么?”金丝眼镜一听,“好好说。” 摊主笑了笑,“这么着老哥,今儿我还没开张,咱们也图个吉利,十八万,就当我赔钱赚吆喝了!” 金丝眼镜作势要放下,突然又瞅了瞅旁边的吴夺,还怕他再抄起来,“这样,我啊也不跟你来虚的,一口,八万,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那怕是不行了。”摊主虽然脸上依然笑眯眯,但是口气很坚决。 “你这生意做的!”金丝眼镜有点儿急了。 摊主看了看吴夺,而后又对金丝眼镜说道,“老哥,要不你再琢磨琢磨。” 金丝眼镜没吭气,摊主便问吴夺,“怎么着小兄弟,看上这翎管了?” “没什么看上看不上的,价儿合适就拿,不合适就放下。”吴夺很是淡然。 的确,若不是非常喜欢很想收藏的东西,如果价钱不合适,吴夺肯定不会拿。 “这东西啊,还真是巧了,就是你旁边的老哥刚才说过的价儿,八万。八万指定拿不了玉兽面,但是这翎管可以拿。” 吴夺忍不出嗤嗤笑,“这翎管到不了清中,是晚期的,去年有个著名的大拍行拍了一对才八万多,你一只就要八万?” “哎哟,行情门清啊小兄弟。”摊主摆摆手,“这价儿不能这么看,白玉翎管不是说碰就能碰上的。不信,你满市场走一圈,包括店铺,未必能找到这么一件。别看都是一品官用的,翡翠的多,白玉的少,这个你应该知道吧小兄弟?” “不磨叽,两万,行不行?”吴夺直接出价。 “太低了。” “好嘞。”吴夺直接给放下了。 摊主突然笑了,也不知是乐的还是气的,“小兄弟啊,合着只要不听你的,这买卖就成不了呀!” “哎?两个人谈买卖,不是不听我的成不了,是不听谁的都成不了。”吴夺站起身来。 此时,金丝眼镜又接上了话,“得了,我这个也给你个脆价儿,十万,最后一口了,要不然我也放了。” 他这是一看,吴夺肯定不会回手掏,去拿这玉兽面了。而且,另一笔买卖黄了,正是讲价的好时候。 摊主沉吟。金丝眼镜这下敢把东西放下了,而且很坚决,起身就走。 “哎?咋这么急呢?加点儿,再加点儿!”轮到摊主有点儿急了。 金丝眼镜微微一顿,“别喊我,再喊就是十万应了。”说完就迈开了大步。 一,二,三,四······ “回来吧!给你了!” 吴夺往外走,金丝眼镜往里回。 吴夺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金丝眼镜却得意地瞟了吴夺一眼,“高古玉之美啊!” 吴夺继续走走看看停停,一时没再看上什么合眼的东西。过了一会儿,迎面突然碰上了姚知源,“哎?姚叔,没在店里啊?” “小吴来了?店还没开门呢,我来了市场先转转,怎么,买了什么好东西了?” “元龙泉盖盒,小玩意儿,随便玩玩。”吴夺叶问,“您淘着什么东西了?” “啥也没抓,光溜眼了。” 两人说着,吴夺身后突然有人冲姚知源打招呼,“姚老板!” “哎?老郑?有日子没见了!” 吴夺扭头一看,又是金丝眼镜。 金丝眼镜见了吴夺,“你们认识啊!” 姚知源点点头,“老郑,小吴可是行家!” 金丝眼镜听姚知源这么说,干笑了两声,没接这茬,“姚老板,你可是鉴玉的行家,正好一起看件好东西!” 吴夺一听,心说,完!保准就是“商代”玉兽面。 人来人往,三人站在人流中说话很不得劲儿,姚知源伸手一指,“走,到那边说话吧?” 姚知源和金丝眼镜走向一边摊子侧后方的墙边。 还没等吴夺开口,姚知源却一边走一边扭头,“小吴,你是高手,帮忙一起看看吧。” 吴夺也不好说别的了,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了墙边的一棵歪脖老树旁。 金丝眼镜老郑也没说别的,不过他说话也不冲向吴夺,只是对姚知源说。 果然,他拿出了那件“臣眼”玉兽面。 姚知源先上手,大致一看,“有一眼啊!” 随后又细看了一番,细看之后,却微微皱眉,接着看向吴夺,“小吴,你来看看?” 吴夺笑了笑,“姚叔,这玉兽面在摊子上是我先上手的,我觉得要价太高就放下了,然后郑老师才看的。” 金丝眼镜老郑点了点头,“没错,他已经看过了。” “多少钱?”姚知源又问。 “他要二十万,我一看起价太高根本就没讲,郑老师最后多少拿下的我也没听清楚。”其实吴夺听得很清楚,是十万拿下的;但是当着老郑的面儿,这话不能他来说。 “十万!”老郑很干脆地说道。 “如果是商代玉兽面,二十万也是个漏儿啊!”姚知源又看了看老郑。 老郑微露得意之色,“是啊,如果讲不下来,高点儿我也会拿。还得多谢小吴承让。” “不谢。”吴夺很淡定。他和老郑不过萍水相逢,既然他吃药了还这么舒坦,自己多嘴说不定讨人嫌。 “姚老板,你看确实是好东西吧?”老郑又问姚知源。 “老郑啊,咱俩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你又照顾过我的生意,你想听深的,还是听浅的?” 老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子,“怎么?当然是听深的了,还要听真的,姚老板,你可别藏着掖着。” “这东西,乍看有一眼,但是细看之后,工有点儿拖啊!”姚知源不愧是鉴玉的行家,如此高明的仿商代工艺,他竟瞅出了端倪。 “拖?”老郑皱眉。 “碾玉琢玉,若是拖泥带水,那股子劲儿就散了。一般来说,仿古件最容易出现这问题,因为求的是逼真,往往会一点点修整,而不是一气呵成。”姚知源又把话说明了一些。 吴夺在一旁暗暗记下,心道,这还真是啊,雕工也感受到精气神的! “但是这块玉本身······”老郑沉吟。 “依我看,老玉新工,残器素改。”姚知源叹了口气,转而又道,“不过,我的眼力也未见得准,只代表个人看法。” 此时,老郑却突然恍然大悟般看向吴夺,“你,你不买是因为······” 吴夺笑而不语。 因为这时候说啥都不太合适,但是不予回应也不好。 “我给你说了,小吴是高手!他连价儿都不讲,直接就放下了,你说呢?”姚知源却接了口,“小吴,老郑和我关系很好,你就说两句吧!” “姚叔,您抬举我了,我就是觉得贵。”吴夺摆手。 第153章 找后账那些事儿 吴夺这句“我就是觉得贵”,让老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要是商代的真品玉兽面,怎么会觉得贵?二十万都是个漏儿! 可要是拿商代素器残件现代改的工,那真是贵大了,不要说二十万,十万也亏死了。 实际上吴夺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一句不想多事的圆场话。 当时在摊子上吴夺不说,很正常,因为他压根就不认识老郑,而且老郑看不上他,甚至有点儿鄙薄。 而现在吴夺不想多事,也很正常。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吴夺话一出口,也反应过来了,不由接着解释了一句,“我说的贵,不是相对东西而言的,是总价太高。” 老郑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姚知源继续说道,“小吴啊,都是圈里人,你就当给我讲讲吧。” “您不是都说了么,工有点儿拖。”吴夺应道。 “这只是一点,而且严格来说够不上实打实,咱们集思广益嘛!”姚知源说着又看了看老郑,“高古玉这东西,真是活到老学到老,一点儿都不能松懈啊!” 老郑此时情绪缓了缓,“小吴······先生,这件玉兽面,我真是挺喜欢,这工要说拖,确实有点儿,但其他方面······不知道你能不能给指指?” 吴夺一看他都这样了,心不由一软,“郑老师,除了工有点儿拖,你看纹线凹槽,是不是光感的老气程度不太一样?再就是,有的沁色,到了深工的地方,是不是有种变浅了的感觉?” 吴夺在玉器上的眼力本就不弱,知道了改工的过程之后,再去找毛病,那肯定相对就容易不少。 此话一出,老郑拿起玉兽面,对着东边的太阳透着看了一会儿,最后不由长叹一声,“服了!” 也不知道是服了做旧的,还是服了吴夺的眼力。 “我就说小吴是高手,这么一切磋,我也跟着受益匪浅。”姚知源扶了下老郑的胳膊,“没准待会儿你就能捡个大漏儿!” 老郑却又叹了一口气。 姚知源一看他这样子,便又问道,“老郑,这是哪个摊子上的货?” 老郑便把摊子的位置和摊主夫妇的样貌描述了一番。 “我知道了。”姚知源点点头,“他们俩啊,男的有眼力,女的会算计。好东西有,假货也不少。曾经也往我店里送过一批玉器,一半真的,一半假的,我把真的挑出来,他们却说要收一起收,我就一件都没收。” “唉,这种事儿。”老郑终于摆了摆手,“吃一堑长一智吧。” “这东西,顶多也就值个几千块,你要不想打掉门牙往肚子里咽,砸浆,也不是不行。”姚知源又道,“请人居中,私下里谈谈,他们未必不愿意。” “找后账的话······”老郑沉吟起来。 有的人总觉得古玩行是个挺讲规矩的地方,比如不能找后账。 实际的情况是,不少找后账!找后账的事儿多了去了! 笼统来看,找后账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买家打眼了、吃药了去找卖家的后账;另一种则是卖家走宝了,去找捡漏的买家的后账。 很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多得多。 这倒不是卖家更讲规矩,谁折了钱都急眼,这是因为买家和卖家之间有两点显著的不对称。 第一,买家捡漏,卖家往往不易现,因为东西不在他手里了;除非接着转手就卖了大价钱在圈子里传开了或者其他巧合情况。 但是买家买了假货,却有可能很快就现,因为东西一直在他手里,或许研究明白了现一时打眼,或许是又找到高手看了。 第二,如果买家和卖家不是熟人,买家走了就很难找到,特别是过路买家。 但是卖家,除非是全国跑的“游击队”,要么有店,要么有摊,而且既然是做生意的,经常卖东西,那也好打听。 所以,买家打眼找后账的要比卖家被捡漏找后账的多得多。 不仅多,而且还有公认的手段,这就是姚知源说的“砸浆”。 所谓砸浆,旧时指的古玩行里人从同行手里收货打了眼,可以请公会或者德高望重的头面人物主持调解,退货或者让价。 一般来说,选择退货还是让价,得让卖方来定。 同时,如果是买方退货,肯定不会是原价,最多能折去一半!两三成比较常见。 这是旧时的砸浆,往往只限于同行之间,而且还有所谓的“公会”。 现在呢,砸浆通指打眼后退货,但道理其实一样。有时候可以退,但肯定退不全。 就这件玉兽面来说,如果摊主只给退一半,那么老郑就损失五万,摊主就白得五万。 所以姚知源说,他们未必不愿意。因为这东西的成本可能只有几千,白得五万,已经赚了,更重要的是东西又还到了摊主手里! 就算这件事儿传出去,东西不能在赤霞山卖了,摊主还可以想办法换个市场卖,或者倒腾到外地、卖给外地商贩什么的。 这就相当于老郑拿五万块打了水漂。但反过来想,实际上比损失十万拿着一件几千块的东西要强吧? 除非,老郑能把手里的玉兽面再蒙出去,让下一个倒霉蛋接盘。 这里头就这么回事儿,有人为了止损,是愿意这么干的。而且,好好说道说道,未必损失五万那么多,两三万也不是没有可能谈成。 当然,这个情况,是相对有可能成功的砸浆。有的东西,想砸浆是不可能的,特别是一些“重器”,最后反目成仇、你死我活也不鲜见。 老郑沉吟之间,吴夺也不由琢磨了一下。 他以前也买过假货,但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最多也就是花个几千块钱;而因为化肥的“神力”,以后那就别想打眼了。 老郑现在的情况,吴夺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老郑却好似打定了主意,冲姚知源拱拱手,“姚老板,多谢指点。这事儿我就认了!这件玉兽面,我还就时时拿着盘玩了,就当是一件警醒之物!” 听他这么说了,姚知源笑笑,“也行,你以前捡漏也不少,这是老天爷特地安排让你戒骄戒躁啊!” 第154章 明嘉庆,暗乾隆 老郑又是拱拱手,接着又向吴夺要联系方式。 吴夺也不好不给,就这么互换了一下。 老郑就此要走,姚知源似乎还有话和他说,说这就要去店里了,便和老郑一起走了。 吴夺看看时间,八点刚过,于是便继续再逛一会儿。 就今天这个势头来看,似乎碰上合眼东西的几率比较高啊。 虽然这么想,但继续往下逛,却又没碰上东西,直到快到头了,才在一个拐角位置的摊子上看到了一只青花碗。 碗型优美挺拔,所以才引起了吴夺的注意。 这青花碗的口径有个十五厘米左右,八宝纹饰,盛开的八朵莲花分别托着宝瓶、伞盖、双鱼、莲花、法螺、**、吉祥结、尊胜幢。 不过吴夺看到的时候就晚了一步,还没蹲下,一个蹲在摊子前的油头粉面的男子就先给拿起来了,拿起之后还笑着对摊主说,“粉彩,这新货有一眼啊!” 看来是熟客。摊主看着有四十多岁,收拾得也挺整洁,不过比起油头粉面的男子,那就显得朴素了。 吴夺也蹲在了油头粉面的男子旁边,一边顺带看着他手里的青花碗,一边心道:碗是青花的,叫“粉彩”,可能是摊主的外号,难不成他精通粉彩瓷器? 吴夺有所不知,这摊主外号“粉彩”,是因为刚入行的时候,走宝卖漏了一件明代的斗彩小瓶;他给当清末的粉彩卖了,后来这玩意儿倒了几倒,隔年上了一次大拍,这事儿还让别人知道了,给传开了。 其实,对于行里人来说,斗彩和粉彩一点儿都不难分辨,但这摊主当时刚入行,而且主要做杂项,就闹了这么个大笑话。 由此也在市场里“传为美谈”,他也落了个“粉彩”的外号。 一开始人家这么叫他,他还吹胡子瞪眼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男子说完,注意到吴夺也在看,毫不在意,手拿着碗翻底之后,还往吴夺面前挪了挪,“哥们儿一起看。” 碗底圈足内有款儿,青花篆书:大清嘉庆年制。 “嗐!我还以为乾隆嗯,搞半天嘉庆。”男子有些失望,但还是问了一嘴,“粉彩,什么价儿?” 摊主低头点了一支烟,伸了一个巴掌。 “五千?行,给装起来吧!”男子嘻嘻笑道。 “别瞎呛,你不要,旁边的小兄弟准许要呢!”摊主也不急,一字一顿接口道,“再添个零,一口价。” “嘉道的东西,勉强也能玩儿,不过你这价儿肯定出不去。”男子一说“嘉道”,嘴里自然而然带了点儿蔑视的口气。 现在嘉庆、道光的瓷器,乃至更晚的清末瓷器,价钱也上来了,但对于一些资深玩家,还是有些不屑的。 俗话说“嘉道不分”,所谓“不分”,其实就是带着蔑视的。清三代康雍乾,买卖瓷器,都会分得清清楚楚,一到嘉庆和道光,就成这样了。 早些年的时候,清代的瓷器,大部分人只认清三代康雍乾,后头的统统被归类为大路货。买个康熙的瓶子,送你个光绪的碗,那都好说。 如果看看老版的《中国陶瓷史》,就会现,清代瓷器介绍完了乾隆,结束了,哦,还有一句,就一句:嘉道之后,江河日下······ 这书很权威,嘉庆之后,官窑瓷器的确是江河日下。比如清三代盛行的“缠枝莲”,画工繁复精细,到了嘉庆以后,就变成了“勾子莲”;什么意思呢?一笔勾下去,一朵简易版莲花就出来了。 还有,比如雍正青花不少会出现釉面不平的情况,被称之为“橘皮釉”,但是到了嘉庆之后,釉面不平的情况则被称之为“浪荡釉”。橘皮,想想还是有美感的;但是浪荡,像波浪荡漾的釉面,那就难看多了。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碗给放下了,“粉彩,有清三代的东西言语一声,我先去逛逛,今天中午请你喝酒!” “你快拉倒吧,回回说请我,就请我喝过一瓶北冰洋,还是快过期的。” 摊主还没说完,男子已经在人群中挤没影了。 男子甫一放下青花碗,吴夺就给拿了起来,他早就在盯着呢。 虽然是嘉庆的款,但吴夺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一般来说,嘉庆青花的釉会比较稀薄,青花色也比较暗淡。但是这只碗,釉水还比较肥,青花色也挺鲜亮。 还有,这佛教八宝,也带着乾隆时期的风格,画工也不弱。 闲话少说,一听解惑。 嘉庆元年······ 原来如此! 嘉庆元年,乾隆还没驾崩呢,是太上皇。这时候的嘉庆官窑,其实还是“乾隆官窑”。 嘉庆元年,对老百姓来说是改元新年号了,但是在皇宫里头,那得说乾隆六十一年。 在乾隆当太上皇的那几年,官窑虽然已经开始衰落,但还是有过一些好东西的。 更有意思的是,这时候的官窑,同样的东西,通常会做两个或者两批,一个落款“大清乾隆年制”,一个落款“大清嘉庆年制”。 御窑厂的人也不是傻子,两头都不得罪,而且质量也必须一样。 “五万确实高了啊!”吴夺拿着这个青花碗,对“粉彩”摊主开了口。 碗,在瓷器里头,属于“趴着”的,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器型,嘉庆官窑青花碗,一般的行情,也就是两三万。 但实际上,这属于精品嘉庆官窑,行情不一样。这只碗保存完整,画片有特色,画工比较满,胎釉和色都不错,若是行家高手,靠眼力怕也能得出“明嘉庆、暗乾隆”的结论。 总体来说,差不多是十几二十万的东西。 这种漏儿,实际上已经很难碰上了。 摊主或许对嘉庆官窑的认识没那么透,而且今天应该是刚摆出来,还没遇上个真正懂行的,又被刚才的男子呛呛了一通;要不然,怕是不会报这么低的价儿。 再或者,这碗也可能被当成高仿,仿清三代的瓷器技术难度要求越来越高,这些年清晚期的瓷器也出了不少高仿。 “小兄弟,虽然我瞅他不爽利,但五万真是一口价,我这昨晚上才刷干净呢!” “噢?这是下乡收的?”吴夺一听,不由问道。 “对啊,东丘县老宅里的东西。” “再便宜点儿。”吴夺笑笑。 摊主没说话,而是往吴夺左右两边看了看。 吴夺左边,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胖胖中年男,右边则是一个穿了黑色外套的老头儿,这俩人看似漫不经心地扫着摊子上的东西,但是眼睛的余光,都盯着吴夺手里的碗呢! 第155章 以为要考校,结果谈情趣 吴夺明白,这样的当口,摊主怕是不会落价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行!我要了,找个好点儿的盒子!”吴夺果断出口。古玩太特殊,有时候一个犹豫,可能就再也碰不上了。 何况还是个漏儿。 “咳咳!”左边的胖胖中年男就此起身。 而右边的老头儿则微微叹气。 这两人肯定是懂行的,只不过都比吴夺晚了一步。 收了这件青花八宝碗,时间也差不多了,吴夺拎着两件战果来到了大雅斋。 今天跟吴夺搭伙的鉴定师,名叫邱不落,今年已经六十八岁,早就退休了,原先在国有的东山省文物商店工作。 邱不落经验丰富,最擅长的是瓷器,同时见识比较广博,各种类型的古玩都懂一些,他和章老还有几分交情,算是大雅斋的鉴定师中眼力最高的。 进了鉴定师的办公室,邱不落正在喝茶。 “小吴,这是逛市场了?有收获啊看来?” “是啊邱老。不过都是小玩意儿,不值一提。” “别谦虚啊,闲着也是闲着,现在没事儿,欣赏下。” 他这么说了,吴夺也不好拒绝,就把两件瓷器摆了出来。一件小狗钮盖罐,一件青花八宝碗。 一看是瓷器,邱不落的眼睛亮了,大致看了几眼,抬手一指青花八宝碗,“官窑,乾隆后期!” 吴夺一听,“邱老,厉害厉害,就这么几眼,一下子就给砸实了!” 邱不落呵呵一笑。他笑得很淡然,并不是因为得意,只是回应一下吴夺而已。 随后,邱不落又指了指盖罐,“犬钮盖罐,是明初的粉青龙泉,但是你要说元末也行。等到朱元璋一统天下,这种粉青就少了。” 吴夺忍不住啪啪鼓起掌来,心说邱不落在瓷器上的眼力,果然高明。 青花八宝碗吴夺弄得已经很清楚了,但是元龙泉吴夺还有不明白之处,就此开问。 邱不落就手拿起盖罐,讲了起来。 吴夺没想到,邱不落话挺多,时不时还会穿插和鉴定无关的闲话,而且很会聊天。 吴夺上次在会上见到邱不落的时候,印象是不苟言笑。而且吴夺一听他的名字,不由想起《日不落》这歌,还想,他是不是一个像油画一样安静的老头儿? 说完了盖罐,邱不落就手拿起了青花碗,结果一翻底,“咦?” 而后又看了看吴夺,“咦?” 他第一声“咦”,是因为看到“大清嘉庆年制”的款,而非“大清乾隆年制”的款。不过,这一点,以他的水平,很快就想明白了。 他第二声“咦”,声音比第一声要大,这一声“咦”,是吃惊吴夺之前的反应。 因为他说乾隆官窑的时候,吴夺明知道落的是嘉庆款,却非常肯定他的说法。 这说明,吴夺看到了“大清嘉庆年制”,也看透了这是嘉庆初年乾隆当太上皇时期的官窑。 这小子果然有两把刷子啊,不怪章成锦和胡允德这么抬举他。 “小吴,看来这两件东西,你都是捡漏了?” “这碗肯定是漏儿,花了五万;这盖罐嘛,差不多算行价吧,我主要是喜欢这个小狗的盖钮。” 邱不落点点头,“这碗,卖个二十万跟玩儿似的。” “要不二十万给您算了。”吴夺哈哈大笑。 邱不落也哈哈大笑,“我还用嘉庆官窑的大碗吃过面条儿呢!那是九十年代的时候,我去山西出差,吃完面条就把那碗给收了,一共才花了二十块钱。” “二十块?”吴夺有点儿无语。即便是九十年代,二十块钱买个嘉庆官窑大碗······ 邱不落摆摆手,“这东西你可以放到咱们店里卖啊。” “再说吧,我先自己热乎会儿。”吴夺点点头,“刚才就是跟您开个玩笑。” 邱不落也点点头,从衣兜里顺手摸出一件东西放到桌上,“来,看看我这件青花。” 吴夺定睛一看,是一件尺寸偏大的青花瓷鼻烟壶。 画片是风景,仔细一看,一面是黄鹤楼的风景,另一面还有两句诗: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诗旁还有落款:乾隆年制。 吴夺尴尬一笑,“邱老,这东西肯定不是乾隆的啊。” 吴夺说话的时候还没细看,但这东西不需要细看就知道不是乾隆朝的东西。 因为乾隆叫弘历,得避讳。“乾隆年制”的青花鼻烟壶上,不会这么明睁大眼地写“历”字。 最起码得有个缺笔什么的。清代的科举考试,要是有考生忘了在皇帝名讳所用的字上缺笔,那基本就别想被录取了。 “那肯定啊,哪能不避讳?在清代,不要说皇帝名儿了,我这个姓,因为孔夫子的名儿,还给多加了个耳朵!”邱不落摆摆手,“我让你看这工艺如何?” 邱不落姓邱,而在清代之前,都是姓丘的,结果到了清代,为了避讳孔丘孔圣人,姓丘的不能用原姓,一律加右耳改成“邱”。 直到民国了,才有人又给改了回来。但有人改,有人没改,就出现了两个姓,实际上,丘和邱同宗同源。 清代有很多避讳要求,乾隆皇帝名字中的“历”字,肯定不能在乾隆朝这么堂而皇之地写在这样的瓷器上。 吴夺先是仔细看了看,这胎釉和青花色,确实和乾隆青花很像,而且是和乾隆官窑青花很像。 但这肯定不是乾隆时期的东西了。 同时,吴夺啥也没听到,这说明,这鼻烟壶做出来,肯定在二十几年之内。 “工艺是不错,仿乾隆很到位。但是邱老,这东西顶多也就是二十来年吧?” “果然有眼力!”邱不落点头,“正好二十年!” “这?” “这是我做的!” 吴夺大吃一惊,“您还会制瓷?” “怪我,没说清楚。这是我当年去景德镇,和一位瓷器大师的合作完成的。这画是我画的,字是我写的,但是制胎,调和青料,还有上釉、入窑,都是人家来的。” “嗐!那您应该说‘这是我画的’!”吴夺笑道,“不过,瓷器上写字画画,很不容易,您这功底很深呐!” “我当年就是美专毕业的,也学过瓷板画。”邱不落接口道,“我祖籍武汉,所以做了个这么个鼻烟壶自己玩儿。” “我还以为您要考校我呢,结果您在跟我谈情趣!” “我考校你干什么,你能当鉴定师,肯定有两把刷子。再说了,不用我考校,今天周六,断不了有人送东西来。” 吴夺点点头,接着问道,“邱老,是不是周六送东西来的最多?” “一般是这样,还有人是从赤霞山早市抓了货掉头就来呢。” 第156章 封口半瓶醋 吴夺忍不住笑起来,“我刚在那里逛过,不会碰上熟面孔吧?” 说啥来啥。 一个小时后,还真碰上了熟面孔。 就是在“粉彩”摊主那里,看不上嘉庆青花碗的油头粉面男。 他拿了件什么东西来呢,青花缠枝莲纹赏瓶。 赏瓶这东西,一听就是赏赐用的。 赏瓶这种器型,清代雍正朝才开始有,有点儿像玉壶春瓶,而它最开始的名字,和玉壶春只有一字之差,叫玉堂春。 玉堂春比赏瓶可好听多了,怎么会变成赏瓶这个名字? 这事儿得赖清宫里的太监。 一开始喊“赏玉堂春瓶一对”,慢慢地喊得省事了,变成了“赏瓶一对”。最后,玉堂春这个名字就被淡化了,直接称之为赏瓶。 吴夺和邱不落是在店铺的会客区接待的油头粉面男。 他一见吴夺,“嘿,原来你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 邱不落一听,“让你说着了,还真碰上熟脸。” 吴夺笑了笑,对油头粉面男说道,“我是上班之前随便转转。” “得,两位那就看看我送来的东西吧!”油头粉面男一抬手。 这件赏瓶有一尺多高,造型优雅,摆在中间的圆桌上,这一看上去,美感是很强烈的。 邱不落毕竟年长,资历也深,吴夺肯定得让他先来。 邱不落歪头看了一会儿,转而问油头粉面男,“雍正的款儿?” “高!”油头粉面男一伸大拇指,“老爷子,雍正官窑,如今可不好碰了。” “是不好碰,特别是赏瓶。”邱不落神色淡然,“据我所知,雍正官窑的赏瓶,公开已知的真品就一件,在粤省省会的文物商店收藏呢!” 邱不落以前在东山省文物商店工作,还去粤省交流过,这件真品他还见过呢! “哎哟!老爷子!”油头粉面男兴奋地搓了搓手。 这话呀,有的人总是听不出真章,邱不落话里的意思,和“你这是假货”也没啥区别了。这么多年了,公开的真品就一件,你想想你在市场里就能买到的东西,它可能是真的吗?而且看起来花钱还不多。 但油头粉面男,却愣是觉得邱不落是夸东西难得!说明这东西很珍稀啊!我这件捡了个大漏儿! 这种事儿,和智商无关,多是严重的侥幸心理导致的。 就像买主请人掌眼看东西,如果那个掌眼的人和货主相识,那么当着货主的面儿就不好明说,有时候就会说类似的话,比如:“哎呀,我看的东西也不少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有的买主就听明白了,意思是这东西不对啊!但有的买主就会想,你这样的高手都没见过,那这东西了不得,宝贝啊! 邱不落笑了笑,根本没去上手,转头又看了看吴夺。 吴夺没有托大,上手仔细看了看,而且是上来先翻了底,落的是双圈青花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这一次,吴夺也没靠听,已然也能大致看出一些端倪了。 看明清官窑,多少得了解点儿当朝皇帝的特点。 雍正皇帝这个人不仅勤勉,而且艺术修为非常高,看看他的书法也能窥豹一斑。 而且他很重视御窑厂的瓷器生产,多次作出批示,还提出过很多具体要求。 所以在瓷器的艺术表达上,才有“明看成化、清看雍正”一说。 雍正官窑的画片,至少有两个特点:雅,正。 这件赏瓶上的缠枝莲,其实画得已经不赖了,但是和雍正官窑的画工来比,那还是差了档次。 如果说雍正官窑青花的画片是大家闺秀,那么这件赏瓶上的画片就是一个小家碧玉表演出来的大家闺秀。 鉴定这种事儿,有一个疑点出来,那就可以顺着继续找了。 不过,这件赏瓶,仿得还是不错的,胎、釉、青料都很精,整体辨识难度还挺高。 吴夺看完了之后,还是得听一听。 结果啥也没听到,那就说明这是一件新仿了。 吴夺放下赏瓶,油头粉面男笑着问道,“怎么样?” “我听邱老的,我就是跟着学习。” 油头粉面男点点头,吴夺这么年轻,他也觉得多半是个实习生之类的,于是他又看向邱不落。 邱不落坐在沙上,姿态很放松,“这位先生你想多少钱出?” 这话纯粹是程序式的礼貌,因为如果直接说不收,有点儿伤人,得罪客户。客户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这一次带来的是假货,下一次说不定就是真品;而且人人都有一张嘴,出去瞎说大雅斋的坏话也不好。 邱不落退休前常年在文物商店工作,待客之道已经习惯成自然。 “四百万!”油头粉面男很干脆,“你们大雅斋是大店,这价儿我就不让了。” 邱不落满心欢喜,既然你“不让”,那我正好说不收,“这样的话,我们收不了。” 油头粉面男转脸就把“不让”给扔了,“那你们多少能收?可以商量。” “不会过一百万。”邱不落这话也挺艺术。 先,他察言观色,从油头粉面男的这个劲头来看,一百万他是不会出的。 再者,不会过一百万,一百块它也是不过一百万。就像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你说不到十万,五千,它也不到十万。 “你们压价都这么狠么?”油头粉面男皱眉。 “我们又不是老板,都有规定限额的。”邱不落就此起身,“要不这样,楼上明晖堂向来以出价高著称,你可以去试试。” 油头粉面男沉吟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 “邱老,您这······明晖堂要是知道了,还不得背地里骂您?” “背地里?明晖堂背地里没少干埋汰我们大雅斋的事儿。再说了,我这是给他们介绍生意嘛!”邱不落露出的坏笑真有点儿为老不尊的状态。 吴夺也笑了笑,“这位兄台,在市场里和我一起看的那件青花八宝碗,一看嘉庆的款就给放下了,要不然我也捡不到漏儿;他嘴里还向摊主嘟囔着,有清三代的好东西告诉他。他还真弄了件清三代的‘官窑’!” “捡漏?他这种封口半瓶醋,太难了!”邱不落摆摆手:“还不如一点儿不懂,纯靠撞大运。” “封口半瓶醋?”吴夺知道半瓶醋的意思,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嘛,半懂不懂,二半吊子;但是“封口”啥意思? 第157章 草书千字文 “封口就是自己还觉得满了!”邱不落接着又补了一句,“级自信,不,自负。” 吴夺想了想,“其实各行各业都有您说的这种封口半瓶醋。” 邱不落点点头,“就刚才这位,我甚至怀疑八成是他被人做了局了,你说他在古玩市场里都嚷嚷找清三代官窑,说不定早有人盯上他了。这赏瓶,保不齐他花了不少呢,百八十万都不好说。” 吴夺也点点头。邱不落说的,不是没有可能。 邱不落又看向吴夺,“小吴,我现你年纪轻轻的,挺稳啊,是块干古玩的料。” “还得您多指点。” “你看看,还挺谦虚。”邱不落笑笑,“在我面前就不要这么谦虚了,且放开点儿。” 油头粉面男走了之后,两人是在会客区聊的,聊着聊着又有人来送东西了,黄微接待的,直接就把人领到他们这边来了。 看来人的年纪怎么也得七十以上了,老爷子穿得中规中矩,手里抓着个编织袋,编织袋还是卷起来的,看样子里头是个长条形的物件。 “老哥哥,今年高寿啊?”邱不落看他有些紧张,便先问了一句舒缓一下。 “六十五了!”开口带着东北口音。 邱不落一听,原来比自己还小呢,就是显老。 “老弟,我六十八,比你还大三岁呢,贵姓?” “姓张。” “来来来,张老弟,先坐。”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张老汉的情绪确实舒缓了很多,随后便主动打开了编织袋。 张老汉拿出的是一个长方形的书画盒。这个盒子中规中矩,没什么特色,樟木的,不过看上去有些年份。 “你们先看吧!”张老汉将书画盒放到了圆桌上。 邱不落拿起盒子的同时,看似很随意地问道,“张老弟,你这东西,怎么来的啊?” “家里传下来的。我老家是吉林的,后来儿子在齐州工作定居了,我就过来一起住了。”张老汉回答。 邱不落点点头,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卷轴,这卷轴宽不到一尺,看着应该是横幅。 轴头是老红木,看装裱也不像新的。 吴夺就坐在邱不落的身边,配合他拉开了卷轴。 这卷轴的总长其实有三米多,不过两人也没摆开架势,坐着距离一米左右,一边拉开一截,一边卷起一截,就这么着看完了。 其实不用等看完,开了开头一部分,邱不落的眼中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因为这是一幅书法,书法内容是草书千字文,而且和宋徽宗赵佶的草书千字文“同款”。 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是北宋宣和四年的作品,狂草,气势非凡,声名赫赫。 真迹原本,是写在描金云龙底纹白麻纸上的,长达11.72米。 不说别的,光是那张纸,就价值不菲。因为做这种纸,需要上百道工序,技艺早已失传;而且十几米长的纸,是一整张;上面的描金龙纹,那是真用金粉一笔笔描出来的。 赵佶当皇帝不怎么样,甚至都被俘虏了,但是作为顶级书法家,千百年来那是公认的。 赵佶写过很多千字文,但传世的只有两幅。 一幅瘦金体千字文,现藏于上海博物馆;而草书千字文,则藏于辽宁省博。 吴夺和邱不落眼前这幅,倒不是印刷品,也是笔墨之作。 不过,原作长11.72米,这一幅长度只有三米多,显然是“缩小版”。 同时,原作上有很多题跋和收藏钤印,而这一幅只有赵佶本来的款印,就是“宣和壬寅御书”和“天下一人”花押,外加钤印“御书之印”。 这一幅草书千字文,不伦不类。 说是高仿吧,它却是“缩小版”,而且纸也是普通的宣纸,同时,也没有做上其他的题跋和钤印。 说是临摹作品吧,它也不落临摹者的款印,更没标注说明是临摹作品;同时,还仿造了一方“御书之印”盖上了! 而从纸张、墨迹、装裱、轴头,乃至盛装卷轴的樟木盒子来看,肯定不是新作,但也就是到民国。 邱不落还是耐着性子从头看到了尾,松手后对张老汉直接说道,“老弟啊,这东西连清代都到不了啊,你说家里传的,顶多也就是能到爷爷辈吧?” 邱不落松了手,吴夺便就自己拿着了。 张老汉点点头,“就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我爷爷以前在长春是裱匠,也收藏字画,还有皇宫里出来的呢!就是破四旧那会儿全给毁了。这一幅因为是樟木盒子,放到衣柜里防虫,卷到大被里头了,阴差阳错地就给留下来了。” 他一说长春,吴夺就明白了,他说的皇宫,是伪满洲国的皇宫。 1934年溥仪在倭国人扶持下当了伪满洲国的皇帝,当时他从故宫弄出来的古玩珍品还在天津,由其族兄溥修负责管理。后来,这些珍品6续运到了长春的伪满皇宫。 1945年,溥仪逃离伪满皇宫,最珍贵的4o余箱古玩书画随车运走,但是,中途却大部分散失,各自历经辗转或者损毁······ 不过,溥仪的散失的书画中,好像并没有宋徽宗赵佶草书千字文——吴夺大体记得,草书千字文应该是传承有序的。 也就是说,张老汉的爷爷,应该不会和原作有交集,手里只有这么一幅不伦不类的作品······ 同时,张老汉这么一说,他爷爷应该很懂书画才对;对他爷爷来说,这一幅不伦不类的作品和他本人几乎是同时期的,为何要一直收藏呢? 邱不落接着就问了:“老弟,你爷爷没说为什么要收藏这幅书法么?” 而吴夺之前已经跟着看了,此时,干脆就直接听一听······ “我也不知道啊!我父亲好像也不知道。”张老汉道,“我看不懂,我儿子也看不懂。我儿子也找懂书法懂古玩的人看过,都说意思不大;大雅斋是我儿子的一个朋友推荐的,说这里比较公道,送过来,差不多就卖了吧。” “差不多就卖了?”邱不落笑得略显尴尬,“老弟,你是缺钱呢,还是觉得留着也没意思?” “对对对,就是你说的后半句,留着也没啥意思,换点儿钱好歹有用不是?” 第158章 煞费苦心 邱不落沉吟,“宋徽宗的狂草不好仿,仿得······很用心。不过,年份也就是民国,又是无名氏之作,值不了多少钱啊老弟!” 说“很用心”,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宋徽宗的瘦金体,仿的人很多,虽然大多未曾得其精髓,但起码很像。 但是宋徽宗的狂草,难度实在是太大,形似都不容易。如这一幅,只能说比较形似吧。 张老汉对“值不了多少钱”好像早有心理准备,估计之前肯定也有人评价过,“老兄,你给个价我听听。” “装裱不错,红木老轴头,带了民国的樟木原盒,宣纸和用墨也不算差,我的权限,能出到五千吧!” “啊?那不行。”张老汉摆手,“差太多就不卖了,这几个钱一样没意思啊。” “那你本来说的‘差不多就卖了’,是多少钱呢?”邱不落笑问。 “我儿子说了,五万。差不多的话,最少也不能少于四万五吧?” “那肯定是不行了。”邱不落摇头。 “那就算了吧,几千块钱不值当卖了。”张老汉冲吴夺伸了伸手,准备收拾走人了。 吴夺却没给他,开了口,“老爷子,我个人收了它,可以吗?” “啊?”张老汉微微一怔,“那有什么不行的?你给钱就行啊!” “你又要自己收?”邱不落也怔了怔。上次吴夺自己收了“成化斗彩天字罐”,最后胡允德认定是唐英的仿作,的确是捡了个漏儿。 这事儿邱不落是后来知道的。不过,这幅卷轴和那件天字罐不一样,年份不到,而且摆明了不可能是名家仿作,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民国时期一个普通书法家的作品。 在邱不落眼里,还不如买一幅草书千字文一比一精微印刷版呢,就当玩儿了,反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还不如越“像”越好。 “既然邱老说‘又’,那就和上次一样,我先自己收了,等胡总来了,大雅斋要是不要,我再自己拿走。” “不用。这个我可以做个见证,拍个照片就成。”邱不落顿了顿,“不过,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家客厅墙上挂挂挺好,我特别喜欢这幅。”吴夺应道。 邱不落听吴夺这么说,也便不再追问,“有钱难买我乐意”,而且当着张老汉的面儿,老是追问,显得人家的东西是破烂一样。 “小伙子,你都这么说了,我做主了,四万给你!”张老汉一拍膝盖。 吴夺想了想,“这样,老爷子,我肯定是花钱越少越好,但是,毕竟这事儿是您家里合计过的。这样,劳烦您再给令郎打个电话,定好了,别以后再出什么争议。” “什么郎?” “哦,就是您再给您的儿子打个电话商量下。”吴夺心里也不由暗笑,怎么突然蹦出这么个词儿来?许是受到草书千字文古意的影响吧。 “好!听你的。”张老汉说着就掏出了手机。 他打电话的时候,吴夺小心将卷轴重新卷好,又放回了樟木书画盒里。 邱不落的眼神之中,依然带着些许疑惑。吴夺的眼力,他觉得是可以肯定的;但这卷轴,实在是价值不大,而且,根据他的观察,吴夺并不是个很随性的人。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我儿子说了,五万最低了。”张老汉嘴里说着不好意思,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邱不落早就料到可能会是这个结果,你摆明了想要,人家肯定不会落价啊。不过,如果真是想要,这样也好,别再张老汉四万卖了,儿子再找来说不行,为了一万块钱扯皮不说,保不齐还坐地起价。 吴夺正是这么想的。 “好,定了就好。”吴夺笑了笑,“那就签合同吧。” 货款两清之后,也到了午饭的点儿了,吴夺提出请邱不落吃饭,邱不落也没拒绝,两人便一起出了大雅斋。 席间,邱不落终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小吴啊,这幅卷轴,难道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您不是看了么?我看的和您看的一样。”吴夺应道,“邱老啊,这事儿吧,我是这么想的,就算是民国的东西,其实也不算太好碰。草书千字文的真迹我是不可能得到了,再早也没听说有什么其他名家的摹本,这一幅毕竟不是新东西,大几十年近百年,花点儿钱也不冤。” 这解释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一点儿道理没有,邱不落想了想,“行吧,买都买了,你心里通畅就好。” 其实吴夺心里也不通畅。 因为他“听”的时候,有些乱。 但凡隔着东西“听”,总是不那么顺溜。 这卷轴里头,确实有东西,且好像不止一件东西,年份不一;吴夺只是听到了一些“片段”,里头也是纸本,但宋、元、明、清的年份却都有。 同时,估计也都是书画作品,总不可能只藏了纸张。可吴夺也听不到具体的笔墨内容,更听不到作者信息。 不过,有这些信息,就值得吴夺赌一赌了。 而且吴夺也不是瞎赌,还能结合张老汉说的话分析出一些内容。 张老汉的爷爷,曾经在长春当过裱匠,具备在一幅卷轴的书法和装裱之间暗藏东西不漏痕迹的技术,同时张老汉说他爷爷还曾经得到过伪满皇宫的书画! 这里头藏的,甚至可能是什么珍品!因为张老汉说原先家里还有其他书画,在特殊年代被毁了。那些都没藏,这藏的,至少价值比那些高。 吴夺还想到了一个点:用这样的一幅不伦不类的“草书千字文”来藏东西,很合适。 先不会被人觊觎,毕竟只是无名氏的仿写作品,不是什么名家书画;同时,也不会让人怀疑,因为收藏这样的东西也说得过去。如果是一幅没啥讲究的书画,还小心收藏,反而会让人生疑。 樟木书画盒也是中规中矩,不好也不算太差。 这个度拿捏得很好。 如果这里头真是什么书画珍品,那张老汉的爷爷真是煞费苦心!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他没来得及对后代说明情况就去世了;也正因为他的煞费苦心,导致他的后代难解其妙。 第159章 活拿 邱不落不知吴夺在琢磨什么,“怎么,是不是有点儿后悔了?” “那倒没有。”吴夺放下筷子,点了一支烟。 邱不落笑了笑,“鉴定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儿,我知道得多了,可那都是好东西。你今天这事儿,我还是第一次见。要不是我亲眼见了东西,还真得琢磨你。” 吴夺接口道,“您看,您都这么说,那这东西,还是得给胡总过过目才行,毕竟人家是送到店里的,得走个程序。” “胡总也罢,章老也好,让谁看都一样。”邱不落说着说着就放开了,“你和老张,居然五万成交,真算得上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行啊,走程序也对,我也不用给你作证了。” 结果,邱不落还真说着了,下午的时候,章成锦和胡允德居然一起来了,而且章成锦手里还拎着一个小皮箱。 “老邱,小吴,正好,来,有东西一起看看。”鉴定师办公室的门开着,章成锦直接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胡允德紧随其后。 吴夺一看,干脆先说了吧,“章老,德叔,今天有人往大雅斋送了一幅卷轴,我先以自己的名义收了,汇报一下。” “又自己收?要是好东西,这次可不给你了啊!”胡允德大笑。 吴夺连忙解释,“这东西,货主的要价,高出了店里的相关要求。” 邱不落点点头,“你们看看就明白了。” 章老将皮箱往桌上一放,“行,那先看看你收的吧!” 这次,是吴夺和邱不落一人拿着一头,将卷轴给拉开了,章成锦和胡允德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看完卷轴之后,章成锦又看吴夺,“货主要多少钱啊?” 吴夺立即应道,“我给了他五万。” “嗯?”章成锦又看了看胡允德,“这怎么看也不该是过万的东西啊!” 胡允德点点头,“这不是过不过万的问题;我怎么觉得,盒子、轴头、装裱这些材料,倒比书法本身还值钱?” 邱不落微微一笑,“得,程序走完了小吴,这东西是你的了。” “吴夺,你五万收这东西,用来做什么?”章成锦又问。 “挂客厅。”吴夺也不算说谎,他想着“开蚌取珠”之后,这幅书法依然留着;挂的位置他都想好了,就在客厅沙后头的墙上,总比那些普通的装饰画好看。 章成锦好似若有所思,“有些东西啊,别看市场价值可能不高,但你要真想找,却未必好碰。就说这幅草书千字文吧,找一幅民国以前仿写的、还是‘缩小’的,真不容易!原版的复制品呢,太长,而且印刷品挂在家里也不像回事儿。” 邱不落一听,“哎?这么一说,我好像理解小吴了!” 吴夺的心里却有点儿别扭。 这幅卷轴怎么说呢?若不是因为大雅斋,就轮不到他来接;可是,不管当时有没有他,这卷轴必定不会落入大雅斋。 也就是说,要么他得,要么不知道流向哪里。 但不管怎么说,如果里面真的有书画珍品,他得了,是应该感谢大雅斋的。因为是大雅斋给他的“机会”。 “对了,我今天还从赤霞山收了一件嘉庆官窑八宝青花碗,巧了,也是花五万买的。”吴夺忽然想起了这茬,“我打算放在店里卖。” 这也算为大雅斋提供货源了,且不用再拿回去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嘉庆官窑,基本就是乾隆官窑的水准。”邱不落补充了一句。 “噢?那一起看看吧!”章成锦接口道。 看完之后,章成锦和胡允德连连点头。 “这可以安排给客户经理,对接懂货的老客户。”胡允德又对吴夺说道,“小吴,根据店里的规定,以员工名义送到店里的东西,利润四六分成,店四你六,比你自己直接卖可要短了不少利啊!” “就当给德叔您交的学费了!”吴夺挠了挠头。 “你小子!”胡允德笑,“不就是收了幅卷轴嘛!五万的离谱价格,店里肯定不会收!你收了和货主带走了没什么区别,不要有负担。” 吴夺轻咳两声,这话没毛病,但不能自己说;胡允德说,那是领导艺术。 他心里明白,天字罐的事儿,德叔多少还有些“笼络人心”的成分;而这幅卷轴,表面上却是真的不值钱。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有这等“本事”!现在,章老和德叔已经看过并明确表态,那么卷轴这事儿,程序已经毫无问题地走完。 “你看看,本来想让你们一起看件东西,结果先看了你们的两件!”章成锦伸手轻拍皮箱,“我和允德谈了一上午,才把这件东西谈下来。” “也就是章老的面子,才能活拿。”胡允德接了一句。 所谓活拿,就是拿走东西先不给钱;同时约定好价钱和时间,在这个时间之内,要么东西还回去,要么按约定的价钱两清。 在古玩行里,活拿的事儿,是建立在双方高度信任的基础上的。一般来说,要么是买主手头紧,拿了之后卖出再给钱;要么是吃不太准,想找人再看看。 吴夺心说,章老好像哪样都不太可能占。 邱不落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章成锦笑了笑,“这东西比较特殊,想彻底弄明白,我怕是得研究两天。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先带到店里来集思广益。” 他这么一说,吴夺和邱不落的兴致顿时就起来了。 章成锦说完之后,并没有打开皮箱,而是从外套内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吴夺和邱不落都被闪了一下子,不由对视一眼。章成锦带着皮箱来,刚才说东西的时候还拍了拍皮箱,他俩都以为东西在皮箱里呢! 章成锦看了看他俩,先将小盒子轻轻放到桌面上,解释道:“这皮箱里是我的一件瓷器,本来想留给他算是抵押的,结果他死活不要。” 嗐!吴夺的注意力便迅集中到章成锦放到桌上的小盒子上。 这个小盒子也就是能比烟盒大一圈,不过非常精致。仿古漆器,髹的黑漆,镶嵌螺钿,盒面图案是松鹤延年,侧面还有一圈回纹。 盒子是新的,可能就是为了里面的东西专门配的。 第160章 脱胎玉质独一品 看到如此精致的盒子,吴夺心里的期待感又多了几分。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章成锦从盒子拿出来的,是一只白玉蝉。 汉八刀。 当然,汉八刀白玉蝉也不是孬东西,若是汉代真品,几十万是值的。 但是,让章成锦如此费劲去谈,还因为要研究两天、活拿的东西,怎么可能只是价值几十万的东西? 章成锦从盒子里拿出八刀蝉之后,轻轻放到了盒面上,而后抬手示意,让吴夺和邱不落上手。 吴夺自然得让邱不落先来,在邱不落上手之前和上手的过程中,吴夺在一旁也仔细端详了一下。 这只汉八刀玉蝉,长约六厘米,宽约三厘米,厚度不到一厘米;综合来看,应该就是西汉的。 所谓汉八刀,并不是说只用八刀就雕刻出来了,八刀,指的是一种工艺风格。大致有两个意思,一,工艺简练,寥寥数刀,形神兼备;二,造型和刀法上,符合“八分相背法”。 汉八刀的技法,是从西汉开始盛行的,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玉器,就是蝉。 玉蝉也有很多种,就汉代玉蝉来说,最常见的就是佩蝉和琀蝉。 佩蝉是活人佩戴在身上的,琀蝉是死人含在嘴里的。 这一只八刀蝉,很明显是琀蝉。 说白了就是葬玉,人死之后,往嘴里塞上玉琀蝉下葬;配套的往往还有握猪,手里各握着一只玉猪。 西汉,是华夏历史上厚葬的高峰期,东汉之后,国力逐渐衰弱,墓葬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少了;直到唐代,又出现了一个高峰期,代表性的陪葬品就是唐三彩。 所以,盗墓贼最喜欢的就是汉墓和唐墓。 汉代上档次的墓葬,玉琀蝉几乎是必有之物。 古人抛开生物属性,从社会属性上来看蝉,认为蝉是高洁之属,报枝餐风饮露,当空引吭高歌。 同时呢,蝉还会有个“蜕变”的过程,象征“重生”。 所以,下葬时嘴里放上玉琀蝉,寓意很好。 邱不落上手之前,和吴夺的想法差不多,这只玉琀蝉虽然不错,但也不值得章老如此兴致勃勃且小心翼翼。 但是,他看了半天,除了能确定的确是西汉的真品、全品,手感上佳,也没看出什么别的独到之处。 吴夺上手之前,跟着邱不落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上手之后其实本不用太过仔细地看了。 因为之前看了,吴夺上手之后便贴掌盘摸,却现,这只玉琀蝉实在太温润了!滑腻润爽,无水胜有水,竟让他忍不住在手里握住多摩挲了一会儿。 就这一会儿,再看时,却现这只玉琀蝉的颜色变红了一些! 其实,这只玉琀蝉本身就带着微微的血沁,但是颜色很淡,而且很均匀,看着仍然是白玉,就好像白玉微微泛红光而已。 但是现在,却似乎变成了有点儿浅红的感觉! 吴夺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章老,章老笑了笑,没说话。 吴夺干脆用两只手掌将玉琀蝉合住,来回摩挲。 邱不落一看吴夺如此举动,脸色不由一变,刚才他看的时候,基本都是用手指卡住边棱看的,为的是更好地观察,并没有和手掌有大面积接触。 而章老和胡允德则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点头。 吴夺足足摩挲了一分钟以上,再打开手掌一看,这只玉琀蝉的颜色,变化不大,还是有点儿浅红;但是玉质之中,却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血红色雾气! “难道是脱胎玉?”邱不落盯着吴夺手上的玉琀蝉,“怪不得!” 吴夺也明白了,怪不得章老如此重视这只玉琀蝉! 就玉石来说,品种实在太多了,就只说有名的,那也得几十种。 所以,新手如果问老手,哪种玉石最好、最值得赏玩?这个问题实在是没法回答。因为每一种玉石当中的极品,都是值得赏玩的。 而且,好不好,还得看个人喜好,你喜欢翡翠,我喜欢和田玉,他喜欢南红玛瑙,仨人一起就没法儿谈哪种玉石最好、最值得赏玩。 但是如果换个解读方式,除了玉石质地,再加上各种综合因素,那么大部分懂玉的人,可能都会想到脱胎玉! 想形成一块脱胎玉,好玉质先是个基础,一般来说,往往是上品和田白玉。 一块玉,入土之后,在特殊条件下形成了血沁;而后,又出土,被人收藏盘摸;再入土,再出土······ 如此反复,到底经过几个循环才能形成脱胎玉,得综合看玉质、入土时间、入土环境、出土时间、盘玩时间······ 基本上,没有三个以上的循环,不太可能;同时,每个循环,至少也得百年以上。 最后形成的脱胎玉,血沁已经彻底和玉融合,质地其实已经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脱胎玉质独一品。 脱胎玉实在太难得了,是高端玉石玩家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追寻到的东西。 不过,好东西总是断不了高仿。而且,也有些普通的血沁玉件,被胡说八道成脱胎玉。 东西还在吴夺手上,吴夺得抓紧时间听一听。 这时候,邱不落看着章成锦开了口,“多年前,我见过一块西周的玉鱼,也是脱胎玉;但是那件玉鱼,通体血红,这一件似乎有些特别啊?” 章成锦点点头,“关于脱胎玉的研究,实在太少了,你说的,是圈子里公认的脱胎玉性状。但是据我所知,还有一种,玉色本身变化不大,好像只有一层淡而均匀、甚至若有若无的血沁;可搓热之后,却能让颜色变红,或者出现丝丝缕缕的血雾。离手之后,过一会儿又恢复如初。” 邱不落沉吟,“这一只玉蝉的确如此,但市面上好像没出现过······” 章成锦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才活拿,才要研究啊!” 胡允德此时接了口,“吴夺刚才的举动,货主当着我们的面儿做过。这么神奇的现象,除了漫长而特殊的过程,人力高仿短期造就应该不可能。所以,即便是活拿,那也是有谱儿的。” 胡允德说完之后,三人相互看了看,不由又都一起看向了吴夺。 第161章 九年羊玉 此时,吴夺刚巧“结束”。 “怎么样小吴,有什么新现么?”章成锦问道。 吴夺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件西汉玉琀蝉,不过,我感觉不像反复入土又出土的样子。” 实际上,吴夺听到的要详细得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葬玉沾染人气的缘故,除了听到是西汉的工艺这样的内容,还能听到是民国出土。 但是,出土的时候,并没有血沁。 而且,出土后也并没有二次入土,只是被“加工”了。 也就是说,这是一件民国时期、利用出土的西汉玉琀蝉、“加工”出来脱胎玉。 “加工”的内容,吴夺竟然也听到了。 怎么“加工”的呢? 这种办法,其实吴夺也听说过类似的“低端版”,远不如这次听到的复杂和讲究。 很残忍。 先将玉琀蝉加热,不能用火烧,因为火烧会在玉器留下灰,而且下一步不能擦拭就得立即进行。 得用开水烫。 彻底烫透之后,在一只活羊的腿上划开深深的血口,将滚烫的玉琀蝉迅放入血口中,而后缝合。 三年。 这三年,羊得是活的。 三年后将玉琀蝉取出。 此时,玉琀蝉就可以形成血红的沁色。 但这时候还不能当脱胎玉卖,因为这样形成的血沁会褪色,时间长不了,而且表面的质感也不对。 所以,需要将玉琀蝉再放入烧化的羊油中,待羊油凝固,用黄泥将羊油包裹,烧成陶胚。 再放三年。 经过如此两步,取出之后,再看效果。 如果效果好,在羊油的封裹下,血沁褪色少,就会比较红;要是效果不好,血沁的红色就会淡一些,但往往也比较均匀。 这一只玉琀蝉,就属于比较淡的。但是淡淡的血沁很均匀,同时还有一部分血沁深入到了玉质内部! 这还没完。 还需要最后一步,那就是盘它三年! 最后三年的过程中,颜色可能还要再变淡一些,但经此最后一步,颜色基本就稳固住了,不会再有明显变化了。 而且,这三年的“盘”,不是光用手的,还需要隔三差五用羊皮反复仔细打磨。 如此,便形成了一块“脱胎玉”。 这种作伪的“脱胎玉”,极难辨识。因为本来就会选用上好的古玉,同时作伪周期长达九年,不管是观感还是手感上,都已经到了一个极为逼真的程度。 更关键的是,眼前这件玉琀蝉,因为是民国时期做成的,最后一个步骤相当于又延续了几十年甚至近百年,那就更加自然了! 而吴夺听说过的“低端版”,现在仍有人用。 利用羊的,就叫羊玉或者羊腿玉;还有利用狗的,就叫狗玉或者狗肚玉。 但是,往往只有一步,而且有的是用刚死的羊或者狗,缝上玉之后立即埋了,以此模仿尸气血气。 这样做伪,那就不是做脱胎玉了,只能说是血沁玉而已;出了血沁之后立即就卖,不管表面的质感如何,也不管多久会褪色,能蒙一个是一个。 唉,就连作伪都没啥专业精神了。 章老一听,“你的意思,是人工作伪?” 吴夺点点头,“虽然观感和手感都很好,但我总觉得,还是有点儿生。” “但是这玉质内部的血气,你也看到了,人工作伪怕是出不了这种效果。”章老说的,之前胡允德也说过了。 “章老,德叔,你们肯定知道羊腿玉或者狗肚玉吧?”吴夺问道。 章成锦和胡允德都点了点头,胡允德接着又道,“这肯定知道,但是不难辨识。” “在这个基础上,我还听说过一种专门的脱胎玉的作伪方法。我觉得这只玉琀蝉,有可能就是这样做出来的。”吴夺接着便将“听”到的内容,以听说过“传闻”为由讲了讲。 章成锦、胡允德、邱不落三人都听愣了。 “我在古玩行里也算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了,你说的这个,闻所未闻啊!”章成锦终于开了口。 吴夺心下苦笑,是啊,要不是“听”到了,就是让我编,我也编不出来啊! 这极有可能是民国时期某位作伪高手的独门绝技;而且,要是这么干,怕是他一辈子也做不出几件来。 上好的古玉本就难找,而成功率不一定高——说过程简单,但中间技术细节的拿捏肯定要难得多。甚至,还有羊死了羊跑了的问题。 “古玩圈里各种传闻太多了,就是感觉有点儿怪,想起来了。因为是关起门来自己人交流,所以我就有啥说啥。总而言之,我觉得这只玉琀蝉的血沁有点儿生,就是好像生生压进去的,没有那种自然而然熟透了的感觉。” 借助所谓的“传闻”,结合最后的描述和解释,吴夺能说的已经全说了。总不能说自己的“天赋异禀”,“听”了个明明白白。 要是章成锦还是觉得不足为据,最后仍旧坚持要买,那吴夺也没办法。 章老,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就应该畅所欲言嘛!要不是吃不准,我也不可能活拿。”章成锦点点头,复又问道,“小吴,你这个传闻,从哪里听来的?” “早些年,还是我上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跟着长安的同学去玩儿,在长安的古玩市场里听一个老头儿绘声绘色的讲的。”吴夺无可奈何,也只能继续编排了。 胡允德此时接口道,“根据货主说的,这是他家里从民国时期就传下来的。结合小吴说的传闻中的办法,那有可能是民国时期做成的。这又过了这么多年,辨识难度的确不小啊!恐怕,就连货主自己也难断真假。” 章成锦的脸上,出现了十分犹疑的表情。 说是要研究研究,但他心里,何尝不盼望着不管找哪个高手看,都能给予肯定的判断呢! 结果······ 别看吴夺年轻,他的眼力章成锦一直是未曾小觑的。吴夺的判断,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吴夺这时候又开口道,“章老,您本来就是要集思广益的,不妨多找几个人看看。如果活拿的时间够,甚至可以去燕京这样的地方找······人。毕竟,是‘脱胎玉’啊!” 章成锦缓缓点头,“对,集思广益。” 第162章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吴夺说“找人”的时候,卡了一下,因为他本来想说关知鱼,但是忽又想到章成锦和关知鱼貌似是面和心不和,便就改了口。 章成锦到底是活到一定岁数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又聊了一会儿,章老先走一步,胡允德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吴夺随后自己到了吸烟室,点上了一支烟。 章老的玉琀蝉就这样了,何去何从就看章老自己怎么拿主意了。而吴夺此时需要琢磨下“草书千字文”的事儿。 因为要“开蚌取珠”,他自己恐怕是不行的,万一打开方式不对,使得里面的书画受损怎么办? 需要找一个专业人士。 而且是信得过的专业人士。 但是,吴夺并没有这方面的熟人。 本想问问胡允德,可这卷轴是从店里收的,一旦打开现里头是什么珍品,胡允德介绍的熟人,有可能会和他交流。 胡允德应该不会找麻烦,因为自己已经把程序走得明明白白;但是“碰巧”出了这样的情况,肯定是很别扭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吴夺喜欢把问题想在前头。 想来想去,想到了宁霜。 自己近期有可能去燕京找她看董小宛的花鸟画,何不带上这幅草书千字文,跟她说一说来龙去脉,然后从燕京找人打开呢? 嗯。 吴夺回到鉴定师办公室,现邱不落不在;刚坐下,黄微就过来了,说又有人送东西来了。 原来,他去吸烟室的时候,有人送东西来,邱不落去看了;现在正看着,又有人送东西来了,黄微便来找吴夺。 周六来的人是比较多。 “他不愿意在会客区,让他直接来鉴定师办公室吧?”黄微又补了一句。 “行。”吴夺点点头。 实际上,店面大厅的会客区有三处,一处比较大,就是吴夺这几次都在的那处,还有两处分布在大厅另一侧的两角。 但对方提出来了,那到鉴定师办公室也可以。 来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五官周正,穿着老式的夹克,表情有点儿严肃。 “请坐。”吴夺招呼,“贵姓?” “免贵姓于。”男子接口问道,“请问是正式的鉴定师吗?” “对!我姓吴。”吴夺知道他是看自己太过年轻,但也不解释,直接又道:“咱们看东西吧?” 男子略略犹豫,但还是从带着的包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又从里面拿出了一只铜香炉放到了桌上。 说是香炉,但更像一只直壁的大碗,无耳无足无纹饰,造型极为简单。 之所以能认定为香炉,是因为底部不是碗的结构,而且很厚;同时,内里还有香灰残留的痕迹。 吴夺不啰嗦,立即上手。这香炉是紫铜的,口径有个二十五厘米左右,不小。 看这铜香炉的皮壳,一眼老,绝对不是新东西。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作假,也不做这样造型简单的东西,因为蒙人都不好蒙,若造型简单没啥特色,很难让人起兴趣。 不过,这香炉造型虽然简单,但在口部下方的外壁上,却有横向的刻字。 而且比较长,几乎绕了炉壁半圈: 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自制。 “于先生,这一件铜香炉,是从哪里得来的呢?”吴夺一边看,一边问道。 “是我早些年出差,在外省的一个地摊上买的。” “有多早?” “九十年代末。”男子顿了顿,“吴鉴定师,你知道朱寿吧?” 吴夺笑笑,“知道,正德皇帝朱厚照嘛。而且,你这个香炉,应该就是明代的。 正德皇帝朱厚照,自己又起了个分身别名“朱寿”;皇帝朱厚照不能再被封官了,但是“朱寿”可以。 这个“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就是朱厚照封给“朱寿”的。 正德十二年八月的一天,二十六岁的朱厚照乔装改扮,带着几个心腹,悄悄流出了皇宫,快马加鞭,直奔北边的昌平。 当天朝中众臣还没有察觉,第二天才现皇帝不见了! 三位当朝大学士立即带人去追,结果追到了沙河,还是没现朱厚照的踪迹。 所幸,在居庸关,巡关御史张钦将朱厚照拦下了。朱厚照最后没办法,又到昌平御马房巡查一番,回去了。 但一次不成,却积累了经验教训。半个月之后,朱厚照再一次从皇宫“潜逃”。 这一次他终于得手了,顺利出了居庸关。同时,立即任命太监谷大用为钦差,督守居庸关,不放任何官员出关!实际上就是阻止大臣们追他。 到了宣化,朱厚照立即下诏,任命“朱寿”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 也就是自己任命自己。 其实他挺有想法,既然皇帝出巡阵仗太大、程序太麻烦,那么现在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到宣化来公干,这就方便多了嘛! 后来,这个“朱寿”,还得到了很多头衔,比如太师,比如镇国公。 朱厚照是一个追求个***的人,荒唐事儿干过很多。 不过,从他两次“潜逃”的经历也能看出,他虽然出格,但也有一些自己的讲究。 而在临终前,他也曾下过遗诏,其中表达了这么个意思:以前做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与尔等无关。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吴夺正在想着,男子又开了口,“吴鉴定师,既然你知道朱寿,那么这个香炉可就不一般了!” “稍等片刻,我再仔细看看。”吴夺随后便双手捧住香炉,进一步认真“鉴定”起来。 这的确是正德年间的香炉。 只是,是正德五年的······ 正德五年,还不到正德八年,朱厚照还没下诏任命“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呢! 而且,关于“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刻字,听不到任何内容,肯定是二十几年之内刻的。 结合男子说的是九十年代末购得,那就是说,他买的时候,有可能刻上没多久。 吴夺盘算了一下,这一件正德铜香炉,不带这样的刻字,加上造型简单,价值也就是三万左右。这还主要是考虑到年份可以,铜质精良。 “于先生,你想多少钱出呢?”吴夺轻轻放下铜香炉之后问道。 男子伸出了两个手指头,“两百万!” 第163章 胡允德有些反常 “什么?”吴夺下意识地出口。 “两百万!”男子重复之后又道,“我查过拍卖记录,正德铜香炉,不止一次拍出过一百多万;虽然造型复杂一些,但款识都是普通的‘正德年制’,这一件,非常罕见,要两百万不为过!” 吴夺心里很想骂人,你怎么不去抢? 莫要说这字是后刻的,就算是正德时期刻上的,是宫廷御用之物,这样的铜香炉,艺术价值不高,只是噱头足,价值也就是能和之前拍出的正德御用香炉精品差不多,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之间。 对于古玩的价值,虽说并没有严格而公平的具体标准,但总有一个市场化的大概估量。 但是很多人却走了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古玩实质上不值钱,不过是炒作使然,甚至是洗金的工具;另一个极端是,只要有噱头,那就很值钱,比一般的同类古玩更贵! 姓于的男子显然就是第二个极端。 这两种极端认知的形成,其实根源都在于不清楚什么是艺术价值和文化价值。 当然,对于艺术价值的追求,虽然可能大部分人都有,但是昂贵的艺术品,终究只是一小部分人能玩得起的。 而且,有的人“玩”,并不是为了收藏,还是为了理财和变现。 吴夺没有立即应答,而是又拿起了香炉,仔细看了看刻字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个作伪的人,水平挺高。 刻工不错,阴刻凹陷的痕迹处理得也不错。 另外,很有想法,不是刻上“正德年制”,而是玩了一手花活儿。 市面上曾经出现过“镇国公朱寿自制”款识的古玩真品,那出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自制”,也说得过去。 而且,配合“大将军”,选了一个造型简单的香炉。 这个香炉,又是正德年间的真品,只不过没有款儿而已。 吴夺再度放下香炉,“两百万,我们怕是收不了。” 姓于的男子并没有太过惊讶,莫说古玩生意,大部分生意谈价都是常事儿,“那你觉得多少能收?” “如果没有刻字,三万吧。”吴夺接口。 实际上,三万是行价,如果真没刻字,大雅斋也不会三万收,因为那样就没利润了。不过,它已经有刻字了,吴夺只是打个比方。 “这东西,贵就贵在刻字的款识上了!要是没刻字,我当时也不买啊!现在要不是缺钱,这东西再过几年,价钱还能涨!”男子摆摆手,“你就直接说吧!” “有的话,也不会过这个数儿。”吴夺应道。其实吴夺已经是很委婉了,作伪刻字,破坏了整体,价值上肯定要打折扣的。不过面对客人,不能明说人家的东西不真。 “你说什么?”男子腾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于先生你不要着急。”吴夺笑了笑,“这么着,今天······” 吴夺本来想说,今天还有另一个鉴定师在,甚至总经理也在,可以请他们再来看看。 结果话没说完,邱不落就进来了。 “您也是鉴定师吧?”男子直接打断了吴夺,问向邱不落。 邱不落点点头,“有什么事情么?” “这位小吴鉴定师还是太年轻,我有点儿不放心。要不您再给看看吧!”男子立即说道。 邱不落看了看吴夺,吴夺笑着冲铜香炉抬了抬手,“邱老,您那边的活儿完了的话,那就有劳再看看吧。这可不是我不想干活儿啊!” 邱不落也笑了。 他一听就明白了,显然东西不对啊! “好!”邱不落点了点头,上手了。 “这是正德碗式炉,也算是一个挺有特色的品种。”邱不落上手的同时,随口就说了一句。 “果然厉害!”男子翘起了大拇指,因为这时候,邱不落还没仔细去看刻款呢。 “咦?”邱不落旋即就看向了刻款,仔细确定之后,嘴里轻吐一声,便就放下了。 放下之后,邱不落看向吴夺。 吴夺会意,“这位于先生要价两百万,我说不会过三万。” “你别说你开的价钱,现在是老先生看呢!”姓于的男子瞅了一眼吴夺。 邱不落看刻款的时候“咦”了一声,吴夺想的是可能看出了端倪,男子想的却是因为刻款有些惊讶,认为是稀罕物。 “我的估价,和他差不多。”邱不落开了口。 “好啊!我明白了!”男子立即拿起了香炉,准备往锦盒里装,一边装一边又道,“我听说大雅斋做生意地道,没想到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邱不落不徐不疾,“于先生,怎么就不地道了?再说了,古玩行向来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你开两百万的高价,我们也没说什么啊?” “这是御用香炉!两百万高吗?”男子装好香炉,顺势拍了拍锦盒。 “明代的御用香炉,形制上是有要求的,同时大多是铸款。”邱不落微微一笑,“我说的是常识啊,不涉及具体的东西。” “哼!”男子一听,“这是一般的御用香炉吗?正德皇帝特立独行,喜欢玩花样的!” 话音刚落,胡允德也走进了鉴定师办公室,因为男子说话的声音太大,他也听到了。 “先生贵姓?我是大雅斋总经理胡允德,有什么问题么?”胡允德进来之后,很客气地问道。 “您就是胡先生?”男子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我姓于,我知道您,还上过电视采访。” 胡允德笑了笑,又指了指锦盒,“价钱没谈好?我能看看么?” “您最好看看!”男子说着又把铜香炉给拿了出来。 胡允德点点头,很是认真仔细地看了一遍,又问清楚了来路之后,“你想多少钱出呢?” “我一开始开价两百万,不过胡先生您来了,一百五十万我就出!”男子说完又强调了一句,“这个可是最低了!”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和邱不落,“小吴你是第一个看的,老邱你是第二个看的,对吧?” 两人都点了点头。 “都出了多少钱呢?”胡允德又问。 “我说不会过三万,邱老说和我差不多。”吴夺干脆就一起说了。邱不落点头。 胡允德复又看向男子,“于先生,他们说不过三万,太模糊,我给您一个具体的价格,凑整一万!” “啊?”男子恼羞成怒,“你们这不是合起伙儿来欺负人嘛!” “这香炉,的确是正德年间的,不过是普通的民间香炉。这个刻款,是后来刻的。具体时间嘛,上限也就是能到清末民初!” 实际上,胡允德和邱不落,确实不能具体确定刻款的时间,只能大致判断;这一点,远不如吴夺精准。 胡允德此话一出,吴夺和邱不落都暗生惊讶,因为一般店里不收的东西,也不会说得这么明确。 开店做生意,不是鉴定机构,不收的东西,基本都是婉拒。若直接给明确鉴定,有可能出力不讨好,徒增争吵;即便是对方认同了,也可能留有后患,弊大于利。 胡允德有些反常,为什么呢?吴夺一时不解。 胡允德是老江湖了,不可能因为对方恼羞成怒就着急多嘴,而且看他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于此同时,吴夺也不由暗叹,自己靠的是“听”,但胡允德和邱不落却都是凭眼力看出来的!等这位于先生走了,可得好好讨教一番才是。 第164章 大项目 于姓男子对胡允德的信任程度,显然要高于吴夺和邱不落。 “您说字是后刻的?” 胡允德点头。 男子沉吟了一会儿,“您能指点一二吗?” 胡允德再次点头,“于先生,御用香炉呢,先一般是有耳有足,顶天立地。当然,这不是绝对的。但即便是这种简洁的碗式炉,御用香炉也会做成微微鼓腹,同时口沿有一定的弧度。” 吴夺心说,得,不用事后讨教了,跟着听就是了。 “所以,先这是一件民用香炉的可能性很大。”胡允德继续说道,“当然,正德皇帝若是执意做成这样,也不是没可能,但我们再看刻字。这个字,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刻,得工匠来吧?” “这字,刻得很好啊,而且我看凹陷处似乎也很老气。”男子不由接口。 “老气程度,是可以做出来的。我是说你看这刻字,是用刀刻的吧?”胡允德反问。 “肯定用刀,不用刀用什么?” “如果是正德御用香炉,工匠是不会用刀的,用的是一种小轮子。” “小轮子?” “对,类似于现在的砂轮,虽然边缘也比较锋利,但不是刻,是磨出来的,而后再加以修整,这和刀刻、特别现代刀痕的区别,还是能看出来的。” 胡允德说到这里,吴夺已然全明白了。原来诀窍在这里。 男子愣了。 回过神儿来之后,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彻底心服口服。 “于先生,你要是九十年代末买的,花不了多少钱吧?”此时,邱不落又问道。 “花了一千二。” 胡允德笑道,“你怎么都不亏。如果不刻字,这香炉能值三万左右吧;刻字之后,价值稍有折扣,也能过两万。我说一万收,是因为我们开门做生意,还得加上相关成本,也需要留出利市。” 男子拱拱手,“多谢胡先生指点,受教了,那我就此告辞了。” 男子走后,吴夺干脆就直接问了,“德叔,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么多?说得这么详细?” 胡允德解释道,“这也得分人,一般人,咱们自然是能不鉴定就不鉴定。但我观察此人,性子比较直,而且压不住火。如果不说明白,有可能没出古玩城,他就会忍不住骂我们是黑商,万一有好事者碰上,他的情绪起来了,只会愈演愈烈。今天周六,古玩城人多,这样对大雅斋的影响很不好。” 吴夺心下佩服不已,胡允德看人的本事也是一流。 于姓男子这种性格,给他解释透了,让他心服口服,虽然失望,但也不会生事。 胡允德又道,“当然,也得有个先决条件,这东西是他多年前在外地收的,我点出不真,不会得罪同行。若是近期在齐州买的,那就得另做处理。” “德叔这一说,我真是受益匪浅。”吴夺叹道。 “不过是经验之谈。”胡允德又看向邱不落,“老邱,你是收了一套东西对吧?” “对,民国粉彩,一件提梁壶,八只杯子。提梁壶的画片是八仙过海,八只杯子分别是暗八仙纹饰,整套无缺损,成色不错!” 所谓“暗八仙”,是汉钟离、铁拐李、张果老、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曹国舅、韩湘子所用的八件法器:芭蕉扇、葫芦、鱼鼓、宝剑、荷花、花蓝、阴阳玉板、横笛(一说洞箫)。 胡允德点点头,“我就不看了,另外,提梁需要换么?” “原先的是黄铜的,虽然比较陈旧,但总体不错,而且毕竟是原配,可以编个藤套。另外佩上木盒,包装一下。”邱不落应道。 三人又交流了一会儿,便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 晚饭后,吴夺在家里又拿出那幅草书千字文仔细看了一遍,又好好听了听。 虽然还是有点儿乱,但可以肯定,东西就在画页的夹层里,而不是藏在轴里,轴头所用老红木,也是实心的。 看画的时候,化肥居然也过来凑热闹,吴夺生怕他给抓坏了,拿高避着它。 “不会是佛像佛经之类的作品吧?”吴夺忽而问化肥。 化肥舔了舔舌头,又摇了摇头。 “不是这类东西,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化肥汪汪叫了两声,吴夺也不知道啥意思,想了想,小心将卷轴卷起,凑到了它跟前。 化肥嗅了嗅,又冲吴夺叫了两声。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目前为止,收到的最好的东西?或者说最值钱的东西?”吴夺对化肥的了解也是与日俱增的。 “欧——”化肥仰头声。 “哎?肥哥,你有没有办法打开它,保证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吴夺忽又问道。 化肥又露出了蛋腚的眼神,给了吴夺一个屁股,走回了书房。 “这里头,没准儿真是溥仪当年从宫里带出来的书画珍品。”吴夺想了想,又给宁霜出了视频通话。 “诶?今天没洗澡啊?” “我这刚到家。”宁霜白了他一眼,“整天瞎琢磨什么呢?” “刚到家?忙什么呢?吃饭了没有?” “在外头吃了,在单位整理资料来着。对了,我们下个月可能有大项目!” 吴夺一听,便先没说画的事儿,“什么大项目?不会要钻山沟好几个月吧?” “这次不是山沟,也不是墓葬,是······”宁霜突然停住,“不行,我这样算泄密啊!” “得,你就说要多久吧?” “这可不好说,不过还没定呢,我也未必入选项目组啊!” “行,到时候再说吧。我给你说说我的大项目!”吴夺将手机摆到桌上,而后拿起了卷轴,一点点打开展示了一番。 “草书千字文?没这么小啊,你找人仿的?” “我找人仿这个干什么?我给你说,这东西的原主,是民国时期长春的裱匠,我怀疑这东西里头,藏了什么书画珍品!” “你怎么知道藏了书画珍品?” “我分析的啊,你看······”吴夺不能说自己“听”出来的,但是可以从之前自己分析的内容里“硬推”。 宁霜听完,咯咯笑起来,“你这太异想天开了!” “这一幅卷轴又不值钱,想到了就试试嘛;万一撞大运呢?”吴夺眉头一挑,“你在燕京认识什么装裱技术方面的高手么?” 第165章 文物修复专家 宁霜想了想,“认识倒是认识,而且是高手中的高手。” “噢?” “沈运舟教授,燕京大学的书画古籍修复专家。当年也算李一言先生的学生,不过他是1965年本科入学,一年之后,学校就停课了。他在1978年重新考的研究生。听说,这个期间,他跟着一位老师傅学过手艺。” “我好像网上看过沈先生的资料,故宫的好几幅唐宋的名画,他都参与了修复工作,对吧?” “对!我读研的时候,分数最低的一门功课,就是沈先生的课,他要求高啊!而且,你拿这么一幅不伦不类的卷轴,硬说里头藏有什么珍品,贸然去找沈先生······” “嗐!就是拆开装裱,看看里头有什么东西,找个技术高的裱匠就行,结果你一下子给我扯上了故宫文物修复专家!让我情何以堪啊!” 宁霜抿嘴笑笑,“装裱匠人我哪认识啊?不过你要来燕京,琉璃厂那边,水平高的装裱师傅不难找啊!” “可是琉璃厂人多眼杂······”吴夺沉吟。 宁霜又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有透视眼一样,难不成就笃定里头有什么珍品了?” “凡事以策万全嘛。”吴夺想了想,“其实找沈先生也不是不行。你想想,这东西有噱头啊,有可能暗藏溥仪从清宫里带出来的珍品,而且来源是长春的伪满皇宫,一条线还挺清晰的。”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宁霜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我去了有苹果吃么?”吴夺顺嘴问道。 “苹果你也稀罕?你来了带你吃很多特色小吃······”宁霜忽又嗔道,“别打岔!” “好,你说。” “1945年的时候,溥仪逃离伪满皇宫,带走了大量古玩珍品,后来在途中遗失,却并不是在长春遗失!但是呢,就在长春的伪满皇宫里,还有数千件书画没来得及带走呢!”宁霜说道,“这一批书画,后来被留守士兵连偷带抢的给弄走了,肯定有卖了的;你说的长春的裱匠,确实有得到的机会。” 吴夺哈哈大笑,“你看,你这不也觉得有可能藏东西了嘛?” “我不光是针对你这一幅,我是在推理一个可能。你看啊,这数千件书画都是珍品,流落民间之后,相当一部分却数十年来不知所踪;这里头,除了毁掉的、民间收藏者秘而不宣的,肯定也有被暗藏起来不为人知的。” “所以啊,我起了这个念头,也不算无中生有。”吴夺点点头,心下很是满意,宁霜开始还说不能贸然找沈先生,但说着说着,就从有利的角度开始帮着自己分析了。 老财主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嘛! “这样,你定了什么时候来,我就联系一下沈先生,说说这个过程;不过不一定成,因为最后要看他的意思。”宁霜说着轻咳一声,“怎么摇头晃脑的?” “不是。”吴夺回神,“我什么时候去,不是要看你那个去倭国出差的同学,啥时候回来把董小宛的画给你吗?今天这个事儿是临时加的。” “噢,对,下周差不多。” “行,随时联系吧,我周二周六值班,周三到周五都有空儿。” 两人随后又说了会儿私房话。 吴夺因为卷轴里的珍品,有点儿兴奋,说着说着,就开车了,最后弄得宁霜又羞又恼地给挂断了。 吴夺只好又通过文字交流,表达了关心之情和悔改之意。 说得差不多了,吴大志又来了视频通话。 “哎?爷爷,今儿没夜观天象啊?”吴夺接通之后,一看吴大志在堂屋里的八仙桌边坐着。 “不看天气资讯啊?今晚茂岭县下雨!这雨半夜估计就到齐州了!” “今天在店里挺忙,还真没注意。” “我就是问你这事儿,你在那个大雅斋,干的怎么样啊?” “还成,基本都能应付。” “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处,只是个过渡,你明白吗?”吴大志一本正经。 “明白。你不是让我给您追回来孙媳妇吗?说不定以后还得去燕京呢!” “去哪里无所谓,但是本事得过硬,在大雅斋先把基础给夯实了!” “放心吧爷爷,我现在小本本都备上了,时不时记录心得,在大雅斋东西见得多,学到不少呢!”吴夺说到这里,忽而想起了那块“脱胎玉,“对了爷爷,您了解脱胎玉吧?” “不就是反反复复侵染墓葬血气和活人汗液油脂么?最后玉质脱胎换骨,所以叫脱胎玉。”吴大志就手点了一支烟,深吸一口又重重说道,“这玩意儿市面上见不着真的,你小子别犯傻!” “我犯什么傻啊?我是想问您,听说过一种脱胎玉的作伪方式么?” “说来听听。” 吴夺便将“九年羊玉”的过程说了说。 吴大志冷笑一声,“这是民国时期苏州一个叫侯三的人明的,只是他没徒弟,死了这门手艺就断了。你说的过程,掌握起来并不难,关键在于煮玉和焖玉时,还有秘方,要加入配制的东西。” “噢?秘方是什么?” “臭小子,你猪脑子啊?我又不是侯三,他的手艺断了,我怎么知道秘方?” “我就是问顺嘴了!”吴夺挠了挠头,也点了一支烟。 “和我说顺嘴没事儿,但若有要事,有时候一句话没说对,可能就铸成大错!”吴大志长长呼出一口气,“记住了,关键问题出口之前,先琢磨几秒钟,莫急。” “嗯。”吴夺点点头,又道,“对了,爷爷,我下周可能去一趟燕京。” “出差吗?你不会想让我去帮忙看你的化肥吧?” “嗐,您想来我也拦不住啊!” “不行,最近没空。” “您看看,我就知道,我已经找了徐大爷。另外,也不是出差。”吴夺接着又把草书千字文的事儿说了说,和对宁霜说的口径一样。 “嗯!这事儿办得不赖!” “对吧?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也值得尝试一下;而且在齐州呢,让人知道又不好······”吴夺微微一笑。 “瞎得意什么?我是说你用这个借口、去给我追孙媳妇不赖!” 第166章 秘戏图 “怎么是借口?本来是因为别的事儿要去的,而且我是真要打开看的,她还说帮我找燕京大学的沈运舟教授呢!”吴夺解释。 “你看看人家,从燕京大学毕业就是不一样······找谁?” “什么找谁?”吴夺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沈运舟?” “对啊,文物修复专家,故宫的不少名画他都参与修复了呢。怎么了爷爷?” “没什么······嗯,人家是故宫文物修复专家,能帮你拆一幅破卷轴?别瞎搞了。” “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这事儿吧,其实找个手艺好的裱匠就行,不过不认识熟人啊,要到书画店铺里,人多眼杂的;正好宁霜说起来了。” 吴大志沉吟,“不过,认识这样的专家,对你还有帮助的······” “就是,要是有机会拜访,说不定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吴大志笑了笑,“好了,今天先这样吧,我乏了,先睡了。” 随后,吴夺也洗洗睡了。 第二天,吴夺被门铃声吵醒了。 起身一看时间,八点刚过;走到门口,“谁啊?“ “我!果然在家睡懒觉!”门外传来常松的声音。 吴夺开了门,“我去,今天不是周日么?你起这么早?” “昨天睡得早,今天没事儿,想想就直接到你这里来了。”常松手里还拎着个公文包。 “你女朋友呢?”吴夺看了他一眼,“来我这儿,拎个公文包干嘛?” “她今天加班。”常松嘿嘿一笑,“有东西请君共赏!” “我说呢!冰箱里有可乐,我先去洗漱。” 洗漱完,吴夺又给化肥弄了吃喝,这才到沙坐下,“你这个公文包扁塌塌的,能装什么东西啊?” “好东西。”常松嘿嘿。 “你瞧你这个猥琐样儿!拿出来吧。” 常松拿出来的是一本册页,大小,看装裱还不错,吴夺一看封面的题签:秘戏图。 秘戏图,又叫春宫图。 “你从哪里搞的?” “昨天在甜水井后街,有个卖旧书的老书店里买的。”常松面露得意之色,“重点是让你看看,有没有可能是唐伯虎的?” “这装裱倒是有点儿年份,但老也老不到哪里去,我看,也就是能到民国。”吴夺接过了册页。 “什么时候装裱的无所谓,古画重新装裱的多了去了,只要画心是真的,昨天装裱的也不要紧。”常松摆摆手,“我看,功力可以!” “你是说作者的功力,还是画中人物的功力啊?”吴夺说着就打开了: “我去,野外?!” “也有庭院里的。一共八幅呢!” “这座山画的······”吴夺沉吟。 “靠!看这个先看背景山林?搁我这儿装什么犊子啊?”常松面露不屑。 “你不是问是不是唐伯虎么?”吴夺弹了弹画面,“这上面没款又没印,我肯定得全面看看啊!” “往哪儿弹呢?莫非你说的山,是这个山?”常松夸张地伸出大拇指。 吴夺咳嗽两声,“行了,先别说话了,我看完再说。” 常松换了位置,坐的离吴夺远了些,接着点了一支烟,“慢慢看哈。” 吴夺看完后,直接摇头,“这八幅是一个人的手笔,但肯定不是唐伯虎。” “怎么说?” “这八幅图,都太直白太激烈了,唐伯虎的春宫图,属于勾人的那种,刻画的不仅有肉,还有情,而且不会全部暴露,给人一种遐想空间!”吴夺分析道。 “我去,你研究很深入啊!” “别瞎扯,这是公认的。” 常松嘟囔,“还是直白激烈的好看。” “这是艺术!你想看直白激烈的,该去看虎虎虎,而不是唐伯虎。” “你这道貌岸然的样子,貌似演出了国家一级演员的水平!”常松哈哈大笑,“行,那你看是什么时期的?” “就应该是民国的。”吴夺心想,还是保险点儿吧,接着便听了听。 确实就是民国时期的画作,不过偏早,算是民初。 民国秘戏图册页,无名无款;不过画工不弱,装裱尚可,加上这个题材比较受一部分人的欢迎,也能值个小几千。 “你多少钱买的?”吴夺问道。 “一千八。” “行啊,不亏,你留着慢慢和女朋友研究吧!”吴夺将册页递还给常松。 常松“切”了一声接过,“这年头儿,想捡漏实在太难了,我还想着万一是唐伯虎就大了!” “你自己都说万一了!要是唐伯虎的秘戏图,在书店里摆着,还能轮得到你?” “那可不好说。你知道吧,我们局以前的老局长,退休后就曾经在一个旧书店买了一张黑老虎,你猜怎么着?宋拓!狄梁公碑!虽然只有一张,但这漏儿也大了!” “黑老虎和书画能一样么?黑老虎有几个人懂啊?” “这张碑拓,在我们局还公开展示过,看图片和实物就是不一样啊!虽然我不懂,但也看得美滋滋。” 吴夺笑道,“嗯,你还是有点儿文化素养的。” 狄梁公碑,内容说的是狄仁杰,写文的是范仲淹,写字的是黄庭坚,集合唐宋三大名人,声名赫赫。 可惜,原碑在宋代就毁了。后来元代仿刻了一块,没法比。所以说,宋代的狄梁公碑的碑拓,那也是少有的珍品。 “彼此彼此。”常松装好册页,“中午怎么吃?” “在家下个面得了。” “别呀,大周末的。”常松想了想,“对了,昨天我去甜水井后街那书店,看到有街上有个小馆子,主打牛窝骨,要不去尝尝?” “行,还是我请吧。” 两人也没啥事儿,去的早,不到十一点半就到了,结果居然还是最后一桌,再晚来的就得排队了。 这小饭馆就两种牛窝骨,一种香辣,一种红烧;其他的菜全是炸货,炸丸子,炸茄盒、炸酥肉、炸蘑菇。 两人要了一份红烧牛窝骨,又叫了炸丸子和炸茄盒,主食只有米饭。 “太香了!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常松吃得满嘴流油,不时来一瓣大蒜,“早知道我昨天就该在这里吃。” 口味确实不错,牛窝骨软烂浓香,炸丸子和炸茄盒都是外酥里嫩,吴夺也很满意。不过这种东西,偶尔吃吃还行,吃多了腻得慌。 “对了,你昨天去的老书店在哪儿?来的时候我怎么没看着?”吃得差不多了,吴夺想起来就问了一句。 “再往前走个三十米吧,门脸特别小,不过里头其实挺宽敞,三间房打通的。”常松擦了擦嘴,“怎么着?待会儿去看看?” “都是老书?回收的那种?”吴夺又问。 第167章 一张信纸,可预喜之 “对。不过不光是书,我不是还买了本册页嘛!”常松介绍,“还有老挂历、老印刷画,还有老信札、老明信片什么的,挺杂的。” “这书店似乎有点儿意思,你咋现的?” “一个同事说的,他喜欢收藏小人书。再去看看?” “行啊!” 吴夺结了账,两人便走着过去了。 到了这家书店门口,吴夺抬头一看,不大的门脸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颜体“老书店”三个字,原来这店名就叫老书店。 吴夺进了店门,门口一侧有一个老式账台;账台后坐着一个国字脸的男子,看着有五十岁左右,梳着整齐的短分头,灰色衬衣外面罩着驼色羊毛薄坎肩,挺儒雅。 想必他就是店老板了。 “哎?小伙子,又来了啊?我给你说了,春宫图就那么一件。”老板抬头看到常松进来,认出来了。 吴夺看了看老板手上,居然是一本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中译本,不由暗叫一声“我去”,这书能看下去就不容易。 “老板,我在附近吃牛窝骨来着,吃完了临时起意来逛逛;你这么大声,别人都看我呢!”常松略显尴尬。 老板笑笑,“行,那你随便看吧!” 其实此时店里客人不多,也就三四个人。还有一个小姑娘,在拾掇一摞旧书,估计是老板雇的员工。 吴夺先是大致看了看,这家店不宽,但是长,从门口往里挺深,两侧贴墙都是书架书柜,中间则是台子,台子和书架之间是两条过道。 东西确实很杂,以旧书为主,也有古本线装书,再就是常松的说的那些;另外,还有个大书架专门放的是小人书(连环画)。 吴夺刚进来不多久,一个客人就从大书架上搬了一盒小人书去买单了;是1985年版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封神演义》,一盒十五册。 带原盒,而且保存相当之好。老板报价两千块,比常松买的秘戏图册页都贵,还不打折,这客人居然毫不犹豫地就买走了。 随后吴夺又现,这老书店里,民国时期的出版物不少,而且有的东西还不错。 比如民国宣和印社手钤印谱《吴昌硕印存》,是大开本白纸线装原函两册。一般的卖旧书的书店,哪有这路货色?不过老板要价也不含糊,少了两万八不卖。 还有民国时期上海文明书局出版的清代袁枚的《随园全集》,全套三十二册线装,一本不缺,这卖好了也是能过万的东西。 不过但凡贵重的东西,都放在带玻璃的书柜里,挂着锁,只能先隔着玻璃看,想细看得喊老板开锁。 “这《随园全集》我也有。”见吴夺隔着玻璃看里头的书,常松凑到一旁笑道。 “你阔以啊!” “我的是现代版本。” “嗐!”吴夺拍腿,“别这么大喘气。” 常松干笑两声,“不过,这套书确实值得看,是学习古文的绝佳范本之一。也是看了这书我才知道,原来这随园啊,之前就是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原型。” “噢?”吴夺还真不知道这茬。 “曹雪芹的爷爷曹寅,内务府包衣,深得康熙喜爱,江宁织造可是个肥差。康熙六次南巡,都住在曹家。不过曹寅死了之后,曹家势弱了一些,后来还卷入了皇子争储,就出事儿了。雍正五年,曹雪芹的老爹获罪,被抄了家。” 吴夺点头,“这些我知道。难道曹家园林,后来变成了随园?” “对!”常松接着介绍,“曹家被抄家之后,曹家园林就被内务府郎中隋赫德接手了。但是这个隋赫德呢,还没捂热乎呢,他也因为贪赃枉法被抄家了。到了乾隆十三年,这园子子最终被袁枚买了,将隋园改为随园,自号随园老人。”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早先是曹园,又变成隋园,后来改成随园。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是根据曹园写的大观园。”吴夺接口,“得,先别聊天了,我先看看这里的东西。” 两人随后便又分头各看各的。 走到最里头的台边上,吴夺看到了几本九十年代出版的古玩鉴赏的旧书,便翻了翻。 翻的时候,又现了底下压着的一本《近代名家画册》。 这本书出版时间要早一些,是八十年出版的,8开本,而且挺厚,全铜版纸印刷,拿在手上真不轻快。 这本书别看压在底下,因为是硬壳封面,所以保存得还真不赖,吴夺翻了十几页,现每一幅画下面,还有点评和注释,有的还有关于款印的介绍,挺到位。 “此书可拿。”吴夺看了看定价,现低得离谱,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八十年代的书的定价。 吴夺拿着书到了账台,“老板,这本画册多少钱?” 老板只是大致看了看,“这是八十年代铜版纸的正版书,给一百块钱吧!” 吴夺也没讲价,“行,先放您这儿,我再去看看,有别的合适的一起算账。” 结果,吴夺和常松在这老书店泡了不短的时间,吴夺除了买了这本《近代名家画册》,还买了一本民国时期出版的《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 这书其实是一本鉴赏类专业性著作,是明代学者髙濂写的。髙濂是个学者,也是个养生大家,还是文物鉴定高手。这本书最有意思的地方,是除了鉴赏文物,还另辟蹊径,将赏玩古董文玩作为养生的一项重要手段,可谓寓教于乐,深入浅出。 常松晚上要和女朋友吃饭,开车送吴夺回家之后就走了。 吴夺回家后也图了个省事,真就简单下了个面;面出锅过了冷水,给化肥匀了一些;自己则拌上了牛肉酱,倒上了米醋香油这么一搅······ 吃完了饭,吴夺坐到沙上,先把那本《近代名家画册》仔细翻了翻,想了解清楚大致都有哪些名家的哪些画作,心里有个数儿,以后随时学习也方便。 结果,翻到“齐白石”的时候,却现书里,夹着一张信纸! 这是民国时期的老信纸,长度大约在24厘米,宽度大约在2o厘米,印着红色的竖格。 可能因为长期被夹在画册中,十分平整。 吴夺拿起信纸,感觉微微有点儿潮了,不过上面的毛笔字迹依然清晰正常,没啥影响。 字迹是从右往左的竖写的,视红色竖格为无物,根本就是当一张白纸写的。 这字,不,这应该叫书法,虽然写得有些草,但是功力深湛,而且吴夺看着好像有几分眼熟······ 台头是:次溪世兄。 费力大致看了一遍信的内容,这好像是一封感谢信,感谢这位“次溪世兄”帮忙,特别是其中帮助出版诗集的事儿,还说为了表示感谢,春节前要送给“次溪世兄”几幅自己的画作。 在信的最后,还有这么一句:可预喜之。 不客气地说,这话有点儿自大,好像他的画有多牛逼似的! 可当吴夺认清了落款之后,不由默默点了点头,嗯,确实应该“预喜”。 因为落款是:齐璜顿。 齐白石,原名纯芝,后改名齐璜,字濒生,号白石、白石山翁、老萍等。 预喜之后,吴夺深吸一口气,伸出了左手中指,贴上了这一张信纸。 第168章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听完之后,吴夺得缓一缓。 天上掉下个大漏儿,似一个馅饼刚出炉。 这封信,写于1933年。 的确是齐白石的手迹! 1933年,齐白石《白石诗草》出版,这本诗集的出版,得到了张次溪的不少帮助,齐白石写这封信,主要就是表示感谢,另外也提了一两句其他事情。 张次溪也是民国时期的文化名人,曾主编《社会日报》、《民国日报》,也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任职。张次溪曾经笔录《白石老人自传》、《齐白石的一生》,和齐白石过往甚密。 实际上,齐白石的年龄比张次溪要大得多,而且可以说是张次溪的老师。 “世兄”这个称呼,常有两种用法,一种是世交平辈,一种则是对晚辈的称呼。 即便是这样的关系,但是齐白石的信中还是很客气,除了“可预喜之”能看出有点儿长辈的身份。 吴夺平静下来之后,先将这张信纸放到桌面上,而后又拿了几张纸巾上下夹上,慢慢吸收潮气;而后,开始查询这么一张齐白石的信纸手迹,大概的市场价值是多少。 齐白石的画作,多有拍卖记录,这个好查,几亿的也不少见。但是,一张信纸手迹的价值,吴夺还是没谱儿的。虽然觉得也便宜不了。 一查之下,吴夺现竟然有不少齐白石的信札拍卖,这里头除了齐白石本人,通信对象也涉及到很多名人,比如叶恭绰,比如娄师白,比如启功,等等。 而且,也有齐白石和张次溪的信札。 吴夺综合比对了一番,做了一个大概估价,就这一张信纸,价值应该在五十万起! 这不光是一张涉及两大文化名人的书信,这里头重点还有齐白石的书法艺术。 齐白石的作品,价值最高的自然是绘画,但是他的书法和篆刻,艺术价值也很高。 这个漏儿,的确来得太意外了。 天上掉馅饼,我正伸着手。 不过,吴夺也反向思考了一下,之所以能被馅饼砸中,和自己努力学习、要求进步也有关系嘛! 这本《近代名家画册》的原主估计没法考证了,因为老书店收的是旧书,不知道倒过几手,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成批一堆书收的,还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因为这本画册比较大比较厚,所以老书店的老板也没有现。这位老板功力不浅,若是被他现,吴夺估计肯定也能考证出来。 平缓之后,吴夺再度仔细翻了一遍这本画册,再也没有其他现了,既没现什么夹着的东西,也没现什么标记。 伸了一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吴夺便靠在沙上,开始看那本《遵生八笺·燕闲清赏笺》。 喜欢古玩之后,对日常生活的一个最大的影响就是,晚上看书的时间多了,看手机的时间少了。 吴夺其实也从网上搜集资料,但是从网上搜集资料太累了,因为网上的资料良莠不齐,有一部分甚至是在胡说八道;所以需要费工夫仔细甄别。 而一些鉴定论著,就要权威得多;特别是古代的著述,有些彼朝彼代的东西,视角和现代不一样,收获往往也更大。 看着看着有些累,吴夺半躺在沙上,小眯了一会儿。 迷迷糊糊有铃声响起,吴夺一看,是宁霜来的视频通话。 连通之后,吴夺现,宁霜又是围着一块大毛巾的样子,“唉,我正在看书,这下好了,不用看书了!” 宁霜白了他一眼,却又含情脉脉,“你不就想看我这么穿么?” “我是想看你不穿。” “好啊!”宁霜说着,就把大毛巾给抖掉了。 好一个欺霜赛雪,好一个桃红柳绿,好一个粉白黛黑······ 吴夺傻眼了,但是脑袋还是忍不住使劲儿往手机上凑。 扑通! 吴夺从沙上掉下来了。 哎哟! 吴夺爬起来,连忙去看手机,哪里有什么视频通话? 奶奶的! 这个梦醒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早知道直接上床睡了,肯定能睡得踏实点儿,做梦做久一点儿。 结果,这时候宁霜的视频通话真的来了。 吴夺连忙坐好,接了起来。 结果不是大毛巾,是熊猫睡衣,还戴了个成套的有熊猫耳朵的帽子!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吴夺叹气。 “怎么还哼上歌儿了?你是猪八戒啊?” “我可没他那么春光灿烂,我说,你在家里还捂得这么严实,再说你戴个帽子干嘛啊?” “这是一套,让你看看效果,我给你也买了一套!” “呃,一对熊猫啊?” “对滴!喜不喜欢?” “喜欢。” “就不能投入点儿吗?” “好喜欢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创意!这熊猫的造型,简直是糅合了最佳的设计思想,让人心情愉悦,能够彻底放松,在不知不自觉中进入梦乡······” 宁霜哈哈大笑,“好了好了,太假了。说正事儿,我那个同学,明天下午就回燕京了,你按照计划周三来吧。” “行。”吴夺点点头,“对了,沈运舟教授还没问是吧?” “对,周末打扰沈先生不太好,明天周一,估计他事情也比较多,我准备周二问,你看行吗?” “行,考虑很周到。”吴夺想了想,“对了,我去了住在哪里啊?” “住酒店啊,我公寓对面就有一家不错的。” “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厉行节俭的,能省就省······”吴夺作皱眉深思状。 “你想干嘛?不能住我这儿!” “你那儿不是一室一厅么?我睡客厅沙就行。” “流氓!” “啊?”吴夺一脸“惊讶”,“睡沙和流氓有什么关系?” “我是说你心里想的事情!上次胡言乱语我还没说你呢!”宁霜瞪眼。 吴夺叹气,“书店老板看黑格尔,我该看柏拉图了······” 宁霜忍住笑,“行了,别装可怜了。” “好吧。”吴夺突然也感觉自己受了“好春光”的影响,“那到时候再联系。” 宁霜忽而柔声道,“我认定了一个,不会改的,但总得循序渐进。” “什么?” “晚安。”宁霜却面露羞涩地迅挂断了。 第169章 出任务 其实宁霜这句话说得声音挺小,吴夺确实没有全部听清,但是大致意思却听明白了。 加上宁霜一低头的羞涩,吴夺突然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不久之后,吴夺洗漱一番也就上床睡了;不过,一晚上也没再做梦。 周一上午大雅斋开例会,这次会议时间不长,完事儿之后胡允德把吴夺叫到了办公室。 胡允德说的是“脱胎”玉琀蝉的事儿。 “厉害了!”胡允德直接夸赞,“苏州的玉器收藏大家蒋先生,昨天来齐州参加龙山文化玉器展筹备研讨会,章老请他看了看玉琀蝉,他也说,这可能是民国时期的老活儿!苏州曾经有一个叫侯三的人,有独门秘技!” 吴夺一听,龙山文化玉器展的事儿,常松说过;民国时期苏州侯三的作伪手段,老财主说过。章老的运气委实不错,正好有苏州懂行的大家来参加龙山文化玉器展筹备研讨会。 “其实我主要靠感觉和传闻,做不得准的;但既然看了,就不能不对章老说。” “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一行,感觉很重要。”胡允德摆摆手,“再就是,有些传闻,看来也得重视。我和章老没听说过,但是蒋先生说的侯三的独门秘技,和你说的传闻差不多;只不过,侯三的秘技主要还在于添加的药水秘方,如今已经失传了。” 吴夺心道,不管怎么样,相信不真就好,“德叔,这么说,这玉琀蝉,章老不准备收了?” 胡允德点点头,“疑点这么大,章老说还是算了吧。” “那就好。”吴夺也放了心。 周一是开会,周二是值班,第二天吴夺还得来。 周二吴夺来得早,和他搭班的何双友还没到,但是吴夺刚坐下没多久,有个客户经理老魏进来了。 “小吴,怎么就你自己?何双友呢?”老魏今年四十冒头儿,全名魏风,这名字挺符合他的风格,说话办事都是风风火火的。 “他还没来啊,怎么了?” “我约了个客户,去他那里收东西,今天最后一锤子了,昨天说好了他和我一起去!” “那你给他打电话呀。” “打了,暂时无法接通!” “你很急么?要不再等等。” “本来不急,要不我能先来店里么?可是刚才客户给我打电话,说又有新的买家要去,让我最好先到一步。” 吴夺皱了皱眉,“这个货主不讲究啊,跟你说好了,怎么又同意让别人先去?” “这就不错了!好歹我和他也算半个熟人,提前给我说了。你是不知道,有的人明明说好了,结果等你去了他一拍大腿说刚卖了,又是抱歉又是作揖的,你也没招儿不是?” 魏风说着,又拿起手机给何双友打电话。 “你看看!还是无法接通!”魏风看了看吴夺,“小吴,要不你跟我去吧!” 吴夺想了想,“我是没问题,可这店里······” 正说着,胡允德来了,魏风一看,“胡总您来得正好,我这着急呢。” 魏风三言两语把情况说完,胡允德立即说道,“小吴你和魏经理去吧,何双友的爱人刚给我打电话,说他早晨上吐下泻,可能是急性肠炎,现在去医院了。我今天正好没事儿,在店里就行,也不用安排别的鉴定师了。” 于是,吴夺便和魏风出去了。这也算吴夺到了大雅斋之后第一次出任务。出任务和在店里收东西不一样,最起码变数会更多。 魏风开了一辆牧马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车了,就跟刚从塔克拉玛干环游了一圈似的。 吴夺一上车,一股子浓烈的烟味儿扑面而来,就连吴夺这样抽烟的人都觉得有点儿呛,“魏经理,你这一天几包啊?” “两三包,不多。”魏风说着就掏出了烟,吴夺一看,嚯!白将军。怪不得这么冲。魏风的收入不低,抽这种几块钱一包的烟,那就是特别喜欢这种口味。 “我还是抽我的细杆吧!”吴夺在这种烟车上,也就不用问可不可以抽烟了。 魏风开车那叫一个猛,牧马人这车块头不小,他偏要见缝插针,而且冲黄灯是一绝。吴夺坐在副驾驶上,有点儿心惊肉跳,“我说魏经理,你以前不会也经历过飞驰人生吧?” “你说电影啊?我开车其实不算猛,你知道何双友有多猛么?” “何老师?他开车猛么?” “他和我不一样,我吧,技术在这儿摆着呢,他是车技又差,开车又猛,今年刚过刚过完五一的时候就扣完十二分了!” “看不出来啊,我看他挺文雅的样子。” “这种事儿没法说。就像你这么年轻,谁想到眼力这么高呢!” 吴夺连忙应道,“别,魏经理,我还在跟着各位老师学习呢。” “你就甭谦虚了,就连何双友都给我说了,你的眼力比他还高!何双友这个人哪,从来不乱夸人。”魏风说着,“对了,还没给你说今天看什么东西呢,是一面唐镜。” “唐镜?”吴夺心道,居然是古镜,又是一个短板。 “对,我之前看过一次了,菱花形,伏兽钮,飞天镜,一共有四组飞天纹饰。”魏风介绍道,“尺寸不小,二十厘米的最大径,水银古皮壳。” “听你这么说,似乎开门啊!”吴夺接口。 “有一眼,但不能说大开门。我最怕的,就是爬山头,现在这爬山头的技术,实在是太厉害了!” 所谓“爬山头”,简单来说就是将裂开散开的东西重新修补。这行话最早是用在字画和家具上的,原来叫“扒散头”,把散了的东西再给拼接起来。 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爬山头。 爬山头和文物修复异曲同工。同工,都是恢复东西本来的面貌。异曲,“爬山头”的人,不会告诉你东西修复过,说白了就是蒙人;而文物修复,却是明着来的。 “明白了。”吴夺嘴里说着,心中却不由暗叹,现在有这么厉害的技术么?水银古的东西,又不是绿锈,也能爬山头? 魏风又道,“不过,黑漆古和水银古的东西,爬山头的难度还是很大,我只是以防万一,你注意仔细看看。” 第170章 失落和震惊 吴夺点点头,心说你既然看过一次,心里想着“爬山头”,却还是看不出来,我估计也够呛。 好在,我不像你似的只能干看,我还能摸······ 魏风将车开到了北郊,在省道边上的一个便利店门口停下了。 吴夺一看,“我说,不会要出齐州吧?” 吴夺是以为魏风要买烟买水啥的。 “货主就是这便利店老板,今儿就约在这儿。下车吧。” 便利店老板正好此时出了门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卷毛,也不知是烫的还是自来卷儿,个子不高,眼睛特别大,跟西游记里的千里眼似的。 “哎哟,魏经理,来得挺快。”大眼老板笑着上前,即便是笑着,依然感觉眼睛不小。 “单老板,你吓唬我有人抢货,我还能不快点儿么?”魏风接着一指吴夺,“这是我们大雅斋的鉴定师,吴夺。” “吴老师你好!”单老板见吴夺挺年轻,微微顿了一下,但立即笑容满面地称呼“老师”。 随后,单老板带着他们穿过便利店的商品区,来到了后头的一间办公室。 这办公室就一张办公桌,还有一套沙和茶几,其余的地方堆着饮料包、花生油桶、方便面箱什么的,跟个小仓库似的。 房间一角还有个脸盆架,脸盆架旁边,则是一个小保险柜。 “抓紧时间看东西吧!”魏风接过单老板递过来的一瓶冰红茶,旋即说道。 吴夺也接了冰红茶,说了声谢谢。 “今儿就最后一锤子了是吧?”单老板一边开保险柜,一边问道。 魏风掏出烟点上,“你这话说的,我前头就看过一次,又不是三番五次骚扰你。” “这不是还有人要来么,问清楚好。”单老板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土黄色的扁方锦盒,“吴老师来掌眼,那就是一槌定音了。” 锦盒放到了茶几上,魏风直接说道,“小吴你看吧,有啥话就直说,单老板脸皮厚。” 单老板毫不介意,哈哈大笑,“这年头儿,脸皮薄也没法儿混啊!” 吴夺跟着笑了笑,随后便打开了锦盒,取出了铜镜,上了手。 一上手就感觉铜镜的分量挺足,而且这铜镜确实不小,最大径肯定过二十厘米了。 这不是圆镜,而是菱花镜,边缘是八瓣菱花形。 水银古的皮壳很匀。 不管是黑漆古,还是水银古,本质上都是氧化层。因为铜材成分的缘故,汉代铜镜出现黑亮的黑漆古比较多;而唐代铜镜,除了锡,还加入了银,所以出现银白色的水银古比较多。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华夏古代使用铜镜的历史跨度很长。而如今从古玩的角度看,最精美最有艺术价值的铜镜,就是战国到汉代的铜镜镜和唐镜。 特别是黑漆古的汉镜和水银古的唐镜,外观美,又利于赏玩和保存,很受追捧。 唐镜之中,最有名的纹饰是海兽葡萄,但实际上唐代的镜形和纹饰很多,价值需要结合实物具体估量。 这其中,是不是头版头模很重要。铜镜是铸造的,头版头模的纹饰肯定最清晰,越往后越模糊。 吴夺手上这面唐镜,看着不像头版头模,但也不算太差,中心的伏兽钮,兽身纹路依然清晰可辨。 伏兽钮的上下左右,各有一组飞天图案,人物身披纱裙,身材婀娜,飘带周身流转,作乘风翻飞状。 四人手中,分别托着一块铭文牌,均有字样:大吉、鸿福、宜春、长寿。 飞天纹饰的外区间为折枝花卉纹饰和仙鹤纹饰,仙鹤纹饰四周,还有如意祥云纹环绕。 好漂亮的一面唐镜! 吴夺也仔细看了镜面,丝毫看不出什么痕迹,不像是修复拼接过的。 “吴老师,用不用这个?”单老板拿出了一个放大镜,嘴里虽然问着“用不用”,但已然将放大境放到了茶几上。 “不用。” 其实吴夺本来是挺想用的,但转念一想,如果是爬山头的东西,肯定会做得用放大镜也看不出来。 而且,你说用我就用,太跌份了。 本来我就是要听闻其详的。 结果······ 居然没有问题?! 就是一面真正的唐代铜镜! 吴夺陡然生出一股失落感。 不对,我失落什么? 看东西本来就有真有假啊。怎么东西对了,反倒失落了? 兴许是因为如今这市面儿上,真东西太少,赝品太多了吧。 又兴许,是魏风之前的担心影响了他,没帮着找出毛病,反倒觉得不正常了。 不管怎么说,听得清清楚楚,毫无问题。 吴夺放下了这面唐镜。 “怎么样?”魏风立即问道。 “没什么问题,天宝年间的。”吴夺应声。实际上吴夺说多了,因为还没从刚才的“失落”中彻底走出来。 “卧槽!”单老板震惊,忍不住爆出了粗口,“吴老师这么厉害?居然能断出是天宝年间的?” 天宝,是唐玄宗隆基的一个年号。 唐玄宗一共用过三个年号,开始用的“先天”最短,中间用的“开元”时间最长,所谓开元盛世;最后一个是天宝,天宝十四年,爆了安史之乱,这是唐代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 单老板惊讶,是因为天宝这个年号只用了十五年,断代能断到这么精准?即便能断代出唐玄宗这个大时期的,都很不容易。 他之前找人看过,人家就说是唐玄宗时期的;吴夺说的对上了,却更精准;否则,他也不会震惊,反倒会觉得吴夺在装逼。 魏风也震惊了一下子,但是他不像单老板反应这么明显,只是点了点头。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确定不是“爬山头”。 吴夺心说,我还知道是天宝三年呢,“不过,天宝年间的铜镜,可比不了开元年间的。” “合着吴老师是想压价啊!”单老板干笑。 “我要是想压价,说唐末岂不是更好?我们大雅斋做生意,讲的是货真价实,实事求是。再说了,谈价可不是我的专长,还得靠魏经理。”吴夺应道。 魏风在心里给吴夺点了个赞,这句话,接得真挺漂亮。 单老板心里却暗骂一句,当我二百五呢?你说唐末我也不听啊! 第171章 子母镜 魏风此时开了口,“单老板,那咱们就甭说旁的了,上次你也没报价,现在直接点儿吧。” “魏经理,你都来了两趟了,这样,一百万,不能再低了。”单老板点点头,也没啰嗦。 “嗯。”魏风嘴里应着,也不还价,也不说这就要了,转而问道,“单老板,我还忘了问你了,这菱花飞天镜怎么来的来着?” “你们的合同,有权利瑕疵方面的条款,所以来路我就不说了。”单老板嘿嘿笑道。 “一码归一码,来了一趟,聊聊天,私下交流。”魏风仍不谈价。 吴夺在旁边也不说话,行里的道道多得是,跟着也算一种学习。 “你这也不说要,净套我话哪能成?”单老板摆摆手,坚决不扯别的。 “那你等等,我和鉴定师商量一下。”魏风又道。 “行,我给你们腾个地儿。” “不用,我们出去就行。”魏风说着便起了身,吴夺一看,便就跟着他出去了。 两人出了这间办公室,又出了便利店,魏风走到停着的车边点了一支烟,吴夺也点了一支,“魏经理,怎么了?” “这菱花飞天镜如果没问题的话,行价能到一百五十万左右,一百万不算高;而且,这还只是他先报出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不像他的风格啊!单老板这个人,我感觉是锱铢必较的。” “你是怕我吃不准?”吴夺接口。 “没这个意思,你都说出天宝年间了。我只是觉得奇怪。” “难道来路有问题?”吴夺皱眉。 “这个应该不会,我们大雅斋的合同很专业,出了问题他要担责的。”魏风沉吟。 “兴许,他就是想快出手,一百万一口价呢?” ······ “嗯。既然咱们商量了也找不出什么问题,那就不想了。”魏风扔掉烟头踩灭,“走吧,一百万是可以收的,能砍多少算多少。” 吴夺点点头,便和魏风一起又回到了便利店的办公室。 “吴老师眼力过人,魏经理久经沙场,这么一件开门的东西,你俩还商量半天?”单老板笑脸相迎。 “主要是单老板你的报价有点儿高,我这不是又给我们老总打了个电话嘛!”魏风哈哈笑道。 “这还高?”单老板摆摆手,“我都打听过了,这也算是个漏价了,要不是我想快出,怎么能报这么低?也正是因为着急,我才同时联系了其他买主,魏经理也不要见怪哦。” “这有什么见怪的?好歹我比他早来了嘛!”魏风接口道,“不过我们老总也说了,一百万属实有点儿高啊!” “在我这儿,一百万真是最低了。” “这样,我也不管老总给的参考价了,八十万,可以吧?” “一百万真是最低了。”单老板重复。 谈价这种事,最怕话少;不管你说啥,就这一句话,那还怎么谈? 结果,不管魏风怎么说,单老板就是咬死一百万。 说到最后,单老板总算又添了一句:“魏经理,你反正不是自己收,不行那就算了吧。你放心,这东西,我卖给谁最后都是一百万,你们老总什么时候也怪不到你。” 魏风一看这架势,“行,那我也最后说一句,不图别的,就图咱们的生意长长久久,九十九万,总可以了吧?!”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一万块钱的事儿,这是一种心理角力,为的是一种平衡。 单老板也有点儿担心,这一万块钱要是再不让,魏风真有可能不要了,因为他毕竟不是自己收东西。 “就冲你这‘长长久久’,我也不能不答应啊!”单老板露出一个刻意的大度笑容,“魏经理的面子必须得给,成交!” 魏风拿出了一式两份的制式合同,根据菱花飞天镜的尺寸重量等数据填写完毕之后,两人签字摁手印。 货款两清,魏风将铜镜装好,收进了包里,正要告辞,单老板却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还有一面铜镜,也拿不准和这面是不是一套!你看看,唉,交易完了才想起来!” 吴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 之前两人在外头商量半天,觉得不对劲儿却找不出原因,现在谜底揭晓了! 魏风的脸色也是陡然一变,看了单老板一眼没说话。 单老板却面不改色,“魏经理,正好你买了这面了,我拿出来你给掌掌眼吧!” 说着,不待魏风应声,便又走到了保险柜前,打开了保险柜,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扁方锦盒。 这个锦盒比之前的锦盒要大。 单老板拿着锦盒放到茶几上,打开之后,从里面又拿出了一面铜镜! 水银古的皮壳完全一致。 但是,这面铜镜比魏风拿下的菱花飞天镜要大一圈,直径能大个两厘米左右。 同时,这铜镜边缘是圆的。但,中心镜面却是凹陷的。凹陷的边缘,则同样是八瓣菱花形! 而另一面,也是伏兽钮。 只是这圆形铜镜上的伏兽钮偏大,细看像是一只母兽;而魏风拿下的铜镜,伏兽钮偏小,更像一只小兽。 而这面圆形铜镜偏大的伏兽钮周围,也是四组飞天纹饰! 魏风依然没说话,只是从包里又将锦盒拿了出来,从里面取出了菱花镜。 菱花镜和圆镜对齐边缘之后,能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 镜套镜,子母镜。 原来,这位单老板玩的是一鱼两吃! 一鱼两吃,也是古玩行里的常见伎俩;成套的东西,先拆开以稍低的价格卖一件;交易完成之后,再拿出另一件,趁机索要高价。 很多买主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再把另一件买了;如此,反倒比一起买要多花不少钱。 因为对于古玩行里的人来说,眼看着一套难得的好东西在自己面前分离,实在是不甘心。而且不只是不甘心,那种滋味,旁人很难体会。 “一鱼两吃”在古玩行里之所以能屡屡得手,正是抓住了这种心理。 “单老板,咱们也不是第一次交易了,你跟我玩这个?”魏风冷声说道。 单老板却一脸真诚,“魏经理,你可真误会我了!我是做小商品生意的,古玩这类东西,实在太业余了!也就是我家老爷子喜欢收藏,我跟着学了点儿皮毛。你这两面铜镜一合,我心里也咯噔一下子!不瞒你,我都没合过,一直分着放,真是刚想起来!” 第172章 局中有局 骗鬼去吧!吴夺在心里暗骂一声。 不过,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肯定不会说自己是故意的,明知是编排的借口,也没法儿和他掰扯。 现在魏风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再把圆镜买了,要么干脆走人。 吴夺琢磨着,单老板估计也是在赌,以损失菱花镜一部分利润为赌注,赌魏风会加码收走圆镜。 在古玩行里,一鱼两吃不是没有玩砸了的时候。 但是,对于掌握底价和主动权的货主来说,有时候玩砸了,也输得起。 比如这位单老板,这一套伏兽钮子母飞天镜,来价可能就比较低,甚至是家传的。所以,即便魏风不要圆镜了,他再单独把圆镜倒手,两件卖出的总价钱,可能仍有一定的利润。 可一旦赌赢了,那就要比整套一下子出手,还要多赚不少! 而且,他敢赌,还有一个有利条件,那就是魏风不是个人来的,是代表大雅斋来的。 大雅斋财力雄厚,而且注重声誉。 若是传出去,本是一套的东西,大雅斋却因为价钱问题只收了“一半”,不专业,也显得小作。 魏风调整情绪也比较快,在单老板说完之后,低头点了一支烟,“单老板,那,这面圆镜,你想多少钱出呢?” “你看这事儿整的,要是让魏经理你误会,觉得我一鱼两吃,多不好啊!”单老板也点了一支烟。 “你肯定不会是一鱼两吃啊!不然赌输了,可比卖一整套要少赚呢。”魏风顺势刺挠了他一句,又说:“我就是想听个价儿,好歹买了‘一半’了,你说是吧?” “好说好说。”单老板顿了顿,“魏经理你想要,那就三百万?或者取个吉利数也行。” 这一套伏兽钮子母飞天镜,整套来看,若是三百万左右,那还是比较合适的;可魏风买下菱花镜已经花了九十九万,如果再用三百万拿下圆镜,就相当于比行价多花了九十九万。 这个回答,魏风和吴夺都不觉得意外,一鱼两吃,单老板赌的就是多赚这一笔。 “又是咬死价格、不能让了对吧?”魏风微微一笑。 “唉!”单老板叹了口气,“这样吧,为了洗脱一鱼两吃的嫌疑,我可以让价!魏经理,你想多少钱收?” 此时,魏风却忽而摸出手机看了看,“哎哟,有个未接来电,单老板你能不能等我一会儿?我回个电话先。” 很显然,魏风是觉得他所谓的“让价”不过是虚话,撑死也就是十万以内的事儿。 单老板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吴,你先看看这面圆镜,我出去回个电话。”魏风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 魏风并没有什么未接来电,他需要给胡允德打个电话,请示汇报一下。 这种情况,还是让老板定夺比较好。 魏风走后,单老板笑道,“吴老师,你这眼力,我真是服了气了!慢慢看,不着急。” “我本来也没着急。”吴夺拿起了圆镜,干脆不看了,直接“听”起来。 果然也是天宝三年的东西····· 等等。 这圆镜,居然裂过! 这还真是魏风说的“爬山头”了! 民国时期,出土的时候,裂成了两半! 所幸只是偏大的圆镜裂了,偏小的菱花镜因为嵌入其中,四周受到保护,所以完好无损! 吴夺还听到,这一套伏兽钮子母飞天镜出自长安附近的一处四个天井的唐墓! 天井,如今在不少地方是庭院的意思。不过,在墓葬术语中,指的是斜坡墓道和墓室之间的空间,或者竖井式墓道。 唐代的墓葬,天井的数量,是能显示墓主的等级的。比如皇帝是取最大数,九个天井;太子公主后妃王侯,一般是七个天井或五个天井。 四个天井其实也不少了,要么是朝廷大员,要么是显赫贵族。 只不过吴夺没有听到关于墓主的内容。 同时,吴夺也没听到是什么时候修复的。也就是说,修复肯定是二十多年之内的事情。 吴夺听完之后,拿着圆镜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 因为吴夺也“听”到了开裂的具体之处,所以有的放矢。 裂的地方很偏,也就是裂成两半是一大一小,小的那半,在“大吉”飞天的边缘。 即便是知道了开裂之处,吴夺这么看了一会儿,却还是很难现什么端倪。 “单老板,这次我得用放大镜了。”吴夺笑着拿起了茶几上的放大镜,同时又问,“对了,你有强光手电么?” “有!”单老板面色微寒,但转瞬即逝,旋即就笑着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支小手电。 吴夺将圆镜平放到锦盒上,一手拿放大镜,一手拿手电,照射的同时,不停变换角度观察。 终于现了一丝细微的异常反光! 这“爬山头”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了! 知道了裂痕所在之处,正常看却依然看不出来,还得用上放大镜和强光手电,不断变换观察角度,才能捕捉到一丝端倪! 其实吴夺“听”明白之后,本不需要再这么费劲的。但是,他想让魏风回来之后,也能清楚问题所在。 放下手电和放大镜,吴夺心中暗叹,这个单老板的一鱼两吃,原来是暗藏重点,环环相扣,局中有局啊! 这圆镜是“爬山头”的东西,若是和菱花镜一起拿出来整套卖,有一定风险,万一让高手看出问题,这一套必定卖不上价儿。 所以,他先卖完好无损的菱花镜,而后再用一鱼两吃的手法卖圆镜。 因为菱花镜完美无缺,所以买主再看圆镜时,就会放松警惕;这“爬山头”的手法本就极为高明,若再放松警惕,那就更不可能看出来了。 吴夺此时也明白了,单老板说的“为了洗脱一鱼两吃的嫌疑,我可以让价”,并不是虚话,而是垫话,因为这圆镜真能让价! 只是魏风觉得是虚话,同时想到应该先向老板汇报,没有接话罢了。 如果魏风接话,单老板估计会顺势引导,谈来谈去,有可能两件铜镜的总价,就是一整套的行价,不赚这多出的九十九万。 这是一个心理战,最后会让魏风觉得,虽然是一鱼两吃,但是最后能用一整套的行价买,也算不亏,买的可能性就很大。 但实际上呢,因为圆镜是“爬山头”的货,根本不值得一整套买!就算一整套买,也要远远低于行价! 吴夺看了看锦盒上的圆镜,没有再去动,而是将菱花镜重新装盒收包,接着拿包起身,同时笑着说道,“单老板,我再去看看魏经理!咱们正谈生意呢,他回什么电话?这么磨叽!” “好,我等你们。”单老板的脸上依然挂着笑,笑得是那么真诚。 第173章 同行是冤家 吴夺出了办公室,走到便利店门口,正好碰上魏风往里走,“哎?你怎么出来了?” “有话给你说。”吴夺拉着他走远,“那面圆镜不用收了。” “啊?我刚给胡总打完电话,胡总说,尽量讲价,讲到多少算多少,拿下吧。胡总还说,飞天这种纹饰,虽然在唐代壁画和其他器物上比较多,但是铜镜上很少见。” 吴夺心说,再少见也有个市场行情啊!胡允德怕是不想听到什么闲话,说大雅斋本来有机会拿下一整套,结果却生生拆了只买“一半”。 吴夺心里想的自不会多说,而是直截了当,“那圆镜真是‘爬山头’!” “什么?”魏风眼睛一瞪,“你确定?” “你可以自己再确定一遍,我告诉你位置在哪里,怎么看······”吴夺接着就具体介绍了一下。 魏风也是根老油条了,吴夺刚说完,他也就明白了,低声骂道,“卧槽!我真是小瞧这孩子了!一鱼两吃,原来是为了掩人耳目,一半好鱼物美价廉,一半臭鱼加了十八味佐料!怪不得他说可以让价,我当时还道他就是玩虚的呢!”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回去看了说清楚吧!”吴夺顺手将包塞还到了魏风手里。 “嘿嘿!”魏风点点头,随后便拎着包大步走进了便利店。 重新在办公室坐下,魏风按照吴夺说的一番操作,虽然费时略长,但终于也确定了问题所在。 “单老板,你刚才说可以让价?”魏风看完之后,伸了个懒腰,淡定自如地点了一支烟,仰头四十五度角吐了个烟圈。 吴夺一看,心说魏风这是要出一口恶气了,其实没必要,直接说清楚就好。但吴夺当面又不好多嘴,只好轻咳两声。 魏风却好似浑然无觉。 “对,这不是免得你说我一鱼两吃么?”单老板见魏风回来又用放大镜和手电看了看一遍,略感不妙,但却又不能平息侥幸心理,而且已然连环布局,也不能说撤就撤了。 “我早就说了你不是一鱼两吃。”魏风冲他抬抬下巴,“那你说,最低能让到多少?” “还是你来一口吧,我听着。”单老板应道。 魏风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单老板先入为主,心头一喜。 若是两百万,加上之前单卖菱花镜的九十九万,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一套伏兽钮子母飞天镜的行价,如果这样成交,那也算达到目的了。 但他嘴上肯定还得再争取一下,“魏经理啊,我说三百万,你直接给我砍掉一百万,实在是太多了!这么着,我也是个痛快人,我给你取个中,两百五十万不太好听,两百四十九万,够意思了吧?” “什么?”魏风摁灭了烟头,“我这不是两百万,而是两百块!” 实际上,这面圆镜不要说修复过了,就是裂成两半直接卖,它也不可能只值两百块。魏风这是存心要挑弄他。 单老板懵了,“两百块?我没听错把?” “单儿,我比你大几岁,我都不耳背,你咋还耳背了呢?”魏风此时也不叫单老板了,直接改叫“单儿”了,“两百块,还不是大雅斋收,是我收着玩儿。” “魏经理,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单老板面色变冷了。 魏风此时却很温和地笑了,“我要说这镜子是爬山头的货,算不算开玩笑呢?” 单老板也不是个善茬,他立即拿起圆镜,放进锦盒收好,硬声道,“我眼拙,看不出来!既然好心当了驴肝肺,那就不送了!” 魏风却又一脸得意地说道,“你猜,我是不是其实没看出来、故意诈你呢?” 说罢,扬长而去。吴夺便也跟着走了,也没跟单老板打招呼,这时候说啥都可能被误会。 魏风开车上路之后,主动开了口,“小吴啊,不是我那啥,只是恶气不出,对身体健康不利。到了我这个年纪,不能再憋着了。” “你高兴就好。”吴夺也只能这么说了。 “不过小吴,你太厉害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这两面铜镜,你的眼力真是让我叹为观止,盖了帽了!” “嗐!”吴夺本想谦虚两句,但又怕他说自己假谦虚,便就转了话题,“这个单老板的算计之深,也是让我心惊啊!” 魏风却摆摆手,“他算计再深,在你牛逼的眼力面前,最后也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话吴夺又不好接,只好含糊应了一声,而后借着点烟没再多说。 回到大雅斋,两人拿着东西去了胡允德办公室,详细说明了过程;当然,魏风挑弄单老板出气那段自是按下不表。 胡允德听完,眉头却皱了起来,“这个便利店老板,只有三十多岁?而且不是行里人?” “对。”魏风接着又把他所知道的单老板的情况说了说。 “不对劲。”胡允德微微摇头。 吴夺很快便明白了胡允德的意思,不由心道,这站的位置不同,思维角度就不同啊!自己之前所想,主要局限在单老板的算计上,是为了赚钱而连环设套。 “德叔,您的意思是,单老板背后有人?冲着大雅斋来的?” 胡允德点点头,“同行是冤家啊!设计得这么精细,若是买卖成了,他们不但赚了钱,而且估计还有后手,会让人来买‘爬山头’的货,买了之后,再把问题公布于众,那就是大雅斋诓人骗钱喽?” “多亏了小吴!”魏风接口道,“本来,若是买卖不成,他们也可以放风说大雅斋不专业、贪便宜、收货只收‘一半’!但是,小吴看出了拼接之处!我当面给他点出来了,还拍了照片!这下好了,相当于他们白白低价送我们一面菱花镜!” “嗯,这趟活儿你们干得漂亮!”胡允德点点头,“不过,这种事儿,对方肯定不会开个头儿就偃旗息鼓,得查查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 “多半是楼上的明晖堂!”魏风沉吟。 胡允德不置可否,“行,你们忙去吧,这事儿我来处理。” “德叔,我还有件事儿。”吴夺却接着说道。魏风一看,便先出去了。 “你说。” “我明天要去趟燕京,这几天要是有别的鉴定师调班或者临时任务,我就······” 第174章 左手瓢来右手铲,让我看你直播做饭 “好。”胡允德听完点点头,又问:“你这次去燕京,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就说话,我在燕京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没什么事,主要是会会朋友。” “那好。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吧。” 下班后,吴夺先买了些礼品,去了徐有仁那里,说了说化肥的事儿;找徐有仁已经得到了化肥的“肯定”,无外就是徐有仁一天去放一次狗粮和清水,清理下狗厕所。 而后吴夺又去买了一大包狗粮,还去市买了些矿泉水,想想晚上干脆自己做饭吧,又买了些食材。 回到家里,吴夺和化肥“交流”了一会儿,说了说要离开几天,徐有仁会一天过来一趟。 化肥一如既往的蛋腚。 吴夺刚才在市买了一块上好的五花三层,准备好好做一个最拿手的红烧肉,然后炒个西红柿鸡蛋就可以了。 锅烧热,先拿着整块肉下锅,猪皮贴锅底,来回蹭一蹭,烫一下猪皮,这样能去除皮腥味儿,还能烫掉残留的猪毛。 而后用钢丝球刷一遍猪皮,同时将整块肉清洗干净。 切块,直接下锅,煸炒出油脂。 炒出油脂之后,将肉块捞出,锅留少许底油,下入冰糖炒出糖色,然后加水烧开,再次倒出备用。 吴夺做红烧肉,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比如有人喜欢先将肉块焯水,他是喜欢洗干净直接煸炒出油脂,因为他觉得焯过水的肉口感略差;比如有人是炒好了糖色直接下肉,他是喜欢炒好糖色加水烧开倒出备用,因为待会儿要用葱姜蒜爆香下肉。 正在这个时候,宁霜的视频通话突然来了。 吴夺接通:“我正在做饭呢,完事儿和你聊吧。” 宁霜:“哦豁?你这样,找个地方把手机固定下,直播做饭,让我看看行不行?” “行,怎么不行。”吴夺找来手机支架,然后选了个能拍到“全景”的地方放好了。 重新起锅烧油,加入葱、姜、蒜、干辣椒爆香,下入已经煸出油脂的五花肉,倒料酒、生抽、耗油,颠勺翻炒;再倒老抽,撒上五香粉,继续翻炒均匀;接着倒入之前的糖色水,大火烧开,小火开焖。 这个红烧肉最好焖一个小时以上,然后再打开锅盖大火收汁,收汁的时候再加入少许盐调味即可。 小火焖上红烧肉之后,吴夺又用电饭煲做上了米饭;随后先把鸡蛋炒至微微定型装盘备用,便洗手擦干,拿起了手机: “怎么样?” “左手瓢来右手铲,会做饭的男人最性感!” “呃,应该是女人吧?”吴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抖了抖穿的围裙,“看来你做饭是不大行了。” 宁霜脸色一红,“你行你上啊,来了给我也做一顿吴氏红烧肉。” “么得问题。” “对了,你怎么先把鸡蛋炒了盛出来了?不是直接加西红柿就炒完了么?” “可以一起,但是分开炒更好,因为下一步是葱蒜爆锅后先炒西红柿,把西红柿的汁水炒到浓稠,再加鸡蛋。” 吴夺拿着手机来到客厅,“这个菜很快的,肉出锅了再炒就行,要不凉了。” “这个菜好学,回头我学学。”宁霜接着说道,“对了,我跟沈先生联系上了,你猜怎么着?” “被拒绝了?”吴夺其实料到是好结果,因为宁霜挺开心的样子。 “当然不是。不过也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很感兴趣,说你很有想法,还说考古也需要这样的散性思维。” “哎呦?专家果然和一般人不一样啊,都说我异想天开,就他说是散性思维。” “他说等你到了燕京再定时间。”宁霜又问:“你订票了嘛?” “订啥票啊,从齐州西站到燕京南站,一天几十趟高铁。吃完饭再订也来得及。” “你带着东西,最好订个商务座,保险点儿。”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订了告诉我时间,我去接你。” “你不还得上班么?” “最近不忙,中间出去一趟没事儿的。”宁霜笑了笑,“你不用管了,好了,我也该吃饭了,你去忙吧。” 吴夺结束了视频通话,红烧肉还得等会儿,便用手机先看了看车票。想了想,定了个十点的票,这样到燕京是十二点,宁霜来接他,也不用耽误工作时间。即便早到,上午也干不了什么事儿。 红烧肉出锅,颜色红亮,香气扑鼻;吴夺迅炒了西红柿鸡蛋,盛出米饭,开吃。 红烧肉的口感不错,肥而不腻,肉皮微弹,肉质软烂,咸甜适口。 第二天,吴夺为化肥准备好一天的口粮和清水,道别离开。 化肥居然跟着送到了门口,吴夺小小感动,“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肥哥,回你的菩萨座下去吧!” “嚏!”化肥却又出了鄙视的声音,晃晃悠悠回到“千里之外”的经案下面趴着了。 一路顺利。 出站后,吴夺一眼就看到了宁霜。 好像更漂亮了。 宁霜上前,很自然地挽住了吴夺的胳膊,“累不累?” “俩小时累啥呀?诶?你好像画眉毛了?”宁霜以前是顶多就是涂个淡雅的口红。 “不行啊?”宁霜掐了吴夺一下。 “行,女为悦己者容嘛!”吴夺接着问道,“现在去停车场?” “嗯,前边下电梯。” 华夏国家考古研究所就在南城,一个单位两块牌子,还有一块牌子是国家考古队;距离燕京南站并不远。而宁霜所住的公寓,和国家考古研究所就隔了一条街,平时宁霜都是步行上班,车则停在单位。 宁霜开车到了所住公寓对面的酒店门口停车,“走吧,先把东西放下,我给你订了房间了。” 进了房间,放下行李箱,吴夺拿出装有卷轴的书画盒,“我说,这东西暂时先放哪里呢?” “交给前台吧,这酒店安保挺好的。” “要不这样,把东西放在你那里,正好我去瞻仰下你的闺房。” “你这都是用的什么词儿啊······”宁霜说着,好似忽然反应过来,“好啊,你是不是早有预谋?” 第175章 三轮车斗里的榻 “这大白天的,我预什么谋啊?就是突然想到放你那里比较安全,你有保险柜吧?” “有倒是有······” “对了,你那个同学把董小宛花鸟图给你了吧?是不是现在也在你那里?” “对啊。” “行了,别啰嗦了,去你那里放好东西,然后看看花鸟图,咱们再去吃午饭,吃完了午饭你上班,我回酒店休息。” 其实吴夺真没什么非分之想,他就是想看看宁霜的居住环境,否则也不会现在去,他们还没吃午饭,宁霜下午还上班。 宁霜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宁霜住的一室一厅的单人公寓面积很小,说是有6o个平方,实际公摊就有二十多个平方。高层带电梯,四梯八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卧室、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都有,只不过餐厅就是客厅拐角的一处地方,也就能放张餐桌。 家具很简单,收拾得也非常干净。 宁霜将吴夺的书画盒放进保险柜,又拿出了董小宛的花鸟图。 装花鸟图的书画盒可就漂亮多了,是皮盒,带纹路的蛇皮,看着也有些年头了。 一开始说是为董小宛的这幅花鸟图来,但实际上解决这事儿太简单了。 吴夺看看的时候,搭手一听,真品无疑。 “没问题,而且是原装旧裱,还保存这么新,真不容易。”吴夺点头。 “嗯,这画,回头我准备挂在客厅里。” “不怕被人偷啊?” “放保险柜反而危险,挂墙上,哪有几个识货的?” 宁霜这么一说,吴夺不由想到自己摆在经案上的地藏菩萨铜佛像,这要真是进了贼,摆在外面的东西只要不是金光闪闪之类的,反而不会引起重视。 等宁霜重新收拾好,吴夺主动提出先去吃饭。 宁霜莞尔,“还挺像个正人君子。”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吴夺正色道,“你那天说‘认准了’什么的,我很受触动,顺其自然嘛。” 宁霜的脸又红了,旋即转身往外走,“你想吃什么?” “你下午还得上班,别耽误太长时间了,附近你最爱吃什么,咱们去吃点儿就好。”吴夺应道。 “行,我带你去吃肉饼吧,燕京的特色,门钉肉饼。”宁霜在门口站定,回头对身后的吴夺说道。 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馅饼店门口。所以宁霜说完之后,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默契之中,透着微甜。 微甜一时弥漫,两人都受到了感染。 这好像就是顺其自然。 最后,唇齿之间生了纠缠。 纠缠了还不到一分钟,门铃声却骤然响起。 这冷不伶仃的,加上两人正好站在门边,弄得还挺惊慌。 “谁呀。”分开之后,宁霜顺口问了一句,接着又从猫眼看了看。 “小宁在家吗?” 宁霜开了门,吴夺一看,是个胖胖的女子,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 “王姐啊。”宁霜问,“有事么?” 这个王姐是宁霜同楼层的邻居,也是个单身,宁霜和她其实不熟,偶尔碰到了打个招呼而已。 “有客人啊。”王姐看了看吴夺。 吴夺笑笑,“你们聊,我先出去等。”说完,便出了门,朝电梯方向走去。 没过多会儿,宁霜也锁了门过来了,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怎么了?”出了公寓楼,吴夺才问。 “问什么预交一年物业费可以免费领一桶花生油的事儿,可我也不知道啊。” 吴夺一脸郁闷,“就这?结果把我们给打断了!” 宁霜低头一笑,摇着吴夺的胳膊,却没说话。 吴夺被她这么一摇一摇的,郁闷竟然一点点烟消云散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半了,店里人也不多了,吃得倒是清净。 门钉肉饼因为像古时候城门上的门钉而得名,个头不大,双面煎,外酥里嫩,肉馅鲜香;吴夺没怎么吃早饭,就对付了两片面包一盒牛奶,还真是饿了,胃口大开。 吃完了饭,宁霜去上班,吴夺回酒店。分别前宁霜说下午就联系下沈先生,争取明天能见上面。 回到酒店,吴夺小睡了一会儿,醒了看看时间才三点多,在房间里闷得慌,便出了门,准备在附近溜达溜达。 出了酒店的门,路对面就是宁霜住的公寓楼,公寓楼这一片,再往后一条街,过了就是国家考古研究所。 所以,吴夺没往对面走,加上这酒店的后头不远,还有一片老宅区域,吴夺便往酒店后头去了。 进了一条胡同,旁边青砖黛瓦,不时还能见到苍翠老树,在午后斜阳中走着走着,感觉时光也柔软起来。 “借光了您内!” 正享受呢,身后却传来硬朗高亢的喊声,吴夺扭头一看,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骑着一辆车斗挺大的三轮车。吴夺快走两步,闪到一边,三轮车却在一个院门口停下了。 汉子把车一锁,就进了院门。 而吴夺,却被三轮车斗里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车斗里只有一件东西,这汉子光锁了车,也不怕东西被偷了。 实际上这东西也很难偷,因为太大了,一个人怕是不太好扛。 这是一张榻,长度在两米左右,宽度在一米左右,六足,很矮,整体高度也就是二十多厘米。 榻,算是床的最早的一种形式,基本定义是:无围栏、一个平面、足落地。 之所以吸引吴夺,是因为这张榻的造型;典型的明式风格,平面还带边框的,榻面微低于边框。 但吴夺仔细上前一瞧,却现自己不认识这种木料,主要是颜色太怪了,带点儿紫,带点儿黑,而且有的地方还斑斑驳驳的,透出点儿褐的黄的。 吴夺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哎?干什么呢你!”这时候,汉子从门口出来了。 吴夺撤手扭头,“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觉得这木料没见过,有些好奇。” 汉子看了看吴夺,许是感觉不像偷鸡摸狗之徒,“这是我收的旧家具。” 吴夺点点头,“那您知道是什么材料么?” “我也不知道,有户人家扔偏厦子里头的,不过,木料不重。”汉子说着,弯腰去开三轮车的锁。 第176章 染色黄花梨 “不好意思啊,我再多问一句,您收了这东西也是要卖的么?”吴夺紧跟着问道。 汉子听了,立即笑呵呵问道:“怎么着?你要买啊?” 吴夺接口道,“我先好好看看行么?” “得嘞,我给搬下来!” “不用不用,我就这么看就好了。”吴夺摆摆手。刚才已经看了,他想好好听听而已。 听了之后,吴夺打定了主意,先铺垫了一句,“这东西这么矮,是干嘛用的?” “这叫榻啊,就是古时候的床!你年轻,可能没听过评书。三国演义,蒋干盗书,周瑜说:久不与子翼同榻,今宵抵足而眠!还有宋朝那个什么来着,赵匡胤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这汉子挺能说,稀里哗啦来了一通,时不时还模仿评书的口气。 “不是吧,这东西有这么老么?”吴夺又问。 “肯定到不了宋朝啊。榻是最早的时候当床用,后来有了床,就变成小憩的工具了;建国前,很多宅门里还有呢!所以说啊,这榻,最晚它也是民国的!” “你这么一说,那得老贵吧?我不一定买得起啊!”吴夺故意露怯。 “哥们儿,你是来旅游的嘛?”汉子问道。 “对,这不是逛逛胡同么?” “嗐!那你跑南城来干嘛呀,去后海那一片多好玩儿啊。再说了,你来旅游的,这么个大家伙,买得起也不好拿呀。” “这倒不要紧,我就喜欢老东西,人在这里玩几天,东西先快递回去就是了。” 汉子听了,点点头,“我给你撂实底儿,我收来是一千五,本来要给捯饬旧家具的老孙头送过去,少说也能赚五百呢,不过你要买,我给你照一千八,省力气了不是?” 其实,这张榻,人家要才要八百,汉子砍价后是五百收来的。 他本来是收废品的,今年才认识老孙头,开始收旧家具了,因为不太懂,所以压价特别狠。刚才进这个院子,也是跟人说好看一对圈椅的,结果就因为压价太狠,谈崩了,所以两手空空出来了。 “这么贵啊?”吴夺一脸“惊讶”。 “这还贵啊!那些什么紫檀花梨的老家具,几百万的都有呢!” “再便宜点儿。” “不能再便宜了。不行算了吧,我这就给老孙头送过去,还比卖你多赚两百呢!”汉子说着就要上三轮车。不过,他这手欲擒故纵,玩得可比古玩市场里的人差不少火候。 吴夺即便知道他欲擒故纵,却也就此应了,“好吧好吧,一千八就一千八。” “你是捡着便宜了,这东西重新刷一遍好漆,漂亮着呢!”汉子笑笑,拿出了手机,“喏,扫码吧!” 吴夺心说,这哪能刷油漆?这连油都不能刷,这得打蜡! 这张榻,是明代的老家具! 而且是海南黄花梨的! 为什么折腾成这副熊样呢? 因为民国时期,给染了色了,经过这大几十年,又是褪色又是掉色的,成了这种怪颜色!有掉色厉害的地方,还漏出了黄的褐的底子。 好好的明代黄花梨家具,即便是民国时期,那也是好东西,怎么会染色呢? 因为在民国的时候,就家具来说,紫檀的特别火,比黄花梨的要贵出不少,就出现了很多把黄花梨染成紫黑色以混充紫檀的家具!有当时新做的家具,也有明清流传下来的老家具。 这张榻,如果全部都是海南黄花梨的材料,那就像汉子说的,真能值几百万! 不过,吴夺还没走运到极致。 因为这张榻,边框和六只矮足是黄花梨的,榻面却是榆木的;同时,榻面比边框下去一点点,是因为原来有配套的藤席,可是藤席眼下已经没了。原来有藤席,说明是一张凉榻。 汉子说不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要全都是黄花梨的,那分量肯定会重得多。 话又说回来了,若整套都是黄花梨材质,即便被染色了,原主和汉子根据重量,怕是也能好好研究一番,就不会这么随便处理了。 但即便如此,清理出来之后,几十万总是能值的,毕竟是明代老家具。 哪怕只算边框和六只矮足的黄花梨木料,一千八那也是个大漏儿! 扫码给了钱,吴夺笑道,“大哥,附近有什么快递物流的收货点么?” “有,往前走,出了胡同,左拐几十米,就有一丰顺,我也正好顺路,干脆给你送过去得了。” “哎哟,那真谢谢你了!”吴夺也没客气,就跟着三轮车后头,一起送到了快递点。 汉子乐颠颠骑车走了,吴夺想了想,给罗宇泽打个了电话,问他能不能代收一件老家具。当然,让他代收,就是让他代卖了。 罗宇泽一听明代黄花梨凉榻,一口答应,“放心好了,我找专业的师傅给刷出来,等你回来看了再出手!” 这出来遛个弯儿还能顺手捡一漏儿,吴夺心情十分愉悦,想起答应宁霜给她做饭吃,便打听了一下,到了附近一个市,采购了食材。 宁霜一回来就告诉吴夺,沈云舟明天上午有时间,这事儿还真是挺顺利。 吴夺笑道,“好事儿一个接一个。” “还有什么好事儿?” 吴夺便就把下午买凉榻的事儿说了说,随后便在厨房开始做饭了,宁霜跟着打下手。 这厨房小了点儿,两个人辗转腾挪有点儿困难,好在也不用整太多菜,吴夺做了一大盘红烧肉,一个干煸豆角,一个鱼香茄子,一荤两素,齐活儿。 宁霜吃得很开心,冷不仃夹菜要喂吴夺,吴夺一时真有点儿不太适应,“我说,看你这状态,我是不是今晚得留宿以身相许啊?” 宁霜拿筷子敲了敲盘沿,“今晚你回去早休息,明天我和沈先生约了早晨六点呢。” “你回来时说上午,可怎么会这么早啊?” “他的很多工具都在办公室,约了办公室见面。他的办公室,八点以后,访客经常络绎不绝!” “好吧,那我留宿也不影响明天早起啊。” “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都说吃人家的嘴短,你这吃了我的,还跟我讲原则。” 宁霜突然探身,“好,还你一嘴!” 第177章 大合影里年轻的老财主 “哎?你这,弄我一脸油······”吴夺说着,作势反扑。 宁霜却跑开了,“不开玩笑啊,你真不能留下,你中午刚说的。” “行,回来吧,好好吃饭,不留就不留。” 两人便也没再闹腾,吃完了饭,吴夺心安理得地坐在沙上,宁霜去刷碗。 看着宁霜忙碌的身影,吴夺突然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觉。 他和宁霜不一样,宁霜是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而他,却只有一个爷爷。 这个爷爷虽然也很疼他,但却有点儿“高深莫测”。这也是吴夺年纪轻轻、思虑却比较多的一个原因。 如果“爷爷”是“父亲”,那么他现在也该四五十岁了。 但爷爷终究不是父母,那种家庭的温馨,吴夺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现在,宁霜却给了他这种感觉。 不过想想自己也算幸运了,老财主救了自己一命,化肥给了“金手指”,如今又遇上了宁霜。 等到宁霜忙完了,两人依偎着又说了会儿话,吴夺便主动离开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是好逑,吴夺就当当君子。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吴夺又想起上初中的时候,镇上的语文老师水平不济,把好(hao)逑读成好(hao)逑,回到家里自己摇头晃脑地背,结果被老财主骂了一顿;因为好逑的意思是好的配偶,而不是喜欢追求。 吴夺点了一支烟,他越来越觉得老财主不像个看风水跑江湖的,他的骨子里,仿佛隐藏着一股子文人之气。 ······ 第二天一早,吴夺坐上了宁霜的大切诺基,驶往燕京大学。 酒店在南城,燕京大学在西北方位,路不算近,但好在时间早,不堵车。 虽然还不到六点,秋风萧瑟中,校园里的一些地方,却已经有不少晨读的同学。宁霜轻车熟路,将车停在了一栋古香古色的办公楼前,这栋办公楼距离图书馆不远。 进楼前,宁霜打了个电话。 “沈先生还没到呢,在门口等他吧。”宁霜挂了电话说道。 “看来沈先生很守时,现在才五点五十。”吴夺应道。 话音刚落,宁霜抬抬手,“来了。” 吴夺扭头,只见一个身着浅灰色西装的老者背着手走了过来。 沈运舟满头银,际线很高,虽然皱纹不少,但是面色红润。长相很普通,却给人很和蔼的感觉。 他走路外八字很严重,背又有点儿驼,再背着手,姿势有点儿滑稽。 “宁霜啊,这是你男朋友吧?还给我说老乡老乡的。”沈运舟走到他俩跟前,和宁霜说着话,却在打量吴夺。 “沈先生,确实是东山老乡啊!”宁霜笑道。 吴夺也笑道:“沈先生,我叫吴夺,给您添麻烦了!” “小伙子确实一表人才!”沈运舟点点头,“不麻烦,万一有好东西,我也跟着饱眼福了。” “谢谢沈先生了。”吴夺又道。 “走吧,办公室说话。”沈运舟一抬手,便往里走去。 沈运舟的办公室在二楼,上楼的时候,他又问宁霜,“最近有去看李先生么?” “最近没去呢。” “有空和男朋友一起去看看他,他就怕你找不到如意郎君,给我说过好几次。” “好。”宁霜轻轻应了一声。 沈运舟的办公室隔开了两个房间,外间主要是一个办公桌,两组沙,贴墙全是书橱。 里间则是居中有一张很大的长方桌,纵长得有三米多,宽度也得有两米多;以纵线分隔,一半铺着毡布,一半摆满了各种工具。 同时,里间贴墙一侧,还有一个砌起来的贴了白瓷砖的水池;另一侧,则是一个高大的架子,一半摆满了卷轴,一半摆满了工具。 里间没有窗,却有很多灯,天花板上有,墙上有,桌子的一处侧边还夹着好几个形态各异的台灯。 “这房间没椅子,先把东西放桌上吧。”沈云舟一边戴上一副很薄的手套,一边说道。 吴夺连忙把书画盒放到了桌上。 沈运舟也是七十多的人了,但取出卷轴之后,手法却极为迅捷流畅,只见他手一抖,卷轴就在桌面唰唰展开。 于此同时,他取了一个塑料夹子,夹住了卷轴一头;接着走向另一侧,拿起一件木质镇尺,压住了另一头。 这卷轴宽约一尺,长约三米,这大桌子的一半,放置也绰绰有余。 “这的确是民国时期长春一带的裱工。”沈运舟点点头,“而且,宣纸和背裱之间,确实有东西!” 吴夺和宁霜面面相觑。 就这么一看,就能看出来? 即便吴夺之前已经听出来了,但是让他看,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看出来的。 沈运舟却又笑道,“我就是想让你们先开心一下。” 吴夺“······” 宁霜却道,“沈先生,您肯定也看出来什么了吧?” “算不得实证。这装裱比普通装裱确实要厚,但若是命纸特殊加厚,也可能这样。” 所谓命纸,是画心的托纸,位于画心和装裱材料之间。命纸的作用,主要是延长画心的寿命;有些古画之所以能重新装裱或者修复,命纸功不可没。 “这幅字你还要么?”沈运舟接着问吴夺。 “看您,怎么方便怎么来。”其实吴夺本来是想要的,但此时也不能反客为主。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尽量给你留。”沈运舟点点头,一边看向工具区一边说道,“这样,我先探刀看看,这活儿身边有人不自在,你们出去等我吧。确定能打开了,我叫你们进来一起开。” 吴夺和宁霜点点头,出去之后又把里间的门关上了。 关门之后,宁霜指了指一处书架,对吴夺招了招手,轻声道,“你看,这张大合影,李先生和沈先生都在里面。” 吴夺一看,这大合影可够老的,黑白照片,被放到一个相框里摆在了书架一格中。 大合影上有二十来个人,上头还有一行白字:燕京大学考古系六五级新生开学纪念。 “这张合影李先生家里也有,中间是李先生,那时候多年轻啊!这一个,是沈先生······” 吴夺却突然愣住了,因为沈运舟旁边的那个男同学,怎么这么像老财主? 或者说,仿佛就是年轻的老财主! 第178章 睡在我上铺的兄弟 吴夺很熟悉老财主的五官,也经历了他从五十岁到七十多岁的样貌变化。 最关键的,是耳朵!耳朵和脸不一样,人老了,脸可能变化很大,但是耳朵变化却很小。 这合影里,年轻男同学的耳朵,虽然不能看得太清楚,但和老财主的耳形,几乎是一样的。 “你怎么了?”宁霜察觉到了吴夺不对劲儿。 “你看。”吴夺指了指沈运舟旁边的“男同学”,“像不像我爷爷?” “嗯?”宁霜仔细端详了一下,“怪不得······” “怪不得?” “你记得我上次见吴爷爷,说总觉得见过似的,却又想不起来!可能就是我在李先生家看过这张合影,他又在沈先生旁边······” 吴夺点点头,“记得。” “吴爷爷当年是燕京大学考古系的学生?没听你说起过啊!” 吴夺苦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他从来没给我说过。” “啊?”宁霜想了想,“那等沈先生出来问问。” 大约过了一刻钟,沈运舟出来了,“幸亏我加了小心,果然有东西!但是这暗藏手法,不是在宣纸下面,是在整个背裱下面,也就是宣纸下方的两层绫子之间。” 吴夺一听,便先行问道,“沈先生,这样会很麻烦么?” “麻烦倒不麻烦,但是怎么也过了大几十年了,不能硬生生直接揭开,最好热水浸泡之后再揭。我已经泡上了,不怪我擅作主张吧?” “您是专家,一切听您的。” “好,那么再等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吴夺便就转而问道,“沈先生,我冒昧问个事情可以吗?” “有多冒昧?”沈运舟微微一笑。 吴夺指了指照片,“我刚才看了您当年入学时的合影,你右边的这位男同学,能问一下名讳么?” 沈运舟走到合影前,看了一会儿,忽而又看着吴夺,“对啊,你姓吴,还是东山省人,他也姓吴!莫非和你有亲戚关系?” “是不是叫吴大志?” “啊?”沈运舟摇了摇头,却又沉吟,“吴大志,吴士心,好像有点儿意思。” “吴士心?”吴夺登时反应过来,上士下心,不就是个“志”么! “吴士心,是我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不过,65年入学,66年学校就停课了,后来我们各奔东西,那个年代通讯很不达,一别五十余年矣。” 沈运舟说完看向吴夺,“你的意思,他现在改名叫吴大志了?” “吴大志是我爷爷。” “你爷爷?”沈运舟敲了敲额头,“他的生日是不是三月初三?” “对!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吴夺立即应道,“很好记。” “那应该没错了,吴士心是东山省海州市人,自小在海边长大,现在又回了海州?”沈运舟又问。 “海州?”吴夺不由一愣,心说爷爷老家不是茂岭县么?茂岭县不属于海州市啊,属于青都市,是内6城市;海州,则是东山省的沿海城市,也是经济最达的城市。 “怎么了?”沈运舟接口道,“现在不在海州啊?” “没什么?他现在有时候和我住在齐州,有时候会到山村小住。”吴夺反应很快,老财主如果真是海州人,却选择茂岭县定居,肯定有他的原因;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既然沈运舟不知道,那么还是先不点出茂岭县为好。 “看来他现在退休了,以前做什么工作呢?” “对,退休了。以前,主要是走南闯北,做一些······做一些生意。” “下海经商了啊。唉,吴士心当年是李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天赋极高,但是学校停课后,他一怒之下,烧掉了所有课本和资料,从此再也没有联系过。”沈运舟看向吴夺,“小吴,劳烦你联系一下你爷爷,他应该还记得我的。” 吴夺想了想,拿起手机走到一边拨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放下,“沈先生,关机了,可能太早还没起床,他喜欢看星星,经常睡得晚。有时候中午才起床呢,有时候起床也不一定立即开手机。这样,回头我联系上了,再联系您。” 吴夺这是撒了个谎,因为他不确定老财主的意思,还是事后私下先问一问为好。 “看星星?是夜观天象吧?”沈运舟笑笑,“他上学的时候,就对星象和风水感兴趣,而且喜欢和考古结合。” 宁霜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这里头,沈运舟知道从前,吴夺知道现在,而宁霜不过是见过吴大志一面而已。 吴夺点点头,“我爷爷从来没给说过,他居然是燕京大学的学生。” “你太年轻,或许他不愿在你面前提及那段特殊的历史。” 沈运舟叹了口气,自顾说道,“学校停课后,我留在了燕京,等着学校复课。后来经远房亲戚介绍,到了一家南纸店工作,恰好遇上一位老师傅,跟着学了装裱,这一干就是十年。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但是我错过了机会;准备1978年再考。等到了1978年,我现,研究生也恢复招生考试了,想想自己都快三十了,就干脆直接考了研究生······” 吴夺和宁霜都没有打断,就这么听他说。 不过,沈运舟也没说太多,摆摆手停了,“人老了,总爱回忆过往。先这样吧。回头小吴你联系上了你爷爷,别忘了告诉我。” 吴夺点了点头。 因为中间出了这档子事儿,吴夺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时间到了,要去揭开装裱了,才勉强稳住了心神。 沈运舟这次直接带着他俩进入了里间,先是捞出卷轴,控了控水分。 而后,将卷轴再度平铺到长桌上,这个过程吴夺还搭了把手。 沈云州先将卷轴正面朝上,揭下了带有书法的宣纸,挂在了水池上方晾起来,而后才重点处理剩下的两层绫子。 一头卷轴固定,另一头卷轴直接被剪断,而后沈云州拿起一根细长的竹针,一片边缘磨得极薄的竹片,很快便从一角将两层绫子分出了上下。 第179章 你真的捡到宝了! 接着,沈运舟用一把长长的尺子延后十厘米左右压住绫子,另一只手顺势揭开,一点点将两层绫子分离。 分开一条口子之后,沈运舟将这把尺子压在了口子中间。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可是,绫子又揭开了十几厘米,吴夺还是没有看到东西。 继续。 直到揭开了接近半米,才露出了暗黄色的纸。 而且,这纸是贴在上半层绫子上的······ “现在知道为什么要泡了吧?这裱匠的手法非常高明,两层绫子,上层的更厚;他将上层的绫子,挖出了一个长方块,但是却没挖透,正好将这幅纸本作品镶了进去,如此一来,这纸本虽然比卷轴面要小,但整个面也会十分平整!” 沈运舟缓缓将两张绫子分开,而后将下面无用的绫子卷起扔到一边,又将上面那层镶嵌纸本的绫子平放在了桌面上。 镶入纸本的面朝上。 如此可以看得比较明白了,这幅纸本作品,长两米有余,宽约二十七八厘米,算是手卷的形式。 吴夺顿感有些奇怪,当时“听”的时候,宋、元、明、清的年份信息都有,但现在来看,好像只有一幅作品啊! 但这个时候,沈运舟正在操作,他不可能伸手去试;再说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了。 沈运舟是文物修复专家,也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加上宁霜曾经是他的学生,所以这次他是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吴夺跟着受益匪浅。 “你们看,这幅纸本,还留着命纸,这命纸是清代的。至少说明,最后一次装裱是在清代。不过清代的原裱也没了;很可能被暗藏之前,就有些残破,所以就干脆拆掉,只留下了命纸!” 沈运舟顿了顿,“这种命纸,是清宫专用!” 说罢,看了看吴夺,“小吴,你真捡到宝了!” 吴夺听到这里,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幅作品之上,能听到宋、元、明、清这么多年份信息! 这幅书画作品,应该是宋代的!因为宋代在听到的年份之中是最早的。而后,很可能有宋、元、明、清历朝历代的题跋和收藏款印,而且还被重新装裱过! 宋代书画作品,能传承保存到现在的,以绢本作品居多,纸本作品偏少。 宁霜也不由面露惊讶。她是不知道吴夺听到的信息,但清宫重新装裱的书画,那必不是一般的作品! 随后,吴夺和宁霜不再作声,专注地看着沈运舟操作完了。 一幅纸本作品被完整地取下,铺在了桌面上,确切地说,是铺在了沈运舟提前放好的一块专用特制垫板上。 这幅纸本作品还是湿的,但已然可以看得清楚明白。 这实际上是好几块宣纸拼接在底部的命纸上的。 真正的画心,只有半米左右的长度,剩下一米六左右长度的篇幅,全部是后世的题跋。 “今天得谢客了!”沈运舟看清楚画心之后,立即走出里间,到外间把办公室的门给反锁了。 画面很简单,一块怪石,一竿修竹。 款识:元丰三年五月作,元章。 无钤印。 画面的留白处,还有题字: 世路险而倚石定,道心微而借竹风。 字是行书,用笔劲健清新,欹纵变幻迅疾。 “米芾?!”吴夺和宁霜两两对视,异口同声! 米芾,字元章,北宋大书法家、大画家,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合称“宋四家”,即所谓的“苏黄米蔡”。 大名鼎鼎的《研山铭》,现藏于故宫博物院,亦是米芾之作。 吴夺和宁霜话音刚落,反锁了门回来的沈运舟旋即接口: “对!真迹无疑!” 说罢,沈运舟指了指画心,“这幅竹石图,乃是米芾少有的书画合一的精品之作啊!” 就在这宽二十多厘米、长不过半米的画心之上,边缘和空白之处,竟盖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收藏章! 这其中,有南宋夏珪的,有元代赵孟頫的,有明代文徵明的,还有一些有名的堂号款收藏钤印······ 不过,这幅画,依然没有逃脱“盖章狂魔”乾隆之手,什么“乾隆御赏之宝”、“古稀天子”、“宜子孙”······光他自己,就盖了七个! 万幸的是,乾隆没有题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题字,但吴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米芾的书法旁边,若是再配上乾隆的书法,实在太煞风景了! 这画心之外接的题跋,主要是三大名家,也就是在画心之上盖过章的南宋夏珪、元代赵孟頫、明代文徵明。 此外,还有几位书画收藏家。 题跋有长有短,最长的是文徵明的一诗,明显是单独一幅;而最短的就几个字“真迹妙品,双桧斋藏”,是明代收藏家李廷相题跋的,就跟在赵孟頫题跋后面的空白处。 就在后接的这些题跋之上,也有不少钤印,多为明代的。 吴夺指了指一方盖在文徵明题跋之后的“项子京家珍藏”钤印,“沈先生,这就是那个名头很大的项墨林吧?” 沈运舟点点头,“项元汴,字子京,号墨林,明代最富盛名的收藏大家,顾恺之《女史箴图》、王羲之《瞻近帖卷》、怀素《自叙帖》、韩滉《五牛图》······简直数不过来的,都有项墨林和他的天籁阁的收藏钤印!” “从题跋来看,文徵明肯定也收藏过这幅竹石图,他和项墨林好像是同一时期的吧?”吴夺又问。 “文徵明比项墨林大几十岁,但是他俩关系不错,这幅作品,极有可能是他从文徵明手里买来的。”沈运舟顺手指了指画卷,“你现没有,这上面除了清宫的收藏钤印,并没有项墨林之后的民间收藏钤印。” 宁霜点了点头,“项墨林的天籁阁在嘉兴,顺治二年,清兵攻破嘉兴,劫掠了天籁阁的珍品。这幅竹石图,可能就是这么进了清宫!” “现在就能完全认定,北宋米芾竹石图,历经辗转,传承有序;特别是在明代,几乎可以从题跋和收藏钤印找出很明晰的收藏者之间的传承,从李廷相到文徵明到项墨林;最后,竹石图是在清初被清兵劫掠而去,进入皇宫。” 沈运舟深吸一口气,看着竹石图继续说道,“这其中,有乾隆的收藏钤印七方,嘉庆收藏钤印一方,道光收藏钤印一方。结合小吴说的长春之事,那就是清亡之后,被溥仪偷偷带出宫去;最后,在逃离长春伪满皇宫之时流落民间!今天,重见天日!” 宁霜随之郑重点头。 而吴夺看着沈运舟庄重肃穆的表情,心里却不由一阵虚······ 第180章 择日不如撞日 正在虚之时,沈运舟却又开了口,“小吴啊,这幅竹石图,堪称国宝啊!” 吴夺不由打了个激灵,“沈先生,我······” 沈运舟摆摆手,“我已经捏住了最佳火候,既泡透了绫子,又没有让纸本湿透,但是毕竟是浸润了,现在需要自然阴干。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自己看着,怕是不放心吧?” 吴夺没想到沈运舟说的是这个,他还以为沈运舟要动员他优先提供给国家,比如故宫这样的地方呢。 虽说这样的东西,即便提供,也可以谈价钱,但······ 2oo2年,米芾的《研山铭》,是被国家文物局委托以2999万人民币以定向单人形式拍下的,现收藏于故宫博物院。 这在当年,价钱也不算低了,如今若是放到市面上,肯定得以亿论价。 价钱暂且不说,关键是吴夺面对这么一幅罕见的书画珍品,是非常渴盼自己先收藏起来的······ 最起码他还没想清楚下一步。 吴夺正想着,沈运舟拿出了一个折叠式的类似纱网的东西,拉伸出一个合适的长度,罩在了这幅纸本上面,边缘则和下方的专用垫板固定连接。 “沈先生,不知这幅画需要阴干多久?” “不用太久,我这么处理之后,二十四小时足矣。”沈运舟解释,“但是,二十四小时,那也是一天一夜,这样的东西······所以我说怕小吴你不放心。” “在沈先生这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给沈先生添麻烦了!” 实际上,就算吴夺不放心,也只能这样,因为现在不能随意取放。 “好。”沈运舟点点头,“从现在开始,这里间我会锁门。你们明天上午来拿就可以了。我这里有专用棉絮,到时候一起放书画盒里,可吸收残留的潮气,也能在行动时防止书画与盒内壁的碰撞。” 沈运舟说着,突然一抚额头,指了指水池上方的固定在墙上的竹架,“刚才有些过于专注,你这幅‘草书千字文’我随手放上面了,现在再处理也晚了!纸张等干透之后,怕是会有凹凸变形甚至出现破裂之处!” “哎呀,沈先生,您这么说,岂不是让我无地自容么?这书法本就价值不大,而且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它还占了您的地方,您就是随手扔掉也正常啊!”吴夺连忙说道。 “别,都晾上了,那就干透什么样算什么样吧!”沈运舟笑了笑,“走,我这就锁门,咱们出去说话吧。” 三人出了里间,沈运舟锁上门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上午十点。 “宁霜,我今天没课,你今天也不用上班么?” “我请了半天假。”宁霜笑道,“这个假请的值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是啊!”吴夺接口,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就这一套功夫,就算请外面的裱匠操作,那也得花上一笔钱。关键是沈运舟这样的古书画修复大师来操作,这根本不好算钱了。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提钱,沈运舟能帮忙,压根就不是钱的事儿。 “感谢是必须要感谢的,不过是我感谢你们!”沈运舟活动了一下腰身,“这幅米芾的竹石图,连带多位赫赫有名的书画大家的题跋,即便放到故宫博物院,那也是毫不逊色的作品。在我有生之年,又饱了一次眼福,长了一次见识啊!” 宁霜听沈运舟这么说,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接口。因为她知道,沈运舟根本不是客套,他真就是这么想的。 “坐吧!”沈运舟此时压压手,自己也坐到了沙上,拿起保温杯拧开,喝了口水,“对了,你们也渴了吧?我这里没茶,只有桶装水,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纸杯。” “知道您不喝茶。”宁霜笑着去接了两杯水,递给吴夺一杯。随后,两人也坐下了。 “小吴啊,本来这是你的东西,我不该多嘴,但我有个建议,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沈运舟放下保温杯,又开了口。 “您的教诲,我洗耳恭听。”吴夺连忙应道,同时,本来已经松弛的神经不由又绷紧了。 “这幅作品,如果你想出手,可千万要考察好买主,务必保证一个原则,就是不要流出国门啊!”沈运舟语重心长。 吴夺一听,不由松了一口气。“沈先生,其实我特别想自己珍藏。” “这是好事儿啊!你还年轻,等到藏品足够丰富,可以自己建一个民间博物馆嘛!”沈运舟点头微笑。 吴夺听沈运舟这么说,便就敞开了心扉,“沈先生,其实我一直担心您动员我捐献或者优先出让给国家文博单位呢。” “这也是好事儿啊。现在和以前不同了,如果出让,国家给的价钱也很高的。”沈运舟应道,“不过,这种事儿,全凭自愿,我怎么会随便建议?但是,流出国门,这就是大原则问题了!所以,我才提出来。” 吴夺点点头,“这一点您放心,我肯定做得到。而且,我只是自己先行收藏,说不定未来哪天境界上去了,有可能也会出让给国家。” “小伙子不错!宁霜你有眼光!”沈运舟又对吴夺说道,“这幅竹石图是宝,宁霜也是个宝啊,小吴你可不要辜负她!” 宁霜闻言不由羞涩低头,吴夺却抓住了她的手,“沈先生,等结婚的时候,您要有时间,可一定要大驾光临啊!” 宁霜捶了吴夺一下,“瞎说什么呢!” “这怎么是瞎说呢,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沈运舟忽而又道,“哎?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咱们现在就一起去看看李先生,如何?” 沈运舟提出来了,吴夺和宁霜肯定不好不答应,吴夺挠挠头,“只是没准备礼物······” “你俩一起去,就是最好的礼物!”沈运舟说完,又想了想,“这样吧,我这里还有一筒奇楠沉香碎料所制的线香,一并带上,也不算空着手了。” 说罢,不待吴夺和宁霜应声,便拨打了李一言的宅电。 第181章 他们这一对,好像差了辈 实际上,吴夺和宁霜来找沈运舟,也没带礼物。这是因为他们是请沈运舟帮忙,宁霜了解沈运舟,如果带着礼物,就有点儿“报酬”的感觉,沈运舟可能会不高兴。 所以,这次不带,以后宁霜无事相求来拜访时可以带。 但是去看李一言就不一样了,是纯粹的登门拜访,所以吴夺才提出来。 吴夺提出来,本是想先去买礼物的,结果沈运舟却又给“包揽”了,礼物他来出。而且,他出的礼物还很上档次。 既然如此,吴夺也就不好提出再去买了。 李一言就住在燕京大学校内的景明园1号楼。1号楼楼高三层,一排八户,类似于那种联排别墅,只是没有附院,楼前门口两侧是公共小花圃。 电话正是李一言自己接的,一听沈运舟这么说,挂了电话就让厨师多准备几个菜,要留他们吃午饭。 李一言的老伴已经去世了,儿女和孙辈都是周末才来,平时家里就他和一个厨师一个保姆,男厨师负责一日三餐,女保姆负责日常家务。 沈运舟带着他俩,走着去了李一言家里。 沈运舟虽然在宁霜读研期间教过她课程,但仅凭这一点,关系是不可能这么近的。根本原因,还在于李一言。 沈运舟,是国家恢复研究生招生后、李一言带的第一个研究生;而宁霜,则是李一言带的最后一个研究生。对这两个人,李一言都是挺关心的。加上宁霜毕业后又去了国家考古部门,一直也没断了联系。 实际上,宁霜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李一言早就不带硕士、只带博士了;而且那一年,本来也不招博士了,只有之前带的博士还在读。但因为宁霜优异的成绩和让李一言眼前一亮的本科毕业论文,故此破了例。 吴夺在客厅见到了李一言。 他满头银,却并不稀疏;眼窝深陷,一双眼睛特别有神,毫无混沌之感。身高中等,身材瘦削,拄着拐杖,但是感觉动作还是挺灵活的。 宁霜介绍了吴夺的姓名,沈运舟又补了一句,“吴夺是宁霜的男朋友。” 吴夺个儿高,躬身握手;李一言和吴夺握手之后,又大笑着拍了一下吴夺的肩膀: “好小子,好本事!” 看着是个小老头儿,手劲儿这么大?吴夺咝了一口气,笑道,“李先生,我就是运气好。” “哎?这回答有点儿意思。”李一言抬抬手,“坐下说话吧,中午都别走了,我让厨师加菜了。” 大家落座之后,保姆端上了茶水和水果。 李一言旋即便问了吴夺一些基本情况,当吴夺说起老家只有一个爷爷时,沈运舟按捺不住,“老师,您肯定想不到吧?吴夺是吴士心的孙子!” “啊?”李一言一脸惊讶,“士心?” 转而看向吴夺,“你爷爷真是吴士心?” 吴夺想了想,“是这样,我今天在沈先生的办公室,看到了当年的合影,觉得沈先生旁边的人像我爷爷。而且一问之后,生日能对上,也都是东山省人。但我给我爷爷打电话,还没开机,所以没有最终落实。” “也就是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李一言皱了皱眉,“你爷爷难道不叫吴士心?” “是的。我爷爷叫吴大志。” “士心,大志······那就应该是他了,这么多年,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一直没有联系我啊!”李一言叹气,“他身体还好吧?” “身体倒是很好,而且如今算是退休了,也没什么烦心事。” “那就好。”李一言轻轻拍了拍茶几的边缘,“吴夺,你现在能再给你爷爷打个电话吗?” “好。”吴夺起身,离开了沙和茶几的区域,走到了客厅一侧,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拨给老财主。 老财主这么多年不和李一言联系,肯定有他的原因;还是找机会先单独告诉他为好,事后他若想联系,不过是很简单的事儿。 “不好意思啊李老,还是没开机。”吴夺顿了顿,“您有所不知,他有时候晚上不睡,会睡一个白天的。” “好吧。你联系上了你爷爷之后,一定要告诉他,你见过我,我也想见他······” 李一言说着说着,就仿佛陷入了回忆里: “我当年除了任课,还兼任考古班的辅导员,士心和我交流最多,他是班上天赋最高的学生,而且他善于自学,喜欢泡图书馆,有些东西对我启也很大,我们有时候会交流到深夜。他当时家里很穷,经常到我家蹭饭,我说不能白吃,就让他帮我誊抄资料······” 不知不觉间,李一言露出了伤感之色。 沈运舟一看,瞅个空当,“老师,我现一个问题。” “怎么?”李一言神色稍缓。 “你看啊,吴士心是您的学生,宁霜是您的学生,现在吴夺和宁霜又成了一对。他们这一对,好像差了辈!” 这个说法,纯粹是沈运舟为了调节李一言回忆的伤感,牵强附会。因为大学里的师生关系,和磕头拜师的传统关系不同;且不说本科时的老师,就算沈运舟和宁霜,都曾经是李一言带过的研究生,但是宁霜读研时也上沈运舟的课,一样得叫老师。 李一言勉强笑了笑,就此不再重提旧事,看向吴夺,“吴夺,我听宁霜说,她要给我的寿礼,是从你哪里得来的?” 吴夺没多想,点点头,“这是真的,是······” 宁霜却及时出言打断吴夺,“我还没告诉李先生是什么呢,到时候想给他一个惊喜。” 宁霜转而又看向李一言,“您怎么知道是吴夺?我当时只说从一个朋友那里得来的。” “我就是见了吴夺想随便碰碰,结果碰对了。”李一言微微一笑,接着又点了点吴夺,“看来,你的眼力肯定是非同一般了!” “马马虎虎,不如宁霜。”吴夺“谦虚”接口。 “不可能!你若不如她,她恐怕就看不上你了!”李一言起身,走到客厅一角的一个五斗橱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锦盒,“来,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件东西挺有意思,我考考你!” 第182章 技惊泰斗 吴夺没想到来拜访李一言,还要被“考考”。 来之前,他重点盘算过两点。 第一点,是沈运舟会说“吴士心”的事儿,这个他完全可以应付,就像刚才应付过去的那样。事后,一切得听凭老财主的决定。 实际上,老财主的三重身份,吴夺以前只知道“吴大志”,现在知道了“吴士心”。还有像“祁六斗”一样且并称“北七南六”的名号“吴七星”,他依然被蒙在鼓里。 第二点,吴夺料想沈运舟有可能会说米芾竹石图的事儿,但沈运舟没说。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吴夺自然不想声张。但他终究是晚辈,贸然提醒沈运舟不要声张,不太合适。 不过,从沈运舟的表达来看,他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料想也不会声张;他估计可能会悄悄告诉李一言,但现在当着吴夺的面儿没告诉,就是在表达一种态度。 一直在盘算这两点,所以吴夺没想到李一言居然会专门拿出东西专门考校。 这样“考考”倒也无所谓,谁让咱有绝活儿呢。 李一言拿出的这个锦盒,如同一个鞋盒大小;他拿着锦盒,放到了沙旁边的一张铺了台布的方桌上。 这方桌上什么都没有,而且在一边很突兀,吴夺猜想。这有可能就是专门看东西的桌子,摆在客厅里,更像是来客专用。 方桌旁边没有椅子,吴夺、宁霜还有沈运舟便就起了身,一起站着围观。 锦盒里拿出来的,是一件青铜爵。 这件青铜爵高约十八厘米,纹饰很简单,扁体平底,“流”比较宽,“尾”比较短,三足也不太高。 吴夺对青铜器也不算太懂,不过一些基本的资料还是看过的。 据他所知,夏代就有了青铜爵,商代有所展,商代晚期趋于成熟,到了西周,纹饰就复杂多了,而且“流”和“尾”的比例就基本一样了。 爵最早是酒器,“流”就是喝酒的那个嘴儿,“尾”就是对应的另一侧的延伸。 所以,这样大致看上去,李一言拿出的这件青铜爵,应该是商代的,而且不是晚期的,是中期乃至更早。 这件青铜爵上结满绿锈,但很是完整,并无残缺裂纹。 沈运舟的专长在古书画,可终究有大量考古实践的积累,看了一会儿,便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件商代中期的青铜爵,而且并不是这些年出土,出土至少得有个大几十年了。这东西没什么难点,拿来考吴夺,他才觉得奇怪。 不过沈运舟旋即转念,或许,李一言就是简单一考,让吴夺顺利答出来,皆大欢喜,无非就是吃饭前的一个助兴小节目罢了。 宁霜和沈运舟的看法差不多。 既然李一言说了是考吴夺,他俩自然也就没有言语。 “我还是直接上手吧!”吴夺笑了笑。 在他们听来,吴夺好像已经看明白了,为了表示尊重,才上手进一步确认。但实际上,吴夺面对李一言的考校,不敢大意,想直接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结果,吴夺上手之后,眉头却不由皱了起来。 因为,他得到的信息,推出的时间,是公元26年! 那么,这就是一件东汉早期铸造的青铜爵! 可从外观上看,明明就是商代的青铜爵······ 而且,这并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东汉,已经不再铸造青铜爵了。 青铜器当中的酒器是很多的,而爵,则是最早的形制之一,夏代就有。 这其中,青铜爵不是谁都能用的,是贵族专用。普通人所用的爵,则是陶器居多。所以,青铜爵后来也成了礼器,亦是地位的象征。到了西周,爵位由此而来,公侯伯子男的等级也出现了。 但是,青铜爵有年代上限,也有下限。 东周时期,青铜爵逐渐消失,最晚到秦末就彻底不再铸造,西汉时的史料也能证明这一点。 不过,这一件青铜爵虽是东汉铸造,却是商代的形制;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就是东汉人造假!造出商代青铜爵,在东汉时期冒充“文物”。 文物造假,这么早就有了么? 这······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吴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出能说明是东汉“造假”的证据来。 不要说他了,这东汉伪造商代的青铜爵,器型和纹饰没有问题;入土时间虽然比不了商代那么久远,但是也长达两千年左右,锈色上也没什么不对;就算是沈运舟,也是当成大开门的商代青铜爵来看的。 “怎么样?”李一言微微一笑,“很费力么?” “是很费力。”吴夺点头。 宁霜此时在一旁轻声鼓励,“大胆说就是。” 她是怕吴夺想多了,明明看出了商代青铜爵,却担心李一言不会用这么简单的东西考校,从而深入思量却适得其反。 实际上,李一言就是不会用简单的东西! 吴夺沉吟一番,终于开了口,“这青铜爵,是商代的形制,但我感觉,却无商代的气韵,总觉得像是后世仿造;但是仿造的时间,也可能很早,汉代······李先生,您觉得有没有可能?” 李一言听了,不由大吃一惊,半天没说出话来。 沈运舟也是愣了一下,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来?这个小吴啊,是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想多了吧? 宁霜也愣住了,“这?”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李一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李先生,严格来说,我看不出来。还是那句话,商代的青铜爵,虽然造型简单,但总觉得有一种特殊的气韵;这一件,似乎少了点儿意思,但是,却又不像几个作伪高峰朝代的东西。而且,似乎有点儿汉代青铜器的感觉,虽然汉代已经没有青铜爵了。” “感觉······可能就是鉴定的最高境界了吧?”李一言长叹一声,“我是搞考古的,凡事总讲个实证。这一次,你虽然拿不出实证,但却说对了!” “啊?”沈运舟和宁霜都不由惊叫一声。 “老师,这件东西,您好像从来没有拿出来过啊?”沈运舟旋即问道。 第183章 往事如烟,莫我可辩 “对。这东西上周才到我手上。”李一言点点头,“所以我才说正好有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李一言随后将东西收起,重新放回原处,“过去坐下说吧,有点儿长,且听我絮叨絮叨。” “1947年夏天,我还不满十五岁,在琉璃厂的一家古玩店当学徒。这家店的老板因为和我父亲有交情,所以对我还不错。有一天,他收了四件东西,全是青铜器。” “其中一件,就是这青铜爵。” “当时,老板正是认定商代中期的青铜器收的;除了青铜爵,其他的三件年代也一致,都是商代。那时候,上三代的青铜器很值钱,现在火热的明清官窑在当时反而不值钱,和上三代青铜器根本没法比。老板收的价钱不高,很高兴。” “有三件东西,很快就6续出了。青铜爵体量最小,也是剩下的最后一件。” “过了有半个来月,送青铜爵的人又来送东西了。上次他送青铜爵,我不在店里,这次来了我才知道,此人是个盗墓者。他这次来,除了带了新货,还带了一张帛书。” “这张帛书,和青铜爵出自同一个墓葬,上次他忘了带了。” “这个盗墓者以前是跟着亲戚干,这墓葬是他第一次冒险单干,运气还不错。但他文化水平却有限;这帛书上的字体是小篆,所以他不认得。但是老板懂行啊,一看这帛书,大吃一惊。” “因为这帛书是东汉时期的,而且就是墓主所写!其实东汉流行隶书,但他在帛书上还是用了小篆,这个没法考究原因了;但是这个墓主在帛书里说得很清楚,他生前是铸造青铜器的匠人,而且喜欢仿古。 “墓主临终之时,叮嘱儿子,将他挑选出仿若四件最得意的仿造的商代青铜器陪葬;并将此事记载到了帛书中,也一并下葬。” “老板因为当时没控制住情绪,露出了吃惊之色,被这个盗墓者瞅出了端倪,还以为这帛书很值钱,于是叫了个高价。” “但是高价老板也得买,要不然这帛书传出去,那买了其他三件青铜器的买主可就不干了。其中还有一件‘商代青铜鼎’,体量偏大,卖得价格非常之高。帛书所谓的‘高价’,远不如卖出青铜器的利润。” “买下帛书、送走来人,老板立即就把帛书给烧了,而且将青铜爵送给了我。他送给我,是为了堵我的嘴。因为他知道,我十二岁就开始学习小篆,当时已经足以认得帛书内容。开始我们都没想到会这样,所以他是和我一起看的帛书。” “这件青铜爵,我只好收下,但也不敢自己卖,就这么一直留着。195o年,我考入燕京大学,后来又留校任教。又过了十几年,在特殊时期,这件青铜爵从我家连同很多东西,都被抄走了。” “这一晃,就是五十多年。就在上个星期,有位张先生来拜访我,拿出了这件青铜爵,归还于我。原来,当年他的父亲也参与了抄家,同时私下偷偷藏了好几件东西。这些东西6续都给卖了,所幸还留下了这一件青铜爵。” “上个月,张先生的父亲去世,临终前说出了这段过往;他一直想来跟我道歉,但是既没脸、也不敢。最后,只得叮嘱自己的儿子,送还唯一剩下的这件青铜爵,并代替父亲给我磕头道歉。” “往事如烟,当时谁来抄的家我都不记得了。于是,我收下了这件青铜爵,同时写了一封‘原谅信’,让张先生拿着去他父亲坟前烧了······” 将整个前后过程讲完,李一言突然笑了,“这不是巧了么?正好用来考了考小吴。” 在李一言讲述的过程中,三人都是唏嘘不已,结果李一言突然在最后笑着来了这么一句,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 “李先生,厨师说饭菜都摆上桌了,您看······”这时候,保姆走上前来问道。 “好!”李一言起身,“走,去餐厅吧。” 饭菜十分丰盛,六菜两汤,只是没准备酒,只有自制的酸梅汤。 “小吴啊!你真是太厉害了!这要不是老师讲出这样的过往,谁能看出是东汉仿制的商代青铜爵?”沈运舟在餐桌旁坐下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感叹连连,“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吴夺摆手辩解,“沈先生,您误会了,直觉这东西,做不得准,只是这一次碰对了而已。我要是感觉是魏晋的、隋唐的,那不就错了嘛!” “可你没错呀!”宁霜笑脸盈盈,微露得意之色。 李一言点了点宁霜,“嗯,你这丫头,选郎君的眼光,比小吴看东西还厉害!” 宁霜低头不语,但脸上依然挂着浅笑。 “普通人的直觉,或许是碰。但宁霜的眼力我是知道的,你能比她强,你的直觉,那就不是碰,而是鉴定的一种升华!所以,就不要谦虚了,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结果对了,就是对了!” 李一言对吴夺说完,接着招呼道,“来,没准备酒,就多吃点儿,不要拘束。” 开始吃饭之后,李一言就很少说话了。直到最后,大家都吃完了,李一言才又问吴夺,“小吴啊,你这眼力,是从小跟你爷爷······” “其实不是。我是自己爱好古玩,然后主要靠自学吧。而且我爷爷并不赞同我进入古玩行。”吴夺如实应道。 “噢?他有没有告诉过你,退休前都从事过什么职业?” “大致讲过一些,主要是走南闯北做······做生意吧。” “走南闯北?做生意?”李一言沉默片刻,“小吴,等联系上了你爷爷,可别忘了回复我啊!打家里电话就行,我今天都在家的。” “您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回复您。” 饭后,三人稍坐片刻,便就一起告辞了。这期间,沈运舟一直没提米芾竹石图的事情。 宁霜开车将吴夺送回酒店,自己则去上班了,她只请了半天假。 回到房间,吴夺换鞋洗手,而后坐下点了一支烟,将前后经过又梳理了一遍,便直接拨打了老财主的电话。 第184章 大河向东流,人比黄花瘦 吴夺拨出电话之后,吴大志几乎是秒接。 吴夺:“爷爷,方便说话么?” 吴大志:“方便。我这刚拿着手机躺下,你就来电话了,一不小心接起来了。” 吴夺:“一个好消息,一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吴大志:“臭小子,还跟我玩这套!先说不知好坏的吧!” 吴夺:“出了点儿事儿。” 吴大志:“怎么?你在燕京惹麻烦了?” 吴夺:“不是我,是关于您。我今天先后和沈运舟先生、李一言先生交流,他们好像都认识您······” 吴大志:“认不认识且两说,你怎么会说起我来?” 于是吴夺就把在沈运舟办公室看到照片的过程说了说,而后又把去李一言家里的过程也说了说。 吴大志很有耐心地听完,淡然道,“没错,确实是我。” “爷爷,您这厉害了,六十年代考上燕京大学,妥妥学霸啊!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吴夺一听吴大志承认了,有点儿兴奋。 “这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毕业,我是肄业,只上了一年就走了。” “那不是您的问题,是历史环境的问题。”吴夺接着说道,“怪不得您记得李先生的生日,原来您和他渊源这么深啊!” “我上次去燕京,去看他了。不过,我只是悄悄看一眼,也就行了。”吴大志依旧很淡然。 “啊?”吴夺不由问道,“可是,李先生说联系上您之后,让我给他说一声,他很想见您。” “五十多年了,再见面无非就是叙旧。而且,我也没有走学术道路,没必要再和李先生交流了!”吴大志的口气不容置疑,“臭小子,算你懂事,没有当着他的面给我打电话。” “这······”吴夺叹了口气,“这事儿肯定得听您的······那您说,我该怎么回复?” 吴大志沉吟片刻,微微叹息,“我之所以改名,就是为了断了过去······” 吴大志,再无大志。 “沈运舟是个书呆子,但是李先生不好糊弄,让我想想怎么回复。”吴大志接着又道。 “好。”吴夺就这么拿着电话,静静等着。 “这样。你就说:吴士心的事情,吴大志知道。但是,吴士心已经死了,吴大志不是吴士心。见面就不必了,吴大志替吴士心祝李老师健康长寿。” “啊?” “啊什么啊?就照说我的办。”吴大志顿了顿,“好事是什么?” 吴夺却没有立即回答,“爷爷,我有点儿想不通,要是寻常师生关系,也就罢了,但是我看得出,李先生对您······”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事,小孩子不要乱掺言!” “好吧!”吴夺嘟囔了一句,“撑不住就别硬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吴大志突然呵呵笑起来,“臭小子,行,没白养你。不过,你还年轻,有些事儿得上上年纪才会懂。好了,听我的就行。赶紧说说好事吧,我困了,得眯会儿。” “这好事确实不小。爷爷,那幅‘草书千字文’里,暗藏了一幅米芾的竹石图,上面还有米芾的书法,另外,还有夏珪、赵孟頫、文徵明等历代大家的题跋,还有几十个收藏钤印······” “什么?!”吴大志的声音陡然提高,“真让你蒙上了?” “这怎么能是蒙呢?这也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快拉倒吧!基本就是蒙!不过,这玩意儿要是真迹,少说也是过亿的东西啊!沈运舟这个书呆子,没建议你捐给故宫?” “他倒是顺着提过一句,不过不是捐,而是国家收购;同时,他也说,这完全凭个人意愿,自己收藏也可以。只是有个底线,不要流出国门。”吴夺解释道。 “这件事上,他还不算太呆。”吴大志顿了顿,“不过,怀璧其罪啊。这事儿你叮嘱他不要声张了么?” “没有,我这一个晚辈,当面不太好说啊。不过,他中午和我一起去李一言先生家里,没有当着我的面儿提这事儿,想来应该是明白的。” “嗯,他私下告诉李先生倒不要紧,李先生的智慧,他这辈子是赶不上了。”吴大志沉吟,“这样,这画现在沈运舟那里对吧?” “对,需要阴干和保养,明天上午我去取。” “这事儿还是得提。这样,你别开口,让我孙媳妇开口,就比较妥当了。你让她给沈运舟说一说;至于该怎么说,我那孙媳妇很聪明,我就不用教了。” “我懂,拜托沈先生保密,不用直接说,间接问问这样应该保密的事情,要不要告诉李先生即可。” “嗯,说法有的是,这样也行。还有,刚才给你说的,是让你告诉李先生的。明天你见了沈运舟,单独告诉他,就说我辜负了李先生、没有走学术道路,所以无颜再见,让他不要在李先生面前再提我。至于我俩,有缘的话,说不定有生之年,还会再见。” “行,我记下了爷爷。” “还有,那幅米芾的书画,不要找专业的古玩托运公司,也不要坐高铁了,你就自己拿着,然后从燕京包一辆正规出租车,直接开回齐州。” “好,我听您的。” “好了,我先眯会儿。等你回到齐州告诉我一声。” “对了爷爷,这事儿您孙媳妇一直也在呢,您的情况我给她怎么说?”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啥说啥!”吴大志说着,就挂了电话。 吴夺放下电话之后,心中波澜起伏。 对老财主了解越多,他反而越看不透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财主深不可测啊······ 稍稍稳了一会儿,吴夺便拨通了李一言的宅电,这次是保姆接的,吴夺报上了名号。 李一言接起电话便直接问道,“小吴啊,联系上你爷爷了?” “是的李先生,我把今天的经过都给他说了,他说······”吴夺照着吴大志的原话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 沉默。 吴夺也不好插嘴,就只有这么等着。 过了差不多得三分钟,李一言终于开口了,“好,小吴,我知道了,你再帮我给你爷爷转达一句话,可以吗?” “李先生,您太客气了,您说。” “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您说什么?”吴夺听得一头雾水。 李一言笑了笑,又重复了一遍,“记住了么?” “歌词加论语?” “你爷爷会懂的。谢谢你小吴。我有些累,先挂了。” 吴夺再度放下电话,感觉有点儿晕。 实际上,李一言已经猜了出来,“吴士心”在变成“吴大志”之前,中间一段时间,就是在盗墓界声名赫赫的“吴七星”。 大河向东流,指的就是时间和身份的变化;天上的星星参北斗,指的是他知道“吴七星”,也明白了吴大志为什么不和自己见面。 李一言又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在慨叹世事变化;因为“吴士心”放弃原来的路,走上了“吴七星”的路,但是最后却又金盆洗手,变成了隐居乡间的“吴大志”。 这其中,李一言其实还有一句潜台词:士心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吴夺是个局外人,一时搞不明白,但他立即拨打了吴大志的电话。 吴大志又是秒接,接了却道,“我不是给你说要休息么?” 吴夺知道他肯定睡不着,直接说道,“爷爷,李先生回了两句话,一句是: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一句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我知道了。”吴大志说着又挂断了电话。 吴夺拿着手机微微愣神,随后轻轻摇头,走到床边,大字型躺了下去。 而此时坐在堂屋里的吴大志,却将刚才拿下的老式留声机的唱针、再度放回到了唱片上。 时光一逝永不回 往事只能回味 ······ 而吴夺躺到床上之后,脑中一直在琢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最后是被门铃声吵醒的。 开门。 宁霜看了看睡眼惺忪的吴夺,“电话怎么关机了?” 吴夺过去拿起手机,一看确实关机了;手机电量本来就不多了,又连续打电话,结果在他睡着时就自动关机了。 吴夺给手机充上电,不自觉地低头点了一支烟。 “又抽烟!”宁霜嗔怪一声,去把窗户开了,“怎么样?联系上吴爷爷了么?” “嗯,有点儿乱。”吴夺抽了两口就把烟摁灭了,踱了两步,“我给你说说吧。” 宁霜听完之后,“唉,他们老辈人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过多评论,就听吴爷爷的吧。” “你说李先生那两句话什么意思?歌词加论语,有点儿费猜。” “具体可能只能他们两人才能明白,但是我想,肯定包含着时光流逝、白云苍狗的意思吧?”宁霜说完,便轻轻从背后抱住吴夺,将头靠在他身上,“你也别想多了。” 吴夺点点头,“你别说啊,咱俩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嗯。”宁霜低语,“别说话了,让我抱一会儿。” 吴夺一时有些感动。这事儿,宁霜肯定远不如他心乱;宁霜这样,只是为了安抚他。 其实,吴夺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已经一点点地从吴大志和李一言的“交流”中,琢磨出了一些东西。 因为之前的一些情况,现在有了结合点,比如所谓的“走南闯北”、“体力活儿”······ 不过,老财主是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爷爷,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他永远是自己的爷爷。 吴夺不会因为这事儿和老财主有什么隔阂,他只是有点儿乱,需要时间平复。 宁霜的柔情,加了这种平复。 因为开了窗,凉风不断吹进,窗帘随风摆动,吴夺看着摆在窗台上的一盆秋菊,黄花绽放,忽而笑了笑: “此情此景,我想吟诗一。” “吟来。”宁霜也忍不住笑起来,就此松了手。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这是词,不是诗。”宁霜白了吴夺一眼,“再说了,我有那么瘦么?” “不该瘦的地方,确实不瘦,我刚才感受到了压力山大,双压山啊。” 宁霜直接一拳怼来。 (虽然没有实质进展,但鉴于有些边缘行为,此处依然省略两千字。) 随后两人出了酒店,去吃晚饭。宁霜提议,多吃几家,边逛边吃。于是他们先吃了卤煮,又吃了爆肚······最后在过了饭点高峰的时间,到一家挺火的烤鸭店坐了。 “我特别喜欢看水平高的师傅片鸭子。”宁霜一边看着桌边师傅的手上下翻飞,一边对吴夺说道,“你看,这也是一种艺术。” “我以前看天下无贼,女主最后吃烤鸭,吃得我直流口水。”吴夺笑了笑,“不过后来我吃了几次烤鸭,反而越来越不喜欢用饼卷着这一套,倒是酱爆鸭架挺好吃。” 听了吴夺这话,片鸭子的师傅乐了,“帅哥,你的意思是让我片的时候多留点儿肉,留着酱爆鸭架?” “那哪儿成啊?回头他顺手拍张照片出去,说师傅你片鸭子不专业咋办?”宁霜坏笑。 “嘿!”师傅点头,“我看出来了,美女肯定是喜欢卷着吃的,这就得女士优先。该片几种片几种,该片干净片干净。” 从烤鸭店出来,时间也不早了,再说两人撑得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便就打道回府。 吴夺还是独自一人住酒店的待遇。 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接着吴夺又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 这次吴大志是响了半天才接的,“又怎么了?” “我就是想看看您状态怎么样。” “我挺好,你忙你的事儿吧。” “爷爷,过去的事儿吧,既然都已经大河向东流了,那就这样吧,你也得高兴点儿,别想多了。” “臭小子,别以为自己瞎琢磨就能想出点儿东西来,很多事情你根本想不到!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懂吗?” “您的用心我肯定懂,我只是怕您心情不好。” “好了!我这都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能没你明白?你自己别瞎琢磨了,早点儿睡吧!”吴大志说完,又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过,这次挂断电话之后,他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臭小子,脑子确实够用。” 而吴夺这时候又拨打了徐有仁的电话。 第185章 古玩城 徐有仁接了电话,“小吴你还真会挑时候,我正要给你打个电话睡觉呢。” “辛苦了徐大爷。” “不辛苦,我现呐,早晨先去中山公园走走挺好,然后去你家喂了狗,回来诊所正好开门!” “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 “早晨起来,中山公园有不少大妈也在锻炼,而且因为锻炼,身材是保持得不错的。” “这孩子!行了,你就放心吧,我挺喜欢这狗子,一切没问题!啥时候回来找我拿钥匙就行了!”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也就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宁霜开车接了吴夺,再度前往燕京大学去找沈运舟。 沈运舟当着吴夺的面儿,用几种工具将画“过”了一遍,最后卷画的时候,用了一个简单的类似长夹子的工具,将一层薄薄的棉絮卷在了里头。 卷好之后,又用一层厚棉絮包裹,两端各加一个软胶套头固定,最后又封上了一层密封袋,才放到了书画盒里。 “沈先生,这些工具也太好用了!”吴夺忍不住赞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沈运舟笑了笑,将书画盒递给吴夺,“一周后,将里外的棉絮撤掉,也不用密封了,只需放到书画盒即可。若是想挂出来,加一个密封玻璃框。” “谢谢沈先生指点。” 宁霜此时接了口,“沈先生,昨天您怎么没把这事儿告诉李先生?” “这件事情需要保密的,不过,告诉李先生也是应该。”沈运舟应道,“但是昨天他家保姆和厨师都在,来来回回,等找个机会我跟他悄悄说吧。” 宁霜看了一眼吴夺,吴夺也就此彻底放下心来,“沈先生,我爷爷有话让我转达给您。” “我就等着这个呢。”沈运舟点点头。 吴夺便把昨天的经过说了说,将吴大志对李一言的话也说了,只是不说李一言回应的话;对沈运舟的话,自是没有遗漏。 沈运舟听完,长叹一声,“人啊,有时候活的就是一股子心气。我当时在南纸店干裱匠,老是憋着要重回燕京大学,十几年也不曾松懈。士心,他啊,是出去闯荡之后,心野了。” 吴夺默默无语,这话他也没法接。 沈运舟仿若自言自语,“上学的时候,他就叫我书呆子,我叫他野柿子。其实,我是有点儿遁世罢了,他的心思,我焉能不明白?别看他现在看似隐居乡间,说不定还有什么大事情要做······” 吴夺一听,“沈先生,我看不像啊,他挺逍遥的。” 的确,即便现在了解了那么多,吴夺依然觉得老财主当年基本就是倦鸟归林。 而之所以不回海州,选了茂岭县,可能是因为白杨村山清水秀,风水又好;而海州怕是也没什么亲人了,茂岭县相距海州也不算太远。 如同歌里唱的:转眼过去多年时间,多少离合悲欢,曾经志在四方少年,羡慕南飞的雁······ 沈运舟却摇摇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不等吴夺接口,沈运舟立即又道,“就像你爷爷说的,等有机会我和他还会见面的。这事儿先就这样吧。” 吴夺便也没有再多说。 临别的时候,沈运舟又对吴夺说,“小吴,保持联系。” 离开燕京大学之后,吴夺和宁霜先一起回家,将书画盒放到了保险柜里。 “你明天上班,今天什么时候走?”宁霜问。 “你今天又请了半天假?”吴夺反问。 宁霜看了看时间,“这还不到上班时间呢!不过你要是下午走,我就临时请假。” “你别请了,还是我请吧。既然来了,我想逛逛古玩市场的地摊,正好明天周六,地摊多。” “你行么?” “问题不大。我周日下午租车回去,然后下周再多值一天班不就行了?” 说完,吴夺就给胡允德打了个电话,胡允德很痛快地应了。 “那我去上班了。”宁霜接着说道。 “这样,你中午就在你们食堂吃吧,我白天自己出去逛逛,你反正明天休息,有一整天时间。”吴夺建议。 “行,下午随时联系吧。” 宁霜去上班了。吴夺盘算了一下,明天一早可以先去潘家园逛地摊,下午可以去趟琉璃厂。 那今天,就自己去逛逛古玩城,逛古玩城,一般就是遛遛眼罢了。于是,吴夺先打车去了燕京古玩城。 实际上燕京的古玩城很多,不过吴夺听得最多的就是燕京古玩城。 燕京古玩城确实名头不小,规模也不小,建成有三十年了,十年前改造过一次。里头除了古玩商的店铺,还有文物公司驻场,还有港澳台的古玩商,还有欧洲和倭国的古玩商。 吴夺也没什么目的性,就是随便逛。里头的店铺,一般都是玻璃墙,在走廊里就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店铺大多专业分类,比如卖瓷器的店里就基本只有瓷器。 所以,当吴夺看到第一家比较“杂乱”的店铺后,便就直接进去了。 这家店名叫鸿古斋,面积不小,进了门之后,三面柜台;门旁两侧,各有一张八仙桌。这店里,除了没书画,柜台后的货架上,东西是五花八门。 柜台后有一个女店员,三十多岁的样子;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女服务员,站在柜台前一侧。 店里的两张八仙桌,一张空着;还有一张旁边,椅子上坐了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长得中规中矩,正拿着一把小紫砂壶,对嘴喝茶。 想来可能是店老板。 吴夺进去之后,喝茶的老板没啥反应,柜台前的女服务员笑着上前,“欢迎光临,先生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么?” “随便看看。”吴夺应道。 此时,八仙桌旁的老板咳嗽了一声,女服务员循声望去,他对她使了个眼色。 很显然,老板把吴夺当成只看不买的逛灯的了。 吴夺不以为意,顺着柜台看货架,自己看自己的。 “这个能拿出来看看么?”吴夺看着看着,便指着柜台里一件东西说道。 “是这个墨玉舞人吗?”女店员确认了一下。 “对。” 女店员拿起一块白垫布放好,而后将这件墨玉舞人放上,冲吴夺伸手示意。 这墨玉舞人有巴掌大小,膝盖微曲,身体前倾,头部斜抬,长袖过肩,作翩翩起舞状。 吴夺上手细看之后,却不由摇头,“原来不是汉代的。” 第186章 竹笔筒,周芷若 吴夺有点儿失望。 本来,吴夺隔着玻璃柜台,看这件墨玉舞人有汉风之感,可上手之后,却又感觉少了汉代玉舞人的风情万种,没有婀娜之感。 再仔细端详,这墨玉舞人似乎是个男子!而且还有点儿“胡人”的感觉!只是不那么遒劲,反而有几分“飘”。 所以,乍看上去,有点儿汉玉舞人的感觉,但经不住细看。 吴夺就顺带又听了听,果然不是汉玉。 而且,这块玉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和田墨玉,而是黑青。 一般来说,大致看着是黑色的和田玉料,有三种情况。 一种就是墨玉,它实际上是白玉底子,但是聚墨变成了黑色;即便聚墨浓重,打灯不透,但灯光边缘表面的光圈是白的。 再一种是墨碧,碧玉底子。最不值钱的一种就是黑青,是青玉底子。碧玉和青玉不是一种绿,黑青也比墨碧产量大得多,也便宜得多。 墨玉和后两者完全不一样,容易区分。但是,墨碧和黑青的区分却相对难一点儿,所以不少无良商家就会忽悠小白,将黑青说成墨碧。 当然,这一件玉舞人即便是黑青料做成,如果是汉代的,那也值得收。 吴夺虽然是失望之余脱口而出,但是基本也属于自己嘟囔,女店员并没听清,还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没什么······” 女店员迅接口,“先生您真有眼光,这件墨玉舞人,有汉唐之风呢。” 这话说得很取巧。但是,平时形容现代作品可以这么说,在古玩上,汉就是汉,唐就是唐,差了那么多年,哪能混为一谈? “到底是汉,还是唐?”吴夺笑了笑。 “老板鉴定,这是唐代的墨玉舞人,不过却多了几分飘逸。”女店员牵强解释。 吴夺点点头,“收起来吧!” “先生不喜欢么?不贵的。”女店员脸上笑若桃花,但加了半句“不贵的”却并不好听,而且她的眼神也有几分让吴夺不舒服。 许是像吴夺这么年轻的来逛店的,大多都是逛灯的吧。 吴夺也没太计较,他是来逛店的,图的是舒服;不过,女店员都问了是不是不喜欢、还加了“不贵的”,也不好不回应。 “这是黑青,不是墨玉。而且我个人感觉到不了唐。”吴夺简单应了一句,便继续顺着柜台往下看。 女店员闻言,不由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个小年轻出口这么专业。 此时,坐在八仙桌旁的老板仿佛听到了,眉头微微一皱,旋即便起了身,走到了吴夺身边。 “先生贵姓啊?”店老板微微一笑,“我叫孙鸿,是这小店的老板。” “免贵姓吴。”吴夺看了看他,“孙老板店里包罗万象,我就是个小玩家,所以想慢慢先看看。” “请随便看。我在旁边聒噪几句不介意吧?” “孙老板有话请讲。” “这玉舞人,是胡人男子形象,有唐代盛行的异族风情。同时呢,雕刻风格来看,应该也是能到唐的,包浆也很到位;但是我刚才听小吴先生你说,到不了唐,不知能否给个明示?要不然,我这不成了骗人嘛!” 孙鸿说得很客气,但实际上绵里藏针。吴夺要是不给个说法,怕是会没完没了。 “这是五代末的东西。五代时期的玉雕风格,和唐代没什么太大区别;但是,你们的店员不是说了么,多了几分飘逸;唐代的胡人男子玉舞人,风格明显要比这个遒劲。”吴夺听出了孙鸿的意思,便也只能干脆利索。 吴夺有“绝技”在手,能准确断代,加上玉器本就是他最擅长的,再根据断代结果找依据,那就容易多了。 孙鸿微微一怔。 吴夺却接着说道,“本来,毕竟是五代的东西,年份也够老了。但我不喜欢这种不伦不类的风格。它没有唐代的遒劲,说是飘逸,但是实际上是‘飘’了;这种‘飘’,既没有早期的汉代的婀娜,也没有后世的宋代的风雅。我建议您再仔细看看。” 这一套下来,吴夺算是给了孙鸿一个“大满贯”。我不仅告诉你怎么断代,还告诉你为什么不买! 这就是档次。 孙鸿干笑两声,这才明白这个年纪轻轻的“逛灯的”,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高手! “多谢小吴先生指点!”孙鸿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好说,没准儿有看好的,今天还能和孙老板做一笔生意呢。”吴夺淡然一笑,继续看自己的。 “慢慢看,真有看上的,必定给小吴先生一个最低的折扣!”孙鸿说完,又冲女店员说道,“这玉舞人有争议,先收起来吧,回头我找专家再看看。” 他这是给自己找台阶下罢了。实际上,吴夺的鉴定之语,已经让他信服;但凡有一点儿能抗辩的,他也不会只有说“感谢指点”的份儿。 古玩行里,眼力为王,尤其是具体到一件东西的鉴定上。 吴夺继续看,孙鸿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站在柜台边望着。 再要拿东西看时,女店员变得毕恭毕敬起来。 吴夺并不想要这种效果,但这寸劲儿赶上了,已经这样了,也没办法。鸿古斋里,东西杂,可看的还是有一些的。 “那个竹笔筒,好像是刻了竹石是吧?我看看。”吴夺又看到了货架上的一个竹雕笔筒。 刚得了米芾的竹石图,这笔筒上刻的似乎也是竹石。 而且这笔筒颜色红润,包浆厚重。有一眼。 女店员笑着拿过来,放在了柜台上的垫布上。 这竹雕笔筒高约十五厘米,直径在十厘米左右。造型很是简洁,就是一个圆筒,只有底部竹节微凸,同时下面的足底浅浅挖出三足的造型。 上面刻的确实有竹有石,确切地说是一片竹林,竹林边有河,河边有几块嶙峋的巨石。 空白处有落款。 落款竖刻两列。 一列是:乾隆戊午孟秋制 另一列是:周芷若。 吴夺看到之后,也不由愣了一下子,周芷若?难道乾隆是张无忌穿越了? 就算造假,也没人这么瞎胡来吧? 吴夺定定神,开始仔细审视这落款。 第187章 二百余年,首屈一指 落款的刻字是行书,“周芷若”这三个字,乍一看不怎么难认,而且因为“周芷若”这么熟,一下子就顺了出来。 不过,仔细端详之后,吴夺现,这个“若”字上,有划痕和磨损,特别是上半部分磨损比较严重。 草字头的中间有磨损,但磨损两侧,还能看出有一横两竖。 同时,草字头下面,还有一处坑点,正“坑”在“右”字上出头的地方。 “周”和“芷”肯定没问题了,问题在这个“若”上 吴夺轻轻用手摩挲了几下,现“若”中间的那个坑点,不是刻的,原先这里应该没有刻痕,因为和下方的撇,极不连贯。 下方莫非是个“石”? 但吴夺不知道有什么字上面一个草字头,下面一个石。 吴夺不由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听听吧。 此时,见到吴夺摇头,女店员的心里沉了一下子,心说:得,又不会要了! 店老板孙鸿也不由上前,笑了笑,“我还以为小吴先生看上了上面那个盘子呢!” 实际上,这个笔筒,是放在一个盘子下面,充当了“支架”的作用。 但是吴夺的注意力在“竹石图”上,所以没有太过在意那个盘子。 吴夺听完,回神应道,“笔筒先放这,那就再看看那个盘子吧!” 孙鸿不由有些得意,暗道就算你眼力高,但是古玩行里这些套路,我还能不清楚么?指东打西,醉翁之意不在酒,我现在直接给你挑出来,你不是还得看? 这个盘子,是光绪青花莲纹盘。确实是官窑的东西,但是盘沿有一处小崩口,而且盘心有两处釉偏薄。 这不算大毛病,但价钱上肯定有折损,吴夺点了点才问价。 吴夺点出来了,孙鸿也不避讳,“如果是全品,这是上十万的东西。我刚才说了,小吴先生看上的东西,我必定给个最低的折扣,这盘子我是五万来的,添一万,六万,当我赚个吆喝了。” 假设他真就是五万来的,六万卖,那就是两成的利。两成的利,在古玩行里,确实就是赚个吆喝。 老话说,粮食布匹十分利、中药当铺百分利、古玩字画千分利;如今市场公开化的程度高了,可古玩行依然是个特殊的行当。千分利有些夸张,那得捡漏才行;但即便是正常买卖,对于坐商来说,往往也少不了百分之百的利。 不过,他说五万来的,却未必是真的。 而且这盘子,它就算全品,也不是上十万的东西,本来也就是五六万的东西。可问题,这盘子还不是全品,五万那就算到了顶了。 孙鸿这一句话之间,全特么是忽悠和陷阱。 “我本来还想一起拿了,因为这盘子摆在笔筒上,别说,还挺好看。”吴夺笑了笑,“要是单拿这笔筒呢?” “这笔筒也是乾隆朝的老物件啊,好的竹刻笔筒,比光绪官窑还贵呢!明代嘉定三朱的竹刻笔筒,那都是几百万的东西呢!”孙鸿接口道。 竹刻笔筒,材料本身毫不值钱,价值全在于作者,全在于艺术水准。比如孙鸿刚才说到明代嘉定三朱的作品值几百万,但同时期普通匠人的东西,或许连万字都挂不上。 嘉定(今属上海),是明清竹刻最盛行的地方;嘉定竹刻,也是历史上最为著名的第一竹刻流派。 所谓三朱,是明代正德到嘉靖年间,嘉定的祖孙三代竹刻名家:朱鹤、朱缨、朱稚征;三朱开创了以书画入竹刻的技法,基本可以说是嘉定竹刻流派的鼻祖。 特别是朱稚征,将嘉定竹刻扬光大,出现了大量学徒,声名远播;三松竹刻(朱稚征号三松),是竹刻作品中的皇冠。 “孙老板,我真是没听说乾隆朝有叫周芷若的竹刻名家。”吴夺刚才已经“听”明白了,也觉得孙鸿根本没意识到这件竹刻笔筒的价值。 孙鸿的店里,虽然东西很杂,但他还是对瓷器和玉器相对擅长,别的东西,不能说不懂,但也都是个皮毛。而且,这笔筒,是收货搭来的,他没当回事儿。 最关键的是,他老觉得吴夺是看上了盘子,却拿下边的笔筒说事儿。 “乾隆时期,各种工艺品类,都很繁盛;碰上不知名的竹刻工匠,很正常嘛!这个名字不错,很有韵味,没准儿还真是个女雕刻师呢!至于和后来的武侠小说人物重名,那也不算稀奇。” “既然不知名,那这个笔筒给个最低价吧?”吴夺接口。 “小吴先生,咱就别墨迹了,我这人最痛快,这么着,你不是喜欢这个笔筒当架子么?你要是买了这个盘子,笔筒我送你了!” 吴夺微微沉吟。 他心想,如果不要盘子,执意单买笔筒,可别再惊了这个孙老板!再去琢磨笔筒,琢磨出来,那就麻烦。 现在孙鸿应该是觉得自己想要盘子却借笔筒说事儿。 “孙老板,关键你这盘子要价太高啊,我看,也就是两三万的东西。” “说笑了不是?这可是官窑!如今晚清的官窑势头很猛,因为再往前的,市面上难碰了!这盘子你六万买了,我保你五年之内就翻个跟头!” “三万吧,顺带搭个笔筒。” “我这人,就佩服有眼力的!这么着,我不赚你钱了,五万,咱们交个朋友!” 孙鸿叫这口五万,吴夺接着又讲了讲,却讲不下来了。 这个时候,店里又来了两位客人,吴夺一看,得,拿下吧! 货款两清,吴夺将装了盘子和笔筒的两个锦盒装进塑料袋,拎着继续看了看,再没有看到合意的东西,便就此告辞,出了鸿古斋。 五万买了这个盘子,不能说亏,但也买得偏贵。 但搭的这个笔筒,那可就赚大了! 周芷若不是周芷若,而应该是周芷岩! 周颢,字晋瞻,号芷岩,生于康熙年间,卒于乾隆年间,清代嘉定派竹刻大师。 若说明代最著名的竹刻大师,推三朱;那么在清代,大师级的人物,前有吴之璠,后有周芷岩,最负盛名。 而且,周芷岩擅长画竹,他的竹刻作品中,带竹的,往往价值要更上一个档次。 不过,吴夺之前只知道明代嘉定三朱,甚至还听说过三朱之后嘉定第一竹刻高手吴之璠,却并不知道周芷岩,否则也不会为“周芷若”纳闷半天。 竹刻毕竟是古玩中的小项。 所幸,孙鸿也不知道。 但是,吴夺“听”到的内容,除了年份,周芷岩的名字,还有一句:二百余年,屈一指! 也就是说,从周芷岩往后,到现在这二百来年,他是水平最高的! 既然如此,就算之前没听说过,那也得毫不犹豫地拿下啊! 第188章 乐极生悲 吴夺知道拿下这个笔筒肯定赚大了,但是具体价值,还是有点儿没谱。 于是,出了鸿古斋之后,吴夺找了个僻静的拐角,掏出手机,开始查询拍卖记录。 这周芷岩的竹刻真品,目前市面上的交易还真不太多,传世真品有相当一部分集中在上海博物馆。不过,吴夺还是从权威资料平台查到了大拍行的几次拍卖记录。 综合估量之后,吴夺认定,手上这个周芷岩“竹石图”竹刻笔筒,若是全品,应该是一百多万的东西! 美中不足,那个“岩”字,有点儿磨损和磕碰,导致像个“若”字,但是,怎么也不会低于八十万吧? 没想到古玩城也能捡漏,想想真是有点儿美滋滋。 正美着,却应了那个成语:乐极生悲。虽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吴夺身边,突然间“唰”地冲过来一个人,因为是个拐角,此人转弯有些急骤,一下子撞到了吴夺胳膊上。 吴夺猝不及防,手里的塑料袋脱手飞了出去······ “对不住,回来给你个交待!”撞了吴夺的人,是个很精干的男子,看着有三十多岁,皮夹克牛仔裤,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顿,看了吴夺一眼,旋即便继续向前冲了过去。 “靠!”吴夺看他这度,估计追也追不上了。 关键是,得赶紧去拿东西啊! 刚才吴夺的塑料袋落地,两个锦盒都掉出来了······ 装笔筒的锦盒,还是个圆筒盒,滚出去老远。所幸,圆筒跌落滚动,没有震开盒盖,而且锦盒里头有内衬,竹子的东西又比较轻。 打开一看,完好无损。 吴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着地面上已经脱出锦盒的盘子,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装盘子的锦盒,是一角磕在了地面上,直接震开了锦盒,盘子斜冲了出来,边缘落地,而后——倒让那个孙鸿一语成谶,而后翻了个跟头! 价钱翻跟头没等到,东西直接翻了跟头,接着摔成了几瓣! 古人可以“破甑不顾”,吴夺不能“破盘不顾”,这好歹是一件光绪官窑,几万块钱的东西呢! 虽说捡漏了笔筒,可一码归一码。而且,好好的一件清代官窑,就这么毁了,对于喜欢古玩的人来说,心疼那是肯定的。 吴夺将盘子碎片收进锦盒,重新装回塑料袋,略略沉吟,决定就在原地先等一会儿。 刚才那个男子说还回来,那就且等上一会儿。因为,如果跑了不想回来,现在去找肯定是很难找到了。而且,如果他真回来,吴夺再去找,错开了碰不上也麻烦。 当然,如果等一会儿他不回来,吴夺也想好了,只有报警了。虽然报警也未必有结果,但起码从理论上说,警方有权调取古玩城的监控录像,找人相对容易。 总之是很倒霉啊。 不过,吴夺在等的时候,逐渐也想开了一些。出了事儿,只能尽力去解决,懊恼没啥用。 老财主也曾经对他说过,这人啊,运气好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突然就有可能倒霉。 不过吴夺还没倒霉到极点,等了有个十几分钟,这男子还真回来了! “兄弟,刚才撞了你,不好意思了啊,我是有任务,协助包抄呢。”男子说着,掏出了警官证,给吴夺看了看。 得,这也不用报警了,这人是分局刑警队的。 警官证上的警号和钢印清晰可辨,名字是李意飞。 “李警官,撞我这下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问题你把我东西给撞飞了,摔了一个盘子。”吴夺想了想,“这事儿,你看怎么解决?” 李意飞一亮明身份,吴夺就琢磨着,这盘子想得到赔偿,怕是有点儿悬。重点不在于他的身份,而是他在执行公务,如果是个重大案件,对于吴夺的损失,法律上可能会认定类似于“紧急避险”的情况。 不过,这话该说还得说。 李意飞一听,立即问道,“你的盘子是古玩吧?” 吴夺展开塑料袋,打开锦盒,“你看,这是一件光绪官窑青花盘,摔成几瓣了。” “你多少钱买的?” “五万,不过人家还送了我一个笔筒。” “搭的东西就不用说了。这样,我现在要赶回分局,我这就先给你转五万,互留联系方式。下午我再和你联系,具体商量看看应该赔多少,多退少补,行不行?” 吴夺没想到李意飞如此通情达理,甚至这都出了通情达理的界限。听他这意思,似乎都不用走公家的程序,想个人给赔了。 同时呢,这个李意飞的言语之间,好像是个对古玩懂行的人。吴夺说笔筒是送的,他顺嘴说“搭的”,行里人才习惯这么说。 还有,他说“多退少补”,更是显得颇为明白。因为吴夺五万买的是古玩,有可能捡漏,那么实际价值就不止五万;可若是打眼了,那么实际就不值五万。 不止,他就得补;不值,吴夺就得退。 吴夺一听,摆了摆手,“你痛快,我就痛快,你的名字和警号我都记住了,你报个号码,我用手机打过去就行了。下午你有空给我再打回来。 ” “兄弟你不像古玩行的人啊,怎么称呼?” “我姓吴。” “好,小吴,你信得过我,我挺高兴。”李意飞说着,便报出了手机号。吴夺拨了过去,李意飞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挂断,“那我先走了,回聊。” 李意飞走后,吴夺忽而觉得心情好了点儿。但实际他并没有得到具体的东西,只不过得到了一个承诺。 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李意飞不是季布。 但是,他说了一句回来,就真回来了;而且看了碎盘子、问清价钱之后,并没有啰嗦追问,就直接说先转五万;剩下的事儿干脆利索,一句“多退少补”概括完毕。 虽说他可能因为特殊身份不怕吴夺赖账,但这样痛快的人,还真不容易碰上。 吴夺可能是因为李意飞这个人,心情才变得好了点儿。 不过,出了这一档子事儿,吴夺也不准备继续逛了,接着便也出了古玩城。 第189章 我是李天风 出了古玩城,吴夺便直接打车回了酒店。 本来还让宁霜中午在单位食堂吃,自己要逛一天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回到房间,吴夺直接给酒店餐厅打电话,叫了午餐。 吃完后,吴夺拿着周芷岩的“竹石图”笔筒欣赏了一会儿。 大师不愧是大师,当时在鸿古斋,主要看落款去了,现在看雕的竹石,以刀代笔,功力着实深湛。 艺术品的价值差距就在这里,竹刻的东西多了,但是周芷岩的构图和刀工,层次感和艺术性,让人不觉沉浸其中,赏心悦目,美妙得很。 下午吴夺也不打算出去了,准备等李意飞的电话,也等宁霜下班。 这个期间,吴夺也琢磨起来,那天去逛了逛胡同,有一处不错的四合院,弄得吴夺有点儿眼馋。 吴夺一直喜欢带院的房子,但是现在住的还是楼房,只不过是一楼带院,要是自己能有一套四合院,那真是太享受了。 不过,不要说燕京的四合院,就算是齐州的四合院,想买一套,那也是价值不菲。 吴夺不由想到了米芾竹石图,这要是卖了,在燕京也能买套不错的四合院了。 也只是想想罢了,这样的东西,实在不能出手。这辈子,这样的机会,能碰上一次,那也是撞了天大的运了。这不光是价钱上捡漏,关键是估计再也不可能碰上了。 比起来,四合院只能算个小目标,可以等赚到足够的钱再说嘛。 琢磨着事情,时间过得很快,手机铃声响起,一看时间,居然已经下午四点了。 电话是李意飞打来的,问了吴夺住在哪里,吴夺说了酒店地址,李意飞便说立即过来。 过了半个小时,李意飞到了。 两人落座之后,李意飞问道,“小吴,你这房间能抽烟么?” “能,我也抽。” 两人各点了一支烟,李意飞旋即开口,“我要是上报公务损失,再走程序,那你就太麻烦了,古玩行里的事儿,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所以干脆个人赔偿你算了。” “我看李警官也是个懂行的人。”吴夺说着,便将锦盒摆在桌上,打开,“你先看看碎片,是不是光绪官窑。这摔碎了,胎质尽露,更容易确定。” 李意飞笑了笑,“我了解古玩行的事儿,却不懂鉴定啊!我说你不像古玩行的人,是因为你没算计我,很是痛快。” “我说了,你痛快,我就痛快。” 吴夺想了想又道,“这盘子,是在古玩城鸿古斋花了五万买的,但是店主搭了一个笔筒,我也不诓你,这笔筒虽然是搭的,但也值点儿钱。同时呢,虽然是你撞了我,但我不能说一点责任没有,起码没抓牢不是?这样,这盘子,你就赔偿半价好了。” “头次见主动要求降低赔偿额度的。”李意飞也想了想,“这样,那我就找个人看看吧。” 说罢,李意飞拿起带着底款的盘片,拍了一个视频,然后又敲了一会儿字,估计是说明情况,一起了出去。 吴夺一看,“李警官,你这是找人通过看视频鉴定?这多少有些偏差的。” “没事儿,他能行。” 吴夺听他这么说,也没再言语,那就等对方来了结果再说吧。 仅仅过了五分钟,李意飞的手机响起。 李意飞直接开了免提,“爸,怎么样?” 吴夺不由心说,原来是他爸啊! 手机里响起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光绪官窑青花莲纹盘。不过这是光绪官窑的普品,上釉尤其不行,五万买贵了。但,也不算出市场行情的大范围,你既然给人家毁了,那就应该照五万赔,不要差那一半的钱了!” 吴夺一听,好家伙,李意飞的老爸是个高手啊! “不是我要让,是人家说店老板还搭了个笔筒也值点儿钱,主动让的。笔筒其实是一起摔了,但没摔坏而已。” “噢?那我得看看这个笔筒。” 李意飞闻言看了吴夺一眼。 吴夺接口:“李先生,不管这个笔筒价值如何,这光绪官窑盘子,我要两万五不多吧?” 手机传出声音,“当然不多,而且我们李家,不占人便宜。你放心,你就是搭了个大漏儿,我们还是照赔你五万!但搭的东西,既然是一起摔的,那就也和这次赔偿有关,我看一眼,这要求不过分吧?” 吴夺略略沉吟,“行,冲您的眼力,也冲李警官的痛快,我给您看看。” 李意飞挂了电话,吴夺拿出了竹笔筒,李意飞又拍了个视频了过去。 这一次,电话是过了十分钟左右才打回来,李意飞依然开了免提。 “意飞,你碰上高手了,这笔筒能顶二十个盘子。” “啊?”李意飞一听,“好啊兄弟,怪不得主动让价!” “就算这样,人家让价那也是讲风格。他不仅是高手,而且是个痛快人!” “李先生,您才是高手。”吴夺应道,“见笑了。” “怎么称呼啊?” “我姓吴。” “姓吴?小吴先生不是在燕京久居吧?” “不是,我是齐州来的。” “齐州?你,莫不是吴夺?” 吴夺愣了。 李意飞也愣了,“兄弟,你认识我爸?” “我不认识吧?”吴夺依然一脸懵圈。 “吴夺啊,咱俩是没见过面。不过,上次在齐州只差了一点啊!最后,是你爷爷和我见的面。我是李天风。” “啊?这······”吴夺下意识地看了看李意飞。 “鉴宝天字号”李天风的儿子,居然不懂鉴定,而且还是个刑警?! “谢谢你帮我找回了墨玉玄武印。好了,该怎么赔怎么赔。你和意飞交接好了。” “李先生,这笔筒您也看了,而且我也说了只赔一半就好了。话说了,就不改了。” “呵呵,行。那就听你的。不过我听你一次,你也听我一次。按照一半赔,另外我再送你一个光绪官窑青花盘!” “这不妥吧?” “听你的就妥,听我的就不妥?这样的盘子,我都是随便送人的。而且,我们有缘分,却没见过面,既然你来了燕京,我想和你见一面,这妥不妥?” 第190章 饭局 对于李天风这样的绝顶高手,又是和吴镝并称的人物,吴夺心里当然也是想见见的。 “能当面请教李先生,我是求之不得。不过,既然已经赔了钱,哪能再要您的盘子?” “先见面再说吧。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不如就今晚?我做东。” 李天风看似说得随性,实际上他如果想见面,肯定是越早越好,因为吴夺毕竟不是燕京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回齐州。 吴夺想了想,明天周六,肯定要和宁霜在一起;而后天下午就走了,宁霜周日也不上班,最好还在一起。 还真就今晚最合适。 “应该问题不大。这样,我半小时之内再给您一个确切的回复。” “好。意飞有我的电话。回见。”李天风说完,便挂了电话。 李意飞拿起电话立即说道,“那我就转两万五给你,虽然这个数字听着有些艰苦。” 该要的钱,吴夺从来不含糊。两人加了微,李意飞转了钱。 之后李意飞又了个手机号码,“好了,咱俩的事儿两便了,电话也给你了,晚上你和我爸的事儿,我就不掺乎了。” “李哥,晚上有空不如一起啊?”吴夺对李意飞印象不错,这会儿也熟络了一些,嘴上便不由自主改了称呼。 “我对古玩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否则有这样的老爸,我能连个光绪官窑盘子也鉴定不了么?”李意飞摆摆手,“行了,再见兄弟!” “我送送你。”吴夺拿起装有盘子碎块的锦盒,装进塑料袋里,“这个,按规矩你得拿走。” 李意飞笑了笑,“你帮个忙,让我爸代收行不?” “行。”吴夺也没再多说什么,接着送他出了房间门口,李意飞就手一推,“留步吧。”便快步走了。 吴夺回了房间,关门之后,正要给宁霜打电话,宁霜的电话却先来了。 “哎呀,今天晚上可能要加个小班,汇总一些资料。” 吴夺不由问道,“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大项目的事儿?” “对。不过今晚忙完了,周末就可以彻底休息了。” “那你忙吧。其实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我今晚有个饭局。” “哟嗬?和谁?不会是什么有故事的女同学吧?” “想哪儿去了。我今天去燕京古玩城了,买了两件东西,结果有个光绪官窑的盘子摔了······”吴夺大致说了说,“这里头有些事儿太复杂,见面再细说吧。” “那好。先挂了哈。” 和宁霜沟通完,吴夺又给李天风打了过去,说明了今晚可以见面。 “这样吧,小吴你住哪个酒店?我让小满开车去接你。” 小满,就是上次在齐州先行找上吴夺的男子,结果还被老财主教训了一顿。他是李天风的贴身保镖兼司机;李天风对他有恩,所以小满对李天风也是死心塌地。 大约四十分钟之后,吴夺上了小满的车。 “吴先生,上次真是不好意思了。”小满动了车子,很客气地说道。 “不打不相识嘛!满哥你年长,叫我小吴好了。” “哎哟,那可不行!你怎么称呼我随便,但你是李先生的贵客呢。” “嗐!这次,倒成了不撞不相识,我被李警官给撞这一下子,居然扯出了李先生。” “你能捡漏李先生的墨玉玄武印,眼力自是非同寻常;而且李先生和你爷爷是算是故交,早就想见见你了。但是一直没赶上机会。”小满笑道,“这不,今晚上还推了一个局。” “那我可不好意思了。” “李先生说,这么多年了,难得见到一个眼力如此出类拔萃的年轻人。”小满接口道。 “哪有的事儿,运气好罢了。”吴夺心说,可惜,一个绝顶高手,儿子却不喜欢古玩。不过这种事儿,真是没法儿说。 小满最后将车开到了西郊的一处山庄。 李天风此时已经在包房里了。 这个房间不算太大,但也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会客区,餐桌是可以坐八个人的圆桌。 房间里只有李天风一个人。 李天风也已过了耳顺之年,但是头乌黑,面色红润。他个子很高,却很瘦,就更显个儿了。 “小吴啊,你长得可比你爷爷帅多了。”李天风清癯的面容上绽开笑意。 “他就是老了,看年轻时候的照片,也挺帅的。”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呐!”李天风略略一顿,旋即抬手,“坐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还没点菜,你来点吧。” 吴夺将手里的塑料袋顺手放到了一张空着的椅子上,“李先生,这是那个盘子,李警官说让我转交给您。” “行,先放那儿吧。”李天风说着,把一本装帧精美的册子递给吴夺,“喏,你先看看菜单。” 吴夺打开一看,里面的菜,都贵得要死,不过对李天风这样的人来说,想想也无所谓。 吴夺只点了一个“珊瑚鹿肉”,便将菜单递还给了李天风,“李先生,客随主便,我没什么忌口的,再说我对这里的菜式也不了解。” “好!”李天风接过菜单直接放下了,“喜欢喝什么酒?” “其实我不喜欢喝酒的。” “那就不喝。我正好最近酒局多,也缓缓,来点儿果汁?” “行。” 连同吴夺点的菜,李天风一共点了八个菜外加一个汤。又要了两扎果汁,一扎葡萄,一扎哈密瓜。 果汁和第一个菜上来之后,李天风便招呼吴夺先吃着,“我没让服务员进来,咱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实际上,小满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 边吃边聊。 李天风看似聊得很随意,但时不时就会有“重点问题”,“小吴啊,我听你爷爷说,你这眼力,是自己练出来的,他还真没指点你多少?” “对。不过在您面前,我这算不得什么眼力。” “谦虚了。你居然能从燕京古玩城捡漏,不是眼力是什么?” “运气呗。” 李天风淡淡一笑,“小吴,你爷爷这些年一直住在乡下么?” “嗯,山清水秀,怡然自乐。” “是啊,不似我,还要在燕京吸雾霾。”李天风轻叹一声,旋即又问,“对了,你爷爷对你说过吴镝的事情吧?算起来,你也应该叫一声叔的。” 第191章 番石榴,三羊罍 “说过,不多。”吴夺不知道李天风出于什么目的提起此事,不过他还是渴盼着能多了解一些吴镝的“事迹”。 李天风点点头,“你爷爷和吴镝在青铜器方面交流最多。可以这么说,他俩在青铜器上的眼力,是切磋着越来越高,最终达到傲视天下的地步。”李天风眼中自然流露出钦佩之意。 吴夺心道,青铜器?这还真没听老财主说过。 李天风又道,“我以前和你爷爷交流也不算少,他的眼力很毒啊。不过,他不教你,可能是倦了,否则又怎么会归隐山林呢?” “是啊。”吴夺感叹,“李先生,您和我镝叔交流也不少吧?” “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不过,我们共同经历过一次交易,着实难忘。” “噢?您能说来听听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虽然吴镝为人孤傲,但是人品没问题,我是很佩服他的,你和他又有亲戚关系,不算外人。” 吴夺点点头,“我那就洗耳恭听。” 李天风的手指轻扣桌面,“这件事情,有个关键人物。在九十年代,燕京的古玩圈子里,有一个倭国人很活跃,原名叫土蜘蛛十六。” “什么?”吴夺有点儿懵逼,“土蜘蛛?” “对,就是泥土的土,蜘蛛的蜘蛛,十六就是数字。” “这姓······” 李天风笑了笑,“倭国的姓氏有十几万,非常庞杂。土蜘蛛这个姓氏,还是有来源的。有些姓氏,没头没脑,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呢。” 确实,倭国的姓氏,和华夏的姓氏比起来,出现时间实在是太短,也太乱。 古代倭国没有姓氏,后来上层有了姓氏,但大多数平民依然没有姓氏;家里一堆兄弟,都是大郎次郎三郎四郎五郎这么叫。 “大郎,该喝药了。”这句话出现的频率,估计也是比较高的。 “倭国举国推行姓氏,不过一百来年。”李天风跟着解释了几句,“华夏是同治年间,倭国是明治时期,187o年,倭国颁布法令,让平民取姓。” 不过,这一次颁布的,是《平民苗字容许令》。既然是“容许”,那就不是强制的。所以,老百姓并不买账。 费那事儿干嘛?我又没什么文化。 没办法,五年之后,也就是1875年,倭国又颁布了《平民苗字必称令》。你必须得有姓,而且起了之后,要延续下去,妻从夫姓,子随父性。 这下子老百姓没办法了,于是乎,原先没有姓氏的人,就此取出了五花八门的姓氏。 地理姓,天文姓,建筑姓,动物姓,植物姓,职业姓,部族姓,宗教姓······但凡能想到的,几乎都用了,否则也不会有十几万个姓。而且,从一个字到五个字的姓也都有。 所以,吴夺没听过说“土蜘蛛”这个姓,那实在是太正常了。 “在小圈子里,都简称土蜘蛛十六为十六,因为和石榴谐音,叫着叫着,当面一般叫石榴先生,背后都叫他番石榴。”李天风继续说道: “他是外国人嘛,番就是外邦的意思。” “番石榴是个古玩商,而且还是个化学家。” “化学家?”吴夺不由一愣。 “这个不是瞎说,人家原先是晚麦地大学化学系的教授呢!后来辞职下海了。”李天风眉头微皱,“而且,他有一手绝活,那就是给青铜器做锈!这个,倒真是用上了他的老本行!” 吴夺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李天风喝了口果汁: “番石榴这个人,并不是只进不出,有时候从华夏买的东西,特别是低价甚至捡漏的东西,居然也在华夏出手赚钱。” “有一年夏天,我收到消息,番石榴要出手一件商代晚期的三羊罍。后来,我去看了。” 罍(1éi),既是酒器,也是礼器。相当于酒坛子,不过罍既有方的也有圆的,大概主要在商代到春秋时期流行。 “故宫里不也有一件三羊罍么?”吴夺不由问道。 李天风点点头,“是的。不过你得听我说完。番石榴这件,比故宫那件还要大,有一尺多高。而且,故宫里那件没有盖儿,他要出手的,有盖儿!” 吴夺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因为屡次打断李天风,便就此不再插嘴。 李天风继续说道: “圆形罍,肩部三个羊头,间隔以扉棱,将罍体分成三面,每一面都有夔纹;而且,整体都有地纹,地纹是云雷纹。” “当时不止我一个人去看,在燕京饭店的总统套房,一共去了八个人,有我,也有吴镝。” “想必你爷爷给你说过‘鉴宝天字号’。这一次,关老爷子没去,因为番石榴安排了两次集中观看,关老爷子是下一次。至于江一昊,她对这东西居然说没有兴趣,明确表示不会去。” “这样的东西,如果是真品,大家心知肚明,只能小圈子‘交流’。不过,番石榴对大家的说法是,这是民国时期出土,后来流到倭国,他是从倭国得到的,来路没问题。” “他这么说有可能是编的,但他毕竟是一个行家,说法得和东西的特征对得上。我当时一看,这锈色确实不是刚出土的状态,看着的确得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这件三羊尊要价很高,当时就要两百多万,那可是在九十年代前期!” “吴镝还很仔细地看了看罍的内壁,我也跟着看了。内壁也有锈。” “我见吴镝当时眉头微皱,于是就在其他几个人还在看的时候,借口抽支烟,拉着他到了房间一角,低声问:是不是感觉不对?” “他点点头,说:这是一件明代的顶级高仿,而且应该是刚出土;但是,锈被处理过,看起来好像出土几十年了一样。” “我本来也觉得锈色有异常,特别是对比外壁和内壁的锈色之后,但只是感觉,并不明晰。” 吴夺听到这里不由暗道,这个土蜘蛛,原来弄的真是一件土货!就算是一件明代高仿,但刚出土,肯定是不允许交易的!他便动了手脚!同时,他还混充商代晚期的真品来卖! 第192章 吴镝VS关知鱼 李天风说到这里,也是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我正要进一步问问吴镝鉴定要点,他却又说,来的都是咱们华夏的藏家,岂能让一个倭国鬼子给诓骗了?!” “他这话一出口,我也有感触,便问:你是想当面接穿?” “吴镝却冷笑一声: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 “不过,当天,吴镝并未多说什么,随着大家一起散了。” “这样的东西,是不会当面交易的,都是看完之后再私下联系。而且,既然‘番石榴’安排了还有第二次集中观看,那么肯定得全部看完才会确定真正的买家。一般是价高者得。” 吴夺一时也有点儿慨然,心说我镝叔果真niubi1ity! “后来,这个番石榴,不仅没能卖出去这件明代高仿商代的三羊罍,而且还败了名声,没法儿在燕京的古玩圈子里混了。” “噢?您知道我镝叔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么?”吴夺问道。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李天风微微一笑。 实际上,李天风并不是全不知情。他起码知道一开始吴镝是找了“吴七星”帮忙,查出了当时被盗的墓葬,确定了三羊罍出土自何处;他只是不知道吴镝后续怎么操作的而已。 不过,有了这个基础,后续操作,对吴镝这样的人来说,也就不难了。 “这么看,镝叔是把这个倭国人彻底得罪了。”吴夺叹道。 “他岂止是得罪过这一个人啊!”李天风说着,冲小满伸手,“我今天破个例吧!” “李先生,您今天已经破例了,再抽就是第五支了!”小满提醒。 “没事儿,明天我只抽一支。” 小满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檀香木烟盒,从里头拿出一支烟来。这烟没商标,但过滤嘴就占了一半长。 李天风拿了烟点上,吴夺也不由自主点了一支烟。 “见笑了。”李天风深吸一口烟,“我准备春节前彻底戒掉的。” “这是我的罪过了,让您追忆往事,又忍不住多抽了一支烟。” 李天风摆摆手,“我就喜欢和有眼力的人交流。但是你这个镝叔啊,人狠话不多,有时候碰上一起鉴定东西,他也是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这还是对朋友。” “李先生,刚才您说到他得罪人······他的销声匿迹,不会是因为特罪人了吧?”吴夺接上了。 “这就不好说了。”李天风接口道,“吴镝向来我行我素,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些事情,我就不多嘴了。即便我刚才说的‘番石榴事件’,你爷爷也没告诉过你吧?” “嗐!他是不愿意我在古玩行里混。” “嗯,这我理解,特别是吴镝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李天风看了看吴夺,“不过,你和吴镝的性格完全不同,你的情商也比你镝叔高。我看好你。” 吴夺却摇摇头,“其实咱们华夏,有一部分所谓的情商高,不过是圆滑的代名词罢了。那些忠言直谏,那些嫉恶如仇,那些仗义执言······这样的人若是越来越少,社会风气就会越来越虚伪。” “哎?”李天风眉头一挑,“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等见识!”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我爷爷曾经对我说过的,只不过,我也觉得他说得对。” “不,你不是那种圆滑和虚伪,你是真的情商不低,这和你爷爷的教导估计也很有关系。” “那您就再多说点儿我镝叔的事儿呗?” “呵呵。”李天风笑了笑,略显无奈,“上次关老爷子和你交易雕母的事儿,我听说了。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看不透。” “既然关老爷子你也打过交道,那就给你说说吧。吴镝,曾经和关老爷子还有过一次交锋。” “啊?” “当年有一笔交易,是一只康熙珐琅彩胭脂紫地牡丹盌,不是常规的碗啊,是皿字底那个盌。” 所谓“盌”,和碗一个读音,意思上大致相同,但也稍有差别。盌和盎相对,盌指的是大口小腹的容器,盎指的是小口大腹的容器。 所以,碗,它一定属于盌;但是有些盌,不是常规的碗的造型和用途,古玩行里进行鉴定的时候,往往会标注“盌”。 李天风继续说道: “清三代的御制珐琅彩瓷器,即便在当年,那也是价值不菲啊!” “这交易双方呢,身家都不低。这卖家,请了关老爷子作保;但是买家呢,却请了吴镝帮忙去验货!” “当时只有他们四个在场,但是我和卖家交情不浅,是他事后告诉我的;而且卖家也没想到,这买家,居然请了吴镝!小圈子里人都知道,请吴镝看东西,不仅鉴定费奇高,而且全凭他的心情。” “总之是请动了。这只盌,关老爷子是认定真品无疑才作保的。而且,关老爷子家里,也有一只类似康熙珐琅彩胭脂紫地盌,只不过就是画片不同,关老爷子家里那只,是缠枝莲,不是牡丹。” “但是吴镝根本就没上手,隔了大概一米远,看了也就两分钟,便说:这碗不真!” “当时不光卖家和关老爷子瞠目结舌,就连请吴镝来的买家也慌了,连忙说:吴先生,不着急,您可以上手之后再细说。” “吴镝又是一声冷笑······”李天风说到这里,看了看吴夺,“小吴啊,我前面说三羊罍,也说过他冷笑,忘了给你提一嘴。你是没见过他冷笑啊······他这个冷笑,太冷了!会冷得让你对生活失去信心的。” 吴夺却忍不住笑了,“李先生,您还真幽默。” “不是我幽默,事实如此。”李天风摆摆手: “接着说吧,吴镝冷笑之后开口:若是真品,我奉上双倍的价钱!” “当年,卖家和买家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关老爷子年纪更大;吴镝还不到三十岁呢。但是卖家事后告诉我,吴镝的那声冷笑,居然让他一下子恍然开始怀疑这东西了!” “不过,关老爷子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人,接着微微一笑:小吴,鉴定这种事儿,可不能只此一句红口白牙啊?” 第193章 除我无人可辨! 这件事情,李天风对小满也不曾说过,小满在一旁也听得入迷了。 李天风继续说: “吴镝接口道:当然不会只此一句。老关,我不上手,没有轻视任何人的意思,因为这件康熙珐琅彩,只有不远不近地看,才能抓住重点!” 吴夺心道,如果这样,那就是鉴定康熙珐琅彩的秘诀啊,这能轻易说出来么? “吴镝只说了八个字。”李天风深吸一口气。 “哪八个字?” “多尔门油的层次感。”李天风笑看吴夺,“你懂么?” “不懂。”吴夺如实回答,“清三代宫廷珐琅彩,对一般人来说,可望不可即;我了解过不少理论知识,但也不清楚这个多尔门油。” “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李天风点点头,解释道: “珐琅彩瓷器,是从康熙朝开始有的,珐琅彩那时候叫洋彩,因为彩料是进口的。也就只有康熙一朝的珐琅彩,用的都是进口彩料。后来雍正朝自主研制出了彩料配方,就不再单纯使用进口彩料了。” “珐琅彩和其他彩料不同,调制,要用油。康熙朝的珐琅彩,用的油也是进口的,叫做多尔门油。这是当时的一个音译,本质是一种木油,但是具体是怎么调制的,我也没查到资料。” “康熙珐琅彩瓷器真品,正因为多尔门油的使用,会呈现一种特殊的层次感。” “你记住,这种特殊的层次感未必比国产料美上多少,雍正自主配方的珐琅彩甚至评价比康熙珐琅彩还高;但是,这种特殊的层次感,却可以作为鉴定的依据。” “噢!原来他不远不近地看,就是为了能看明白这种特殊的层次感,并不是托大!”吴夺恍然大悟。 “对。不过后来吴镝还是上手了,他的认定,是民国的高仿。” “一般来说,民国高仿清三代珐琅彩,着彩的透明度、光泽度都比不上真品,有些晦暗,甚至有一部分会用粉彩料仿制,所以鉴定并不难。” “但是这一件,所用彩料极为上乘,而且工艺精湛至极,唯一的漏洞,就是调制的油与多尔门油还有差距,烧成之后彩料的层次感稍逊一筹。” “这个稍逊一筹,其实只在毫厘之间。但,正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在吴镝看来,就此露出了狐狸尾巴。” 吴夺听完,不由皱了皱眉,“就连关知鱼老爷子都被蒙了?” “这里头,其实不光是眼力的问题。”李天风解释,“吴镝是华清大学化学系的高材生,这个你爷爷告诉过你吧?” 吴夺点头,“说过,他是当年东山省理科探花,考上了华清大学化学系。” “所以啊,他对这种油料的化学反应格外敏感!” “我明白了。之前您说的那个土蜘蛛十六,也是搞化学的,是青铜器做锈的高手;我镝叔之所以能认定三羊罍那么快,也和他的化学专业有关系!” “对。”李天风点点头,“不过,当时吴镝说了之后,关老爷子虽然也隔着一定距离观察了一阵,但却没有立即表态,只说同意暂时中止交易,要进一步鉴定。” “嗯,这是常规路子。”吴夺接口。 “可是,吴镝却又说道:找谁也没用!这件东西和真品层次感上的差别,除我无人可辨!” 李天风轻轻摇头,“当时关老爷子忍不住大叫一声:小吴,你也太狂了!” “吴镝又是冷笑一声,说:若是不信,那就将彩料刮下来,送交权威实验室做分析鉴定!说罢,扬长而去。” 吴夺却忍不住一拍巴掌,“酷毙了!” “啊?”李天风不由看了一眼吴夺。 “咳咳,李先生,那后来呢?” “后来买卖没成,这件事情也不了了之。那卖主实在不愿冒这个险刮下彩料去做鉴定。而我,事后也看了那件东西,但是,确实如吴镝所说,我真是看不出所谓的层次感上的差别。” “您都看不出来?” “是啊,我知道康熙珐琅彩呈现出的层次感,但是这件上的细微差别,还是看不出。所以,我就又去找了吴镝,当面请教。他这个人,吃软不吃硬,我在他面前,姿态一向很低,他竟真的告诉了我。” “怎么说?” “说了,解了我心头之惑,但实际上呢,和没说也差不多。”李天风应道,“他说,要看出层次感的差别,他除了多次在故宫鉴赏真品,还在实验室做过大量的实验,观察比对实验结果之后,才对这种层次感有了真正的甄别眼力!” “呃。这一套,别人确实也弄不来啊。”吴夺摸了摸下巴,“这位民国时期的高仿大手子,也厉害的很啊!” “民国时期的高仿,可谓大师辈出。有些东西,简直让你匪夷所思。” 吴夺感慨良久,而后又问道,“李先生,这么说,我镝叔和关老爷子就此结下梁子了?” “不至于那么严重。关老爷子折了面子是不假,但是他活了一把年纪,自然也知道吴镝对事不对人;而且吴镝的眼力,他不服也不行。” “噢。”吴夺忍不住又摸出烟来,“李先生,我现在抽一支,不会勾引你吧?” 李天风大笑,“你小子!我就是讲的时候需要助助兴,现在劲儿过去了,你抽你的。”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饭局也逐渐到了尾声。 吴夺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情,立即问道,“对了,李先生,我镝叔,是不是特别推崇佛教啊?” “佛教?”李天风皱眉,“他不好女色倒是真的,但是要说他的宗教信仰,我还真不清楚。” “有传言说他销声匿迹是出家了,而且还有传言,说有人曾在青都市圆会寺见过他······” “这就不好说了。”李天风沉吟,“不过,以吴镝的性格,按说不应该信佛,因为他从不相信什么来生,也断不是个有慈悲之心的人。” 吴夺深吸一口烟:“看来,传言终究只是传言。” “吴镝如果还在人世,现在也不过五十多岁。可我实在想不出,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事情让他人生的华丽之年就此蛰伏。” 第194章 携手逛摊潘家园 闻听此言,吴夺心里咯噔一下子。 李天风的话,好像潜台词就是:吴镝不在人世的可能性很大。 李天风看到吴夺的反应,摆了摆手,“你别想多了,虽然我想不出,但,非常人之事,也不能以常理度之。” “是啊,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吴夺感叹。 既是在感叹吴镝,也是在感叹自己。 就在不久前,自己还只是一个失业小青年,谁能想到,因为一只小狗崽改变了命运? 还有,以前根本也想不到,收养自己的孑然一身的老财主,居然也因为自己步入古玩行、一点点揭开了他非同寻常的过往。 散局之后,临别之前,李天风道,“小吴啊,你我虽是第一次见面,但相谈甚欢,况且还有你爷爷的这层关系在里面,以后在燕京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 吴夺点头道谢。 李天风又道,“我若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也不会拒绝吧?” 吴夺应道,“只要不是我力不从心的。” “你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啊!”李天风笑笑。 吴夺回到酒店之后,先给宁霜打了个电话,结果宁霜也是刚回家,两人就此约定明天一早去潘家园逛逛。 周末开市早,凌晨四点多就开了,而且周末大棚区和地摊区全面开放。 他俩约的时间是七点碰头,先吃早饭,而后再去潘家园。 凌晨时分所谓的“鬼市”,和以前的“鬼市”根本就不是一会儿事儿了。现在不少行里人其实已经没啥兴趣了,天黑天冷不说,东西还是那些东西。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想了想,又给老财主打了过去。 “真会挑时候,正要睡觉呢。” “爷爷,我今天和李天风吃饭了。” 吴大志停顿了一会儿,“我说,你这个臭小子跑一趟燕京,怎么老找一些我以前认识的人见面?” “这李先生和沈先生,我来之前您就知道了;至于李天风,爷爷啊,实在是太意外了!”吴夺接着便把过程说了说。 “还真是寸。”吴大志接着问道,“那你给我打电话,是又从李天风那里听到什么事儿了?” “是啊,零碎的不说了,一次是那个叫土蜘蛛十六的倭国人的事儿,一次是镝叔和关知鱼老爷子交锋康熙珐琅彩的事儿。这些您都没给我说过!” “谁知道你能混进古玩行?你上高中那会儿,我还以为你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医生或者律师呢。” “结果没想到我练成了如来神掌?”吴夺接梗。 吴大志却叹了口气,“就算你上了大学,我还想着你能进一家大品牌的珠宝公司。” “爷爷啊,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乱想没有用。” “你们年轻人不都是‘我命由我不由天’么?” “其实这两句话都对,分怎么看了。”吴夺嘿嘿,“既然我已经入行了,以后您多给我讲点儿风云往事风云人物呗。” “风什么云?远看是风云,近看辣眼睛。比如那个倭国鬼子番石榴,其实是个Lsp,他特么又是搞化学出身,会配药,糟蹋了不少······总之不是什么好鸟。” “我去,这鸟厮现在怎么样了?” “当年他名声臭了之后,生意越来越难做,就滚回倭国去了。后来好像听说又去台岛混了,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爷爷,我听李天风说,我镝叔不信佛啊!” “我也没说过他信佛啊?是你听信谣言,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 吴夺接着又是一通问东问西,吴大志一开始还稍有耐心,慢慢地没了应声;最后,吴夺竟从手机里听到了鼾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也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早上吴夺和宁霜见面,宁霜先开车带着他去吃早餐,到了一家老店吃炒肝和包子。 炒肝其实肝少肥肠多,而且用淀粉勾芡特别重,像一碗浓汤,所以配包子才合适。 吃完早饭,宁霜开车去潘家园的路上,吴夺对宁霜讲了讲昨天见李天风的事儿。 宁霜此前不知道所谓的“鉴宝天字号”,吴夺也给她讲了讲。 “你对你的镝叔,无比崇拜啊!”宁霜在吴夺讲完之后,莞尔一笑。 “关键他确实牛啊。”吴夺叹气,“只是可惜,如今正值壮年,却生死未卜。” 宁霜歪了歪头,“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讲完,我总觉得你还是有机会和他见面的。” “那你是觉得他还活着?” “嗯。”宁霜点点头。 此时车已经驶入停车场,随后宁霜便停了车。 “听你这么说,我也有感觉了。”吴夺一边下车一边说道。 宁霜笑了笑,轻轻挽住了吴夺的胳膊,没再多说。 走进潘家园,已经是八点多了。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 “现在这儿买文玩的很多,什么核桃啊,菩提啊,串串啊,南红绿松之类的配饰啊。”宁霜指了指一个大棚区,“你看,那里头全是这些。” 吴夺点点头,“先到临时地摊区看看吧。” “嗯,大广场地摊,确实偶尔能碰到好东西。” 宁霜说的大广场,面积确实不小,方形广场上摆出一排排的地摊;广场边缘竖着“临时地摊区”的标识牌,扯着“随来随摆,天天练摊”的条幅。 这地方有点儿乱,可也热闹。 东西五花八门,全国各地的口音交杂。有卖和田玉的阿达西,有卖唐三彩的西北汉子,有卖夏商周高古器的中原大爷,有卖红山玉的东北大姐,有卖瓷器的江西老表······ 甚至,还有卖马达加斯加玛瑙蛋子的非洲小伙儿,一堆五元、一堆十元,随便挑,概不还价。 逛摊的人群中,老手还不少。这个吴夺还是能看出来的。 在古玩市场里,老手一般被称为老鹰或者老狼。 老鹰是绝对的高手,逛的时候居高临下“放鹰眼”,一般不出手,出手不说必捡漏儿、但也肯定不是差东西。老狼比老鹰的眼力差点儿,但对高仿和忽悠人的套路门儿清,起码很难吃药。 当然,所谓的不少,只是相对的;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是古玩市场的主流,要不然摊主就别想赚钱了。 古玩市场的主流,是飞虫和熊瞎子。飞虫是入门级到中等水平的玩家,有一定眼力基础了,却也经常吃药。熊瞎子则是勉强入门甚至还没入门的,他们往往热情很高,水平不济却带着强烈的侥幸心理,而且还愿意和摊主掰扯,嘴上常常挂着刚学来的行话。 还有一种人,和熊瞎子差不多的水平和特点,但是却被摊主单独称为肥羊。因为熊瞎子不一定有钱,肥羊却专指有钱人,不宰你宰谁? 另外,古玩市场里也有一些被称为虾米的人。这些人一般是纯外行,就是逛着玩儿,至多心血来潮才花个百八十的。有时候看到摊前的人问东问西,摊主却爱答不理,往往是因为一眼看出是个虾米,问半天也不会买。 吴夺刚逛了没多久,就在一个摊子前注意到了一个老者拿在手上看的东西。 这老者样貌普通,穿了一身运动服,乍一看就跟公园里晨练的老大爷没什么区别,但瞧他看东西的眼神和状态,就知道是个老手。 第195章 锦衣卫 这老者的手上,拿的是一件葱心绿釉的小水盂。 葱心绿釉,不是青釉,是那种略浅的绿色,有点儿惹眼,所以虽然水盂不大,但也引起了吴夺的注意。 水盂被有的人称为笔墨纸砚之外的文房第五宝,它的作用,主要是磨墨的时候,给砚池添水。 老者看了一会儿,对摊主开了口,“这东西到不了晚清吧?” 摊主是个长相有点儿凶的中年人,不过说话的腔调很柔和,“老爷子,您这话说的,我都没法接了。我要说清三代的,岂不是相当于没回答您?” 老者的问话是常见的套路,先给你划了条年份的上限,不留神就进去了;就算肯定答复,也就只能到晚请了。 不过摊主显然经验丰富,没顺着走,直接点出了清三代。 老者这才摆摆手,“光绪民窑的东西,一千块匀给我吧!” 摊主笑了,“您看是光绪,我看却是乾隆。您指定是个行家,我也就不来的虚的了,少了五千不能卖。” 两人你来我往,价钱最终还是没谈拢,因为摊主咬死了五千不松口,老者最后把东西放下了。 他一放下,吴夺就拿了起来。 这水盂没款儿,又是单色釉,其实断代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吴夺不啰嗦,直接听。 还真是光绪的,这老者眼力够可以的! 要是光绪的,五千就没啥意思了,吴夺最后也只好放下了。 离开这个摊子继续逛,宁霜抿嘴一笑,“我一开始也觉得像乾隆。” “这东西做得不错,釉色也漂亮,就是价儿不合适。”吴夺冲前方老者的背影努努嘴,“这老爷子眼力可以。” “在燕京的古玩市场里,经常有不显山不漏水的高手的。有的人抽着几块钱的香烟,谁能想到家里的藏品总量价值亿万呢。”宁霜接口道,“收藏成癖啊。”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吴夺点头。 “哎哟,还拽上文了。”宁霜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小伙子,知道这话是谁说的吗?” “这还用问?”吴夺顿了顿,“不知道。” “哈哈哈哈。”宁霜白了吴夺一眼,清了清嗓子:“吴中绝技,6子冈之治玉,鲍天成之治犀······倶可上下百年保无敌手。” “噢,原来是张岱说的啊!” “对,出自同一本书《陶庵梦忆》” 宁霜说的这段话,出自明末清初史学家张岱的《陶庵梦忆》,这个吴夺知道。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说的“人无癖不可与交”,居然也是出自同一本书。 “受教了,霜老师威武。” “嗯,吴同学再接再厉。” 两个人一起逛摊,肯定是有好处的,有的东西可以相互商量,有些事情也能相互照应。 不过,这两位是一对,又刚好不久,就容易导致逛摊的注意力不那么集中。 看一会儿聊一会儿,聊一会儿看一会儿。 如此一来,摊子上没有特别引人注意的东西,就不太容易现。 走到一处广场边缘的摊子前,吴夺刚现一件东西似乎有点儿意思,结果蹲在摊子前的一个中年男子却又先拿了起来。 吴夺对宁霜低语道,“我跟着看看。” 吴夺就此蹲在了中年男子旁边,一边随手捡起一件貌似工艺品的小铜炉,一边跟着看了起来。宁霜还是站着,不过也顺带仔细瞅了瞅这摊子上其他的东西。 这是一块腰牌,长约十几厘米,宽约四厘米左右,厚度在一厘米左右。 尺寸不小。 而且,看着应该是象牙的!颜色暗黄,有明显包浆,不过,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笑纹。 牌头是半圆形,雕刻云纹,云纹中间有一圆孔。牌底则是方形。 中年男子正在端详牌上的刻字。 正面从右至左横刻三字:锦衣卫。 “锦衣卫”下方竖刻六字:右千户所百户。 背面无字。 但是,腰牌的窄窄的侧面,还竖刻了一列小字:武字两千九百七十八号。 锦衣卫腰牌?吴夺心道,这这可是块好东西。不仅有噱头,而且挺适合把玩。 别看“笑”得挺厉害,但是象牙类的东西,时间久了,必裂无疑,但只要有了包浆,有裂却并不会裂开;这种笑纹,反而有一种别样的美。 不过,这块锦衣卫腰牌虽然看着有一眼,但类似的东西仿品也很多;特别是民国时期的仿品,不上手很难判定。 锦衣卫就不用多介绍了,明代特别有名的官署,掌侍卫、缉捕、刑狱等。 这腰牌上的官名是百户,不算锦衣卫中的大官,但也不是小喽啰,所以才有资格佩戴象牙的腰牌。要是低等的校尉,腰牌只能是铜牌。 腰牌,是明代官员进出皇宫随身携带的凭证,进宫必须得有证明身份的腰牌,无牌不得入,丢了得治罪,往往人头不保。 所以,不光锦衣卫有腰牌,其他的也有,比如翰林院,鸿胪寺,等等。 文官腰牌刻“文字”,武官腰牌刻“武字”,都带编号。像这块腰牌,刻的就是“武字两千九百七十八号”。 这块象牙腰牌,形制上是没问题的。 有关锦衣卫的影视作品不少,吴夺还曾经查过相关的资料,比如绣春刀,比如锦衣卫腰牌。很遗憾,很多影视剧中的锦衣卫所用的绣春刀和腰牌,形制都不对;不过,外行看的是热闹,谁管这个。 而这块百户象牙腰牌,最起码外形和刻字上没有问题。 这时候,拿着腰牌的中年男子开口了,津门口音,而且很浓重:“兄弟,介骆驼牌子嘛价儿?” 摊主比他年纪小,三十来岁的样子,“大哥,啥叫骆驼牌子啊?” “介牌子不是骆驼骨头做的嘛!” “大哥您说笑了,这是牙的!驼骨它哪有这种纹路?” “象牙?你不怕被举报嘛?象牙制品,严禁买卖!” “大哥,您不会是来逗闷子的吧?这是明代的!又不是现代象牙制品,没看着上面刻着锦衣卫吗?这货是我收来的,原主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总之是老祖宗吧,就是锦衣卫百户!” “甭给我讲故事,我也不看它刻着嘛字儿,现在嘛不能刻啊?介上面要是刻着齐天大圣,那你还不得说是孙悟空腰牌啊?” 第196章 看起来好像一条狗 这操着津门口音的中年男子忒能喷,摊主无奈地笑了,“得,您就说想不想要吧?” “我想要也得看嘛价儿啊?” “十八万!这东西您也就是运气好,我本来都不会明着摆出来!刚才来了个老主顾,我拿出来给他看,他没要,就手放在了摊子上,我心说先摆一会儿吧,结果您来了。” 吴夺心道,这话说得倒不假,象牙的东西,的确不能一直摆在摊子上吹风。 只是,这件东西如果是真品,吴夺的估价也就是十五万到二十万。 摊主要十八万,算是正卖。 不过,地摊上的东西,谈价时可能弹性会比较大。 “我说,介么高?你不是卖象牙牌子啊,是卖整根象牙啊!”中年男子笑道。 “那您能看到多少?” “不打诳语,我能看到小万。”中年男子说的“小万”,和“小五”一个意思,行里经常这么报价。一般来说,一万到三万叫“小万”或者“小五”。 小五就是小五位数,五位数就是万嘛。 以此类推,中五就是四万到六万,大五就是七万到九万。同理,小四,小六,都是这么算。 “您真是来逗闷子的。”摊主笑笑,同时伸出一只手。这是往回要了。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不是我逗闷子,是你不专业。”中年男子并没有把腰牌还给摊主。 摊主想了想,“这样,我再给您降两万,十六万。不行,您就还给我。” “我也给你加点儿,五万,我带走。”中年男子应道。 “好了,现在谈不拢了,十六万您接受不了,那就还给我吧。” “介不是还在谈嘛!”中年男子笑呵呵。 在旁边的吴夺都有点儿烦了,虽说古玩买卖,经常在谈价过程上磨磨唧唧,但很明显摊主觉得他不是真买家,所以很难让价了。 不过,摆摊做生意的人,一般不会在面儿上真恼;而且中年男子只是谈价,又不是吵架,所以摊主也不好完全拉下脸来。 “真就这个价儿了,您要是觉得不行,旁边这位先生还等着看呢。”摊主就此冲着吴夺抬抬手。 吴夺在盯着这东西,他也看出来了。 “小兄弟,你真想要嘛?”中年男子一听,直接扭头问吴夺。 “凡事有个先来后到,现在东西在您上手,我上不了手,怎么能确定要不要?”吴夺微微一笑。 “得嘞。”中年男子抬起一只手,对摊主比了个“六”的手势,“我也最后一口,六万,行就行,不行拉倒吧。” “不行。”摊主立即摇头。 “你来!”中年男子将这块腰牌轻轻放到了吴夺面前的一只小碗里,而后冲吴夺示意。 但是他也不走,而且还笑着又补了一句,“我也看看你怎么谈。” 吴夺也不应声,和他叨逼没意义。 这块锦衣卫百户腰牌,刚才看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吴夺是上手就听。 还真是一块到代的东西,明代嘉靖年间的。 好家伙,还是那个名气特别大的6炳当锦衣卫指挥使时期的呢。 不过,指挥使是锦衣卫的老大,正三品,下头还有指挥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千户、副千户,而后才是这块腰牌主人的职位——百户。 百户在锦衣卫里不算大官,可好歹也是正六品,下头还有一串职位呢,要不然能用上象牙腰牌嘛? 吴夺想了想,这东西拿着把玩确实不错,而且收藏价值也可以。只是,十六万还是高了点儿。 “怎么样?喜欢么?”摊主见吴夺看完了,就此问道。 “喜不喜欢的,我也得看价儿啊。”吴夺应道。 “他最高六万,你能看到什么价儿?” “我也差不多。”吴夺含糊了一句。 “那就算了吧,这东西还是得卖给熟人啊!本来就不应该摆出来。我看你看了半天,还想再给你让一个,十五个就行。但差这么大,不谈了。”摊主叹气。 吴夺听后,不磨叽,轻轻又将东西放到了小碗里,示意摊主自己拿走。同时叹道,这年头儿,但凡都能看个七七八八的东西,真是很难有什么漏儿。 这块锦衣卫百户腰牌,要是十五万以上收,意思就不大了。 好歹也是有挂的人。 而且,在锦衣卫的腰牌中,百户腰牌,还是低了点儿。 前头说了更低等的是铜牌,有一定等级的才是象牙牌。但,同是象牙牌,仍有等级形制之分。比如这百户是长方云头牌,但最高的指挥使,却是椭圆双龙纹牌。 若是碰上指挥使的腰牌真品,即便是行价买,吴夺也会毫不犹豫的。 摊主就此拿起腰牌收了起来,中年男子一看,笑着说了一句“英雄所见略同”,便就起身走了。 吴夺也站起身来,但此时站在旁边的宁霜,一手轻轻碰了碰吴夺的胳膊,另一手却指了指指摊主脚边,“老板,那地方是不是也有块牌子啊?” “牌子?”摊主低头看了看,“哪有?” “你脚边有个长方形的小瓷盆,瓷盆里有些铜钱和小铜件,右手边上头,有块黑不溜秋的圆牌子。”宁霜指示道。 “噢!”摊主终于拿了起来,“这个啊!” “对,我看看。” “喏,给你。”摊主拿着牌子,站起来探身很随意地递给宁霜,宁霜一摊手,示意他放下,稳稳接住。 吴夺站在宁霜身边一看,这其实不是块圆牌,而是一个圆牌上带有牌头的形状,牌头大致是个三角,荷叶纹饰;顶端还有一个大圆孔,像是穿系用的。 虽然乍一看黑不溜秋的,但主要是因为裹了一层脏,而间隙露出的质地,却有微微泛出紫红的感觉。 这,应该是一块铜牌。 铜牌的最大高度得有十厘米左右,不算小。不过厚度不大,肯定不足一厘米。 荷叶形牌头下面的圆牌部分,宁霜正看的这一面,有字有图,看着应该是铸造的。 字是横着的几个,但是被脏污“堵塞”,一时不太好认。 但是,横着的字下面的图,是一个占据了圆牌大部分中心区域的动物形象,倒能辨认基本轮廓。 看起来好像一条狗······ 而且,也是蹲坐的姿势。 第197章 豹房 不过,这条“狗”的尾巴太长了。又细又长,延伸到了前爪的一侧。 狗好像不可能有这么长的尾巴······ 宁霜接着又翻了过来,背面居然有竖排的很多字! 不过,同样因为脏污“堵塞”,看不太清楚。 宁霜没有再细看,就此开了口,“老板,这牌子是铜的吧?” “刚我掂了掂,应该是铜的。”摊主应道,“铜质还不错哩。” 吴夺笑着看了摊主一眼,摊主也笑了笑。大家心照不宣,这时候就别贴金了,好东西你能随手一扔? 宁霜接着问道:“上头是条狗吧?可能是生肖吉庆牌。” “差不多。想拿啊?” “嗯,给个脆价吧!” “看着给吧。” “一百块钱吧。”吴夺插了一句。 “我说兄弟,不带这样的,好歹是块老铜牌子,你买个好点儿的大钱也不止一百吧?” “让你报你又不报,痛快点儿。” “得得得,这么着,你再添一百,两百行了吧?” 宁霜此时又碰了吴夺一下,笑着对摊主说道,“两百就两百吧,你给我个塑料密封袋,再送我把刷子。” “没问题。”摊主点头。宁霜要求送的东西,几块钱的事儿。 货款两清,宁霜将铜牌装进塑料密封袋,放进了衣兜里。 这摊子就在广场边缘,两人离开了摊子,没有折过去继续逛下一排摊子,而是走到了广场外的一个僻静处。 是吴夺拉着宁霜过去的,他一看两百块就拿下了,干脆就没自己上手“听”,想直接听宁霜说说到底是啥来头。 “这铜牌上不是狗,是豹子!”宁霜笑着说道。 “豹子?莫非是万兽山庄史家兄弟的东西?”吴夺顺嘴开了个玩笑。 “武侠看多了你。这,可能是明代正德皇帝的豹房铜牌!” “啊?这都能碰上?”吴夺肯定知道豹房,却不知居然还有豹房铜牌······但就此一想,这地儿确实也是不能随便出入的,铜牌也相当于“出入证”了。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形制特殊,上手细瞧才现和豹房铜牌的纹饰一样!”宁霜解释道,“华夏国家博物馆有一块,我仔细观察过。不过,这块到底是不是真品,得等刷出来才能最终定论。” 正德皇帝朱厚照,之前提过他自封“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的事迹。这位皇帝实在太能折腾了,豹房也是他的一大事迹。 明代,是历史上皇帝豢养野生动物最鼎盛的时期,京城之中,有虎房,象房、鹰房······ 正德二年,朱厚照在西苑兴建豹房。 五年之后,再次扩建。这可不是一般的扩建,花了多少钱呢?二十四万两白银!豹房类似于一个小皇宫,光是房屋就二百多间。 豹房建成之后,正德皇帝就不住紫禁城了,直接搬进豹房住了。最后,他也是在豹房驾崩的。 豹房的原址,在西苑太液池的西南岸。明代的“太液池”,就是如今的中、南、北三海。 豹房不仅面积大,房屋多,而且据说有很多密室,同时还有各种场地,甚至还有一座佛寺。 关于豹房,争议最大的就是用途。 一部分观点认为,这是正德皇帝朱厚照的享乐场所,养豹子,养野兽,纵情声色犬马。 还有史料说,正德皇帝除了对女人口味很独特,比如少数民族的,外国的,甚至官员的老婆和孕妇;另外,还说他有龙阳之癖。这些,都在豹房搞过。 但是另一种观点却认为,正德皇帝搬进豹房之后,这里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处理朝政之所和军事技术总部。养豹子养野兽,是朱厚照的爱好不假,但也被他利用到军事训练中。 两种观点都能找到对应的史料。历史就是这么有意思。 但豹房肯定是存在的了。豹房铜牌,在华夏国家博物馆,也有文物为证。 “你既然看过国家博物馆的那块,那块上面的文字,都是什么呢?”吴夺问宁霜。 “正面豹子上面横铸的一行字是‘豹字九百五十五号’,反面竖铸的字是‘养豹官军勇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宁霜解释道,“我记的可能有错漏,但大差不差。” “如此说来,你买下的这块,除了‘豹字’后的编号不同,别的应该是一样的。”吴夺沉吟。 “对。回去刷出来之后,再看看铜质和工艺,基本就能确定了。” “这可能是个大漏儿啊!”吴夺不由叹道,“可惜,这样的东西,应该没有市场价位参照吧?” “好像大型拍卖会上是没出现过。”宁霜嗔道,“你也不能光想着值多少钱啊,这东西重点在文物价值。” “你难不成要交给单位?” “这倒不会。我向来公私分明,但是自己也可以收藏、可以研究呀。” “出师大捷!”吴夺鼓掌。 宁霜此时又道,“其实那块锦衣卫象牙牌,也是可以拿的,毕竟象牙的东西很难保存,这样的东西应该不多了。” 吴夺笑了笑,“锦衣卫象牙牌贯穿整个明代,而且象牙的东西,一般人都会珍视,可要比豹房铜牌容易碰上。再说了,不过是一块百户牌子,摊主又不让价,我觉得意思不大。” “好吧,随你。” 两人便就继续进入地摊区逛了起来。 走到一个卖瓷器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摊位之间的过道都被堵了。 吴夺个儿高,垫脚一看,摊子前站着一个老者。这老者穿了一身中山装,头梳得一丝不乱,手里正拿着一个青花龙纹笔筒,嘴里振振有词: “小老板,你这笔筒,不是晚清的,是康熙的!” 吴夺一听,这人不会是托儿吧?听他这话,他是逛摊的,笔筒是摊子上的;怎么还反过来帮忙“鉴定”呢? 摊主确实年纪不大,三十来岁,长得黑黝黝挺憨厚的样子。 老者继续说,“康熙一朝,官窑民窑皆精,这是民窑的东西,但也是精品。再就是,你看看这条龙,它也不可能是晚清的!康熙瓷器上的龙,那都很凶猛,你看看,就跟刚从海里一跃而出似的,充满了弹性和力道······” 第198章 刘钢炮 摊主听老者洋洋洒洒,最后拱拱手,“老爷子,您是行家,您给估个价儿吧?” “卖好了十万不难!”说罢,老者将笔筒放回了摊子,挤出了围观的人群。 居然走了。 夸了半天不买,不是托儿是什么? 吴夺撇撇嘴,现在这地摊的摊主找托儿也找得挺专业的啊!这老者说得还真不赖,重点突出,条理清晰,一听就不是外行。 吴夺正想着,他前头两个中年人见老者走后,议论声大了起来: “我就比他晚一步上手,奶奶的,他这一通点评,还能买吗?这老爷子邪了门儿了,他自己也是个玩家,整天在摊子前帮摊主说话,还让不让人捡漏了?” “也不能这么说,刘钢炮嘛,是只说东西不管人。买主要买的东西是赝品,他也说。” ······ 这俩人开了头,又有几个人议论起来了。 吴夺听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这老者原来不是托儿啊! 他姓刘,名字没人提,外号叫“刘钢炮”,经常在古玩市场晃悠,有些老逛摊的都认识他。 刘钢炮眼力不错,特别是理论功底扎实,而且很热情很能说,才得了“钢炮”这个外号。 市场里,谁有拿不准的问他,即便是陌生人,他一样“倾囊相授”。哪怕不问他,让他在摊子前听到有人说得“不对”,也会插嘴指点江山。 有时候得罪买家,有时候得罪摊主;他也不管这一套,照样钢钢放炮。 就刚才这件笔筒,他是随手拿起来问了一句,摊主眼力上差事儿,说是光绪的。 这要搁别的老虫,那得高兴坏了,康熙的被摊主当成光绪的,活脱脱一个漏儿啊! 可这刘钢炮呢,居然给人家点出来了! 点出来就点出来吧,你愿意多花钱谁也管不着,可问题你又不买!这等在后头想捡漏的能不恼么?! 这样的人确实有点儿怪,不过正所谓千人千思想、万人万模样;细想想,他好像还是在追求公开公正公平,只不过古玩行比较特殊,他才不讨喜。 吴夺和宁霜不由相视一笑,也就此离开了摊子。 两人逛得不急,虽然接下来好大一会儿没入手什么东西,但是看着挑着聊着,乐趣一样不少。 巧不巧的,吴夺和宁霜又碰上了刘钢炮。 巧不巧的,这次又是个笔筒。 不过,这次是吴夺先拿起来的,而且宁霜也挺喜欢,两人蹲在摊子前,挨着看了一会儿。 这时候还没出现刘钢炮。 这笔筒形制很常规,但是画片很漂亮。 它是斗彩的。 竹纹。以青花绘底线,二次上绿彩二次烧制。同时,其中一竿粗竹下,还有两只鹌鹑。正应了竹报平安之意。 看着看着,吴夺和宁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对视一眼。 这东西,应该是雍正的。虽然没有底款,也不是官窑,却是小精品一件。 斗彩,其实宣德朝就有了,但是成化朝的成就最高,成化斗彩天字罐,成化斗彩鸡缸杯······ 但是,斗彩有一个比较长的断档期,那就是弘治朝以后,几乎就不再烧了,直到清代的康熙朝才又给拾了起来。 而到了雍正朝,官窑斗彩出现了一个显著特征,那就是“细”,画得细致,彩料用得也细腻丰富。 有人形容雍正官窑斗彩像刺绣。 官窑如此,民窑也受到了影响,雍正民窑的精品斗彩器,画片也比较细。 吴夺这次是看的时候就“听”了,没错儿,就是雍正斗彩。 之前刘钢炮说那个康熙龙纹笔筒值十万,在吴夺看来,因为釉色和青料还差点儿意思,所以十万其实就算上限了;但这件雍正民窑的斗彩竹报平安笔筒,十万,那是下限! “你问。”宁霜轻声开口。 吴夺看了看摊主,“老板,这个笔筒卖多少钱啊?” 此话一出,宁霜不由抿了抿嘴忍住笑,因为吴夺是模仿新手的问法。 这也是没办法,主要是因为两人看得时间有点儿长,要是让摊主觉得是行家,肯定会往高里报价;而且如果他看不出真章,也容易起疑。 “有眼力!这是我今年以来收的最好的一个笔筒了!”摊主是个中年人,精嘘嘘的,上来不报价,先“打底”。 吴夺“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斗(dou)彩的吧?” 斗彩得叫(dou)彩,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争奇斗艳嘛。但既然是新手,还是斗(dou)顺口。 结果,还不等摊主应声,吴夺旁边突然蹲下一个人来,“这可不能叫斗(dou)彩,得叫斗(dou)彩!” 吴夺扭头一看,不由晃了一下子,得亏手里的笔筒攥得紧。 因为旁边蹲下的就是刘钢炮。 不仅吴夺有反应,摊主脸上也露出了苦相。 吴夺是怕摊主没认出是雍正斗彩、却被刘钢炮认出来;摊主也认识刘钢炮,他眼见吴夺像个棒槌,也怕刘钢炮在旁边鉴定和估价。 但到了这一步了,也不能不做买卖了。 吴夺冲刘钢炮微微点头算是回应,接着咳嗽一声,“老板,问您呢?” “今天还没开张呢,给你个最大优惠,两万吧!” 摊主此言一出,吴夺心头大喜,开出这种价儿,定是没认出雍正斗彩,正待还一口,刘钢炮却又插上嘴了: “什么?两万?” 这一句,又是两头不爽。 吴夺想起刚才的笔筒他都给估十万,这个还不得更高? 而摊主呢,想得恰恰相反,他接着就开了口,“老爷子,咱都是熟脸儿,这东西,我要得不高啊!” “创汇期的东西,你要两万还不高?”刘钢炮说着瞥了眼吴夺,“这小伙子就算是新手,你也得差不多啊?” 啊?啊!啊······ 吴夺此时的心情,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原来刘钢炮虽然嘴上钢炮依旧,但这次他看走眼了啊! 摊主却继续苦笑,“老爷子,怎么让您一杆子就给打到创汇期了?这东西画得细,画片还有珠山八友瓷板画的风格,往短了说也得是清末民初,而且是精品呐!” “珠山八友瓷板画是粉彩,你这可是斗彩!” “这我肯定知道啊,我不是打个比方么?所以说风格。” ······ 他俩倒呛呛起来了,吴夺在一旁那是好不尴尬。 第199章 报复 老爷子哟,这是我买还是您买啊?吴夺一边在心里嘟囔,一边寻找机会插嘴。 终于瞅了个“暂停”的空当,吴夺连忙抬手冲摊主示意:“老板!听我说!两万,确实高了,这么着,你最后报一口最低价!不行我就干脆放下东西走人算了! 摊主听吴夺这么一说,连忙借坡下驴,不再和刘钢炮叨逼,“兄弟,这么着,你最高能出多少啊?” “我俩就是喜欢这笔筒上的彩画,本来想着就是千儿八百的东西,结果你们两位,一个说清末民初,一个说创汇期,我都懵了。” “千儿八百肯定是不可能的,这好歹是斗彩的东西,光是烧就得烧两次。”摊主接口道,“我要你两万真不多。” “两万我肯定不买啊,这位老爷子,一看就是懂行的。”吴夺一看摊主还没有主动让价,只好又把刘钢炮抬出来了。 “这位老爷子,他又不买。”摊主摆摆手,“我可以给你让点儿,但是不多。” 刘钢炮此时再度插嘴,“买不买是一码事儿,东西是什么成色,是另一码事儿。” 吴夺接茬,“老爷子,您看能值多少?” “创汇期虽然是建国后的东西,但是也有个别的仿古精品,这东西,能值个大几千吧!”刘钢炮这次估价也不那么精准,许是他也不是百分百拿得准。 “那我就出八千吧!”吴夺就此对摊主说道。 这位刘钢炮一看该说的都说了,吴夺也按照他说的报了价,居然又站起身来走了。 他也是个玩家,也是来逛摊买东西的。这鉴定和估价,那都是“业余爱好”。 刘钢炮一走,摊主竟忍不住骂了一句,“老家伙!早晚有一天打眼吃大亏!” 吴夺抬抬手,“别这样,我看老爷子也没啥坏心眼。” “嘿嘿,等到你想捡漏,他告诉摊主东西值钱的时候,你也该骂了!”摊主依然愤愤不平。 “我说,人家已经走了,就别挂着了,八千到底能不能出?” “出不了。听他说什么创汇期!创汇期哪有什么精品?都是工艺品路子。这东西,是清末民初的细路。” 吴夺想了想,“这样,我最后出一口。你要两万,我出八千,咱俩取个中,一万四。行就行,不行我也不磨叽。” 摊主皱了皱眉,“我说,你不会是装新手吧?这是个噎脖子价儿啊。实话告诉你,东西我来的真不便宜。” “行不行吧。不行您就等下一个买主。” “这么着,兄弟,你痛快了,我也不小气,你再加一千,凑个一万五,我就给你了。” 吴夺看了看宁霜,宁霜浅笑,“拿了吧。” “行。找个盒子装起来吧。”吴夺冲摊主点点头。 吴夺拿上了东西,两人继续逛。 “这还是有漏儿可捡的嘛。”离远了这个摊子,吴夺不由笑道。 “嗯,今天这趟,运气是挺好的。”宁霜应道。 “不过,这位钢炮老爷子,这次打眼了啊。” “这东西,确实不好认,带着点儿粉彩的技法。再说了,打眼也很正常,再高的水平,也有打眼的时候。” 吴夺又道,“你说,刘钢炮经常在这市场里放炮,应该有人想报复吧?” “肯定有啊。”宁霜应道,“不过,光天化日,一般人也没明着来的胆子。再就是,他估计住得可能也不远,这一片地头熟,估计也有点儿资本。” “那也有可能下套做局来报复,希望他多福吧。” 吴夺没想到,这话说了,没过多久就亲见应验。 他们在一个摊子前又看到了刘钢炮。 刘钢炮正在和摊主对峙,这次可不是帮别人的忙,是他自己的事儿。 这摊主是个光头,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只鼻烟壶。 吴夺一看,粉彩瓷器,配着红料器顶盖,画片又是竹!事儿赶巧了,细节都能巧上。 “老爷子,这东西我是自己收来的,收来就价高,您可以不买啊!别说旁的!您买的三只,又不是我摊子上的货!”摊主手里拿着粉彩鼻烟壶,振振有词。 “四只明明是一套!你俩摊子又挨着,敢说不知情?这套粉彩鼻烟壶,整套也卖不了两万,一只你也跟我要两万?”刘钢炮怒道。 吴夺看到,他手里还拎着个袋子,袋子里有三只小锦盒,估计就是三只鼻烟壶。 “哎?摊子挨着我就该知情啊?今儿周六,都是忙乎了一周收来的东西!您不买他的,我还不知道他有三只呢!” 摊主顺势还把手里的鼻烟壶给揣裤兜里了,好像怕刘钢炮抢似的,接着点了一支烟,“再说了,您买这三只,一千一只,拢共才花了三千!捡漏了,您怎么不说呢?” 旁边的摊主此时抻着脖子插了一嘴,“老爷子哎,他是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不然我还不把他的竹画鼻烟壶给收了,凑一套卖啊?” “闭嘴吧你!合伙下套,当我不知道啊?”刘钢炮冲他吹胡子瞪眼。这摊主吐了吐舌头,别过脸去真不说话了。 光头摊主却不干了,“哎?老爷子,捉奸捉双,捉贼捉赃,您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 吴夺在一旁渐渐听明白了,刘钢炮在隔壁摊子上以一只一千的、总价三千的价格买了三只鼻烟壶,但是货款两清之后,隔壁摊子又拿出了一只鼻烟壶。 先买的三只鼻烟壶是粉彩的,带红料器顶盖,画片是梅、兰、菊,落款是清末民初的一个堂号。 光头摊主后来拿出来的鼻烟壶,也是粉彩的,也带红料器顶盖,画片是竹,大小一模一样,落款也一模一样。 很明显,这是一套。 看这鼻烟壶的成色,若是散的,一只的行价应该在两千左右,刘钢炮一千一只买了,的确也算是个漏儿。 但要是梅兰竹菊一套,就不能一只两千、四只八千这么算了,得翻个跟头,一套能到一万六左右。 现在,光头摊主一只就要两万,那么刘钢炮若是拿下,就相当于一套花了两万三。这就算花冤枉钱了。 和这四只鼻烟壶是一套同样明显的是,这两个摊主就是合伙做局,要报复刘钢炮。 豁着刘钢炮万一不买竹画鼻烟壶、前三只卖亏了的风险,也要治一治他。 不过,这俩摊主也不是傻子,早就合计好了,刘钢炮不买竹画鼻烟壶的可能很小!而且面儿上不理亏,说破天也是两笔买卖! 刘钢炮特别喜欢收藏鼻烟壶! 鼻烟壶之中,他最喜欢瓷器鼻烟壶;瓷器鼻烟壶之中,他最喜欢粉彩鼻烟壶;粉彩鼻烟壶之中,他最喜欢植物花卉画片。 刘钢炮现在确实被俩摊主拿捏住了。 第200章 投桃报李 吴夺此时看了一眼宁霜,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他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还真就碰上了刘钢炮让人算计的场面。 这只竹画鼻烟壶,不买吧,他实在很喜欢,关键是一套的东西,要是“三缺一”,心里那个别扭就甭提了。 买吧,生生就得多花一笔冤枉钱,还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以后这事儿备不住可能会成为市场里的谈资。 光头摊主说着说着,便在摊子后头坐下了,“老爷子,我现在倒是建议你别买。因为我卖给谁都是卖,卖给你呢,反倒成了我下套坑你了!” “卖给别人?”刘钢炮鼻子里哼了一声,“两千的东西,傻子才出两万买呢!” 这话说得有点儿急,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就爆出了哄笑声。 刘钢炮许是被气得有点儿晕,大家笑了才反应过来。 最有可能买的,是他自己啊! 要是买了,岂不是自己说自己是傻子······ 这话说的。 不过,这话反倒起作用了! 气晕了说出这种话,结果大家一笑,刘钢炮的老脸再也挂不住了! 他怒极反笑:“哈哈哈哈!我还真就不买了!这三只鼻烟壶,我一只一只送给朋友,还赚三份人情呢!一共花了三千块钱,本来就是捡漏来的!” 说出来这句话之后,他的思路仿佛更顺了,又指了指光头摊主,“你就抱着这一只卖吧!甭说两万,能卖两千就不错!先祝福。” 说罢,刘钢炮居然走了! 这下光头摊主傻眼了,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刘钢炮可是特别喜欢这种鼻烟壶的,而且“总价”两万三比一万六,也就是多花七千块。对刘钢炮来说,多花这点儿,求个称心如意,也在财力许可的范围内。 可是,就因为这一句“傻子才出两万买”,让刘钢炮自己脸上挂不住,宁可忍痛放弃心头好,不买了! 两个摊主本想好好治一治这个刘钢炮,这下好了,反倒成了自己割肉。 这事儿本来计划得不错,转折点就在于刘钢炮被气晕之后说的那句话。 人算不如天算啊。 刘钢炮离开了摊子,很是决绝。而且走了之后,一开始还急吼吼,走着走着好似还想开了,步伐放慢,接着又开始看起眼前摊子上的东西来。 围观的人也6续散去,各逛各的了。 而此时,吴夺却没有走。 宁霜会意,也没劝他走。 “老兄,这鼻烟壶我想要,出么?”吴夺等人群彻底散了,上前开了口。 “不卖了!”光头摊主正在沮丧劲儿上,不耐烦地一摆手。 “何必呢?整个过程我都看了,能止损一点儿是一点儿。”吴夺不急不恼。 “你······”光头摊主定了定神,歪头看了看吴夺,“诚心想要?” “不诚心想要,我等这半天啊?” 光头摊主想了想,语气缓和了很多,“你稍等一会儿,兄弟。” 说完,他便和隔壁的摊主交头接耳了一会儿。 吴夺听不到他俩说什么,但是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先可能怀疑吴夺是不是刘钢炮的熟人。这一点很容易排除,因为这俩摊主是市场里的老户了,吴夺是个生面孔,还和一个美女一起。 而且刘钢炮今天是自己来的,他俩早就盯上了。 这一点排除之后,他俩可能会琢磨,吴夺是不是想顺手赚一笔?也就是从他们这里买了,接着再去加价卖给刘钢炮。 不过,若不是刘钢炮的熟人,这么干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刘钢炮看起来已经咬牙弃了,最重要的是,若吴夺买了之后、再拿着去找刘钢炮卖,那刘钢炮也可能怀疑是光头摊主又安排的人;就算能买,也不会以高价。 要不是因为这一点,围观那么多人,肯定会有人动这个心思,买了竹画鼻烟壶再去找刘钢炮赚差价。 结果除了吴夺没人留下来。大家都不是傻子。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吴夺不在乎成不成套,就想买一只玩玩。 “兄弟,既然你看到了,这东西还是卖给那位老爷子最合适。他今天说不买了,明天说不定又来了。所以,这东西我本来要留留的。” “直接说‘但是’后头的话吧。”吴夺笑了笑。 鬼才相信刘钢炮还会回来!这老爷子一看就是金刚脸一道筋,既要面儿又固执。 光头摊主听吴夺这么说,略显尴尬,“兄弟心里透,我就不多说了。不过,这东西我不能照行价卖。” “你就说多少钱吧。” “六千。”光头摊主比了个手势。 这一套梅兰竹菊鼻烟壶,其实他是八千收的;正常卖,应该能卖到一万六,翻倍赚。 可是为了治刘钢炮,生生拆了,先把三只卖了三千。也就是说,如果剩下这只能六千卖了,他还能赚一千。 想得挺美。 “老兄,这东西单只卖,高了两千没人买,我是为了给你止损,不是为了让你赚钱。”吴夺一字一句应道。 “兄弟,也别说那么好听,你也是自己想要。” “对。不过对我来说,喜欢也可以放弃。但对你来说,过了这村没这店。”吴夺不啰嗦,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我最大的诚意,三千。” 吴夺是盘算过的,若是出两千的行价,光头摊主就有不卖的可能性,还有可能等到其他买主。 “这不行······” 光头摊主话没说完,吴夺看了看宁霜,接着两人拔脚就走。 吴夺想买这件东西,是为了投桃报李。 说投桃报李也不是很恰当,因为刚才买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碗,刘钢炮并不是主动帮他们,不过是因为打眼造成的误打误撞,算是间接帮吴夺砍了一次价。 另外还有两点。 第一,这雍正斗彩碗是个漏儿,吴夺赚了不少,所以现在才会临时起意,就跟随手扶一把一样,反馈一下刘钢炮。 第二,吴夺是个喜欢古玩的人,所以打心眼里不想看到一套东西被拆开,哪怕不是自己收藏,但能眼看着圆满,也有一种心理安慰感。 但是,吴夺也不是开慈善堂的,即便是想反馈,那也得有个限度。 三千两千,可以;多了,成了挨宰,那肯定不行。 吴夺能出到三千,也就到顶了,不答应就不磨叽。 第201章 老爷子,您打眼了 “哎?兄弟,你看你这急脾气,回来吧!”光头摊主也是老油子了,一看吴夺的眼神和步态,就知道不是欲擒故纵。 这件鼻烟壶,两千以下好卖,但若想再卖高点儿,除了刘钢炮,怕是很难找到人了。而且,这事儿已经在市场传开了,都知道是四只一套里的一只,起码老虫是不会买了。 其实,这也就是事赶事,若是没有人接着上来买,光头摊主沉一沉,放一放,过上些日子,未见得不能辗转卖给刘钢炮。一万两万肯定卖不了,但回本儿还是有希望的。 正所谓缓进则成。 可吴夺接着就上来了,而且这事儿让他很窝心,眼见能多卖一千,就决定出了。有点儿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 成交。 吴夺拿着竹画鼻烟壶,就这么盘着,继续逛,也没刻意去找刘钢炮。 吴夺和光头摊主交易,相信刘钢炮很快就会知道。而且,刘钢炮和吴夺还在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笔筒上熟过脸。 宁霜逛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吴夺,“你打算低价卖给他,还是送给他?” “成人之美算了,我又不会经常逛这个市场,得罪那俩摊主也没啥。” “你倒大方。”宁霜微笑,“就怕不要钱,他反倒多想你别有所图。” “所以我不主动去找他啊,等他来找我。” “你这谈了这么长时间,他肯定很快就知道了,不过,要是他一根筋刚到底,不来找你呢?” “那我就自己玩儿呗。多花一千块钱就多花了,正好是竹画。你看,和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笔筒摆在一起,不也是‘一套’嘛。” “你能想开就好。”宁霜点点头。 “娘子啊,你这么善解人意,我实在是感到幸运之至啊!” “瞎用什么词儿!”宁霜嗔怪一声,又顺势拧了吴夺一把。 吴夺‘哎哟’一声,往旁边闪了一下。 吴夺这一闪,脚落到了一个摊子边缘,虽然距离摆的东西还有个十厘米八厘米的,但摊主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慢点儿!脚步留神! “不好意思啊!”吴夺扭头冲摊主示意,同时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东西。 摊子的边缘部分,倒都是小件,但是这个摊子中央,却摆着一个大家伙。 这是一件青花釉里红海水龙纹天球瓶,足有两尺多高。青花绘海水,釉里红绘龙纹,视觉冲击力特别强。 天球瓶的外形是长颈大肚,肚子圆如球,仿若从天而降,故此得名。这种器型也是很受欢迎的。 这件天球瓶的款儿就在颈部靠近瓶口的地方,横向楷书:大清雍正年制。 这东西,要是真品,应该以千万为单位来论价,吴夺肯定不会认为是真品。不过,这天球瓶做得确实不错,胎釉、色、画片都挺到位的。 “老板,这天球瓶能给个价儿么?”吴夺顺带问了一句。这么问,那是很客气的问法,暗含着自己不会买,就是问问价。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眉心有个大痦子,他很温和地笑了笑,“这是有客户托我代卖的,谁问都是一口价,二十万。” 吴夺一听,这个价儿,摊主就是明着当高仿卖的。 乍一听,一件高仿,也要二十万?有些官窑真品还不值这个价儿呢! 但市场就是这么个行情。这种水平的高仿,二十万其实还不算贵。 有些顶级高仿,去瓷都进货,一手货源,三五十万都正常。当然,做的人是明着按高仿卖,买主带走之后再怎么卖那就不好说了。 “谢了。东西不错。”吴夺点点头,正待离去,身后却传来声音,“小伙子,不懂就不要乱评价。” 回头一看,不是刘钢炮是谁? “老爷子,这东西是不错啊!”吴夺笑了笑。 “仿的就是仿的,没有灵魂,有什么不错的?” “仿古艺术品,它也是艺术品嘛。再说了,价钱在那里摆着呢,这件要是真品,那可贵了去了。” “你这是歪理,不懂古玩的真谛。” 吴夺不想和他抬杠,“多谢老爷子指点。” “态度不错,借一步说话?”刘钢炮指了指地摊区外边。 “行。”吴夺冲刘钢炮点点头,又冲宁霜点点头。 吴夺和刘钢炮走出地摊区,在广场边缘的一处僻静处站定。宁霜则自己先逛着,没跟过去。 “小伙子,你刚才是买了那个鼻烟壶了?”没人“旁听”,刘钢炮便直奔主题了。 “对,我是想······” 不待吴夺说完,刘钢炮便打断,“你要是想卖给我,趁早断了念头,我不会买的。” 吴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真不想买?” “不······起码不会高于行价买!”刘钢炮清了清嗓子,“我给你说小伙子,要不是之前咱俩有过交集,我都不找上你。因为那光头摆明了要给我下套,我当场走了,他割了肉,指定会想办法再找我。” “那是,我肯定不是和他一伙儿的。”吴夺顿了顿,“而且,这鼻烟壶,我也不会卖!” “嗯?你是想自己玩儿?” “清末民初的粉彩,漂亮是漂亮,可对我来说,意思也不大;再者,一套的东西,我却只攥着个散头,更没意思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刘刚炮确实被绕得有点儿糊涂了。 “我是想送您,成人之美。”吴夺说着,直接平摊开了手掌。 刘钢炮倒是拿了起来,但看过之后,却摆出随时要还给吴夺的态势捏在手上,“东西没错。你为什么要送我?” “老爷子我看您是个性情中人,我就直说了。因为那件斗彩笔筒,您算是间接帮了我。” “改得挺快,现在知道斗彩的斗该四声了?你最后多少钱买的?” “一万五。” “那你谢我什么?还是被坑了!本来是几千块的东西。”刘钢炮摇头,“年轻人,古玩一行,不是光凭爱好就行的。” “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您过我了。”吴夺接口道,“东西您收好,我先走一步。” “等等。”刘钢炮有些狐疑地看着吴夺,“你好像不是个新手······清末民初的粉彩鼻烟壶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创汇期的笔筒?” “萝卜白菜吧。回见,老爷子。”吴夺说着便就迈步了。 却被刘钢炮一把抓住,“你要不说清楚,东西就拿走,甭说送我,卖给我也不要!我是喜欢这套东西,但我更喜欢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没想到送东西还有送不出去的。”吴夺面露无奈,看刘钢炮的样子是无比坚决。而且吧,吴夺此时突然有点儿喜欢这老爷子了。 略略沉吟,干脆好人做到底吧,“那笔筒不是创汇期的,老爷子,您打眼了。” 第202章 朝珠 “我打眼了?”刘钢炮微露惊讶之色,旋即便叹道,“小伙子,你肯定是被摊主给忽悠了。这东西,不可能是清末民初,因为要是清末民初,就是仿雍正的东西,不管是官仿民仿,彩料都不可能这么精。而创汇期的东西,因为用了化学新料,反而更精细。” “我也没说是清末民初啊。” “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是雍正本朝的东西?”刘钢炮再度摇头叹息,“你错了!这不可能是雍正本朝的东西。” “老爷子,您说不可能,是说官窑吧。”吴夺不徐不疾,“这是一件雍正民窑的精品。可能是因为彩料有些粉彩的感觉,所以和雍正官窑斗彩差别挺大。不过,雍正一朝,粉彩开始大放光芒,民窑又没有官窑那么多讲究,有些融合这也正常。” “你果然不是新手!”刘钢炮这次是彻底惊讶了,而后指了指吴夺手上的袋子,“我能再看看这个笔筒么?” “可以,切磋也是一大乐事嘛。” 刘钢炮这次看得很仔细,特别是用手摩挲彩料表面之后,终于点了点头,“你是对的。” “所以,您也不用太介意。我也算是投桃报李吧。” “这是我打眼了,反而要感谢我?”刘钢炮皱眉。 “主要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套东西被拆了。” “行,我服了你了小伙子!这件鼻烟壶,你花了多少买的?” “比行价多一千,三千。” “我可以要,但是我给你转三千。” 吴夺笑了,“这样我就亏了。” “嗯?”刘钢炮忽然露出了警惕的眼神,“小伙子,好心机啊!说了这么多,无非还是为了赚钱······”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吴夺摆摆手,“算了,不解释了。” 吴夺抬步就走,却又被刘钢炮拉住了,“还是那句话,你要不说清楚,东西就拿走!” “行,还给我吧。”吴夺伸手。 “啊?”刘钢炮反倒愣住了。 这小伙儿年纪轻轻,怎这么让人捉摸不透? 其实刘钢炮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还是挺灵活的,主要是今天出了事,导致他情绪起伏变化比较大。 而吴夺的出现,先是在眼力方面,本以为是个青铜,结果却是个王者。同时,吴夺说要送他鼻烟壶,他却生出了警惕之心。 “我都说了不要钱了。要是为了赚钱,怎么可能三千买三千卖,吃饱了撑的啊?”吴夺叹口气,接着就走了。 这次走得很顺利,因为刘钢炮愣住了,没拉住他。 直到吴夺走出好远了,刘钢炮才反应过来,“倒是我浅薄了······” 吴夺回到地摊区,寻找宁霜,一开始没找到,后来才现,宁霜正蹲在一个摊子前看东西呢。 吴夺挨着她蹲下,看到她正在看一串圆珠手串。 “哎?回来了?你来得正好,你更懂玉石,看看这串!”宁霜连忙拉住吴夺说道。 “海蓝宝石?”吴夺看了看便张口说道。 这串珠子的直径不大,大概在1.2厘米左右,倒是适合女士佩戴。珠子的材质,则是海蓝宝石的。 海蓝宝石和祖母绿一样,都属于绿柱石;不过,顾名思义,海蓝宝石的颜色,不是绿色,而是海蓝色。 但是,海蓝宝石和蓝宝石却不是一类东西。蓝宝石的颜色深,所谓宝石蓝嘛,是那种深蓝色。同时,蓝宝石玻璃光泽很强,硬度也比海蓝宝石高得多。 “懂行就是懂行。”宁霜翘了翘大拇指,“你再看看年份。” 上手之后,吴夺感觉应该不是新东西,保险起见,还是听了听。 果然是清晚期的。 不过,即便如此,和新货的价值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先没什么高工,就是普通圆珠;再者它不是成套的东西,散珠凑起来的;还有,在这样的基础上,清晚期这点儿年份,起不到什么大作用。 “年份倒是有,但是成色一般。宝石类的东西,有时候年份起的作用不大。如果你喜欢海蓝宝石,不如买串新货,关键是成色好。”吴夺直接说道。 “我以前还真没上手过海蓝宝石,感觉挺不错。”宁霜点点头,“那就看看别的再说。” “那我给放下了?” “嗯。听你的。” 吴夺于是就将这串海蓝宝石的手串放回了摊子。 这个摊子后面,有一男一女,应该是夫妻档。不过,男女对比差距挺大,男的长得有点儿憨,女的却肤白苗条,眼睛挺大,一眨一眨给人挺机灵的感觉。 “帅哥,看来你挺懂宝石啊!”女摊主此时开口笑道,“我这儿还有一盘朝珠呢!这个值得入手了吧?” “噢?什么材质的?”吴夺一听,这女摊主能说“一盘朝珠”,起码是有点儿研究的。 朝珠就是论“盘”,说一盘朝珠,而不是一串朝珠,一条朝珠。 朝珠是清代官服特有的的配饰。不过,朝珠并不是任何官员都有资格佩戴的,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才能佩戴朝珠上朝。 朝珠也并不是把珠子串成“大项链”那么简单,1o8颗珠子之外,还有很多配套和讲究。 这里头,材质尤为重要,有东珠的,有翡翠的,有珊瑚的,有琥珀的······ 其中,皇帝佩戴的自然是最高等级,东珠朝珠。所谓东珠,是产于东北地区的野生珍珠。东北是满清的大本营,黑龙江、乌苏里江、鸭绿江等流域所产的优质野生珍珠,品质很高,也颇受重视。 “翡翠的!”女摊主看了看吴夺,又看了看宁霜,“不过,价钱可不便宜。” 若是整套的朝珠真品,本来就不可能便宜。 即便是等级最低的朝珠,也不是普通材质,只要基本完整,往往也得二十万往上看。 翡翠朝珠,本来就是等级比较高的,若是同料、好料,价格就又会上一个台阶。极品翡翠的朝珠,过千万也不稀奇。 数年前,还曾经有一盘极品翡翠朝珠出现在拍卖会上,而且标注了来历,和慈禧有关。这串朝珠的起拍价,竟然被定到了1.8亿!不过,最后无人出价,流拍了。 “听起来,好像得你先报价,我掂量掂量能不能买得起才能看。”吴夺微笑接口。 第203章 意外的钵盂 “你先看也不要紧,不过东西在店里,不在摊子上。”女摊主接了吴夺的话。 吴夺问宁霜:“去看看吗?” “你感兴趣就一起去看看。” 吴夺点点头,对女摊主说道,“那就先去看看吧。” 女摊主便对男摊主交待了一番,接着便带吴夺和宁霜去了店里。 这个店在市场的店铺区,到了一看,门脸很小,锁着门。 “大周末的,店怎么不开啊?”吴夺在女摊主开锁的时候问了一句。 “这几年行情不好啊,也就周末还可以;周末摆摊,店里就关了。周一到周五,不收货的时候,才开着店铺。”女摊主介绍说,“现在这个小店,都快成仓库了。” “嗯,还是逛摊的多啊。”吴夺点点头。 “是啊,到这里的还是逛摊的多。逛店的越来越少,听说那几个古玩城,也不算太景气。” 说话之间,女店主带着他们进了店。从小店一角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大扁盒,放到了墙边的小桌上。 吴夺打开看了看。 这一盘朝珠的1o8颗翡翠珠子的大小,和之前宁霜看的海蓝宝石的珠子差不多,在1.2厘米左右。 不过这翡翠的种水并不高,勉强能到糯化,白底为主,飘着少许苹果绿的绿花。 每隔27颗珠子,都有一颗黄翡的大珠,直径大概是1.4厘米的。这在朝珠里叫“佛头”——不过和现在说的“佛头三通”不一样,四颗都叫“佛头”。 一颗收尾的“佛头”带了“佛塔”,下面是编织的丝绦;长长的丝绦中间,串着扁片状的青金石背云;而丝绦底部,还有一个青金石的大坠角。 整盘朝珠两侧,连接附带的小翡翠珠三串,这叫“记捻”。 朝珠和佛珠有一定关联,盘佛珠的都知道,1o8长串会配“计数器”,也是长串上附带小串,和记捻有些相似。不过计数器一般是两串,左右两边各一串;记捻则是三串,一边两串,一边一串。 吴夺看了之后,不用听便露出失望之色,“你这盘朝珠,除了1o8颗翡翠珠子是老的,其他的配饰,都是后配的新东西啊。” “对。”女摊主也不反驳,“原来的‘佛头’是珊瑚的,毁了;原来的小配件,也都没了。但是,这1o8颗翡翠珠子是原配,一颗不少,已经很难得了。” “这翡翠的种水也一般。”吴夺又道。 “翡翠朝珠,关键是同料,这是一块大料子开出的1o8。种水其实也不错了,糯化,而且飘绿飘得很漂亮。” 女摊主接着建议,“有了这1o8,你可以再寻摸老佛头,老配饰,慢慢凑齐嘛!很多玩朝珠的都这么玩,能拿到原配的1o8,就不容易;有的玩家,连1o8都缺数,还凑得兴致勃勃呢!” 她说的倒不是没有道理,这也是一种收藏的乐趣。 不过,也得分人,有的人不在乎是不是原配的一套,只要年份差不多、能凑成形式上的一套就行。 吴夺却不喜欢凑这样的东西。 除非,就相当于只买老翡翠,把1o8珠子单独作为一条长串,而不是当成朝珠来收藏。 “什么价儿?”吴夺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 “都带你过来了,就报个一口价吧,你也别讲了。”女摊主答道,“七万。” 吴夺略加思索,“过吧,打扰了。” “没事,一看你就不是逛灯的,没看上没办法。”女摊主笑笑,“行,那走吧。” 此时,一直没怎么关注这盘朝珠的宁霜却开了口,“都到店里了,老板娘,还有什么珠子串串之类的可以看看么?” 女摊主微微一怔,“还是美女喜欢珠串啊!” 吴夺却循着宁霜的目光瞥了瞥,现了对面货架上的一个“钵盂”。这钵盂“冒尖”了,里头装的好像是散珠。 吴夺会意,笑了笑,“那你们谈吧,我随便看看。” 走到货架前,吴夺仔细一瞅,这个“钵盂”实际上是个钵式洗,青釉,直径在二十厘米左右,高在七八厘米。 细看的感觉和刚才远看又不一样了。这青釉,非常温润,颜色不是那种沉的青色,而是有点儿翠青的感觉,同时又不算艳。 老越窑? 怪不得宁霜能注意到。 而这个钵式洗里面,装的全都是圆珠,材质也全都是琉璃的。五颜六色,大小不一,最小的直径有1.2厘米左右,最大的直径有1.8厘米左右。 这些珠子都有风化纹和流水纹,看着应该是老珠子。 不过,老,也就是能到清代,也贵不到哪里去。 而用这种成色的越窑钵式洗、装这些清代琉璃珠,显然是这两口子没把钵式洗当回事儿啊! 此时,女摊主又拿出了一串碧玉圆珠手串让宁霜看,还讨论起来,不过内容更像在讨论一件饰,而不是古玩。 吴夺便伸出双手,迅托起钵式洗看了看底,接着便又放到了货架上,转动着又看了一圈。 略感遗憾。 这么好的胎釉,这么别致的颜色,结果转过来却现了一条横向的冲。 这道冲在钵式洗凸起的腹部,是老伤,应该是不知怎么的磕碰了一下。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道冲不算长,也就五六厘米,而且裂的不厉害,没有掉釉出现“蜈蚣疤”,只是一条细细的裂痕。 这个钵式洗,给吴夺的感觉,有可能到宋;如果能到宋,即便有这道冲,那也能值个十万二十万的;何况,这釉色很好,有别于普通的越窑。 吴夺接着便听了听。 不是宋? 五代?! ······ “哎?帅哥,你这是看上琉璃珠子了?美女说挺喜欢这串碧玉手串的。”女摊主招呼的话,打断了吴夺的思绪。 “噢?我看看。”吴夺走了过去。 “这是俄碧的新料啊,怎么不买老的了?”吴夺一瞧,这是一串俄罗斯碧玉的圆珠手串。俄罗斯碧玉,与和田碧玉一样,都属于广义上的“和田玉”。 “也不算新,这是二三十年前的老矿料老珠子;你看,几乎没有黑点,而且很油润。”女摊主确实也挺懂玉石,“现在的俄碧新矿料,油性差,黑点多。” 吴夺点点头,说得倒是没错;如果宁霜打算要,剩下就是谈价钱了,转而笑道,“那一钵老琉璃珠子,一起问问价吧。” 第204章 七号坑,拒马河 吴夺此话一出,女摊主脸色微微一变: “还是分开谈吧,这样的碧玉圆珠手串,我也就一串。那些老琉璃珠子呢,你别看摆得随意,那是因为还没挑拣,也是要根据大小和成色卖的。” “也行。”吴夺点点头,他暗藏的重点在钵式洗,也不能打草惊蛇。 宁霜想了想,“这串碧玉手串,好像是比市面上常见的品质要好一点儿。” “这可不是好一点半点,这是七号坑的东西呢!”女摊主连忙说道。 谈及俄碧,要说高品质,推七号坑。 这是个俄罗斯碧玉矿的老坑口,大概位置在贝加尔湖的西南,不远就是俄蒙边界。俄碧,如今有三十多个矿产坑口,比和田碧玉的产量大,同时也占据了大部市场份额。 坑口的编号,是按照现和开采的顺序来排的,一号坑,就是最早现和开采的。这里头,一号到八号,都可以算是老坑。 别看七号坑不是最早现的,却是最著名的。 因为七号坑矿料的品质最高。 细腻,油润,特别绿。 七号坑的碧玉,和其他坑口的碧玉一比,辨识性很容易就出来了。 不过,吴夺听她说七号坑,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老板娘,这品质虽不错,可定不是七号坑的料子。” “帅哥,我知道你是玉石上的行家,不过你也不能这么肯定呀,而且同是七号坑的料子,也有好坏之分嘛!” “咱们且不说料子。你说的时间就不对,你刚才说是二三十年前的老坑料,但是七号坑的开采,还不到二十年呢!”吴夺一针见血。 “是么?”女摊主不由愣了,“你了解这么清楚?” “我上学的时候,有俄罗斯的地质专家到我们学校讲座。七号坑是2oo4年现的,而且早期并没有受到重视,其实是在华夏市场被炒起来的。当然,也不是瞎炒,因为品质确实好。” “现在绝矿了是么?”女摊主居然顺着吴夺的思路问了起来。 “价格上去之后,2oo8年前后七号坑碧玉开始了疯狂的开采,短短几年间,储量就变得很低了。不能说绝矿,但是现在市面上不好找了。” “但是这串碧玉,绝不是新坑的东西。” “我没说它差,只是比不了七号坑。” “你这么懂行,就说多少钱能拿吧!”女摊主干脆直接问吴夺。 “这珠子虽然品质不错,但是尺寸小、珠数少,值不了多少钱的,两千块到顶了。”吴夺略略一顿,“不过,让我买,我肯定不出这个价儿,你得问要买的人。” 宁霜笑了笑,“我也不是一定要买。” “你们俩配合挺默契啊!”女摊主也笑了,“我这串珠子,是一千五收来的,你总不能让我赔钱卖吧?” 宁霜接口道,“那不如先谈谈那一钵老琉璃珠子。” “也行,反正得分开谈。”女摊主就此上前,捧起钵式洗从货架上放到了桌上,而后又拿来一个挑珠子用的塑料方盘。 哗啦啦。 一钵珠子就被倒进了塑料方盘里。 “你们是一枪打,还是单挑?” “一枪打什么价?”吴夺问。 “等我数数。”女摊主接着便数了起来,一边数还一边根据大小分门别类。 一共九十六颗,其中珠径1.4厘米及以下的有五十九颗,1.5厘到1.6厘米的二十二颗,1.7到1.8厘米的十五颗。 “我也是通货来的,但不是一般的通货,是无残无裂的通货。”老板娘拖过桌上的计算器,“1.4以下的,一百一颗;1.5到1.6的,一百五一颗;1.7到1.8的让不了多少,取整三百一颗好了。总共一万三千七,我再让一步,一万三!” “不便宜啊!”吴夺皱眉。 “这是清代的,拒马河琉璃珠!这样的品相,你去买一串搭配好的手串,要是均算单颗价格,哪能有我这样的低价!” 宁霜拿起几颗又看了看,仿若不经意间看了吴夺一眼。 这是一个肯定的眼神。 拒马河琉璃珠,是这些年文玩市场的热门货。不过,热门的东西,总是断不了仿品和假货。宁霜给吴夺的眼神,肯定了这是真货。 因为拒马河琉璃珠,也算是“挖”出来的。宁霜对一些风化纹和流水纹的鉴定,很专业。 拒马河,是京冀地区的一条河,大清河的支流。在京城漕运中,大清河水系很重要,同时和历史上的流域差别不大。拒马河还有一条支流,就叫琉璃河。 拒马河琉璃珠,正是清代的琉璃制品进出京城时散失在航道中的,据说还有过沉船。 前些年,有些琉璃珠6续被人从旧河道的干枯河床中挖出来,逐渐流通到了市面上。 拒马河琉璃珠,颜色纯正,工艺精湛,没有气泡;着色也是用天然材料,不像现代琉璃珠多用化学料配色。 同时,因为有过被河水浸泡、泥沙冲刷的特殊“经历”,所以表面会形成流水纹,有别具一格的美感。 吴夺拿起一颗珠子搓了搓,“既然老板娘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多讲了,一万行么?” “一万三已经是最低了!这个没得谈。我算的,比批价还便宜。回头我搭配手串卖,那就要高多了。” “你看这样行么?”宁霜接了口,“我俩一人挑一串手串,按照你一开始算的单价来。” “挑肯定不能这么算啊!你把颜色和品相最好的挑走了,剩下的我肯定不好卖了!”女摊主想了想,“要不你们先挑,挑好了咱们再谈价。” 这女摊主挺精,费劲挑出来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不舍得放手就更容易说价钱。 吴夺和宁霜对视一眼,“好。” 吴夺挑得很简单,1.7到1.8的一共就十五颗,他只剔除一颗最不圆的,挑了十四颗凑手串。 宁霜则挑了1.2的十八颗,小尺寸的数量多,宁霜挑的算是一条小手持,只有天蓝、墨绿、透白三色搭配。 女摊主想了想,“大的就这么多,还给你照三百一颗好了;小的嘛,她太会挑了,全是最精的,得照两百一颗。总价七千八!” “老板娘,你这样就把小珠子的价钱翻了个跟头啊。”吴夺笑了笑,“抹个零总可以吧?七千。” “真不行!”女摊主连连摇头,“要不是我带着你们过来,都已经费了工夫了,我也不可能这个价儿卖精挑的串啊!” 吴夺轻咳一声,“顺手”拿起了那个钵式洗,“哎?这个小钵盂也挺漂亮······可惜,裂了。” “不裂我也不会用来装珠子,这像个笔洗,也是老东西。”女摊主应道。 “行了,我也不差那八百块了,七千八就七千八,搭上这个小钵盂可以吧?” 第205章 秘色瓷 “这也不行。”女摊主应道,“这一件也是收来的,花了钱的。” “合着老板娘在你这里就只有一口价啊!”吴夺心说不能太急,得缓缓。 “谁说都是一口价?这些珠子你要一枪打,一万三千七,我不就只要你一万三么?” “好吧。”吴夺这才问道,“我倒是好奇了,一件带裂的瓷器,也不是什么大件,你们还会花钱收?” “这颜色好啊!而且不是新东西,差不多能到清呢。收都花了八百,你说我能搭给你么?” 嗐! 吴夺一听,心里踏实了。我就说嘛,能用来装琉璃珠子,他们肯定不会当成太好的玩意儿啊!她说才说八百,实际收价估计少说得砍一半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还得给你添八百?” “你要是七千八买两串珠子,可以添八百给你。但是如果你想单拿,那可就不行了。”女摊主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东西。”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得,不磨叽了,给你添八百行了吧?” “行,我也痛痛快快的。”女摊主又问:“那碧玉手串还要么?” “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是省点儿钱吧。”宁霜笑着插了一句嘴。 “对,不买了。”吴夺也说道。 就在店里货款两清,女摊主手脚挺麻利,帮忙把两串琉璃珠给串了起来,又找了个盒子将钵式洗给装了。 三人离开了店面,女摊主锁门后先走一步,回了摊子。 吴夺看了看时间,这都十一点半了,两人便决定先去吃饭。 出了市场,吴夺终于忍不住叹道,“这个大漏儿,真是一波三折啊!” “还不是我先看到的!”宁霜接了一句,便又道,“好了,不要在路上讨论了,回头再说。” 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在附近找了个老铜锅涮肉的馆子。天凉了,吃点儿涮羊肉,热气腾腾的。 “东西先给我研究一下,你这次别带走了哈。”菜品上齐,服务员走后,宁霜笑道。 “好。”吴夺点头,“没想到一家卖珠子的店里,能捡到一件秘色瓷!” “是啊!只是,我感觉应该到不了唐,像是北宋时期的。” 吴夺解释道,“这是五代吴越国时期的秘色瓷!釉色有些特殊,和唐代的、北宋的都有不同······” 所谓秘色瓷,简单来说,是越窑中的一种精品青瓷,釉色和寻常越窑不同,是作为贡品专供皇家的。 秘色瓷是唐代出现的,五代时期吴越国有延续,北宋早期也有延续,但再往后,秘色瓷的生产就断了。 在以前,关于秘色瓷的争议是很多的,就连窑口都不确定。因为秘色瓷并没有随着越窑的延续而延续,只存在于一段历史时期;同时,工艺和配方都是秘而不宣,中断之后,后续朝代的个别收藏者往往又不愿公开。 所以才叫秘色瓷。 定性在1987年。 陕西扶风法门寺地宫出土了十几件唐代越窑的精品青瓷,秘色瓷的面纱由此被揭开。 法门寺地宫的秘色瓷出土之后,关于秘色瓷的研究也越来越深入,五代吴越国钱氏家族墓群、宋太宗元德李后陵、宋代周王赵祐墓······等等考古现场,都现了秘色瓷。 唐代瓷器有著名的“南青北白”,南方越窑青瓷,北方邢窑白瓷;其中越窑的秘色瓷,邢窑“盈”字款白瓷,其实就相当于官窑的雏形了,主要是为皇家定制,老百姓无权使用。 “哎?你这一说,倒真有可能啊!回头我去看看吴越国的秘色瓷的资料,对比研究一下。”宁霜连连点头。 这件五代秘色瓷钵式洗,别看不是站着的大件,而且还有道冲,但保守估计,价值也得百万以上! 五百块······ 吃完了饭,吴夺问道,“待会儿还逛么?” “今天运气太好了,要不算了?” “也行。”吴夺想了想,手里还拿着好几件值钱的东西呢。 两人便就此回到了宁霜的住处。 “你歇会儿,我来吧。”吴夺知道宁霜想刷出来豹房铜牌看看,自告奋勇。 “眼力你没问题,清理你不在行的。”宁霜笑笑,“我跟摊主要刷子,不过是为了不让他起疑;其实他的刷子是普通刷子,用不上,我这里有工具。” “好吧,那我跟着学习一下。” 宁霜拿出了一个小工具箱,先拿出了一管像牙膏的东西,在豹房铜牌上均匀涂抹了一层,而后又泡到了清水中。 泡的时间不长,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宁霜接着便用一把刷毛很细密的小刷子刷洗了一番。 这一刷,上面的脏污居然轻松被刷下来了!露出了紫红色的铜质。 “这种铜器去污膏,能软化脏污,却不伤铜质。”宁霜刷洗干净之后,又很仔细地擦干了。 吴夺不由问道,“这样是不会是影响包浆?我本来还想只用清水刷洗呢!” “影响微乎其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宁霜说着,随即又在另一个小碗里倒上了一种溶液,虽然是透明的,但看起来带油性,有点儿粘稠。宁霜将豹房铜牌又放到里面泡上了。 “这种溶液主要是保养。”宁霜指了指溶液中正面朝上的铜牌,“你看,这个是‘豹字伍佰贰拾伍号’!铜质,做工,字体都没问题!” “真是正德皇帝的豹房铜牌!”吴夺叹道,“从编号来看,当时铸造量不小啊,市面上居然没听说过。” “你稍等。”宁霜洗了手,而后来到客厅,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到其中一页,“你看。” 这是一本《骨董琐记》,是近代史学家邓之诚先生的作品。 吴夺看向宁霜指着的地方: “吴骞客藏豹字铜牌,上有穿,两面有文,正面隐起作豹像。横刻‘豹字6佰拾号’······此牌传世当移,与骞客同时藏者,当有数人······” “这么说,至少民国时期就有好几个人有了!看来,除了国家博物馆那块,很多收藏者可能就是秘而不宣啊!” “是啊,就比如这一块,我们得手了,也不会说啊!”宁霜应道。 第206章 印文王羲之 吴夺点点头,“以此类推,有些出现在市面上的东西,看似是次,说不定是藏家一直捂着。” “也有的,是藏家没有认识到真正价值,无意间卖出的,辗转之后才被现。”宁霜忽而看了看吴夺,“别说啊,你的运气真不错,我以前逛潘家园,哪捡过这么大的漏儿啊!” “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作用,这是琴瑟和鸣的结果。” “就你会说。”接着,宁霜便去将这块豹房铜牌从从溶液中取出,擦干之后,又用软毛刷细细刷了一遍。 现在,这块紫铜质地、铸工精美、包浆润泽的豹房铜牌,和地摊上那块脏乎乎的东西,简直判若云泥! 当然,若不是脏成那样,可能也轮不到宁霜捡漏了。再就是铜牌这东西,历朝历代都有很多,不知道豹房铜牌的,确实也很难去特别注意。 两人又把雍正斗彩竹报平安笔筒、越窑秘色瓷钵式洗摆在了桌上,一起欣赏了一番。 赏玩好的东西,时间总会过得特别快。这一点吴夺深有体会,即便不是古玩好物,就算弄到一对绝配的核桃,一边清理一边盘刷,溜溜的半天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天擦黑了,两人也没再出门,吴夺又当了一次大厨。不过这次简单,就是用肉丁炸了个酱,切了点儿黄瓜丝之类的菜码,吃了个炸酱面。 还是不能留宿。 约好第二天去逛琉璃厂之后,吴夺又回到了酒店。 第二天上午8点半,两人到了琉璃厂。 琉璃厂的名字是从元代来的,当年在这里建窑厂烧琉璃。 琉璃厂在乾隆朝之后逐渐成了文玩古董的街市,从历史沉淀上来看,潘家园肯定是没法儿比的。 琉璃厂有两条街,东街西街,中间被南北走向的南新华街隔开。不远就是前门和大栅栏,位置肯定是很好的。 琉璃厂的街上,有很多著名的老店,比如荣宝斋。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店,店前也有支棱出桌来摆点儿东西的。 但不管大店小店,想捡漏都很难。特别是如今这年头儿。 吴夺和宁霜也没抱什么捡漏的心思,有点儿怡然自得。 因为是周日,街上不光有玩家藏家,还有很多来旅游的,随便逛着玩儿。 有一种店很受游客欢迎,就是卖印石、刻印章的店。 吴夺心血来潮,站在一家售卖印石兼带刻章的店前,说不如刻个鉴赏收藏章。 宁霜反对,“你也是手里一把好东西的人了,刻制鉴赏收藏章,最好想办法找个好师傅、甚至名家。” “你是说人家店里的篆刻师傅功力不行了?” “他家师傅的功力我肯定不知道,我只是提醒一下,不要这么随意嘛。” “好吧。”吴夺点点头,却又道,“进去看看印石行吧。” “行。”宁霜笑了笑。 两人进了店,一个顾客正在柜台前挑选印石,吴夺上眼瞧,嘿,这不是刘钢炮老爷子嘛! 刘钢炮此时也听到动静回头,“哎?小伙子,缘分哪!” “刘老爷子,您还喜欢收藏印石啊?”吴夺说着,也冲柜台后的店老板点点头。店老板是个中年人,很沉稳的样子,回以微笑。 “我还有一大爱好,那就是篆刻!”刘钢炮笑道,“今天来买点儿印石。” 吴夺低头看了看他摆到最前面的两块,“寿山白芙蓉,青田封门冻,这两块都不错啊!” “差矣差矣!”刘钢炮摆手,“这块封门青,还称不上真正的‘冻’,而且色也不行,偏深了。” 店老板一听接了话,“老爷子,刚才您就说了。可要是按照您的要求,那得是极品的封门青,现在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这话不假!”刘钢炮微微叹气,“我买过的最好的一块封门青,是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偶然所得;还是老印章,可惜印文是臆造的,不对。” “您把面磨平了,自己不就能用了么?”店老板呵呵笑道。 “刻得还不错呢,而且年份老,即便是臆造,也是古人臆造。有点儿不舍得······” 他俩说话的时候,吴夺的脑袋嗡地一声响,一下子就呆住了。 “你怎么了?”宁霜轻轻推了一下吴夺。 “噢,没什么。”吴夺回神,连忙问刘钢炮,“刘老爷子,您说的印章,是什么形制啊?” “盘龙钮,方印,那才是极品封门青,那才是极品的‘冻’呢!” “老印章······印文怎么不对了?”吴夺追问。 “说了你就明白了,印文是王羲之!” 吴夺不由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啊没想到!之前听到的“传说”居然有可能是真的!真是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镇,有人买走了一方青田盘龙印! 买的人居然是刘钢炮?!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吴镝那一方,但起码材质,形制,还有关于王羲之的印文是对上了! “王羲之?”店老板也起了兴趣,“青田石的开采倒是可以追溯到晋代,可是王羲之的私印,闻所未闻。再说了,当时也没有在书画上加盖印章的习惯啊!王羲之可能有官印,用于公务,但他刻一枚私印干什么呢?” “这个你说的不对。汉印之中,就有名人私印。王羲之兴之所至,做一枚私印也不是没有可能。”刘钢炮接口道,“这枚印章最大的问题在于印文!以当时的规制,怎么可能只刻三个字‘王羲之’?应该是‘王氏羲之’或者‘羲之印信’。” 吴夺对于这些,还真是不太懂,此时他又想搭话,不由说道,“只有‘王羲之’三个字?都没加个‘印’字凑成四字?” “没有。但若是四字‘王羲之印’,那也不对啊!只有叫‘王羲’的,才会刻‘王羲、之印’!”刘钢炮说着又叹一口气,“但是,这印章的材质实在是太好了,感觉还挺老······” 宁霜刚从吴夺这里听了“鉴宝天字号”的事儿,一开始刘钢炮只说印章,没说形制和印文,她还没反应过来。 但是现在,她肯定明白了!眼见吴夺还是有些心神不稳,立即配合了一下,问吴夺:“你感兴趣想看看啊?” 第207章 一枚盘龙印,两个时间点 吴夺立即回答,“是啊,听着挺有意思,就是不知道刘老爷子方便不方便。” 刘钢炮心说,这小伙儿上来就能认出寿山白芙蓉、青田封门青,说明是懂印石的,关键是他鉴定古玩的眼力很高,这老印章,让他看看没准儿真能有所帮助。 “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刘钢炮笑道,“现在就可以看。” 吴夺看了一眼宁霜,见宁霜点点头,又问刘钢炮,“老爷子,您怎么来的?” “腿儿着来的,不过这段路不近,我是吃了早饭之后,正好当锻炼了。” “您不会住潘家园附近吧?这么远走着来?” “对,我住潘家园附近,呵呵,走了一多半,最后上34路公交坐了几站。” “行,既然您同意,咱们走吧?我们开车来的。” 刘钢炮付了这两方印石的钱,便和他们一起走了。上车之后,宁霜开车,吴夺和刘钢炮坐在了后排。 这才相互简单介绍了一番。 刘钢炮原名刘承霖,土生土长的燕京人,退休前在园林部门工作。他说得也不多,就简单几句。 得知吴夺在齐州是大雅斋的鉴定师,他说听说过章成锦,在全国也有一定的知名度。 到了刘钢炮住的小区,宁霜停车后说不上去了,刘钢炮觉得不合适,连番邀请,宁霜拗不过,只好也跟着一起上去了。 家里没人,刘钢炮说孩子不和他们一起住,老伴如今还在居委会工作,今天有个防控传染病宣传日活动,忙乎去了。 吴夺进了客厅一看,刘钢炮的客厅里,也摆着不少玩意儿。电视机两边,在电视柜上还各摆着一只大掸瓶,两只一对。 掸瓶就是过去放鸡毛掸子用的,清代刚开始流行的时候,做工和画片还比较讲究,大户人家用得多;到了清晚期、特别是民国时期,好家伙,即便小门小户,差不多家家都有一对掸瓶,几乎成了日用品。当时景德镇烧出来的掸瓶,是一车一车往外拉。 所以,有的收藏瓷器刚入门的玩家,喜欢买上一对清末到民国的掸瓶,好认,便宜,假货少,个头大;而且好歹也有点儿年份,算是古玩。 吴夺在沙坐下之前看了看刘钢炮这对掸瓶,就是清末民国时期的粉彩,画片百鸟朝凤。 他这一对掸瓶,可不是工艺粗糙、绘画潦草的大路货,算是当时粉彩掸瓶中的精品。 刘钢炮见吴夺看掸瓶,“见笑了,不入流的东西。” “哪里,这样的精品掸瓶,现在有上拍的呢。我记得有对珠山八友的,具体是谁忘了,拍了三四十万。您这对,十万八万肯定能值。” “八十年代初啊,清末民国的上品掸瓶,十块钱一对;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一两百、三四百的开始涨了;不过我这对,是九十年代中期五百多买的。”刘钢炮回忆,“当时在老古玩市场,来了两辆卡车,拉来了一百多对大掸瓶,好的要六百,差的百八十的。我就挑了对,又讲了讲价儿。” “嗐!没赶上那时候不是!” 刘钢炮笑了笑,“你们坐,别站着啊,我去泡茶。” “不用了老爷子,咱们还是先看东西吧!”吴夺连忙说道。 “对对对,咱们喜欢收藏的啊,都这样,东西是第一位的,你坐下等着。”刘钢炮说着,进了书房。 刘钢炮拿出来一个锦盒,簇新,“刚给换了个盒子。” 打开之后,吴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青田盘龙印。 材质确如刘钢炮所说,是极品的封门青,质地细腻无比,色如初春嫩芽,而且包浆十分酥润,虽然有一些老磕碰,但并不影响整体美感。 宁霜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不过,有一点出乎吴夺的意料,就是这枚印章比较“高瘦”,正方形底边的边长也就两厘米多,高度却有八厘米左右。 印纽是龙,龙身竟盘绕印章,龙尾的位置,已经是印章的三分之二了。 雕工很细,龙身和印章的边棱压合之处,都做了巧妙的处理,不生硬。 这条龙,也符合三国两晋时期的风格。这个时期的龙,有细体和粗体两种;印章盘绕的是细体龙,龙的身体和尾部区分明显,线条流畅,起伏之间,潇洒飘逸。 吴夺随即拿起,翻看了印文。 没有任何印泥使用的痕迹,很清晰的可以看出阳文小篆“王羲之”三字,其中王字占半边,羲之二字占半边。 刀法很利落,不见崩口和拖泥带水。有些笔画缺损,看着应该是后来的磕碰,而不是当时刻字的刀工失误。 “除了您说的印文,这种盘龙环绕印章的情况,好像东晋时期也没有出现过啊!” “对。这也是个大问题,龙形是魏晋时期的风格,但是盘龙环绕,闻所未闻。所以,我才笃定是臆造的啊!”刘钢炮点点头,“在店里我没有多说而已。” 这印章,吴夺也感觉有点儿不对。 同时,如果不对、到不了东晋,再从包浆的厚重程度来看,传世已久,最起码不像是明代之后东西。 “小吴,你看能到什么时期?”刘钢炮接口问道。 “我再看看。”吴夺拿在手上,微微定神。 如今的眼力虽然在不断提升,但是终究比不过临门一“听”啊! 这一次,时间略有点儿长。 好在这东西刘钢炮本来也觉得十分难以鉴定,吴夺入神地“看”半天,他也觉得正常。 最终,吴夺轻轻放下了印章,竟忍不住长叹一声,仿佛还没从刚才的内容中回过神来。 “怎么了?”刘钢炮和宁霜这会儿倒异口同声了。 刘钢炮接着又问,“因为是高仿魏晋风格,所以后续很多朝代都有可能,根本无法断代是吧?” 吴夺肯定不是无法断代,恰恰相反,他不仅能断代,而且断了“两代”! 雕刻盘龙印的时间,和刻制印文的时间。差的有点儿远。 雕刻盘龙印的时间,比东晋要早! 从距今多少年推算一下,这枚盘龙印章本身的雕刻成形时间,应该是258年! 258年,还是三国的东吴时期,王羲之还没有出生呢! 更重要的是,雕刻盘龙印的人,居然是吴主孙亮! 孙亮是孙权的儿子。孙权,孙仲谋;生子当如孙仲谋,但是孙仲谋的这个儿子,当时却只是一个傀儡,权臣孙綝把持大局。 258年,孙亮也只有十六岁。没想到,这么一个年少的傀儡君王,居然有如此雕工! 国之玺印不被自己掌控,他自己雕一枚盘龙私印,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也正是在这一年,孙亮被废,身份变成了吴国的会稽王,两年后,十八岁就死了。 吴夺并没有听到这枚盘龙印在孙亮死后的具体流转过程;但是,好在从这枚印章上,还听到了另一个时间。 第208章 祭印 另一个时间,是刻制印文的时间。 还有,刻制印文的人。 很遗憾,这个时间也不是东晋。 而是唐代。 不过,这又是一个名人。 而且是个书法家。 “徐浩,字季海。受书法于父;少而清劲,随肩褚、薛;晚益老重,潜精羲、献。” 这段史料上的评价是比较高的。褚、薛,是指唐代书法家褚遂良、薛稷;羲、献,自然是指王羲之、王献之。 唐代书法大师辈出,徐浩的知名度还是比不了顶尖那几位,但是他的功力,也是很深湛的。 徐浩的书法作品今天能看到的是《不空和尚碑》,这块碑文的书法,历代也有很多很高的评价。 虽然徐浩的篆刻作品并没有史料记载和实物传世,但这枚青田盘龙印,说是徐浩所刻,还是能理出一些脉络来。 徐浩的出身不错,父亲徐峤是高官,也是书法家;母亲张氏则是当朝宰相张九龄的妹妹;也就是说,徐浩是张九龄的外甥,张九龄是徐浩的舅舅。 同时,徐浩本人也仕途通达,历任工部侍郎、吏部侍郎、集贤殿学士,封会稽郡公。 徐浩“潜精羲、献”,不光这一点儿史料,他对王羲之书法研究很深入,一直推崇和取法王羲之,临摹王羲之也是相当到位。 虽然后来那个擅长诗词书画、不会当皇帝的李煜曾评价说“徐浩得右军之肉而失于俗”,但这也算鸡蛋里挑骨头了,要是能完全达到王羲之的水平,他还是徐浩嘛? 在这些基础上看,先以徐浩的情况,得到这一枚青田盘龙古印,完全有可能。 他还做过“会稽郡公”;而孙亮,被废之后的身份是“会稽王”。 这枚青田盘龙印的流转,很可能还是在会稽一带。 而王羲之,也曾“居会稽山阴”,兰亭序起头就是: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徐浩拿到这枚青田盘龙印之后,肯定会去进行一番考证和断代。 实际上,从东吴的258年,到王羲之出生的3o3年(有说321年),也差不了几十年。他也有可能判断得不是那么精准。 所以,大致认定为是王羲之所处时期的印章,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一枚没有印文的印章,也就是说,虽然是老印章,却还没有被人正式使用过。所以,最初的所有者,徐浩怕是不会知道了。 但,他知道这是极品的材质,同时认定为王羲之所处时期雕成的印章。 还是龙钮。 历朝历代,在书法造诣上,谁才是“龙头老大”? 在徐浩的心目中,应该就是王羲之吧! 于是,他无比郑重地在这一枚青田盘龙印上,刻上了让他景仰一生的光辉万丈的名字: 王羲之 这不是王羲之的私印,甚至和王羲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雕刻印章的人,是一个充当傀儡的少年君王,或许,在苦闷忧愤之际,石雕,才是他最大的慰藉。这种慰藉并不正常,所以,才有了这种不合历史特征的特殊形制。 刻制印文的人,是一个身居高位的成功人士,或许,在青云通达之外,书法,才是他最大的追求。这种追求有迹可循,所以,才有了这种不是原主刻制的人名印文。 徐浩在这一枚青田盘龙印上刻下“王羲之”的印文,自不会使用。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在以此祭奠一代书圣。 他没有加上任何的尊称,只是刻了一个名字,一个字不少刻,一个字也不多刻。 这,却又好像是一种更大的尊重。 相隔遥远的时空,自内心的尊重。我不能与你相见,只能以此印祭奠;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书法艺术,不需要任何的修饰,就是一座亘古矗立的丰碑! 这一枚青田盘龙印的谜团,好似就这么一一解开了。 虽然有很多脉络是吴夺自己勾连的。只有文物,没有史料,这算是最大限度的还愿了。 “正如刘老爷子所说,这肯定不是王羲之私印。但我想,也应该不是古人仿古人,或许,是出于一种缅怀和纪念,甚至是祭奠吧。” 吴夺终于开了口,目光之中依然带着一丝深邃,仿佛还没有完全从千年历史中“穿越”回来。 “嗯······”刘钢炮品了品,随即连连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更有道理。不过,依你看,是什么时期的?” “我也不能说得太准确。不过,最晚,也得是唐代的。”虽然吴夺接下来会问询刘钢炮能不能出让,但还是选择了尽量实话实说。 这一枚青田盘龙印,虽然和王羲之“无关”,但,极有可能就是吴镝当年所有的那一枚。 从断代上来看,说是东晋,也不算什么失误,就差那么几十年,出现偏差很正常。只不过自己因为能“听”,所以才如此精准。 同时,王羲之的私印,找工匠来刻也很正常;虽然是后世唐代徐浩的刻印,但毕竟也又过了一千多年,亦是难以明辨。 至于形制和印文的“特殊”,因为没有使用过,或许会大胆假设王羲之有可能用作赏玩之物,而非印信吧。 “你要是这样鉴定,就一下子把宋元明清全给排除了。”刘钢炮沉吟,“不过,这枚印章,古意确实很重。不是当时形制,却有六朝吴晋之风。” 吴夺点点头,转而问道,“老爷子,您能给说说买来的具体过程么?” “这有什么不能的?”刘钢炮接口道,“当时单位组织退休职工去黄山旅游,有一天是自由活动,我就自己到了附近的小镇上,这个镇叫松溪镇,有条民俗文化街。” 毕竟隔得时间不算远,刘钢炮基本还记得,“有家卖宣纸和文房用品的店,叫做品文阁,我就进去了,买了点儿宣纸,又看到了几方青田石的印章,不过最后没看上;老板就问老的印章看不看?就把这个拿出来了。” “他没说怎么来的么?” “这个我问了,咱们玩古的,肯定是想知道来历的。对了!老板说,这是从你们东山省收来的!” “他在黄山附近开店,而且也不是古玩店,怎么会从东山省收东西?” 第209章 关键的女人 “为什么到东山省来,这个他没说,但时间和地点说了。地点是青都市,在一家文玩店买的;时间,他说是两年前。” 刘钢炮一边回忆一边说,“还有,他说,不是单独买的印章!好像,是他看中了一支毛笔和一个印泥盒,但是价格没谈拢,这枚印章是最后搭上的。” 说着,刘钢炮连连摇头,“唉!你说刻了‘王羲之’,反而成了‘假货’的标记了!谁也不会信这是王羲之的东西。有时候这种思维能把人困住,不管是不是和王羲之有关,这材质,这年份,也有价值在里头啊。” 而吴夺听到一支毛笔和一个印泥盒,却是心下一动! 他连忙问道:“老爷子,什么样的毛笔?什么样的印泥盒?” “我想想啊,当时描述过呢。嗯,应该是青花瓷笔管仙鹤纹的毛笔,剔红八卦纹的印泥盒,还说,都是明代的。” “这意思,毛笔和印泥盒都已经给卖了?” “对!这个我多问了几句,就是想买啊!可惜······” 刘钢炮说到这里的时候,吴夺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以前了解到的所有线索! 这些线索,好像就此串联起来了······ “老爷子,您买了宣纸和印章之后,是不是还买过墨锭?”吴夺一边“串联”,一边进一步确证。 “哎?你怎么知道?不过买墨锭不是在松溪镇,是返程之前在另一个小县城的一家徽墨铺子。” “我这不是猜嘛,您都买了宣纸了,徽墨又那么出名,在当地,还不买点儿墨啊?”吴夺圆道。 这下子,基本就对上了! 当时,老财主说李天风得到线索,大约在半年前,在黄山附近的一个小城,一家卖徽墨的铺子里,有个中年顾客手上把玩一件封门青材质的盘龙钮老印章,买了两锭墨走了。(参见第71章《线索》) 这个人,应该就是刘钢炮!只是稍有出入——刘钢炮是个老头儿,被说成了中年人。可能是因为当时刘钢炮穿得比较“运动”,还带着棒球帽,显年轻。 同时,这个线索之所以没有被追查下去,就是因为这青田盘龙印并不是在这个小城得到的! 而是在另一个小镇! 刘钢炮只是旅游的过客,当时在徽墨铺子里把玩着盘龙印,买了墨锭就走,不会留下什么具体信息。 这,就是青田盘龙印当时的情况。 这个线索已经很明晰了,实物就在眼前,肯定是以刘钢炮说的为准。 还有一条线索,就是青田盘龙印的买卖来源。 根据松溪镇品文阁老板的说法,是他两年前从青都市的一家文玩店买的。 这里头最重要的是,盘龙印并不是独立出现的,而是和一支毛笔、一个印泥盒一起出现的! 这条线索,和吴夺曾经得到一方砚台的线索,可以相互佐证。 当时,吴夺是下班途中,碰到了一个老者,最后也没有互通姓名,但是却做成了一笔交易。 吴夺买了他一方砚台。 嘉靖御用云台英主太极砚。(参见第137章《云台英主》) 而根据这个老者所说,太极砚,也是在青都市得到的。 三年前。 同时,这方砚台,也不是独立出现的!而且还能判断,原先是一套:一盒之中,装了五件文房用品。 因为老者当时得到了一个精美的紫檀盒子,盒里,有一方太极砚,一块嘉靖御墨;同时,还有三个空格,也就是他得到之时,就少了三件。 这三个空格,一个是长条形,应该是装笔的;一个是圆形,应该是装印泥盒的;还有一个上圆下方,应该是装印章的。 那么,这三个空格里,原先很可能放的就是:青花仙鹤纹毛笔、剔红八卦纹印泥盒,还有,青田盘龙印! 除了所有的东西都是从青都市得到的,还可以通过东西本身辅证。 太极,八卦,仙鹤,都是涉及道教的纹饰。 嘉靖皇帝一生信奉道教,这么一套东西,很符合他的特点和要求。 而青田盘龙印,刻的印文是王羲之。 王羲之是一代书圣,也是道教中人。 所以,这一套东西装盒收纳,作为嘉靖皇帝的御用之物,顺理成章。 这一套东西后世如何辗转流传的不得而知,但是,极有可能是整套流传的! 而且,吴镝,怕是曾经得到过、收藏过这一套东西。 青田盘龙印,是其中一件,也应该是吴夺最喜欢的一件。 但是,吴镝销声匿迹之后,这套东西并没有随身携带。 就在三年前,这套东西又出现了,遗憾的是,当时已经分作两部分! 这其中的关键,就是将装有太极砚和御墨的紫檀盒子随手“送”给老者的女人! 根据老者的说法,事情生在三年前青都市圆会寺。 同时,这紫檀盒子里分散出去的三件东西:青花仙鹤纹毛笔、剔红八卦纹印泥盒、青田盘龙印,又出现在了青都市的一家文玩店。 晚了一年,是在两年前。 松溪镇品文阁的老板去青都市,在这家文玩店买下了这三件东西。 一套如此珍贵的东西,居然生生被分作“两部分”,而且最后还被很随意地“处理”掉了! 那个关键的女人,既然有盒子,盒子里还有两件东西,想必,也应该知道其他三件! 难道,就是她分成“两部分”给“处理”掉的? 一套五件东西,连同配盒,刚好六件;一分为二,各是三件。 能得到这么一套东西,不可能是普通人,甚至应该和吴镝有莫大的关系。但是,她为什么又如此不珍视这套东西呢? 吴夺虽然将线索串联起来了,但是脑子里却又涌出了许多新的问号······ “小吴,你在琢磨什么呢?莫非是想通过追查来源进一步鉴定这盘龙印?”刘钢炮此时开口道,“这就别想了,怕就是无意中的来来去去,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个真懂行的,也不会随便就卖了。” 吴夺回神。这些事情,根据已有的全部线索,梳理到这一步,也就到头了。剩下的问号,靠思索是没用的。 “老爷子,有件事,我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啊!”吴夺叹了口气。 第210章 就这么愉快地成交了 刘钢炮:“是不是,想要这枚封门青盘龙印?” 吴夺:“······” “想要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 吴夺:“唐······刘长老,不,刘老爷子,关键我是怕夺您所爱啊。这东西,我看您也是挺喜欢的。” “你名字里就有个夺,还说不夺?” “可我姓吴啊,吴夺。” 刘钢炮大笑,随后摆摆手,“好了,不开玩笑了。其实你不知道,这方印章对我来说,有点儿鸡肋!” “鸡肋?不会吧?” “鸡肋者,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对我来说,这个‘味’,更多地来源于质地,我也很想用来篆刻!但毕竟是老东西,而且原印文还是王羲之,我不好磨平再刻;若是不看“老”,同样质地的东西,还是能寻到的。这就是‘无肉’。” 吴夺点点头,“您对收藏玉石类的东西,其实不算很感冒,只不过是爱好篆刻才喜欢各种印石,却不是从古玩的角度喜欢。” “对喽!我最喜欢的古玩,还是瓷器。所以啊,你既然提了,可以给你。不过——” “老爷子,但说无妨。” “不过我不能送给你,我得卖给你。” “嗐!本来我就是要买啊,哪能平白无故让您送呢!” “关键我卖的不便宜。”刘钢炮说着,微微露出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买的倒是不算贵,但我那是捡漏,和明眼人交易不一样。而且这几年我只进不出,老婆子卡得又严,所以······” “老爷子,这么着,你根据行情估个价,差不多我就没二话!” “好,你痛快,我也痛快。先说料子,这种极品的封门青,可遇不可求,我说二十万,不算贵吧?” “不算。”吴夺点头。 “再说这雕工,这雕工有六朝吴晋之风,也有可能就是东晋前后的东西,就算是后仿,这个你也说了,最晚也能到唐代。” “对。”吴夺点头。 “雕工结合年份,再加五十万,不过分吧?” “不过分。”吴夺继续点头。 “你觉得不过分就好。王羲之这三个字,虽然和他本人应该没有关系,但也是古人所为,断不是近现代刻上去的。我懂篆刻,这功力不浅!” “您说的没错儿。”吴夺这次点头之后,补了一句,“您不用继续分析了,就说一口价是多少钱吧!” “我又不是古玩商,咱们主要还是交流嘛!”刘钢炮笑着解释一句。 这时候,宁霜忽而拿起手机看了看,旋即开口,“老爷子,有个未接来电我得回一下,正好我看你们谈的也差不多了。这样,我下楼去回个电话,正好就不用上来了,先跟你说声再见。” 说着,宁霜就从沙上站了起来。 “你到里屋打就行啊。”刘钢炮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不用,可能是单位的事儿,我有张工作上的表格还放在车上了,说不定还得说这事儿。就是有点儿失礼,老爷子您别见怪。” 宁霜坚持先走一步,刘钢炮送出门口。 吴夺和刘钢炮重新回到沙坐下,刘钢炮看着吴夺,“小吴啊,你女朋友冰雪聪明啊!这是怕她在这儿我报价不自在,也影响咱俩谈价啊。你小子有福气。” “过奖了老爷子,她可能真是单位有事儿,去琉璃厂车上还说呢。”吴夺当然知道宁霜的用意,但既然要让刘钢炮“自在”,那就跟着宁霜的步调走吧。 “呵呵,你小子的脑子也够厉害的!”刘钢炮抬手点了点吴夺。 吴夺跟着笑了两声,接着就转回正题,“刘老爷子,这东西,您能卖给我,那就是看得起我了。这份情,我先领了。” “小吴啊,你年纪不大,真会说话。”刘钢炮缓了缓,也不好再啰嗦了,“这么着,凑个整数,一百万,你看行不行?” 吴夺本不觉得贵,可不知道是在行里走动的惯性使然,还是在一个陌生环境的原因,没有一口答应,只是拖了个长音: “嗯······” 刘钢炮一看,“小吴啊,总价是有点儿高,主要是除了零散的原因,整体上,肯定得有一个综合拔高。” “老爷子,您误会了,我刚才不知怎么的,一下就分了神了。”吴夺此时连忙说道,“听您的,这价儿我接受。” 刘钢炮松了口气。 在他心目中,一百万的价儿,是有点儿高。毕竟,某著名印社曾经拍过一枚吴昌硕的封门青闲章,才拍了几十万。虽然那一枚的品质不如这一枚,但吴昌硕毕竟有偌大的名头。 这枚青田盘龙印,品质高,年份老,却并不知道到底是谁的工手;而且,刻了王羲之却又能推断出和王羲之并无真正关系。 但是,不要高价,他又很难舍得出手。再就是他最近确实手头紧,急等一笔老婆子不知道的外快填充小金库,以便拿下心仪的东西。 可在吴夺心目中,莫说一百万,即便翻两个跟头,他一样也会拿下。 “分了神了?”刘钢炮松了口气之后,心情舒爽,不由就口开了句玩笑,“别震颤到你就行。” 吴夺笑道,“别说,老爷子,我看您说话的腔调,还真有点儿像那电影里的六哥。” 刘钢炮摆摆手,又抹了把脸,微微一笑,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回忆起自己年轻时的某次震颤······ 就这么愉快地成交了。 吴夺拿起手机,往刘钢炮指定的账户里转了一百万。 刘钢炮又给他找了个密封塑料袋,套在了锦盒外面,吴夺直接揣进了衣兜,就此告辞。 刘钢炮挽留说中午他做东,吴夺推说下午就要返回齐州。 “来燕京有空儿就来找我啊!”刘钢炮最后送到楼下,挥手告别。 ······ “你能确定就是你镝叔的那一枚青田盘龙印么?”回去的路上,宁霜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差不多,但最后一锤子,我得让我爷爷来。今晚我到了家,再和他视频通话吧!” “你说起吴爷爷,我现在还有点儿吃惊呢。”宁霜接口道,“怪不得你身上多少有点儿文化气息,和吴爷爷有莫大的关系啊!” “什么叫有点儿?咱是正儿八经的文化人。” 宁霜笑了笑,“那我中午给文化人送行,想吃什么?” 第211章 你能找到吴镝吗 “你不是想学红烧肉么,干脆你做吧,我先网约辆出租车。”吴夺还得去宁霜那里取东西,干脆提议道。 “这个······”宁霜有点儿犯怵。 “没事儿,我现场指导。” 结果,宁霜还是只完成了前一小半部分,爆炒葱姜蒜的时候,不小心油溅出来了,她吓得往后一躲,差点儿把炒勺给扔了······ 饭后,两人在沙上小甜蜜了一会儿,虽然比不了震颤,但也别有风味。 ······ 终究是得走了。 秘色瓷钵式洗和雍正竹报平安斗彩笔筒吴夺都没带,怀揣青田盘龙印,手攥装有米芾竹石图的书画盒,上了出租车。 的哥是个四十多岁的油腻中年大叔,特能侃。 “我说,从燕京到齐州,高铁多方便啊,你这非得包辆车,不会随身携带违禁物品吧?”车子上路,的哥冒出一句。 吴夺被他说愣了一下,结果一看他脸上带着调笑,“是啊,我这盒里有一千克高纯度的白面儿,够枪毙多少回了。” “你别说出来啊!万一路上被堵了,我可不知情。”的哥继续开玩笑。 吴夺轻咳两声,“好了不开玩笑了,我这盒里是幅画,值点儿钱,所以还是包车安全点儿。” “能值一百万以上?” “没那么多,有个几十万吧。”吴夺淡淡应道。 一百万?一百个一百万也不够啊! “嗐!现在几十万还叫钱嘛!”的哥撇撇嘴,一幅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我没见过世面,这也是帮别人买的,几十万我都吓够呛。”吴夺笑了笑。 “呵呵,一看你就不是歹人。” “非得刺龙画虎才像啊?” “看人,你肯定不如我,我们这行,天天看人。这歹人啊,不能看这个,刺龙画虎的说不定是个怂蛋,你得看别的地方。” “看眼神啊?” “no!”的哥敲了敲方向盘,“男看鼻,女看眉。” 接着,的哥噼里啪啦侃了一通,吴夺闲着也是闲着,也不打岔,听得多说得少。 而且,司机从相面又转回到了书画上,从书画又到了古玩上,从古玩又说起了自己家的东西,“我给你说,我家里以前也有不少东西呢,听我家老爷子说,破四旧那会儿,全都自己给烧了。” “不是应该被抄走么?自己烧?” “你年轻不懂,那时候讲出身;我家出身不好啊,成分高,以前那就属于资本家,唯恐被人举报,就自己个儿动手了。”的哥说得眉飞色舞,自己家的东西毁了,说得好像看热闹一般。 当然,道听途说移花接木的可能性也很大。 “还不敢白天弄,都是半夜偷偷砸、偷偷烧,有一天晚上烟有点儿大,邻居还以为着火了,拎着水桶拍了半天门!” “一件也没留下?”吴夺随口问了一句。 “留了几件瓷器,全都刷了红油漆。我看你也不懂,古玩行里,管这叫挂袍!现在市面上有时候还会有挂袍的瓷器呢!都是那时候刷的。” “要是好东西,那现在可值钱了。” “别提了,八十年代以后,古玩风一刮,早就卖了,三百五百的!要是搁到现在,还不得三百万五百万啊······” 的哥说着,腾出一只手,从脖领子里掏出一个挂件,“对了,有件留下了,祖传下来,我一直贴身带着呢!” 吴夺歪头瞅了一眼,的哥摆弄了两下,又塞回去了,“我给你说,别看这东西小,这可是一流的老翡翠,慈禧老佛爷曾经戴过的!” 吴夺想了想,“既然你说是慈禧戴过的东西,那最好不要贴身戴了,还是隔层衣服好。” 的哥掏出来的,是一件c货,酸洗加色的翡翠挂件,估计做出来时间不长,不然该褪色了,他还真能,给安慈禧头上了。 “哎?你说这老玉件,不会真有点儿邪乎吧?”司机接口问道。 “邪不邪乎的,你可以去地大检测中心做个检测啊。” “他们那儿只能鉴定真假,这种老东西的讲究,检测员哪儿懂啊?” “没准儿中间被人处理过呢?” 的哥突然愣了愣,而后看了看吴夺,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吹牛逼未必尴尬,尴尬的是吹牛逼碰上真懂行的······ 从燕京到齐州,高铁是两个小时,开车走高,肯定要慢点儿,不过出租车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 吴夺进了家门,化肥听到了动静,跑了出来。 “肥哥,几天不见,好像又肥了啊?” 化肥围着吴夺转了一圈,忽而叫了几声,接着坐下了,巴巴看着吴夺。 “你不会对我带回来的东西感兴趣吧。”吴夺拿着手里的书画盒对它比量了一下。 化肥缓缓摇头。 吴夺眉头微皱,“你等等。” 接着,吴夺先是换鞋洗手,又把书画盒放进了保险柜,而后才坐到了沙少,招呼化肥过来。 化肥在他面前坐定,吴夺掏出了装有青田盘龙印的密封袋。 “欧——”化肥长长叫了一声。 吴夺打开密封袋取出锦盒,又从锦盒里拿出青田盘龙印,托在了手上。 化肥凑上前来,很仔细地嗅闻了一遍。 而后,它居然一蹦老高,吴夺冷不丁被惊了一下,连忙攥住青田盘龙印往后一躲。 化肥落地之后,忽然咬住了吴夺的裤脚,似乎是要往外拖,很急切地样子。 “你想找这枚盘龙印的主人?”吴夺试探着问道。 化肥一听,松了口,连叫三声。 “我不是从他手里得到的!”吴夺的心头倏然间涌起巨浪,“你,认识吴镝?他,不会就是你真正的主人吧?” 化肥不再拖拽吴夺,而是仰头定定看着吴夺,仿佛是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吴镝都消失二十多年了,你居然和他有关系?”吴夺再次托着盘龙印放到化肥面前,“听我说,吴镝,现在不见了,这枚印章,已经多次辗转!我买的时候,卖主和吴镝没有半毛钱关系。” 吴夺接着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我现在问你,你能通过这枚盘龙印,找到吴镝吗?” 化肥听了之后,先是站了起来,接着又围着沙转了一圈,有点儿像人在踱步思考。 第212章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之后,化肥又回到了吴夺面前。 重新坐下了。 它又看了看吴夺手上的盘龙印,眼睛慢慢眯了起来,最终,却慢慢低下了头。 “看来,你也不能?对吧?”吴夺叹了口气。 化肥叫了一声,有气无力。 “化肥。”吴夺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别急,我也想找到他,不过有些事情,我也很想问问你。” 化肥抬起头,又点了点头。 “你也就只能点头和摇头了,我尽量简化一下问的方式。” 吴夺想了想,“你出生的时候,没有见过吴镝对吧?” 吴夺说着,又拿着盘龙印比划了一下,强化“吴镝”这个名字和盘龙印的关系。 其实是心理作用多此一举,因为化肥显然早就明白了。 化肥点头。 “没见过他,却知道他,还能通过盘龙印关联到他,你们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应,对吧?” 化肥再次点头。 吴夺倒抽一口冷气,“吴镝,难道真是地藏菩萨的分身之一???” 化肥这次歪了歪头,接着又点了点头,但很快却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毛意思?”吴夺看着化肥,化肥却不再有别的表示,只好接着问道:“那吴镝现在是否还在人世,你知道不知道?” 这次化肥是很明确地摇头。 “这都不知道?那算哪门子感应?”吴夺有些无语,随后点了一支烟,默默抽了几口,“不行,还是得先从化肥本身挖一挖。” “你是在齐州出生的吗?” 化肥摇头。 “噢?你现在能找到你出生的地方吗?” 化肥摇头。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记得了?”吴夺一想,化肥的“灵气”,是慢慢增长的,刚出生的时候,有可能和普通小狗无异;初见自己的时候,也远不如现在。 特别是那次见到地藏菩萨铜像,才给了它很大“刺激”,甚至有点儿质变的感觉。 化肥点头。看来的确不知道来齐州之前自己是在哪里。 “那你是怎么到齐州的?不对,得这么问。”吴夺又道,“你来齐州,是一个并非吴镝的主人带你来的?” 化肥摇头。 “是你自己从外地跑过来的?” 化肥继续摇头。 “坐车?” 化肥点头了! 吴夺暂停了一下,深吸一口烟。化肥不能说话,他得自己挥想象力勾连,然后抓住关键来进行提问。 简单梳理之后,吴夺才问道,“是坐车里的,但是被装在笼子里,然后才有人去车站接了你,路上把你弄丢了,对吧?” 这一次,吴夺说到笼子,化肥似乎要点头,但是说完整句,它却又摇了摇头。 吴夺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那,是不是和你一起在车上的,还有很多小狗,这辆车就是拉小狗的,中间并没有人接,这下对了吧?” 化肥点了点头。 “中途你自己从从笼子里跑出来、又从车上跑下来了!对不对?” 化肥又是点了点头。 “你下车的地点,距离咱俩初次见面的冬青丛很近,就是在那条大路附近,对吗?” 化肥点头了,吴夺也点了点头,心想就算化肥运气好,笼门和车门都没关紧,但要是行驶中的车辆,它还是够呛,“是不是附近那个加油站?” 化肥又点头了。 吴夺心说,那就应该是那天早上,运狗的车在加油的时候,化肥跑了,跑了之后躲进了那处冬青丛,往里钻,结果被卡住了! 搞清楚基本的情况,吴夺就没有再多问这个过程的事儿。 因为吴夺此时已经觉得,化肥是在哪里出生的不重要了,连它自己都没有特别的记忆,而且它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吴镝在哪里。 不过,既然有特殊的感应,为什么问它吴镝是不是地藏菩萨的分身,它却回答不出来呢? 歪头,点头,摇头······太乱了,好像化肥自己都很懵逼,连个方向都没有。 吴夺又点了一支烟,假设化肥就是谛听的一个分身,那么它出生之时,对应的地藏菩萨的这个分身,是不是应该处于一个特殊的节点上呢? 要么也是刚出生?但如果是吴镝,这一点可以排除。 或者,是地藏菩萨这个分身佛性初成,它才出生?出生,就是收到了感应? 再或者······ 吴夺又杂七杂八想了一些,但越想越乱,最后干脆不想了,又问化肥: “你没见过吴镝,却能从青田盘龙印上感应到他,但是你又找不到他现在哪里,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地藏菩萨的分身,那,就得你俩见面才行了?” 化肥点头。 “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想来他也不会知道你在这里了。那么,以后可能会有一天,你或者他,会知道对方在哪里吗?” 化肥摇头。 啊? 这你俩怎么相见?纯靠机缘? 吴夺无语,继续抽烟。有些烦躁,抽了两口便随手往烟灰缸里一扔烟头。 哎?这技术······ 烟头居然正好卡在了烟灰缸棱上放烟卷的凹槽里,端端正正,如同用手摆上的一般! “机缘······”吴夺一拍大腿,“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化肥居然又点了点头。 “肥哥,我还没说呢!”吴夺挠了挠头,“你刚才点头yes摇头no,不会是乱来的吧?” 化肥却站起身来,轻轻用脑袋蹭了蹭吴夺的腿,接着便走了。 其实吴夺确实也没什么具体的问题了,他想说的,只不过是突然想到的一句佛门偈语: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或许,只有化肥真正见到吴镝,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地藏菩萨的分身。 又或许,他们见面之时,就是双双离开这个世界之时;因为在这个世界,他们只是吴镝和白狗,而不是地藏和谛听。 还或许,他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因为吴镝可能已经······ 化肥回到经案底下趴着了,吴夺就此去洗了把冷水脸,清爽了一下。 而后,吴夺给宁霜了个微,告诉自己顺利到家了,接着又给徐有仁打了个电话。 放下手机,吴夺靠在了沙上,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过一会儿,还得和老财主视频通话;这件事儿,从他那里或许会得到什么新的启······ 第213章 爷孙要见面,又闻土蜘蛛 正在闭目养神,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一看来显,是胡允德打来的。 “德叔。” “回来了?” “是啊,刚到家,明天我能去开会,再就是听您安排,看看顶哪天的班。” “值班这事儿,多一天少一天的无所谓,说句实在话,让你来,主要是解决‘疑难杂症’的。不过——” 吴夺没有打断,听着。 “不过明天你确实得过来一趟,有笔大生意需要谈,章老和我加上你,看东西应该就不会有纰漏了。” “好,德叔,几点到合适?” “明天上午不开例会了,本来周一店里也不开门,就在店里谈生意。你九点之前到吧。” “德叔,您给我说说主要看哪方面的东西,我好提前有个准备。” “珐琅彩摇铃尊!” “珐琅彩?您这一说,我的兴趣也起来了,明天跟着好好看看这一件摇铃尊!” “不是一件,是四件,一套,四季花卉。” “啊?”吴夺大吃一惊! 珐琅彩是什么档次?一件就可能以千万论价,居然一下子出来了一套四件······ 怪不得胡允德说是大生意! “德叔,是雍正还是乾隆?” 他们说“珐琅彩”就是特指了,只存在于康雍乾清三代,乃是宫廷御用瓷器;景德镇御窑厂也只是负责烧造素胚,上彩烧彩要运到京城二次加工入窑。 吴夺不提康熙,是因为摇铃尊这个器型,虽然在康熙官窑就出现了,但是康熙官窑的摇铃尊,目前还没有确证过有珐琅彩,只有青花、釉里红、釉下三彩。 摇铃尊这个器型,顾名思义,像一个摇铃,就是普通铃铛上头再加一个“把儿”。细颈小口,丰肩敛腹,器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雍正和乾隆都有可能。特别是,如果在雍正晚期到乾隆早期,更不易区分。”胡允德说话之间,微露叹息之意。 “嗯?”吴夺略略沉吟,“难道,无款?” “对,所以这次收货,是块硬骨头。而且,对方是倭国人,我也不想让小鬼子占什么便宜。” “我明白了德叔,明天我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你也不用压力太大,咱们三个人呢。再说这样的生意,未必一次就谈成。”胡允德就此打住,“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见。” “好,德叔再见。” 挂了电话,吴夺不由顺势想了想。 雍正和乾隆时期的宫廷珐琅彩瓷器,基本都是带款儿的,多为蓝彩或者红彩的四字方章款;不过,确实也有无款的情况,而且不止一件,国内、国外的博物馆都有。 博物馆里的无款珐琅彩,一般有很详细的传承记录;而明天要面对的,却很可能没有如此佐证。鉴定无款的宫廷御用瓷器,难度肯定要比有款大上许多。 不过,吴夺终究有挂在手,能托底。 不觉肚子有些饿了,随便下点儿面吃吧,正好也给化肥来一碗素面,这几天它跟着徐有仁混,老吃狗粮了。 吃完饭,吴夺给吴大志了个视频通话。 结果吴大志正在吃着呢,吴夺看到桌上有酒有菜的。接通之后,吴大志先滋溜了一口小酒才说话:“从燕京回来了?” “爷爷,下酒菜不错啊,还有只烤兔!” “网上买的,味道不大行,远不如自己弄的蜂蜜烤野兔。” “您这一说,我想起小时候,口水又流出来了。” “臭小子,你铺垫个毛线啊,有什么重要的事儿?” “这是个大事儿啊爷爷,你坐稳了我再说。” “少卖关子,赶紧说。” “您看。”吴夺将青田盘龙印,放到了摄像头前。 吴大志突然没了动静,仿佛是屏住呼吸仔细看了起来。 吴夺配合着一一展示细节。 吴大志看完,脸上居然比较平静,而且没有立即问话,仿佛在思索什么。 吴夺不由先开了口,“爷爷,是我镝叔的吧?” “没错,哪里来的?”吴大志接了口,脸上依然平静,但是语声之中,却略略颤。 吴夺就此详细描述了过程,连带着把所有线索一起分析了一遍。 包括那个关键的女人。 “还有啊,爷爷,这盘龙印······” 吴夺本想说化肥和吴镝的关联情况来着,虽然很离奇很神异,但这一环,显然也很重要。而且,只说化肥面对盘龙印的状态,以及“问答”情况,就能说清楚。 但吴夺的话却被吴大志打断了,“剩下的见面谈!我明天准备一下,最迟晚上就到齐州!” “啊?”吴夺一想,确实见面谈更好,也不差这一天了,“好,见面谈。爷爷,那您提前告诉我车次和时间。” “行,先这样,东西收好,千万别出差池。”吴大志说完,便掐断了。 吴夺先把盘龙印小心收好,放进了保险柜。 回到客厅,吴夺不由自主又点上烟了。这事儿都赶到一块儿去了,明天还得先面对倭国卖家和摇铃尊。 旅途劳累,回来又费心费神,吴夺着实是累了,当晚睡得很早。 第二天,吴夺八点半就到了大雅斋。 不过,他到的时候,章成锦和胡允德已经先到了。除此之外,店里别无他人。李助理倒是也在,不过他不在店里,而是在店门口站着。 吴夺和章老、胡允德打了招呼,胡允德指了指店铺大厅一角,带吴夺走了过去。 大厅一角的一处会客区外,被布置上了屏风,而里头,也不是沙茶几了,摆的是一张长方桌,两侧各有三把椅子。 桌上,只摆了六瓶矿泉水和两个现代青花瓷的大烟灰缸。 吴夺心道,这架势,倒更像是商业谈判了。不过吴夺并不知道章老和这倭国人的具体情况和关系,自不会多嘴。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就此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个货主,名叫土蜘蛛长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太太川上美梨,另外还有一个老者,说是他们长聘的艺术品顾问,名叫白鸟次郎。” “土蜘蛛?”吴夺微微一怔。 “这个姓是有点儿怪,不过也不算罕见。”章老此时也走到了近前,他还以为吴夺是因为没听说过这个倭国姓氏。 第214章 我不需要放大镜 “我知道这个姓。而且,我还听说过一个倭国人事儿,他也姓土蜘蛛。”吴夺应道。 “噢?”章老抬腕看了看表,“说来听听?” “这个人以前在燕京做古玩生意,后来因为一件三羊罍被搞臭了,再后来听说灰溜溜离开了燕京。” 章老笑了笑,“想不到,你也听说过土蜘蛛十六。没错,外号番石榴,有这么回事儿。此人原先还曾在大学化学系任教,做旧青铜器的水准很高;可惜,他碰上了吴镝。” “章老,你肯定知道得更多啊!”吴夺接口。 “土蜘蛛十六后来将古玩生意的重点转移到了台岛,前几年,他已经去世了。”章成锦略略一顿,“我当年在燕京的时候,认识他。” 吴夺心下一动,“莫非,这个土蜘蛛长健,和土蜘蛛十六有关系?” 章成锦点点头,“土蜘蛛长健是土蜘蛛十六的长孙,土蜘蛛十六死后,他依然联系过我;不过,他想买的东西,我是不会卖给他的。这一次,他反过来了,说要卖给我东西。” “原来如此!” 章成锦看了看吴镝,“小吴,你这次去燕京,见李天风了?” “这您都知道?” “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其实我挺喜欢李天风,起码比关知鱼强。” “嗯,我感觉李天风人品还可以的。” “我不喜欢关知鱼,跟人品无关。平心而论,最起码他在行里是个特别讲规矩的人。我不喜欢她,只是因为他直到今天还端着满清贵族的架子!” 吴夺笑了笑,“我倒没听过这老爷子嘴上有什么说词。” “说词是实的,架子是虚的;虚的东西,要用心去体会。”章成锦摆摆手,“这是我个人态度,不要影响你。” 吴夺笑了笑,算是回应。 “少年老成呵。”章成锦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待会儿看东西的时候,不必有什么避讳,有问题直说无妨,说错了也不打紧。” ······ 差五分九点,土蜘蛛长健到了,除了章成锦说的他老婆川上美梨和艺术品顾问白鸟次郎,还有两个保镖。 不过,保镖没有进大厅,只是和李助理一样候在了门口。 土蜘蛛长健今年只有三十多岁,长得很帅,有点儿像某个倭国男明星。西装革履,型一丝不乱。 他老婆川上美梨却长得不怎么样,低眉小眼的,个子也不高,穿了一身套装,留着短。不过她脸上一直挂着笑,亲和力很强。 白鸟次郎是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儿,和章老年纪差不多,银背头。此人乍一看也不丑,只是鹰钩鼻子薄嘴唇,细看有几分阴鸷之气。 见面寒暄,相互介绍。 土蜘蛛长健的华语说得出奇得好,而且是那种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 所以这一次谈生意,根本就不需要翻译。 白鸟次郎也能说,不过就是典型的倭式音了。 而川上美梨似乎就只会说简单的“你好”“谢谢”之类的;不知土蜘蛛长健为什么要带她来,难不成人不可貌相,也是个古玩鉴定高手? 落座之后,略叙几句闲话,正襟危坐的土蜘蛛长健冲章成锦、胡允德、吴夺一一点头,“章老爷子、胡总、吴先生,那就开始鉴赏吧!” “好。”章老点点头,微微抬了抬手。胡允德和吴夺则跟着点了点头。 土蜘蛛长健将一个黑色皮箱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盒子。 这盒子不是什么名贵木料,是竹制,也不是什么老物件,想来是专门配制的;不过,工艺十分精美,盒面通过竹篾编织烫色,形成了双如意头纹饰;纹饰之中,还有四字隶书: 宫廷遗珍。 打开竹盒,里面有蓝丝绒内衬,四只摇铃尊并排放在四个卡槽之中。 土蜘蛛长健一件一件取出,放到了桌面上,“请!” 这四件摇铃尊的高度和大小是一致的;高都在十八厘米左右,腹部直径约有十厘米。 肩部浑圆,颈部秀美。 釉色纯白,不偏色,细润光洁。 画片,就如胡允德之前对所吴夺说,是四季花卉,位于肩部之下、圈足之上。 一件是水仙,代表春天;一件是蜀葵,代表夏天;一件是罂粟,代表秋天;一件是玫瑰,代表冬天。 实际上玫瑰也可以算作终年开花,以此代表冬天,也是寄托了完美收尾之意。 另外,蜀葵这种花,还有个别名,想必喜欢看宫斗剧的应该知道:一丈红。 这四幅画片,构图典雅,大片留白,却不带文字和朱印修饰。 彩料鲜艳,有玻璃质感,变换观察角度之时,还有一种柔和的反光感。 确实很美。 章老先拿起了有水仙画片的一件,胡允德则随之拿起了有蜀葵画片的一件,吴夺也顺势而为,拿起了有罂粟画片的一件。玫瑰画片的暂时不动。 吴夺上手之后,先是仔细看了一遍。 足底施白釉,无款。修足规则细致。露胎处能明显看出胎又薄又细。 用手触摸彩料画片,闭上眼也能明显感觉到凸起,但却又非常滑润。 画片是工笔画,画工精湛。 看完之后,吴夺下意识看了看。土蜘蛛长健依然是正襟危坐,川上美梨的脸上依然挂着笑,白鸟次郎却半闭起了眼睛,双手交叠在腹部,仿佛他就是来充场面的一般。 这个时候,章成锦和胡允德各自从身上取出了专业放大镜。 吴夺一看,自己没带,没法儿同频共振了,不由低头尴尬一笑。 珐琅彩的鉴定,有一点确实是肉眼看不出、需要用到放大镜的。那就是在一些小纹饰上,会出现非常细小的开片纹。 这一点,只对珐琅彩有用,粉彩就用不上了;因为粉彩不会有凸起,就不会有这样的开片纹。 此时,土蜘蛛长健看着吴夺微微一笑,伸手探入西装内口袋,拿出一个小盒,“吴先生,是没带放大镜吗?” 吴夺也报以微微一笑,“谢谢,我确实没带。不过,我不需要放大镜。” “噢?”土蜘蛛长健略感意外,“鉴定清三代珐琅彩,不用放大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工具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吴夺说着,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触摸”。 第215章 长篇大论 吴夺很快便放下了画片是罂粟的摇铃尊,接着,又拿起了画片是玫瑰的摇铃尊。 又是很快就放下了。 而此时,章成锦和胡允德还在看。 土蜘蛛长健双手手掌底缘压在桌面,手指却微微抬起,“吴先生,不用放大镜,鉴定反而更快了?” “那得看什么东西。”吴夺深吸一口气,“这两件,确实很快。” 土蜘蛛长健抬起手一摊:“说说看。” “现在还为时过早。”吴夺笑了笑。 这时候,章成锦和胡允德很投入,仿若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 土蜘蛛长健不再说话,只是歪头看了一眼白鸟次郎。 白鸟次郎面无表情。 章成锦和胡允德先后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摇铃尊,而后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 接着,他们又分别拿起了吴夺看过的罂粟画片和玫瑰画片的摇铃尊。 不过,这次在看之前,章成锦对吴夺说了一句话,“小吴,需要什么工具,我办公室都有。” 吴夺点点头,接着就拿起了章成锦看过的水仙画片的摇铃尊。 这一件,依然是很快就放下了。 最后,吴夺拿起了蜀葵画片的摇铃尊。 这一件,“看”得时间却长了很多。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吴夺放下蜀葵画片的摇铃尊,起身走出了屏风围挡的区域。 不过他不是去章成锦办公室,而是去了鉴定师值班室。 吴夺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件工具。 不是放大镜,而是一个强光小手电。 坐下之后,吴夺拿着强光手电对着蜀葵画片的摇铃尊口部往里看了看。摇铃尊长颈小口,想看清楚内部的情况还真是不容易。 而后,又看了看闲置的另一件水仙画片的。 看完之后,吴夺放下了手电筒,坐等章成锦和胡允德看完。 终于全部看完了。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章老爷子,我听祖父说,当年您在燕京,是个特别低调的人,但是眼力和那几位名家比,不遑多让。”土蜘蛛长健开了口。 “令祖的眼力也很高。”章成锦淡淡应了一句。 土蜘蛛长健忽而就切入了正题,“那我就针对这一套四季花卉珐琅彩摇铃尊先说几句,而后再洗耳恭听诸位高见。” 章成锦点点头,抬手示意,“请!” 土蜘蛛长健微微抬头: “雍正六年,怡亲王上表珐琅彩颜色清单,这其中,新上了一种酱色,在这套摇铃尊上,有所体现。也就是说,这套摇铃尊的制造时间,不可能早于雍正六年。” “同时,这套摇铃尊,和乾隆时期的珐琅彩摇铃尊,有一定的区别,特别是在造型上。诸位都是行家,这我就不用多说了。” “所以,这应该是一套雍正时期、而且是在工艺成熟的中后期的宫廷珐琅彩瓷器。” 说到这里,土蜘蛛长健微微一顿,才继续说道: “下面是我的来源考证。虽没有确切资料,但也经过了多方打听,也不啻为一种参考。” “英国有一位著名收藏家希普斯理,从1867年开始,在华夏多个大城市的大清皇家海关税务司任职,直到191o年才辞去海关要职。1887年,美国华盛顿史密斯学院,曾经展示过他收藏的华夏瓷器。” “希普斯理对珐琅彩研究颇深,英国大维德基金会的雍正珐琅彩梅花诗文盌、乾隆珐琅彩山水人物杯,以及多件珐琅彩真品,都是来源于他的私人收藏。” “这一套雍正珐琅彩四季花卉摇铃尊,也是出自他的私人收藏。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套摇铃尊,是1925年出手的,买家是一个美国人。1973年,这套摇铃尊被这个美国人的后代,卖给了我祖父的一个朋友。2oo3年,这套摇铃尊再度倒手,买家是台岛的一个古董商。” “这个古董商得手后一直珍藏,我根据祖父朋友提供的线索,今年在台岛见到了这位古董商,他目前已经去世了,因为我见他的时候,就已经是胃癌晚期。我们见面之后,成功进行了交易。” ······ 吴夺听了他的长篇大论,眉头微微一皱。他说的,听着脉络很清晰,但是虚虚实实,投机取巧,根本无法考证。 “不好意思,说得有些多,最后再说一点。清三代珐琅彩,常被贵国俗称为‘古月轩’,画片往往是书画印三绝,只是这一套珐琅彩,没有书法和朱印,只有画;但是,这并不妨碍高手来认定就是雍正珐琅彩。” 说到这里,土蜘蛛长健又是冲章成锦、胡允德、吴夺一一点头示意,“我说完了。” 章成锦微微一笑,“如此长篇大论,没有任何卡顿,字字清晰,而且并不是说自己的母语,土蜘蛛先生真是个语言天才。” “章老爷子过奖了。” “这套东西,我就不第一个表看法了。老眼昏花,力不从心,须得缓一缓;允德和小吴先说说吧。”章成锦这句话,实际上是对胡允德和吴夺传达一个意思,他没有看出什么问题。 胡允德立即笑着接口,“按照章老的逻辑,那我也不抢先了,小吴先说吧。” 吴夺心道,看来,胡允德也没有看出问题。 虽然章老有言在先,有什么直接说;但在他这里,这一套摇铃尊,问题大了! 确切地说,有三件是高仿:水仙画片、罂粟画片、玫瑰画片。这三件,压根连声音都没有,肯定是二十几年之内的高仿! 但是,蜀葵画片这件,年份却又是对的。 根据听到的时间推算,制成于1732年,也就是雍正十年。 这是一件单独的作品。 而且,即便这一件是真品,也“不全”。因为,本来也是要在大面积的留白处加上诗文和朱印的,结果阴差阳错,没有完成就二次入窑烧制了。 烧成之后为什么保存下来,吴夺没听到任何信息。但确实是保存下来了。 吴夺迅理了理思路,清了清嗓子,“看来,土蜘蛛先生对珐琅彩很精通啊。我不妨先提一点小小的看法。” 说着,吴夺单独拿起了蜀葵画片的摇铃尊,“这种绘画风格特征,我感觉,很像一位画家的手笔。” 第216章 登峰造极 “噢?”土蜘蛛长健听了吴夺所说,眉头一挑,“吴先生不妨直接说出来。” 此时,一直有些“不在状态”的白鸟次郎,却突然张了张眼睛,看向吴夺。 吴夺对着手里的摇铃尊开了口,“清代宫廷画师王云。” 王云,字汉藻,号竹里,康熙至雍正时期宫廷画师,在内廷供奉画苑;同时善于在瓷器上作画,山水人物花鸟皆通。 “竹里”款的钤印,是王云画作中出现最多的;同时,清宫的珐琅彩瓷器上,也出现过。 这一件珐琅彩蜀葵摇铃尊,吴夺听到了,正是王云所绘。 本来,王云也是要在上面题写诗文并画上“竹里”朱印的,但是,在绘成主画片之后,王云稍停略作揣摩,此时突然接到急诏,就此离开。 但在王云走后,这一件摇铃尊,居然被当成完工作品,入窑烧制了。 吴夺能听到的就这么多。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错、王云后续是不是受到处罚,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同样是一件雍正珐琅彩的精品瓷器。 只是,一真三仿,如此成套,那显然是不行的。 “吴先生,对书画,研究,很精神(深),专业学过?”白鸟次郎开了口。 “这倒没有,不过‘竹里’的瓷画作品,看过不少画册。”吴夺又看向土蜘蛛长健,“不知土蜘蛛先生怎么看?” “没有落款,不好判断。吴先生说像也可以,因为在瓷器上绘画和绢纸不同,而且当时的宫廷画师,都是带着脚镣跳舞,得按照要求来。” 土蜘蛛长健打了个小太极。 “但是另外三件,气韵上和这一件不太统一。”吴夺一听他这么说,干脆就直接“切换”了。 “什么意思?”土蜘蛛长健眉头皱起。 此时,白鸟次郎抬了抬手,“吴先生的意思,是其他三件,不是王云画的,所以,不算一套。” 他这话本身是没毛病的,但是却大而化之,甚至有偷换概念的嫌疑。 因为其他三件如果仅仅不是王云所画,未必不是一套。宫廷画师又不只王云一人,如果是当时分好工,两人或多人绘制不同的摇铃尊,却同时完工、同时烧制,那也算一套。 但是,吴夺说“气韵上不统一”,却还存在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其他三件不仅不同人,而且不同时。 料想白鸟次郎能猜出吴夺的本意,他主要是在提醒土蜘蛛长健不要躁,自然不能说不利于己方的话,哪怕是在“理解”对方的观点。 “吴先生的眼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土蜘蛛长健眉头舒展,“不过,关于气韵,主观成分太大,好像不是客观上能有明确结果的东西。” 很明显,他连不是一个人画的都不会认同。 章成锦和胡允德对视一眼,对他们来说,吴夺已经是在明确提醒了。 “小吴,还有么?”章成锦直接问道。 “章老,刚才您和胡总都没用手电,内壁的情况不容易看清楚,我既然拿来了手电,是不是再看一遍?”吴夺接口道。 “好!”章成锦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强光小手电,先像吴夺那样看了蜀葵摇铃尊,而后又看了一遍其他三件。 他看的时候,土蜘蛛长健和白鸟次郎都没有说话,也不看章成锦,都在观察吴夺。 川上美梨一直没什么变化,面露笑意,规规矩矩地坐着。 鉴定瓷器,观察内壁,自然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只是摇铃尊的形制不似罐子等大口器物,观察起来并不容易。 所以吴夺“听”明白有三件是高仿之后,才又去拿来强光小手电,进一步深入观察真的蜀葵摇铃尊和仿的水仙摇铃尊,想通过内壁找出什么破绽,哪怕是细微的。 因为从外部特征上,吴夺实在看不出什么破绽,“气韵”问题只是因为知道了一真三仿,一真是王云的手笔,才“借题挥”。 但实际上,吴夺对“不统一”并不笃定,自己提出来都觉得勉强。 最要命的是,通过观察内壁,吴夺依然没有找出破绽!仿品和真品,内壁简直一模一样。 高仿能仿成这样,在吴夺眼里,已经是登峰造极的感觉了! 不过,就具体眼力来说,吴夺肯定是不如章老的。所以,他才建议章老再看看,期望章老借助强光手电之后,能从内壁上看出什么端倪。 章老看完之后,微微一笑,接着又将强光小手电递给了胡允德。 吴夺看着他俩,心下暗叫不妙,因为章老虽然表面淡定自如,但是将手电递给胡允德之时,给过他一个眼神。 他俩肯定很默契,吴夺猜不透这个眼神的意思,但是却能感觉到这个眼神并不轻松。 胡允德也都看了一遍,放下强光小手电的时候笑道,“小吴看东西很细啊!” 听了这句话,吴夺的感觉更不妙了,因为他看完之后没有给章成锦任何提示,却直接对自己说话,而且这话并没有实质内容,更像是在对方面前故弄玄虚。 这说明,他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章成锦随后又看了看吴夺。这次吴夺轻松会意,点了点头。 “土蜘蛛先生,不如我先听听你的报价。”章成锦开了口。 “一个亿。”土蜘蛛长健顿了顿,“贵国的货币。” “唉,年纪大了,东西看是看完了,却好像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能否容我缓缓?” “章老爷子,您和我祖父是老朋友了,这样,在离开齐州之前,我不会联系任何买家,专等您的消息。”土蜘蛛长健一副很诚恳的样子,接下来却又补充:“我明天午饭后离开齐州。” 那就是只给一天的时间。 “噢,走得这么急么?昨天才到,明天就走。” “这次就是专程来拜访章老爷子的,章老爷子对我的礼物不感兴趣,那我也无心多留。不过——”土蜘蛛长健摊了摊手,“如果有什么疑问,也可以现在当面交流的。刚才吴先生关于王云的疑问,我不就当面解答了吗?” 第217章 吴夺说的,就是我说的 土蜘蛛长健说到“当面解答”的时候,还冲吴夺笑着点头致意。 而后他又向白鸟次郎抬了抬手,“而且,若是我解答不了,还有白鸟先生呢。白鸟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华夏瓷器鉴定大师,他的私人藏品,怕是不输于任何一个华夏藏家。” 说话的语气很客气,但是意思上,却有点儿看不起人了。 看不懂不要紧,看不懂问我啊,别瞎琢磨。 章成锦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涵养功夫还是可以的,他居然点点头,“多谢,不过我没有疑问,只是需要缓缓。” 既然土蜘蛛长健有言在先,那么不管说什么,都有一天的考虑时间。 胡允德此时笑着冲土蜘蛛长健点点头,并不说话。 土蜘蛛长健接着便看向吴夺。 吴夺却开了口,“我倒有个问题。” “请讲!” 土蜘蛛长健说着,真的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与此同时,白鸟次郎也正了正身子,有点儿临阵对敌的意思了。 “价钱还能再让一让么?” 此言一出,不仅土蜘蛛长健和白鸟次郎被晃了一下子,章成锦胡允德也被晃了一下子。 都以为他会有鉴定上的问题呢! 结果吴夺居然谈起了价钱······ 章成锦微微一怔之后,却又露出了微笑。从道理上讲,谈价钱非常正常,本来就是买卖嘛!吴夺这是转换角度,化解对方的“看不起人”,或许还有后手。 只有川上美梨,还是没什么变化。这女人咋就这么稳呢?! “吴先生能看到多少?”土蜘蛛长健回应了。 “那要看怎么买。” “怎么买?我不太明白。” “如果让我买,我就只买蜀葵画片这一件。如果土蜘蛛先生出货,必须四件一起,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另一种买法儿。”吴夺说的时候,比较慢,力求清晰。 这意思很明白,已经不当一套看了。 土蜘蛛长健神情肃穆缓缓吸气,不过出呼气之时却微笑起来,“如果让我卖,四件是一套,拆开卖不仅不专业,而且是暴殄天物!” “知道了。”吴夺点点头,“四件一起卖,总价肯定比只买一件要高,我能看到一千五百万。不过,我只是帮章老参谋的,最终决定权还在章老。” 实际上,只一件蜀葵画片的摇铃尊,价值就能到一千五百万。 土蜘蛛长健看向章成锦,章成锦微微点头,轻拍桌面,“吴夺说的,就是我说的。” “那就不必缓了,不管章老爷子最后怎么看待东西本身,这个价钱,我是不会出的!” 章成锦笑了。 “小土啊,我方才说‘吴夺说的就是我说的’是指现在。而我说的缓缓,则是以后。缓缓以后,未见得不会不接受一个亿。这明明是两件事情,你为什么说不必缓了呢?而且你之前已经答应了。” 土蜘蛛长健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这个“小土”是特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吴夺和章成锦的“二人转”强行给他降智了。 白鸟次郎却直接站了起来,侧身对土蜘蛛长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先行告辞,让章先生早点开始缓,如何?” 土蜘蛛长健看了看白鸟次郎,终于也缓缓站起身来,“好,章老爷子,那今天就先这样?” 他起身,川上美梨也跟着起身。 章成锦也站了起来,胡允德和吴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远来是客,中午我做东吃个便饭,要不然,岂不是失了礼数?” “多谢!”土蜘蛛长健先鞠了一躬,“多谢章老爷子的盛情,不过中午有约在先,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双方又客套了两句,章成锦便就此送客了。 章老和胡允德、吴夺将他们送出了大雅斋门口,又送上了车。他们的车是一辆崭新的依维柯,挂的是临时号牌。 在他们上车的时候,吴夺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川上美梨正要上车,打开的车门晃了下,她伸手一挡一推,出奇地快。接下来上车的动作,似乎也很利落。 莫非她才是土蜘蛛长健真正的贴身保镖?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鉴定和交易她也寸步不离地跟着了。 不过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和这次交易关系不大,吴夺也没有再多想。 三人回到了大雅斋,一起去了章成锦办公室。 “小吴,你的意思,只有蜀葵画片的是真的,其他三件都是高仿?”章成锦开门见山。 “对。”吴夺虽然说不出太确凿的证据,但肯定不能让章成锦吃亏,必须笃定。 “你让我再看内壁,但是并无端倪。”章成锦微微皱眉。 “我也看不出来,我是想内壁不容易看清楚,正好又拿了手电来了,才请章老和德叔再看看。”吴夺应道。 此时胡允德接口问道,“你的依据,就是画片的问题?蜀葵和水仙、罂粟、玫瑰的气韵不一致?” 吴夺点了点头,“气韵不仅是不同人,我感觉也不同时。而且,甚至有可能就是最近二三十年的东西。” 吴夺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胡允德沉吟,“这样的重器,确实不能有一点儿存疑啊。” 章成锦抬头叹了口气,“想当年,吴镝和关知鱼共同面对一件康熙珐琅彩胭脂紫地牡丹盌,吴镝洞察入微,从‘多尔门油’上找出了端倪,技惊一时!但那一件,好歹是民国老仿;而这一件若真是现代新仿,那这个人堪称高仿大师啊!” “而且做的不是一件,而是三件,凑成四季花卉。”胡允德补充。 “四季花卉······”吴夺敲了敲太阳穴,“我忽然想起一件东西来!” 与此同时,胡允德也拍了拍桌子,“我也想起来一件!” 章成锦略略一怔,“你们根据画片?” 吴夺和胡允德都点了点头。 “你们想到的,是那件乾隆珐琅彩四季花卉开光大瓶?”章成锦旋即问道。 瓷器上的“开光”,和别的“开光”意思不一样。瓷器上的“开光”,指的是在器身上画出边框,边框之中再独立绘画,比如山水、人物、花卉等等。 第218章 功不可没 “是的。”吴夺应道,“就是那件曾经拍了一个多亿的纸槌瓶,我看过拍卖记录,那个纸槌瓶开光四处,应该就包含这四种花卉!” 纸槌瓶这个形制,宋代就开始流行了,可谓长盛不衰。 纸槌,就是造纸打浆时所用的工具。实际上,摇铃尊和纸槌瓶还是有相似之处的,特别是脖子。 胡允德记得比吴夺更清楚,“那件纸槌瓶是十年前在港岛拍卖的,带祥云瑞蝠纹饰,腹部开光四处。不过,这开光四处的四季花卉,和这四件摇铃尊的画片有所不同。” “对,那件纸槌瓶上,好像就只有寓意夏季的蜀葵,是只画了这一种!其他的三季都是画了两种植物!”吴夺也想起来了。 那件纸槌瓶,寓意春季的除了水仙,还有南天竹;寓意秋季的除了罂粟,还有萱草;寓意冬季的,除了玫瑰,还有翠竹。 “小吴你的意思是,若是高仿,就有可能借鉴了那件开光纸槌瓶,从中选取应季花卉?” “雍正和乾隆,风格区别还是比较大的,但是如果全部高仿雍正的形制、胎釉、彩料,只不过是花卉品种借鉴了乾隆的一件瓷器,那就很难区分了。”吴夺想了想,“章老,德叔,我们不妨看看图片,或许能受到启!” “好。”章老坐下开了电脑,很快便从自己整理的拍卖资料库里,调出了这一件乾隆珐琅彩纸槌瓶的图片。 吴夺和胡允德一左一右,弓身站在了章老旁边,一起细看。 “三件摇铃尊上的水仙、罂粟、玫瑰的用彩,和纸槌瓶上的,区别很明显;不过造型和形态上,确实有相似之处。”章老一边看一边说道。 胡允德连连点头,“没错儿!但是,蜀葵画片,两者却完全不一样!” “这三件摇铃尊的高仿,必须‘无中生有’,要是不找到借鉴的东西,凭空不容易想象,还可能出纰漏。关键瓷画和纸画不同,还需得借鉴瓷画,更重要的是珐琅彩瓷画;符合条件的东西,实在太难找了!” 吴夺接着说道,“他借鉴的时候,肯定要做出改变,但借鉴就是借鉴,即便做出改变,还是能看出一些影子。” 章成锦深吸一口气,“小吴啊,你的思维可真是刁钻啊!居然能拐到这件东西上去!” 胡允德点点头,“这不能算是明确证据,但是这个疑点,我们用得上!” 吴夺想了想,又提出:“王云也是个很重要的点。是不是先确定下蜀葵画片的这一件就是他的手笔?” “好主意!不过珐琅彩瓷器作品的资料太少,估计是很难找到的,但,可以看看他的画作。” 章老又开始查找王云画作的资料,除了他的资料库,也登录了各大平台搜索拍卖品。 带有蜀葵的画作很快找了出来。蜀葵在这幅画作中虽然不是主要部分,但也很容易观察。 “这摇铃尊,就应该是王云画的!你们看,这蜀葵花蕊的姿态,这叶片的层次,画风画意如出一辙!”章老指着电脑屏幕说道。 胡允德连连点头,“章老,我们再看看王云有没有画过其他三种吧。” 水仙的比较好找,有一幅独立画作。 带玫瑰和罂粟的不好找,不仅没有独立的,附属的也不好找。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还是找到了一幅百花图,其中有玫瑰也有罂粟。 “王云的花卉,比他的山水还是逊了一筹啊!王云的山水,有沈周的味道;但是花卉······”章老查找的过程中,还感叹了一句。 “王云的工笔花卉,反而更适合上在瓷器上表现。”吴夺点点头。 通过查看和对比画作,三人一致认为,摇铃尊上的蜀葵应该就是王云的手笔,但是水仙、罂粟、玫瑰,终究是差了些感觉。 虽然瓷器上作画和纸本上作画不一样,但有些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 “假设这一套摇铃尊是真品,有没有可能王云只画一件的蜀葵画片,其他的是别人画的呢?”吴夺自问自答,“有可能,但可能性很小。更重要的是,这是宫廷珐琅彩,如果不是一人完成,那更应该落款以明确分工,怎么反而不落款了呢?” “对,不落款不算问题,但是一套若不落款,就应该是一个人的手笔。”胡允德接口,“现在,我们能判定其中一件是王云的手笔,其他的却不像王云的手笔。这又是一个我们用得上的疑点!” “咱们是买家,不是帮他们鉴定!”章成锦当机立断,“这两大疑点,要是说给他们听,确实不算明确证据;但是对我们来说,却够用了!可以放弃了。” 胡允德连连点头,“是啊,绝顶的高仿,是不可能有硬伤的!我们能在‘软实力’上找出这两大疑点,足以为据了!” 此时,吴夺彻底松了一口气。 他是明确知道结果的,但让章老和德叔信服,却不容易。而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也相当于一次眼力的锤炼和提升。 吴夺就此退后两步,点了一支烟。 章成锦和胡允德齐齐看向吴夺。 “额,要不我去吸烟室先抽完再回来?”吴夺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哈哈哈哈。”章成锦和胡允德齐声大笑。 “你抽你的!”章成锦站起身来,走上前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小吴啊,这一次你功不可没!” “功不可没!”胡允德也上前拍了拍吴夺的另一侧肩膀。 “这不就是我应该干的活儿嘛!”吴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昔有吴镝隔空鉴定牡丹碗,今有吴夺凭画鉴定摇铃尊!”章老再次大笑,“老头子我真是佩服极了!” 确定那件蜀葵画片的真品是王云的手笔,确实至关重要。 但是,在没有落王云的“竹里”款的情况下,想确定是王云的手笔,委实太难了!吴夺也就是因为“听”到王云罢了!而后又和章成锦、胡允德不断碰撞,才有了这个结果。 “章老,德叔,我还在想一件事情。”吴夺深吸一口烟,“这个做高仿的人,到底是谁呢?怎么会有如此登峰造极的功力?” 第219章 你也想我爷爷了? “现代高仿,若有此功力,我还真想不出有谁。”章成锦一声喟叹,“这个土蜘蛛长健有道道啊。” “章老,他为什么选咱们?”胡允德低声问道。 “如此看来,大雅斋怕是一块敲门砖,若是敲开,还会有其他高仿6续进入华夏。”章成锦背手踱了几步,“若是敲门砖,不选京津沪是对的,但也不能随便找眼力不济的人,恰好他又因为祖父的缘故,和我相识。” “这个土蜘蛛家族,爷爷就高仿青铜器,现在孙子又找人高仿瓷器······”胡允德又道,“这个高仿瓷器的绝顶高手,不会是倭国人吧?” “难说。”章成锦应道,“若说是倭国人,总觉得他们很难有这种水准;可若不是倭国人,华夏我又没听说过如此高手。” “能有这种水平的,我能想到的只有瓷都的斐爷,但是据说斐爷不做珐琅彩。” “嗯,不可能是斐爷。” 吴夺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了,“章老,这个斐爷是什么情况?” “斐爷是瓷都的瓷器大匠,其实年纪不算老,今年也就六十岁左右。他的手段极为高明,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是脾气很古怪。而且,平生有三不做,不做盘子,不做珐琅彩,不做婴戏纹饰。” “三不做······” “据说,不做盘子,是因为他嫌盘子太趴;不做珐琅彩,是因为他不喜欢玻璃质感;不做婴戏纹饰,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孩子。” 此时,胡允德开口道,“斐爷的东西,现在也很难求,因为他不光是要价高,还挑客户,同时呢,工期不定,完全看自己的心情。” “一起来的这个白鸟次郎,不会,也是个制瓷高手吧?”吴夺忽又说道。 “倭国确实有一些华夏瓷器收藏家,有几个名声不小,但白鸟次郎这个人,我闻所未闻。”章老想了想,“至于做瓷器,不是没有可能,但又很难确证。” 胡允德就此转了话题,“章老,这所谓的一套东西是不能收了,单收蜀葵画片的摇铃尊,他们又不可能同意,明天怎么说?” “就照小吴说的一千五百万,不是不想收,价儿谈不拢嘛!”章成锦笑了笑。 “明白了。” 今天大雅斋不开门,也没开例会,中午章成锦和胡允德也都有事情,又交流了一会儿,三人就都离开了大雅斋。 吴夺打上出租车,准备回家,刚给师傅说了地方,手机响了。 电话是罗宇泽打来的。 “吴老板,回来了吧?” “啊,昨儿刚回来,叫毛的老板啊?什么事儿?听起来你很高兴啊。” “还不是托吴老板的洪福。”罗宇泽又道,“眼看中午了,有饭辙了木有?” “没呢,你要请啊?” “来吧,四喜楼,请你吃个胶东菜。” 罗宇泽之前得了吴夺捡漏的两件外销瓷代卖,吴夺在燕京的时候,又给他一张海黄的凉榻,这几件他且能赚不少。 吴夺挂了电话,连忙给出租车师傅说改去四喜楼。 到了四喜楼,罗宇泽还弄了个包间。 “就咱俩?”吴夺坐下之后问道。 “单请你!”罗宇泽甩过一支烟,“两件外销瓷卖得不错,我按你说的提成了啊。” “嗯。”吴夺点点头。 罗宇泽接着就给吴夺转了账,“海黄的凉榻清洗出来了,现在还在保养呢,买主我也找好了,喏,先给你看看照片。” 吴夺一看,这凉榻去掉染色之后,立马就变成了一件很上档次的东西。 “明天打蜡,完事儿带买主直接去看。这凉榻,要全是黄花梨,卖个四五百万没问题,可惜啊,榻板是榆木的。” “这我知道。榻板要是黄花梨的,哪怕是双拼,几百万也值了。” 家具上,说独板、双拼、三拼、四拼,是指一个板面所用板材的数量,自然是独板最贵。越珍贵的木料,大料越难找。 “现在我叫到一百八十万,最低不低于一百二十万,没问题吧?”罗宇泽问道。 “你能卖这么高?”吴夺之前估计着,这东西最多也就能卖一百万左右,毕竟只有框架是黄花梨的。 “年份可是明代的,而且你看图,榆木榻板清理出来之后,是块上好的老树独板,料子很扎实,工又特别细,比之前想象得要好。” “这事儿辛苦你了,这么着,我拿一百万,你能卖多少剩下都算你的。” “我就说吴老板是财神爷啊!”罗宇泽拱拱手,“大气!” “大哥,你说你也不是缺钱的主儿,我怎么看你像掉钱眼儿里一样呢?”吴夺耍笑了一句。 “其实我就是喜欢赚钱的感觉,等存到户头上了,感觉反而就淡了。”罗宇泽正说着,服务员来上菜了。 “我先点了几个菜,你看看需要什么再点。” 两人吃完了饭,罗宇泽开车把吴夺送回了家。 吴夺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给吴大志打了个电话。 “爷爷,啥时候到?” “我到齐州了,暂时有点儿事儿,你别管我了,晚上我去找你。” “嗐!您也不说一声,整得神出鬼没的。那什么,晚饭怎么安排?” “你自己吃吧,我估计八点以后到你家。” “啊?您到底忙什么呢?需要我帮忙么?” “没什么,有个老朋友,说好了一起吃晚饭。” “好吧,那您忙吧。” 吴大志不说,吴夺问了也没用。挂了电话,化肥跑过来了,汪汪叫了两声。 “怎么?你也想我爷爷了?” 化肥向左歪歪头,又向右歪歪头。 “哎?新动作啊。”吴夺摸了摸它的头,“啥意思?” 化肥跳上了沙,但没有趴着,却端端正正坐着,又冲吴夺叫了两声。 “你的意思是我爷爷比我有主意?他说了算?” 这次化肥点了点头,接着便跳下了沙,回到了它的“老窝”。 “这不废话嘛?”吴夺点了一支烟,“我爷爷吃的盐比我吃的饭都多,走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 吴夺中午吃得有些饱,晚饭干脆不吃了,整了点儿黄瓜西红柿苹果什么,化肥也跟着这么吃了。 吴大志来得比说得早点儿,差十分八点。 第220章 太乱了 “哎哟,我的爷爷,您这捯饬得挺帅啊!”吴夺一见吴大志,不由笑起来。 吴大志居然穿了一身灰色西装,锃亮的皮鞋。西装里头是黑色条纹衬衫,而且似乎刚理过,小型起码年轻十几岁。 “笑什么,不兴我捯饬一下?” “您这一捯饬,完全符合您在那个什么app上的昵称,东山吴颜足!” “行了,别贫了。”吴大志脱下西装挂好,换了拖鞋,走到沙坐下,“去把东西拿来我看看。” “好嘞。”吴夺去开保险柜,化肥颠颠过来了,跑到吴大志脚边,坐了下来。 “这狗子,怎么一直不变啊?”吴大志歪头看了看化肥,“该不是那什么瓷杯犬?” “那叫茶杯犬,比它可小多了。”吴夺拿着盘龙印走了过来,“爷爷,您先看看东西吧。” 吴大志拿起青田盘龙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应该没错了,就是吴镝的东西。” “您到底见过没有?”吴夺追问。 “见过一次。” “那我镝叔是不是原来有一套?就像我在电话里对您说的,我了解到的几件东西前前后后的过程,说明,原先有可能是嘉靖皇帝御用的一套!” 吴大志的长长呼出一口气,“臭小子,好像瞒不住你了。” “您瞒我的事儿还少嘛!”吴夺不以为意,“您有您的考虑,不说我也没办法。” “来,我今儿就给你说点儿东西。”吴大志摸起一支烟。 吴夺一看马上给递火点了,接着自己也点了一支。 化肥一看俩人抽烟,立即躲了,跑回书房,还拱着把门给关了。 “是有一套,你说的没错儿。”吴大志深吸一口烟,缓缓开了口。 “那就是我镝叔消失之前,没有带走这套东西?” “实物就在眼前,那是肯定的啊!又不过脑子!” “啥不过脑子?您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你想问为什么没带走?还有就是,交给谁了?” “对。” “他怎么消失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没带走我怎么会知道?至于交给谁,很明显,就是你说的那个关键的女人嘛!” 吴夺也深吸一口烟,“爷爷,这个关键的女人,不会是江一昊吧?” “不是。”吴大志很自然地摇头,顿了顿,“因为我今天见江一昊了,她正好在齐州。” “好家伙!我的爷爷啊!口口声声说这个女人很神秘,结果你居然还能联系上,你这······”吴夺说着,突然停了口,看了看吴大志的新型和新衬衫,“我说爷爷,你和江一昊,不会有一t······咳咳,有一定的关系吧?” “是有一腿。”吴大志表情平静,“天辉大厦的风水局,是我帮她做的。” 吴夺扶额,“我滴个乖乖!太乱了!” “一点儿都不乱,江一昊虽然比我小十岁,但是我们当年也算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有缘无分罢了。” “那她现在有老公嘛?” “没有,她一直未嫁。” “她一直未嫁,您又一直未娶,咋就有缘无分了呢?” “当时阴差阳错,过了那个点儿,后来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了。” “那现在来个黄昏恋也不错啊!” “行了,小孩子别掺和我的事儿了。我能给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找到盘龙印,肯定会瞎联系到江一昊身上!不给你说清楚是不行了。” 吴夺想了想,“那您今天找她······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那个关键的女人,不是江一昊,但江一昊或许知情,甚至和她有关系!” “这次说对了。” 吴大志点点头,继续说道: “说实话,虽然行里很多人不喜欢吴镝,但是我却很喜欢他,而且虽然是远方亲戚,终究还有一丝血脉相连,所以我在其他方面,还是帮过他一些忙的。” “但是,吴镝这个人,就连我,也很难走进他的内心。要不然,我也不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消失。” “要说真正能让吴镝敞开心扉的,怕是只有她了。只是在你得到盘龙印之前,我还不知道,吴镝的东西是在她手里······” 吴夺听完,“不是说我镝叔不好女色么?” “不好女色,不代表他没有感情。再者说了,他暗地里只对这一个女人在意,明面儿上对女人爱搭不理的,其他人自然会认为他不好女色。” “我明白了。” “又明白了?”吴大志笑了笑,“臭小子,你的反应好像变快了。” “我镝叔消失之前,只见过她!这一套东西,也交给了她!但是,最后她也找不到我镝叔了!三年前,她可能打听到我镝叔在圆会寺出现过,所以去了,但是去了却也没见到我镝叔!” “继续说。”吴大志歪了歪头。 “这么多年来,她可能已经精疲力尽,最后的一个线索,依然落空!所以,有些失魂落魄。她打开了随身带的这个箱子,疯狂地一件件往外扔,扔出三件之后,突然嚎啕大哭,此时寺庙里的人上前劝解,她拎着箱子冲出寺门,遇上了那个老者,随手又将箱子塞给他,独自离去。” “还有么?”吴大志继续问道。 “从此,没有人再见过她。但是东西,因为扔进了草丛之类的地方,并没有摔坏,后来却被别人收走,历经辗转。最终,这一枚青田盘龙印,到了我的手里!” “臭小子,你不写可惜了啊!”吴大志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只是挥一下想象力,抛砖引玉嘛。” “这个女人,不是华夏人。”吴大志的眼睛眯了起来,“卖给你太极砚的老者,我也查了,他说的不是实话。” “又来了!太乱了!”吴夺再次扶额。 “你想先听哪个?”吴大志问道。 “肯定先听女人啊!一个外国女人,怎么和吴镝和江一昊扯上的关系?” “好,给我弄点儿水去,渴了。” “得,我给您泡一壶好茶。” 吴大志呷了一口茶之后,又点了一支烟,“臭小子,没想到你能找到盘龙印!看来,命中注定要在古玩行里混上一混。” “别说没用的了爷爷,混不混的我都已经踏上这条路了,先说女人。” 第221章 土蜘蛛又来了 “这个女人,名叫江枫荻。”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这不是个华夏名字嘛!” “江枫荻是江一昊的妹妹,但是比她小得多。因为,江枫荻是江一昊的父母收养的,她其实是倭国人。” “那她的父母?” “江枫荻的亲生父母去世的时候,江枫荻还不到一岁。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江一昊也不知道,因为江一昊的父母对她没说那么多,只对江枫荻认真交待过。二老也早就已经去世了。” 吴夺点点头,“看来,我镝叔是因为认识江一昊,才认识了江枫荻。” “没错,毕竟都是行里人,吴镝和江一昊肯定是相识的。” “爷爷,这个江枫荻原先是干什么的?” “和古玩行无关,她当时是一名幼儿园老师。” “我镝叔消失后的这些年,她······” “太具体的我肯定不清楚,但是听江一昊说,江枫荻当时请了个长假,说是要四处走走散散心。从此就······” “从此也杳无音信?” “不是。”吴大志摇摇头,“虽然基本见不着人了,但有时春节会回家,平时偶尔也会和江一昊电话联络。后来,听说她又当了一名旅拍师。直到三年前,才彻底没了消息。” “也就是一箱东西不在他身边的时候?” “对。” 吴夺唏嘘不已,“没想到,你们爷俩跟人家姐俩杠上了······”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爷爷别生气,一时口无遮拦。”吴夺拍了拍自己的嘴,转而问道,“好了,该说没说实话的老头儿的事儿了。” 吴大志喝了口茶,“那个装了紫檀盒子和一套东西的箱子,并不是在寺庙门口送给他的,里头也不是只剩两件。” “嗯?” “当时,江枫荻的确是带着一个黑皮箱子去青都市。同时,根据江一昊的说法,当时她还给江一昊打过电话,说要去拍青都市的一组佛教名胜的片子,其中也包括圆会寺。” “那她带这个箱子干嘛?” “拍片子是真的,得到吴镝和圆会寺有关的线索,怕也是真的,所以才带。” 吴夺点点头,“您继续说。” “你上次跟我说了老头儿的事儿,我问过你不少,就是想查这件事儿。”吴大志应道,“当时他们在圆会寺见过,应该是真的,因为那老头儿当天确实去过圆会寺。” 这次吴夺没插话。 吴大志继续说道: “江枫荻走的时候,出圆会寺的山门,还有人见过她手里拎着箱子。圆会寺在半山腰,等她下了山,在山脚路边打车的时候,司机却说她只有一个随身背的相机包,手里没有任何其他箱子。” “我还找到了当时在路边摆摊的一个人,他说,后来看到一个老头子拎着一个黑皮箱子。我想,里头就应该是装着紫檀盒子这一套了。”“也就是说,江枫荻是在下山的路上,将箱子送给了老头儿?” “也可能是送,也可能是直接扔在山上,被老头儿捡了。”吴大志摆摆手,“本来我还想琢磨个办法问那个老头儿,后来一想,不重要了,送的也罢,捡的也罢,肯定是江枫荻自愿放弃,因为她打车走的时候,没有任何慌张,司机说她异常平静。” “坏了!”吴夺一拍大腿,“多年的苦苦支撑,最后的希望破灭,连这个重要的信物也不要了,那她······” 吴大志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当什么旅拍师,怕就是一直在找我镝叔啊!”吴夺连连叹气。 “好了。我知道的,都给你说了。这盘龙印,我带走研究些日子,没意见吧?”吴大志又道。 “这话说的!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爷爷您保管都比我保管合适。” “好,那我可能明天就带走了。” “这么快?来了住两天呗。” “明天再说,我累了,先休息了。” 吴大志进卧室去了,吴夺又点了一支烟,心想,由此看来,那个老头儿是一次性得到了所有的东西,但是他先在青都市出手了三件,然后又在齐州市6续出手了其他三件。 他说的话半真半假,也是个老油条了。不过,正如吴大志所说,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随后吴夺也上床躺了,忽而想起,还没说化肥和吴镝关联的事儿呢! 可是辗转反侧之后,吴夺又觉得根本说不清楚,当时在通电话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不仅说不清楚,而且还可能让老财主觉得自己精神不正常,徒增担心。 最后,吴夺还是决定先不说了,最起码现在时机不合适,且看看以后有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吧。 第二天早上,祖孙两人去吃早饭,吴大志说再住一天,后天再说,不过白天他还是得出去。 吴夺嘿嘿一笑,想说去找老相好吧?但没敢说。 饭后吴大志先回了家,吴夺便去大雅斋上班了,周二本就该他值班。 和他搭班的还是何双友,上次他上吐下泻还住院了,今天看气色还不错。 到了半个多小时也没啥事儿,两人就闲聊了一会儿。 正聊着,黄微进来了,“小吴,有客人拿东西来了,点名说要见你。” “点名说要见我?”吴夺愣了愣,旋即起身,同时问道,“什么人?什么东西?” “三十多岁,和你一样帅,东西他说要见了你才拿出来。” 吴夺隐隐感觉不妙,“好,我去看看。” 吴夺走到大厅的会客区,看到了站在沙边的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而沙前的圆桌上,还放着一个棕红色的小皮箱。 土蜘蛛长健。 他怎么又来了? “吴先生,久违了!”土蜘蛛长健伸出手来。 “土蜘蛛先生,昨天刚见的面,怎么会是久违呢。”吴夺和他握手,“有什么指教?坐下说吧。” 黄微一看他俩认识,便就打个招呼离开了。而此时在远处观察的何双友一看没什么情况,也就又回到了值班室。 “贵国有句成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所以是久违了!”土蜘蛛长健坐得笔直,彬彬有礼地笑道。 “这话用来形容咱俩,好像不太合适。” 第222章 洋蓝,藏锋 “所谓英雄相惜,吴先生的眼力,我是敬佩不已!”土蜘蛛长健说着,还伸出了大拇指,动作幅度就跟演话剧似的。 “那土蜘蛛先生今天来,是聊天的,不是送东西的了?”吴夺指了指桌上的棕红色小皮箱。 “如果我不送东西来卖,你会和我聊天吗?” “不是我不想聆听土蜘蛛先生的指教,只是工作时间确实有规定。”吴夺笑着应道。 “所以,我主要是送东西,同时随机交流,这就没问题了。” “是没问题,那就先看东西吧?” 土蜘蛛长健点点头,“请!” 他从棕红色小皮箱里,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锦盒,又拿出了一个罐子。 罐子有二十多厘米高,无盖,青花云龙纹。 常见的罐型,常见的纹饰。 “吴先生,随意上手。”土蜘蛛长健抬了抬手。 吴夺不用上手,就看明白了,若不是知道土蜘蛛长健的身份,差点儿就哑然失笑了,“土蜘蛛先生,这是洋蓝的东西,您确定是来出货的?” 洋蓝,一听这名字,就知道青花料用的是进口料,就好像珐琅彩一开始叫洋彩一样。 青花色,用的是钴料,而在清晚期之前,选取的是天然矿物料;但是从清晚期开始,用上了从德日等化学工艺达国家的进口化学料,也就是纯的氧化钴。 这种化学料,就是洋蓝。当时景德镇也叫洋料。 价格相对很便宜。 虽然便宜,但是洋蓝的优点很明显,那就是非常纯净,没有杂质和微粒;而且着色稳定,烧成率高。 既然便宜,那么缺点也很明显,色给人一种很艳俗的感觉,而且青花本是釉下彩,洋蓝却会给人一种要飘出釉面的感觉,很浮。 洋蓝的颜色,是蓝中透紫,乍一看很亮眼,但经不起看。 实际上,历史上的青花色,蓝中能透出紫色调的,也有过好几种,甚至新手有可能面对这几种时,难以区分。但是,其他几种名品,在档次上,肯定是甩洋蓝几条街的。 比如元青花中的苏麻离青料,因为不纯,烧成后釉面会有“铁锈斑”,但即便如此,蓝中微紫的那种幽蓝,深邃中却又能透出绚丽。 比如回青料,嘉靖青花多用,蓝中透紫,被称为“佛头青”,但是“佛头青”紫色较重,很沉稳,很耐看。 比如康熙青花所用的珠明料,也可以说微微透点儿紫,但是却又感觉蓝的很正,很美。 所以,瓷器老玩家大多不喜欢洋蓝。 而且洋蓝的年份也不行,清晚期才开始流行。 吴夺在瓷器上的眼力上,虽然达不到章成锦胡允德这种水准,但是看个晚清民国的洋蓝器,还是没有问题的。 土蜘蛛长健并不否认“洋蓝”,但却做了延伸,“吴先生,洋蓝也有精品的,比如清代晚期的和民国的就不一样,另外,胎质,釉料,工艺,也都可以区分。” 吴夺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又仔细看了看龙纹,倒不像是民国的,有光绪的感觉。 但即便是光绪时期的,也不可能是官窑,洋彩都是民窑用的,号称物美价廉。实际上,物美价廉的只可能是日用瓷,你就当个腌咸菜的罐子,不难看就可以叫物美。 当时在景德镇,洋彩由查裕顺颜料店总经销,还有个名牌叫“墨鹤”。 吴夺最终还是拿起了这个罐子,翻底,从修胎和胎釉结合处来看,应该就是光绪民窑。 这东西太明了,吴夺本不想“听”的,但脑中突然一个闪念,土蜘蛛长健拿出这件东西,是很不对劲儿的······ 而且已经拿在手上了。 听完之后,吴夺面无表情地重新将这个罐子放到了桌上,“土蜘蛛先生,你打算什么价儿出手呢?” “能收么?”土蜘蛛长健很稳健地问道。 “能,就是价儿不高。” “说说看。” “几千块钱吧。”吴夺含糊。 “这是光绪民窑的价钱么?”土蜘蛛长健微微一笑。 “差不多。”吴夺也微微一笑,“不过,这个价格土蜘蛛先生肯定不满意。” “何以见得?” “因为你不是来卖罐子的。”吴夺顿了顿,“你是来找我聊天的。” 听了吴夺前半句,土蜘蛛长健面色微凝,但是听了后半句,却旋即大笑起来。 吴夺静静看着他。 笑声戛然而止。 “你也姓吴!” “怎么?土蜘蛛先生对这个姓氏有什么偏见么?” “当年有一个吴镝,据说眼力过人,鉴宝无双,也很年轻。没想到,我又见到了一个吴夺。”土蜘蛛长健说着,将罐子收进了锦盒,“不过,你好像还是不如传说中的吴镝。” “不要说他了,我的眼力,也赶不上土蜘蛛先生,我来大雅斋,主要是学习。” “这个价钱,我确实不满意,打扰了!”土蜘蛛长健收好东西,起身告辞。 吴夺送出门外,现川上美梨正站在门口一侧。两人点头示意。 “后会有期,请留步!” 土蜘蛛长健走后,吴夺缓缓走回店里,先去了吸烟室。 点了一支烟,吴夺暗道,现在距离中午还早,估计章老和德叔还没回复他。不过,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估计土蜘蛛长健也能预计章老不会要那一套珐琅彩四季花卉摇铃尊了。 土蜘蛛长健之所以来找吴夺,正是因此而起,他是想进一步验证吴夺的眼力。 只是,他拿来的这一件洋蓝云龙罐,并不是光绪时期的,也是一件高仿! 因为吴夺听不到任何声音。 吴夺并没有点出来。 土蜘蛛长健这样来试探,藏锋于袖,胜过锋芒毕露。 但,吴夺还是感到了疑惑和震惊。 一件光绪民窑的洋蓝器,居然也会去高仿?而且仿得如此逼真。 吴夺自然也会想到,高仿珐琅彩摇铃尊的和高仿洋蓝云龙罐的,极有可能,是一个人! 一般来说,如此高手是不会去仿光绪民窑的东西的。 因为本来价值就不高,还要刻意降低工艺水准才能仿得像。 可这个人仿了······ 目的尚不明确,可能是试验或练手,可能是研究或比对;但这至少说明,他对高仿瓷器,技术上已经能控制得非常精微,可上可下,能粗能细。 如果这个人是倭国人,土蜘蛛长健又掌控一手货源,瞄准华夏出货······ 第223章 万历青花葡萄罐 吴夺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其实他现在独善其身都没有做好,但一想到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感到不安。 虽然这只是一个猜想。 吴夺回到值班室,何双友看了看他,“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这个人,不会就是昨天来的倭国人吧?”何双友昨天不在,但是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周一不开例会,说是要和一个倭国客户接洽,有重器要谈。 “就是他。” “他送的什么东西?” “一个青花罐,不过是洋蓝的。” “啊?”何双友一听,“昨天的买卖是重器,今天却拿来这么一件玩意儿?” “昨天的东西不对,买卖八成要黄······”吴夺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何双友点点头,“你昨天出风头了吧?看来,他今天是想来再验证一下你的眼力,毕竟昨天只是一次鉴定。” 吴夺也点点头,“何老师,您怎么看这事儿?” “有利有弊。好处是他见识了你的眼力,不能小觑,对你、对大雅斋,都算是一种招牌式的东西;坏处呢,就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会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举动,特别是暗箭。” 吴夺接口道,“所以我刚才藏了一下,没说到位。” “嗯,鉴定重器,你是职责所在。但洋蓝这样的不管真假都没太大价值收的东西,你藏锋是对的。” “算了,不提他了,过去就过去了,再来什么事儿再说。” “对。”何双友也就此转了话题,“别说,小吴,我最近倒是也淘了一件好东西,也是个青花罐,色也是蓝中带紫,你说巧不巧?” “噢?何老师,一听您这意思,肯定不是大路货啊!蓝中带紫,难不成是嘉靖‘佛头青’?” “色是佛头青不假,不过不是嘉靖,是万历。万历也有佛头青嘛!” “这倒是,啥画片啊?” “来,给你看看!”何双友拿起手机,调出了一组图片。 吴夺上眼一瞧,这是一个青花葡萄罐。颈部饰以回纹,圈足饰以莲瓣纹,而罐身却全是密密匝匝的葡萄和葡萄枝叶。 又看了看底款的图片,青花双圈六字楷书:大明万历年制。 “何老师,这东西从图上看,完全符合万历官窑的特征,你弄来也不便宜吧?” 万历官窑瓷器,有一个典型特征,就是但凡有画片的,往往都是画得密密匝匝,显得很繁缛。 这样的纹饰,一来很费功夫,二来很难找到鲜明的重点。 比如这一件青花葡萄纹罐,满眼的葡萄纹饰,大小都差不多。说没有美感吧,也不对,起码青花色很好,而且纹饰画得很精美;但却又给人一种不透气的感觉。 看官窑瓷器,除了基本的特征要点,想掌握风格,不了解皇帝的情况,也是不行的。 万历官窑这种密密匝匝的风格,有可能和万历皇帝朱翊钧的“童年阴影”有关系。 朱翊钧十岁登基,但是当皇帝的前十年,他说了不算。 张居正说了算。 朱翊钧当皇帝的前十年,正是张居正生命的最后十年。张居正死后不到两年,朱翊钧突然下旨,就此展开了对张居正的抄家批判等一系列行动。 张居正这样的人物就不需要介绍了,只是朱翊钧之前活得好不压抑。 虽然登基做了皇帝,但工作和学习却是张居正一手安排,这是一张密不透风的日程表,正常皇帝的上朝之类的就不说了,关键还有各种各样的学习课程,累得他是晕头转向。 还不敢反抗。因为张居正一手掌控大权,满朝文武大部分都是跟他混的;而且,朱翊钧的老娘李太后,还无比支持张居正,支持到有不少野史说他俩有一腿。 虽然是“童年阴影”,但是对万历皇帝的审美是有可能造成影响的。 当然,官窑瓷器的风格,也不是皇帝一个人的特点就能完全左右。明代后期的一些工艺品纹饰,也受到了西方艺术的影响,当时欧洲也比较盛行繁缛的艺术风格。 当时从欧洲和大明之间的交流还可以,来的人也不少,比如著名的利玛窦。 “不贵,因为之前是挂袍的,我周末才洗掉油漆弄干净了。”何双友微露得意。 “原来是这么捡的漏儿!那真是恭喜了。”吴夺说着便将手机递还给了何双友。 何双友只说“不贵”,那就是不想透露具体来价。吴夺自不会多问,知道他是捡漏就行了。 这个罐子,若是官窑真品,全品的话,没个二三百万是拿不下来的。 “小吴,你说我这个东西,怎么出手合适?”何双友又开口商量。 “您想出啊?”吴夺想了想,“想卖个好价钱,又不急等用钱的话,上大拍是最好的。这东西要是真品,档次足够了!” “要是真品?” “嗐!何老师,我又没见实物,哪能随便定性啊。不过,我肯定不是怀疑你的眼力,说‘要是’,就是个表达习惯罢了。” “瓷器上,我是差点儿火候。”何双友看了看吴夺,“这么着,你受受累,帮我看看行不行?” “这当然没问题啊。不过何老师,我这眼力吧······您还不如让胡总看看更安心。” “你就别谦虚了。再说了,领导终究是领导,我这自己收的东西,又不在大雅斋卖,找胡总不合适。”” 吴夺笑笑,“得,您说的也对,让胡总看,总归是欠领导人情。” “那不如今天下班,你就和我一起去看看?” “行。”吴夺应了。 “好,你嫂子今早给我说了,晚上包饺子,我给她说一声,多包点儿,你就在家里吃了!” “嫂子包的饺子······咳咳,何老师,吃饭就不用了!”吴夺连忙说道。 嫂子和饺子搁在一块儿说,怎么这么别扭······ “客气啥,要不咱俩出去吃也行。” “不是我说,何老师您真是好福气啊,嫂子不是做沉香生意的老板嘛!这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吴夺先垫了一句,接着又道,“不过,何老师您不知道,我爷爷从老家过来了,他住不了两天,所以这晚饭······” 第224章 玉剑饰,纪晓岚 “哎呀,让你看东西,连个晚饭都管不了,多不好意思。”何双友接口道。 “以后我保不齐还得找您看东西呢!您就甭客气了!” “行,小吴,我就真不客气了,下班一起走。完了我送你回家。” 两人刚说完这事儿,黄微又进来了,说有人送东西来了,刚才恰好客户经理魏风来了,结果他俩一起看了看,还是拿不定主意。 魏风的眼力还是可以的。不过,他上次和吴夺一起出任务,本说是去收一面唐镜,结果碰上了子母镜、爬山头、局中局,多亏吴夺识破。 何双友一听,先看了吴夺一眼,才问黄微:“是一件什么东西?” “不只一件,他带来的东西挺多。不过,我们只觉得有一套有价值,但这一套却拿不定主意。是一套玉剑饰。” “明白了。”何双友点点头,“走,小吴,一起先去看看吧!” 吴夺和何双友来到大厅,魏风正陪着两位中年男子在会客区沙上坐着,合着不光不只一件东西,还不只一个人。 “哎哟!小吴你回来了啊!上周六你没来,黄组长也没说今天你在!”魏风喜笑颜开,又对何双友点点头,“老何也在,这下没问题了!” 吴夺瞅着这两位中年男子模样有点儿像,心说不会是两兄弟吧? 沙前的圆桌上,放着一个银色硬壳旅行箱。 旅行箱的盖子开着,里头东西确实不少。 有一根烟袋杆儿,有几件瓷器,有一件景泰蓝的香炉,还有一个塑料的透明密封袋,里头是一件翡翠牌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长方形的锦盒,现在扣着盖子呢。 吴夺和何双友来了,黄微和魏风便就此说明之后,各忙各的去了。 何双友先和两个中年男子打了招呼,随后坐下攀谈了几句,这才打开了锦盒。 这个锦盒里,装的就是黄微说的一套玉剑饰。 吴夺在旁边听了几句,便也明白了,这两个中年男子正是两兄弟;东西呢,是家里老爷子留下来的,不好分,于是决定卖了东西分钱,更方便。 何双友查看这一套玉剑饰的时候,吴夺也没闲着,把剩下的东西又看了看。 吴夺有点儿失望。 这位老爷子如果玩的时间不短,怕是路子和圈子不对。特别是瓷器,没一件真正的老东西,最早能到四五十年代。 景泰蓝的香炉倒是有点儿年份,能到民国,但是工艺不行,太普通,确实也收不了。 而密封袋里的翡翠牌子,算是年份最老的,能到清晚期,带祥云牌头;双面线雕,正面是扛着如意的童子,背面雕一株粗大老参。寓意人参(生)如意。 不过这块翡翠牌子的种水不佳,种也就是刚刚能够到细糯,水又短;老牌子包浆都起了,却还是感觉润度差着意思。 烟袋杆儿吴夺是最后看的。 这玩意儿他也不是很懂,不过材质还是能看明白的,黄铜烟锅儿,乌木烟杆儿,和田青白玉的烟嘴儿。 别的部分吴夺不敢直接判定,和田玉的烟嘴他是完全有把握的,这烟嘴应该是清末到民初的东西。虽然算不上白玉,但是玉质很干净很油润。 乌木的烟杆和黄铜的烟锅的做工也不错。看起来,这应该就是原装的一套。 吴夺顺带也就听了听,没错儿,就是清末同治时期的一根老烟袋杆儿,而且还是京城老字号的精工。 如果价钱合适,这一根老烟袋杆儿,其实还是可以收的。 吴夺看了看何双友,他还在认真研究这一套玉剑饰。 这套玉剑饰很全,标准四件:剑、剑格、剑珌、剑璏。 玉剑饰一般是镶嵌件,固定在剑身和剑鞘上,起到美化的作用。现在通常叫玉剑饰,古时称为“玉具剑”;大概春秋时期出现,战国到两汉就很流行了。 这一套玉剑饰,四件玉质是一样的,青中泛黄,略透,像是岫玉大类的东西,上面还都带着白色的小片状和点状的沁。 剑是装在剑柄顶端的剑饰。这一套玉剑饰中的剑为圆形,直径5厘米左右,厚度1.5厘米左右,双层纹饰,外层是谷纹,内层则为十字卷涡纹。 而剑格则是长方扁形,长度在7厘米左右,宽度在3厘米左右。这是固定在剑柄和剑身之间的护手上的。 剩下的剑璏和剑珌,都是固定在剑鞘上的。 剑璏是长方形,略带弧度;长度在9厘米左右,宽度在5厘米左右;中间方孔,一端带“钩”,可以固定在剑鞘上,同时便于悬挂在腰带上。 而剑珌则大概是个梯形,最大宽度在6厘米左右,高度在5厘米左右。剑珌是固定在剑鞘尾端的。 这套玉剑饰有四件,何双友一件一件看,又看得细,比较慢。 吴夺一想,干脆先问问这跟烟袋杆儿吧,“两位先生,这烟袋杆儿,价钱上和哪一位谈?” 这两个中年男子,身材差不多,长得也有点儿像,不过一个平头一个分头。 这时候分头开口了,“我俩都商量好了,我是哥我说吧,这根烟袋杆儿,少了二十万不卖!” “什么?二十万?”吴夺被晃了一下子。 这玩意儿就算是清末的老物件,做工也不错,可连工带料加年份,撑死也就是两三万的东西,这还得卖好了。 “对!”平头弟弟接着还跟了一句,以示肯定哥哥的说法。 之前黄微和魏风根本就没看上这根烟袋杆儿,连问价都没问。 “怎么这么高?”吴夺皱了皱眉。 “这里头,我得给你说道说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烟袋杆儿,这是清代的!”分头说着,抬抬手,吴夺一看,便把烟袋杆儿放到桌上了。 “嗯,我看也是清代。”吴夺放下的同时,应了一句。 “年份确定了,还有个名人的事儿哩,这可是纪晓岚用过的烟袋杆儿!”分头拿起烟袋杆儿,还学了个铁齿铜牙电视剧里纪大烟袋的经典动作。 吴夺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纪晓岚活了八十多岁,人生横跨雍正、乾隆、嘉庆三朝,主要活跃在乾隆时期;可这烟袋杆儿,却是同治时期的! “您怎么知道是纪晓岚用过的?” 第225章 都有来历 “老爷子生前给我讲过。”分头哥煞有介事,“你看的不细,有印记的。” “您是说烟锅儿刻的那个‘春’字?”吴夺刚才注意到了,黄铜烟锅下面的的“脖子”上,錾刻了一个“春”字,还外刻了一个圆圈。 “对啊!你知道纪晓岚的‘晓岚’,其实是字、不是名吧?” “知道,纪昀,字晓岚。但也没个春字啊。”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纪昀纪晓岚,还有一个别字,叫做春帆!”分头说着,拿起手机摆弄了几下,“喏,能查到的。” 分头哥说得倒是没错儿,纪晓岚还有一个字:春帆。 别说,纪晓岚的一生,的确是春色无边;他一生有三大爱好,抽烟、吃肉、御女。 抽烟就不用说了,人人都知道纪大烟袋。吃肉吃到什么程度呢?“以肉为饭,无粒米入口”! 这似乎和现在的“生酮减肥法”类似,不过纪晓岚和影视剧的形象可不一样,史料上说他是个大胖子。 吃得饱,穿得暖,就得思点儿啥了,据说纪晓岚的战斗力是很强的。 “日御数女,五鼓如朝一次,归寓一次,午间一次,薄暮一次,临卧一次,不可缺者。此外乘兴而幸者,亦往往而有。” 他不光是日常次数多,而且一直从年轻时坚持到老年,“年已八十,犹好色不衰”。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不过,再恐怖也和黄铜烟锅儿上的“春”字没关系。 仅凭一个“春”字,就这么生拉硬扯牵强附会,把这根烟袋杆儿的主人落到纪晓岚头上?那古玩鉴定,也未免太容易了! 实际上,吴夺还真听到了“春”字的由来。 这烟袋杆儿,是当时京城一家字号“宜春坊”店铺做的。这家店铺主要就是做算盘和烟袋杆儿;算盘的包铜上,会落一个“宜”字,烟袋杆儿的铜锅,会落一个“春”字。 这一点,也是吴夺觉得可以收的原因之一,好歹有个“宜春坊”字号,算是古代小名牌。 “您说纪晓岚又字春帆,这个没错儿,不过,这也不能当成凭据啊。再就是,这烟袋杆儿,到不了清中,只能是清晚。” “不用说了,我懂,不就想压价么?别的可以商量,这个少了二十万肯定不行!”分头哥说着,就拿起原先裹着的泡沫袋,重新将烟袋锅给包上了。 一边包一边问,“别的也不看了是吧?不看我就也都包起来了?” “除了何老师正在看的,别的您包吧。”吴夺点点头。 此时,何双友终于看完了那套玉剑饰,“小吴,你再看看。” 吴夺便就此看了起来。 而何双友则问兄弟俩,“这一盒玉件,不会也是一口价吧?” “这盒东西,虽然比不了烟袋杆儿,但老爷子也挺重视的。”分头哥清了清嗓子,“价钱可以商量,但也让不了太多。” 吴夺一边看一边听到了这句话,差点儿乐了,一根烟袋杆儿就因为刻了个“春”字,他们给强安到纪晓岚头上,反倒成了香饽饽了。 这四件玉剑饰,吴夺虽然还没听,但是看工艺和沁色,却差不多能到汉! 而且玉质、工艺、年份,是一致的,应该就是一套。 何双友已经开始谈了,吴夺大致看了一遍之后,便抓紧时间听了听。 确实是西汉的东西。 而且还有点儿来头。 背景是这样的:汉武帝时,霍去病击破匈奴,将被匈奴人奴役的乌桓人迁到上谷、渔阳、辽东诸郡塞外,置“护乌桓校尉”,使乌桓人不得与匈奴交通。 这套玉剑饰,乃是当时的护乌桓校尉在当地得到一块上好玉材,请工匠做成了一套玉剑饰,送给霍去病的。 怪不得是岫玉的,岫玉的一个主产地,就在辽东一带。 这位校尉姓甚名谁没听到,但听到了霍去病。吴夺现在听到的内容,和以前相比,仿佛多了些延伸性,不过也不稳定,有时多有时少。 不过,是不是和霍去病有关系,吴夺听到了也只能自己揣着明白,因为说了别人也不一定信呐。 但能确定是西汉的也足够了。 确定了是西汉武帝时期的东西,吴夺又详细研究了一下,原先储备的汉玉工艺理论知识,一一得到了印证和提升。 吴夺将一套四件玉剑饰放回到锦盒,此时何双友看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是带着肯定。 而这时候谈的价格,是一套十万块。 这分头平头两兄弟也挺有意思,还说一套买了是十万块,要是单件买,一件三万。 懂行的人面对整套,哪有拆了的道理? 十万可能就是他们商量的底线,讲不动了。一根烟袋杆儿死活要二十万,一套西汉的玉剑饰,却只要十万。 吴夺暗想,这两兄弟,没准儿之前也去别家问过,受到了影响。人家真想收的东西,肯定死命压价;不想收的,却会给你吹上天。 最后,何双友代表大雅斋,和两兄弟签了合同,十万块收了这套玉剑饰。 这套玉剑饰,卖个三十万毫无压力,十万收,肯定划得来。 何双友一开始还非要吴夺一起签字,因为这东西要是再从大雅斋卖出去,鉴定师是提成的。不过吴夺坚持不签,最后就算了何双友一个人的业绩。 两兄弟走后,何双友对吴夺这么“大方”有点儿感慨,“小吴啊,明明是咱俩一起鉴定收货,这年头儿,像你这种不贪便宜的人,可真不多见。” “何老师,这话得两说。您要是拿不准,我二次看了才拿准,那可以算我一份;您先看了就给定性了,没我也一样收不是?我不是不贪便宜,因为他们带来的不只这一套玉剑饰,我也看了别的,也想收那根烟袋杆儿,没谈成罢了。” “讲究!”何双友笑了笑,也没再说别的客套话。 晚上吴夺说了不去吃饭,中午何双友死活拉着吴夺去了附近一家馆子,没吃店里统一点的外卖盒饭套餐。 吴夺又是要帮他看东西,又是让他自己提成,他嘴上不说客套话了,心里还是不太好意思。吃饭的时候,何双友便把咋收的挂袍万历青花葡萄罐给说了。 第226章 官窑仿官窑 “这青花罐子啊,其实是掏老宅来的。”何双友介绍道,“只不过掏的不是高门大户罢了。” 吴夺点点头,没有插话。 根据何双友的介绍,这处老宅是他老婆的一个买沉香的客户介绍的。房主其实是这个客户的姑姑,老太太七十多岁了,独居在老城区的一个小院里。 小院不大,老宅是民国时期四十年代建的。前一阵,老太太加固修缮,整理出了一些不想要的老东西。 想想卖给收破烂的有点儿可惜,便托这个喜欢文玩的侄子帮着打听下买主。 所谓不想要的,主要是大件和易碎品——老家具和瓷器;因为小玩意儿很容易收纳。 这个侄子先收走了姑姑的几件东西,都是木制老家具。同时呢,他不懂瓷器,便对何双友两口子说了。 何双友去看了看,只收了这么一件挂袍的罐子,这罐子虽然没露画片和底款,但是能看到口沿、圈足、内壁。何双友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老太太要价不高,顺手就给收走了。 “这老太太原先有个独生子,还没结婚就因为车祸去世了,老伴前几年也走了,现在一人独居。她的老伴以前喜欢买老东西,当时又便宜······” 吴夺听了叹道,“她这命也够苦的啊,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是啊,这也没办法。其实这个侄子对姑姑挺好,还想给她张罗新老伴来着,但是老太太没同意。” “何老师,您去看东西的时候,没别的能看上眼的了是吧?” “我看没有了。有老桌子老椅子的,她侄子懂木料,自己给收了;剩下的主要就是瓷器,这件挂袍的算最老的;剩下的没有挂袍的,都是明面儿上的事儿,大多是民国时期的。最好的就算一个粉彩帽筒了,我也问了,但她临时起意又不卖了,说要当花瓶使。” 帽筒,顾名思义,一开始是用来放帽子的,外型基本就是一个拔高的笔筒,帽子正好搁在圆筒上。后来,帽筒逐渐成了一种陈设器,以观赏功能为主了。 “对了,她院子里的花棚底下,还有一口大缸也说要卖,老的,但我瞅着窑口比较偏,就没买。” “大缸?”吴夺笑了笑,“我家院子里,也有一口宣德大龙缸养着鱼······” 话没说完,就被何双友打断,“宣德大龙缸?几百万的东西你用来养鱼?” “嗐!您听我说完啊,肯定是写着宣德款儿的现代工艺品啊。不过啊,咱们这玩古的人,新东西那真是越看越别扭,所以,您一说老太太那口大缸要卖,我还真有点儿兴趣。” “我先给你说说情况。”何双友介绍道,“这缸啊,口径得有六十公分,高在四十公分左右。折沿鼓腹,造型其实还不错,就是这釉吧······” 何双友又想了想,“黑褐色釉,还带不少砖红斑纹。” “这个釉色是挺怪,怪不得您说窑口偏。”吴夺想了想,也想不出会是什么窑口。 华夏历史上的瓷器窑口太多,收藏界关注的主要就是官窑和民窑中的名窑,那些比较偏的、知名度不高的窑口,要说全都掌握,那是不可能的。 “对啊,肯定不是知名窑口出来的,所以我感觉意思不大。不过,看着年份倒是有。” “您看能到什么时候?” “要我看,能到元,甚至更早。但光有年份没用啊,哪怕是到宋,偏窑口的普品,一样不值钱。这口缸的胎质也比较粗。” “我就是因为用个现代龙缸看着不舒服。要是能到元,又不贵,这样不挺好?摆在院子里,不算心疼,却又有年份。再说了,您不是说造型也不难看么?这釉色吧,也不是一码黑,带砖红斑纹,也可以。” “行啊,你要这么说,可以去看看,回头我帮你联系下。”何双友笑道,“我当时也没问价钱,你自己谈好了。” “好嘞。” 两人吃了午饭回去不久,胡允德来了,单独叫吴夺去了他的办公室。 胡允德主要是说土蜘蛛长健的事儿,他在中午的时候,已经代表章老和土蜘蛛长健在电话里谈了,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交易不成。 吴夺听后,也把土蜘蛛长健上午来的事儿详细说了说。 胡允德微微皱眉,“此人用心有点儿深远,确是不得不防,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我自己是不担心,就是有点儿烦闷。要是他手里有一批如此水准的高仿,不知道多少人得吃药。” “是啊,但是咱们却也管不了那么多。” “别让我再碰上,再碰上一样还给他戳穿喽!”吴夺忽而抬头,目光犀利。 胡允德拍了拍吴夺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了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下班后,何双友开车载着吴夺到了他家。 进门之后,何双友先去了厨房。 吴夺跟在后头,只看到包好的没下锅的饺子整齐地码放着,却没看到嫂子。何双友打电话问了问,原来是孩子单元测验考了一百分,原先答应过要买一套玩具的,今天包完饺子去接孩子放学,然后先去买玩具了。 何双友带吴夺进了书房,他的藏品主要集中在书房。 吴夺上手这件万历青花葡萄罐之后,也没看太长时间,之前毕竟看了照片了。 可是,听完之后,吴夺却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不由再度仔细审视起来。 不是东西不老,只是没老到万历。 这原来是一件乾隆官窑仿的万历官窑! 康熙、雍正、乾隆清三代仿明代官窑瓷器,是一个比较集中的时期,这其中,有官仿也有民仿。 官仿之中,也有好几种情况。 有造型、纹饰、款识等等完全仿的;有其他特征完全照仿,却不落款或落清代年号款的;还有落了明代官窑款,实际上造型、纹饰等等却是清代特征的。 而这一件万历青花葡萄纹罐,则属于第一种。 官窑仿官窑,本就特别难辨认;而且乾隆一朝的高仿水准很高,同时,乾隆朝的瓷器,不少也是十分繁缛的风格。 吴夺听明白了,却还得再度仔细审视,是因为若是找不出区别,没法子对何双友说啊。 第227章 小院老槐 吴夺看来看去,倒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先是釉。 明代嘉靖到万历时期的官窑瓷器,釉面不像早期永乐宣德时期会泛橘皮纹,也不同于中期成化弘治时期那种“油滑”的感觉,而是一种白中泛青、厚而清润的感觉。 但是这件葡萄罐的釉色偏白了点儿,只是因为大面积的青花纹饰映衬,才会显得不那么白。 再者就是修足。 万历时期的官窑瓷器,下坡路的趋势比较明显地体现在底足上,底足处理、也就是修足往往不那么精细,会有比较自然的粗糙感。 但是乾隆朝的官窑,修足那是极为精细的。 这一件的修足,精细程度上比起万历官窑,似乎过了点儿。 吴夺决定实话实说。 他相信,这样的问题,章成锦和胡允德这样的瓷器高手,就能看出来。 而且何双友说过要出手的。 再就是,虽然不是万历官窑,而是乾隆官窑仿万历官窑,但价值上也不低,何双友还是捡漏。 “怎么样?”何双友见吴夺看得比较细,吴夺甫一放下他便急切问道。 “何老师,这的确是官窑的东西,不过不是明代万历官窑,而是清代乾隆官窑。” “嗯?”何双友微微皱眉,不过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吴夺随后便将理由说了说,说完之后补了一句,“这是我个人看法,可以再找人看看。” 何双友沉吟,“我当时收的时候,老太太就提过一句,说她老伴生前说是清代的东西,没想到还真是。” “不过,价值上也不低啊,毕竟是乾隆官仿。” “这倒是。”何双友点点头,“小吴,谢了哈。若是送到大拍上,拍行的鉴定师也会给出鉴定结果,这样我提前有个数。” 吴夺于是就此提出告辞,何双友却让他等等,而后打了个电话。 何双友这是帮着吴夺联系去老太太的小院看缸的事儿,一边通话一边问了吴夺一两句,最后定了明天上午去看。 何双友又把老太太的地址和电话给吴夺了过去,才送吴夺出门。 吴夺在和吴大志吃晚饭的时候,说了明天上午看缸的事儿,不料吴大志提出,他明天还不走,和他一起去看看。 “爷爷,您不会是因为听说单身老太太吧?”吴夺嘻嘻笑道。 “别扯犊子,我只是对窑口感兴趣,这一听确实想不出是什么窑口。而起我本来也打算明天缓上一天,后天再走。” 这个吴夺倒是信,他刚才就是开玩笑,毕竟还有江一昊这个老相好呢。 “那什么,江······回港岛了么?” 吴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知道了老财主和她的这层关系,直呼其名不太合适,但是叫江奶奶吧,又极为别扭。 “今天走了。”吴大志倒是很平淡,而且还说,“等你在大雅斋干上一阵,若是想到港岛展,我可以帮你联系。” “快拉倒吧,还想不想我早点儿结婚了?”吴夺旋即岔开了话题,“爷爷,我给你说说土蜘蛛十六孙子的事儿吧。” 吴夺说得比较详细,包括对高仿来路和流向的揣测。 吴大志却很淡定,呵呵笑道,“有意思啊,前仆后继。不过,臭小子你太低估国内的古玩行了,除了出名的那些个人,隐藏的高手多了去了,他们没这么容易成事的。” “不是我低估,是他们的高仿做得确实很厉害,您想想,章成锦章老这样的高手都能打眼。” “我又没见实物,谁知道仿成什么样?国内的瓷器高仿,也就是瓷都的鬼手老斐像那么回事儿。” “嗯?您也知道这个人?他们说的斐爷,就是这个人吧?” “是。你的那个朋友朱亮······” “爷爷,是葛亮,不是朱亮。” “噢,葛亮。葛亮的师爷祁六斗,也是瓷都人,就是老斐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一个姓祁,一个姓斐。” “啊?怎么都串着来?” “什么叫串着来?本来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个姓,确实很罕见啊。” “罕见?那是因为你无知。”吴大志摸起一支烟点上,“春秋时晋国的斐豹,是个得到解放的奴隶;还有汉代的斐禹,唐代的斐清,明代的斐俊,都是斐姓。” “我去,爷爷您这得看多少书、花多少时间啊?”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是有的,就看你上心不上心。”吴大志吐出一口烟圈,“不是我说你,想在古玩行里混出名堂,二十四史起码得过一遍吧?过了么?” “木有。” “还挺理直气壮。那你书房的书架上,摆着那套崭新的二十四史,是给化肥小狗子看的?” 吴夺不说话了,反抗是徒劳的,让老财主说够了就行了。 ······ 第二天上午,吴夺和吴大志一起去了老太太的小院。 这个小院位于一片老街巷,这片街巷有不少民国老建筑,位于老商埠区的边缘。 小院门楼不高,不是那种四合院,而是只有正房和西侧的厢房,南侧是院门,东侧是院墙。 吴夺在校园门口摁门铃的时候,吴大志打量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头。 老太太很快开了门。老太太穿戴朴素干净;七十多岁了,头还基本乌黑。这一看就不是染的,因为夹杂着齐根的白,要染就全染了。 站在门口先是相互介绍,老太太姓戴,吴夺便称呼她为戴奶奶;论起来,比吴大志还大两岁,吴大志便称其为老姐姐。 进了门,绕过影壁,房子青砖灰瓦,古香古色。西侧厢房前有一口老井,东侧院墙边有一颗粗大的老槐树,老槐树边上是个小花棚,那口大缸就在花棚里,底下垫了几块青砖。 吴夺和吴大志走到大缸前,吴夺对老太太打了个招呼,就蹲下先看了起来。 吴大志却开口问道,“老姐姐,这棵槐树有年头了吧?” “可不是,五十年了,这房子是我老伴家里留下的,我们结婚的时候,种了这棵槐树。” 吴大志微微叹气,“没人给你说过,居家的院子里不要种槐树么?而且你这院子没有东厢,怎么不补齐建成三合院呢?” 第228章 买她的缸,帮她的忙 “啊?大兄弟,这个还有什么讲究么?没人给我们说过啊。” “这槐树啊,一个木一个鬼,最好不要种在家里,特别是你这院子没有东厢房,却种了一棵槐树,我建议最好挪走。” “噢,我明白了,都是封建迷信。挪走太麻烦了,而且夏天我也愿意在树底下的花棚里乘凉。” 吴大志沉吟,“现在就老姐姐你一个人住?” “对。” “那也行,怕麻烦就算了。”吴大志没再多说,和吴夺一起看起大缸来。 槐树不适合种在家里,这的确是有讲究的。 所谓,五阴之木不植宅院之内。 五阴之木,指的是松柏槐榆桧。 这五种树木不仅喜阴,而且不易自然死亡,所以能聚集阴气,造就阴地。 如果说这个比较“玄”,那么也有直接点儿的,就是这几种树木都很容易招来蛇虫鼠蚁,也确实对居家不利。 如果平时注意观察,也会现,松树柏树除了野生的,种植多在陵园和坟地;桧树和榆树呢,在祠堂周围或者某些寺庙又比较多见。 而槐树,其实是最阴之木,本来就带个“鬼”字。 槐树相对来说往往并不高大,叶片也挺小,但是却枝杈繁盛、树叶密集,很容易遮挡日头,形成阴凉地。 而且,这个小院里的这株老槐树,种在东墙;所谓紫气东来,却被它遮挡,东方又应青龙之位,对家中男人是不利的。 吴夺昨晚介绍的时候,并没有说她的独生子和老伴都已经去了;不过吴大志听她说现在就她一个老太太独居,便就不再多说了。 四方院子,若是四面建房,称之为四合院;三面建房,称之为三合院。而这个小院,却只有正房和西厢房,正房北应玄武,厢房西应白虎,东有聚阴老槐,西有聚水老井,总体来看,只对家中男人不利,若是独居老太太,反倒没什么大事儿了。 而吴大志看了这口大缸之后,又轻轻点了点头。 这口大缸的造型确实不错,口沿和圈足都处理得挺好。 黑釉,略显灰褐,而且有不少竖向的条状斑纹,斑纹都是砖红色的。而缸内的釉面,还出现了类似建窑的兔毫纹路。 不过这显然不是建窑。 从露胎的地方看,胎土确实比较粗,但是瓷化程度却比较高。 吴夺看了半天,觉得年份肯定是有了,和何双友说的差不多,至少能到元,更早也有可能。 只是窑口还是不能确定。 没办法,得听一听。 居然真的能到宋!算是南宋的东西。 怪不得判定不了窑口,确实很偏,是广元窑的瓷器。而且广元窑以小瓷和动物瓷塑居多,极少有缸的造型。 广元窑的窑址位于四川广元,不仅窑口偏,而且延续时间也不算很长,大概是唐代出现,宋末元初的战乱时期便没了。 考古认定方面,也不过几十年。 广元窑的黑釉产量最大,却没什么特色创新。宋代的广元窑黑釉瓷主要就是模仿其他有名的窑口,比如东南建窑的兔毫盏,比如北方磁州窑的拉线罐,比如吉州窑玳瑁釉。 别看能到南宋,但广元窑黑釉的价值并不高。这口大缸,体量比较大,还算完整,但也就两三万的事儿。 广元窑也不是没有贵的东西,却不是黑釉,而是独有而少见的绿釉和黄釉。 “爷爷,先问问价?”吴夺开了口。 吴大志点点头。 “戴奶奶······” 老太太立马接口,“小伙子,我也不懂古玩。我家老头子最喜欢的,都摆在屋里或者搁在箱子里。这口缸,他放在院子里养鱼,我知道也不是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他走了,我也不懂养鱼,就这么闲着了。不过,他可说过,这大缸的年纪,起码比明朝要早。这么着,你给五千块钱行吗?” “戴奶奶,您都这么说了,我都不好意思还价了。” “头前其实我要八千的,有个人给过五千我都没卖。但是你爷爷提醒我院子里的槐树的事儿,我觉得你们爷俩人挺好,所以也没要谎。” “行啊,那就这样吧,我要了。其实我要了也是养鱼。” 吴夺给老太太转了账,又联系了一个同城送货的。这缸又大又沉,不好拿,一般出租车的后备箱里也放不下。 吴夺和吴大志先回了家,那头给老太太都交代好了,来了送货的包装运走,运费到付。 在客厅里坐下之后,吴夺不由问道,“爷爷,这院里槐树真有那么邪乎么?” “她儿子出车祸死了,她老伴得病死了,你说呢?” “您后来说不挪树也行,难不成只影响男人?她现在没事儿了?” “差不多吧。”吴大志笑了笑,“这口缸你给买了,那就更没事儿了。买了她的东西,还帮了她一把。” “怎么说?” “这口缸,在槐树树荫之下的范围内,年份久,大开口,对她也不利。” “噢。”吴夺点点头,“爷爷,我这院子里的石榴和桂花没事儿吧?” “啥脑子,有事儿我不早就说了?”吴大志顺口说道,“除了五阴之木,还有‘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院里不栽鬼拍手’,也没什么太多讲究了。” 桑是桑树,与“丧”同音;柳木却常用来做哭丧棒;至于鬼拍手,是指杨树,杨树叶子如手掌大小,又比较密,夜深人静风一吹,劈啪作响,如同拍手一般。 “不对啊爷爷,桑梓桑梓,桑树不是常种在院子周围么?” 古时宅院旁常种桑树和梓树,所以桑梓一词,一直也被借指家乡。“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我说的是前不栽桑!”吴大志哼了一声,但还是给吴夺解释道,“院子前头栽桑,出门见丧,是好事儿么?院子后头和两侧是可以的。” 吴夺突然笑起来,“爷爷啊,您这一套一套的,结果还是被老太太说封建迷信。” “呵呵,有些东西,只是不能深谈罢了,说了你也不懂,就只能说表面上的东西。”吴大志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说这口缸。你真能看懂窑口?” 第229章 借此机会,说一说吧 回来的路上,吴大志没有多说这口缸的事儿,现在才又提了起来。 “能啊,广元窑。”吴夺应道。 “臭小子,这么偏的窑口,你是怎么鉴定的?” “那您是怎么鉴定的?”吴夺反问。 “我没见过广元窑。”吴大志略略一顿,“不过,我能猜出来是广元窑。” “这还能猜?” “有的鉴定,其实可以通过逻辑来解决。”吴大志说道,“这口缸,能看出年份在元代之前,同时,有类似建窑的窑变纹路,有磁州窑的一些胎釉特点,却又不是建窑和磁州窑;历史上,能生产如此特点黑釉瓷器的窑口,我的认知中,好像只有广元窑。” 说完,吴大志看着吴夺,“看来,你不是猜的。” “其实我和您的思路差不多,不过我觉得这不能叫猜。” “臭小子,历史上的窑口多着哩,这样判定,顶多也就是八成把握,不是猜又是什么?”吴大志摆摆手,“罢了,你自己慢慢研究吧。” 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大缸完好无损地被送到了。 吴夺按照吴大志的指示,摆到了院子里合适的位置。 “这口缸,原先在老太太院里的槐树阴地,聚集过阴气,你先给晒几天太阳吧,别着急养鱼。” 吴夺点点头,“唉,鱼也6续挂雕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去买鱼了。” 吴夺说着,蹲下身来,仔细又查看了这口缸的一些特征,有了这件实物,他对广元窑的认识自然深刻了不少。 “你这股学习劲头儿不孬。”吴大志笑了笑,“我还得出去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明天一早我就走,晚上咱们包点儿饺子如何?” “又是饺子?” “什么叫又是?我来了咱吃过饺子么?” “噢,没什么,昨儿有个同事想请我吃饺子来着。” “行,我先走了,你抽空去买点饺子皮儿,肉和菜什么的。” 吴大志走后,化肥跑到院子里来了,居然动作敏捷地一跳,扒着大缸的口沿翻进去了。 而后很舒服地在大缸里伸了个懒腰,接着趴了下来。 “喜欢这口缸?嗯?”吴夺微微一怔,“你,不会是喜欢阴气吧?” 化肥没有点头,因为他趴着,但是脑袋却颤了颤,仿佛是肯定的答复。 对此,吴夺也没有太过奇怪,化肥本来就不是凡“狗”。 吴夺就此起身,也没再管它,回到了屋里。 这天吴夺也没再干别的,去了趟市,买了饺子皮,买了块肉,买了半颗白菜,回来绞了肉,调了白菜肉馅。 不过,吴夺虽然做菜水平可以,但却不会包饺子,或者说包得又慢又难看,等着吴大志回来包。 吴大志回来得倒挺早,下午四点多就回来了,“就知道你小子不能包,还得我来搞最后一步。” 吴大志回来之后,化肥立即跑过来,热情地上前,一直围着他转。 “这狗子怎么了?”吴大志其实也挺喜欢化肥,倒也不烦,就此还蹲下来撸了撸它。 “它不是一直挺喜欢您嘛!” “今天有点儿反常。” “噢!对了,爷爷,它好像很喜欢阴气,在那口缸里趴了半天!然后就对您的热情升级了。” “啥意思?我是鬼啊?” “哈哈哈哈。”吴夺大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不过,您不知道,这狗子,确实很不一般啊!” “什么?”吴大志随后抬起了化肥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它的眼睛,“嗯······似乎不像。” “不像什么?”吴夺不由问道。 “有些动物,有天生的本能,类似于民间说的阴阳眼,对于阴气感应灵敏。而喜欢阴气却又能在阳光下正常生活的,多半有一定的‘通灵’之力。”吴大志说着,却摇了摇头,“不过,这样的动物,一般会瞳生异常,但是这狗子的眼睛很正常啊!” 吴夺想了想,又深吸一口气,“来,爷爷,先不忙包饺子,我决定借此机会,好好向您汇报一件事情。” “汇报?”吴大志看了看吴夺,“搞得这么正式,是关于这狗子的?” “对!我本来想找个机会给您说,但今天它这一反常,您又说什么通灵,不就是个机会么?我觉得还是对您说说吧。” “合着老说我有事儿瞒着你,原来你和狗子也联手瞒着我啊!” “嗐!什么叫我和狗子联手啊······主要这事儿太离奇了,我想说的是,这狗子和我镝叔,说不定······” “什么?!”吴大志立马打断,轻抬两指去探吴夺的额头,“臭小子,你不会得妄想症了吧?” “爷爷,您别着急,慢慢听我说好吧?” 吴夺一边说,一边拉着吴大志到沙坐下,先给他递了一支烟,而后又轻抚他的背部给他“顺了顺气”。 这时候,化肥也颠颠过来了,就坐在两人面前,仰头看着他们,仿佛早已知道要随时接受问答似的。 吴夺顺势指了指化肥,“它啊,有可能和我镝叔有联系······不,这么说不对,是有心灵感应······也不对。算了,这么说吧,您肯定知道地藏菩萨和坐骑谛听吧?” “你是说化肥这狗子,是谛听的化身?” “谛听的原身,不就是一条白犬么?” “臭小子,你西游记看多了吧?是不是还想带着化肥去动物园猴山,认一认真假美猴王啊?然后再给它配个音:我虽知道,却不能说。然后一声长叹:佛法无边!” “哎哟,我的爷爷诶!您能不能让我说完!” “行,我看你能不能说出花来。” 随后,吴夺便从头说起,什么吃素、经案、见了地藏菩萨铜像的反应、见了青田盘龙印的反应、能听懂自己的话、和自己“交流”的内容,连带自己的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种种推测,统统说了一遍。 能说的全说了,除了自己被化肥咬了之后出现的异能。 不说这一点,一是基本不影响对化肥以及化肥和吴镝关系的判断;二是怕吴大志再觉得自己得了什么病,要强行治疗甚至去请什么人;三是他从自己本身的角度,也确实不想说、不敢说。 第230章 化肥要跟爷爷走 吴夺不想说,是因为毕竟不是一件能够堂而皇之说出口的事情;而不敢说,却类似于一种“天机不可泄露”的感觉······ “你说的这一通,听起来好像不是妄想症。”吴大志嘴上沉吟着,但脸上仍是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本来都是事实啊!您看它!”吴夺又指了指化肥,“这么积极等着您来问呢,它也很想找到我镝叔!不信,您问!” 吴大志看了看化肥,“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化肥点了点头。 “咝——”吴大志吸了口气,“还真行啊。” “不过它只会点头和摇头,不会说话,您得简化问题的方式。”吴夺解释。 因为吴大志是听了吴夺的陈述,所以问的问题,和吴夺之前问过的差不多。 化肥回应的也差不多。 “它也不知道吴镝在哪里,却知道吴镝这个人,那的确是一种感应。”吴大志沉吟,“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别的问题来了,你看我带它回老家养一阵怎么样?” “啊?这行么?”吴夺挠挠头,“他已经习惯了在我这儿······” “汪汪!”化肥的叫声打断了吴夺的话,而后它踮起一只前爪指了指吴大志。 “嗯?你的意思是,你愿意跟我爷爷走?” 化肥点了点头。 “我爷爷又不是第一次来,上次你怎么不这样?”吴夺看了看吴大志,“爷爷,会不会是受到了大缸的阴气影响?” 吴大志想了想,问化肥,“你跟我走,是因为你觉得我找到吴镝的可能性更大,对不对?” 化肥却摇了摇头。 吴夺怔了怔,紧皱眉头,忽然之间,他的眉头舒展开来,敲了敲茶几,“化肥,你出生的地方,是不是也有那口大缸里的感觉?” 这次化肥点头了。 “真是这样!”吴夺继续问道,“化肥,你虽然是和很多狗子一辆车来的,但是你出生的地方,却不是狗场,对不对?” 化肥继续点头。 “你跟着我爷爷走,是因为你觉得和我比起来,他更能帮你找到你出生的地方,对不对?” 化肥依然点头。 “原来如此!” 吴夺转头对吴大志说道,“爷爷,我上次有点儿先入为主了,觉得它是跟运狗车来的,就认定它是在狗场出生;其实不然!它出生的地方,应该也是一个阴气很重的地方,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离开了那个地方,被弄到狗场去了。” 吴大志一听,继而又问化肥,“你也忘了你出生的地方在哪里了?” 化肥点头。 “爷爷,它出生的时候,可能和普通小狗无异,随着慢慢长大,才越来越通灵。而且吧,您看,这么长时间了,它整体变化也不大,不过观察一下,却也能现面相、身形、尾形等等的变化。这说明,它也在长,但长得极慢。” 吴大志微微颔,“嗯,这说明它的寿命会很长。” “若是能找到它出生的地方,说不定我镝叔的事儿也会有进展。”吴夺接口道。 此时,吴大志眯起了眼睛,“它,不会是在坟墓里出生的吧?”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吴夺说着,不看向吴大志,“爷爷,原来您之前真的······” 吴大志抬手打断,“明白了也不要说出来,因为,我做的事情,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吴夺点点头,“爷爷,既然如此,那就让它跟您走吧!” 吴大志也点点头,“你放心,跟着我在村里,起码有五谷杂粮蔬菜瓜果,比天天吃狗粮强多了。” “那天那个加油站很关键,如果能知道运狗车的车牌号,就可能知道化肥上车前出的地点,对查找它的出生地会有帮助。”吴夺又道,“我当时老想着它是靠感应,出生在哪个狗场无所谓,所以没去查这个。但是现在看,它的出生地如果非同一般,那就得查查了!” “这个我有数,你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分心;我会想办法去查,有了新进展也会及时告诉你。” 化肥听着两人的对话,站了起来,跑到吴夺跟前,用爪子扑打了他几下,意思好像是你不用担心我。 吴夺摸了摸它的脑袋,会心一笑,又对吴大志说道:“爷爷,正好明后两天我也不值班,我陪您一起回去一趟吧,包个出租车。” “行,正好你也住一天,这都大半年没回去了。” 吴夺又看向化肥,“菩萨铜像,我可以一起带上,但是这经案太大,回头让我爷爷再给你弄一个吧。” 不料,化肥却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不用带菩萨铜像?” 化肥点了点头。 “这都是形式,它还真是个明白狗。”吴大志笑了笑。 化肥一听,居然连连点头。 “它今天在缸里趴了挺长时间,这心智好像又提升了啊!”吴夺不由接了一句。 “臭小子,你的造化真是不浅。”吴大志就此起身,“好了,就这么定了,包饺子!” “不说不饿,一说还真饿了。”吴夺也跟着起了身,去了厨房。 包完了饺子,剩下了一些饺子皮。吴夺单独给化肥煮了煮。人吃饺子,狗吃饺子皮。 吃完了饭,吴大志交待吴夺,“这样,你预约辆出租车,咱们明天早上九点出就行,午饭前怎么也就到家了。” 临睡前,吴夺有些辗转反侧,他已经割舍不下化肥了,好在是跟着自己的爷爷走,难受劲儿还能小点儿。 而且,这是化肥自己的决定。 第二天早上吴夺醒来,出来之后,却现吴大志和化肥都不见了,院里也没有。 正要给吴大志打电话,吴大志却带着化肥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包子小米粥什么的。 “买个早饭,正好带它遛遛。” 化肥则是摇头摆尾,很高兴的样子。 “嘿!这就巴结上了。”吴夺弯腰就要给化肥一个脑瓜崩,结果化肥却灵活地躲开了。 “欧——” “欧你个头啊!再欧不让你跟我爷爷走了。” 化肥蛋腚地看了一眼吴夺,扭身给了他一个屁股,去吃它的早饭去了。 吴夺去洗脸刷牙,而后坐下和吴大志一起吃早饭。 吴大志一边吃,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昨晚打电话托了几个人,今早收了条消息。” 第231章 大金狗 “这么快?”吴夺一听,放下了筷子。 “多大点儿事儿啊。”吴大志继续说道,“那天早上,棋盘苑小区附近的那个加油站,确实有一辆专门运送小狗的厢式货车加过油。” “哪里来的车您也知道了?” 吴大志点点头,“竟然是从茂岭县来的!目的地是齐州的宠物市场。” “啊?” “茂岭县有个顺天名犬养殖基地,这辆车拉的,都是这个基地的狗子。” 吴夺沉吟,“那化肥,说不定就是在茂岭县出生的?” “这个不好说,得继续查。正好我们要回去了。” 吴夺又道,“名犬养殖基地?养的一般是有名的宠物狗犬种;化肥这样的土狗外形,卖不上价的;估计可能不是专门养的。” 吴大志笑了笑,“不养土狗都有可能。化肥本就不是这个养殖基地的狗子。既然是茂岭县的事儿,回去再说吧。” “好。”吴夺重新拿起筷子吃饭。 吃完早饭,吴夺收拾了一下该拿的东西,又将化肥装进了狗笼,就此出。 从齐州到茂岭县,在高上的路程也就一个半小时。不过,从齐州上高之前和到了茂岭县下高之后,都需要费些时间;特别是到了茂岭县之后,出租车司机路不熟,开得慢。等到了白杨村附近,已经中午12点多了。 吴大志没让司机开进村,两人在白杨村北侧的路口下了车。 白杨村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主路,水泥路,北口连着通向村外的一条路;而南口与一条东西走向的比较宽的柏油路相接,这柏油路的南侧,是东西流向的聚龙河。 聚龙河的源地,在距离白杨村西向三十里的茂岭山中。 “哎?这是吴夺回来了?” 吴大志和吴夺下车后刚走了没几步,村北口的小卖部里走出了一个女子,四十多岁,头简单挽着,穿得也比较质朴,但是姣好的面容和苗条的身材,还是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是啊,王婶儿,刚回来。”吴夺笑着打招呼。 王婶儿是外村嫁过来的,老公比她大不少岁数,前几年去世了,成了寡妇。她生孩子比较晚,就一个丫头,叫小燕,今年才九岁,还在上小学。 吴夺知道吴大志平时没少帮衬她,有一次通话的时候还说你王婶儿家的压井头坏了,要帮着修来着。所以,吴夺就此停了脚步,看吴大志是不是还要说啥。 王婶儿却直接问吴大志,“他爷爷,你们还没吃饭吧?” 吴大志很自然地笑道,“刚回来哪能吃饭呢?怎么,小燕妈你要管我爷孙俩午饭?” “来吧来吧,我和小燕正要吃呢,正好今天包了大包子,管够,我再炒俩菜。” 吴大志也不推辞,“那就不客气啦!” 吴夺心说,好嘛,走前饺子回来包子,还挺齐全。 吴夺和吴大志跟着王婶儿进了小卖部,然后穿后门进了院子,又进了堂屋。 “吴爷爷好!”坐在桌边的小燕拿着一个包子正要咬下去,一看吴大志进来了,放下包子,站起来脆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长得像他妈,挺漂亮,梳着两根羊角辫,脸蛋红扑扑的。 “小燕,你不认识吴夺哥哥了?”王婶儿笑呵呵问着。 “认识,哥哥是大学生,我以后也要考大学!” “让孩子先吃着吧,别说些没用的了。”吴大志摆摆手,“小燕妈,你也坐下吃吧,甭炒菜了。” “很快的,他爷爷,你和吴夺先坐下吃着,我去灶房拨拉几铲子就得。” 王婶儿去炒菜的时候,吴夺从包里拿出带回来的狗粮,想先喂喂化肥,但是化肥摇头,表示不想吃。 王婶儿很麻利,一会儿工夫就端了俩菜回来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虎皮尖椒。 包子是猪肉豆角馅的,味儿不错;西红柿和尖椒是自家种的纯绿色食品,鸡蛋也是散养的鸡下的蛋。 吴夺好久没吃农家饭了,真香! 小燕先吃完了,对化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吴夺一看,干脆开了狗笼,正好化肥颠簸了一路,也该放松一下了。 小燕还从饭桌上拿了掉落的包子馅,托在小手上想喂化肥,但是化肥非常蛋腚地躲开了,而后自顾跑到了院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 “小燕,它不吃肉的,而且现在不想吃东西。”吴夺顺口说了一句。 小燕嗯了一声,跟着追随化肥跑到院子里去了。 “他爷爷,你这是要养狗啊!” “吴夺养的,没办狗证,在省城怕被查了,这不是我正好一个人,也算有个伴儿。”吴大志应得十分自然。 “吴夺,我记得你不喜欢狗啊?你上学哪会儿,在村里见了狗可都是躲着走。” “嗐,王婶儿,这是条流浪狗,碰巧被我救了,也算是个缘分吧。” ······ 正说着,小燕突然慌慌张张跑回来了,“妈妈,哥哥的小白狗一下子变成大金狗了!” 吴夺大吃一惊,立即抢出门去。 吴大志眉头微皱,也跟出去了。 “小燕,你看清楚了吗?”王婶儿也拉着小燕的手,跟在了后头。 吴夺出来一看,松了口气,化肥还是老样子,正在院里悠闲地散步呢。 吴大志走上前去,摸了摸化肥的脑袋。 “小燕,你瞎说什么呢,哪有什么大金狗?”王婶儿嗔怪道。 “我刚才抓它的尾巴,它一扭头,一下子变大了,白毛也变成金毛了!”小燕可怜巴巴,眼泪立马就上来了。 “没事没事。”吴大志走到小燕身边,“你不能乱抓它的尾巴,狗子被抓了尾巴,容易炸毛,加上太阳光一照,就好像变成金毛似的,其实它还是一条小白狗。” “噢!”小燕看着眼前的小白狗,好似相信了吴大志的说法。 不过,她却再也不敢和化肥玩了。 吃完了饭,吴夺和吴大志便就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吴夺也没再将化肥装进狗笼,就让它跟着,一路走了回去。 吴大志住的院子不小,有五间正房,前出厦一米半,院中无厢房和其他小房。居中的堂屋两侧,分别是吴大志和吴夺的卧室。最边上的两间,则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 院墙建得很高,门楼下是两扇黑漆铁门。院里除了一颗梧桐树、一块用花砖圈出的地种了点儿大葱什么的,别的地方都铺着青石板。 回了家,进了房,放下东西,吴夺坐下点了支烟,“爷爷,小燕这一说大金狗,您彻底相信了吧?” 吴大志淡然一笑,“我本也没说不信。小燕的情况,我比你了解得多,她打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有时候不敢跟她妈说,反倒跟我说过。” 第232章 线索好像断了 “我怎么从来没听您提起过?”吴夺不由问道。 “这有什么好说的?其实相当一部分也可能是幻象。”说着,化肥过来了,吴大志顺手一指,“再说了,没遇到它之前,你信么?” “这个我有点儿信,小孩子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听说过不少,史料上也有记载。” 吴大志接口道,“小燕看到的‘大金狗’,也应该是幻象。化肥对小燕没有恶意,所以小燕看到的并不吓人。” 吴夺点点头,转而看着化肥问道,“我说,你不饿么?怎么给你狗粮还不吃了?” “它不是不饿,他是换了个环境,需要适应一下。而且,就它这种情况,我猜,不吃都没事儿。”吴大志就此起身,“我去村西边的菜地里转转,弄点儿菜,咱们晚上也得吃饭,冰箱里有肉有蛋,但家里没菜了。” “咱家哪有菜地啊,这是又要去摘人家的?” “摘了我又不是不给钱,只不过如果没人看着,那就先摘后给。” “我和您一起去吧。” “行,走吧,你把那个柳条筐子拎上。” 吴夺和吴大志出门了,化肥却不想动,吴夺把它原来那个圈圈狗窝也带回来了,就放在了客厅一角。他俩出门,化肥就趴里面歇着了。 白杨村的村西,有一大片菜地,其中一半是大棚,一半是露天的,中间竖起了桩子拉起了铁丝,给隔开了。 大棚里各种蔬菜都有,露天地却只有应季蔬菜。两人去的时候,大张家的露天菜地里,大张正好在拾掇;菜地里熟了的主要是黄瓜、茄子、萝卜。 大张今年不到五十,平时见了吴大志都喊叔,吴夺见了大张也喊叔。 “张儿,正好你在,我现摘点儿菜,你估摸着收钱得了。” “吴叔,要啥钱啊,吴夺回来就当我请客了!”大张呵呵一乐,“上次我家的粉柿子(粉色西红柿)多亏了你,不然就让猪给拱了!” “啊?”吴夺不由看了看吴大志,“爷爷,您还有过和猪对抗的英勇事迹?” “我只是让你张叔防患于未然。”吴大志很淡然地从吴夺手里拿过柳条筐,开始摘菜拔萝卜。 这活儿吴夺没跟他抢,因为熟不熟、好不好的,吴夺不如吴大志会挑。 吴夺掏出烟来,递给大张一支,“张叔,您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大张吸了口烟,“今年夏天,吴叔到我家菜地来摘粉柿子,我告诉他有个大买主,明天一早就来全部拉走。结果吴叔却说,不如今天全摘了,搁一晚上没事儿。我说这哪儿成?人家要来现摘现拉走的!” “噢······”吴夺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大张继续说道,“结果吴叔就说,不摘也行,半夜到天亮,得找人看好了,小心畜生来给糟蹋了。我当时不太信,从种到熟,也没什么畜生来糟蹋,就这一晚上都不行?” “于是我嘴上说记下了,却没当回事儿。不过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我给你张爷爷说了,结果他呼了我一巴掌,说你吴叔的话你居然不信?!去!要么抓紧摘下来,要么晚上去看着!” “我一想人家是要明天一早现摘的,那就只能看着了。你张爷爷又找了几个咱村的人,帮我一起看着。” “你猜怎么着?凌晨两点来钟,真有几头猪嗷嗷跑过来了。好在我们人多,又拿了家什!原来是老崔家的猪圈墙塌了,几头大猪跑出来了!” “这事儿真不孬,粉柿子保住了,老崔家对我帮忙围猪还千恩万谢的。”大张伸出大拇指,“都说吴叔懂风水,这下我是真服了!” “这跟风水没关系,是我打了一卦而已!”吴大志此时已经装了一筐菜,“张儿,算算账吧。” “吴叔,我都说了不要钱了,你这不是骂人嘛!” “一码归一码。” “这么着,吴叔,我记下了,咱回头再算行么?” “也行,那我们走了。” 吴夺就此接过了柳条筐,挑菜他不行,拎菜嘛,好歹年轻力壮。 两人走出了菜地。 “爷爷,您这打的什么卦?这也能算出来?” “正儿八经的周易。当时不学,现在傻眼了吧?那天,我摘了几个粉柿子,大张也是不要我的钱,我就顺势在菜地里打了一卦。” “就这么打了一卦,接着能推出来有猪要到菜地里瞎拱?” “我可没说猪,我说的是畜生。”吴大志哼了一声,“听话都听不明白。” “这不是觉得您够神嘛!” “行了,拍马屁都不会拍。当时那一卦,本是天风姤;主卦为巽,卦象是风;客卦为乾,卦象是天;但是,此卦会有爻变······” 吴夺听得有点儿头大,“爷爷,我还真不是这块料啊。” “没有谁天生就是哪块料。不过,你不感兴趣,是不可能学好的。罢了。” 两人回到家里,化肥萝卜很感兴趣,吴夺洗完之后,它生吃了一个大萝卜。 吴大志看了看时间,“这样,我下午出去一趟,打听下顺天名犬养殖基地的事儿,我大概晚上七点左右回来,你负责做好饭。” “今天您还是休息一下吧,明天再说,别累着。” “明天有明天的事儿。” “我还是跟您一起吧!” “你去了只能添乱,听我的就行。” 吴夺也就只好听了吴大志的话,在家里呆着了。 临近傍晚,吴夺开始做饭,焖了米饭,做了仨菜:红烧茄子、黄瓜炒鸡蛋、萝卜炖牛腩。 还给化肥单独弄了个素萝卜汤,准备给它拌米饭吃,结果化肥毫无兴趣,还是想吃生萝卜。 吴大志回来的时间比说得要早,不到六点半就回来了。 “爷爷怎么样?” 吴大志摸出一支烟,“线索好像断了。” “啊?”吴夺给他点了烟,“您说说。” “这个养殖基地,从来没养过普通土狗,都是外国犬种;除了看门狗是咱们华夏的犬种,但也是两条细犬。他们那天装车出前,查验很清楚,不可能有化肥这样的小土狗混上车。” “怎么可能呢?化肥明明表示就是那辆车上下来的,而且这一系列的环节都能对上。” 第233章 狗生无常 “但我查到的事实如此。”吴大志很平静,“这里头,或许还有别的问题。” “这辆车一路上也没停过?”吴夺又问。 “嗯,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不过问不到了;因为这个司机在回来的路上就出了车祸,挂了。” “啊?这么倒霉?”吴夺倏然脑洞大开,“会不会和化肥有关系?比如他在路上停车的时候,抓了化肥,从而遭了报应?” “别自己瞎寻思,就不知道问问化肥?” 化肥此时正在闲庭信步呢。 吴夺和吴大志走到院子里,吴大志喊了一声,“化肥,来,我们问点儿重要的事情。” 化肥听了,立即跑上前来。 “化肥,你是不是半路上被货车司机抓上车的?” 化肥点头了! “你看!”吴夺的思路也跟着起来了,“我就说嘛,如果它出生的地方距离养殖基地很近,它应该记得!” 吴大志忍俊不禁,“臭小子,他就算半路被抓上车,不代表人家司机就遭报应啊?很可能就是个偶然事件。再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问问?” “我不是刚想到嘛。而且问它问题吧,它又不能回答,只是点头摇头,问的时候很费思量。这里头又乱七八糟的,我也是一懵一懵的。” 吴大志转而又问化肥,“你被抓上车之前的日子,是四处乱跑么?” 化肥点头。 “那你被抓上车的地方,是不是大路?” 化肥继续点头。 “司机停车,就是因为看到了你?或者说差点儿撞到你?” 化肥却摇了摇头。 “那司机是在路边停车?” 化肥依然摇头。 “路中间停的?” 化肥点头。 “他的车坏了,接着又修了车?” 化肥摇头。 这时候,吴夺不由说道,“奇了个怪了,从这个过程看,司机应该是为了省钱没走高,但他没事儿在大路中间停车干嘛?不是因为看到化肥或者差点儿撞到它,也不是因为车坏了,司机想干嘛?停了车才现化肥,可他为什么停车呢?” 吴大志捻了捻手指,“你小子就是容易着急,听我问完,你再分析。” “得,您指定又想到什么了。” 吴大志继续问道,“化肥,当时是不是不止你自己,还有别的狗?” 化肥点头了。吴夺又忍不住插话,“它和别的狗一起,那也算因为它停的车啊!” 吴大志摆摆手,“不,化肥的意思是,因为别的狗停车,接着它又上前,才被现。” 化肥连连点头。 “怪不得它愿意跟您混,您好像比我懂它啊!” “臭小子,又胡说八道。不要再打岔了。” 吴大志又问化肥:“除了你,只有一条狗?” 化肥点头。 “和你差不多大?” 化肥摇头。 “大狗?” 化肥点头。 随后,吴大志连续提问,一点一点用问题排除,加上自己的分析推测,终于理出了一条大致脉络: 化肥离开出生的地方之后,自己跑了很远的路,后来遇上一条母狗。这条母狗应该是流浪狗,而且这条母狗刚生完小狗,小狗却被人抱走了或者死了,化肥从此就跟这条母狗生活过一段时间,吃它的奶。 也就是吃奶之后,化肥的记忆才明晰起来。 而它出生在哪里,那是一点儿印象都没了!从离开出生的地方到遇上这条母狗,这段期间的记忆有一些,但很模糊,也就是知道自己曾经跑过很远的路才遇上母狗,至于具体的路线和景物,也是不记得了。 遇上流浪母狗之后,它还跟着母狗“流窜”过不少地方,大致应该就在青都市和博州市的范围内。茂岭县属于青都市,但是在青都市的最东边;运狗车一路往西走,要经过青都市和博州市这两个相临的地级市,而后才到齐州。 这辆运狗车,当时在大路上,是撞死了这条母狗才停车。“乳母”被撞死,化肥自然忍不住跑上前去。 这个司机停车之后下了车,一看母狗死了,还有条小狗,顺手抓了化肥,放进运狗车的车厢,没去管母狗,就此继续前往齐州市。 到了加油站之后,化肥居然跳车跑了! 别的宠物狗没跑,司机估计是不会追究这条半路捡来的小土狗,随后应该正常送货、返程。 只是,在回来的路上,他居然出了车祸,挂掉了。 “爷爷,您看,我就说吧?现世报!”吴夺在吴大志梳理完之后,当即接了一句。 “不懂别瞎说,你知道什么叫现世报?现世报基本不会出现。因为一个人在世的时候,做的善事和恶事,不会对他的寿命和大运产生影响,所以才可能出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为什么不会有现世报?” “有个词儿叫‘盖棺定论’,一个人在死之前,他的善恶不是恒定的,是善大于恶还是恶大于善,要到咽气那一刻才能真正评判。所以,还有两个词儿,一个是祸及子孙,一个是福荫子孙;报应或许会有,却多在子孙后代身上。” “咳咳,咱俩跑题了爷爷。”吴夺本也不想和他分辩,“接下来干什么?” “接下来吃饭!” 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又道,“这事儿急不得了,慢慢来吧!你忙你的事儿,化肥跟着我,你就放心好了。” “也只能如此了。”吴夺叹口气。 化肥不吃吴夺做的素萝卜汤拌米饭,吴夺又给了他一个生萝卜。 “你的厨艺有长进啊!”吴大志一边吃,一边夸道,“特别是这红烧茄子。” “这次过油的时候,多炸了会儿,再就是糖色熬得好。”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我坐明天晚上的高铁吧,明天周五,周六值班。” “行,明天咱俩一起去镇上的木匠铺,给化肥做个经案。” “您这也挺上心啊爷爷。” “我这是为了让你放心。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把它当成朋友了。” “那要不要再请个地藏菩萨像啊?” “虽然它自己没让你带,但是我觉得,最好有一个,这样说不定能激它的潜在意识。”吴大志应道,“你不用管了,它需要的是形象,是不是古董无所谓,工艺品就可以。” 第234章 天煞孤星 “好,爷爷您看着来吧。”吴夺表示认同。 吃完了饭,化肥早早跑到圈圈狗窝里趴着了。 吴大志将躺椅摆到了院子里,躺了上去。 吴夺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他身边,“爷爷,又要夜观天象?” “不是,我有点儿累,舒缓一下。” “您还真是挺惬意。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呵呵,上次你就说这个,这诗是描写宫女的,你安我头上。”吴大志忽而舒心一笑,“臭小子,不知不觉你都这么大了。” “是啊,不知不觉。”吴夺跟着感慨一句,又不由抬头看了看夜空。 “哎?爷爷,您看,我现这北斗七星里头,有一颗星,亮的时候似乎快赶上七星了,但是忽然又暗了,冷不伶仃、忽明忽暗的。” 吴大志活动了一下脖子,“你说的,是天权和摇光连心中垂线上的一颗星?噢,天权和摇光,就是从勺斗开始数第四颗和第七颗。” “对,就是那个位置。” “你知道这颗星叫什么吗?” “真有名字?” “不光有名字,而且有名。”吴大志顿了顿,“那颗星,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 “我去!”吴夺猝不及防,“这就是天煞孤星啊!我还以为天煞孤星只是一个说法,没想到还真有对应的。” “古人以北斗为永恒,至高神圣,泰山北斗,是为泰斗。这天煞孤星,在北斗之间忽明忽暗,是为大凶。不过,若说一个人命犯天煞孤星,不是他自己大凶,而是周围的人大凶。” “哎?”吴夺想了想,“爷爷,我好像记得翻过您一本书,好像有说天煞孤星,是两星组合什么的。” “你记性倒不错。你看的是紫微斗数,有劫煞和孤辰,和我说这颗天煞孤星不是一回事儿。”吴大志也没多解释,他知道吴夺也听不进去,知道个名目就行了。 吴夺点点头,站起身来,点了一支烟,心里却蓦然出现一种声音:吴镝,不会就是命犯天煞孤星吧? 不过这话他自不会说出来,却道,“爷爷,原来你和我镝叔,关系非同一般啊,可不是远房叔侄这么简单。” “细算起来,也不太远,算是在五服的边缘。他的父亲和我,是第五代的堂兄弟;可他要是和我论,那就出了五服。”吴大志笑了笑,“你要是不踏进古玩行,他的事儿我本不打算给你说的。没想到,你小子不仅一头扎了进去,而且开局还不错。” “那您的堂哥堂嫂呢?” “早就去世了,都是重病。吴镝的父亲,是吴镝考上高中那年;吴镝的母亲,是吴镝考上大学那年。” “没别的亲人了?” “他们家这一支,三代单传。这么给你说吧,活着的人里,我就算最近的有血缘的亲戚了。” 吴夺重新坐在了吴大志身边,“爷爷,您说他怎么可能和地藏菩萨有关联?” “这我怎么知道?我和他虽有过来往,也很喜欢他,但是他太过冷傲,而且心门紧闭,很难知道他真正在想什么。” 吴夺叹气,“化肥和他,好像也只是一种感应。” 吴大志忽而很慈爱地摸了摸吴夺的头,“小子,不管吴镝到底怎样,你能遇上这非同寻常的化肥,就是你的造化。否则,你哪来这么好的运气,接二连三捡漏得宝啊!” “这倒是。”吴夺应了一声,“爷爷,我镝叔冷傲不易近人,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那喜欢他什么呢?就因为他眼力极高?” “不,是正气!”吴大志拍了拍躺椅扶手:“当年,古玩行里很多奸商,恨他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得不佩服他的一身正气。” “他不是一样捡漏么?” “这是两码事儿。捡漏是小节,正气是大象。” 这天晚上,吴夺和吴大志在院子里聊了很多。 ······ 第二天上午,祖孙二人去了坡子镇,在镇上一家木匠铺里,订制了一张老榆木的经案。 吴大志还临时画了个草图。 “老爷子,您这个图,不太像经案啊,偏短,偏高。”木匠师傅看了图之后,不由提醒了一下。 “这样,长度增加一些,但是高度不变,这样它方便。”吴大志点点头。 “明白了,家里抄经诵经的人,是个大高个儿。” 吴夺忍住笑,交了定金,两人就此离开了木匠铺。 茂岭县的很多乡镇,农历逢五有集,今天坡子镇上就有大集。 “爷爷,好久没光集市了,逛逛吧。对了,以前镇上那个老林水煎包,现在还有吧?” “有啊,老林水煎包,洪福猪头肉,这两家店还都有。” “太好了,逛完了集,咱们午饭就在这儿吃吧。” “你到底是想逛集还是贪吃?逛集其实没啥好逛的。” “问题现在还不到午饭点儿啊,只能先逛集了。” “行,依你吧。” 两人便又走到了大集所在的街上。吴夺要逛的,其实不是集,是一种回忆。 没想到这集上,也有卖老东西的摊子。虽说主要是些老秤杆、老酒瓶子、旧书、铜钱什么的,但这样的摊子吴夺还看到了好几个。 吴大志淡然一笑,“现在镇上和村里,也都有收售古玩的了,不过,假货一样不少。” 吴夺也笑了笑,“哪里都一样。” 不过,又走了一阵儿,吴夺居然还现了一个卖瓷器的摊子,不由蹲下看了看。 虽然主要是普通的坛子、罐子、碗,但扫了扫,里头竟也有真老的东西。 只是太普了。 比如吴夺先上手了一件褐釉双耳罐,磁州窑的,能到元末明初,但是胎釉和工艺实在是难以入眼。 吴夺蹲下的时候,吴大志只是扫了扫,便慢悠悠继续往前踱步。 吴夺放下双耳罐,再度扫了扫,又现了一只摆在自己右侧的、摊子边缘的、倒扣着的碗。 这碗是白釉,朝上的圈足露出了暗黄的胎土,也比较粗。不过,吴夺觉得修足不错,而且似乎年份不浅。 一伸手还够不着,吴夺正待起身,摊子前来了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拿脚尖点了点这只碗,“这碗怎么卖啊?” 摊主老农打扮,看着得有六十多了,男子的这个举动让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旋即便笑呵呵说道,“后生,这碗,知道为什么倒扣着卖吗?” 第235章 集市江湖 “为什么呀?”男子说着,又用脚虚点了点碗。 这个摊前的男子,个子不高,但一双休闲皮鞋的底儿挺厚。或许正因为鞋底过厚,这一次虚点的时候,鞋底差点儿就蹭到碗底了。 “小心点儿!碰坏了你赔啊?”摊主提高了声音。 “要是碰坏了,我肯定赔!这不是没碰到嘛!你还没说为什么倒扣着卖呢!” “为什么倒扣着卖?就是怕有毛手毛脚、不懂规矩的人给碰翻了!” “呦嗬!老大爷你挺冲啊!”男子就此蹲下身来,拿起了这只碗,“我还真想买了,说吧,多少钱?” 他这拿起来一翻,吴夺看到了碗沿和碗心,心道,得,省得自己拿了,也不用拿了! 还真让老财主说对了,现在乡镇大集上,也是啥样的花式都有了。 这碗是接的底! 就一个圈足是真的,上面接的碗体;釉面仿得还行,能和圈足的边釉基本一致。扣着的时候,乍一看,还真不太容易看出是接底的。 从圈足的修胎以及胎釉结合处来看,应该能到金(南方是南宋);但是,碗沿的造型却是明代流行的,碗心的刻花的纹饰,却是清代才开始出现。 吴夺这才明白为什么倒扣着卖! 倒扣着卖,起码“有一眼”。 而摊主之所以问男子这个问题,除了男子的以脚虚点、不尊重人,也是在试探他的斤两呢。 此时,摊主不慌不忙应道,“说了不便宜,你未必买得起。” 男子笑了,“大爷,你也不用使激将法,买得起就买,买不起我就不买呗。” “行啊,这碗是金代的定窑刻花碗,十五万!” “你差点儿把我吓哭了。”男子又冷笑,“一万五我都不买。” “我报价了,你得还一口。” “我凭什么就得还一口?” “后生,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放下吧。” “买啊,我说的是凭什么还一口?但是我现在又想还一口了,就一口,三千,不行我这就走人。” “你的了,给钱!”摊主不带半分犹豫。 “嗯?”男子却不由愣了一下。 “你说的三千,我应了,给钱吧。” 男子却又放下了碗,站起起身,“什么破碗三千,不要了。” “哎?你自己还的价儿,怎么又耍赖?”摊主也站起身来,绕到了摊子前。 吴夺一看,好嘛,回头这男子指定被围了!因为乡镇上摆摊的,看着一个摊子一个人,但实际上是分别抱团的一批人,各有各的团。 于是,吴夺立即走人,离开了摊子周围。 “耍什么赖?东西还是你的,完好无损,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男子说罢,掉头就走。 “有人耍赖啦!”摊主老大爷就这么一喊,男子果然被好几个人围住了,其中还有两个中年妇女。 接着就是推推搡搡,接着又有中年妇女传出“耍流氓”的叫喊声,接着又有“瓶子被他踢碎了”的惊呼······ 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 一个小小的乡镇集市,也是一个江湖。 什么叫江湖?那就是你得按江湖规矩来,不然的话,想讲其他的规矩或者**律,说不定就晚了。就像这个男子,碗的事儿其实说穿了也没啥问题,但是“耍流氓”和“踢碎”人家的瓶子,那可得算啊。 虽然他可能没有“耍流氓”,碎了的瓶子也未必是他踢的。 一切的起因,只不过是因为他用了极不尊重人的方式问价,同时,又没有扳回的能力。若他能看出碗是接底的,以此为把柄,说不定摊主也就不闹事了。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好事者还哇哇起哄。 吴夺在外圈叹了口气,向前走去找吴大志。 结果,找到吴大志的时候,现他也蹲在一个摊子前。 “您不是说没逛头么?”吴夺挨着他蹲下来,却看他手里正拿着一个一尺多大的摩羯鱼壶。 “碰上好看的东西就看看。”吴大志一边应着,一边继续看。 当着摊主的面儿,吴夺没再多说,而且他也相信老财主有眼力鉴定真伪。 摩羯鱼壶,是辽代的三彩瓷器,故宫里有一件,一级文物;市面上非常罕见,要说在一个乡镇大集上能碰上真品,吴夺压根不可能信。 这个摩羯鱼的造型,其实就是鱼化龙的瞬间,脑袋已具龙头特征,身子还是鱼。 辽代瓷器,有很著名的三个经典造型,摩羯鱼壶是其中的一种,也是如今最难见到的一种,甚至吴夺都没听说过拍卖记录。 另外两种,一种是鸡冠壶,扁的,像个皮囊,符合游牧民族使用特征;上半部分,有凸起的像鸡冠的形状,一般“鸡冠”上还有孔,便于穿系。 还有一种是鸡腿瓶,外型像个细长的鸡腿,瓶身有一圈一圈的横向棱线。这也符合游牧民族特征,鸡腿瓶是插在马兜里的,棱线主要为了防滑。 “这种壶,你这里就这一个么?”吴大志开了口,“多的话,我想挑一挑。” 吴夺听他这么一问,心说看来就是当工艺品买着玩玩。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哎哟,老爷子,这是古董,弄一个就不容易,这还是我在邻县收的。” “啥老不老新不新的,行了,说价儿吧。”吴大志说着,顺手放到了吴夺脚边。 吴夺接着拿了起来,一搭手分量就不对,忒轻了;一看底,胎果然不对。 本来这种辽三彩瓷器,因为胎色灰黄还常常夹杂红色斑点,是要在胎上加一层细腻的白色化妆土的,胎和化妆土先烧成,接着再上釉二次烧制。 这件呢,直接用了白胎,没加化妆土,而且是直接上釉一次烧成的。 不能说是现代工艺残次品吧,但也就是现代工艺低仿品。 不过,这东西的釉色做得够艳丽,还挺好看。 摊主看了看吴大志,抬手比量了个“八”的手势。 “八十啊?” “老爷子,我说了这是古董,正儿八经大几千收来的。”摊主还在强调古董。 实际上,吴大志上来说这东西多的话他想挑一挑,就已经点出来了,表明他知道是工艺品。摊主也不傻,但还得一直坚持说古董,因为摆上来之后,这一个集上就不能改口了。 第236章 臭豆腐,黑罐子   摊主这么说,意思自然就是八千了。   吴大志面无表情,“我给你翻个跟头,一百六。”   “这肯定不行啊,赔大了!”   “那就算了。”吴大志起身,抬步就走。   “哎?老爷子,您多少给添点儿啊!”   “一百五。”吴大志站定扭头。   “啊?我说的是添点儿。”   “一百四。”   “得,一百六,爱要不要吧,不要我也不叫您了。”摊主叹气,“您这搞价方式,我还真受不大了。”   “好吧,不让你白张罗。”吴大志同意了。   这摩羯鱼壶看着有一尺多长,但却是中空的,而且这工艺品胎薄,装袋子里拎着也不重。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吴夺不由问道,“爷爷,您买这玩意儿干嘛啊?”   “给化肥洗澡用。你看,有把手,出水口大小也合适,用它冲水。”   吴夺:“······”   “摩羯鱼壶有佛教的东西在里头,现在须得尽可能地调动化肥的潜在意念。”吴大志又解释了一句。   吴夺想了想,“爷爷,您信佛么?”   “不信。”吴大志回答很干脆,“这还用说么?我研究的风水、命理、星象之术,多来自于道教。”   “我觉得以镝叔的行事风格,也不会信。”   “嗯,他之前没什么信仰,只坚持自我认定的东西。”吴大志微微一顿,“不过,越是没有信仰的人,好像越容易突然笃信上什么。”   “也不尽然······”吴夺话说一半,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左前方一个摊子的东西上。   集市上没那么多卖老物件的摊子,吴夺看到的东西,是在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上。   这个炸臭豆腐的摊子没座位,买了就装在纸盒里浇上辣酱拿走,摊子提供竹签子,自己拿,可以拿着纸盒用竹签子扎着吃。   引起吴夺注意的,是摊子上装辣酱的罐子。这个摊子前面是一张长木桌,后面则是炸锅;这个罐子就放在木桌上。   这罐子是黑釉的,没什么纹饰和画片,外面还沾着油污和酱汁,本来不算太起眼,况且还是在一个臭豆腐摊子上;之所以能引起吴夺注意,是因为这个黑罐子上贴了个长竖条的贴纸,写着“秘制辣酱”四个红字。   这四个红字比较显眼。   因为“秘制辣酱”注意到罐子之后,吴夺观察了一番,黑釉的釉色还挺老气,从阳光之下的光泽来看,不应该是现代釉料做的日用品。   这个罐子高度应该不到二十厘米,肚子的直径大概十五厘米左右。   吴夺直接走到木桌边上,这才看到,罐子后头还放着一个盖子呢。   盖子也是黑釉的,带盖钮。扁笠钮。   “爷爷,吃不吃臭豆腐?”吴夺一边指了指罐子,一边对扭头对吴大志说道。   “我不吃这玩意儿,你自己吃吧。”吴大志虽然这么说着,但也看明白了吴夺所指,上得前来。   “大姐,麻烦来一份。”吴夺接着对木桌后的老板娘笑道。这个摊子是一对看着三十多岁的男女在忙乎,应该是夫妻档。老公负责炸臭豆腐,老婆负责装盒、浇辣酱、收钱。   “稍等,马上出锅!”老板娘点点头,“能吃辣吧,我家秘制辣酱挺辣,不能吃就少放点儿。”   “能吃,正常放就行。”吴夺说着,如同等待无聊一样顺手拿起了这个盖子翻看起来。   入手感觉胎体轻薄,边缘的薄釉微微呈酱黄色,黑釉却又色如黑漆,且有肥润之感。   此时,吴大志微微侧了侧头,看了看罐子下部胎釉结合的部分,这罐子可不能拿起来翻底,只能这么看了。大约两厘米高的圈足没有施釉,胎质很白,而且看着有些“软”。   这里说的“软”,不是指硬度,而是一种视觉上的柔和度。毕竟是高温烧成的胎骨嘛。   吴夺放下了盖子,又摸了摸罐子,“大姐,您家这辣酱是自己秘制的啊?”   “嗯,加了不少作料呢,而且熬制时间也长。”   吴夺点头,手却没离开罐子,又微微扭头,“爷爷,要不您也来一盒吧?”   “我说了不吃这玩意儿,你吃你的。”吴大志应道。   臭豆腐装盒了,吴夺才撤了手,付款之后也没走,就往摊子边上挪了几步,直接吃了起来。   吴大志随后也走到了吴夺跟前,微微摇头,“不是。”   “您的意思,不是最好的,还是都不是?”吴夺一边吃,一边含糊而低声地问道。   这个黑罐子,从造型到胎釉,基本都符合定窑黑釉器的特征,也就是所谓的“黑定”。   定窑所产瓷器,以白瓷为主,“黑定”“红定”“紫定”相对都比较少。   同时,品质最高的“黑定”,出自北宋时期,足以堪称黑釉瓷器皇冠上的明珠。   北宋的“黑定”,又少又好,那自然就很珍贵。   定窑,创烧于唐代,盛于宋代,终于元代。其中宋代自是分北宋和南宋;南宋时期,北方是金朝统治,定窑瓷器的质量,那肯定是比不了北宋时期的,特别是“黑定”。   所以,吴夺才问吴大志说“不是”的具体意思。   不是最好的,那就是不是北宋的“黑定”;都不是,那就直接不是定窑所产“黑定”。   “最好的肯定不是,其他的也不像。”吴大志说着,捂了捂鼻子,“这味儿我实在有点儿受不了。”   吴夺点了点头,“那您先到别处逛着,我看看能不能‘吃’下它。”   吴夺说吃的时候,加了个重音,一语双关。   吴大志微微皱眉,“真有意思?”   “我觉得有,回头细说?”   “行,你自己看着办吧。”吴大志说着,便先离开了臭豆腐摊子附近。   吴夺吃完了一盒臭豆腐,又来到摊子前,“大姐,您家的辣酱,确实好吃啊!能单独买点儿辣酱吗?”   “行啊。不过现在不行,我不能卖着臭豆腐辣酱没了!”老板娘看了看还没炸的臭豆腐,“要不你午饭后再来,到时候估计臭豆腐就卖完了,剩多少辣酱都匀给你。”   吴夺想了想,这时候摊子前人多,确实也不方便说话,既然她这么说了,那就午饭后再来。   到时候没旁人,单独交流,直接说看黑罐子漂亮想买,也未尝不可。 第237章 眼力太毒了   “行,大姐,能留个联系方式么?”吴夺就此问道。   老板娘报了个手机号,吴夺记下便告辞了,往前追吴大志。   吴大志也没走快,等着他呢,吴夺靠近便开门见山:   “这黑罐子肯定不是北宋‘黑定’。要说金代的,釉却又没有这么均匀;元代呢,基本就没定窑了,有也很难出现这么高的工艺水准;要说是清代官仿吧,但清代官仿的釉,又没有泪痕现象,这罐子却有。”   “爷爷,您这鉴定,一针见脓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词儿?人家一阵见血,我就一针见脓?”   “找毛病嘛,可不得见脓!”吴夺笑道,“那您的意思是,一件现代高仿?”   “也不像。如果是现代高仿,也得用老料老配方,还得做出老气的氧化层,非绝顶高手不能为之!不过这在逻辑上不通;若是如此,怎么会在一个臭豆腐摊子上?”   “确实不是现代高仿。”吴夺点头。   “臭小子,你现在长本事了啊!你到底怎么看的?”   “您还没说怎么不是明代仿‘黑定’呢?”   “明代?明代就没有官仿定窑!到了明代中后期,民窑确实有仿定窑的,但绝对到不了这个水准!”   吴夺连连点头,“学到了。”   “学到了?既然我说的都对,那你倒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爷爷,依我看哪,这是观台窑仿‘黑定’!”   “观台窑?磁州窑的主窑口?”吴大志不由一怔,继而陷入沉思。   观台窑,是河北磁县观台镇的窑口,是从宋到元磁州窑系的主窑口之一。   因为磁州窑系很庞大,窑口多,跨度范围广,所以有句俗语:磁州窑是个筐,看不懂的往里装。但是,对于行家来说,若能细分磁州窑系某个具体窑口,还是会细分的。   “对。爷爷,在北宋末期到金代前期,也就是从徽钦二宗到金代海陵王以前,观台窑出现了大量的仿定窑瓷器。这个黑釉罐,我看哪,应该是北宋末年观台窑仿的‘黑定’,不是北宋定窑,却也算北宋时期的东西,只不过是另一个窑口所仿。”   “怪不得······”吴大志沉吟,“这罐子,和北宋‘黑定’特别像,只是釉偏肥又没有竹丝纹。而我说的那些也都能排除······你说的这个情况,应该是对的,和史料上的描述也相符······”   吴大志说着,突然停口站定,看向吴夺:“臭小子,你哪来的如此眼力?难不成有人一直在偷偷教你?”   吴大志猛然抬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吴夺一看,立即拉着他绕到摊子后方的一处僻静地方,“爷爷,您这么激动干嘛?”   吴大志缓和了一些,“不是我激动,你鉴定这黑罐子的眼力太毒了,就算比起当年的吴镝,那也是毫不逊色。”   “我之前不也给您说过捡漏的事儿嘛!”   “那可不一样。这是宋代老窑,年份久远,鉴定难度极大。而且,你之前见过观台窑仿黑定的东西吗?”   “爷爷,确实没人教过我。我要是说我只是凭着积累的知识和感觉相结合,您信不信?”   吴大志皱眉沉吟,“说不信吧,却又有点儿信。”   “嗯?怎么说?”   “因为这个世界上,出过吴镝这种天才。”   吴夺连忙又道,“爷爷,您都不教我,哪里还有别人教我?以前都是我自己摸索,到了大雅斋之后,跟着章老和德叔也学了些。对了,您孙媳妇也比我强,我也学了点儿。就这些了······不,还得算上化肥。”   “化肥?”   “您不是说我碰上化肥是个造化嘛!或许化肥也给了我不少灵感和运气吧。”   “呵呵,臭小子,这都给扯上了。”吴大志松弛下来,“我不教你,你都这般成色了,我要是从小教你,你还不得上天?”   “嗐!爷爷,以这个黑罐子来说,我说的也不一定对嘛,就是个人看法。”   “你的这个看法,真是让我茅塞顿开啊!应该是没错了。”   “既然如此,那,爷爷咱们先去吃老林水煎包,吃完了我去‘吃’那个黑罐子!”   “一个精品北宋磁州窑黑釉罐,卖好了也能到一两百万,仿‘黑定’的精品,又有加成,而且盖儿都不缺,若是上了大拍,怕是三百万都有可能。”吴大志看了看吴夺,“臭小子,这都让你碰上了!”   吴夺却有些唏嘘,“结果,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在一个卖臭豆腐的摊子上装辣酱!”   吴大志接口道,“东山省这地界,距离观台窑也不算远,农村老户有个老罐子,也不算稀奇。不过,保存完好无缺,那就太难得了!”   说罢,吴大志又问吴夺,“你和摊主说好了?”   “说好了买她辣酱,午饭后过去,电话我也留了。”   “又是这招。一个卖猫的老太太,凭一个猫食盆,卖了多少猫啊!”   “爷爷,她不像是用罐子卖辣酱的吧?她要能认出来,还卖什么臭豆腐啊!”   “凡事多想一层没坏处。我看,你不如直接提出来。”吴大志想了想,“你这想买辣酱的时候捎带着提出罐子的事儿,效果其实差不多,不是傻子都能明白,还不如直白点儿。”   “行,听您的,那先去吃午饭吧?”   两人随后便去了水煎包的铺子,这时候还不到午饭点儿呢,水煎包铺子里人不多,两人吃得倒是清净。   吴夺也没太着急过去,毕竟留了电话,若是过去的时候,臭豆腐还没卖完,也不好谈。不过,他也没有太晚过去,也怕人家走了再联系麻烦。   吴夺和吴大志回到集市,吴大志随意逛着,吴夺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抽着烟看着这摊子的情况。   等到臭豆腐卖完了,摊子前没了顾客,摊主夫妇开始收拾的时候,吴夺就此走上前去。   “大姐,辣酱不会没剩多少吧?”   “哎呀,确实没剩多少,没想到中午来了不少特别爱吃辣的。”   “没事儿,有多少算多少吧!”吴夺笑了笑,“还有啊,大姐,其实我是既喜欢辣酱,也看上这个罐子了,你这罐子卖不卖啊?” 第238章 贵倒不贵,就是心累 没等老板娘说话,她老公近前开口了,“我看你主要是想买罐子吧?” “老兄,我是想买罐子,不过辣酱确实也很好吃啊!也不能说分主次,我是既喜欢吃,也喜欢收藏些瓶瓶罐罐的。”吴夺笑着应道。 老板的脸上却没啥笑容,对老板娘沉声道,“你先收拾,我和他谈吧。” 吴夺暗想,不会是因为他老婆和我这个陌生男说活说多了不高兴吧? “老兄,其实我想问你来着,毕竟你才是一家之主嘛;不过炸豆腐这种关键工序离不开你,当时也没法问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嫂子说。”吴夺把“大姐”的称呼改成了“嫂子”。 老板的脸色缓和了不少,“这不是给你说了收摊的时候再来么?” “对,听老兄的意思,罐子是能卖的?” “兄弟你是玩古董的吧?这罐子可是个老东西。” “老兄你看有多老啊?我可是有点儿担心了,这东西怕是少了大几百不能卖吧?” “几百?”老板撇了撇嘴,“这罐子,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就有。算算,怎么也能到清朝。” “能到什么时候我可说不好,就是觉得黑亮黑亮的,造型也漂亮,再说了,一个罐子,大几百对我来说也不便宜了,我平时收藏都是小打小闹的。”吴夺接口问道,“那老兄你想卖多少钱?” “你别看我当辣酱罐子用,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啊,能带来好运气!没看我贴了个‘秘制辣酱’的条子嘛!”老板顺手弹了一下罐子,“所以,要卖也是个大价钱,你这开口才几百块,属实太少了。” 吴夺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有点儿意外,这个臭豆腐摊的老板,看起来很会做生意啊。 不过此时,吴夺看到了老板娘一边收拾,一边张嘴自言自语了一句。吴夺自是听不到她说什么,但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带着不屑。 其实,老板娘嘴里嘟囔的是:就知道装逼! “我说的几百块老兄觉得少了,那你报个价我听听吧。” “这个罐子,能值这个数儿!”老板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这个黑釉罐子的实际价值,确实能高到三百万。 不过,就算他前面说了“大价钱”,吴夺也不会觉得他能看到三百万,否则就算祖上传下来的,就算能带来好运气,也不可能就这么摆在摊子上。 伸手指头“虚报”价钱,即便在古玩行里,吴夺也不会瞎猜,更何况是一个不了解的不是古玩行的人。 “老兄,你还是报数吧,我看看能买就买,不能买我把辣酱舀出来带走。” “三千!少一分都不行。”老板语出惊人。 确实是惊了吴夺一下,因为他前面说了那么多,吴夺还以为怎么也得三万呢。 “三千?”吴夺重复问道。 这时候,老板娘抽身过来捅咕了老板一下,“隔壁摊子老王,上个集还给四千,我没卖呢!” “啊?我怎么不知道?” “没卖我给你说什么!”老板娘瞪了他一眼,“你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当时撒尿去了!” 吴夺捂了捂嘴,压住了笑。 老板猛地咳嗽了两声,突然一仰脖子,“你懂什么!老王和这位兄弟能一样吗?这位兄弟是拿回去收藏!” “我是不懂,但我能定价钱。”老板娘转而冲着吴夺笑了笑,“大兄弟,不好意思啊,他确实不知情,这罐子啊,少了五千不卖的。” 吴夺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价钱不价钱的,一个装辣酱的罐子,他们肯定都没合计过什么价钱;什么隔壁老王出四千,纯粹是精媳妇受不了粗汉子犯傻,临时编出来的。 “这么贵啊!”吴夺其实是恨不能马上就掏钱,但是又得绷住;多掏个万八千也没事儿,就怕买炸了。 “古董就是值钱啊!”老板娘看着笑呵呵,但嘴上却不让,“五千不贵了,我知道,那些带人儿带山水的老瓷器,更贵哩。” “老兄,你看还能再便宜吗?”吴夺又看向老板。 “这位兄弟挺实诚的,就给他便宜点儿吧。”老板帮腔。 “行啊,便宜多少,从你的烟钱里扣!”老板娘依然笑呵呵。 “那什么,兄弟,你们谈,炸锅她不会拾掇,我得去收起来。”老板说着就溜后边去了。 “唉,大姐,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钱不钱的,可别闹矛盾。”吴夺不想恋战,顺势应道,“好吧,我咬咬牙,五千就五千吧,辣酱送我可以吧?” 吴夺这一说,老板娘眼神突然变了变。 她没想到吴夺没有过多磨叽,居然这么快应了,那点儿辣酱才值几个钱啊! 有的人是会有这种情况。卖东西的时候,不管卖多高,只要别人应了,就会琢磨会不会还是卖少了?买东西的时候呢,不管砍得多低,只要卖家应了,就总觉得自己买贵了。 “唉,今天真是大出血了。”吴夺察觉到了这个眼神,不由跟着叹了口气。 她自己开的价儿,吴夺应了,她又不好反口,而且辣酱剩的也不多了,要钱也要不了多少。不过,她又往桌子上看了看,接着便笑了笑,“好吧!辣酱送你!” 吴夺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拿下了。 “大姐,有塑料袋和绳子什么的么,我包装捆扎一下。”吴夺说着,伸手拿起了盖子,准备扣上。 “哎?大兄弟,我说五千给你,也送辣酱,可没说盖子也给你啊!” 吴夺:“······” 大意了!没想到臭豆腐摊的老板娘也玩这个。 “大姐啊,你这罐子都卖了,留个盖子干嘛?” “我有别的用处!不过,你要真想要,也可以卖给你。” “大姐,我知道,我应了,你又觉得卖便宜了。但就像你说的,不带人儿不带山水的,一个黑不溜秋的罐子,我就是特别喜欢黑色才肯咬牙出这么多。你在集上卖臭豆腐也不短时间了吧?没人买对不?哪能值这么多啊!” 吴夺铺垫了几句,才又叹口气,“那你说吧,加多少?这是一套,要是盖子太贵买不起,那这罐子我也不能要了。” 这时候,老板又凑过来了,“好了好了,五千不少了,就这样吧,把盖子给人家吧。” 第239章 做戏的目的 “我是真有用!”老板娘瞪了老板一眼,而且仿佛得到了启,“对了,他刚才说的三千,就是盖子钱,我也不临时加价了,盖子就算三千吧。” 吴夺还是恨不能立即转账,但有前车之鉴,不由挠了挠头,“啊?三千?” “对,罐子五千,盖子三千,一共八千!”老板娘强调。 关键时刻,吴大志居然来了,“臭小子,又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不打你!” “哎?爷爷!” “上次你花三千买了个破瓶子,我拿到县里的文物局找人家看了,说连三百都不值!这在个大集上,你竟然花八千买个黑罐子!幸亏我来得及时!”吴大志说着,拖着吴夺的胳膊就要走。 他的手劲儿很大,吴夺还真被拖动了一步。 老板恨恨瞪了老板娘一眼,“赚便宜没个够儿,这下好了,一分钱也赚不着了!” “一边去!”老板娘也有些懊恼,没好气儿地说道。 吴夺甩开吴大志的手,“爷爷,我都答应人家五千买这个罐子了!” 吴大志一听,便走到摊主夫妇面前,“到底是五千还是八千?” 老板一听,“老爷子,是五千,是五千!” 吴大志扭头便对吴夺说道,“五千也不行!” “爷爷,说好的事儿,怎么能变卦呢?” “你给钱了吗?没给钱怎么不能变卦?而且他们也变卦了,五千和八千,是一个数儿么?” “爷爷,五千是罐子钱,三千是盖子钱,加起来八千,没变卦。” “你个傻小子,这罐子是装辣酱的,要真能值五千,还能一直摆在摊子上吗?就算他们不懂,总有懂的人吧?难道满大集就你一个懂的?”吴大志叹口气,“多少钱也经不住你这样瞎花啊!” “爷爷,最后一次,买了这个,我以后不买了还不行吗?我都答应人家了!” “真能不买了?” “真的!” 老板娘此时立即插了嘴,“大兄弟,行了,就这么点儿事儿,咱们也别嚷嚷了,五千,罐子盖子你都拿走,盖子当我送你的!” 吴夺一听,“那我谢谢你了大姐,来,我这就给你转账。” 吴大志此时没再说话,阴着脸不声不响。 吴夺转了账,老板娘给套了好几层塑料袋装了,又给了吴夺一根细绳,“大兄弟你自己捆捆吧。” 眼见东西到了吴夺手里,吴夺正要立马走人,吴大志却又开口了,“等等!” “爷爷,这钱都转了,您······” 吴大志却走到摊主夫妇跟前,“既然我孙子说最后一次了,那我也不能不讲道理。我不是差这个钱,我是看不过去。既然说好了罐子五千,盖子你们又开价三千,那我就再转三千!” 摊主夫妇相视一愣。 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 眼见买卖差点儿黄了,但最后还是做成了;眼见货款两清了,结果还能再多赚三千! 这叫惊喜。 吴大志真的又给转了三千,祖孙两人才离开了摊子。 “爷爷,就这点儿买卖,没必要做戏吧?”走远之后,吴夺不由说道,“我最后不也能一样八千买了么?” “你花八千买了,他们事后还会嘀咕,还会觉得是不是卖亏了。我掺乎进来花八千买,一样的价钱,却能让他们舒服很多。” “爷爷啊,您这是还为人家考虑啊!那还不如多给点儿钱哩。” “多少是多?什么人赚什么钱,他们在这个罐子上,也就是八千的境界。而且要是给多了,说不定反而买不成了。” “那我又不明白了,既然就是这么个境界,你还管他们事后舒服不舒服干嘛?” “我让他们舒服,也不是全为了他们。”吴大志看了看吴夺,“懂了么?” “不懂。” “他们是八千的境界,这是个事实。但是这个北宋的罐子是个大漏儿,那也是个事实。这里头,有着巨大的不平衡。现在懂了吧?” 吴夺点点头,“这个不平衡不能改变了,但是情绪上,我们却可以尽量平衡他们。既然是平衡,那就是两头受益。” 吴大志微微一笑,“你记住了,得了便宜,还让人家舒服,这才是上策。最起码,能消解不必要的隐患,哪怕这个隐患出现的可能性极低。” “嗯,得了便宜不声不响,算是中策;得了便宜卖乖,那就是下策了。”吴夺举一反三,“爷爷,我懂了,您也不是因为这一件事儿才这么干。” 这件事儿不过是个由头,吴大志的深层目的,在于借此提点吴夺。 “明白就好。这不过是个大集而已。但是在古玩行里,人精扎堆,永远不要大意。” 祖孙两人就此离开了集市,回到了家里。化肥的精神头儿好了很多,正在进一步熟悉这个农家院。 吴夺将辣酱舀出,彻底清洗了这个黑釉罐子。 “爷爷,要不这东西先放家里吧?” 吴大志点了一支烟,“你要是暂时不想出手呢,放家里也行。如果你想出手,还是带到齐州去。” “要是‘黑定’,我一准儿自己收着了,这东西,不上不下,能出就出了吧。” “那你带上吧,这东西过安检没问题,路上留点儿心。” 傍晚临走之前,吴夺摸了摸化肥的脑袋,“肥哥,我先走了,有空儿再回来看你。” 化肥将脑袋绕开,点了点头,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吴夺的左手中指······ “难道你知道······”吴夺不由怔住了。 化肥却坐下来看着吴夺,没有点头。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化肥只是因为咬过自己那里而已。 “行,我走了。” “欧——” 出门前,吴大志最后又交待了一句,“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儿,千万不要冲动,及时和我联系。” 一路顺利,吴夺回到齐州的家,先给老财主了个消息报平安,又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却看到了宁霜来的一条消息: “从老家回齐州了?” 吴夺便就立即连了个视频通话。 “哎?你这是在酒店里啊?”连通之后,吴夺现宁霜没在家里。 “对啊,出差了,我也是晚上到的。” “不会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大项目吧?” 第240章 公交车上的小胖子 “对。”宁霜点点头,“不过现在是前期准备阶段,还是比较宽松的。” “你人在哪儿也不能说?”吴夺又问。 “我在长安,现在市区的酒店,不在考古现场,说这个没什么。”宁霜解释,“不过,下一步可能去野外,具体地点就不能说了,再就是信号也可能不好,不一定方便联系。” “好吧,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不让你干了。” “时间也不会太长啦,我这个项目组是希望最小的,没结果就撤了。” “还带分组的?还真是大项目啊!” “对,分组还不少呢。我级别不够,不掌握全盘地点,不过我听说,有一个项目组的前期准备工作是在青都市呢。” “啊?”吴夺一愣,“那具体地点就在青都市的大范围内了,到底是考古掘什么东西啊?” “这个真不能说了,你不怪我吧?” “我懂,过程保密,事后公布。等有了结果我再知道也不迟。” “嗯,这次任务结束,又能休假了,不如我们也出去玩玩?” “好啊!”吴夺笑道,“能出国么?” “出国?” “对啊,特别是一些有名的博物馆,我想去博物馆里看东西。” “出国得申请,到时候我问问。” “不能去也没事儿,重点是和你一起。”吴夺笑道。 “你笑得怎么这么坏呢?” “没有啊,很正常的笑容。” “好了,不跟你说了,明天还得早起。” 吴夺今天也有点儿累,挂了之后早早睡了。 第二天吴夺起得也很早,一边走出卧室,一边随口说道,“化肥,今儿我值班哈,给你备足一天的······” 说着,这才想起,化肥已经跟着老财主混了······ 嗐。 洗漱完毕,吴夺干脆出了门,在附近的早餐店吃了碗馄饨,想想也没别的地方去,还是先去赤霞山古玩市场吧,逛一会儿到古玩城的大雅斋上班。 正好在路边一辆公交车来了,吴夺也就没打车,就此上了公交车。 周末的早晨,公交车上主要是大爷大妈,不过好歹还有个空座儿。 吴夺坐下。旁边是个穿着校服的男孩,胖乎乎的,校服上带着东山师大附小的徽标,看年龄应该是高年级学生了。 这小胖子还挺好学,拿着一个笔记本,嘴里还嘟囔着: “盖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千里之行,起于足下。是以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 我勒个去。 吴夺不由干咳两声,心说现在小学生档次都这么高了么? “怎么?听不懂?”小胖子忽而扭头,看了看吴夺。 “听倒是能听懂,不过同学,周六还用上课么?” “我是去少年宫上国学课。” “少年宫也不会开门这么早啊,这才六点半。” “对,九点开课,不过我要先去赤霞山古玩市场转转,正好离得不远,完事儿走着十几分钟就到了。” “古玩市场?”吴夺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小胖子,“你上几年级啊?” “六年级,明年上初中。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小胖子白了吴夺一眼,“比如你虽然年纪大,但我刚才读的骈体,你听说过么?” “巧了,我也很喜欢这一篇。如果我记得没错,下一句应该是:盖闻富则治易,贫则治难。是以凶年饥岁,下民无畏死之心。饱食暖衣,君子有怀刑之惧。” “哦豁,阔以啊!”小胖子眼睛瞪大,“兄台你要去哪里?” “又巧了,我也要去古玩市场。” “你也懂古玩?” 吴夺故作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略懂,不过,应该比你强吧?” “比我强?你师父是谁?” “我没师父,不过看你小小年纪,竟然也能喜欢古玩,你要拜我为师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你怎么这么嘚瑟呢?”小胖子撇撇嘴,“我有师父,厉害着呢!” “你能告诉我你师父叫什么吗?都是圈里人,说不定认识呢!” “你肯定不认识,因为我师父已经淡出古玩圈多年!” 吴夺忍俊不禁,“行啊小伙儿,小词儿一套一套的。” 小胖子想了想,“你这么年轻,怕也没多少斤两。” “咱俩谁年轻啊?再说了,你不刚还说有志不在年高么?” “不如我考考你?”小胖子眼珠一转。 这小胖子挺有意思,在公交车上闲着也是闲着,吴夺便接口道,“可以啊,怎么考?” 小胖子把笔记本往屁股底下一塞,接着就拉开了校服的拉链。 “你这是干嘛?” “考你啊!”小胖子接着又解开了衬衣的一个扣子,从里头掏出一个玉挂件来,“贴身佩戴之物,不能上手,看吧。” 不能上手? 要说别的东西,吴夺还真不敢胡乱托大,玉器嘛······ 这个玉挂件居然还是和田籽料的。青白偏白的肉,枣红皮;一面是整张荷叶,一面是一只鹭鸟,带着一个子实颗颗饱满的莲蓬;留红皮部位雕的是鹭鸟的头部。 一路连科,鸿运当头。 “赶紧收起来吧。”吴夺一边说,一边向后看了看。后头是俩大妈,正在相互抱怨自家儿媳妇有多么可恶,倒是没注意这东西。 “看不懂了吧?”小胖子洋洋得意的将玉挂件收进了衬衣里。 “这有什么看不懂的,只是这东西比较贵,以后不要在公共场合露出来。” “贴身带的能不贵重么?没让你说这个,说年份!” “嘉庆。”吴夺淡淡应声。 “咦?”小胖子张大了嘴巴,“我还以为你会说清中期或者清晚期呢!” “那不就让你小看了嘛!”吴夺微微一笑。 “为什么不是乾隆?”小胖子紧跟着问道。 “乾隆时期啊,轮廓线的转折都是很挺拔的,比如你这件鹭鸟的嘴,若是乾隆时期的,是一种立体的锋锐;但你这件呢,处理就讨巧了,看似锋锐,却不够立体。”吴夺干脆进一步又道,“但也不是道光以后的,道光以后的东西,荷叶翻卷的形态,雕得不会这么细致。” “你居然和我师父说得一样!”小胖子立马露出敬佩的表情。 “你师父到底是谁啊?主要就是教你玉器么?” “不,我师父最擅长的,并不是玉器。” 第241章 得病的芭蕉   “噢?”吴夺倒是对小胖子的师父起兴趣了,“那他最擅长什么?”   “不告诉你。”小胖子摆摆手,“不要问我师父的事儿了,他让我保密!”   吴夺哑然失笑,“你这都说了这么多了,还保个哪门子密啊?”   “我说的都是枝节,又不是主要的,只是让你知道我师父厉害,却猜不出他是谁!”小胖子咧嘴一笑,“不过,兄台你水平不弱,我们可以切磋一下,待会儿一起逛逛市场?”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你明年就要上初中了,我建议你还是把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   “切,我的成绩回回第一,根本不需要担心。”小胖子又从屁股底下抽出笔记本,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赵赟。   “这是我的名字,你看,文武贝,能文能武有宝贝,注定要喜欢古玩珍宝。”   “小赵同学,你这体型,武就不要自夸了。”   “哼!”小胖子赵赟被戳中要点,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吴夺笑笑,“实事求是才对嘛!”   赵赟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称呼?”   “我叫吴夺,口天吴,夺取的夺。”   “吴哥,你这名字挺特别。”   “你是不是应该叫我叔叔更合适一点?”   “我今年十二,你也就二十多,怎么能叫叔?我爸都四十五了!”   “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家开饭店的,有机会去尝尝啊?”   “行啊,给个联系方式。”   “厚安里28号,赵记私房菜。”赵赟说着,在笔记本那页纸的名字下面写了个手机号码,“我的,手微同号,到了可以联系我,安排给你打折。”   说完私下了这张纸,“给!”   “谢了。”吴夺接过纸收了起来,“特色菜是什么?”   “霸王肘子!甜皮鸭!”   “怪不得你这么胖,有素的么?”   “去了自己看吧。”赵赟又掏出手机,“吴哥你也给我个手机号呗,方便以后切磋古玩嘛!”   “好。”吴夺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到了赤霞山站下车,两人一起进了古玩市场。   吴夺走着走着忍不住笑起来,居然和一个小学生一起逛古玩市场······   逛了几个摊子之后,吴夺现,赵赟终究还是个孩子,嘴上说得头头是道,但在古玩上,只能说算是入门了。他戴脖子上的清代玉件,估计是他师父送给他的,所以吃得比较准。   在一个摊子上,赵赟看到一只龙纹碗就起了劲儿,翻来覆去地看。   瓷器上刚入门的初级选手,有几种很容易让他们兴奋的东西。当其冲就是官窑,因为如今市面上官窑越来越少见,新手很难有上手的机会。   而民窑里头,最感兴趣的,往往是龙纹。   吴夺蹲在赵赟旁边跟着一起看了看,大开门的乾隆民窑,这个很容易鉴定。画片则是青花四爪龙。   赵赟看好了就开始问价。   摊主报价五千,赵赟第一口还了个一千八。   吴夺一看,这东西赵赟算是看透了,还价很到位。   古玩买卖,还价并不是压得越低越好。有些开门的东西,不能乱还价,否则摊主看你胡来,要么会把价儿咬死,要么干脆不和你谈了,想买反倒麻烦。   这只乾隆民窑的青花碗,综合各个方面来看,行市在中千,也就是四千到六千,摊主没要谎,说明看得很清楚。   如果还个几百甚至几十,摊主是不可能卖的,而且还有副作用。   一千八,比下限四千的一半略少,对摊主来说,属于值得谈的顾客。   不过,这位摊主最后落到四千,死活不肯落了。   赵赟加的,却只有两百,也就是最高只能出两千了。僵持了一阵,买卖告吹。   “我说,小赵同学,这碗你看得挺透嘛!”离开了摊子,吴夺笑着说了一句。   “可惜没漏儿。”   “这是一件大开门的货,哪来的那么多漏儿?想捡漏儿,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信息不对称。”   “吴哥,这话你说得在理。你真没师父?”   “我基本上是自学成才。”吴夺看了看他,“你哪来的钱买古玩啊?攒的零花钱?”   “不是,我爸每个月给我两千块研学资金。”   “你爸还真行,怪不得你最高就出到两千,这个月就这两千块了对吧?”   “对,这个月我的零花钱也用完了。”赵赟想了想,“我今天不瞎看了,就跟着你看,行不行?”   “行。我说不行也没用啊,市场又不是我家的,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不是一样么?”   赵赟嘿嘿一笑,“等你去我家饭店吃饭,给你个大折扣。”   “小气,你为什么不说干脆请我呢?”   “我可做不了主,打折也得跟我爸申请。”   “开玩笑的。这会儿你怎么拘谨起来了。”   “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啊!”   “哈哈,看人下菜碟啊小伙子,行,逛吧。”   逛着逛着,吴夺还真相中了一件东西,也是青花瓷。   玉壶春瓶,画片以芭蕉为主,兼带竹石兰草。   翻底,带款儿:大清雍正年制。   赵赟在一旁见吴夺看得仔细,忍不住开了口,“这怎么可能是雍正的?雍正的画片,那是秀雅中带着大气;看着瓶子上的芭蕉,跟得了病虫害似的,弱爆了!”   摊主年纪也不大,三十岁左右,打扮得还挺时髦,赵赟说话的时候,他正要点烟,一听赵赟这话,乐了,“小朋友,你眼眶子挺高啊?”   “就这,还用高手看么?”赵赟撇撇嘴。   吴夺却笑了笑,“没准儿真得病了呢?”   摊主也不忌讳,“要真是雍正官窑青花玉壶春,几百万的东西,能这么摆在摊子上么?”   “得,小孩子都开口了,我就势问个价儿吧?”吴夺也摸出了一支烟点上。   “这小孩儿不会是你徒弟吧?”摊主吐出一口烟圈,“不如让他看着给。”   “别,多少钱我也不要。”赵赟居然连连摆手。   吴夺接口,“这东西仿得不算差,显得老气,我出个几张吧。”   摊主却摇头,“几张?说笑了兄弟。这东西什么路份我也不多说,自己看。不过,我是过万收来的,你总得让我有口汤喝吧?” 第242章 咸丰咸丰,一半雍正   “咱俩的价儿差得挺大。”吴夺站起身来,“胖赵,走吧?”   “你这都什么称呼啊?”赵赟撇嘴。   “好吧,小赵同学,那咱们走吧?”   “先别走,你还没谈价呢!”   “他要一万多,我出几百块,怎么谈?”   “这样才显出你的本事来嘛。”   吴夺笑了。   这个赵赟,脑袋瓜子确实挺好使。   他看不上这东西,却能看出吴夺想要;同时,如果真想走,就不会用问句和他搭话,会直接说“走吧”之类的。   而且,他明白了之后,配合得还挺好。   吴夺接着又看向摊主,“你看吧,这能是我徒弟么?胳膊肘往外拐。”   摊主皱了皱眉,“兄弟,你到底想不想要?”   “想啊!但价儿差得太大了。”   “这么着,咱俩年纪差不多,我也不跟你来那些老油子的虚头巴脑。你就说一件高仿艺术品,仿雍正官窑,仿到这个程度,几百块它可能么?”摊主还来了个“推心置腹”。   而且他说得没错儿,很多高仿其实并不便宜。   “但这是个小瓶儿,青花又是并不复杂的高仿,你这张口过万,确实太虚了。”吴夺应道。   赵赟此时插了嘴,“百数太低,万数太高,那你俩就在千数上谈呗。”   “嘿!”摊主又点了一支烟,“这小胖儿长大了还了得?”   “得,假徒弟又说话了。”吴夺接口道,“我来个痛快的,给你个三千,够意思了吧?”   “不够。”摊主摆摆手,“我也让一步,八千。”   “可我今儿能用的钱就三千了。”   “那就不买呗。”摊主笑了笑,很淡定。   “吴哥,我还有两千,五千,行就行,不行拉倒。怎么样?”   吴夺看了看赵赟,“我就奇怪了,你不是多少钱也不要么?怎么这时候把全部家当给拿出来了?”   “你要啊!又不是我要!我是借给你两千,等你有钱了再还我啊!”   吴夺:“······”   赵赟说着又看向摊主,“老板,行不行?痛快的,不行两便!”   “确实太少了。”摊主又摆了摆手。   “那好,现在可以走了。”赵赟说着,便先走一步。   吴夺略略犹豫,也就跟上了。   一,二,三······   “行了,别演戏了,回来吧,给你了!”摊主终于喊了出来。   吴夺站定,“五千块也不是个小数啊。”   “我今天还没开张,要不然也不能赔本赚吆喝。”摊主当然不可能赔本,但开始说了过万收来的,那就得说到底。   吴夺当然也不需要赵赟支援两千,甚至他本来都不想用欲擒故纵。不过,这东西就算摊主不喊,他自己顶多再回来就是了。   货款两清之后,赵赟迫不及待拉着吴夺走到地摊区墙边一僻静处,“吴哥,快给我讲讲,到底有什么玄机?”   “没什么玄机,就是个高仿啊,仿到这种成色,五千不亏。”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赵赟又撇嘴。   “有什么不信的,肯定不是雍正的,你都看出来了,而且你不说了嘛,这芭蕉画的,跟得了病似的!”   “那你还说仿到这个成色?”   “我说的是胎釉和色啊,没说画工啊!”   “我看釉也不怎么样啊,人家雍正是橘皮釉,这倒是像浪荡釉。”   “哎哟,不错哦。还能看出浪荡釉。”吴夺旋即点了点他,“能看出浪荡釉,还不明白么?”   赵赟一拍大腿,“你是说,这是嘉(庆)道(光)的官仿?!”   “还得晚点儿,咸丰。”   “吴哥,您受累给详细指点指点?”赵赟拱拱手,嬉皮笑脸。   吴夺被他逗乐了,一个小孩儿,净说大人话。   “行啊,念在你配合有功。”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先从得病的芭蕉开始,这不光是芭蕉得病了,咸丰朝的时候,国家也得病了。内忧外患,一堆不平等条约,还有太平天国起义,还有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   “对对对,咸丰青花画片的一个特点,就是弱,这是国力病弱导致的!”赵赟拍了下脑门,“我是知道的啊!”   “知道不代表能看懂。你还知道呢,雍正时期的画片,秀雅中带着大气,带着一股子劲儿。清看雍正,不是白说的。”   吴夺继续说道,“咸丰朝的官窑出品本来就不多,同时工匠们水平又不济,所以就出现了大量仿雍正的东西。但是造型可以仿,构图和纹饰可以仿,只是这画片的精气神,相当一部分就跟得了病一样,半死不活。”   “是啊,我明明能看出画片弱,能看出浪荡釉,怎么就想不到咸丰呢?”赵赟歪着胖脑袋沉吟。   “都能明白,还捡个屁的漏儿啊?而且,这不是想到,这是鉴定,是综合的、全方位的!”吴夺说这个的时候,略有点儿脸红。   因为他当时也只是猜测可能是咸丰官仿,最终一槌定音,还是得听一听的。   “我彻底服了!”赵赟很真诚地说道,“吴哥,还有啥,再多指点两句。”   “这个咸丰仿雍正啊,不仅多,而且款也照仿,落雍正官窑款,而不是咸丰官窑款。所以曾有人打趣说:咸丰咸丰,一半雍正。”   吴夺略略一顿,“咸丰官仿雍正,这件其实不算仿得好的。但,不管仿得多好,你记住一点,就看画片的精气神;整个社会都是一个病弱的状态,画工水平再高,也会受到影响。”   “学到了学到了。”赵赟连连点头,“这个我也知道,咸丰官窑落‘大清咸丰年制’的特别少,所以反倒很贵。”   “对,落‘大清咸丰年制’的官窑瓷器,不要说比清三代了,就算比嘉庆、道光,甚至后面的同治、光绪,都要少。”   赵赟又道,“是嘞,怪不得我记得有次拍卖会能拍出一百多万的高价!”   吴夺点头,“如果这一件上落的是‘大清咸丰年制’,怕就捡不到漏儿喽!一看雍正,绝大多数人第一感觉就是不真,第二感觉就是现代高仿。”   “这不是说我嘛?”赵赟挠了挠头。   “其实我也这样。不过我又深入研究了一下。”   “走走走吴哥,继续逛,跟你沾点儿喜气,说不定我也能捡个大漏儿!”赵赟兴高采烈起来。 第243章 艾叶绿,尚均钮 但是没走两步,赵赟却突然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问道,“吴哥,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儿么?” “怎么了?” “我是想,万一有看上的东西,我的钱不够,你能不能临时借给我点儿?” “小赵同学,咱俩刚认识多大会儿啊,你好意思提借钱的事儿吗?” 赵赟:“······” “好,要是你真能捡漏好东西,可以。” “我还以为你要毫不留情地拒绝呢。”赵赟嘿嘿笑道。 “主要是我觉得你不会碰上好东西。” 赵赟:“······” “哈哈,小伙儿不经逗,走,继续逛吧。” 继续逛下去,还真是没碰上什么合眼的东西,吴夺没有,赵赟也没有。 不过,赵赟上手过一件青铜乳钉小钟,看了老半天。 这乳钉小钟是西周的样式,但不消细看,就大体能知道不太可能到代。因为这样的青铜器在华夏不要说买卖了,就是摆出来,都可能有麻烦。 真正的上三代青铜器买卖,哪怕不是刚出土、而是早就出土且传承有序,大部分也都是小圈子里来的。 而摊主摆出来这件青铜乳钉小钟,也不会明说什么;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 赵赟不上钩,看了半天,也不问价,最后就这么放下了。 “怎么?还觉得西周的青铜器让你在地摊上碰上了?”离开摊子之后,吴夺问了一句。 “这东西不是西周的,是上周的。不过,工艺不错啊,是老路子的失蜡法。”赵赟若有所思。 “青铜器工艺你也能看?”吴夺小小吃惊了一把。 失蜡法,是青铜器的铸造方法之一。 失蜡法也叫熔模法,简单来说,先用蜡做出要铸造的青铜器的模型,再在这个模型上敷出外范,这个外范得耐火耐高温。然后加热,蜡模被融化掉了,就成了一个外范“空壳”,利用这个空壳,倒入青铜溶液,凝固之后,青铜器成型。 当然,最后有的地方还得修整打磨。 “知道青铜器,还能不知道失蜡法么?”赵赟应道。 “有一种说法是,失蜡法最早是春秋时期才有,这青铜小钟却是仿西周的造型。”吴夺接口。 “不不不,商代就有失蜡法了,不过当时是块范法和失蜡法并行,以块范法为主。只是商代的失蜡法,也叫焚失法,因为有的青铜器上,还能看到范线。但西周时期,精密的失蜡法已经有了。” “哎?青铜器你懂得挺多啊?你说你一个小学生,要是喜欢个玉器瓷器漂亮玩意儿还成,这青铜器······噢,我明白了。”吴夺说着,点了点头。 这小胖子赵赟的师父,最擅长的,应该是青铜器。 “哎呀!不小心暴露了。”赵赟反应也不慢。 “没事儿,你都说了保密了,我也不会多问你。” 赵赟想了想,“吴哥,我回头问问师父。你也是高手,你俩要是能切磋,岂不是美事一桩?” “好啊,我也喜欢向高手学习。”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眼看到时间了,就此分别。吴夺去大雅斋上班,赵赟去少年宫上国学课。 吴夺到了大雅斋,进了值班室,却见邱不落已经在了,而且正在看一件东西。 “邱老,这么早啊?”吴夺一进门就笑着打了个招呼。 “小吴,来来来,看看这个!”邱不落一看吴夺来了,立即招手,随后将手里的东西顺势摆在了桌上。 吴夺上前,定睛一看,“邱老,寿山艾叶绿?” “对。这东西啊,是个老客户一早送来的。他送来的时候,我还没来呢,他就把东西留下、拿了收条先忙去了。是黄微转交给我的。”邱不落解释道,“不光是艾叶绿啊,你先看仔细。” 被邱不落摆到桌上的东西,是一方寿山石艾叶绿的印章。 寿山石,如今最广为人知的品种,怕就是田黄了。实际上,寿山石之中,品种很多,光是坑口大类就分田坑、水坑、山坑。而颜色之丰富,那就更不用说了 艾叶绿,也是极为著名的一个品种。所谓寿山石三宝“黄绿白”,指的是田黄、艾叶绿、白芙蓉。 “寿山石,洁净如玉……五花石坑,相距数十里,红者、缃者、紫者、髹者,惟艾绿者难得。”(南宋梁克家《三山志》) 艾叶绿也分品级,名贵上品则如艾叶般翠绿鲜嫩,加之通透的质地,深受文人墨客喜爱。 在明代,艾叶绿的身价其实在田黄之上。清代以后,田黄才被推为第一。 为什么呢?原因很多。但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真正产自“五花石坑”的艾叶绿,在清代绝产了! 此坑绝产以后,寿山石中的所谓的艾叶绿,则是其他矿脉中的质地和色泽相近的石材。品质肯定不如老坑,而且还有大量色淡的也被混充进来。不过明显色淡的,行家会单独称为“艾叶背绿”。 但是邱不落摆在桌上的这方艾叶绿印章,那绝对是上品,而且一眼上去,包浆润泽,不是新玩意儿。 这方印章是方章,高约八厘米,底边直径大约两厘米;龙钮,钮印结合处,巧雕波浪;龙出波中,作欲腾之势。 波浪下方,印章之上,还浅浮雕了一圈锦纹。 印面无刻,说明这印章雕钮成形之后没被用过。 这印钮极具功力,龙的姿态夸张而又精妙。 吴夺拿在手上,细细看这龙钮,心中不由暗叹,这东西不消看别的,就这雕工,那也能值上一笔! 就连这印章上的一圈浅浮雕锦纹,都如此精美生动。 嗯? 吴夺在端详锦纹的时候,突然现有一处和其他地方的纹饰不同。 再细看,此处的锦纹之中,居然暗藏了两字小篆! 尚均。 “怪不得!大名鼎鼎的尚均钮?”吴夺不禁脱口而出。 周彬,字尚均,清代康熙时期寿山石雕刻大家,其中所雕印钮往往极为精妙,广受推崇,被称为“尚均钮”。 邱不落微笑颔,“要不然我能这么重视么!不过,落尚均款的印章,高仿太多,务须小心谨慎啊!” 第244章 黑市来货   周尚均的作品名重一时,在清代有不少被收藏进宫廷之中。乾清宫珍藏的“螭虎钮”,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曾在伦敦展出,备受瞩目。   “邱老,这位老客户要价不低吧?”吴夺一边问,一边准备好好听听了。   “可是不低,要价六百万。”   “啊?这印章体量又不大。我记得,就算周尚均传世的田黄印章,拍价过六百万的也不算多。”   “但是周尚均的印章作品,还没出过艾叶绿的拍品呢。你先仔细看完,有了鉴定结论再说吧。”   “好。”   吴夺最后鉴定完毕。   确实是周尚均亲工的真品。而且,出乎吴夺的意料,他竟然还听到了一点儿和周尚均无关的后世的传承。   这方印章,后来曾为康熙的孙子、乾隆的堂弟弘旿所得。   爱新觉罗·弘旿,也算是个书画家,学习董邦达比较多;乾隆挺喜欢这个堂弟的画,《石渠宝笈》收录过三十多件。   弘旿有一次一下子得到了两方周尚均的作品,都是龙钮,一方田黄印,一方艾叶绿印;其中的田黄印他用了,刻了“恕斋”的印文(弘旿号恕斋)。   而这一方艾叶绿印,他一直收藏,没有刻用;却在其死后,散失到了民间。   “邱老,这艾叶绿龙钮印,我看没问题,就是周尚均的亲工的真品。”   邱不落点点头,“我也看不出问题。特别是落款,仿作一般不会托大,往往只在竖面刻八分体‘尚均’或者‘周彬’二字。”   “对。”吴夺也对落款极为欣赏,“这方印章上,将小篆‘尚均’二字巧刻在了锦纹之中,设计精妙,刀法绝伦,仅凭这一点,也是大师的工手。”   邱不落皱了皱眉,“鉴定为真,咱俩都可以负责。只是这价钱,就算物有所值,也没什么利润了。”   “六百万的标的,肯定得胡总拍板。”吴夺应道,“不过这东西的下限好估,但是上限还真不好说。周尚均的印章,价格落差也挺大的。两三百万的相对常见,但最高的,也曾经有过千万的不是?”   “这艾叶绿,确实很特别,而且老坑在清代就绝矿了。”邱不落点点头,“行,那我交给黄微,说明情况,让她向胡总汇报吧。”   刚忙完这事儿,接着又来了送东西的客户了。   这一上午,还比较忙,迎来送往三波人,东西有好有坏,有真有假。   不过,有一件康熙官窑豆青釉的蒜头瓶,收得挺顺利。这康熙官窑蒜头瓶无款,但是开门,买家急等钱用,开价不高。   午饭后,胡允德来了,又一起在他办公室看了看这方艾叶绿龙钮印。   “老邱,小吴,你俩是一致确定?”胡允德看完之后问道。   两人都是点了点头。   “李先生是老客户了,买过不少,也出过一些。”胡允德点点头,“行,我看也没问题。不过这个价儿是有点儿高。我再单独和他谈价吧,看看能不能落一落。”   说完这个事儿,邱不落笑道,“胡总,有个老朋友从外地来了,今天我早走一会儿。”   “老邱你的朋友要是到了,现在走就行。小吴在,我下午也不出去了,没事儿。”   “那我真走了?”   “呵呵,你呀,这有什么?谁还没有个事儿啊,再说你忙了一上午了。”   邱不落走了之后,胡允德关了办公室的门,递给吴夺一支烟,“小吴,最近有空么?”   “最近,怕是最有空的时候了。”吴夺笑笑。   可不是,老财主回家了,化肥跟着走了,就连宁霜,都忙“大项目”去了。   “那好,下周能跟我一起出趟差么?”胡允德吸了一口烟,“时间不好说,不过从出到回来,最少也得三天;估计下周二走。你看看你的情况。”   “问题不大。德叔,咱去哪里?”   “鹭岛。”   “鹭岛?”   “怎么了?”   “没事儿,我还以为去什么瓷都、玉都之类的地方呢。”   “章老在鹭岛有个熟人,从台岛收了一批货,参差不齐,一般的和有瑕疵的都已经打包出了,剩下的说是挑出来的精品,我们这次去挑货收货。”   吴夺一听,“这个差出得不孬,这么说,能看不少好东西呢!”   胡允德点点头,“是不少。给我反馈的情况是,金铜器有十件以上,玉器有二十件以上,瓷器有二十件以上,书画有三十到五十件;另外,还有一些杂项小品。”   “这么多?”饶是吴夺有心理准备,还是很吃惊,“这,还是已经把一般的和有瑕疵的都出了之后的?”   胡允德笑笑,“实际上呢,章老的这个熟人,不过是个代理人,背后有好几个大股东的。而且吧,他们从台岛收货,是那边黑市出来的通货,价不算高。”   “黑市来的东西也能收?”吴夺不禁又问。   “台岛的货主,是从黑市收来的东西,卖到鹭岛,却是合法的。没有点儿的能耐,做不了这种生意的,台岛的货主,能从黑市收货,就有能力洗白,不然客户也不买账不是?”   胡允德顿了顿,继续解释道,“而且台岛的这个黑市,没有鬼货和贼货,主要是非正规渠道流到台岛的东西。这里头,倭国来的占了相当一部分。”   所谓鬼货,指的是出土文物;所谓贼货,指的是盗抢骗等非法手段来的赃物。   “明白了。”吴夺点了点头,“那鹭岛的老板干的不算坏事儿,也是一种回流嘛!总比从台岛再流到国外强。”   “哈哈哈哈。”胡允德大笑,“不过,如今的仿品猛如虎,不管什么渠道,一样可能有赝品。这批所谓挑出来的精品,该有的坑,估计也少不了啊。”   “放心德叔,我一定打起精神来。”   “嗯。咱们这次去是宁缺毋滥,只买真正的精品。不过,到时候,可能不止咱们一个买家。所以看东西的时候,稳准快很重要。”   吴夺点点头,“对了德叔,这次出差就咱俩么?”   “对,就咱俩。”胡允德应道,“这次主要就是靠眼力。安保他们负责,托运有专业的流程;咱们空手去空手回。” 第245章 吴邦佐,一只耳(大碗)   “好,德叔,那我就照周二走来准备。”   离开胡允德办公室,吴夺回到了鉴定师值班室,邱不落已经走了,就剩他一个人值班了。   临近下班一个小时,胡允德接到章成锦电话,有事也提前走了。   不过这个时候,店里也没啥顾客了,一点儿都不忙。   吴夺还是到了下班的点儿才走,刚走到大厅门口,就见门外进来一个人。   进了门,和吴夺打了个照面。   这个人看着有五六十岁的样子,年纪不小了。剃了个光头,他的头应该很浓密,从头皮上的青茬就能看出来。   五官长得很硬朗,而且身材也保持得不错,挺结实的感觉。   他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很松垮的休闲西装,牛仔裤,翻毛皮鞋。手里拎着个样式普通的黑色皮包,鼓鼓的。   “请问,你们收东西么?”光头男直接问向打了个照面的吴夺。声音很好听,富有磁性。   “可以,您是有东西要出手?”吴夺点点头。   此时,值班的店面组长黄微也迎上前来,介绍道,“先生您好,这是本店的鉴定师吴先生。”   “小吴先生你好,那就看看?”光头男微微一笑。   吴夺应了一声“好”,又对黄微说道:“黄组长,这都下班了,我自己来吧,你忙你的。”   这时候来了客户,大家都得晚下班,吴夺的意思是黄微不用一起招呼了,先去忙工作收尾的事儿,这样就能早点儿结束。   黄微笑着点点头,“辛苦。”   吴夺领着光头男到了会客区。   落座之后,光头男直接拉开了皮包,从里头取出了一个方形锦盒。   这个锦盒有些破旧,边角都有磨损,锦面不少地方还抽丝了。   锦盒这东西又不贵,卖东西都讲究个卖相,一般都会换个新的锦盒。这旧锦盒给人的感觉不怎么舒服,这又不是贵重木料的盒子,越老越好。   不过,当光头男从锦盒里拿出东西放到桌上,吴夺的眼前却不由一亮。   这是一只铜香炉。   宣德炉中的经典造型之一,蚰耳簋式炉。   蟹壳青色,包浆熟润。   这只蚰耳炉的尺寸,腹径在十八厘米左右,高度在十厘米左右。   微微侈口,平沿;收颈鼓腹,圆底圈足,略显外撇。   双耳是很简洁的蚰耳,上出颈,下收于腹部。蚰耳这个称呼,主要是耳形像一个弯曲的蚰蜒。   光头男注意到了吴夺眼神的变化,抬手示意,“请上手。”   吴夺嗯了一声,先是弯指轻轻弹了一下。   吴夺在铜香炉上的眼力比起玉器和瓷器来,逊色许多。不过,一些基本的东西还是清楚的。弹一下,主要是为了听听声音,有助于鉴定铜质。   声音清越,不错。   上手,分量很足,坠手。   这铜香炉应该是紫铜为主,也肯定加过其他贵金属,否则不会是蟹壳青色。只是以吴夺的水平,还不能精准鉴定具体有哪些。只是,蟹壳青这种颜色,最起码含银。   翻看底款之前,吴夺心想,不会是“大明宣德年制”的款儿吧?   那就是冲着标准的宣德炉去的。   传奇一般的宣德炉,若是在市面儿上碰到,吴夺的第一印象,那肯定不会是真品。   不说别的,眼下,比较权威的真品,也就故宫有两件,台岛故宫有四件。   为什么说“比较”权威呢?因为就连这六件,还有分歧,有专家认为不是宣德三年的真品。   又要说宣德了,宣德一朝,好东西怎么就这么多呢?   大明宣德三年,皇帝朱瞻基指示进口了一批红铜。红铜和紫铜基本一个意思,大致就是指纯铜。   这批纯铜是从暹罗(泰国)进口的,但是朱瞻基还嫌不够纯,吩咐下去,继续冶炼。   先是精炼六遍,耗掉了近一半铜材;但是朱瞻基依然不满意,进一步要求:不光要去杂,还要加精。   于是,又精炼了六遍,同时加入了金、银等十余种名贵的金属,这才最后备好了制造宣德炉的原材料。   这批原材料,被称之为风磨铜。这批风磨铜,一共做出了三千件左右的铜香炉。   宣德三年做出的这三千件铜香炉,才是真正的宣德炉。   六百年过去了,传世的宣德炉如凤毛麟角,难得一见。不过,从明代到现在,各种仿品却遍地开花,有高有低,有精有粗,多到随便逛一个古玩市场,很容易就能找到“宣德炉”。   结果,吴夺翻看足底的款儿,并不是“大明宣德年制”。   而是:大明宣德五年监督工部官臣吴邦佐造。   楷书,工整秀丽,俊朗雅健。   吴邦佐是什么人呢?吴邦佐是宣德三年制造宣德炉的监工。   制造宣德炉,除了宣德皇帝高屋建瓴之外,还有两个极为关键的人物。   一个,是工部侍郎吴邦佐;另一个,是御用工匠吕震。   如今,真正的宣德炉见不到,但是“吴邦佐造”的仿制品,还是能见到的。   “吴邦佐造”宣德炉,也是历史上等级最高的仿制品。   高仿中的领头羊,从未被越。   这是当年完工宣德炉之后,吴邦佐对此念念不忘,后来在皇帝许可下,又收集材料,召集工匠,6续仿制过不少宣德炉;这其中,以宣德五年的那批、落款为“大明宣德五年监督工部官臣吴邦佐造”的,最为精良上乘。   虽然比不了真正的宣德炉,但同样不是凡品。   以至于,后世竟也出现了大量仿“吴邦佐造”的高仿。   实际上,即便是真正的“吴邦佐造”,如今存世同样很少。而且,“吴邦佐造”也算是宣德年间的“宣德炉”,只是比不了那三千件“真宣”罢了。   如今,一件“大明宣德五年监督工部官臣吴邦佐造”的真品,有时候竟也能叫到千万的高价。   拿着这只蚰耳炉,没“听”之前,吴夺还是有些头大的,因为这件高仿宣德炉的“吴邦佐造”,也可能是一件高仿。   但吴夺对此,尚无精准的眼力。   还是得听啊······   吴夺刚听完,光头男就开口了,“小吴先生,你看得很仔细。巧了,吴邦佐还是你本家呢。”   “是啊,巧了。不过我这辈子,指定是不可能混上副部级了。”吴邦佐当年是工部侍郎;尚书是部长,侍郎算副部长。   光头男笑了。吴夺的话并不是卖乖,只是告诉他,他对吴邦佐是了解的。   “怎么样,能收么?”光头男笑过之后,接口问道。   “还忘了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权,权力的权。”   “噢,权先生,不知道你想什么价儿出呢?”   “你能看到什么价儿?”   “别的事儿好说,价钱这东西,得分人。您要割爱,还是您先报价吧。”   光头男想了想,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吴夺笑而不语,就等他说话。   他说了,“怎么样?”   “权先生,我们这又不是地摊,咱就不打哑谜了好吧?”吴夺应道。   “这不是打哑谜,货卖与识家,你若是不懂,本来也没法儿谈价。”   吴夺就此将这件蚰耳炉放到桌面上,“好吧,您的意思是,一百万?”   光头男一听,微微皱眉,“小吴先生,你应该知道宣德炉的行市啊?”   “我确实知道一些。”   “那你的意思是,这件不真?不是宣德年间吴邦佐造的东西?”   “权先生,您这话说得有点儿直白。不过,这一点,我也可以定论,确实是宣德五年吴邦佐造的东西。”   光头男的表情凝重起来,“既然能定论,怎么还会觉得我会只要一百万?”   “一百万,我也是按多了报的。而且确切地说,不是我报,是我揣测您一个手指的意思。”   “那你能出到多少钱?”   “这个我得请示领导。”吴夺顿了顿,“因为,不知道领导对残器有什么看法。”   “你说什么?残器?”   “这话我本来是不该说的。但是,我感觉,您肯定清楚!”吴夺的面色开始变得冷峻起来。   这件蚰耳炉,有一只耳,是后补的!   若是原耳断裂接补,价值上还不会打这么多这折扣;但是,这只蚰耳炉,是彻底没了一只耳,现代工艺补耳又做旧的。   什么时候补的,吴夺听不到;但是,吴夺能听到不是原先的耳。   不过,实事求是地讲,炼铜耳、补上去、再做旧的一系列手段,委实是很高明,不仅铜色皮壳肉眼看不出端倪,而且吴夺也丝毫看不出接口痕迹。   如果光头男事先知道“一只耳”,那么,他就是来投机的!   “我清楚什么?为什么我肯定清楚?”光头男不急不躁,反而微微一笑,徐徐问道。   “不要这样,权先生,就凭大雅斋这个名号,鉴定师也不会滥竽充数。您一看就是个行家,话里话外的,也能感觉到您是知情的。”   “有意思。”光头男身体往后一靠,倚在了沙背上,“那我再问你,你说残器,哪里残了?”   吴夺点了点其中一只耳,“后补的,而且时间不长。”   “也不能你说后补就后补,总得说出个依据来吧?”   吴夺肯定说不出来,不过,这又不是帮人鉴定。   “只说后补,已然足够。”吴夺笑道,“权先生,看您也是个懂行的人。所谓依据,那就是鉴定秘诀,这能随便说出来吗?”   “这么肯定?”光头男追问。   吴夺却摆摆手,“好了,权先生,既然话都说明了,那么这东西,只能当缺了一只耳的残器收,如果你一个手指的意思是一百万甚至更低,那么还有的谈。但如果是一千万,那就没得谈了,也不需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光头男摸了摸光头,随后将这只蚰耳炉收进锦盒,“好,炉子的事儿不谈了,这段结束。”   “权先生,您还有别的事儿么?”   “有。”光头男将锦盒又收进皮包,“今晚有空么,我想请你吃个饭。”   “权先生,咱们素不相识,这怎么好意思?再说了,无功不受禄。”   光头男突然压低了声音,“你有这般眼力,又姓吴······难道,不值得请么?”   吴夺的坐姿陡然一直,“权先生,什么意思?”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光头男旋即起身,“你也应该下班了吧?一起走怕引起误会,我的车停在赤霞山四号停车场。”   吴夺沉吟片刻,“好。权先生,看来,你今天就是来找我的,而不是送货。”   “怎么说呢,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因为我来之前没想那么多。”光头男笑了笑,“先走一步。”   光头男走后,吴夺对黄微说明了情况。   不涉及光头男,就事论事,点出这“宣德炉”是修补一只耳的残器,所以价高不能收。   “这个老男人不像个好人,别看长得还行,但剃了个大光头,手腕上还有纹身。”黄微对他印象不佳。   黄微一向观察细致,善于待人接物。这个自称姓权的光头男,手腕内侧,确实有一个纹身,吴夺也注意到了,是青铜器上常见的饕餮纹饰。   吴夺离开了大雅斋,过了马路,又走到了四号停车场。   光头男的车,是一辆破旧的红色马三。   吴夺上车之后,光头男一边动车子,一边说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权浩然。”   “权先生的名字大气。”吴夺此时也不好不报,“吴夺,口天吴,夺取的夺。”   “嗯,你的名字也挺特别。”   “权先生,你有什么话想说,不如在车上先开始吧。”   “哎?在车上,感觉不好。还是边吃边谈吧,咱们是去吃饭,又不是我吃你。”   吴夺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多话。   吴夺之所以能应权浩然的饭局,自是因为他后来那句话别有深意。   眼力······姓吴······   吴夺不禁就会想到吴镝和吴大志。不过,眼下还不知这权浩然是敌是友,须得小心一点儿。   正是下班的晚高峰,路上稍微有点儿堵。好在路程不远,半个小时后,红色马三开进了一处开放式小区,找了个停车位停了车。   “我就住这个小区,饭店在前面的厚安里。”   吴夺跟着权浩然走到了厚安里街上的一家饭店门前。这条街不宽,不过这家饭店门脸不小,且有上下两层。   大门口上方挂着大大的牌匾:赵记私房菜。 第246章 搭档   吴夺倏然间站定,看向权浩然,“权先生,您不会就是赵赟的师父吧?”   权浩然没有回答。   因为不需要他回答了,赵赟出来了。   他嘻嘻笑着迎上前,“师父,吴哥,二楼包间请。”   权浩然摸了摸赵赟的胖脑袋,“小赟,你没有夸张,你的这位吴哥,眼力绝不在你师父之下。”   “吴哥,介绍你给我师父认识,那可是经过你同意的啊?”赵赟又嘿嘿笑着对吴夺说道。   “我是同意了,但我没想到你师父找上门来了。”   “他年纪小,我只是怕他被人骗了,结果······”权浩然抬抬手,“进去说吧,这里说话不方便。”   吴夺跟着上了二楼,进了包间。   “你爸呢?”权浩然进了包间之后才问赵赟。   “他和我妈去我姥姥家了,师父,我就是见了吴哥说清楚,这也得走了。”   “行,你走吧,正好你在我们说话也不方便。”   “额。”赵赟挠挠头,“太伤人了。”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听。”   “好吧。师父再见,吴哥再见。”   赵赟走后,一个女服务员拿着菜单进来了,“权师傅,上什么茶?”   师父和师傅同音,吴夺可没闹明白,心道,好家伙,服务员也都跟着叫“师父”了。   权浩然笑道,“让吴先生点吧。”   吴夺连忙应道,“我无所谓,权先生,咱们主要是谈事儿,茶水和菜品,您看着来吧,酒我也不喝了,来瓶可乐就行。”   权浩然也没再谦让,三下五除二点了个菊花茶,四菜一汤。   服务员走出房间,权浩然立即解释道,“她叫我师傅,是因为我是赵记私房菜的大厨。”   “原来如此。”吴夺笑道,“看来今天您休班,尝不到您的手艺了。”   “我做菜的手艺,跟铜器的手艺没法比,就连我铜器的手艺你都能看破,做菜就更不能献丑了。”   吴夺不由一震!   听他这意思,蚰耳炉的一只耳,是他做上去的?!   有这种手艺,还干哪门子厨子啊?   权浩然此时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弹给吴夺一支,“抽烟么?来根华子。”   “我抽不了粗的,都是细杆儿,各来各的吧。”吴夺摸出自己的烟点了。   两人各自抽烟,没多话,仿佛都在想着什么。   菜品上齐,关了包间的门之后,吴夺这才开门见山,“权先生,听您的意思,这蚰耳炉的缺耳,是您亲自补的了?”   “是我的工手不假,不过东西不是我的。二十多年前,我答应补补看,可惜我直到十年前才大功告成,原主却不见了。”   吴夺单刀直入,“这么说,这个人,也姓吴了?”   “对。”权浩然点点头,“你这么干脆利索,是不想吃我请的东西了?”   吴夺笑笑,夹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可乐,“权先生,你就直接说名字呗,看看我认识不认识,能帮上您的我就告诉你,要是不认识,那我没办法。”   “吴镝。”   吴夺因为之前已经思虑过,所以现在并没有太大吃惊,“权先生,您和吴镝,以前是朋友?”   这位权浩然,看起来应该比吴镝的年龄略大,也差不了太多。不过,他的身份好像有点儿不靠谱。   先,名不见经传;再者,吴镝以前主要在燕京活动,怎么会找他修补一件“吴邦佐造”宣德炉?还有,他现在并不在古玩圈里混,身份是一个厨子。   “据我所知,他没有朋友。”权浩然目光幽然。   “那您和他?”   “搭档。”   “搭档?”   “搭档的意思就是,在某一件事情上,我们达成了合作约定。不过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而且,他已经失踪二十多年了,这件事没了他,也不可能完成了。”   吴夺想了想,“也就是说,这件蚰耳炉,和您说的这件事情无关了?”   “对,一码归一码。”   “您知道了我的姓名,才特地拿着这件蚰耳炉去大雅斋?”   “我之前已经告诉你了,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因为一开始,我只是怕赵赟碰上什么江湖骗子。我带这件东西去,是因为我手头没什么太难鉴定的东西,而且我也不可能卖。”   权浩然说着,又点了一支烟,“但是,我没想到,你的眼力如此了得!我这才去想,你和吴镝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吴夺点点头,“合情合理。”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我知道这个人,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间销声匿迹。”   “你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么说吧,我听过他的事情,但却从来没见过他。他为什么销声匿迹,我更是一无所知。”   权浩然叹气,“是啊,二十多年了,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吴夺不由又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要在齐州等?据我所知,吴镝当年是活跃在燕京的古玩圈子里的。”   权浩然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吴夺一看,“不好意思,问多了。”   “行了,该交流的都交流了。咱们认识也算一个缘分,吃菜吃菜。”   吴夺点点头,“权先生,话又说回来了,您有这般眼力和手艺,却做起了大厨,我实在是不解。”   “这有什么不解的?我的手艺又不止一样,大厨工作之余,不影响干别的。倒是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眼力,才让我不解!你不要告诉我没有师父,自学成才。”   “还真是自学成才,您不信我也没办法。”   权浩然笑了笑,“要是没有吴镝这种人,我还真不信。不过,你和吴镝除了眼力,别的一点儿都不像,特别是你比他圆滑多了。”   “圆滑?”吴夺也笑了笑,“我怎么听着不像什么好评价。”   “没这个意思。”权浩然喝了口茶,“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他。”   吴夺认真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要说他和吴镝没关系,那不对,因为毕竟算是他堂叔,只是他和权浩然萍水相逢,不能透底。但是,他却又不认识吴镝,连见都没见过。   权浩然就此不再提吴镝,和吴夺闲聊起来。   期间,权浩然问起,吴夺说老家还有个爷爷,权浩然却并没有特别在意。 第247章 饕餮   吴夺心想,由此看来,这个权浩然,虽然当年和吴镝关系不一般,但是和老财主,似乎没什么交集。   不然,在这个交流的基础上,应该有所关注才对。   不过,吴夺还是觉得,回去之后,应该向老财主打听下这个权浩然。   而权浩然对吴夺,一开始是听赵赟说起,夸得天花乱坠,便担心是个骗子,故而前去验证一番,结果确实是大雅斋的鉴定师,而且眼力果然非同寻常,那么也就不担心赵赟和他来往了。   就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吴夺惊人的眼力,而且姓吴,联系到了吴镝,进而相邀相询。   但是,吴夺虽然不否认听说过吴镝的事儿,却对失踪的原因和失踪后的情况毫不知情,那对权浩然来说,也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权浩然对吴夺的眼力很是赞叹,吴夺亦然。同时,吴夺对权浩然的手艺,那也是佩服得紧。所以,除了赵赟和吴镝之外,两人也能聊些古玩上的事儿。   饭局快收尾的时候,权浩然指了指吴夺随身带的包,“听赵赟说,今早你还捡漏了一件玉壶春?”   “见笑了。”吴夺便就从包里拿了出来。   权浩然的最强项,肯定是铜器,不过,他在瓷器上的眼力也不弱,看了东西之后简单点评了几句,吴夺也能窥豹一斑。   这顿饭时间吃得不算长,可也不算短;不算亲热,可也不算寡淡。最后,两人还互留了联系方式。   吴夺回到家里之后,简单梳理了一下这个过程,便连通了老财主的视频通话。   画面先出现的,却是化肥的屁股。   它正趴着呢,老财主招呼了它一番,它才将脑袋对向屏幕。   “爷爷,化肥还听话吧?”   “你这不是看到了么,挺好。”   化肥对着屏幕上的吴夺歪头看了看,接着叫了两声,便又趴着了,延续了它蛋腚的风格。   “爷爷,今天遇到一个人。”吴夺接着便道,“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   “噢?怎么个意思?”   “这样,我把整个过程先给您说一遍吧。”吴夺随后便陈述了一番。   “权浩然?”吴大志皱眉凝思,“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会不会是假名?”   吴夺听了,不由一拍大腿,“对啊,我还真没细琢磨这事儿!”   “先别忙赞同。虽说他有如此眼力和手艺却寂寂无名,有点儿不太正常,但也不尽然。高手隐然于闹市,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和我镝叔是搭档,好像约定要干一件很重要的事儿,结果没完成镝叔就不见了,他自己也完成不了,就此搁置了······您说,会是什么事儿呢?”   “这我怎么知道?”吴大志想了想,“应该和古玩有关。而且他有铜器上的手艺,那又可能和铜器有关。”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再具体的,确实不好猜了。”   “吴镝干过的事儿、认识过的人,我肯定有很多不知道的。既然他也不知吴镝为什么失踪,说明他们约定之事,应该和吴镝失踪无关。而且若他有心隐瞒,你更无从得知。”   吴大志随之提醒:“所以啊,你小子就别瞎琢磨枉费神了,好好干你的活儿,提升眼力、积累经验!”   “好吧,爷爷。”吴夺说着,忽而想起漏了一件事情,“对了,爷爷,这个人的手腕内侧、靠近手掌的地方,有一处纹身,是青铜器上的饕餮纹饰!”   这一点,吴夺吃饭的时候没问,差点儿忘了。主要是吃饭的时候,这个纹身好像没再引起吴夺的注意。实际上,是权浩然刻意有所回避和遮掩。   “什么?你说说大小和样子。”   “能比指甲盖大一点儿,不怎么复杂,边框是方的,里头就是一个饕餮兽面。颜色是青绿,嗯,和铜器绿锈有点儿像。”   “左手右手?”   “左手。”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吴大志眯起了眼睛。   “啊?是谁?这个纹身很出名么?和我镝叔真有关系?”吴夺连珠炮一般问道。   “左腕纹饕餮······那他,很可能就是中原洛州丁十一的徒弟王铿锵!”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儿啊?爷爷,听得我云里雾里。”   “丁十一是洛州铜器圣手,所仿上三代青铜器堪称以假乱真,所仿宣德炉也让人极难分辨。不过,他在九十年代初就去世了,如今圈里知道他的人并不多。   据说,丁十一的独生子死在了他前头,白人送黑人,儿子却又只有一个女儿,无甚天赋,加之老派手艺人传男不传女,于是便正式收了一个徒弟,也是唯一一个徒弟,王铿锵,尽得真传。   但是,王铿锵在师父死后,离开洛州,行踪不定。”   “王,权;浩然,铿锵。好像有那么点儿意思呵。”吴夺就此对比了一番。   “别瞎琢磨了,他有心化名,怎么化都无所谓。不过,我也没见过这个人,只是听说他左腕纹有饕餮;加上你说他手艺如此了得,应该差不多了······”   吴夺刚要接话,吴大志又道,“还有,你说他现在是一个厨子。我听说王铿锵除了铜器,还很擅长烹饪;所纹饕餮,便兼具了青铜纹饰和贪于饮食两种意义。”   “那这个王铿锵,和我镝叔有没有事儿,您也不知道了?”   吴大志点点头,“吴镝从来没跟我说过。不过这也很正常,我早就给你说了,他的心思深,能不多说,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爷爷,那他,我以后怎么对待?”   “你怎么想的?”   “哎?爷爷,你好像对我的态度有所改观啊。不是命令,而是征询了。”吴夺咧嘴一笑,“敬而远之?”   “臭小子,真是这么想的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现在看,他和吴镝的约定与吴镝失踪无关,但你还是很好奇他们当年到底有什么约定,对不对?”   “对。但,好奇是好奇,有时候必须得压抑住好奇,好奇害死猫嘛。”   吴大志想了想,“这个人,除了有点儿低调神秘,没什么恶名。你既然认识了,他在铜器上的造诣,倒是值得你学习······”   吴夺应道,“嗯,不管他是权浩然,还是王铿锵,他在铜器上的造诣,的确是令人叹服!”   “我并不反对你和他接触,不过,分寸得掌握好。”   “行,听您的。那我和镝叔的关系,也不能告诉他对吧?”   “这也不是绝对的,现在不合适,但也得因时制宜,万一你们最后成了知己,那还能不告诉么?”吴大志顿了顿,“这样,你把他的联系方式也给我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第248章 九鼎 “您如果想认识他,我也可以介绍啊。”吴夺应道。 “所谓不时之需,就是现在不用,以后说不定会用到。现在,先不用介绍。” “好,那挂了之后我给您过去。” 结束了视频通话,吴夺将权浩然的联系方式给吴大志了过去。 实际上,这件事情让吴夺有些晃神。 不仅仅是有关于吴镝,而是他愈感觉到,这古玩行里的水,比他想得还要深。冷不伶仃冒出一个厨子,居然还有这般身份,而他还曾和吴镝是搭档,他们当年一起要做的事情,自己居然连想都想不到! 吴夺一时还没有睡意,靠在沙上,顺手开了电视和网络机顶盒,搜了个文物纪录片系列,随手点开了最新一期。 电视机中,传出了一个浑厚悠长的男中音: “九鼎,已经成了华夏的代名词之一,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夏商周三代,九鼎被奉为传国之宝。战国时期,楚国有“问鼎”之事,秦国有讨鼎兴师之举。” “而在战国时期,九鼎却神秘地消失了。后世的帝王们,屡次寻找九鼎,却一直未果。同时,也生了多次重铸九鼎之事,武则天,宋徽宗,都曾重铸过九鼎。” “重铸的九鼎,和真正的大禹九鼎,自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数千年来,大禹九鼎是否依然存在、究竟去向何处,已然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对大禹九鼎的猜测和找寻,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民间高人,都曾做出过不懈的努力,但时至今日,依然未能破解。” ······ 吴夺定神。最新的这一期,是关于“九鼎”的。 夏代的事情,史料记载实在有限。而最早记载九鼎的史料,是春秋时期的《左传》;后来汉代的《史记》中,也有明确记载。但这些史料,和夏代终究是相隔太远,真实性依然有待考证。 《史记》云: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 夏朝灭亡,九鼎为商王所得;商朝灭亡,九鼎为周武王所得,迁于镐京。 后来,周成王在洛邑营造新都,又将九鼎安置于此,被称之为“定鼎”。 再后来,九鼎却神秘消失了。 关于何时消失,说法不一;其中,在战国时期消失,拥有相对较高的认同度。 不过,即便是战国时期,也有两个说法。 一个说法是在周显王时期。周显王时期,秦国曾派兵“抢鼎”,周显王借齐国之兵打退了秦兵。而九鼎,却沦没于齐国泗水之下,就此再无踪影。 另一个说法是,秦昭襄王灭掉东周之后,就此得到九鼎,随后便将九鼎迁往秦地。结果,就在迁移途中,九鼎没了。 象征至高无上的九鼎神秘消失,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乃作传国玉玺以示皇权。 吴夺很认真地看完了这期纪录片。 但实际上,这个纪录片也并没有确切的结论,只是引用已有的史料和采访相关专家的说法,展示一些九鼎涉及的地理风貌和一些通过构想设计出来的图片。 有些史料还相互矛盾,有些专家的说法也彼此存在争议。 甚至,就连“九鼎”到底是九只鼎,还是刻画九州的一只鼎,也都存在争议。 看完之后,吴夺点了一支烟。 仿佛是不由自主地,他想到了宁霜说的“大项目”。 这其中,有好几个项目组。宁霜去了长安,正是秦地;还有人去了青都市,而古泗水,就在如今青都市的大范围内。 国家考古队的大项目,难道是寻找大禹九鼎? 宁霜早就说了不能透露,吴夺也不好问她。但是,吴夺却又想到了吴镝和权浩然当年的“合作”······ 如果权浩然就是老财主说的王铿锵,铜器上手艺了得,十分有利于找到九鼎之后的保养和修理。 吴镝和王铿锵,当年难不成也在寻找九鼎? 吴镝的销声匿迹,会不会和九鼎有关? 这件事情,权浩然不说,很难得到答案。但是,想到这里,吴夺却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当时,卖给他太极砚的老者说白杨村风水好,他事后和老财主交流,随口问白杨村不会真有什么风水龙脉吧?老财主似乎没好气地说,不仅有龙脉,聚龙河底下,还埋着大禹九鼎之一的青州鼎呢。(参见第14o章《剪不断,理还乱》) 当时吴夺只当是玩笑话,可是现在勾连起来想想,老财主本来是海州人,为什么后来要到青都市茂岭县的白杨村定居?且一住就是二十多年? 难道他也在寻找九鼎? 宁霜参与的“大项目”,这个没什么可费思量的,如此重大的历史文物悬案,国家进行考古调研很正常。 而吴镝、王铿锵,还有自己的爷爷老财主,他们到底是不是也在寻找九鼎呢? 如果是,这三个人,当年为什么没有形成合力呢? 吴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思索之中,一时难以自拔。 “嘶······” 因为太过专注,一支烟燃尽,烫了吴夺的手。 吴夺摁灭烟头,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了。 不对!如果他们真的都是在找寻九鼎,那吴镝应该是和老财主有合作的!老财主精通风水堪舆,吴镝在这方面,肯定不如他! 只是,老财主一直在瞒着自己? 所谓的“走南闯北”,所谓的“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就不是在盗墓!或者说看似“盗墓”,实际上,是在找寻九鼎! 那,会不会是老财主和权浩然也很熟悉,又瞒着自己呢? 不太像,不然他也不会多此一举,让自己一个联系方式给他。 “他们三个人······”吴夺从烟盒里拿出三支烟卷儿,摆在了茶几上,指了指中间一支烟,“吴镝是主将。” 又指了指前面一支烟,“老财主,算是先锋。” 最后指了指后面一支烟,“那么,权浩然······后勤?” “应该是这样了!”吴夺一拍大腿,“老财主和权浩然,不熟悉是有可能的!因为,权浩然只负责找到九鼎之后的保养和修理!但是九鼎却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吴镝和他的合作,只是一个约定,还没有开始!而吴镝和老财主,才是真正的寻找组合!” 第249章 秘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当年的“双吴寻鼎”组合,没有成功;而吴镝销声匿迹之后,那就更不太可能成功了。   而权浩然这个“后勤”,这些年来找不到吴镝,估计处于“按兵不动”的状态。他现在的生活,更像是已经脱离“寻鼎”了。   不过,老财主应该是得到了一些线索的,茂岭县的聚龙河就是一个关键点。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老财主依然一无所获,说明这个线索很模糊、很难有进展。没了吴镝,他只身一人,想必更为艰难。   至于吴镝销声匿迹的原因,有可能和九鼎有关,也可能无关。但即便有关,老财主也可能只知道大方向,而不知具体原因。换句话说,吴镝的消失,对他来说也没有前兆。   想通了这些关节,吴夺一时还有点儿兴奋,“爷爷啊爷爷,你一直瞒着我,原来在干这么大的一件事!”   可是,当吴夺逐渐冷静下来之后,再度回顾分析推断的过程,一时间又有种是不是想多了的感觉。   其中,宁霜的“大项目”,确实是有可能涉及“九鼎”的;但是,吴镝和老财主,却是因为自己想到宁霜之后,有点儿“上头”了,接着就给关联了起来。   不过,想多了不代表胡思乱想,这里头,还是有一定值得怀疑的基础的。   到底要不要向老财主求证一下呢?   今晚刚和老财主视频通话完,而且自己的思绪并不太稳,吴夺决定缓一缓。同时,如果真是这个情况,老财主以前一直瞒着自己,现在问了也未必会承认。   而在吴夺眼中,这个“大项目”,即便想干,也只能配合国家。   这倒不是吴夺有多么高风亮节,而是因为“九鼎”实在太“大”太“重”了!   如果尚且存世,不管是谁找到,可能都不具备“扛鼎”之力。   九鼎一旦浮出水面,绝不是仅仅用金钱价值可以衡量的。   ······   夜深了,吴夺上了床。   但脑子里一旦有这种事儿,却很难睡着。   吴夺强行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件事,但摁住葫芦起了瓢,不由又想到了化肥身上。   化肥的出生地点,会不会也和九鼎有关呢?   不过这一点和前面的事情不一样,只有一个问号,很难有什么关联可以猜测和联想了。   吴夺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隐约记得凌晨两点多了还没入睡,醒来的时候,却还不到早晨七点。   再也睡不着了,吴夺便下床洗漱,洗漱完毕,只觉得饿得慌,就出了门先去填饱肚子。   结果刚走到家属院门口,就见赵赟跑过来了,“吴哥,好巧啊!”   “巧个毛啊,你来找我作甚?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我准备七点半再给你打的,怕你起不来,没想到正好碰到你了,你住文物局家属院啊?”   昨天两人留了联系方式,但是吴夺并没有说自己住在哪里;只是他俩在公交站点相遇,赵赟估计就住在附近,他准备跑过来再打电话,结果没想到碰上了。   “对啊,吃饭了没有?我饿了,得先吃点儿东西。”   “嘿嘿,没吃。”   “走吧,我请你,想吃什么?”   “我最喜欢吃肉包子。”   “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像肉包子啊?”吴夺看着他挺可爱的胖脸,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赵赟嘟囔,“还不如说喜欢吃馒头呢。”   “你年纪不到,不会喜欢吃馒头的。”   “喜不喜欢吃馒头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咳咳,说秃噜嘴了。走吧,咱去包子铺。对了,你来找我,不会又想逛市场吧?”   “是啊,你今天有空么?”   “有空倒是有空,但是我今天有点儿累,实在不想晃悠了,以后再找个时间行么?”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硬生生拉着你去满?”赵赟很无奈。   “先吃饭,实在是饿得难受。”吴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到了包子铺。   吴夺没想到赵赟这么能吃。   这家店的包子,牛肉大葱馅的最出名,个头不小,牛肉又比较压肚子,吴夺一个身材高大的成年人,十个八个的足够了,但赵赟的战绩是十五个。   “好家伙!不够再要哈。”中间吴夺吃饱之后,看赵赟吃得那么香,“我说,昨天我和你师父吃饭,见你们家的霸王大肘子了,你一个人就能干掉一个吧?”   “小凯斯,外加一只甜皮鸭。”   吴夺竖起两个大拇指,接着又问道,“你师父既然教你,怎么不和他逛市场?”   “我师父逛市场不多,他不喜欢闹腾。”   “噢,听你师父口音,不是齐州人吧?而且我感觉,也不像东山省的。”   “对,我师父是中原省洛州人。”   “那你师娘呢?”   “我师父说早就去世了,现在年纪大了,一个人过惯了。”   “噢,怪不得背井离乡,原来是一个人。他是什么时候到你们家饭店当大厨的?”   “三年前。我师父以前那可是云游四海过的。到了齐州觉得挺喜欢这地方,市区就有山有湖,而且觉得齐州民风淳朴,就在这里定居了。”   赵赟此时吃完了第十五个包子,终于放下了筷子,但又拿起了勺子,开始喝小米粥。   “你说,你师父眼力这么高,怎么甘心当一个厨子呢?”   “用他自己的话说啊,古玩行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倦了。再说了,我师父的厨艺那也是一绝呐!”   “你师父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给你讲过没?”   “没。”赵赟摇摇头,“他就是教我鉴定。”   “你知道你师父铜器上的手艺也很高吧?”   “知道,但他说我不是那块料,只在古玩鉴定上多少有点儿天赋。”   吴夺点点头,“嗯,你这方面确实还可以。”   “唉,吴哥,你就别安慰我了,昨晚我师父又对我说了,说虽然有点儿天赋,但比起你来,这辈子是别想赶上了。”   吴夺摆摆手,“你师父这是激励你。再说了,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而你呢,古玩虽然是你的嗜好,却未必是主业。”   “吴哥你可真会说话!你这么一说,我舒服多了。”赵赟放下勺子之后,忽而眨了眨眼,“吴哥,我跟你挺投缘的,我给你说个秘密,你能保证不对第三个人讲吗?” 第250章 鼎分阴阳 吴夺喝了口水,“小赵同学,你问这个问题等于白问。我现在可以保证,但是谁知道以后呢?” “那你想不想知道吧?”赵赟又问。 “如果是关于你师父的,毕竟是古玩行里的高手,我确实有兴趣。如果是别的,类似‘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我就没兴趣了。” “我哪有什么秘密,咱俩共同认识的人也就我师父,共同话题也主要是古玩嘛。” “那你想说就说,我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渣男!”赵赟从牙齿缝里挤出俩字儿。 “我只是借用一下,两码事儿,你可别把情绪转移到我头上。”吴夺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知道,但就是因为不能保证守口如瓶,所以只能这么说了。” “你这么说,其实比一口答应还可靠,我还是告诉你吧······”赵赟看了看四周,“换个地方?” 吴夺点点头。 两人随后来到了中山公园,溜达到了一个僻静处。 “吴哥,你知道鼎也分阴阳雌雄吗?” 吴夺点了一支烟,缓了缓才道,“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大体知道好像有一种说法,三足为阳鼎,四足为阴鼎。再就是金属类的东西,也分雌金和雄金。” “噢!我师父有一只四足方鼎,那就是阴鼎了!” “你说的秘密就是这个?” 赵赟点了点头。 “你师父是铜器高手,收藏一只四足方鼎,算什么秘密?” “这只鼎很邪乎啊吴哥,有一天我在我师父家睡的,后半夜起来撒尿,他好像在卧室对着鼎说话!你又说是阴鼎,这里头,不会有我师娘的亡魂吧?” “靠!”吴夺抬手在赵赟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儿吧?没事儿吃点儿溜溜梅,别胡思乱想!” “真的!就是听不到说什么。” “你师父晚上睡觉卧室不关门啊?你怎么知道是对着鼎说话?” “他家卧室,门框上头有玻璃窗,我搬凳子踩着看的。” “你真行。”吴夺转而问道,“这鼎你师父给你看过?什么时期的?多大?” “讲青铜鼎的时候,示范过一次,说是唐代仿的夏朝的青铜鼎。我师父说很可能是李隆基时期苏西南官仿场子里的货。不大,也就一尺多高。” 吴夺点点头,在齐州的旧货市场,他也见到过一件出自那个场子的仿西周青铜簋。 赵赟又道,“还说是仿的大禹九鼎之一的青州鼎,鼎腹的上下纹饰之间,环绕刻了一圈山川河流;锈的不厉害,能看清。” 吴夺摆摆手,“大禹九鼎就是个传说,再说就算有,战国就没了,仿的哪门子啊,就是臆造的玩意儿罢了。” 赵赟点点头,“这倒是。不过我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是我师父后半夜对着那个鼎自言自语啊!” “但凡高手,可能研究东西比较痴迷,一时进入忘我的境界······你真的不要胡思乱想了!” “哎?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我怎么想不到?” “因为你的重点放到你师娘身上了。”吴夺又道,“好好跟你师父学古玩鉴定!别再瞎琢磨了!” “好吧!”赵赟挠了挠头,“我师父说了,可以跟你多学习,他对你的评价是品学兼优。” “品学兼优?这个词儿用得合不合适两说,你师父只有昨天和我接触过,就算眼力可以通过东西肯定,这‘品’从何而来?他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我师父说了,他不会看错人的。” “你师父连你都看错了。” 赵赟有点儿懵圈,“我又怎么了?” “你师父这么隐秘的事儿,结果你还给我说了。” “这不是我也怕我师父出事儿嘛,我认识的人里,就你在古玩上眼力高,跟别人也没法说啊!” 吴夺想了想,“这样,既然说都说了,你回头问问你师父,我能不能看看那只四足方鼎?” “啊?”赵赟露出憷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偷偷说我师父的秘密,回头还再告诉他?” “嗐!你别说这一出啊,他不是教你鉴定的时候展示过那只鼎么?你就说对我提过那只鼎,我挺有兴趣,能不能看看?” “这样啊,这样的话你自己问不就得了?” “我是得自己问啊。问题是,你未经你师父允许就把四足方鼎的事儿告诉我了,你先和他通个气,不是对你好一点儿嘛。” “要不,吴哥你还是别看了,就当我没说。反正也不是夏朝的鼎,就是唐代的仿制品罢了。” 吴夺笑了笑,“行。我就是征询你的意见嘛。你要觉得不合适,我肯定不能勉强。” “那你以后还带我玩儿嘛?” “两码事儿,不影响。” “好,一言为定,击掌为誓!”赵赟抬起了胖手。 吴夺和他啪啪啪了三下,“小赵同学,那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约逛市场的事儿。” “好吧。” 吴夺和赵赟分别,回到了家里。 他点了一支烟,没抽几口,就忍不住坐到了电脑前,开始搜索关于九鼎的资料。 关于“禹铸九鼎”,确实有一种说法是九只鼎分出了阴阳,“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 也就是说,有五只三足圆鼎为阳,有四只四足方鼎为阴。 这个说法,在唐代之前就有,比如晋代的《拾遗记》。 在李隆基的官仿场子里,依照这个说法,仿制或者说臆造九鼎,也不奇怪。而且,尺寸既然不大,更多的意味可能是作为模型或者观赏品。 可在李隆基之前,武则天重铸九鼎,却是奔着国之重器去的。 万岁通天元年,武则天重铸九鼎乃成。万岁通天是武周的年号之一;武则天是个年号狂魔,当皇帝才十几年,就用了十几个年号。 这九鼎实在是太大了,据说最大的豫州鼎高一丈八尺,其他八鼎高一丈四尺,九只鼎一共用了五十六万斤铜。 当时从玄武门外运进通天宫,就动用了十几万人,还有大象大牛之类的,费了好大的劲,武则天自己还写了一篇《曳鼎歌》。 真正的大禹九鼎,想想也显然不可能这么大;武则天弄了一套山寨货,却是好大排场。 第251章 为什么瞒着你 不过,武则天重铸的这九只巨鼎,也没能留下来,而且如今并没有明确的关于消失原因的记载。 有说是随着安史之乱和大火被毁了,也有说是李隆基登基后融掉了,因为毕竟这九鼎是象征“武周”而非大唐。 吴夺的视线暂时离开电脑屏幕,又开始想权浩然手里的那只鼎。 权浩然手里有一只李隆基时期的“青州鼎”,作为一个铜器高手,不算什么很奇怪的事。 大半夜的对着这只鼎喃喃自语,吴夺也能理解,就像他对赵赟说的那样,研究起来一时痴迷,进入忘我境界。 但吴夺重点想的是,他在研究什么呢? 他在铜器上造诣非凡,鉴定肯定不成问题,而且也已经定论了。他研究的,肯定不是表面上的东西。 那他研究的东西,就有可能和吴镝的“约定”有关了。 这只唐代仿制的四足方鼎,是“青州鼎”,老财主说聚龙河底埋着的,也是“青州鼎”。 根据《尚书·禹贡》,九州以豫州为中心,剩下的冀州、兖州、青州、徐州、扬州、荆州、梁州、雍州占据八方。 青州的地界,和东山省有一部分的确是重合的。 想到这里,吴夺起身,到了院子里,点了一支烟,来回踱步。 他大胆假设了一番。 如果大禹九鼎就是九只鼎,当时虽然是一起消失的,但这种“消失”会不会是一种“隐藏”? 分置九处。 每一处藏鼎之地,正对应了九州的版图。 比如青州鼎,就隐藏在东山省的范围内? 当年,吴镝和老财主会不会已经摸到了“青州鼎”的线索,甚至权浩然也都做好了得手后的保养准备,比如唐代“青州鼎”就是一个研究资料;但是,吴镝却在这时候也“消失”了,就此导致了计划的搁浅。 吴镝消失之后? 老财主就守在了白杨村? 想继续完成这个计划,却独木难支? 未能成功。 ······ 不行? 不管老财主怎么想的,必须要和他说说这事儿了! 吴夺回到房间? 关好门,拨打了吴大志的手机。 “怎么上午这个点儿来电话? 少见啊!”吴大志似乎心情不错? 言语轻松。 “爷爷,您方便说话么?” “方便,不过我要出门了,你有话快说。” “噢? 在家里啊? 您能进屋里关上门再说吗?” “臭小子到底什么事儿啊,怎么有点儿神经兮兮的?” “大事儿,您就听我的吧。” “行。”吴大志进了屋,关好门坐下,“说吧。” 吴夺略略沉吟? 还是决定单刀直入,“爷爷? 您当年,是不是和镝叔在寻找大禹九鼎?” “你说什么?” “我说? 您当年是不是和镝叔在寻找大禹九鼎?”吴夺放慢了语,一字一句重复。 “你是自己琢磨的? 还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啊?” “没有风声。”吴夺先给吴大志吃了个定心丸? 又道? “您自己还记得么,说聚龙河下面还藏着九鼎之一的青州鼎!” “我那是对你当时啰里吧嗦的没好气儿的玩笑话。” “是,也不是。”吴夺的意思是,是没好气儿的玩笑话不假,但同时也带出了真实的情况。 “臭小子,你就因为这句话,琢磨出来了我们当年在寻找大禹九鼎?” “当然不止这句话,爷爷,您要是愿意听,那我就先把整个过程说完。” “好,你说说,我听。” 随后,吴夺便从看到纪录片、联想到宁霜的“大项目”可能和九鼎有关开始,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思考过程,其间穿插了所有的现实依据,包括刚刚知道的权浩然手里的唐代“青州鼎”。 吴夺之所以不答应赵赟,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难免要和老财主“碰撞”九鼎之事,万一赵赟说的“秘密”与此有关,那就不能保守。 这件事情,吴夺从昨晚开始,一直在思虑,所以表达起来还是比较顺畅的。 说完之后,吴夺长长出了一口气。 吴大志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爷爷?”吴夺等了半天不见回应,终究得“提醒”一下。 吴大志开口了。 他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直接否认,而是问道,“小夺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瞒着你呢?” “嗐!您瞒着我的事儿还少么?”吴夺听到老财主语声略沉,便故作轻松,想缓解他的情绪。 “别的事,不需要解释。我只说这件事,而且是你进入了古玩行、知道了吴镝的事情、又将化肥送回来之后,还是瞒着你。” 吴夺想了想,“这件事,牵扯重大,知道了未必是好事,甚至可能惹祸上身。而且,这不是您一个人的事,镝叔又消失了,您不想擅自泄露。” 老财主深吸一口气,“你说的逻辑在线,也是从我为你好的角度,我很欣慰。但,果真有这件事情的话,却不是我瞒着你的原因。” “爷爷,这么说,果真有这件事情了?” 吴大志却依然没有正面应对,而是接着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事情,我瞒着你的原因,是怕你就此沉迷、虚耗一生,懂么?” 吴夺沉吟。 吴大志继续说道,“因为最大的可能是,你穷其一生,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没有什么惹祸上身,你找不到东西,哪来的祸呢?但是,沉迷在这一件事情上,到死也没有结果,一生一事无成,又是何其悲哀啊!” 吴夺叹了口气。确实,数千年来,多少人寻找未果!时至今日,找到九鼎的几率,不客气地说,几乎为零。 而吴大志,其实就相当于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如今年过古稀,此事却依然没有什么突破。 “至于你说的另一点,吴镝消失,我不能擅自泄露此事,也不存在。就算我和他有约定,是他先‘违约’,消失就是最大的违约;那我告诉自己的孙子,又算得了什么?” “爷爷······” “听我说完。”吴大志打断了刚刚开口的吴夺,“我一直反对你进入古玩行,但是你一意孤行,木已成舟,我也不想继续反对了。这古玩行,虽说也是波诡云谲,但做好了起码可以积累财富。但是寻找九鼎,即便万一找到了,就真得是你的么?” 第252章 四阴无尽,五阳长生 老财主一番陈说之后,又问吴夺,“现在,你还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在寻找九鼎吗?” “想!”吴夺很干脆,接着又道,“其实不用问了,就是了。” “是也罢,不是也罢,时至今日,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在白杨村,如今也不过是因为过惯了,不想离开了。你以为,我还在坚持么?” “爷爷,是不是我镝叔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见了,线索就断了?” “他确实有线索,但是,因为需要我探查风水,都给我说了。可线索太模糊,在他消失之前,我们能推出的,只有九鼎分置古九州,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之后,也只大概能判定,青州鼎有可能隐藏在聚龙河一带。” “爷爷,您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是。所以更没必要告诉你。” “爷爷,我不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意义。” “你说。” “大禹九鼎,不仅仅是文物、是重器,更是我泱泱华夏的一种特殊的象征,若是能够找到,示告天下,意义非凡!” 吴大志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苦涩,“这一点,我难道不明白么?问题是,意义是依附于找到的基础上!如果我、甚至于年轻如你,到死也找不到,谈何意义?” 吴夺深吸一口气,“可能您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但是我们的努力,总归有可能留下经验和线索,后来人一代代接力,如同愚公移山里说的那样,‘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总有希望薪火相传。” “要是早就毁了呢?” “找到早就毁了的证据,也是个结果。”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站得这么高了?” 吴夺:“······” 吴大志也沉默片刻才开口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凭借个人单薄之力,委实难如登天。而且,根据你的说法,国家现在又启动了新一轮的考古调研,我们更没有必要继续了。” “大部队有大部队的优势,小分队有小分队的优势,可以并行不悖。” “臭小子,你这是在鼓动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继续下去?” 吴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爷爷,镝叔的线索有什么具体的凭据吗?” “他有一张古图,但是他突然消失,图自然也找不到了。” “什么样的图?” 吴大志顿了顿,“好吧,都说到这儿了,索性都给你讲讲吧。这张古图,是绘在一张羊皮上。内容分两部分,下半部分以朱砂简画九鼎,分置九宫方位;上半部分以墨点示意星象,乃是二十八星宿。” “没有文字么?” “有。只有八个:四阴无尽,五阳长生!”吴大志又补了一句,“这张图不算复杂,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二十八星宿,九鼎,八个字,确实比较简单好记。爷爷,那这张图,是什么时期的?” “八个字,是小篆字体,所以绘制这张图,只可能在秦朝之后。我和吴镝也参详过,下限应该在晋朝。也就是说,只能大致判定这张古图,是秦朝到晋朝之间的东西。” 吴夺心道,唉,要是自己能接触这张图就好了,可以听出来很多东西啊! “四阴无尽,五阳长生······这不就是说的时间和空间么?”吴夺继而又沉吟道。 “好了,不要瞎琢磨了,你能想到的,我们都想到了,我甚至还根据星象,推出了青州鼎的大致方位,但这么多年依然无果。” “爷爷,这件事儿,我觉得可以再合计合计!再说了,权浩然、也就是王铿锵,现在不也能助力么?” “我以前没接触过他,应该是吴镝找来做后勤的,他知道的,怕是更少。” “那就咱俩先合计合计?” “没什么好合计的!该说的,我都给你说了,我建议你也不要痴心妄想了。”吴大志叹了口气,“你现在这股劲儿啊,和吴镝刚得到那张图的状态有点儿像,恨不能不吃不喝也要去找。” “爷爷······” “这样吧。”吴大志打断吴夺,“我不答应你,但也不拒绝你。你呢,把这件事儿沉上一沉,起码过上一两个月,咱俩再谈,如何?” “这······” “你现在有自己的工作,也需要继续钻研古玩;这事儿只是暂时放一放,都做不到么?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寻找九鼎这样的大事?!” “好吧,爷爷,我听您的。” “那就先这样,记住,分心难免,但不要瞎搞。” “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吴夺需要静静。 只是静静太忙了,所以吴夺还是有些躁动。 这一天,吴夺再也没有出门,午饭和晚饭都只简单对付了一点儿。 晚上八点多,吴夺走到了小院之中。 仰头,半轮明月挂在夜空,只是市区的能见度不高,看不到多少星星。 慢慢在小院里踱步,吴夺竟闻到了幽幽一缕香。 原来是早先移栽的桂花开了。 吴夺的心情舒展了不少,上前低头嗅闻,沁人心脾。 此时,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这个点儿,楼上的文物局退休老干部经常在阳台开窗抽烟。 只是这一次,二楼还传出了很老的《八月桂花香》的主题曲: 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花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 吴夺不禁跟着唱起来,“慢慢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小吴,唱得不赖啊!这么老的歌也会?”老干部从窗户探出头来,乐呵呵说道。 “小时候跟我爷爷一起看过这电视剧,剧情没记住,就记住这歌了。”吴夺说着,心头不由一阵慨然,这几句歌词,和老财主竟还有几分契合······ “哎哟,你家桂花挺香,我得多开会儿窗!” “您慢慢闻,我先进屋了。” 吴夺回到房间,也深入明白了老财主的用心。 是的,先放放,放上一段日子再说。 即便是想做这件事,心急那也吃不了热豆包。 第二天起来,吴夺照常去开大雅斋的周一例会,明天还要和胡允德一起出差到鹭岛呢。 第253章 洪武釉里红 大雅斋的例会,虽然主要是工作总结,但是吴夺也能从中学到东西,比如一些古玩行情的走势。 开完了例会,胡允德又单独把吴夺叫到了办公室,告诉吴夺机票已经订了,中午十二点从齐州起飞,下午两点半降落鹭岛。 交待完毕之后,胡允德有事先走一步。 吴夺随后独自去了吸烟室,刚点上一支烟,客户经理魏风进来了,手里捏着一支烟卷,“小吴,借个火。” 点了烟深吸一口,魏风嘿嘿笑道,“今天下午,没别的事儿了吧?” “老魏,你这不是想借火,是想借人吧?”吴夺和魏风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比较熟悉了。后来魏风说叫他“魏经理”别扭,让吴夺改称“老魏”。 “我本来想抽完烟找别人来着,但要是你能去,最好不过!谁让你在大雅斋眼力最高呢!” “哎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不是把我架火上烤么?” “现在又没别人,而且我说的是实话。”魏风进一步压低了声音,“主要是这事儿吧,是个私活儿······” “私活儿?这······不合适吧?” “这么说吧,如果你把我当朋友,我个人在工作之外有事儿,你作为朋友帮忙,那就合适!要是你不把我当朋友,只当同事,那确实有点儿不合适。” “嗐!这话说的!” “我给你说,确实和工作无关,也不是动用的工作上的人脉,是我小表舅给搭的线。要是做成了生意,还得给我小表舅提成呢!你说,我在工作之外,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儿了?再说了,你今天又不值班,开完会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这话让你说的,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那说好了哈!中午我做东,深秋天凉,咱去吃个热乎的。” “哎?老魏,你不说我还没注意,这都深秋了,我家桂花怎么刚开呢?不是说八月桂花香么?” “你问我这个还真问对了。我给你说,农历八月桂花香,一般是公历9月,这时候开花的,主要是丹桂和金、银桂。你家的,怕是四季桂,每隔两三个月就开一次。” “看来你对养花很有研究啊。” “必须的,有空带你到我在郊县的院子看看。” “郊县还有院?” “岂止有院,满园花草树木啊!当时是买的很便宜的农村老院子,我是自己动手设计改造的!当然,也找了施工队。” ······ 中午,两个人在魏风的提议下,去吃了铁锅炖大鹅,铁锅边上还烀着玉米面饼子,吃得确实挺热乎。 吃饭的时候,魏风才详细说了要看的东西。 “瓷器,大家伙。” “瓷器?老魏你在瓷器上,还这么不自信?” “关键不是一般的东西啊!” “噢?既然是大家伙,那成化斗彩、雍正珐琅彩这些都可以排除了,难不成是元青花?” “小吴你这时候还打趣我,我只说大家伙,可没说是天价货啊。不过,这东西要是真的,那也算重器了!” “老魏不是我打趣你,是你一直在卖关子啊。” “我这也是因为重视,说话啰嗦了点儿。”魏风放下筷子,“洪武釉里红!” “噢?那可也真算得上重器了!” 釉里红和青花出现的时期差不多,都可以说是元代。虽说元青花之前也有“宋青花”,但毕竟不算成熟的工艺。 而且,釉里红和青花,工艺流程一致,都是釉下彩;不过青花是“釉里蓝”罢了。青花用的着色剂是钴料,釉里红则是铜料。而出来的青花和釉里红的色,实际上是氧化钴和氧化铜。 不过,青花一经出现,从元代到现在,七百余年一直延续,就没有中断过。 但是釉里红,却时断时续。釉里红是元代创烧,但是技术不行,主要靠碰,孤儿精品很少。 釉里红技术稳定且充分烧制的时间段,就两个:明初、清三代。 铜作为着色剂,很不好控制色,大大影响成品率。烧不好,不是深得成了“釉里黑”,就是烧没了成了“釉里白”。 明初洪武时期,因为朱元璋的喜好,大力攻克技术难题,大量烧造釉里红,出现了不少精品。 朱元璋是非常喜欢红色的,他姓“朱”,年号“洪”武也和“红”同音,加之朱元璋对青花并不感冒,所以洪武时期的瓷器,釉里红烧造的比青花要多。 当然这个“多”是相对的,因为洪武时期烧造的青花本来就很少。同时,在洪武时期,虽然釉里红烧造技术提高了,但废品率也不低,所以比起其他瓷器品种来,洪武釉里红的总量相对还是很少。而如今传下来的,那就更少了。 洪武釉里红有个显著特点,往往都是大器型大个头,看着很霸气。这和后来永宣时期的釉里红,风格对比很明显。 而在宣德朝之后,釉里红停烧了。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宣德之后官窑瓷器进入了一个“黑暗期”,常规品种都少了,釉里红烧造难度这么大,干脆就停了。 洪武釉里红瓷器,不仅是官窑,而且限定作为宫廷用瓷,完全退出民间流通领域。这和青花瓷器一直基本维持着官窑民窑平行的生产格局是不同的。 而后来清三代的釉里红,终究和洪武釉里红差着不小的年份。所以,在市场认可度、特别是从拍卖纪录上看,在釉里红瓷器之中,洪武釉里红长期占据着龙头老大的位置。 所以,魏风一说洪武釉里红,吴夺还真是有点儿小激动,“什么器型?” “石榴尊!半米高呢!” 石榴尊这个器型,一听就知道像石榴。短颈圆腹圈足,特别是唇口外翻,像是石榴熟了张开的口儿。 “我去,我怎么越听越玄乎啊?”吴夺皱了皱眉,“洪武釉里红,就算是盘子碗的这种趴着的器型,那也不便宜了,你这扑通一声说出个石榴尊······” “所以我很谨慎啊,上次看了一次,这次又约了一次。不过货主也说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吴夺又问,“你说的这货主是你表舅介绍的对吧?应该不是行里人了?干嘛的呢?” 第254章 不祥之感 “肯定不是行里人啊,行里人拿着这样的东西,估计就轮不到我了!” 吴夺点了一支烟,“那你先好好给我说道说道,货主到底啥情况,我也好有个准备。” 魏风也点了一支烟,“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我给你说说。” “你这······我又不是问货主的身世,就让你笼统说说现状,别这样。” “好吧,简单说,货主是个女的,华侨遗孀,东西呢,是她老公留下的,还是从国外买的呢。” “这么说,她老公还喜欢古玩,那就不止这一件东西了?” “是这样。但是她就得了这一件;她老公还有前妻和孩子呢,离婚的时候,东西都给前妻和孩子了,自己就留了这一件,最后这一件成她的了。” “如此说来,这东西是真的可能性还不小呢。” “嗯呢,本来她也不想卖,但是最近她投在一个什么公司的钱好像被卷走了,手头紧得很,现在手里值钱的就一套房子和这个石榴尊了,总不能卖房子吧?” “怪不得你说小孩没娘,这位女货主乱七八糟的事儿还挺多。我说老魏,她多大年纪?你这个小表舅和她······” “你怎么这么八卦呢?”魏风一脸严肃,“好吧,你猜对了。” 吴夺:“······” “这女的才三十多岁,原来的老华侨去世的时候都快八十了。我这个小表舅呢,其实比我大不了几岁,卖家电的;认识她之后慢慢确实有点儿暧昧。不过依我看,生米还没煮成熟饭。” “行,这些事儿别说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要多少钱?” 魏风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八十万?要是真品? 那的确是个大漏儿啊!” “八十万?想什么呢?是八百万!她又不是傻子,也知道上网查拍卖记录。老华侨生前给她说过? 觉得是洪武釉里红。洪武釉里红成交过千万的记录又不少。她这是急等用钱? 才定了这么个价儿。” 这洪武釉里红,几千万的东西也拍出来过。如果这件石榴尊是真品中的精品? 就这样的器型,八百万照常还能算个漏儿。 “可以啊老魏? 能一把拿出八百万。” “我哪有这么多闲钱?东借西凑才够? 主要是,这不是有下家了嘛,回得快!”魏风嘿嘿一笑。 “啊?我说你这这么积极,下家是谁?别给我说是大雅斋的客户啊。” “我能干这事儿么!咱也是有原则的? 放心? 不是大雅斋的客户,是个土豪,姓朱,没事儿就自称是朱元璋多少代孙。” “明白了。”吴夺笑了笑,“放心吧? 你这一笔不小,我指定全力以赴。” “你也放心? 事成之后,肯定亏不了你。” 饭后? 魏风开车拉着吴夺到了半山别墅小区。这个小区名叫半山别墅,其实里头就十几套别墅? 大部分还是楼房? 不过这个小区的确算是在半山坡上? 没有高层,且都是大面积的住宅。 虽然进了小区,但是这女子并没有让魏风和吴夺进家门,而是就在小区内的棋牌室里包了个房间和他们见了面。 三人见面后,在包间的麻将桌边落座,麻将桌上放着一个硕大的木盒。 这木盒虽然不老,但是很漂亮,鸡翅木的。 这女子也很漂亮,皮肤特别白,杏眼樱唇。只是声音有些粗。魏风称之为卢女士,简单介绍了一下,也不避讳,说吴夺是他请来掌眼的。 女子话不多,魏风和吴夺在看东西的时候,她手里在玩一副扑克牌,手法极为纯熟。 吴夺先是总体看了看,这石榴尊的釉里红色挺不错的,虽然也略有灰,但这是难免的,总体还是浓郁的赭红。 画片主体是缠枝牡丹,颈部蕉叶纹,足墙卷草纹。 釉水肥润,白中泛青,有明显的缩釉点,这也是洪武釉里红的一个特征。 从视觉上看,这些都不错。 不过,吴夺上手之后,却感觉分量有些轻。洪武釉里红的胎骨,有粗松和致密两种,粗松的自然手感轻。 翻底细看露胎处,果然如此,胎不够致密。但修胎方式具备典型的洪武时期的特点。 吴夺大致判定,这还真有可能是洪武釉里红的真品。只不过不能算精品,因为色不是顶级的艳红,而是赭红;同时胎骨不是那种白中灰的致密型胎骨,而且是粗松的胎骨。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是真品,却到不了几千万的精品的地步。但也不算差,而且占了石榴尊这种器型的优势,价值应该在一千万到两千万之间。 这女子想快出,要价拿捏得还是挺准的。 吴夺最终当然还是要听一听的。 自从有了这“本事”之后,吴夺的眼力提升很快,这件洪武釉里红,在听之前,他已经觉得问题不大了。 但是,这一“听”,却让他大跌眼镜! 居然不是真品! 而且,连老仿都不是! 就是一件新仿!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怪不得行里那么多高手打眼。就这件高仿的水准,若不是能“听”,迷惑性也太高了! 吴夺小心扶正这件石榴尊,看着玩牌的卢女士,心头忽然升腾起另一种不祥之感。 吴夺看了一眼魏风,示意他先别说话,自己却问道,“卢女士,这东西,价儿还能再落一落么?” “不能了。洪武釉里红什么价儿,你们可以查,我要不是急等钱用,也不可能是这个价儿,而且我送到大拍行就是了。” “看来卢女士确实懂行啊。” 卢女士停了手上玩牌的动作,看向吴夺,“你到底是魏经理请来看东西的,还是看人的?” “不好意思,这不是想帮着谈谈价么。” “价就不用谈了!东西摆在这儿,能看懂就知道价儿不高。” “这样,卢女士,我们单独商量一下可以吧?” “请便。” 吴夺朝魏风递了个眼色,接着起身出了包间的门,魏风一看,先是对卢女士点点头说了句“稍等,很快的。”接着便跟吴夺走了出去。 两人出门关门,来到走廊尽头窗户前。 “难道有问题?”魏风压低声音。 吴夺点了一支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那个姓朱的土豪买家,你是怎么联系上的?” 第255章 简单实用小办法 “嗯?”魏风一怔,“怎么个意思?” “你先回答我。” “主动给我打的电话,说是有我名片、也去过店里,还说店里东西贵,让我私人帮他寻摸洪武官窑瓷器!第一次看了石榴尊之后,我和他才见面,还给他看了我拍的石榴尊的照片,他很喜欢,而且很大方地先给了我一万订金!” “订金?要是交易不成,还得给人退回去不是?” “那肯定啊,开了条子的。” 吴夺又问,“你这名片得多,也不记得以前有没有接触过他了对吧?” “对,确实不记得了。” “他主动给你打电话,是在你第一次看石榴尊之前?” “对,之前。”魏风想了想,“不过,也早不了多少天。” “那你小表舅,早就和姓卢的女的熟了对吧?” 魏风一听,骤然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卢和朱联手做局?!也就是说,这石榴尊不真了?!” 吴夺点点头,“石榴尊肯定是不真。至于做局,是我接着产生了不祥之感,顺势推了推。” “你确定不真?” “嗯,而且不是老仿,就是现代高仿。不过,手段十分高明,很难找出具体毛病,就看你信不信我了。” “我信是信你,只是这事儿吧,要不要再问问我小表舅?看他对这女的透露了我多少信息、这女的有没有临时起意比量着我做局的可能?” “你要是想从是不是做局入手,我倒想出个简单实用的小办法。” “你说。” “如果不是做局,他俩肯定不认识······” “这办法行。”魏风不待吴夺说完便明白了,跟着就举一反三接了几句,“那就试试。” 随后,吴夺先行回到房间,笑道:“卢女士,我们商量好了,成交!” “好吧,其实卖亏了我也有点儿不甘心,但谁让我急等钱用呢!”卢女士叹了口气,又问,“哎?魏经理呢?难不成是你给钱?” “不不不? 我只是帮着看东西来的。他突然肚子不舒服? 去厕所了。这不是我们商量的时间不短,怕你着急么?先让我来告诉你。” “好? 那等等他吧。” 卢女士没有再说话? 吴夺也没多说什么,两人坐在麻将桌两侧? 吴夺顺手掏出了手机“随意”看了起来。 而吴夺进入房间的同时,魏风却在外面拨打了姓朱的土豪的电话。 “朱老板? 方便说话吗?” “魏经理啊? 方便,你说。” “实在不好意思啊朱老板,临时出了点儿事儿,本来东西我都看好了? 今天下午联系货主要交易了。结果我刚到她家下一层? 却现警察从她家出来了。我这心里犯嘀咕,这货主是个女的,长得还挺漂亮,不会有什么事儿吧?所以提前先给你打个招呼,要是这次成不了? 洪武官窑怕不会这么快再给你寻摸到啊!” “什么?她被警察带走了?”朱老板出口急,但随即又咳嗽两声? “那你可得小心啊,宁可不成? 也别给我惹麻烦。” “这你放心,我肯定得核查清楚!不管是真假还是来路。而且她不是被警察带走? 而是警察到她家来了? 接着又走了? 可能是上门问询,我也不知道啥事,只是先告诉你一声。” “那你现在还去她家吗?” “我在小区物业附近呢,警察从她家出来又去物业了,我准备等警察走了,先去物业问问情况再说。” “行,再联系吧!” “不好意思啊朱老板······喂?喂?” 挂了电话之后,魏风迅走回房间,他刚进门,卢女士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卢女士看了一眼进来的魏风,才拿着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却迅将电话给掐断了。 魏风皱了皱眉,旋即笑着走到卢女士跟前,“不好意思啊,临时闹肚子。让你久等了。” 说话的时候,魏风看了看吴夺,吴夺点了点头。 卢女士还没说话,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魏风早有准备,眼疾手快,一把就抢过了手机,接通、免提一气呵成。 卢女士压根就没想到魏风会有这么一出,一时吃惊,有点儿愣住了。 手机传来了朱老板的声音,“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此时卢女士也喊了出来,“你干嘛?把手机还给我!” “朱老板,你要的东西在半山别墅小区的棋牌室,过来拿吧!”魏风却对着手机开了口。 “魏经理,你!”朱老板自是听到了卢女士的叫声。 “对了,货主卢女士也在,她要八百万,我答应了,卖给你也八百万。够意思吧?” 说完,魏风才把手机递给卢女士,“卢女士,你还有什么话和朱老板说么?” 卢女士脸色铁青,接过手机,说了一句“你个猪头!”便直接掐断了。 “魏经理,厉害!不过,这事儿,你也拿不出我犯法的证据,别想要挟我!”卢女士接着竟坐下了,随后掏出女士香烟,点了一支。 “我哪有你厉害啊。”魏风笑着坐下,也点了一支烟,“东西是艺术品,真假你也不能保证,卖多少钱也是双方约定。至于你和朱老板,即便是认识,我也找不出证据证明你俩是在这件石榴尊上串通好的。” “那你还不走?” “我是想等等看朱老板能不能来,我还收了他一万订金呢。” 很显然,若是生意成了,卢女士收了钱,朱老板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这一万定金,就当是做局成本了。拿走了八百万,还差这一万?而要是生意不成,比如被魏风识破是高仿,那朱老板自然有理由要回来。 魏风吐出一口烟圈,“他要是不来,我只有报警了。到底有没有嫌疑、能不能拿到证据,警察调查起来,可能就和我刚才说的不一样了。最关键的是,万一你们有案底呢?噢,对了,这东西的来路,你们起码得向警方交待清楚备案,说不定会因此得罪什么人呢!还有······” “行了,魏经理,我们认栽,你划个道儿吧!” “我也不想为难为你们,路宽路窄的,谁都想顺溜。我只有一点要求,这件石榴尊是什么路数,你必须得告诉我!” 第256章 珠友 卢女士有点儿意外,“魏经理,你请的这位高人不是已经看出来了么?要不然也不可能怀疑我们!” “看出真假是一码事儿,路数是另一码事儿。”魏风嘴上如此说着,心里却起了波澜。虽说早就知道吴夺的眼力,但亲自当场验证一件这种档次的东西,那又是另一回事儿。 魏风好歹也在行里混了这么多年了,瓷器又是古玩的大项,他的眼力说不上顶尖,但也绝不是庸手。这釉里红石榴尊,他看了两次,而且第一次时间还特别长,真是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可吴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就给识破了。 虽说吴夺指不出具体问题,但很多顶级高仿,高手鉴定往往也只能靠一种“感觉”。 面对这样的东西,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路数。 卢女士灭了烟头,又点了一支烟,“魏经理,你是行家,这种水准,还能有谁?” “别整些弯弯绕。” 卢女士面露无奈,“瓷都斐爷啊!不过魏经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斐爷往外出东西,是按照高仿的价儿来的,但二次过手,一概不认。” “斐爷的名头,我听说过。但是,这样的重器,即便有规矩,斐爷也不可能出给陌生人,特别是你们这样的情况。” “你说的没错儿,这东西从斐爷手里出来,是六十万,但我们花了八十多万。哪行也有这种‘中介’,这里头我就不用多说了。” 魏风点了点头,“行,这事儿了了。” 卢女士松了口气,“魏经理,你痛快我也痛快,那一万定金,算我们给你赔礼了。” “好自为之!”魏风说着,便冲吴夺点点头,起了身。 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 “等等。”卢女士此时也站起身来,“这位小哥是个绝顶高手,但是面生,能不能给指指路,我们以后绕着走。” “你想多了,我就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吴夺淡淡应了一句,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两人上了车,魏风动了车子,“兄弟啊,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啊!” “客气了老魏,举手之劳。”吴夺摆摆手,“而且,我以前只听说斐爷的名头,却没见过东西,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确实,这手段太厉害了!”魏风感慨道,“我听说,青花是斐爷一绝,没想到釉里红也这么厉害。” “手艺是好手艺,出手也明着按高仿来,可是人家买了之后,哪会还当高仿用啊!” “他能不明白么?这行就这样。”魏风笑了笑,“不过,有你这样的眼力,在行里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眼力只是个基础,道道多了,万事都得小心。”吴夺想起老财主对他说过的,体会又加深了一层。 随后,魏风将吴夺送回了家。 明天就要启程去鹭岛,而且关于九鼎的事儿吴夺还没平顺下来,在家里主要就是休息了。 第二天,吴夺和胡允德坐上了齐州飞往鹭岛的航班。 在头等舱里,胡允德和吴夺前后座,胡允德有个习惯,坐飞机就闭眼小睡,不管什么时间的航班。 吴夺自是睡不着,飞机起飞后,拿起本航空杂志随意翻着。 “哎?这位朋友,你的手串不错啊?拒马河?”吴夺的左手边,坐着一个挺瘦的男子,有个三十多岁,五官周正,穿着白色衬衣,一尘不染。 吴夺左手腕上带着的,正是和宁霜在潘家园一起淘来的拒马河琉璃珠手串,十四颗,1.7到1.8的。 当时女摊主就给串好了,不过吴夺回来之后又彻底清洗了一遍,然后根据不同颜色重新调整顺序搭配串起来的。 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在家里随时都能拿起个东西赏玩。所以吴夺就带了这串珠子,闲的时候盘盘,还有对核桃搁锦囊里带着,放包里了。 “对,见笑了。”人家主动开口问了了,吴夺只好应了一声。 “开门啊,盘出包浆更漂亮!”男子笑道。 吴夺闭合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他不太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 不过这男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碰上珠友了,来,看看我这串。” 他还从手腕上撸下来给递过来了。 “我还是不上手了,爱出汗。”吴夺找了个理由没接,探头凑近看了看。 这一看,吴夺就明白了,这哥们儿是在显摆呢。因为他戴的,是一串唐八棱。 唐八棱,简单来说,就是唐代的八棱玛瑙珠子。它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是一个多面体。 唐八棱玛瑙珠,一般都是红褐色,也就是俗称的糖色。这种玛瑙原产不在华夏,以西亚为主,在汉代张骞出使西域后带入中原,此后通过丝绸之路贸易往来形成了一定的走量。 八棱这种形制,也不是唐代才出现。之所以叫唐八棱,是因为这种八棱玛瑙珠子,在唐代特别流行,并且不是一般人能佩戴得起的,多是达官贵人的玩物。 唐八棱的仿品特别多,因为类似的糖色玛瑙现在也不难找,而且工艺简单,重点在于做旧和包浆。 男子拿在手上的这串唐八棱手串,要是真品,能凑这么一串,的确不太容易。 同时,要是真品,价值也自是不菲,比吴夺的拒马河琉璃珠可贵多了。 “唐八棱,不错!”吴夺点点头,微微一笑。 “就知道你懂行!大开门吧?”男子的劲儿挺足。 “哪有。我不太懂这个,挺好看的。” “都是珠友,别谦虚了,难不成你只玩拒马河?” “其实我手上这串也就是随便戴戴,我平时不太玩珠子的。” 在古玩行里,玩古珠的,是一个特殊的群体。 这个群体,实际上处于古玩玩家鄙视链的下层,最根本的原因,是珠子欠缺艺术内涵。 一个珠子,无非就圆珠、桶珠、鼓珠、六棱、八棱等等一些形状,不要说艺术性了,就连工艺,也只是简单的切割、打磨、镶蚀之类的,往往雕工都不带。 且不要说古玩之中高等级的“黑老虎”、软片子书画,就说瓷器、玉器、青铜器、竹木牙角器,那也都是包含了艺术要求的,高水平的作者起码能列入工艺美术大师。 但总不能有磨珠子大师吧? 古珠也有美感,却只是一种简单直白的美,入门和鉴定也相对容易。所以,但凡玩古玩大类的,和单独玩古珠的群体不太好交流。 男子说“珠友”,吴夺却说“不太玩珠子”,这就相当于划清界限了,男子的脸上就有点儿不好看了。 其实吴夺根本就没有鄙视他的意思,只是男子一个劲儿追问,加上他手上这串唐八棱吴夺看着有点儿不真,所以才想赶紧终止交流。 第257章 珠光青瓷 “那朋友你平时玩什么多?”男子并没有就此终止交流,而是有些不快地又问了一句。 “瞎玩,东一头西一头的。”吴夺顿了顿,“老兄,我水平不行,你就别难为我了。” “朋友,其实我也不是只玩珠子,不过,既然你不想交流,那就算了。”男子终于收场了。 吴夺笑了笑也扭回头去,心说这也不好对他说实话,要说他戴的唐八棱是假的,他可能不信不说,估计又要和自己掰扯半天。 交浅言深本就不对,况且和他还没交。 就这样吧。 一直到下机,男子也没有再和吴夺搭讪。 鹭岛位于东南沿海,主城区就是一个岛,机场也不在郊区,飞机降落时,仿若擦着楼宇滑进了机场。 并没有人来接机。 胡允德和吴夺打了一辆车,住进了预订的酒店。 按照计划,看东西是分场次来的,明天上午开始。 看东西的地方也不在主城区,需要过跨海大桥,到郊区的一处别墅里。 入住之后,胡允德兴许是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精神头儿很足,过来敲吴夺的房门,问吴夺累不累,要不要趁天黑前这点儿空儿,逛逛鹭岛的古玩市场。 “德叔,今儿不是周末,古玩市场不够热闹啊,古玩城估计没多少人,周二应该没有摆摊的吧?” 胡允德笑了笑,“这样,咱们去白鹭古玩中心,那里有店铺也有棚子,听说天天有摆摊的。” “还有这样的地方?”吴夺一听,“好,跟着您去见识见识。” 白鹭古玩中心,其实是一条小街;小街上方,搭建了棚子,棚子下方,有固定的摊位区;小街两侧,则是门店。 小街东西两头,都可以出入。 不过,因为是周二,白鹭古玩中心也不怎么热闹,摊位区出摊的,也就占了三分之一强,门店也有一小半是关着的。 吴夺和胡允德从东口进入,不进门店,先扫了扫摊子。 在一个摊子上,吴夺拿起了一只青瓷斗笠碗。斗笠碗,顾名思义,广口斜腹,圈足偏小,倒扣很像一个斗笠。 这斗笠碗施的是青釉,透着灰黄,乍看有点儿像龙泉窑,但显然又不是。 同安窑? 吴夺心想,差不多就应该是这个闽南的当地窑口了。 同安窑的存续期不是很长,主要是宋元时期,以青瓷为主,一般釉层比较薄,胎釉结合紧密。 在华夏的宋元时期,若说青瓷,同安窑肯定排不上号,且不说汝窑官窑哥窑,就是越窑和龙泉窑,那比同安窑的名气也大得多。 但是呢,同安窑青瓷在明代以后,在倭国名气却很大,还有另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珠光青瓷。 前面加个“珠光”,并不是形容它的釉色光泽什么的,而是因为在华夏明代时期,倭国有一位高僧,现了从华夏来的同安窑青瓷之后极为推崇。 此人名叫村田珠光。 村田珠光是一位高僧,师从一休宗纯——就是“聪明的一休”里一休的原型。 村田珠光也对华夏茶文化十分痴迷,研究精深,颇有建树,被倭国人尊为茶道的开山鼻祖,号称“茶汤之祖”。 据说,当年村田珠光无意中捡到一些青瓷茶碗的碎片,后来又雇人在附近寻找挖掘,得到了一批刻花的青瓷茶碗,而且还挑选出了其中精品送给了倭国的将军。这批茶碗来自于华夏,宋元时期由泉州出海运到倭国。 村田珠光对这种青瓷的推崇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由此,珠光青瓷在倭国就叫响了。 吴夺一边想着,一边进一步仔细看了看。这斗笠碗胎釉结合紧密,胎也不算厚,圈足露胎处颜色灰白。同时呢,碗上还有刻花,是灯草纹。 这碗看着轻巧美观,还是不错的。 彻底看完之后,吴夺也听了听。 这碗居然还是南宋的! 吴夺听明白之后,不由看了一眼摊主。 摊主是个脸盘很方的小个子男子,有个四十岁左右,“老板,看上这只碗了?” 吴夺点点头,“给个漏价儿呗。” “要收摊了嘛,想要一定给你漏,底裤都漏给你!”摊主笑呵呵,“这是南宋同安窑青瓷刻花卷草纹斗笠碗,你给四千块好了!” 虽然他的普通话有些蹩脚,但吴夺还是能听清楚的,听摊主说完,吴夺有点儿愣了。 先他的描述和断代极为准确,自己倒相形见绌了,听了之后才和他一样的水平。 更重要的是,他如此清楚,却只报了一个四千块的价格。 拜托,好歹是南宋的东西呀! 此时,放下手上其他东西的胡允德开口了,“怎么,以前没收藏过同安窑的青瓷啊?” “是啊。”吴夺点点头,“不仅没收藏过,行情我也不了解啊!” 确实,同安窑在宋元时期,只是一个地方窑口,虽然不能说很偏,但也不能称之为名窑。闽省的窑口,在历史上最出名的,还是建窑和德化窑。 “收一只碗当个标本也行。”胡允德点点头,顺口砍价,“再便宜点儿。” “没要谎啦,要是周末,肯定照着八千到一万要的。”摊主一直笑呵呵。 不过,他虽然笑呵呵,但嘴上不让,吴夺和胡允德又讲了几句,他一直就是咬住四千说不能再降了。 吴夺本来就觉得不贵,干脆也不磨叽了,四千也就收了。 离开这个摊子之后,吴夺开口问道,“德叔,这好歹是南宋的东西,而且这碗工艺还不错呢,怎么这么便宜?” “看来你是真不了解行情。这种同安窑青瓷碗,在南宋时期是大量生产的日用瓷碗,如今的存世量也不小,特别是在本地。那种釉色比较青翠的,还相对少见。你买的这中青中带灰黄的釉色,一只碗,确实就是几千块的事儿。” “明白了。估计,外地市场能贵一些对吧?起码我在赤霞山古玩市场没见过同安窑青瓷。”吴夺接口。 “对,这也是一种地利。你要是到了倭国,这东西更贵。”胡允德介绍道,“不过,倭国人最喜欢的釉色,不是华夏推崇的那种青釉,而是一种青黄釉,就是所谓的枇杷黄;珠光青瓷,主要就是指这种枇杷黄。” 吴夺哭笑不得,“怪不得。我买的这种青中带灰黄,既不是华夏人喜欢的青釉,也不是倭国人喜欢的枇杷黄,是最不值钱的喽!” “话虽如此,但是毕竟是南宋的东西,当标本也挺不错的。我买过不少呢,还有品相更差的,通过研究,对同安窑的认识加深了不少。” 吴夺点点头,“确实,真是没白来。” 两人继续往前逛,不多久,吴夺又注意到了一件东西。不过,这东西不在摊子上摆着,而是在摊子前一个人的手里拿着。 这个人,居然就是吴夺在飞机上的邻座,手腕上还戴着那串唐八棱呢。 第258章 假圣旨,真捡漏(大碗) 这个男子手里拿的,依然是珠子。 大珠子。 和乒乓球差不多,没有打孔。 看着像是石材,浅灰色微微泛绿,表面十分光滑,但看上去就感觉硬度不高。 一开始注意到这颗珠子,是因为男子举起对着阳光在看,而看清之后,吴夺只是淡淡一笑。 “就这一颗么?”男子还没注意到身后一侧的吴夺,看完了珠子,开口问摊主。 “老板,这可是夜明珠,好容易才收到一颗的。”摊主是个中年妇女,短圆脸,看她摊子上的东西,不少都归置好了,像是要收摊的样子。 “好吧,最低多少?” “给一千块好啦,要收摊了。” 男子开始讲价,也没讲多少,摊主最后就让了一百块,九百成交。 这时候男子才注意到吴夺,稍稍一怔,“哎?这么巧?” 吴夺应了一声,“对啊。你看你的,我也是随便逛逛。” 男子忙着付款,也没再多说。 过了这个摊子几步,胡允德笑了笑,“这个人在飞机上是你的邻座对吧?” “对,挺能侃。” “刚上飞机我就注意到了,他手腕子上的那串唐八棱不真。” 吴夺点点头,“算是仿得不错,起码用了好材料。他好像主要就是玩珠子,这不又买了一颗‘夜明珠’嘛!” 胡允德笑了笑,“这玩意儿,摊主手里估计还有一打。不过,批价也得四五百,卖给他九百,还可以。” “这种萤石,一颗好的也得过万吧。”吴夺接口,“不过他买这颗,确实一般。” 关于夜明珠,说法很多。萤石,算是其中一种。 因为特殊的矿物结构,萤石在一定条件下能光,同时呢,萤石装饰品自古有之,所有就有人认为有些特殊的萤石就是传说中的夜明珠。 萤石算是自然界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矿物,只是同类之中,质地和特点差别也比较大,颜色也各种各样。现在有很多萤石工艺品,特别是大圆珠,在玉石市场都是叫着“夜明珠”来卖的。 好的也有上万甚至更高的。而像男子刚才买的那种几百块的最常见。 “关于夜明珠,你怎么看?”胡允德顺口问道。 “怎么说呢,夜明珠这种说法,本身就有模糊性,自古至今,可能有很多材质,萤石,应该是其中一种。但我觉得,那些有名头的夜明珠,比如和璧隋珠中的隋珠,比如记载的汉光武、唐玄宗、成吉思汗等曾有过的夜明珠,应该都不是萤石。” 胡允德点点头,“萤石毕竟比较常见。萤石作为夜明珠,相当于替代品。” “替代品?” “是啊,有了高端的,引得很多人都想玩,那就产生了替代品。夜明珠本也不应该只有一种,就算萤石这一种,也有不同档次嘛。” 吴夺笑道,“对,其实好的萤石确实不错的。我上学的时候,见过实验室里的一块标本,冰蓝冰蓝的,荧光很足,的确美得很。不过刚才那位老兄,看着也不差钱,就是不太会玩。” “文玩古董,珠宝玉石,本来就不是必需品,得用闲钱和余钱来玩,说白了,有钱人的玩具。为什么会有暴利?这是个重要基础。”胡允德看了看吴夺,“要是都有你这种眼力,卖家还赚什么钱啊?” “嗐,德叔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就是运气好罢了。” “你这话吧,说得其实也对,一个人要想捡漏,眼力和运气同样重要,甚至运气还大于眼力。有些没眼力的人运气到了,瞎猫碰上死耗子;但是有眼力的人运气不到,碰不上东西,一样白搭。” 两人继续逛,不过逛着逛着,就分开了。逛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每个人的关注点不一样。 吴夺走到一个摊子边上,摊主正在收摊,本来正要一晃而过,却见摊主手里正拿着一幅黄灿灿的东西要卷起来。 定睛一看,好像是一幅圣旨。 “老板,别忙,你手里的东西,我能看看么?”吴夺看着圣旨的绫锦,好像是老的。 “给你。”摊主就手递了过来。这男摊主有个四十岁上下,短,整个人也是干净利落的样子。 吴夺接过,没有立即展开,先端详了一下这绫锦,还真是老的,不是新东西。 这幅圣旨的宽度在一尺左右,合规制。 再看轴头,黑黝黝的,用手摩挲了两下,非玉非木,却透着油润······ 难不成刚说完运气,运气就来了? 吴夺就此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两江总督魏东亭······即任台澎知县······钦此······康熙二十三年十月十九。” 圣旨上,除了汉字,还有满文,而且朱印配得也挺全乎。 但是吴夺却欲哭无泪。 又白吃一个开心果。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过,即便如此,吴夺还是问了问价儿,“老板,这玩意儿什么价儿?” 摊主一看就是个精明人,一听吴夺说“这玩意儿”,哈哈一笑,“不要就算了。” “这,我问你什么价儿,你却说不要就算了,那我该怎么问啊?” “这是康熙圣旨,不是玩意儿,你这么说,我还以为你就是随便问问呢。” “到底是什么,估计你也清楚吧,我就是玩个噱头。”吴夺也是哈哈一笑。 摊主勾起食指挠了挠鼻翼一侧,“好了,既然是明人,那就不说暗话,不管是什么,我都得挣钱,这东西周末都没卖出去,我也不想留了,你给五千块,拿走吧。” 吴夺听摊主这么说,就知道价儿讲不动了。因为“周末都没卖出去”这种话,肯定不是假话,这样的底都透了,那就没想二价,要就要,不要拉倒。 果然,吴夺小小试探两句之后,摊主的直接伸手,“小兄弟,不要浪费时间。” “行,我要了!”吴夺点了头。 “还有个盒子呢,虽然是普通锦盒,但是大小特别合适,哎?刚才还在手边,怎么不见了?我给你翻翻。”摊主低头翻找起来。 吴夺正要将展开的圣旨卷起,旁边却搭上来一只手,手腕上还有串高仿唐八棱珠子。 “朋友,出手了啊?我能跟着开开眼吗?” 这哥们儿怎么又凑上来了? 不过他满脸堆笑,之前又打过招呼说过话,吴夺也不好拒绝,“随便看。” 说是这么说,吴夺也没松手,就这么抓在手上让他看了看。 男子扫完了圣旨内容,似乎是憋住笑的样子,眼神之中也露出了一丝鄙薄,“谢谢,收了吧。” 这时候,摊主也把盒子找出来了。吴夺将“康熙圣旨”卷起,递给摊主;摊主一边装盒一边笑道,“五千块,你扫那个小牌牌上的二维码就行。” 吴夺点点头,扫码付款。 “五千块?”旁观的男子看了看摊主,“老板,这样的‘好东西’,怎么收来的啊?” 摊主随口应道,“台岛回流,得来可不容易!” “噢!”男子拉了个长音,一脸玩味。 吴夺没再搭理他,货款两清,和摊主告辞,拎着东西就走。 男子一开始慢悠悠跟在吴夺后面,等离开了摊子十几步,加快度上前和吴夺并肩,“朋友,虽然你不愿意交流,但都是玩家,我还是想多句嘴,你不懂不能瞎买啊,五千块打了水漂了。” 吴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当时在摊子上你怎么不说?这是就想看着我吃药,然后再‘指点’我?” “你这话说的。古玩行有古玩行的规矩,摊子前第三者怎能多嘴?我现在给你说,你又没离开市场,补救兴许来得及。就算来不及,起码以后有个数儿,不至于丢脸或者吃亏啊!” “那我先道声谢喽。不过这东西,第一我买了就不找后账,第二五千块也不可能吃亏。”吴夺一边说一边走,一边走一边看,语气平静,云淡风轻。 “唉,看你还是不信我。反正也是个逛,咱俩也算有缘,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吧。” 男子见吴夺不置可否,便继续说道,“这圣旨内容,简直是胡编乱造啊,康熙时期,哪有魏东亭这个人?那都是和影视剧里头杜撰的!再者说了,康熙时期,哪有‘台澎知县’这个官职啊,当时设置的是一府三县!” 吴夺心说,看来这个男子也不是不学无术,就是眼力差点儿。 男子摇摇头,“现在这人啊,很多糊涂蛋把和历史剧当正史了!一部《三国演义》,不知道让多少人认为这就是历史!里头虚构了多少人物和剧情啊!这一部《康熙王朝》,居然还影响到作假的了!魏东亭?唉!” “你说得对。”吴夺终于开口了,而且还点了点头。就《三国演义》和《康熙王朝》,男子说得没错儿。 《康熙王朝》里头,有很多虚构人物,比如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原型是梁九功。而虚构的这个魏东亭,原型则是曹寅,也就是写《红楼梦》的曹雪芹的爷爷。 “你看看,你还不信!”男子听吴夺说“你说得对”很随意,还以为吴夺随口敷衍。 “谁说我不信呢?”吴夺笑了笑,“以曹寅为原型的魏东亭的“起名”,应该是玩了个文字游戏。曹、魏,曹操、魏国。同时呢,曹寅字楝亭,这个“楝”字右半边,和繁体的“东”字很像。所以,就从曹寅到了魏东亭。” “啊?”男子愣了,“你知道这圣旨是假的啊?” “知道。” “既然知道不是真的,那你还花五千块?” “对啊,要是真的,怕是五万也买不来。你以为摊主不懂么?” “不是······”男子不由伸手扯了扯吴夺的衣袖,声音陡然提高,“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能给我说说么?” 此时,两人走到了地摊区的一个“开口”处,口子里头,是锁着门的一处门店。吴夺干脆走到店门前,点了一支烟,“别嚷嚷,抽烟么?” “我不抽烟。”男子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你不会有下家了吧?下家是个棒槌?” 吴夺吸了一口烟,“老兄,咱俩萍水相逢,没必要这么揣度我吧?再说了,现在网络信息这么达,哪来这么多棒槌?” “不好意思了,是我失言,但这说不通啊。”男子看着吴夺,“虽然咱俩萍水相逢,但好歹都是玩家,请你解个惑总可以吧?而且咱俩还同乘一趟航班,你听我口音就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吴夺笑了,“老兄,你学习这劲儿头还挺足。” 男子拱了拱手,“活到老,学到老嘛,多谢多谢。” 吴夺想了想,“这圣旨确实不对,内容肯定是假的,但是不代表这轴头和绫锦也是新东西啊!” “噢!”男子恍然大悟,“难不成这是康熙时期的空白圣旨,被人得了作假,但是作假的人一时失策,没有研究透,搞出了这样的内容?” “我看,到不了康熙,这圣旨像是清中期的。要不然,那就算得上半真半假了。” “明白了,那这轴头和绫锦,肯定是个大漏儿了!” “说不上大漏儿,轴头是黑牛角的,加上老绫锦,肯定不止五千就是了,小赚吧。”吴夺应道。 不是吴夺愿意说谎,而是和他实在不熟。 其实呢,这可不是小赚那么简单,这真是个大漏儿! 漏儿不在老绫锦,而在轴头! 清代的圣旨,的确有黑牛角轴头;但这件圣旨的轴头,却不是黑牛角,而是黑犀角! 一般来说,清代圣旨的等级,最高的是玉轴,其次就是黑犀角轴,再往下则是贴金轴、黑牛角轴等等。 吴夺听得清清楚楚,这一件圣旨,是乾隆时期的空白圣旨,轴头乃是上好的黑犀角,至于为什么没有用、又为什么散失在民间,没有听到。 这件圣旨的黑犀角轴头,为什么没有被人认出来,吴夺也不得而知。不过,这里头可能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保持了本色,没有染色;故而看着和黑牛角很像,以至于没有引起注意和重视。 明清两朝传承下来的犀角工艺品,几乎见不到黑色的;当然,有得材质本来就不是黑犀角;但是,黑犀角加工成工艺品,往往是要染色的,古铜色和红黄色最为多见。 有些外行拿到犀角类古玩,一看掉色,就觉得是假的。其实,染色在古代工艺品中也是一种常规的手段。工艺品嘛,肯定是追求越美越好。 但是,圣旨上的黑犀角,肯定是不会染色的,要的就是这种庄重肃穆。 这个漏儿有点儿阴差阳错,但就像吴夺和胡允德之前讨论的一样,也算运气到了吧。 第259章 宋画 一副清代犀角圣旨轴头,从材质到雕工都是一流的,多了不敢说,几十万总是能值的。 所以吴夺心情还不错。 男子听完,“还是我浅薄了,古玩行卧虎藏龙,啥时候也不能托大啊!” 吴夺心说,你这不叫托大,你这是自大。不过,这个男子虽然有点儿叨逼叨,但感觉人还是良善之辈。 正想着,男子掏出了一张名片,“朋友,一回生两回熟,认识一下吧。” 吴夺接过一看,他是《华夏文物报》东山省记者站的记者,名叫房卫国。 “我爸是军人,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房卫国还解释了一句。 吴夺也带了名片,就回了一张。 “原来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怪不得有如此眼力!”房卫国啧啧。 “房兄来鹭岛是出差啊?” 房卫国四下打量,进一步压低声音,“对,具体就不多说了,见谅啊!” “了解。”吴夺其实也没想问他出差的工作内容,就是随口一句罢了。 “吴老弟,你这次来,也是公干吧?”房卫国笑道,“和你一起的,是你领导吧?” “对,来谈生意。” 房卫国正要接口,手机响起,他拿起看了看,立即接了,说得很简单,三言两句就挂了。 “吴老弟,我有点儿急事,先走一步,回头咱们再聊,反正都在齐州,多联系!” “好,房兄慢走。” 房卫国走后,吴夺跟上了胡允德,简单说了说刚才的情况。 没想到胡允德一听,“他就是房卫国啊?” “怎么,很有名气么?”吴夺心道,自己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人。 “也不算很出名? 但是我知道这个人? 曾经报道过盗墓大案,还有文物走私案子? 协助海州海关查获过一批走私文物。” “您这么一说? 他的工作还挺有挑战性啊!”吴夺又道,“不过? 他是东山省记者站的记者,怎么跑到鹭岛来了?” “他们这一行? 得到线索跨省采访是常事儿。特别是有些负面的东西? 本地站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做起来缚手缚脚,异地反而能做。反正是在华夏文物报稿子,覆盖全国的。” 吴夺笑了笑? “现在还有人看报纸么?” “现在报纸都有电子版和app? 报纸本身,主要是个名号和招牌的作用了。再就是,他们这种属于国家机关类的报纸,很多领导还是看纸质版,有时会在上面做出批示的。” “我去? 他不会来报道和咱们生意有关的事儿吧?”吴夺微微一怔。 “咱们要看的东西都是传世品,不涉及出土。而且虽然当时进入台岛算是走私货? 但从台岛进鹭岛,都有合法手续。他应该不是来干这个;即便报道? 也不可能是负面的,至多是一个回流文物民间交易热之类的? 放心吧。” “姜还是老的辣。”吴夺心说? 自己要跟胡允德学的还有很多啊。 胡允德淡淡一笑。 剩下的摊子已经不多了? 两人准备大致看看就离开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身着小西装的男子凑上前来,“两位,有好东西,看看么?” 这个男子看着也就三十多岁,油头粉面的,胳肢窝下面还夹着一个圆筒纸盒,像是书画类的东西。 吴夺摆摆手,“我们就是随便逛逛,不必了。” 在哪个古玩市场里,都很容易碰到这种人,现逛摊的,拿着东西上前兜售。 一般来说,十个有九个是假货。 “一看两位就是懂行的,一般人我也不会主动问,看看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油头粉面男微笑着继续说道。 吴夺正要再次拒绝,胡允德却接了口,“软片子?” “对。”男子点头。 “什么路份?” “宋画!” 吴夺听后,更是觉得没必要看了。这可是宋画,又不是松花,那这么容易碰?但是胡允德在问,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谁的?”胡允德又问。 “没有作者钤印,但是有一些收藏钤印。”男子应道。 宋画上不落作者钤印非常正常,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普遍形成落印的习惯。 胡允德听后,看了看吴夺,“那就看看?” “行啊。”胡允德都说了,吴夺也不便拒绝。 三人来到路边一处稍微僻静的地方,男子打开圆筒,将这幅画展开了。 尺幅不大,还是张镜心,所以他一个人伸展双臂就能全面展示了。 绢本,而且看着的确很老。 山水,画的是夏山清溪,山间有古寺,溪边有茅舍。 这画上,有几方收藏钤印,大部分不怎么出名,都是民间的。 但是有一方,却极为显眼。 四字叠篆:宣和殿宝! 这方收藏钤印太有名了,因为是宋徽宗的御印。 “宣和殿宝”,在一些传世的书画作品上出现过,都是名画;宋徽宗当皇帝不大行,但是在书画上,那的确是不折不扣的大家,他能看上的东西,差不了。 同时,他自己的书画作品上,这方“宣和殿宝”也用过。 “还是看不出作者,算了吧。”胡允德其实没怎么仔细看画,重点是在看这方“宣和殿宝”,看完便对男子摆了摆手。 男子略略一怔,旋即将画卷起,接着低声道,“您说是谁的,那不就是谁的嘛!加个款印的事儿。” “这我怎么说?”胡允德笑了笑。 “瞅着像谁呗。这绢这墨够老,说宋初不为过。北宋初年,不就那几个人嘛。南有董源、巨然,北有李成、范宽。这画像是北派。李成之笔,近视有千里之远;范宽之笔,远望不离座外。我看像李成。” 这男子还一套一套的。 “这种事儿,我干不来。”胡允德看了男子一眼。 “那就没得说了?”男子盯着胡允德问道。 胡允德迈步,“两便吧。” 男子一看,没再坚持,就此离去。 男子走后,吴夺就手递给胡允德一支烟,“德叔,这种人,何必要看他的东西呢。” “他那个书画筒盒上,贴着标签,如果我没看错,有文物商店的标记。所以倒是值得看看。” “还是您瞧得细。” “可惜了,哪怕是北宋无名氏的作品,也值得一收,但是,却又半懂不懂加了一方钤印,败笔啊!” 第260章 进村 “嗐!宣和殿宝,这能随便盖么?”吴夺点点头。 刚才在看的时候,吴夺也顺带听了听,这画的确是宋初的画作,不过他也没听到作者是谁;有几方民间的收藏钤印,都是明清时期的。 只是这“宣和殿宝”,却是新盖上去的。 这方印还盖在了一个显眼的位置。 更要命的是,这方印是油印! 那这画就彻底没法收了。 因为在宋代的时候,只有水印和蜜印,没有油印。 朱印,主要成分自然是朱砂;在宋代,朱砂印泥制品,只有水印和蜜印。 水印,就是用水调配朱砂,弊端比较明显,时间长了容易褪色。后来就有了蜜印,使用蜂蜜和朱砂调配,大大增加了朱印的持久性。宋徽宗很多落在书画上的朱印,就是蜜印。 而这幅画上加了个“宣和殿宝”,却是油印。油印是元代才开始出现,明代普及起来。油印的印文更为清晰和持久,而且物美价廉,所以就此取代了蜜印。 北宋时期,还没有油印呢!结果这“宣和殿宝”······ 很显然,这幅画虽然够老,却因为是无名氏作品,加上并无后世名人题款,钤印也只有寥寥几方民间收藏钤印,价值并不算高。否则文物商店也不会轻易出售。 但是,得到画的人,却为了好卖高卖,又给添了一方“宣和殿宝”。结果,却不够专业不够细致,用了油印。 弄巧成拙。 现在倒好,当一幅北宋无名氏作品出手都难了,除非碰上个棒槌。 “这画,要是不加这个‘宣和殿宝’,让高手弄走,加上专业的题款和钤印,说不定又得有人吃药啊!”胡允德叹了一句。 “德叔,我听说,有一些‘名家’书画,就是这么来的?” “是啊。有专门收购无名氏老画的,收了之后先断代,断代之后再研究像谁的笔法? 然后加题款钤印。这样的辨识难度? 那可就大多了。”胡允德介绍,“甚至? 有的款印? 是从残画上挖下来的,你说鉴定难不难?” 吴夺默然。若不是能听? 这从入行到成熟,那非得成药罐子不可。 两人没再碰上什么合眼的东西? 就此出了白鹭古玩中心? 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先回酒店。 “小吴啊,今天你收了件同安窑,那晚饭我就请你吃一道本地的特色名菜? 同安封肉。” “我还真没吃过。” 出租车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 听到这里插了一嘴,“来鹭岛,同安封肉和蚵仔煎是必吃的!明天早餐你们再来一碗面线糊,好吃的不要不要的。” “正好,师傅你给推荐个馆子吧。”胡允德笑道? “我上次来,吃过同安封肉? 是在一家大酒店。” “这样的东西,不要到大酒店吃的? 要去小店和摊子,更有味道。”司机想了想? “我推荐你们去个地方? 那条小街上有同安封肉的店? 也有蚵仔煎的店,好多小店的,看到别的特色小吃,也可以慢慢吃嘛,吃饱了为止。” “行,那就听你的。” 这同安封肉,就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带皮猪腿肉,之所叫“封肉”,是因为蒸好了不揭盖,上桌才打开。 蒸得非常嫩,入口即化。 味道上,有一种鲜美感,这和咸香或者偏甜的红烧肉不同。 至于蚵仔煎,虽然是闽南小吃,但是吴夺在齐州也吃过,只是当地做得更地道。 蚵仔煎,海蛎煎,蚝烙,只是叫法不同。里头的“蚵仔”,是闽南习惯叫蚵仔,粤省则习惯叫蚝;而北方,习惯叫海蛎子。 这两种东西混在一起,很容易有饱腹感。吃完了之后,吴夺和胡允德顺带买了两瓶啤酒,一人一瓶,在海边边走边喝。 胡允德笑道,“喝点酒早点儿睡,养足精神,明天的活儿可是费精神呐。” “德叔,会有多少人去看货呢?” “不好说,他们只说不止一家看。” “不会搞成拍卖的形式吧?” “那倒不会,不止一家可能一起看,也可能分批看。” “明白了,随机应变吧。” 这一天其实也比较累,加上喝了点儿酒,吴夺倒是很早就睡着了。 第二天起得也很早,两人没有吃酒店的免费自助早餐,听了昨天出租车司机说的,去了一家早点摊子,吃面线糊。 说是叫面线糊,但配料特别多,有肉有肠有心有肝有蛋,还有鱿鱼、豆腐、香菇什么的,自己挑着加。吃得时候,配上油条更香。 一碗面线糊下肚,能量满满。 去往郊区的别墅,是来车接的,一辆黑色老款奔驰。 到了地方吴夺才现,说是叫别墅,还不如叫村居更合适。 这个村名叫莲花村,修建得很好,村道又宽又直,也有很多这种“别墅”。 不过这一处院落,在村头一处高地上,院子比较大,院中的三层小楼也修建得更气派一些。 院外一侧有一块空地,能停个五六辆车的样子,不过这时候只停了一辆哈雷摩托。黑色老款奔驰也停在了这里,下车后,司机带着他俩进了院。 “胡总,有失远迎,不怪我吧?” 吴夺跟着胡允德进了院门,一位老者从小楼门口出来了,他一边向胡允德打招呼,一边冲司机抬手示意,司机就此点头离去。 这老者看着至少也得七十多了,个子不高,不胖不瘦,鹤童颜,声音洪亮。 “伍叔说哪里话?昨天我本来想登门拜访,只是怕您筹备繁忙,不敢贸然自作主张。” “哈哈哈哈,老章才是真忙啊,还寻思着趁此机会聚聚呢!” “您有所不知啊,章老念叨了好几回,再忙也想来看您,只是不巧偶感风寒,硬撑倒也可以,这不是怕风寒容易传染嘛!” “嗯,他向来思虑周全。”此时,老者才看向吴夺,“这位青年才俊是?” “噢,我来介绍一下。”胡允德接着就给相互介绍了一下。 老者名叫伍先明,鹭岛本地人。确切地说,就是这个莲花村人。早年曾经先后燕京、羊城的古玩行里干过,六十岁之后回到鹭岛,如今被几个幕后大股东聘请,出面张罗生意。 第261章 青花官窑全军覆没 “如此年轻,就有如此眼力,难得啊!”伍先明听完介绍,伸出手来,和吴夺重重一握。 “在前辈面前,谈何眼力啊!”吴夺笑着应道。 “老章不来,胡总来,只带着你,眼力可想而知。”伍先明一抬手,“走吧,上午看瓷器,第一拨没叫别人,优先让你们挑。” “没想到伍叔这么抬举我们。”胡允德拱拱手,“不过,伍叔可不要叫我胡总了,小胡,小胡。” 伍先明微微一笑,没说话,抬步进了门。 此时,胡允德看了吴夺一眼,吴夺会意,一笑置之。 什么优先不优先的,在商言商,无利不起早。之所以让他们单独看,是因为知道胡允德最擅长的就是瓷器,可称得上一流高手;要是和别的买家一起看,对伍先明来说,弊大于利。 吴夺进了一楼客厅现,这不像是居家摆设,更像是一个公司的会客室,于是料想伍先明兴许不住这儿,这就是个谈生意的地方。 一楼有个大妈还在打扫卫生,有个魁梧的小伙儿就站在门口一侧,他们进来的时候,点头问好。 伍先明并没有在一楼客厅停留,而是上了楼梯,来到了二楼,走向一个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和其他房间不一样,是双开大门,门口两侧,各站了一个魁梧的小伙儿,见伍先明到来,立即开门。 房间不小,但是布置得很简单,周围是一圈沙和茶几,居中一张硕大的长方桌。 长方桌上? 错落有致地摆了两排瓷器? 吴夺立即数了一下,大大小小一共二十二件。 长方桌边? 还站着一个身着一步裙套装的女子? 见到伍先明带着吴夺和胡允德进门,立即笑盈盈地迎上前来。 这个女子看着有三十多岁? 五官仿佛很普通,身材中等? 但是她这一笑? 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而且她扎一个很干练的马尾,牙齿很白很整齐,也为她原本普通的五官增添了光彩。 “我太太,老牛吃嫩草? 见笑了。”伍先明介绍道。 接着? 伍先明又介绍了胡允德和吴夺。 “胡总,您就叫我小罗好了。”她很聪明,看得出胡允德在拿捏称呼,她毕竟太年轻,却又是伍先明的太太。 “对对对? 小就是小嘛!”伍先明哈哈一笑。 客套了几句之后,胡允德便和吴夺一起看起东西来。 这二十二件瓷器? 先没有盘子和碗这种趴着的器型,全都是瓶、尊、罐? 这先就显得档次高了一筹。 其中,青花器最多? 正好有十件;粉彩次之? 有六件;剩下六件? 有两件单色釉,两件斗彩,一件五彩,一件珐琅彩。 胡允德先把十件青花看了一遍,吴夺便就配合着一起。 这十件青花里头,有七件带款,全是官窑款。乾隆三件,道光两件,光绪两件。 还有三件无款的,其中有一件青花人物盘口尊,另外两件都是大罐。 吴夺心道,只看这十件青花,档次就不低啊。光是三件乾隆官窑,都是瓶,体量也都不小,若是真品,件件都是几百万的东西。 但是,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 吴夺先听了三件“乾隆官窑”,竟然全部都是民国高仿! 继续听,两件“道光官窑”,有一件狮耳尊是真品;而另外一件赏瓶,连老仿都不是,是现代高仿。 两件光绪官窑,倒全是真品,但,一件盖罐缺了盖子,一件观音瓶有一道挺明显的冲。 也就是说,这七件青花“官窑”里头,只有一件道光官窑青花狮耳尊是真品加全品,却偏生又是体量最小的,而且青花色稍差。 青花“官窑”,都不值得收,全军覆没。 不过,那件青花人物盘口尊,确实不错!康熙民窑的精品之作,堪称“气死官窑”。 “气死官窑”是行里对民窑顶尖精品的一个有点儿幽默的俗称。在清三代,民窑精品迭出,不乏“气死官窑”之作。 另外两件大罐,其中一件看起来也像是康熙的;将军罐,原配盖子,完好无缺,画片是刀马人。 但仔细审视画片,这骑马和冲锋的人好像不是在行军打仗,倒像是在吆喝着演戏,或者说打群架,怎么看怎么别扭。 这一件,以吴夺目前的眼力,不用听,也能基本判定。刀马人画片的瓷器,清代有两个时期特别流行,一个是康熙时期,一个是同(治)光(绪)时期。后者是在模仿前者,别的不说,气势上就不大行。 果然,就是光绪仿康熙。 最后一件大罐,总算很提神,云龙纹,色“佛头青”,嘉靖民窑的精品。 十件青花里头,只有两件民窑的东西值得一收。当然,这还得看价格怎么样。 胡允德不愧是高手,看完之后,和吴夺对视一眼,接着眼光流转,指向就是人物盘口尊和云龙纹大罐。 吴夺点了点头。 胡允德接下来看的是两件单色釉。 其中一件青釉,正儿八经的明中期龙泉窑暗刻折枝花卉梅瓶,大开门的东西,吴夺不用听也能鉴定得了。 青釉不错,挺肥润,刻花线条也比较流畅。不过,这一路东西属于不上不下,说它是精品吧,价值也就十几二十万;说它普通吧,毕竟是明代的龙泉窑梅瓶全品。 但另一件单色釉瓷器,就很惹眼了。 弘治黄釉。 而且,弘治黄釉以碗和盘子最为多见,这,却是一件凤纹执壶。釉色娇黄,工艺复杂,壶腹刻丹凤纹饰,足底落六字楷书款:大明弘治年制。 这件凤纹执壶,胡允德看了不短时间。 提起黄釉瓷器,推弘治娇黄。 娇黄,又称鸡油黄,娇嫩鲜亮,堪称黄釉之冠。 不过,弘治娇黄的名气太大,仿品一直源源不断,其中不乏顶级高仿。 吴夺在一旁也跟着看了不短时间,胡允德放下之后,他又听了听。 胡允德没有立即去看别的,而是在示意吴夺翻底之后,指了指底釉。 这底釉确实有问题,有点儿暗,呈现灰蒙蒙的感觉。 吴夺想了想,“德叔,先看完吧,回头咱们再单独商量。” 第262章 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胡允德点点头。 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若是真品,那肯定是值得收的东西。但这样的东西,自然也得慎重。 不过,看东西需要加快时间,而且当着伍先明的面,不便讨论。最好是看完之后,避开伍先明,单独讨论。 接着,胡允德开始看两件斗彩器。 一件斗彩云蝠纹荸荠瓶,落的是“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青花篆书款。 荸荠瓶,顾名思义,形状像个荸荠,一般是长颈扁圆腹。荸荠这东西,有的地方叫马蹄,既可当菜用,比如做狮子头就经常用到;也可以当水果吃,生吃的话比较脆爽。 荸荠瓶的形制,是清代康熙时期创制,而后一直到清末都挺流行,样式一直比较固定;同时,以茶叶末釉最为多见。斗彩的荸荠瓶,乾隆朝相对最多;乾隆朝不仅有斗彩荸荠瓶,粉彩的也有。 乾隆斗彩,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除了釉下青花和釉上彩料结合,往往还会加入描金这样的手法,有的甚至还加入矾红彩、粉彩之类的。 对此,有的玩家很喜欢,认为这种大融合丰富了画片的表现层次。但是有的玩家并不喜欢,觉得像大杂烩,冲淡了斗彩的那种别样的美。 乾隆时期的很多瓷器,往往是比较繁缛的,在工艺上费时费力,加大了成本;这是国力的一种体现,当然也和乾隆皇帝的审美有关系。 这种审美被诟病过,但喜欢的人终究也不少,只能说见仁见智了。 胡允德看过这件落了乾隆官窑款的斗彩荸荠瓶之后,微微摇头,接着便拿起了另一件斗彩。 这件荸荠瓶吴夺没听,但是他也隐隐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这件荸荠瓶的云蝠纹,是先以釉下青花绘出祥云和蝙蝠的底边。祥云底边之内、釉面之上,二次上的彩料颜色有好几种,包括明黄、浅绿、淡紫。而蝙蝠的填色,主要是矾红彩。 吴夺感到不太对劲儿的地方,主要是在几处祥云彩料上。说不出具体原因,光感和色调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没有高度的统一感。 看到胡允德微微摇头之后,吴夺忽而想到,会不会是补过彩的? 胡允德已经在看下一件了,吴夺连忙抓紧时间听了听! 果然! 蝙蝠的矾红彩没问题,但是祥云的彩料,有几处有过磨损,是民国时期又修补过的! 可惜了。 一是可惜以前,好好的一件乾隆官窑,居然保管不善,出现了磨损脱彩;二是可惜现在,看了青花“官窑”全军覆没,好歹又碰上一件乾隆官窑斗彩,却又经过了“二次加工”。 这件乾隆官窑斗彩云蝠纹荸荠瓶,即便是补过彩,也还是有一定价值的,但是胡允德指定是不会收了。 而另一件斗彩,则是一件人物画片的玉壶春瓶。 此时胡允德正在参详底款,吴夺凑近一看,好家伙,大明成化年制! 成化斗彩之中,名气最大的是天字罐和鸡缸杯。同时呢,俗话说“成化无大器”,成化斗彩也多以小件为主,杯最为常见,罐也往往都是小个儿。 这件玉壶春瓶也不算大,高度也就有个十五六厘米,而且腹径也不大,胡允德一双大手拿着,更显得小巧。 明代瓷器,有“两不分”,一个是永宣不分,一个是成弘不分。当然,“不分”只是个大概的说法,说的是永乐和宣德的瓷器风格比较像,成化和弘治的瓷器风格也比较像。特别是青花器。 但是呢,成化和弘治瓷器,各有一个特点极为突出的种类。 成化自是这斗彩,而弘治,则是刚才看到的黄釉,娇黄。 刚才的弘治黄釉凤纹执壶,胡允德觉得足底有问题,问题集中在底釉上;但是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他没有看出任何问题,仔仔细细反反复复之后,眼中闪现一抹亮光。 虽然玉壶春瓶这种器型在成化斗彩之中并不多见,但这件玉壶春瓶,胎釉轻薄细润,斗彩的基本特征明朗,用彩淡雅,人物画片也符合成化时期的特点。 不过,胡允德眼中亮光闪过之后,又有了一丝疑虑。 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缺点。 过于完美了。 带着这种微妙的心理作用,胡允德轻轻放了下来,而后一脸希冀地看向吴夺。 吴夺点了点头,小心拿了起来。 虽然能听,虽然刚才跟着胡允德看过一遍了,但是吴夺依然重新又看了一遍。 这样的东西,对胡允德的说法,最好不只是个结果。 底款是青花双方框六字三行楷书款。 关于成化官窑“大明成化年制”的底款,吴夺很清楚地记得已故著名古陶瓷鉴赏家孙瀛洲先生编写的“歌诀”: 大字尖圆头非高,成字撇硬直到腰。化字人匕平微头,制(製)字衣横少越刀。明日窄平年应悟,成字三点头肩腰。 这玉壶春瓶的底款,无懈可击。 “大”字上端有尖有圆,出头并不是很高;“成”字的那一撇,又直又硬;化字左边单人旁上端和右边的“匕”的上端是持平的;繁体“制”字下面的“衣”的那一条长横,右侧不过上面的立刀旁;“明”字中的“日”,有上窄下宽的感觉;“成”字最后一笔的那个点,所处位置,是与横持平的。 当然,根据歌诀,成化官窑的底款,是有一定变化的,都对。比如“成”字那一点,这底款是与横持平,但实际上横上、持平、横下都符合。 底款没问题,露胎处和胎釉结合处吴夺也看不出问题,最后看青花色和二次填彩,也没有问题。 吴夺的眼力,实际上比之前已经有很大提升了,但面对这一件玉壶春瓶,不靠听得话,那依然是黔驴技穷。 不过,和胡允德想的一样,如此完美的一件成化斗彩官窑,而且还是少见的玉壶春瓶······ 没有问题,反而让人更觉得七上八下。 还是拿出最后的必杀技吧! 吴夺双手稳稳把住这件玉壶春瓶,仔细聆听起来。 而胡允德的目光,也一直没有脱离吴夺手上的玉壶春瓶。 第263章 看似有问题其实不是问题 吴夺听完之后,轻轻放下了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 他看了胡允德一眼,不置可否。 前头说过了看完再单独说,胡允德也就没有问出口,点点头,继续看。 在吴夺和胡允德看东西的时候,伍先明和他的小罗太太也一直没说话。伍先明面无表情,坐在了墙边的沙上,不时喝一口茶。而小罗则站在长方桌一角两米外,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 粉彩瓷器,是华夏最晚出现的彩瓷种类,胡允德也放到了最后看。 现在看的,是五彩和珐琅彩。 五彩瓷器,是一件大罐。 典型的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 说起明代瓷器,有很多经典品种,比如洪武釉里红,永宣青花,永乐甜白,还有吴夺和胡允德前面看的成化斗彩、弘治娇黄。 而万历五彩,也是值得一提的经典品种。 五彩瓷器,出现的时间大致是在元代后期,明代的早中期有所展,但是很多人不感冒,特别是文人,还有点儿鄙视。 为什么呢?因为俗。 红红绿绿,色彩浓烈。 明代早中期的彩瓷,还是以斗彩为主,虽然当时斗彩也叫五彩,但是和真正的五彩还是不同的。 区别不在有没有釉下青花作底,主要在风格和技术上;风格上看,斗彩淡雅,五彩浓烈;技术上看,斗彩是“填”,五彩是“涂”。 而在万历时期,五彩的展,迎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氵朝。 万历他爹隆庆,当皇帝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有一项特别有名的政策,史称“隆庆开关”。自此以后,商业展确实提了,尤其是江南一带;百姓的钱袋子,明显要比以前鼓了。 市场繁荣之下? 最受欢迎的艺术品? 那必然是媚俗的;因为只有审美的最低层次,才能迎合最多数的消费者。 明朝两百多年的历史? 在瓷器数量上占据统治地位的? 依然是青花器;但是,就在万历朝? 五彩却出现了和青花分庭抗礼的势头。 万历五彩,不少器型比较硕大? 大盘子、大罐子? 一尺以上的很常见。 红红绿绿,色彩浓烈,个头又大,广受欢迎。文人眼里的“俗”? 在市井百姓眼中? 那叫一个漂亮,那叫一个美。 当然,官窑五彩和民窑五彩还是不一样的,官窑就是官窑,起码胎釉彩料更为精细? 工艺更为精湛。万历民窑五彩,传世数量相对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官窑五彩? 那就要贵多了。 这件大罐高达4o厘米,红鱼绿藻? 视觉冲击力很强。 不过,没有底款。 而且? 也到不了官窑的水准。 但它依然是一件万历五彩的精品。 吴夺定性之后? 顺带给估了估价? 五十万到八十万。 这要是官窑,怎么也得两百万起。 看完这件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吴夺和胡允德相视点头,一致肯定。 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看得时间比较长,但是剩下一件珐琅彩橄榄瓶,看得就快多了。 因为大开门。 橄榄瓶这种器型,因为形似橄榄而得名,雍正乾隆时期最是流行,乾隆以后就少见了。 这件橄榄瓶上的画片,是“松竹梅”岁寒三友,也是一种经典画片。 上部空白处带一句题诗:不畏风雪春常在。另有三方朱印:凌寒、长青、香远。 底款为四字双行蓝料楷书:雍正年制。 说它大开门,不是说它是雍正官窑珐琅彩,而是大开门的民国仿品。 民国仿雍正珐琅彩,不算很难辨识,所以这一件看得时间也就不长。 “有点累,休息一下。”看完之后,胡允德笑道。 “不必着急,你不定下,我不会通知其他人。”伍先明起身应道。 先让人看了,肯定不可能中间横生枝节。不过伍先明这句话也是一种提醒,你不看完、不定下买什么,后头的买家就得耽搁。 胡允德点点头,“伍叔,我去院子里抽根烟,透口气,很快。” 伍先明笑了笑,“那我就不陪你了。” 吴夺接口,“我也抽一支吧。” 两人下了楼,来到院子里,慢慢走着,压低了声音开始交流。 对于青花器,两人观点一致,只有两件民窑值得收,一件康熙人物纹盘口尊,一件嘉靖云龙纹大罐。 “那件弘治黄釉,底釉不对,泛灰,但是整体来看,却又感觉能到代。你怎么看?”胡允德接着就提到了弘治黄釉凤纹执壶。 “依我看,那件黄釉执壶,是官窑真品无疑。”吴夺言之凿凿。 这个他不会听错的。而且,这件黄釉凤纹执壶,他还听到了一些辅助性内容。 “这么贵重的东西,但有一个疑点,也不敢大意啊!虽然只有这一点底釉的问题,但实在是说不通啊。”胡允德沉吟,“弘治黄釉,不是一般官窑,早期的底釉是很白的,后期闪青,但从来见过、也没听说泛灰的!” 吴夺回应:“德叔,这个底足低矮光滑,胎是没有问题的。至于底釉,釉质和施釉工艺也没问题,只有釉色泛灰让人感觉不对。但这一点,看似有问题其实不是问题。” “噢?” “虽然我也没见过类似实物,但是却能解释得通。” “你说。” “您也知道,弘治皇帝是一个极为节俭的皇帝,弘治官窑相当之少,御窑厂还曾经停摆。” “这个和底釉泛灰有关系么?”胡允德不解,“再节俭,黄釉也是‘皇’釉,大部分还作为祭器,工艺上肯定马虎不得。” “对。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为了缩减开支,导致黄釉质量也有所下降,别的都没什么,就是出现了少量器物底釉泛灰的情况。底釉泛灰确实不好看,所以很快又改善了,但是改善也没早期那么白的釉色了,所以弘治黄釉后期底釉是闪青的!” 胡允德眉头微皱,“你的意思,泛灰的底釉,是早期的白色底釉和后期闪青底釉之间生的?而且还产生了‘过渡性’影响?” “对!所以,我觉得这还是一件弘治官窑真品!” 胡允德听完,一脸惊奇,“这一点,我怎么闻所未闻?!” 吴夺心说,你肯定闻所闻问啊,我也是刚闻的。 要不然,我肯定也会当成高仿来看啊! 第264章 瓷器的推断和皇帝的节俭 “德叔,结合这件凤纹执壶来看,确实说得通啊!”吴夺也不能说是听凤纹执壶自己“说”的,“这个说法我记得是以前看过一篇鉴定文章,现在找不到了。” “嗯。”胡允德点点头,“施釉方式没可题,胎质也没可题,仅仅是釉色泛灰,若是因为这一点错失这样的重器······” “德叔,或许正因为这一点,这东西才能出现在这里,不然,早就脱手了!” 胡允德略略沉吟,又可,“还有什么内容么?” 吴夺点点头,他确实还听到了别的,“据说这种底釉泛灰的弘治黄釉之中,原本作为祭器用的,确实不好再用,只能销毁;但是原本作为宫廷日用品的,弘治皇帝要求还是继续使用。这件执壶,既然是皇家专用,又带着凤纹,我推断,是不是张皇后用过的?” 吴夺不是推断,是真的听到了,这就是张皇后所用之物!但对胡允德,也只能说推断。 对于这个说法,胡允德却表示赞同,“若是真品,那就差不多。弘治皇帝极为节俭,生母早逝,张皇后又是他唯一的老婆,可能性极大。” 弘治皇帝的节俭是出了名的,各种史料众口一词。 就连找女人都很“节俭”,他只有一个老婆。 弘治皇帝只有张皇后,没有任何嫔妃,而且据说他也没临幸过宫女什么的。历史上只有他这么一个皇帝,居然做到了一夫一妻! 弘治皇帝的节俭,和他悲催的童年有关。 弘治皇帝的悲催童年,又和他爹成化皇帝也有一个悲催的童年有关。瓷器上说“成弘不分”,两朝瓷器那种骨子里的淡雅柔弱,也和这也脱不了关系。 幸福的人总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成化皇帝朱见深童年不幸的起因,是老爹朱祁镇在土木堡之变被瓦剌俘虏,皇叔朱祁钰当了皇帝。这时候他只有两岁。 曾经的皇叔、如今的皇帝朱祁钰,有自己的儿子,所以朱见深面临着随时被废掉的可能。 这个时候,有个十九岁的万姓宫女挺身而出,一直守护着朱见深,陪着他长大。 峰回路转,后来朱祁镇被放回来了,而且成功夺回了皇权,朱见深又成了太子。 这个姓万的宫女,虽然比他大十七岁,但是后来依然成了万贵妃。 弘治皇帝朱佑樘,是成化皇帝朱见深的儿子,却不是万贵妃所生。他的不幸,在于从娘胎里开始,就时时刻刻可能被万贵妃干掉。 万贵妃曾经有过孩子,但是夭折了,而且因为年纪大所以很难再生了。万大妈不能生了,就不想成化的妃子们生。 万大妈的心理和手段都很变态,结果就是成化皇帝此后长时间没有儿子。 这种情况下,朱佑樘能被生出来就很不容易。 朱佑樘的母亲姓纪,本是朝廷平叛广西土司叛乱的俘虏,送进宫当了宫女,后来的差事是管理皇帝的私库。 有一天成化皇帝见到她之后,一时兴起就给临幸了。 幸了就幸了,宫女嘛,皇帝还是可以随便幸的,但是这一幸,纪姑娘怀孕了。 这哪能逃得过万大妈的耳目?她立刻派人去拿掉这个孩子。 纪姑娘能保住这个孩子,是因为她的特长。这个特长听起来很简单,却很难真正做到,那就是人缘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宫里上上下下,无人不说纪姑娘的好。 于是这个去拿掉孩子的人冒着杀身之祸回来禀告万贵妃:嗐!哪是什么怀孕了,肚子里长了个瘤子而已。 这个“瘤子”在宫女和太监们的遮掩下,最后呱呱坠地。 他就是弘治皇帝朱佑樘。 这个时候,成化皇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御窑厂的瓷器画片,依然有着大量的婴戏图。 生出来的动静很大,万大妈又知道了,于是派一个叫张敏的太监去溺死朱佑樘。 这个张敏,又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没有溺死朱佑樘,回来却向万贵妃禀告说已经处理完毕。 随后,众多的宫女和太监,帮着纪姑娘一起将这个孩子抚养起来。 皇帝的儿子,未来的皇帝,童年却是如此,和宫女、太监吃的差不多,还得躲躲藏藏,说话都不敢大声。 直到朱佑樘六岁那年的一天,那个叫张敏的太监正好给成化皇帝梳头,成化皇帝忽而一声叹息:朕还没有儿子啊!无颜面对老朱家的祖宗啊! 张敏突然长跪不起:皇上,您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随后,成化皇帝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朱佑樘,一见面就大声说:这就是我儿子,长得像我!(此子类我) 这句话是正史的记载,不过看看明朝历代皇帝的画像,有理由相信成化皇帝当时是兴奋过度了。 因为他俩长得确实不像。 弘治皇帝朱佑樘比起前面的那些皇帝,不是那么威猛方正,显得秀气,就连胡子都比较稀,因为他的母亲是少数民族,他像母亲更多。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朱佑樘的危险还是没有解除。不久后,生母突然死在宫中,太监张敏也自杀了。 朱佑樘战战兢兢躲过了一劫又一劫,最后,还是周太后出面,把孙子抱到仁寿宫来抚养,这才安全多了。 童年受的苦,是弘治皇帝养成节俭的最大基础。 他是能省就省。体现在瓷器上,够用就行,不需要的时候,御窑厂先停一停。 所以,即便是皇家专用的黄釉瓷器,出现吴夺说得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弘治娇黄,是鸡油黄的呈色,比起明黄亮黄来说,明显要淡。 但,正是这种淡雅的鸡油黄,少而精的生产状况,让弘治官窑黄釉,达到了后世难以逾越的一个高峰。 了解这些基本的历史,对理解成化和弘治瓷器,也有很大的帮助。 胡允德在瓷器上是个高手,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的底釉泛灰,本来也并没有让他完全放弃,只是产生了犹疑。 而吴夺说了自己的看法之后,胡允德最终决定,只要价钱合适,那就收了它! 十件青花定了两件,两件单色釉定了这一件,还定了一件五彩,还有六件粉彩没看。 此外,还有一件成化斗彩人物纹玉壶春瓶,正待商定。 第265章 收尾的粉彩 “抓紧时间,那件成化斗彩,虽然我找不出毛病,但是心里却很不踏实,你来说说?”胡允德接着问道。 吴夺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放弃。” “高仿?”胡允德皱眉。 “对,现代高仿。” “简单解解。” “德叔,您还记得土蜘蛛长健带来的那一套珐琅彩四季花卉摇铃尊么?” “什么?你的意思······” “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的高仿水平,和当时看的摇铃尊不相上下。不过,珐琅彩摇铃尊是三仿一,这一件成化斗彩玉壶春,可能没有真品仿照,所以才出现了过于‘完美’的效果。” “成化斗彩,清三代珐琅彩,都是仿制难度极高的东西。”胡允德应道,“除了斐爷,我想不出其他人,但是斐爷不做珐琅彩,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又是从倭国流到台岛的。没准儿,这两件东西,还真是一个人仿的······” 吴夺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甚至不排除这个人是个倭国人。” 胡允德也点点头,“这东西,那就放手吧。” 定了之后,两人再无废话,立即返回二楼。 “不好意思了伍叔,眼力不济,商量的时间就长了一些。”胡允德也不虚头巴脑,谁都知道他们出去不是为了抽烟。 “比我想象的时间要短。”伍先明笑了笑,“剩下六件粉彩没看,想必度会更快吧?” “应该是,粉彩我在行啊。”胡允德说完,和伍先明一起哈哈大笑。 这六件粉彩瓷器,确切地说,是两对加两件。 一对喜上眉梢罐,一对双耳牡丹孔雀瓶,一件花鸟灯笼瓶;还有一件? 不是白釉粉彩? 而是豆青釉粉彩,山水诗文尊。 粉彩? 是华夏出现最晚的瓷器品种? 最开始是模仿珐琅彩出现的,甚至可以说? 是珐琅彩向民间普及的一个展性品种。 珐琅彩是宫廷御用,粉彩却是官民共赏。 在康熙晚期? 五彩这个品种已经式微? 珐琅彩高高在上,于是便出现了在五彩中添加“玻璃白”的粉彩。 “粉”的意思,就是“玻璃白”,五彩的颜色比较浓烈? 没有过渡? 添加了“玻璃白”,可以调和出很多过渡色。 而珐琅彩中的“珐琅”,本来就和玻璃的性状一样。 实际上,对于外行来说,一件粉彩? 一件珐琅彩,都摆在眼前? 未必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粉彩和珐琅彩真正的区别,在于彩料的调制? 前面说过,珐琅彩用的是油? 而粉彩用的是水。 粉彩在康熙晚期出现? 雍正、乾隆时期便风靡大江南北? 风头甚至曾经盖过青花。 青花瓷自诞生以来,所向披靡,在市场份额上向来是龙头老大的位置,自它出现后,什么单色釉、什么彩瓷,都很难撼动其地位。万历时期的五彩出现一个高氵朝,也不过是勉强能和青花分庭抗礼,且只是短暂的辉煌。 但是粉彩,从清中期开始,面对青花,却形成了真正的平分秋色,甚至一度占据过上风。 粉彩在康熙晚期出现,所以康熙粉彩很少,如今故宫里有,展出过,只有盘子,感觉更像珐琅彩。 将粉彩真正推向高峰的,是雍正,雍正很喜欢粉彩。而且雍正粉彩,往往比较雅秀,画片留白也比较多。 粉彩到了乾隆时期,进一步推广,但是风格变了。乾隆喜欢热闹,喜欢繁缛,喜欢富丽堂皇。 六件粉彩瓷器之中,唯一一件不是白釉而是豆青釉的山水诗文尊,落的就是“大清乾隆年制”的底款。 豆青釉配山水画片,还是很好看的。 胡允德和吴夺,一起先看的,正是这件。 这件山水诗文尊高达4o厘米,画片繁复,若是乾隆官窑真品,上大拍过千万也不稀奇。 不过很可惜,这是清末民初的东西。 这一件山水诗文尊的迷惑性很高,以吴夺的眼力最终还是靠听;吴夺甚至怀疑,当年的交易或者掠夺,就是本着乾隆官窑来的。 吴夺能听,胡允德不能,他看得时间很长,最终才轻叹一声。 虽然不是乾隆官窑真品,但是吴夺依然觉得值得收,清末民初距今也一百多年了,也可以称之为古玩,而且还是一件仿古精品。 而那件花鸟灯笼瓶,落的是“大清嘉庆年制”的款儿。 灯笼瓶这种形制,像个拉长的灯笼,直口短颈,肩部丰满,腹部呈现圆筒状。乾隆时期烧过不少灯笼瓶,嘉庆皇帝很喜欢灯笼瓶,官窑也烧过不少。 但是嘉庆官窑和乾隆官窑实在是没法比。这里头,有一个因素,不能说决定因素,而且是形式上的,但是很重要。那就是嘉庆时期,撤销了督陶官制度,变成了地方官代管御窑厂。 这一“代管”,瞎事儿瞎活儿那就多了。 若是嘉庆早期,也就是乾隆当太上皇那几年,嘉庆官窑还出过一些精品。但这一件,却是嘉庆晚期的官窑瓷器。 官窑毕竟是官窑,肯定是值得收的,但这种档次的官窑,价钱就尤为重要。 不过,谈价钱主要不是吴夺的事儿,看胡允德怎么定了。 剩下的两对粉彩瓷器,一对喜上眉梢罐,是开门的光绪官窑,虽然落的是雍正的款儿。 另一对双耳牡丹孔雀瓶,落的是六字楷书“大清道光年制”,年份也能到道光,却是民窑的东西。 民窑落官窑款儿,在清代后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说白了就是民窑仿官窑。这样的东西很多,也分上下高低,水平高的鉴定起来有一定难度。 这一对双耳牡丹孔雀瓶就算水平高的,不过对于胡允德这样的高手来说,还是能找出蛛丝马迹的。 这东西意思不大。 至此,二十二件瓷器就全部看完了。 伍先明轻轻吐出一口气,玩笑道,“怎么样?不会想包圆了吧?” “都是好东西啊!”胡允德叹气,“可惜啊,最近经营不善,资金捉襟见肘,只能挑一些价钱合适的喽。” “那就在这儿谈吧,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其他看瓷器的买家,下午再来。正好,你们收了东西,下午干脆休息一下,明日再战。”伍先明抬抬手,示意胡允德和吴夺落座。 第266章 别怪我没提醒你是个漏儿 胡允德和吴夺坐下之后,小罗也挨着伍先明身边坐下了。 “刚才说经营不善、资金紧张,伍叔不要见笑啊。”胡允德笑道。 “放心,老章的面子必须给,给你的价格和别人不一样。”伍先明摆摆手,“不过,这些东西也是挑出来的,若是我让到最低,你还是觉得高,也不要怪我,毕竟我不是老板,只是个打工的。” “多谢伍叔。”胡允德随即言归正传,“那咱们先谈青花。官窑的东西,我估计吃不动,所以这次就先拿两件民窑吧。” 伍先明看着胡允德,“康熙青花盘口尊和嘉靖云龙纹大罐?” “对。”胡允德冲伍先明拱拱手。 伍先明一抬手,小罗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计算器,放到了他手上。 伍先明接过,按了几下,将计算器递给胡允德,“两件一起的价儿。” 胡允德看了看,将计算器放下,“伍叔,零头去了吧。” 伍先明皱了皱眉,“可以。不过,到最后算总价,不能再去零头了。” “好。”胡允德也很痛快,而后便继续说道,“弘治款黄釉凤纹执壶,仿得不错,只是底釉出了点儿问题,上大拍有难度,私下出也得费些功夫,不知伍叔报什么价儿?” “胡总啊,你上来就说仿得不错,这话我没法接。” 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胡允德采纳了吴夺的建议,定为真品;但是,底釉灰,正好借题挥。不过吴夺没想到胡允德说得一点儿都不隐晦,直接说“仿得不错”。 胡允德笑笑,“伍叔啊,我就算不这么说,最后不还是得落到价儿上?再说了,伍叔眼力之高,我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您的看法啊!” “不。”伍先明抬手竖起食指,“这次生意,咱们不谈新老,只说价钱;价钱上怎么说都不为过,谈不拢就不交易;但新老,因为涉及到很多买家,就不要随便说。” “那是我失言了,伍叔不要见怪。” “说清楚就好。”伍先明再度拿起计算器,按了几下之后又递给胡允德,“还满意么?” 胡允德看了之后点头,“伍叔这次直接报整数,我都不好意思砍了。” “咱们又不是市场里的小商小贩。”伍先明点头,“还有吧?” “有,万历五彩鱼藻纹大罐。” 伍先明应了一声。不过,这一次他报的价格很高。 这件万历民窑五彩鱼藻纹大罐,吴夺之前暗暗估过价,在五十万到八十万。 但是,伍先明报的,却是一百六十万,这是在吴夺的上限的基础上又翻了一个跟头。 胡允德微微一怔,“伍叔,这可是民窑。” “我只能说,这是一件精品。你说是民窑,我也可以说是不落款的官窑。”伍先明喝了口茶,“万历五彩,如今在倭国很抢手的;他们叫大明赤绘,来价很高。” “您这么说,那就是没多少余地了?” “不是没多少余地,是没余地。古玩本无价,我只算成本和利市。” “好,那就算了。”胡允德当机立断,“咱们再说说粉彩。” 粉彩里头,清末民初仿的乾隆官窑豆青釉山水诗文尊,伍先明依然要价很高,远胡允德的预算。 这件东西,他肯定是想当乾隆官窑卖,胡允德有这个眼力辨识,别人未必有。 胡允德继续果断放弃。 那一对道光民窑仿官窑的双耳牡丹孔雀瓶,胡允德直接就给过了。 落雍正款儿的一对光绪官窑喜上眉梢罐,伍先明的报价,基本就是比光绪官窑的市场行情略低两成,胡允德想了想,还是决定收。 这东西好歹是官窑,画片喜庆,又是成对的东西,好卖,少赚点儿那也是赚。 最后一件谈的是嘉庆官窑花鸟灯笼瓶。 伍先明忽而笑了笑,“实不相瞒,这件灯笼瓶,小罗也看上了。” 胡允德一听,“那再便宜我也不能和她抢啊,过吧。” 伍先明说自己老婆看上了,应该是真的;但,这也是提价的手段,若是卖不出合适的价格,那就留给自己老婆玩。胡允德一听就知道价儿低不了,便就不问了,顺水了一句客套话。 这件东西可有可无,不必费那么大的劲。 “就这么几件,还了我在瓷器上的预算了。”胡允德就此准备收场。 伍先明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没了?” “只能这样了。”胡允德笑笑。 “胡总对那件成化斗彩玉壶春,好像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啊!”伍先明主动提起了这件东西。其实就算他不提,胡允德也会在交易完成之后找个机会问问的。 “这样的东西,便宜不了吧?所以我也不想浪费伍叔的时间。”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这东西在我看来是个漏儿。” 胡允德此时不由看了看吴夺。吴夺心道,看来,伍先明有可能没看出这是一件高仿。 不过这并不奇怪,因为伍先明在瓷器上的眼力,未见得比胡允德高。 而不管他们眼力有多高,都比不了自己的“听力”! 吴夺也就此开口问道,“伍老爷子,我年轻,见识不够,您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迷糊。这成化斗彩,名气极大,却还能有漏儿,不知道从倭国流到台岛,出了什么状况啊?” 伍先明伸手点了点吴夺,“小吴,你还真问着了,就因为成化斗彩之中,玉壶春不多见,我还真多事去查问了一番。” 吴夺笑,不说话。 胡允德接了口,“伍叔,其实我本来想等瓷器交易完之后问的,但既然小吴先问了,那我就跟着听听吧。” “没准儿我介绍完了,你打消了疑虑,就买了呢!”伍先明接着介绍道,“这件东西啊,并不在倭国流到台岛的货里,就是台岛市场里来的。原主是个明星,拍来的价儿不低,但是去年被封杀,之前的投资又赔了大钱,一下子差点儿破产,这东西后来被抵债了。而我们的收价,可比他当时的拍价低多了。” “原来如此。”胡允德点点头,“不过伍叔,虽然这个原主不是从倭国得来,但再早也说不定。” “再早的来源我可没查到。不要说倭国,就是从大6过去的,也不一定啊。” 第267章 木叶盏 胡允德想了想,既然问了这么多了,就顺势问问价吧,“伍叔,您这么一说,我还真忍不住要问问价了!” “这件东西,如果这次出不了,我们准备送明年的嘉尔德港岛春拍的,到时候定保留价,可就高多了!现在出,过不了一千个。” 胡允德微微一笑,“那就是九百九十九万喽?” 伍先明也微微一笑,“嗯,一口价。” “我还是给大家留个机会吧!” “行。你不要,这东西回头会单独拿出来,不和这一批东西放一起了。挑几个买家看。” “再次感谢伍叔,那就算钱吧。” 货款两清之后,伍先明的后续服务很到位,派人将人和东西都送到了鹭岛市区一家专业的古玩托运公司。 完事儿之后,也到了午饭的点儿了,胡允德和吴夺去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小吴啊,这次又是多亏了你啊。”席间,胡允德感慨,“特别是弘治黄釉凤纹执壶,真是个大漏儿啊!” “德叔,说到这东西,真是真,可也未必好出,您有什么想法?” “看看章老是不是想自己收藏吧。如果要出手,怕是得遇。” “这东西,需不需要做个热释光检测呢?”吴夺又问。 胡允德摇头,“热释光检测需要取样,而且误差也可能有两百年,虽然比碳十四强多了,但对于明代的东西来说,还是有些麻烦。” 现在古董文物的年份科技监测,主要就是碳十四和热释光。 碳十四的误差比较大,高古文物可以,一千年以内的,一般都不用。 热释光检测,误差可以控制在两百年以内,但是得取样,有一定的破坏性。 比如这件凤纹执壶,如果送去做热释光检测,常规手法是在壶底不显眼的地方钻孔,取出两小粒,一粒备份,一粒送检。 虽说不用太大,绿豆大小即可,但总归是在壶底留下了缺陷。 这件凤纹执壶还算不小,若是小巧轻薄的文物,那热释光根本就不能做,一钻可能就给穿了。 所以说,古玩鉴定,主要还是得靠眼学。 胡允德说着又看了看吴夺,“不光这一件,所有的重器,想出手其实都不能急。” 吴夺笑道,“是啊,这年头儿,不光捡漏不容易,就是捡了,如何出手才能最大获利,也得费不少功夫呢。” “没错儿,开门的东西最好卖,但开门的东西也很难有漏儿。不过,这件弘治黄釉凤纹执壶,除了一对一谈生意,也可以送到大拍行。我想,专家‘会诊’之后,即便没有科技检测,也未必不能接纳。好东西终究是好东西,埋没不了的······” 胡允德顿了顿,“反过来说,那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即便找不出毛病,却也让人心里没底。” 吴夺叹口气,“他们要的价,相对真品来说并不算高,一只成化斗彩鸡缸杯能拍出两亿八,这玉壶春虽然比不了鸡缸杯,但要是真品,大几千万差不多能有。” “可惜不是。”胡允德知道吴夺为什么叹气,虽然不是真品,但足可以假乱真;同时再配合这个低价,肯定会有人吃药的。 胡允德之前对伍先明说起再早的来源,也是因为他担心这件成化斗彩玉壶春瓶还是出自倭国、特别是和珐琅彩四季花卉摇铃尊一个来源,那么这个来源可就不是一件两件地往外出东西了。 要真是这样,土蜘蛛长健,比他爷爷土蜘蛛十六可要玩得大多了。 两人没有继续交流这个话题,因为他们目前还没什么确切线索,暂时无能为力。 饭后,胡允德说自己确实累了,准备休息一下午,让吴夺自己安排吧。 吴夺也不想动了,但回了酒店房间也睡不着,歪在床上一边盘核桃,一边随意看着电视节目。 过了不到半个点儿,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来显,竟是华夏文物报东山省记者站的那个房卫国打来的。 “吴老弟,方便说话么?” “房老师,方便,酒店房间里呢。” “叫什么老师啊?愿意就叫声哥,不愿意就直接叫名字。”房卫国笑道,“下午忙不忙?” “忙倒是不忙,就是有点儿累,在房间休息呢。” “我有件东西想让你帮忙看一看,也有点儿事想咨询一下你,你看去你房间可以吗?” “房哥啊,你到底是来出差的,还是来收古玩的?怎么这么快又有东西入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没事儿,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吴夺想了想,“这样吧,你到我住的酒店大堂,有个咖啡厅,咱们那里谈行不行?” 吴夺主要是考虑到和胡允德住对门,没有征询他的意思,还是避开点儿为好。 “也行,那我这出。” 吴夺把酒店地址告诉了房卫国,便挂了电话。 两人在咖啡厅见了面,选了个位于角落的僻静座位。吴夺并不喜欢喝咖啡,跟着房卫国要了一杯蓝山。 房卫国此时的穿着完全变了个风格,穿了件蓝色冲锋衣,戴了个棒球帽,在咖啡厅也没把帽子摘了。 喝了两口咖啡,瞅了瞅左右,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纸盒,就是平时快递用的那种。 打开纸盒,里面是泡沫袋。 泡沫袋里包裹的,是一只碗。 这碗和吴夺买的同安窑青釉碗的形制差不多,类似斗笠碗;不过,颜色不同,而且小得多。 碗是黑色的,口径肯定到不了十厘米,高度只在六七厘米。 这个大小和釉色,确切地说,应该是一只茶盏。 “不会是建盏吧?”吴夺看着房卫国手上的东西,顺口问了一句。建窑出黑釉茶盏,而且窑口所在地和鹭岛同在闽省。 “不是,因为你没看到碗心,你再看。”房卫国把东西放到了桌上。 吴夺接着拿起,细看起来。 这只盏,除圈足外通体黑釉,但碗心却多出一片树叶纹饰,暗黄色,很生动。 “原来是吉州窑木叶盏。”吴夺点点头。 吉州窑在宋代是南方的四大民窑之一;另外三个是龙泉窑、建窑、饶州窑。 “对,现在的关键是断代,能不能到宋?”房卫国接口问道。 第268章 合欢俑 吉州窑大致创烧于晚唐五代时期,北宋有所展,南宋最为兴盛,元末衰落了。 而黑釉木叶盏,是吉州窑的一大特色产品。 这个树叶纹饰,之所以这么生动,是因为并非画上去或者刻上去的,而是用真正的天然树叶做的。 树叶需得精选,叶脉清晰叶形好,先用水浸泡,加工处理去掉叶肉,主要采用叶茎和叶脉,然后蘸釉贴在已经上了黑釉的盏心,就此烧制而成。 黑釉黄叶,非常耐看,越看越有味道。 南宋时期,是吉州窑展的高峰,房卫国问能不能到宋,其实就是问是不是南宋的。 “我再看看。”吴夺应道。 吴夺又“看”了一会儿,放下之后眉头微皱,“房哥,这吉州窑木叶盏,确实能到南宋,而且你这件是全品啊。” 房卫国点点头,“嗯,那就是一两百万的东西。” “不过——” “不过什么?” 吴夺再次看了看周围,然后凑近房卫国进一步压低声音,“这是一件鬼货,而且出土时间不长。” 出土不久并不是吴夺“听”到的,而是专业考古人士宁霜老师曾经一对一讲授过的;而且这只木叶盏,种种特征很明显,不难活学活用。 房卫国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我知道。” “你知道?” “如果你能笃定就是南宋之物,那么我就知道是盗墓出来的东西。” 吴夺一下子明白了,“你这次来鹭岛,就是为了这事儿吧?” 房卫国笑了笑,“盗墓肯定不是在这里。别的你也甭问了,对你没好处,再说我也有职业操守。” 吴夺心道,看来,鹭岛是有一批鬼货在销售啊!房卫国都已经买了一件,说明和卖家已经深入接触过了。 “房哥,我不问你的工作动向。我就想知道,这木叶盏,是你自掏腰包,还是能报销,还是等警方结案再退赃款?” “哎?你这关注点挺有意思。”房卫国一边笑一边将木叶盏小心原样收起,“这个怎么说呢,灵活机动吧,但报销是不可能的,这种操作,根本就不符合采访规定。” 收起木叶盏,房卫国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木叶盏好说,我自己也有个数,找你主要是为了断代上双保险。我找你的重点,主要是这东西,你得帮忙好好看看。” 吴夺看了看信封,“什么东西这么薄?” “不是东西,是照片,东西看不到。” 吴夺暗自苦笑,心说老房同志,那我可能就帮不上了你了! “房哥,你直接给我看电子版多好?” “我还没来得及扫描呢,中午刚弄到手。” “好吧。”吴夺这时候也不能不看了,接过信封,抽出了一沓照片,一共十几张。 房卫国则稍微往外坐了坐,观察着周围。 “哦豁?”吴夺一张张看过照片,“啥姿势都有啊!” 十几张照片上拍的,是十几个三彩陶俑。确切地说,是十几对三彩陶俑。 陶俑都是两人“合”在一起的,零距离或者负距离。 这是所谓的合欢俑。 基本没有穿衣服的,而少数穿衣服的,也是象征性的。姿势很丰富,表情很生动,状态很到位。 “这像是一套,但是应该不全。”吴夺看完之后数了数照片,十五张。 “你怎么知道不全?” “差了三对。” “十八对?” “嗯,据我所知,隋唐时期,应该是十八式的记载比较多。” 房卫国嘿嘿乐了,“你挺有研究啊,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断代和出土时间。” “出土时间我只看照片肯定来不了啊!断代也只能说一半。” “一半,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只能说说符合什么时期的特征,但是不是高仿必须得看实物。” 房卫国皱了皱眉,“那你先说吧。” 吴夺抽出一张照片,“你看,这张是拍的陶俑的底部,刻有两个小篆字体。” “迷楼。”房卫国点点头,“看来真有可能是隋朝的。” 隋朝,扬州观音山,有一处藏在寺院中的建筑,名为迷楼。这个名字,有说法是因为房间众多,而且曲折回环,蜿蜒连通,进入如坠迷雾,不知进出。 这地方是隋炀帝行乐的场所。据说最多的时候,曾聚集过数千女子。 不少墙壁上,挂着春宫图;不少房间里,摆放着合欢俑。还有很多投其所好的臣子们送的新奇玩意儿,比如“随意车”,能锁住上车的少女,让隋炀帝随意尽兴。 吴夺应道,“你这不是自己能来嘛!我能说的,主要就是这个。还能补充一点,看这些陶俑的釉色和人物特点,和唐三彩有一定区别,大致就应该是南北朝后期到隋朝的。” 房卫国沉吟,“若是真品······隋朝陶俑,还是隋炀帝御用之物,价值可真真不菲啊!” “那是肯定的。最重要的是,带款的三彩陶俑太罕见了!迷楼又是有史可查。”吴夺将照片重新装入信封,“房哥,这玩意儿要真是刚从地底下出来的,那可就成了文物大案!我建议你还是报警为好。” “这一组合欢俑还没交易呢。报警,我在想有可能打草惊蛇。” “房哥,警方总比你专业吧?你单枪匹马,且不说能不能挖到一线内幕了,关键你的身份要是暴露了,那可危险得很啊!” “放心吧兄弟,我有数。” “这么麻烦的事儿,按说你们报社不应该让你一个人来啊。”吴夺沉吟。 “兄弟你是个聪明人。”房卫国笑了笑,“其实我来主要是木叶盏的线索,只要了解交易过程,任务就算完成了。还有同事去被盗墓葬所在地采访了。这另一条合欢俑的线索,是我偶然间又得到的,忍不住就想做做。” 吴夺也不知说啥好了。人家是专业记者,如何分析利用线索,如何采访跟进,自己是外行;除了安全第一,也说不出啥建设性意见来。 “房哥,我也不懂你们那一套,总之多加小心吧。” “谢了兄弟。”房卫国收好照片,“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比如能不能报警后改为随警采访,也是一个方向。” 第269章 加个餐 吴夺点点头,转而又道,“不过只看照片,真假尚不能定论,高仿做上出土效果也未可知。” 房卫国想了想,“别的我研究不深,但是这妇人头上的盘桓髻,隋唐相似,却又微有区别;高仿不太可能这么到位,如此费力,还不如仿唐三彩。” “关键是,如果仿隋朝的,有‘迷楼’的噱头啊!” “你说到迷楼,这两字小篆,也不是随便就能刻出来的。” 吴夺笑了笑,“我并不是质疑这是高仿,我只是说如果不看实物,不太好定论。” “我也很想见见实物啊。”房卫国叹气。 吴夺心道,这一组合欢俑,和木叶盏可不一样,卖家估计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房卫国得到这组照片怕就不易,想见实物,肯定会有重重门槛。 “好了,不谈这个了。”房卫国却又摆摆手,“多谢你帮我参详东西。” “也没帮上什么。”吴夺见他面色沉重,故意玩笑道,“房哥,不能上,就不要硬上嘛。” 房卫国咧了咧嘴,又看了看时间,“好了兄弟,我先走了,等回齐州再聚吧。” 吴夺和他一起离开了咖啡厅,房卫国走出酒店,吴夺则回了房间。 刚走到房间门口,对面的门开了,胡允德笑道,“你还真出去溜达了啊?” “没,就在楼下咖啡厅,房记者又来找我了。” “噢?”胡允德眉头微皱,“进来说吧。” 吴夺进了胡允德的房间,两人在沙坐下,胡允德递给吴夺一支烟,“找你看东西?” “德叔你还真会猜,看了一只木叶盏,南宋的。” “好东西啊!他运气还不错呢,出来公干,还能收这样的好东西。” “嗐,这就是他公干的内容。这是一件鬼货,刚见光没多久,他是扮成买家深入采访呢,这东西,回去估计他也得上交。” “原来是这样。”胡允德沉吟,“由此看来,不像是鹭岛附近的墓葬啊,他们肯定还有另一路。” “德叔您真是通透,都不需要我多说的。是这么回事儿。” “那他这次来采访还挺顺利。”胡允德笑了笑。 吴夺想了想,并没有把迷楼合欢俑的事儿告诉胡允德。合欢俑和木叶盏不一样,木叶盏已经完事儿了;合欢俑的线索,却不好随便说出去。 其实,吴夺也很好奇,这迷楼合欢俑,到底是出自什么样的墓葬? 因为保存很完整,所以显然不是散失性沉陷入土,应该是出自墓葬。 但是,根据史料却可以推断,不太可能出自隋炀帝墓葬。 隋炀帝杨广,是大业十四年从洛阳出来,到达江都(扬州)时,宇文化及动兵变,最终派人将他给缢死了。 算是留了个全尸,但随后只是萧皇后和宫人用床板做了个棺材将其入殓,殡在江都宫西院的流珠堂。后来,才又被改葬在吴公台下。 直到大唐的军队彻底平定了江南,李渊下了旨意,才以帝王之礼将杨广改葬在扬州的雷塘。 实际上,唐高祖李渊,还是隋炀帝杨广的表哥,而且不是什么远房或者拐弯的。李渊的母亲是独孤信的第四女,杨广的母亲是独孤信的第七女,亲姐俩。 这些都是正儿八经的史料记载,所以,不管哪一次下葬,迷楼合欢俑都不可能给隋炀帝杨广陪葬。 而且迷楼合欢俑太特殊,谁会用来陪葬呢?虽然不会是出自隋炀帝墓葬,但也不可能是普通的墓葬。 如果能追查出来,噱头就更大了。这也是房卫国感兴趣的重要原因。他不想报警,正是怕打草惊蛇之后,即便追回文物,却也断了到底出自哪个墓葬的线索。 “怎么了?”胡允德见吴夺有些出神,“是不是看上木叶盏了,却不能买,心痒痒?” “有点儿吧。”吴夺顺口应了一句。他确实也有点儿兴趣,南宋木叶盏,终究也不是普通玩意儿。 “以后有机会的。”胡允德转而说道,“刚才老伍来电话,问有没有兴趣晚上加个餐?” 所谓加个餐,那就是计划之外的物件了。 “噢?德叔,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有点儿意外,他只说临时到手了一件好东西,晚上能送到,只约了三个老朋友看。” “我听您的。” “那就看看吧。不过他不说来路,有可能不那么······不过这也无妨,现场总会说的,大不了不要就是了。” 吴夺点点头,“还是去莲花村么?” “不,这次是去鹭岛酒店的总统套房,形式上反倒搞得挺敞亮。” “哈哈哈哈。”吴夺笑道,“没准儿选总统套房是一举两得,看完了东西,接待什么贵宾;看东西在接待贵宾之前,安排得妥妥的。” 当晚八点,吴夺和胡允德准时到了鹭岛酒店。鹭岛酒店是五星,不过也就两套总统套房。 和伍先明一起待客的,依然是小罗。 说是约了三个老朋友,其实来了五个人。其中吴夺是和胡允德一起的,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看起来像是夫妇;另外单独的一位,却是一个和吴夺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 这个女孩的脸长得特别漂亮,漂亮到让人怀疑是精心整过的,而且身高腿长。如果非要找缺点,那就是比较平。但这也不能算缺点,因为比较平并不是很平,而且也未必没有美感。 “不好意思了,有点儿匆忙,不能让诸位贵宾分开单独看了。但我已经提前说了,各位能来,就是可以接受。”伍先明将一个银色手提箱摆在了套房客厅的桌上,“那咱们就开始?” 伍先明并没有相互介绍。这种情况,没必要画蛇添足。 胡允德笑着点了点头。 中年夫妇对视一眼,中年男子说了声:“客随主便。” 那个女孩却将其他人都打量了一番,才对伍先明开口道,“伍老先生,要是都看上怎么办?” 语声很脆。 伍先明笑了笑,“梁小姐,我是给令尊打的电话,他没有嘱咐过你什么吗?” “您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不需要嘱咐,您也没说怎么办。我的理解是价高者得,但最好,先确认一下。” 第270章 舍我其谁 伍先明没有立即回答,看了看中年夫妇,又看了看胡允德和吴夺,才道: “我本来想,若是真会出现这个问题,再跟各位商量也不迟。而且,到时候未必出现这个问题。先,不一定都看上;其次,即便都看上,也不一定都能接受我的报价;再者,我也不想搞成拍卖的架势,那样好像成了我故意占便宜似的。” 女孩听了,微微一怔。 伍先明又接着说道,“但梁小姐既然提出来了,那只能先说说了。好像,除了价高者得,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就这样?” 胡允德点点头,“可以。” 中年夫妇又是对视一眼,这次是中年女子开口,“就这样吧,抓紧时间。” 被称为梁小姐的女孩轻咳一声,“好。” 吴夺心中暗道,这女孩是有点儿急了,伍先明所谓的“嘱咐”,怕是暗指“沉住气”之类的。 而且,听伍先明这么一说,这东西,怕是鉴定难度会很大。 伍先明就此微微一笑,“请!” 说着,便打开了银色手提箱。 从银色手提箱里,伍先明又拿出了一个锦盒。 这个锦盒很新,一看就是现配的。 从锦盒里,伍先明又拿出了一个罐子,放到了桌上。 一看这个罐子,五位围观的买家,都不由自主出声响。 梁小姐最明显,是:“啊?这······” 而那对中年夫妇,也不知怎么的,特别喜欢对视,对视之后,异口同声轻轻一声:“嗯?” 胡允德则是嘴里咝了一声。 吴夺也出了声,声音不大,像是咳嗽没有咳出来? 但很快压住了。 因为这个罐子? 是“挂袍”的!上面满满涂了一层红油漆! 除了吴夺,其他人出声响? 差不多都有一种想法:这让人怎么看? 只有吴夺? 压住咳嗽之后心头隐隐暗喜,这场买卖? 好像有点儿刺激······ 这个罐子是那种略高的型,高度在二十三四厘米? 最大腹径在十七八厘米? 不过偏高是因为腹部“拉长”的结果,颈部和圈足都不算高。 红油漆通体涂满,而且很厚。 吴夺个子比较高,加上罐口也不算小? 所以从上往下斜着看? 能看到内壁也有油漆,就是看不清是不是内壁也涂满了。 再就是还没翻底,不知道底部油漆是不是会有磨损什么的。 “伍老先生,为什么不把油漆洗掉呢?这有点儿像‘隔板猜物’的游戏了。”梁小姐率先开口,语气不快。 “我说了? 这东西来得比较匆忙,刚送来。和咱们白天要看的那些东西不是一批货? 这是从闽北一户人家收来的。我灵机一动,心想不妨晚上加个餐。既然是加餐? 中规中矩就没意思了。”伍先明不徐不疾,“这又不是只对我有利? 因为我也看不穿嘛!而且我请的? 都是信得过的老朋友。” 胡允德笑了笑? “还真是有意思。” “胡总啊,你是瓷器高手,我也不说虚的,这东西,并不是密不透风!”伍先明说着,一手抓住口沿,一手从底部切入,稳稳将底部翻起朝上,“你看,还是有露胎的地方的!” 吴夺在胡允德旁边就势一看,确实,毕竟是底部,有两小块油漆已经磨掉,其中一小块磨得不厉害,隐隐约约露胎,但是另一小块磨得却很彻底,完全露胎。 不过,即便是完全露胎,也就是一个直径两厘米大小的不规则形状。 胎是白胎,略粗,微黄,因为靠近胎釉结合处,还有浅浅的火石红现象。 所谓火石红,又叫窑红,是瓷器露胎处呈现的类似橘红的一种现象。成因是胎土中的铁分子在烧的时候因为高温流动聚集,而冷却的过程中又被二次氧化,由此在胎土表面形成了这样的呈色。一般来说,火石红容易聚集在胎釉结合处。 吴夺在看,梁小姐和中年夫妇也在看,但是,脸上的表情都不怎么轻松。 这样一看,确实有用,起码能排除高岭土,因为高岭土会更白更细;也就是说,基本能排除明代晚期和清代官窑。 但是排除了这一点,还是会有一个很大的范围,还是可能会有很多的瓷器品种。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并不能确定就一定是明晚期之前的东西,因为还可能有后世的高仿,包括现代高仿。 只凭这一点儿露胎之处,想鉴定真伪,确实是太难了。 见大家都看清楚了之后,伍先明又把罐子在桌上放好,而后拿起了一个强光手电,对着罐子里头照了照,“要是这里头没有油漆就好了,起码还能多出内壁的情况得以参照;可这罐子,仿佛当时是浸过油漆桶一般,内壁还真没有露出来的地方。” 说完之后,伍先明将手电筒关闭,顺势放到了罐子一边,提议道,“梁小姐年纪最小,看之前又提出了问题,不如让她先上手吧?” 胡允德和中年夫妇都没有意见,梁小姐皱着眉头说了声“谢谢”,先上了手。 “德叔,那咱们就最后上手好了。”吴夺对胡允德笑了笑。 胡允德点点头,却有些惊奇地又看了吴夺一眼。因为他现吴夺的眼神之中,似乎闪动胸有成竹的感觉。 吴夺根本就没有表态,但眼神中的胸有成竹,[笔趣阁 .biqugexx.info]却是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 虽然他“听”的时候也有限制,比如若是二十几年之内这罐子出现过什么问题而后又涂了油漆,那他也没办法;但是,目测这罐子上的油漆,怕是不止二三十年,应该就是五六十年前破四旧那会儿涂的油漆。 若是这样,那就没问题了,肯定能听个清清楚楚。 如此鉴定,舍我其谁? 梁小姐和中年夫妇终于先后看完了,总共足足耗去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爽。 这罐子,就是如此,除了底部的露胎,再难有可以明确鉴定之处。 轮到胡允德和吴夺时,胡允德干脆说道,“小吴,你先来吧!” 这也不是推让的时候,而且他先来,胡允德“断后”,本来也是合适的做法。虽然胡允德并不是想“断后”,而是感觉吴夺似乎比他更有把握。 第271章 不会放弃 吴夺稳稳上手,不时调整变换角度,好似看得极为认真,实际上是听得极为认真。 听着听着,吴夺的眉头舒展开来。 最后,吴夺还是又盯着露胎的地方看了一会儿。 吴夺放下之后,胡允德压根就没看,却看了看伍先明,点头示意他们看完了。 伍先明略显疑惑,他知道吴夺肯定眼力不弱,不然胡允德也不会带他来,但难不成他的眼力比胡允德还高?他看完了,胡允德都不用看的吗? “胡总,我还以为你最后看,要好好看呢。” “伍叔,只有一处地方能看,刚才我跟着小吴已经看好了。” 伍先明点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而问向梁小姐和那对中年夫妇,“还需要再看看么?” “不必了。”中年夫妇异口同声。 梁小姐直接道,“伍老先生,还是听听您的报价吧,看值不值得赌。” 伍先明的报价是九十九万。 这个报价若是单独看,不算什么大价钱,但是放到这么一件东西上,那就让人觉得高了。 因为若是民窑,基本没有能到这个价钱的;若是官窑,也有一部分到不了这个价钱。即便是能到这个价钱的官窑,还有个瑕疵问题,油漆底下什么也看不到,一条冲线、一块脱釉都可能都会让价值打折扣。 如此看来,九十九下注“赌”的话,从概率上说,就已经是输的面儿大了。 而且,伍先明是庄家,他还掌握其他人不掌握的信息。比如来路,他只是说了来自一户人家,但是很多具体信息没有透露。庄家可以通过这些没透露的信息,多一分判断的依据。 “我们商量一下。”中年男子冲伍先明点点头,便和中年女子离开了客厅。 好在总统套房房间多,吴夺和胡允德也选了一个房间商量。 那位梁小姐没人商量,干脆就在桌边坐了下来,和伍先明聊了一会儿。 “伍老先生,九十九万,确实偏高了。”梁小姐交叠两条大长腿,姿势有些撩人,弄得小罗还不由靠近了伍先明。 “梁小姐,我听令尊说,你的眼力连他都很欣赏,这次既然是加餐,就放手让你独立参与一下。”伍先明笑容可掬,“这件东西,实际上是有底牌的。” “这我知道,麻仓土白胎,还带火石红;分析一下,能概括出大致是元代和明代早中期的器物。”梁小姐现在好似彻底放松了下来。 伍先明点点头,“所以说啊,最起码年份老!就凭这个,九十九万还高么?” “伍老先生,在商言商,您是不会吃亏的。”梁小姐干脆把话敞开了,“就算是元代或者明代早中期的器物,官窑有那么多品类,民窑有那么多窑口,能值九十九万以上的,终究是少数;再说了,这也并不能排除是不是现代高仿,仿的元代和明代早中期器物。” “不。”伍先明摆摆手,“你的话,前半部分我赞同,但是后半部分,不对!高手完全可以从这两处露胎,判定是不是真老。” 梁小姐一听,“伍老先生,您就是高手,那您能包老么?” “梁小姐,我老了,实在是不懂你们年轻人的心思。这古玩行里,从来就没有包老包真一说,更何况,这是一件挂袍的东西。” 梁小姐笑着站了起来,“其实,就算您包老,我还是不想赌,因为足底就算是老的,也不能保证上半部分有没有瑕疵,甚至是不是接底!” 伍先明也不恼,但也不再接口,只是微微颔,算是回应一下。 本来嘛,若是赌,庄家肯定要占大的赢面,若不然,还不如洗出来正儿八经卖呢! 这东西,伍先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若是油漆全然覆盖,什么都不露,他也不会拿来加餐,因为不可能有人买;若是露得再多一些,能多掌握一些信息,多几分把握,他估计也不会拿来加餐,那样他自己就可能把持不住,担心卖漏了。 这东西得来的时机也巧,正好在成批出货的当口儿。 实际上,吴夺之前猜测说选在五星级酒店,可能一举两得,看完了东西接待某一位贵宾,是不对的。伍先明早就盘算好了,第一批三组人马,说不定都不赌,所以结束后,他有可能通知第二组、第三组······ 若是有人看上买走,或者到了最后一组还是没人看上,他和小罗就干脆住一晚了。老胳膊老腿的,许久没有活动了,换个环境,换个花样,兴许能尽一次兴。 这位梁小姐的眼力确实可以,但是比起胡允德这样的高手来,那终究不是一个档次。 胡允德和吴夺在商量之初,已然定论,从露胎的地方来看,断然不是高仿,而且,将年份缩小到了元代! “是的德叔,我看也是元代的东西。”吴夺表示赞同。 “最怕就是接底或者上半部分有瑕疵。”胡允德微微叹气,“若是完整器,哪怕普通民窑,虽然可能亏,但还是一件老东西。” “可能性太多了,但是德叔我观察了一下,这油漆层虽然厚,整体却很均匀,最关键的是,油漆层也有年份了,应该是破四旧那会儿罩上去的。” “这我能看出来,但民国时期,一样接底。” “德叔,元代的如此白胎,很可能是一件精品!若是赌中了,那就是大漏儿,九十九万,值得一赌啊!”吴夺深吸一口气,“您若最后不赌,我也不会放弃!” “噢?”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年轻人,到底是冲劲儿足啊!” “而且得抓紧,那位梁小姐别看年轻,怕是不会赌的;而那对中年夫妇,言谈虽然稳健,但是目光犀利,却未必不会不赌。” “小吴你可以啊,这看人也有长进!”胡允德当机立断,“行!小吴你还从没走过眼!运气也一向不差!赌了!” 吴夺笑了,“德叔,出了问题我来承担。” “你小子,这是公司的事儿,出问题哪能让你承担?但是我可以保证,要是大漏儿,肯定给你大大一笔奖金!” 第272章 枢府瓷,卵白釉 胡允德说完之后,便抬步走向客厅,吴夺随后。 来到客厅之后,吴夺一看只有梁小姐,松了口气,说明那对中年夫妇还在商量。 梁小姐看了看他俩,微微一笑,“两位先生看来要出手了?” 胡允德冲她微微点头回应,直接对伍先明说道,“伍叔,装起来吧,我直接拎着手提箱回去了。” 伍先明一听,哈哈大笑,“胡总啊,我没想到这么快,看来今晚我能好好放松一下了。” 小罗轻咳两声,“胡总,那我和您交接吧。” 胡允德和小罗过去转账交接,伍先明将这件挂袍罐子装好,直接将银色手提箱交给了吴夺,“小吴,胡总老朋友了,你先拿着吧。” 吴夺接过,“伍老爷子,明天还是得忙啊。” “是啊,这次生意,又认识了很多高手,比如像你和梁小姐这样的青年才俊。”伍先明微微一笑,“若是赌出个元青花,别忘了我这个老头子就好。” “元青花是不可能的!元青花的胎土要比这露胎的地方更加粗黄!”这位梁小姐居然接了一句泼冷水的话。 伍先明毫不在意,哈哈大笑,“开个玩笑而已,梁小姐不必这么犀利。” 此时,胡允德走了过来,朝着吴夺做了个ok的手势。 吴夺就此微微一笑,“元青花确实没可能,但是枢府瓷有可能。” 此话一出,伍先明又是哈哈大笑,“若是枢府瓷,那你请我喝酒!” 伍先明并没有当回事儿,因为这种可能本来就是范围之内的,吴夺朝着好的结果、朝着大漏儿来说,很正常。 梁小姐也笑起来,“听起来很美。” 实际上,这件挂袍罐子,就是一件枢府瓷! 枢府瓷卵白釉暗刻缠枝牡丹纹罐! 在缠枝牡丹的花叶之间? 还刻有“枢府”二字! 枢府瓷? 也有人称之为枢府窑,但并不是一个窑口? 烧制地点在景德镇。 枢府二字? 是元代枢密院的简称。 枢密院是元朝的最高军事机构,枢密院的地位不言而喻。枢府瓷? 也算是一种官窑,是枢密院在景德镇定制的官方专用瓷。 元代并没有在景德镇设置御窑厂? 但却设置了浮梁瓷局(浮梁磁局)。枢府瓷的烧制和输送? 也是通过浮梁瓷局来完成的。 枢府瓷之中,最多最经典的品种,就是卵白釉。 元人尚白,卵白釉正是在浮梁瓷局的掌管下创烧的。 卵白釉? 听这个名字? 大致也能明白釉色会泛青,卵就是蛋嘛,现在经常说鸭蛋青鹅蛋青的。 卵白釉创烧之后,民窑也烧制过,不过比起枢府瓷卵白釉这种官方精品? 肯定是差了不小的档次。 在历史上,烧造卵白釉的时间不长? 元代本来就不长,到了明早期? 景德镇创烧出永乐甜白釉,卵白釉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所以卵白釉总体上本就不多。 枢府瓷卵白釉? 是元代卵白釉瓷器中的精品。同时? 并不是所有为枢密院烧制和输送的瓷器都会刻上“枢府”二字的;刻字的? 那必定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一件枢府瓷卵白釉暗刻缠枝牡丹纹罐,没有毛病,就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涂的油漆。 油漆未曾剥落,那就不可能添上新的毛病。 吴夺当然胸有成竹了。 九十九万,大漏儿! 在枢府瓷卵白釉的传世品之中,盘碗壶瓶多见,罐很少见;这罐子也是“拉长”的,其实有点儿像一个梅瓶。 枢府瓷卵白釉的梅瓶全品,是可以在千万以上估价的。 不过,像,终究不是,罐也比不了梅瓶;但,枢府瓷卵白釉的盘子和碗,有的精品还能拍到五百万以上呢,罐肯定比盘子和碗值钱,逼近千万,起码应该是可以的。 吴夺、伍先明、梁小姐,三人都在笑,胡允德走了过来,“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伍先明应道,“小吴说要请我喝酒。” 吴夺刚要解释,那对中年夫妇急急走了过来,男子一看吴夺拎着手提箱,“伍先生,东西出了?” 伍先明点点头,“是啊,没用上价高者得,只用上了应价早晚。” 中年男子又和中年女子对视一眼,现在吴夺对他们这种对视都快习惯了。 “胡总是吧?可否借一步说话?”中年男子对胡允德笑了笑。 “好。”胡允德点点头,跟着中年男子走了。吴夺一看,便就在桌边坐下了。 中年女子也坐在了吴夺对面,还搭了腔,“小伙子你好,你们出手很快啊!” “你好。”吴夺应道,“反正是赌嘛,还不如直接靠运气。” “真的是只靠运气?”中年女子似笑非笑,仿若随口接话问话。 “就露这么点儿底胎,还能怎么着啊?”吴夺不想多话,但不回应也不太好,而且反正已经交易完成了。 “噢。”中年女子点点头,没有再追问。 这时候,除了梁小姐,所有人都走不了,但这个梁小姐本来可以走了,却也不走,而且这时候她又开了口,“头一次见不靠眼力的买卖。” 这话吴夺肯定不会接,中年女子也不接,伍先明倒是接了,“古玩古玩,玩也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玩,形式也可以玩一玩嘛。” 梁小姐笑了笑,也不说话了。 现场一时有些安静。 吴夺心想,这中年男子找胡允德,多半是也想要,问能不能转手。胡允德是自己劝着拿下的,万一这男子出个高价,不知道他会不会动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凭这么一点儿露出的底胎,而且东西已经落定了,他还想追要,这是又商量出什么来了么? 正想着,胡允德和中年男子回来了,中年男子来到中年女子身边,耳语一句;而胡允德则笑着对伍先明说,“伍叔,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明天见。” “好,我送你。” “留步留步。” 出了酒店,胡允德和吴夺打上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吴夺也没多问,回到酒店胡允德的房间,等胡允德将手提箱放进房间里的保险柜之后,才开口问道,“德叔,那边什么意思?” “他想要。”胡允德递给吴夺一支烟,“我既没答应,也没堵死,约了时间另谈。我也得和你商量下。” 第273章 董其昌,任伯年 “有点儿奇怪。”吴夺接过烟点上,接着便就坐下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难道会商量出什么东西来?咱们都已经拿下了,他们却又想出手了。”吴夺解释。 胡允德点点头,“而且,他们出的价钱不低,说可以翻个跟头。” “您想出?” “现在的问题是,要么稳稳当当赚九十九万,要么豁着赔钱,洗出来再说。”胡允德看了看吴夺,“你怎么看?” “我看肯定不给他啊。”吴夺斩钉截铁。 胡允德吸了一口烟,“你说得对。很奇怪,他们去商量,肯定是之前没看出是什么来,而且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突然加价?” 这时候,吴夺突然想到了一点,那就是这对中年夫妇,有可能是在商量的过程中,想到了某一件他们见过的枢府瓷卵白釉的底胎,和这个罐子极为相似,商量之后才决定搏一搏。 但这个没法儿给胡允德说,因为总不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件枢府瓷卵白釉暗刻缠枝牡丹纹罐。 “德叔,不管怎样,既然拿下了,我看还是洗出来吧。九十九万对大雅斋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钱,万一是个大漏儿,因小失大。”吴夺又道。 胡允德点了点头,“好,其实我和你想法差不多,之所以没堵死,也是一种礼貌。回头若是拒绝,就说大老板不同意好了。” 吴夺一听,放下心来,“德叔,这东西要洗,怕是得找专业人士吧,毕竟可能是老瓷器,去漆的同时,也得保证不伤釉面。” “那倒不用,我年轻的时候,干过这活儿。现在也有专门的脱漆剂。” “您还想亲自来啊!”吴夺笑道。 “这种买卖,我也是多少年没碰上了,没想到老伍还挺爱玩儿。不过,等回齐州再说吧,带着油漆,也是一种保护。” “好。”吴夺顿了顿,“德叔,万一您再改注意,不想去油漆,想赚个稳当钱,也别卖别人啊,先考虑我。” “你好像特别有把握啊?” “主要是我特别想赌一把。” “哈哈哈哈。”胡允德大笑,“行了,说不出就不出了。回头咱们一起见证奇迹。” “好。”吴夺跟着笑笑,转而又问,“对了德叔,这对中年夫妇是哪里的?还有那个梁小姐,什么来路您知道么?” “这对中年夫妇是羊城来的,两口子就是做古玩生意的。虽是同行,但毕竟相隔太远,我也没听说过。”胡允德应道,“至于这个梁小姐,我又没跟她交流——不过,我倒是猜测,他的父亲可能是梁启明。因为来之前,听章老说,他也可能来。” “呃,和梁启同辈······” “你小子,哪儿跟哪儿啊!”胡允德捻了捻手指,“梁启明是津门的古玩商,你可能没听说过。此人的名气主要在书画上,眼力了得,人送外号梁半张。” “嘿,看那个什么电视剧,也有个‘蓝半张’,最后还让一幅假画给撅了。” “那都是说给外行听的戏文。再说了,外号么,总有些夸张的,看画哪有看半张的?不过,书画鉴定,难度确实大。梁启明的事儿,金声振老爷子了解多一些,金老爷子本身就是画家,也对梁启明的眼力很佩服,那就说明他并非浪得虚名。” “那这位梁小姐,想必书画上的眼力也可以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今天看她瓷器上的表现,还不错。”胡允德轻敲桌面,“明天去莲花村,一天都会看书画,梁启明肯定会亲自去的。” “好,那我正好跟着见识一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吴夺便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又有车来接上他们,到了莲花村的那处别墅。 同样的房间里,除了带窗户的墙壁,其他三面墙壁都挂满了书画,而那张长方桌上,也摆了一些小幅的镜心和册页。 吴夺又是先数了数,整整四十件。 这次,也不是单独让胡允德和吴夺先看了,上午9点到场,已经有一些人,后来又来了一些人。 梁小姐也来了,是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起,想必就是梁启明了。 梁启明个子很高,风度翩翩,而且到了之后,在梁小姐的示意下,还主动上前,和胡允德打了招呼。 “胡总是吧?我听金老说你也会来,昨晚小女又回来说起,今天终于见面了,幸会幸会啊!” “还真是梁总的千金啊,幸会幸会。”胡允德伸手相握,“我给介绍一下,这位吴夺,是我们大雅斋的鉴定师。” “一表人才,青年才俊!”梁启明也介绍道,“小女丹青,昨天你们见过了。丹青啊,你可得多跟胡总和小吴先生学习。” 梁丹青今天穿了一条长裙,长披肩,比昨天的打扮柔媚了一些,“胡总,吴先生,多多指教。” 寒暄几句之后,便就分头看起书画来。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书画也比较多,场面显得有些热闹。 每幅书画作品上,都用曲别针别着一个价签,上面有编号和价格。按照伍先明的说法,这就是底价,先取走价签者先得。而且让大家不用着急,今天会看一天书画,中午会安排便饭。 吴夺先是大致看了看,这里头且不说真假,从能看到的题款钤印来看,清代和民国的作品居多。 而其他的作品,也没什么太早的,最早的就是明代的作品。当然,是不是真品两说,只是题款是明代书画家。 而且,明代的作品之中,也没现明四家(沈周、唐寅、文徵明、仇英)的作品。 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挂在正对门的墙壁正中的一幅八尺立轴了。 画的内容是水墨山水。 《江南秋野图》。 上方空白处题了一诗: 十月江南野色分,渔庄荻浦见沙痕。若为剪取吴淞水,著我微茫笠泽云。 落款:玄宰。 钤印两方。一方印在诗文上:画禅。一方印在“玄宰”下方:董其昌印。 董其昌,字玄宰,明代书画家。董其昌的书法和绘画的成就都不低,就绘画来说,师法董源、巨然、黄公望、倪瓒,尤其擅长山水。 董其昌的人品,在后世多有诟病,但他的书画作品,艺术价值确实很高,从如今的拍卖记录来看,大尺幅或者组合性作品的精品,拍出过几千万的高价。 “这是仿倪瓒的山水笔意。”梁启明先看了这幅画,一边看,一边对身旁的梁丹青低语一句。 这幅水墨山水,若是真品,确实就应该是董其昌仿倪瓒。 倪瓒,与黄公望、王蒙、吴镇,合称“元四家”。这里头,在普通人眼中,黄公望名气要大一些,这得益于《富春山居图》嘛。 实际上,元四家的山水画风,都是从五代末、北宋初的董源、巨然展而来,所以,董其昌师法董源、巨然、黄公望、倪瓒,算是顺着同样的脉络来的。 吴夺也在看这幅画。 这幅画,除了董其昌自己的题款和钤印,没有任何的收藏款印。 而且,要是同时也没有传承有序的记录和来源,若是上大拍,怕是会在拍卖图录上加一个“款”字。 董其昌(款)《江南秋野图》。 参加过拍卖会的朋友,应该会注意到,有些书画作品,会加括弧标注“款”字或者“传”字。 这其中,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拍卖行业从不保真,根本上还得靠参拍者的眼力;但是呢,拍卖公司虽然可以不保真,却也有告知参拍者拍品瑕疵的义务。这个瑕疵不仅仅是破损之类的硬伤,还有争议这种“软伤”。 于是,就有了“款”和“传”的标注。 “款”是指书画中的题款和钤印。一幅作品上,有某位书画家的题款和钤印,却没有明确的传承记录,同时拍卖公司又不能保证为真,那么,就加一个“款”字。 “款”字作品,可能是真迹,也可能是高仿甚至臆造作品。 而“传”字作品,恰恰是书画作品上没有作者的题款和钤印,但是呢,传承有序,而且往往附带大量收藏题款和钤印。 宋元之前的书画作品,有相当一部分是不落作者款印的,但其中不乏传承有序者,比如故宫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作品。 也就是说,“传”字作品,是后人认为是真迹的作品。而且,这些“后人”往往是收藏界名人。 从概率上来说,“传”字作品,其实比“款”字作品更可靠。但是具体到某一幅作品上,要么是百分之百,要么是百分之零;“传”字作品,一样有“假戏真唱”的可能。 这幅董其昌仿倪瓒风格的《江南秋野图》,严格来说就属于“款”字作品。 但是,这样的买卖,和上大拍不一样,不仅不保真,而且不提醒,想买就自己鉴定吧。 《江南秋野图》的价签上,标注的价格是399万,可能是觉得4oo万不好听。这个价格,相比真迹,打折很厉害。若是真迹,这样的尺幅,应该是能上千万的东西。 但是,399万,终究不是一个小数;若是高仿,哪怕是明清时期的高仿,又不是名家仿作,远远到不了这个数。 吴夺先是跟着大家观察了一下,这装裱很新,新到吴夺也能看出就是几年之内的事儿,特别是红木轴头,显然就是新木料新做的。 对一幅古画来说,完好的原装旧裱自然是最好,但是后来的装裱,只要不破坏画心,问题也不大,因为价值终究在画心上。而且,原装旧裱若是残破不堪,那也需要重新装裱。 画心的纸张、墨色、朱印,倒是显得够老。 除此之外,笔法什么的,以吴夺的眼力,就看不了那么深了。 书画作品很多,不能在这一幅上浪费太多时间,吴夺瞅个空当,假装从一侧上前细看,顺手碰了碰画心。 当然,他也很小心,只是去触碰装裱和画心结合的地方;为了拖延时间,眼睛还得凑近来回扫视。 结果,还真不止吴夺一个人这么干,梁启明也在另一侧伸手触摸了画心,而且他摸的,是有墨迹的地方。 这书画鉴赏,一般是不会用手直接触碰的,往往会带上手套;而且鉴定主要是靠眼看,基本不需要触碰。这俩人在画的一左一右上了手,围观的人有的就皱起了眉头。 其实若是手很干爽,也没啥影响,但这样显得很不专业。 实际上梁启明很专业,他触碰墨迹和纸张的结合,正是为了更好地判断老旧程度。 不过梁启明收手很快。 吴夺收手之后,迅后撤,扭头之际,却现梁启明正在看他,目光相接,梁启明笑了笑,“小吴啊,看来你除了瓷器,对书画也很有研究啊。” “让梁总见笑了。”吴夺笑着应了一句,便点点头离开了。而梁启明,也离开了这幅画。 胡允德并没有看这幅画,而是在看长方桌上的一本册页,吴夺凑近低语道,“德叔,怎么不先看看最显眼的?” “我看了啊,不过只是扫了扫题款,我就觉得······”胡允德说到这里,只做了个“悬”的口形,而后又道: “他的作品,这么明显的题款,这么大的尺幅,却没有任何收藏钤印,鉴定上怕是得万分小心;所以,不会有人这么快就拿定主意的,最后看也不迟。趁着他们看那幅,我就看看其他的;再说你正好也在看那幅。” 吴夺暗暗佩服。 刚才他听了,这幅作品,确实老的,不过时间在清早期,也就是说这是一幅清早期的仿作。具体是谁仿的,听不到。料想应该不是什么名家。若是名家,一般是会有相关信息的。 如此看来,399万肯定是不值得入手的。 同时,从梁启明的表现来看,他应该也是放弃了。 吴夺就此便把目光落到胡允德拿着的册页上了。 “那幅怎么样?”胡允德一边看一边又问了吴夺一句。 “就像您说得,最后看也不迟。”吴夺笑道。 “这本册页倒是有点儿意思。”胡允德看完之后,顺手递给了吴夺。 吴夺接过之后,先合起看了看册页锦面上的题签:清任颐钟馗图小集。 任颐,字伯年,清末著名画家,也是海上画派的佼佼者,海派四杰之一。任伯年的画,轫于民间艺术,他的钟馗图还是很有名气的。 这题签上的一列行楷小字,应是收藏者或者装裱者所为,和任伯年未必有关系。 吴夺翻开册页,这里面确实都是钟馗图,一共十二幅,有钟馗仗剑、钟馗捉鬼、钟馗斩狐、钟馗嫁妹等等。 第274章 金声振的仿作 册页这种装裱体式,算是最适合欣赏的,就跟一本相册似的。一般都不大,比如这件“清任颐钟馗图小集”册页,也就是8开本的杂志大小。 册页的样式,一般有三种。一种是横着的画心,装裱成上下翻折;一种是竖式画心,装裱成左右翻折;还有一种类似通折,画心连成一体,拉开之后,就如同一条长卷。 这件“清任颐钟馗图小集”,是竖式画心,左右翻;这种样式,也被叫做“蝴蝶式”。 册页的画心,往往都是偶数,比如这件是十二幅。册页的“外皮”,除了这件这样的锦面的,也有用木材的,比如楠木。 吴夺一幅幅看完,这十二幅钟馗图画心,有的带有任伯年的题款和钤印;有的没有,只有画;正好一半一半,各六幅。 想收集这么十二幅大小差不多的钟馗图,又都是任伯年一人的手笔,是很不容易的,若是幅幅都是真品,其价值肯定要大于单幅乘以12。 吴夺抓紧时间听了听,结果让他很吃惊。 十二幅当中,有六幅带任伯年题款和钤印的画心,全部是真迹;而其他六幅,虽然是仿作,但也全部出自一人之手! 仿作的时间,不过是三十年前! 最关键的是,这个人他也听到了名字,他还认识! 而且在世。 正是昨天还提到的金声振。 册页的装裱,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而且,题签上的小字,居然也是金声振题的!只是没落款,就如同装裱施为一般。 了解了这些,吴夺再次仔细查看比对,现其中的六幅金声振仿画的钟馗图,基本就是依照任伯年的六幅作品来的,笔意笔法仿得很到位,就连神情和衣饰也很相似。 只不过,主题略有不同,比如任伯年画的钟馗仗剑,金声振比照画的是钟馗斩狐。 金声振也玩这路把戏?真真假假拿去蒙人? 三十年前,金声振四十来岁,已经在画坛崭露头角了。 “怎么了?”胡允德见吴夺神色有异,不由在一旁问道。 “德叔,这册页,最起码有六幅带题款钤印的画心,应该没跑儿了。”吴夺回神应道。 胡允德点头,“我也是其他六幅吃不准。不过,现在咱们两个,能一起吃准六幅就够了。” 说罢,胡允德取下了册页上别着的价签。 这价签上的价格,不低,是三百六十万。 但是,一幅任伯年的精品钟馗图,哪怕这样的小尺幅,五十万以上应该是值的;照五十万来算,就算只照六幅真迹来算,五六三百万。 集合尺幅大小一致的六幅,形成册页,那可就不能只照单幅价格乘以幅数算了,价值至少得翻一倍。也就是说,应该有六百万以上的价格。 所以,三百六十万,那肯定是值得入手的。 实际上,以金声振的现在的名气,他仿作任伯年的作品,也是能值不少钱的。不过,这得看他承认不承认,毕竟没落款。 吴夺又想,这册页有点儿怪,也可能金声振当时不是为了蒙人,另有隐情?同时,又是怎么流到倭国去的呢? 关于金声振仿画的六幅,这里不是说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吴夺也没想好应该怎么对胡允德说,便就暂时不提了。 取了价签在手,又将册页拿到门口一侧的“服务台”,胡允德对吴夺说道,“分头看,有看中的随时碰头。” 吴夺点头,两人就此分开。 当吴夺再次经过董其昌《江南秋野图》的时候,现有个人正在取下价签。 这个人年纪不大,四十岁左右,西装革履,左手轻飘飘取下价签的时候,腕子上还露出了一块百达翡丽铂金古典表。 这时候还有一些人围观,不同的表情也很有意思,有的微微皱眉,有的似有不屑,有的仿若扼腕,有的面露遗憾。 吴夺淡然一笑,继续挨着往下看。 在一幅小立轴面前,吴夺又和梁启明相遇了,确切地说,梁启明和梁丹青父女二人一起站在这幅画面前。 这幅小立轴高约一米多,宽不过一尺有余,设色纸本。 这是一幅人物画。画的是一个清秀的古装女子,茕茕孑立,面容伤感。一手自然垂下,一手捏着一把小扇,手中无力,小扇仿佛随时要脱手的样子。 湿了的地面上,零散几朵落花。天空中还有低飞的燕子,飘动的树叶。 画的左上方题了两句晏几道的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落款:卅二年元月,悲鸿。 钤印两方,一方“徐”,一方“悲鸿”。 “我见过类似的拍品,也是‘落花人独立’的主题,不过那幅是绢本,这幅是纸本,内容也稍有不同。”梁启明对梁丹青开了口,同时也看到了吴夺,“小吴先生也对这幅画感兴趣?不妨一起看看。” “我路过,对悲鸿先生的作品没有研究,也就在画册上看过几幅奔马。”吴夺笑着回应。 “不要谦虚。”梁启明摆摆手,“悲鸿先生的画,确实以马最为知名,也总给人以强健之感,这类细腻温情略带伤感的画作,的确是少见,但也不是没有。” “卅二年,应该是1943年,可能和大环境有关。”吴夺点点头。 “小吴先生觉得是真迹?” “我哪能断什么真伪?接应梁总的话罢了。那什么,你们看着,我再转转。”吴夺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抬步走了。 不是他不想鉴定,是梁氏父女在前,他有点儿不方便上手;而且看他们好似要研究一番的样子,不如回头再说。 这幅画的标价不低,高达一个大整数,一千万。虽说悲鸿先生的作品,过亿的也有,但在这种交易场所,还是得好好掂量得。 最重要的一点是,梁启明说的那幅类似的绢本‘落花人独立’,吴夺也知道,因为多年来不止上拍过一次,屡拍高价,那么这幅,就给人感觉是在仿那幅。 所以看的人才不多。 不过,从两次“交流”来看,吴夺也确信了,梁启明在书画上,的确是个高手。他因为先去关注董其昌和徐悲鸿,让胡允德有机会拿下任伯年册页;不知道他看了之后,会有什么见解。 第275章 年轻人不讲武德 吴夺转着看挂起的画作,胡允德重点看长方桌上摆放的作品,两个人分头来,效率就要高得多。 挂着的画作里头,有不少原装旧裱,纸墨也很开门,但是价值不高,以市场行情十万以下的作品居多。 比如有一幅赵士鸿的《寿桃图》,价签上写着六万,但无人问津。这个人吴夺连都没听说过,顺手掏出手机搜了搜,才知道是清末出生、五十年代去世的一个画家,也不能说寂寂无名,但作品没什么市场影响力。 来这里的人,不能说个个是高手,但起码没有庸手,又多以商家为主,所以很难起兴趣。 这还是挑过的作品,都有不少这样的。可见这批货,书画类作品多数偏弱。 吴夺看了几幅,偶尔听上一听,也没现什么中意的。 这时候,有一幅画,又出现了围观的情况。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讨论声也起来了。 这是一幅绢本立轴,画心的尺幅高约一米五,宽约八十公分。 青绿山水。 有山峦林木,有河流行舟,有楼台高阁。 这画的景物和建筑,都是先以铁线勾勒,而后施以重彩。 富丽而又风雅。 最主要的是,看着够老。而且像是原装旧裱,绫子甚至微微有些残破了。 不过,这幅画上,没有任何题款,没有任何钤印。 只能说是无名氏作品,又无人留下收藏过的痕迹。 画工不弱,年份也有,但却很难进一步具体判定路份,更不要说作者是谁了。 吴夺先是在一旁听了听围观者的议论。 有人说,从章法和笔法来看,这是典型的宋画风格,但是从画心的绢墨来看,又到不了宋,应该是元代画家临摹宋画青绿山水之作。 也有人说,这不是临摹宋画,这是临摹唐画,这也不是一般的青绿山水,而是金碧山水。 其实金碧山水可以放到青绿山水的大类里头,不过就是设色更加丰富一些,除了青绿两色,还会“阳面涂金,阴面加蓝”,有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这幅画的楼阁确实也用了金色。 “一说金碧山水,我怎么觉得是在临摹大李将军的作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忽而摸着胡子说道。 他这一说,弄得吴夺不由立刻想上去摸一摸了。 大李将军确实是个将军,但也是华夏历史上的画坛大家。 文武双全,可能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山水画北宗之祖李思训。 有一块大名鼎鼎的石碑,叫做《云麾将军碑》,是唐代书法家李邕撰文并书写的。此碑,又名《李思训碑》。 李思训在唐玄宗时期,官至右武卫大将军,他是有战功的,将军可不是随便封的。同时呢,他又是青绿山水的一代宗师,金碧山水的开山鼻祖。 对了,他也有个“污点”,那个口蜜腹剑的李林甫,是他亲侄子。 之所以后世不称他为“李将军”而是“大李将军”,因为还有个“小李将军”,也是有名的大画家。 小李将军李昭道,是他儿子,在绘画艺术上一脉相承。就和王羲之和王献之在书法艺术上一样。 山羊胡子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反对,认为临摹的就是宋画,不是唐画;因为即便是金碧山水,这楼阁间的人物,却是宋人的风格。 就连这幅画到底是什么年份都还没定论,再去争议这临摹的原作到底是什么,怕是很难有什么结果。 只是一时间好不热闹。 吴夺浑水摸鱼,凑到这幅画的一侧,摸到了画的边缘······ “听”完之后,讨论尚未停歇。 吴夺挤进了内圈,看了看这幅画的画心和装裱结合处的上部,暗暗点头。 这个时候,吴夺现,梁启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不过他没有参与讨论,正在盯着这幅画细看。 不能再去找胡允德说了,先拿下吧! 这价签别在立轴的一侧下方,于是吴夺弯腰探身,直接伸手取签。 “哎,年轻人,你干嘛?”就站在距离价签最近位置的山羊胡子现了吴夺伸手,问话之际,竟也伸手去阻拦吴夺。 吴夺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们在这里讨论得兴致勃勃,不见有人决定拿下、来取价签,我这一取,反倒问我干嘛。 我要了!我干嘛? 而且现在梁启明过来了,万一他抢先怎么办? 吴夺没有吭声,伸出的右手往上一架,挡住了山羊胡子的手,同时身子一探,将山羊胡子挡在了身后,接着左手伸出,顺利把价签抽离下来。 吴夺这才转身捏着价签笑道,“不好意思啊,光顾着取价签了,您刚才问我什么?” “我说你取价签也不提前说一声,哪有你这样的?” “您离着价签最近,我取之前,也没见您要取啊?”吴夺脸上依然挂着笑。 “我还没鉴定完毕,肯定不能取啊。” “您的意思是,不管我有没有鉴定完毕,只要您没有鉴定完毕,就得等着您?”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么多人呢,都在讨论,你要取起码言语一声啊!” 吴夺点点头,“好吧,价签我已经取了,但是画我不送去服务台,先挂这儿,方便您鉴定完毕,也方便大家继续讨论。” 吴夺说完,便立即抽身离开了圈子。 实际上,能拿定主意早就拿定了,拿不定的话继续讨论也不会取价签。这个山羊胡子算是围观讨论者中最想拿下的一个,可也非常犹疑。 再者,这价签上的价格也不算小数,整一百万。 无名氏的作品,没有任何收藏款印,一百万拿下,确实很难让人下定决心,除非是从笔意笔法就能判定是哪位画家,而且特别喜欢要自己收藏。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讨论半天而没有出手的了。 吴夺取了价签走了,大部分人也没太当回事儿,只有山羊胡子冲着吴夺的背影愤愤然一句:“年轻人不讲武德!”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一位和山羊胡子认识的中年人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说老马,难不成说你要改行?去跟着你那位本家练太极风生水起?” 这时候,梁启明却跟上了吴夺的步伐。 第276章 元朝皇帝也有书画家 吴夺感觉到他跟上来了,这也不能躲,正好走到了一幅书法面前,干脆就此驻足。 这幅书法是一幅对联: 明月一壶酒 清风万卷书 草书,落款“戴公望”,钤印“公望七十後作”。 戴公望是清代书画家,这幅草书标价只有三万,吴夺之前没注意,但看了之后,感觉还挺喜欢他的草书,而且字句的意味,也挺有感觉。 梁启明只有一个人跟上来了,身旁没有看到梁丹青。 他也在这幅书法前站定,先搭了一句:“看来小吴先生对书法也有研究啊!” “让梁总见笑了,其实就是看个热闹。” “戴公望的书法我也很喜欢,不过市场价一直上不来,五年前,我在沪海的一场拍卖会上,曾经几千块拍了他一幅行书七言绝句。” 吴夺笑了笑,古玩类的东西,价格它没法说,有时候赶巧了,拍卖会上一样捡漏。 不过,梁启明这么一说,吴夺便上手触碰听了听。确实是戴公望的真迹,价格嘛,差不多就是行价。这样的东西,没什么利市,怕是只有自己喜欢或者想用来挂于厅堂的才会拿下了。 听完了之后,梁启明也切到了正题上,“刚才那幅画,那么多人围观,最后还是让你拿下了。” “梁总过来,就是想说那幅画吧?” “对。”梁启明也不含糊,“这无名氏的作品,又没有收藏款印,你怎么如此果决?” “我没有果决,也是看半天才定的。” “应是看出什么来了?” “至多能确定是元人之作。”吴夺肯定不能透底。 “这就能拿?” “梁总,元代若是名家作品,一百万那是想都别想。今天的书画,少有年份太老的,于是我就冲动了一把。”吴夺解释。 “作者是谁,有个猜测吧?” “肯定不是元四家。看笔意笔法,似乎也不是文人之作,但我喜欢的,是这幅画有股子气势,很大气。而且借鉴唐宋,也能融合自己的特点······”吴夺说到这里,轻咳一声停了。 不能再说了,给他说这么多,也够意思了。 梁启明却打量了一下吴夺,“果然是好眼力啊!我就说你不可能随便拿下。” “梁总,我说的都是些虚的,哪有什么眼力哟!” “这画,能不能转手呢?”梁启明竟直接问道。 “梁总,这不是我个人的事儿,我这次是和胡总来公干的。既然已经收了,那我说了不算啊。” “但我看你并没有和胡总商量,而且这画若想出手,其实并不容易,我还以为你是自掏腰包呢。” “听梁总的意思,您想要,只是为了自己收藏?” “对,我很喜欢这个人的作品。” 吴夺心中一凛,这梁启明了不得啊!难道他能看出是谁的作品?自己可是靠“听”弄明白的,而且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的作品,还有暗藏的题款! 这幅画的装裱,是明代的,装裱时,刻意用绫子压住了画心的上部一截。这一截被遮掩,对整个画面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因为本来就是留白之处。 但是,这一截上,却带了另一个人的题款和钤印!而且题款之中,说明了画的作者是谁! 如此装裱,自有原因。这里边的机要,吴夺肯定不能对梁启明说。甚至如何对胡允德说,暂时也没有想好。 “怎么了?”梁启明见吴夺神色有异,不由追问了一句。 “我是让梁总给震住了!”吴夺这句说的是实话,“难不成梁总仅凭画心笔墨、而且还是借鉴了唐宋风格的,也能看出是谁的作品?” “我觉得你也应该看出来了,不然你不会拿下!”梁启明似笑非笑,“不过我也不是百分百,只是觉得差不离。” “不打诳语,我是真没看出来!”吴夺确实没看出来,他是听出来的。 梁启明想了想,“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元代有个一画成名的画家,名叫房大年,他画了一幅《京都万寿山图》,屡次拍卖,价格也屡屡攀升。” “听说过,十几年前,就拍出了数百万的高价。”吴夺点点头。 “但是,房大年的《京都万寿山图》,是照着另一个人图稿仿画的。虽然另一个人的原作我没见过,但是根据史料,要比房大年的水平高多了。”梁启明看着吴夺,“明人不说暗话,看出是看出,实际是实际,这画没有任何题款,只适合喜欢的人收藏。” “梁总的意思是,如果大雅斋出手,第一个和您谈?” “卖给谁也是卖,而且这画并不好卖。我开诚布公说这么多,是因为并非为了求利,我想胡总应该能明白的。”梁启明又道,“我就不直接和胡总谈了,现场比较忙乱,而且你们终究得先有个交流。” “您放心,我也会说明白的。”吴夺点头。 “那好。”梁启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吴夺,“以后在书画上,可以多交流。” 吴夺也掏出名片递给梁启明,“梁总,那幅悲鸿先生的‘落花人独立’,您是要了么?” 吴夺顺带问了一下这个,若是他没要,自己回头再去看看。 “不急,尚在斟酌,你喜欢可以先取。” “那我回头去看看,但万一要取,我也会和梁总先打招呼。” “你这个年轻人,确实挺有意思。你忙你的,我再看看别的。”梁启明说着,便抬步走了。 吴夺略略沉吟。 从梁启明的一番话来看,他起码是基本有谱了,那一幅《春景楼阁图》,是元文宗的作品! 元文宗,元朝第八位皇帝,名叫孛儿只斤·图帖睦尔。这个人,可以说是元朝历代皇帝之中,文化修养最高的;而且,他也可以称得上书画名家了。 元文宗图帖睦尔擅画,居金陵潜邸时,命房大年画京都万寿山。大年辞以未尝至其它。文宗索纸画布位置,令按稿敬图之。意匠经营,格法遒整,虽绩学专工,所莫及之。(元陶宗仪《辍耕录》) 刚才梁启明说的那一幅《京都万寿山图》,就是这么来的。 当时元文宗让房大年画京都万寿山,但是房大年没去过,所以元文宗就自己先画了一幅图稿,让房大年照着来。 这图稿肯定相对要小,同时有些地方也比较简单。但是,就这么一幅图稿,比起后来房大年的《京都万寿山图》,还是要高上一筹!正所谓“意匠经营,格法遒整”,房大年“所莫及之”。 元文宗的传世作品很少,而这一幅《春景楼阁图》,梁启明虽有自己的看法,但终究没有款印,买下来也就是自己收藏鉴赏了。 和梁启明不同,吴夺不仅知道了这是元文宗的画作,而且知道了隐藏的款印! 这一幅作品,若是揭开谜底之后再出手,价格或许会是梁启明想不到的高! 这个吴夺也没办法,到时候再跟胡允德商量吧。 吴夺听到的被装裱压住隐藏的题款是这样的: 致和元年暮春之月,怀王作春景楼阁图,观之有所得处,又相邀题之。落笔过人,得唐大李将军风,遂益诣。丹丘柯九思。 而且还有两方钤印:柯九思印、丹丘居士。 这就足以证明是元文宗的画作;而且价值也不仅限于元文宗的画作了,还有柯九思的题款钤印! 柯九思,元代诗人、书法家、画家,世称诗、书、画三绝。而且,他还是一位书画收藏家和鉴赏家,收藏了很多名品,比如晋人《曹娥碑》、苏轼《天际乌云帖》、黄庭坚《动静帖》等等;而宋代以前不落款印的画作很多,经他鉴定、留有他的题款钤印的作品,流传至今的也不少。 致和元年(也是元文宗天历元年),柯九思游学建康,结识了元文宗。元文宗当时尚未登基,还是怀王。 根据柯九思的题款,这幅《春景楼阁图》,就是怀王图帖睦尔借鉴大李将军的风格所绘,同时,也有仿照宋人风格的地方,但融合之中,他自己的风格还是充分挥出来了的。 当时怀王图帖睦尔邀请柯九思一起赏画,并请指点题款,于是柯九思提笔落印。 这,就是《春景楼阁图》的由来。 不久之后,怀王图帖睦尔称帝,而且当年就把年号改了,所以这一年有两个年号:致和、天历。这里头的政治变故就不多说了。 而图帖睦尔称帝之后,柯九思平步青云,因为图帖睦尔酷爱书画,天历二年又让柯九思当上了奎章阁鉴书博士,专门负责宫廷所藏的金石书画的鉴定。 这段时间,是柯九思名扬天下的一个关键时期。因为,他6续鉴定出了王献之《鸭头丸帖》、虞世南临《兰亭序》、杨凝式《韭花贴》、苏轼《寒食帖》······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元文宗去世之后,柯九思被朝中官僚排挤,“束装南归,退居吴下”。 这幅画怎么流出去的,吴夺没有听到;经过几次装裱也没有听到,但是眼前的这次装裱,是在明早期。 装裱时为什么要盖住款印,弄得好像无名氏作品一般,就容易理解了。 这是元朝皇帝的作品,明代若是藏于家中,闹不好怕是要出事情的;但这位收藏者看来又极为喜爱这幅画,于是就在装裱上用了心思,把柯九思的题款钤印给盖住了。 这一盖,他是安全了,可后世流转,却再也没有露出真面目。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它遇上了吴夺。 这件事,吴夺肯定要和胡允德说的。只是怎么说,还得有个思量,最起码能合情合理,总不能说自己是“听”出来的吧? 只是这一说之后,势必要揭裱一见真伪,露出“真面目”之后,价格上,怕是一百万的十倍不止! 梁启明万万想不到,一旦一时错过,再想拿下,代价可就大太多了。 吴夺没有着急去找胡允德,而是先拿着价签去了服务台,说明了情况。之所以没有取画,是因为大家还要鉴定和讨论。但是,这东西是我要了,可不能再卖二家。 离开服务台,还是不用着急去找胡允德,起码得先把挂着的画都过一遍。 这时候,有的画已经被取走了。这也没办法,这么多画,这么多人,不可能尽挑佳作一网打尽。如今,有任伯年钟馗图册页、元文宗柯九思合璧的《春景楼阁图》在手,已然所获颇丰。 吴夺最后盯上的作品,是一幅纸本小立轴,高约八十厘米,宽约四十厘米。 这画很简单,类似于白描,设色也很简单。 这是一幅赏菊图,几盆菊花,两名文人雅士,一边赏菊,一边交流。 赏菊内容在画纸中心稍稍靠下,只占了画纸很小一部分,而画纸的上半部分,则是大片的行楷小字。 吴夺看了看,这简直就是一篇文章,类似于《爱莲说》,这是“爱菊说”。 吴夺只是粗粗过了一遍,因为重点还应该是后头的落款和钤印。 只是这落款也太拽了:无闷道人写于万壑云涛石室中。 落款下钤印一方:人淡如菊。 吴夺也不知道“无闷道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这么多人没人拿下······ 但就冲这款印逼格这么高,也得听一听。 这一听,居然是一幅明末清初萧云从的真迹! 萧云从,字尺木,号于湖老人,又号无闷道人,姑孰画派创始人。在明清书画家之中,虽然算不上声名赫赫,但肯定也能称得上书画名家。 怎么会没人取走呢?自己不知道“无闷道人”,这么多懂书画得,肯定有知道的吧? 难道是因为没有收藏题款和钤印?不对啊,左下角有两方印的。只是吴夺还没来得及辨识。 吴夺立即又去看这两方收藏钤印,一方“墨林山人”,一方“绍明堂鉴藏”。 这个“绍明堂”吴夺闻所未闻,可能是普通的民间藏家的堂号,但是这个“墨林山人”那真是太有名了。 项元汴,字子京,号墨林,明代大收藏家(之前提过)。明代之后,凡是对收藏有所涉猎的,就没有不知道项元汴的。他的粉丝,有皇帝(乾隆),有书画家,有收藏家。这个“墨林山人”,正是项元汴的经典收藏钤印之一。 只是,项元汴去世的时候,萧云从还没出生呢! 第277章 你也悲鸿,我也悲鸿 所以,若是懂行的,第一感觉,怕是会觉得就是一幅伪作,而且作假手法上还失误了一把。 怎么可能是前人在后人的作品上盖章? 但实际上呢,这画是真迹! 而这么一方“假印”,多半可能是某位曾经的主人想给它“升升值”,结果考究不力,画蛇添足。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画就有点儿乱套了。 虽然是真迹,却因为这一方“假印”,加上没有知名的收藏题款和钤印,这幅画可以捡漏,却不太容易变现。 吴夺正在思量间,一只芊芊素手,却很灵活地将价签取了下来。 吴夺定睛一看,是梁丹青。 “吴先生想什么呢?”梁丹青手拿价签,微微一笑。 “没什么,欣赏欣赏,你取走吧。”吴夺点点头,既然被人家取了,也就不用多想了。 而且,虽然是个漏儿,标价却也不算太低,不算什么大漏儿,而且还得琢磨如何出手的问题。 “看来你不太看好?” “没有,这东西不错的。” “项元汴的收藏钤印,落到萧云从的画上,这不是‘鬼画符’嘛!你还说不错?” “那梁小姐为什么要拿下?” “因为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啊,把这方印挖掉就可以了!”梁丹青毫不避讳,“挖掉就相当于破损一点点嘛,补一补,影响不大。” 吴夺闹不清她是看懂了,还是虽觉得不真、却想用来蒙人,“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假印,没了。那就有了,也真了。”梁丹青笑着摆手离去。 这丫头还真不简单哩!不是个绣花枕头。就是昨晚的表现过于张扬了点儿。 吴夺轻叹了一句,想想挂着的画也没什么好看的了,便折回到了悲鸿先生的那幅“落花人独立”面前。 此时,只有一人仍在围观。 梁启明。 他还在斟酌。 吴夺不再啰嗦,一边上前轻抚画心,一边问道,“梁总还没拿定主意?” “有时候,看画相当于聊天,画也是一种语言。可我总觉得,聊不透啊。”梁启明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不再说话,吴夺正好抓紧时间听了听。 听完之后,吴夺震惊了。 所幸,还能听到这幅画的制作过程,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若是比自己的年龄还短,那就听不到了。 这不是人画的。 而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倭国高仿出来的。 利用传统手工艺和现代印刷技术相结合,一比一高仿原作。 先是精微扫描原作,再采用民国时期同样的宣纸,同样的老墨老颜料。印刷也不是机械印刷,只是利用了现代印刷技术,手工精确掌控,完全呈现出和原作分毫不差的特征!水墨和设色,也和原作一样自然。 这比当年的珂罗版可要高明多了。 想要这么作伪,最重要的一个基础就是必须得有原作真迹。 同时,这幅原作真迹,还不能公开对外展示,不然就可能穿帮了。 作伪者,肯定是自己收藏了真迹,然后做出这样的东西出手,赚上一笔。 吴夺不由想起,2o12年,纪念徐悲鸿诞辰118周年之时,徐悲鸿纪念馆曾经出售了一批《奔马图》的高仿品。 差不多也是利用类似的手法。但是不如这幅“落花人独立”高明,因为制作量大,手法不可能这么细腻,而且还用了化工颜料。 不过,那批《奔马图》,有一处特别的地方,画上的朱文方印“江南布衣”,是真正的原印章加盖的! 这方“江南布衣”,是当年齐白石为徐悲鸿所刻,传承至今。 当年的这批高仿《奔马图》,限量两百幅,都印有编号,只是为了满足广大收藏爱好者,因为大部分人无缘真迹或财力不及。 这批高仿《奔马图》起初售价五千元,短短两三年,民间市场就翻了个几个跟头,如今还在涨。 可是,眼前这幅“落花人独立”,不仅不会标明高仿,而且价格也很高。 现在价签上标注高达一千万,料想从倭国第一次出手时,就不可能太低了。 “小吴先生。!”此时,梁启明又开口了,“你能帮着参详一下么?” 话一出口,梁启明却又摆摆手,“不好意思,唐突了,若是你想要,那就请先。” 吴夺本来就不想要,而且也可以适当点一点梁启明,这个顺水人情还是可以送的。但他也不能说太多,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瞎说等同于捣乱。 “我不会要的。”吴夺低声接口,“虽然我觉得各方面都很像。” 梁启明是个十分精明的古玩商,此话一出,心思甫动之际便笑道,“突然想抽烟了,一起出去抽一支?” 这里自然是不能抽烟的。 吴夺心说,我这虽然看完了,但是还要和德叔碰碰呢。 “一支烟嘛,时间很短的,当我欠你一个人情。”梁启明又道。 他都这么说了,吴夺也不好再拒绝,于是两人出了这个房间,来到了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的窗台上,摆着个烟灰缸,有个人还刚抽完,笑着离开了。 两人点了烟,梁启明低声道,“各方面都很像,那就是年份也很像了?你的意思莫不是任仲年?” 任仲年,曾经是民国时期高仿名家画作的一个高手,更有意思的是,他模仿徐悲鸿的画被徐悲鸿现,接着被徐悲鸿起诉,徐悲鸿居然还输了官司! 当时,徐悲鸿在南京任中央大学艺术系主任,早已成名,画作彼时已经价值不菲。就在这个期间,南京道署街的一家店里,挂出了不少署名“悲鸿”的画作。 画得很好,卖得也很好。 徐悲鸿现了这件事情,最开始是怀疑自己的徒弟朱雅墅作伪盈利,因为朱雅墅有这个能力,且住在附近。但是经过当面对质,现不是朱雅墅。 后来,经过多方打听和了解,终于查到了这个人。 令人震惊的是,这个名叫任仲年的作伪者,当年居然只有十九岁! 同时,他不仅画过徐悲鸿风格的画作,还画过张大千、溥心畲、黄君璧、张书旗等等名家,而且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单就画技来说,真是个天才。 查清此事之后,徐悲鸿和任仲年对簿公堂。 可是,官司一打再打,最后的结果,依然是任仲年不需承担任何责任。 在法庭上,任仲年还有一句很经典的辩词:画上署名悲鸿,许你叫徐悲鸿,难道就不许我叫任悲鸿? 一时之间,“你也悲鸿,我也悲鸿”,居然成了圈子里的流行语。 吴夺却摇了摇头,“梁总,任仲年和徐悲鸿的官司,是在抗战前三十年代,官司没输,名声却臭了。而这幅画的落款,是卅二年,也就是1943年;我看,不是任仲年所仿。” 第278章 八大山人 梁启明眉头深蹙,一时不语。 吴夺就此灭了烟,“梁总,这里说话不便,我也得懂点儿规矩。不好意思了,我先进去了。” “好,多谢。”梁启明没有再多问,点点头。吴夺走后,他独自又抽了一会儿烟。 吴夺回到房间,走到了胡允德身边。 “你完事儿了?”胡允德的手里,拿着一幅镜心。 “对,时间紧,我自作主张收了一幅。” “你办事,我放心。已经收了那就回头再说。”胡允德轻轻抖动了手里的镜心,“最后看完这个,咱们就提前收工,下午不用看了。” 镜心,也叫托片,是最简单的装裱形式,就是在画后托裱一层宣纸即可。 不过,这幅镜心,稍微复杂一点儿,因为是双挖扇面。 所谓双挖,简单来说,就是一幅装裱,两块独立作品。不过,一般采用双挖装裱的,两块作品虽然彼此独立,但是往往“内连”,要么是一个作者,要么是年份题材相近。 这幅镜心之上,裱有两幅扇面。 一幅扇面上,是松芝图。一幅扇面上,是鹭荷图。 松芝图扇面上,老松高耸,粗干虬枝;树下坡石之中,灵芝聚集。风格简练,大片留白,老松和灵芝的对比之间,好似别有韵味。 鹭荷图扇面上,亦是大片留白,一株残荷,一只鹭鸟,鹭鸟缩立? 白眼看天。残荷鹭鸟? 仿若都已风烛残年,却又有别样的生命力。 两幅扇面? 落款都一样: 八大山人。 印章也都一样: 屐形印。 八大山人的这个屐形印? 非常经典,广为书画藏家所知。八大山人从1683年开始、直到17o5年去世? 期间常用。 但是,印文内容不太好说? 于是很多人就根据像个木屐叫屐形印。 形状像个木屐? 也像个牙齿,所以也有人叫齿形印。也不是没有过解读,就是没有形成定论,张大千曾经解读为“一山人”? 吴同曾经解读为“一仙”? 王己千则认为,就是“八大山人”。 不管是什么,反正是八大山人的印章。 吴夺盯着这双挖扇面的镜心看了一会儿,脖子有点儿酸,不由活动了一下。 从风格和笔墨上来看? 确实是八大山人的路子。 特别是有两处还挺有神韵。 一处是落[龙腾小说xiaodaba]款中的“八”,八大山人后期落款和前期不太一样? 八字成明显两点。虽然“八大山人”这个落款是他六十岁时才开始用,但他活了八十岁? 还是能分出前期后期。 一处是鹭鸟斜着看天的白眼。 八大山人的作品中,“白眼”是很常见的? 不管是鸟还是鱼。 白眼看天? 充满倔强桀骜? 又好似体现出一种无处安放的孤独灵魂。 八大山人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是极具个性的一代宗师。 八大山人原名朱耷,是朱元璋十世孙,确切地说,是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权的九世孙。实际上,朱元璋的子孙后代,都是用金木水火土命名的,所以朱耷的谱名,也不叫朱耷,叫朱统??(quan)。 正儿八经的皇族后裔。而且,大明亡的时候,他已经成年了。明亡之后,他先是削为僧,颠沛流离,后来居然又去当了道士。到最后,干脆与世隔绝了。 和尚和道士的信仰,那可差得大了去了。 有人说他的精神就是有点儿失常,这好像是顶级艺术家的常用配置。 也有人说他的种种失常甚至疯癫之举,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是明朝皇室后裔生活在满清的统治下。 不管是什么情况,他的艺术成就,终究是在华夏书画史上留下了不可或缺的浓重一笔。 他的作品实在是太贵了。 十年前有的作品就拍出过上亿的高价,几千万的作品,也是比较常见的。 这一幅镜心双挖扇面,如果都是真品,就算再往少了估价,怎么也得是千万以上的东西。 所以这一幅,有的人扫到八大山人之后,看都不带细看的。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品,那还会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交易? 也有人会看上一看,但最终还是放下了。 胡允德也是最初看过之后,放下了,但是最后无人再看之时,又拿了起来。 以吴夺在书画上的眼力,眼下也是判定不了。不过,这两幅扇面的纸墨倒是感觉很老。 这种东西,吴夺还是要靠听的。不过在听之前,他问了胡允德一句,“德叔,您怎么看?” “怎么说呢,感觉有八大山人的味道,但是······”胡允德顿了顿,“这里头,有很关键的一点。” “您说。” “这两幅扇面,我总感觉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噢?要是照您的意思,那至少有一幅扇面不真了?” “但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啊。”胡允德苦笑着将扇面递给吴夺,“反正不看别的了,你拿着好好参详参详。” 吴夺顺势接过,听了起来。 这一次,听的时间比较长。 听完之后,吴夺不由又看了看价签。 价签的标价是299万。 若是八大山人的真迹,不要说两幅扇面,一幅那也是个漏儿。 但是现在,这两幅,都不是真迹······ 而且胡允德的感觉是对的,这两幅仿作,也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可即便这种情况,也不能说这两幅扇面价值不大。 因为这两个仿作之人,和八大山人朱耷,都有密切的关系! 松芝图扇面的作者,是涂若愚。 涂若愚是八大山人改信道教之后的道徒,也是八大山人书画上的弟子。 八大山人一开始出家当了和尚,但是三十六岁时,却又想“觅一个自在场头”,找到了南昌城郊的天宁观开始重建,更名为青云圃,就此又成了一个道士。 涂若愚,就是八大山人在青云圃收的一个道徒,而且在八大山人晚年不再做青云圃道院住持时,是涂若愚接任住持之位的。 关于涂若愚,史料记载不多,但是很明确,他“工书善画”。 涂若愚为什么要画一幅松芝图,吴夺没有听到,但是,这上面的落款和钤印,却又是八大山人的真款真印! 同样,另一幅鹭荷图上款印,也是真的。 而且,鹭荷图的作者,和八大山人的关系更为密切。 第279章 高,实在是高 涂若愚是八大山人的道徒,也是书画上的弟子;但是画鹭荷图的人,却是八大山人的弟弟。 亲弟弟。 这个弟弟,在老朱家的明王朝覆灭之后,几乎是一直追随他的。 “八大山人”这四个字,在他笔下写出,竖着连起来看,像“哭之”,又像“笑之”。 同时,“八”字,是从“朱”字拆出来的。 朱明亡了,哭之笑之,痛苦煎熬。 彼时,还有一个知名的书画家,书画上的署名为“牛石慧”。 牛石慧这三个字,被写成草书竖着连起来看,很像“生不拜君”。 而这个“牛”字,也是从“朱”字上拆出来的。 朱明亡了,生不拜满清之君。 牛石慧,就是八大山人朱耷的弟弟朱道明。 朱道明的名气,自是比不了哥哥朱耷,但是比涂若愚肯定要大,而且博物馆里还有传世作品,比如猫图现藏于故宫博物院,松鹰图现藏于上海博物馆。 八大山人重建青云圃的时候,朱道明是主要执行者。晚年也随着哥哥一起隐居了。 朱道明为什么要仿画鹭鸟图,吴夺同样没有听到。 不过,松芝图和鹭鸟图都是扇面,画成于同一年,而且八大山人还都题款落印,那说明八大山人其实也是参与者,只不过没有参与画画,只是用这种方式“肯定”了两幅“伪作”。 历史的谜团就是这样,有的或许永远都不能解开了。 吴夺听到了这么多东西,谜团的核心,依然待解。 而且,即便知道了这么多,这样的作品? 还是很难出手的? 除非就是当八大山人的真迹去蒙人。 吴夺一时兴起,脑洞大开? 甚至猜想? 会不会是有不能开罪的人求画,才用了这个法子? 给你。 但给你是没办法? 所以不能真给你。 “怎么了?有新现?”胡允德见吴夺竟然开始喃喃自语,不由轻触他一下? 同时问道。 “我也觉得不像是一个人的手笔? 不过,这画的年份,应该能到清初。”吴夺应道。 “说重点,哪副更像八大的真迹?” “都像? 也都不像。这两人功力不浅? 但是比起八大的真迹,还是多了那么一点点,又少了那么一点点。” 胡允德看着吴夺,“你好像有点儿神叨了。” “多了那么一点点墨,少了那么一点点泪。”吴夺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 一瞬间竟仿若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的,他本来是靠听? 但是在融合贯通之中,却好像实现了一种突破! 现在? 他感觉自己真的看懂了这两幅画! 像,也不像;多了一点点墨? 少了一点点泪。 “墨点无多泪点多? 山河仍是旧山河。” 八大山人? 在画作的晦涩之中,融入了独一无二的情感。 笔墨可以效仿,情感却不能复制。 胡允德忽而点头,“横流乱世杈椰树,留得文林细揣摹。小吴啊,你这番揣摹,高,实在是高!” “德叔,那这幅双挖镜心,咱们收不收?”吴夺定了定神,忽而问道。 “咳咳。”胡允德被闪了一下子,“你这切换也太快了。” “您看,现场人都走了大半了,都吃饭去了。” 胡允德想了想,“这东西,大雅斋怕是收不了的,太难出!咱又不能干蒙人的事儿。你要感兴趣,可以假公济私!” “这词儿忒难听了。”吴夺尬笑。 “这么着。你说能到清初,这两幅扇面也都是仿作,那你觉得最像同时期哪两位画家的手笔?” “我看的画有限,但是我却有个猜测,这两人的际遇,怕是和八大有类似之处。八大的弟弟牛石慧也是个画家,他还有个道徒兼书画弟子涂若愚。” 这两个人,吴夺可以说,反正不管是“听”的还是“猜”的都一样,说的时候都没有真凭实据。 “哎?你这一说,还真有点儿像那么回事儿。”胡允德竟连连点头。 “还有这款印,德叔,没准儿还是真的呢。” “款印确实惟妙惟肖。”胡允德应道,“不过,就八大的作品来说,款印反倒是最容易模仿的。” “嗯。我的看法就这么多了。” “大雅斋还是不能收啊。”胡允德笑道,“随你自己了。我稍加提醒,你要是收了,不要说倒手赚钱了,就算再想卖出299万,怕是都不容易,除非能当真迹蒙出去。” “我要收的话,就不会再倒手了。”吴夺深吸一口气。 “哎呀,两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是也不想让我们干活的吃饭了么?下午还可以看,先吃饭吧!”原来是伍先明走了过来。 “伍叔,最后一幅了。”胡允德笑道。 伍先明近前看了看画,也压低了声音,“这一幅,我本来想自己留下欣赏的,可是来价就比较高,想想花那么多······却又不是······你懂的。” 他倒不避讳。 避讳也没用,来这买书画的人,不管看没看懂,都不认为是真迹。而且一直就在这儿歇菜。 “伍叔,来路能再透点儿么?” “起码不是民国后的。好像是山中定次郎弄到倭国去的,后来又流转过几次,还上过小拍,最后是被一位收藏家的儿子在父亲去世后卖出来了。” “山中定次郎?”吴夺微微一怔。 山中定次郎,要是让倭国人说话,那是大古董商,山中商会鼎鼎大名。 可是从华夏的角度,他不知道弄走了我们多少好东西! 山中商会民国时期在华夏活跃三十多年,全力收集各种古代艺术品,有弄回倭国的,有卖到欧美的,致使华夏文物大量流失海外。 山中定次郎曾经有一个“大动作”,那就是在辛亥革命不久之后,居然收购了恭王府除书画之外的几乎全部古董! 这是很多藏家和玩家都知道的史实。这一批数目巨大的文物,先是运回倭国分类整理,后来被分成三批出手,一批运到美国,一批运到英国,一批在倭国本土和配送到山中商会海外的店铺零售。 能卖出这批古董的人只有一个,就是曾经的恭亲王溥伟,当时他为了帮助溥仪复辟,变卖古董筹集军饷。 造孽呀! (ps:老友,还记得上本书里的中谷安次郎么?) 第280章 纯利之中,半数奖金 吴夺声之后,伍先明笑着摆摆手,“关于山中定次郎,只是我听到的一个说法而已,但是,这是民国时期流到倭国去的,应该不会差。” 胡允德点点头,“伍叔,谢了。” “既然这样,那就要了吧。”吴夺紧跟一句,他也不用取价签了,直接拿着镜心即可。 “看来,小吴你这是要假公济私了。”伍先明哈哈大笑。 呃······ 又一遍。 吴夺再次尬笑。 “我们拿下的三件,先结了吧。”胡允德此时直接说道。 “听这意思,下午不想来了?”伍先明接口道。 “看情况,下午来现在也可以先结嘛!” “行。不会,饭也不在这儿吃吧?” “那必须得吃啊,伍叔安排的饭菜肯定没得说,正好也和大家交流一下嘛!”胡允德笑道。 一件任伯年钟馗图册页,一件“无名氏”春景楼阁图,一件“八大山人”双挖扇面镜心。 当然,双挖扇面是吴夺自己出的钱。 吃饭的时候,吴夺并没有见到梁启明和梁丹青,但是那幅“落花人独立”也没有被取走。 席间,山羊胡子却主动凑上来聊了几句。 他还是为了那幅春景楼阁图。 这种心情吴夺能理解,当时犹疑不决,想拿吧,无名无款无印;不拿吧,却觉得功力不俗,值得鉴赏。犹疑之间被别人拿了,总觉得别人会看出什么自己看不出的地方。 吴夺秉承了古玩行的“优良传统”,以明知道亏了却不甘心的说法为主,重点诠释年轻人的一时冲动,却又因为低情商还是不愿意放手。 古玩行里买卖东西,常常都是这样。卖家明明卖了个大价钱,却非得说赔本赚吆喝,以让买家更舒坦;买家明明捡了个大漏儿,却非得说买高了,下次别忘了优惠点儿给找补回来。 吴夺不是买卖东西,但是对山羊胡子错失良机加以宽慰,是可以的。 饭后,吴夺和胡允德带着三幅画回到酒店,来到胡允德的房间。 吴夺自己拿下的双挖扇面镜心,已经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剩下两幅,任伯年册页也已经讨论一半了,只是吴夺压着金声振还没说,胡允德感兴趣的重点,自然是那幅春景楼阁图。 “德叔,您看,这画的绢本,墨色,到元差不多吧?”吴夺肯定得说说为什么拿下。 胡允德点头,“有唐宋笔法,但显然是借鉴,更像元代的风格,不过这装裱,好像比画心要晚。” 吴夺连连点头,“重点就在这儿。您捏一下画心上面的绫子,和画心下面的绫子,厚度是不是有差别?”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你小子,我就说瞥见你看画的时候上手,看来是看出了端倪啊!” “这幅画有点儿蹊跷,按说若是元代的画作,这个功力,不像是寂寂无名之人的手笔,但是,却又没有款印,也没有鉴赏印。” “嗯,够细,这也是鉴定的要诀之一啊!”胡允德面露赞赏之意,伸手捏了捏两处地方,“确实略有不同啊!” “所以,这画里头,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玄机?”胡允德想了想,“你的意思是,偏厚的地方,暗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是这块区域不大,藏了藏不了什么。” “我是在想,会不会,故意压住题款什么的?”既然胡允德都已经顺到这上面了,吴夺也就顺带说了。 这幅画他没和胡允德商量、自主主张拿下,肯定是要给一个解释的。在此之前,吴夺也没有完全想好,只能慢慢引带。 “噢?”胡允德捏了捏下巴,沉吟半晌,“这,好像,不是没有可能啊!若是这画是元代的,这装裱是明代的,朝代更迭,遮款以避什么风险,倒也能解释得通。” “德叔,您这······”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佩服极了!”确实,吴夺是靠“听”了解了很多信息,但是胡允德概不知情,能在自己稍稍引带之下,便可深入理出头绪,着实是不简单! “这算拍马屁么?”胡允德笑了笑。 “不算。” “我是说你自己拍你自己的马屁!明明是你这么想,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稍稍解析了一下。” 吴夺哈哈大笑,“那就回头德叔您找人揭裱吧,揭不出来,算我的。” “你倒豪横。”胡允德大手一挥,“这么着,我做主了,这画要是揭出个惊喜,出手之后,纯利润的一半,算你的奖金!” “啊?这么多?少说五······”吴夺差点儿说冒了。 “什么?” “我是说您也太大方了,万一是元四家摹古之作,那可不是一笔小数啊。”吴夺连忙解释,自是要避开元文宗。 “那也是你的眼力!”胡允德正色道,“这幅立轴,若是我,肯定不会拿。” “德叔,梁启明梁总好像对这幅画也感兴趣,还找我来着,但我当时还没跟您商量呢。”吴夺又道。 “卖给谁都是卖,而且卖给梁启明更好,正所谓货卖与识家。不过,咱们都商量到这一步了,肯定得揭裱之后再定价了。”胡允德接着说道,“这个人办事儿很细啊。” “那我回复他,说到哪个地步?” “实话实说。别说你当时就看出来就行。” 吴夺点点头。胡允德就势将春景楼阁图收起,“这一趟来,竟然搞了两件闷货,希望都能有惊喜。” 除了这幅画,还有一件“挂袍”枢府卵白釉罐子。 吴夺自是知道两件都是大赚,但胡允德总归是多少有点儿忐忑的。 收起了春景楼阁图,胡允德又拿出了任伯年册页,继续讨论。 看着这册页,吴夺不由又想起了高仿徐悲鸿的任仲年,这俩名儿,伯仲,听起来像是兄弟一般,但不是一个时期的人。 “你说,如果这本册页是六幅真迹,六幅高仿,会不会是高仿者装裱起来的?”胡允德点着题签上的行楷小字说道。 “德叔,确实有可能。”吴夺接口道,“因为这六幅疑似高仿的钟馗图,它没有款印啊,若是单独拿出来,根本不能说是仿作。但是装裱在册页里,那就是了。” 第281章 化肥的新习惯 胡允德却又微微摇头,“看这装裱,顶多也就是三四十年,当代还有这样的高手?” “德叔,您看看这题签上的字,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嗯?”胡允德又仔细看了看,“这行楷,是典型的欧体,也是很多人入门习字的书体,看着肯定熟悉啊。” 吴夺想了想,确实,金声振书写题签,也没用自己的书体,是用了欧体,要是硬说里头带了金声振的特点,也有点儿牵强。 但是,他确实很想知道,在三十年前,为什么金声振会这么干?这么一本册页,又是如何流到倭国去的? 这册页已经算是大雅斋收了,所以,他还不好自己问金声振或者托他的外孙葛亮打听,最好还是通过胡允德。 “德叔,我有种感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是看出来什么了?” “怎么说呢,我也说不好,怎么老觉得和金声振老爷子的人物画,有种神似之感?” “啊?”胡允德一愣,转而又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边说,“金老爷子的人物画不多啊,还是山水多,而且,这完全是在高仿任伯年的风格,你确定?” “这怎么能确定?只是感觉。” 胡允德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将册页收起放好,这才点了一支烟,“我知道,你不会随便这么说的。” 吴夺的眼力,要说见识最多的,那就是胡允德了。在他面前,吴夺从未走眼过;而且,吴夺有时候即便不是很肯定? 结果却往往没错。 所以? 虽然现在吴夺只说“感觉”,胡允德一样非常重视? “怪不得你让我看题签上的字? 你是觉得字也有他的痕迹?” “我主要是画上的感觉,但是也想着您能不能从字上也看出什么来。” “这字太规矩了? 我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吴夺想了想,“要不要想办法了解一下?或许? 金老爷子当年有什么隐衷。” “这趟鹭岛之行? 你让我惊讶的地方又多了不少!”胡允德叹气,“只是这事儿······” 吴夺没应声。 胡允德继续说道:“有可能很简单啊!” 他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当年金声振作伪,可能没什么隐衷。钱嘛? 谁都喜欢? 有时候一时财迷心窍,干点儿这种事儿,不奇怪。 当年的金声振虽然已经崭露头角,但还没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力,所以······ 要是这样? 那肯定算是丑事一桩;金声振万不会承认。想了解实情,恐怕不太容易。 吴夺却道:“万一? 这是金老爷子当年自己仰慕任伯年,刻意仿作装裱收藏? 并不是作伪出手,而是不小心丢失或者出了什么状况呢?如果是这样? 完璧归赵最好不过? 而且不影响我们做生意? 因为他才是最适合的买家,也不会太小气,更能卖个好价钱。” 胡允德灭了烟,歪头看了看吴夺,“小吴啊,我怎么好像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说错话了么德叔?” “没有,你说得很对,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不是不存在。而且一旦存在,我们最好如此。只是,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金老爷子的仿作,你却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全。” “您的意思就是我想多了呗。”吴夺打哈哈。 胡允德也笑了,“不管怎么说,不是坏事。” “您看,干脆简单点儿行不行?可以直接问,就说得到了一幅任伯年册页,想请他掌眼真伪。”吴夺进一步分析道,“咱们来路明晰,他又是书画大家,问起来顺理成章。” 胡允德接口道,“若他没什么隐衷,就是当年求利的伪作,便会敷衍过去;若有隐衷,必定会说出来,求收回。是这意思么?” “对。” “你想得有点儿简单了。若是有隐衷还好说,若就是当年作伪求利之作,他会不会多想,我们要借此敲打他、甚至要挟他呢?” “但实际情况是我们不仅不想要挟他,而且为了他着想。到时候直接告诉他,六幅无款印的存疑作品,不会一起出售,只揭裱六幅已然确定的真迹重新装裱就是了。若是拆了,六幅仿作也就不是仿作了。” 胡允德沉吟了一番,“这事儿也不急,还是等回去和章老商量一下吧。而且,还未见得一定就是金老爷子的手笔呢。” “好。”吴夺该说的都说了,这事儿确实不宜操之过急。 “今天下午咱就不去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上午玉器场,下午金铜器,一天下来会很累的。” “累是累点儿,但是收获也很大,不瞒您说德叔,我明显能感觉的,眼力提升了不少呢!” “你小子!”胡允德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好了,我要下了逐客令了,还真得躺一会儿了。” “德叔您好好休息。” 吴夺就此退出了胡允德的房间,回了自己房间。 吴夺也上床躺了,接着迷迷糊糊还真睡着了。 刚睡着半个点儿,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吴夺被吵醒,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房卫国。 “房哥,你可真会挑时候。” “兄弟,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房卫国的声音略显低沉,但又有点儿兴奋。 “怎么了?”吴夺一听,“我说房哥,你不会弄到迷楼合欢俑的线索了吧?这是要把我拉下水?” “嗐!别提了,弄是弄到了,人家转移交易地点了!” “啊?” “货主极为小心,听说在鹭岛的消息散播有点儿广,撤了。好像下一步只会和可靠的合作过的买家联系,所以会移到哪里交易,我也没打听到。” “行啊。”吴夺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丝丝放松,“起码你安全了。” “不说这个了,我现在公务全部完成,今天白天连稿子都赶出来了,晚上有好东西看,去不去?” “我说房哥,你这和我一样,也是初来乍到,哪来的这么多消息?”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古玩上,你比我专业、比我眼力高,但是我好歹干了这么多年记者,打听消息,你可比不了。” “好吧。什么地方?什么东西?” “东西多了,今晚上是一个古玩黑市!” “古玩黑市?最近鹭岛这么热闹么?”吴夺转而问道,“你不会是公私兼顾吧?” “这种事儿有什么好报道的?都被写过八百回了。其实没那么玄乎,各个城市都有,也没什么重大出土文物,也不会有在案赃物。” “那还叫什么黑市?” “你可能不了解,如今的古玩黑市不比从前。古玩黑市,一般是有卖家,有买家,有庄家。是庄家提供场所,从卖家那里抽成。如今这重大出土文物或者在案赃物嘛,量刑比较重,虽然庄家不出货,却也很难摘得清,就给避开了。但是呢,古玩黑市的很多东西,还是来历不明!比如,虽然不是重大出土文物,却可能是一般鬼货;不是在案赃物,却可能是漏网之鱼。” “那还是有风险啊。”吴夺沉吟。 “古玩市场里,所有的东西都有风险。地摊上的东西,怎么来的会跟你说实话么?这一行,永远不可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说房哥,你好歹也是文物报的记者,怎么感觉私下里玩得挺野啊!” “哪一行也不是非黑即白,愚兄我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自己玩的,要是处处守规矩,就没得玩了。”房卫国顿了顿,“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不去,我劝你也别去了。” “胆子忒小了吧?” “跟胆子没关系,我是觉得出好东西的可能性不大。” “得,那我自己去了。要是拿下什么东西,帮我看看总可以吧?” “这肯定没问题。” “欧了。” 挂了电话,吴夺也睡不着了。 这几天宁霜也没了消息,怕是进山了。哪怕是不见面,网聊下也好啊。 想起宁霜,吴夺又想起九鼎。 老财主让他沉一沉,还真沉了些日子。可一旦想起,心底仍旧有种摁不住的汹涌热流。 吴夺不由又拿起手机,连了个老财主的视频通话。 老财主接的挺快,一看躺床上呢。 “臭小子你还挺会找时候,眯了一觉刚醒。”吴大志活动了一下脖子,“酒店里?还在鹭岛呢?” “嗯,这次收获挺大的。” “所以啊,还是得找个像样的单位,毕竟你还不成熟。”吴大志随即问道,“又想找我说青州鼎的事儿?” “还没沉够日子呢,先不说了。” “行,长进了。” “爷爷,化肥呢?” “吃完午饭,自己出去溜达了。” “啊?他平时不太爱动的。” “地方不一样,这里环境多好啊,山清水秀的,还有一帮臣民。” “臣民?” “对,现在村里的狗都是以化肥马······不,犬是瞻。” “好嘛,爷爷,您把它弄成一乡村狗王了?” 吴大志笑,“这跟我没关系,它自己出去混出来的。不过,看着还挺有意思呢。你想啊,化肥才多大一点儿啊,结果小牛犊似的大狼青跟在它后头屁颠屁颠的。” “那您和它交流有什么进展么?” “没有。不过,我现化肥这两天多了个新习惯。” “您说。” “喜欢抖水。” “抖水?这狗子身上湿了水,可不都是抖么?” “不,没水,但是刚醒来之后,会抖一抖,就像普通狗子抖水那样。” “不会是刚睡醒,要清醒一下吧?” “不是,他是清醒了之后再抖。就这两天,以前也没有。再说了,以前他在你那边有过这个动作么?” 吴夺想了想,“还真是没有,这是毛意思啊?会不会是做的经案的事儿?” “经案昨天我才去拿回来,它是昨天睡醒开始抖的,昨晚才在经案底下趴着,今天又抖了。” “这可奇了怪了。” 吴大志却笑道,“它本来就不是寻常之物,处处充满了奇怪,我只是告诉你而已,也不指望你能想出什么原由。” “哎?”吴夺打了个响指,“我还真想出一点来。爷爷,您说会不会它原先出生和生活的地方比较潮湿,甚至睡醒一身雾水,而这两天,它的意识连通了一些,所以又有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吴大志想了想,“不太可能。” “怎么说?” “没说法,只是感觉不太可能。” “嗐。” “行了,别瞎琢磨了,慢慢来吧,但凡能捕捉到什么新的信息,我会及时跟你沟通的。”吴大志活动了下身子,“好了,先这样吧。” “等等,爷爷,我还有件事儿想问您。” “问。”吴大志拿着手机下了床,来到堂屋坐下,点了一支烟。 “您听说过迷楼合欢俑么?” “臭小子,可以啊!这想法不错!” “啊?”吴夺愣了,“我是问您呐,怎么成了我想法不错了?” “少跟我装犊子。你不就是想用类似的东西作为古玩的幌子,找机会和我孙媳妇讨论,趁机把生米煮成熟饭么!”吴大志吐出一口烟圈,“我给你说,虽然你这个目的我很支持,但你这手段太1ow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吴夺哭笑不得,“爷爷,是这东西可能出现在市面上了!” “嗯?”吴大志直了直身子,“你怎么知道得?” 吴夺接着便把事情简单说了说,最后又道,“这不可能是隋炀帝墓出来的,而且是近期的事儿。” “臭小子,不学无术!” “啊?我又怎么了?” “隋炀帝是皇帝,能用墓吗?你可以笼统地说隋炀帝的墓葬,但是像你这么用,得说隋炀帝陵!” “我这不是随口说的么,我还不知道陵是帝王专用嘛!” 吴大志灭了烟,“这事儿确实有点儿意思,行,我知道了。” “嘿嘿,有啥信儿能不能告诉我,爷爷。” “回头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可别瞎掺和!” “放心,我就是好奇。而且吧,那个房记者也已经放弃了。” “行,挂了。”吴大志说完便挂断了。 吴夺下午也没再出门,傍晚和胡允德一起吃饭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古玩黑市。 胡允德却接口道:“鹭岛的古玩黑市,听说,有时候会有海捞的东西。” 第282章 捡漏个瓶,送你个球 “噢?德叔,那您说我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只是有时会有,又不是一定有。而且海捞的东西,精品并不多。再者,黑市嘛,终究有点儿风险。” “行吧,那我还是不去了。” “不用那么纠结,也不用担心,要是去了出了事儿,让老伍把你捞出来。”胡允德呵呵道。 “您这是建议我去,还是不建议我去啊?”吴夺摆摆手,“不提这事儿了。” 胡允德又笑了笑,“随你。” 两人是在海边吃的海鲜大排档,吃完了又在海边散步聊了聊,多是古玩方面的事情,吴夺感觉又收获了不少。 回到酒店已经九点多了,吴夺洗了个澡,澡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 十点多,吴多还是没有睡意,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房卫国。 “房哥,这是回来了?” “对,回来了,路上呢。有没有时间,帮我看件东西?” “还真入手东西了啊?” “可不是呗,而且是买一送一。不好意思啊,都这个点儿了,不过我按捺不住啊。这么着,还去你酒店咖啡厅?” “大晚上喝啥咖啡啊,干脆到我房间来吧。” “行,你方便就行。” 过了半个多小时,房卫国到了,手里拎着个皮包,收拾得西装革履的。 “我说大哥,你去古玩黑市,怎么还捯饬得这么一本正经?” “黑市只是个名头,不捯饬捯饬还不被待见呢!” 房卫国放下东西,先去洗了个手,接着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方锦盒,冲吴夺努努嘴,“谢了啊兄弟。” 吴夺打开锦盒,从里头拿出了一个青釉梅瓶。 房卫国坐下点了一支烟,“就说到不到宋吧?” “胃口挺大啊,上来就到不到宋?”吴夺先上手仔细看了看。 这梅瓶体量不大,高约十五厘米;口倒是偏大。 整体施青釉,带刻花,刻的是缠枝花卉。 “我说房哥,还真是海捞瓷啊!”吴夺摸了摸釉面,不由说道。 “什么叫还真是?我没说过东西是海捞瓷啊?难道你未卜先知?”房卫国掸了掸烟灰,“厉害啊兄弟。” 吴夺笑了笑,“我只是听说这边的古玩黑市经常出现海捞瓷。” “闲话少叙,赶紧帮忙看看能不能到宋。” 海捞瓷,简单从字面来看,就是从海里打捞上来的瓷器。实际上呢,主要是宋元明清外销瓷沉船所产生的。当然,也有近代运输古代瓷器的沉船,但相对极少。 海捞瓷在考古界有专业术语,属于“出水文物”,对应“出土文物”。 目前现的华夏海捞瓷最早的,也就是宋代的瓷器了,相对也是最少的。明清瓷器自然是最多的。 不过,既然是外销瓷为主,那么明清瓷器也基本是没有官窑的。所以,海捞瓷最好的东西,往往是宋元时期的。 对于行里人来说,海捞瓷不算太难辨认。其中,残器和海物附着的占相当一部分,若是独立完整器,一般来说,釉面会磨损严重,釉色暗淡甚至胎釉不分。 但是,也有保存比较好的。而且,因为受到海水长年浸泡,会形成一种特殊的表层“包浆”,很均匀,还有一种水润光亮的感觉。房卫国拿来的这件梅瓶,就是这种。 “先看看真不真吧。”吴夺接口道,“现在市面上,海捞瓷大部分也都是假货。我听说如今还有不少专门仿制海捞瓷的作坊呢。” “真假我还是能看的。”房卫国摆摆手,“海捞和出土瓷器一样,大多数来路都不规矩。虽然今天交易的有一些,但我看大多是清代外销瓷,大路货。这件呢,货主说是明代龙泉窑,我觉得不对。” “你看到哪朝哪代?” “年份吃不准,但我看窑口,应该是耀州窑!” 吴夺点点头,“确实是耀州窑的特征。货主就这个水平,还敢上古玩黑市?” 自从“捡漏”了一件耀州窑黑釉渣斗之后,吴夺对耀州窑的研究,加大了不少力度,水平也精进不少。这一件青釉刻花梅瓶,的确是耀州窑的特征;哪怕是高仿,那也是高仿耀州窑,怎么也不可能是明代龙泉窑。 “你不知道,他的货忒杂了,简直五花八门。我看他主要就是懂佛像,别的都二乎。而且吧,今天他的佛像卖挺好,我就是见缝插针。” “这件,到不了北宋啊!”吴夺此时已经可以定论这一点了,还没有用上听。 “怎么说?” “这件是带刻花的,若是北宋的耀州窑,从刻花工艺上来看,线条粗,而且深,所谓刀刀见泥。可是你看,这线条比较细。” “就不可能更早么?比如五代?” “五代时期的耀州窑,刻花是凸雕,和北宋不一样,和你这件也不一样。”吴夺想了想,“这应该是金代的耀州窑。不过有点儿奇怪,当时南方是南宋,耀州窑是金人控制,又在西北,怎么会出现海捞瓷呢?” “哎?怕就是因为这个,货主才说明代的龙泉窑吧?龙泉窑出现海捞瓷最靠谱,而宋元时期的龙泉窑,完全不是这个釉色。”房卫国一拍大腿,“历史太漫长,咱们不用管起因,东西对就行!” 吴夺点点头,“也是,金代和南宋之间,也不可能一点瓷器贸易都没有。到了南宋再出海,那就有可能了。” 保险起见,吴夺还是听了听。 结果确实是金代晚期的耀州窑青釉刻花梅瓶。 虽然到不了北宋,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东西,吴夺也挺高兴。 “房哥,花了多少钱?” “整整十万呢!要不我怎么只买一件就回来了!”房卫国追问,“确定能到金代?” 吴夺郑重点头,“金代没问题。也就是说,到不了北宋,能到南宋!金代耀州窑青釉刻花梅瓶,这么好的品相,你还是捡了个漏儿啊!” 房卫国拿起手机,又查又算之后,“嗯,这一件,要不是海捞,那就是大几十万甚至百万东西!海捞的话,得打个折扣,往低了算,再折一半,三四十万总能值吧?” “这件很完整,是全品,釉面没有明显磨损,‘海化包浆’也很均匀,我看市场行情能到五十万。”吴夺微笑点头。 “干得漂亮!”房卫国放下手机,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锦盒: “十万,我楞是没再砍动,磨叽之间,他说最多搭给我一件东西。你这大晚上的帮我鉴定,借花献佛,送你个球!” “什么?” “自己看。” 吴夺打开小锦盒,现里面是一个水晶球。 白水晶。球体直径大概有四厘米多。 不过,这不是一个光面球,上面有浅浮雕,浮雕了一个人物。 “我去,这······雷震子?”吴夺看着白水晶球上浮雕的人物,不由愣了愣,待看清人物手里拿的东西,“噢,原来是雷公啊!” 这人物是鸟脸雷公嘴,背上还有一对翅膀,乍一看是有点儿像雷震子,但他手里拿着雷公凿、锤钻,那就是雷公了。 “这水晶球其实也挺有意思的,就是我看年份比较浅,也不知他从哪儿收来的。” “这白水晶品质还不错呢,而且水晶硬度高,雕得如此活灵活现也不容易。”吴夺一边说,一边又听了听。 结果,这浮雕雷公水晶球,居然是清代乾隆时期苏作的精工! “嗯,虽然是搭来的,但是太差的东西我也不好意思送你啊!”房卫国应道。 “这东西,年份不浅,能到乾隆呢!不是便宜东西,我不能收啊房哥。”吴夺弄明白之后,冲房卫国笑笑,随手又将水晶球放回了小锦盒。 “能到乾隆?”房卫国愣了愣,“那货主这么大方?” “许是断不了代,又觉得水晶不值钱。毕竟,水晶类的东西,贵重得不多。” “你说这是干嘛用的呢?要说摆件吧,太小了;把玩件吧,也没个穿系的地方······”房卫国的注意力,又到这水晶球上了。 吴夺刚才也听了,只听到年份和工艺,也没听到别的。 不过吴夺现在没去多想这个。这浮雕雷公水晶球,是乾隆时期的苏作精工,怎么也能值个三万两万的,可真是不好意思收。 这时候房卫国又转回来了,“就算是乾隆的,又不是和田玉,只是白水晶,小万的事儿!而且我这是白来的,你又帮我鉴定,我既然捡漏了,送你又怎么了?” “你这可不是白来的,其实相当于花了十万买了两件东西!” “不说旁的了!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房卫国气呼呼地点了一支烟。 “好家伙,房哥,这还动气了?” “收不收吧!” 吴夺想了想,“那我就收了。不过——” “别提附加条件!”房卫国打断。 “你别急啊,我是想说,要是以后我送你东西,你也不能拒绝。要不然,也是看不起我喽!” “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你。”房卫国拍了拍桌子,“行!以后处长了你就知道了,甭跟我客气,我找你鉴定,不是也没客气么?” “我这就不客气了。”吴夺不再推挡,“你说摆件小了点儿,其实加个底座,摆书桌也行。” “还能镇宅辟邪哩!”房卫国笑了笑,“得,太晚了,我也该走了。” 吴夺送他出了门口,他又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回齐州?我明天就走了。” “少说还得过两天。” “那就回来再聚。” 送走了房卫国,吴夺去把这浮雕雷公水晶球用清水冲洗了一下擦干收好,也就睡了。 第二天上午吴夺又和胡允德到了莲花村。 上午是玉器场,长方桌上铺上了黑丝绒,玉器全都放在了盒子里、开着盒盖摆在了上面。和书画场不同的是,玉器场是直接拿着盒子去服务台登记,因为没有大件,最大的摆件,也就是一只青玉香炉。 来的人不少。玉器这东西,比较容易出手,不光喜欢古玩的人玩,单纯玩玉的群体也很庞大。 吴夺和胡允德早就商量好了,还是分头行动。 吴夺习惯性地先扫一遍。 结果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件东西。 吴夺稍稍一怔,接着快步上前,低头略略端详,便立即从盒里抓出到了手里。 “又是小吴先生,这么急干嘛?这个又没人跟你抢!”吴夺拿起东西的时候,碰巧山羊胡子正在旁边,也正要抬手拿旁边的东西。 吴夺虽快却很小心,并没有碰到他,他也只是顺口来的一句。 “对不住,羊先生,晃神没看到您。” “你叫我什么?”山羊胡子昨天和吴夺交流时互通了姓名,人家姓王,吴夺却因为一看到他那一绺浸了油般黑亮的山羊胡子,一下子叫成了羊先生。 “您看,昨晚没睡好,精神不济,王先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年轻人,别总熬夜。”山羊胡子微微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吴夺就此仔细看起手上拿的东西来。 这也是一个水晶球! 而且也是白水晶。 还有,大小和浮雕雷公水晶球应该差不多。 这上面,也浮雕了一个人物。 这是一个女子形象,表情威严,双手各持一面镜子——闪电神镜。 电母! 最重要的是,看起来,这浮雕电母水晶球,也像是乾隆时期的苏作工艺。 巧不巧得,难不成这俩水晶球······ 吴夺终于明白了这水晶球的用途了。 手捻啊! 类似健身球。 雷公电母。 一对。 这要咔咔盘起来,电闪雷鸣啊! 吴夺立即开听。这要是雕刻时间一致,那极有可能当年就是一对! 果然是乾隆时期的同一年! 房卫国同志,你还真会送啊! 你送我一只,转脸我就凑成了一对。 不过,这一对拆的确实有点儿奇怪,一只“电母”是从倭国回流的,经由台岛又转回了鹭岛;而一只“雷公”不知道啥来路,也期待重逢一般来到了鹭岛古玩黑市。 想必“雷公”应该是一直没出国;这“电母”怎么出去的,可以问问伍先明知不知道。 吴夺将“电母”装盒,拿着到了服务台,伍先明正好在一个登记人员身后一侧站着。 第283章 跟鸟儿干上了 吴夺便就来到这个登记人员面前,先说了一声,“麻烦你,这我要了,收了登记一下。” 登记人员看了看价签,然后收了就给登记上了。 这个浮雕电母水晶球,标价是两万;若就单只来说,差不多就是这么个行情。 但是,吴夺拿到一对,那可就不一样了,一只两万,两只四万——但是一对,那应该得从八万算。 而且,一般这种成对的浮雕玉石类手捻,多是同样的纹饰成对,再就是一龙一凤成对也相对多见;这种雷公电母成对的,那实在是太少见了。 虽然吴夺拿下想自己玩,但同时也想,用了水晶这种高硬度的材质,本身就是费时费力,又雕出这么特别的人物纹饰。那这对的价值,怎么也得十万起。 办理完毕之后,吴夺顺势往伍先明的方向挪了挪,伍先明一看,也前迎上来,“小吴先生,也喜欢水晶的小玩意啊?” 此时,伍先明手里还正巧正盘着一对核桃,这对核桃已经玉化了,而且走色很正,标准牛筋红。 “不小了,觉得挺有意思。”吴夺笑道,“伍老爷子您手里这对四座楼不错,正宗的野生老款,现在见不着了。” 四座楼是文玩核桃的一个品种,大类属于狮子头,正宗老树本是野生的,产地在京郊平谷一个叫四座楼的地方,就以产地命名为四座楼。 但是,如今到市面上看看,四座楼却是很便宜的一个品种,几十块也能买一对。因为,这个品种已经被大量嫁接多年了;而且在嫁接的同时,想要什么桩型,就能通过夹板和点药控制出什么桩型。 只是,纹路和皮质,那肯定和野生老树四座楼是没法比的。 可平谷的野生老树已经没了,想玩就只能玩嫁接的了。所以,伍先明手里这对,那就贵重了。 “小吴先生你是真懂啊!一眼就认出了四座楼野生老树的桩型和纹路。”伍先明微微一笑。 “我也玩核桃,不过我这年纪,肯定玩得晚啊,现在麻核桃大多都是嫁接货,而且是早熟果儿,所以我主要是玩铁核桃,最起码纯野生嘛!” 因为还要继续看玉器,所以吴夺适可而止,转而就问道,“伍老爷子,这个水晶球,和不少精品玉器一起摆出来,有什么特别来历么?”伍先明应道,“怎么,觉得东西有问题?” “有问题我就不拿了,只是好奇。” “今天摆出的玉器里头,就这一件不是从台岛来的,是鹭岛本地收来的,怎么收的我也不记得了,应该和一批货里的一件。今天摆出的玉器,是单数,我想想不舒服,于是拿了这件凑上了。没想到,第一个就出了!” “噢!”吴夺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这一对雷公电母,原先想必就是在鹭岛,不过不知什么原因被拆了,各自流落;但终究没有流出鹭岛。自己机缘巧合,收成了一对! “你若是不想要,反正还没交款,可以再放回去。”伍先明补了一句。 “哪有放回去的道理?拿了就要。”吴夺笑道,“伍老爷子您忙着,我再去看看。” 吴夺打定主意,这事儿可以对胡允德实话实说,小玩意儿,自己偏巧凑成了一对,胡允德肯定会同意自己收的。退一万步讲,他不同意,那就把“雷公”卖给大雅斋呗。 总之好不容易成对了,最好不要再让这“两口子”分离了。 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用着急说,吴夺先看东西。 看玉器,吴夺就很少用听了。 实际上,今天摆出的玉器,大部分还都是开门的,鉴定难度并不大。 但是价儿也不低。 比如吴夺回去的时候,山羊胡子正巧拿了一块玉牌,兴致勃勃地鉴赏呢。 这玉牌双面工,正面雕的是人物,背面浮雕阳文。 和田白玉,典型的乾隆工。有牌头,雕龙纹,双龙线条挺拔硬朗,牌子的四角打磨圆润。 正面浅浮雕一将军,头戴盔,身披甲,脚蹬靴。 背面浮雕阳文:又有那中书令拜汾阳,富贵寿考身俱享。 如此看来,这块玉牌雕的就是郭子仪,属于乾隆时期的无双谱玉牌。 《无双谱》是清早期的版画,有多个版本,最著名的是《南陵无双谱》,选取了秦末到南宋灭亡、跨度一千四百年间的四十个人物,绘制人物画,题写诗文,刻版印刷成书。 后来,无双谱也成了瓷器、玉器上的常见题材。 既然名为“无双”,那这四十个人物的肯定都是很牛的,比如项羽、诸葛亮、李白、狄仁杰、李白、岳飞······ 郭子仪也是其中之一。“又有那中书令拜汾阳,富贵寿考身俱享”,正是《无双谱》中对他的评价。 吴夺在边上一看,这块玉牌也很开门。但是,价格也是行价,六十万。 吴夺一一看下去,这玉器场,真没再现什么漏儿,除了自己拿下的那件落单的“电母”。 于是,吴夺便就走到了胡允德身边,“德叔,今儿上午好像不太用费事啊。” 胡允德点点头,“我刚收了一件唐代白玉朱雀佩。既然你过来了,一起再看看这件!” 胡允德手上拿的,是一块圆形玉璧,中间的孔很小,比寻常玉璧小得多。这玉璧直径有个五六厘米,但孔也就五毫米的样子。 玉璧、玉瑗、玉环,是三种圆形的中间带孔的玉器。基本形制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中间孔的大小。 懂行的是不会乱叫的。 所谓“肉倍好谓之璧,好倍肉谓之瑗,肉好若一谓之环”。 肉指的是边,好指的是孔。边比孔大的,叫璧;孔比边大的,叫瑗;边和孔一样大的,叫环。 胡允德拿的这块玉壁材质不错,是黄玉的。而且不是素壁,带雕工,双面鸟纹;孔在鸟嘴下方的弧度处,处理很巧妙。 “德叔,您说刚收了朱雀佩,现在又在看黄玉鸟纹璧,今天这是跟鸟儿干上了啊!”吴夺乐呵呵说道。 “你小子,却来耍笑洒家!”胡允德看来心情不错,玩笑着回应了一句。 接着却又压低声音,“你看看盒子上的价签,这好像还真是个漏儿。” 第284章 璧环瑗,同心圆,三件套 吴夺看了看价签,十五万。 很明显,这是按照明仿的价格来的。 这黄玉鸟纹璧,却是西周的风格。 但是,没有沁色,很干净。一般来说,高古玉器,很少有传世的,或长或短都入过土。 而这块黄玉鸟纹璧,显然没有入过土。同时呢,包浆也并不怎么厚重。从“鸟”的刀工来看,似乎不太像西周的“鸟”。 西周玉器纹饰,“鸟”比较多,也算是一个特点。 西周的鸟,一般采用写实和夸张相结合的手法,造型生动,用不少玩家的话说,有一种“流动感”。但是这块黄玉璧上的鸟,似乎比较呆板,像是处理手法比较粗导致的。 还真有点儿“粗大明”的感觉。 所以,定性为明仿西周玉璧,看起来可题不大。 可胡允德这么说,那就是他觉得有可能真能到西周。 吴夺一时并不看好。 “你再仔细看看。”胡允德就手放下了鸟纹玉璧,示意吴夺上手,同时又低声提示,“虽然鸟的形象不够‘成熟’,但是这宽线和单阴线结合的雕琢手法,错落有致,我觉得不太像后世仿造。” 吴夺略略一怔,胡允德这一说,还真是;哪怕是最擅长的玉器,自己的眼力和观察力,也还是不够老到啊! 结果,确实是西周的! 而且,这鸟纹雕琢得比较“呆板”,是有原因的。 因为这是一套玉器中的一件啊! 黄玉鸟纹璧是最“中心”的一件;外面套一件黄玉鸟纹环;黄玉鸟纹环外面,又套一件黄玉鸟纹瑗! 璧环瑗,同心圆,三件套。 同时,璧上的鸟纹,是幼鸟,雕琢的状态主要是一种“伏”;而环上的鸟纹,属于“青年”,要表现的状态是展翅欲飞;最外面瑗上的鸟纹,则属于“壮年”,则是凌空俯视的状态。 所以,这璧上的“幼鸟”才会显得“呆板”。 吴夺听明白的同时,也不由暗叹,太可惜了,要是凑齐“三件套”就好了! 那是何等华美! 话又说回来了,要真是“三件套”,那也不可能是这个价儿了,甚至他们也未必有机会入手。 吴夺没有听到再多的内容,但是这一套黄玉鸟纹璧、环、瑗,绝对算得上西周玉器中的精品。只是可惜,如今只能看到一件玉璧;而且别人也不会知情,价值考量上只能照着一件西周玉璧来。 周朝,应该说是华夏古代延续时间最长的朝代,有八百年上下。当然,周朝分西周和东周,西周才是鼎盛时期,东周开始,周王室逐渐衰微,诸侯各自为政。 西周玉器,组玉也很盛行,“三件套”那是少的,有些组玉、特别是组玉佩的复杂程度,堪比西周的礼乐制度。 比如山西的晋侯墓曾经出土一套西周组玉佩,各色玉件居然达到两百多件,其中只算玉璜,就有四十多件。 这一套穿挂起来披在身上,一般人估计站不住。当然,就这一套来说,本也不是给活人佩戴的,是葬玉。 “德叔,我细细看了,西周没可题。”吴夺对身旁的胡允德简单明了地耳语道。 虽然只是“三件套”中的一件,但价值也不可能是明仿玉器所能比的,怎么也得百万起价! 十五万,确实是个漏儿。 要是黄玉鸟纹璧、环、瑗“三件套”登场,那怕是得千万起价的东西了。 胡允德点点头,又沉吟道,“我猜,这可能是组玉中的一件,因为,璧孔太小,不太像正常的玉璧。” 玉璧的孔确实应该比边小,但这件的孔,却小得过头了。 吴夺心生佩服,自己是通过“听”得知是“三件套”中的一件,而胡允德通过“璧孔”分析,能有相应推论,那可比自己厉害。 古玩鉴定,不光是眼力可题,思辨能力也很重要。 吴夺顺势说道,“对,德叔,我也有点儿想法。这鸟儿有些‘呆板’,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没准儿,一套玉件,要表现不同的鸟儿的状态呢?只不过玉璧上只是简单线条表现,只看一件就不那么容易理解。” “哎呀小吴,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你的这个解释,让我一下子觉得就应该是这样啊!” 吴夺谦虚微笑。 本来就是这样。 但不是我想出来的。 惭愧惭愧。 “拿下这件,你要是没有别的东西建议入手,那就这么着吧!”胡允德又道。 得,上午提前收工。 中午还得在这里吃饭,下午还得看金铜器,所以虽然提前收工,吴夺和胡允德也没离开,两人给伍先明打了个招呼,出了院子,在村子边缘走了走。 吴夺就此把浮雕电母水晶球的事儿详细给胡允德说了说。 “你这造化我真不知道该说啥了。”胡允德叹道,“人家有时候凑一对东西,一辈子未必能达成心愿,你这昼夜之间,齐活了!” “德叔,那就是您同意我自己拿下这“电母”了?” “怎么能是你拿下‘电母’呢?”胡允德摆摆手。 “啊?” 胡允德旋即哈哈大笑,“是‘雷公’拿下‘电母’啊!” “嗐!我还以为您要收我这一对呢。” “多大点儿事儿!又不是什么重器。你愿意自己玩就自己玩;你想出手,就把‘雷公’让过来,大雅斋接了也可以。” “得嘞,德叔真爽利。” “你错了。”胡允德点了一支烟,“不是我爽利,是因为你有本事。当然,不自夸地说,我这个人确实比较痛快;但对你来说,换一个老板,一样也会对你爽利。因为你有这样的本事,他不爽利,留不住你!” “打铁还需自身硬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其实我很清楚,即便大雅斋暂时留住你,那也长不了,因为你不是池中之物。” “德叔,我······” “不必解释,这是很正常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在这个圈子里,你还能记得大雅斋的好,那就足够了。” 吴夺郑重点头,“德叔,您放心。” 胡允德笑了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提携你这样的年轻人,其实是在为自己造福啊!” 第285章 铜象宝瓶 “德叔多多指点。”吴夺也笑了笑。 “相互学习吧。”胡允德接口道,“今天下午金铜器的场子,明天杂项的场子,咱们后天就回去。” “下午金铜器的场子,应该没有青铜器吧?” “肯定不会有,至少不会有上三代。青铜器想进来本来就麻烦,而且如此销售,老伍不会冒险的。” 果然。 下午金铜器的场子,并没有上三代的青铜器。 其中有五面铜镜,两面汉镜样式,三面唐镜样式,骨子里,却都是明代的高仿。 有四件香炉,一水儿的“大明宣德年制”。其中三件是清仿,一件是民国仿。 其中有一件清仿看着挺不错,上来就被人拿下了;其他三件却无人问津。到场的都懂,心照不宣。 还有一件紫铜祖形器,工艺精湛,形态逼真,开门的明代器物;而且包浆浑厚,看着酥润亮泽。 但是这玩意儿的包浆,估计当年真是用浆包的······ 摆在那里,一直无人上手。 当然,也不是全因为这个,主要这件祖形器的标价也很高,几无利润。想必他们来价就不低。 参与金铜器场子的人本就不算太多,大部分东西大家都兴致缺缺;而大部分人主要分成了两组,重点关注了两件东西。 一件,是鎏金铜象。 之所以不说铜像而是铜象,因为它就是个铜的大象。 这件铜象高达半米多,不过是分体铸造的。 铜胎鎏金,象背配鞍,驮着一个宝瓶。铜象高半米多也跟驮着的宝瓶有关系,这宝瓶也不小,高度也得二十多厘米。 大象驮宝瓶,寓意太平有象,气象升平,总之是很美好的。 经典大气,保存完好,精美光彩,寓意上佳。若是年份够了,绝对是一件抢手货。 不过这件东西,不是随便拿的,而是要拍卖。 伍先明也不是傻子,金铜器的场子,这是最大最扎眼的一件,若是直接标注价格拿上去,接着被人拿走,整个场子就凉了。 拍卖是下午三点开场,先摆这儿让大家看。 吴夺自是要提前听一听的,胡允德也看得很细。 另一件广受关注的东西,是一件香瓶。 之所以受关注,一个重要原因,它是金的。 这件香瓶高度在十二厘米左右,唇口,直颈,圆腹,平底。口沿下方和圈足处有回纹,瓶身有缠枝莲纹。 足底刻四字款:乾隆年制。 别看这香瓶不大,胎也不算厚,但是金的比重大,小小的一个瓶子,差不多有一斤半。 光是金价,这瓶子也值不少钱。 不过,这瓶子并非24k金,看着泛青,正所谓七青八黄九紫十赤,估摸着含金量顶多能到百分之八十。 但就算照百分之七十五,一斤半、75o克的分量算下来,那也不便宜。 而且,金价,那只是材质的价钱,这么精美的香瓶,落着“乾隆年制”的款儿,若是到代的宫廷器物,这里头的价值肯定要比金价高得多。 这香瓶不拍卖,标价九十九万。看来伍先明挺喜欢九,尾数带九的报价不少。 围观的人多,议论的也有,但一时没有出手的。 若确是乾隆朝宫廷所用纯金香瓶,九十九万不算高,行情差不多能过一百五十万。 可若是仿品,哪怕是清末民国的仿品,这东西也就是个金价了,金价高低过不了三十万。 轮到吴夺上手时,吴夺先细细看了看款儿,乾隆年制这个刻款,还挺不赖,清隽雅致。 拿在手里确实是沉啊,这么小个瓶子,一手托一手扶还得小心点儿。 可是,吴夺这一听,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件金制香瓶,他听到的内容还挺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涉及有关供奉的香事。 这香瓶有真品,清末流入倭国;而眼前这一件,是民国时期在倭国仿制的;而且当时不止仿制了一件,而是仿制了三件,这只是其中之一。 只是听不到如今真品在何处、另外两件仿品又在何处。 但不管怎样,这一件是不能拿了。 这件香瓶的仿制工艺非常高,也和仿制者手握真品有关;胡允德一时拿不定主意,吴夺上前暗示,两人走到了房间一角,低声私语。 吴夺也说不出什么明显依据。除了感觉不对,只说了一点,那就是金器质软,有磕碰就容易留下痕迹,可这一件皮壳做得很到位,痕迹却几乎没有。 当然,这也不能算问题,因为古玩行里有很多“真赛假”的东西,就是因为保存得太好太完美。 胡允德还是听了吴夺的。胡允德也有另一种考量,那就是今天的金铜器,大面儿上不佳,甚至连铜佛像都没有;这件香瓶若是真品那就是是宫廷之物,混在一堆普品当中摆出来,他感觉不太妙。 “太平有象你怎么看?”这一件放弃了,胡允德自然还要问另一件。 “我看能到明晚期。” “嘉靖?” “对。” 胡允德点头,“那咱俩看法一致。” “我还没说完,德叔。”吴夺压压手,“这东西有点儿问题。” “噢?你说。” “鎏金,补过。” “什么地方?” “宝花璎珞。” 这件“太平有象”上的鎏金,不是整体的,而是一部分,包括象、配鞍、宝瓶;还有象身从脖颈到尾部披着的宝花璎珞。也正是这些宝花璎珞,才使得这件“太平有象”更显光彩照人。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到。好像这些点缀的宝花璎珞,看着光感和其他的鎏金是有点儿不同。”胡允德沉吟,“但是,因为宝花璎珞是点缀分布,而且光感也并不完全一样,所以很难细细分辨。” “不过德叔,这些宝花璎珞即便是补过鎏金,这件‘太平有象’也还是不错的。” 胡允德摇摇头,“怕就怕下面的铜质还有什么问题被遮掩,比如孔洞之类的。” “那这件也放弃了?” 胡允德想了想,“不好出手。追求完美的人会介意,不追求完美的人多是倒手获利,定会压价;咱们大雅斋做生意,不蒙人,这东西确实不合适收。” “行,那今天下午又可以提前收工了!”吴夺笑笑,“那咱们,还看他们拍卖么?” 第286章 陈寅生,梁启超 “来都来了,等拍卖完了再走吧,也是个观摩学习的机会。”胡允德抬抬手,“走,回过去再看看,还有几件小东西没太在意。” “德叔,那件紫铜祖形器倒是挺开门的。” 胡允德:“······” “太贵!” 吴夺:“好,那铜镜也不用看了,香炉也不用看了,就只剩摆在一起的铜镇尺铜墨盒之类的文房件了,我扫过,应该都是清末民初的。” “闲着也是闲着,再去看一眼吧。” 于是,两人又走到这些铜制文房件面前。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在围观金香瓶和铜象,还有一些在研究铜香炉和铜镜,这一堆面前就他俩,看得倒是清净。 这些东西不是按件卖的,是论堆一枪打。 一对铜镇尺,一个铜墨盒,一个龟钮铜印。这几件铜制文房件加一块儿,两万。 之前来看的人大多是扫一扫就过了,没有太过在意的。年份一目了然,都是清末民初东西,意思不大。 吴夺想起伍先明说他不喜欢单数,料想这一堆可能是凑数的。 一对铜镇尺虽是寻常黄铜,但做工不错,两头弧度的处理颇具美感,正面分别刻了一句隶书文句: 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 不过没款儿。 胡允德好像挺喜欢这一对黄铜镇尺,拿起来欣赏,对着上面的文句微微点头。 吴夺便就手拿起了铜墨盒。 别说,即便是论堆的东西,也有点儿小特色。这铜墨盒是白铜的,四四方方,边角却处理得很圆润,盖上刻了一诗,杜甫秋兴八中的一: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驰。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 也没款儿。 吴夺心说,刚才只是笼统看了看,断了断代,现在细看这刻字,竟越看越显功力啊! 行书,刀工精湛,章法有度,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刻铜墨盒,在清末民初很是流行,赏玩意义已经大于实用意义,文人雅士常备。而名家之作,也是达官贵人馈赠的佳品。 而且白铜墨盒不比寻常的黄铜墨盒,当时这种白铜又叫“赛银白铜”,它是真加了银的,铜、银、锡合金。 白铜墨盒,大小合适,又白又滑,手感非常好。 吴夺又拿下了盖子看了看里面,这内胆虽然已染就墨黑色,但是从些许斑驳之处能看出来,应该是紫铜的。 再看盒底,也没什么堂号和落款。 吴夺眉头微皱,之前没仔细看,真真是刻得一篇好字;按说有此刻字功力,就算不是名家,也应该有个款儿才对。 思量之间,吴夺便决定听一听。 不听不要紧,一听竟然听出了两个名人! 这······ 差点儿错过了! 吴夺立即将白铜的盒盖翻过来,查看盒盖的竖向内边。 因为,他听到了,款儿刻在其中一条竖向内边上! 可是,这盒盖的竖向内边,也都染上了一层墨黑,根本看不到有没有刻字落款。 看来,得彻底刷洗出来才行。 吴夺查看内边,不过是听到内容之后的惯性动作,能看出来最好,看不出来他也已经听到了。 怪不得无人现,原来是被墨黑遮盖了。 吴夺听到的一条内边上的落款刻字的内容是:梁启先生雅正,戊戌之秋寅生刻。 这是陈寅生为梁启刻制的白铜墨盒! 陈寅生,清末民国时期书画家,刻铜名家,创在铜墨盒上刻字的艺术范式。 陈寅生刻铜字体,楷书行书隶书篆书样样精通。刻制铜画的题材也很广泛,山水人物,花鸟虫鱼,都有涉猎。在清末到民国时期,陈寅生与张樾臣、姚茫父并称刻铜三大家。 单说这一件陈寅生刻字的白铜墨盒,从外观到紫铜内胆都保存完好,市场行情怎么也有个十几二十万。 更何况,这里头还关联到另一位名人梁启。 吴夺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寅生的这一件铜墨盒,不是常规的落款方式、不在盒盖上的诗句后留款,而是留了个暗款在盒盖的一条内边。 因为刻字时间是“戊戌之秋”。 清末著名的戊戌变法,又称百日维新,从1898年6月11日开始实施,到9月21日慈禧动戊戌政变,以失败结束。 这个白铜墨盒,很可能是在戊戌变法失败之际刻的。 刻于变法失败的戊戌之秋,刻的是杜甫的秋兴,刻给即将流亡国外的梁启,以此送别。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在盒盖显眼之处露出梁启和陈寅生的名字呢! 梁启当时是流亡到了倭国,时间长达十四年,直到1912年才回来。这个墨盒不知道陪伴了他多少岁月,但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留在了倭国。 而现在,又从倭国流到了台岛,再从台岛到了鹭岛,出现在了这个买卖场中。 这个白铜墨盒,创作者是刻铜大师陈寅生,使用者是历史名人梁启,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那市场行情就不好估量了,若是上了大拍,拍几十万是它,拍一两百万也是它。 这个漏儿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吴夺此时不由看了看胡允德,恰巧胡允德也在看他。 两人竟异口同声:“拿了吧!” 胡允德轻咳一声,“小吴,我是挺喜欢这一对黄铜镇尺,想自己拿。” “啊?”吴夺微微一怔。 胡允德解释道:“这一堆东西,别看价儿不高,但实际上没什么利,而且出货时间可能不短,不适合大雅斋收。可是我呢,挺喜欢这一对镇尺,但他们又不零卖,就想一起收了算了。” “德叔,您看这白铜墨盒,您喜欢么?”吴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噢?你想要这个墨盒啊?墨盒我没兴趣。”胡允德一听,“怪不得你也说拿了吧。” 吴夺刚要接话,却见有两个中年男子对着东西指指点点地走上前来,便立即上前拿起了价签,“德叔,那就先拿下,回头再细说!” “哎?本还想看看这一堆铜制文房件呢,这是确定要收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见吴夺已拿好价签,开口问道。 第287章 不再犹豫 “对,不好意思了。”吴夺笑着回应了一句。 两个中年男子就此离开。 胡允德看了看吴夺,“小吴,你是不是想抢着付钱?你只看上这墨盒了,想把镇尺送给我?” “德叔,我倒是想收,但是这次出差,和在大雅斋不一样。在大雅斋,店里定论了,不要的东西我可以收;但是这一次,算是替大雅斋拿主意······” 胡允德摆摆手,“这几样东西,除了自玩,商家是不会收的。你若喜欢白铜墨盒,我收了这一堆,把墨盒送给你。这次是我带你出来的,怎么能让你出钱送我东西?” 胡允德还是没绕开这个意思。在他看来,这一堆不管谁收,那都是自玩的东西,谈不上利。 “德叔,我不是那个意思······好吧,回头再说。”吴夺说了半句就打住了。这里不是敞开了说话的地方,先拿下再说吧。 胡允德不明就里,根本没当回事儿,点点头,接着又随手拿起了龟钮铜印看了看。 这龟钮铜印的印文看起来挺牛,五字小篆: 大将军印章。 这龟钮铜印的形制和印文是汉代的,可实际上是清末仿制。这玩意儿,拿着玩玩还行,钱是值不了多少的。 看完之后,胡允德便将这几件铜制文房件一并收了,同时把所有未结的账都给结了。 伍先明上前一看,“胡总,先把账结了,那鎏金‘太平有象’就是只看热闹喽?” “那可不是,要是能以合适的价格拍中,我肯定是要拍的。不过,这样的‘重’器,我估计竞争会很激烈,先把账结了? 免得最后忙乱。”胡允德说的是场面话? 礼貌而又轻松。 但是,伍先明却又补了一句? “确实是好东西。” 吴夺心想? 伍先明未必能看出宝花璎珞上鎏金的破绽,他许是真当成全品好物了。要不然? 也不会单拿这一件出来拍卖。 这一件明代铜鎏金“太平有象”,起拍价是六十万。 这种现场的助兴拍卖? 自是要比正式拍卖松散得多? 伍先明开了个场,在场的开口报价。 最后还真是拍出了小高氵朝,顶到了一百九十万。 这件拍卖结束,一部分人还是留下继续? 胡允德和吴夺就先行告辞了。 回到酒店房间? 胡允德直接拿起白铜墨盒,“喏,拿去。” 胡允德越是这样,吴夺越不好意思,“德叔? 这个我不能要啊。” 胡允德想了想,“这样吧? 两万块,咱俩一人出一万? 你要白铜墨盒,我要镇尺? 还有一件龟钮铜印? 算我们无偿留在大雅斋卖? 这样就能做到公私兼顾了。” 平心而论,这个办法是很公允的。但前提是这几样东西都是寻常的清末铜制文房件。 可这白铜墨盒不是。 吴夺是有些犹豫的。 若是他刚入行那会儿,肯定会毫不犹豫接受。 但今时不同往日。 先一点,他不怎么缺钱了。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此话未必尽然,但缺钱的状态和不缺钱的状态,对一个心性尚未完全稳定的年轻人来说,影响是很大的。 同时呢,这白铜墨盒胡允德已经收了,其暗藏的落款,从刻字入手,一步步深入,也不是很难说清楚。 还有就是,这件东西,确实和自己在大雅斋收了“草书千字文”不一样。 “草书千字文”暗藏玄机,断不能说,说出来就可能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而且即便他不收,大雅斋也不会收,人家拿走之后,他和大雅斋就此两空。 而这一次出差,就是他来替大雅斋收东西。 吴夺就此不再犹豫,甚至脑中好像还响起了《不再犹豫》的Bgm: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德叔。”吴夺立即很有节奏地摆摆手,“那边说话不方便,我看这白铜墨盒,非同寻常,值得研究。” “噢?怎么说?” “您看这字,不像是寻常匠人的功力。” 胡允德已经看过了,字确实不错,但是没款儿;加之清末民国时期的匠人,确实有不少民间高手;所以在他看来,只能算一件小精品。 “我感觉,很像陈寅生。”吴夺点道。 “陈寅生?”胡允德微微皱眉,却又摇头,“陈寅生怎么会不落款?而且退一步讲,就算是陈寅生,不落款,那这价值可就大打折扣了!” “我在想,会不会有什么隐衷?落款比较隐秘?” “又是隐衷?你说起金声振老爷子高仿任伯年钟馗图,就想到隐衷;但这一件,盒盖,底部,都没有;内胆虽然被墨黑遮盖,但不可能落在内胆上啊。” “您看。”吴夺翻过盒盖,“这四条竖边,大部分也染了一层墨黑,会不会······” 吴夺一边说,一边细细摩挲。 “既然你有这个想法,那干脆洗出来看看吧!”胡允德笑着说道,“小吴啊,你倒一点儿都不藏私啊!” 吴夺暗自叹口气。 我也犹豫过的,但做人总得有点儿讲究······ 随后,吴夺就在胡允德的卫生间,用酒店的一次性牙刷,冲水刷洗起来。 陈年墨黑,很难刷干净,但是刷得露出刻字痕迹,还是不难的。 大致能看清楚内容之后,吴夺便用卫生纸擦干,“德叔你看!” “好家伙!”胡允德看清刻字内容之后,声音登时高了八度,“戊戌之秋,梁启,陈寅生!” 吴夺此时突然有一种志得意满的感觉,就手点了一支烟,“德叔,还真让我碰对了!” “不,这不是碰!你得先洞察出陈寅生的刻字才行!”胡允德连连赞叹,“小吴啊,这个漏儿捡的!怎么说呢,百万军中取上将级,如探囊取物耳!” “德叔,这比喻,太不搭了。” “这东西我要跟章老说清楚,得利必须要分你一半!” “别,德叔,要不是大雅斋,要不是您带我来,我也没这个机会。”吴夺顿了顿,“不过,不管分多少,那对镇尺,必须得给您!” 第288章 倭国七宝烧,康熙御赐剑 “你小子!”胡允德居然顺手怼了吴夺一拳,“还有一幅画、一件瓷器,那俩‘闷货’连同这件,三件呢!我既然说了分你一半利,就一定会在章老面前争取到。” “德叔,有您这句话我就知足了。这干活儿啊,也得分跟谁干,跟您和章老,舒坦!” 胡允德此时却忽然长叹一声。 “德叔,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儿感慨。” “关于我?” “是啊,当时你在祺祥典当行,陈永钧怎么就没现你这样的奇才呢?” 吴夺暗自苦笑。当时他就是个入门级选手,不入陈永钧法眼很正常;而且他还在珠宝玉翠部,基本的业务大多是现代玉器,所以业绩很重要。要不是姚瑶有时候带着他,怕是会更惨。 “德叔,实不相瞒,我当时根本没有显山露水。” “噢?这是有意为之?” 吴夺点了一支烟,“算是我的机遇还没到吧。不提了德叔,都过去了,遇上您和章老,也是缘分。” 胡允德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追问,转而说道,“明天上午的杂项,估计没什么太像样的东西了。咱们战决,然后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如何?” 吴夺一听,“德叔,这话我有点儿费猜啊,您的意思是怎么放松法儿?” 胡允德看着吴夺,“你好像想歪了。” “我没有。” “我听说有一个小岛,叫睡美人岛,因为岛的地形像仰卧的睡美人,头枕青山,足向大海,岛上有渔村,也有民宿,不如去过一夜,而后第二天返回鹭岛,再乘机返回齐州。” “除了睡美人,还有什么别的项目么?”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们是去睡美人岛,不是睡美人。”胡允德轻咳两声,“怎么,你不感兴趣?” “怎么说呢,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吴夺想了想,胡允德平时要思虑的事情可比他要多,是不是想找个地方清静一下?如此,自己不如不去。 于是又问,“您要是一个人的话,也想去么?” “听起来,你确实兴趣不大啊。” “要不这样德叔,明天上午结束之后,先把东西送到托运公司,这样公事就彻底完活儿了,咱们分头行动如何?我看您很想去这个睡美人岛,也不能因为我不感兴趣浪费了您的构划。” “你不会想自己去‘睡美人’吧?” “我的德叔哎,您想哪儿去了?我是觉得您是不是想清静一下?我要是去也怕聒噪着您。” “你啊,年纪不大,琢磨的事儿倒是挺多。”胡允德笑了笑,“是不是又想逛古玩市场?” “这倒没有。这几天看了那么多东西,我还真得沉一沉。怎么安排我还没想好呢。” “好吧,安排完了公事,各自放松。咱们乘第二天下午的航班,晚上到齐州。” 当晚,两人也没再出酒店,就在酒店的餐厅吃了晚饭,各自休息。 第二天上午,两人又到了莲花村。 出乎吴夺的意料,杂项类的东西居然只有四件! 而且没有价签,看中了之后,再和伍先明谈。 有可能这次挑出的杂项本来就不多,也有可能伍先明调整了策略。 吴夺也没有再去多想,他的任务只是鉴宝。 不过上午梁丹青又出现了,见了吴夺还主动上前打招呼,同时还说梁启明上午有事儿来不了,她替老爸说声感谢。 “客气了。”吴夺知道梁启明是感谢落款悲鸿的那幅画的事儿。 一张长桌上只摆出四件东西,拉开了距离,便于不同喜好者围观鉴赏。 吴夺和胡允德又是分头看,一人从这头,一人从那头。 吴夺先看的,是一件“景泰蓝”。 这是一件大瓶,高有一尺多,铜胎,图案是一幅工笔画,画片内容是林园小憩。 这不是景泰蓝啊······ 再一细看,画片上的人物,竟是倭国服饰。 吴夺这才明白,这是倭国景泰蓝,正确叫法应该是七宝烧! 七宝烧,还是来源于景泰蓝的。 明代华夏的铜胎珐琅器“景泰蓝”产生之后,也传到了倭国。 于是,倭国人也开始尝试烧造。不过很棘手的是,当时只有器物传入,技法却没有传入,倭国工匠只能根据器物摸索着来。 结果,烧是烧出来了,可和华夏的景泰蓝却不太一样。 倭国景泰蓝就有了一个新名字——七宝烧。关于名字的来源,基本是因为烧造材料;当然,并不是只用“七宝”,这是借鉴了佛教七宝的说法,也能体现档次。 简单来说,景泰蓝是用颜料混合珐琅质,然后填入掐丝底框之内,由此形成的彩色珐琅是不透明的;七宝烧呢,是先在铜胎上做成彩色图案,再上“玻璃釉”,透明不说,它还反光。 景泰蓝的美,其实是在繁复的基础上产生的,掐丝图纹和彩色珐琅也相得益彰,厚重深邃。 相比之下,七宝烧则显得单薄。 但是呢,七宝烧色彩更为细腻丰富,观感更为亮丽华美,特色也很显著。后来又从倭国传入华夏,还吸引了不少爱好者。 而且,七宝烧也有一些“升级”,比如又有了银胎。 倭国的七宝烧,工艺最鼎盛的时候,大致是明治时期,也就是华夏的清晚期。 这一件林园小憩七宝烧大瓶,正是明治时期的。 这东西从倭国到华夏,那就不是回流,成出口了。 吴夺刚弄明白,就有人找伍先明谈价了。伍先明并不避讳现场众人,开价十万。 这口开价比行价要低一些,因为这一件大瓶是精品,特别是图案的画工极佳。若是银胎,怕是能过二十万;铜胎的话,也能在十五万以上。 吴夺本来也不是很有兴趣,料想胡允德亦如是,便接着看下一件。 这是一把剑,此时梁丹青还正好给拿起来了。 不算长也不算宽大,鎏金的剑鞘剑柄,纹饰精美。 唰! 梁丹青拔剑一拉,露出了一部分剑身,寒光闪闪,看着还挺有那么一股子锋锐之气。 “御赐福建水师提督施琅。”拔剑之后,梁丹青注意到了剑身底部的刻字,顺嘴读了出来。 吴夺一听,好嘛,海霹雳施琅! 既是御赐,那就是康熙皇帝御赐的了。 第289章 宫廷库存后刻字 这柄剑噱头不小,不过吴夺不能近前,因为梁丹青身边还有人“虎视眈眈”,他一时挤不上去。 于是便稍稍琢磨了一会儿。 施琅最负盛名之事,便是收复台澎。康熙二十一年,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和福建总督姚启圣联手对台澎开攻;康熙二十二年,清军水师大胜,随之拿下台澎,施琅因功又被封侯,靖海侯。 康熙三十五年,施琅去世,康熙又赐了他谥号:襄庄;同时赠太子少傅衔。 看得出来,康熙对施琅还不错。不过施琅和满清之间,有些反反复复。 施琅早年是郑芝龙(郑成功之父)的部将,顺治三年跟着郑芝龙降清;结果不久之后,施琅又加入的郑成功的抗清大军,成为郑成功的得力干将。 可后来施琅却又和郑成功反目成仇。这其中,自然有一些逐渐累积的不合和戒心,但也有一个重要的导火索:施琅杀了郑芝龙原先旧部中的一个叫曾德的人。 而且在斩曾德之前,郑成功曾“驰令勿杀”,施琅却根本不鸟,“促令杀之”。 郑成功大怒,派人抓了施琅,还抓了施琅的老爹施大宣、弟弟施显。施琅在郑成功军中终究有一些亲信,被抓之后又逃脱了,跑回了大6。施琅一跑,郑成功更是觉得他肯定是反了,竟玩了一手狠的,将施琅的老爹施大宣和弟弟施显都给杀了! 这下彻底完犊子了。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施琅誓要报仇,可是又干不过郑成功;于是,哪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他再度降清。只有这样,才能报仇。 结果就不用说了。 就凭施琅这种历史大事件当中的关键名人,他的刻款佩剑,肯定是值些钱的。何况,这还是康熙御赐的。 只是,吴夺旁观金光闪闪的剑鞘和寒光闪闪的剑身,品相完美,总觉得有点儿不看好。 其实品相完美算不上疑点,因为御赐佩剑,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用的,大部分时间都得恭恭敬敬妥善安放。后世如果是一直作为收藏品传承,也可能保存得极好。 所以,吴夺不看好,很多人看好。 梁丹青拔剑之后,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 梁丹青拔剑又插剑,最后还是放下了。一放下,就有眼疾手快地上手了。 这样的东西,虽然不看好,但不听一听,总是有点儿遗憾的。 此时,梁丹青却冲吴夺使了个眼色,接着便退到了墙角无人之处。 吴夺一时也不可能抢占上手的先机,便走到了梁丹青身边,压低声音,“梁小姐,有什么指教?” “这把剑,我看有点儿问题。” “噢?” “剑柄上有龙纹,龙头偏圆一点儿,康熙时期的龙,龙头要比这个长,比较威猛。”梁丹青沉吟,“但是,这把剑整体上,却又不似民间作伪之物。” 她说的这一点,吴夺不上手是看不真切的,于是只点了点头,未作评价。 “康熙御赐施琅的宝剑,津门也出现过,不过那一柄是阴刻‘御赐靖海侯’,而且就是康熙朝的佩剑,只不过原先没有刻字,后加的。”梁丹青笑笑,“我是看等着上手的人比较多,怕你抢不上再有什么遗憾,所以先给你说说。若你能抢上,查看时也多留心。” “多谢。”吴夺点点头,“我再去看看。” 吴夺再次回去的时候,胡允德正在看第二件东西,所以吴夺便就专等着机会看这把剑。 虽然上手的人挺多,但细看之后,却又都放下了。吴夺还真等到了一个机会。 而且这个机会,还是上羊胡子让给他的。 本来上羊胡子能比他抢先,一看他伺机而动,干脆让了一下,“小吴先生,你性子急,你先来!” 吴夺腹诽,我就在你面前急了一回,结果就让你给定性了! 但人家既然让了,“谢了王先生,一起呗。” “好!”山羊胡子就此应了。 于是吴夺持剑,上羊胡子靠前,两人一起看。吴夺先看了看剑柄上的“龙头”,现也不是尽如梁丹青所说,因为这个龙头是正面的,它整体上就得圆一点儿,没法儿太长。 不过,威猛程度是欠缺了点儿。 再看刻字,阳框阴刻,共有三框。上部有一个椭圆形框,竖刻“御赐”二字;中部一个长方形框,竖刻“福建水师提督”;下部则是正方形框,横刻施琅的名字。 吴夺感觉这不像作伪后加工加刻,因为阳框是凸起在剑身表面的,若是想后刻,还带凸起阳框,那除非把剑身整体磨薄一层,这个工程量和难度就太大了。 欲知真相如何,我还是得听上一听啊。 原来如此! 梁丹青虽然断得不算明确,但基本路子却真是那么回事儿。 这把剑,是嘉庆朝的御赐佩剑。 不过,此剑制成之后,尚未赏赐,属于“库存货”。也就是说,还没刻字呢! 原先的椭圆形、长方形、正方形三个凸起的阳框,是光面的。 此剑在清末民初流入民间,被民间工匠刻字成康熙御赐施琅的佩剑。 后来怎么流转的,余耀没听到。不过,这种剑身预留阳框的“库存货”,还真不多见。 一般都不留框,赏赐时直接在剑身凹刻出阴框、阳文。这把剑,却是凸起的阳框、阴文。 正因为预留了阳框,所以作伪刻字之后,那就更难让人起疑;加之本也是御赐佩剑的“库存货”,宫廷工艺,迷惑性就更大了。 这柄剑肯定是不能收了。 吴夺放下的同时,也不由暗暗感叹,从古至今,各种作伪真是让人眼花缭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不是自己“耳力过人”,这得吃多少药、栽多少跟头啊! 倭国七宝烧和康熙御赐剑已经pass掉了,胡允德还在看第二件东西,吴夺便又过去看胡允德看过的第一件东西。 这件东西胡允德没有拿下,也没听到他和伍先明谈价,那说明至少不是开门的。 但是吴夺一看这件东西,不由苦笑,这个自己真是没办法了,因为严格来说算不上古玩,不过是天然原材料。 第290章 杂项场里的黑老虎 只不过这天然原材料形状不错,像是一座嶙峋的险峰,可以直接做摆件。 这是一块沉香。 看起来应该是采了就这个样子,没有任何修饰和雕琢。 这个吴夺听不了。 不过他之前也研究过沉香,同时大雅斋的沉香高手何双友和吴夺搭班,指点过吴夺不少。文玩古董一类的东西,自己摸索抑或是看书,和高手面对面指导,那完全是两码事儿,同样的资质,进境也会差别很大。 吴夺看着这块沉香,还起包浆了,怕不是这些年采的,估摸着早的话怕是能到民国。 这应该是一块黑奇楠。 奇楠沉香是沉香中的上品,不过黑奇楠算是奇楠沉香中价格最低廉的,也有人叫铁结,主要是因为油脂比较硬,以凉味为主,香味也不太容易持久。 沉香和沉香木不是一回事儿,沉香木只是具备结香条件的香树,有很多种。而奇楠沉香,结香的条件更为奇巧,主要是“虫漏”,而且是中空的蜜香树种被蚂蚁或者蜜蜂筑巢,什么蚁酸、蜂浆之类的和油脂结合,逐渐又被香树吸收,加上真菌的作用,才能醇化而成。 奇楠沉香的结香,又有生结和熟结两种,生结在香树**上形成,醇化时间短;熟结主要是在根部或者枝干沉土,醇化却仍在继续,更为难得。 这块沉香的险峰摆件,是黑奇楠,也是生结,总体看起来是奇楠沉香的低等级;但架不住大啊,高有一尺多,标注的重量是一千四百多克。 奇楠沉香,以克论价,高等级的几万一克的都有;同时,总重的大小也很重要,这一块天然大料,就算是奇楠沉香中的低等级,少说也得几百万。 这东西,吴夺也就看看了;没有经过明显的人工改变性状,他就听不到什么;而以他目前的沉香水平,也不能详细定论。 而且,胡允德看来兴趣不大。这东西贵主要贵在料上,同等级的原料,年份的作用不大,且在市场上对高手来说,价格是比较透明的。 于是,吴夺干脆凑到了胡允德身边,一起看对他来说算是最后的一件东西。 结果,胡允德手里拿的,居然是一本册子!吴夺之前还真没注意,这册子本是放在一个敞开了的平方盒里头。 长三十多厘米,宽二十多厘米,元书纸,用蜡线装订起来的。 元书纸是一种竹纸,产自浙江富阳。元书纸在北宋时期就很有名了,因为皇帝用它在元日书写祭文,由此得名。 这册子封面上,是竖写的楷书大字:九成宫醴泉铭。 而里面的一张张元书纸上,用小楷写就的内容,正是九成宫醴泉铭的内容。 吴夺不由一愣,“德叔,您说这东西怎么不放到书画场呢?” 胡允德笑道,“重点在后头。我刚才先看完后头了,这才重新翻过来看看书法。这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不过显然不是名家手笔,就是在临摹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 “后头?” 胡允德点点头,接着就将册子翻到了最后,“喏!” “黑老虎?”吴夺一看,“好嘛,这给放到杂项场了!” 这册子,封面封底都是元书纸,前面也是元书纸上书写的九成宫醴泉铭,但是最后五页,不再是元书纸,却是被藏家称为“黑老虎”的碑拓! 九成宫醴泉铭的碑拓。 这五张拓片大小一致,尺幅比册子略小一丢丢。每张拓片上有大约三十来个字,加起来也不到二百个字;内容,也是九成宫醴泉铭! 九成宫醴泉铭,是欧阳询书法的代表作。欧阳询的名头就不用多说了,欧柳颜赵四大书法家,欧体楷书的九成宫醴泉铭,被大量书法爱好者作为临帖范本。 但是现在临帖,那多是印刷品。这本册子里的五张碑拓,一看就是老的! 九成宫醴泉铭这块碑,至今仍在,但因残缺和斑驳,根本无法拓出这样的拓片了。九成宫醴泉铭是唐代的碑刻,时间毕竟太久了。 九成宫,就是隋朝的仁寿宫,贞观五年唐太宗李世民下令修复,之后改名为九成宫。 九成宫醴泉铭这篇文章的内容,说的是贞观六年的夏天,李世民到九成宫避暑,结果现了一口泉,这就是醴泉。 于是乎,李世民的那面镜子魏徵大笔一挥,写成了九成宫醴泉铭这篇文章。 就这么一件事儿,魏徵硬是写了一千多字,先讲九成宫的来历和建筑何其雄伟壮观,又对李世民歌功颂德,什么文治武功,什么节俭精神,而后才是介绍现醴泉的经过。其中,最关键的是,阐述醴泉的出现,乃是因为“天子令德”! 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会现史称直言进谏的魏徵,拍马屁功夫也是一流的。 李世民龙颜大悦。 好文章! 这么好的文章,那得刻碑留念啊! 碑文谁来写呢? 欧阳询!他还写了“开元通宝”呢。 开元通宝是唐代行的第一种铜钱货币,虽然带着“开元”,可和唐玄宗李隆基的“开元”年号没关系,唐初就有了。 开元通宝铜钱上的这四个字,就是欧阳询写的。 贞观六年,欧阳询已经七十多快八十了,书法水平已达平生巅峰之境,皇上安排下来的,又来不得半点马虎;这篇九成宫醴泉铭的楷书,写得确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历代书家推崇备至,号称“天下第一楷书”。 这块碑,如今在陕西得麟游县。高将近三米,碑头六龙,气势不凡。 不过,在宋代的时候,此碑碑座就有破损,下面有一行字没了。如今历经千余年,很多字也已经斑驳了。 但是,这五张拓片上的字,基本上是清晰完整的。 胡允德听了吴夺的话之后应道,“黑老虎比较特殊,再说了,放哪里无所谓,关键咱得看东西本身嘛。” 此时,胡允德和吴夺的周围虽然人不多,但也三三两两;吴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却暗自心道,这要真是宋拓的九成宫醴泉铭,就算一张拿出来,那也是百万以上的价儿! 如果要是五张一起,总价那还得再追加一部分。 第291章 又是梁启超 这本册子,不知是谁装订起来的,有可能就是这个临摹九成宫醴泉铭的人。虽然只有五张,但着实有一眼,吴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听听了。 宋拓已经难能可贵,若要再是北宋的,那就是珍稀之物了。 唯一的遗憾是,五张太少了。 但是,全套的九成宫醴泉铭的北宋拓本,目前已知的公认的传世真品也就只有两件。 现在比较有名的《宋拓九成宫醴泉铭》印刷品,底本正是故宫博物院所藏的北宋拓本。这一件北宋拓本,原是明代的一个叫李褀的驸马的旧藏,所以被称为“李祺本”。 值得一提的是,“李祺本”上面题为唐拓,但是如今公认是北宋早期拓本。 “李祺本”算是在诸多传世拓本中最为古老、字迹残缺最少的版本。字口粗重雄壮,能很好地展现九成宫醴泉铭碑文之原貌。 还有一个版本是“朱翼庵本”,原为清末民初碑帖拓本大收藏家朱翼庵所藏。“朱翼庵本”的字口也算饱满,只是边界略显模糊,比“李祺本”稍差,但也算能清晰反映原貌。 而吴夺眼前的这五张拓片,从字口来看,感觉和“李祺本”不相上下。 不过,“黑老虎”这种东西,实在是太难鉴定了,吴夺在这方面不是行家,却也知道为什么会被推为古玩之中的鉴定难度巅峰。 古碑帖拓本为什么会被称为“黑老虎”?除了底色墨黑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主要是如虎般危险和厉害。 古代的拓本,后世历代的翻刻、高仿、作伪太多了,而且手法让人目不暇接,鉴定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被被咬,如临虎口。 还有,碑帖拓本所包含的东西,很艰深,很厉害,难学难懂;同时仍存在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以及大量歧义和争论。 在诸多的“黑老虎”之中,有三只猛虎是很多行里人最为忌惮的:“九成宫”、“十七帖”、“圣教序”。 比如这“九成宫”,翻刻宋拓的版本就有一堆。曾经有民国的珂罗版姚鼐伪跋本,竟让当时的不少收藏大家打了眼。 胡允德终于将册子交给了吴夺,“这元书纸,还有上面临的九成宫醴泉铭的墨迹,好像也有点儿年份。” 吴夺点点头接过。 废话少说,直接开听。 自是先听五张拓片。 竟然真是北宋的! 而且直到明初的时候,还是完整的一套,可就在明初却不知什么原因遭遇火劫,只剩下了五张。 怪不得有两张的边角还有那种烟熏火燎的些许焦黄。 这五张碑拓传承至清代,又被人与一些其他碑刻的拓片一起被装裱。吴夺听不到这个藏家是谁,但是却听到了后来又被拆了。最后,是在清末装订成册。 这一次装订成册,就是和临帖九成宫醴泉铭的元书纸一起了。 搞清楚了五张碑拓的来历,吴夺捻动元书纸,继续聆听。 结果······ 又是梁启! 这元书纸上临帖九成宫醴泉铭的字迹,居然是梁启的书法! 不过,仅从这上面的书法,确实很难看出是何人所书,因为就是在一心一意完全临摹欧阳询的楷书。 梁启虽然算不上书法大家,但是加个书法家的名头还是可以的。 而且,梁启的书法艺术,就是欧体楷书的底子,后来才转攻魏碑,最后又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梁启出生于晚清,十二岁中秀才,十七岁中举人,他的书法入门是依照乡例来的,欧体楷书的基础很深厚。 梁启十八岁的时候,到康有为主办的万木草堂学习;师从康有为之后,受其影响,开始向魏碑进境。 戊戌变法失败之后,梁启流亡倭国,在倭国的十四年间,梁启未辍书法之道,继续深入研习魏碑。 这册子上临帖的“九成宫”,吴夺从听到的写成的时间上推算,正是梁启在倭国期间。 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回过头来一丝不苟地临帖“九成宫”,但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吴夺也猜测,是不是和梁启得到这五张北宋拓片有关? 这五张北宋拓片,许是在倭国得到的,也不排除是亲朋好友从华夏寄给他的。到底怎么得来,吴夺听不到相关信息。 不过,梁启曾经自己写过,他在倭国的时候,确实曾经有好友给他寄过拓片,“欢喜累日”。虽然不是这五张宋拓,但起码说明他和国内有这方面的交流。 梁启去世已将近百年,很多东西无从考证。但就这五张北宋拓片来说,肯定是经过了他的手,他还临了帖,而后将自己的临帖的书法和五张拓片一起装订成册。 这本带有五张宋拓的册子,后来却遗留在了倭国。 墨盒,也是如此。 那件陈寅生刻款“梁启先生雅正”的墨盒,也是从倭国回流来的。 墨盒,册子,都是梁启得东西,都遗留在了倭国,而且,都和笔墨有关;这次回流,又是一起来的。这说明,两件东西这么多年在倭国,很可能没有被“拆散”。 只是,墨盒的刻款被一层墨黑遮盖,这本册子没有任何题款钤印;它们流出倭国之前,可能原主也不知道是梁启之物。 这本册子,本来也得找伍先明谈谈价,正好可以一起问问来路。 “怎么样?”胡允德见吴夺目光已经离开册子,皱眉沉思,同时旁边有人似乎还想上手,便稍稍一凑,低声问道。 “我觉得可以找伍老爷子谈谈了。”吴夺直接回应。 “好!”胡允德点头。 伍先明此时刚和一个人谈完黑奇楠沉香摆件,价儿没谈拢。 “胡总啊,这是看上黑老虎了?”见胡允德拿着册子近前,伍先明微微一笑。 “伍叔,您倒是省事儿,也不拆开,要是我,肯定把五张拓片单独拆出来卖啊。”胡允德也是微微一笑,“这书法,又不是什么名家之作。” 吴夺忍不住咳嗽一声。之前胡允德就说不是名家书法,现在又来一遍。 第292章 一无所获   “哈哈,小吴先生这是提醒胡总不要对我说得那么直白?”伍先明接着看向吴夺:   “我看胡总说得对,这临帖的书法,应该不是名家之作;但是,如此装订成册,对这几张拓片来说,也算是一种别有趣味的装裱,有意思,我就不拆了。至于买主想怎么处理,自己来好了。”   “没有没有,我是正好嗓子痒才咳嗽的。”吴夺笑道。   其实吴夺心里想的是,德叔啊德叔,这次您可走眼了,梁启怎么说也能算得上是书法家的。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梁启当时毕竟是以研习魏碑为主,这欧体楷书又是纯临摹,不带挥,胡允德走眼也不奇怪。   胡允德也笑了,“不说无关紧要的了,谈谈吧。”   伍先明点点头,却又先问了一句,“你看到年份了么?”   “看不看得到,价儿上说话。”   伍先明头微微一歪,忽而好似起了兴趣,抖了抖袖子,“要不咱拉拉手?”   “嗐!我哪儿会这个啊伍叔?就别比划了,直接说吧。屋里都是懂规矩的,咱们谈价,他们也不近前。”   伍先明叹口气,“一想到这袖里乾坤,我就有点儿感慨。现在这古玩行啊,太浮躁,以前学徒,那多扎实啊!”   “也不能这么说,也得分人,比如小吴,眼力就扎实得很呐!”   “凤毛麟角,终究代替不了大气候。”伍先明随即一指胡允德手上的册子,“比如这几张拓片,我观察了一下,居然很少有人看,这可是好东西啊!就因为是黑老虎,懂得人太少了!”   “伍叔我也没加什么褒贬你就开吧,惊不了我。”   “好老章能有你和小吴这样的左膀右臂那也是幸事。”伍先明抬手比量了一个“六”,“对你必须优惠。”   “六十个?”胡允德还是试探了一句。   “别这样。”伍先明郑重其事,“六百个是底了旁人问我指定报八百个。”   其实六百万并不低,在行价的范围内。毕竟只有五张,一张一百万的行情差不多了,然后不是一张两张这么卖在五张的基础上再加两成也不算少。   胡允德明白,伍先明就是笃定当北宋拓本卖的,此时又看了看吴夺。   吴夺开口,“东西是好东西,伍老爷子您这价儿也不是太窜可这样我们没利市了啊!”   “小吴这话说的也对。”胡允德这才接口:“再说了,伍叔您也不愿意看我们白忙活。”   吴夺先说“好东西”说明他也笃定了是北宋拓本,剩下的那就只有看价儿合适不合适了。   “这价儿啊,也不是全由我定。但我觉得可以。”伍先明指了指墙边沙“别老站着了坐会儿今天东西少,不慌。”   两人在一处茶几两侧的单人沙坐下,吴夺跟着坐在了胡允德旁边的沙上,顺手点了一支烟。   这时候他主要就是听着就行了。梁启临帖书法的事儿,说不说的,对五张“九成宫”宋拓的价儿影响不大,因为无法证明。   而且吴夺也没啥由头可说。   要是吴夺喜欢的历史人物,说不定还会想,要是胡允德觉得价儿不合适,自己会争取拿下。   但是他对梁启兴趣不大,而且很不喜欢梁启的老师康有为。   相比之下,吴夺更喜欢戊戌六君子,特别是谭嗣同,而且谭嗣同那狱中题壁,更让吴夺很是敬佩:更新最快 手机端::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为变法流血者,此国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包括谭嗣同在内的戊戌六君子死了,康有为和梁启却跑路了。但是戊戌六君子的罪名,是与康结党。   梁启在倭国待了十四年,康有为在倭国却没待住,因为被下了“逐客令”,他后来跑到了加拿大。   在加拿大,康有为开了一家公司,名字很六:保救大清皇帝公司。   这就是所谓的保皇会。   康有为自然是一把手。想入保皇会,请先缴会费。最初一美元,后来涨价了,五美元。注意,这是一百多年前的五美元。   19o5年的时候,保皇会在全球拥有百万会员,在一百多个城市建立了分会分公司;开银行,开饭店,投资地产业、运输业、出版印刷业堪称跨国大财团。   所以康有为1913年回国时,很有钱。   买别墅,娶小妾。其中,三姨太是美籍华裔,四姨太听听名字就明白了:市冈鹤子。除了元配嫁给他时过了二十岁,其他五个小妾,嫁给他时都只有十几岁,而且有四个是他过了五十岁之后纳的。   最重要的是,他提倡一夫一妻制。   在康有为七十大寿之时,章太炎写了一幅对联:   国之将亡必有   老而不死是为   上联和下联的最后一个字合起来是“有为”这个名字。   上联和下联却都是有出处的,“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出自中庸,“老而不死是为贼”出自论语。   这幅对联堪称骂人不带脏字的典范。   骂得好!   吴夺想着想着就有点儿走神了,此时却见胡允德站了起来,“伍叔,那就算了吧,利市倒是其次,主要是这么高的话,我的预算吃紧了。”   “没事没事,我也想做成这笔生意,但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多多体谅,来日方长。”   “伍叔,我明天就回齐州了,估计您明天得结算清点什么的,太忙,我就不来登门告辞了。”   “好说好说,代我问老章好。”   吴夺一看,这是黄了。   伍先明先行离开,吴夺便坐了伍先明原先的位子,凑近胡允德,把他没看的“七宝烧”和“御赐施琅佩剑”说了说。   “杂项场,咱们是一无所获啊;有件黑老虎看上了,价儿还谈不拢。”胡允德听完说道。   “他不落价,也没办法。”吴夺笑了笑,“德叔,要不您再去看看那两件?”   “不用了,我信你,咱这就走吧。”   两人又去和伍先明打了招呼,提前离场。更新最快 电脑端::/   吴夺也特地和梁丹青打了个招呼,毕竟认识了,而且梁丹青还出于好意提醒过那把佩剑的事儿。   “都是行里人,加个微,常联系。”梁丹青还大大方方拿出了手机。 第293章 柿子壶   理由很充分,状态很自然,吴夺也没拒绝。   “欢迎到津门做客。”加完了微信,梁丹青又伸出了手。   吴夺握手点头,“代我问梁总好。”   “好,再见。”   “再见。”   随后吴夺和胡允德上了伍先明安排的车,回酒店。   车上也不能多聊看过的古玩的事儿,毕竟司机是伍先明的人。胡允德随口笑道,“这梁小姐长得挺漂亮啊,而且居然跟着老爸进了古玩行。”   “漂亮吗?”吴夺应声。   “这要是还不算漂亮,那你就是眼神儿有问题了。”胡允德顿了顿,“不过,比宁霜,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差的这一点点,不在容貌上。”   吴夺和宁霜的事儿,没有当面对胡允德说过,但料想胡允德不是没有耳闻。   “德叔,您这么一说,好像我有的挑似的。”   “有的挑不是坏事,但是挑错了就不好了。”   “德叔,您这是在敲打我啊。”   “哎?谁还没年轻过,我就是有感而。”   “这话可不能被德婶听到。”吴夺哈哈一笑。   “你小子!”   这时候,司机也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胡总说得真是太对了,我就挑错了,我老婆结婚前那是千娇百媚温柔贤惠,可结了婚之后,简直就是个母老虎啊!”   “说不定是你的问题呢。”胡允德接了一句,“对老婆好一些试试?”   司机可以说自己老婆不好,胡允德却不能顺着说;不然司机再觉得不好,听了也不舒服;但是“批评”司机,那就没事儿。   回到酒店之后,胡允德和吴夺没有休息,立即联系了专业古玩托运公司,将所有的东西妥善处理。   午饭后,胡允德前往睡美人岛,吴夺在房间里抽了一支烟,抽完之后,还是决定,去古玩市场看看吧。   依然不是周末,吴夺便去了鹭岛选了一处古玩城。   鹭岛的古玩城还真不少,吴夺查就查到了六个,最后选定的这个位于市中心,名为天海阁古玩城。   逛古玩城和地摊不一样,老虫一般都是直接到相熟的店里看东西,一般还会喝茶聊天。吴夺不可能有熟悉的店,只能边走边看,有感觉的店面就进去瞅一瞅。   其实如今的古玩市场,做旧的东西虽然多,但并不是没有真老的东西。问题只在于真的往往是普品,价值不高。   比如价值十块几十块的铜钱,比如清代到民国的民窑,真是真,但也意思不大。   开古玩店的,以店收货很重要;有店面在,就会有人来送货,碰上合适的东西压价收进,倒手给熟悉的大客户,能赚不少。至于玩家逛店来买东西,也就是赚个小钱,除非经常碰上人傻钱多的棒槌。   可哪有那么多棒槌呢?   入门级选手倒是爱逛,但是别指望他们会出大钱。   而高手逛店和逛摊,都会把握一个度,会在言谈之间让商家觉得自己半懂不懂,同时又有古玩上的喜好和欲望,这样商家就容易放松警惕。   卖家放松警惕,买家捡漏的机会才会提高。   当然了,前提是得碰上漏儿。如今想捡漏,就跟买彩票差不多,倒是期期都有人中大奖,可就不是自己。 :(/   不过,很多人捡的大漏儿,并不是在古玩市场,因为古玩市场的卖家一般都懂点儿行,捡漏或许会有,但是大漏儿很难有。   比如吴夺在路边碰上那个耀州窑黑釉渣斗;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曾经有一个明代万历官窑青花罐,被一个建筑工人挖到带走,居然只换了两盒烟。   曾经有一个南宋龙泉窑梅瓶,一户人家搬家时被懂行的现,五十块就拿下了。   吴夺逛了几个店,一开始都有热情的招呼,但是后边就都有点儿爱答不理,许是觉得他太年轻,一问吧,又不说找什么具体的东西,只说随便看看。   逛了一会儿之后,吴夺有点儿意兴阑珊。   这时候,吴夺抬眼看到了一家店铺,牌匾上写着“雅爵”二字。而且是草书。   这店名有点儿意思,吴夺便就抬步进去了。   进去之后,有个年轻的女服务员上前迎客,吴夺不等她开口便预先说道,“我随便看,你忙你的,有需要喊你。”   “好的先生。”女服务员应了一声,却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吴夺。   此时店里还有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主柜台后面的电脑前,像是在看一部古装剧。   吴夺走到主柜台前,男子正好抬头,和吴夺对视了,便笑道,“随便看,有什么特别需要的直接说就行。”   吴夺估计他就是店老板,“老板,这雅爵二字,是从宋徽宗草书千字文里摘出来的吧?”   “哟?这位先生好眼力!”老板就此起身,站到了柜台边,“是要找书画类的东西么?”   若不是吴夺前些日子从一幅仿写宋徽宗“草书千字文”里现了米芾的竹石图,对草书千字文的研究还真不多。   因为详细参研过好几遍宋徽宗草书千字文,所以才能轻松认出“雅爵”二字的草书,不然,冷不伶仃挂出来,他也未必能一下子辨识。   “坚持雅操,好爵自縻”。这店名是从这一句中摘出来的两个字,也正是宋徽宗草书千字文里的书法。   这句话的意思也挺好:只要坚持高雅的情操,好位子就会自动绑定你。   “不是,我就是随便看看。”吴夺笑了笑,“您这店里也没见挂出来书画啊。”   “对,我不做黑老虎、书画、古籍;所以才问问,你要是找书画,那我就没办法了。”   这家名为“雅爵”的古玩店,除了没有黑老虎和书画古籍,东西还挺杂,瓷器最多,玉器次之,其他种类或多或少好像都有一些。   不过吴夺看了看,好东西却不多。   很多东西和店名一样,确实挺“雅”;比如,瓷器大多是“亭亭玉立”的瓶子,但是呢,却都是普品;民国的东西最多,另外就是一些东南地方窑口的东西。   吴夺正看着,店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接着又是“嘭”的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非常肥胖的女子,第一声“哐”是她猛力开门的声音;第二声“嘭”,却是因为她太胖,又太急,撞了门边一下子。   这女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冒头,整个脸又大又圆,全是肉;穿了一件连衣裙,臃肿的腿上裹着黑丝。   进门之后,她用肥硕的手臂拨开迎上前来的、比他瘦八圈的女服务员,拎着一个袋子直冲主柜台而来。   随着她沉重的步伐,吴夺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略颤,心说可别刹不住车,把柜台再给撞碎喽。   好在她的度确实是上不去。   “你是老板吧?”女子将手里的袋子放到主柜台上,对柜台后的店老板高叫一声。声音特别尖细,和她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请问有什么指教?”店老板不慌不忙,笑脸相迎。   “你先看看东西是你店里卖的吗?”   “好,不要着急,稍等。”   店老板就此打开了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锦盒,然后打开锦盒,从里面又取出了一把紫砂壶。   吴夺隔得不近,却也不算远,一看这紫砂壶,不是常见的紫红色和朱红色,而是一种比米黄色略暗的颜色。   这应该是段泥!   其实吴夺本来对紫砂壶的研究并不算精深,可是他之前得了一件花货宗师陈鸣远的紫砂笔筒,还时不时赏玩,那也是段泥的!   触类旁通。   紫砂中的段泥,也算有点儿特殊,是本山绿泥和紫泥的共生矿土;不是紫泥的紫,不是朱泥的红,也不是本山绿泥烧出的那种看着挺娇嫩的纯黄;就是这种有些暗的米黄。   其实,这女子说的是闽南话,老板和她对话之时,也不是对吴夺那样说普通话了,说的也是闽南话。   所以吴夺压根听不懂。不过,看这意思,基本就是退货或者找后账的了。   吴夺不由稍微凑前了一下下。   此时,那个女服务员走到了吴夺身边,低声道,“对不起了先生,要不您改日再来?”   要是没见这把段泥紫砂壶,吴夺还真没兴趣看这个热闹,但是见到了那就不太想走了。   而且,这把紫砂壶的造型也很优美,是一把柿子壶;壶身就是做成柿子的形状,而壶盖上的钮,是柿子的蒂把儿。   吴夺对女服务员笑了笑,“没事儿,我也想看看这件东西。对了,待会儿你能给翻译翻译,他们说的什么嘛?”   “好吧。”女服务员揉了揉胳膊,“劲儿真大。”   此时,老板轻轻将柿子壶放到了柜台上,“是我店里卖出去的东西不假,而且还是我卖的呢,不过,买主却不是你!”   “确实不是我,是我老公!”女子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收据,“这总没错吧!你们店,连票都不开,十足的奸商!”   实际上,很多古玩店都是不开票的;但是现在很多人都会要求开,那也没办法;开就开,但税点得加到价钱里,买家来掏。   而且对于古玩来说,票并不能作为真假的凭据,开了也是照着艺术品开,无关新老。   “我就先相信是你老公买的。但是,不开票是他同意了的。”老板皱了皱眉,“而且,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问题,你老公怎么不来?”   “东西是你家的没错,那谁来都一样!再说了,他是个软蛋,还不如我一个人来利索!”女子一拍柜台,“少啰嗦,退货吧!”   “我跟你说不清楚,这是古玩店,不是菜市场,你说退就退啊?”   “你这壶要是没问题,我也不不可能退!你说是清朝的,可我找人看了,根本就是一件现代高仿!还有这泥,也不是原矿段泥,是紫泥和本山绿泥调配成的,还想蒙我呢?”   店老板压着性子,“你找谁看的?”   “我大舅看的!”   “啊?他是?”   “他就是玩古玩的,说了你也不知道。”女子又道,“还有,你说是什么范大生的大柿子壶,我大舅说了,范大生的大柿子壶哪能十万就买到?一百万也买不到!”   吴夺听到“范大生大柿子壶”这两个词儿,眉头不由挑动了一下。   范大生很有名,他是清末民国的紫砂壶大师;而范大生的壶形之中,最有名的,就是柿子壶和鱼化龙壶。   清末宣统二年,范大生制作的一把大柿子壶,还在届南洋劝业博览会上得了金牌,如今这把壶在紫砂之乡宜兴被馆藏。   不过,吴夺看到的这把壶,体量偏小,并不能称之为大柿子壶。实际上,范大生制作的柿子壶,多是这种体量偏小的,能称之为大柿子壶的,加上获奖的那一把,一共也没几把。   此时,店老板也连连摇头,“我什么时候说是大柿子壶了?我说的是柿子壶!没有大字!同时,我也没说是范大生的本工!我说的是印款是范大生的!你最好问清楚你老公,或者让他也过来!”   “不要咬文嚼字挑字眼了!总之这不是清朝的,那就肯定不是范大生的作品了!你一个卖假货的,还花言巧语,我只退货不报警,就算便宜你了!”   “没有问题,我为什么要退货?我当时方方面面都跟你老公说得很清楚!”店老板此时已经有些烦躁了,摸出一根烟点上,“算了,我不跟你说了!让你老公来说吧!”   “我就知道,你是欺负我老公人老实!”女子冷笑,“少跟我来这套!这把壶我是原封不动拿回来的,你敢不退!我告诉你,我这人不怕丑,你要是不退,我就天天在你店门口打着卖假货的横幅,帮你宣传宣传!”   而在他们争执得时候,女服务员对吴夺“窃窃私语”地翻译了一番。   吴夺暗道,估计她老公也是个懂规矩的人,有可能想认了这个“哑巴亏”,但是从这婆娘的性子来看,那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才会出现她拿着老公买的东西一个人来找后账这事儿。   女子和店老板的交锋,最终却以店老板落败告终   这把壶还是退了。   不过,店老板最后也和她老公也通了个电话,确定他知道此事、同意退货之后,才货款两清。   肥胖的女子哼哼着离去,老板正要把壶收起来,吴夺及时上前,“老板,正好让我也看一眼吧;放心,我要么不买,买了就不会退。”   老板苦笑,“这胖姐的老公当时也说守规矩,买了不会退。”   “我和他不一样,我还没结婚呢。再说了,看看而已,本来我就是来逛店的嘛!”   “得了,这也没收,你看吧!”   吴夺拿起这把柿子壶,简化了程序,看完印款之后,便直接听了起来。   :。: 第294章 刚捡漏就来买主 这把柿子壶的底款,是方印篆文:铁画轩。 铁画轩不是范大生的堂号,是清末民初创办的一个紫砂壶商号,创办人叫戴国宝,民国时期一直传承,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公私合营,现在的上海老街还有铁画轩的门头呢。 铁画轩曾经聘请过很多紫砂名家制壶,范大生就是其中之一。 底款是铁画轩,而范大生的印款,在壶盖内侧。 两字,楷书,长方:大生。 范大生的紫砂壶,普通的形制和题材也常常拍出几十万的价儿;所以刚才那个胖姐有一句话是对的:范大生的大柿子壶,一百万根本买不到! 这把壶不算“大柿子”,只能算“小柿子”,但若是真品,也是百万以上的价儿。 吴夺上手的时候,就感觉这包浆很正,不像作假。 结果,他等这半天,算是等对了! 这真是一把范大生手制的柿子壶! 胖姐的老公是十万块买的······ 十万块,明明是个漏儿,却被当成现代高仿给退了! 还是那句话,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机会和眼力缺一不可。 “老板,你这价儿定的也挺有意思。”吴夺听完之后,笑着开了口。 “怎么说?” “既不是按真品定价,也不是按高仿定价。” 确实,若是按照真品定价,那得百万起步的档次;若是按照高仿,因为泥料和工艺都很好,所以能到万元的档次;现在的定价却是十万块,不上不下。 “我给你说实话,紫砂我是半路出家,也就是这儿喝茶的多,我才跟着收些货。这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给你断了,自己看!我的价儿,是照着收价和利润来的。” 吴夺点点头,见老板似乎没说完,便就没接话。 “还有件事儿我也不瞒你,其实我有个老客户喜欢紫砂的,但收了货我还没联系他,这位胖姐的老公就来了,看好了这把壶,我本来报的是十二万,他软磨硬泡我十万给他了,结果呢,隔了三天,闹了这一出!” 这种事儿,在古玩行还真不少见。一般都是有点儿眼力的却又不算高的人,拿的时候信心满满,拿了之后被人说了几句,就犹豫了,难受得不行;最后呢,有的就越看越不对,后悔了。 吴夺笑了笑,“我要是想要,再落点儿呗。” “我知道你想要。刚才我不是说了么,价儿已经是最低了,回头我还是联系老客户,省心。” “你给老客户肯定不是十万的价儿。” “那当然,可你不是老客户,我连你退不退货都拿不准。”老板可能是因为被刚才的胖姐闹的,说话也冲了些。 此时,店门又被推开了。 吴夺扭头一看,是个着装挺气派的老者。 女服务员上前迎接问候之时,吴夺冲老板点点头,“行,不啰嗦了,我要了!” 老板看了看吴夺,“咱们得弄个买卖协议。” “可以。”吴夺拿着壶装进锦盒,扣上了盖子,“你这又有电脑又有打印机,你打吧,打了咱俩签字。” 吴夺这么一说,老板却愣了愣,“你是外地人吧?” “这跟咱们的生意没关系,你先报个账号,然后打印合同,签字转账,货款两清,多简单的事儿!” “算了,你这么痛快,我就信你一次!东西已经在你手里了,转账吧!” 吴夺微微一笑,“行啊,我连收据都不要。” 老板冲吴夺翘了翘大拇指,“冲你这句话,我给你换个好的木盒。” 吴夺用手机转了账,老板还真找出了一个缅甸花梨的盒子,虽然也值不了多少钱,但起码比锦盒好多了,而且大小挺合适。 老板还把原来的泡沫袋给扔了,找了个新的泡沫袋,准备给套上装盒。 老板拿起紫砂壶正要套袋的时候,刚进店的老者却上前对吴夺开口了,“小伙子,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买的这把紫砂,不知我能不能看看?” 老者一开口,老板的手就停顿了一下。 这位老者很是儒雅,面容清癯,鹤童颜,而且非常客气,看着应该不会乱说话。吴夺反正已经货款两清了,一时也没多拿捏,点点头,“您请!” 老板笑了笑,便将东西给放柜台上了。不过,他也不回避,就这么看着。 老者先拿起了壶盖,仔细看了看,而后轻轻放下壶盖,开始看壶身。 看完了壶身,又是轻轻放下,“先收好。” 吴夺点点头,将这把柿子壶装进泡沫袋,封好口,又放进了缅甸花梨的木盒,扣好之后又装进了老板给的手提袋里。 “借一步说话?”老者此时冲吴夺笑道。 老板一听,得,这位老爷子还挺讲究,别想听他们之间交易的事儿了。不过东西都卖了,他们出去说也好,再出问题就和“雅爵”没关系了。 “我正好要告辞了,老板,再见。”吴夺冲老板点点头。 “有空儿再来。” 老者也冲老板点点头,跟着吴夺出了店门。 两人走到一处拐角的大花盆一侧站定之后,老者便开门见山了,“小伙子,东西出不出?” “老先生,可以出,但这价儿可能和我买的有差距。” 老者是吴夺转账之前进的店,老板在收到短信之后提了一句“十万收到了”,老者应该能听到,所以吴夺就先提了一句。 “你想什么价钱出?” 吴夺略略沉吟,“太低对不起这东西,太高我也没那么贪,一百个整数吧。” “小伙子,你玩了多久紫砂了?还有什么名家的壶么?” “不久。仅此一只。”吴夺目前就两件紫砂的东西,还都是段泥的,不过另一件陈鸣远的作品是笔筒,不是壶。 “噢?看来你不是玩紫砂的。” “我是瞎玩,有喜欢的就收藏一下下,不收藏的,能出就出。” “那你可不是瞎玩,你是个高手,以藏养藏。”老者笑得很和蔼,“我猜,你可能自己也开店吧?” “并没有,我只是个打工的。” “噢!”老者没再多问,“明人不说暗话,你捡了个大漏,给我个小漏如何?我和你不同,我是玩紫砂为主,范大生的壶,我倒是有一把,不过是竹鼓壶,柿子壶还真不好遇。” 第295章 瓷都斐爷 “老先生,您好像也不是本地人吧?” “对,我是瓷都人,来鹭岛有些事情。小伙子,听你口音是北方人?” “我是齐州的。”吴夺想了想,“这样,话都说这么多了,我也报价了,自觉不高。但您又说要小漏儿,我也拿捏不好,还是您开个价儿吧!我听听看行不行。” 老者也想了想,“六十万如何?” 吴夺闻言,只好摇头,“老先生,太少了,我刚才说了,太低对不起这把壶啊。” 同时吴夺也心道,他这是正好给自己余了五十万的利。可是,这东西要看谁出,以吴夺现在的情况,哪怕放在大雅斋代卖,也不可能只赚五十万。 “这话就是说笑了,你十万买的,也没说对不起这把壶。” “我买,他卖,是他没有眼力,搁我这里自然说不着。但现在是我卖,这么好的东西,我不能卖低了。” “这么说,你是连个小漏也不肯给我了?” “老先生,这么着,我最后报一口,我给您再让十万,九十万;这价儿,我就是冲您,您还别不信。” “我信,你快来快走,图个利索。” 吴夺摆摆手,“不,我不图快。我是冲您有一把范大生的壶,还说柿子壶不好遇。” 老者点点头,“嗯,货卖与识家。” 吴夺笑了笑,没应声。 “行。”老者最终同意了,“你报个银行账号给我。” 吴夺报的时候,老者拿出手机,熟练地点着。吴夺本以为他要手机转账,没想到他点完之后,接着又拨了个号码出去:“刚才我给你的账号,转九十万。” 挂了电话,老者笑道,“等你收到钱再给我东西。” 不多会儿,吴夺就收到了提示短信,接着便将袋子给了老者,“您最好再打开查验一下。” “从头到尾我都看着,还查验什么?” “那好,老先生,就此别过。” 老者却抬了抬手,“小伙子,咱俩好像挺有缘分,看你也是行里人,不妨认识一下,留个联系方式?” “行。”吴夺也不忸怩,“老先生,您在瓷都,不会是做瓷器生意的吧?” “我是个手艺人。”老者自我介绍,“不少人都叫我斐爷,你这个年龄,叫一声斐爷也不吃亏。” “啊?”吴夺微微一怔,“您是斐爷?” “怎么?难不成你见过瓷都的第二个斐爷?” “不不不,主要是我听过您的名声。” “但愿不是臭名昭著。”斐爷淡笑,“其实如今我很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但你这个小伙子,却让我很想认识一下。怎么称呼啊?” “我叫吴夺,口天吴,夺取的夺。” “你是吴夺?”斐爷也是微微一怔。 “难不成您见过齐州的第二个吴夺?” “不不不,主要是我听过你的名声。” 这俩人,把之前的对话反过来又来了一遍。 “斐爷您说笑了,我一无名小辈,哪有什么名声?” “齐州大雅斋的席鉴定师,曾经捡漏过一只元青花赶珠云龙纹压手杯;还在大雅斋力挫上门的倭国鬼子土蜘蛛长健,拒收了一套珐琅彩,我没说错吧?” “斐爷您的消息真是太灵通了。” “跟瓷器有关的事儿,我多少都知道点儿。章成锦在瓷器上眼力不弱,料想你也不弱。” “我就是跟着章老学习。斐爷,原来您还这么喜欢紫砂壶啊。” “紫砂,是陶瓷大类中很有意思的一个品类,要说我纯玩的东西,还真是紫砂为主。”斐爷仿佛站得有些累,活动了一下腰肢,“没想到,咱们一老一少,彼此早有耳闻,你晚上有事情么?” “还真没有。” “那行,你请我吃个饭吧!” “啊?” “怎么?一把壶赚了我八十万,连顿饭都不舍得?” “不是,我刚才还以为您要说请我呢!就是您这么说,我也不能让您请啊!” “嗯,你是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斐爷接口道,“走吧,站得累了。” ······ 当晚,在斐爷的要求下,吴夺在鹭岛的一家海鲜酒楼定了包间。最小的包间也是六人间,但斐爷既然要求包间,吴夺也觉得包间说话方便,照办。 吴夺对斐爷,还是挺尊重的。虽然斐爷主要是做高仿,但他的手艺足以堪称大匠。 而且,他并不是做了高仿当真品卖,就是明说了当高仿卖。 只不过,他应该也清楚,买走的人,肯定有当真品出手的,甚至还有拿着用来做局之类。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他只是独善其身,赚该赚的。 斐爷不喝酒,喝茶,说喝酒让人不清醒;他抽烟,但是只抽雪茄,吴夺享受不了,还是抽自己的。 两人边吃边聊。 “斐爷,您这次来鹭岛,是散心来的吧?” “小小年纪,挺会说话。若我不想说此行的目的,应了你的‘散心’就是,你也不至于尴尬。”斐爷摆摆手,“我这次来,是为了一套东西,结果扑了个空。” 吴夺一听,立即想到了迷楼合欢俑,但是这事儿不能乱说,“嗐!有时候就这样,有心栽花花不,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线索也不是完全断了,回头再说吧。我明天就回瓷都,你什么时候走?” “巧了,我也明天。” 斐爷刚要接口,手机响起,他当着吴夺的面接起,“我在外面和一个朋友吃饭,不必担心,你自己安排吧。” 吴夺心想,这可能是陪斐爷一起来的助理或者跟班。 “你这么年轻,眼力却如此了得,方便透露下令师么?”斐爷挂了电话之后问道。 “斐爷,我基本是靠自学。” “不可能!”斐爷抽了口雪茄,“当年鉴宝天字号里最年轻的吴镝,也姓吴,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鉴宝天字号的名头,我倒是听说过,而且我还和关知鱼、李天风打过交道,但是,我从来没见过吴镝。”吴夺避重就轻。 “还有一个,北派盗墓之王吴七星,和你也没关系?” “我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虽然吴夺是第一次听到“北派盗墓之王吴七星”这样长串的名头,但是前面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他一听就明白了。 吴大志——吴士心——吴七星,是一个人,就是自己的爷爷老财主。 只不过,肯定不能和斐爷多说。 第296章 一席之谈 “不想说就算了。”斐爷放下雪茄,夹菜。 “说了您也不信,好像吹牛皮一样,我真是自学成才。” “有空来瓷都耍耍,我之前只是听说,今天见识了你在紫砂壶上的眼力,至于瓷器,我还真想进一步再见识见识!” “有时间一定到瓷都拜访您。”吴夺见聊得还不错,而且斐爷刚才也提了珐琅彩的事儿,便又问道,“斐爷,听说您不做珐琅彩的东西,是真的么?” “你应该问为什么不做。”斐爷抿了抿嘴,“我给你说实话,我做不了,能听懂吧?” “嗯。”吴夺居然秒懂。 “说说看。” “别人做的,您都看不上;以您的水平,可以做得比市面上的强,但是达不到您心目中满意的程度,所以说做不了。” “还真是懂。”斐爷看了看吴夺,“你觉得我能比土蜘蛛拿到你们大雅斋的做得还好么?” “说实话,那一件我也找不出问题,只是凭感觉。” “倭国有最先进的瓷器彩料实验室,技术上已经可以做到完美;凭感觉,是眼学之中唯一的路子,也是一种境界。” “啊?他们还有彩料实验室?” “我也只是听说,但我见过东西。” “那你知道的倭国的高仿大手子都有谁?” 斐爷笑了笑,“又不直接问。你想问,土蜘蛛手里的珐琅彩摇铃尊,是谁做的吧?” “您真知道啊?”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你想问什么,没说我知道是谁做的。” “嗐!” “小伙子,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好。我倒无所谓,一把年纪了,你要走的路还很长。” 吴夺点点头,没说话,不表态。 斐爷却又感慨了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小吴,我倒是希望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这话有点儿意思。他是做高仿的,却希望眼力高的人越来越多。 吴夺端起茶杯,“来,斐爷,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 “你又懂了?”斐爷举杯一碰。 “好像是。” “出来混,都是混口饭吃,谁都想有个余地。”斐爷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可是当年的吴镝,从来不给人留余地。” “噢?斐爷您和他还有什么过节不成?” “过节谈不上。不过,他曾经识破了我很用心的一件得意之作。我本来就是当高仿卖的,只是买主却要拿了蒙人,结果碰巧让他撞上,最终还是识破了。” “看来是一件重器啊!”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心说连斐爷的得意之作也能识破,也就是吴镝才不会让人惊讶了。 “汝窑弦纹瓶,我光是调配胎土和釉料,就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老客户,本来三百万,我让到两百八十万出了。” 一件现代仿古工艺品,能卖到两百八十万,确实是个令人震惊的数字。 但是,若是能当成真品出手牟利,这个价格那就是毛毛雨了。真品北宋汝窑弦纹瓶,那是得以亿论价的东西。 斐爷说吴镝“撞上识破”,那就是坏了人家的大生意······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坏了卖方的大生意,那也是救了另一头的买方,挽回了买方的大损失。 所以所谓的不留余地,总归还有另一头来平衡;能买得起这样东西的买家,料想也是实力不俗;虽然得罪了卖家,却也得了买家的人情。 “这事儿也得两面看。”吴夺含糊说了一句。 “是啊,所以背后一直有人在护着吴镝,他也一直没有出事。甚至,可能官方也在保护他;毕竟,有些事情,官方不便出面。” 吴夺咳嗽一声,“人都找不着了,还没出事?” “人找不着,可能是自己的躲起来了,未必是出事。” “这倒是。斐爷您当年见过他么?” “没有当面见过。”斐爷叹口气,“不过,他识破了我那件汝窑弦纹瓶之后,我的生意反倒好起来了。” “啊?”吴夺心说,既然被识破,生意应该坏上一阵子才对,结果却恰恰相反? “或许,是因为吴镝也费了半天功夫才识破吧,能让他如此费劲,就已经是对高仿的一种褒扬了。”斐爷摆摆手,“我做的是高仿,卖的也是高仿,吃的是手艺饭,所以也没太当回事儿。但是,从那以后,我每年都会做上一两件带款的东西。” “您落的是什么款儿?” “非文古器。这名儿还可以吧?” “值得细品。”吴夺翘了翘大拇指,“那也是限量版了,不知您都什么价格出呢?” “不卖。只送人。这样的东西,不能当真品卖,只送给喜欢的人。当然,前提是这人我得看得上。” 斐爷说着,看了看吴夺,“下次你来瓷都,我送你一件!” “哎哟!斐爷啊,您这话说的,我刚赚了您八十万,你却要送我东西······” “一码是一码。我不是要你一个小漏么?你给了啊。” “明白了,我若不给,坚持百万,您还会买,但咱俩就没这个缘分了。” “正解。”斐爷点点头,“十万块,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能在几句话之间就挥洒自如的人,其实难得。特别是我当时说了,喜欢玩紫砂,还没有柿子壶——那应该奇货可居、坐地起价才对;可你,却选择了货卖与识家、让价给喜欢的人。不错不错!” 吴夺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便冲斐爷抱了抱拳。 这两人聊得还挺投机,边吃边聊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各自散去。 吴夺回了酒店,先洗了个澡,心说在鹭岛偶遇斐爷这事儿,应该给老财主说说吧,于是连了个视频通话。 老财主又在夜观天象,化肥居然趴在他身边。 “爷爷,现在你俩契合度可以啊!” “还行吧,它现在也喜欢夜观天象。” “我勒个去,本来多么高大上的一个词儿,现在逼格急下降。” 此时,化肥冲着屏幕上的吴夺“欧”了一声,仿若抗议。 “行了,指定有事儿,说吧。”吴大志活动了一下脖子。 “您猜怎么着?我今儿在鹭岛碰上瓷都的斐爷了。” 第297章 临走捎个漏儿   吴大志听后,面色如常,不过却立即问道,“他去鹭岛干什么?”   “他说为了一套东西,我猜啊,就是我之前给您说的迷楼合欢俑。”   “他得手了?”   “没有。看来转移阵地是真的,但我也不好明着问转到哪儿去了。对了,您打听出来是哪个墓葬出来的了么?”   “具体没打听到。不过,这玩意儿,也可能不是墓里出来的。”   “噢?”   “许是地里挖出来的,却不是墓葬。能有这样东西的墓葬,肯定不一般,但我打听了一下,却一点儿风声都没收到。”   吴夺点点头,脑子里又冒出了“北派盗墓之王”这个词儿。   “怎么着?你和老斐,貌似相谈甚欢啊。”   “刚一块儿吃完饭。”吴夺便就把前后过程说了说。   “臭小子,十万块能买多少纯素狗粮啊?要是我,宁可不认识他,也不让这十万块。”   吴夺:“”   吴大志又问,“你说他要送你一件他做的东西?”   “对。”   “老斐的手艺,十万块肯定不止,不过这都是空头支票。”   “卖都卖了,您说这些也没啥用了啊。”   吴大志笑了,“得,你刚开始在行里混,认识他也不算坏事儿。”   “爷爷,这人到底怎么样?”   “肯定不是傻子。”   “这话说的,跟没说一样。”   “我是说你肯定算计不过他,毕竟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所以,以后和他打交道,也得留点儿心。”   “跟谁打交道我也得留点儿心啊。”   “你明白就好。除了九鼎的事儿,还有什么?没别的挂了。”   “挂了吧,爷爷,天凉了,记得保暖。”   “你穿一短袖,让我保暖?”更新最快 电脑端::/   “这都挑?鹭岛啥温度啊。”   “哈哈哈哈。”吴大志大笑,“行,挂了吧。”   吴夺刚结束了视频通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一看居然是宁雪打来的。   “姐夫,我姐最近联系过你吗?”   “几天前联系过,不过她现在有任务涉嫌保密也可能进山之类的,说空下来就主动联系我让我不用主动联系她。”吴夺接着问道“怎么了?她没给你说有任务的事儿么?”   “好啊!果然是女生外向!居然不告诉我。”宁雪忿忿,“我也是前几天联系的她可是她没说啊,结果今天微不回打电话没打通。”   吴夺暗笑你不也是个女的嘛。   “你有什么急事么?有急事的话,通过她单位应该能联系上。”   “急事倒没有,我就是过两天要去趟燕京,既然她回不去那就不用联系了。”   “她忙完了会联系你的。还有别的事儿么?”   “我说姐夫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吴夺:“这个,回头你还是问你姐吧。”   “我可不敢问她。行,我知道了,你这是吃定她了。”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吴夺咳嗽一声,“你去燕京干什么?”   “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初赛这一届是燕京科技大学承办的,明年三月决赛。”   “厉害了我的妹祝你旗开得胜。”   “没劲,挂了吧。”   “晚安。”吴夺一听赶紧把电话挂断了。   随后没过多久吴夺也就睡了。   第二天吴夺早早起床就在酒店吃了早餐。   这几天连轴转有点儿累,而且胡允德说午饭之前回来一起吃午饭然后去机场所以吴夺也没再去古玩市场出了酒店,到附近的鹭岛大学溜达了一会儿。   鹭岛大学确实很美,校园里老建筑很多,绿树成荫,校内有湖,湖里还有天鹅游弋。   散了一会儿步,感觉身心都轻松了不少,心说胡允德在睡美人岛上,怕是更加舒爽。   结果胡允德回来的时候,居然也搂草打兔子,带回了一件东西。   两人去吃午饭之前,在酒店房间里欣赏了一番。   这是一只青花大笔筒,画片是凿壁偷光的故事。   “德叔,这小岛上的渔村里,还有笔筒这东西?”   “是啊,谁能想到呢?我住的民宿,昨天就在主人家的餐桌上一起吃的晚饭;这笔筒啊,他们家是装虾酱的。”   “我说有股子腥味。”   “嗯,我就简单刷了刷,回头还得好好泡泡。”   “您直接买笔筒不要虾酱,人家没起疑啊?”   “没有,主要这笔筒上没字啊,他们觉得没字就不值钱,我直接说当笔筒用的。”   吴夺暂时没“听”,不过他现在对一些开门的东西,基本也不需要听了。   这笔筒不小,从釉水来看,紧皮亮釉;从色来看,用的应该是浙料,墨分五色。   “康熙民窑的精品啊!”吴夺斗胆在不用听的基础上就下了定论。除了胎釉色,人物特征也符合康熙朝的特色。   “对!一开始我还琢磨是不是官窑,不过确实不是官窑。”胡允德点点头。   康熙民窑青花,可以算得上民窑青花器的巅峰;有一些,确实也达到了“气死官窑”的地步。   十几年前,曾有一件康熙民窑青花竹林七贤笔筒,拍出了一百多万的价格。   十几年前和现在还不太一样,所以不少玩家很吃惊,清代的民窑笔筒,也能过百万?   因为那是一件完美的精品,所以这个记录很长时间没有被打破,但是康熙民窑青花的精品价格却开始扶摇直上。单就笔筒来说,七八十万的价格已经不会让人吃惊了。   胡允德拿下的这只笔筒,本身确实是精品,但圈足有些磨损痕迹,口沿有几个小崩口。不过综合来说,二三十万还是能值的。   “德叔,您花了多少钱?”   “他们让我看着给,我也没敢多给,就说八百块。结果他们一听,说有人出过三千呢!”   吴夺笑,“最后呢?”   “最后花了五千。”胡允德也笑,“其实一听就知道是他们诈我,要是看中这东西还想买的,三千,五千,哪会差这两千块?”   “既然捡漏了,这点儿小钱就无所谓了。这笔筒要是放到古玩市场,五万您也拿不下。开门到康熙,备不住摊主还会往官窑上叫价,反正康熙官窑很多没款的。”   “说的是。你看这临走了,还顺手捎个漏儿,这东西得拿着上飞机了。” 第298章 你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 吴夺想了想,“德叔,不瞒您,我昨天也捎了一个漏儿,而且接着就出手了。” 胡允德愣了愣,“小吴啊,我没有看错你。” 胡允德的意思吴夺明白,捎了一个漏儿,而且现在已经不在手里了,还不是在齐州出手的,完全可以不说。不说,胡允德就基本不可能知道。 说了,那是对胡允德的一种极大的信任。 “德叔,其实我主要是想说说买主,是斐爷。”吴夺刚才一琢磨,斐爷的事儿还是应该和胡允德说说。再者若现在不说,以后胡允德从别的渠道知道了他俩认识,也不太好。 “瓷都的斐爷?” “对,我俩还吃了顿饭。” “你卖给他的肯定不是瓷器吧?” “不是瓷器,却也属于陶瓷的大类,是紫砂壶。” “好小子!谁的作品?” “范大生。” “啊?”胡允德两眼放光,“不会是大柿子壶吧?” “哪有那么猛?不是‘大柿子’,是‘小柿子’。” “噢。那还好,我也一直在找大柿子壶呢。” “德叔,您也玩紫砂壶?没听您提起过啊。” 胡允德略略一顿,“大雅斋是买卖古玩的地方,不便提;咱们私下交流的时候呢,却也没碰上个这个话题。” “是我疏忽了。以后再遇上紫砂壶,我第一个想到您。” “其实也不必,因为我收藏了也不少了。但是呢,我最想找两种壶,一直没合适的机会。一是范大生的大柿子壶,一是顾景舟的僧帽壶。” 吴夺挠挠头,“德叔,这确实都不好找啊。顾景舟老先生本工的僧帽壶,也得上千万了吧?” 顾景舟,民国早期生人,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去世,虽然是近现代紫砂大师,但是他的名头和作品价值,丝毫不亚于明清大家。被海内外誉为“壶艺泰斗”。 僧帽壶,是顾景舟的经典代表作品之一。 这种壶造型比较独特,壶盖像一个僧帽,“卧”在壶口里面;同时呢,这个壶的“流”,也就是壶嘴,像一个鸭嘴的形状;壶身一般是多棱,下收圈足。 观赏性确实很强。 当然,僧帽壶不是顾景舟创制的,是从瓷器造型上借鉴的,元代就有瓷器僧帽壶,明清也没断。 早在十几年前,顾景舟的一把落款“荆山壶隐”的紫砂僧帽壶,就拍出了七百多万的高价,所以吴夺说现在上千万,不是妄言。 七百多万并不是顾景舟作品的拍卖最高纪录,还曾经有一套松鼠葡萄十头套组茶具,拍了将近一个亿! 顾景舟的技艺之高,令人叹为观止。吴夺手里有一件清代紫砂大师陈鸣远的笔筒,而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只有二十来岁的顾景舟,在上海高仿了陈鸣远的龙凤把嘴壶和竹笋小盂,被某商家卖出;结果,竟然被当成陈鸣远的传世真品,分别被故宫博物院和南京博物院收藏! 数十年后,名满天下的顾景舟受邀去故宫博物院鉴定紫砂器物,结果现了自己做的东西······ 顾景舟也是桃李满天下,正式弟子之中,国家级大师比比皆是,至于那种只是指导过的,那就数不胜数了。 胡允德叹气,“是啊,这两种都不好找,慢慢碰吧。” 吴夺递给胡允德一支烟,“德叔,您说您也没见过斐爷对吧?不过他知道章老。” “他们算是同时期的人。”胡允德点点头,“我不是很了解斐爷,不过能有这般水准,你和他认识了,只要把握好交往的度,我觉得不是坏事,最起码有可能学到别人那里学不到的东西。” 吴夺点点头,“他好像对瓷器行的事儿十分了解,土蜘蛛长健去大雅斋的事儿他都知道。” “土蜘蛛长健来大雅斋,是堂而皇之的,古玩行里肯定有消息。斐爷那里,天南地北的瓷器商家和藏家,都可能是他的信息源。” 说着,胡允德抬腕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下午还得乘机,边吃边说吧。” 两人就在酒店的餐厅简单吃了午饭,又深入聊了聊斐爷的事儿。 下午,两人乘机返回齐州。 第二天吴夺休息了一天,而后托运的东西也到了,吴夺去了大雅斋和胡允德查收清点。 两件吴夺已经知道谜底、胡允德却觉得是“闷货”的:一件装裱压住柯九思款印的元文宗春景楼阁图,一件挂袍的枢府瓷卵白釉缠枝牡丹纹罐;胡允德也都安排了相应的专业处理。 周一晚上,吴夺早早就睡了,因为周二还得去值班。 酣睡中,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吴夺拿起手机一看,十一点半,他是九点半睡的,合着才两个小时。 电话是胡允德打来的。 “小吴没睡吧?” “现在醒了德叔。”吴夺苦笑。 “哎哟,忘了这个点儿了,不过我真是太高兴了!要是只有一件东西中彩,我也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两件东西全都中了啊!” “德叔,那罐子咱们之前讨论有可能元代,您这么高兴,难不成是枢府瓷?”吴夺也得配合一下。 “对!枢府瓷,卵白釉,暗刻花,缠枝牡丹,全品啊!”胡允德笑道,“还有那幅春景楼阁图,一炮双响!竟然是柯九思题款落印,而且点明了‘怀王’!那就相当于元文宗和柯九思合作的作品啊!” “运气真不错······”吴夺打了个哈欠。 “小吴,你倒淡定,两百万拿下两千万的东西,这么大的漏儿,而且都是稀罕玩意儿,可不仅仅是钱的事儿啊。” 其实还不到两百万,那件挂袍罐子是九十九万,春景楼阁图整一百万,一共一百九十九万。 “主要我乍一醒有点儿懵圈德叔。” “嗐!怪我,吵你睡觉了。你还是继续睡吧,明天见面再说。” “对了,德叔。”吴夺这会儿也清醒得差不多了,“还有件事儿。” “你说。” “这两件东西,在大雅斋公布的时候,能不能别说是我······” “怎么了?”胡允德打断,“这是你的正常工作、正常业绩。章老也说了,这两件东西要放在大雅斋显眼的位置,遇上有缘人愿意出高价则出,出不了也不让价,就当广告了。” “我这不是想低调一点儿嘛。”吴夺主要是不想招人嫉妒,毕竟刚来不久。 “你想低调,可实力不允许啊!”胡允德呵呵笑道,“有时候啊,过分的低调就是嚣张。” “德叔,再说是咱俩一起出差,没有您这个主心骨,我啥也干不了啊。我也不是过分低调,您在大雅斋说的时候,适当弱化一下我总可以的。” 第299章 如何是好 胡允德听吴夺都这么说了,“好吧。你呀,啥都好,就是好像少了点儿年轻人的锐气。” “德叔,咱们这一行,太锐了容易折。” “哈哈哈哈。好了,你继续睡吧,我也该睡了。别说,和你聊了几句,我也不那么兴奋了。” 吴夺挂了电话,却一时又睡不着了,而且晚饭吃得早,肚子感觉又饿了,干脆下了床,又去下了碗面吃。 吃完了面,又玩了会儿手机,到两点多才又睡着。 第二天,吴夺去到大雅斋,现那卵白釉罐已经摆出来了,不过“春景楼阁图”还没挂;古画这东西,只拆开一部分看到款印比较快,可是重新装裱,那还得需要些时间。 枢府瓷卵白釉缠枝牡丹纹罐洗掉油漆,干干净净,再摆到显眼的展柜里,那感觉可真是不一样了。 吴夺来的时候,章成锦也在,正在和胡允德一起站在展柜前。 “说曹操曹操到!”章成锦看到吴夺近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元青花、枢府瓷,这两种元代好瓷,你可都捞过了!” “章老,这都是碰上了,要是洗出个元代民窑的粗瓷罐子,那我可呆不住了!” 胡允德插嘴,“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要低调。” “你的奖金,允德提了,我觉得可行。”章成锦接口道。 “章老······” “诶?这就别客气了,不过可能得晚些日子,等到东西出了再兑现。”章成锦旋即抬抬手? “不说这个了? 走,小吴? 去我办公室? 还有件东西让你看看。” “好。”吴夺看章成锦挺开心的样子,心说估计他可能最近也收到什么好东西了。 胡允德也一起去了。 章成锦取出了一个书画盒。 吴夺一看是书画? 心头不由一动,想到了已经露出真相却还没重新裱好的“春景楼阁图”;莫不是? 章成锦恰好也得了一幅元文宗或者柯九思的作品? 结果根本不挨着。 这是一幅大立轴? 设色纸本,晴峰叠翠图。 有款印。 “康熙辛卯六月,麓台祁笔,年七十矣”。 钤印三方? 一方“王原祁印”? 一方“麓台”,一方“画图留与人看”。 “王原祁?”吴夺也不由惊叹了一下,虽说不是元文宗、柯九思,而且年份只是清代,但王原祁的名头却很大。 如此大尺幅的立轴设色山水? 若是王原祁的真迹,眼下那也是能冲千万的东西! 王原祁? “四王”之一。 书法上有“二王”,指的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而在绘画上? 有清初四王。 清初有四位著名画家,艺术思想上慕古? 将宋元名家的笔法视为最高标准。这种艺术思想? 受到了很多画家的认同? 更重要的是皇帝也很认可,于是四王便被尊为画坛“正宗”,对清代画坛产生了深远影响。 王时敏、王鉴、王原祁、王翚。 四王的画作,正是以山水为主。 王原祁还是王时敏的孙子,所以他受到了高水准的艺术教育,从小就临摹宋元名家的真迹。 王原祁最推崇的,是元四家之一的黄公望,也就是《富春山居图》的作者。他的画,受黄公望的影响也很明显。 不过,到了王原祁晚年的时候,虽然在笔法上仍旧借鉴黄公望,但是已然具备了自己的风格,正所谓“化古为新”。 挂在吴夺眼前这一幅“晴峰叠翠图”,从题款来看,是王原祁七十岁的作品。 吴夺并没有看过王原祁的真迹,也不托大,便伸出手来轻轻触摸,借此一听。 结果,这幅画,是仿作! 又是金声振的仿作! 而且,和高仿任伯年的钟馗图时间差不多,也大约在三十年前。 吴夺似乎有点儿明白了,“章老,这······” “实话实说。”章成锦笑道,“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先这不是王原祁的真迹啊。”吴夺说完这话,并没有继续,而是停了停。 章成锦接了口,“那是什么时候的仿品呢?” “纸是老纸,墨是老墨,笔墨也能做到质朴圆厚,苍秀滋润,但是,总觉得少了王原祁晚年画作那种耐人寻味之感,而且虚实之间,气韵不足······咳咳······” 吴夺说着,不由咳嗽了两声,这生生往外挤词儿,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他咳嗽的时候,章成锦和胡允德都没接话,而是耐心等待他说。 吴夺只好继续说道,“所以,我感觉不是老仿,有可能不出几十年去。” 章成锦连连点头,“看来,你感觉任伯年钟馗图中的六幅,有可能是金声振的手笔,是真有托底的东西。” 吴夺一听章成锦都点出来了,“章老啊,实不相瞒,这一幅山水,我感觉更强烈。毕竟,金老爷子最擅长的,就是山水。” 章成锦轻轻“嗯”了一声,上前取下了这幅画,然后轻轻卷起放回了书画盒。 胡允德见章成锦将画收起来了,便点了一支烟,微微叹息。 “来,坐下说。”章成锦压压手。 三人坐到了沙上,吴夺一看胡允德抽着烟,也点了一支。 章成锦缓缓开口:“这幅画,确实是金声振三十年前的高仿。我收来的时候,虽然不是真迹的价钱,可以不算少。当时我还在燕京,后来这画,关知鱼看过。” 吴夺心想,关知鱼指定是看出来了。 “这位老爷子也不说不真,只是阴阳怪气地来了几句,我一听就知道坏了。” 章成锦略显唏嘘,继续说道: “四王的真迹,每个人关知鱼都有,他如此反应,那定是不真了。于是,我就索性倒着追查,终于让我查到了,是金声振的高仿。 不过,第一手收这幅画的人,等我查到的时候,已经去世了,这叫死无对证啊。而且,在行里打了眼,本来也只能认了。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金声振,不过我却了解到了很多信息。 三十年前,金声振已经崭露头角,但是画作的价值,肯定和现在没法比。那两年,他的父母先后得了癌症,耗费巨大,他为了父母,便高仿了一批名家书画。确实赚了不少钱,也请了不少名医给他的父母治病。 后来我认识了他,从来没有提过我买这幅王原祁《晴峰叠翠图》的事儿。提的话,我自己丢人,他也尴尬。 当然,我不知道他仿过任伯年的钟馗图,而且还在卖出之后流到了倭国。允德回来给我说起小吴你的猜测,我才联系起来。 既然你们对钟馗图有了怀疑,那我买这幅王原祁《晴峰叠翠图》的事儿以及查到的金声振的事儿,还是告诉你们吧。” 章成锦说到这里略略一顿,看向吴夺,“小吴啊,此前我已经给允德说过了,这是单独说给你听的。就这个情况,你之前提出的直接问他,那肯定不合适了。” 吴夺点点头,又道,“但不管什么原因,作伪骗人是不对的。” “你说得对。”章成锦也点点头,“现在的问题是,面对这六幅钟馗图和金声振,我们如何是好?” 第300章 六真六仿都装裱   章成锦这么一问,吴夺便道,“我其实就是想知道金老爷子作伪的原因,现在知道了就行了,东西是大雅斋的,如何处理我就不表意见了。”   “看来,原因和你想的不太一样。”章成锦似笑非笑。   “也不是不一样。”吴夺应道,“无非就是两点,第一点是不为了赚钱。比如我曾经想过,会不会他是故意根据任伯年的六幅钟馗,自己也仿了六幅,然后装裱成册页,自己收藏、自己欣赏,但是不知什么原因丢失了。第二点那就是为了赚钱,不管赚钱为了什么,给父母治病也好,自己挥霍也罢,反正都是为了赚钱。”   章成锦点点头,“我也有两点,第一是这册页如何处理,第二是对金声振本人。这册页嘛,肯定要拆下六幅真迹重新装裱;对金声振,无非就是告诉还是不告诉。”   “虽然只取六幅也是捡了个漏儿,但是不告诉他,未免太缺技术含量了。”胡允德笑道。   “说说看。”章成锦看向胡允德。   “六幅真迹重新装裱,六幅仿品也重新装裱。”胡允德点到即止。   吴夺一听也明白,胡允德的意思是拿着六幅没有款印的金声振的仿画去找他本人。   不和任伯年的六幅真迹装裱在一起,而且没有款印,那就算不得金声振高仿任伯年;或者说,就算是高仿任伯年,那也没什么,因为没有落任伯年的款印,只能说是习摹之作。   同时呢,这六幅钟馗图上,也没有落金声振的款印,那目前就是“无名氏”作品。这六幅重新装裱之后,可以拿着去找金声振;理由很简单,他是书画名家,请他帮忙鉴定。   “一举两得,倒是不错。”章成锦微微一笑,又看向吴夺,“你说呢小吴?”   吴夺沉吟,“金老爷子到时候肯定也知道我们有六幅真品,如此一来,那就明白了我们知道他高仿之事,却又给他留足了面子;而且拆了册页,就是把‘证据’毁了,让他安心。那这六幅他自己的作品,他应该会收的。”   “我们已经捡漏了,若他要,送他,赚个人情也是赚。”   吴夺点头,“是啊,若是要他的钱,那就成了敲竹杠了,赚了钱却结了仇。送他的话,赚不到钱,但赚金老爷子这样的人的人情,以后未必只赚这点儿。”   “很好。”章成锦轻轻拍了拍膝盖,“那就这么办吧。”   胡允德递给吴夺一支烟,“送佛送到西,既然小吴是你先猜到的,你来善后如何?”   “德叔,我这经验不足,怕处理不好啊。”   “也是一个历练,你肯定行的。”胡允德摆摆手,“万事也不是你自己,你顶着大雅斋的名头去的呢。”   胡允德这么一说,吴夺也不好再推了,“行,那到时候我跑一趟。”   说完了这事儿,章成锦就先走了。至于吴夺去找金声振,那还得等一件册页分装两幅之后。   胡允德留在了单位,吴夺也去值班了。   周二的固定搭档是何双友。吴夺到了值班室之后,一时无事,便和何双友聊了聊在鹭岛见的黑奇楠沉香天然险峰摆件的事儿。   “胡总给我看图了,其实东西不错,现在大块的沉香原料,指定是要涨价的,放上十年,都有可能翻倍。”   “但是本儿太高,战线太长。”   “这倒是。不过大料本来就贵,沉香市场现在太乱,我家那口子都不敢收碎料了,有一次收了一些黑奇楠沉香的碎料,结果是抽过油的。”   “抽油?”吴夺闻所未闻。   “你知道一克奇楠沉香油多少钱么?”何双友笑了笑,“上万,还不一定买到纯的!”   “那抽了油之后,奇楠沉香还能是原貌?”   何双友轻轻敲了敲桌面,“古玩都能作伪做旧,这很难么?”   “好吧,处处都是坑。”   “文玩古董一类的东西,本就不是必需品,而且也不受物价方面的法律法规掌控,所以啊,想玩,要么有钱任性,要么火眼金睛。”   “是啊。”吴夺也感叹,“有吃药有打眼,有捡漏有抄底。”   “捡漏的总是极少数,大部分人,能用合理的价格买到真货,那就不错了。”何双友接口道,“我喜欢在大雅斋工作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不卖假货,起码不卖自己能看出来的假货。看不出来的,那也没办法。”   吴夺表示赞同,能做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   何双友接着笑道,“小吴啊,你这次牛大了,一挂袍的东西,居然让你弄出个枢府瓷卵白釉来!”   “这也不是我弄出来的啊!洗或者不洗,它就在那里,就是枢府瓷。”   “少来这套。不过,今儿我来的早,听胡总说了说,原先有底胎漏了点儿是吧?”   “对,麻仓土,火石红,大致能推出到元代。但是呢,不像元青花;而且枢府瓷里头,这种罐形和体量确实不多,所以他们都不赌。”   “所以说你牛啊!”   “我只是运气好。”   “我看不是运气。”何双友摆摆手,“小吴,不瞒你说,我总感觉你好像有什么特殊功能似的。”   “啊?”吴夺的额头登时见汗了。   “你紧张个啥?我不就是夸张的说法嘛!你是天才,总行了吧?”何双友解释,“你要真有特殊功能,也不会在祺祥没被留下啊。”   “嗐!哪壶不开提哪壶。”吴夺松了口气,“不过何老师,特异功能可别开玩笑,万一哪天我被神秘部门抓去当小白鼠,那就完犊子了。”   “哈哈哈哈。”何双友拍了拍吴夺的肩膀,“那什么,你这趟赚不少,附近新开了一个东北菜馆子,请我吃一口血肠和锅包肉呗。”   “何老师啊,我以为你要狠宰我一刀呢,结果来了个血肠和锅包肉,这还不管够啊?!不过,锅包肉我真吃不来,酸味儿太窜了!”   “要的就是这股酸劲儿。”   吴夺微微一怔,“何老师你好像话里有话啊?”   “有人爱吃酸,有人不爱吃酸,很正常;你不吃,有可能别人爱吃。”何双友笑了笑,“没事儿,有分寸就行。” 第301章 留青圣手   “其实我不爱出风头,昨晚还对胡总说这事儿呢。”吴夺尬笑。   “我就是随口一提,你也不用太在意。”何双友接话,“咱们这里,乱七八糟的事儿也少。不过,你以后肯定不只在这么个小池子里扑腾,这古玩行里,不爱出风头是对的,闷声大财最好。”   吴夺点点头,“谢谢何老师。”   “谢我就请我吃血肠和锅包肉。”   中午,吴夺请何双友去了附近新开的东北菜馆子。虽然吴夺不爱吃锅包肉,但是这家馆子的东北菜挺地道,吴夺吃得也挺爽。   吃饭的时候,还碰上了姚知源,结果何双友也认识他,都打了个招呼。姚知源请人吃饭,打了招呼之后就去包间了。   “别看姚老板只在赤霞山一个门头,可是身家亿万的老板,还时不时去老缅那边赌个石头。”何双友吃了块血肠,“不过你以后身家肯定也少不了。”   “别埋汰我了何老师,我能经常吃个这样的馆子就不错了。”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给你说,古玩圈的富豪,和别的圈子不一样,在吃喝穿戴上,不能说大部分啊,起码一部分特别接地气。”何双友放下筷子,“藏品价值好几个亿的,一样经常吃地摊。”   “这我信。”   “不光这呢,还有收藏成痴的,省吃省喝省穿省用,就是在古玩上花钱不心疼!”   吴夺点头,“这不就是所谓的‘识古不穷,迷古必穷’嘛!”   “所以,你才是钱途无量,有眼力不说,年纪轻轻就知道以藏养藏,藏品和存款齐飞啊!”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前途,是钱财的钱。”   “本来就是啊,你以为呢?”何双友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年轻,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身体还一天不如一天,你就知道这钱啊,还真是多多益善。”   “何老师,你不会想跟我借钱吧?”   “你给么?”   “给啊。”   “你小子!”何双友笑了笑,“我跟胡总借也不跟你借啊。”   ······   两人吃完了饭回到大雅斋,结果和一个来送东西的人前后脚,黄微一看,“两位鉴定师,正好我要去找胡总核对几个表格,辛苦你们了。”   来送东西的人是个老太太,穿着挺朴素,不过很整洁,而且言谈举止很文雅。   老太太拿来的东西,是一件留青竹雕臂搁。   臂搁这东西,也是数得上的文房用品,也叫腕枕;书写绘画时垫在腕下,很舒服,更重要的功能是防止墨迹沾染衣袖。   臂搁的材质有很多种,竹木的最多,因为木性比较温和;瓷器的也不少。   这件留青竹雕臂搁长二十多厘米,宽约五六厘米,保持着天然竹型的弧度。   留青竹雕,顾名思义,保留竹子表面的青皮,也就是竹筠,作为浮雕图案;其他部分的竹筠则被刻掉,露出竹肌。   不过,这件留青竹雕臂搁一看就年份不浅,留青部分已呈红黄,而竹肌则很红了。   臂搁上的图案是山水楼台。   还有两句刻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吴夺一看图案和刻字,就已经能感觉到功力了。   布局高远,山水刻法取法宋元笔墨,楼台寺院细腻精妙,刻字类似赵孟頫的书体。   落款:癸丑秋希黄制。   刻印:张宗略印。   “张希黄?”何双友在竹木杂项上尤为擅长,除了沉香,就属竹刻了,他一看款印,不由低声惊呼。   吴夺倒是听说过张希黄的名头,因为张希黄是留青竹刻的鼻祖,不过吴夺一时没有何双友反应快、反应大。   张希黄,明末浙江嘉兴人,本名张宗略,字希黄,后世多称其字。   清代很多史料上称张希黄是留青竹雕创始人,而且评价极高。   不过也有史料称,张希黄不是创始人,只是将留青竹雕扬光大的人。   但不管哪个说法,都不能否认张希黄是“留青圣手”。   张希黄的留青竹雕,不仅运刀如笔,有笔墨绘画之感,而且带着很浓厚的文人气息。   竹子的青色皮层本不厚,但是张希黄却能分出好几个层次,以此来表现图案的浓淡变化的“笔意”。   就好像这件臂搁,表现“烟雨”,靠的就是对竹皮层次感的精妙处理。   而且这一件留青竹雕臂搁,诗、书、画、印俱全。   何双友见是张希黄的款印,立即就很投入地看了起来。   吴夺便就问老太太,“这件东西,是您个人的收藏么?”   “不是,是我先生生前留下的,他临终前我儿子还没结婚;他说等我抱上孙子,就把这件东西卖了,把钱作为孙子的‘教育基金’。”老太太说得还挺细。   “噢!”吴夺点点头,“那老先生对您有过介绍么?”   老太太点点头,“说了,说这是明末清初的作品,作者叫张希黄,是留青竹雕的一代宗师。”   吴夺一听,人家门清啊!   “那价格上?”   “一百万整,不谈价。”   “好,我知道了。”吴夺看了看何双友,接着又道,“那麻烦您稍等,我们先好好看看。”   “不着急,我今天下午没事。不是便宜的东西,可得看好了。”   何双友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撤手的同时又问了一遍老太太,“您说多少钱能出?”   老太太一字不差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对吴夺说的话。   老太太说话很柔和,但是却让人有一种肯定谈不下价的感觉;何双友点点头,“这东西保存得很细致。”   他俩交流的时候,吴夺抓紧时间听了听。   张希黄的真品!   这不仅是真品,而且在张希黄的作品里,也是精品,还是全品,保存得堪称完美。   张希黄的留青竹雕臂搁,以亭台楼阁为代表作,也最贵,十几年前就曾拍出过百万的价格。   而老太太送来的这一件,吴夺估价,应该在两百万以上!   贵有贵的道理。如此小竹之上,山水楼台,烟雨寺院,美不胜收,妙不可言。   而且张希黄的作品传世并不多。其中,故宫博物院有收藏,海外的一些大博物馆也有收藏。   吴夺听完之后看了看何双友,“何老师,我觉得没问题,你看?” 第302章 宁霜收队 “我也觉得没问题,最后就剩下谈价了。”何双友点点头。 结果老太太一听,眉头微皱,“我说了不谈价。我不多要,也不少要,你们能收则收,不能收还请明示,不要在价格上浪费时间。” 何双友听后,看了一眼吴夺。 吴夺接口道,“何老师,我看那就不啰嗦了。” “好!”何双友点头。他本来就感觉谈不下价来,而且这个价格,完全可收;既然老太太定死了,吴夺也这么笃定,那就不浪费时间了。 走完程序,货款两清。 “你们大雅斋确实名不虚传,不瞒你们,我上午去赤霞山走了一趟,去了好几家古玩店,说了不谈价不谈价,但每一个店主都会砍价,最离谱的一家,居然只出几千块。”老太太面露微笑,“要是你们大雅斋还不收,我就会托燕京的亲戚送到大拍行了。” “老人家,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吴夺应了一句。 “其实常有不常有不重要,关键是千里马遇上伯乐。”老太太摆摆手,“不用送了,再见。” 老太太走后,吴夺和何双友拿着收来的张希黄留青竹雕臂搁去了胡允德的办公室。 胡允德细细看过,“你俩都认定是张希黄,我也没什么意见,那就当张希黄的东西出吧。东西先留我这里,回头我交待下去。” 胡允德正在看黄微送来的表格,所以两人说完就出了办公室,而后没直接回鉴定师值班室,而是去了吸烟室吞云吐雾。 “这单要是能卖到两百万,是我近期最大的一个单子了。”何双友美滋滋。 “惊喜总在不经意间啊,何老师,这单全算你的。” “靠,你这不骂人么?一码归一码。” “好吧,那到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等你结了婚,就不好这么挥霍了。”何双友笑道,“看似策马奔腾潇潇洒洒的,还没女朋友吧?” “咱这样的,还差女朋友么?” “吹吧你就,不要觉得长得帅就嘚瑟,现在的女孩儿,都现实得很。”何双友掸了掸烟灰,“你也不算穷了,就是包装不够,回头买辆好车,再捯饬块名表,弄两身名牌衣服,那就亮眼了。” “何老师,就像你说的,古玩上花钱不心疼,可是其他的,对我来说,就和天上的浮云一样。” “你是想挨扳手了。” “哈哈哈哈。” 这白天刚说到女朋友的事儿,晚上宁霜就联系吴夺了。 连通视频之后,吴夺一看,是在酒店房间:“这是任务结束了?” “算是吧,一无所获,收队。” “你房间里就你一人吧?”吴夺接着问道。 “你什么意思?”宁霜柳眉微竖,“大晚上的,我房间还能有谁?” “你看,还有点儿小急。我是有话跟你说呗。”吴夺笑呵呵。 宁霜的脸上旋即飞起两朵红云,“我也挺想你的。” 吴夺一看,嗐,她又误会了。不过这个时候,那必须得顺应美人心。 两人腻歪了几句郎情妾意。 “对了,因为我老没事儿想你,所以顺带想了想你们的任务,还真琢磨出点儿东西来。”吴夺最后总算拐带出来了。 “嗯?” “九鼎。”吴夺没出声,只做了个口形。 “啊?这么厉害?!”宁霜不由捂住了嘴巴。 “还行吧。”吴夺面露得意之色。实际上,若没有老财主那头儿的线索,吴夺也不会这么肯定;毕竟宁霜也说了还有一路人马要去青都市。 “现在也无所谓了,各个小组基本都没啥进展。我们这组不算最早撤的。”宁霜拢了拢刘海,“你明白就明白吧,这个也别说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后天。明天上午会组织和长安的考古部门座谈交流,下午观摩最近出土的文物。” “对了,宁雪联系过我,你联系她了吗?” “联系了,她来燕京参加数学竞赛,能碰头。” “那就好。” “你没有跟她说什么那方面的事情吧?” “哪方面?” “明知故问!”宁霜嗔道。 吴夺哈哈大笑,“我知道了,她肯定诈你了对吧?比如说我说的,咱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之类的。” “你不会真说了吧?”宁霜咬了咬嘴唇。 “我傻啊我?没干的事儿我能瞎扯么?再说了,就是干了也不能告诉她。我就是让她问你。”吴夺接着说道,“咱妹妹你还不了解么?损招迭出,所以我一猜就知道她可能诈你。” “好了,不跟你说了,今天有点儿累,去洗个澡就睡了。” “再说会儿,你把手机放浴室,一边洗一边说不就行了?两不耽误。” “臭不要脸!”宁霜咬牙切齿,“比宁雪还可恶!” 说完,宁霜就挂断了。 吴夺确实还没说够,毕竟有日子没视频了。 不过,来日方长嘛。 吴夺正要睡的时候,常松又来电话了,“哥们儿,明天上午有空么?” “有是有,不过明天上午的事儿,你这么晚才说合适么?” “我本来下班就想给你说的,结果女朋友来单位找我,一起下的班,然后吃饭逛街,然后······时间有点儿长,不好意思了哈。” “你不是传奇快枪手么?这次突破三分钟了?” “滚犊子,小爷我哪次不是以小时为基础?” “行行行,不跟你扯了,啥事儿?又有东西让我看?” “是要你的东西。你那件龙山文化两孔玉刀,明天上午送到省博呗。” “怎么说?” “本周一省博就开始征收玉器展文物了,可以捐赠可以送展。明天周三,龙山文化玉器展筹委会的秘书长、也是省文物局的科技处处长陈俊生,还有省社科院的龙山文化玉器专家古长河研究员,都在省博,现场讲解和鉴定,我觉得可以去。” “噢。”吴夺点点头,“你呢?” “肯定我也去啊。我们市局本周抽调人手去帮忙,正好轮到我明天轮值。到时候啊,我先跟这俩老头子熟络熟络,你大约十点过去就行。” “岂不是人很多?” “征收大厅人肯定多啊。不过他们俩十点就结束活动,会在休息室等一个人,然后我安排你也一起呗。” 第303章 日月罐,投机取巧   “等谁?”吴夺直接问。   “是邻市泽城的一个龙山文化玉器收藏大户,叫崔大圣。”   “不姓孙,可惜了。”   “姓孙没准儿人家就不起这名了,这个崔大圣,这次一下子要捐赠五件玉器呢!”   “靠!这样你也拉我去?这不是相形见绌丢人现眼么?我可就捐赠一件。”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   吴夺想了想,“你这毛意思啊?再说这人很出名么?”   “他呀,不算很出名,但也不是无名之辈。他只搞红山玉和龙山玉,东西可不少!而且吧,听说底子有点儿不干净,收货渠道比较杂;你想想,这样的史前高古玉,哪有几个传世的啊?这次,是省局陈俊生处长点了点他。”   “明白了。”吴夺又问,“他都捐赠什么啊?”   “有玉人,有玉鸮,有玉锛,还有两件,要么是两件玉环,要么一件玉环一件玉璇玑。总之没有玉刀,要不然我能让你来嘛!好歹不能重样啊,不然你真就1ow到底了。”   吴夺点头,“阔以啊小伙儿,现在考虑事情挺周全的嘛!”   “我也不是卖好,对你的事儿,我能不上心嘛!再就是涉及工作上的事儿,我向来还可以。”   “得嘞,那明天晚上我安排一下子呗。”   “必须必啊!明晚你就破费以破费了哈。”   ······   第二天,吴夺来到了东山省博物馆,一楼大厅人还真不少。   其实来送展和捐赠的并不多,也不可能多了;但是省博搞活动,很多古玩爱好者来鉴定、来听专家讲解;同时省博还有小纪念品送,很多“热心”市民也来了。   吴夺故意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常松在忙乎,但是眼挺尖,一下子看到了吴夺,吴夺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先忙。   因为常松提前说了,所以吴夺也不会直接把两孔玉刀送到接收服务台,这个空当,就先在大厅观察了一下。   省文物局科技处处长陈俊生正在接受记者采访,宣扬这次龙山文化玉器展的意义。   吴夺昨晚挂了电话之后,也随手查了查陈俊生和古长河的照片和资料。   陈俊生是个学者型官员,五十岁左右,俊朗儒雅,侃侃而谈。   而省社科院的研究员古长河是个枯瘦的老头儿,正在鉴定桌前鉴定。   吴夺对陈俊生兴趣不大,凑近鉴定桌看了看,现拿着东西来鉴定的虽然主要是高古玉器,但也有些别的。古长河呢,遇上非古玉类,也会推一推,但只要人家坚持,他往往就“从了”。   鉴定桌是个横摆的长桌,桌后坐着的并不止古长河一个人;他在最右侧,左侧依次等距还有两个中年人;而在桌前,拿着东西等鉴定是要排队的,只有古长河面前的队伍特别长。   吴夺不鉴定,所以就站在桌边古长河的右侧看,围观的也不止他一个。   这时候,古长河桌前轮到了一个挺油腻的男子,一脸痘坑,头都快成绺了。   油腻男抱着一个锦盒,放到桌上之后就从里头提溜出一个青釉罐子来。   “清代瓷器我不在行,你还是让旁边的张老师看吧。”古长河说着,指了指坐在他左侧的一个中年男子。   “古专家,我就是冲您来的,求您看两眼吧,没结论也没事儿的!”油腻男一边说,一边悄悄掏出了手机。   古长河略显尴尬地笑了笑,还是拿起了罐子,先看底款。   这是一个日月罐,底款青花六字篆书:大清乾隆年制。   日月罐这名字,和其他的器物不太一样,很难顾名思义。   实际上日月罐的外型,就是普通的罐子,唯一的区别就是,罐身腹部两侧对称位置,各有一个凸起的月牙,形同双耳。   这两个月牙,一般是模印的。   这是月,日在哪里呢?其实就是罐口,罐口是圆的,所以是日。日月罐一般不配盖儿,圆罐口,弯月牙,就叫日月罐。   日月罐这种形制,只是微创新,但也得说是个新形制,是康熙朝创设的,此后一直到道光朝基本都有,道光朝之后就很少了。   这件青釉日月罐,是冬青釉。说起冬青釉,其实没冬青树叶子那么青,是一种比较淡雅的青色。   清代的官窑青釉,除却仿古的那些个,大致也就三种:豆青釉、冬青釉、粉青釉。豆青釉最深,冬青釉次之,粉青釉最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吴夺根据古长河的言行,就知道他在瓷器上根本就不是他说的“不在行”。   先,他只看了两眼就说“清代瓷器我不在行”,这说明他立马看出了是清代的东西。这个清代不是说断了代,而是清代的特征;哪怕是高仿,那也是仿清代特征。   而后,他无奈之间拿起了罐子,翻底的动作极为熟练!   看瓷器,大多数情况下最好先看底,看久了看常了,翻底的动作自然就熟练了,又稳又快。一般的庸手肯定不会有古长河这样的动作。   就在古长河看的时候,油腻男已经拿起了手机,手臂一拉,就拍了张包括他的油头腻脸在内的古长河鉴定青釉日月罐的照片。   吴夺这就明白了,怪不得他说“没结论也没事儿”。   真正想鉴定的,最渴求的,就是结论。   他却不是。   他要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   投机取巧的人真是哪里都能碰到。拿着这张照片,油腻中年男很可能就会对买家说:你看,古长河专家现场鉴定,人家都说了是真品!   “不要拍照!”古长河现油腻男拍了照之后,连忙放好罐子,摆了摆手。   “我主要是比较崇拜您!”油腻男都已经拍了,立即收好了手机。   “这东西,不开门啊!”古长河又道。   “明白明白,就是鉴定难度大,那您先忙,我再去让别的专家看看。”油腻男立即收罐装盒,道谢而去。   其实呢,行里人一听就明白了,就这罐子来说,“不开门”那就是不真。因为这是“乾隆官窑”,并不是什么老窑器或者无款器或者少见的东西。   要么开门,要么不开门。   吴夺如今在瓷器上的眼力,已经和遇到化肥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没上手,而且不是在眼前看的,但就这么站在一旁观察,也已经能看出不真。   因为乾隆官窑日月罐,造型端庄大气,釉层厚润平整,釉色凝重匀净。但是油腻男拿来的罐子,这几方面都差了一个档次。   古长河轻叹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接着招呼起下一位来鉴定的人。   吴夺这一看,后头还有这么多人,说好的十点结束,估计是不可能了。这个十点,怕是根据陈俊生的安排来的。 第304章 既没意思,也不想拉仇恨   不过,到了十点一刻,虽然古长河桌前排队的还有不少人,但却在陈俊生的要求和工作人员的解释下,离开了桌子,由另外两位中年男子继续留在鉴定桌边鉴定。   陈俊生和古长河走后,常松把手放在耳边,冲吴夺比量了一个手势,便跟着一起走了,上了二楼。   过了不到十分钟,常松给吴夺打电话了:“来二楼,我在楼梯口等你。”   吴夺拎着东西上了二楼,常松已经候在那里。   “不好意思啊,我说的是朋友想捐赠,也想找古长河老先生鉴定,但是来晚了,排队肯定不行了。”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不就是认识一下他俩,同时让陈俊生知道我这个捐赠者么?啥理由无所谓。”   “关键是你的眼力摆在那儿,古长河未必强过你哩。”   “呦吼?”吴夺不由抬高了声音,“你这夸得我猝不及防啊!”   “嘿嘿,走吧走吧。”   吴夺跟着常松进了二楼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四个人,陈俊生、古长河吴夺见过了;有个女服务员,主要是倒茶;还有一个男子,看着有个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和陈俊生年纪差不多。   这个男子长了一张马脸,而且面相比较凶,吴夺一下子就想到了牛头马面。   料想就是崔大圣了。   常松给相互介绍。   陈俊生有力地握住了吴夺的手,“小吴同志,感谢你为东山省的文物事业做贡献啊!”   声情并茂。   不管是不是官场练就的场面活儿,吴夺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而古长河却眯了眯眼睛,“小吴你好,你好像在一旁看我鉴定来着。”   “是啊古老,不过我就看了一件仿乾隆官窑冬青釉日月罐。”吴夺笑道。   “噢?”古长河本来握住吴夺的手不由紧了一下,“有眼力啊!”   但凡行家,一听这话,就知吴夺绝非庸手,不仅对那件罐子的表述极为精准,而且很自信地加了一个“仿”字。   “过奖了。啥人都有,古老大度。”   “你错了,我并不大度,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件小事儿耽误其他市民的鉴定。”   吴夺点头微笑,也没再接话。   而崔大圣和吴夺只是轻轻握手,说了句“你好”;吴夺比他强点儿,说的是“幸会”。   相互介绍完毕,陈俊生笑道,“原来古研究员和小吴同志有过‘神交’啊,那就先看小吴同志带来的两孔玉刀吧。”   此时,常松立即接口,“陈处,我们还是先跟着学习下崔老师的东西吧。”   崔大圣却道,“陈处,古老,他少,还是先看他的吧。”   这话有点儿刺耳,不过吴夺也不计较,淡然一笑,“我服从领导安排。”   最后,还是由古长河先“鉴定”吴夺带来的两孔玉刀。   陈俊生的眼力其实也不弱,一看到吴夺拿出来的两孔玉刀,虽然没说话,但是微微颔。   古长河上手之后,细看了一遍,“小吴,这是开门的东西,但是从灰白沁和泥壳上来看,好像刚出土不久。”   “对的古老,我是在天宫大集上收来的,摊主说是地里挖出来的,好像是打井。”吴夺应道。   此时陈俊生摇头,“现在很多老百姓,文物法律意识还是很低,以为挖出东西来悄悄收着悄悄卖了就没事儿了!下一步,省局将会联合公安等部门,加大查处力度!”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崔大圣一眼。   “这东西虽然玉质一般,但是工艺精良,开孔和磨刃都很典型,文物价值很高,完全可以参展!”古长河的关注度却始终在东西上。   “小吴同志,你当时花了多少钱收的啊?”陈俊生接着问道。   “陈处长,也不多,一万左右吧。既然捐赠了,那就不去想了,只要能为文物事业尽一份绵薄之力。”吴夺当时是花了八千,本来还能再砍点儿,但老财主挡了挡就收了,而后又建议他捐赠。   “说得好!年轻人不仅有眼力,还有情怀,不容易啊,我代表东山省文物部门感谢你!”陈俊生说着,又和吴夺握了握手。   “陈处长过奖了。”吴夺知道,陈俊生是做给崔大圣看的。   别看吴夺一件,崔大圣五件。但是吴夺只买了一件,就“全部”捐赠。崔大圣的龙山文化玉器数量相对很多,而且不少东西的来路怕是有问题;这次虽然捐赠五件,但对陈俊生来说,只是差强人意。   吴夺这时候不能多说,转而收尾:“陈处长,那我待会儿就去楼下接收处登记了。”   “好,我给他们打个招呼。”陈俊生说罢就拿起了手机。   等陈俊生打完电话,常松笑着说道,“我们还是看看崔老师的重器,跟着学习一下吧。”   陈俊生点点头,看向崔大圣,“老崔啊,不介意吧?”   “陈处说哪里话?您都话了,我必须照办啊!而且,这次是把我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捐赠,也值得看看。”   崔大圣将一个长方形扁木盒摆在了沙前的茶几上。   这个木盒很新,一看就是刚做成不久,估计就是崔大圣为了这次捐赠特地做的。看着挺精美,喷了紫漆、烫了金花装饰,但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是什么好木料。   吴夺听常松说过,这次玉器展之前会搞个捐赠仪式,料想崔大圣将会是仪式上的代表人物之一,这个盒子就是充门面的。   打开盒子之后,一排五件玉器,装在盒内的五个塑形卡槽里。   常松说的没错,一件玉人,一件玉鸮,一件玉锛,一件玉环,一件玉璇玑。   古长河先行鉴定,众人围观。   古长河先是拿起了一件玉锛。   锛,简单来说就是平斧头。这件玉锛呈灰褐色,扁平长方形,平顶凸刃,刃顶几乎同宽。这只是大致的形状,工艺不怎么细。   而且,这件玉锛的石性较重,周身布满了乳白钙化斑。   玉石的沁色,玉性好的和石性重的是不一样的。这件玉锛,只能勉强说是玉石类,严格来说,称之为“玉”都有些牵强了。   吴夺心里嗤嗤笑,就这?   还说是他最好的东西?   而古长河先看这件东西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这一件确实是玉性最差的;玉性差,价值低,但是鉴定难度却更大,因为往往是少见的玉石种类。   “崔老师,咱们一件一件说吧,这件玉锛的年份肯定没问题。”古长河看完之后,先肯定了一句。   “古老,您可千万别叫我老师,叫我小崔就行。”崔大圣连忙说道。   古长河笑了笑,“崔啊,我就实话实说了,这东西年份没问题,也属于龙山文化玉器不假,但是出土地应该不是咱们东山省,像是西部省份的。”   龙山文化玉器,若是统论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大范围,确实包括北方地区的很多省份,从东到西半个华夏的范围都现过类似遗址。   崔大圣尴尬一笑,“这个而我断不准,毕竟玉种有些少见,但正因为少见,所以我才觉得独特。”   吴夺自是不会说话,但却腹诽,是挺独特,弄块石头放到美玉里更独特。   古长河也没接这茬,“但是这次龙山文化玉器展,要求范围是东山省的玉器,外省遗址出土的玉器,牵扯到一些方方面面的问题······”   吴夺这才明白,为什么古长河先拿起这件,合着不符合要求,参展都参不了啊!   同时也对古长河在龙山文化玉器上的造诣佩服不已。   “明白,明白,那我就拿掉。今天真是跟着古老长见识了,虽然参不了展,却真是学到了东西啊。”崔大圣满脸堆笑。   陈俊生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快。   崔大圣这个老油条,很可能早就知道,但故意玩了这么一手!   不,是两手。若古长河看不出,那也是一件比较差的东西;若是古长河看出来了,连这件东西也给省了!   “共同学习,说得不对的地方,你是资深藏家,也不用给我面子,对事不对人。”古长河点点头,便准备继续看了。   这个时候,吴夺突然说话了,“陈处,古老,崔老师,我肚子不太舒服,去个洗手间。”   这个“要求”很正常,大家也都没当回事儿。   常松却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我也一起去一趟吧,别来来回回的打扰古老鉴定。”   吴夺和常松一前一后出了休息室,而古长河也不会因为他们临时离开等他们,继续鉴定。   吴夺出了休息室,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冲常松招了招手,两人来到了楼梯口,下了半层站定。   “怎么个意思?”常松看了看吴夺,“我看你就不是闹肚子。”   吴夺低声道:“我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我先走了。等会儿你回去给陈处长和古老说说,就说我肚子不舒服,得去医院看看。”   “崔大圣的东西,你不看完了?”   “还看什么?一件玉锛不仅参不了展,品相也不行;玉人的玉质倒不错,但是缺胳膊少腿的;玉鸮和玉环,一看就新出土没多少日子,估计烫手,他怕是不敢留了;还有一件玉璇玑,原本裂成两半了,又粘起来了。”吴夺一一点出。   “我勒个去!别的我就不说了,玉璇玑你怎么看出是裂成两半又粘起来的?”常松一脸吃惊。   “你没看到有条通天裂么?”   “裂是裂,两半是两半,这能是一回事儿么?”   吴夺笑笑,“粘起来,总得用粘合材料,不管他用啥,缝隙附近必须得进一步处理。只要处理,就会留下痕迹。”   “问题是你并没有拿起来凑近细看啊!”常松挠挠头。   “刚才还夸我比古老先生眼力高,这就反口了?”   “不是,你眼力再高,这痕迹太细微,不可能随便就看出来啊?”   “其实我是摸出来的。古老在看第一件的时候,我顺手摸了摸,我靠着玉璇玑最近,所以比较方便;这摸了摸裂痕,有些细微的感觉,差不多就能判定。”   吴夺确实摸了,不过他当然不是摸出来的,是“听”出来的。   这件玉璇玑,粘合修补的技术十分高明,只能看出有一道通天裂,却看不出彻底断开过。当然,粘合修补后应该会留下细微的痕迹,但却未必能被看出来。   崔大圣也不是傻子,这件东西,他还是留了两手。   看不出来,那就正常捐赠参展,反正本来是件残器;若被看出来,就说自己买的时候打眼了,继续感谢古长河的“指点”就是了。   “我还真没注意,你摸了啊!”常松点点头,却又翘起了大拇指,“能摸出来那也是一流高手!”   其实吴夺还真想都摸摸,但是现场没机会,只摸了这一件。   “不多说了,我先去把两孔玉刀送到接收处办手续,你回去就照我说的来。”吴夺接口道,“再待也没意思了,而且拉仇恨,何必呢?”   “拉仇恨?”常松话刚出口,就反应过来,“你说崔大圣啊。确实,要是古老先生把他‘精挑细选’的东西都给点出问题来······”   “不光在这个,你看陈处长,前头已经拿我当枪使了。刚才,古长河点明玉锛不能接收,陈处长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要是古长河继续再点一两件的问题,陈处长怕是会借题挥,有可能又得抬高我贬低崔大圣;崔大圣不敢记恨陈处长,转头就恨上我了。”   “嗯,有道理。”常松歪了歪脑袋,“你好像有点儿怕崔大圣啊?”   “我怕他个毛线!我前头不说了两个条件嘛,既没意思,又不想拉仇恨。本来再待着也没意思了啊。”   “得,明白了。”   “其实还有一点。”吴夺干脆说开了,“这一次,应该是崔大圣来交‘投名状’的,可是,他不舍得放手好东西,想糊弄过去。待会儿,陈处长怕是还得敲打、甚至警告他;到时候,他也会暗示咱们先走的,何必等到那时候呢?”   “哎呀呀!小伙子,现在不得了啊,思维缜密,反应敏捷,善于抓重点!”常松拍了拍吴夺的肩膀,装逼装范。   “行了,我去送两孔玉刀,办了手续就直接回去了。你呢,回去说说我的事儿,然后找个工作上的借口也别呆了。”吴夺说完,便迈开了步子。 第305章 碰瓷 “ok!”常松点点头。 吴夺来到接收处,说明了情况,因为陈俊生打过招呼,工作人员非常热情。 吴夺登记了该登记的内容,拿了接收单,工作人员介绍:“回头会通知你,拿着接收单到省博来领捐赠证书。领捐赠证书的时候,会捐赠仪式邀请函,附赠玉器展的门票。捐赠仪式和玉器展也都是在省博······” 吴夺听完了工作人员的相关介绍,道谢后便离开了省博。 东山省博如今是新馆,建筑气派面积大,不过距离市区比以前的老馆远了,而且这里不好打车。好在地铁有省博站,吴夺今天本来也没啥事儿,便就慢悠悠走进了地铁站,上了地铁。 要说有车的方便,这时候确实能体现出来,不过吴夺宁可麻烦点儿,也实在不想买车。 因为他对车无感,特别是不喜欢开车。或者,等达到“钱途无量”了,买车聘司机一就了。 人不多也不少,座位是没空着的了,站着的人也不拥挤。 吴夺选了个靠门不远的地方站定了。 “小伙子,能帮个忙么?” 开车后不久,耳边突然想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吴夺扭头一看,是个老大爷,满头白,皱纹密布,穿得干净朴素,只是眼神有些过于“灵活”了。 吴夺之前在琢磨事儿呢,反正刚上车的时候没注意到这位老大爷,“您是问我么?” “对啊。”老大爷抬了抬手里的一个看着挺老旧的棕色皮包,“我心脏不好,想吃颗药,你能帮我拎一拎包吗?” 吴夺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四下看了看,确实他最年轻——找人帮忙是得找个身强力壮的。 不过,这皮包不小,而且看着鼓鼓囊囊的。 “大爷,您这包里装的什么啊?” “祖传的古董,刚从省博鉴定回来,要是一般东西,我就放地上了。” 吴夺一听更不想接了。 不是他不想当好人,只是不想惹麻烦。 而且,不怕老人变坏了,就怕坏人变老了。 “大爷,我来吧!”这时候,从吴夺一侧上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姐,一身牛仔装,短圆脸,接着就冲老大爷伸出了手。 “谢谢,谢谢。”老人将皮包递给了魁梧大姐。 两人交接的过程中,没出什么岔子。 老大爷从怀里掏出药瓶开始吃药,魁梧大姐拎着提包看了一眼吴夺,自言自语道,“都怕碰瓷的,都不想当好人,那这个社会就完了!” 吴夺淡然一笑,不以为意。这事儿怎么说呢?貌似还是有点儿问题,小心为上。 要是老人真的着急吃药,贴车厢把包放在地上,用腿脚护住,一样吃。 就算包里是古董,但包是皮的,而且鼓起来的轮廓是方的,里头应该还有盒子,盒子也有保护作用。 万一真是碰瓷的,而且是个老人,还说心脏不好,那可就麻烦透了。 “碰瓷”这个词儿,其实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大致也就是清末,原本是京城古玩行的行话,专指借用瓷器讹诈,因为瓷器易碎,又贵。 比如摊主或店主在瓷器上做了手脚,只要客人一拿,准断准碎;再就是把瓷器摆在不容易注意的位置,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还有是故意拿着瓷器在拥挤的街上寻找能碰的。 现如今,“碰瓷”却被“充分”挥了,很多都成了“碰人”,而且各种花样层出不穷。有这心眼儿,干点啥不行啊? 这老大爷的皮包里的古董,若真是瓷器,一旦有猫腻,那还真就成了还愿“碰瓷”本意了。 不过,魁梧大姐虽然说话豪气,但是接的时候还是挺小心的,一手抓,一手托底。 老大爷刚吃完药,地铁也到站了。 因为刚才被魁梧大姐“暗喻”了两句,同时也为了避让下车的,吴夺已换了个地方,站到了对面。 “阿姨让让,我要下车!” 一个二十上下的瘦削小伙儿,一边喊,一边从魁梧大姐身侧蹭了过去。魁梧大姐突然间觉得拎包的手被拽了一下,接着,包又被这个瘦削小伙儿撞了一下子。 “啪”的一声,包落地了。 吴夺一看,好嘛,怪不得接的时候没出事儿,这是备了后手啊。 纠纷已起。 不过,这个魁梧大姐身手不赖,她没有着急去管掉在地上的包,而是迅出手,扣住了瘦削小伙儿的手腕,没让瘦削小伙儿逃脱。 “哎呀!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瓷器啊!省博专家都说了,是真品!”老大爷自是先“扑”向皮包。 还真是瓷器。 而后就是一阵乱七八糟,直到车重新开了,三个人还在吵吵,围观者大多乐得看热闹。 “你叫谁阿姨呢?”魁梧大姐先说的重点居然是这个,“我才三十,还没结婚呢!” “不好意思,但是你块头儿太大,挡着我路了!”瘦削小伙儿回口。 “那你喊就行了,拽我手干什么?” “你这包也挡着路啊!” ······ “你们别吵了,瓷器碎了,怎么办?”老大爷此时已经打开了皮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锦盒,锦盒里,是几块碎片。 吴夺探头一看,应该是个梅瓶,因为瓶口带一部分肩在那儿呢。 而小半个带底的瓶身朝上能看到底款,红彩,篆书:“大清乾隆年制”。 画片是粉彩,应该是枝叶寿桃。 吴夺的注意力集中在几块碎瓷片上,而其他人的注意力,却集中在三人之间的吵吵上。 “大爷,我是帮您的忙,而且您也看到了,是他撞了我、撞了包,还拽了我的手腕子,这才摔了包,摔了瓷器。”魁梧大姐表情愤然。 其实,如果是碰瓷,锦盒里的梅瓶说不定本来就是碎的。不过,为了防止在锦盒里响动,会稍加“固定”,只要落地,必碎。 老大爷打开锦盒的时候,魁梧大姐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上面,而是在瘦削小伙儿这边。此时,老大爷完全有机会拿掉固定瓷片的胶带或者其他同样作用的东西。 这也可能是老大爷没用“递手不慎摔碎”这个套路的原因。 总之,这个如果是碰瓷局,多少有点儿技术含量。 技术含量好像还不止这一点儿。 接着,瘦削小伙儿并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 第306章 冲动   瘦削小伙儿面对和他差不多高、却比他粗一圈的魁梧大姐侃侃而谈:   “我没说我没有责任啊!我到站了都没下车,就是为了说清楚。不过,我有责任,你也有,你在地铁上挡了门口,而且你抓包没抓牢!所以,要说赔人家的古董,不应该只是我一个人赔!你也得出钱。”   这话,还博得了几个围观者的频频点头。   吴夺此时已经看明白了几块瓷片。虽然不能近看,但是瓷片摔碎,从断岔看胎比较方便。若是乾隆官窑,胎不可能这么粗,也不可能这么薄。   所以,这个碰瓷局,老大爷和瘦削小伙儿是一伙儿的。   从实际情况来看,第一次“交接”皮包的时候,本就是设计好不出问题的。   出问题落地的话,太明显,也不太容易得手;即便得手了,闹起来也罢,报警也罢,还都不容易占理。   这个碰瓷局的后续设置,确实更周密一些。这老大爷还挺专业,故意选在省博地铁站上车,说刚让省博专家鉴定完。   “我为什么要赔?不是你撞我,根本不可能摔了。”魁梧大姐不认。   接着就是相互指责。   渐渐的,老大爷开始支持瘦削小伙儿,认为两个人都应该赔偿。   又一站快到了,瘦削小伙儿以不想离上一站太远为由,提出下地铁解决,别在车上让人看笑话。   老大爷没表态,但是魁梧大姐死活不同意。   她倒是粗中有细,从接包的小心劲儿也能看出来。此时老大爷和小伙儿口径一致,若是下地铁,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   还不如在地铁上。   继续相互争执。   这个过程中,老大爷提出了报警,说这样都省心了。   瘦削小伙儿一听,立即接口说他就是学法律的,这种事儿,警方只能调解,若是调解不了,还是得打官司。不过他又说,报警是对的,因为警方备案身份信息之后,谁都跑不了,打官司也方便。   老大爷连连点头。   这时候,成了两人同意报警打官司,便一起看向魁梧大姐。   “阿······大姐,我说啥你也觉得不对,那就报警,就打官司,判成啥样是啥样,判怎么赔就怎么赔,可以了吧?”瘦削小伙儿一本正经地开口。   吴夺心说,好家伙,这特么还像模像样的!   吴夺还真就不信了!若是魁梧大姐同意打官司,他俩还能坚持?这个“大清乾隆年制”粉彩梅瓶,可以进行司法鉴定,一件仿品能值几个钱?   正所谓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愿意打官司呢?这种官司,拖来拖去很长时间,耽误自己的正事儿不说,而且非常烦人非常闹心。   老大爷和小伙儿打的正是这种心理战。   在魁梧大姐犹疑之际,老大爷又开口了,“虽然你俩都得赔,但是小伙子你得多赔,而且人家这位女同志是帮我忙来着,她要赔的部分,我也得少要!”   这是划重点了。   于是魁梧大姐迟疑着问道,“大爷,到底想怎么个赔法儿?”   又是一番相互争执。   而到了最后,确定魁梧大姐的赔偿金额是两千块,而瘦削小伙儿赔偿两万块。   同时,碎瓷片归瘦削小伙儿所有他们肯定不会把证据落到别人手里。   吴夺心下叹气,不说别的,一件乾隆官窑粉彩梅瓶,怎么可能两万两千块就搞定了?   但是魁梧大姐不懂,更重要的是已经被绕进去了。特别是两千比两万,好像她赚了多大便宜似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看别人的事儿,总觉得怎么会这么傻?   可是,无数骗局中被骗的那些人,就真的傻吗?   未必。   那为什么会被骗?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原因,不能一概而论。   但貌似有一些常见的基础,比如对方是轻车熟路,你是措手不及;对方是反复拿捏,你是一时冲动;对方是身经百战,你是次临阵·······   准备赔偿之前,魁梧大姐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朝吴夺这里看了一眼。   眼神很复杂。   当时吴夺小心翼翼,她不能说指桑骂槐、但多少有点儿贬低吴夺;结果,却真的出事儿了。   但是,她的眼神之中,除了后悔,却还有一丝可怜。   至少吴夺是觉出了一丝可怜。   吴夺心里一股子火不知怎么腾地一下子就起来了!怎么能眼看着骗子得逞,自己袖手旁观?!   今儿我还就冲动一回了!   “大姐,先别忙付钱!”吴夺挤上前去,“这事儿,还是报警打官司吧!当时你也是好心,从我这面前接了包,那我也当一回好人!报警之后你就不用管了,打官司的事儿,我替你来。”   “你······”魁梧大姐愣住了。   “你干嘛的呀你?你不是当事人,你能替吗?我给你说,我可是学法律的!”瘦削小伙儿旋即接口。   吴夺的劲儿上来了,说话火星子直冒:   “谁的拉链没拉好,把你给露出来了?你到底是和谁一伙儿?报警她又走不了,到派出所身份也得登记备案,我只是代理她后续打官司的事儿,怎么就不行了?”   “小伙子,你别着急,不是你的事儿,你最好不要掺和,不然有些麻烦还是挺难受的。”老大爷口气虽缓,但话里藏刀。   “你这把年纪了,干这么缺德的事儿,不怕折寿明天就挂了啊?你说,省博哪个专家给你鉴定的是真品?就这种仿品,连高仿都算不上,司法鉴定都不用上仪器的!”   吴夺说着,又扫视了一圈围观者,“各位,趁着还没到站,我这就报警!大家只需要用眼睛看好了他俩就行!”   吴夺说完,拿起手机摁了号。   “哎哎哎,小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老大爷一看,连忙制止了吴夺,“你看这么着,这事儿咱先不赔偿了!到站了我就下车,然后去省博再去鉴定一下,你看行吧?”   魁梧大姐一听,立即凑近吴夺,“谢谢你了,不过还是让他走吧,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   瘦削小伙儿反应也挺快,“哎呀,原来是古玩行家啊,这下子好了,不用赔了!谢谢、谢谢!”   接着又对老大爷说:“老爷子,你该不会是听错专家的话了吧?要真是误会,你道个歉也就算了。”   “哎呀,还真有可能听错了,我年纪大了,耳背,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老大爷借坡下驴。   他老态龙钟、卑躬屈膝的样子,若是不明就里,还真容易让人心生怜悯之心。   吴夺摆了摆手,没再说话。   刚才好像有些冲动了。   冲动就冲动了吧!就像魁梧大姐之前说的:都不想当好人,那这个社会就完了!   地铁到站,老大爷拎着皮包,低语一句“先走了”,便匆匆到了近前的门口。   “谁说你能走了?”   一只有力的大手,却搭上了老大爷的肩膀。 第307章 破案 —————— 老大爷扭头的同时,地铁的门也开了,他背后的人手一推一拉,将他推出去的同时,又扣住了他的手腕,人也跟了出去。 于此同时,从另一个门要出去的瘦削小伙儿,也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控制住了。 其实吴夺这站也要下,不过他不想和老大爷一起出门,所以落在了后面。控制老大爷的男子仿佛突然冒出来的,吴夺也没看清面貌。 只是从背影看动作的利落劲儿,貌似有点儿熟悉的感觉。 跟着出去之后才现,还真是个熟人。 李意飞。 李天风的儿子。 “收队!”李意飞掏出手铐烤住老大爷之后,对讲机上喊了一声。 与此同时,他冲吴夺点了下头,“再聊。” 人被带走了,吴夺也就此出了地铁站。 吴夺心想,看来这位老大爷是惯犯啊,而且前头的案子绝对不是今天这样的小打小闹,因为燕京的刑警都追过来了! 吴夺回到家里,简单吃了一口,午睡了一下。 傍晚,李意飞打电话来了。 吴夺接起:“李队长,忙完了?我是不是要配合一下录口供啊?” “不用,这个小案子有没有的,不影响给蛇皮定罪,而且你没让那位大姐付款,根本就没有形成证据链。”李意飞说,“怎么着,晚上你这个地主请我吃顿饭?” “没问题啊,你想吃什么?” “九转大肠,你们齐州的特色菜。” “得嘞,不仅有九转大肠,还有大肠西施。” “大肠西施?老板娘很漂亮啊?” “还行,不过她老公比你可壮多了。” “哈哈哈哈,行,地址给我。”李意飞显得很高兴,许是刚破了案的缘故。 这家小馆子吴夺自从上次和常松吃过,还真没再来。馆子里没有包间,两人选了个墙角僻静的座位,点了招牌菜九转大肠,又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凑了四菜一汤。 李意飞晚上还有公务,不喝酒,吴夺喝酒也是可有可无,李意飞又说喝个可乐提提神,于是两人便要了一瓶1.25L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地铁上啊,我怎么没看到你?”吴夺一边问一边心说,合着自己就算不“冲动”,老大爷和瘦削小伙儿也不会得手。 “你一上车四下看了看,不过我是背对着你的。后来你的注意力就在那个碎瓶子上了,你是真喜欢古玩啊,抻着脖子看得很专注。”李意飞夹了一块九转大肠,“嗯,够味儿!” “刚才你叫这老头儿叫蛇皮?他做的案子很大么?” “他不是老头儿。”李意飞筷子不停,又是一块九转大肠下肚,“蛇皮今年才四十三。” “我去,这妆化的,也忒牛逼了。” “这不叫化妆,这叫易容。”李意飞说道,“这次蛇皮不知道来齐州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地铁上区区两千块的小事儿,但还没干的事儿,他指定是不会说了,我们也不可能知道了。六指儿是他新收的徒弟,地铁上有可能是一次临时的小演练。” 李意飞说的“六指儿”自然是指那个瘦削小伙儿了,不过吴夺没有注意到他哪只手是六根手指。 “他们的案子就是古玩诈骗么?” “诈骗也有,盗窃也有。这次我来,算是公私兼顾吧。” “啊?他不会偷了李先生的东西吧?” “不是,是入室盗窃了关知鱼老爷子家的东西,正好这案子我来办,老爷子给我爸打过电话。这件东西,涉案金额可就不是几千块了,而是几千万。” “什么东西方便透露么?” “对你方便,汝窑三足弦纹炉。” “天青釉?” “对。” 吴夺倒抽一口气,“这东西要是真品,何止几千万啊!大拍上两亿也不稀奇啊!东西拿到了?” “还没有,这东西他已经脱手了。因为卖价是几千万,所以我才说几千万。” “那还能追回来么?” “已经和买主接洽了,是个倭国人,姓还挺有意思,土蜘蛛。” “土蜘蛛长健?”吴夺一听,脱口而出。 “哎?难不成你认识他?” “嗯,打过交道,你家老爷子还认识他爷爷土蜘蛛十六呢!” “这我知道。” “他怎么说?” “他还能怎么说?这可是收赃!他表示毫不知情,说之前交易的时候对方说是祖传的;现在既然知道了,会配合警方,尽快送交。” “尽快?” “这也没办法,他回倭国了。” “这种东西很难出关吧?他人在倭国,东西也带走了?” “东西是没有带走。他说在燕京宅子的保险柜里。但他人不在,我们总不能破门而入,撬开保险柜吧?” “他在燕京还有宅子?” “嗯,还是套四合院呢,虽然不大。” “外国人在华夏购房,好像有很多限制条件。” “对。不过,这套宅子确切地说,是在他太太名下,他太太是符合购房条件的。” “噢。”吴夺见过土蜘蛛长健的太太川上美梨,印象最深的就是曾经随手一挡车门的动作,貌似身手不凡。 李意飞此时笑了笑,“你问得好像有点儿多了,也不能一顿九转大肠就掏我这么多信息啊!” “哈哈,那就不说这事儿了,毕竟不是偷我的东西。”吴夺转而问道,“你儿子是不是挺皮啊,上次把老爷子的墨玉玄武印都给玩丢了。” “岂止是皮,说起这小子我都头疼。”李意飞放下了筷子,“上次的事儿我本想狠狠揍他一顿,被老爷子拦住了,还扇了我脑袋一巴掌!” “东西再重要,也不如孙子重要啊!” “这事儿还得谢谢你。”李意飞点了一支烟,“我说,你今天的表现,确实让我没想到。” “太冲动了?” “这不能叫冲动,应该叫‘热血’更合适。而且,你也不是瞎胡来,也能算智勇双全吧!总之让我有点儿刮目相看,要不然我这种不喜欢古玩的人,也不会找你聊天。” “这话我听着还挺舒服。”吴夺端起半杯可乐,“那就碰一个吧?” 李意飞举杯一碰,“对了,有件事儿顺带问问你。” “嗯,你说就行。” 第308章 深推 李意飞掏出手机,调出一张图片: “我们从蛇皮身上,搜出了一块包边的铜片,他满嘴跑火车,说是路边捡的。”李意飞顿了顿,“本来回去我们也得找专家看的,现在正好坐一块儿了,所以问问你。你看看图片,能看明白吧?” “铜片?” 结果,吴夺探头一看,心里却大吃一惊。 这是一块正方形铜片,看着应该是青铜材质。 还包了银边,银边上部带着孔,像是个小挂件,不过没绳。 让吴夺大吃一惊的是青铜片上的纹饰。 这个纹饰,在权浩然、也就是王铿锵的左腕上也有! 饕餮兽面。 没错儿,不会认错的,一模一样。 不过,纹在权浩然左腕的饕餮兽面比较小,也就比指甲盖大一点儿,而这块铜片是托在手上拍的,看着边长能在四厘米左右。 “你说的这个蛇皮,只是把这块铜片放在身上,而不是当挂坠带着对吧?” “对,放在身上,而且是在一个塑料密封袋里,应该不是他的东西。” “这块铜片很特别。” “这不就是青铜器上常见的那种兽面纹么?” “不。”吴夺解释,“肯定不一样,历朝历代的兽面纹饰,都是有区别的。这一个饕餮兽面纹饰,总体符合商代的特征,但却又加入了春秋战国时期的元素;也就是说,这个纹饰,在上三代的青铜器上,是不可能出现的。” “隔行如隔山呐!”李意飞接着问道,“听你的意思,这铜片应该不是文物了?” “对,年份应该不老。你看,毫无锈迹,而且打磨很光滑。” “那还真有可能是普通的仿古挂坠。”李意飞点点头,“谢了。” “仿古挂坠不会这么做的,我刚才说了,很特别。”吴夺想了想,“这样,你能把图片给我一张么?我找齐州的青铜器行家问问,毕竟这个蛇皮是来齐州,看看有没有什么关联。” 吴夺肯定不会贸然把权浩然左腕纹身的事儿告诉李意飞。 他倒是觉得应该让权浩然看看这块青铜片。 没准儿,这还有可能是权浩然的东西呢! “不能。” 李意飞回答很干脆,不过也解释说:“这是犯罪嫌疑人身上的东西,我给你看图片,还说得过去,因为你毕竟是地铁上的当事人,万一是你在现场丢失的呢?当然我知道不可能,这就算打了个擦边球。但是,把图片传给你,那就没有任何可以支持的说法了。” “好吧,那我找人问的时候,就大体描述一下吧。”吴夺点点头。 “既然不是文物,那就不着急,我回燕京之后也得找人看。”李意飞笑道,“行,该问的问完了,我再吃两口。” 李意飞吃起来,吴夺却不由自主地从刚才想到的可能是权浩然的东西,陷入了深思。 如果这块青铜片是权浩然的东西,那么蛇皮来齐州,会不会和他有关呢? 蛇皮能从关知鱼家里盗走汝窑三足弦纹炉,本事真不算小了;他来齐州,要是和权浩然有关,无非两点: 一,同伙。 二,对手。 权浩然应该不可能是蛇皮的同伙,毕竟他的经历吴夺大致听老财主说了。 那是对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蛇皮不是杀手,而是贼,所谓“对手”,说的是蛇皮有可能瞄上了权浩然手里的东西。 吴夺根本不清楚权浩然手里有多少好东西。 他只知道一件。 “青州鼎”。 这只“青州鼎”自然不是真正的大禹九鼎之一的青州鼎,而是唐代李隆基官仿场子里仿的青州鼎。 而且是缩仿,体量并不大,只有一尺多高。 这事儿,是权浩然的徒弟、小胖子赵赟告诉吴夺的,他因为后半夜看到权浩然对着“青州鼎”说话,有点儿毛,所以对吴夺说了。 就此吴夺还问询了老财主,得知了权浩然的真实身份,应该就是王铿锵。 当年吴镝和老财主联手寻找青州鼎,王铿锵这个青铜器顶尖高手充当“后勤”——他要干的,是找到青州鼎之后事儿。 但青州鼎没找到,吴镝却突然销声匿迹,这事儿便搁浅了。 ———— 王铿锵如今是小胖子赵赟家开的饭店“赵记私房菜”的大厨。 吴夺知道王铿锵手里的这一只“青州鼎”,于是就顺线琢磨: 难不成,蛇皮来齐州,是为了这只青州鼎? 他的行踪被燕京警方掌控,但是目的却没有暴露。 如果是为了这只“青州鼎”······ 蛇皮为了鼎,就是为了钱。 但是,这件唐代仿品,不能说不值钱,可市场价值也不会太高;不要说比蛇皮盗过的关知鱼的汝窑三足弦纹炉了,就算比起唐代的精品铜镜,价儿也未必追得上。 而且比较笨重,不好偷;偷了之后,又不容易出手。 那么,蛇皮若是冲着这只“青州鼎”来,就可能不是自己的意愿,而是背后有雇主。 只要雇主肯出大价钱,那他得手即可,价儿高不高和好不好出手,就和他没关系了。 结合土蜘蛛长健曾经买过蛇皮盗走关知鱼的汝窑三足弦纹炉······ 如果,土蜘蛛长健就是真正的雇主,那他要这只唐代缩仿青州鼎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吴夺的心中猛然掀起了一个浪头: 难道,土蜘蛛长健这个倭国鬼子,也在觊觎真正的青州鼎? 这只缩仿的“青州鼎”,到底能不能基本还愿真正九鼎之一的青州鼎的原貌,这个不得而知。但是,唐代的仿品,哪怕带了臆想的成分,也应该比现代的一些说法靠谱吧? 而且,这里头,会不会还有什么秘密? 吴夺越想越深,眉头越蹙越紧。 不管推出来的内容对不对,蛇皮和青铜片的事情,必须得告诉权浩然! 同时,也必须得和老财主商量下! 之前老财主让他放一放,结果,现在还没放到一定时间,事情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没事儿吧?”此时,李意飞吃得也差不多了。 “没事儿。”吴夺回神,“我只是觉得今天生的事儿有些戏剧性。” “确实有点儿。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盯上了蛇皮,到了齐州都差点儿跟丢了。” 第309章 事急从权   李意飞接着说道,“不过,你不干这一行不知道,现实中有很多案子,比戏剧还戏剧。”   “这我倒是信。”   又聊了一会儿,吴夺插空儿开口,“别耽误你的正事,早点儿散了吧?”   “行,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事儿,说话。”李意飞很干脆。   两人分开之后,吴夺先是回到了家里,休息了一会儿,到了九点多,点了一支烟,琢磨着就算在厨上,权浩然也该忙完了,便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吴你好。”   “权先生,方便说话么?”   “方便,刚忙完,在饭店门口抽烟呢。”   “我就开门见山了,权先生,今天我见到了一块铜片。”   “铜片?”   “冒昧了权先生,之前和您一起吃饭,我注意到了您手腕上的纹饰,这块铜片上,也是饕餮兽面。”   “什么?”权浩然的声音抬高,“青铜的?包了银边?”   “对。”   “你在哪里见到的?你······”权浩然突然打住,“电话说不方便,现在你能出来见一面么?”   “可以,我去饭店找您吧。”   “哪能让你跑?你那边方便么?”   “我住老中山公园附近,要不然咱们公园门口见?”   “好,我这就开车过去,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吴夺便出门了,溜达着到了中山公园门口。   权浩然肯定没有他来得这么早,吴夺提前等着。听权浩然的口气,这东西应该就是他的了。   权浩然来得也不慢,不过见面后也没有吴夺想得那么急切,而是提议到公园里边走边说。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人,遇事不慌。   进了公园,上了一条僻静点儿的石板路,吴夺和权浩然都点了一支烟。   “权先生,这东西是在一个叫蛇皮的人手上。”   “蛇皮?你还认识这种人?他可是个江洋大盗。”   “我不认识。您认识?”   “没见过,听说过,专门盗窃和诈骗古董重器。而且听说这个人的易容术很厉害,怕是见了也不知道是谁。”权浩然深吸一口烟,“你不认识,怎么知道东西在他手上?”   “他被警方抓了。”   “抓了?”权浩然微微一顿:“你是说,这块铜片如今在警方手上?”   “对。”吴夺想了想,干脆补问了一句:“是您的东西吧?”   “是我的,本来是我随身佩戴的,不过很多年前就丢了。那时候,吴镝还没销声匿迹呢。”权浩然皱了皱眉头,“怎么会在蛇皮手里?他肯定不是第一个得到的人;我丢的时候,他应该还没成年!”   “权先生,蛇皮这次是因为在燕京的案子露出马脚,被燕京警方一路追到齐州。而他来齐州,肯定有目的,但是未曾出手,所以这个目的警方也不得而知。”吴夺缓缓说道。   “身上带着这块铜片,又来齐州,你的意思是,他是为我来的?”权浩然旋即会意。   “我只是猜测。而且也不太好问您,既然他是个江洋大盗,就可能是为了什么东西······”   权浩然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吴!既然在警方手里,那就算了吧,都丢了这么多年了,再去认领,还挺麻烦。”   吴夺一听,知道权浩然不想多说,那自然也就不好再问了。   “小吴这次真的谢谢你,还能想着我。别的不多说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临别之际,权浩然认真说道。   “权先生,应该的,我在齐州也没几个熟人。”   两人分别后,吴夺回到了家里,立即连通了老财主的视频通话。   “臭小子,刚要睡,你真会挑时候。”吴大志确实半躺在床上。   “哎?爷爷,今儿没夜观天象啊?”   “我就没别的事儿了!”吴大志撇撇嘴,“有急事儿?”   “可不是呗。”吴夺便将这件事情的前前后后给说了一遍,与权浩然不同,他对老财主自是没什么隐瞒,包括各种猜测。   吴大志听的时候,身子慢慢坐直了,最后又追问了一句,“权浩然说是很多年前丢的?还说那时候吴镝没有销声匿迹,那少说也得小三十年了!”   “对。”   吴大志点点头,“根据你说的,如果我猜得没错,很可能是权浩然得到‘青州鼎’的时候丢的!如此一来,这块青铜片,同时和他的身份还有‘青州鼎’都挂上了钩!”   “那您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土蜘蛛长健?不过当年他应该很小。”   “如果是土蜘蛛长健安排的蛇皮,那么当年的线索,就是他爷爷土蜘蛛十六得到的!土蜘蛛十六精通青铜器,又号称‘华夏通’,他觊觎青州鼎,极有可能。”   吴夺接口,“也就是说,他一直未曾如愿,现在他的孙子接力了?”   “臭小子,不要重复我说的话。”   “我没重复啊?”   “词句上没重复,但是意思上重复了,这还用说么?我说了土蜘蛛十六,就是这个意思。”   “爷爷咱能不能有点儿重点?你咕噜咕噜好几句,不提不就完了?”   “臭小子,学会顶嘴了!”吴大志哼了一声,却又回到事儿上,“现在不太妙!咱们不知道土蜘蛛长健手里掌握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权浩然手里的青州鼎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吴大志挪动身子坐到了床边,又点了一支烟。   “那现在怎么办?”   “今天太晚了,而且蛇皮刚被抓,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让我沉一沉,明天再好好琢磨琢磨。”   “行,那您先休息吧。”   “臭小子,我还没说完呢,我琢磨,你也别闲着。”   “嗐,您这口大喘气。”吴夺倒是反应过来了,“您不会让我去找权浩然把您和镝叔的事儿都说了吧?”   “对,事急从权!这事儿,现在看来,有点儿麻烦了。我们找不到也就罢了,万一让小鬼子找到,那可不行!”   “您这是要和他碰面了?”   “碰面是肯定的,不过你先说。说之前,先确定他是不是王铿锵,知不知道我。若是当面没什么疑问,你就把你知道的和盘托出。再看他怎么说。” 第310章 收鼎之事   “行,我知道了。”吴夺点头。   “今晚你先想好应该注意的地方,明天见面打起精神,随机应变!”吴大志又嘱咐道。   挂了视频通话之后,吴夺想了想,又给权浩然打了个电话。   “小吴,怎么了?”   “权先生,还有些别的事情,我想当面和您谈谈。”   “现在?”   “也不是很着急,明天您有空吗?”   “有。”权浩然顿了顿,“上午可以么?”   “行,您说个地方。”   “还是中山公园吧,这地方不错。”   “行,那就九点,那时候也比较静。”   “好。明天见。”   ······   第二天早晨起来,吴夺洗漱之后,先出了门,去包子铺吃了早饭,差五分钟九点,到了中山公园门口。   这一次,权浩然比他先到。   “小吴,是昨天有话还没说完吧?”   “是昨天不能说,今天能说了。”   “噢?”   “因为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还得问问我爷爷。”吴夺笑了笑,“咱们进去说吧,门口人还是多。”   “好。”   今天的两人,重复了昨天的石板路。   “小吴,你爷爷难不成认识我?”权浩然很敏锐。   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他说,他认识一个叫王铿锵的人,不过,却没有面对面交流过。”   权浩然站定,“你把所有的事儿,都给你爷爷说了?”   吴夺点点头,“您就是王铿锵对吧?”   权浩然反问:“你爷爷是谁?”   “他现在叫吴大志,不过他上大学的时候不是这个名字;后来还有个名号,您可能更熟悉一些。”吴夺顿了顿,“吴七星。”   “什么?!”权浩然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吴夺,“不可能!”   “怎么说?”   “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吴镝销声匿迹的时候,他已经快五十了,当时绝对是孑然一身!才过了二十多年,怎么会冒出你这么一个大孙子?”   吴夺苦笑,“权先生,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呢?”   “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说事实。”   既然老财主说了可以和盘托出,而且他有这么强烈的疑问,吴夺也不隐瞒,“我是他收养的。”   顿了顿,“我是孤儿,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啊?”权浩然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点了一支烟,仿佛在琢磨什么。   吴夺却将烟灭了,继续说道,“吴镝算是我的堂叔,当年他和我爷爷要做的事情,和您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应该是一件事。不过,他们在‘前线’,您是‘后勤’,我没说错吧?”   权浩然终于缓缓点头,“没错,我就是王铿锵。吴镝销声匿迹之后,这事儿对我来说,也就搁浅了。”   “我现在找您,说的不是这个,因为现在关于我镝叔也罢、真正的青州鼎也罢,都没什么新线索。”   权浩然也就此说开了:“你是想说,蛇皮这次来齐州是为了我手里的东西?现在我手里,最有可能的就是一件唐仿青州鼎!”   “这是一方面,还有他背后的人!”   “雇主?”   “对,这个人,根据我和爷爷的推测,极有可能是一个叫土蜘蛛长健的倭国人。”   “土蜘蛛长健?和土蜘蛛十六有关系?”权浩然是知道土蜘蛛十六的。   “土蜘蛛长健是土蜘蛛十六的孙子。”   “我明白了。”权浩然深吸一口烟,“本来,吴七星老爷子不让你掺和这件事儿所以,虽然他猜出了我是谁,却没让你对我挑明。可现在不同了!虽然依然毫无线索,却不得不防,万一青州鼎被倭国人先行找到怎么办?”   “是这么回事儿。您这块铜片,是不是在得到唐仿青州鼎的时候丢的呢?如果是,可能性就更大了。”   “确实是啊。”权浩然点头,“当年,这只唐仿青州鼎出土,我是吃了口热乎的。”   吴夺一听,“现挖现吃?”   “对,唐代地方官的大墓,墓葬正在古九州青州的范围内;陪葬一只高仿青州鼎,可能是为了镇墓。不够,当时现场有七八个买家,场面有些乱,而且还出了岔子。”   “执法部门去了?”   “不是,是另一伙儿人想黑吃黑。这鼎虽然不大,但也不轻快,我装在帆布袋里背在身后,算是趁乱走脱了。但是,胸前挂的青铜片,绳子断了,应该是遗落在了现场附近。”   吴夺点头,“原来是这样,人多又乱,那是谁得到的,也就不好说了。”   “那是一处荒郊野外的临水山坡。从第二天开始,我回去找过两个白天,都没找到。”   权浩然说着,叹了口气,“这块铜片,是我师父亲手做了送给我的,看似只是一个小小的饕餮兽面,却包含了商代青铜器的主流特点,同时加入了春秋和战国的两个显著元素,而且从中能看出关键的青铜技法。”   “这块铜片,我看应能拿回来,具体咱们再筹划一下。”吴夺安慰道。   权浩然抬手看了看左腕,“正是因为丢了铜片,后来我才纹了这个!”   “原来如此!”吴夺顿了顿,“如此说来,当时至少有七八个买主,还有出货的土夫子,都知道这么一件唐仿青州鼎?”   “差不多。但是当时他们对唐代的青铜鼎都不感兴趣,我也算捡了个漏儿。”   吴夺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查出谁传出去的,怕是很难了。”   “岂止很难,几无可能。因为彼此都不认识,而当年介绍我参与的中间人,早就死了。”权浩然想了想,“不过,土蜘蛛十六知道这件事,也不奇怪,因为他在青铜器的‘业务’上,在华夏路子很广!”   “现在只能当是他知道了,而且他的孙子拿起了接力棒。”吴夺又点了一支烟,“不过,您当年并没有和我镝叔我爷爷一起‘探路’,这唐仿青州鼎,对于找到真正的青州鼎,好像并没有什么帮助啊?”   吴夺这就算是在问这只唐仿青州鼎有什么秘密了。   权浩然也点了一支烟,“当年这只唐仿青州鼎,算是碰上了,但碰得很好;我肯定也要给吴镝看。我们一起研究了一下,现材质有点儿特殊,先就是锈迹不多。” 第311章 雌金雄金   这件唐代缩仿的青州鼎上锈迹不多,小胖子赵赟对吴夺说过,说因为锈不多,所以纹饰能看得清晰。   “您的意思是,这只‘青州鼎’,和一般的青铜器有点儿不一样,铸造时工艺或者材质特殊,所以不易生锈?”   权浩然点点头,“材质上,并没有脱离青铜器的范畴。而且,锈得不多,那也是锈了。我们怀疑,是加入锡的比例问题,这似乎也牵扯到所谓的雌金雄金的问题。”   吴夺不由问道:“青铜器是铜锡合金我知道,这比例,还有什么很细的划分么?”   权浩然缓缓开口:“古法而言,金有六齐。这里的金,指的是铜。”   “六齐?也就是说,古人铸造不同的青铜器,有六种不同的铜锡比例?”   “对。”权浩然继续介绍,“六分其金,而锡居其一,谓之钟鼎之齐。”   吴夺点头,“铸造钟、鼎这样的礼器,铜锡比例为六比一?铜占的比例很大啊。”   “嗯,‘钟鼎之齐’在‘六齐’之中,铜占的比例是最大的,在六比一这种比例下,铸出的青铜器颜色类似橙黄,最好看;同时,声音也最好听。”   见权浩然没有停口的意思,吴夺便就没有追问,准备先听他说完。这事儿,既然说开了,那就听个明白;除了事情本身,聆听青铜器高手的讲解,对吴夺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权浩然继续说道:   “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   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   斧、斤、戈、戟,都是兵器,这一类兵器,需要坚韧;青铜器中,锡的成分在百分之十七左右到百分之二十左右最为坚韧;所以,这两个铜锡比例,五比一和四比一,也很符合科学原理。   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   五分其金,而锡居二,谓之削杀矢之齐。   这两种也是武器,但是对硬度的要求就比斧、斤、戈、戟要高,这两种铜锡比例,三比一和五比二,都是为了提高硬度。   最后一‘齐’:金锡半,谓之鉴燧之齐。”   权浩然说到这里停了,前头好理解,这最后一句,吴夺还是有点儿费劲。   先这个“金锡半”,是铜锡比例各一半、也就是一比一呢?还是锡是铜的一半、也就是铜锡比例是二比一呢?   根据权浩然前面说的,貌似二比一更为统一通顺。不过吴夺不懂青铜器,这个,还应该以青铜器实际合理配比为准。   再就是“鉴燧”,光听音也不太容易明白。   “权先生,最后一句······”既然听了,吴夺就干脆问个明白。   “噢,鉴燧就是铜镜和阳燧,阳燧类似凹镜,取火用的。这样的东西,需要白色光泽,所以锡的比例就要求最大,达到百分之三十多。”   吴夺这才明白了,“金锡半”,果然是铜锡比例二比一。   权浩然进一步解释道,“在青铜器当中,锡占的分量越多,颜色就会越淡,青铜器的颜色,从黄到橙黄再到淡黄,当锡的比例达到百分之三十以上,基本就是白色了。但是这种白色和白铜不太一样;白铜是铜镍合金,青铜终究是铜锡合金。”   “明白了。”吴夺消化了这些,继续问道,“那么,这只唐仿青州鼎,锡的比例特殊在哪里?”   “锡的比例,不仅比常规的‘钟鼎之齐’偏高,而且铜的比例,却不止低了这一部分,因为,还加入了别的金属。”   “不对啊权先生,您一开始不是说,没有脱离青铜器的范畴么?怎么又有别的金属了?”   权浩然敲敲额头,又笑了笑,“跟你说起来,是有点儿费事,要是吴七星老爷子,怕就简单多了。”   “嗐!我这不也是边了解边学习嘛,您受累了。要是很复杂那就甭说了。”   “也不算很复杂,难得你这么好学。”权浩然接口道,“简单来说,青铜时代,只能从矿石中提取五金,分别是金、银、铜、锡、铅。青铜器里不可能含金银了,只可能是锡和铅。青铜器以铜锡为主,但是铅也往往作为添加剂使用,不过铅的含量一般不会太高,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三左右最为常见。”   “我明白了,这只唐仿青州鼎,含铅量过了一般的情况。”   “对,具体我没有取样检测,但是根据我的经验,应该高达百分八到百分之十。所以,比一般的青铜鼎要软。而且因为锡的比例也不低,那就更为坚韧。总体上,更加不易生锈。”   吴夺这下子更明白了:“青州鼎是四足雌鼎,也就是说,同样用了‘雌金’!这说明所谓的雌金雄金,最起码有一点是硬度上的区分,雌金要比雄金软!”   “对,然后呢?”权浩然饶有兴味地看着吴夺。   “然后?”吴夺略略沉吟,“嗯!这只唐仿青州鼎,虽然在比例上缩小了很多,但是原料的配比上,很可能是根据真正的青州鼎来的!”   “还有吗?”   “还有,唐代的时候,九鼎虽然已无实物,但可能有什么冶铜配方流传。或许,武则天重铸九鼎,也是用了这个配方。相传武则天的九鼎被李隆基毁掉,那么李隆基的官仿场子里所铸造‘小九鼎’模型,也可能用了这个配方!”   “不错,不错!”权浩然连连点头,“当年吴镝,也是这么分析的。”   “所以,您就此将此鼎留下参研,以备找到真正的青州鼎之后,能更好地修护和保养!”   权浩然忽而长叹一声:“可惜啊!”   “可惜?”   “可惜真鼎没找到,也可惜吴镝不见了。”   吴夺听了这话,不由也跟着微微叹息。   权浩然又看了看吴夺,“我还有一些心得,只是挺琐碎,对找到真鼎也未必有用,有机会再详细交流吧。你放心,东西我昨晚回去之后,就立即转移了存放之处!”   “那就好。我爷爷说他也会琢磨琢磨,若他琢磨好了,会和您联系。”   “我必须得和吴七星老爷子见一面,那就等他消息吧。或者等你转达,我再主动联系他。在他面前,我是晚辈,这样更合适一些。” 第312章 总比那只蜘蛛强 “好。既然您已经重新安排了‘青州鼎’,那我也放心了。”吴夺应道。 权浩然点了点头,“如果照咱们的分析,齐州也不是安生之地,只是短时间内料想无虞,等我和老爷子商量过之后,再说下一步的事情吧。” 两人谈完了正事儿,一时有所放松,步伐似乎也轻快了一些。 “权先生,其实我也很想问问您,吴镝消失之后,您个人有想过继续去找青州鼎甚至九鼎么?” “没有。” 吴夺:“好干脆啊!” “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关键是,吴镝和我是单线联系,和你爷爷又是单线联系,吴镝消失之后,我竟然也联系不上你爷爷!我自己,肯定不行。所以,想都不想。” “我问的方式或许不对,应该是:您想不想找到九鼎,对九鼎有没有强烈的兴趣?” 权浩然大笑,“你说呢?” “这问题好像有点儿蠢了。”吴夺挠头。 对一个顶尖的青铜器高手来说,还有什么东西,能比大禹九鼎的吸引力更大呢?只不过,“想找到”和“想不想去找”,确实是两个问题。 想找到,却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到,所以不想去找。 “不,这个问题一点儿都不蠢。”权浩然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回答是:当然可以!” 吴夺一听,“实不相瞒权先生,我爷爷之前应该也是放弃了,这一次,是因为涉及到小鬼子的事儿,不得不又拾起来。” 权浩然看向吴夺,正色道,“但你不是!或者说,不管有没有小鬼子插手的因素,你都会蠢蠢欲动。” 吴夺:“······” 权浩然摆手,“我说‘蠢蠢欲动’,并无贬义。你没有线索却想下手,不就是蠢动么?但蠢动,不代表愚蠢。古玩对你极具吸引力,;在古玩上,你也极具天赋。” “其实,我爷爷也不想让我掺和。这事儿我早就推断出来了,他却让我沉一沉再做决定不迟。若不是我这次又推出土蜘蛛长健有可能参与,怕就有可能沉下去起不来了。” “冥冥中自有天定。”权浩然说着,指了指前面的凉亭。 凉亭无人。 两人到凉亭坐下,各自点了一支烟。 吴夺深吸一口烟,“我爷爷在白杨村二十多年,依然没有什么新的线索。” “吴镝掌握的东西,比你爷爷和我加起来还要多,他不见了,我们即便联手,希望也是很渺茫。”权浩然顿了顿,“不过,再渺茫,我想,总比那只蜘蛛强。” “同意!”吴夺接着说道,“他也就是拿起了他爷爷的接力棒,而他爷爷知道的,应该比他多。” “这是肯定的。不说别的,土蜘蛛十六堪称青铜器仿古大师;这一点,能延伸的东西就很多。”权浩然回忆,“我师父曾经说过,在个别细节处理上,因为土蜘蛛十六能采用精密的化学方法,所以他也自愧不如。” “但是他做旧的三羊罍,还是被我镝叔识破了。” “小吴啊,你不能拿吴镝的标准来啊!在吴镝面前,极难有高仿逃得脱。再就是,吴镝本身也是华清大学化学专业的高材生,在鉴别有些化学性效果上,古玩行里的人是没法比的。” 吴夺点点头,心下却道,其实在自己面前,一样逃不脱,虽然自己靠的不是“真本事”。 “小吴,我当时就觉得,你和一般的年轻人不一样;现在我知道答案了,原来你是跟着吴七星老爷子长大的。”权浩然问道,“他经常骂你吧?” “哎?您怎么知道?”吴夺咳嗽一声,“也不能叫骂,嗯······讥讽加斥责吧。” 权浩然忍不住笑了,“这好像比骂还厉害。不过,有他这样的人经常督促鞭策,肯定比一般孩子要成熟。” “别夸我了权先生,我这做菜的手艺倒是他训练出来的,因为他懒得做还喜欢挑毛病,多加一勺醋他都能吃出来。” “这倒和我师父有点儿像。不过,我的厨艺,不是他挑毛病挑出来的,本身就是我的爱好,我还有国二的证书呢。” “国家二级厨师?您还有空儿考这个?” “时间就像水煮肉里的肉片,找一找总是有的。” “怪不得您能在赵记私房菜干得有滋有味。” 权浩然眯了眯眼睛,“赵赟这孩子,也很有天赋,而且很有良心。不过,我除了青铜器,其他方面算不得高手,以后你若有空,多指点指点他。” “没问题,权先生。” “以后不要叫我权先生了,我和吴镝虽然只是搭档,但平辈论交,你叫我一声权叔,不吃亏。” “这还扯什么吃亏不吃亏的,您这年龄也在那儿呢。” “王铿锵这个名字,以后就不要提了,我现在的身份证,也是权浩然。” “懂。您是,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 “呵呵,我这搞青铜器的,少不了沾鬼货,以前的底子太不干净了,所以才彻底‘改头换面’。”权浩然活动了一下脖子,居然也顺着来了一句:“唉,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 两人聊得很投机,直到十一点权浩然接到饭店的电话。 分开之后,吴夺一回家就给老财主打了电话。 老财主却没接。 吴夺刚才和权浩然聊起厨艺,一时有些手痒,找了找家里的食材,给自己做了顿午饭。 吃完了还不见老财主回电话。 吴夺心说,别是昨天琢磨着事儿,一晚上没睡,现在还在睡吧?于是也就没有继续再打。 吴夺昨晚其实也没睡好,今天又醒得早,吃完了午饭还真有点儿饱困,便也上床眯了眯。 一觉醒来,下午两点多了,还不见老财主回电话。 吴夺点了一支烟,想了想,没忍住又给老财主拨了个电话。 结果还是没接。 吴夺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按说就算睡了,电话也能吵醒啊,又不是打不通。而且昨晚刚说完这么紧要的事情,见到自己打的电话,应该很重视才对。 过了一个小时,吴夺又打了一个,还是不接。 直到傍晚时分,吴夺又要打电话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正是老财主打回来了。 第313章 小胖子的掏老宅计划   吴夺立即接起电话,“我的爷爷啊,您这是干嘛去了?”   “你激动啥?我钓鱼去了,中午就在河边烤了个鱼吃了。”   “这时候您还有心情钓鱼?”   “教过你多少遍了,每临大事要静气。我去钓鱼,就是换换脑子。”   吴夺嘟囔,“王婶儿家有鱼钓么?”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王婶儿了。”   “臭小子,我和她是清白的。”   “我去,狗血剧台词的既视感。”   “他一个寡妇带个孩子挺不容易的。算了,不跟你扯淡了,说说和权浩然怎么聊的吧。”   吴夺于是便就将和权浩然交流的过程说了说。   “行,我知道了,看来他不想对你说从青州鼎上参研的其他心得。不过,他没见到我,留一手也是对的。”   “嗯,再就是可能也比较零碎。”吴夺问道,“那我把您的联系方式给他?还是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您?”   “你把他的给我吧,别让他主动找我了,有些事情,我还没理顺,等我联系他。”   “行,那我干什么?”   “等消息。”   “好。”吴夺顿了顿,“化肥还好吧?”   “可以,刚才和我一起去钓鱼了。”   “样子还是没什么变化?”   “有,但是不明显,能比以前大了一点儿吧,但还是小狗的模样。”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他的来历。”   “臭小子你叹什么气啊,我这把年纪了都不急,你急什么?记住,有些事情,缓进则成。”   “我知道了爷爷,那先挂了。”   “好。不要慌,正常生活。”   吴夺挂了电话,来到了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了那本拾遗记,点了一支烟,又翻了翻关于九鼎的说法。   “禹铸九鼎,五者以应阳法,四者以象阴数。使工师以雌金为阴鼎,以雄金为阳鼎。鼎中常满,以占气象之休否。当夏桀之世,鼎水忽沸。及周将末,九鼎咸震。皆应灭亡之兆”   吴夺深吸一口烟。   这九鼎的种种神异,或许是古人夸大其词;但是这样的东西,若仍旧存世,那么沉寂了这么多年,想浮出水面,肯定也需要一种气运   虽然在这种气运当中,自己好似一只小小的蝴蝶,奋力震翅,或许也没什么作用。但,也有可能,不经意的一次振翅,就能产生蝴蝶效应   且走且看吧。   正在此时,小胖子赵赟来电话了:   “晚上有空呗小师父?”   吴夺正有些走神,听成了“小施主”,“小施主?我去,这个点儿了,你不会想让我请你吃饭吧?”   “什么小施主啊,我叫的是小师父!”   “师父就师父,小师父是毛意思啊?”   “我师父说了,让我多跟你学习,但是我已经有师父了,所以就叫你小师父。”   “学习就学习吧,小师父这个词儿听着忒别扭,就别叫了。”   “那我叫你吴老师吧!”   “快拉倒吧,我叫你师父也得叫叔,你还是叫吴哥吧。怎么了?有啥事儿?”   “请你吃饭啊!”   “这句话还是比较动听的,去你家赵记私房菜啊?”   赵赟嘿嘿:“换个地方,我请你吃必胜客怎么样?”   “我是最不爱吃开放式馅饼了。”   赵赟听了,哈哈大笑,“这个词儿说披萨还挺新鲜。那你想吃什么?”   “你作业写完了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不动听了,虽然我已经写完了。”赵赟转而说道,“要不请你吃个江米鸡?”   “江米鸡?岂不是和糯米鸡差不多?”   其实,江米就是糯米的一种,属于籼糯米,比常说的糯米更细长一些。有的地方也把糯米叫圆江米。   “主要是做法不一样,我觉得比糯米鸡更好吃!上次我同桌请我吃过,挺不错的。”   “你同桌男的女的啊?”   “不告诉你。”   “得了,我请你吧,你还不挣钱,省省吧。”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出!”   这家餐馆叫“韩式江米鸡”,江米鸡是招牌菜,一上一盆,一只鸡埋在米饭里;米饭里还有什么红枣、葡萄干之类的,还加了蜂蜜。   吴夺也是第一次吃,感觉还不错。   还点了一份煎沙参,一份马蹄菜,一份明太鱼,一份土豆饼。   这都是赵赟点的,因为见识过赵赟的饭量,吴夺也没阻拦。不说别的,两个吴夺肯定吃不了这么多,但一个吴夺加一个赵赟就不好说了。   不过,都这样了,赵赟还觉得没有主食;吴夺这时候才提了一句,说吃不饱再点吧。   “你同桌上次请你吃饭之后,是不是跟你绝交了啊?”吴夺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道。   “拉倒吧,上次我都没吃饱,他点的菜。”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吴夺才道,“你师父那只鼎的事儿,给我说了,他半夜对着鼎自言自语,是因为研究比较投入,所以你不要疑神疑鬼了!”   “嗐,我早就自己想通了。”   “那你找我,怕还有别的事儿吧?”   “就是想请吃你饭啊,结果你非要请。”赵赟眼珠子转了转,“对了,我正好想起一件小事儿来。”   “噢!这么正好啊?”   “可不是呗。”赵赟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就是我那个同桌啊,他姥爷家在商县,上次他请我吃饭的时候说起,他姥爷家里有好多老东西呢!还说明年想修缮翻新下老宅子,有些老东西也想卖了,却又不舍得卖给收破烂的。”   “你想掏老宅子,掏到同桌姥爷那里去了?商县距离市区一百多里路呢!”   “我这不是先给你说说嘛,周末有时间咱去一趟?”   “我周六得值班。”   “那就周日啊!”   “我没车,太不方便了。”   “包一辆出租车啊,我出钱!”   吴夺看了看赵赟,“这么有兴致?”   “你不会不想去吧,我的哥?”   吴夺想了想,“商县有个何氏庄园挺有名,这地方古时候也算富庶。”   “就是就是,没准儿真能掏到什么老东西呢?”赵赟一脸期待地看着吴夺。   “再议!”   赵赟撇嘴:“你不就干这一行的吗?正经事儿啊。”   :。: 第314章 大漏小亏 吴夺笑了,“其实我也想去,但是呢,我最近比较忙,周末真不一定有空。这样吧,周六的时候,你上学,先问问你师父,他要是同意了,你再问问我有没有时间,行不行?” “你只要有时间,就一定去?” “嗯,可以这么说。” “好!一言为定,击掌为誓!” 吴夺哭笑不得,但还是和他郑重其事地击掌三次。 再聪明的孩子,终究也是个孩子。 “吃饱了吧?吃饱了咱就闪吧?没吃饱再点。”吴夺点了一支饭后烟,准备撤了。 “饱了饱了。”赵赟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儿,“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儿来。” “行了,你肯定早就预谋好了,直接说吧。” 赵赟翻了个白眼,“真正的聪明人,是看破不说破。” “抓紧时间,别扯没用的。” 赵赟讪笑,“主要是我最近淘了两件东西想让你帮着看看。” “我说你出来吃饭还背个书包。” 赵赟打开书包,真从里面掏出一本书来,不过却是用密封塑料袋装着的。 “等会儿,我去洗个手。” 吴夺去洗了手彻底擦干,回来又用餐巾纸过了一遍,这才打开了赵赟的密封塑料袋。 “《元史》?”吴夺翻开看了看,不由一愣,“你小子挺拽啊,古籍刻本也敢碰?” “嘿嘿,你先看,我也是碰巧了。” 吴夺继续仔细翻了翻。 这是《元史》中“本纪”的第三十九卷,大开本,长有三十多厘米,宽有二十厘米左右;要是一般大小的包,装了还容易折,赵赟的双肩大书包倒是可以。 封面是后来包的,显然是现代纸张,黄褐色的牛皮纸。 但是,书籍用纸就考究了,上好的白棉纸;字体和印刷工艺也挺精美。吴夺大致翻了翻,除了个别地方有虫蛀和笔画印刷缺损,总体品相还是不错的。 这本《元史》,看着挺老,吴夺实在不敢托大,看了一会儿就赶紧听了听。 “怎么样?”赵赟在吴夺将东西装回塑料袋之后,立即问道。 “你可以啊!这是明初内府刻本,洪武原版!” “真的?确定?” “没问题。”吴夺点点头,“不过价钱我不太清楚,得查查。” “不用查了,我知道,别看只有薄薄的一卷本纪,那也得两万冒头儿!” 吴夺不由挑眉,“对价格这么清楚?难不成是早就看懂了,考我?” “吴哥,我肯定看不懂啊,但是我起码认识字啊,知道是《元史》!所以我就查了查各种刻本的《元史》都值多少钱。”赵赟听吴夺说是真品,非常开心,“这漏儿捡的!这东西我也不打算收藏,出手就是一大笔零花钱哦!” “问题是,你怎么出手呢?”吴夺笑吟吟地看着他,“特别是古籍刻本,不比瓷器玉器文玩清供,买家往往都是特殊群体,可不好遇。” “你不是在大雅斋嘛!”赵赟将装有《元史》的塑料袋放回到书包,又冲吴夺拱了拱手,“货真价实,帮我卖了呗。” “我送到大雅斋没问题,问题是收货价可远远到不了两万,甚至这种东西,有时候会当搭头,折算卖价都折算不了两万。” “一万就行!这总没问题吧?我反正五十块买的!”赵赟豪横拍板。 “什么?五十块?”这下子轮到吴夺吃惊了,“货主难不成是个瞎子?” “万事皆有意外。”赵赟摇头晃脑,“市场上不是没有漏儿,而是缺少现漏儿的眼力!” “好好说!” “好吧,其实是我们小区里一个收破烂的收了一堆旧书,打包的时候我看到了。五十块还不是买了这一本,一共买了五本,十块一本。我怕他起疑嘛。” “那四本呢?” “其他的肯定不行了,都是现代印刷品,最老的也就是八十年代的一本《水浒传》。” “你真行,这运气逆天了。”吴夺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不过我给你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 “这就没办法了,因为四大名著我都看过了。《红楼梦》里宝玉和袭人的第一次,我的点评还在我们班传为美谈。” 吴夺忍俊不禁,“你怎么点评的?” “虽然只有一句话,却意味深长:都是同龄人啊!” “我记得红楼里并没有点明当时宝玉的年龄。” “所以才被传为美谈啊!因为我考证出来当时宝玉是十三岁!我们班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是十二和十三啊!” “你行。这个话题打住吧。”吴夺摆摆手,“不是两件东西么,除了元史,还有啥?” 赵赟把手伸进口袋掏了东西出来,“还有这个。” 赵赟又拿出来的,是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一枚铜钱。 吴夺接过取出,打眼一瞧,“永历通宝?” 永历通宝,是南明桂王朱由榔在广东称帝时铸造的钱币,有四等:小钱、折二、折五、折十。但是这四等之中,又可以划分出很多版别。 永历帝虽然在位只有十六年,但是永历通宝在台岛却流通了三十七年,直到康熙收台,永历钱才开始被销毁。 总的来说,永历通宝存世量不算很大。最贵的是背“御”版本,就是铜钱的背面铸造了一个“御”字。 不过,赵赟这枚永历通宝,是小钱光背的普通版别,而且品相很差。 这枚永历通宝,吴夺都不带听的,基本特征一目了然,应该是真品。再者说了,作假的就算会做这么普通的版别,也不会再弄成这样的品相。 “这玩意儿还鉴定啥啊?这种版别,好品的也不过千;你这枚品相太差了,两百怕也没人愿意要。”吴夺还真知道永历通宝的行情。 因为他经常看拍卖记录,对很多品类的高价货都会琢磨琢磨。曾经有一枚精品永历通宝“背御”,居然拍出了一千多万,让他印象深刻,当时他就顺手详细查了查各种永历通宝版别的价钱。 “亏了亏了,我五百买的!冲动了啊!”赵赟叹气,“这是我在花鸟市场的邮币摊子上买的,本来挺脏,我还以为清理出来会有惊喜,结果清理出来之后,品相差到比不清理还难看!” “没准儿是摊主看到品相很差,故意弄脏的。你能在小区里碰上漏儿,却很难在市场里捡漏!”吴夺笑了笑,“不过你这两件东西,一件算是大漏,一件只是小亏,很不错了!” 第315章 沉于泗水,仅有一鼎? “吴哥,我觉得你比我师父更适合当师父。”赵赟听了之后,忽而很真诚地说道:“我师父吧,就像个真正的老师,谆谆教导,按部就班;你呢,寓教于乐,深入浅出。” 吴夺暗道一声惭愧。 因为我本来就不深······ 两人散场之后,吴夺也觉得吃得有些撑,回到家便到了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 直到宁霜来了个视频通话,他才回到客厅沙坐下。 “回燕京了哈。”宁霜笑靥如花。 “你这个大任务结束,不休假啊?回来看看夫君不行吗?” “瞎用什么词儿。”宁霜白了他一眼,“无功而返算什么大任务啊,照常上班!不过明天上午可以休息半天,下午开会。” “我说,你们出动那么多小组,全都无功而返?” “别的小组我也不算都清楚。好像去青都市的有点儿收获,但也不怎么有用······”宁霜说到这里,立即打住,“这个不能多说了。” “我给你说,这个任务可不好完成。你们,没想过动民间力量啊?民间藏龙卧虎,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宁霜点了点下巴,“你是龙还是虎啊?” “啥意思?” “意思就是你好像对九鼎的兴趣比我还大!” “哈哈哈哈,你这话说的······还真说对了。” 宁霜凑近手机屏幕眨了眨眼,“你不会真有什么线索吧?” “线索倒没有,但是我收集过很多史料,也深入推理过。比如什么阳鼎阴鼎啊,比如三足阳鼎用雄金、四足阴鼎用雌金,比如九鼎应该不是一个所谓的‘九州鼎’,而是九个;再就是目前可能散布各处,不太像集中一处······”吴夺一口气突突了不少。 “还真不少啊!不过,你刚才提的建议,其实我们内部也有人向领导提过。” “哦?你们领导怎么说?” “你说呢?” “看你这表情,那就是否了呗。” 宁霜轻轻摇头,“这样的重器,无论哪方面的价值,都是顶级的,你觉得要是民间力量得手,会轻易放手么?” “不放手才是傻子。不说别的,这样的东西所承载的气运,一般人能扛得住么?闹不好非死即伤。如果不是自己收着,那就是出手赚钱呗,国内这种交易怕是成不了吧?出国门?这么大个儿的东西,哪这么容易?就算偷渡运出去了,一旦被查到,这罪名也太大了!” 吴夺顿了顿,“上述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宁霜饶有兴味。 “最重要的是,一旦卖到国外,将背负千古骂名!” “慷慨陈词义正辞严啊。这么说,你感兴趣,只是为了找到这个结果;找到之后,是不是你的,就无所谓了?” “也不是一点儿都无所谓啊,现在国家的奖励也很高的。而且,我不仅仅是为了结果!” “我怎么感觉你像在演讲啊?” “这是真的。因为最好的结果就是归属国家,普及展览,惠泽国人。对我来说,寻找的过程,其实收获更大!” “我好像相信你了。”宁霜莞尔一笑。 “你不信我信谁啊,相信自己的眼光。”吴夺转而又道,“你说去往青都市的有点儿收获,我也琢磨过,青都市或者说东山省如果有鼎,很可能就是青州鼎······” 宁霜点头,“推理的可以啊!不过,这两者本来就有地理上的对应。” “那你再透露点儿别的呗。” 宁霜想了想,“工作内容,是必须要保密的。你知道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但是我工作上的事情,却不能告诉你啊!” 吴夺也想了想,“这么着,你不说工作内容,就说收集到的史料,包括正史野史笔记啥的,肯定也比我多,这个可以说吧?” “这个算是擦边球,因为有些史料不对外,民间看不到的。” “不对外那也不是保密,文物部门很多人都可以参阅吧?资料性的东西,又不是实际工作内容。” “好吧。我相信你有分寸。”宁霜终于点了点头,“那就先从青州鼎开始,你既然收集过史料,肯定知道一个说法,周显王时期,秦国曾派兵抢夺九鼎,周显王借齐国之兵击退秦兵,但是九鼎就此沉于齐国的泗水,消失不见。” “嗯,这个很多人都知道。” “有的史料里对这一段,还有一个说法,那就是齐国在和秦兵交战之时,和周显王谈了条件!最终,取走了和齐地对应的青州鼎!” “我去!”吴夺一听,“也就是说,虽然秦兵抢鼎不成,但是周显王却只保留住了八鼎?” 宁霜点点头,“不过,这只是某野史的一个说法而已,并没有任何考证和依据。” “有个说法就比没有强啊,那这只青州鼎呢?” “后面的说法就一样了,沦没于泗水,就此没了踪影。” 吴夺心道,当年吴镝和老财主,就应该是这个路子,聚龙河所在之处是古泗水的支流,算是有的放矢。 而宁霜说去往青都市的小组有点儿收获,但也不怎么有用,那也正常。 因为吴镝和老财主联手,绝对不会比这个小组实力弱! “还有么?” “那就再说一个吧。”宁霜抿了抿嘴,“这又涉及到另外一个说法,说是秦昭襄王灭掉东周之后,就此得到九鼎,随后便将九鼎迁往秦地,但是就在这个过程中或者迁到秦地之后,九鼎却不见了。” 吴夺接口,“要是青州鼎此时已经沉没于泗水,那就只剩八鼎了!” “一个说法是一个说法的逻辑,你不能两个套着用啊!”宁霜解释,“我之所以能告诉你,也因为都是无从考证的野史。” “好吧,那你接着说。” “有一个野史说法是,就在秦兵护送九鼎从周王室到秦国的途中,被人劫走了!” “我去!这剧情好像有点儿狗血啊!” “历史上的狗血剧情还少么?”宁霜继续说道,“劫走九鼎的,是一个‘小团队’,都是奇人异士;这些人呢,也都是周王室的死忠粉,认为周王室才是天下正统。” 第316章 阴阳八方,九鼎于宫 吴夺一听,“你别说啊娘子,这个说法倒是贴合实际。” “又瞎用词儿!”宁霜听到“娘子”这个词儿,脸不由微微红了一下。 “你看啊,若是其他的说法,它不太可能啊!”吴夺继续,“秦国抢走了,路上突然没了?或者运回到秦国了,却又没了?这么大的鼎啊,还不止一个,怎么会‘突然’没了,而且还找不到?” 宁霜看着吴夺的样子,不由又笑起来,“你这是质问谁呢?” “这么说不是更有力嘛!还有之前的说法,只有青州鼎沉没于泗水,也很贴合实际啊。若是九只鼎都掉下水了,怎么可能一只也找不到?泗水是条河,又不是汪洋大海!” “所以我才挑这两条野史对你说啊,虽然无从考证,但好歹逻辑上说得过去。” 吴夺翘了翘大拇指,“之后呢?九鼎被忠于周王室的异人组劫走之后呢?” “什么异人组?你这就给安上名头了?” “是你说的都是奇人异士。” 宁霜没再和吴夺辩这个,“当时啊,因为东周已经被秦国灭掉了,所以这些奇人异士,就把抢到的九鼎给秘藏了起来。” 吴夺听后,不由叹了一口气,“不用说,肯定不知道藏在哪里了!” “对。不过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提,关于秘藏地点,说‘阳鼎于山,阴鼎于水’。” “噢?”吴夺眼睛一亮,“阳鼎藏于山中,阴鼎藏于水下?这么说,这个说法,和青州鼎沉于泗水,还有些吻合呢!青州鼎也是四足阴鼎!” 青州鼎是四足阴鼎,不只是从唐代缩仿的青州鼎上得出的结论,很多史料中也有同样的说法。 九鼎之中,五只阳鼎分别为:豫州鼎、徐州鼎、荆州鼎、雍州鼎、兖州鼎;而四只阴鼎则分别为:冀州鼎、梁州鼎、扬州鼎、青州鼎。 若以古九州图来看,其实可以画出一个简单的“九宫格”,豫州居中,其他八州大致分布于豫州的八个方位。 “所以说啊,所谓沉于泗水这个说法,说不定是各种野史的‘合集’。”宁霜点点头。 “还有说秦始皇曾到泗水打捞九鼎,结果无功而返。”吴夺接口道,“你说别让我套着用两条野史,其实,也不是没可能。青州鼎沉没于泗水,说不定是后来被异人组秘藏在泗水或者某条支流之下。” “随你怎么想吧,反正都是无从考证的野史。” “这就没了?”吴夺又问。 “还有一些。” 宁霜继续说道: “说是这藏鼎的山水之处,本来是一代代秘密流传下来的;可后来到了东汉,却只剩两个人知道了,于是这两个人就做了两张图,一张天象图,一张地理图,各自收好。 但是,这两张图,最终却又下落不明。还说,若是两张图都能得到,结合参研,若能参透其中玄机,便能找到秘藏九鼎之处!” “啊!!!”吴夺忍不住大叫一声。 “你怎么了?”宁霜不由一惊,不过再看吴夺,好像不是身体出状况,只是声音陡然提高,“你不会还想找这两张图吧?这只是野史,有没有这两张图还不好说呢!” “天象图?地理图?你看到的野史上,介绍过这两张图上的内容么?” “肯定没有啊!要想知道内容,除非得到这两张图!” “那关于这两张图,还有什么介绍?” “倒是还有一句话:四阴无尽,五阳长生,阴阳八方,九鼎于宫!这跟没说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玄化了这两张羊皮图而已。” “你看的野史,是什么时期的?”吴夺追问。 “其实严格来说连野史也算不上,算是东晋时期的一本志异,手抄本,有一篇叫做《禹鼎记》。不过,这本志异已经残缺不全了,连书名都不知道了;其中的内容,除了《禹鼎记》,还有几篇都是什么山精水怪、妖法邪术什么的。” “《禹鼎记》是全的么?” “也不全,看到的,我都给你说了,因为当时要参与这个任务,所以我看得很细。” “书在那里?” “国家历史考古资料馆。”宁霜接口道,“这是孤本,只能内部人员进去参阅,不能带出。再加上这样的内容,所以是不能对外的。” “没准儿越邪乎的东西,它就越真啊!”吴夺长叹一声。 之前,老财主告诉过他,吴镝曾经得到一张古图! 这张古图,就是绘在一张羊皮上。古图的内容可以分成上下两部分,下半部分以朱砂简画九鼎,分置九宫方位;而上半部分,则以墨点示意星象,乃是二十八星宿。 同时,还有八字小篆:四阴无尽,五阳长生! 关于这张羊皮图的年份,老财主的说法和宁霜说的《禹鼎记》也能对得上。 老财主说他和吴镝曾经参详过,这张古图大致能判定是从秦朝到晋朝之间的。而《禹鼎记》上说的,则是东汉时期制成此图。 虽然吴镝销声匿迹之后,此图跟着不见了,但是老财主已经看过此图,所以记得很清楚。 怪不得老财主没有推出更多的信息,勉为其难只是大致推出一只青州鼎的方位! 原来得两张图一起参研才行! 很显然,吴镝手里的,只是天象图! 还有一张地理图,不知所踪。 根据宁霜说的十六个字“四阴无尽,五阳长生,阴阳八方,九鼎于宫”,天象图上又有八个字“四阴无尽,五阳长生”;那么,地理图上估计就是另外八个字“阴阳八方,九鼎于宫”。 ······ 见吴夺好似陷入沉思,宁霜连忙提高声音,“你可别走火入魔了啊!野史上的东西,哪能作为依据?这样也能找到九鼎,我们早就成功了!” “我没事儿,就是有些感慨。”吴夺回神。 “你听好了哈,别瞎折腾!” “你放心,这也不是我自己能干的事儿啊!” 其实,吴夺刚才是强力压住了冲动。他很想把真有人得到了九鼎“天象图”的事儿,告诉宁霜。 但是,这不是他自己的事儿。牵扯到了老财主不说,更重要的是,真正持有天象图的,是不知所踪的吴镝。 第317章 导火索 宁霜稍稍放了心,但却又嗔道,“之前怎么没现你这么不安分呢?觉得你挺稳重的。”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于公于私都会周全。”吴夺顿了顿,“不过,官方要是有什么新政策,你也告诉我啊!” “出台的新政策都会布的。”宁霜点点头,“再就是,如果我们要征集民间线索,或者聘请民间专业人士参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两人谈了半天“正事”,还真都有点儿累了,而且很难一下子切换到你侬我侬的状态,又相互嘱咐了几句,便结束了视频通话。 吴夺放下手机,点了一支烟,这篇东晋时期的志异《禹鼎记》,说“天象图”和“地理图”是东汉时期绘成。 不管是东晋还是东汉,相距现在都很遥远,而且还是东晋的人说东汉的事儿。 若不是老财主说吴镝曾经得到一张图,绘有九鼎和二十八星宿,吴夺还真不信会有揭示秘藏九鼎的“天象图”和“地理图”。 同时,所谓“阳鼎于山,阴鼎于水”,和青州鼎有可能藏在聚龙河附近,也是有所契合的。 现在,天象图随着吴镝消失一起消失。这个,问题倒是不大,因为老财主已经了然于胸,又精通天象,重新绘制一张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问题在于地理图。 好像,找到的几率不是很大啊! 如果没有地理图,想找到九鼎,根本不可能。 老财主看了天象图,费尽心力也只是大致推出青州鼎可能藏于聚龙河附近,同时在白杨村这么多年,也是毫无进展。就是因为没有地理图。 吴夺相信,如果天象图和地理图齐备,以老财主的水准,应该能参透;而且还有自己和权浩然呢,好歹都不是笨蛋。 可这地理图,若是早就被毁掉了,那就彻底完犊子了。 ······ 时间有点儿晚了,吴夺没有立即立即联系老财主。 让他睡个好觉吧。 第二天上午,吴夺又梳理了一遍所有的信息,临近午饭时分,才给老财主打了电话。 这次老财主倒是秒接。 “臭小子,我还在钓鱼,不过带了手机了。” “这大冷天的到河边钓鱼,真有您的,化肥也在?” “对,它在观察河水。” “观察河水?啥意思?” “这么准确的描述,听不懂吗?就是趴在河边看着河水流动。” “嗐!”吴夺转而问道,“您还没联系权浩然对吧?” “没有,有些事儿我还没有琢磨好。” “正好,有件事情跟您说说。很重要,您听好了啊!” “听你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 “嗯,就先从我镝叔的那张羊皮图说起,您知道吗,上面绘有星象,其实名叫‘天象图’!” “什么?”吴大志的声音陡然提高,“难不成你打听到来路了?” “算是了解到一部分信息。知道您为什么参不透么?因为还有一张‘地理图’,必须一起参详才行!” 吴大志提神,“继续说!” 于是,吴夺便将从宁霜那里了解到的《禹鼎记》的内容非常详细地说了一遍。 还是那句话,若不知道吴镝手里的天象图,这事儿说出来,也就是当个“志异”听听了。 宁霜就是这种反应。 但现在吴夺和吴大志却都知道。 而且,吴大志精通天文星象、风水堪舆之术。 “我就说嘛!”吴大志一拍大腿,“仅仅从这张图上的二十八星宿对应九宫推演,怎么也不可能推出具体位置!就连青州鼎,也只是因为我对东山省非常熟悉,对山脉河流的走向了如指掌,才勉强推出了一个大方位。” “重要吧?” “太重要了!” “您不是放弃了么?” “臭小子,在这儿等着我呢?” 吴夺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根导火索,足以点燃您心里尘封的炸药库!” 吴大志也哈哈大笑,“这个孙媳妇不孬!” “可我没告诉她镝叔手里天象图的事儿,总觉得······” 吴大志打断了吴夺的话,“是应该告诉她,但不是现在。因为毕竟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都不能替吴镝做主。” “那您怎么告诉我了呢?” “身份不同!你是我孙子,也没有任何背景!告诉你,和我自己知道也没啥大区别;但是我这个孙媳妇,过没过门不说,关键是有官方背景啊。而且,现在他们针对此事,也组建了项目组。” “要是我告诉她,但是告诉她之前,让她保证不向上汇报呢?” “臭小子,你这不是让她为难吗?!” 吴夺叹了口气,“好吧。她夹在中间,确实很难做。那就先不告诉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吴大志也叹了口气,“其实,如果我们真的能找到,肯定是要通知官方的。但是,在找到之前,我不喜欢官方有人指手画脚!” 吴夺苦笑,“我的爷爷啊,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天象图您可以重新画一张,可地理图,不要说羊皮了,羊毛都没见半根啊!” “是有点儿上头了。”吴大志也笑了,不过他不是苦笑。 吴大志和吴夺不一样,吴夺是刚知道此事不久,而吴大志是这么多年寻求未果。不说别的,只说原来是天象图地理图两两参研才可能有结果这一点,解了他多年的困惑,那也是一件舒怀之事。 不过,笑过之后,吴大志的声音却又低沉起来,“小鬼子不会得到了地理图吧?” “啊?”吴夺怔了怔,“不太可能吧?” “不管有没有可能,蛇皮到齐州,若是土蜘蛛长健搞事情,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出手了!”吴大志立即说道,“而且,既然你有了新的信息,那我必须尽快见到那只唐仿青州鼎!” “爷爷,您要来齐州?” “不,让权浩然直接带着那只青州鼎来我这儿,这样不仅我能看,而且让我来隐藏,肯定要比放在齐州安全!” 吴夺沉吟,“这个,他能同意么?” “你不用管了,我跟他说。好了,你先留在齐州,有什么事情随时沟通。”吴大志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吴夺挂了电话,顺手点了一支烟,隐约之间,好像觉得自己的肩头有些沉重。 第318章 见过捡漏的,没见过退漏的 午饭时间到了,吴夺决定自己做一顿饭,缓减一下这种沉重。 出了门,去了市,拎着两个大袋子回来了;刚走到文物局家属院门口,却碰上了罗宇泽。 “哎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是要亲自下厨?”罗宇泽看了看袋子,“食材挺全乎啊。” “罗兄,你这是特地来找我,还是到附近办事偶遇?” “我刚去了趟花鸟市场,溜达着就过来了,想到门口再给你打电话呢!你要在家就请你出来吃饭,不在家我就自己找饭辙。”罗宇泽哈哈大笑,“结果碰上了,得,吃你的了。” “得嘞,正好我想多做几个菜呢,还怕一个人吃不了。” 罗宇泽主动接过了一个大袋子,“最近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要出手啊?” “还真没有。哎,你车呢?” “那边停车场,正好在花鸟市场和你家中间。”罗宇泽接着又道,“我说,你怎么能断了捡漏呢?这让我很伤心。” “我给你说,我在鹭岛还真捡了个大漏儿,范大生的柿子壶!” “那可是好东西啊!”罗宇泽一听,“怎么,不想出?” “不是不想出,是出太快,在鹭岛就被人买走了。” 罗宇泽瞪眼,“你真行。” 之前罗宇泽帮吴夺卖的几件东西,可都没少赚。吴夺是捡漏来的,而且和他不太计较。罗宇泽今天闲来无事,去花鸟市场转悠了一趟,也没买啥东西,但又想起吴夺来了。 到了家里,吴夺下厨,罗宇泽也不好意思干坐着,帮着打了个下手。不过他这个水平实在没法恭维,也就只能洗菜了。 都是家常菜。 一个西红柿炖牛腩,一个红烧鲳鱼,一个干煸豆角,一个可乐鸡翅。 菜量都挺大,也没弄汤。 吴夺下午没事儿,加上最近有些费神,还喝了点儿啤酒。罗宇泽一看吴夺喝啤酒,干脆一起喝起来,说车就停在停车场吧,打车回去! 两人吃的时候早就过了午饭点了,下午两人都没事儿,又是喝酒,所以基本上就是午饭晚饭二合一了。 聊的时候,罗宇泽来了个电话,他也不避讳吴夺,当面接了。 挂了电话,罗宇泽往桌上一扔手机,“你看吧,又是找后账的,一个隆庆的笔洗,买的时候猴急猴急的,这没过两天,就说要退货。” 他通电话的时候吴夺也听了一些,“许是找人看了说不对吧?隆庆官窑的东西,本来就少,也不好鉴定。” 罗宇泽听了,又拿起了手机,调出了一个视频和一组图片,“喏,你来帮着看看!我当时也没按隆庆官窑的高价出啊!他也是想捡漏!” 吴夺虽然只看视频和图片没把握,但兴趣摆那儿呢,肯定得看看。 这是一件青花笔洗,画片是山水人物。图片上标注了尺寸,高度是十一厘米,最大直径是十五厘米。 从视频和图片上来看,青花的色很紫。 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的青花瓷器,主要色就是所谓的“佛头青”,蓝中透紫。 但是这一件,好像特别紫。 “这件笔洗,青花色挺炫啊!”吴夺一边看一边说道。 “可不是呗,他说了三个毛病,色太紫就是一个原因,还有人物比例不协调,还有底款写得生硬。” 吴夺笑了笑,“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隆庆官窑太少。我看,怕是他本来想捡漏,结果被人一点拨,越看越不对!然后‘幡然醒悟’,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 隆庆官窑确实少,因为隆庆皇帝在位只有六年。隆庆是嘉靖的儿子、万历的爸爸。行里经常说“嘉万”,都不带提隆庆的。 就和说“永宣”类似,其实永乐和宣德之间还有个洪熙,但是洪熙皇帝在位时间更短,只有一年。 罗宇泽想了想,“对了,我记得资料上说,隆庆官窑是要更紫一些。不过这件,好像还是有些过头了。” 吴夺点点头,这个他也看过,而且看得很仔细,“嘉靖、隆庆、万历三朝的青花瓷器色‘佛头青’,都是使用了‘回青’造成的。但是嘉靖和万历两朝使用这种进口青料,大多会掺杂国产的石子青。再者,隆庆朝所用‘回青’,好像提得更纯,所以最紫。” —————— 吴夺说着,指了指图片上的胎釉结合处,“你看,这件有些过头,可能是釉层特别薄导致的,不一定是毛病。” “哎?”罗宇泽听了,眉头一挑,“继续说继续说!你要是看准了,我还真让他退呢!我这绝对卖便宜了!” “继续说什么?” “继续说另外俩毛病啊!一个是人物比例不协调,一个是底款写得有些生硬。” “人物比例不协调,这个好说,没问题的!”吴夺这一点记得也很清楚。 这画片上的人物,所谓比例不协调,主要就是腰长腿短。但是吴夺记得,隆庆官窑的人物比例,一个显著特点就是腰长腿短。 按说官窑里出现这种难看的比例不太正常,但事实就是事实,隆庆官窑它就这样。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就像有一些情况,学者用逻辑推理出来的历史,却又被文物给推翻了。 “底款呢?我当时还真是认真研究了底款呢!没觉得生硬啊!”罗宇泽听吴夺说完了人物比例的事儿,继续问道。 隆庆官窑瓷器的底款,在明代是比较特殊的,因为往往都是“大明隆庆年造”,而不是“大明隆庆年制”。 官窑款往往都是固定的几种字体字形,加上隆庆延续时间只有六年,所以辨识底款相对还算容易。 所谓“生硬”,吴夺是真没看出来。 而且,隆庆官窑的底款,本来就有些拘谨感。 “我也看底款没毛病!这可能就是想退货的人鸡蛋里挑骨头了。”吴夺最后说道。 罗宇泽看着吴夺,“吴大师!你只要能肯定,我立马同意他退货!见过捡漏的,没见过退漏的!这退漏的要是让我碰上,那可就有意思了!” 吴夺一听,连连摆手,“别扯淡,我哪能只看视频和图片就笃定真假啊!” 第319章 真是退漏,还是熟脸 罗宇泽叹了口气,接着却又一拍桌子,“哎?要不你跟我去他那儿看看?要是看了没问题,我就让他退!” “要是有问题呢?”吴夺反问一句。 “有问题?有问题就扯皮呗。” “奸商啊!” “这一行想赚钱,要么眼力像你这样,从来不吃亏;要么,靠的不就是耍诈使奸么?比如这个买主,一点儿都不讲规矩,过去的古玩行里,哪有退货的啊?” “你这歪理说得还一套套的。” “你就说去不去吧?” “明天吧。” “行,说好了啊!那我打个电话,约他明天见面。” 结果,第二天上午吴夺跟着罗宇泽到了地方一看,怎么那么眼熟呢? 这条街是“书画一条街”,两边的门面房主要就是画廊、书店、笔墨颜料店什么的。 见面的地方是人家的画室。 见面的买主是个红光满面的中年胖子,留着长,后头扎了一下,因为头浓密,还有点儿显年轻。 方寸行。 之前吴夺和胡允德一起来过方寸行的画室,当时是要收他一件雪花蓝大碗,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为不真。 吴夺认出了方寸行,但是方寸行却没有认出吴夺,因为当时是胡允德主谈,方寸行的关注重点没有放在吴夺身上。 但是他依然觉得有些面熟,“我们见过吧?” “是么?方老师是吧?我不记得见过。” 方寸行也没太在意,将吴夺和罗宇泽请上了画室二楼的会客室,先是客套了一番,又是倒茶又是上烟的。 罗宇泽坐在桌边点了烟,翘了个二郎腿,“方老师,那就东西先拿出来,咱们说道说道?” “行。”方寸行取来了一个木盒放到了桌上,一抬手让罗宇泽自己打开。 吴夺一看这木盒,属实不赖,挺漂亮的鸡翅木,青铜锁扣,工艺精湛。这符合罗宇泽的风格,喜欢包装。 罗宇泽轻车熟路地打开,从里头提溜出了青花山水人物笔洗。 他自是不消看了,直接放到了吴夺面前。 吴夺一看实物,比视频和图片上要更漂亮一些,青花色很是绚丽;要是冷不伶仃瞅上一眼,还真有点儿清末民国“洋蓝”的感觉。 不过,虽然“回青”和“洋蓝”都是进口料,但“回青”的档次却要高多了,仅次于苏麻离青。“洋蓝”却是化学料,以“洋蓝”为青料的青花器,基本没啥高档货。 吴夺为了节省时间,一边看一边听。 “罗总啊,我也是没办法才退货啊,你要是不带官窑款,我还真说不出什么来。唉!”方寸行对着罗宇泽叹了口气。 “方老师,您砍价的时候,可没照着官窑来啊!”罗宇泽笑嘻嘻的。 两人聊了起来,罗宇泽也不说退,也不说不退,只是在兜圈子。 他在耗时间等吴夺呢。 吴夺终于放下了笔洗,“多少钱?差不多我要了!” 方寸行一听,心下暗道,我说他带个人来,本来以为是帮腔理论的,原来是新买主啊! 罗宇泽听了吴夺说的,却佩服起来。这话说的真行,既肯定了是隆庆官窑真品,又解释了为什么会和他一起来! “一百万哪!你确定要拿?”罗宇泽回吴夺的话,却朝方寸行眨了眨眼。 方寸行心领神会,“什么?罗总,你卖给我却是一百二十万哪!” 其实,罗宇泽卖给方寸行的价儿,只有八十万。 这仨人,都挺精,相互配合起来行云流水。 但方寸行不知道的是,其实人家两个才是真正的配合。 “一百万贵了!这价儿我没法儿要。”吴夺接口。 “不贵呀,你刚才也听到了,方老师是一百二十万买的。” “问题是方老师现在要退货,我能买你的就不错了。” 罗宇泽来主要是让吴夺看,现在确定是真品了,做戏也没必要太过,于是就此停口,看向方寸行,“这样吧方老师,你非要退,我也不好再坚持,少退点儿吧?” “罗总,要是过了一个月,你扣我点儿钱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可我才买了几天啊!” 罗宇泽沉吟。 方寸行又道,“这么着吧,我送你幅画吧,我亲自画的。” 方寸行也算是画家,但基本上属于“商业画家”,不过罗宇泽还是接受了,蚊子再小也是肉,不赚白不赚。 罗宇泽拍了拍鸡翅木盒,“那就给我转账吧,我给你写个收条,你给我写个东西退还的条子。” “行。” 弄完之后,罗宇泽装起了盒子起身,方寸行呵呵笑道,“本来该中午留留你,一起喝两杯的,可我中午早就有约在身,这么着,晚上吧?” “甭客气了,我晚上也有约了。”罗宇泽肯定不会把这种话当真。 离开了方寸行的画室,上了罗宇泽的车,罗宇泽一关车门,兴奋道,“确定真品无疑?” 吴夺点点头,“要不你八十万卖我得了!” “别这么欺负人啊。你一边笃定是真品,一边打了个连五折都不到的价儿。画倒是可是送你。” “快拉倒吧,他的画我欣赏不来。”吴夺笑笑,“这笔洗,当时你怎么卖这么低?” 之前吴夺还真没问这个。当然,没确定为真品之前,问不问其实也没啥意义。 “来得低呗,不到五十个来的,而且我也不是你,吃不准啊!” “没找人看?” “我是想找啊,还没来得及找呢,方寸行就先行一步了,还是我爸一个朋友介绍的。” “总之就是草率了呗?” “不提了不提了,总之我算是靠着你峰回路转!这方寸行啊,他就没财的命!”罗宇泽想了想,“中午请你吃大餐,下午学学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毛意思?” “尚方宝剑啊,大宝剑!” 吴夺一听,“停,赶紧打住。我说,你就这样,还想追全国数学竞赛种子选手?” “我就是考验考验你。”罗宇泽立马变得一本正经,“小同志还是不错的,经受住了严峻考验嘛!” 吴夺笑了笑,又想了想,“罗兄,有句话按说我不该问,不过也算陪你过了一遍这事儿,你能告诉我这隆庆官窑笔洗哪里来的么?” 第320章 胜利会师   “嗐!这有什么不能问的!”罗宇泽应道,“商县的一个古玩市场收的。”   “商县还有古玩市场?不会吧?商县属于齐州,一百来里地,那边拉乡跑货的,都是来齐州出货吧?”   “怎么说呢,严格来说也不算古玩市场。”罗宇泽本来要动车子,干脆又不动了,“这地方其实挺有意思,要不咱们抽空去一趟?”   “你先别说去不去的,先说啥情况啊。”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   罗宇泽便解释道:   “商县有个通达物流公司,他家老板以前就是拉乡跑货的,肯定认识不少同行啊。开了物流公司以后,又认识不少老板,所以就不定期的在物流公司的仓库张罗个‘展销会’。结果经营得还不错,齐州不少玩家过去呢!后来,就变成了每周日固定了。”   “物流公司的仓库开古玩‘展销会’?”   “噢,现在不是仓库了,他们物流公司也做大了,换了新仓库。原来的仓库,已经像古玩市场一样了。而且装修不错,还设置了木台木椅,东西一摆,比地摊好看多了。”   “这样的地方,你也能捡漏隆庆官窑青花?”   “谁说不是呢!五十万一直没人要啊!我当时真是有点儿感觉的,加上那么多人都不要,最后四十五个拿下了!我心想,这东西哪怕不真,说不定也能蒙一蒙。”   “结果蒙给了方寸行,人家又退货。”   罗宇泽一拍方向盘,“这叫什么来着?这就叫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他要不退,我可卖亏了!”   吴夺叹了口气,“这东西鉴定确实有难度,都说真赛假,这也算是其中一种情况吧。”   “啥也别说了,这周日咱俩去一趟,说不定还能捡漏呢!”罗宇泽满怀期冀。   “我周六值班,周日也未必有空。”其实,赵赟还约吴夺周日去商县呢,不过是去他同桌的姥爷家掏老宅。   但吴夺惦记着青州鼎的事儿,一样没有说死。   “这样,周六再联系下。到时候再说。”罗宇泽这才动了车子,“走,先去吃大餐。”   罗宇泽请吴夺去了一家很高档的酒楼,两人也要了包间,花费不菲。   不过吃完的时候,罗宇泽歪了歪头:“还是不如昨天在你家过瘾!”   接着他又摸了摸下巴,“吃完了这顿饭,意犹未尽啊!”   吴夺一听,“行了,有别的项目你愿意去自己去,我肯定不给宁霜说,宁雪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哈哈哈哈!你看你,总是歪楼,我是说喝酒的感觉,又不是别的感觉。”罗宇泽起身,“那就走吧,各回各家。”   吴夺回到家里之后,本想给老财主打个电话,问问他和权浩然联系的咋样了;但想了想,这才隔了一天,而且老财主嘱咐过他,于是就忍住了没打。   不过到了晚上,吴夺实在忍不住了,跟老财主连了个视频通话。   老财主接得倒是不算慢,而且接了之后,还把手机搁在了堂屋的八仙桌上。   吴夺一看,好家伙,桌上饭菜很丰盛啊,老财主珍藏多年的好酒都摆出来了。   桌边不只老财主,还有权浩然。   吴夺不由笑道:“爷爷,权叔,这么快就胜利会师了?”   吴大志放下筷子,“臭小子,就知道你忍不住!你别着急呀,等我们商量出个眉目来,还能不告诉你么?再者,现在我们在农村,你留在齐州,也能随时注意齐州有什么新动向。”   权浩然微微一笑:“小吴啊,我是今天早晨不到五点就开车出门了,早饭都是在你家吃的。这都待了一天了。”   吴夺长长呼出一口气,“嗐!早知道我下午就打电话了,没想到权叔您这么快!”   吴大志摆摆手,“我们胜利会师了,你也不用挂着了。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我们今晚要一醉方休。”   吴夺一听,也不含糊,“爷爷,鼎看了没有?有啥新现没有?”   “没细看,但过了一遍。”吴大志应道。   权浩然接口,“小吴,你爷爷只是大致先看了看,断代什么的都和以前一样。”   吴夺心说,这只“青州鼎”,要想参研出什么真章来,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是啊,这事儿也急不得。”   权浩然看了看吴大志,又看向手机屏幕,“小吴你也别误会,我之前不是不想把参研心得告诉你,只是很多东西都是技术细节,说起来很琐碎。而且对大方向来说,作用不大。不过,今天老爷子也提出了一点,就是这鼎上的山川河流是不是也有什么玄机?这一点我以前不算太细致······”   权浩然一口气说了不少,略略一顿,“关于这一点,我们要是有什么新现,肯定会及时告诉你。”   吴大志滋溜了一口酒,“你跟他不用解释这么详细,这个臭小子明白着呢!”   吴夺接了口,“权叔,您准备待多长时间啊?”   “这个不好说。我给赵老板请假了,说老家有事儿,时间不好定。”   “离了您这个大厨,赵记私房菜怕是要减客啊!”   “不会,厨师好几个呢,而且我带的徒弟也出徒了······”   吴大志打断,“臭小子,你这都关心些什么?好像你是赵记私房菜的老板似的!”   权浩然笑了笑,“老爷子,这说明吴夺有情有义啊!”   吴夺轻咳一声,“爷爷,那地理图的事儿······”   “这事儿更是急不得,慢慢来吧,也需要机缘。现在我们的重点,就是先参研这只‘青州鼎’。”吴大志顿了顿,“我知道你忍不住,这样,明天我给你一组图片过去。”   “好,我知道了。”吴夺话音刚落,就见化肥跑到了桌边,对着手机屏幕叫了两声。   确实比以前大了一点儿,但也不明显。不过,精神状态的改变很明显,以前经常是一种慵懒的状态,现在精神好像饱满了一些。   “化肥,关键时刻,不要添乱哦!”吴夺对着它说了句话。   化肥却又露出了蛋腚的眼神,转头走了,将渐行渐远的屁股留给了吴夺。 第321章 乐道堂主人制   吴夺挂了电话,心说也只能等等了。   其实吴夺是想帮着听一听这件“青州鼎”的,万一听出什么老财主和权浩然看不出的东西呢?虽然是唐仿,可能性不大。   却又不能说出来。   立即回去也不合适。他俩当年未曾一见,现在见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再者,加上他三人一起参研也稍嫌多了,还是让他俩先来吧。   而且如今权浩然和“青州鼎”突然不见了,土蜘蛛若是有什么新动作,或者齐州古玩行有什么新动向,这段时间确实得注意着点儿。   周六。   吴夺正常去大雅斋值班。他早上没去赤霞山,去大雅斋挺早;但是和他搭班的邱不落更早。   而且这老爷子今儿好像很高兴,值班室里还唱上了: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司马来的兵   ······   “哎哟,邱老,马派老生啊!”吴夺呵呵笑道。   “咦?小吴你年轻轻的,这都懂?你不会常去敬老院做义工吧?”邱不落有些吃惊。   “我哪懂这个啊!我是以前听我爷爷唱过,他特别喜欢唱《空城计》,还说马派老生有点儿大舌头。”   “嗐!”邱不落摇头点手,“你直接说我吐字行腔不行不就完了?人家马先生那不叫大舌头,那叫韵味!”   “邱老,最近有什么喜事么?”   “还真有,昨天啊,我捡了个漏儿!”   “恭喜恭喜!”吴夺拱手,“不过以您的眼力来说,实属正常。”   “你这话说的,谁都爱听!”邱不落笑道,“我今儿带来了,还想让诸位高手掌掌眼呢!听说今天章老也会来。”   “那我等章老看了再看,免得说错了丢人现眼。”   “趁现在人少,你先看看,今儿周六,待会儿该有人来送东西了!”邱不落一边取东西,一边笑道,“你就不要瞎谦虚了。”   说罢,邱不落将一个老红木盒子摆到了桌上。   “我说邱老,就这包装,至少清晚期的老红木盒子,这也能捡漏?”   “不是不是,这盒子是我以前的,没想到装这件东西还挺合适。这盘子啊,也是清晚期的瓷器。”   吴夺一听清晚期的瓷器,还是趴着的盘子,心里凉了一下,清晚期哪有什么太好的东西啊?   不过,邱不落只说漏儿,可没说实际价值有多少。比如十几二十万的东西,三千五千的买了,那不仅是漏儿,还是大漏呢。   “可不是一般的盘子。”邱不落将东西取出来,轻轻放到了桌上。   “原来是高足盘啊!”吴夺脱口而出。   高足盘,很容易理解,一个盘子,下边带个高圈足。   不过,高足盘的“高足”肯定不能和高足杯的“高足”那么高那么细,往往比较粗,圈足也会外撇,不然坐不稳,毕竟是盘子。   这件高足盘的“高足”,也就是整体高度的一半多一点儿;而且很粗,上细下粗,最细的上部直径大概也得有盘子直径的三分之一,最粗的下部直径估计接近二分之一了。   这件高足盘还不是常规圆盘,口沿八棱。   盘心的方形青花框内,是粉彩画片,古松仙鹿,山石花草。画片方框之外,则施了绿色的松石釉。   盘外壁则是粉彩缠枝莲纹。   高足上只有底部靠圈足处施一圈青花回纹。   吴夺只是这么看了看,就觉得很不一般。这胎釉、这画片、这工艺,真是不像清晚期的东西,比一般的官窑还要高上一筹。   清晚期能达到这种水准的瓷器,那也是官窑精品,或者是慈禧专用瓷器。   比如慈禧专用的“大雅斋”、“体和殿”、“乐寿堂”等等这些有名的堂号款,虽然不落官窑款,但却是官窑中的精品。   于是,吴夺在翻底之前,看了一眼邱不落,“邱老,不会是慈禧吧?”   邱不落一脸得意,“不是,但也是官窑!”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应该光绪官窑······不过,光绪官窑的风格是有了,这种形制却没见过,而且这件特别精细,像是专门定制,不像‘标配’。”吴夺又道。   “所以说是漏儿啊!”邱不落抬抬手,“你还是赶紧翻底吧!”   吴夺这才翻底,一看,青花六字楷书款:   乐道堂主人制。   吴夺恍然大悟。   这个堂号款他是知道的,只是刚刚却没想到!还是接触得太少,记得又不牢,不够圆融啊!   “鬼子六专用的瓷器啊!”吴夺开口。   叫“鬼子六”不太好听,不过这确实是他的一个外号。   道光皇帝的儿子,恭亲王奕訢,拍行老六。而他的哥哥,拍行老四的叫奕詝,就是后来的咸丰皇帝。   京城有名的恭王府,也是因为奕訢才叫起来这个名字。本来,恭王府是乾隆朝建的,一开始是和珅的私邸。后来嘉庆皇帝办了和珅,这地方归了嘉庆的弟弟僖亲王永璘。   同治初年,这里迎来了第三代新主人恭亲王奕訢。   而在同治皇帝登基之前,奕訢的四哥咸丰皇帝驾崩之时,奕訢与两宫太后慈禧、慈安联手动了“辛酉政变”,控制了朝政,戴上了一顶“议政王”的帽子,身兼军机大臣等要职。重权在握,显赫一时。   他也是推动清末洋务运动展的关键人物。   实际上,恭亲王奕訢的能力,比起他的四哥咸丰皇帝奕詝要强,文才武功皆在其之上。道光皇帝一开始也是更喜欢奕訢的。   甚至有人认为并提出,如果恭亲王奕訢当了皇帝,可能会挽救很多清王朝的不幸。不过,历史终究不能假设。   但是,最终成为咸丰皇帝的奕詝,当年有一个好老师,名叫杜受田,为他最终能被道光皇帝选为接班人,出谋划策,功不可没。   比如有一次,道光皇帝带着一众皇子狩猎,结果是奕訢猎获最多,奕詝零收获。   于是,“上问之”,奕詝回答:“时方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   道光皇帝大悦,“此真帝者之言!”   实际上,奕詝确实是一箭未,但他就是全力以赴,也干不过奕訢。   杜受田教他,说你的文才武功都“万不及”奕訢,所以不管是条陈朝政还是比武骑射,你都不能正面撄其锋芒,应该以展现自己的仁孝之心为基本手法。   狩猎之事,展现的主要是“仁”,还有一件事,则是“孝”。   话说道光末年,道光皇帝卧于病榻,召见了老四奕詝和老六奕訢,道光皇帝说“自思多年痼疾,将不久于此位”。   这个时候,未来的咸丰皇帝奕詝只干了一件事儿,那就是趴在地上哭,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上都有了。   于是,“帝大悦,谓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   咸丰皇帝不仅得帝位取巧,而且他可算得上清代最昏庸的一位皇帝。   只有成年人才能叫昏庸,要是幼年即位,比如他儿子同治,没办法,大权在慈禧手里。咸丰皇帝是二十当皇帝,而他在位的十一年,毫无建树。沉迷女色,就算他最大的特点了。   而且他是一点特长都没有。昏庸的皇帝很多,但是有的昏庸皇帝多少还有特长。比如赵佶,好歹是个书画家;比如李煜,好歹是个词人;比如朱由校,好歹是个······优秀的木匠。   咸丰皇帝驾崩之时,长子载淳才六岁,也就是同治皇帝。这时候,恭亲王奕訢就出来搞事情了。   奕訢直到光绪二十四年才去世,虽然在光绪十年曾因中法战争失利被罢黜过多年,但其他时间,他基本处于清王朝的权力中枢。   乐道堂,是奕訢的老爹道光皇帝御书赐额。   而奕訢,也自号“乐道堂主人”。   这件粉彩高足盘,是光绪官窑,也是恭亲王奕訢专用瓷器。   “乐道堂主人制”款的瓷器传世很少。因为本来就不多,不像慈禧专用瓷器,光是堂号款就好多个。毕竟慈禧是太后嘛。   而且,“乐道堂主人制”款的瓷器,也有民窑;民窑就不需要皇帝“批准”了,奕訢自己去订制就行。   当然,民窑和官窑,价儿就差大了。   这件粉彩高足盘若是官窑,怕是能冲到百万以上;但若是民窑,怕是到不了十万。   吴夺还没听,目测应该是官窑,因为带着很多光绪官窑的特征。   “怎么样?”邱不落见吴夺看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   “我再看看。”吴夺旋即听了起来。   结果,没有任何信息!   这说明,这不仅不是官窑,甚至连老民窑都不是,这是一件现代高仿!   “邱老,这东西怎么来的?”吴夺听完之后,缓缓开口。   邱不落一看吴夺的样子,就感觉有点儿不妙,“怎么?”   “我也看不太好,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邱不落皱眉,“那就是感觉不对了?”   吴夺点头,“可以这么说。”   邱不落想了想,“你上手过‘乐道堂主人制’款的光绪官窑么?”   “没上手过实物。”吴夺应道,“只是综合比照,所以,也吃不太准。”   邱不落略略松了一口气。其实邱不落也是第一次,但吴夺的眼力他是领教过的,吴夺说感觉不对,八成就可能出问题。不过,如果吴夺以前没上手过实物,那还好点儿。   “这是倭国回流的东西。”邱不落接着介绍道。   “倭国回流?”吴夺微微一怔,“回流,还是个漏儿······”   “三十万算不算漏儿?”   “肯定算啊,(真品)一百多万的东西呢。”   邱不落点点头,“这东西,是我在网上拍的,昨天到的货。”   “嚯!几十万的古玩,您也在网上拍?”   “其实网上拍卖古玩,关键在于退货流程。这家店,有七天无理由退货。”邱不落说到这里,微微一笑,“这是个靠谱的古玩拍卖平台,有保障的。”   “嘿!”吴夺也笑了,“邱老您玩得还挺开。不过这种专业托运,来回快递费得您包吧?”   “对,有这个规定,不过小钱无所谓了。视频和图片挺全的,我也是研究了半天才下手;昨天上午到手之后,我又研究了一天呢,觉得没什么问题。”   “你拍下东西的这个店,说是倭国回流?”   “对,他们家主要做倭国回流的东西,只是年份没有老的,最早也就是清晚期。对了,我还看过他们家直播,老板娘以前在倭国留过学。”   “倭国来的······”吴夺沉吟。   “这种东西,从倭国回流,倒是说得通。民国初年,倭国的山中定次郎,几乎买空了恭王府,这又是恭王府的专用瓷。”邱不落接口道。   吴夺却想到了土蜘蛛长健。   一套珐琅彩摇铃尊,有真有假,比照着真品作假,自然技高一筹。这件粉彩高足盘,会不会也是土蜘蛛长健“出”的东西?而他的手头,同样也有真品呢?   不过,他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渠道,而不是专业的古玩渠道往华夏出货呢?   再者说了,他请高手做高仿,无非就是为了赚钱,而且不是为了赚小钱;真品能到一百多万的东西,怎么会让人三十万就拍中了?   网店拍卖,设置几个托儿,太简单了,完全可以控制,绝不可能是意外。   就算不是土蜘蛛长健搞出来的东西,也不太可能是这种方式这个价儿。   这里头,肯定有事儿······   “邱老,您把那个店给我也说说,我得空儿去看看。”吴夺接着笑道。这店,为防和土蜘蛛长健有关联,还真得“备备案”。   “好啊,这就给你。”邱不落拿起了手机,一边一边说道,“不过,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心里还真是觉得悬啊!”   “嗐,邱老,我也找不出毛病,就是感觉不对。感觉这东西,时准时不准的。”   “你就别安慰我了。”邱不落摆摆手,“等着章老和胡总来了,再一起会诊会诊。”   这话刚说完不到一分钟,章成锦就来了。   进门之后,章成锦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桌上的高足盘,他和吴夺、邱不落招呼了之后,接着就指了指桌上的高足盘,“诶?今天这么早就开张了啊?” 第322章 描金 邱不落解释,“这不是趁着刚开门,还没人送东西来,我把刚拿下的一件东西带来,想请您掌掌眼嘛!” “噢?老邱,你都拿下了,那应该没问题啊!”章成锦笑呵呵,走近了桌边。 “本来我是挺有信心,但是小吴不太看好,所以······” 吴夺一听,连忙说道,“邱老,我可不是不看好啊,我是吃不准。”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粉基地】可领! “小吴的谦虚,在大雅斋那是很出名的,他这么一说,我可得好好看看。”章成锦说着,便上手了。 结果,他比吴夺快多了,翻底一看是“乐道堂主人制”的款儿,又整体过了一遍高足盘,便轻轻摇头,“老邱,你是当民窑买的?” “啊?”邱不落大感不妙,“怎么说呢,我是当官窑,但是价儿是漏价儿,只有三十万。若说‘乐道堂主人制’的民窑,那可就只值个十万八万的了。” “老邱,都是老虫了,我就不圆了,这肯定不是官窑!”章成锦口气很稳。 邱不落愣了一下,吴夺也愣了一下。 邱不落是因为心头一沉——吴夺不看好,章成锦又这么笃定,那应该是不会有错了。 吴夺呢,虽然知道结果,章成锦没说错,但是却没想到章成锦这么快。要知道,这件高仿的水准,那是很高的,吴夺感觉不亚于当时土蜘蛛送来的珐琅彩摇铃尊。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草率了?”章成锦笑问。 邱不落摆摆手,“哪有,肯定有后话啊。” 说着,邱不落看了看吴夺,吴夺接口,“邱老,我真是说不出来问题,还能骗您不成?我也等着听章老说呢!” 确实如此,吴夺知道结果,却说不出来问题,他也想听听章成锦的高见。 “恭亲王奕訢虽然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四朝,但是,只有在光绪朝,才有‘乐道堂主人制’的官窑。所以,‘乐道堂主人制’的官窑,必是光绪官窑。” 虽然这一点吴夺和邱不落都知道,但也都跟着点了点头,显然后头才是真章。 章成锦继续说道,“即便是光绪官窑‘乐道堂主人制’,出的也很少,高足盘算是已经确认的器型。老邱你这只高足盘,前面的条件,都是符合的,问题出在工艺上。” “胎釉彩料?还是画片?”邱不落接口问道。 “都不是。”章成锦摇摇头,“是描金!光绪官窑‘乐道堂主人制’的高足盘,不管是圆盘、四方盘、八棱盘,口沿必带描金!” “啊?”邱不落皱眉沉吟,“这一点,我闻所未闻啊。” 吴夺也闻所未闻。 不过,知道了这一点,却也明白了,为什么章成锦看得那么快,有秘诀啊。 章成锦微微一笑,“你们想想,不管是上过大拍的,还是博物馆里的,但凡公认的‘乐道堂主人制’官窑真品高足盘,有没有不带描金的?” “好像还真没有······”邱不落轻敲额头,“可我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条‘金规铁律’啊。” 吴夺略略沉吟。 他对章成锦的眼力很敬佩,但是这一点,好像有点儿过于“绝对”了,得知道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才行,于是便开了口,“章老,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关知鱼老爷子告诉过我的,他说曾经见过一份清宫档案,说当年就是这么要求的。至于为什么这么要求,上面没说,所以他也不知道。”章成锦接着说道,“但是,知道了这一点之后,我翻查了大量资料,问询过很多圈里的朋友,结果但凡能确定官窑真品的高足盘,确实都带描金!” 吴夺点了点头。这虽然不能算完美解释,但章成锦查访并信服了,这一件实物又确实如此,那暂时可以当成“秘诀”,除非以后碰上不带描金的官窑真品高足盘。 “章老啊,如此一说,我必须得退货了!”邱不落叹了口气。因为即便是晚清“乐道堂主人制”的民窑真品,它也值不了三十万。 邱不落并没有追问到底是清末民窑还是后世高仿。章成锦也没继续说。这里头,各有各的想法。 而吴夺已经知道结果,却在想,作伪者到底知不知道“描金”这一点呢? 起码烧成之前是不知道的。 这个盘子是粉彩器,得经过两次烧制。做的时候瓷胎绘青花,施釉之后入窑烧制。出窑后,再上粉彩和描金,二次入窑低温烧制。这样出来才是最终的粉彩和描金的效果。 但是,通过这种网络渠道出这件货,会不会是做成之后又知道了呢? 因为这一件做成之后,是无法补救的。 这一件,显然是二次入窑之前,只上了粉彩,没有描金。无法补救是因为二次窑烧出来之后,那就不能再上描金第三次入窑了;这样的话,釉面和釉下青花没事儿,但是釉上粉彩就花了。 吴夺就是爱琢磨,一下子想了挺多。 此时章成锦却因为邱不落说“退货”微微一怔,“老邱啊,哪里买的?我看你说起退货,好像很轻松啊?” “网店,可以七天无理由退货。”邱不落说起这个,情绪回缓,“亏得今天拿来了,要是过了七天,自动确认收货,都不能退了。” “你挺时髦啊,网上也敢买古玩?”章成锦对此肯定是不赞同的,就算七天无理由退货,不上手买古玩,他也接受不了。 “嗐,也是新学的,结果出师不利!”邱不落说着,竟笑了起来,“不过,这真是没白买,涨学问了!这样,破费点儿来回的运费,我也能舒服。” 吴夺和章成锦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这么开心啊?”这时候,胡允德又进来了,“一上班就欢声笑语,咱们大雅斋这是有喜事啊!” “哎哟,这下好了,都知道我的糗事了!”邱不落摊摊手。 胡允德听明白了原委之后,居然从提包里也拿出了一个锦盒,“咱们这行啊,活到老,学到老。喏,我也刚入手了一件,既然都在,一起看看吧!说不定也打眼了。” 吴夺听后,“胡总,您不会也是网店买的吧?” 第323章 朗唫阁,同泰祥 胡允德摆摆手,“我可没老邱这么喜欢尝新。我是今天出来早,到大雅斋之前去了对面的赤霞山市场,收了件东西。” 一看胡允德也拿出了锦盒,邱不落接口开了句玩笑,“好嘛,胡总你可别自己说打眼,赤霞山退货可就难喽。” 正在此时,章成锦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锦盒,“我也刚入了一件!” 吴夺:“······” 三人一起看向吴夺。 “我是真没有带东西来。”吴夺连忙摆摆手,“今天这是搞成了内部鉴定会啊!早知道我早晨也去赤霞山抓一件货了,现在看来很吃亏啊!”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 “先来后到,先看你的。”章成锦点了点胡允德。 胡允德打开了锦盒。 一,二,三,四。 这个锦盒本就不大,而且也不厚,胡允德却从里面拿出了四件东西。 四只杯子。 两只为一对,四只为一堂,这是一堂斗彩缠枝莲纹杯。 非常玲珑小巧,口径还不到四厘米。胎体轻薄,釉色洁白。釉下青花绘工精细,釉上填彩鲜艳秀丽。 有四只,而且形制和画片是一样的,大家拿起来看就方便了。 吴夺、章成锦、邱不落一人拿了一只看,还剩下一个。 结果,三人同时看了底之后,都抬起头来,会心一笑。 杯底是一样的款儿,青花四字楷书:朗唫阁制。 “胡总啊,是不是要是我的高足盘不是‘乐道堂’,你就不拿这一堂‘朗唫阁’的斗彩小杯出来了?”邱不落开口笑道。 朗唫阁和乐道堂确实有相似之处,都曾是亲王的私邸。而且,朗唫阁主人,是乐道堂主人的爷爷的爷爷。 朗唫阁,是雍正皇帝即位前为雍亲王时在圆明园的私邸。 “朗唫阁制”的瓷器,正是当年雍正所用的东西。 雍正官窑,在艺术性上,被很多玩家推为清代之最。其实这也容易理解,他老子康熙是幼年即位,他儿子乾隆是青年即位;而他,是中年即位;体力虽然在滑坡,但是心智成熟,文化艺术涵养也已累积到了相当高的地步。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粉基地】,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朗唫阁制”款瓷器,其实大部分还是比不了后来的雍正官窑精品;但是它少啊,而且它和雍正官窑不一样,就是雍正用的。雍正官窑,用的人可就多了。 所以,三人看了之后会心一笑,那正是心照不宣,如此完整、品相又完美的一堂“朗唫阁制”缠枝莲纹斗彩杯,不需要细看,先第一印象就是真品的可能性不大。 那么,胡允德顺口说“打眼”,就是开个玩笑,缓和下邱不落打眼的气氛,也正好大家一起看看东西。只不过,没想到章成锦接着又拿出一件东西,真成了内部鉴定会了。 吴夺随后还是很认真地看了一下。 确实不是到代的真品。 不过,也不是现代高仿。 像是民国时期的东西。 为了准确断代,吴夺还是听了听。 果然,自己在瓷器上的眼力现在也可以了,就是民国初期的东西。 “胡总,您这哪是打眼啊?您这是想买了自己喝茶吧?”吴夺先开了口。 “小吴你看到什么年份?”胡允德反问一句。 “章老和邱老在,我不先说。”吴夺呵呵。 “他们说了,你可就没得说了。内部鉴定会,总得说点儿不一样的。” “那我也不先说。” 胡允德笑了笑,看向章成锦和邱不落。 邱不落开了口,“民国时期的精品,很不错的!” 章成锦又看了一眼吴夺,这才笑道,“后头说确实不好说,我看哪,像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东西,那时候仿明清官窑最精,因为正值真品大量从清宫流出的时期。” 胡允德叹了口气,“小吴,我说什么来着?你可得说点儿不一样啊!” 吴夺苦笑,“还能说什么?章老都说到二三十年代了!” 三个老家伙都抱起了胳膊,一起看着他不说话。 “好吧,赶鸭子上架,我就瞎说了啊!”吴夺咳嗽两声,“我看哪,这是天津同泰祥的东西!而且是他们做的精品!” 此言一出,章成锦和邱不落只是微微一怔,但是胡允德却面露吃惊,“小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同泰祥,是民国时期高仿明清官窑的一个“老字号”,而且水准很高;但凡眼力不够,极容易打眼。像章成锦、胡允德、邱不落都能识破,那是因为他们都是瓷器上的高手,不过聚在一块儿罢了。 同泰祥店在天津,但是烧制瓷器却是在景德镇。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同泰祥所仿明清官窑,大量流入市场,很多当时住在天津租界地的政客官僚、富豪大户,也都买过。 坊间传言,同泰祥还为当时也住在天津的溥仪烧制过“宣统年制”的“官窑瓷器”。 而溥仪在天津曾住过“张园”,这里面的仆人,也故意从同泰祥购买仿品,干嘛用呢?偷梁换柱,换出溥仪从清宫带出的真品。 还有一些知假买假的,是为了用“官窑”装点门面,比如摆在家里显得气派。甚至还有人大量订购,作为女儿出嫁的嫁妆,更显得豪横。 当然,当年知假买假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买家是打眼上当了。 而此时,见到胡允德露出吃惊表情,吴夺心下不由暗道,自己听到有关同泰祥的信息没什么,但现在看胡允德的样子,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我也是半蒙半赌,章老都说二三十年代了,当年仿明清官窑水准最高的,不就是天津同泰祥么?”吴夺应道。 章成锦此时看向胡允德,“我说,你不会知道吧?看来小吴说对了!” 胡允德点点头,又从锦盒里,拿出一张老票据来。 这上面,赫然写着“同泰祥”的字样,还带着“民国廿一年三月六日”的时间。 “小吴,我是从赤霞山一个老朋友那里买的,人家还带着原票原盒呢!不过原盒有条裂,我让他帮忙找人修复了,我才拿了个新锦盒装回来的。” “厉害啊!小吴!”章成锦哈哈大笑。 “章老,我真是半蒙半赌,您可别这么说,碰巧罢了!”吴夺摆手解释。 “有蒙有赌的成分我信。但是,大部分还是得靠眼力和知识储备啊!”章成锦接口,“你也不用太过谦虚,你老这么谦虚,快把年轻人的锐气都磨没了。” 吴夺只好笑笑,心下却道,我也不想谦虚啊!但为了“眼力”的秘密,还是小心为上。 “对!小吴你不能太谦虚,比如你刚才看我的高足盘,就算是感觉不对,也不用说得那么委婉。”邱不落接口道。 胡允德接着也夸赞了两句。 吴夺赶紧转了话题,“好嘛,这把一年夸我的话都夸完了。现在还是看看章老的东西,跟着开开眼吧!” 第324章 中和堂制   章成锦笑了笑,“我这是小东西,就是凑热闹的。”   说话的时候,章成锦就手打开了小锦盒。   这个锦盒也就巴掌大小,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更是小巧精致。   这是一件马蹄形水盂。   水盂,号称文房四宝之外的第五宝,又叫砚滴、水注,实用功能是磨墨的时候往砚台里加水;但它也是文房雅玩,可盘可摆,赏心悦目。   这一件水盂形似马蹄,所以比较扁,直径不过六厘米左右,高度则只有四厘米左右。   粉青釉,柔和内敛。   章成锦放到桌上的时候,并不是口沿朝上,而是直接底部朝上放到了桌上。   如此一来,底款一览无余。   四字楷书:中和堂制。   吴夺、胡允德、邱不落三人一看,不由一起笑起来。   “章老啊,今天可真是清代官窑堂号大荟萃啊,而且一个比一个早,一个比一个小。”胡允德看到“中和堂制”,顿时感到挺有意思,“要是,这件也是高仿,您还是提前说吧,免得我们打眼。”   “对对对!”邱不落也跟上了,“而且这事儿只能咱们关起门来说,接连三个高仿,以讹传讹闹出去的话,可太难听了。”   吴夺年纪小,不太好和他俩一样和章成锦半开玩笑似地说话,只是跟着笑了笑。   而且,他看这个水盂,虽是简单的马蹄形,却有灵动之感;粉青的单色釉,也有一种清澈空灵的感觉。   “哈哈哈哈。”章老大笑,“既然是内部鉴定会,哪能先说结果?再说了,我看的也未见得准啊!不是都说,中和堂的东西,若是不带年号干支,那就十个里面八个假嘛。”   中和堂,圆明园里的建筑,康熙皇帝曾在此居住。   所以,“中和堂制”是康熙官窑的堂号款之一。   也就是说,这件小小的马蹄形水盂,若是真品,那就是康熙官窑;而且不是一般的康熙官窑,是康熙御用的水盂。   章成锦说“不带年号干支”堂号款,就是这种只有四字的“中和堂制”;它在中和堂的堂号款瓷器中,其实不算最少的,但是鉴定难度相对于其他的,更大。   其他的带有“中和堂”的康熙官窑瓷器,既然带有干支,那就都是固定年份的,查证相对容易。   比如,“康熙辛亥中和堂制”,一推,那就是康熙十年;“康熙壬子中和堂制”,康熙十一年;“康熙癸丑中和堂制”,康熙十二年。   康熙一朝的堂号款,在清代算是最多的。这个“中和堂”,是其中之一,大多都是小件和盘碗。   别看这么一件小小的单色釉水盂,若是真品,那也能值个几十万。   吴夺不好抢在胡允德和邱不落前面上手,但他跟着一起看,也能感觉到,起码不是新的。   果然,胡允德和邱不落先后上手,面色都凝重起来。   因为他们也都是越看越觉得是真品。   “章老,您这水盂的来路······”胡允德放下之后,在邱不落看的时候,便开口问了。   “看完再说,保留一下。”章成锦微微一笑。   邱不落看完之后,也开了口,“章老这件,怕是不会和我俩的东西‘一伙儿’了!”   吴夺此时上手,因为前头他俩看东西耗去一定时间,而且备不住随时有工作要做,便节省时间,直接听了听。   真的是康熙官窑真品。   这还能说啥?   “章老,康熙官窑真品无疑。”吴夺看完之后便开了口。   章成锦大笑,“你这次倒成第一了。”   吴夺也笑,“主要我想听听德叔和邱老能说什么不一样的。”   胡允德摆手,“你小子,这会儿让你给抓住了。真品就是真品,没什么不一样的了。”   邱不落干脆笑而不语。   胡允德又道,“章老,这下该说说哪里来的了吧?”   章成锦点点头,“这东西,是我从商县淘来的。”   吴夺一听,又是商县,“章老,不会是通达物流公司那个周日小市场吧?”   “噢?难不成小吴你也去过那个小市场??”   “我这也是刚听说,听罗宇泽说的,他还拉我明天去看看呢!”   邱不落还不知道这事儿,“物流公司?小市场?”   吴夺便简单对邱不落介绍了一下。邱不落听后却兴味索然,“这种地方都是老虫,怕是很难有漏儿。而且估计不上不下的东西居多。”   吴夺暗道,罗宇泽捡漏隆庆官窑青花笔洗的事儿,这里肯定不能说。   其实,古玩行里捡漏,还真不能看地方。主要靠眼力和运气,而且眼力和运气缺一不可。眼力再好,没运气碰上,没办法;运气好,眼力不够,也没办法。   胡允德此时看了看吴夺,“这个小罗啊,看你眼力好,这是粘上你了。”   吴夺摆摆手,“德叔,我也在学习。再说了,他路子比我广,一起碰碰也是有收获的。”   胡允德点点头,没再多说。   邱不落此时看向章成锦,“章老,应该不是那个小市场收的这件水盂吧?”   章成锦点头,“我也听说了那个市场,但确实不是在那个市场。是朋友介绍,去了一户老宅。这水盂,人家家里还真当文房物品用来着,也是盛水。不过,是小孩子用那种书法水写布,那毛笔在这水盂里蘸水呢。”   章成锦没说价儿,众人也就不好问。不过从章成锦的状态来看,应该是个漏儿。   “好了,内部鉴定会圆满结束,最终以章老的康熙官窑水盂胜出;胡总的一堂民国仿品斗彩杯屈居亚军,我这个打眼的粉彩高足盘垫底。”邱不落还进行了“总结”。   “邱老,您是季军,垫底的是我,没东西,干瞪眼。”吴夺接了一句。   内部鉴定会在欢快的气氛中结束了,“散会”之后,各就各位。   不过,若不是邱不落的粉彩高足盘能直接退货,气氛怕就不这么欢快了。而且今天确实也巧了,三个有名的堂号款瓷器撞一起了。   万事皆有缘法。   其实,在他们进行“内部鉴定会”的时候,是有人送东西来的,不过没什么太难鉴定的东西,负责店面的黄微就能搞定。   而在他们“散会”之后,黄微也有件东西搞不定了。这时候,邱不落去厕所了,吴夺便自己先跟着黄微过去看看。 第325章 象头神像 来送东西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看着有些阴郁,抱着一个大包。 这个包是那种老式的人造革和布面拼接的包,看着也有点儿旧了。这个包本来是可以拎着的,但是这个男子却抱着,更显得有些不太规矩。 不过来的都是客,而且也不能就这么判定他的东西来路不正。吴夺还是请他到会客区坐下了,这次黄微也一起陪着。 “你们好,这是家里老人留下的东西,先看看吧。”男子开了口,声音很有磁性,很好听,和他的外表不太搭。 吴夺点点头,“我是大雅斋的鉴定师,我姓吴,贵姓?” “阮。”男子简单应了一句,接着便拉开了皮包,取出了一个不小的长方形木盒。 其实刚才让黄微看的时候,他已经拿出了木盒,东西黄微都看过了;但是黄微去找吴夺和邱不落的时候,他又给装起来了。 吴夺一看这木盒,不由看了黄微一眼。 黄微点了点头,同时示意吴夺继续看。 这个大木盒,明眼人一看就不简单。 紫檀的。 关键它不是如今市面上常见的那种生林紫檀,它是老紫檀,典型的野生森林老料。 还有一定年份了,往少了说,几十年总有的;表面紫黑油亮,那种的熟润包浆很是诱人。 全榫卯结构,还是一面一板,长方形木盒六个面,那就是六块独板。 这个盒子长约四十厘米,宽和高都在25厘米左右,这种尺寸不算太大,但无孔无裂的老料板材,却也不是那么好找。 这么一个盒子,材料都不便宜。 十檀九空,大料难寻。这就是为什么紫檀木料的珠子那么便宜,家具那么贵。一百公斤重的一堆珠子,和一百公斤重的一件家具,同样的木料品质,价格可就差大了。 吴夺看了黄微一眼,黄微点点头。说明黄微对于这个盒子,是认同的。 关键在于里面的东西看不懂。 男子打开紫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尊铜像。 这是一尊鎏金的神像,高度在一尺上下,不少地方鎏金掉了,露出了铜质,有的地方还着了锈迹。 怪不得黄微看不懂。 吴夺也看不懂啊。 因为这神像是象头象鼻人身,头戴花冠,身有六臂;六只手里各有一件法器。 立姿,而且这姿势还挺有“喜感”,一脚踏地,一脚微微抬起,均是屈膝,两个脚后跟平行相对。 “这是藏传佛教的东西,象鼻财神。”吴夺所能笃定的,也就这一句了。 说完之后,他又对黄微说道,“今天章老也在呢。” 黄微会意,点点头,“阮先生,失陪一会儿,你们先谈。”黄微说完便去找章老了。 象鼻财神,在亚洲的很多国家和地区,流传都很广泛,是佛教的守护神,同时在民间,也是广被供奉的财神,故此称之为象鼻财神 但象鼻财神其实是最不正式的称呼。 印度算是“源地”,象鼻财神除了梵名,也叫象鼻天、障碍神;在倭国,还称之为象头神,也被认为是夫妻圆满之神;在泰国,还有个称呼叫象头财神天。 黄微走后,男子笑了笑,“对,是藏传佛教的,大圣欢喜天。” 男子说的这个“大圣欢喜天”,那就是藏地密宗佛教的一个称呼了。 面对接触不多的东西,吴夺不敢托大,说了一句:“阮先生,您也很懂啊!” 之后,便认真听了起来。 结果,这是清初的一尊象鼻财神鎏金神像! 而且,还是从尼泊尔传入藏地,并不是华夏的工艺。 吴夺听到的内容并不多,不过,这些对于估价,差不多也够用了。 只是吴夺得现查资料,才能准确估价。 而男子听吴夺收了一句“您也很懂”之后,话居然也多了,“这件神像,是我父母在世时,十几年前,两人一起去藏地旅游的时候,在一个牧民家里买的。” “那令尊令堂应该是行家啊!” 男子点点头,“我的父母都喜欢研究藏地文化。我父亲研究藏传佛教比较多,我母亲研究藏饰比较多。因为这件神像,他们还给我讲过一个印度的象鼻财神的故事呢。你想听么?” 吴夺有些尴尬,他现在确实不太想听,不过直接回绝又觉得不太礼貌,而且人家是来送东西的,关键还送了一件到代的真品。 吴夺似是而非之际,男子居然讲了起来。 “传说这象鼻财神,原来名叫伽内什,是湿婆神和雪山神女的儿子。但是他出生的时候,湿婆神却不在家。他一出生就很高大,又过了几天,雪山神女洗澡,让儿子守门。守门的时候,湿婆神回来了······” 男子讲的时候,吴夺心说,章老怎么还不过来? 结果,直到男子基本讲完了,章成锦才过来。 吴夺也已经了解了这个故事的梗概。 后头是湿婆神回来的时候,见到老婆门口守着一个小伙儿,便以为老婆和这个小伙儿私通,却不知其实是自己的儿子。 于是湿婆神想进门去问清楚,但是伽内什因为母亲嘱托要守好门,于是不放湿婆神进门,湿婆神大怒,一刀就砍下了伽内什的头。也就是自己的儿子的头。 后来雪山神女一出来,肯定说清楚了,但说清楚之后啥都晚了。湿婆神追悔莫及,便去找了生命守护神毗湿奴。 最终的结果,伽内什肯定是要复活的,只是换成了象头。 同时,被砍下头颅的大象那也不一般,据说是万神之王因陀罗的坐骑。 这伽内什从此以后,受到了所有神明的援手,他也成了幸运之神和扫除障碍之神。 就这样,吴夺很尴尬的听了一个印度的神话故事。 而章成锦过来之后,也是微微一怔,和男子打过招呼之后,便认真看了起来。 吴夺这时候也笑着问了男子一句,“阮先生,不知道你想什么价格出手啊?” “这么重要的一尊神像,真是不能便宜卖了。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认识到他的价值。”男子并没有直接说价格,而是先强调了一句。 吴夺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合着是为了突出这尊神像啊! 嗐!神像的价值,在于年份、材质、工艺、完美度等等;背景故事哪有多大作用?现在让普通工匠做一尊象鼻财神,一样的背景,可怎么都不会值钱。 第326章 小算盘   “便宜不便宜的,你既然来了,总得有个价儿。”吴夺笑着应道。   姓阮的男子这才伸出了一个手指头,“一百万!”   虽然吴夺还没查拍卖记录,但也能知道,高了。   毕竟不是清宫官作的鎏金佛像,只是民间的东西,而且不是华夏的精品工艺,一百万应该是到不了的。   此时,章成锦也看完了,他听了这个价格,看了看男子,“阮先生是吧?这样的鎏金六臂象神,大概三四年前,港岛的一次春拍上有过,最终拍价六十多万。但是,那一件的品相比这件好,鎏金没有脱落这么多。”   章成锦和男子说话的时候,看了吴夺一眼,吴夺点头,“章老,您说的那件,是清初的么?”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投资好文】,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章成锦一听,明白了吴夺的看法,“那一件,大致来说,断代相对模糊,十七世纪,也就是明晚期到清早期。”   男子皱了皱眉,“这么说,你们只能六十万收?”   “不。”章成锦摆摆手,“你这件,不如那一件。而且,那是大拍,价格肯定比常规交易要高。同时呢,我们也得考虑出货时间的长短。你这一件,最高三十万。”   “您是大老板啊!”男子还挺会看,“我可是个穷人,几十万对您来说,仨瓜俩枣的,您就多给点儿不行吗?”   “收货价三十万,已经是多给了。正巧今天我在,不然谁都给不了你这个价格。”章成锦不吃这套。   “那就算了。”男子倒也不多费劲,开始收拾东西。   章成锦笑了笑,“感谢信任大雅斋,我还有事,失陪一下;小吴你送送阮先生,完事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的章老。”   章成锦走后,男子收起东西装盒装包。   站起身来之后,刚要迈步,却又看向吴夺,“对了,还有件小东西,你也给个价儿吧。”   吴夺听他说这话,登时就明白了。   这男子肯定是带了一大一小两件东西来,大的是神像,小的就是他说的“小东西”;如果大的以让他满意的价格被收了,他才会拿出小东西继续出手。   但是现在大的没被收,他还提起小东西,那就是认定大雅斋出不了满意的价格,不会在大雅斋出,只是想利用吴夺帮忙鉴定。   虽然刚才的出价他不满意,不想在这里出东西了,但是交流之后,对吴夺的眼力还是认可的。   这同时也说明,神像他基本上了解很清楚,但这件小东西,他拿不准。   “好啊,看看吧。”吴夺虽然明白了,但还是应了。   男子露出了难得的笑意,又从外套的内兜里拿出了一个锦囊。在他看来,小算盘打得挺好。   男子从锦囊里,拿出了一件环状物。   吴夺上眼一瞧,这是一件浓艳鲜红的玛瑙环。   外直径在八厘米上下。   以现代的玉器佩饰来讲,这样的玛瑙环确实够大的,要是变成圆条状,那都可以当镯子了。   不过,这一件玛瑙环的玻璃高光和制作工艺,让吴夺还没上手,就觉得应该是一件春秋战国时期的玛瑙环!   玛瑙环上还有或深或浅的条带纹和火焰纹,更显得如霞似火,流光溢彩。   玛瑙本质也是一种玉石,还是玉石中的大类,如今很多人玩的南红、战国红、阿拉善、一线药师、玉髓等等,其实都属于玛瑙的大类。   和很多玉石种类一样,比如翡翠、和田玉,玛瑙之间的价格差距也很大,同为天然材质,几十块的有,几百块几千块的有,几万几十万的也有。   这一件玛瑙环,料性上说,就是普通的玛瑙,但胜在颜色和纹路,浓艳的红和层次感很强的纹路,搭配起来着实漂亮。   要说玛瑙制品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新石器晚期。但是,玛瑙雕件和配饰,真正成规模的出现,还是春秋战国时期。   玛瑙的种类很多,颜色也很多,五彩斑斓,顺应了当时的历史变革,就此大量涌现。   春秋战国时期,西周的礼乐已经开始崩坏,思想浪潮涌起,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艺术品的风格,永远脱离不了政治经济社会的大环境,这也是一个鉴定的宏观要诀。   春秋战国时期,玉器的风格开始逐渐摆脱西周的庄重和神秘,出现了很多精致灵动的东西。而玛瑙的出现,又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吴夺在玉器上是有专长的,这东西,真真有一眼。   这个男子虽然姓阮,拿来的东西却都是硬货。   “阮先生,想多少出?”   “你们能给多少?”男子反问。   “还是看你的价儿吧,我们刚才出了,你也不满意啊?”   “没事儿,出一口我听听。”   吴夺笑了笑,“要是我收,肯定越少越好,最好不过万。”   “这么少?你到底看到什么时候?”男子看似顺势而问,其实这才是真正目的。   “成交了,鉴定免费。不成交,只鉴定,需要填表交费,我们还能出大雅斋的鉴定证明。”吴夺的脸上依然挂着笑。   男子:“······”   其实有些来送东西的,很多鉴定师也是能说两句鉴定上的东西的。但得分人,这种根本不想出、纯打小算盘的,吴夺肯定不会就这么被耍。   “我要是出了,鉴不鉴定的还有什么用?”男子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当然有用了,知识就是金钱。”   这话放到古玩行里,更恰切。   男子又憋住了,沉默了几秒之后才再度开口,“这件五十万,收不收?”   实事求是,就这件玛瑙环的成色和品相来说,如果是战国时期的,上拍的话,没准儿能到三十万到五十万这个价格区间。但是收货的话,莫要说五十万,三十万也不能收。   “阮先生,这价儿确实收不了。”   “那你说个数儿!也不能不到一万啊!”本来不想出货的男子,此时有点儿上劲了。   “我说不过万,是越少越好的意思。”吴夺想了想,“这样吧,我实打实地告诉你,你在这古玩城,不可能有哪家会过二十万收。”   男子稍稍愣了愣,而后眼珠却转了转,又打起了另一个小算盘:“吴鉴定师,我还有些小东西,咱们能不能私下里······”   “不能。” 第327章 知遇之恩   男子还没说完,吴夺就用“不能”给打断了。   虽然章老和黄微都忙去了,这会儿就他一个人在。   “不都是为了钱么?”男子又道,“你在这里,提成能提多少?”   “你还真没说对,我来这儿,主要还真不是为了钱······”吴夺说了之后,又觉得不该多说,说这个干嘛?说了他也不一定明白,而且何必对他解释?   “好了,阮先生,如果这一件,你觉得我说的价儿不合适,今天就先这样吧。”吴夺接口又道。   男子皱了皱眉,接着便收拾起东西来,收好之后直接就走,连招呼也不跟吴夺打了。   不过吴夺还是周全了礼数,跟着他出了店门,挥手说了声“慢走”。   有时候,对你越客气,其实反倒是越看不起你。   而后,吴夺去了章成锦办公室。   “刚沏的茶,喝一杯。”章成锦招呼之后,又道,“刚才这个人啊,不正,所以得加点儿小心。”   “怪不得您把价儿压这么低。”   “小心归小心,压价低主要还是因为东西,这东西品相一般,也不好出手。”章成锦看了看吴夺,“这是他又给你看别的了?”   “对,一件战国时期的玛瑙环,艳红,精工,还是小高货呢。不过他不是真想出,就是想让我断代,我没应承。”吴夺也不隐瞒,“他还说有些小东西想和我私下谈,我直接回绝了。”   “意料之中。”章成锦轻抚了一下桌面,“我找你是别的事儿。”   “您说。”   “上次不是说好让你拿着六幅金声振的钟馗图去找他么?”   “这么快弄好了?”   “对。不过我刚刚才知道,金声振昨天动身去法国了,这事情得过些日子办了,给你说一声。”   “好的章老。那我先去忙?”   “这么不愿意跟我聊天?”章成锦笑了笑,“喝口茶,聊会儿,值班还有老邱呢。”   “哪有?”吴夺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章老,跟您聊天都能学到东西,我这不是怕耽误您正事嘛。”   “聊天有时候也是正事。”章成锦也喝了口茶,放下茶杯的时候,很自然地又问了一句,“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好极了,大冷天还去钓鱼呢。”   “你应该知道你爷爷当年的身份吧?在小圈子里大名鼎鼎,却神龙见不见尾。”章成锦笑呵呵,“七爷。”   吴夺一怔,“章老,您······”   “别误会,本来这是你的家事,和工作无关的。只是前些日子你们在鹭岛的时候,我去了趟燕京。结果和李天风有一次单独的小聚,说起了此事。他还以为我知道,所以我就真知道了。”   “这个,不瞒您说,其实以前我并不知道他的过去,只是觉得他不是一般人。不久前,我才知道了他过去的一些事情。而且,我不仅和您没聊过这方面的事儿,我和李天风也没真正聊透您说的这层身份。”   “我和你爷爷应该是互相知道对方,却没有面对面交流过。”章成锦点点头,“不过,我和李天风不一样,怎么说咱们现在也是在一起做事,而且,他又是圈里人。”   “嗯,毕竟知道的,只是圈子里的少数人。”   章成锦再次点点头,“你放心,我为什么单独叫你——这事儿我连允德都没说。”   “我爷爷其实本来也交待过我的。但是,您既然都知道了,我再否认,那就过分了。”   “信任是相互的,你信我,我信你。”章成锦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就说嘛,你这眼力和这股子劲儿,怎么也不像一个普通的农村出来的孩子。”   “章老,我爷爷在古玩上,还真没教过我,他呀,还反对我玩古。”   “噢?”章成锦微微一怔,“这我也得信,毕竟,咱们这行里,出过一个吴镝那样的天才。”   “我可比不了镝叔,我只是喜欢古玩。”   “你呀。”章成锦忽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大雅斋也不会待太久的。”   这话吴夺不知道该怎么接。   要说不认识宁霜以前、不知道九鼎以前,起码他能说会待上几年;但是现在,他有点儿身不由己的感觉了。   章成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人,而且不耽误人。”   “章老,您确实对我有知遇之恩。”   “恩,这个字眼儿太大了;但我相信,咱们之间,情,是肯定有的。”章成锦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聊点儿古玩上的事儿。”   结果两人整整聊了一上午。   吴夺虽然年轻,却也不是愣头青。章成锦找他聊天,说起老财主也罢,惋惜也罢,鼓励也罢,肯定有打感情牌、加深关系的成分。因为吴夺的前途,不可限量;老财主的实力,也在那里摆着。   但是,吴夺却不能忘了人家曾有的提携和指点。   说“知遇之恩”其实也不算“大”,虽然吴夺当时已经能“听”了,到哪里也有可能大放异彩。但是章成锦对他确实高看一眼,提供了很多便利,也教了他不少东西。   章成锦中午有个推不开的饭局,和吴夺聊完便离开了大雅斋。   吴夺则先去了吸烟室,点了一支。   一支烟没抽完,赵赟来电话了。   “怎么样吴哥?明天能去商县嘛?”   “应该能。”吴夺心想,既然老财主和权浩然眼下没联系自己,那也只能等着,明天没事儿,去一趟也好。   “什么叫应该能?你倒给个准数儿啊,我的大哥哥!”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啊,明天也想约我去商县,那里有个古玩市场。”   “商县哪有什么古玩市场?我都跟我同桌打听了!”   “不是那种公开的。”   “哦豁?刺激了,黑市?”   “你说你小小年纪,还挺爱瞎琢磨。你师父收你,绝对是当时喝大了。”吴夺不待他应声,接着便简单介绍了一下那个物流公司里的市场。   “这更好啊,去我同学姥爷家,约傍晚都行,咱们先去物流小市场啊!”   “问题是人家是约我,不是约咱俩。”   “吴哥啊,你帮着问问不完了?同时重点说说我有多么聪明伶俐,属于帮忙不添乱的类型。” 第328章 半张唐经 “就等你这句话呢。”吴夺哈哈大笑。 “原来是消遣洒家,看我不三拳打你这镇关西。”赵赟哼哼两声,“等你消息哦。” 吴夺挂了电话,便就直接给罗宇泽打了过去。 罗宇泽秒接,“不用说,这是明天能去商县了。欧了,等我去接你,杀将过去。” “去是能去,不过,有个人也想去。” “没问题啊,跟你一起去的,哪会有问题?说不定我还能多一个客户呢!” “是个未成年人。” 罗宇泽:“······” 吴夺:“这个也没问题吧?” “不会是你和前任的孩子吧?” “靠!我才多大,这孩子都十二了。” “这可不好说,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这小子也是个古玩爱好者,家里是开饭馆的,叫赵记私房菜。我在公交车上认识的,后来还一起逛了市场。” “你可以啊,童叟无欺。” “他还联系了一个老宅,可以掏一掏。” “小朋友联系老宅子?” “我给你说,这是个小大人,他联系的是他同桌的姥爷家。” 罗宇泽:“杀熟啊!行,就这么着。明早七点半,文物局家属院门口见!” 第二天早上,赵赟先和吴夺碰了头,而后罗宇泽开车来接上了他们,驶奔商县。 “罗哥,辛苦你了。”赵赟上车后很礼貌地来了一句。 “叫叔叔!”罗宇泽清了清嗓子。 “只要吴哥叫你叔叔,我就跟着。” “嘿!”罗宇泽歪歪头,“吴大师,你这个小朋友确实可以。” 吴夺笑了笑,“除了胖没啥缺点。” “胖也不是缺点,家里开饭馆,再是个瘦子,谁还去他家吃饭啊!” “罗哥,回头我请你去我们赵记私房菜吃饭啊!” “别回头了,就今天晚上吧。不过不能你请,今天谁捡漏谁请。” 赵赟问:“要是都没捡漏呢?” “那只能你请了。” 赵赟:“······” ······ 三人进了“大仓库”,现里头还挺热闹,气氛和大多数古玩市场没啥大区别。 不过,环境确实不一样。 还有就是,来逛的人,不像正常的古玩市场那样,啥样的都有,都是想买东西的。比如赤霞山古玩市场,时不时还能见到情侣去溜达着玩呢。 “先分头看看。”罗宇泽提议。 吴夺和赵赟点点头,分头热热身。 吴夺先大致溜达了一圈,现了几个摊主还操着外地口音,看来真是网罗了不少拉乡跑货的。 一般拉乡跑货的,都是把货出给古玩店主和摊主;这物流公司的老板原来也是干这行的,现在给以前的同行提供了一个场所,直接出货,还挺不错。而且价格上应该有优势,所以这小市场来的人不少。 当吴夺开始细看时,第一个摊子上,就现了一卷黄褐色的粗麻纸。 这卷粗麻纸是摊在报纸上的,看来原先就是简单用报纸包着,现在打开了。 吴夺顺手拿了起来,展开。 这卷黄麻纸的宽度大概有25厘米左右,卷成了卷儿,吴夺这一展开,得有一米半长。 “来,我给你搭把手。”摊主看着有五十多岁,头花白,黑红脸膛,身材不高,但挺壮实。 吴夺递给他一头,细看起来。 上面写满了小字,楷中带隶,墨色古旧,字体纯熟。 吴夺手拿的这一头,带着封边,还带着起标题: 大般若波罗蜜多经,卷第五十,三藏法师玄奘奉诏译。 不过,摊主拿的那一头,却显然是剪断了,而且断口还不怎么齐,不是笔直的,有点“大波浪”。 吴夺一边往下看一边顺势卷着,卷到一多半示意摊主撤手,而后又仔细看起断口来,就是剪断的。 “这是唐人书写的玄奘译本‘般若经’。”摊主见吴夺在观察断口,笑呵呵来了一句,“敦煌出来的唐人写经,出现被剪断的半张很正常。” 吴夺对唐人写经并不了解,不过这黄麻纸和墨色看着确实挺老。 “老板,你这断代断得挺果决啊?”吴夺笑着回应了一句。 “我算什么老板?来买东西的人才是老板呢。”摊主依旧笑呵呵,“敦煌洞窟当年几万卷佛经,最后被收进博物馆的,却只有几千卷;这东西,国外反倒比国内多。而且,国内民间出现,也不稀奇。” 他这话说得轻飘,而且有点儿偷换概念。总体的数量分布,是他说的那么回事儿,但市面上的唐人写经,实际上是难得一见的珍稀货。而且也未必就是敦煌洞窟流出来的。 那一批著名的敦煌洞窟唐人写经流出,起于清晚期光绪年间。当时内忧外患,山河残破,敦煌莫高窟,更是一个冷僻所在,只有一个姓王的道士在守着。 王道士的日子过得也挺紧巴,经常为柴米油盐犯愁。结果有一天,他无意中现了一个塌陷的洞窟,里头存着大量唐代的手写佛经。 这批佛经的数量极为惊人,高达几万件。 不久后,有个国外的“探险队”到了敦煌。探险只是个名头,真实目的是寻墓挖宝。 王道士就和探险队接上头了。他是个道士,不懂佛经,以仨瓜俩枣的价格,卖给探险队不少佛经。 唐人写经就此传了出去,消息也散布开来。于是,不少国家的“文物爱好者”流着口水来到了敦煌。 但是他们没找到那个塌陷的洞窟,于是只能从王道士手里买。 王道士尝到了甜头,价格越卖越高,佛经越卖越少。最后,几万件佛经,被他卖得只剩下一万件左右。 此时终于惊动了清政府,派人前去将剩下的佛经运送京城。 就在运送的过程中,佛经又损失了一部分,比如被盗抢的。 最重要的是,押送的官员,还有沿途的州府县衙的地方官,也都分了一杯羹。 但是,运送之初,佛经的数量已经清点报上去了,怎么才能分一杯羹呢? 啥事儿能难得住这帮官僚呢?剪开啊,一剪两半,上交一半,自己留一半;甚至一分为三一分为四。上交的数量对就行。 所以,这个摊主才说,敦煌洞窟流到市面上的唐人写经,出现被剪断的半张很正常。 第329章 太白尊,不太红   不过,这事儿如今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作伪一样可以“跟进”。作伪之后,也剪开呗,分开卖就是了。   吴夺既然拿在手里,肯定是听听再说。   结果却让吴夺大吃一惊,这东西居然是真品!   虽然听不到是谁写的,但是,纸是唐代的纸,墨是唐代的墨,抄写时间也是唐代。   虽然是唐末,但那也是唐代。   而且,本来这一卷经文,长达六米,是被剪成了四段!吴夺看到的,是起从右往左的第一段。   剪断的时间,也不是清末,而是明代嘉靖时期。剪断的原因也没听到,但这不重要了,已经剪了。   真真是始料未及。   一张唐人写经的精品,居然随意摆在了摊子上,看起来原先只是用报纸简单包裹。   虽然摊主“言之凿凿”,说什么敦煌洞窟出来的唐人写经,但吴夺老觉得,他并不会真的认为这就是一张唐人写经。   说,谁不往好里说啊?一件现代工艺品陶瓷烟灰缸,都有人敢说是清代官窑哩。   “什么价儿?”吴夺也不跟他提这个,直接问价。   “五十个。”摊主应得也很脆。   吴夺一听,嚯!真按着真品要价啊?!   这到底是啥情况?这段经文的行价,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   这是一段,不是整幅,若是整幅的话,那就高了。但即便是一段,根据长度和品相,也能值个四五十万。   “太高了?咱能好好说么?”吴夺稳住了说道。   “小兄弟,我看你有些误会。”摊主不徐不疾,“我早就说了,这是洞窟出来的唐人写经。我说不稀奇,是说民间存在不稀奇,不代表东西价儿低啊。”   吴夺微微点头,没说话,却看了看摊子上的报纸。   摊主笑了,“噢!真正识货的,不会在意包装的;不识货的,装个好盒子他也看不明白。”   嘿!   他还挥上了!   这笔买卖,做不了了。   既然做不了了,吴夺干脆就提了一句,“我说,这真不是洞窟出来的唐人写经,这是唐末的手写经文。还有,也不是像一部分洞窟出来的唐经一样,是清末运送途中被剪断的,这是明代剪断的。”   摊主一听,眼珠子瞪圆了,“小兄弟,你这是现编的吧?”   “自己慢慢研究吧。”吴夺收完,便轻轻放下了经卷,抬步离去。   摊主看着吴夺的背影,暗自嘟囔了一句,“这特么要是装逼,也太圆润了!”   这样的东西,并不在吴夺的收藏范围之内,若是没得赚,指定不会买。本来可以不多说,但终究还是年轻,摊主挥了两句,让吴夺有点儿不爽,这才甩了一通话。   反正自己不要,也无所谓了。   随后接连看了几个摊子,这才现自己第一件遇上唐人写经不过是赶巧了,这里头,也是老普和“新假破”居多。   又到了一个摊子,吴夺现,除了摆着东西,还有一张大照片摆在摊子一角。   照片上是一件瓷器。   红釉太白尊。   太白尊这个器型,在市面上出现得比较少,以至于很多瓷器玩家见都没见过。   从这个器型的名字上,不太好明白是个啥样子。   简单来说,有点儿像酒坛子,但不是很像,而且比酒坛子好看多了。一般是小口,短脖子,然后溜肩,下面的部分像个半球。浅圈足,而且往往修得很窄小。   像酒坛,所以就借用了李太白的名字,称之为太白尊。   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听起来就俗气多了,叫鸡罩尊。   鸡罩就是圈鸡用的罩子,外型确实也有点儿像,不过鸡罩整体上没那么高。   太白尊是康熙官窑的典型器,后世很少。   照片上的太白尊是一个站住的正面图案,还带着浅刻的团螭纹,这也是官窑的典型纹样,民窑不能这么刻。   不过只看这张照片,看不到足底,看不到底款。   再者,从照片上看,这个红釉,有些不伦不类,不是浓重如血的郎窑红,也不是什么祭红釉、豇豆红釉、胭脂红釉等等,是一种吴夺没见过的红釉。   有些沉凝,带点儿紫灰的感觉,不太红,却也不难看。   “老兄,这摆一张照片,几个意思?”吴夺看完了照片,出口问道。   “隔山打牛呗。”摊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收拾得还挺利索,小型油光水滑的。   “就靠这一张照片?”   “那不能够。”摊主笑道,“图片和视频都有,很多,你想看在我手机里。”   所谓隔山打牛,就是不见实物,先看图片和资料,根据这个谈价,谈好了再看东西。要,就按谈好的价儿。   当然,看了实物觉得不行,不要也没事儿。   这种方式不太好评价,有优点也有缺点,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总之是有人用。   “那就看看呗,是康熙官窑的底吧?”   “就冲你这句话,懂行!那必须让你好好看看啊!”摊主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大屏手机,操作了几下,便递给了吴夺。   吴夺接过,先点开了只有足底的图片。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有“底款”,但不是字,只有青花双圈。   青花双圈,也是康熙官窑早期的一个典型代表。   康熙早期乃至到中期的官窑,很多是不落年号款的。不落年号款,也分两种情况:一种就是素底,什么都没有,彻底无款;还有一种,就是这青花双圈款,双圈内无字。   再看底釉,典型的糯米白,看着很细腻;胎釉结合得不错,圈足也呈现出“泥鳅背”的特征。   看这图,没啥问题。   吴夺又点开了几张图片,细细看过之后,又看了三个视频。这三个视频,一个重点是足底,一个重点是口部,一个重点是釉面和浅刻的团螭纹。   看完之后,吴夺大体有了一个判断。   这太白尊,通过图片和视频来看,问题不大。就连这不太红的釉色,也能解释。   红釉瓷器,烧造成本高,难度大,即便是官窑,成品率也不是很高。自打宣德朝之后,整个明代,几乎很少出现官窑红釉。   二百多年之后,清代康熙朝才又恢复。大名鼎鼎的郎窑红就是这时候横空出世。而且,康熙朝之后,红釉的品种也逐渐丰富起来,什么胭脂红、珊瑚红、矾红,都是新品种。   这件太白尊的红釉,应该是康熙早期试烧红釉的产品。应该说不怎么成功,但也不能算失败,至少不难看,甚至别有一种味道。   而且,既然能保留下来,就说明没有认定为失败品,是被认可的。   当然,这是就真品的情况说的。高仿若是仿不好,也可能搞出这种难见的釉色来。   吴夺将道:“东西在哪里?” 第330章 脱彩的五爪龙   “想看的话,我打个电话,让人送来。”摊主并没有正面回答。   “需要多久?”   “一个来点,行么?”   吴夺想想自己一个多小时肯定走不了,“行。东西什么价儿?”   “过百了。你琢磨琢磨。”   吴夺笑了笑,“关键是过多少啊,1o1也是过,199也是过。”   康熙朝的太白尊,最多见的是豇豆红釉,若是真品全品,差不多得三四百万的价格。   太白尊这形制,没有太大或者太小的,是康熙官窑的“标准器”,直径都在13厘米左右。所以不需要参考尺寸。   但吴夺眼前这件,不是豇豆红釉,而且没有年号款,是康熙早期试烧的红釉。实话实说,确实不如豇豆红釉好看。   总的来说,这件的价格,两百万就是个最高点了。   “你要是诚心想要,我给你抹零取整。”   “再砍一半行不行?”   “要是这个价儿能出,我就直接拿过来了,保准眨眼就没了。一百个最低了!说别的可以,砍价就别提了。”   吴夺略略思忖,最后答应了,“那麻烦你让人送来看看吧。”   摊主却又干笑两声,“老板啊,送来之前,你得给我五百定金,要是不要,这钱就不退了。”   呃······   吴夺无语。   五百块钱倒是不多,问题你要是故意准备好一件高仿,一次五百,一天玩个十次八次的,那就做成“钓鱼”生意了。   摊主一看吴夺没接话,“老板,不是我想占便宜。这东西说实话,懂得人不多,最后看来看去却不要,你说我让人开车送来,起码得费点儿油钱是吧?”   “可咱们素昧平生,我也得考虑你的眼力啊,我这又没见实物,万一你看得不准呢?”吴夺顿了顿,“我这么说你别介意,话糙理不糙。”   “没事儿,有啥说啥。”摊主就手又拿起了那张大照片,“喏,光看这浅刻的团螭纹,现在还没有高仿能做到这样的水准。”   吴夺心说,那你是见过的高手太少了。   “现在很多平台,都是网上视频鉴宝,其实开门的东西,也没那么难。”摊主又道。   吴夺叹了口气,“开门不开门是相对的,对鉴定高手来说的开门,对于一般人可能就不开门;换个角度,高仿高手做出的东西,要是让人感觉不开门,还能叫高仿高手么?”   摊主想了想,“这么着,只要你觉得是真品,一百个,确定能拿对吧?”   “确定。”   “好!”摊主点头,“我信你一次,让人送来,看能不能做成这笔生意!不过——”   吴夺一猜就知道他还有个“不过”,“你说。”   “你要是觉得不真,你得给我说道说道,总不能一句话不真,那就了了。”   “可以。”吴夺很干脆。最起码,如果不真,他能说出是什么年份的东西。   “好。那我打电话。”   摊主打了电话,吴夺在他摊子上又看了看,现老东西确实不少。虽然大多是清代民窑,几千块的东西居多,但好歹是到代的老东西。   吴夺没什么可入手的,离开了摊子继续往前逛。   结果在一个比较大的摊位前,吴夺、罗宇泽、赵赟碰头了。   这个大仓库里,有三排木板台子,总共也就三十几个摊位,三人分头逛,本也分不了太开。   而且罗宇泽和赵赟手里,还各自拎着一个袋子。   都出手了?   “你俩可以啊,出手很迅猛嘛。”   “不值一提。”两人还异口同声上了。   吴夺一听,便也没问,他俩要是拿到好东西,肯定会让吴夺看的,起码掌掌眼也好。   实际上,他俩买的东西确实不值一提。   赵赟买了一块端砚,晚清的东西,没啥名堂,号称要开始练毛笔字。   罗宇泽压根就没买古玩,居然买了一套老打火机,95年的老铜机。   罗宇泽喜欢收藏老打火机,家里还弄了一面火机墙。没成想今儿还碰上一个杂项摊子,有火机卖。   他们之所以在摊子前一边聊天一边随便看,是因为有一件东西还在别人手里拿着,他们其实都在盯着这件东西呢。   这件东西很亮眼。   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   二十多厘米高,白釉丰润,绿彩浓重。   “大清乾隆年制”六字青花篆书款。   这东西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像官窑。   拿着这个东西看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翻来覆去看过之后,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放下了,连价儿都没问。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罗宇泽卡在他一侧呢,他一放手,立马稳稳抄在了手里。吴夺和赵赟也便一左一右凑上去一起看起来。   男摊主却只是淡然一笑。这个摊位比较大,守摊子的是一男一女,男的有个四十多岁,女的则只有三十岁左右。应该不是夫妻,因为女的叫男的“栾哥”。   男摊主表现得如此淡定,是因为这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虽然看的人多,但是最终想买的却没有。而且大部分人甚至就和刚才走了的中年人一样,连价儿都没问。   吴夺也对刚才的中年人不问价感到奇怪。   这罐子虽然他没听,但真真有一眼,看着挺开门。可是连价儿都不问,就是彻底不看好。不然好歹了解一下,万一是个漏儿呢?价高不买就是了。   很快,吴夺就明白了原因。   这罐子上的绿彩龙纹,有一处脱彩的地方。   面积很小,也就葵花籽大小。不过因为绿彩比较惹眼,仔细看上一圈,不难现。   而且,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脱彩是出窑就有的问题,说白了就是没烧好,不完美;绝不是后世损伤或者传世时间太长导致的自然脱彩。   但真正的问题,并不在于这点儿脱彩。   脱彩有脱彩的价儿,而且就这么一点儿瑕疵,其实对价格的影响不是非常大,起码到不了腰斩的地步。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罐子上的绿彩龙是五爪龙!   乾隆官窑+五爪龙。   若是真品,本应是宫廷御用之物。   既是如此,若有瑕疵,是不会送到皇宫里用的。   宫廷御用瓷器,皇宫里不能用,那就得销毁。 第331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既然如此,出现在这里的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想必,没有问价的就是这么想的。 他们可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而吴夺,知“其二”。 “其一”,是御用官窑瓷器,若出现了瑕疵品,那就得销毁,不得流出。 “其二”,却是在清代,起码从雍正朝开始,御用官窑瓷器的瑕疵品,并不是全部销毁的。 有销毁的,有赏赐出去的,有放在内府备用的;还有,变卖出去的······ 这事儿得大致捋一捋。 先看看乾隆初年督陶官唐英上的一道折子: “······伏念厂造瓷器上供御用,理宜敬谨办理,虽所造之器出自窑火之中,不能保其件件全美,每岁每窑均有选落之件,计次色脚货及破损等数,几与全美之件数相等。此项瓷器必须落选,不敢上供御用······” 在唐英的这个折子里,能看到官窑所产御用瓷器的瑕疵品和破碎品的数量,“几与全美之件数相等”,也就是说,淘汰率大概有一半。 这些“必须落选”的瑕疵品,“不敢上供御用”,但也不能流入民间。 那怎么办呢? “······将此次色脚货,按年酌估价值,造成黄册,于每年大运之时一并呈进,交贮内府。有可以变价者,即在京变价;有可供赏赐即留备赏用······于雍正七年为始迄今,总属如此办理······” 也就是说,至少从雍正七年开始,这样的瑕疵品(次色脚货),并不是一概销毁的;御窑厂会在“酌估价值”之后选出一部分,“造成黄册”,每年运送京城,上交到清宫内府。 而清宫内府收了之后,有一些是一直放着的;但还有一些,会在京城变价卖出,或者定为赏赐品。 这是乾隆初年的折子。唐英上奏此折,主要是请示登基不久的乾隆皇帝,御窑厂的瑕疵品,是不是要按照以前雍正朝的老规矩办? 乾隆怎么批的呢? “嗣后脚货,不必来京,即在本处变价。钦此。” 好家伙,乾隆比雍正的开放度更大,直接允许御窑厂将瑕疵品就在景德镇卖了。 但是,还是有两种御用官窑瓷器不能流入民间。 一,黄器。 二,五爪龙器。 这两种,确实很特殊。黄,通皇;五爪龙,则代表天子。 所以,面对这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不问价或者不想买的人当中,说不定也是知道有些御用官窑的瑕疵品,是曾经流入民间的。 只是,这罐子乃“五爪龙器”,太特殊;瑕疵品就不可能外流了。 但是,在乾隆八年,唐英又上了一道折子。 他在折子里说,其他的御用官窑可以卖,可黄釉瓷器和带有五爪龙的瓷器,是“无可假借之器”,这样的官窑产品,民间是不能僭越的。对这两种瓷器的瑕疵品,他认为要么销毁,要么“附运进京”交给内府处理。不能流入民间。 乾隆皇帝却大笔一挥: “黄器如所请行。五爪龙者,外边常有,仍照原议行。” “黄器”乃皇家专用,确实不能流入民间。但是这“五爪龙”,“外边常有”,你们该卖卖。 乾隆还挺了解行市。 在如今的古玩市场上,时不时还能听到这样的言论,说清代民窑不可能有五爪龙的瓷器,民窑怎么敢烧制这种纹饰?五爪龙啊,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啊!清代文字狱都那么厉害,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哦! 实际上呢,乾隆皇帝的朱批,啪啪打脸。 书到用时方恨少。 吴夺此时有点儿沾沾自喜,因为这一点,他没少。 但是罗宇泽少了。 他看到这一处脱彩之后,很是不爽,将罐子放回了摊子上。 不过,他也不是彻底放手,罐子放到了摊子上,手还把住口沿。毕竟吴夺还没上手。 “我上手看看!你要感兴趣的话,先问问价呗!”吴夺一边伸手,一边开口对罗宇泽说道。 “问价?”罗宇泽撤手反问。 “你要是不敢兴趣,我就自己问。不过我还没仔细看。”吴夺笑了笑。 “吴哥要是买的话,算我一个!”赵赟却兴冲冲。他兴冲冲不是因为看明白了,纯粹是冲着吴夺。 这话有点儿问题,这是买东西,要是吴夺买了是想自己收藏呢?不转手赚钱的话,怎么算你一个? 吴夺也没在意。实际上他确实不准备收藏,价儿合适的话,还是要倒手赚钱的。 罗宇泽撇撇嘴,“他要看好了,也算我一个。但我觉得他不可能看好!” 吴夺听他这么说,心里反而挺高兴。当着摊主的面儿,总得有个唱衰的,不然不好搞价啊!虽然罗宇泽是真觉得这东西“衰”。 上手之后,吴夺抓紧时间听了起来。 哦豁。 还真的就是乾隆官窑真品! 这样的东西,很容易估价,因为乾隆官窑白地绿彩龙纹罐,在大拍上出现过不止一次。 有一龙赶珠的,有双龙戏珠的,有云龙九现的。 这一件,是双龙祥云纹。 就纹饰来说,只要是五爪龙纹,不同的形态差距不大。 同时,罐子有带盖儿的,有不带盖儿的。 这一件是不带盖儿的。 不带盖儿和缺盖儿不一样。这个罐子,是原本就不配盖儿的罐子。要是原本配盖儿,颈部不会是这种形状。 一般来说,带盖儿的肯定比不带盖儿的贵。 不带盖儿的这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吴夺大致估价,应该在二百五十万到三百万之间。 当然,这说的是全品。因为他记得拍卖记录上的成交价,都是全品的价格。 而这件是瑕疵品。 若不是瑕疵品,反而不会让人生疑了! 那点儿脱彩不严重,要说合理地给价,一百五十万到两百万之间,应该是没问题的。 罗宇泽没向摊主问价,他是想等着吴夺看完再说。 而吴夺看完之后,干脆自己开口问了,“老兄,这东西有点儿意思啊,他们都不问价,我多嘴问一句吧!” 摊主笑了笑,“你是想买呢,还是只想问问价?” “这话说的,我得知道价儿才能决定买不买啊,价儿要不合适,我也没法买。” 第332章 俩坑货 摊主想了想,“这件货我来得高。这样,我也不说别的了,诚心要,我直接给你个骨折价,但是你也别砍了。行,拿走;不行,看别的,不啰嗦。” 吴夺点点头,“你说。” “六六大顺。” “六十六个?” “对。就冲这个数儿,砍了我也不会应。” “还是高了,这东西一般人不认的。”吴夺知道这价怕是砍不下来了,但是也不能一口应。 “听这意思,你是同行啊!”摊主眉头一挑。 “算是吧。” 摊主指了指罗宇泽,“这位兄弟我能看出来,肯定是行里跑动的。但是你,气质比较复杂,而且你俩还带个小孩儿······” “嘿,嘿,老板,说谁小孩儿呢?”赵赟扬了扬脖子。 “气质比较复杂又是啥意思?”吴夺也跟了一句。 “瞧我这张嘴,一句话得罪俩人。”摊主拱拱手,“我的意思是,你像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个小······小兄弟,年纪不大就逛市场,那肯定不一般。” 罗宇泽却看了看吴夺,“你真想要啊?” “想,就是价钱有点儿高。”吴夺应道。 “岂止是有点儿高啊,那是相当高啊!这东西就算照清末的看,也到不了二十个!”罗宇泽这话,相当于直接点出是高仿。他说照清末的看,意思是就算清末官窑仿乾隆官窑,那也连二十万都不值,更别说六十六万了。 “两位大兄弟,咱就别演戏了,就这个价,要就要,不要就不要。也别说什么鉴定结论,断代自己来,我只管赚钱不赚钱,不保真也不包老。”摊主摆摆手,“这价儿真没啥水分,实话告诉你们,我就是六十万来的,一成的利,已经算是赔本赚吆喝了。” “好了好了,我听不得古玩行里报进价,哪有实话啊?就这样吧,装上。”吴夺没有再磨叽。 一方面,他感觉已经砍不动了。 另一方面,有个老头儿在旁边瞄这个罐子有一会儿了;所以他还不太敢撤手玩欲擒故纵,万一让老头儿拿起来,再飞喽。 吴夺不管摊主有多大的利,只管自己有没有赚头。这东西六十六万拿下,卖好了,最起码能翻个跟头。 “痛快。我送你个红木盒子,红配绿。”摊主乐呵呵,随口开了个玩笑。 就冲他这高兴劲儿,也不可能是六十万来的。不过,在古玩行里,但凡上点儿档次的东西,谁也不可能只有一成的利就出手。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话虽然是戏谑之谈,但一成的利,那就不如去卖白菜了。 “别,你找个合适的结实的锦盒装就成。”吴夺一看他说的“红木盒子”,柴木板子贴红木纹胶片,还不如锦盒清爽呢。 “行,随你。”摊主又翻出了一个合适的锦盒。 罗宇泽虽然一时想不通,但是他觉得吴夺应该不会玩唿哨,所以一直没说话。 赵赟则是有点儿小兴奋,在他看来,吴夺能六十六万拿下,真有可能就是乾隆官窑。 摊主装盒的时候,吴夺看了看他俩,“你们不是要入伙么?正好,六十六拆三,二十二。” “吴哥,我哪有这么多钱啊?你先垫上呗。”赵赟嘿嘿嘿。 “就是,你先垫上。”罗宇泽哈哈哈。 摊主此时已经将盒子装好,又套了个塑料袋,吴夺转了账,货款两清,就此离开了摊子。 罗宇泽和赵赟两个,拉着吴夺就出了“大仓库”,来到一个僻静的拐角。 “赶紧说说,这里头有什么道道?”罗宇泽笑着递给吴夺一支烟。 “对对对,到底是不是乾隆官窑?”赵赟跟着叫唤。 吴夺接过烟点上,“你俩号称要入伙,结果就是口头入伙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给你说的这地儿,小赵也提供了掏老宅的地方,而且这东西是咱们一起看的。现场没掏钱而已嘛!”罗宇泽打了个手势,“这样,这东西如果卖了,刨除成本,你得一半的利,我和小赵分另一半。” 吴夺被他逗乐了,“你能别这么一本正经么?” “吴哥,甭管他了,快说说吧。”赵赟连忙说道。 随后,吴夺便就这件东西详细解释了一番。 “还有这个说法?乾隆朝算是清代最强盛的了,也这么抠门?瑕疵五爪龙器不销毁,还往外卖?”罗宇泽听了,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两句。 “这不是抠门。”吴夺接口,“官窑瓷器的烧造,从种种成本来看,是可以称得上奢侈的。乾隆这么干,省下了很多钱。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皇帝在做一种表率,表达一种节俭的提倡,还有这个意义在里头呢。” “厉害了,研究这么透?” “就是没事儿琢磨琢磨。”吴夺这时候看了看摆弄手机的赵赟,“你不会录音了吧?” “必须的,学习资料。” “孺子可教!”罗宇泽拍了拍赵赟的肩膀,“我要是和你一样,打小这么学,现在的眼力绝对不比吴大师差!” 吴夺咳嗽一声,“行了,这东西你拿上吧,卖了分钱,得利三一三十一。” “别介,说好了你得一半,你这样我们多不好意思,是吧小赵?”罗宇泽嘴里说着,手里也不闲着,直接一手托住袋子底部,一手从吴夺手里抠了过来。 “话是这么说,可是吴哥要是扬风格、照顾我们,我们还坚持让他多得,这可就寒了他的心呐!”赵赟作痛苦状。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茅塞顿开。”罗宇泽连连点头。 “唉!”赵赟叹气。 “滚犊子。”吴夺直接扭头往回走,“不跟你俩坑货扯淡了,我还有一件东西得看。” “哎,哎,哎!”罗宇泽拎着袋子跟上,“怎么个意思?存摊子上了?” 赵赟也小跑步跟在了后头。 “还没拿来呢,摊子上摆的图片,隔山打牛。”吴夺应道。 “这么刺激的你也玩儿?” “这有什么,不真不要就是了。” “不对吧?现在玩隔山打牛的,多少会要个千儿八百的定金。” “嗯,要我五百,我没给。不过说好了,要是不对,给他说道两句。” 罗宇泽一听,“嗐!你这可亏大了!” 第333章 拔冲 “我又没掏钱,亏什么?”吴夺不由停了步。 “你想想啊,隔山打牛的东西,多半是顶级高仿。他让你说道说道,必定追着问;你要是真正点出了问题,这可比五百块值钱多了!这属于鉴定秘诀啊!”罗宇泽振振有词。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这么控制不住?” “问题你答应他了,他就会揪着不放。” 吴夺摆摆手,“还未必是高仿呢,要是真品我还拿了。若是高仿,我就是不说,他还能扣住我不成?” “那不至于,就是扯来扯去挺腻歪。不过你都约了,咱就去看看。你还说我俩坑货,我俩可不能让你被坑。” “对!”赵赟接腔。 吴夺笑了笑,“他说一个来点,这会儿未必能到,先逛着。” 三人回了“大仓库”,继续逛了一会儿。 又过了一个小时,三人也没再入手什么东西,那件红釉太白尊终于送过来了。 罗宇泽一看这红釉太白尊,“嗯?” 吴夺明白他的意思,这东西真是有一眼。 而且,实物比图片和视频好看,特别是红釉的质感;在图片和视频中,展现是不充分的。 “这有点儿像康熙釉里红的那种色啊?”赵赟也来了一句。 吴夺点点头,确实,这种不怎么成熟的红釉,是有点儿像康熙官窑釉里红的色。 “呦嗬,这小朋友不简单啊!”摊主看了看赵赟,又看了看吴夺,“兄弟,原来你不是一个人。” “是啊,刚才分头逛的。”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们要是不要了,三个人一起跟我说道,我可吃不消啊!”摊主刻意露出苦相。 吴夺一听,“老兄,你这话说得不对啊,好像你早就知道不真似的。” “我只是假设一下。” 吴夺笑了笑,也没多跟他啰嗦,随后便直接开听了。 结果这东西还真是康熙官窑! 年份没问题,官窑也没问题。 但,别的地方有问题。 这件太白尊的肚子上,有一道冲。 这道冲很浅,没伤到胎质,只是釉上的裂。 但是这道冲不短。 长度有个五厘米左右。这太白尊的最大直径也就十三厘米左右,高度只有十厘米左右,所以五厘米的冲不短了。 最关键的是,这道冲,肉眼居然看不出来?! 可吴夺能听出来。 这是老伤,几十年前就有了,要是新磕碰出来的,吴夺听也听不出来。 那么问题来了。 这样的一道冲,老伤,又有足够的长度,为什么明明听出来了,却看不出来呢? 吴夺颇感奇怪。 他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又集中摸了摸,看了看。 摸不出来可以理解,因为这道冲它不是开裂,类似于冰裂。 但是,不停变换角度却还是看不出来,那就说不通了。 最后,吴夺干脆贴到最近去看。 还是看不出来。 不过,却微微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很难形容,类似······类似84消毒液的味道,却又淡得多。不然吴夺也不至于凑这么近才微微闻到。 老瓷器上,怎么会有这种味道? 摊主的脸色越来越差······ 正在此时,吴夺突然回神看向摊主,摊主猝不及防,硬挤出一个笑脸,“兄弟你可真够仔细的!看完了?” 吴夺心头一亮,摊主是知道这个问题的! ······原来如此! “你干嘛呢?不行用放大镜啊,我带着呢!”罗宇泽此时也忍不住在一旁开了口。 “我刚才不是看,是闻味儿。”吴夺笑了笑,轻轻将东西放下,搓了搓手,看着摊主: “这东西,我不要,还需要点出来么?” 这件康熙官窑红釉太白尊,若是全品,一百万拿下肯定有的赚;但是有这么长一条冲,和那件白地绿彩双龙祥云纹罐可不一样,价值大打折扣! 而且,这条冲,只是短时间看不出来,过不了多久,会渐渐显露,肉眼就能看到了! 现在看不出来,是因为用药水“拔”过! 拔,就是浸泡的意思。 瓷器上有冲,如果比较浅或者不太明显,那么用药水拔上一拔,就能让肉眼看不出来。 但效果不会持久,一般来说,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时间长了,冲依然会慢慢显露出来。 早些年,处理比较浅或者不太明显的冲,都是用84消毒液拔的。但若是用放大镜仔细看,还是有可能看出端倪。 再者,用84消毒液,至少得拔上差不多一天才能有效果,耗费时间比较长。 如今,技术进步了,出现了很多种“拔冲”的药水。有些高级的,浸泡带冲的瓷器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能起效,而且用放大镜也基本看不出来。 气味也不明显。要是用84消毒液,拔过之后,反复冲洗,还是有味儿。 当然,一丁点儿味儿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已经很难闻出来了。刚才吴夺也是凑上鼻子才微微闻到。 用药水对瓷器“拔冲”,不是所有瓷器都行,只能是单色釉或者釉下彩,若是五彩、斗彩、珐琅彩、粉彩,那就把釉上彩给拔花了。 这摊主为什么要放一张照片隔山打牛?是因为若是提前拔好,一直摆着实物,他怕这道冲会显露出来! 摆照片就方便多了,谁想要,电话联系,先拔上,拔好了清洗之后接着送过来。 如此一来,吴夺当场是看不出来的。 而若是买下之后,过个一天半天的才现,连后账都没法找。 摊主完全可以推到买家身上,谁知道你买了之后什么时候磕的? 处处是坑,防不胜防啊! 只是可惜,这个摊主碰上的是吴夺! 吴夺放下这件红釉太白尊、问完摊主之后,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摊主却避开了吴夺的目光,拿起了这件太白尊,很麻利地装进了送来的盒子里,而后才冲吴夺拱拱手: “不用点了,我又不是瞎子。佩服佩服!让你这样的高手浪费时间等我,不好意思了!这么着,我摊子上的东西,喜欢的拿上一件,算我送你的。都不容易,高抬贵手。” 罗宇泽和赵赟有点儿懵圈。 第334章 海陆空   刚才吴夺上手看的时候,罗宇泽和赵赟也一直目不转睛,真是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这倒没什么,他俩看不出来,吴夺看出来很正常。他俩也都服吴夺的眼力。   可问题是,吴夺啥都没说,怎么就一下子把摊主给拿捏住了?   “不用了,白拿你的东西,我也不舒服。”吴夺摆摆手,“那就两便吧。”   “谢了。”摊主点点头。   离开了这个摊子,罗宇泽和赵赟又把吴夺拉出了“大仓库”,到了拐角僻静处。   “怎么个意思?啥也没说,他就服了?”罗宇泽迫不及待。   赵赟却转了转眼珠,“吴哥,你说闻味儿,莫不是这太白尊用过药水?但是我没闻到啊!”   罗宇泽一听,“嘿,你小子可以啊,药水都知道?”   “那是,我师父教过我。”赵赟洋洋得意。   吴夺一听,不由自主看了赵赟一眼。权浩然的事儿,以前也就罢了,但现在他并不在赵记私房菜,要重整“大事”。   当然,关于“大事”赵赟并不知情,吴夺只是下意识地反应。   罗宇泽却因为吴夺看了赵赟一眼,哈哈大笑,“你想拜吴夺为师,他不收对吧?”   赵赟很灵,见吴夺看了他一眼,也就没再说,打了个哈哈。   吴夺接着便道,“他说对了,这玩意儿,虽然是官窑真品,但却用药水拔过,应该是有冲,却看不出来了。”   “我说,你这眼力高,鼻子也灵?我们都没闻出药水味儿,你咋闻出来了?”   “我是因为有个地方感觉釉有点儿薄,想凑近细看,结果才闻到的,你也看到了,一开始没闻到。”吴夺也只能这么解释,总不能说是听出来的。因为那道冲是看不到的。   “结果你一说闻味儿,摊主做贼心虚,所以就软了!”罗宇泽点点头,“我就说嘛!隔山打牛的东西,多半是高仿。这件虽然是真品,但却有问题。”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吴夺点点头,“还逛么?”   “算了,一人一件了,也没啥太合适的东西,不如提前吃个午饭,下午去小赵同桌的姥爷家。”   “好。”吴夺点点头。出了这档子事儿,大部分摊子也都过了一遍,干脆走吧。   “行,我这就联系。”赵赟掏出了手机。   赵赟联系好之后挂了电话,三人出了物流公司,上了罗宇泽的车。   “还以为这地方有多特别呢,其实和赤霞山差不多。”赵赟撇撇嘴。   “好东西能多一些。”吴夺接口,“不过,要么价儿太高,比如我看的唐人写经;要么暗藏猫腻,比如刚才的红釉太白尊。这还能捡到一件乾隆官窑,也不错了。要是在赤霞山,带款儿的乾隆官窑真品,不可能出现在摊子上。”   “这‘绿彩龙’啊,也就是吴大师四两拨千斤,而且,我猜摊主刚得来不久,还没研究透呢!总之运气不赖。”罗宇泽拍了拍方向盘,“既然让我卖,那就甭说别的了,中午这顿我请!”   “我就爱听这话。”赵赟笑嘻嘻,“我听我同桌说,商县的特色小吃,有什么马蹄烧饼,老豆腐之类的。”   “瞧你这点儿出息!”罗宇泽抬起一只手往前一指,“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请你们吃焖炉海6空!”   吴夺笑道,“你是不知道小赵的饭量。”   “啥饭量,还能自己吞了整只烤全羊不成?”   “那不能够,到时候你看吧。”   赵赟嘿嘿两声,“正好早晨没吃饭。”   罗宇泽说的这个“焖炉海6空”,是商县的一处农家乐,在河边上。焖炉就是用砖头和黄泥垒起来大烤炉焖着烤。   先烧火,炉温上到一定高度之后,下头的火门会用泥封起来,上头的开洞会盖上铁盖,再加一层湿毯子,再用黄土封边。   所谓“海6空”,不是他们固定的某个菜式,而是罗宇泽想点的。   罗宇泽点了烤羊、烤鸡、烤鱼,凑起来就是海6空。   半只乳羊,两只烤鸡,两条烤鱼,还点了一个生切蔬菜大拼盘,里头有生菜、葱段、萝卜条什么的,带一碗黄豆酱。   “两位大哥,我不客气了哈。”赵赟先撕下一条小羊腿啃了起来,“唔,味道真不赖!”   “我去,果然能吃啊!”罗宇泽看着赵赟,“不过看你吃东西那也是一种享受啊,真特么香!”   吴夺先是每样都尝了尝,味道确实很好,火候掌握得也很好。   这烤的东西,并不容易掌握火候。外焦里嫩最好,但是过头了的话,外皮就糊了黑了;但要是火候不够,里头的肉不熟,夹生。   “你怎么知道这地方的?”吴夺问罗宇泽。   “上网搜的啊。上次带着一个客户来这里吃过。这人卖酒的,就俩爱好,一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二就是古玩。”   “我去,且不说他这个职业,他这俩爱好,相差也有点儿远啊。”   “嗐,你不知道,他收古玩也特殊,专门收春宫图合欢俑之类的东西。”罗宇泽喝了一口啤酒,“上次吃饭,还唠叨什么隋炀帝迷楼合欢俑,好像在市面上出现了,我说这玩意儿我上哪儿给你找去?”   “他消息很灵通啊!”吴夺一听,“迷楼合欢俑我也听到消息了。”   “还真有这事儿啊?”罗宇泽放下酒杯,掏出烟来递给吴夺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有机会么?有机会一起财啊!我给你说,你别小看卖酒的,洋酒的利很大,我以前帮他找了幅明代春宫,几百万眼皮都不带抬的。”   “跟你说了只是听到消息。我上次去鹭岛出差,听说这玩意儿本来要在鹭岛交易,但是后来可能走漏了风声,转移阵地了。现在有没有交易也就不知道了。”   “完犊子了!”罗宇泽吐出一口烟,“这玩意儿肯定是墓葬出来的,再走漏一次消息,新交易地点的信息那不得防得死死的?”   “是这么回事儿,不过未必是墓葬出来的。”吴夺应了一句。   “不是墓葬,那也是窖藏或者地下挖出来的,指定不是传世品,要不然不可能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吴夺点点头,“不管怎样,这东西估计很多牛人在盯着呢;他想拿,怕是得几手之后。” 第335章 翘头案 “怎么说呢,这样的东西,得靠机缘。”罗宇泽接口道,“不过,让他得到,起码比流出国门要强,他好歹是华夏藏家,而且不会倒手,就是自己玩儿。” 此时,嘴里鼓鼓囊囊的赵赟终于插了一句话,“他这么有钱,玩什么陶俑啊?玩真人多好!” “靠!你个小屁孩,思想被污染了啊!”罗宇泽做了个拍他的动作,“好好学习,课余时间逛逛古玩市场可以,但是这样的花花肠子,你最好别有。” “我是就事论事,我还没育好呢!”赵赟说着,又拿起了一个鸡翅。 吴夺哭笑不得,“我说,你同学今天在他姥爷家吧?” “在,他要看看卖了多少钱,说好了给他提成呢!” “现在这小孩了不得啊,不会按照‘成三破二’要吧?”罗宇泽笑道。 “他哪懂这个?只说要是做成了买卖,给他两百块。”赵赟喝了口可乐,“我说,两百块找你姥爷要去,我们是掏钱买东西,本来就花钱的,最后说好了只给一百块。” 吴夺和罗宇泽都被他逗乐了。 结果,见了赵赟的同桌,更可乐。 赵赟的同桌很瘦,这俩人站一起,对比极为鲜明。而且这同桌说话比赵赟还像大人,“老赵,我还以为你自己来呢!你一下子带俩主顾,这么一大笔生意,就给我一百,不合适吧?” “成不成两说呢。”赵赟搪塞。 两人嘀嘀咕咕起来。 这位同桌的姥爷家,并不在农村,在靠县城不远的一个镇上,是一处老院子。 这院子看着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有些地方还能看到露出的青砖,而不是红砖。 院子不是那种很规整的格局,想必原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现在赵赟同桌的姥爷还想翻建呢。 正房就三间,但每一间都挺大,另外东西厢房各有两间。 现在这里就老两口住,他们去的时候,孩子姥姥不在家,说是去参加什么保健治疗仪的体验交流会。 一说起这个,孩子姥爷就叹气,说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但是孩子姥姥像着了魔似的,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买个仪器就两万多。 赵赟和他同桌还在嘀咕,吴夺和罗宇泽也不好随便接话,虽然他们也知道孩子他姥姥确实被忽悠了。 好在孩子姥爷说了两句自己也摆摆手,“提起来就闹心,走,带你们看东西。” 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堆在一间厢房里。 但现在已经不多了,因为有些卖给收废品的了,比较像样的,前天也来过一个夹包袱的,收走了不少。 赵赟听了,不由看了一眼吴夺,“你看吧,让你早来不早来。” 吴夺笑笑,“好饭不怕晚,再说也得顺其自然。” 这厢房里,就剩两个大立柜,一张条案,还有几件瓷器,再就是有些小零碎件被装到了两个鞋盒里。 两个大立柜就不用细看了,是大漆的东西,年头也不怎么老,能到民国。大漆的东西不会用什么太好的木料,杉木居多。 而条案的工艺却不错,还是翘头案呢。 翘头案就是两头不是平的,而是呈现一定弧度的翘起。 翘头案的实用性很强。 可以作为供案,两头翘起,更显庄重。 古时衙门里,也用翘头案,坐在后面能加大威严感。现在的很多词汇,比如“审案”、“案件”,就这么来的。 对于家用来说,翘头案还有一个好处,适合在案子上看书画卷轴。如果案子两头是平的,这卷轴一开,不小心就骨碌骨碌滚出去掉地上了。翘头案两头翘起,能给挡住。 不过,这翘头案的木料吴夺瞅着很眼生。先不是紫檀花梨,也不是老红木,仔细看看,好像也不属于国标红木的那三十多种。 木料呈现铁黑色,倒是没上漆;一搭手还挺重,肯定不是柴木。 吴夺没见过这种木料,回想自己知道的那些有名的木料,却又对不上。 这时候,罗宇泽重点在看那几件瓷器,赵赟则在翻拉鞋盒里的小玩意。 吴夺看了看孩子姥爷,“老爷子,这案子是什么木料做的啊?” “我也不知道,都是以前留下来的,上次来的那个人说是像乌木,但又不是;最后想让我搭给他,我肯定不同意。临走又想出钱买,因为太低我还是没同意。” 他说的乌木,不是阴沉木的另一个称呼,而是国标红木大类中的乌木,是柿树科的一种木料。 这个吴夺也能看出来,因为乌木要比这种木料更黑,这条案的木料是铁黑色,实际上是透着红褐色的。 “那您准备多少钱卖啊?”吴夺又问。 “这工艺不错的,又不是四条腿,是俩大宽腿。木料也挺硬,这么多年没啥大磕碰。你给八千吧。”孩子姥爷略略一顿,“我可不是瞎要啊!现在随便一个实木家具都万儿八千的,我这还是老实木,起码能到民国的。” 他说的“大宽腿”,实际上是在同侧的两腿之间,有牙板连接。板上还雕了夔凤纹。吴夺已观察过,若不是工艺不错,他也不会“听”之前就先问价。 “好,我再看看,看好了再说价儿。”吴夺点点头。 “对对对,看好再说。” 吴夺搭手一听,好家伙!这张翘头案,居然是清早期的东西! 苏作的工艺,怪不得觉得夔凤纹的雕工精细优美。 而木料,是铁力木。 铁力木,也是明清家具中常见的木料之一。 这一点吴夺是知道的,但是,见了实物,却还是没对上号! 一来,这张翘头案历经这么多年,有了一层皮壳;二来,理论和实践,终究是两回事。吴夺知道铁力木,却没有接触过铁力木的老家具。 铁力木在明清时期,归属于硬木,并不是柴木。但如今,铁力木却不在红木大类之列。 如今的国标红木大类里,共有5属:紫檀属、黄檀属、崖豆属、铁刀木属、柿树属。 这5属之下,有三十多种木料,可以称之为红木。比如紫檀属中的小叶紫檀(学名檀香紫檀),黄檀属中的海南黄花梨(学名降香黄檀)。 这里头有个“铁刀木属”,名字挺像,但铁力木并不属于“铁刀木属”;“铁刀木属”中大家比较熟悉的红木,是鸡翅木。 第336章 失败的宜钧釉,无款的桥钮印   吴夺暗叫惭愧,古玩博大精深,家具类的东西,自己以前接触太少,还是不大行哪!   惭愧归惭愧,有漏不捡那肯定不行。   清早期铁力木苏作翘头案,工艺上佳,牙板精雕,整体又没什么大磕碰,八千······   要说缺点,就是稍微小了点儿,长约一米八,宽也就四十厘米。   铁力木不同于紫檀花梨,铁力木是能出大料的,不难见到大独板;明清时期四米长的大型翘头案都有过。   但即便这样,这张翘头案四五十万的价儿是有的。   吴夺刚要说话,孩子姥爷却先开口了,“这木头这么硬,不会是什么铁桦木吧?那可就值钱了。”   吴夺一听,心说这家具值钱在年份和苏作的工艺上,他却在硬度上较上劲了。   他说的铁桦木,比铁力木可要硬多了,号称最硬的木材,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铁桦木的硬度是钢铁的一倍!有的航天配件用的就是铁桦木。   吴夺迅掏出手机,搜了搜铁桦木,而后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老爷子,您看看,这是铁桦木,哪有这么黑啊!”   确实,铁桦木的木料呈现黄褐色,根本没有铁力木颜色这么深。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孩子还挺认真。”孩子姥爷摆摆手,“怎么样,要么?”   “要了!不过老爷子,我们三个一起来的,最后一起算钱吧。”吴夺没有立即砍价,单件砍不好砍,也不方便,不如全看完了最后再说。   “好,那你们继续看,这些东西太占地方了。特别是那俩立柜,你要给你大便宜!”   “呃,那俩立柜就算了。”吴夺笑了笑,“我买这案子,就是放书房里用的。”   当吴夺过去看那几件瓷器时,罗宇泽已经全部看完,满脸失望之色。   一共六件瓷器,都挺大;不是大瓶就是大罐;但,年份却都不老。   甚至,还有两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厂瓷。   厂瓷是个专用称谓,指的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期、也就是计划经济时期,景德镇国有陶瓷厂的产品。九十年代以后呢,国有陶瓷厂66续续地改制或者停产了,厂瓷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   对于瓷器入门选手来说,先从厂瓷开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头有比较出名的“十大瓷厂”,比如建国瓷厂、人民瓷厂、东风瓷厂、光明瓷厂等等。   十大瓷厂当时出的厂瓷,很多都是用柴窑烧的;而那个时期的瓷器匠人,也没太多商业思想,专心致志;原材料和工艺上,也都很好地沿袭了古法。   所以,精品厂瓷可作为很好的学习标本,也有一定的收藏价值和欣赏价值。同时价钱不高,经济压力小,遇上赝品的几率也低。   但是,对于吴夺和罗宇泽这样的人来说,肯定不会入手厂瓷。   六件瓷器,两件厂瓷,还有四件,基本都是民国的东西。   民国的东西也有高低,比如珠山八友的作品,那就是高档货;还有一些民国顶级高仿,也是很有价值的。   但是这四件民国瓷器,其中有三件,都是带画片的粉彩,不需要细看胎釉,一看画片的画工,那就得皱眉头。   还有一件大瓶,是蓝釉大瓶,盘口,象耳,出筋。所谓出筋,就是瓶身带有并不高的棱线,叫“棱”有点儿牵强,所以叫“筋”。   但是这东西,罗宇泽看不懂,只觉得年份应该不老。   吴夺凑上前,细看一番,也觉得不老,像民国的东西。   主要是这个蓝釉比较特殊,不是清代出现过的。釉特别厚,呈现一种比天蓝略灰的颜色;还有一些窑变色,色呈红黄,主要出现在筋上。   “这不会是民国仿钧窑的失败品吧?”罗宇泽一边翻底让吴夺看,一边低声问道。   这大瓶有半米高,翻底还有点儿费劲。   吴夺一看胎底,哎?不是瓷胎啊!   用手摸了摸,继续仔细看了看,吴夺明白了。   这是紫砂胎啊!   吴夺对于紫砂的研究,这段时间以来,那可是精进不少。   原来,这大瓶是宜钧釉!   宜钧釉,是宜兴仿的钧釉,明清时期就已经比较兴盛了;宜兴是紫砂之乡,以紫砂做胎,烧造钧釉。   所以,严格来说,这件宜钧釉大瓶不能算瓷器,因为不是瓷胎,是紫砂胎;应该属于比较特殊的釉陶器。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还真让罗宇泽说中了,这就是民国时期的宜钧釉,而且是一件失败品。   宜钧釉的釉色是以蓝釉为主,但精品蓝釉是光鲜亮丽的,有人曾形容“艳若蝴蝶”。而且宜钧釉的窑变,多为点点红星或者呈现优美的流动水纹。   但是这一件大瓶,釉色厚重暗沉,窑变色也只有不规则的红黄色。   就艺术品来说,确实是失败了。   不过呢,这大瓶只是釉色烧得失败,从紫砂胎土、釉面质感、整体造型上来说,并没有出现大问题。   也不能说难看,但入不了专业人士的法眼;器型够大,造型不错,特别是两只象耳,还比较精致。做家用器物,那肯定足够了。   只是,吴夺和罗宇泽肯定是不会收的。   吴夺低声对罗宇泽说了几句,罗宇泽失望之余转而问了一句,“你把那翘头案收了?”   吴夺点点头,“回头细说。”   这时候,赵赟还在鞋盒里翻来翻去呢。吴夺和罗宇泽也便凑上去了。   这俩鞋盒里,塞得东西还真不少,有老怀表,有铜钱,有小玉件,小木件,等等。看得出来,这些东西想必是孩子姥爷挑过的,起码都像个样子。   同时,这些东西也是被上次来的人挑过的。剩下的,古玩价值看起来都不算很高。   他俩上前,看了没有多久,赵赟已经全部过完一遍了。   赵赟放下最后一件东西,冲正在看一件东西的吴夺翻翻眼皮,“吴哥你看吧,被人挑过的还能有好么?最好的就是几个清末的小花片,还都不白,青乎乎的。”   罗宇泽却嘿嘿两声,“你眼力不够,我们再看看。”   “要说顶级好东西,或许我眼力不够。但这差东西啊,根本就不用费劲。”赵赟说着,拿起了一块岫玉牌子,“你看看,这浮雕的虎啸山林,老虎都给雕成猫了。”   “铜钱你也都看了?”罗宇泽指了指整齐码放在鞋盒一角的铜钱。   “这就是我看完了给码好的,原来散在俩鞋盒里呢。”赵赟太胖,蹲得难受,说着站起身来,“全是乾隆,你自己看吧。”   罗宇泽还真的一个个看起来,而且他看得很快,因为这些乾隆通宝确实很普通,没有一枚的价值能过五十块的。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赵赟皱了皱鼻子,“你们看的瓷器,也全都挂了吧?白跑一趟。”   赵赟一边说,还一边看了看已经走出去的同桌。得,这下连一百块都省了。   “起码那张翘头案我收了。”一直在看东西没有作声吴夺,终于微笑开口,“小伙儿,不要这么急嘛。玩古,要沉下心来;比如这件东西,你仔细看过么?”   吴夺手上拿的,也是他过来之后一直看的。   一枚通体黝黑的印章。   这印章高约五六厘米,正方形底,边长在三厘米左右,上有桥钮;同时,印章的上半部分配合桥钮,比较圆润;整体上圆下方,造型虽然简单,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再看,还有点儿像一个艺术化的秤砣。   “看了,煤精的东西吧?材料就不行,名人谁用这个做印啊?”赵赟应道。   “你小子,浮皮潦草,煤精的东西会这么轻么?而且煤精能做印章么?”   煤精也叫煤玉,就是煤炭的伴生矿石,本质是有机矿石,所以重量比一般的石头轻多了,硬度不高,相对也比较脆,做印章确实不合适。   赵赟一听,扭头看了看门外的同桌和他姥爷,两人也在说着话;赵赟重新蹲下来,压低声音,“到底是什么?”   “这是墨晶石。”吴夺对玉石类质地的判断,那肯定是专长,化学成分都能给说出来。   “墨晶石?”罗宇泽一听,“就是楚石吧?”   吴夺点点头。   “嗐!”罗宇泽和赵赟同时出声,面露失望。   赵赟接着说道,“这就是楚石啊?我没见过,但是我听说过啊!印章里四大名石,哪个不比楚石强?我还知道,齐白石当年练习篆刻,就买了两大筐便宜的楚石,在家刻了磨,磨了刻。他都当练手料用了······”   吴夺叹了口气,“刚说了你得沉下心来。墨晶石是传统印材,虽然知名度比不了田黄、青田、鸡血等等这些名石,但是能被选中长久不衰,肯定是有道理的。而且,墨晶石里的顶级材质,也不是便宜货。”   “你说得对。”罗宇泽又接上了,“可问题是,不是便宜货,它也不是高价货啊。就当这块墨晶石是顶级的,这一小块算你大几千,够可以了吧?没啥意思啊!”   “你说的只是材料钱,印文你还没看呢。”吴夺微微一笑。   罗宇泽一愣,“我是没看,来,让我看看。”   赵赟尴尬挠头,“我看了,可没有全看懂,上面刻的字儿太多,而且我觉得材质不行,就没太费工夫。”   印文是阳文小篆,加上印文是反着的,所以看起来确实也得费工夫。   不过,这印文的内容,是出自白玉蟾《大道歌》,吴夺恰好读过《大道歌》,所以辨识印文就挺快。   这还得益于老财主,吴夺是从老财主的藏书里读到的。   印文一共十四个字,出自《大道歌》中的两句:   神仙伎俩无多子,只是人间一味呆。   罗宇泽看了一会儿,也是够费劲的,看向吴夺,“行了,你快说说吧!”   吴夺便说了出来,接着又道,“关键是看刻印的功力!”   “刻工是不错,可问题这不是名人章,其他部位也没有落款,不知道作者是谁;刻得再好、哪怕觉得像哪位名家也不行啊?”罗宇泽顿了顿,“不过估计他也不会要多少钱,你自己留着玩玩也行。”   这时候,赵赟眼珠子一转,“吴哥,这东西肯定不一般,到底咋回事儿?”   “先收了,回头再说。”吴夺重新将这枚印章捏在了手里,“我再过一遍,没别的咱们就撤。”   “好吧。”罗宇泽和赵赟都点了点头。   接下来,还真是再没有别的值得收的物件了。   没办法,让一个夹包袱的古玩贩子过了一遍,能有这两条漏网之鱼就不错了!   吴夺拿着印章问价,赵赟同桌的姥爷一看,“这个印章,孩子他妈小时候还用绳子穿了,绑在木棍上当秤砣用哩,秤盘是用罐头瓶盖做的。”   “哎哟,这么有纪念意义啊,那咱们还是别买了。”罗宇泽故意说道。吴夺想收,回头会告诉他这里头的道道;但现在是谈价,肯定压得越低越好。   孩子姥爷摆摆手,“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你们想要就拿上,我听我父亲说,可能是清朝的。”   “老爷子,多少钱您能卖啊?”吴夺问。   “你就要一个案子、一个印章啊?”孩子姥爷想了想,“你说你要是多要,我也能多给你便宜点儿,你就要俩······”   吴夺也想了想:   “老爷子,案子您要八千,我是觉得有点儿高了。这印章呢,说实话材料一般,要是好东西,体积又不大,上次来的人指定一并收走了。但您是赵赟同桌的姥爷,我也不好意思砍太狠,我就要这两件,一共八千,您看行吧?”   “不行啊,小伙子,这印章好歹是清朝的,怎么值不了三千两千的?我还想两件一起给你算便宜点儿,那也得一万啊!”这姥爷还真不让价儿。   许是被上一个人砍过价,现在明白过来了,这点儿经验都用吴夺身上了。   “八千五!”吴夺笑了笑。   “真不行啊。”   “九千。”   “小伙子,你就别砍了。”   “九千五。”   “就差这五百吗?小伙子。”   “好吧,一万就一万吧。”吴夺叹气。   其实,对方开的一万,完全可以立马答应,而且对方也不是古玩行里的人。但吴夺还是给了他一个心理缓冲,让他觉得自己没有卖亏,觉得吴夺能出一万就算到顶了。 第337章 篆刻巨擘,封刀之作   吴夺答应之后,赵赟却插嘴了。他指着同桌对他姥爷说道,“姥爷啊,我答应做成生意给他一百块,您看这一万块里头包含他那一百块,行不行?”   赵赟同桌立即反对,“不行,一码归一码!”   赵赟一听,又对同桌的姥爷说,“那给您九千九百块,行不行?”   这位姥爷之前不知道这俩孩子之间居然还有这事儿,一时有点儿愣神,没接上话。   吴夺被赵赟弄得哭笑不得,恰好身上还有几张钱,便拿出一张百元票子,递给赵赟的同桌,“这下都满足了吧?”   赵赟挠挠头,“我这不是想给你省点儿是点儿么?你这么一弄,倒显得我小作了!”   “该省的地方省,不该省的地方不要省。”吴夺说完,便给孩子姥爷转了一万块。   印章倒是好拿,翘头案罗宇泽的车可装不了,孩子姥爷又给联系了一个小货车,装车后跟着罗宇泽的车一起走了。   吴夺的书房里家具本就不多,这翘头案摆在原先的经案旁边,还挺好看。   忙乎完了之后,吴夺请罗宇泽和赵赟吃饭。赵赟嚷嚷着想吃川菜刺激刺激,也就满足了他。   三人叫了个小包间,上菜之后,赵赟立刻大快朵颐,罗宇泽却一边拿起筷子,一边指了指吴夺的口袋,“这印章到底什么讲究?赶紧说说吧!”   “对对对。”赵赟辣得龇牙咧嘴,却又一脸陶醉,一边吃一边跟着说,“拿出来讲解一下呗。”   吴夺拿出一个锦囊,又从锦囊里拿出了这方墨晶石印章,在桌上铺了一张面巾纸之后,才轻轻放上,“你们现没有,这印章清洗上油之后,变得更有味道了?”   刚才在吴夺家里的时候,把印章清洗了一番,还上了保养油。   罗宇泽和赵赟当时就问了,吴夺却说“好东西要仔细,不要打扰我”。更是吊足了他俩的胃口。   “再有味道也没有豆瓣鱼有味道。”赵赟嘿嘿一笑,“吴哥,赶紧说吧。”   “这印章,是赵之谦的作品!”吴夺语声铿锵。   “什么?!”罗宇泽立即放下了筷子,“篆刻巨擘,海派先驱?”   赵赟听着耳熟,却又一下子说不上来。毕竟,他年纪太小,特别是对于书画篆刻类的东西了解还是偏少。   赵之谦,清末著名书画家、篆刻家。   在书画方面,赵之谦与任伯年、吴昌硕并称“清末三大画家”,是海上画派的先驱人物。   在篆刻方面,赵之谦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头,号称清代篆刻巨擘。   赵之谦以书、印入画,开创“金石画风”,特别是对近代写意花卉的展产生了巨大影响。   但相比较书法和绘画,赵之谦的篆刻艺术成就是最为巨大的,对后世影响深远,吴昌硕和齐白石其实都从他这里受益良多。   而且,赵之谦一生刻印,不足四百方,可以说太少了。   但其中的诸多印作,却成为了历史经典,支撑赵之谦站在了清代篆刻的巅峰!   罗宇泽没有见过赵之谦的真品,但是他听说过啊,水平太高,存世太少,价格屡攀新高!   曾经有一方赵之谦自用的青田石印章,并不是顶级的材质,却拍出了一千两百多万的高价!   所以,这一方面墨晶石印章,哪怕是最普通的墨晶石,只要是赵之谦刻印真品,价值可想而知!   罗宇泽倒抽一口气,小心拿起这枚印章又仔细看了看。   只是······   “只有印文,没有落款,就算你觉得风格和水准能达到赵之谦,可这不足为据啊!”罗宇泽一手拿着印章,一手捏着下巴,表情有点儿复杂。   “我先给你说,这东西我留着自己收藏,不卖。”   “好家伙,今儿收的两件东西,你都自己收了!”罗宇泽咧咧嘴,“那张翘头案我看了,可能年份和工艺值点儿钱,但也不会太高,你自己用也行。但是这方印,你不说清楚,我可就憋死了!”   “两位大哥,这个赵之谦的印章,到底有多值钱?”此时,吃货赵赟也不由放下了筷子。   “喏!自己看!”罗宇泽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调出了自己存档的资料。   他做这一行,随时得关注行情,所以养成了一个好习惯,将古玩各个品类的经典物件,在权威大拍的记录和自己了解到的确信的成交价,不定时归纳整理,做成电子档案,图文并茂。   “我去!”赵赟看了之后,嘴巴张的老大,“最高的这么高?还有好几个普通的方章,光刻字就大几百万?这方黑印,还带桥钮呢,还做了造型呢,印文还这么多呢!岂不是稳稳过千万?”   “这就叫艺术!”罗宇泽拿回手机,“好了,小赵同学,现在咱俩闭嘴,听吴大师说说,到底怎么就是赵之谦的真品了?!”   吴夺重新拿起了印章,用小指在桥钮下方一面摸了摸,“就算没有赵之谦的落款,我自己收藏,只要认定也无所谓。不过,这一方桥钮印,还真落了款!只不过比较隐蔽罢了。”   罗宇泽一看吴夺手上的动作,“嗯?难不成落款在桥钮的下方内面?”   “对,阴刻,所以很难现。”吴夺微微一笑,又将印章放到了面巾纸上,“现在不用多说了吧?”   接下来,罗宇泽拿起印章后,不停调整角度,赵赟还拿起手机开了手电筒,两人折腾了一阵子,终于看明白了桥钮下方内面刻的字: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誓不操刀,同治壬申。赵之谦。   罗宇泽和赵赟之所以这么费劲,是因为这字刻得很小。   可以想象,这方印的边长只有三厘米左右,拱形桥钮的下内面弧长也就是四厘米多,居然刻了十一个字。   而且这十一个字并不是一列顺排下来的,其中“誓不操刀,同治壬申”是并排的两列,下面的“赵之谦”顶在这两列字下面。   正因为这样,“赵之谦”这三个字要大一些。   罗宇泽整明白之后,不由激动起来,“封刀之作?!”   “其实不是。”吴夺点了一支烟。   “啥意思?难不成只有赵之谦的落款是真的,上头那八个字是别人后刻的?” 第338章 封刀十年,最后一次   吴夺摆摆手,“也不是,只是他自己想封刀,却没做到。”   “啊?”罗宇泽和赵赟对视一眼,又懵圈了。   “你们注意到刻的时间了么?”吴夺看了看他俩。   “同治壬申?”两人异口同声。   “同治在位时间很短,莫要说壬申年了,就是单纯的带‘申’猴年,也只有一个,那就是1872年。”吴夺掸了掸烟灰,“关于赵之谦的生平,我还是了解一些的。”   吴夺确实了解一些,但接下来他要说的,有一部分具体内容,其实是从这印章上“听”来的。   ······   1872年春,四十四岁的赵之谦迎来了人生的低谷。   当然,这个低谷不是艺术上的低谷,是仕途的低谷。此时的赵之谦,在书画和篆刻上,早已是一代大家。   十年赶考,四次礼部试,均告失败。1872年春,赵之谦心灰意冷,于是向上呈请,以国史馆誊录议叙知县分江西。   这件事好像颇有意味,一个书画篆刻大家,其实最大的理想是为官。不过,他和一些追求功名利禄的人有些不同,他是想当一个为百姓谋福利、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在去江西之前,赵之谦刻了最后两次,决定“誓不操刀”。   一次,是为潘祖荫刻了“金石录十卷人家”;一次,是为胡澍刻了“人书倶老”。   这两个人也不是一般人。潘祖荫也算书法家,同时也是个大官,最高干到过工部尚书。胡澍,书画方面也可以,不过最大的知名度在于是个医家,他是弃仕从医的。   还有些悲催的是,当赵之谦为胡澍刻下“人书倶老”之后,就在当年,胡澍竟然去世了。   而赵之谦为潘祖荫和胡澍刻完之后,便赶赴江西上任。   所以,这枚墨晶石桥钮印在隐蔽之处刻的“誓不操刀,同治壬申”,和史实是能对起来的。   如此看来,这方桥钮印,就是赵之谦当年自誓自留之物。   而且,这个形状也很有意思。整方印章,结合桥钮和上半部分的弧度,很像一个秤砣。   秤砣,也就是“权”。之前吴夺还在东山大学听过高汉达教授的课;权衡权衡,权是秤砣,衡是秤杆。所谓度量衡,度是长度,量是容积,衡是重量。   为什么要在“封刀”之际最后刻这么一方印章呢?或许,是因为“权”而放弃心爱的篆刻艺术。   为官,也是权。秤砣之权,在此引指。   做成“权”的形状,赵之谦却没有选择昂贵的印材,而是相对普通的墨晶石。或许,是因为赵之谦追求的“权”,是为了普通老百姓。   当然,墨晶石只是相对那些名贵的印材普通,本身也是很好的印材。而且,这方桥钮印的材质,是墨晶石中的精品。   同时,赵之谦并没有在常见的落款位置、也就是印章的侧面落款,而是选择了隐蔽落款。或许,放弃篆刻艺术,只有他自己才能真正明白是怎样的痛苦······   “太精彩了!”听到这里,赵赟忍不住啪啪鼓掌,“吴哥啊,你不仅眼力了得,这一番史实结合古玩的解析,更是niubi1ity啊!”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你小子,先别忙喝彩啊!”罗宇泽连忙制止赵赟,又对吴夺说道,“吴大师,你不是说,不是封刀之作嘛?那就是他后头又开始操刀了啊?继续说,继续说!”   吴夺又点了一支烟,“好嘛,我这菜还没吃几口,你俩倒是一边吃一边听。”   “边吃边讲,边吃边讲。”罗宇泽连忙用公筷给吴夺夹菜。   “这个潘祖荫和胡澍啊,算得上赵之谦在书画上的知己。可惜的是,胡澍在赵之谦赴任江西那年就去世了。这个潘祖荫呢,官倒是越做越大。后来,潘祖荫又想让赵之谦刻印,但好几次都被赵之谦婉拒了。”   吴夺于是就边吃边讲,节奏放缓了一些。   赵之谦婉拒了几次潘祖荫之后,潘祖荫也没再强求。   但是,到了1882年,也就是赵之谦赴任江西十年之后,潘祖荫又开口求印。   这一次,赵之谦没有推掉。   这一次,潘祖荫请赵之谦刻的是“赐兰堂”。   当时已经是光绪年间,潘祖荫时任工部尚书。潘祖荫曾经多次得到慈禧赏赐的兰花,于是拍马屁,自取斋号“赐兰堂”。   一来这一次潘祖荫求之甚切,二来这“赐兰堂”带着如此“背景”,赵之谦最终还是动刀了。   这一方“赐兰堂”印章,是青田石所刻,侧边题款中,赵之谦还刻下了如此文字:   “不刻印已十年,目昏手硬。此为潘大司寇纪皇太后特颁天藻,以志殊荣,敬勒斯石。之谦。”   这一方青田石“赐兰堂”印,才是赵之谦生平所刻的最后一方印。   比吴夺手上的墨晶石桥钮印“神仙伎俩无多子,只是人间一味呆”,晚了整整十年。   而且,这一方青田石“赐兰堂”印得以传世,现藏上海博物馆。   “原来如此!”罗宇泽拿起湿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我给你说,这才是真正的封刀之作!因为他十年后再刻‘赐兰堂’,肯定不如这一方。最起码,这一方印,是个人思想和情感的表达,而‘赐兰堂’,是推脱不掉没有办法的事情。”   “吴哥啊,我真是佩服死你了,这一把,赚大了!”赵赟口水横流。   “这东西,我不会出,肯定自己收藏,你俩就别想入伙了。”吴夺将印章放进锦囊扎紧,又将锦囊收了起来。   “没事,只要你啥时候想出了,找我就行,我只提个拉纤的钱。”罗宇泽哈哈大笑,也点了一支烟,“对了,还有一点啊,你是怎么现这么隐蔽的刻字的?这玩意儿能流落民间就是个奇迹,刻字还一直没被现,这次却让你给现了!”   吴夺心说,这些字刻得这么隐蔽、字又这么小、痕迹还这么浅,除了知情的,谁能现啊?我要不是“听”出来,一样现不了。   但肯定不能这么说啊。   “咳咳。”吴夺清了清嗓子,“一开始,我肯定没现,只是觉得这印文功力深湛,但印材又不算太名贵,于是观察得就仔细了许多。” 第339章 猫食盆   “你这不是仔细,是变态啊。”罗宇泽连连摇头,“居然从底下偷看!”   吴夺:“······”   赵赟给吴夺倒茶,同时白了罗宇泽一眼,“罗哥,怎么能说偷看呢?吴哥就算从底下,那也是早有预谋。”   “哎?小赵,你是不是经常早有预谋看女同学啊,你这孩子啊······”罗宇泽摇头。   “我一向不近女色的。”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难道,你和我一样,是志存高远的人?”   “emmm······”赵赟点头,“这话说得有深度。”   “你俩无聊不无聊?”吴夺哭笑不得,“我看哪,就不该把你俩凑一块儿,臭味相投,沆瀣一气;以后真要经常一起办事,必是狼狈为奸。”   “快拉倒吧,我和这小子不是一路人。”罗宇泽撇嘴,“就一百块钱,他还在那儿墨迹,咱俩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罗哥,亏你还是古玩行里的高级掮客,当着我同桌和他姥爷的面儿我没法说,这是钱的事儿么?不知道什么叫买炸了么?何况还是我同桌,回头找我后账咋办?”   这俩货转眼又呛起来了。   “停停停。”吴夺打断他俩,接着解释道,“其实我也没全看清,就看清了最大的赵之谦三个字,根本没想封刀不封刀的,回来清洗上油,才看明白了,琢磨了半天。要不在家里不给你们讲了嘛。”   罗宇泽也就接上了话,“这东西啊,确实不能卖,就算不想自己收藏,那也搁几年。”   “小赵,你同桌他姥爷家里,以前是干嘛的?看院子一般,但是东西还是有点儿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猜啊,民国的时候,是不是外宅啊?就像阎婆惜那样。不过就是生了孩子了。这个孩子就是他姥爷的爷爷呗。”   “嘿!”罗宇泽服气了,“你个小屁孩,还挺能琢磨。”   ······   三人边吃边聊,挺晚才散场。   吴夺回家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和宁霜互了一会儿文字信息。   视频通话固不可少,文字信息也别有风味。   聊完睡去,一夜酣眠。   周一大雅斋例会,店里的业务总结没啥特别的。   不过,章成锦将定制的一件汝窑水仙盆带到了大雅斋,会后请胡允德和几位鉴定师一起看了看。   既然是定制的,那自然是高仿。真品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呢。   这是一件椭圆形的水仙盆,天青釉,四足,云头足,通体无纹,所以有人称之为天青椭圆无纹水仙盆。   现藏于台北故宫的那一件真品汝窑水仙盆,堪称最完美的汝窑水仙盆。所以,章成锦才会特地高仿一件来欣赏。没办法,真品是不可能得到的。   不过,东西从瓷都过来之后,昨晚章成锦看了看,感觉还是差点儿意思。今天带到了大雅斋,让大家也品评品评。   大家都要求先看底,吴夺随大流。   吴夺一看,这水仙盆的底上,也完全仿照真品刻了字:   官窑莫辨宋还唐,火气都无有葆光。   便是讹传猧食器,蹴秤却识豢恩偿。   龙脑香薰蜀锦裾,华清无事饲康居。   乱碁解释三郎急,谁识黄碁正不如。   落款:乾隆御题。下带两方钤印。   现藏于台北故宫的那一件水仙盆,当年也是清宫旧藏,也是乾隆皇帝特别喜欢的东西。   让乾隆喜欢的东西,通常很难留下“全尸”;书画上题字落印也就罢了,这瓷器上,那得硬生生破坏性刻字啊!   这一件,当然是被乾隆给安排了。   不仅在底部刻了字,而且还下了一道旨:“将猫食盆另配一紫檀木座,落矮些,足子下深些,座内按抽屉。”   如今这个名贵的紫檀底座,同样保留了下来,也在台北故宫博物院。   最搞笑的是,乾隆皇帝如此喜欢这件水仙盆,写了诗、刻了字、配了座,却竟然不知道这是一件水仙盆,当成了“猫食盆”!   很多人想必都听过一个故事。有个卖猫的老太太,专门给猫配一个名贵的猫食盆,有人看上了,想捡漏,就先买猫,然后提出连盆一起拿走。结果老太太此时才会明说:我还指着这盆卖猫呢!   这个故事的源头,就是乾隆的“猫食盆”。   而且吧,你把水仙盆当成猫食盆也就罢了,你还写诗;这一写诗,一下子彻底暴露了。   先看第一句“官窑莫辨宋还唐”,说这是一件官窑啊,不太好分辨是唐代的还是宋代的。   他分不清唐代还是宋代不说,还把汝窑当成官窑了。   宋代的汝窑和官窑,在天青釉的器物上,确实很像。但也不是不能分辨。   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对于高手来说,汝窑有点儿偏蓝,官窑有点儿偏灰,这种细微的差别,是能够审视出来的。   所以乾隆这御题诗,上来就闹了个大笑话。刻在这件水仙盆上的文字,让我们今天还能够得以了解这位皇帝的真实鉴宝水平。   再看这一句“便是讹传猧食器”,意思是说,就算是很多人误以为这是一件狗食盆。   猧这个字,大概意思就是观赏犬中的小狗。   是的,乾隆觉得很多人认为是狗食盆是错误的,是猫食盆才是正确的。   虽然这其实是一件水仙盆。   还没说这件水仙盆仿得怎么样,大家先嘲笑了一番乾隆。   邱不落还说,“章老,怎么不一起定制一个带抽屉的紫檀底座?”   “那也得先做水仙盆,再做紫檀底座啊。”章成锦就此压了压手,“好了,不要‘戏说乾隆’了,这件水仙盆我老觉得差点儿意思,诸位还是帮着参详参详吧!”   这样的东西,吴夺就没法听了。不过如今他的眼力,委实精进了不少。因为先看的底,他先感觉,这件水仙盆的底边积釉处不到位。   因为真品的底边积釉处,颜色没那么深,是一种淡淡的碧色。   果然,章成锦说完之后,胡允德就提出了这一点。   不过胡允德说话很艺术,没那么直白,而且顺带又说底部的支钉痕露出的米黄胎色很到位。   章成锦点点头,接着便又将水仙盆给翻了过来,口沿朝上,让大家继续察看。 第340章 有请斐爷   这件水仙盆的釉色,做得还是很到位的。   所以,口沿朝上摆放之后,大家的重点就是看有没有开片。   开片,简单来说,就是瓷器釉面上的裂纹,是高温之下釉和胎的膨胀系数不一致造成的。   但是,这件水仙盆,既然叫“天青无纹椭圆水仙盆”,就是说它没有开片。无纹就是无开片。   这是所有汝窑传世器当中,目前现的唯一一件没有开片的。   要不然,章成锦也不会如此上心,哪怕不可能得到真品、高仿一件自我欣赏,也要精益求精。   从这个角度来看,更说明乾隆是真不懂汝窑。   因为当年他手上,不止这一件天青釉水仙盆;这一件是没开片的,其他的是有开片的;不管有没有开片,他都是汝官莫辨。   汝窑和官窑的开片,也是有一定差别的。   这件高仿汝窑水仙盆,在这一点上做得还是可以的,没现开片。   而且还有一处地方做得很到位。那就是口沿与棱角釉薄的地方,会有一种浅粉色。   看来看去,只有底边积釉处的颜色做得偏深了,不是那种淡淡的碧色。   “没有别的了么?”章成锦最后又问。   大家纷纷表示没别的了。   “小吴,你也没有什么要说的?”章成锦又看向吴夺。   其实吴夺还真有一点想说的。   不过,这么多人都没说,他在大雅斋的鉴定师中资历又最浅,便摇了摇头,直接没放声。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真没有?”章成锦追问。   吴夺想了想,“倒是有一点,但是不太方便说。”   “但说无妨。”   “我也想搭您的顺风车做一个,想问问价钱。”   吴夺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起来,气氛一时间显得很融洽。   章成锦也笑了笑,“好,感谢大家,这底边积釉处的釉色问题,回头我和瓷都的师傅再商量下如何改进。”   章成锦说完之后,仿若有意无意看了吴夺一眼,而后一手抬在胸前,手指捻动两下。   众人散去之后,吴夺先去吸烟室抽了一支烟,而后又去敲响了章老办公室的门。   “请进!”   吴夺进去之后关门,“章老,您有事情要交代我?”   “你小子!不是我有事情要交代你,是我看你当着大家的面儿不愿多说,所以才暗示你过会儿找我单独说。”   “其实也没什么,技术细节上,也就大家说的那一点。我想说的,只是感觉上的,所以就不要班门弄斧了。”   “感觉上的才是最重要的,要不然,我做一件高仿干嘛?不就是为了欣赏、为了追求一种感觉嘛!”章成锦指了指沙,“坐下说吧。”   既然是单独面对章成锦,而且章成锦都这么说了,吴夺也就不再含糊,坐下之后便道:   “章老,汝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这釉质釉色,应该有一种特别的精气神在里头,这和宋人追求的的美感应该是一致的。我的理解是,这种精气神,是一种温润的雅致,是一种文静的风情······”   “说得好!”章成锦听到半截就一拍桌子,“这件水仙盆,釉质釉色看似到位了,但是釉质和釉色之间,却还有一种夹生的感觉,导致这种精气神出不来!”   吴夺没想到居然和章成锦不谋而合。   在没有“听”的情况下,这纯粹是他个人的一种感觉和理解。   结果章成锦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少一老,一前一后,一人一半,给说了出来。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实际上,这种感觉,也不纯粹是眼力的高低使然,而是对历史文化和艺术表达的一种理解。   吴夺出现和章成锦同样的理解,虽然在阅历和眼力上有差别,但至少有一样东西是相同的,那就是对古代艺术品的热爱。   当然,吴夺的真实眼力虽然不及章成锦,但是这么长时间一路“听”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积累。   章成锦说完,又叹了口气,“瓷都的仿汝窑,除了斐爷,其他人终究还是差些火候。技术上的问题可以改进,但是,大师之所以是大师,更重要的还是艺术高度啊!”   吴夺一听,“章老,既然都花钱了,为什么不请斐爷来做呢?”   “你有所不知,斐爷除了不做珐琅彩,也不做与瓷器无关的事情。”   吴夺明白了,“他不刻字,找别人刻的话,您又担心对胎釉理解不够,刻出的效果不好。”   章成锦叹了口气,“是啊。”   吴夺又问:“章老,这件东西一直都是大名鼎鼎,怎么现在您才想到高仿一件?”   “以前啊,我总想着,自己是不是有机会能收到一件无纹的汝窑?但如今都土埋半截了才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了!于是生出了这个念头。”   吴夺想了想,“章老,斐爷就没有什么徒弟助手之类的,可以刻字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他虽然也算认识,但交情不算很深,真有事情,那还是得用钱说话,你懂的。”章成锦顿了顿,“我听允德说,你在鹭岛和他还吃了一次饭,想必你也能看出来,此人城府很深,并不是那么容易走近的。”   “这倒是。不过他买了我一件范大生柿子壶,还说我若去瓷都,他会请我吃饭呢。”吴夺笑道,“章老,以您的身份,要是觉得不方便,不如我帮您问一句,看看他如果做汝窑,有没有他认为能配合他刻字的。反正钱不会少给。”   章成锦看了看吴夺,“小吴啊,不要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那都是外人之间的客套话。不过,你这么一说,要是不介意,我倒是觉得可以。”   “好。章老那我就下午找个时间给他打电话,然后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您沟通。”   “有劳了,小吴。”   “嗐,章老,我不是说了么,我也想做一件。您先做,我跟着先看看效果。”   “你呀,就是会说话。”   ······   当天下午,吴夺在家里拨打了斐爷的电话。   不过斐爷没接。吴夺也不好继续再打,也只能等他回电了。   结果直到晚饭后,斐爷才打了回来。   接通电话之后,斐爷的口气倒是挺轻松,而且上来就说,“小吴啊,是不是有事想请我帮忙哪?” 第341章 回来吧,有眉目了   “斐爷您真是料事如神哪。”吴夺顺口玩笑拍了拍。   “我下午在烧窑呢,不带手机,回来才看到。”斐爷呵呵笑道,“你这话真是太没劲了,找我没事的话,难不成要和我隔空聊天?”   “先聊会儿也行。”   “好了,说事儿吧。”   “不知道您最近忙不忙,想跟您谈笔生意。”   “谈生意有什么忙不忙的,忙的就是生意。”斐爷直接问道,“想做什么?”   “汝窑天青釉无纹椭圆水仙盆,就是台北故宫那只。”   “嗯,我去看过实物,尺寸资料细节图也都有。”斐爷顿了顿,“一口价两百万,不刻字。”   “还挺贵。”吴夺说着,哈哈一笑。   “这是价值好几亿的东西,百分之一都不到的高仿价儿,贵么?你要便宜的也有,不过看着不爽别怨我。”   “斐爷,你这话我没法接啊。送朋友,摆明了说高仿。”   “那更得做精,特别是神韵。”斐爷笑声朗朗,“不瞒你,也就是你,别人我要三百万!记得我给你说过的汝窑弦纹瓶么?”   吴夺自然记得,刚才说“贵”只是下意识随口而出。   他怎么能不记得呢?斐爷在鹭岛吃饭时告诉他的,一件汝窑弦纹瓶,光是调配胎土和釉料,斐爷就花了半年的时间,因为是老客户,所以本来三百万,只要了两百八十万。   只是,那件汝窑弦纹瓶,那个客户是拿着去蒙人,结果后来却被吴镝识破了。   “那我也不好意思两百万啊,再给您加点儿。”   “嗯?”斐爷微微一怔。   “斐爷,刚才您说的是不刻字的价儿,我加钱,在盆底刻上字呗?”   “就乾隆那内容扯淡、文笔糟烂的诗,刻了干嘛?非得一模一样?”   吴夺叹气,“谁说不是呢,这不是就想有那种感觉么?”   “好。给你刻一回,还算两百万就行。”   吴夺没想到斐爷应得这么痛快,“哎哟,太感谢了斐爷。”   “没事儿,以后我要有事儿找你帮忙,别跟我玩太极推手就行。”   “没问题。我听说您不接刻字的活儿,还有点儿忐忑呢。”   “只有老窑才刻字,比如邢窑‘盈’字,定窑‘官’字,钧窑的数字;所以,那就不仅是刻字,刻字痕迹还得做旧。刻字很容易,比着高清放大图来就行,但唐宋刻字做旧的难度,那就高了。”斐爷语声淡然,“做不好就不做,和珐琅彩一样。”   “那现在······”   “心血来潮。再就是,现在是刻乾隆时期的字,做旧也容易点儿。”   “心血来潮······”   “好了,回头我给你个账号,先转账,后做活儿。”   “得嘞。您什么时候来齐州,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你给章成锦说,他找老郭做的那个,不如扔了。老郭也就能做个明清的单色釉,宋代五窑,他还差十年功夫。”斐爷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夺拿着手机有点儿愣神。   合着斐爷全都知道。   这事儿好像是特别给自己面子啊!   好在是收钱的事儿,虽然他知道是章成锦出钱。   吴夺点了一支烟,随后又给章成锦打了过去。   说明了价钱之后,章成锦欣然应允。   吴夺略略犹豫,并没有把斐爷最后说的一句话告诉章成锦,而是问道,“章老,那原先您做的那件水仙盆怎么处理?”   章成锦笑道,“东西做成这样,特别是积釉处的硬伤,是可以退的。”   “那就好。”   “这不过是小事,你还挺上心。”章成锦又道,“不过,斐爷这次算是卖了一个人情,要是他真有事情需要帮忙,怕是你我都未必能帮得上。”   章成锦说“你我”时,分开且加重了语气。   吴夺一听,好嘛,这俩人,都不明说,却又都心知肚明!   同时,吴夺倏然间也明白了,斐爷哪是给自己什么面子啊?最起码不是给足面子,大部分面子,很可能在老财主身上。   虽然上次他在鹭岛问自己和“吴七星”有没有关系,自己否认了。   但是,他既然提了,就说明是有想法的。而且,事后他也可以打听。   自己的“眼力”或许也是一种资本,但是在这个圈子里,还没有到让斐爷这样的老江湖能给足面子的地步。   结果,和章成锦结束通话不久,吴大志就来电话了。   吴夺接起电话,应了一声,正要说说斐爷的事儿,吴大志却直接说道,“回来吧,有眉目了!”   吴夺一听,立马将斐爷的事儿抛在脑后,“噢?先说点儿我听听!”   “回来当面说吧,还有事情要交代你。”   “您说。”   “买一刀宣纸,记住,要生宣,不要熟宣和半生半熟的,常规厚度就行;再买五块松烟墨,记住,纯松烟墨,不要带添加的。生宣和松烟墨,都要上乘品质,上上心!”   “没问题,还有么?”   “就这些。”吴大志顿了顿,“明天,我要和小权去趟聚龙河,而且咱们县上的文房店我怕买不到上乘的,所以才让你买。你也不用明天回来,回来我们也没空。你明天不还值班么?坐后天一早的车就行。”   “我哪天值班您都记这么清楚?”   “臭小子,干什么事儿都要尽量井井有条。既然能两不耽误,那就处理圆满。”   “好,正好值班买东西两不耽误,古玩城就办了。”   “行了,先这样吧。你也不用激动,有眉目不是揭谜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办。”   “我知道了爷爷。”   “嗯,臭小子······”吴大志忽然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爷爷。”   “没什么。”吴大志笑了笑,“我只是想说,你小子还真是个福将,说了又怕你翘尾巴。”   “哈哈哈哈。爷爷,等我回去您再当面说说,更好听。”   “好了,挂了吧。”吴大志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点了一支烟,稍稍琢磨了一会儿,要生宣,又要松烟墨,这是要拓片啊!   既然说有眉目了,那就是给唐仿青州鼎拓片了!   难不成,他们从鼎的纹饰上看出了什么玄机?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第342章 黄锡 吴大志说了让他别激动,但想到这一点,吴夺还是有些兴奋的。 吴夺不懂青铜器拓片,但是关于拓片的大概常识,也知道一些。 比如拓片最好用生宣,熟宣的吸墨性不够,拓出来的效果“燥”,不够润。 拓片的用墨,最好是松烟墨,细腻清晰。而且老墨更佳。 唐仿青州鼎上的山川河流纹饰,是环绕鼎身一周的。想是要拓成一张图,便于整体观看。 既然要拓片,说明他们是从鼎上已经参研出什么来了。 这个“眉目”,或许会在进一步参研拓片之后,展成“面目”。 而自己回去之后,还能好好“听”一下,在他们原有的基础上再助一臂之力! ······ 第二天,吴夺去了古玩城,没先去大雅斋,而是去了楼上一家名叫四宝堂的文房老店。 吴夺进了店,把一刀生宣和五块松烟墨买了。而且,买的生宣是八十年代的“红星”,松烟墨是民国的老作坊货,这些东西也花了不少钱。 虽然四宝堂是老店大店,吴夺还是听了听,确保是老货真货。 “小伙子,你年纪轻轻的,买这样的纸墨,在水墨写意画上,这是有一定段位了啊?”四宝堂的店面经理在吴夺买东西时还问了一句。 用这样档次的纸墨,生宣又多是画写意用的,他先想到的就是吴夺这方面已经有一定造诣了。 “替别人买的。”吴夺呵呵笑道,“您忙,回见。” 吴夺走后,四宝堂的店面经理仍旧叹了一句,“替别人买?这样的东西,怎么会让别人代买?得自己上手才行啊。就算是,那也得你在纸墨上的造诣够高才行。” 吴夺带着东西到了大雅斋,正好在门口碰上了刚来的何双友。 “哎?小吴,你这是买的宣纸和墨锭啊?” “是啊。” “哎哟,这红星牌纸盒,一看就是高档货啊!你不会要从此纵情翰墨吧?” “嗐,明天回趟老家,给我爷爷买的。” “我说呢。”何双友没有再多问,两人一起走进了值班室。 吴夺先把东西放好,又和何双友在值班室喝茶聊天。 周二来送东西的人少,大半个上午也没人来叫他们。 眼见到了午饭时间,何双友说了句“先吃饭吧”,又道,“小吴,你今天上午有点儿心不在焉啊?” “这不是想着明天回老家的事儿么?”吴夺笑笑。 “我说,你爷爷一个人在老家,也没找个老伴啊?”何双友随口问道。 没等吴夺说话,黄微就进来了,笑盈盈问道,“两位都在啊,你们谁懂锡器啊?” “锡器?”何双友一愣,“这可是个冷门,我一窍不通啊。” 吴夺问道,“什么器型?” “应该是酒壶。” “我去看看吧。”吴夺起身。 “我也去看看。”何双友也起了身,“黄经理,你作证啊,这次鉴定算小吴一个人的,我只是跟着去学习学习。” “何老师,你这么说,我可无地自容了。” “哈哈哈哈。走走走。” 结果,吴夺一见来人,居然是四宝堂的店面经理! “哎呀,原来你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啊!怪不得!怪不得!”四宝堂的店面经理伸出手来,“贵姓?” “免贵姓吴,吴夺。”吴夺和他握手,“不知您怎么称呼?” 他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吴夺,“小吴先生,你走的时候我琢磨你的水墨造诣,都忘了给你名片了!” 吴夺接过一看,洪利,和乾隆的名字音同字不同。 吴夺也没再解释买的纸墨不是自己用的,转而问道:“洪先生,您这是有东西要割爱啊?” “早晨逛赤霞山在一家小店偶得,本想先找人看看。这到了饭点了,不太想着急吃饭,就先拿到大雅斋来吧,若是有价值又有价钱,那就出了吧!”洪利笑道。 洪利带来的东西,是一把却月形锡壶。 壶整体是一个扁圆形,但这个“圆”在壶的下部缺了如同月牙的一块,正好形成了一个像是拱桥的底。缺月不好听,所以一般都叫却月形。 这个壶的造型很简洁,不过并不完全是锡的,把手上镶嵌了一段紫檀;壶盖上的拱形钮,则是白玉的。 壶身一面阴刻了月下梅雪图,另一面则阴刻了一诗: 寒梅开后雪初晴,敛尽残云月又生。 月映雪时梅更好,梅横月处雪争明。 羡渠结伴成三白,添我相亲即四清。 今夕细吟诗说与,来年此际莫寒盟。 吴夺一看这诗的落款,不由眉头一挑:“黄锡?” 因为落款是:镌宋杨公远诗,黄裳制。 黄裳,明代锡器大师,他做的锡器,被称作“黄锡”。 吴夺知道黄裳,是因为看过文震亨写的《长物志》。这个文震亨,是文徵明的曾孙,他在书画上的造诣肯定是比不了文徵明了,但是他在收藏鉴赏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高手。 《长物志》这本书,鉴赏门类多达十二类,其中的器物篇里提及锡器,说价钱最高的两种锡器是“吴中归锡”和“嘉禾黄锡”。 归锡和黄锡的名头,人物指向分别是归复初和黄裳。 不过,关于这两个人的史料都不多,毕竟当时只是民间匠人。但是,这两个人做的锡器,在明代价钱就不低,如今的传世真品,价儿就更高了。 黄裳这个名字有点儿特别,因为在金庸的武侠里,《九阴真经》的作者也叫黄裳。其实这个黄裳也是有原型的,本是北宋文学家,同时笃信道家之说,他写的诗,经常含有道法玄秘。 而在吴夺说出“黄锡”之后,洪利笑了笑,“其实我研究过锡器,但主要对清代锡器比较了解;这明代锡器,一来传世太少,二来我没见过黄锡的真品,所以吃不太准。” 吴夺结合这话,再略略一琢磨,便就明白了,洪利并不想在大雅斋出手此壶。 他应该是懂锡器的,否则也不会买下这把却月形锡壶;而且,他在午饭的点儿过来,也不像真正想出手的样子。 他来大雅斋,应该是借着出手之名,进一步鉴定一番。甚至,单就锡器来说,他未必信得过大雅斋的鉴定师,只是想在探讨中增加一些鉴定的依据和灵感。 第343章 鉴定费   吴夺淡然接口,“洪先生,我对锡器也是略知一二,待我看上一看。”   吴夺其实不懂锡器,没什么好看的,直接听。   就在吴夺听的时候,洪利居然也没停口,此时黄微忙去了,他就对着何双友说。   “这黄裳所制锡壶,号称‘模范百出而精雅绝伦’。这种却月壶呢,其实在锡壶里很少见,是从紫砂壶中得来的器型······”   “锡制品耐酸碱,无毒无味,又不生锈,明清时期风靡一时,正所谓:盛水水清甜,盛酒酒香醇,储茶味不变,插花花长久······”   何双友只是敷衍了几句。   能看得出来,洪利对锡器还是挺喜欢的,而且确实也有一定见识。   不过,他这点儿见识在吴夺的“听力”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吴夺在他的聒噪声听完了。   没什么悬念。   不是真品。   就锡器来说,除了爱幻想天上掉馅饼的新手,见到黄锡(黄裳)、沈锡(沈存周)这样的东西,先第一个想到的就应该是仿品。因为这样的工艺大师,传世真品极少,而仿品的数量却实在太多了。   吴夺在听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听了之后,更加糟糕。   因为这不仅是一件高仿,而且还“修补”过。   在锡壶中,有一种做法,叫做“三镶玉”。   就是在把手、盖钮、流嘴三处镶嵌玉料。“三镶玉”锡壶,自是比一般的锡壶更为名贵。   而这一把高仿黄锡,本来也是“三镶”的,但不是“三镶玉”,而是“两玉一檀”。   本来是盖钮白玉,流嘴冰玛瑙,把手紫檀。   但是,如今流嘴的冰玛瑙没有了。确切地说,原先的整个流都残损了,这个流是后接的。   这一把高仿“黄锡”,是乾隆时期的高仿,而且工艺精湛,用材考究,但是传到民国时期,流残损了,又重新补了一个流。   或许后补之前,根本没见到原先的冰玛瑙流嘴,所以就直接补了一个全锡的。   本来这件锡壶也算得上古人仿古人,好歹是乾隆时期的高仿,也两百多年了,不算便宜货。   但是这一残一补,那就没意思了。   “洪先生,这东西我们不能收。”吴夺开了口。   既然他嘴上说是来送货的,那吴夺就“公事公办”。   洪利面色一凛。他不想随便卖给大雅斋不假,但这样的话却一万个不爱听,这不就相当于说这东西不真嘛!   “未请教?”洪利接口,只蹦出了这几个字。   字不多,但意思很明白。   “洪先生,如果成交了,鉴定免费。不成交,只鉴定,需要填表交费,我们还能出大雅斋的鉴定证明。”吴夺应道。   这话,吴夺说着也熟络,因为不久前那位阮先生拿出战国玛瑙环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   此时,何双友不由咳嗽了一声。在他看来,洪利好歹是古玩城里的同行,而且是竞争性不强的同行,人家是专卖笔墨纸砚的嘛;所以吴夺的话说得没必要那么硬。   当然,吴夺这话只不过是意思硬,语气上很和缓,而且笑脸相待。但是这东西确实不能收,他心里又挂着回老家的事儿,实在不想过多啰嗦。   洪利到底是惯常在店面上迎来送往的人,略略一缓,便也笑起来,“小吴先生啊,我又不是让你鉴定,只是不收总得有个不收的道理。”   “哎呀,无非就是换个说法,小吴,我也跟着你学习学习。”何双友打圆场。   “洪先生,适才去你店里买纸墨,我是比行价高出将近两成的价格拿的,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砍价么?”   “啊?”洪利不由一愣,“小吴先生,我们店的价格就是这样啊,能给你让我肯定就让了。但这样的老货卖一件少一件,向来都是一口价的。况且我又不是真正的老板。”   “对,这是你们四宝堂的规矩,所以我不砍价。”吴夺微微一笑,“不收就是不真,不真就是并非黄锡。再说别的,就属于鉴定的范畴了。这,也是我们大雅斋的规矩。”   洪利这才明白吴夺为什么冷不伶仃说出买纸墨的事儿。   这小伙儿,还特么挺尿性!   “那你说不真,可是能代表大雅斋?”   吴夺心想,这个人还挺阴。   随后吴夺淡笑,“不完全能。但今天我值班,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就改天再来喽。”   这个时候,何双友的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了,况且,他是信任吴夺的,他跟着点点头,“洪先生,我们意见一致。”   “叨扰了。”洪利就此收起了东西,告辞而去。   吴夺和何双友还是要送送的。走到门口的时候,恰好胡允德进来了,迎着打了个照面。   “哎?老洪?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今天张老板放你的假啊?”   看来胡允德认识洪利。   “胡总啊,我是午饭的点儿见缝插针,想给大雅斋送件东西,结果小吴鉴定师看不上啊!”洪利说着,还看了看吴夺。   “不会是锡器吧?”胡允德笑了笑,“这么冷门的东西,像你这么懂的人可不多了。”   “还真是锡器,不过小吴先生一句‘不真’就把我堵死了,想要听详细的,还得交鉴定费。”   胡允德听完,看了看吴夺,“小吴,是这么回事儿么?”   “对。”吴夺点点头,“我是按照规矩来办的。”   “确定不真?”胡允德又问。   “完全确定。”   胡允德又看向洪利,“老洪,那就没办法了,小吴如此确定,那应该就是你的东西不真了。”   洪利有点儿懵逼,“胡总,你看都没看······”   “我对锡器,也就是个半瓶醋,所以不需要看了。但是,小吴说不真,那就代表大雅斋说不真!”胡允德又笑了笑,“不过,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要真想听小吴说说,那这笔鉴定费,我做主了,可以免掉。”   洪利瞠目结舌。胡允德是什么人?别的不说,在齐州古玩行里,胡允德的眼力,那是有口皆碑的!   可这个吴夺,也就二十多岁吧?他就算打娘胎里开始学,那也不可能让胡允德如此推崇啊!   “干嘛免呢?鉴定费我出!今天我还就要一张你们大雅斋的鉴定证书!”   这下子,洪利还不走了。 第344章 说懵了 “呵呵,钱不钱的都好说。”胡允德对此模棱两可一句之后,对鉴定却不含糊,“既然你坚持,那咱们就一起就到我办公室说吧!完事儿我做东,请你吃饭!” “客气了胡总。”洪利还真是要听个明白了,“那就走吧。” 何双友也跟着一起去了。本来何双友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这件东西,他也有点儿放不下。而且他是出面的鉴定师,一起去没毛病。 四人进了胡允德办公室。 洪利将锦盒打开,拿出锡壶,放到了桌上。 “既然拿出来了,我就先看一眼。”胡允德上手,一看“黄裳制”,不由微微一笑,心说“黄锡”比“沈锡”还少,单就这个落款,正常就应该先怀疑不真。 胡允德说自己在锡器上“半瓶醋”,虽然有谦虚的成分,但他在锡器上的眼力确实不够,并未看出什么端倪。 不过,胡允德在古玩上的见识,却不一般,他指了指壶的流,“老洪啊,这锡壶的盖钮镶了白玉,把手镶了紫檀,这流却是全锡,个人感觉稍显别扭啊!” 洪利却不以为意,“若说‘三镶玉’的锡壶,盖钮和把手都镶玉,壶流上没镶玉,那是有些别扭。但这盖钮是玉,把手是紫檀,壶流是全锡,那就没问题了。” 胡允德没有应他的话,却看了看吴夺。 吴夺此时有点儿饿了,接到“指示”,便就直接说道,“因为壶流不是原配,是后来补的。” 胡允德一听,便又顺势看了看壶流和壶身的结合处,但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洪利开口,“你的意思是,这壶虽然是真品,但原来却是残器?” “洪先生,你误会了。”吴夺接口,“这壶也不是真品,而且原来还是残器。” “什么?!”洪利眉头大皱。 “这把锡壶,是乾隆年间的高仿‘黄锡’,但是原器的流应该是残损了,现在的流是后补的;补流的时期,大致应该是民国。” 吴夺顿了顿又道,“胡总刚才说得很有道理,既然镶,要么只镶盖钮,要么‘三镶’;只有‘两镶’,美感上是失衡的。所以我猜,原先壶流应该是有镶嵌的。但是补流的人却没有细思这一点,或者镶嵌手法不行,不敢来,便补了个全锡的。” 胡允德听了吴夺说的,微笑颔。何双友也点了点头。 洪利却哼了一声,“为何是乾隆高仿?又为何是民国补流?我就问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吴夺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却看向胡允德,“胡总,洪先生不会专攻文房四宝,平时不在古玩行里走动吧?” “你什么意思?”洪利不等胡允德应声,便高声叫道。 “洪先生,鉴定是说鉴定结论,我刚才已经完整清楚地说完了。而你刚才问的,却是鉴定秘诀。在这古玩行里,谁会把鉴定秘诀轻易外传呢?那岂不是把自己的饭碗拱手相让?” 洪利登时噎住,哑口无言。 吴夺也没办法,洪利来劲了,他只能接着;却又不能“硬碰硬”,那就只能用上“化骨绵掌”。 不过,从逻辑上来说,吴夺说的是没错的。 虽然很多鉴定技巧,并不是秘诀,鉴定的时候可以说出来,比如款儿不对、材质不对、颜色偏浅或者偏深、纹饰和年代不符,等等。但是,有些独门的技巧,就可以称得上秘诀;你知道别人不知道,这个确实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胡允德一看,轻咳一声,“我想起来了,我和老洪上次还有些私事没说完,这么的,小吴小何你俩先去忙吧,我趁此机会把这事儿说完。” 吴夺和何双友都应了,跟洪利说了声“失陪”,先行离开了胡允德的办公室。 两人干脆就此直接出了大雅斋,下馆子吃午饭。 “小吴,厉害啊,你居然把那个假乾隆给说懵了!”何双友在饭桌上又提了起来。 吴夺一听,洪利,弘历,何双友还有点儿搞笑,把这个洪利说成是“假乾隆”。 “这事儿本来过去就过去了,结果他碰上胡总又话赶话,闹了这么一出,最后,还得胡总给擦屁股。”吴夺接口。 “我给你说,这可不是话赶话。假乾隆呢,是憋着气走的,碰上胡总,肯定得泄。胡总是有名的护犊子,莫要说你眼力这么高,就算你看错了,他也会尽力给你圆回来。哪听得了他阴阳怪气说你不是?” 吴夺没接话,而是拿起烟来,给何双友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了一支。 何双友点了烟,继续说道,“本来呢,假乾隆是拿着东西来讨便宜的,你当我看不出来?他压根不想卖,刚得了喜欢的东西热乎着呢!你既然唱了白脸儿,那我就唱个红脸儿,对付过去就完事儿了。是他自己非要在胡总面前挤兑你,怨不得别人!” 吴夺点了点头,“不过,胡总最后还是得好言安抚。” “嗯,面儿上的事儿,是得圆融一些。”何双友笑道,“主要我看你今天有点儿心不在焉,不然怕不会这么直接地搡他面子。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明白什么叫眼力!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大雅斋拔份的!” “何哥,谢谢指点!以茶代酒,我敬你。”吴夺端起了茶杯。 “嗐!咱哥儿俩吃吃饭扯扯淡,说什么指点?走着。”何双友也端起了茶杯。两人碰了一下子。 ······ 下午也有两位来送东西的,却都不真,只是没什么波澜。如今好东西和真东西越来越难见,想顺利收件东西还真不容易。 下班后吴夺带着宣纸和老墨回了家,打包收拾好,又定了明天一早的高铁。 晚上和宁霜视了个频,宁霜新买了几件衣服,视频给吴夺展示了一下,问好不好看。 那还能说啥,必须好看。 吴夺也告诉了宁霜,明天一早要回趟老家;宁霜让他带好,还说有时间她也想去看看爷爷。 和宁霜交流,总是让吴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舒服。 相见恨晚。 但,得之已是我幸。 结束视频通话,就此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吴夺启程坐高铁从齐州赶回茂岭县。 第345章 拓鼎   茂岭县虽然是个县,但高铁有一站。   吴夺出了车站打车直奔白杨村。   村口下车,吴夺居然看到了化肥。   化肥看到吴夺,“欧”了一个长音,吴夺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你好像胖了!”   化肥蛋腚转身,跑在了前头,和吴夺一起回了家。   此时,正好上午八点。   “回来的真是时候,一起吃早饭吧。”吴大志和权浩然正准备吃早饭呢。   “嚯,挺丰富啊。”吴夺放下东西,一看桌上有包子有馄饨有油条有咸菜有小米粥有豆腐脑。   “老爷子专门给你准备的。”权浩然笑了笑,“趁热吃吧。”   吴大志摆摆手,“他也就是跟咱们沾光,昨天跑了一天累了,晚饭没吃多少,今儿早饭得丰盛点儿。”   吴大志说完,又去看了看吴夺买的纸墨,“臭小子,现在眼力确实见长啊,买的都是好东西。”   “那是,您和权叔要给青州鼎拓片,必须的啊。”   “这都猜到了?”权浩然接口道,“不过这个你上不了手,待会儿跟着看吧。”   吴大志坐下开始吃饭,吴夺又问:“爷爷,您和权叔昨天去聚龙河有什么收获么?”   吴大志回答,“我们聚龙河探查,是因为这尊唐仿青州鼎上的山川河流纹饰,有一处地方,似乎和聚龙河有些相似。但实地考察之后,却又感觉对不上了。”   “爷爷,拓片之后整体平面观察,是不是比在鼎上环绕观察,能多出一些玄机?”   “你这不废话么。先吃饭,回头你先看着,完事儿再聊。”   饭后稍稍休息,吴夺跟着吴大志和权浩然,去给唐仿青州鼎拓片。   吴夺终于见到了这尊唐仿青州鼎,锈色确实不多,而且没有厚度,只是淡淡一层着色。   山川河流纹饰,环绕鼎腹一周。   纹饰并不是那种具象的山川河流,轮廓像是简笔画;但纹饰毕竟是铸造,有一定的立体感,而且山川河流很密集,又给人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化肥居然也跟着一起看。而且它很专注,坐在一侧,就这么静静看着。   吴夺也没有着急去听,因为吴大志和权浩然已经准备好马上就要拓片,而且既然回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吴大志和权浩然不让吴夺上手,因为青铜器拓片他确实是个门外汉。   于是,吴夺搬了个马扎,就坐在了化肥旁边。   青铜鼎早就被固定在了一张小木桌上,腿部扎绳,交错捆绑,最后在桌面底部打结。   权浩然裁纸,吴大志磨墨。   裁好纸后,权浩然将宣纸环绕鼎腹一圈,先用一个竹夹子夹住了接口处,而后拿起了一个喷雾器,对着宣纸均匀喷了一层水。   喷水之后,宣纸就贴在了鼎腹,权浩然拿掉竹夹,将宣纸稍加整饬,而后又在宣纸外面,裹上了一层保鲜膜。   这时候吴大志还在磨墨呢,一边磨一边加水一边观察。   吴夺一看,好家伙,搞得这么仔细、这么麻烦。之前看过石碑拓片的视频,比这似乎要简单。   裹上保鲜膜之后,权浩然拿起了一把软毛刷子,轻轻地拍打、刷蹭、揉压,手法极为娴熟。这样是为了让宣纸彻底和鼎腹纹饰“融为一体”。   权浩然收手之后,放下工具,坐到了椅子上,点了一支烟,看着吴大志。   吴大志笑道,“这墨是民国老墨,真不错!但是老墨也有问题,不好调。”   “我知道,所以我抽一支烟,估摸着一支烟抽完,您也正好齐活儿。”   果然,一支烟抽完,吴大志也说了一声“好了”。   权浩然拿掉了保鲜膜,吴大志用一个拓包蘸墨,先在一张宣纸上试了试,而后便将拓包交给了权浩然。   权浩然开始往鼎腹的宣纸上拓墨,而吴大志则又用另一个砚台开始磨墨。刚才熟悉了这块松烟墨的墨性,再磨就快多了。   拓墨并不是只拓一层,所以吴大志需要继续备墨。   终于拓完了,两人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是不是将干未干的时候揭最好啊?”吴夺此时插嘴问了一句。   “青铜器最好七分干,再等一会儿就好。”权浩然回答。   吴夺也点了一支烟,等着。   拓片终于揭了下来。看权浩然揭拓的手法简直是一种享受,实际上很慢很柔,但整个过程却又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   一张清晰的拓片被平铺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长木板上。   吴夺上前一看,真漂亮!这张拓片完全可以装裱起来挂着。   “不理想。”吴大志却先后指了指其中三处地方,“这里,墨淡了;这里,洇重了;关键是这里,两处线条中间的几个点,有一处给连上了。”   权浩然点点头,“嗯,再来。”   “第一遍就这么好,看来不用十遍八遍的,第二遍就有可能成。”吴大志点点头。   吴夺心说,怪不得让买这么多纸墨,原来他们根本没想一次就能成。   又拓了一遍,这一次吴大志没有找出细节上的毛病。但是两人却都觉得整体墨色偏淡,看着感觉上还是不到位。   于是,又拓了第三遍。   这一次,两人终于都满意了。   固定,阴干。   吴夺先帮着把剩余的纸墨收拾好,吴大志又吩咐他把两张作废的拓片烧掉。   这时候,已经中午了,吴夺也不好意思让两个刚忙乎了一上午的长辈张罗饭,于是便去厨房做饭去了,心说等吃完再去好好听听吧。   家里有馒头,一热即可。   吴夺又炒了四个菜,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肉丝炒蒜薹,一个肉沫豆腐,一个红烧肉。   “小吴,你这手艺也不赖啊!”权浩然一边吃一边夸。   “你别瞎夸他,比你的手艺可差远了。”吴大志接口。   吴夺哈哈大笑,“权叔,我爷爷嘴可刁,不过你这国二的水平,他肯定是挑不出毛病来的。”   拓片既成,吴大志和权浩然都轻松了很多。   吃得差不多了,吴大志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吴夺,缓缓开口:   “臭小子,之所以要拓片,除了便于观察,是因为我们在参研之后有所怀疑,这唐仿青州鼎上的山川河流纹饰,是不是和失传的地理图有关系······” 第346章 铅锡焊料   “什么?!”吴夺差点儿没拿住筷子,“您这是想晃哭我啊,一直拖到现在才说。”   “只是怀疑而已。谁也没见过地理图,很难确证。”吴大志应道,“你都回来了,早说晚说有什么区别么?”   “好吧。”吴夺接着问道,“这么说,您是不是已经凭着记忆把天象图画出来了?”   “是要画,但现在还不能画。因为没有地理图,画出来也没用,还是记在脑子里最安全。”   吴夺想了想,“天象图流传了下来,地理图却失传了。这尊青州鼎是唐代的,还真不排除地理图在唐代失传、但却有人做到了鼎上······”   “这些假设都没用,得根据参研的结果来。”吴大志淡淡地笑了笑,“让你回来,主要是怕你不安心,其实拓片出来之后,我短时间内也未必能参研出什么。”   “还有我呢!我吃完就去看看那鼎,之前还没看呢。”吴夺脱口而出。   “你小子,吴镝和小权研究了那么长时间,都没什么结果,你还想一下子有什么大现?”吴大志摆摆手,“不过你一直没看过,好好看看也是对的。”   吴夺三口两口吃完,擦嘴洗手之后,便过去“看”青州鼎。吴大志和权浩然相视一笑,继续吃饭。   这时候,化肥也吃完了午饭,又跟着他一起过去了。   “化肥,你是不是知道这鼎上的秘密啊?”吴夺听之前,不由问了化肥一句。   化肥看了看吴夺,而后围着放鼎的桌子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吴夺,而后仰头长长“欧”了一声。   “到底是不是?你别光‘欧’啊!”   化肥却又坐下了,眯起了眼睛,注视着这尊唐仿青州鼎,不再有任何表示。   “你现在整得比以前还高深,跟个领导似的。”吴夺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之后,搭上了手。   ······   这次,听得时间比较长。   权浩然曾经告诉过他,这尊唐仿青州鼎,铜的比例偏低,锡的比例偏高,而且铅的比例也偏高,这就使得此鼎的质地偏软。   当时,他们还讨论到了这可能就是仿照大禹九鼎的雄金和雌金来制作的,青州鼎是四足雌鼎,所以偏软。   这次,吴夺听明白了。   一方面,整体上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最重要的是另一方面:这尊鼎上,有一个部位,铅锡含量远权浩然的想象,而且是不含铜的铅和锡!   因为,鼎腹的山川河流的纹饰,其实有上下两层。   最外面的这一层,是和其他部位一样的以铜为主、加入铅锡的青铜。但是,在这一层之下,还有一层不含铜的铅和锡。   一种铅锡合金。   这层铅锡合金之下,才是这尊鼎原有的鼎腹纹饰的真容!   确切地说,这尊“青州鼎”的工艺是这样的:   先铸造出一尊青铜鼎,这尊青铜鼎,鼎腹的一圈纹饰,和上下部位并不持平,而是整齐凹陷的。   再铸造四块青铜板,这四块青铜板,就是眼下看到的鼎腹最外层的一圈山川河流纹饰。   接下来,用烧熔的铅锡合金涂抹在青铜鼎的鼎腹和四块青铜板的背面。   四块青铜板就此被“焊”上了。   这其实就是真正的“焊”,因为现代工业中,铅锡合金焊料,也是广泛使用的一种软钎焊料。   这种焊料,可形成熔点不到2oo度的共晶体。   也就是说,在铸造好的鼎腹涂抹熔化的铅锡合金,并不会熔损鼎腹原有的纹饰,因为青铜的熔点在8oo度左右,熔化的铅锡合金却只有2oo度左右。   同时,却又能将四块青铜板牢固地焊接上去!   焊接之后,四块青铜板和鼎身严丝合缝。   不过,毕竟是焊接上去的,严丝合缝不代表真正的无缝。   所以,焊接四块青铜板之后,又进行了复杂的“抹缝”处理;而且“抹缝”之后,继续进行了精细的雕刻和打磨处理;最后一步,整体做旧处理。   这尊唐仿青州鼎之所以锈迹很少,是因为在做旧处理的同时,还带上了防锈处理。   这一套工艺,非常复杂。而水准之高也可想而知,因为连青铜器一流高手权浩然都被瞒过了!   当然,这毕竟是唐代的东西,很多古法如今早已失传,现代的高手对很多古法无从得知,难以鉴别也不仅仅是自身水平问题。   吴夺却听清楚了整个工艺过程。   遗憾的是,他听不到这尊青铜鼎上原有的纹饰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隔得太厚,或许是因为被“铅锡焊料”影响了······   但是,吴大志刚刚说起“鼎上的山川河流纹饰,是不是有可能根据失传的地理图做的”······   吴夺不由得心想,这原有的被隐藏保护的纹饰,会不会真的和“地理图”有关?   退一步讲,就算不是,但在唐代为了这一圈纹饰,进行了如此复杂而周密地处理,那也绝非寻常!   必须得看看!   想要看的话,肯定是要去掉外面的青铜板和夹层的“铅锡焊料”的。   这个,应该难不倒权浩然。   不过,吴夺一时也有些犯愁,在不暴露自己“听力”的情况下,应该怎么说出来呢?   权浩然这样的青铜器高手,那么多年都没看出来,自己总不能看了这么一会儿就轻松看穿吧?   吴夺点了一支烟,简单又理了一遍思路。吴大志和权浩然还在吃饭,并没有过来。   关于这尊鼎,就是这么回事儿了。不好说也得千方百计说出来。   正在此时,坐着的化肥,又是仰头一声“欧”。   吴夺看它,它也看吴夺。   吴夺蹲到了它面前,“你知道下面的一层纹饰是什么,对吧?”   化肥又眯起了眼睛,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是不是地理图?”吴夺又问。   化肥继续眯着眼睛,没有任何表示。   吴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不再追问。   化肥此时也不再坐着了,站起,转身,蛋腚地先行离去,又把屁股留给了吴夺。   吴夺看着离去的化肥,却倏然间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上下两层的事儿,可以这么说嘛!” 第347章 拿化肥说事儿   吴夺打定主意,便去找了吴大志和权浩然。   这时候他俩也正准备去看看拓片阴干的效果。   “有什么新现么?”吴大志见吴夺过来了,张口问道。   “有。”   “嗯?”吴大志和权浩然齐齐看向吴夺。   “重大现。”吴夺强调。   “别卖关子,直接说。”   “爷爷,权叔,这尊鼎上,可能不止一层纹饰。”吴夺一边说一边转身,“还是对着‘青州鼎’说吧。”   “什么?!”   吴大志和权浩然齐齐起身,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跟着吴夺到了放鼎的房间。   到了“青州鼎”跟前,吴夺指了指上面的山川河流纹饰,手在鼎上方做了个环绕一圈的动作,刚要说话,却突然现化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   它不远不近的坐着,歪着头,看着吴夺。   吴夺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啊化肥,我得拿你说事儿了。   “爷爷,权叔,我怀疑,山川河流纹饰只是一层外壳,如果能拿掉这层外壳,里面可能有什么玄机!”吴夺接着便说了出来。   权浩然皱眉,“你的意思是,这层外壳是贴上去的?”   “应该是。”   “青铜器上,再贴一层青铜外壳,还做得毫无痕迹,这似乎很难。”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啊?”权浩然微微一怔。   “权叔,因为您只说很难,没说不可能。”吴夺笑了笑,“您还记得曾经告诉过我,这青铜器的铅和锡比例过高么?我就想到了铅锡焊料,如果用铅锡合金做焊料,将四块青铜板焊上去的,而后再抹缝、雕刻、打磨、做旧,是不是可以做到呢?”   “确实可以做到,但这需要极高的技术、极大的耐心、极细的手法。”权浩然沉吟。   吴大志此时开了口,“先不说这个!你到底是怎么断定,这山川河流纹饰是后贴的外壳、而不是原来就铸造成了这个样子呢?”   化肥,该你登场了。   吴夺就此指了指化肥,“是它现的,刚才它跟我一起看来着。”   “化肥?”吴大志看了看化肥,“可是我们在参研此鼎的时候,化肥也看了,没有任何表示。”   “它一直在看,说明它也在研究。再说了,您问过它么?”   吴大志摇头,“这倒没有。”   吴夺长出一口气,“这不就是了!”   吴大志看了一眼权浩然,又对吴夺说道,“你从头说。”   化肥的神异之处,权浩然在的这些日子,也“领教”了一些,吴大志也没太过隐瞒。   “我刚才在看这鼎的时候,化肥做了好几次蹦跳的动作,我一时兴起,就把他抱上了桌子,结果他企图用爪子去扒拉鼎腹的纹饰,我哪能让它破坏这个啊?于是连忙又把它抱了下来,可是它好像灵光乍现,十分着急,还对着我重复做扒拉的动作。”   吴大志听着,不由看了看化肥,化肥也看着吴夺,嘴里还出了“嚏”的一声。   吴夺知道它在表达鄙视,低头点了一支烟,以掩饰尴尬。   “继续说。”吴大志催促吴夺。   “后头就是我和他‘对话’了。”   吴夺接着说道,“我问它,难不成鼎腹这山川河流纹饰的外壳能扒掉?它点了点头。接着我就连续追问,它不能用点头和摇头表示的,就换个问法,大致就理出了这其中的关键。最起码,肯定是有一层外壳是可以扒掉的。”   吴大志也点了一支烟。   他基本上信了。   因为化肥的种种神异之处,他和吴夺一样清楚,除了吴夺能“听”他不能“听”。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意思了。如此费心费力隐藏保护里面的纹饰,必定非同寻常。”吴大志缓缓点头。   权浩然也没有表现出怀疑,但也没说完全相信。   只见他凑近了“青州鼎”,一边仔细看四条棱,一边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很可能外面的一层纹饰寻常,里面的纹饰才是真章。我们的拓片,说不定就没用了。”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未见得没用。”吴夺却接口分析道:   “咱们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纹饰。万一,需要里面的纹饰和外面的纹饰相互配合呢?我们先拓下了外面的纹饰,就可以放心大胆动手了。因为一旦动手,那一定会破坏外壳。”   权浩然点点头,看着吴大志,“老爷子,吴夺刚才这么一说,我也回忆了一下,我们在参研‘青州鼎’的时候,化肥是很感兴趣,也很专注。”   “化肥不是凡物,吴夺又和它‘交流’过,想必应该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动手试试?”   “只是,连缝隙都找不到,如何动手?”吴大志问道。   “可以先试一试,如果真如吴夺所猜测的,那其实很简单。”权浩然突然微微一笑。   “哦?”吴大志捻动手指,“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真是‘铅锡焊料’,只要——”   “烧!”三人几乎同时出声。   权浩然点点头,接着说道,“无非就是控制温度的问题,能让‘铅锡焊料’熔化,却远远到不了青铜的熔点。这焊上去的外壳,焊料一旦熔化,自己就掉下来了。同时,青铜器上的纹饰,也不会被破坏。”   “权叔,怎么个烧法儿?总不能拿喷枪喷吧?”   “你小子!”权浩然笑了笑,“你以为是燎猪头啊?得搭建一个简易土炉、一米多高即可。须得让整个鼎内外均匀受热,而且要控制温度。”   “需要买测温表么?”吴夺问道。   “炉温在二百度和三百度之间就成;温度这么低,跨度这么大,还用得着测温表么?古人烧瓷窑,一千多度也不用测温表。”权浩然胸有成竹,“搭建简易土炉,只需要砖块黄泥;烧的时候,用木柴即可。我通过目测和时间就能控制炉温。”   吴夺一听,有点儿兴奋,“权叔,说干就干?咱们在院子里搭建一个就行。”   吴大志想了想,“待会儿我出趟门,去镇上的集市,买半扇羊回来。”   “爷爷您真行,这都搭车?烤完鼎接着烤羊啊?”   “臭小子,莫名其妙在院子里搭建一个黄泥土炉开烧,传出什么风声怎么办?买羊是为了找个借口,说你回来了,想自己烤羊吃!”   吴夺挠了挠头,刚才他有点儿兴奋,还真没多想。 第348章 烧鼎 权浩然笑了笑,“老爷子,那您就去买羊肉;我和小吴准备土炉的事儿。砖头嘛,我看院墙外边上堆的那些够了,我和小吴再去外头弄些黄土回来。” “好,事不宜迟。”吴大志点点头。 吴大志出门口,吴夺和权浩然也忙了起来。 材料准备好以后,开始搭建。 结果,权浩然嘴里的简易土炉,要求也十分之多,比如火灶的大小和方向,比如里外涂抹黄泥的厚度。 吴夺也就打打下手,而且打下手也得加小心。 “基础工程”完成后,剩下的细活儿吴夺就彻底插不上手了,于是吴夺准备先去劈柴。 本来院里一角还有几个大榆木疙瘩,但是吴夺一提,权浩然却说不能用,因为榆木的烟太大,烟密度高达百分之百。 权浩然早就瞧好了,墙边有一根弃用的红松檩条,先锯后劈,做成柴火足够了。 吴夺心说,把檩条劈成柴火,够是够了,但也太糟蹋东西了。不过,这时候肯定不能计较这些。 “权叔,您说榆木的烟密度能到百分之百,这红松不会只有百分之五十吧?”吴夺也不知道烟密度这个数是怎么算的,随口问道。 “红松的平均烟密度只有百分之十六左右。” “我去,掌握得这么精确。青铜器的哪门技术,还得掌握木材的烟密度?” 权浩然:“其实木料的烟密度是我学厨师的时候研究的,因为明火烧烤也是一种烹饪方式。不过,这次咱们烧熔焊料,烟密度太大的话,我怕影响这件‘青州鼎’的外观,烧完后未必能清洗干净。” 吴夺:“······” 而在吴夺劈柴的时候,权浩然对木柴的粗细长短大致也有要求,太粗不行太细不行,太长不行太短也不行。 “权叔啊,怪不得您说通过目测和时间就能控制炉温,原来连木柴都要求这么细致。”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细致,不过临时搭建的土炉,还是小心为上。” “哎?权叔,您原来铸造青铜器用什么炉子啊?” “铸造和咱们要干的不是一回事儿,铸造对炉子要求不高的,能烧成熔液即可。关键是模具制造和金属原料调配。比如要用失蜡法的话,蜡模的雕刻就很重要······” 权浩然一边干活儿,一边顺带对吴夺讲了讲青铜器铸造方面的一些要领。 高手讲解和照本宣科,那真是差大了;权浩然的讲解深入浅出,精髓频现,吴夺短短工夫就受益匪浅。 两人一直干到天擦黑,这才完工。 吴夺久不干活儿,劈柴劈得膀子疼。就在院里的水泥台阶坐下,顺手点了一支烟。 权浩然却马不停蹄,立即点燃了柴火放进了黄泥土炉的火灶,而后才坐到吴夺身边,也点了一支烟。 这个吴夺能明白,这是“开炉”,一方面把黄泥烧干,另一方面试验新炉的性能。 一支烟还没抽完,吴夺手机响起,一看是老财主。 “怎么了爷爷?没买到羊?随便买点儿鸡鸭鱼肉的也行啊。” “买到了,不过没买到半扇羊,买了四分之一扇,带后腿的。”吴大志的语气挺乐呵的,“你们干完了么?” “刚干完,权叔开炉了,试烧一下子。” “好,我到村口了。”吴大志说完,便挂了电话。 好嘛! 这个老财主,到村口了打什么电话?要是给他说只干了一半,是不是他还要在村口王婶儿家躲会儿呢······ 不多会儿,吴大志进了院门。 “你俩辛苦了,我去洗洗羊肉,先腌上,完事儿就烤。” “我的爷爷啊,烤羊就是个借口,这烧完青铜鼎的土炉,哪还能再烤羊啊?” “我又没说用土炉烤!家里不是电烤箱么?” “晚饭的事儿还说我来吧,您来和权叔研究下怎么烧鼎吧还是,体力活儿都干完了,您也甭担心了。” “臭小子!”吴大志呵呵笑道,“我就是在,你俩也不好意思让我这样的老人家干体力活儿;不过呢,要是我看着你们干,自己闲着也别扭。” 权浩然也呵呵笑道,“老爷子,那根红松檩条您没啥用吧?我让吴夺给劈了。” 吴大志:“早知道你们会劈,不能劈我就嘱咐了。在院子里建起土炉,风水格局变了,顶墙木就不能留了。拆炉之后,我会换上新的顶墙木。” 吴夺就此起身,从吴大志手里接过了羊肉,“爷爷,我看您满面春光,本来是买了半扇羊吧?既然只拿回来四分之一扇,那今晚,王婶儿家的羊肉,是炖着吃还是烤着吃?” “臭小子!”吴大志轻拍了吴夺的后脑勺一下子,“自己春,看谁也春。” 吴夺去把羊肉剁了剁,泡出血水,清洗干净,腌上之后,又回到了土炉旁。 接下来烧鼎的活儿,吴夺除了往炉子里放鼎的时候使了把力气,也就没他插手的活儿了,主要在一旁看着。 这土炉需要的温度不算太高,加上权浩然需要在烧熔铅锡焊料之后随时操作,所以,并没有封死,四面还留了四个方洞。 权浩然手里的工具,只有几根长木条。 “小吴说得没错!” 关键时刻,只听权浩然一声低喝,旋即将长木条伸进方洞,异常迅捷灵活地动了几下。 四个方洞,用了四根长木条操作。 必须得又快又准。 因为炉内的温度,足以迅将木条烧焦。 操作完毕。 熄火。 等待。 完全冷却之后,四块青铜板和铅锡合金结块散落在炉底,而那尊青铜鼎完好无损。 变化肯定是有的,变黑了,绿锈也看不到了。 四块青铜板和铅锡合金结块,先收起放好。 而“青州鼎”上,凹陷的一圈纹饰,看起来貌似也是山川河流。 不过,因为变黑了,还沾染了木灰,一时看不太清楚。 吴夺心道,怪不得对烟密度有要求,这还是用了红松,要是用榆木,不得彻底变成黑锅底啊! 权浩然随后对“青州鼎”进行了专业的清洗。 ······ 桌子上,灯光下,这尊“青州鼎”上的一圈凹陷纹饰的真容,彻底展现在了三人面前。 第349章 地理图的玄机   原来并不是山川河流纹饰。   这些纹饰也是环绕鼎腹一周,有很多线条,但是从线条上却看不出是山川还是河流。   同时,在这些线条周围,或多或少地标示了长短横组合的八卦符号。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图上,还在不同位置散布了九种动物的图形。   权浩然和吴夺面面相觑。   吴大志却皱眉沉思。   突然间,吴大志伸手开始摸。   他摸的地方,是凹陷处的上下沿。   “竟然真的是地理图!”吴大志摸完之后,一脸惊喜,旋即抱起“青州鼎”,横放到了桌上。   就在鼎腹的正面,垂直于纹饰的上下沿的窄面上,上沿四个,下沿四个,一共八个字:   阴阳八方,九鼎于宫!   字迹本来就刻得很浅,又因为曾经焊接过青铜板,不甚清晰,但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出来的。而且这句话吴夺早就知道了,也告诉过吴大志。   天象图:四阴无尽,五阳长生!   地理图:阴阳八方,九鼎于宫!   吴大志长叹一声:“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权浩然苦笑,“想我守着这尊鼎二十多年,居然没能一窥玄机!若是早能现,吴镝天象图和地理图双双在手,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不要追悔过去,抓紧时间,继续拓片!”吴大志冲吴夺抬抬手,“你去检查一下院门关好没有,回来的时候把正房房门也反锁上。”   “好!”吴夺接着就小跑出去了。   吴大志先将已经阴干了的原先的那张拓片小心收好,而后便开始磨墨。   吴夺对于这张图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吴大志和权浩然全力以赴地拓片,他也不好张口。   直到拓了好几张、终于得到满意的一张、放在木板上开始阴干之后,吴夺才张口问道,“爷爷,这地理图怎么全是线条和八卦符号?还有那九种动物是怎么回事儿?”   权浩然也看向吴大志。这方面,他和吴夺半斤八两。   吴大志却揉了揉肚子,“怎么突然之间这么饿?”   吴夺这才看了看时间,居然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真是不知不觉啊!   “我去把羊肉烤上,咱们边吃边说。”吴夺立即去忙乎了。   吴大志和权浩然将“青州鼎”妥善收好之后,也关上这间房的房门走了出去。   在他们看鼎的过程中,化肥一直跟着在看,他们出去的时候,化肥也出去了。   这个过程中,化肥一直很安静,出去之后,便跑回到经案下面,好像很快就睡着了。   他们三人的注意力主要在鼎上,而且化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所以也就没有太在意,随它了。   吴夺在厨房电烤箱烤上了羊肉,又拿了些饼干到堂屋,让大家先垫巴垫巴。   烤羊肉还得等着,吴大志便一边喝水吃饼干,一边给他俩讲了讲:   “这张图,是用线条配合八卦符号来展现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不仅能指向八方,也能指示不同的天气和地形地貌。所以,这其实是一张特殊的地图。   不过,就算看明白了图中标示的地理位置,也找不到九鼎!因为九鼎的位置,并没有展现在图中。所以,必须结合天象图一起参研才行!”   “爷爷,这九种动物,莫不是代表了九鼎?”吴夺接口问道。   吴大志点点头,“没错,确实代表了九鼎。但是,这九种动物所画的位置,并不是隐藏九鼎的真正位置。这些位置,只是为了对应天象图!因为这九种动物,是十二地支中的九种;而天象图中,却又暗含天干!天干地支,阴阳五行,结合八卦展现的特殊地图,参破之后,才能真正确定隐藏九鼎的位置!”   “这也太特么玄了!”吴夺忍不住叫道。   吴大志虚扇了吴夺一巴掌,“臭小子,躁什么?”   吴夺掏出烟来递给吴大志和权浩然,“爷爷,您继续说。”   吴大志接了烟点上,“四阴无尽,五阳长生。这十二地支,也有阴阳五行······”   十二地支之中,共有六阴六阳。   其中土为五行之基,所以分为主土和副土;辰龙为阳土主土,戌狗为阳土副土;丑牛为阴土主土,未羊为阴土副土。   剩下四阴五行属性:酉鸡为金,卯兔为木,亥猪为水,巳蛇为火。   四阳五行属性:申猴为金,寅虎为木,子鼠为水,午马为火。   这“青州鼎”上的九种动物,恰有四种阴属地支:鸡、兔、猪、蛇。五种阳属地支:龙、猴、虎、鼠、马。   如此看来,鸡、兔、猪、蛇就代表了四只阴鼎;龙、猴、虎、鼠、马就代表了四只阳鼎。   而且,龙为阳土主土,必定代表九鼎之央的豫州鼎。   其他四阴四阳八只鼎,阴鼎有金木水火的属性,阳鼎也有金木水火的属性。   木属东方,上应天象二十八星宿中青龙七宿。   金属西方,上应天象二十八星宿中白虎七宿。   火属南方,上应天象二十八星宿中朱雀七宿。   水属北方,上应天象二十八星宿中玄武七宿。   再根据九种地支动物的五行属性和九鼎代表的九州方位,便可推断:   阴木卯兔,对应的是东方的阴鼎青州鼎。   阴金酉鸡,对应的是西方的阴鼎梁州鼎。   阴火巳蛇,对应的是南方的阴鼎扬州鼎。   **亥猪,对应的是北方的阴鼎冀州鼎。   位于中央的豫州鼎也是阳鼎,剩下的四只阳鼎的对应情况则为:   阳木寅虎,对应的是东方的阳鼎徐州鼎。   阳金申猴,对应的是西方的阳鼎雍州鼎。   阳火午马,对应的是南方的阳鼎荆州鼎。   阳水子鼠,对应的是北方的阳鼎兖州鼎。   吴夺听吴大志讲完这些,不由沉吟,“唐代的时候,为什么要把地理图铸在高仿青州鼎上隐藏呢?九只鼎,为什么选择了青州鼎?”   吴大志摇头,“这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根据这个工艺,若要选一鼎隐藏地理图,必定是阴鼎,因为阴鼎的铅锡含量高,不易被轻松现。”   “阳鼎于山,阴鼎于水、也就是说,五只阳鼎必定隐藏在山中,四只阴鼎必定隐藏在水中!爷爷您现在又把基本的对应推断出来了,看来,继续推断出九鼎隐藏的具体地理位置,应该不算麻烦吧?” 第350章 徐州鼎   听了吴夺的话,吴大志却连连摇头,“臭小子,我说的这些,是最基本的东西,并不是推断!真正要参研推断的东西,复杂着呢,绝非一日之功!”   吴夺想了想,“这里头道道好像是挺多······九种地支,既有本身的阴阳五行,还包含年月日时的指向;还有‘四阴无尽,五阳长生’,也是包含空间和时间······”   吴大志微微一笑,“若这九鼎真是在战国末期被一帮奇人异士所隐藏,那想找到就绝非易事。否则,两千多年来,怎么会杳无音讯?即便我们最终参破了天象图和地理图,还有两个大问题。”   一直在琢磨的吴夺,很自然地接了口,“先第一个的问题就是,根据天象图和地理图参破的隐藏地点,是不是真有九鼎?或者有真的九鼎?”   吴大志点点头,“这个问题有点儿形而上,因为不管真假,都得去找。但是,也必须得提前想清楚,不能到时候乱了阵脚。”   此时,权浩然也接口道,“那第二个问题就是,即便是真的,但两千多年过去了,保存情况到底如何?万一残损,甚至已经没了。”   “没了?”吴夺微微一怔,“若是早被人得到,应该会有风声······   吴大志摆摆手,“你权叔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两千多年过去了,不排除意外。比如地震,比如山体塌陷,比如河流改道······甚至现代的工程操作,像炸隧道、打地井,变成了碎末无人注意·······”   “老爷子,即便这两个问题不存在,九鼎安然无恙地仍在原先隐藏的牢固保险的空间之中,就凭我们三个人,找寻起来,怕也是······”   “嗯。不过,你说的这个问题就是具体操作问题了。当年,我们也只有三个人,而且咱俩未曾面谈,吴镝一意孤行,你不一样有股子心气儿么?”   “此一时,彼一时。”权浩然点了一支烟,“不过,我们可以分步走,到了最后一步再从长计议。”   吴大志点点头,“先参研天象图和地理图,若能参破,咱们不妨先去这九个地方看一看,而后再决定如何动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今天都累了,吃点儿东西早休息。明天我就把天象图画出来。”   吴夺站起身来,“烤羊肉应该好了,再喝点儿小酒助助兴吧?”   “你小子!”吴大志又看了看权浩然,“那就喝点儿?”   “喝点儿啤的吧,吴夺酒量也不行,再说明天还有这么重要的事儿。”   吴夺的酒量是不大行,而且他也不喜欢喝白酒,喝啤酒确实正合他意。   随后,吴夺去把烤好的羊肉端来,又开了一包炸花生米,拍了个黄瓜,老中青三代把酒庆祝阶段性胜利。   虽然只是很小的起步阶段。   ······   正在三人喝酒的时候,燕京的一栋四合院里,土蜘蛛长健和白鸟次郎也在喝酒。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不过,他们是纯喝酒,没有下酒菜。而且两人喝的酒不一样,土蜘蛛长健喝的是红酒,白鸟次郎喝的是清酒。   “长健,关知鱼的东西就这么还回去了?”白鸟次郎语声阴沉。他的倭语口音和土蜘蛛长健不太一样,土蜘蛛长健是京都口音,算是倭国标准话,白鸟次郎则带有一定的东北部口音。   “又能怎样?涉及到刑事案件,不追究我收赃的责任就不错了。”   “收赃肯定是定不了的,证据不足。”白鸟次郎想了想,“现在蛇皮进去了,那只唐仿青州鼎怎么办?”   “权浩然已经离开赵记私房菜,那只鼎肯定不在齐州了;想必已然打草惊蛇,再找难上加难。而且,我又得到了一个新消息——”土蜘蛛长健顿了顿,摇晃酒杯之后,轻轻抿了一口红酒。   白鸟次郎见状,也喝了一口酒。   土蜘蛛长健继续摇晃着酒杯,“华夏民间,还有一只同样出自唐玄宗官方场子的徐州鼎!”   “噢?在谁手里?”   “这就不知道了。我知道的是,这只徐州鼎的出土时间比青州鼎要晚几年;同时和青州鼎出土地点不一样,不是在东山省出土、而是在东江省出土。还有一点,这徐州鼎的鼎腹纹饰,除了山川河流,还有雷纹和云纹。只是,当年被一个神秘人物买走,就此就断了线索。”   “你的意思是,暂缓青州鼎,改为先去找徐州鼎?”   “白鸟先生。”土蜘蛛长健放下酒杯点了一支雪茄,“青州鼎是四足阴鼎,徐州鼎是三足阳鼎,如果让你铸造天象图,你会铸造在阳鼎上还是阴鼎上?”   白鸟次郎揉了揉太阳穴,“你得到的那本唐代的手抄本残卷怎么说的来着?”   “九鼎既成,贡存大盈库,然余材为巧匠所得,通奇人,比羊皮,又成二鼎,分铸天象地理二图于其上······”   土蜘蛛长健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道:   “唐玄宗大盈库所藏成套的九鼎在安史之乱中被毁,但是铸有天象图和地理图的两只鼎却流了出去,一件是青州鼎,另一件,应该就是这徐州鼎!”   “以前只知道了青州鼎的消息,不知道另一只鼎是阴鼎还是阳鼎,若和青州鼎一样是阴鼎,那么青州鼎上也可能是天象图。   但如今知道了另一只鼎是徐州鼎,徐州鼎是阳鼎,那么天象图就应该在阳鼎徐州鼎上。因为华夏古人是很讲究的,阴阳和天地,应该是阳为天,阴为地。   所以,那只阴鼎青州鼎上,铸造的应该是地理图。如果是地理图,对我们来说,意义不大。因为我们已经得到了地理图的羊皮原图!   而且,权浩然不是一般人,别看隐于市井这么长时间,但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华夏有句话,好钢用在刀刃上,我们何必还在青州鼎上大费周章呢?”   白鸟次郎抿了一口清酒,“但是,你说的徐州鼎,这条线索的有效信息太少了······”   “不怕少,怕的是没有。当时我们不也是根据一丁点儿线索,一步步摸出了青州鼎的下落么?”土蜘蛛长健笑了笑,“白鸟先生最近的精神状态不佳,看来刚认的干女儿有些粘人啊。” 第351章 天下无赝   白鸟次郎淡然一笑,“人总得有点儿爱好,人老了,除了古玩,我最喜欢的就是感受年轻的活力。”   “这是好事。不过,最近我们的事情比较多,还望白鸟先生统筹规划好。特别是有些一直在华夏工作的老人,都很给你面子。”   “他们不是给我面子,是给你爷爷面子。他虽然走了,但大家都念他的好。”   土蜘蛛长健站起身来,“大禹九鼎,传国玉玺,兰亭集序,后周柴窑,是我爷爷心心念念的四大宝物。可是,至今一个也没有浮出水面。其中,我爷爷最擅长也最钟情的,就是青铜器。大禹九鼎,哪怕我只得到其中一鼎,也能告慰他在天之灵了。”   白鸟次郎也站起身来,“但大禹九鼎在华夏,是有着至高意义的重器,而且如今华夏官方加大了找寻力度,在华夏我们身处异邦,力有不逮。”   “我爷爷当年得到了羊皮地理图,已经给我们打下了如此良好的基础,如果我们还畏难,那就太怂了!”   “怂?”白鸟次郎微微一怔。因为土蜘蛛长健这个字说的是华语。   “就是窝囊的意思。”土蜘蛛长健摆摆手,“我们查清青州鼎,一样大费周折,但还是有了结果。虽然现在这个结果可能没用了,但是又有了徐州鼎的线索,这就是新的希望,绝不能轻言放弃!”   白鸟次郎轻轻呼气,“你爷爷生前告诉过我,说当年的吴镝,很可能已经得到了羊皮天象图,若是能找到他,会比找徐州鼎更有效。”   “不可能找到吴镝的。”土蜘蛛长健微微一笑。   “怎么说?”   “你不觉得他当年失踪得很蹊跷么?”土蜘蛛长健踱开了步子,“年纪轻轻,就在华夏顶级的古玩圈里风光无限,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就连华夏官方,也因为他在民间去伪存真而对他有所照拂!他还有一个红颜知己江枫荻。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自己主动消失的。”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他已经咔!”土蜘蛛长健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算他已经死了,羊皮天象图却未必毁了!”   “白鸟先生,咱们讨论的是有没有可能找到吴镝。羊皮天象图毁没毁确实不能定论;但是,现在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徐州鼎,却是有线索的;再弱的线索,也比没有线索强。所以,我们应该现实一点。”   白鸟次郎重新拿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长健,你和你爷爷确实不一样。”   “我不如我爷爷。”   “不。你爷爷在眼力和技术上,确实比你高得多;但你比你爷爷更擅长攫取利益。或许,也正因为这样,你不能真正地了解吴镝这个人。”   “噢?”   “你爷爷曾经告诉过我,他很痛恨吴镝,也很讨厌吴镝,但却又不得不佩服吴镝。他最佩服吴镝的,不在于眼力。”   “那是什么?”   “孤独地坚守理想和良知!”   “理想和良知?”   “你说的那些风光无限的事情,可能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那他究竟想要什么?”   “天下无赝!”   “笑话!”土蜘蛛长健冷笑,“有真就有假,就如同阴阳和黑白。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才是现实,这才是世界的面目!”   白鸟次郎不徐不疾,“所以说,你不如你爷爷了解他,有些人,是不愿意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的。”   土蜘蛛长健突然间哈哈大笑,“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看破红尘?那他只能去当和尚喽?”   “你看,你已经说出了一个可能,他未必就真的死了。”   “好了,白鸟先生,关于吴镝,我们先不讨论了。目下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到寻找徐州鼎上。至于吴镝,若是日后真的有线索,再行商议。”   ······   土蜘蛛长健和白鸟次郎在凌晨时分依然精神抖擞,而此时,酒足饭饱的吴夺、吴大志、权浩然,却已经睡着了。   次日上午,吴大志先收好已经阴干的地理图拓片,而后把自己关进房间,根据早已深深印在脑海的记忆,开始绘制天象图。   吴夺和权浩然也不能去打扰他,在堂屋抽烟喝茶磕瓜子。   这聊天的话题,也脱不开青州鼎和地理图。   “权叔,我觉得,既然有铸上地理图的阴鼎,那就应该有铸上天象图的阳鼎。”吴夺问道,“您知道唐玄宗时期所仿九鼎的事儿么?”   “了解一些。我师父说过一些,也看过一些杂七杂八的史料。唐玄宗时期所仿九鼎,有完整的一套是进入了唐玄宗的私库大盈库的;但是,这一套在安史之乱中被毁了。而这只青州鼎,应该是单独铸造的。”   “这才合情理嘛!”吴夺一拍大腿,“单独铸造一只阴鼎带着地理图,单独铸造一只阳鼎带着天象图!并不在这一套九鼎之列!”   权浩然眉头一挑,“难不成,那只徐州鼎上,会暗藏天象图?”   “啊,还有徐州鼎的事儿?您怎么不早说?”   “不是我不说,而是消息太模糊,况且昨天之前,我也不知道青州鼎暗藏地理图啊?”   “快说说。”   “当年,吴镝失踪后不久,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东江省出土了一只唐代的三足圆鼎,当时我并没有前去。后来又听说,这应该是唐玄宗时期官仿徐州鼎。此鼎被一个神秘人物买走了!”   “神秘人物?”   “他没有露面,而是托人买的,我当时因为急于寻找吴镝,也没有下力气去详细打听。又过了一段时间,我静下心来,想到单独铸造的徐州鼎也很有价值,却再也没有打听到有效信息。”   “这徐州鼎,不会被倭国人得到了吧?所以才千方百计想得到您手里的青州鼎!”   “这就不好说了。不过,如果他们真的从徐州鼎上得到了天象图,那确实有可能会追查地理图!”   吴夺皱眉,“羊皮的天象图和地理图,都不在我们手里;天象图随镝叔一起消失,地理图不知所踪。他们得到天象图的可能性倒是不大。可是,若同时得到徐州鼎和地理图,那就麻烦了!” 第352章 透支的化肥 权浩然默默点了一支烟,看着吴夺。 “怎么了权叔?” “没什么,你替他们想得太美了,也太高估他们了。且不说那只徐州鼎上会不会有天象图,就算有,他们也未必能从徐州鼎上找到天象图!” 吴夺想了想,“权叔,若是徐州鼎上隐藏天象图,是不是会和青州鼎上的地理图不同?” 权浩然点点头,“青州鼎是利用了铅锡焊料,可青州鼎是阴鼎,本身铅锡含量就高。若是阳鼎也用这个办法,那就不会如此难以瞅出端倪了。阳鼎用雄金,偏硬,而且焊接起来,也不会有阴鼎的材料那么牢固,抹缝也是个问题。” 吴夺点点头,“从这只青州鼎上也能看出,当年的人,确实是煞费苦心。” “还有,即便得到了天象图和地理图,你以为他们能参破么?你爷爷能不能参破,现在还两说呢。” “权叔,您好像话里有话啊?” “对,但是不多,四个字就可以总结,稍安勿躁。”权浩然笑了笑,“两千多年来,有多少人想找到九鼎?但无一人成功!凭什么咱们就会成功?换到倭国人身上,他们只可能更难,希望必定比我们还要小。” 吴夺也笑了笑,“我记住了,稍安勿躁。” 这时候,化肥晃晃悠悠过来了,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化肥,你这次好像睡的时间特别长啊!”吴夺蹲下身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化肥打了个哈欠,又看着吴夺叫了两声。 得,这是饿了。 吴夺给他安排了狗粮,化肥吃完之后,精神了一些。 “你知不知道天象图和地理图?”吴夺趁机问道。 这次,化肥点了点头。 权浩然一看,也来了精神,立即调整身体看向化肥。 “那你能不能参破?”吴夺也不由提高[新笔趣阁 .xbiquge.biz]了声音。 化肥歪了歪脑袋,仿佛是想了想,却又接了个哈欠。 “打哈欠是能还是不能啊?” 化肥终于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你睡这么久,是不是因为昨晚跟着看了地理图,也琢磨来着?所以特别累,睡得特别久?” 化肥突然一抬头,看了看吴夺,接着点了点头,好像是在夸吴夺这次挺聪明一般。 吴夺叹了口气,“这样,等我爷爷画出天象图,天象图和地理图摆在一起,你再看看吧!” 化肥一听,明显有点儿兴奋,连耳朵都动了一下,但接着却又打了个哈欠。 权浩然若有所思,“化肥目前还没长成,所以意识有些混沌。但是,它却能不由自主地去参研地理图,把自己搞得都有点儿透支了。而且,听你说天象图和地理图一起参研,它也表现出了兴奋······” “权叔,您的意思,难不成化肥和九鼎有关系?或者说,和暗藏九鼎的地点······哎?莫不是,它出生的地方,就是暗藏九鼎的地点之一?” “有可能。”权浩然接着说道,“可是我听你爷爷说,它记不起出生之处了。” “对。”吴夺打了个响指,“如此看来,找寻九鼎的同时,说不定还能破解关于化肥的一些疑团······” 这时候,化肥又打了个哈欠,它刚才已经吃饱了,接着便又晃悠着回到了经案底下,继续睡觉。 化肥睡着后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吴大志就出来了,来到堂屋,简单冲吴夺和权浩然一招手,两人立即跟着进去了。 吴夺也没去叫化肥,不差这会儿工夫,先让它睡吧。 进屋关门,吴大志指了指铺在桌子上的两张图,“你们先看看吧。” 天象图,是吴大志刚画完的;地理图,是青州鼎上的拓片。 “对了,那张外层纹饰的拓片,我也对比着看了,暂时没现什么可用之处,先放起来了,以免分心。” 权浩然仔细看了一会儿,“老爷子,我实在是看不懂啊!” 吴夺附议。 “不要说你们了,我其实半个小时前就画完了,对比着两张图看了半个小时,也是一点儿有用的头绪也没理出来。”吴大志摆摆手,“依我看,想在短时间内参破,怕是够呛。” “那只能慢慢来了。”吴夺轻声说道。 “嗯······”吴大志轻轻敲了敲图纸,“我先试上一个月左右。若到时候还没有头绪,怕是得去请一个人加入了······” “谁?”吴夺和权浩然异口同声。 “祁六斗!” “爷爷,这事儿让他知道好吗?”吴夺问。 权浩然却沉吟,“北七南六,你们两位老爷子联手,要是还参不破,那这件事儿就可能黄了······” 吴大志“嗯”了一声,又对吴夺说道,“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若是不能参破,我们死守着这两张图有什么用?而且,你以为他一定就会答应我么?他未必对九鼎感兴趣!因为即便找到了,他也得不到。” “老爷子,您先自己参悟,也不用太过着急。这种事儿,我早有心理准备。等过了年,年后再说也行。”权浩然接着说道。 吴大志点点头,“这天象图和地理图成图的时间,距离现在太过久远,有些东西,我也得翻查资料。” “爷爷,要不您跟我回齐州吧,到省图办一张卡,那里资料也多。” “不用,家里的藏书和资料可以用,还有些东西,我可以托人帮我查,省图甚至国图也未必有。而且,你那里不安静,不如我在村里。” “那我请个长假,或者干脆辞职,留下来陪您。” “你小子在,我更不能安心,有你权叔在就行了。你先回去正常上班,注意不要有任何的消息透露。现在,还不是你辞职的时候。而且你回齐州,我也可能随时有事情让你去做,甚至离开齐州去外地。” 权浩然拍了拍吴夺的肩膀,“放心吧小吴,有我呢。说实话,住了这些日子,我还真是喜欢上了山清水秀的乡村生活。” “好吧。”吴夺只好服从安排。 吴大志又对权浩然说道,“权啊,图,我会收好,谁也别想从这里带走。但是,那只拆开的青州鼎,我看还是得处理一下。” “您不会想毁掉吧?”权浩然愣了愣。 第353章 地气风水   “哪能如此暴殄天物?”吴大志看着权浩然,“你能复原么?”   “能倒是能。”权浩然解释,“但是,肯定做不到和原先一模一样了。”   “总不能让地理图就这么在鼎上一览无余。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权浩然想了想,“既然,做不到原先的样子,那就做成高仿的样子好了。”   “妙啊!”吴大志哈哈大笑,“高仿的唐代高仿青州鼎!”   吴夺和权浩然也是相视一笑。   “爷爷,还有两件事情需要和您说一下。”   “噢?怎么之前不说?”   “这两件事情,是您在画天象图的时候才‘冒’出来的。”   吴大志闻言,不由笑了,“原来是你俩碰出来的,那走吧,去堂屋喝口茶,抽袋烟,慢慢说。”   三人到了堂屋坐下,化肥却仍在酣睡。   吴夺先说了说化肥的事儿,吴大志起了很大兴趣,“这太好了!化肥的出生之处若真是暗藏九鼎的地点之一,那么关键时刻,化肥说不定能起上很大的作用;而且有它帮我参研天象地理两图,也是个不小的助力!”   “不过,化肥这种‘神兽’,都累成这熊样,看来确实是很难参破啊!”吴夺慨叹。   “本来我也没觉得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要不然,我怎么会连外援都提前想好了?”吴大志摆摆手,“你先继续说另一件事。”   “权叔您来说吧。”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   权浩然就把徐州鼎的事儿以及和吴夺碰撞出来的东西说了说。   吴大志却摆摆手,“倭国人没戏。”   “没戏?他们不是没有可能得到徐州鼎和地理图啊!”   “我不是说具体的过程,我是说最终结果。”吴大志淡然一笑,“凡事都讲一个气运,当年小鬼子从华夏弄走了无数珍宝,是因为华夏气运弱,他们气运强。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是一点儿都不看好他们。”   “但也不得不防啊。”吴夺接口,“特别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九鼎不是蝉,我们也不是螳螂,他们更不是黄雀。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并不想据为己有!那么到时候,我们还有一个巨大的后手。而他们在我们国家力量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高,实在是高!”权浩然对吴大志翘起了大拇指。   吴大志却又道,“不过,即便不能据为己有,我们也不能白出力。”   “爷爷,怎么说?”   吴大志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臭小子,你既然要在古玩行里混,混就要混出个样儿来!想要登上巅峰,需要眼力,需要努力,但是,光凭眼力和努力,还是不够。”   “我懂了爷爷,您说的是契机。”   “你懂就好。”吴大志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若能参破天象地理两图,我希望找寻九鼎的过程,就是你鱼跃龙门的过程!”   “爷爷,我······”   “让我说完。”吴大志抬抬手,“当然了,你如果没有如此志向,有自己的一套,我也不勉强你。最起码,你也能通过此事,得到一张护身符!”   权浩然此时接口,“老爷子啊,虽然您精打细算,但是和上头做买卖,会有很多变数。”   “嗯,随机应变吧。”   吴大志顿了顿,“对了,我刚才画图比对的时候,也琢磨了一些东西出来。而且,你们刚才说了化肥的事儿,正好和我琢磨的东西产生了一些契合。”   吴夺和权浩然一听,“您说!”   吴大志就此说了起来:   “你们看,这地理图上,从十二地支的十二种动物中,选出九种代表九鼎,这就缺了三种,分别是狗、牛、羊。   牛和羊都是阴属地支,是阴土的主土和副土,这一点很正常,土为五行之央,而九鼎之央只有一只阳鼎——豫州鼎。必然不需要阴属土性地支动物来代表。   但是,阳土地支有两个,龙为主土,狗为副土。选用主土的龙来代表豫州鼎,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作为九鼎之中位居中央的最重要的一只阳鼎,会不会独具玄机?   那么,这副土的狗,会不会起到什么暗示作用?特别是豫州鼎暗藏之处,在风水上,会不会上有主土龙的王气,下有副土狗的地气?”   吴大志说到这里,顿了顿,“你们刚才说了化肥的事,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吴夺接口,“爷爷,您的意思是,化肥的出生之地,会不会就是豫州鼎的暗藏之地?”   “孺子可教!”吴大志颔,“化肥可能不仅和谛听有关系,而且也可能受到了戌狗地支的地气风水影响!”   “可它老娘是怎么进去的呢?”吴夺脱口而出。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吴大志和权浩然闻言都不由一愣,旋即莞尔。   “不一定非得进去,周围也可能受到影响。”吴大志应道。   吴夺又道,“要是这样的话,化肥若能真的帮着参研天象图地理图,那第一个参破的,就有可能是豫州鼎的暗藏之地!”   吴大志捻起一颗瓜子,轻轻剥开,“当然了,这只是我的推断,未见得准。因为我们掌握的东西太少了。聊起来了,就跟你们说说。有些东西,自己憋着也不舒服。”   “爷爷,您在精神上让我们距离九鼎又近了一步。”   “臭小子!天儿不早了,做午饭去吧!”   “昨天都是吴夺做的,我来吧。”权浩然笑着起身。   “权叔,我给你打下手吧,顺带偷师。”吴夺跟着起身。   “我去看看化肥。”吴大志也起了身。   午饭做好了,化肥也醒了。他们也给化肥准备了一份素菜盖饭。   化肥现在的身份又多了一重,虽然是想象意义上的。   化肥吃饱之后,精神头儿好像彻底恢复了。   饭后化肥冲吴夺叫过几次,吴夺知道它想去“看图”。但是吴大志却给否了,说让它再休息一天。   同时,吴大志提议三人也都放松一下,下午三人带上化肥出了门,又到河边钓鱼去了。   这天恰好是南风天,不那么冷。但吴夺对钓鱼实在没啥兴趣,吴大志和权浩然坐着钓鱼,他带着化肥在河边溜达起来。 第354章 剔红,鸡血 化肥的精神彻底恢复了,但是却并没有纵情享受大自然的新鲜空气,有些心不在焉。 吴夺很认真地告诉它:不要着急,后头有的是时间让你“看图”的······ 经过吴夺的一番劝慰,化肥放松了不少。 可是第二天一早,化肥很早就去“要求”吴大志了。 吴大志坚持让化肥吃完了早饭,才让它看。 吴大志重新铺好两张图,还给它搞了个高脚凳子,让它站在凳子上看。 化肥看得很专注。 结果······ 结果就是看了一上午之后,下午就又累得睡着了。 看来,它也是短时间内够呛有什么“成果”。 ······ 吴夺请了假,周六没回去,但也没待太久,周日吴大志就“赶”他了,以影响他参研为由。 周日晚上,吴夺坐上了最后一班经停茂岭县去往齐州的高铁。 吴夺上车的时候,四个座位有三个都坐了人,他是靠窗的座位,进去坐下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 另外三个人好像是一起的,一直在聊天。吴夺也不能说啥,这是高铁,又不是电影院。 不过,这三个人好像是拉乡的。所谓拉乡的,就是下乡收古董的贩子。 吴夺坐下之后,他们所聊的内容,都是自己的一些捡漏的“丰功伟绩”。 比如怎么用一箱核桃露换了农家老汉烟袋上的宋玉坠子;比如为了买人家的一件明代瓷器花盆,送了一盆更好的花、带着更漂亮的花盆;比如按斤买走一户人家的一盒子铜钱,里头有好几枚过万的货······ 后来,他们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吴夺不由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却现他们窃窃私语起来。 我去,突然之间这么有公德了吗? 接着,坐在吴夺正对面的一个卷毛男子拿起了自己的提包。卷毛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岁左右。他的提包是黑色皮包,比一般的公文包略小,一直在他身边放着。 而后,他又从提包里拿出了一个不大的盒子。 这是干嘛? 要在火车上搞“鉴宝会”? 吴夺顺势活动了一下身子,睁开了眼睛,看了几眼卷毛手上的盒子。 “哎哟,不好意思啊小兄弟,不会是我们聊天吵醒你了吧?”坐在吴夺旁边的光头男子笑了笑。他比较年长,得有五十了。 “没有。”吴夺也笑了笑。 “小兄弟,我们都是做古玩生意的,在这看件东西,那个,就怕影响你啊。”坐在卷毛对面的大眼男子又对吴夺说道。大眼看着比卷毛年纪大,但比光头年纪小。 “噢,需要我回避么?” 听话听音,吴夺直接把他的意思给“翻译”出来了。 “这,怎么能给你添麻烦呢?”卷毛有些不好意思了。 吴夺:“麻烦倒不算太麻烦,空不少座儿呢,我就是对票入座而已。不过,我也挺喜欢古玩,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 卷毛不由看了看光头,又看了看身边的大眼。 “你不是拿不准么?又不是偷来的,多一个人看看,没啥。我看哪,这小兄弟面善!”光头男点头。 “就是,这也是缘分,没想到小兄弟如此年轻,还是同道中人!”大眼也说道。 卷毛稍加犹豫,“行,既然这样,小兄弟你也给帮着掌掌眼。” 这种事儿,其实不应该瞎掺和;而且他们三个说起自己的捡漏事迹,也有吹牛皮的感觉。 但是,吴夺看到卷毛手上的盒子了。 这盒子,是个剔红圆盒。 虽然不大,直径也就七八厘米,高度也就三四厘米;但是,看这个剔红圆盒的包浆,非常熟润;而且远看就能感觉到雕工的利索劲儿。 所谓剔红,指的是漆器的一种工艺。既然是剔红,那就是红漆。 至于这个“剔”,那就是工艺了。 只要是带着“剔”的漆器,不管是剔红还是剔黑,都是工艺最复杂、表现力最丰富的。 先要在胎上反复地涂抹红漆,这个“反复”的意思是,少则几十遍,多则一两百遍! 涂完之后,开始“剔”,也就是雕刻。 漆器雕刻和别的雕刻不一样,刀感很重要,而且要在油漆将干未干之时下刀。因为不够干的话,太黏;干透了的话,太脆。太黏难以雕成形,太脆容易雕崩了。 吴夺从这件剔红圆盒的包浆上看,感觉至少也能到清中期以前。 随后,卷毛打开了小桌板,将剔红圆盒放在了上面,拿下了盒盖放到一边。 这是个天地盖的盒子,开盒很方便。 打开盒子之后,盒子里还有个小的蓝色绒布袋,依然不知道袋里装着什么。 但吴夺看到了盒里面,不是红漆,而是黑漆。这也是常见的剔红漆器的髹漆方式,外红内黑。 同时,盒盖放到一边,吴夺也看到了盒盖上的剔红图案,是石榴花。 石榴花本身就是艳红之色,尤其适合在剔红漆器上表现。而且石榴有“百子”的美好寓意。 这种石榴花纹饰,在明代的剔红漆器中更为常见,吴夺的心头,不由又多了一些期待。 “那就烦请各位给掌掌眼。”卷毛从绒布袋子里拿出了东西。 虽然嘴里说着“各位”,但是卷毛拿东西的手,却是往光头和大眼的方向凑,而且三人身子一围,吴夺就被“排斥”在外了。 不过吴夺也能看到,他手里拿的,是一方印章。 这方印章比较细长,方章,章头随型;底边直径也就两厘米左右,高度却有六七厘米。 这方印章上,竟也带着不少红艳的颜色。红色有点儿像条块状的,但又有些“蓬松”,边缘还有少许的星星点点。底子,则是有白有黑,看着层次还挺丰富。 鸡血石? 吴夺心下暗道,怪不得卷毛有点儿小心。就从他们三个的对话来说,一开始可能卷毛都没提起这东西,后来才引出来的。 这方印章,有可能是他刚收来的,而且应该是拿不太准。否则也不会最终还是拿了出来,想让光头和大眼给掌掌眼。 如果这是真正的鸡血石,那么这种“鸡血”分布是有名头的,叫做“浮云血”,就和天上的浮云一样。 第355章 居然是永乐   就鸡血石来说,浮云血并不是最贵的,肯定是满血最贵。但满血全红的太少见,除了全红之外,条血、浮云血、梅花雪也算不错的了,起码有名头。   同时,血色也很重要,比如红而通灵的“大红袍”。   可这方鸡血石印章,不仅是浮云血,同时底子还有黑有白,这也是有讲究的“黑白地”,加上血色,称之为“桃园三结义”,也叫“刘关张”。   刘备面如冠玉,关羽面如重枣,张飞面如黑炭,正好三种颜色。   对于玉石类的东西,吴夺真可以算上行家,特别是玉石品质方面。   虽然只是隔着三人的空隙看,但是吴夺感觉应该是最有名的昌化鸡血。   鸡血石的产地,跟和田玉有点儿类似,都叫和田玉,但是青海料、俄罗斯料、韩料,等等都出一样的“和田玉”证书。   而鸡血石,也有产地之分,有昌化鸡血石,有巴林鸡血石,还有其他一些产地的鸡血石。   昌化鸡血石,是华夏最早现和应用的鸡血石。鸡血石主要就是做印章,所谓印石三宝,指的就是鸡血、田黄、青田灯光冻。   浙江的昌化鸡血本来一枝独秀,后来又在内蒙现了巴林鸡血石。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又在西北西南等一些省份现了鸡血石。   当然,不同产地的鸡血石,各有优点和缺点,而且都有高品质。但是在很多老玩家心目中,还是推昌化鸡血。   卷毛手里的这方印章,如果是昌化鸡血石真品,且不说年份,就凭“浮云血”和“刘关张”,怕也能值几十万。   这还是因为体量比较小。   还有,这方鸡血石印章,也不像是新东西,瞅着貌似有点儿年份。只是吴夺看不清刻款和印文,不能进一步判定。   他们三个人“合围”,吴夺也不好硬插进去,而且他此时的注意力,在那个剔红圆盒上。   卷毛坐在吴夺对面,他拿着鸡血石印章凑近他身旁的大眼和吴夺身旁的光头,面前的小桌板就出现了空当。   被打开的剔红圆盒,盒体和盒盖就这么放在小桌板上。   吴夺探了探身子,进一步靠近观察。   可他这么一探身子,立刻引起了卷毛的警觉,不由扭头看了吴夺一眼。   “你们看你们的,我先看看盒子,”吴夺微微一笑,一边伸手去拿盒子,一边补了一句,“你的东西,出不出?”   卷毛略略一怔,“肯定出啊,你先看了再说吧。”   吴夺补的这一句非常重要,身份就此转换,从看客变成了买家,卷毛是个古玩贩子,习惯性地就应了。   吴夺拿起了剔红圆盒开始看。反正他在里头出不去,卷毛笑了笑便就又和光头、大眼继续研究起鸡血石印章来。   由此也可见,卷毛对这个剔红圆盒并不怎么重视。   时间紧任务重,吴夺只是大体先看了看,接着便就听了起来。   这剔红圆盒入手分量适中,应该是木胎;若是金属胎,会偏重;若是夹纻胎,会偏轻。夹纻胎又叫脱胎,实际上就是没胎,制作前期的胎就是定型用的,定型后会被取走。   这圆盒周身无款。   吴夺在这方面多少也知道一点儿,即便是官作剔红漆器,大部分都是无款的,乾隆官作的剔红漆器都没款儿。款儿,主要出现在明代早期。   剔红漆器,其实早就有了,但是一直没有什么大展,直到明代早期,才出现了鼎盛期。   确切地说,是永乐时期。   这主要是因为永乐皇帝朱棣的大力推广。   他推广是因为他喜欢,他特别喜欢漆器。   永乐皇帝能通过“永乐通宝”跻身“大五帝”之列,那也不是随随便便来的。迁都北京,天子守国门;五征漠北,七下西洋;还有《永乐大典》······   他必定很忙。但即便这么忙,他还是专门盯着一件事儿,那就是从全国各地调集漆雕高手,汇集京城;成立漆雕官作,大力展。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能不鼎盛么?   漆雕技术,除了剔红,还有剔黑、剔黄、剔犀之类的。剔犀和犀角无关,就是一层红一层黑,断面红黑交叠,有点儿像犀角纹理罢了。   但还是剔红最受欢迎,主要是因为吉祥喜庆。   而带款的官作漆器,主要就是永乐针划款和宣德填金款。   这两种款儿都很容易理解,针划款是很细的线条,填金款则是阴刻之后再填金。   不管是永乐针划款漆器还是宣德填金款漆器,传下来的都太少了。   所以很贵。   永乐官作的剔红漆器精品,不止一次拍出过千万的高价。   虽然这件剔红圆盒没款,吴夺却听到了年份。   居然也是永乐时期的!   只是不是官作。   永乐剔红漆器,有官作,也有民作。其实从纹饰上也能窥豹一斑,官作的剔红圆盒,一般偏大,而且以牡丹纹和云龙纹居多;这件体量确实偏小,而且是石榴花纹饰。   但即便是民作,精品也不便宜。这是一件完整的传世精品,雕工精湛,包浆酥润,没有明显裂纹,牛毛细裂都很少。   若是直径再大一些,达到十几厘米,那也是过百万的货。这件的直径只有七八厘米,但大几十万也差不多。   吴夺深吸一口气,默默将盒盖盖上,轻轻在手里摩挲,等着他们三个看鸡血石印章的。   他们似乎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只是这三个人水平差不多,达不成一致意见之后,谁也说服不了谁。   卷毛终于停止了讨论,攥着印章看向拿着圆盒的吴夺,“小兄弟,你刚才说想要?”   吴夺笑了笑,“是的,不过这印章我还没看呢。”   “那我拿着你看看?”卷毛也笑了笑。   “你还怕我跑了啊?”吴夺咳嗽两声,“总不能只让我买个漆盒吧?”   卷毛一听,眼珠子转了转,“这个漆盒也是好东西啊,我给你说,起码是民国的老剔红!”   吴夺心中暗喜,却皱了皱眉,“这盒子挺漂亮,我确实也有点儿喜欢。但是,谁不知道鸡血石值钱啊,一个漆器的盒子能值几个钱?我还想着买鸡血石你送我这个盒子呢!” 第356章 终究是谈盒   “你也知道是鸡血石,鸡血石本来就不便宜,而且这年份也不浅啊!”卷毛说着,不由看了看光头和大眼。   他们意见不一致,重点不在材质上。材质上虽然有争议,但主要是对品相的争议,比如血色的色度,比如黑白地的情况,但三人都认为是天然鸡血石,而且是昌化鸡血。   他们的争议,重点在年份上,卷毛觉得能到清中期,光头和大眼意见差不多,光头觉得是民国的东西,大眼觉得是清晚期。   同时,光头还多说了一句,说印章和盒子都是民国的。   其实这盒子光头都没上手,也就是随眼一看随口一说,但卷毛刚才和吴夺说的时候顺带还借用了,说这个剔红圆盒是民国的。   实际上,不仅清末和民国的差距不大,如果不是名家手笔,清末和民国的鸡血石印章,和现代的鸡血石印章,价值差距也不大。   因为年份太浅,主要是贵在鸡血石本身了。   但是,若是清中期的,那就不一样了。年份上明显上了一个台阶,而且清中期的工艺也不一样。   作者方面,哪怕不是名家,只要能查到,也能成为加分项。   不过,既然他们有争议,那就是从刻款和印文上看不出作者是谁。   “老兄,你要不想让我上手呢,我也不勉强,那就不看了。盒子也给你吧。”吴夺嘴里这么说着,但是手里依然拿住了剔红圆盒,以备随机应变。   “既然人家想买,那就给看看嘛,我们三个人呢!万一你这还没到家就出货了,多好啊!”光头年纪最长,也最会说话。   大眼不说话,也没有任何暗示,只是笑呵呵看着。   “小兄弟,你别介意啊,之前不熟,聊了几句之后,我才觉得你挺靠谱。”卷毛说着,便将印章托在手掌上,伸到吴夺面前。   之前不熟,聊几句能熟到哪里去?只是他改主意了罢了。   吴夺这才把剔红圆盒放到了小桌板上,又从卷毛手上稳稳拿起了印章。   吴夺上手,眼前谛视和盘摸触感进一步印证了这确实是地道的昌化鸡血,肯定是没问题的。只不过细看之后,没有远看那么好,主要是黑白地不是那么分明。   这鸡血石印章是有款的,边款,刻在侧面。   但是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之琴。   楷书,带几分魏碑的风格。   再看印文,常规而典型的小篆,四字:见贤思齐。   这个“之琴”应该是作者的名号,但是实在是很难看出是谁。   实际上,卷毛都拜访过度娘了,但依然没有结果。   加上印文又不是人名,这就很难判断了。   难的是他们三个,不是吴夺。   吴夺听了起来。   听完之后,吴夺都有点儿佩服光头了,光头不仅年长沉稳,会说话会来事,而且眼力也最高。   这的确是民国时期的鸡血石印章。   之琴,翁之琴。   翁炳庸,字子勤,号之琴。   翁之琴是个书画家,但是名气不算很大。同时,在金石篆刻上的名气就更小了。   不过,他的老师很有名。   李叔同,弘一法师。   在近代艺术领域,李叔同的名气实在是太大了,书法家、音乐家,艺术教育家,戏剧活动家······   他的书法作品,十几年前就屡屡拍出几百万的高价。   他的音乐作品,南京大学校歌是他谱曲,再举例一小朋友们都会唱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不过,老师名气大,学生不出名也很正常。虽然李叔同有很多出名的学生,比如丰子恺;只是翁之琴不怎么出名而已。   而吴夺听完之后,略略沉吟,也学着卷毛的样子,将鸡血石印章平托在手上,伸到了卷毛面前。   卷毛这一手挺有意思,既不手递手,也不放在小桌板上让吴夺拿。   吴夺跟着学了这一手。因为他现这一手其实挺好,既能有效避免失手落地,又显得挺重视对方。   卷毛取走了鸡血石印章,“怎么样?”   吴夺看了一眼光头,“我觉得是民国的东西,这个‘之琴’,应该是翁之琴。”   吴夺之所以说出来,是因为翁之琴并不能成为多大的加分项,而且他估摸着卷毛极有可能要高价,要是按照清中期要价,比民国翁之琴作品可要高得多。   吴夺这么一说,卷毛、光头、大眼三个人齐齐拿起了手机。   很遗憾,在网上,即便搜“翁之琴”,有效资料都很少,而且有些说法还有争议。   就算有翁之琴是李叔同学生一说,但李叔同学生不少,他又是不怎么出名的一个。   光头率先放弃了搜索,冲着吴夺微笑点头,“小兄弟,好眼力啊!”   大眼不置可否。这个人看起来比较稳。   卷毛有些不爽,同时也打定了主意:这印章,今天不能卖了!   先是拿不准,虽然“之琴”和“翁之琴”能对上,但是保不齐清中期还有别的人,名、字、号带“之琴”呢?   再者说了,最次也就是民国时期的东西了,而且对方还点了出来,就谈价这一点来说,以后再卖,也只可能比今天更有利。   “小兄弟,鉴定这事儿,各说各有理,我是认定清中期的东西了,不可能按照民国的出的。”卷毛开口了。   “怎么也得报个价儿听听。”吴夺微笑,以进为退。   卷毛想了想,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万?”吴夺故意说道。   卷毛连声咳嗽,“小兄弟,就算是民国的,光这种成色的昌化鸡血料子,十万也买不来啊!一万你也就买那个盒子!”   吴夺一听,哎哟,正瞌睡呢,他这是送枕头来了。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吴夺接口道,“一百万真是没得谈了。再说了,老兄,你这个漆器盒子要价也挺离谱啊,我就算想单买盒子看来也买不成了!”   “关键你诚心买么?印章我能让点儿,盒子我也能让点儿。”   吴夺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到齐州,“老兄,五十万买印章,盒子一起给我,行不行?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 第357章 快进快出   其实吴夺对印章开的五十万算是行价。   如果卷毛能出,他也就要了,因为带着盒子嘛,剔红圆盒比鸡血石印章价儿还高。   卷毛摇头。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卖,所以才叫了个离谱的一百万。当然,这么高的价儿,如果吴夺应了,可以改主意嘛。因为即便是清中期的,这价儿也到位了。   如果吴夺望而却步,那就正好不卖呗。   吴夺上来就砍到五十万,他是一句也不想多说了。   吴夺叹了口气,“你这个盒子既然可以单卖,那就再谈谈盒子吧。”   这个盒子,是卷毛收鸡血石印章的时候搭来的,对于卷毛来说,早就盘算好了,如果鸡血石印章能卖个好价钱,有要求可以送盒子。   单卖也行,先回一小笔。   他之前说一万块,算是单卖的高点了。   这里头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这剔红圆盒原先具体做什么用的不清楚,但,一看就不是印章盒。卷毛用它来装印章,不过是凑手了。   若是印章盒,那卷毛是不太可能单出的,和印章配套出,是能多赚的,哪怕不是原配。   即便能单出,那也会叫一个高价。   “我说了一万块了,你想出多少?”卷毛应道。   “三两千的玩玩,行吧?”吴夺接口。   “不行。小兄弟,这么着,高铁上坐到一起也是缘分,我给你最后喊一口,八千。”   “我也喊最后一口吧,六千。”吴夺加得挺多。因为这东西必定要买,若是开始加太少,最后再一下子加多了,太突兀。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两人又拉扯了几句,最后在八千和六千之间取了个中,七千成交。   他们交易之后,后面座位有一对小夫妻还窃窃私语讨论了几句。   总的意思是这三个人一开始还吹牛逼,捡了什么几十万的漏儿,但是为了一千块还扯来扯去的。   这就是典型的行外人。   且不说他们是不是吹牛逼。在古玩市场里,哪怕是小摊上,身家以亿论价的,一样为了千儿八百的讲价。   吴夺下了高铁,心满意足。   坐了一趟回程高铁,居然还捡了一个大漏儿!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又和宁霜视频通了个话,随后便就睡了。这几天在老家其实是很累的,因为脑子不停转,归途捡漏,也算小小调剂了一把。   吴夺听了老财主的,稳住。周一照常去了大雅斋,开例会。   例会比较平淡,章成锦没来,胡允德还要去参加东山省收藏家协会的一个活动,接着便走了。   吴夺一时也不想回家,准备等到中午,出去吃了午饭再回。   临近中午,客户经理魏风来了,一见吴夺在值班室,先拉着他去吸烟室抽了一支烟,又说中午没事儿,请吴夺吃个饭。   吴夺和魏风也算比较熟了,他的“私活儿”吴夺还帮过忙。本来也得吃饭,吴夺笑着说:“我请我请。”   “别跟哥哥客气。”魏风摆摆手,“刚做成了一笔买卖,把咱们大雅斋的那方田黄印章给卖了!”   “哎哟,魏哥,你说的是那方‘石尊者’边款的?”   “对,要不我说别跟我客气么,这笔提成在呢。”   石尊者,吴昌硕的号。吴昌硕的号特别多,石尊者是一个,还有什么老苍、老缶、苦铁、大聋······   吴昌硕,书画印三绝,清末海派四大家之一,石鼓篆书第一人,西泠印社任社长。   吴昌硕刻印的田黄,价值就不用说了。   “那我真不跟你客气了。”   “那个老板,就喜欢收藏老印章,可惜这玩意儿咱们大雅斋不多。”   “他只收名人的?”   “也不是,名人的最好,材质好的也行。”   “我昨天刚在高铁上碰上一方鸡血石,不过没买。”   “你可以啊,高铁上也能碰上一个卖古玩的?”   “不是一个,是三个,古玩贩子。印章没买成,买了个永乐剔红的圆盒。”   “什么?永乐剔红?带款儿的?”   “别这么激动,不是官作,是民作。不过品相不错。”   “那卖好了也能往百万上靠啊!”魏风眨眨眼睛,“出不出?”   “怎么?你那个客户还喜欢剔红啊?”   “让他当印章盒啊!这么牛逼的印章盒,多上档次啊,里头配个底衬就成。”   吴夺笑了笑,“魏哥,你还没问我那盒子多大呢?”   “大放大的,小放小的。”魏风也笑了笑,“多大?”   “直径7.8厘米,高度3.9厘米。”吴夺昨晚回家是用卡尺量了。   “太棒了,黄金尺寸。”魏风灭了烟,“这么着,你回头先拍个视频图片,我让客户先看,觉得行,再给我实物。”   “行。”   “那走吧,吃饭去。”   两人刚走到大雅斋门口,刚要出门,迎面却碰上了四宝堂店面经理洪利。   吴夺心想,他又是饭点来了,不知道这次来干嘛?   “哎哟,洪经理,吃了吗?”招呼吴夺还是要打的。   “小吴先生,太巧了,正要找你呢!”洪利还挺热情,主动伸了个手。   “找我?”吴夺伸手和他握了握,“我今天不值班。”   “我是找你,又不是找大雅斋鉴定师。”洪利笑道,“没想到碰上了,赏个脸,请你吃个便饭?”   “洪经理,中午我有约了啊!”   “除了你俩,还有别人?没有话一起吧,都是同行。”洪利顿了顿,“你别误会,我是感谢你来了!上次的‘黄锡’,我又找人看了,还是你说得对!不打不相识!只要你别看不起我。”   魏风一直没说话,这下子听明白了,“小吴,和气生财嘛!”   洪利都这么说了,魏风又带了一句,吴夺也就不好拒绝了,“洪经理,那说好了,我请啊!”   ······   三人去了附近一家饭店,要了个小包间。   这家饭店的剁椒鱼头和红烧鳜鱼做得都很不错。这一点三人倒是挺一致,今儿都想吃鱼了。   都是行里人,话题多,倒不会冷场。洪利席间对吴夺好一个夸,一件“黄锡”,让他心服口服。   而吃完饭喝茶的时候,洪利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正好,刚得了一件小玩意儿,当个饭后消遣,也请两位掌掌眼,如何?” 第358章 傅抱石 吴夺一听,放下心来。不怕别人有所求,就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魏风之前和洪利没有什么交集,一听有东西看,习惯性地叫好。 当洪利打开锦盒,吴夺和魏风都有了明显的反应。 魏风的兴趣比吴夺还要大。 因为洪利拿出来的,又是一方印章。 魏风刚接触上一个喜欢收藏印章的大客户,先想到的就是洪利出不出。 而吴夺有反应,则是因为,居然又是一方鸡血石印章! 这一方印章,也是昌化鸡血。 不过,品质比吴夺在高铁上看到的要差多了。 实际上,不管哪一种印石,都是有好有坏。哪怕产地一样。 昌化鸡血石,光是分“地”,就有冻地、软地、刚地、硬地四大类,具体品种那就更多了。还有“血”的色度、净度、分布情况,等等。 所以,不具体拿到东西,只笼统地问昌化鸡血石是不是很贵?那根本没法回答。 洪利拿出的这方鸡血石印章,先是软地的东西。 昌化鸡血石当中,冻地是最好的。而刚地和硬地,因为硬度太高,不适合做印章,做工艺品比较多。 软地倒是适合刻印,但是比较常见,产量也最大。 不过,这方印章有特色的地方是,因为是梅花血,在灰白色的软地上分布也比较疏朗,挺有意境。仿若天地之间,昏暗之中,点点红梅迎风傲雪。 虽然意境很好,但是“地”普通、血量少,单就鸡血石材质本身来说,肯定不是高价货。 可洪利很重视。 说明这方印章价值的重点不在材质上,而在治印艺术上。 艺术品嘛,材质是一方面,艺术水准也是一方面。一张宣纸也不值钱,名家落墨那就值钱了。 这方印章是随型的,稍薄,上部是斜山形;底印是长方形,长接近四厘米,宽在两厘米多;高度有个六厘米左右。 有边款,在窄的一边,从上刻到下,字数还不少。 这印章是吴夺拿着和魏风一起看的,两人看到边款之后,不由对视一眼。 因为落款是:徐公雅嘱,壬申正月,抱石。 傅抱石?! 傅抱石是清末出生,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去世;“新山水画”代表画家,人物画的名气也极盛;他的作品,拍出过亿价格的并不少见。 傅抱石在篆刻方面,名气肯定是比不了书画,但数得上篆刻名家。 对视一眼之后,两人又一起看了印文。 印文的篆刻,取法汉印,刚健平正,颇有气势。 不过,这印文不是边款中提到的“徐公”的名字,所以也就无从得知这个“徐公”是谁。因为“徐公”很显然是个尊称。 印文是四个字,因为印章的形状,字是竖排的:圣心天地。 这四个字应该是摘自宋末元初理学家陈普的一诗: 处变安常两不同,圣心天地与为公。要知授受精微处,不问亲疏共一中。 吴夺和魏风都不知道这诗,但知不知道的,对于鉴定这方印章影响不大。 “你先看,完事儿我再细看。”魏风活动了一下脖子。 吴夺也没推辞,刚才看也看了,不能定论,于是直接就开始听。 这时候,魏风问向洪利:“老兄,看来你是当傅抱石的收的?” 洪利这会儿说话也谦虚多了,“我肯定是想啊。但到底真不真,也拿不准。” “我看着刻字的功力不俗。”魏风沉吟。 洪利点头,“嗯,这方面我完全认同。” 两人聊的时候,吴夺却暗暗大吃一惊。 这方印章,不仅是真品,而且是傅抱石为徐悲鸿所刻的! 而且,选取这方鸡血石印材的时候,正是看中了其“意境”,所以对品质没有苛求。 根据傅抱石的大致生平,边款中的“壬申”,应该是1932年。六十年甲子轮回,上一个壬申年是1872年,傅抱石还没出生;下一个壬申年是1992年,傅抱石早已去世。 吴夺听完之后,将印章交给了魏风,“你接着看。” “怎么样?”魏风却开口问道;差不多与此同时,洪利也问出了同样的话。 “这方印不简单。”吴夺一边回答,一边琢磨了一下。 他所知道的关于傅抱石的情况并不多;但是,从鹭岛回来之后,他却查过不少徐悲鸿的资料。这还得益于曾经和津门的古玩商梁启明共同面对过一幅“徐悲鸿的作品”。 徐悲鸿和傅抱石,确实是有交集的。 徐悲鸿曾经帮助傅抱石赴倭国留学,留学时间正是1932年。这方印章的落款时间是“壬申正月”,那就应该是傅抱石在留学之前刻的。 “小吴先生,你也觉得是傅抱石的真品?”洪利面露惊喜,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吴夺点点头,“我看没问题。不过洪经理,这只是我个人看法。” 在具体鉴定这方面,吴夺要么就不说,说就不会说假话。 “小吴先生的眼力我是见识过了,你能肯定,我就吃了一颗定心丸啊!”洪利长长出了一口气。 洪利是四宝堂的店面经理,四宝堂是专卖笔墨纸砚的,所以洪利在书画篆刻方面,还是认识一些专家的。但是他周末请两位专家看过,都没完全定论。 今天他又想到了吴夺,吴夺鉴定“黄锡”的眼力实在太毒辣了,他当时不服,但后来多方确证,彻底服气了。 “小吴先生,还有,我也请教过别人,也查过不少资料,我怀疑,这个‘徐公’······”洪利接着又道。 “你怀疑是徐悲鸿?” “对对对!哎呀!”洪利不禁一拍巴掌,“小吴先生,佩服佩服!” 洪利有点儿兴奋了,“你看啊,这个壬申年,应该是1932年。傅抱石是1926年毕业于江西的省立第一师范艺术科,并留校任教。正是在1932年,傅抱石在徐悲鸿的帮助下赴倭国留学,1934年在倭国就办了个人画展;1935年回国,到了中央大学艺术系任教······” 这一兴奋话就有点儿多,而且他确实详实地查过资料,说起来滔滔不绝。 魏风干脆也不继续看了,听洪利讲。 等洪利告一段落,魏风立即说道:“洪经理,这么说,你这是捡了个大漏儿啊!带着‘抱石’的款儿,还能捡漏,你可真得好好说说!” 第359章 蹊跷的天球瓶   魏风问了之后,洪利却苦笑,“魏经理啊,哪有这么多漏儿啊?!小吴先生知道,我上次弄了把锡壶,自认为捡漏了,结果呢?”   洪利咳嗽两声,“这方鸡血石印章,是我一个老朋友的东西,之前他从未跟我提起。这快到年底了,他的公司出现了大窟窿,这才问我要不要,不能要帮着出了也行。我是先拿来了,但还没给钱呢!”   “活拿啊!”魏风又问,“那定的什么价儿?”   “只比拍卖行估价低两成而已。”   “那你到底是想自留还是倒手?”   “这样的价儿,倒手哪有什么利市?我是自己喜欢,只要鉴定为真,那肯定留下。”   魏风一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多问了。   这顿饭因为有这么好的结果,所以走的时候洪利很高兴地抢着结了账。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饭后散去,吴夺回到家里,先把印泥盒拍了视频和照片,给魏风了过去。   完了之后,吴夺来到了院子里,点了一支烟,一边走了走,一边把最近生的事儿慢慢又捋了一遍。   “姜还是老的辣啊!”吴夺不禁喟叹,遇上大事,还是得多听老财主的。   刚回到屋里,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是葛亮打来的。   “葛兄,好久不见。”   “那就见见。”葛亮笑道。   “看来有事儿?”   “请你来我的店坐坐,认认门,请你吃个饭。确实也有件东西也想请你帮忙掌掌眼。不知道你啥时候有空儿?”   吴夺一听,“你的店开张了?怎么开业典礼我没收到信儿?”   “开业典礼能不叫你么?收拾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没正式开张。本来下周就差不多,但是我外公去法国了,还得有些日子才回来,他让我等他回来再定。”   葛亮的外公金声振去法国的事儿,吴夺知道,本来六幅“钟馗图”装裱完成,他要给送去的,可是那天章成锦说金声振去法国了,这事儿一样得等等。   “现在方便么?”吴夺对葛亮的印象极好,虽然接触不算太多,但之前交往足以让他认定此人可交。   “行啊,我正好在店里。实不相瞒,刚刚有人送了件东西来,所以立马就想到你了。”   “好,给我地址,我这就过去。”   葛亮的风水法器店其实距离赤霞山和古玩城不远。   赤霞山古玩市场的北门和古玩城的南门,中间隔了一条东西走向的路,这条路就叫赤霞山路。而葛亮的风水法器店所在的街,隔着赤霞山北门几百米,南北走向,与赤霞山路相交。   这条街本来叫百花街,但是齐州人却叫习惯了,都叫风水街。   因为这条街两侧,都是些起名、风水、法器、佛像、转运之类的店铺。   葛亮的店是两层楼的门面房,不大,上下一共九十平米。还没挂牌匾,但是店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就你自己啊,没招俩人?”吴夺进门寒暄之后,笑着问道。   “有啊,有俩呢。一个小伙儿懂点儿风水命理,还有个刚毕业的女孩子,店面接待。这不是还没正式开张嘛,没让他们来。”葛亮一边说,一边抬手请吴夺到里侧的八仙桌边坐下,“喝什么茶?”   “喝可乐得了,我看你那饮料柜里还弄了玻璃瓶的,我喜欢。”   葛亮拿了两瓶可乐,给起开了,“我听说你回老家了,老爷子还好吧?”   “好得很,还提过你的师爷呢,说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吴夺笑道。吴大志确实提过,因为若是参研天象图地理图不成,还想请祁六斗帮忙。   “嗐,我这个师爷,我就见过两次,拜师的时候一次,离开的时候一次。”葛亮顿了顿,“不过,我听说,前些日子好像有倭国人找过他。”   “嗯?”吴夺眉头微皱,“什么样的倭国人?找他什么事儿?”   “是个叫白鸟什么的老头子。”   “白鸟次郎?”   “对,是这个。你认识?”   “嗯,在大雅斋见过一次。有个叫土蜘蛛长健的,倭国古玩商,白鸟次郎是和他一起的。他找你师爷什么事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我师父说,我师爷给拒绝了,他特别腻歪倭国人。”   “噢!”吴夺心想,这个节骨眼儿上,土蜘蛛长健那头儿去找祁六斗,由此看来,他们真有可能也在谋划寻找九鼎之事!   不过,祁六斗给拒绝了,起码这条路暂时给堵死了。   “怎么了?你好像很讨厌这个人。”葛亮接口道。   “你想想吧,从咱们华夏往外倒腾好东西,我能喜欢么?”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对了,你说有东西让我看?”   “嗯,有点儿蹊跷。”葛亮起身,“你等等,我去拿过来。”   葛亮拿来的,是一个好大的锦盒,得有半米高。放到桌上之后,吴夺随手一模,这还不是一般的锦盒,这锦面用料很考究。   再加力按了按,里头应该不是纸板或者塑料板,而是木质的。   从锦盒里拿出来的,是一件四十多厘米高的大瓷瓶。   天球瓶。   小口,直颈,丰肩,圆腹。因为圆腹如球,直颈偏长,仿若从天而降,由此得名。   天球瓶一般是假圈足,这件也不例外。所谓假圈足,就是摆在那里你一看好像有圈足,但其实呢,是平底。   这件天球瓶是青花的,满画片,海水龙纹。   底款落的是:大清道光年制。   吴夺先是大致看了看,觉得有一眼,不由看向葛亮,“蹊跷是什么意思?”   之前葛亮说蹊跷,吴夺就有些不解,但还没看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现在看了这件天球瓶,丝毫没感觉到哪里蹊跷,就算是一件高仿,那也扯不到“蹊跷”上去。   “你先说是不是道光官窑的真品吧?如果是,行价大概多少?”   “我还没细看呢。但这么看有一眼。”   “那等你定论了再说,我先说了别影响你。”   “好。”吴夺便也没再追问,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感觉,不需要听,就能断定是道光官窑的真品,因为可以各个细节都大开门。但葛亮弄的有点儿神秘,保险起见,他还是又听了听。 第360章 放长线钓大鱼   听了之后,这东西确实没问题。   这就是一件道光官窑青花海水龙纹天球瓶。吴夺的眼力如今已经上了档次,又是大开门,看也不会看错了。   而且是一件全品、精品。   “这是道光官窑的真品,而且个儿不小。还是全品,胎釉画片也都很精,怕是掉不下来两百万。”吴夺便也就直接说了。   “两百万?这么多?”葛亮微微一怔,“清晚期的瓷器,还有这么值钱的?”   “好歹是一件官窑。再说了,你不能只看年份,民国时期珠山八友的瓷板画还有几百万的呢!两百万我说的是下限,这东西若是上了大拍,拍到三百万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葛亮点了点头。   吴夺笑道,“好了,你该说说哪里蹊跷了。”   “我今天一天都在店里,这东西是今天上午有人送来的。”葛亮将天球瓶收进锦盒,“但是来人我不认识。”   “啊?你这个店还没开张呢,送来给你,那说明认识你啊!”   “肯定是认识我的。”葛亮又拿出了一张贺卡,“你看,这本来是别在锦盒盖的系带上的,写着‘恭贺葛亮先生开业大吉’呢!”   “你继续说。”吴夺一听,这事儿好像还有点儿复杂。   葛亮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   “来的人看着是个老头儿,敲门进来,问我是不是新开的风水法器店。我说是,他就问我是不是葛亮葛先生,我又说是,他便把东西放下了,说:恭喜恭喜,区区薄礼,不成敬意。然后掉头就走。   我肯定不能让他走啊,拦住问他:我不认识您啊,您就算是受人之托,起码也得告诉我正主是谁啊?   他却笑了笑,说:我只是送东西的,盒子上面不是有贺卡么,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我这扭头去看盒子,他就此便出门了。我也不好再去追。可是打开贺卡看了看,却只有一句恭贺的话,根本没落款,还是不知道谁送的!”   吴夺听完,不由笑了笑,“你还被晃点了啊?”   “主要是事突然,他一说贺卡,我也有惯性思维,卡上一般都会有落款的。结果没有!”葛亮皱了皱眉,“我又看了看东西,一时也鉴定不了。必须得估量下价值啊,只好劳烦你了。”   “送你这么贵的东西,还派一个老头儿来······”吴夺沉吟。   “他看着是个老头儿,实际上可能不是老头儿,也可能易容了!”葛亮又道。   “啊?易容,至于么?”   “所以说蹊跷!”   “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是易容的?”   “我也是事后才反应过来的。”   葛亮解释:   “从这个‘老头儿’的面相来看,本寿应该过不了五十岁,但是看着却得七十左右了,所以这可能不是他的真面目,而是易容出来的假面目。当然,我这相面之术,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他本人我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所以说可能是易容。”   “厉害厉害!”吴夺确实没想到。   “这没什么。”葛亮摆摆手,“送这么贵的东西,却不愿暴露身份;如果连送东西来的人也都易容,实在是太费猜了!”   吴夺想了想,“倒是可以推出一些东西来。”   “说说看。”   “先这个人不简单。不仅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这里头有讲究啊:天球瓶,喜从天降;道光官窑,道路光明。这都是来映衬你开业大吉的。”   吴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不想让你知道是谁,一种可能是一直不想让你知道,那么就是纯粹给你好处喽。还有一种可能是暂时不想让你知道、以后会让你知道,那就有可能是······放长线钓大鱼。”   葛亮又点了一支烟,“放长线钓大鱼?”   “这么说有点儿生硬,你肯定看过水浒,武松醉打蒋门神那段。”   “嗯?”   “武松被刺配,关进牢城营。管营施恩打听到了这事儿,就动上脑筋了;他之前只闻武松威名却不认识武松,于是,他给武松安排了单间,好酒好肉,伺候洗澡,更换新衣。但他就是不去找武松面谈。”   葛亮不由笑了笑,“你说这个意思啊!”   吴夺也笑了笑,“对啊,那武松一开始和你一样不明就里,但这些也就被动享受了。到了最后,施恩才露面。英雄啊,蒋门神抢了我的快活林啊!你能不能去给我抢回来啊?”   “这么说,这件贵重的礼物不过是开胃小菜,后头还有好酒好肉?”   “我只是推测其中一种可能罢了,也不一定对。没准儿是你的初恋女友嫁入豪门,想悄悄补贴你呢?”   “兄弟,咱就别扯犊子了!”葛亮撇撇嘴,“问题是我有自知之明,几斤几两很清楚。我可干不了‘醉打蒋门神’这样的大活儿。”   “不要谦虚,你可是风水界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没准倭国人请不动你师爷和你师父,转而请你······”   吴夺说到这里,自己也愣住了。   这完全是顺口说的,结果!   会不会是倭国人?!   葛亮也是面色一凛,“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好像成真的了?你不会知道那个白鸟想干什么吧?”   “既然和风水有关,那不是盗墓就是寻宝。”吴夺深吸一口气,“猜也能猜到。”   吴夺自是不能轻易说九鼎的事儿,但笼统说说这个方向还是没问题的。   “如果我师爷和师傅拒绝了,我却助倭为虐,那岂不成了欺师灭祖?!”葛亮正色道,“若真是倭国人玩的手段,那他们的如意算盘怕是要打空了!”   吴夺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不可能。”   “还有,如果真是这样,给我的,我也不吐!让他们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葛兄,我没看错人!不过,这事儿还不一定是这样呢,只不过是我一时推测。这里头,有用的信息太少,只能且走且看。”   吴夺说着,同时也心想,如果土蜘蛛也在筹划九鼎之事,怕是会下血本。   虽然华夏有诸多风水高手,土蜘蛛未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是祁六斗一门,精通天象风水之术,对于参研天象图地理图和找寻九鼎来说,确是最佳选择。 第361章 小风波   葛亮听了吴夺说的,“兄弟你这个思路很清晰,没准儿就是真的。”   略略犹豫,葛亮又道,“不瞒你,其实我早就猜到你爷爷是吴七星老爷子,你也知道我能猜到,对不对?”   吴夺点点头,虽然他和葛亮之间从未明说此事,但今天见面,吴夺提起吴大志说祁六斗的事儿,那就有点儿心照不宣了。   “北七南六,这是个名头,也是天象上的北斗七星和南斗六星。吴七星,祁六斗,只有他们两个,才是华夏最顶级的天象风水大师!”   葛亮目光幽然,“所以,我也大致能猜到,倭国人想找我师爷干什么,你说了盗墓和寻宝,应该不是盗墓,剩下的就是寻宝了。”   吴夺默默点了一支烟,默默抽了一口。   葛亮看了看吴夺,“不过,华夏带着谜团的宝物和宝藏太多,一时我也猜不透。而且,他们初次找我师爷,也未必会明说。”   吴夺这时候开了口,“别的不敢说,我爷爷肯定也不会搭理倭国人的,而且他现在隐居乡野,倭国人也未必找得到他。”   “只要想找,肯定能找到。不过,如今的华夏,可不是当年的华夏,找到,他们也不能怎么样。”葛亮说到这里,突然哈哈一笑,“兄弟,今天找你来,真是找对人了!不仅能鉴宝,还帮我分析了这么多。”   话音刚落,忽听得有人拍门。之前葛亮是将店门反锁了的。   透过玻璃窗,一看竟是罗宇泽。   葛亮上前开门,“罗总,你怎么来了?”   “我看看装修的咋样,毕竟装修队是我介绍的。”罗宇泽进门之后,“好家伙,你俩在密谋什么呢?”   罗宇泽继续往里走,看到了桌上的大锦盒,“原来有东西看啊!”   吴夺笑道,“是啊,葛兄让我来开开眼。”   “你不用这么谦虚,他就是请你掌眼来了。”罗宇泽顺势在八仙桌旁坐下,一边掏出烟来派烟,一边又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也跟着开开眼呗。”   葛亮抬抬手,“自己看。”   罗宇泽便就直接打开了锦盒,拿出了这件天球瓶。   “这釉色,典型的官窑啊!不过保准到不了清三代!”   “嚯!”葛亮赞道,“你这眼力有长进啊!”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罗宇泽算不上什么高手,但也不是庸手。这件天球瓶大开门,不翻底看出是清代官窑而且排除在清三代之外,其实并不难。   葛亮在瓷器上的眼力,确实是不够。他的专长是风水命理,古玩上的强项也只是铜器和玉器,因为这两类涉及法器相对比较多。   罗宇泽接着翻底,“居然是道光的!我还以为更晚呢!这就值点儿钱了。”   “那你顺手给出了呗!”葛亮接口。   “真的?”罗宇泽面露惊喜之色,“这样的大块头,又是道光官窑,太好出了!想要多少个?”   “两百个,多了是你的。”   “哈哈哈哈。”罗宇泽大笑,“你这是给我送钱啊?”   “他真是给你送钱。”吴夺接口,“因为我刚才说了,两百个是下限。若是上到大拍,冲到三百个也不稀奇。”   “看来搞风水是比搞古玩赚钱。”罗宇泽打了个响指,“欧了,吴大师算你一份。”   吴夺摆手,“别,你到时候一边给我钱一边在心里骂我,多难受啊!”   “靠!哥们儿是那种人吗?”罗宇泽看向葛亮,“葛大师你说是不是?”   “嗯。”葛亮笑道,“不过,店都没开,赚哪门子钱?只是这玩意儿我不想留而已。”   “我还不知道你们?开店就是个门面,卖几个香炉啊、护身符啥的能赚多少钱?给人定阴宅阳宅风水、上门消灾除厄那才是大头儿。”罗宇泽将天球瓶装进锦盒,这才点了一支烟,“对了,多句嘴,来路没问题吧?”   “有问题,问题大了,来路不明,有人送来就跑了。”   “你要这么说,我还不问了。要真出事儿了,冤有头债有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能找到你。”   “行,我给你兜底。”葛亮豪爽应道。   “这么一看,今晚就得我安排了。”罗宇泽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   吴夺和葛亮也没跟他“争”。   罗宇泽挺会搜罗馆子的,找了家老铜锅涮肉。涮肉和火锅多少有点儿不一样,精华在于涮,而不是扔到锅子里煮一会儿再吃。   这家馆子的蘸料很好吃,是自制的手打二八酱。二八酱就是二分芝麻、八分花生。纯芝麻酱微微苦,纯花生酱香味欠点儿。   二八酱当涮肉的蘸料,吴夺还是第一次吃,味儿真不赖。   “这大冷天的,吃个铜锅涮肉,爽。”罗宇泽吃得美滋滋。   “关键是省钱哪!”吴夺揶揄。   “嗯,而且他吃得最多。”葛亮补刀。   “哎?两位大师,我之前说了,什么海鲜大餐,什么高档西餐,随便你们挑,是你们说想吃锅子的。”罗宇泽叫冤。   “哈哈哈哈。”吴夺和葛亮齐声大笑。   正在此时,隔壁桌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扭过头来,“嗨嗨嗨,小点儿声!我们谈事儿呢!”   这家铜锅涮肉店本来二楼有包间,但是最近二楼在搞装修,所以都只能在一楼大厅吃了。   吴夺他们三人一桌,隔壁桌有四个人,除了这个说话的络腮胡子,还有三个也都壮,一个个的跟健美先生似的。   “不好意思啊!”吴夺抬了抬手。   “有意思,谈事儿跑到这种地方,大厅里能不吵么?”罗宇泽嘟囔了一句。   罗宇泽嘟囔这一句的声音不大,吴夺也就是将将听清,按说隔壁桌应该听不清,但是那个络腮胡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耳朵特别灵,或者是不是有什么不爽的事儿,噌地就站起来了,走到桌边,一拍桌子,“刚才谁放屁呢!”   他这一拍桌子,葛亮放在调料碗上的筷子,一根掉在了桌上,一根掉在了地上。   “你先把我的筷子捡起来,我再告诉你。”葛亮微微侧头,不紧不慢地说道。 第362章 大事情   葛亮虽然说得不紧不慢,但是吴夺却感到了一种寒意。这种感觉很微妙,也不知络腮胡子能不能感觉到。   络腮胡子显然没有感觉到,他冲葛亮瞪眼,“就是你放的吧?黑小子!”   葛亮微微一笑,就这么看着他,“老兄,你今晚怕是有血光之灾啊,早点儿回家,多加小心。”   “艹!”络腮胡子接着就抬起了手。   正在此时,和络腮胡子同桌的三个人已经过来了,其中一个拉住了他抬起的手,另一个侧挡在了他的身前;还有一个冲葛亮拱拱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今天心情不好,多多担待,我替他赔个不是,对不住了。”   葛亮听他这么说,也就淡淡应了一句,“没事儿。”   两人将络腮胡子拉回桌边,向葛亮道歉那个男子喊来了服务员,说要结账。   很快,他们就离开了饭店。   “这人啥耳朵啊,我嘟囔一句也能听清?”罗宇泽在他们走后撇撇嘴,   “他不一定听清了,可能只是听到你嘟囔了,也不知道嘟囔的啥,但是心情不爽就起来了。”吴夺接口。   罗宇泽点了一支烟,“也就是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罢了。越没本事的人,越爱脾气,迟早出事。”   “不用太迟,他今晚就可能出事。”葛亮叹了口气。   “啊?”吴夺和罗宇泽异口同声,齐齐看向葛亮。   “此人天中塌陷,双眉相连,脸不短人中却又短又浅,本来寿限也不长。最关键的是,他的印堂上的黑气已经透了,怕是一夜之间,就要出大事。”葛亮回应。   “哎?你不是说,不懂算命和相面,主攻风水么?”罗宇泽摸摸鼻子,“合着就是不愿帮我看啊?”   “我只会看凶,不会看吉。”葛亮说着,盯着罗宇泽,“这就帮你看。”   “别介!”罗宇泽挡脸,“那还是算了吧!”   “这个络腮胡子,今晚真会出事儿?”吴夺接口问道。   “我看是有此一劫,但也不是不能避。我已经提醒他了,而且他的三个朋友看起来比较懂事,希望他能避开。”葛亮应道。   “我看够呛能避开。这人肯定是已经出了什么事儿了,要不然不会心情这么不好。就他这状态······他的朋友,也不可能一直寸步不离吧?”罗宇泽顺手灭了烟。   “那没办法了。”葛亮皱了皱眉,“我本来想小小教训他一下,给他灭灭火,也算是帮他一把,结果他三个朋友阻拦及时。”   “嘿!头次听说教训别人是帮忙的。”罗宇泽摆摆手,“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各人有各命,不管他了。”   三人就此不提此事,继续吃饭。   饭后三人一说,明天都没啥事儿,罗宇泽便提议去蒸个桑拿。   “我对这种事儿不感兴趣。”葛亮摆手。   “你想哪儿去了?正规的!做推拿的都是老中医!”罗宇泽看了看葛亮,“葛大师,你不会还有个外号叫‘葛童子’吧?”   “两码事儿,我也不习惯在外面洗澡。”   “那你说,你平时最大的业余爱好是什么?”   “街霸2。”葛亮的回答让罗宇泽愣了一下子。   “我去,知己啊!怎么不早说?经典游戏,我用保安无敌的!”罗宇泽想了想,“走,我带你去个豪华游戏厅,VIp包房、怀旧街机伺候。”   吴夺却苦笑,“明明是泰警,却被你说成保安。”   “难不成你也行?”罗宇泽看向吴夺。   “我上初中的时候,特别痴迷这款游戏,要不然也是北清的料。”   “你用什么?”   “随便,红白人那是欺负你,我用相扑估计就能办你的保安。”   “我去,小燕飞飞?那走吧!”   三人都没想到,差不多他们出生时就已经流行的老游戏,居然全都爱玩。   可是,更让三人没有想到的是,等他们到了这家综合性豪华游戏厅门口,却现不能玩了。   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他们到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停在门口,有两个人分别在担架上被抬了出来。   其中有一个,头上缠着纱布、正在渗血的昏迷的人正被抬了出来。   看不太清楚面目,但是络腮胡子比较显眼。   罗宇泽瞪大了眼睛,指了指那双大头皮鞋,压低声音,“葛大师啊,你还真是一语成谶!络腮胡子,大头皮鞋,就是饭店里那个人啊!”   “这不叫一语成谶,我说不说的他都可能出事儿。”葛亮皱了皱眉,“怎么在游戏厅出事儿了。”   随后,又有警察带着几个人从门里出来了,带上了警车。   在华夏,碰上这种事儿,一般不会缺看热闹的和讲故事的。   围观的人群当中,有几个是从游戏厅里撤出来的,就地议论了起来。   他们说的未必是真的,但吴夺也大致听出了脉络。   这个络腮胡子的老婆在这家游戏厅工作;最近啊,络腮胡子现,老婆似乎和其中一个常来玩的客人有一腿。于是就一直暗中跟踪,好像还掌握了一些证据。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今天可能就是和三个朋友说这事儿。一般来说,说这种事儿,不会在饭店大厅这种地方,也有可能是下午在僻静的地方说完了,他请朋友吃晚饭。   他们走了之后,也不知络腮胡子怎么和朋友分开的,这个吴夺不知道,现场议论的人更不知道。   但是现场议论的人知道游戏厅里生的事儿。刚才这个络腮胡子自己又来了,而且还正巧碰上了那个客人和他老婆在说话,结果一言不合就开打。   那个客人比较文秀,打不过络腮胡子,但是今晚他是和两个朋友一起来的;这两个朋友也不知道是练过五连鞭,还是不讲武德搞偷袭,总之很快就把络腮胡子放倒了。   放倒之后,对方罢手了,但是络腮胡子战斗力仍在,而且他掏出了一把瑞士军刀,猛然跳起,一刀把就把和他老婆有一腿的文秀男子给捅了。   捅在心脏位置。刚才被用担架抬出来的另一个人就是。   而这两个朋友,一个扶住被捅的男子,一个抄起了一把椅子,砸到了络腮胡子的头上。   ······   吴夺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走吧。”   三人也没心思干别的了,就这么沿着路边走了一会儿。   “怎么会闹出这样的大事情?”吴夺点了一支烟,一声叹息。   “须知祸福由人。”葛亮接口道,“有些人总是抱怨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却不懂真正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 第363章 看不懂 吴夺听了葛亮的话,也不由点了点头。 他说的很有道理。不过,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罗宇泽却感慨起来,“所以说,不能改变世界,就只能改变自己。” 吴夺摇了摇头,“任何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却未必要改变自己,或许,可以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独行幽径,未必不能通达胜境!” 葛亮缓缓点头,“正所谓:大道无门,千差有路,透得此关,乾坤独步!” 吴夺沉吟,“或许,他当年就是如此吧。” “你说什么?”罗宇泽没听清。 “没什么。”吴夺笑笑,“既然玩不成了,那就各回各家,洗洗睡吧。” 葛亮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兄弟,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信得过我就不必客气!” “好!” ······ 吴夺回到家里之后,忽然间好似想通了很多事情,洗了个澡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周二,吴夺照常去大雅斋值班。 年关将近,来送的东西的人明显多了。 不过数量多了,质量却降了,很多东西,店面经理和柜台人员就能鉴定,排斥在收货的范围之外。 比如有些低仿瓷器,比如有些粗糙的铜器,比如有些印刷品却做旧的字画······ 对于懂行的人来说,一眼假,这样的东西会有几分可笑。但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各个行业概莫能外。 有些完全不懂的,这样的人还是相对好解释的。 最怕的就是半瓶醋,多少还懂点儿,却又不是真懂,你说不收他的东西,他非让你说出个一二三四,而且信心满满,总觉得你眼力不行,或者就是为了坑他。 上午的时候比较忙,时不时还是会有店面人员拿不准的东西的,吴夺和何双友多是分头行动。 吴夺还碰上了一件挺有意思的东西。 这东西店面经理黄微和鉴定师何双友都看不懂,吴夺一开始也看不懂。 这是一件个头儿不小的瓷器。 形状怎么说呢,有点儿像个哑铃,但是中间的柄没有那么长,只有一小段是柄状,然后两头也不是哑铃的锤状,而是如同接上了两个比较长的、弧线比较柔和的漏斗。 这东西总长得有六十厘米左右,两头“漏斗”的直径大概二十厘米冒头。 整体黑釉,但是器身却分布着蓝白交杂的斑块。 本来这东西如果竖着放,也像个烛台或者油灯。可它两头完全一样,分不出哪头是“灯口”,哪头是“灯座”。 最关键的是,它中间是通的,这好像更没法用了。 即便不具备实用功能,是纯粹的陈设器,也不太可能中间是通的。如此一来,加大了工艺难度,却没有增添任何美感,还更容易断裂。 吴夺一开始没听,看了一会儿不明就里。不过,这东西绝对不是新东西,起码是老窑器,也就是元代之前的东西。而且胎釉觉做工还是可以的。 这东西不仅让吴夺起了兴趣,何双友和黄微也是不愿离开,就等着吴夺能有个结果。还有另外一个来送东西的人,也跟着看,没着急催促看他的东西。 送来这件东西的,是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中年妇女,有个五十多岁,说话也很爽快。 她说这东西是父母留下的,但父母之前是怎么得到的,她也不知道了。这是最近收拾地下室,准备把不用的“破烂”都清理出去,重新归置一下,结果现了这个东西。 她还问了小区里喜欢玩文玩的几个邻居,结果都不知道是什么。有个邻居说让她送来大雅斋看看,大雅斋口碑好,要是好东西,说不定还能卖一笔钱哩,这下过年都过得舒坦。 这东西,吴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连一点儿知识储备都没有,只能开听了。 结果这东西居然是唐代的。 比吴夺想象得还要早。本来吴夺觉得有可能是宋金时期的东西。 鲁山窑。 这也出了吴夺的想象,本来还以为是不知名窑口的东西,结果还是有名头的。 提起唐代瓷器,那就是两大“主力军”:南青北白。南方越窑的青瓷,北方邢窑的白瓷。 除了“主力军”,也有一些知名的“小分队”。比如南方的长沙窑,北方的鲁山窑。 长沙窑之所以知名,是因为它开了一个先河,那就是瓷器上的文字装饰。 因为长沙窑盛行于唐代,所以瓷器上面会有很多唐诗。有意思的是,有些唐诗,在全唐诗里也不曾出现。所以说,文物的重要性之一,在于能够有效补充文字史料的不足,甚至还能“纠错”。 而鲁山窑的瓷器,还有个特定的称呼,叫做“鲁山花瓷”。 顾名思义,鲁山窑的瓷器,很多都是“花”的。而且鲁山窑和长沙窑不同的是,上面的纹饰,大多很抽象,好似随意地涂抹,往往就是大大小小的色块。 就如同这件瓷器一样,黑釉上涂了一些夹杂蓝色白色的色块。 这件瓷器,原来是一只腰鼓! 它为什么是中空的,因为要敲啊!只不过,它两头没有蒙上鼓皮,所以吴夺根本没想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鉴定师,你也鉴定不出吗?”中年妇女见吴夺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刚看完。”吴夺笑笑,“就是不知道您想多少钱出?” “都说你们大雅斋口碑好,你们看着给吧,我不懂,别蒙我就行。”中年妇女看着就挺爽快一人,只是吴夺没想到会这么爽快。 “小吴,一块说说吧,这位大姐和来讨便宜的不一样,这么痛快就应了,还一再说大雅斋口碑好。”何双友一边说,一边又看了看黄微。 黄微也点了点头。 “好吧。”吴夺便道,“这是鲁山窑的黑釉彩斑腰鼓,两头蒙上皮子,就可以敲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看不明白。厉害厉害,还是你们大雅斋厉害!行了,没白来,你们看多少钱能收,就收了吧。”中年妇女还是个急性子,直接打断了吴夺的话。 吴夺这还没说年份呢! 第364章 吴公子 不过,吴夺一说鲁山窑,何双友和黄微却明白了,从胎釉来看,这应该是唐代的瓷器。 只是,这件东西的收货价却不太好定。 虽然唐代的鲁山窑不是没在市面上交易过,但大多是罐子瓶子之类的,这腰鼓,交易还真不多。 通过查询,吴夺惊讶地现,故宫博物院居然有一件。只是比这件要精美多了,还多了一层工艺,鼓身有七道弦纹。 这东西还是挺稀缺的,在大拍行能查到的交易记录,也就那么两三件。其他的成交记录,不具备参考价值。比如有些小拍行的,不敢信;比如有些海外的拍卖,成交价偶然性太大。 不过,稀缺归稀缺,年份到唐也够早,但市场价值却远远比不了更晚的明清官窑。 这东西,眼下的行情,最高也就能到三十万左右。 最关键的是,它并不好出手。这东西的文物价值,要远远大于古玩价值。 不好出手的东西,压价就得多一些,因为收益时间可能会比常规瓷器晚上不少。 这事儿吴夺也不好定。 最后,还是黄微打电话请示了胡允德,先说明是唐代鲁山窑真品腰鼓,而后又描述了一下品相,顺带还把爽快大姐的情况简单说了说,包括是冲着大雅斋的口碑来的。 没想到,胡允德一听,给定了个高价,并说就冲她说大雅斋口碑好,也应该多给。 最后的成交价是二十万。作为收货价,真是不低了!行情在三十万左右,那是一个最高的估价状态。在古玩市场上,不要说商家收货,就是交易,二十万也不能说很低。 这位中年妇女听了有些吃惊,她也没想到会给这么多。当然,她不是因为了解行情而吃惊,就是纯粹对二十万吃惊。 而且,她不像有些善于算计的人一样,给高了反而会觉得有猫腻。 这一点黄微也给她解释了,行情最高能到三十万左右,但想这价儿成交,需要的条件那就多了。本来大雅斋收货价不可能过十五万的,二十万是老总特批的。 实际上,胡允德对黄微说的,只是表面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昨天参加东山省收藏家协会的一个活动,恰好有人想找鲁山花瓷,而且愿意出高价。 但这个原因,他肯定不会对黄微说。况且表面的原因已足够漂亮。 领导就是领导。 ······ 忙了一上午,中午吴夺和何双友没出去吃,就在值班室吃了大雅斋订的盒饭。 “何老师,今儿怎么这么忙?”吴夺一边吃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年底了呗,都想多弄点儿钱,过个好年。” “我感觉今天特别忙。” “这倒是,而且来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说那幅唐伯虎,还特么写着‘题赠秋香’,就这样的东西,做毛旧啊!而且居然还有人当宝贝拿来。” 何双友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不过为什么今天会这样,我还真没多想。” “不会是竞争对手趁着年底找人来捣乱吧?” “竞争对手时不时出手那是正常的,不过应该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手段。”何双友摆了下手,“别想那么多了,有时候真没法说,就是巧合。前年有一天,一天之内还来了七八件好东西呢,战国玉璧就两块,更邪乎。” “嗯。”吴夺也没再继续讨论这事儿。 下午倒是不忙了。吴夺还“顺便”接待了一个女孩。 这女孩和吴夺年纪差不多,身材高挑挺顺溜,貌似也挺漂亮。不过她化了很精致的妆,本真面目啥样就不好说了。 这都无所谓,大雅斋是古玩店,主要是看东西。 可她带来的不是古玩,是一块翡翠原石。黄微对她解释,这里不收翡翠原石。 这时候吴夺正好出来,找黄微报个数据,这女孩一听他俩说话,立即问道,“帅哥,你是店里的鉴定师吗?” “对。”吴夺点点头,就此看了看她托在手上的原石。本来她的原石是装在塑料袋里又装在包里,给黄微说的时候拿出来,这还没放回去。 “那你能帮我看看这块原石吗?我知道你们不收,但是你帮个忙行不行?” 黄微苦笑,“我们不光不收翡翠原石,而且鉴定师只看古玩,也不看原石啊,赌性太重。你说要是翡翠成品,我也能帮你看看。” “这是莫西沙大象皮,好像不错啊!”吴夺却歪了歪头。 这块料子的石形很好,大致是个扁长方体,估摸着有个两公斤左右。皮紧皮老。 “哇!帅哥你真懂啊!对对对,场口就是莫西沙,有人还说大象皮是如今市面上仅次于全脱沙的料子。” “没那么夸张,全脱沙那是最高等级了。不过你这料子的种水应该不会差,就是得赌裂。其实所有的翡翠原石都得赌裂。”吴夺顿了顿,“我们真不收原石。” “那我应该到哪里卖?” “你这么卖原石,卖不上价儿的。我建议你拿到对面赤霞山,先找个店开个窗,看看种水,要是能到糯冰以上,估计就能卖个好价钱。这料子我看种水最次也能到糯化,开窗别开在裂上,怎么也比你这么卖原石的价儿要高。” “要是开在裂上呢?” “那就没办法了,开窗师傅都很有经验的,会挑地方,要是这样都开在裂上,那就是你撞上蜘蛛精了,只能认倒霉。” “蜘蛛精?” “就是原石里头有蜘蛛网一样的碎裂。” “懂了懂了,那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吧。”女孩将这块翡翠原石装起,“多谢帅哥!怎么称呼啊?” “我姓吴,不必客气,记住大雅斋就行了。” 女孩很开心地走了,嘴里还哼着歌: “撑伞接落花,看那西风骑瘦马。谁能为我一眼望穿流霞,公子是你吗?” 黄微听了之后,不由捂嘴低声笑道,“吴公子,要不是个美女,你还会说这么多嘛?” “黄姐你就别取笑我了。说实话,我是觉得这料子皮好才多说的。就这皮,对她我是保守说的,实际我看打底能到糯冰。” “厉害啊小吴,没想到你除了古玩上的眼力,还有这一手!” 吴夺微微一笑,心下却叹道,若当时被祺祥典当行留下,第二天正常上班,那就遇不上化肥,怕是就只能靠这一手了。 时也命也。 第365章 知我心者 黄微虽然已是半老徐娘,可对翡翠珠宝仍然和很多女人一样十分感兴趣。 只是她鉴定翡翠成品,看看种、水、底、色还可以;若说到赌石,看原石的皮、雾、癣、蟒之类的,就不在行了。 “小吴,听你刚才这么一说,好像看原石的皮、分析里头的肉,也不很难?”黄微一边和吴夺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只是这一块原石这样,莫西沙场口的大象皮是经典的皮,这块表现又好,所以容易看。”吴夺解释,“表现这么好的原石,也不知道那个姑娘怎么来的;一般来说,老缅都会留着自己切了,进不到华夏。” “既然表现这么好,那你还对她说得那么保守、甚至还说什么蜘蛛精?” “神仙难断寸玉。表现再好,也有切垮的时候。而且这一块吧,通过表现能基本判断种水不错,但是内裂却很难说。再好的种水,如果裂成蜘蛛网,那也废了。” 黄微点点头,“我有时候也在网上直播看他们切翡翠原石,不过一直没敢下手。” “黄姐,你可千万别在网上切石头,视频看本来就看不清楚,大部分石头还都是磨过皮的。最多玩玩小“会卡”(场口名),百八十块也能玩,青蛙皮的打灯就能看种水,也不贵。” “那就没意思了,谁不想切大料、赌惊喜啊!” 吴夺笑了笑,“哪有什么惊喜啊?就和买彩票一样,老看别人中大奖。其实真正的赌石不是赌,基本是靠眼力的;除了那些完全没有表现、纯搏内化的料子。” “嗯,好在网上直播我是只看不买。现在很多玩家,都被商家编的故事给套进去了。” 两人聊着,黄微走到柜台边,吴夺进了走廊,就这么分开了。 何双友一见吴夺进来,“今儿可真够累的,好在快完活儿了。你这么久才回来,这是又看东西了?” “有个姑娘拿了块翡翠原石过来,虽然不能收,但我也顺口说了几句。” “不用说了,肯定是个美女。” “嗐!美女有翡翠香嘛?” 何双友:“少来······” 两人就这么聊到了下班,倒是没再来什么活儿。 各回各家。 晚饭之后,吴夺先给老财主打了个电话。 “爷爷,最近怎么样?” “没什么进展,我也挺好。可是化肥不行了。” “啊?什么情况?” “它是看一次图,就要睡很久,今天上午看了,现在还在睡呢。” “它醒了之后没什么异常吧?” “那倒没有,醒了就跟没事儿人······没事儿狗一样。而且和之前单看地理图不一样,醒了还神采奕奕的。” “我去,那就让它看呗。” “它好像也是束爪无策。” “对了爷爷,我听到一个消息,又推了推。” “嗯?有关这事儿的?” “算是吧,倭国人去找过祁六斗,但是被祁六斗拒绝了,具体不知道啥事儿。” “你听葛亮说的吧?” “对。” 接着,吴夺便就把从葛亮这里得来的消息、还有自己的推断都给老吴大志说了说,包括葛亮的一些事儿。 “老六肯定不会应承倭国人的。这个葛亮,也有点儿意思,你说他身手还不错?” “我也没见他出手,不过他昨晚说要教训下那个壮汉,那肯定可以啊。” “倒是可以考虑。” “考虑?您的意思是拉葛亮入伙?” “咱们这是水泊梁山啊?还入伙!若是到时候要请老六来,他这个徒孙年轻力壮,又有一定的道行,是个人选。” “人家还未必愿意呢。” “嗯,再说吧。没别的事儿吧?” “没了。” “行,先挂了吧。” 吴夺挂了电话,又给宁霜了个视频通话。 结果宁霜在外面和一个女同事吃饭,也没聊几句。这个女同事反倒插了不少话,还问宁霜有没有这么帅的单身男可以介绍。 搞考古的女的,除了宁霜之外,不应该都是独臂神尼的表情么? 这个女同事不仅爱说话,而且挺幽默;肤色有点儿黑,脸如满月。宁霜叫她雪琴,吴夺不知怎的就想到了一个叫王建国的大学同学。 挂断了视频通话,吴夺打开电视和网络机顶盒,又开始搜索关于九鼎的一些纪录片。 但反来复去就那么几个,如今都不如自己了解得多了。 就在吴夺准备睡觉的时候,宁霜来了视频通话。 聊了几句之后,宁霜告诉吴夺,今天一起吃饭的女同事雪琴,就是去青都市那一组的人。 “噢?难不成你有什么新消息要告诉我?” “她说没什么实质进展。对了,你们老家的茂岭山,以前不叫茂岭山对吧?” “对,叫茂陵山,陵墓的陵。” “那也晚,她说最早的时候,叫龙陵山,而且聚龙河是环绕大半个山体,蜿蜒流过,后来改道了。” “我去,这么一说,岂不是更像其中一个暗藏九鼎之处?” “这都是表象分析,她们都撤回来了,又说没有实质性进展,那就没什么用。” “多知道一点儿总是好的。” “你是一直贼心不死啊。” “这怎么是贼心呢?这是铁血丹心。” 宁霜听了,抿嘴浅笑。 “你笑啥?我对九鼎感兴趣,又不是为了据为己有。” “要是我们的项目组多几个你这样的人,我们领导都不用做动员了。” “怎么?你们那边都没兴趣?” “怎么说呢,是比较理性吧,毕竟两千多年过去了,找到的几率几乎为零。” 吴夺作沉痛状,“唉,他们境界不行啊。” “你可别自己瞎胡闹啊,有事儿跟我商量着。” “放心吧。”吴夺憋出一句,心下却暗道,若是老财主最终找了祁六斗联手也参不透天象图地理图,那么这事儿想闹也闹不起来了。 “到时候,我见见爷爷。”宁霜忽而轻轻叹了口气。 吴夺不由怔住了。聪明如宁霜,原来已经猜到了。 “我······” “不用解释,我能理解。先爷爷不是信不过我,是因为我处在这个位置上,而且他也担心我为难。你呢,其实每次交流都有冲动想和我说,但终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爷爷又反复强调,你就得生生压住,你心里也挺难受的。” 第366章 双狮滚球,球中落款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虽然隔着手机屏幕,但吴夺却恍然间觉得好像宁霜就在自己身边,这或许就是知心的感觉吧。   “这事儿,你们也是八字还没一撇吧?”宁霜接着问道。   “对。”吴夺也问她,“如果我详细告诉你之后,你会怎么办呢?”   “我也是刚猜到,没有什么具体打算。”宁霜莞尔一笑,“不过,我并不想你们想象的那么为难。”   “怎么说?”   “你们又不是见利忘义的乌合之众,所以能兜底啊,我能说服自己,完全当不知道就是了。而且,你们纯粹是靠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窃取官方信息。”   “这事儿吧,我最难受的不是瞒着你,最难受的是······”   “我知道,你很想咱俩一起完成这件事。”   “对!”   “其实,不一定不行的。”   “噢?”吴夺想了想,“我说你今天点破了,这是上头有什么动静?”   “暂时还没有,但是以后未必没有。就算以后也没有,我说不定辞职呢?”   “你可别!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份工作,其他平台也没有这样的条件。”吴夺连忙说道。   “嗯,你别急呀,我只是假设。”   “好了,这事儿既然说开了,我不妨就把进度告诉你吧,虽然现在被卡住了。”吴夺长长呼出一口气,将手机放到支架上,而后点了一支烟。   “不。”宁霜却摇了摇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努力结果。我能猜到个大概,却和你说出具体情况不一样。所以,还是不要具体说了。你没有征得他们同意,而且你说卡住了,那更不是时候。”   “行,听你的,等到有了实质性进展,我就跟爷爷商量。”   “我也随时关注我们这边,保密信息不能泄露,但是若有新动向,也可以提前准备。”   ······   两人今晚的交流特别多,说完了这事儿之后,又聊起了别的,直到吴夺的手机快没电了。   宁霜并不是个多话的人,但是和吴夺聊起来,却总是能说个没完。   临睡前,她抱着一只硕大的布偶熊,揪了揪熊耳朵,“以后你得把我先聊得睡着了才能睡······”说着俏脸一红,却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   吴夺没得抱,只能抱拳。他仰面躺在床上,一边抱拳,一边自言自语:“我的爷爷啊,这事儿不赖我,是你孙媳妇猜出来的,等您参透了,我再向您汇报吧······”   一觉到天亮。   拉开窗帘,却现外面北风呼啸,洋洋洒洒飘着雪花。   小院的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像是后半夜就开始下了。   不过这场雪也没有延续太长时间,不到上午十点,太阳就从逐渐变薄的云层中探出了头。而随着地温的升高,落在地上的雪逐渐开始融化。   此情此景,吴夺想吟诗一:   昨夜北风寒,天公大吐痰。一轮红日上,便是化痰丸。   这打油诗应该是个游方郎中写的,吴夺冷不伶仃想起来了,也忘了是从哪里看的了。   家属院的暖气很足,吴夺都不用穿棉拖鞋的。外面积雪融化,吴夺也没出门,洗漱之后看了看冰箱,还有块五花肉,还有些豆角,于是就做了个豆角焖面。   再开一包炸花生,弄两块豆腐乳,一样吃得美滋滋。   刚吃完饭,胡允德来电话了。   “小吴方便说话么?现在有没有空?”胡允德的语略有些快。   “方便,我在家呢,刚吃完饭。”   “能不能过来帮着参详一件东西?”   “德叔您在哪儿?”   “我明水湖畔的宽展书院,你现在过来方便么?”   “行,那您等我。”   “好,二楼‘出师表’包间。”   吴夺挂了电话,心想上次卖给章老元青花赶珠龙纹高足杯,就是在‘出师表’包间,没想到这次胡允德又在这个包间。   也不知道胡允德这次的具体情况,去了再说吧。   吴夺进了房间,见到胡允德和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在一起。   胡允德相互介绍,“来,小吴,这位是海州的程先生。程先生,这位是我们大雅斋的鉴定师小吴。”   “程先生幸会。”吴夺伸手。   “小吴先生幸会。”程先生相握。   吴夺察言观色,胡允德介绍对方和自己的时候,都没报全名。这说明,他和这个程先生应该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之前又说看东西,那么他们之间,很可能只是在进行一笔交易。   此时,要看的东西,就摆在茶桌中央,下面还垫了一个杯垫。   吴夺上前低头一看,暗道,怪不得胡允德这么慎重,原来是一件重器啊!   重器不一定重,也不一定大。   这是一只青花压手杯,高度不过五厘米左右,口沿直径不过九厘米左右。   口外撇,折腰。如此拿住杯子之时,口沿正好能压合在虎口之处。   这只压手杯的外壁绘制了青花纹饰,经典的缠枝莲。   不用上手,也不用翻底,吴夺就知道没有底款。   因为,落款在杯心。   杯心,也有一组青花纹饰。   双狮滚球。   就在“球”中,有四个细小却又清晰的篆字:永乐年制。   永乐青花压手杯!   “永乐年造压手杯,坦口折腰,砂足滑底,中心画有双狮滚球,球内篆书······此为上品。鸳鸯心者次之,花心者又其次也。杯外青花深翠,式样精妙,传世可久,价亦甚高······”(明·谷泰《博物要览》)   永乐青花压手杯,“双狮滚球”带款的,是上品,最少,最贵;“鸳鸯心”带款次之,“花心”再次之。   吴夺眼前这一只,自是“双狮滚球”。   若是真品,这一只小小的杯子,却能价值好几千万!   吴夺上手之前,先看了看这位程先生,“不好意思程先生,可以上手么?”   从吴夺出现,程先生的心里就充满了惊讶和疑问,他没想到胡允德说请人来一起参详,来的竟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小伙儿!   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吴夺问了之后,他泰然自若、微微颔,“小吴先生请!”   吴夺并没有立即上手,而是又看了看胡允德。 第367章 没白来   胡允德和吴夺之间,这么长时间了,是有一定默契的。   胡允德迎了迎吴夺的目光,点了点头。   这意思,就是看完之后,但说无妨,到时候他来圆衬。   古玩上的买卖,不管是买方还是卖方,两个人在一起,就会游刃有余得多。买方可以打配合,卖方亦然,比如常见的“兄弟杵”。   吴夺接着就上手了。   他刚来,而且胡允德没多说别的,所以吴夺没有上手就听,而是先仔细看了看,难得碰上这样的重器,顺带提升一下实际的眼力。   这一只压手杯,完全具备永乐青花的典型特征。   青花色幽蓝浓重,晕散和结晶斑也都很自然。   更重要的是,釉面光滑细腻,有些青花聚集处,还呈现出了黑色斑点;摸了摸,凹凸不平。这也是永乐青花的典型特征。   同样使用苏麻离青作为钴料,元青花、永乐青花、宣德青花,虽是承接顺延,却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永乐青花的釉面光滑细腻,有时候会有开片,却没有橘皮纹;但是,宣德青花则会有橘皮纹。   再从结晶斑上看,元青花和宣德青花的结晶斑,往往都是深褐色;只在永乐青花的结晶斑上,有一部分会出现黑点。这其实是一种瑕疵,却也成为了重要的鉴定依据。   所以,高仿永乐青花压手杯的难度极大。   特别是这种“双狮滚球”的款儿。   明晚期万历朝曾经大量仿制过永乐青花压手杯,仿永乐的形制,也落永乐的款儿。   这里头,有官仿也有民仿,但是都很难做到以假乱真。   除了苏麻离青的钴料已近绝迹,这永乐青花的有些细节,比元青花还难仿。   同时,还有一点,万历高仿永乐青花压手杯,杯心纹饰也多是次一等的“鸳鸯卧莲”,几无“双狮滚球”。   因为“双狮滚球”它比较难画。   这只“永乐青花压手杯”,在吴夺手上怎么看,也挑不出丁点儿问题。   只是,“双狮滚球”的永乐青花压手杯,在吴夺看过的拍卖记录和相关资料里,民间好像还没有过交易。   故宫里倒是有。   现在,它出现了。   胡允德慎重是必然的。而且,这样的东西,章老也应该掌眼才对。   于是,在临门一听之前,吴夺又看了看胡允德,“章老······”   “章老说,你要是看好了,那就可以定!他人在燕京,回头再看无妨。”胡允德直接回答。   程先生听了这话,却不由眉头一动。   这小伙儿,看来是真不简单啊!因为胡允德这话说的是正面肯定结果,绝不可能是虚的。本来一见吴夺如此年轻,程先生还有些摸不透唱得哪一出。   吴夺点点头,开听。   还真是永乐!   没毛病!   吴夺不由又看了一眼这位程先生。   手笔不小。   只是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吴夺轻轻放下了杯子。   胡允德笑问,“怎么样?但说无妨,不管真不真。”   胡允德之前已经有过“但说无妨”的暗示了,现在又强调了一句,那么吴夺也就没什么可避讳的了。   “永乐青花压手杯,本以为只有故宫里有真品,没想到居然在齐州也见到了一件!”吴夺感叹。   这话本来没啥问题,就是鉴定为真了。胡允德也微笑点头。   但是身份不同,听出来的意思也就不同。这位程先生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这话在他听来,好像还有“弦外之音”。   要么是拿不准,但是从几率上说,并不看好。   要么就是不看好,就是觉得不真。因为只有故宫里才是真的,这一件哪能和故宫里的比?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胡允德一看程先生皱起了眉头,“程先生,小吴的意思是很简单的。”   “噢?”   胡允德又指了指压手杯,“这么着,东西你先收起来,我们喝喝茶,抽抽烟,该谈价了。”   胡允德这么一说,程先生的眉头便舒展开来。说到底,买不买才是真章。   “好。”程先生也没再说别的,先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大绒布袋,又从绒布袋里拿出了一个盒子,将桌上的压手杯装进了盒子。   吴夺一看,这盒子也很上档次啊!   紫檀的,盒面上用绿松和白玉镶嵌出了团寿和祥云纹饰。虽然是现代工艺品,但是料子和工钱也都不便宜。   装盒之后,程先生又套进了绒布袋,装进了皮包里。   等他拾掇完了,胡允德递烟,“年底了,手头都紧,往低了说吧,也少费些口舌。”   “各抽各的。”程先生自己掏出烟来点上。胡允德很自如地反手把这支烟自己点了。吴夺也看,也跟着点了一支。   “五千万,不高吧?”程先生呼出一口烟,“去年一对‘鸳鸯卧莲’的,还拍了一个亿呢!”   “账不能这么算。成对的东西,是要翻跟头的。‘双狮滚球’是比‘鸳鸯卧莲’要稀罕,但是一对‘鸳鸯卧莲’拍一个亿,那就是单只两千五百万。”   胡允德说着,掸了掸烟灰,“再者,上拍的东西,还得扣除佣金,款项周期也比较长。”   “我相信,这只压手杯,如果上明年春拍,冲到五千万不难。”程先生避实就虚。   “要是你这么说,那我就没法接了。”胡允德笑道,“这么着,我只说我这头儿,不来虚的,三千万,很有诚意了。”   “胡总,本质上我和你一样,都是打工的。而且你的老板给你的自由度很大,我的老板却不一样。三千万,我都没法请示。”   吴夺心道,原来东西不是他的。不过,他必是老板的左膀右臂,不然也不可能将这么贵重的东西单独让他来交易。   今天这一趟没白来,见识了一件真正的永乐官窑青花重器。同时,事后还能就事论事请教胡允德这里头的道道。   不过,这件东西因为没有明确的参照物,还真不好估价。   即便程先生所说的一对“鸳鸯卧莲”拍卖,那也是海外进行的,成交价折算成华夏的货币一亿左右。这价格的参考意义,也不那么扎实。   但不管怎么说,三千万,肯定是低了。 第368章 牛二   这种买卖,肯定不能像古玩地摊上一样叫价和还价。   早些年的古玩地摊还好,如今的古玩地摊,那真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现在的摊主也敢要,三万五万的张口就来;当然,买家也经常三十五十的还口。没准儿还成交了,emmmm······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而这种顶级高货,私下里面谈,高低之间,就不可能差那么大了。而且都是基本围绕着市场行情来的。   实事求是地说,程先生叫的五千万,也在让懂行的人接受的范围内。   毕竟是罕见的永乐青花“双狮滚球”压手杯。   就像他说的,若是上了大拍,有的竞拍者叫价到五千万甚至再多点儿,谁也不会说他买高了。   相比之下,胡允德的三千万,也确实是低了点儿。   其实胡允德也是参照其他永乐官窑青花瓷器来的,比如精品的永乐青花碗,三千万左右是行价。   但是这样的压手杯,肯定比碗要值钱啊!   不过,胡允德又不是买了自己收藏,他是替大雅斋收货的,若是五千万拿下,那也就没啥利市了。   程先生拒绝了三千万,胡允德也没太过坚持,随后在谈的过程中,又加到了三千五百万。   遗憾的是,胡允德能加,程先生却不能降。   他咬住了五千万。   最后,没谈成。   这位程先生先走一步,说还会在齐州住两天。这意思自然就是,五千万不会变了,而且你只有两天的考虑时间。   他走的时候,是有人来接的,这也很正常,毕竟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程先生走了之后,胡允德让服务员换了一套茶具,也换了新茶,又上了一盘开心果,说得开心开心。   “生意没谈成,德叔您还要开心······”吴夺低头点烟,就他们两个,精神状态陡然放松了不少。   “啥时候都得尽量保持开心。”胡允德没抽烟,剥起开心果来。   “德叔,对方什么来头啊?”吴夺开问。   “海州有个挺出名的藏家,叫牛秉烛,你听说过吧?”   “他的东西啊?他我是听说过,好像有个外号叫牛二对吧?”   胡允德呵呵一笑,“这也不算外号,他确实排行老二,他的大哥叫牛秉笔,原先是海州的副市长。”   “不是因为**,进去了么?”   “你还挺关心时事啊!”胡允德点点头,“对。所以他也受到了影响,公司的生意大不如前,如今开始6续出手一些藏品。”   “德叔,我还知道牛二在海州开了个私人博物馆,叫什么来着······”   “通古博物馆。不久前也关了。现在他比较低调,听说可能会去南方展。还在海州的话······你懂的。”   “这位程先生······”   “是他的艺术顾问兼私人助理。”   “嗯,行家一开口,便知有没有。这人确实是个行家。就是不让价儿。”   胡允德点点头,“五千万,咱们确实拿不了。章老交代过,即便是真品、全品、精品,最高也不能过四千万。”   “说实话德叔,要是不差钱,这东西五千万也值得收藏。不过章老貌似更喜欢元青花。”   “若是他想私人收藏,就不会让我来了,这东西就是为了赚钱的。最近有人找他,想入永宣青花的杯子呢。结果凑巧了,程的这条线和我接上了。”   吴夺点点头,喝了口茶,“德叔,牛二既然要出手东西,这货源可以啊。咱们大雅斋要进一步谈么?”   “东西合适,价格合适,那自然是可以的。”胡允德抿了口茶,“不过,这一件永乐青花压手杯,我看有点儿投石问路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这件永乐青花压手杯,若不能成交,别的东西他也不会找大雅斋出手了?”   “我看是这样。而且我听说,这位牛秉烛好像最近也在联系倭国人。”   “不会又是土蜘蛛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土蜘蛛长健很少在东山省走动,上次来齐州是因为章老以前在燕京的旧缘。”胡允德此时也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   “下一步再看看。这个牛秉烛,好东西还是很多的,他之前的生意做得很大,资金充裕。而且,据说他的眼力不弱。”   “这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他的私人博物馆门票卖得不错呢。”   “以前能开私人博物馆的,基本都是高手;现在,别提了。”胡允德摆摆手:“有一次我去外省,受人之邀去参观一个古瓷私人博物馆。结果,唉,一言难尽。比如有一套粉彩十二花神杯,结果落款落的是‘成化年制’······”   吴夺听了,一口茶水差点儿没喷出来。   这就不是高仿不高仿的问题了,这是搞笑不搞笑的问题。粉彩清代才有,结果落了明代的款儿?当然,这种比起“免死瓷牌”来,在主观能动性上还是有差距的。   “你还别笑,这种低级错误,其实在网上还挺常见的。你看过网上的鉴宝直播么?也不知道从哪里请的砖家,真是砖家,鉴定能把人给拍晕了。”   “我肯定比您看得多啊!还有的鉴宝直播,其实就是为了卖货。”吴夺接口说起:   “比如我看过一个古钱币的鉴宝直播,就是为了卖五帝钱。他们卖的五帝钱真倒是真了,但是清代小五帝品相都很差,更离谱的是大五帝,可劲儿吹嘘‘大五帝’多么多么稀有,一套能卖8888哩!”   其实,但凡懂点儿历史,就知道“大五帝”主导的都是历史上的强盛期,铜钱行量都很大的,普通版别的大五帝:半两、五铢、开元通宝、宋元通宝、永乐通宝,都值不了多少钱。   “不过,有些电视台的鉴宝请的专家还是靠谱的。”胡允德接口道,“章老也在东山电视台的节目中当过鉴宝专家。”   ······   两人在房间里聊起来之后,居然一直没停。直到傍晚,吴夺提出请胡允德吃饭;可是胡允德和家里说好了,要回去吃晚饭,只能作罢。   胡允德还开车将吴夺送回了家。   吴夺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来显,是鹭岛一别未曾再见的房卫国。 第369章 复杂的铺垫,意外的结果 吴夺先开了门,进门关门之后,接起电话,“房哥,好久不见。” “也不算久,小吴最近忙不忙?” “马马虎虎。你呢?” “回齐州之后我就一直忙职称的事儿,副高名额太少了,昨天好容易上公示了。” “祝贺祝贺。” “你在哪儿呢?吃饭了没?” “刚进家门,还真没吃。” “那正好了,晚上一起出来吃个饭呗,边吃边聊。” “行啊,你定地方,我请客。” “我找你,哪能让你请客?你定地方。” “突然想吃饺子了。”吴夺确实是突然想到饺子了,好久没吃了;虽然饺子这东西还是家里吃才有味道。 “别说,我还真知道一个吃饺子的好地方。对啊,你住哪儿啊?我开车去接你。” “我住市文物局家属院。不过不用麻烦了,你说地方······” “什么?你说的家属院,是中山公园正门斜对面那个?” “对啊!” “我也住啊!” 吴夺一听,这······ 这不巧了么这不是?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房哥?” “你出去得早,我回来得晚,咱不得拜的街坊!”房卫国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别告诉我住一套房就行。”吴夺也听过这段,也笑起来。 房卫国和吴夺住的肯定不是一栋楼,而且隔得还挺远,两人随后便在院门口见了面。 “房哥啊,当时咱们在鹭岛,各自都没说住哪儿么?”吴夺一边笑问,一边递给他一支烟。 “你这话问的,肯定没说啊,说了就不会这样了。”房卫国笑道,“那就不用开车了,中山公园后门旁边,有个饺子馆,老两口开的,食材新鲜,滋味挺好,手工包的,走吧?” 吴夺想了想,“那地方,方便说话么?” “小吴你真是有脑子啊,确实有些事儿想找你聊聊。不过啊,咱也不用啥事儿都得兼顾,先吃,吃完了中山公园溜达溜达呗。” “行,听你的。” 两人到了饺子馆,饺子馆不大,就八张桌子,老两口加一个小姑娘服务员。 房卫国推荐了羊肉胡萝卜馅和韭菜猪肉虾仁三鲜馅。 味道确实不错,吴夺赞不绝口。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天冷了,中山公园里晚上人也不多了,就连广场舞大妈们收工也都提前了。 “小吴啊,还记得我上次给你说的迷楼合欢俑的事儿么?” “这肯定记得啊,不过房哥,你是跳进里头出不来了么?线索不是断了嘛!难不成你又有了点儿新线索?” “可不是一点儿,我基本理清了。” “噢?职称的事儿只是比较重要,程序拉得长,日常占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而且,我是利用各种关系和人脉,多方打听和搜集消息,然后自己整合出来的!” “房哥,你这是给我说了开头,还得给个结尾呗?” “也不尽然,有些事儿,我还想让你帮着分析呢。你是圈里人,头脑又特别灵活,逻辑思维清晰。”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精神一振。”吴夺点了一支烟。 “哈哈哈哈。”房卫国大笑,也点了一支。 吴夺想了想,“房哥,我怎么觉得,这一套玩意儿,不像是墓葬里出来的?” “怎么说?” 吴夺肯定不能说老财主打听过,“若是墓葬出来的,上头应该早就有大动静了,这也不可能出自一般墓葬不是?” “我就说你善于分析。不过,你只分析对了一半。确切地说,不是这些年从墓葬里出来的。”房卫国左右看了看,“你知道燕京的一个大藏家,叫关知鱼的么?” “啊?难道迷楼合欢俑和他有关?” “嗯,多少有点儿关联。你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他买过我一件东西。” “可以啊!做生意能做到关知鱼头上!是什么?” “就是赶巧了,是一件咸丰元宝大钱的雕母。” “我去,那也不是一般东西,怪不得。”房卫国放缓了步子,“他本姓瓜尔佳氏,你也知道吧?” “知道,他的祖父,还曾是满清大员呢。” “可不是这么简单。”房卫国接着说道,“他的祖父,其实是溥仪的舅舅!” “啊?”吴夺愣住了。这一点,不管是老财主,还是李天风,都不曾说起。 “当然不是亲舅舅。他的祖父,和溥仪的生母,算是一个大支下来的,肯定出了五服了,只能算远房堂姐弟。但论起来的话,溥仪也得叫一声舅舅。” 这个,吴夺确实无法考证,也不知道房卫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因为老财主和李天风都不曾说起,所以吴夺还是持一定怀疑态度的。 不过,溥仪的生母,的确也姓瓜尔佳,本名瓜尔佳·幼兰。瓜尔佳·幼兰是荣禄的女儿,荣禄是慈禧手下的红人,所以瓜尔佳·幼兰还曾被慈禧收为养女。 若是从年龄上看,关知鱼现在八十多将近九十,那么就是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初生人。瓜尔佳·幼兰是1884年生人,若是关知鱼的祖父比瓜尔佳·幼兰小不了几岁,那么四十多岁当爷爷,不要说在那个年代,现在也不是没有。 “房哥你接着说。”吴夺见房卫国停了,便开口道。 “溥仪退位之后,还住在紫禁城,是1924年离开的。在他离开之前,弄走了大量宝贝。”房卫国说到这里顿了顿。 吴夺接口,“从你给我的照片来看,迷楼合欢俑肯定是入过土的,而且,也不可能是清宫流出的东西啊!” “对,我只是从头开始说,让你铺垫铺垫思路。”房卫国接着说道: “关知鱼的祖父,就是帮助溥仪从宫里往外带东西的人之一。溥仪曾经找过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宗亲,这样入宫见面的理由起码比较充分。关知鱼的祖父,算是比较远的亲戚,是最后才用他的。 不知道你清楚不清楚,即便是当时,想从宫里往外带东西,那也是很难的。因为宫里的古玩珍宝,都登录在册,而且有专人看护,就算溥仪以赏赐的名义,那也得登记,开了‘条子’才能带出宫门。 结果,关知鱼的祖父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之任务完成得很好,所以因为这事儿和溥仪关系又近了一步。 等到溥仪到天津的时候,他也跟着去了。 别看溥仪早就不是皇帝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时天津的各国公使还有一部分国内军阀,还都尊称溥仪是皇上哩。 溥仪呢,最大的兴趣还是复辟,他还想当皇上。而且溥仪从清宫带走了那么多好东西,有钱啊,所以各种各样的人,怀揣各种各样的目的,接近溥仪,主要就是想捞一笔。 这里头,有个叫谢米诺夫的俄国人······” 吴夺听到这里,有点儿扛不住了,“房哥啊,你这铺垫得也忒长了点儿!” “别急嘛。”房卫国嘿嘿两声,“我这也是经过了梳理,说的时候,没有个前因后果,总觉得不太通畅。” 房卫国所说的这个“谢米诺夫”,吴夺还真没听说过。 实际上,这人也有点儿来头。沙俄时期,他参加过一战,因为表现出色还被晋升为哥萨克军官。但是,1917年十月革命的时候,沙俄被推翻了,谢米诺夫和一批保皇派成员就跑到了西伯利亚,组建了一支武装力量,妄图复辟沙俄政权。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和溥仪还能有点儿“共同语言”。 复辟自然是成功不了的,被打得落花流水。于是,谢米诺夫带着一些残部,就逃到了华夏北部边境,干一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基本就是土匪流氓。 同时呢,谢米诺夫也接触了一些华夏的军阀和各国的政客,不过他的这支队伍太烂,很少有人能看得上。 1925年,谢米诺夫听说了溥仪的事儿,于是先联络,后见面。他在溥仪面前,忽悠的还不错,说自己拥有一支强军,愿为溥仪光复大清鞠躬尽瘁。 溥仪和他第一次见面,当场就给了五万!这在当时,堪称巨款。后来,谢米诺夫又6续以各种理由要钱,溥仪又给了几次。 但是这货总是耍嘴皮子,始终没有什么实际行动,所以最后溥仪也就不再搭理他了。 而就在和他有来往的这个过程中,关知鱼的祖父,却是一个溥仪的“代表”。因为关知鱼的祖父上过新式学堂,而且挺有语言天赋,掌握了两门外语,一门是英语;另一门,就是俄语。 “就在谢米诺夫和关知鱼的祖父接触的过程中,谢米诺夫为了讨好溥仪,也曾经送过东西!而且当时溥仪已经不太愿见他,他是托关知鱼的祖父送的!” 吴夺听房卫国说到这里,“难不成就是这套迷楼合欢俑?” “对!”房卫国长长呼出一口气,“你看,铺垫虽然复杂点儿,但还是很有必要的吧?” “你都说完了,必不必的就不讨论了。”吴夺旋即问道,“问题是,就他这么一个流窜分子,怎么得到的迷楼合欢俑?” “肯定是盗墓啊!他又不懂这玩意儿,盗墓之后重点留下金银珠玉;这种陶俑吧,看着不值钱,但挺“好玩”,可能就因为这个正好送给溥仪了。” “盗墓也不对啊?他主要是华夏北部边境一带和东北一带活动,这些地区的墓葬,怎么会有迷楼合欢俑?” “辽庆陵!”房卫国重重一顿。 “噢?噢!”吴夺这才点了点头。 辽庆陵位于内蒙的东北地区,大兴安岭王沟坟大黑山。“庆陵”是个通称,山麓实际有三处陵墓,葬的是辽代鼎盛期的三个皇帝:辽圣宗耶律隆绪、辽兴宗耶律宗真、辽道宗耶律洪基。 辽庆陵从上个世纪初一直到四十年代,屡遭盗掘,墓室基本被破坏得差不多了,陪葬品也基本都空了。如今是重点文保单位,却只剩个“壳子”了。 吴夺点头之后,房卫国接着说道,“迷楼合欢俑,是辽道宗耶律洪基的永福陵中出来的!而且我还得到了一个说法,说当时辽国的南院大王曾经献上一套‘助兴之物’,我猜,就是迷楼合欢俑!” “南院大王?萧峰?”吴夺不由一怔,却又自嘲地笑了,“嗐!第一反应到武侠去了。当时也不叫南院大王,应该叫南院枢密使。” “哈哈,对。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房卫国点点头,“这个耶律洪基,其实是个非常好色的主儿;南院枢密使耶律乙辛,其实早有反叛之心,送这么一套得来的东西,目的昭然若揭。只不过他最后没有成功,被耶律洪基干掉罢了。” 吴夺沉吟,“这么说,迷楼合欢俑在隋亡之后失踪,后来被耶律乙辛所得,而后献给皇帝耶律洪基,耶律洪基死后还用来陪葬了?这个契丹皇帝,这事儿干得还挺出格······” “兄弟,这只是我整合线索得出来的,也不敢说全对,但是,也不能说一点儿可能都没有吧?” “这倒是。”吴夺点点头,“不过,说到这个谢米诺夫,居然也懂盗墓,这货还是有点儿道道的。” “他带着一支队伍,缺钱啊!生存是最好的老师嘛!而且这货吧,溥仪不搭理他,他又去投靠倭国人了,成了倭国情报机构的打工仔,典型的有奶就是娘。” 房卫国顿了顿,“对了,倭国人后来也曾继续盗掘辽庆陵,没准儿就是这货引路呢!” 吴夺嗯了一声,又道,“根据你说的恶,谢米诺夫想把东西送给溥仪······这意思是没留下?要不然现在也不会毫无消息。” “对!要是溥仪留下了,他这种重要的历史人物,那现在说不定就会有明确的线索和说法了。” 房卫国停口,又点了一支烟,“不知道是溥仪不要、送给关知鱼的祖父了,还是溥仪让退回去结果关知鱼的祖父没退成、又或者自己眯下了。总之,东西落到了他手上。” “后来呢?”吴夺追问。 房卫国却戛然而止,“后来我就没信息了。” “额。”吴夺苦笑,“房哥,你铺垫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说出了真章,结果关键部分还给切了。” “不是切了,前头的内容吧,主要是整合信息。但是后头的,就没那么多信息了。所以找你交流一下嘛!” 房卫国皱了皱眉,“我也大胆假设过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东西在关家悄悄传下来了,最后让关知鱼给得了;现在,也是他放出来的!” 吴夺捏了捏下巴,“让他得了不是没可能。可是,你说他又放出来要卖,说不通啊!” 新 第370章 大文章   “说不通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虽然有钱,但也不会嫌弃钱多,赚不够的。”房卫国应道。   “这一点没问题,但,为什么他要现在卖?”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如果我假设得对,那么这里头就得有个原因了。”   吴夺想了想,“关知鱼这个人好像有点儿怪,而且,他最近刚出了事儿。”   “啊?出什么事儿了?”   “他家被盗了,丢了一件汝窑三足弦纹炉。”   “我去!”房卫国咋舌,又爆粗口,“#%&!这可是以亿论价的东西啊!”   “不过,窃贼已被擒获了,东西的新买主也找到了,料想很快会物归原主、甚至已经物归原主了。”   “噢。”房卫国点点头,“依你看,如果是他出手,会有什么原因导致他以前不出手、现在才出手呢?”   “这种事儿,就不能靠分析了,因为本来就是非常规的。有些原因,根本没法儿分析,或许突然之间很讨厌都不一定。”   房卫国干笑两声,“你看,你这不是想到了一点嘛!突然间的自我,很讨厌,这也是个原因啊!”   “靠!这就是我打个比方,哪来那么多突然间的自我啊?”   “那你再想一个。”   “房哥,你到底想干嘛?你告诉我。”   “我就是想知道这玩意儿的来龙去脉,现在‘来龙’差不多了,‘去脉’还不知道。”   “你不会是想写一篇报道吧?嗯······《迷楼合欢俑几度沉浮!千年重器花落谁家?》”   “兄弟你这个新闻标题起得不赖啊!”   “房哥,这事儿你还得自己去采访,你能调动的资源比我多,你让我在这么一个寒冬之夜站在寂寥的公园里瞎扯淡是不行的。”   “你可不是瞎扯淡,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人,头脑灵活、思维缜密、善于抓规律!”房卫国迅接口。   “你这······说得倒是都对。”   “哈哈哈哈。”   “好了。”吴夺摆摆手,“不开玩笑了。我刚才啊,还真想到了一点,不过你也就只能当瞎扯淡听听。”   “快说!”   吴夺简单捋了捋,“你看啊,这东西如果在他手里,说明他是一直捂着的,秘不示人。”   “嗯。”   “而且吧,他应该不缺钱。当然,不缺钱一样想赚钱,但是他的东西很多,想赚钱有很多东西可以卖,这东西他一直捂着,按说属于不太想卖的。就算他卖,这东西按说算得上传承有序,因为是民国年间就归属关家的,他何必这么费事?偷摸辗转用这么隐秘的方式出手?”   “是不太像突然间的自我哈?”   吴夺:“你又来了。刚才我那不过是打个比方。这事儿,怕是有不可抗拒的外力。”   “外力?”   “会不会是······”吴夺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想要征集关知鱼的这套合欢俑,但是呢,这事儿确实线索不够,也不能完全确定就在关知鱼手里。若是问过话了,可问话之时关知鱼不承认······然后,他才选择这么隐秘地出手。”   “你看看!”房卫国一拍巴掌,“还是你会琢磨啊!要是被征集,最起码给他的钱,肯定不如卖出去多啊!所以他一想,夜长梦多!干脆自己卖了吧!卖,还不能让人知道是他的东西,所以就用这么隐秘的方式!”   吴夺:“我猜,这不光是钱的事儿。因为现在征集文物,有些东西给价还是很高的;虽然不如他自己出手多,但应该不止这一个原因。”   “嗯,这也不是几百块加一面锦旗的年代了。”   “其他的原因就没法说了。”吴夺看了看房卫国,“房哥,上头的事儿,你肯定路子多啊。”   “这是一篇大文章!”房卫国兴奋地搓了搓手,“写好了,没准儿能得个华夏新闻奖!”   “不过你也别高兴太早啊,后头的事儿,都是咱俩假设再假设。这东西,关知鱼的祖父得了之后去向如何,现在是不是关知鱼在操作,还都不一定呢!”   “我知道,但是这种事儿就得这样,八个字: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求证不了,那就再换个假设!”   吴夺点了点头。   “你放心兄弟,有什么眉目,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房卫国哈哈一笑。   “你是有什么眉目还想找我‘瞎扯淡’吧!”   “嗐!别这样。你这真不是扯淡。受益匪浅,受益匪浅。”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好了,天儿也不早了,回家洗洗睡吧。”   两人就此离开了中山公园,进了家属院,各回各家。临别之际,房卫国又问,“你就一个人住对吧?”   “对。”吴夺看了看他,“房哥你呢?”   “我也一个人住。我那房子小。”   “房哥,你不会还没结婚吧?”   “结了,但还没有孩子,老婆在燕京。我争取在明年之内就调回燕京总部。”   “那你这房子?”   “到时候再说,可卖可租。”房卫国笑道,“我是怕你和女朋友一起住。好,那以后有大事儿可以串门说了。”   “嗯,但没事儿别瞎串。”   两人分开之后,吴夺心想,怪不得房卫国着急评职称,又想弄这个大新闻稿,这都是为了调回燕京储备筹码啊。   人人有本细算的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吴夺也想到了自己和宁霜。   ······   第二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吴夺起了个早,他本来想在家里好好整理一下最近关于古玩的一些心得,做做笔记。但是,还不到九点,罗宇泽就打电话来了。   罗宇泽:“中午一起吃饭!”   吴夺:“口气挺豪横啊?”   罗宇泽:“必须的,道光官窑青花天球瓶出手了,大赚一笔,还有葛亮,就咱们三个。”   吴夺:“这么快?”   罗宇泽:“我老爸一个朋友,以前不玩瓷器的,最近迷上了。我拍胸脯假一赔十,妥妥成交。”   吴夺:“行,定了地方告诉我,我中午过去。”   罗宇泽:“现在就出来吧。”   “这还早呢。”吴夺接着就问:“你不会现在想要拉我出去看东西吧?” 第371章 唐卡   罗宇泽哈哈大笑,“都说好事成双,那就再劳烦一下吴大师呗,鉴定费我也高高给啊!”   “先说说情况,免得白跑。”   “吴大师你现在屁股沉了啊。年轻人,多活动活动没坏处滴!”   “少来,赶紧说。”   “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常跑藏地的朋友,这次带了两件东西回来,想托我出手,或者价钱合适我收了也行······”   “等等。”吴夺打断,“你说的两件是实数还是虚指?”   “就两件,就两件。”罗宇泽接着说道:   “这个人,以前是在赤霞山开古玩店的,前些年认识的。这几年生意不好,店给盘出去了,专门跑藏地一带,弄点儿天珠藏蜡什么的卖。你懂的,别看从那边进货,其实大多也是做旧的,这一次,他说真弄了两件好东西。”   “什么东西?”   “听着都不一般啊,要不然我哪能轻易劳烦你呢!一张唐卡,一件铜鎏金大黑天财神。”   “唐卡?”吴夺皱了皱眉,“这种东西我也接触不多啊。”   实际上吴夺不是接触不多,是根本没接触过,只是看过一些拍卖图片和资料而已。但是他有绝活儿,所以也不用说得那么严谨。   唐卡是藏语音译;唐卡,唐喀,唐嘎,都有用的。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即可领取!   唐卡确实是从唐代开始出现的。   简单来说,唐卡就是画在布上或者刺绣的宗教色彩很浓重的画。如今传世的唐卡,绘画内容基本都是涉及藏传佛教和苯教的作。   唐卡除了绘画上的要求,处理和缝裱也都比较复杂。   虽然唐卡在唐代就出现了,但是真正的繁荣期和巅峰期,是明清时期。也正是在明清时期,唐卡出现了大量流派。   现在,唐卡早已被列为非物质化遗产,当代的唐卡精,市场价都不便宜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唐卡的作用是宗教供奉,包括明清时期,创作繁荣期和流派展期,作一般也不是作为常规艺术被、被欣赏。   唐卡是在当代才进入了艺术领域。最初的时候,只能算是小众,所以市场价格并不高。但是随着古玩的热度提升,唐卡也随着逐渐升温。   特别是最近一二十年,老唐卡、尤其是明代唐卡的价格屡创新高。   有一个标志性的记录,就在几年前,一张明代永乐御制红阎摩敌刺绣唐卡,在港岛上拍,拍出了三亿多港币!   当然了,这是一个记录,不是所有明代唐卡都这么贵。   而且明代唐卡传世比较少,现在市面上的老唐卡,大多是清代的。清代的唐卡,几百万的那就算得上是精了。   吴夺对唐卡并不感冒,从他的视角来看,唐卡绘画的格式化特征明显,大多是中间画一个主要的宗教人物,然后围绕这个主要人物,周围画背景,还有其他的一些人物。   一张唐卡上满满当当。   不能说不美,只能说它是一种特殊的美,这种美对吴夺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不过吴夺也不讨厌。   就和烟酒类似,烟和酒都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有人为之痴迷,有人抽不抽、喝不喝两可,还有人是讨厌的。   “别谦虚了,鉴定是相通的,老不老你起码有个感觉嘛!”罗宇泽听了吴夺说的,连忙说道,“再说了,还有一件铜鎏金大黑天,鎏金佛像你可是行家啊!”   “听起来,这两件东西是都不一般。”   “就是,就是,我这正好到家属院门口了,出来!”   “我去,原来你一边开车来一边打电话,够狠。”   “哈哈,那是,你要是不来我就上门软磨硬泡。”   “我要不在家呢?”   罗宇泽一怔,“你不会真不在家?”   “行了,等我。”   吴夺挂了电话,也有点儿心痒痒。   喜欢古玩的喜欢的,一般都会有这种感觉,听到好东西,哪怕是觉得东西真的可能性不大,也会有冲动想好好看看。   更何况罗宇泽说的这两件东西,都不是一般的小玩意儿。   吴夺出门后,上了罗宇泽的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道,“去哪里看?”   “宽展书院!”   “又是宽展书院?”   “怎么?你刚去啊?”   “嗯,也是看东西,说出来馋死你。”   “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永乐青花压手杯,杯心双狮滚球篆书款儿!”   “我靠!”   罗宇泽一个减,吴夺早有心理准备,没被晃。   “成交了?”罗宇泽连忙问道。   “没有,要价太高,五千万呢。”吴夺便就把这事儿大致说了说。   “够意思!”罗宇泽腾出一只手来扣了扣大拇指,“这种事儿也给我说,你这个兄弟我没白交。”   在行里,有些信息是很重要的,能告诉你,人情有时候比介绍一笔生意还大。   “这次不是在‘出师表’包间了?”吴夺随后问道。   “不是,这次是‘岳阳楼记’。”   在宽展书院“岳阳楼记”包间,吴夺见到了罗宇泽说的“朋友”。   这人和“岳阳楼记”还真能挂上点儿,因为他姓滕。   “滕小楼,幸会幸会。”   吴夺一听这名儿,老觉得有种京剧名角的感觉。   滕小楼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他女朋友。   滕小楼有个三十岁左右,长得高大匀称,而且算得上英俊,特别是鼻子,挺拔硬朗。   但是他女朋友和他一比,就显得有些貌不惊人了,身材中等,圆脸小眼睛,还有些浅浅的雀斑。   当然,这不过是第一印象,吴夺是来看东西的。   落座寒暄几句之后,罗宇泽就进了正题,要求看东西。   先看唐卡。   这张唐卡不算大,长约七十厘米,宽应该到不了半米。   开始的时候,滕小楼和他女朋友一人拿住两个角,展示给吴夺和罗宇泽看。   吴夺和罗宇泽先是仔细看了看画面。   这一张唐卡,画的是十一面观音。   观音的十一面分了五层展示,而正面的顶层是阿弥陀佛像。   滕小楼这几年经常跑藏地,貌似还挺了解一些藏传宗教内容,在吴夺和罗宇泽看的时候,他还解释了几句:   “这顶层的阿弥陀佛像,是为修大乘的众生所作的说法相;下面的四层相呢,面相各异,是分别为不同类众生说法而显现的面相。还有,你们看,正面双手合十,左边三手持莲花、弓箭、净水瓶;右边三手持念珠、**、施无畏印。上身袒露,下身着长裙,双脚并立在圆池红莲上,周身有椭圆形大背光······”   “哎哟我滕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罗宇泽笑道,“现在你都成了藏传佛教研究专家了!” 第372章 高人指点   滕小楼也笑了笑,“罗总,你好像比我小点儿吧?”   “别论这个了,叫弟弟亲。你接着说。”   滕小楼确实也在兴头上,又一指唐卡:   “你们看,主尊的上方两角,还有宗喀巴和释迦牟尼,下方两角则是白度母和绿度母。   这张唐卡,构图很规整的,而且画工精细,色彩雅致,背景山水的层次感也很到位。   依我看,这是清代宫廷唐卡,很有可能是乾隆时期的,好东西啊!”   罗宇泽哈哈大笑,“不瞒你说兄弟,我是头一次听卖家自卖自夸,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挑毛病。”   “罗总,我不晃点你,不是好东西我也不会找到你啊,我的客户,花个十万以内还行,若是这样的东西,确实不好出。”   “这我信,没事,我不懂,这不是请吴大师来了嘛!”   滕小楼一听,便对吴夺说道,“看来吴先生也对藏传的东西有很深的研究啊,多交流。”   “嗐!我就是看热闹。”吴夺接口,“我能单独上手看看么?”   “那是当然。”   吴夺对佛教的了解肯定不够精深,而且这张唐卡的布料、颜料、工艺,他也不懂;但是,正如罗宇泽所说,很多老东西上的感觉,都是相通的。   吴夺从绘画的“气质”上,先感觉不是新东西。   清代传世唐卡的数量,要远远大于明代,不光是因为年份更短,也和清代的皇帝们推崇藏传佛教有关系。   明代皇帝对待佛教的态度,不如清代那么统一。所以,清代唐卡可能出在任何一朝,但是明代是永乐时期最多见;而像嘉靖那种头戴香叶冠、没事就炼丹的道士皇帝,是不可能允许宫廷唐卡出现的。   不过,滕小楼说乾隆时期,听起来好像也是大约摸,乾隆在位跨度长,又特别崇信佛教,自己都“老佛爷”了。   结果吴夺上手听了之后,还真就是这样!这张唐卡是乾隆晚期的东西。   只是这里头还差点儿。   因为这张唐卡重新缝裱过,缝裱的材料在清代晚期。   吴夺收手,罗宇泽立即问道,“怎么样?”   “这唐卡,应该能到乾隆,不过······”   “直说呗,我滕弟不是个小气人,你也看出来了,他特别爱学习······”   结果,罗宇泽还没说完,滕小楼就接上了,“吴先生你是说缝裱不是原缝裱对吧?对的,这个你不说我也得说的。”   “你看看你,刚夸了你,这就不厚道了。”罗宇泽也接了滕小楼的话,“吴大师要是不说,你怕是······你想说,应该开始就说嘛,结果你滔滔不绝,介绍的是阿弥陀佛、白度母、绿度母······”   “罗总,这不是那么回事儿。”滕小楼清了清嗓子,“因为还没说到价儿呢!我这价儿,就是冲着画布定的,若是原缝裱,就不是我这价儿了!”   罗宇泽不由一愣,这还真让人逮住了理,“什么价儿?”   “若是乾隆朝宫廷唐卡,原装缝裱,全品,就算是私下的友情价,怎么也得一两百万。但是我这一张,只要五十万!”   罗宇泽来之前,已经详细查询了唐卡的市场行情,滕小楼这么一说,他摇了摇头,“那还是高啊!”   嘴上说着高,心头却暗暗一喜,因为滕小楼的报价确实已经比市场行情低了,不带原缝裱,那也得六十万起。更何况,清晚期的缝裱它毕竟不是现代缝裱,多少是要添点儿钱的。   “这还高?”滕小楼面露微笑,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么着,继续看看鎏金佛像,回头一起谈吧。”罗宇泽的算盘登时就打的噼啪作响。   若是大黑天财神也能收,两件一起搞价肯定比单搞容易。若是大黑天财神不能收,那么也可以借着说事儿压唐卡的价儿。   “行。本来也得看。”滕小楼点头。   滕小楼装唐卡是用一个金色的硬纸筒,新的,应该是新弄的。而装鎏金大黑天财神的,却是一个很古旧的紫檀盒子。   这紫檀盒子的质地一般,但是却非常老,已经油黑油黑的了,而且说实话有些脏。上面的黄铜搭扣还带了些绿锈。   “这紫檀盒子啊,是我一起收来的,但肯定不是一套,我觉得比佛像要老,先说好,收佛像不带盒子。”滕小楼一边打开盒子,一边说道。   罗宇泽痛快点头。他就喜欢“包装”,这盒子虽老,却不上相;要是他收了卖,肯定给配个漂亮盒子。   这尊鎏金大黑天财神像体量不算大,高度也就二十厘米左右,四臂,立姿。   大黑天财神有很多种说法,其中藏传佛教和印度教是不同的。   大黑天本是婆罗门教的湿婆变身,后为佛教吸收成为护法神。   而在藏传佛教认为大黑天是大日如来降魔时呈现的忿怒相。藏传大黑天造像,二臂、四臂、六臂都有。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这尊鎏金大黑天财神像,且不说真假,单说这鎏金,几无脱落,而且金水的颜色是黄中带微微的浅红色,光感很迷人。   “这尊鎏金佛像,也应该是十八世纪的东西,具体来看,应该跑不出雍正和乾隆两朝。”滕小楼在吴夺和罗宇泽看的时候又介绍道,“看看金水就知道了,乾隆以后,出不了这种光感。”   “你可以啊!你说你以前要有这水准,也不至于铺子经营不下去。”罗宇泽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也是一种谈价前的心理较劲,先在势头上胜几分。   滕小楼却依然保持着不急不躁的状态,“我再也不会开店了,以后我就和女朋友一起,多在藏地走走,来回几趟赚点儿钱,然后更多的是追求一种祥和的生活。”   “看来藏传的东西对你影响不小啊?”   “或许吧,其实这两件东西,我在藏地得到过高人指点,不然也不会看得这么通透。”   “又要讲故事不是?我们还是拿东西说话吧!”罗宇泽不吃这套。   但是,吴夺看滕小楼的样子,却不似说谎。   而且吴夺随后听了听,还真如滕小楼所说,就是雍正朝的东西!虽然不是官作。 第373章 一包纸巾的缘分 “怎么样?就我滕弟这眼力,这件也没问题吧?”罗宇泽适时问道。 吴夺点点头,“和他说得差不多。” “差不多,那就是差了。”罗宇泽哈哈一笑。 吴夺却给了他一个眼神。 罗宇泽一愣,旋即又问,“不会是官作吧?” “不是。”吴夺说完,看向滕小楼。 滕小楼误会了,笑道,“我也没说官作啊,只是说年份。” 吴夺摆手,“滕兄,我是对你说的高人很感兴趣。” “噢?”滕小楼的眼睛微微一眯,“反正咱们在茶楼包间,等谈完了正事,你愿意听我给你讲讲。” “好,有劳。” 此时,罗宇泽却冲滕小楼抬手示意,“兄弟你稍等,我们碰碰哈。”说完便又拉着吴夺说道,“咱俩出去说两句。” 两人出了门,而后来到走廊拐角,罗宇泽掏烟递烟点烟,“我说,这两件都没问题?” 吴夺点点头,“唐卡是乾隆后期,不是原缝裱,是晚清的,但也不算太晚,能到咸丰。鎏金大黑天是雍正朝的,雍正就不用分什么早中晚期了,虽然不是官作,但也算精品。” “我去,滕小楼现在可以啊,你俩这是同频共振了!”罗宇泽抿了抿嘴。 吴夺又道:“而且,他的表述很准确,他先说十八世纪,后才说跑不出雍正乾隆两朝。因为这是尼泊尔传入藏地的东西,严格来说,断代的话,说雍正朝不如说十八世纪上半叶更好。” “唐卡和藏传佛像的价儿来之前我都查过,唐卡肯定是赚的,若是还能压一压就更好了。这鎏金佛像,不是官作的话,即便是精品,也就是和唐卡的价儿差不多。”罗宇泽捻动手指,“要是一百万收的话,就能赚点儿,但是不多。最好八十万一起拿了。” “鎏金大黑天他还没报价呢。” “他都断得这么准了,报价差不了多少的,我先盘算好。既然你说真品无疑,那我就这么谈了哈。” “这两样东西,你也有合适的买家?” “嗐!现在啊,但凡跟佛沾点儿边的,还真不难出手。藏传这几年很热,你看看天珠就知道了。有的人啊,一边拜佛,一边干着缺德事儿,就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最后该下地狱还是下地狱。” 吴夺叹口气,“别说,你还挺通透。” “因为我信钱啊,从信仰的最低层次往上看,能不透么?” “这都什么逻辑?” “好了,真假说完了,我就回去谈价了。谈完价儿你再听他讲故事。” “我看未必是故事。” “行,听听就知道了。” 两人回了“岳阳楼记”,罗宇泽和滕小楼开始谈价。 出乎罗宇泽的意料,滕小楼对鎏金大黑天的报价只有四十万,比他想的要低。不过,买东西嘛,肯定是越低越好,罗宇泽也不直接砍,绕着弯子扯了会儿。 滕小楼的女朋友很安静,就坐在滕小楼身边,看着不插话。 吴夺直接没掺和,站到了一侧墙边,看了看墙上挂的长镜框小楷《岳阳楼记》。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微斯人,吾谁与归?”吴夺禁不住喃喃自语,却又轻叹着摇摇头。 罗宇泽最终和滕小楼谈成,也不用罗宇泽代卖了,直接就被他收了。 也如了罗宇泽的愿,最终两件一共八十万。也就是说,比滕小楼报的五十万+四十万低十万。 “正事”谈完了,四人围坐一桌喝茶。吴夺的重点,自然是那位“高人”。 滕小楼说起他,一脸崇敬: “大概一个月前,我是在布达拉宫参观的时候遇上他的。看着有五十多岁,很瘦,中等身材,貌不惊人,衣着普通,但是他的眼神,却给人一种······怎么说呢,很难形容,反正让人很舒服却又带着肃穆······算了,不形容了,怎么也形容不好。 当时也是事突然,他就在我侧前方走着,结果一下子鼻血长流,我手里呢,刚好掏出一包纸巾要擦汗呢,我那天不太舒服,老出虚汗。我一看,立马彻底把一大包纸巾给撕开了,递给他止血。 他也没拒绝,就此接了。他流鼻血量挺大,把我一包纸巾都用完了,但是时间挺短,很快就没事了。 完事儿之后他道谢,随后我们算是一起参观了一会儿。噢,我女朋友那天没去,我自己去的。 我最感兴趣的,肯定是宫里的文物和珍宝,话题也就到这上面了。不聊不要紧,一聊起来,我简直惊为天人!太厉害了!不管啥东西,在他嘴里,三言两语,一针见血。 他还告诉我,布达拉宫里,有一件华夏最早的斗彩瓷器——宣德斗彩碗!青花勾勒莲花和水纹,釉上彩料画鸳鸯。世人只知成化斗彩,却不知这一只宣德斗彩碗更有着难以想象的美。只不过,这只碗深藏于布达拉宫的内部,轻易不会示人。 我就问他是不是亲眼见过,他却微微一笑:见就是不见,不见就是见,它在我心里,我便能穿越数百年与它相见。 两位,你们想,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回答询问说这样的话,本来我应该在心里骂他‘装逼犯’的。可是,面对他,我却恍然间有种仰望云端的感觉。 他很快就要走了,我就追着出来,想问问贵姓、要个联系方式,他却摇头,说一包纸巾的缘分,到不了这个地步。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分开了。” 说到这里,滕小楼也暂停了一下。吴夺胸口起伏,双手按住桌沿,“那第二次呢?” “第二次,还是偶遇,就是指点我这两件东西了,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滕小楼说着,也不由看了看吴夺,“兄弟你没事儿吧?怎么也好像要流鼻血的样子?” 罗宇泽忍不住插嘴,“你不觉得他也是绝顶高手么?这叫英雄相惜!” 滕小楼拱拱手,接着说道,“这两件东西,是我第二天在一个旧民居里收的。怎么收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罗总你放心,合理合法······后来我拎着两件东西走出一条小巷的巷口的时候,正碰上他往里走。” 第374章 昙花一现,小楼往事   罗宇泽又说话了,“我说你的水平怎么一下子拔高了?原来是人家告诉你的啊!”   滕小楼笑道,“他只是看了看,说了几句话,不过确实是画龙点睛。当时是我求他看的。”   吴夺追,“后来呢?”   “后来,他就走了。”   “这么说,他之前一直在拉萨?”   “不。临走时我又想问他怎么称呼,他还是不说,但却说了一句,没想到在拉萨待了三天,遇到我两次。还说他接着就会离开拉萨,以后不会碰面了。”   “他没说要去哪里?”   滕小楼叹口气,“我也是接着这么问的。他挥挥手,说:去该去的地方。”   吴夺:“······”   罗宇泽叹道,“看来,这真是隐身民间的高手啊!”   罗宇泽不会想到那么多,吴夺却是想到了吴镝。   只是,这条线索并不能证明这个“高人”就是吴镝;而且,也就此断了。   一个多月前,他出现在拉萨,根据滕小楼说的,不过是匆匆过往;而如今在哪里,依然毫无指向。   不过,这也给了吴夺一丝希望,此人若是吴镝,最起码能说明吴镝目前起码还活着。   流鼻血······   难不成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随后,吴夺又问了些外貌特征,但是滕小楼却也说不出什么来。主要是他当时被“高人”的实力所震服,对于外貌,也就那么几句描述,而且集中在眼神上。   眼神这东西太虚了,他还说不清楚。   吴夺暗叹,这条线索,昙花一现······   也只能暂且备用。   临别之际,吴夺和滕小楼互留了联系方式。   吴夺心想,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若是吴镝,也不知道他去过了多少地方。   还是,他一直“隐居”,今年才突然出现······   中午罗宇泽如约请吴夺和葛亮吃饭,吴夺有些心不在焉,葛亮还问了一句:“你好像有心事啊兄弟。”   “他听人家说了一个高手,估计是恨不能相见。”罗宇泽在一旁顺口解释。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吴夺点点头,“挺神。”   “我说呢,跟我一样。我要是听说了什么高手,也是想会会。”葛亮举杯,“别想了,高手总有机会碰的。”   “是啊,没准儿我还能碰上他呢!”吴夺意有所指,举杯和葛亮一碰。   罗宇泽转而又道,“说起这个滕小楼,还有这次收的鎏金佛像,我倒想起以前他的一件往事来。那时候他在赤霞山开店,还曾经在鎏金佛像上让人做过局呢!”   “噢?”吴夺和葛亮一起看向罗宇泽。   “不是在他赤霞山的店里,是他去老宅子收货。”罗宇泽就此便讲了讲。   滕小楼以前开店主要做瓷器,听说了一处老宅子要卖,卖宅子之前,也要把东西出一出。   第一次去结果就晚了,人家的瓷器都倒腾空了,剩下的主要就是佛像和铜器了,但是他在这方面不算很在行,就没敢出手。   不过,他很快便请了一位对金铜佛像颇有研究的老先生,第二天又去了。   这位老先生研究金铜佛像的底子很扎实,曾经在省博工作,后来调任《佛像研究与鉴赏》的主编,当时已经退休了。   老先生也喜欢瓷器,曾经买过滕小楼的东西,而且相处一直不错,听说了有鎏金佛像,也是比较感兴趣,就同意去帮滕小楼掌眼。   但是,这家老宅的东西还挺抢手,又晚了一天去,连鎏金佛像都没了,就剩下两个香炉,还有些铜镇尺之类的小件。年份都不深,滕小楼和老教授也都没看上。   正在滕小楼悻悻出了宅门之际,就在门口一侧,滕小楼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抱着一个锦盒打电话。   声音还挺大。   听他对着手机说的,好像是从这个老宅子里收了一件鎏金佛像,拿不太准,准备再回老宅里详细问问来路;同时呢,也让电话那头的人帮着找找买主,想出手赚个差价。   这个中年男子长得很周正,穿着也很整洁,戴着个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滕小楼一听,就有点儿动心了。中年男子一挂电话,他便冲老教授点点头,接着上去搭讪。   聊了几句之后,男子同意了让滕小楼看看东西,不过在人家门口看人家的东西不合适,就和滕小楼还有老先生离开门口,到了巷子里一个拐角的老树旁边,   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尊鎏金的无量寿佛。   有一眼。   滕小楼看过之后,老先生自然是要掌眼的。仔仔细细看过之后,老先生认定,这康熙朝的鎏金无量寿佛,虽然不是官作,但是工艺十分精美。而且颈间配饰,还带着南红玛瑙的镶嵌,好东西!   滕小楼自己也觉得没问题,老先生又对滕小楼耳语了这几句,滕小楼便打定主意要买。   这位中年男子却没有立即答应。   一番协商之后,中年男子说,他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原主的来路,然后呢,回去还得和朋友再商量一下;而且他自己也定不好价。总之,不可能现在就交易。   于是,滕小楼和他互留了电话,说保持联系。   同时呢,滕小楼又要求拍几张照片。这一点,中年男子倒是同意了。   拍完之后,滕小楼便就和老先生一起回去了。   后来,滕小楼又比着照片,详细向老先生请教了一些鉴定要点,也咨询了行情和价格。   等滕小楼回到市场,又找了个几个做金铜佛像生意的老手帮忙看了看图片。看图片肯定不能定论,但看了都说感觉不错。   这样一尊康熙朝的鎏金带镶嵌的无量寿佛像,是能冲到百万左右的价格的。   当天晚上,滕小楼就有点儿绷不住了,想给中年男子打电话。但是他好歹是开店做古玩生意的,不是个生瓜蛋子。绷不住也得绷,不然可不好谈价。   第二天白天一天没动静。到了晚上快十点了,中年男子终于来电话了。   他说,东西问清楚了,他可以卖,但是不砍价,一口价六十万,砍价就不要见面了,免伤和气。   滕小楼一听,这价可以啊,百万的东西六十万卖,便提出第二天约个地方见面交易。   可是中年男子却又说,朋友也帮着找了一个买家!若不是同时有两个买家要联系,他也不会这么晚给滕小楼打电话。   滕小楼就有点儿急,问怎么个意思,难不成一起见面,六十万是底价,然后搞竞价?   若是这样,滕小楼指定就不会去了,万一对方是中年男子找的托儿,还不是一样抬到百万的价儿嘛!   中年男子却说,他不玩价高者得那一套,就想痛痛快快把东西出了,所以才定一口价。他也给另一个买家说好了,不玩“价高者得”,玩“人快者得”。   滕小楼便问,“那我现在去找你方不方便?”   中年男子说方便,而且他是先给另一个买家打的电话,他也说要来。   滕小楼问了地址,结果是一家酒店的房间。对方说有朋友明天要来,正好提前订了房,看东西在酒店也更方便。   滕小楼思物心切,也就没有多想。   这时候太晚了,他也不好再去给老先生打电话,而且还得抢着去,去晚了可能就轮不到自己了。毕竟有这么大的利市在里头呢!   所幸,滕小楼到了房间,另一个买家还没去。   东西重新上手,在滕小楼看来,就是白天看的那件。不过,他知道自己在金铜佛像上眼力不济,所以也有准备,之前请教了老先生和同行的一些要点,准备拿着放大镜再详细对一对。   正要“对”的时候,房间门铃又响了。   不消说,另一个买家来了。   这个买家关门之后就说,白天看好了,没问题,六十万他要了!待会儿还得去请领导去会所,这东西也是礼品之一,赶紧交易。   中年男子却抱歉道,老弟啊,说好了先来后到,人家这位先生先来了。   这个买家便问:交钱了吗?   当然是没有。   谁先交钱是谁的啊!先来后到可不是说人先不先来!   这个买家拿这句话说事儿。   古玩行里做局,肯定是每一个细节都会考虑到。为什么这么晚了让滕小楼来?那就是吃准了这么晚不太好请掌眼的。同时呢,也防备了你细细比对,不让你再有什么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滕小楼不能不说话,他也当场就决定要了。   中年男子“大公无私”,做主先出给滕小楼。后来的买家在一旁“叫嚣”,却无济于事。   货款两清之后,后来的买家却又为难中年男子,要他给个说法。滕小楼要走,也被买家拦住,说加十万块,问他卖不卖。   这是百万的东西,六十万买,卖好了能赚四十万上下,滕小楼哪能只赚十万块?   肯定不同意。   房间里,三人“互搏”,有点儿乱。   最后,中年男子好说歹说,又拿出手机,对后来的买家说,自己还有一件收藏的佛像,明天便宜卖给他,这才把这事儿“平了”。   滕小楼终于趁机走了。这下子也更放心了,这东西,真品无疑,来路也是老宅子里的,就等着稳稳当当赚钱了。   第二天,滕小楼告诉了老先生这件事儿,中午请老先生到酒楼好好吃了顿饭,而后还高高高兴兴给了一笔鉴定费。   吃完了饭,收了鉴定费的老先生却觉得昨晚的事儿有点儿蹊跷,便提出跟着滕小楼再去他店里看一眼。   滕小楼从保险柜里拿出了鎏金无量寿佛,摆在了八仙桌上,结果老先生看了之后,却皱起了眉头。   上放大镜。   最后,老先生长叹一声:小楼啊,这不是咱们那天白天看的那一尊!   滕小楼当场懵圈。   这是“小楼一夜听春雨”,被忽悠了?   老先生说,这是一件高仿,就是对比原件一比一的高仿,造型和鎏金都做得很逼真,但是包浆差点儿啊!差的这点儿,白天阳光下相对容易辨识,但是晚上灯光下,那就难了!   还有,有些细节是不同的。这件高仿上镶嵌的“南红玛瑙”,不是真南红,是普通玉髓染色的。那尊无量寿佛上镶嵌的南红玛瑙,是地地道道的老南红!   滕小楼苦笑,当时他也是想比对镶嵌的南红来着,可是被后来的买主给“打断”了啊!   老先生拿着佛像到了窗边,对着阳光又对滕小楼讲了讲。   得,整个儿就是一个局。   吴夺听完之后,“这个局,还真不太好找后账。”   “可不是。”罗宇泽接口,“后来滕小楼又去酒店,人家早就退房走了。就算见了人,又能如何?你自己眼力不济,还是你抢着买的!我可没说包老包真。”   “关键这个局很精巧。”吴夺叹道,“先得在老宅蹲点,手头还得有一件上档次的真东西。这里头,碰上掏老宅无功而返的人,也有很多交流技巧。”   葛亮点点头,“晚上也是个关键,不好找掌眼的一起来,灯下不如阳光下容易鉴定,而且吧,晚上人的精力和注意力往往也不如白天。况且还有个同伙配合干扰你。”   罗宇泽低头点了一支烟,“这种局,一般是流窜作案,手里一件真东西,高仿出好几个‘一模一样’的。一个城市卖一个,一个套路能玩好几年!”   吴夺又道,“这事儿,除非警方把团伙一窝端,然后真假佛像全部收缴;这样再审讯出个突破口来,就能当诈骗定罪了。”   “嗐!哪有这么容易。我估计啊,那件真的早就转移出齐州了。”罗宇泽摆摆手,“自从这事儿之后啊,滕小楼就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后来他关了铺子,经常跑藏地,也和这事儿有点儿关系。”   吴夺沉吟,“嗯,他现在好像有点儿佛性了。你看,他卖你两件东西,价儿本来就定得不高,最后还又饶你十万块。”   “行啊,我觉得他现在比以前活得滋润。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罗宇泽最近屡屡赚钱,他说是这么说,却不会羡慕滕小楼如今的状态。午饭后,他又要请吴夺和葛亮洗脚,结果他俩都不感兴趣,而且吴夺心里有事儿,就此散了。   吴夺回到家里,点了一支烟,大致将事情捋了捋,便拿起手机给老财主打了过去。   滕小楼在拉萨偶遇“神秘高手”的事儿,指定得和老财主通通气啊。 第375章 地藏复出,白犬应生   接通电话之后,老财主中气十足,“臭小子,有结果就通知你了,这么沉不住气,还不如化肥呢!化肥现在每天只看图一两个小时。”   “爷爷,我不是沉不住气。不过,听您这动静,最近状态不错啊!”   “什么叫动静?我是耗子啊?这么说,你有别的事儿?”   “对。关于我镝叔的。”   “什么?!”   “有个人在拉萨,见过一个和我镝叔十分相似的人!”   “什么时候?身材和五官都什么样儿?”   “一个多月前,身材和五官没有具体描述,中等身材,貌不惊人,但是眼神很特别。”   吴大志激咳一声,“臭小子,你逗我玩儿呢!”   “激动了不是?您别着急,听我娓娓道来。”   接着,吴夺便就把滕小楼见到那位“高人”的过程复述了一遍,并无遗漏。   吴大志听完,沉吟了片刻,“这个滕小楼,不会为了卖东西,夸大其词吧?”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是交易完了才说的。”吴夺接着问道,“爷爷,流鼻血这事儿,以前有这毛病吗?”   “没有。不过在高原上,鼻窦内外气压差和平原不同,而且布达拉宫内外温度也不同,导致鼻腔鼻窦内黏膜血管扩张破裂出血,也不是什么怪事;而且根据你说的,很快止住了,看着不像是什么别的毛病。”   “这么专业?”吴夺愣了愣。   “专业什么专业?这是常识。不过,这也说明了一点,滕小楼说他只待三天是对的,他初来乍到,很不适应。”   “那现在怎么办?”   “没得办。”吴大志长叹一声,“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吴镝。”   “唉,我就说有种昙花一现的感觉。”   “现在有两个问题。”吴大志应道:   “第一,如果是吴镝,他这么多年来,是一直隐秘地在各地走动、一个多月前到了藏地呢?还是一直隐居,突然出现,先去了藏地?”   第二,他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去藏地是为了干什么?总不可能是为了参观布达拉宫。”   “您的意思是,只能等他找您?”   “臭小子,有长进。他若有事要做,不想让你找到,估计是找不到的。这不是二十多年也没找到么?”   “我看,他未必会找您了,若是想找您,当年就不会不辞而别。”   “若他不想找我,即便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只能知道他还活着,他若什么都不说,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那可不一定,当面谈谈和一直未曾见面,效果不一样的。”   吴大志皱眉,“臭小子,你想干嘛?”   “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啊,这不是跟您商量嘛!”   “那就听我的,沉一沉。”   吴夺嘟囔,“又来了!”   “上次九鼎的事儿,我让你沉一沉,是不是出现了新转机?小夺啊!有时候,沉一沉是一种智慧,因为很多时候,成事的人缺的不是能力,而是一个契机。”   “您说的,我懂。就是有点儿按捺不住。”   “所以说,年轻人就该多磨一磨性子。”吴大志又强调,“况且,此人未必就是吴镝。”   “爷爷,这一点,我开始也想过,但我觉得不太可能是别人。”   “噢?”   “除了他,谁还有这么高深的眼力?而且年龄也对得上。外貌虽然说得模糊,但是镝叔不就是中等身材、貌不惊人么?”   “臭小子,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华夏之大,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多了。有人淡泊名利甚至刻意隐藏,你我当然不知!”   “还是不对······我权叔呢,问问他有什么意见?”   “你权叔去县里买东西去了,等他回来,我再和他商量商量。有什么新情况,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爷爷,化肥还是老样子?”   “不出去跑了,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图。”   “好家伙,它不会走火入魔吧?”   “不会,它的精神状态很正常。”   吴夺就手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爷爷······”   “有什么话就说,又不是不让你说,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   “您说,我镝叔是不是和化肥同时出现的?”   “嗯?”   “您看,会不会化肥出生之日,就是我镝叔复出之时?或者说,正因为我镝叔的复出,化肥才应运而生!只不过,他复出之后,第一站并不是拉萨,只是一个多月前才到了拉萨。”   吴大志少见地怔住了,过了半晌才道,“你呀,这是真把吴镝当成地藏了!”   吴夺幽幽接口:   “他本来不是‘地藏’,但是在他消失的二十多年里,他却变成了‘地藏’!   而当他复出之时,已是地藏的一个分身,那么,谛听的一个分身,随之应运而生!   谛听,之所以还是一只白犬,只因没有遇见地藏,就像至尊宝没有遇见给他三颗痣的人······”   “停!”吴大志连忙提高了声音,“臭小子,你还说化肥有没有走火入魔!我看你才是走火入魔了!”   “爷爷,我很清醒。化肥的事,您能用科学来解释吗?”   “我不能。但是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也不一定非要用神话来解释!”   “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但是我镝叔和化肥之间,确实有联系,化肥都‘表达’过了,这一点您不能否认吧?”   吴大志叹了口气,“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自己瞎琢磨。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性的,或许是从你我身上感受到的吴镝都不一定······”   “化肥从我身上怎么会感受到吴镝?”   “咳咳。”吴大志清了清嗓子,“我是说‘你我’,不是分指。化肥‘表达’和吴镝的‘关联’,是它见过我之后的事儿吧?我和吴镝之间有关系,我和你之间不用说,化肥也可能把你我当成一个‘整体’。”   吴夺点点头,却又道,“还有。”   “还有?”   “传说地藏菩萨有无数分身,这一次的分身,会不会就是冲着九鼎来的?九鼎之事,事关重大,也必有无数艰难险阻。他这次复出的使命,若是为了九鼎顺利正位,也能圆满他在成为地藏之前的未尽之缘分。” 第376章 白玉佛龛   “你呀······”吴大志再度长叹,“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真是魔怔了!”   吴夺微微一笑,“爷爷,我跟你说我清醒得很。这事儿,总不能一点儿设想都没有吧?我又没说一定是这样,只是说这是一个可能性,而且捋巴捋巴,说得通。”   “通个屁!”吴大志说完,自己却又忍不住笑了,“好好好!就算是这样,你准备怎么办?”   “还是得沉一沉······”   “这不就结了?你个臭小子。”吴大志的口气接着和缓下来,“好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先别想太多了。”   “爷爷,您也多保重身体,别太费神。”   “说了这么多,就这一句像正常人的话。挂了。”吴大志说完,便挂了电话。   吴夺挂了电话,回想之后,自己也有点儿惊讶。   因为他说的那一通“地藏复出,白犬应生”的设想,好像和老财主通电话之前还没这么明晰的思路。   或许,自己在潜意识里一直不断地琢磨这事儿,现在有了疑似吴镝的线索,加上老财主说化肥“看图”的情况,这才量变引质变,直接浮出水面······   这天吴夺没再出门。   心绪也慢慢平和了下来。   不过让吴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滕小楼居然给他打电话了,说是要请他吃饭。   “该让罗总请。”吴夺笑道。   “不,就咱俩,我女朋友都不叫了。”   “滕兄,这是有什么事儿么?”   “主要就是想请你吃饭啊。另外,有件东西想让你帮着看看,别误会,这东西我不出,自己留的,我基本也有数,就是想听你点评下。当然,要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也就不多说了。”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不去不行了,正好,昨晚和今天早上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那好,我这回来就想吃点儿齐州本地菜,行吧?”   吴夺笑,“你倒不客气,说是请我,吃自己想吃的。”   滕小楼也笑,“这不是跟你商量嘛,咱不做作,你要是说最近老吃,那必须换。”   “得,你请客,客随主便。”   中午,两人在一处装修还不错的本地菜馆子吃饭,滕小楼还定了个大包间。   就俩人,十人间。   “忒大了,换个小的呗。”吴夺建议。   “你以为我不想啊,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特别火爆,我打电话定的时候十人间就是最小的了。”   “我说呢。”   “没事儿,多点一些贵菜,最低消费就出来了。”   菜上齐,两人边吃边聊,吴夺先垫巴了几口,便说让滕小楼先拿东西看看,滕小楼却说吃完了再说呗,东西真不是主要的。   吴夺也就没再勉强。   滕小楼说的东西,不是他新买的,也不是要出的,更像是为了请吃饭弄的由头。   “兄弟,你这么年轻,眼力是怎么练的啊?”滕小楼问。   “怎么说呢,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吧。”吴夺答。这话有点儿装,但也没办法。   “你是不是认识我在藏地遇上的那个高人啊?”滕小楼又问。   “我要是认识,还用问你那么多嘛。再说了,你连样子都没说清楚。”   “有眼力就足够了。我看你问了很多,还以为有什么故人呢!或者说,你不认识,但也听说过这样的高人,和这个人很像。”   “滕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华夏之大,隐藏在民间的高手多了。有人淡泊名利甚至刻意隐藏,你我不知,也很正常。”吴夺把老财主给他说的那一套又给搬出来了。   “不过”吴夺接口又道,“听说这样的高人,我肯定感兴趣啊,所以就多问了几句。”   “我现在回想起来,总有点儿恍惚,越想记起他的样子,却越感觉模糊。这会儿,好像就只记得眼神了。”   吴夺借着这话,有心再多问几句,既然外貌记不清,那么交流内容能多点儿也好。   但是,滕小楼那天就把能说的都给说了,也没有什么新内容。   吃得差不多了,交流得也差不多了,吴夺放下筷子,“滕兄,现在看看你的好东西,开开眼吧。”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有点儿特别。”滕小楼笑道,“而且你这眼力非同寻常,听你点评也是学习。”   “咱俩还是都别这么客气了,就当玩儿吧。”吴夺摆摆手。   “好!”   滕小楼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小盒子也就寻常烟盒大小,只是比烟盒要厚一些;是个新盒子,榉木的,做工还不错。   抽拉盖,开盖之后,滕小楼从里面拿出了一件白玉佛龛。   佛龛,本来是凿岩为空、安置佛像的所在。华夏古代的石窟雕刻佛像,就是这种情况。   但是殿堂或者居家供奉佛像,也会做“小阁子”一样的佛龛,木质居多。   滕小楼拿出来的,却是白玉佛龛,而且很小。   装佛龛的榉木盒子本来就不大,这白玉佛龛的高度也就六七厘米,宽度也就四五厘米,厚度在两三厘米。   而且,它不是那种神龛的形制。先,基本上就是一个长方体,更像是一块厚厚的玉牌,只顶部两侧做了斜边。   再者,它没有凹进去的龛位,只在顶部下方正中雕了一个“佛”字。   也就是说,如果要摆放佛像,只能贴着这个白玉佛龛来,而不是放到佛龛之中。   同时,佛像要比这个佛龛小才行。   一般来说,这样的佛龛都不是单独造的,肯定是连佛像一起来造。   如此,合称为“龛像”。   但是,滕小楼拿出来的,就只有这个白玉佛龛。   “滕兄,就只有佛龛,没有佛像么?”吴夺一边翻转佛龛看了看背面,一边问道。   “对,我知道应该是一套,但是我得到之时,就这一件佛龛了。”滕小楼微微叹气,“不过,这要是一套,怕是未必我能请得动了。”   吴夺点点头,也看到了背面竖刻着一列字:乾隆甲午年造。   若是乾隆朝清宫造办处所造的一套“龛像”,价值确是不菲。   “这也是在藏地所得?”吴夺凑近细看,又问了一句。 第377章 佛光   “对,古玩市场买的。”滕小楼点头。   “藏地的古玩市场,也很热闹么?”   滕小楼介绍,“拉萨的还行。八角街市场是最出名的,佛像居多,但是瓷器玉件也都有。还有摆摊的,我有一次还碰上从川省古玩市场过去的呢。”   “这是一件开门的东西啊!你让我点评,反来复去也是那几句,这肯定是清宫造办处出来的,可惜只有玉佛龛,没有玉佛像。”   吴夺在玉器上的眼力本来就不弱,这件又开门,没“听”之前,也敢定论。   “你不觉得正面刻的这个‘佛’字,有点儿特别么?”滕小楼接着问道。   “我注意到了,佛字的笔画,有些变形,下部形成了一个拱形圆弧。这个啊,应该是佛像摆在前面的时候,头部正好卡在‘佛’字下方,这样一来,佛像就不会挡住佛字,而且圆弧下和佛像顶很契合。”   “这一点我能想通。我是说,这个‘佛’字,笔画刻得深浅不一,按说宫廷用玉,不应该这样。”   “深浅不一?”吴夺确实还没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便凑近细看。   这个“佛”字是阴刻的,虽然笔画比较粗,但凹痕的内部,还真的很难现深浅不一。   滕小楼也是因为得到的时间已久,而且很喜欢,时不时就会欣赏一番,这才有所现。   笔画确实是深浅不一,而且不是某个笔画,也不是下刀时那种滑向的深浅不一,是每个笔画都有这种情况,深浅不一也是凹痕内“阶段式”分布的。甚至,有的是一处笔画左右两边深浅不一。   “这好像是故意这么干的啊!”吴夺翻过佛龛,又仔细看了看背后的“乾隆甲午年造”,这几个字的字体和“佛”字是一样的,不过刻痕就很均匀,没有这种深浅不一的情况了。   “对,但是我也找不出什么规律。”滕小楼又道,“不过,你能确定是清宫之物,我也就放心了,当时确实是捡漏了。”   吴夺用手轻轻摸了摸这个“佛”字,“清宫之物,就更奇怪了。清宫造办处的玉工,是不可能乱来的。”   滕小楼一看吴夺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古人造物,咱又没有佐证······”   吴夺摆摆手,“你请我看,主要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吧?要是我一样看不明白······”   “哪有?是不是清宫之物,这是重点,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滕小楼很会说话。   “我还没说完呢!”吴夺微微一笑,“我要是一样看不明白,那可不行!”   吴夺说完,便又进一步“看”了起来。   滕小楼一看,也不好再说话打断,便点了一支烟,静静等待。   东西既然够老,而且又是具体工艺上问题,吴夺感觉应该能“听”到什么内容。   果然。   吴夺放下白玉佛龛,“滕兄,带手电了么?”   “啊?没有啊,你这是······”滕小楼拿起了手机,“手机上有手电筒功能。”   “两部手机不够啊!”吴夺也拿起了手机,“你以前用手电筒照着佛字看过么?”   “看过啊,放大镜也用过,除了现刻痕处理比较光滑,没现什么异常。”   “嗯,既然两部服务员有没有蜡烛。”   滕小楼眼睛一亮,“兄弟,莫非在光的映衬下,这个‘佛’字会有什么反映?”   “应该是这样!你先收起东西,我喊服务员。”   服务员进来之后,吴夺问有没有蜡烛,服务员有点儿懵圈,“先生,您要蜡烛干什么?”   “我们有用,店里有么?”   “有倒是有,可是······”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摸不清这俩老爷们要蜡烛想干什么,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好了。   滕小楼笑道,“在你们店消费这么多,借用几根蜡烛还不行了?我再付给你蜡烛钱,可以了吧!”   “先生,这不是钱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这样,你叫你们老板来,我跟他说,可以了吧?”   服务员一听,如蒙大赦,一边退出房间一边说:“好,那先生稍等。”   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白胖男子,小眼睛一眯,和颜悦色;他进包间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一包牛皮纸包的那种简装小蜡烛。   老板显然很会来事儿,拿着蜡烛来了,先表明态度,却也先行问道,“两位先生,蜡烛小店有,不过现在天干物燥的,可得小心火烛,不知道两位······”   “老板,我们哥俩儿这不是聊到一起了,正好想在这里拜个把子,需要点个蜡烛增强仪式感嘛!”吴夺笑着接口,“要是别的事儿,让你在这儿看着也无妨,但这种事儿,还是关起门来的好。”   老板听了吴夺这话,顿时就放心多了,再一看这俩人也不像不正常,便拱了拱手,“都是性情中人啊!那我恭喜两位义结金兰!”   老板退出,两人关上了门。滕小楼翘起大拇指,“真有你的,这个理由忒好了!”   “其实换个地方也行,不过我也不想拖拉了。”吴夺说着,便动起手来。   最后,吴夺将白玉佛龛放到了原先的榉木盒子上,同时取出三根蜡烛,调整高度,分别在白玉佛龛的左右两边和正前方点燃,火苗的高度和白玉佛龛上“佛”字高度齐平。   同时,还掰断了一截蜡烛,且将带圆弧的那一头剪断烛芯,放到了佛龛下面,圆弧烛头,正贴在“佛”字下方,算是模拟有佛像的情况。   “原来如此!”滕小楼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又惊又喜。   只见那个“佛”字,以下方拱形圆弧为基线,出了“金光”!   金光在“佛”字内有点有线,但是整体却形成了一个半弧形,而且因为点线的不同,仿佛不停闪烁一般!   三烛现佛光。   “兄弟,你真是神了!”滕小楼叹道,“原来,这一尊‘龛像’,会在烛光之下形成佛光闪烁的景象!妙啊!”   “滕兄,恭喜啊,拣宝了!这一件佛龛,岂是其他清宫玉佛龛能比的?” 第378章 追求   滕小楼连连点头,“遗憾的是,只有佛龛没有佛像。要不然,价值可就大多了!”   吴夺笑了笑,心说自己以前也是经常这么想,但“眼力”提升之后,反而没有了这种想法。   古玩古玩,自古而来,承袭历史,历经岁月,不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完美。   “滕兄,你自己也说了,若是一套,就未必能让你捡漏了。而且,即便捡漏,也是今日才知其妙啊!”   “对对对,不能太贪。”滕小楼转而问道,“兄弟,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先把东西收起来。”吴夺指了指蜡烛。   两人收拾好东西,吴夺又叫来服务员,将蜡烛交还。服务员拿了蜡烛还说,“先生,蜡烛不用给钱的。”这话把他俩都逗乐了。   关门后两人重新落座,滕小楼递给吴夺一支烟,又给点了火。   吴夺吸了一口,“滕兄,这种效果,也就白玉上才有,因为白色反光最强。”   “对。”滕小楼点点头,“不过兄弟,这佛字凹痕将笔画设计得深浅不一,就能形成这种效果,也挺神的!你能看出来,就更神了!”   “原先肯定是有图纸的,小小的佛字内,什么地方有多深,什么地方有多浅,应该都是分毫不差的。”吴夺解释:“我一开始也是没看出来的,但是,我却知道另一件东西,又经过一番参详,终于对上了、明白了。”   吴夺所谓的“另一件”东西,其实是“听”出来的。   因为他在听这件佛龛的时候,听到了工艺内容和效果,也听到了另一件东西。除了三烛佛光,还有卍字投影!   “噢?快说说。”滕小楼早就迫不及待了。   “据我所知,顺治时期,清宫造办处还造过一尊白玉如来佛像,胸口的卍字,采用特殊的雕刻技法。除了刻出很深的卍字,还在凹痕内做了精细处理;而后在卍字上,用透雕过的薄金镶嵌。摆放之时,若在佛像的周围点燃一圈蜡烛,在深色的背景上,会出现卍字投影。这个投影,也会因为雕刻技法出现类似金光的效果。”   卍字,既是汉传佛教的吉祥标志,也是藏地苯教的吉祥标志。   如来的胸前,就有卍字。   在汉传佛教中,武则天将这个字符定音为“万”,意思就是“吉祥万德之所集”。而藏语,则称呼“卍”为雍仲。   “太神奇了!”滕小楼抚掌,“如今这白玉佛像,是失传了么?”   “应该是吧,我也忘了从哪本资料看过了。”   吴夺听是听到了,“三烛佛光”是乾隆朝出现过的技法,“卍字投影”是顺治朝的一尊白玉佛像上出现的技法。   但在,现实中却从未曾听说过“卍字投影”,料想应该是失传了。   不要说“卍字投影”,就是这“三烛佛光”,成功的几率也不是很高,滕小楼这一件,已然极为难得。   这样的东西若是出手,上了大拍,必然有大把的竞拍者。   因为在华夏,很多宗教信仰不是佛教的人,也特别喜欢收藏佛教文物、佩戴佛像工艺品。他们相信,佛能普度众生;而且有些人求佛拜佛,恨不能立刻就有好处。   但总的来说,佛教讲来生,很多都是下辈子的事儿。   再者,若是连基本的道德准则都守不住,求佛拜佛又有什么用呢?就连市井坊间流传的太平歌词都这么唱:心内不明何必点灯?不孝顺父母念的什么经?   吴夺对佛教的了解也不怎么深入,但是因为吴镝的关系,平时已然加大了对佛教知识的学习力度。   “兄弟,怪不得罗宇泽叫你吴大师,你不仅眼力过人,这方方面面,确实是厉害啊!”滕小楼掏出手机,“这样,我也没啥好表示的,我给你转一笔钱,就当表达感谢了!”   “滕兄你这不是骂人嘛!”吴夺摆摆手,“你已经请我吃饭了。而且,若没有你的白玉佛龛,我怎么能见识这神奇的‘三烛佛光’?”   “一码是一码。古玩行里,鉴定费那是天经地义的!”   “赶紧打住,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吴夺加重了语气。   “唉!”滕小楼只好放下了手机,“不瞒你,就在几年前,我还是一身铜臭味呢!但是这几年我经常跑藏地,参拜了很多寺庙,见了很多人,特别是那种虔诚的信徒,我感觉自己也变了不少。”   “只要不偷不抢,凭本事赚来的钱,一身铜臭味又如何?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无可厚非。”   滕小楼轻轻点头,又点了一支烟,“兄弟,我看你的追求,重点可不是钱啊。”   吴夺:“那你看是什么?”   滕小楼:“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吴夺:“······”   滕小楼哈哈大笑,“开玩笑,这是悟空的追求。”   接着又道:“我现在感觉啊,你的追求,好像和我遇上的那位高人有可能一致。不一定一样啊,是一致。”   “那你说他的追求是什么?”   “这我哪知道?我也不知道你的啊!所以我只是感觉你们的追求有可能一致。怎么说呢,不太好表述,但是肯定有种大的理念在里头。”   “滕兄你太抬举我了!”吴夺摆摆手,“其实我没什么追求的。”   “这种事儿确实不好说的,所以我也不多问。”   吴夺微笑算作回应。   现在有什么追求,他还真说不清楚;但就在几个月前失业之际,他的追求,还是很简单的。   散局之前,滕小楼居然又拿出了一个小锦盒,“鉴定费你不要,这个小玩意儿你要是再推辞,那就是看不起人了!”   “滕兄啊,你的套路还真多。”吴夺苦笑,“这样,我看看东西,若是我喜欢,就要;不喜欢,我就直说,你也别客气了!”   “你是想看价值吧?价值高就不要。”   “要是不喜欢,高低不要。”   “真是小玩意儿。”滕小楼打开了锦盒。   其实吴夺大体也能猜到,这件东西才是滕小楼原先准备的,让人帮忙看东西,总得有点儿表示。中间突然想给钱,那是他也没想到吴夺竟然帮他看出了“惊喜”! 第379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滕小楼拿出来的,是一只俏色玛瑙猴。 确实不是什么太过贵重的东西,但也算得上小精品。 这是明代的玛瑙猴,白玛瑙带浅褐色,利用浅褐色巧雕了一只寿桃。 灵猴献寿。 材质上佳,雕工精细。在玉器上,都说“粗大明”,却也不能一概而论,琢玉圣手6子冈还是明代的呢,他的东西哪有“粗”的? 吴夺刚要推辞,滕小楼又说,几千块的东西,权当玩玩,哄哄小姑娘当个包挂都行啊,要是不收,他脸上可挂不住了。 吴夺一想,宁霜说不定能喜欢这种小玩意儿。在她那里,看到过好几个包挂,不同的包包搭配着用的。 加上滕小楼盛情难却,最后也就接了。 有时候,推辞也是一种看不起,所谓却之不恭。 散局之后,吴夺回到了家里。 洗手换衣,吴夺躺到了沙上。 有点儿累。 心累。 九鼎的事情要沉一沉,吴镝的线索也要沉一沉,越沉越累。 不过,累也只能缓一缓,还是得坚持向前。 ······ 日子就像那东去的流水,有时急湍,有时静安,有时蜿蜒曲折,有时一马平川。 九鼎的事情和吴镝的线索一直没有什么新情况,宁霜也一直没有什么新动向。 吴夺的生活在程序上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但是他真正的眼力却在一天天提升,而且通过捡漏赚得钱也越来越多。 期间吴夺倒是干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把驾照给拿了。 这还真不是他自愿的,是老财主“逼迫”的。 理由很简单,若是以后因为九鼎事儿要四处“走动”,有时候免不了自己开车;老财主不会开车而且年纪大了,总不能只靠权浩然,得有个“备胎”。 ······ 转眼间,到了过年的日子。 腊月二十七,大雅斋开始放年假,正月初八才会重新开张。 而宁霜,则要腊月二十九晚上才回齐州。两人商量着,过年先各回各家过吧,年后吴夺早点儿回来再聚。 实际上之前宁霜回来过一次,两人还甜蜜了两天。 就在腊月二十六的晚上,吴夺也接到了吴大志的电话。 吴大志:“什么时候放假啊?” 吴夺:“明天一早就回去过年,权叔也在咱家过年么?” 吴大志:“本来他是要回洛州看看的,但是现在走不了了。不过他也没什么亲人,回洛州就是看看而已。” 吴夺:“噢?回不去了?这是您参研出什么来了?!” 吴大志:“你别激动,这不是正要告诉你嘛。天象图和地理图,确实研究出点儿东西来了。” 吴夺:“怎么个意思?这是要‘旅行’过年?” 吴大志:“旅什么行啊,这青州鼎,和我之前参研的差不多,应该就在茂岭山和聚龙河的范围内。” 吴夺:“这么说,我回去就能行动了?” 吴大志:“还差那么一点点。” 吴夺:“差什么?” 吴大志:“差一个日出时候的特殊天气,才能进一步确证一些东西。运气好,很快就能碰上,运气不好,还得等。” 吴夺:“日出?莫非是因为卯时?阴木卯兔,代表了青州鼎,是因为这个吧?!” 吴大志:“臭小子!有长进!行了,回来再说吧。” 吴夺:“好!等我哈!” ······ 吴夺第二天一早返程,出门之时正是日出之时,空气清冷,万里晴空,看起来是个好日子。 一路顺利。 只是高铁上邻座有俩老娘们,一路聊个不停,多是明星八卦;吴夺被动吃了几个瓜,比如“你长得好像我妈妈”。 回到白杨村,村里有些年味了,特别是房前屋后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有的人家已经把春联贴好了。 吴夺到了家门口,吴大志和权浩然也正在黑漆木门上贴春联。 吴夺放下行李箱,“爷爷,咱家不都是年三十上午贴么?” “今儿天好,没一丝风,我怕过两天起风。”吴大志贴春联的手法十分娴熟。 春联是吴大志自己写的,用的浆糊也是自己熬的。 新年纳余庆 嘉节号长春 自打吴夺记事起,家里大门上的春联一年一贴新,但是这内容没换过,都是这一副。 这是五代十国时期,蜀国的国君孟昶的一幅桃符对联,也算是华夏有历史记载的第一副春联。 “小吴,你爷爷这书法,还真是不简单哩。”权浩然在一旁笑呵呵。 “这十个字,他写了二十多年了。”吴夺嘿嘿两声,“横批和门旁也没换过。横批‘一元复始’,门旁一个‘万象’,一个‘更新‘’。” “臭小子,你写三十年也写不出这笔字来。”吴大志贴完了春联,看了看吴夺带的行李箱,“拎这么大个箱子?” “过年了,好烟好酒必须备上啊,还有化肥的纯素狗粮。” 正说着,化肥从院里跑过来了。 对着吴夺叫了两声,算是打了招呼,接着掉头又跑回去了。 “嘿!它现在挺拿架儿啊!” “这还是因为我这两天我没让它看图,它的精神头儿好些了,要不然,估计得你主动去跟它打招呼。”吴大志拍拍手,“好了,进屋说话吧。” 吴夺拎着行李箱进了院子,一看正房出厦底下晾了不少香肠,登时鼻子一耸,“哎哟,就想这一口,爷爷您今年灌了不少啊!” “这不是有你权叔帮忙么!” “配方没变吧?” “没,你权叔说这个配方很好。” 老财主每年春节前都会自己灌制一些香肠,这可是下酒的好菜。取猪腿肉切丁,三肥七瘦,按不同比例加入盐、糖、白酒、五香粉、香油,腌制之后灌入肠衣,而后阴干。 吃之前一般是先蒸熟。热吃凉吃皆可,各有风味。 这个配方和很多地方不同,即便是北方,也有加酱油的。而南方,西南多是麻辣口味,粤省多是偏甜的腊肠。 进了屋,吴夺放好行李箱,又来到堂屋坐下。 倒茶派烟之后,吴夺旋即问道,“爷爷,您说等个日出的天气,什么样天气?只要出现了,就能确定青州鼎的暗藏之处?” “嗯。”吴大志点了点头,“东边日出西边雨!” 第380章 谈笑计重青州鼎   “啊?”吴夺闻言不由一愣,“这好像很难啊!不会要等到夏天吧?”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从天气现象上来说,还是夏季最容易出现。夏季的雷雨云,若是垂直展旺盛、水平范围偏小,移动产生降水,会出现小范围雨区,不远处还是晴天。   但是冬天,那就太难了。   且不说别的,就算出现,那也可能是“东边日出西边雪”啊!   “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提前贴春联么?因为我夜观天象,大年三十或者之后,怕是会有大风天。”吴大志微微一笑,“今年春早,若是偶遇暖风天,再有局部强对流,这种天气现象未必不会出现。”   “爷爷,厉害了,借东风啊!”   “不要太泄气,但也别高兴太早。我这又不是天气预报,未见得如此。但等到夏天不至于。”吴大志从桌上的篮子里拈起一颗带壳花生,一边剥开,一边冲吴夺努努嘴,“尝尝你王婶炒的花生。”   吴夺拿了一颗剥开一尝,又脆又香,还有咸味。花生带壳炒,做成这样确实好手艺。   “爷爷,若是等到这样的天气,你定了位,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吴夺吃完一颗花生又问。   “先去实地看看,反正离家不远。怎么,你还想直接带走啊?”   “那倒没有。能一睹真容,心满意足。”   “嗯,就算我们找到地方,并且顺利进入,同时青州鼎也在,这些条件都实现了,估计咱们也带不走。你想过青州鼎有多重么?”   吴大志放下花生,抹了抹手,这才拿起了吴夺之前派的烟,“尝尝我孙子带回来的好烟。”   吴夺拿起打火机给爷爷点上,同时随口先应了一句,“哈哈,肯定不会像武则天九鼎那样!”   武则天所铸九鼎,最大的一只高五米多,重达大几万斤。其他八只小的,也就是小一圈而已,也有四米多高。   “那是自然。”吴大志笑道,“但是,咱不比别的,就比比后母戊鼎,它和青州鼎一样,也是四足方鼎。”   吴夺记得后母戊鼎的数据,“高一米三多,口长一米一,口宽将近八十公分,重量,有八百多公斤······”   “对啊,八百多公斤,就算青州鼎也差不多大、差不多重,你觉得就凭咱们三个,能顺利运走吗?”   吴夺想了想,“爷爷,我觉得应该没有后母戊鼎那么大。从出土文物来看,夏鼎没有那么大的,大多就是几十厘米高的东西。夏代初年的铸造技术,根本无法和商代鼎盛时期相比。就算大禹九鼎极为特殊,但不能因为地位重要,而忽视当时的铸造技术。”   “接着说。”吴大志吸了一口烟。   吴夺继续说道:“大禹九鼎,可能会比寻常的夏鼎要大,但是达到后母戊鼎那么大的个头、那么重的重量,还是不太可能。还有,有些野史也好,杂说也好,说过武王举鼎的事儿呢,也能算一个对大小和重量的参照。”   吴夺所说“武王举鼎”,是秦武王之事,其实说的也不是举起,只不过是抬离地面半尺。   秦武王四年,公元前3o7年,秦国攻占韩国重镇宜阳,秦武王很高兴,带着一帮人去宜阳巡视。   这时候他有些得意,于是又从宜阳到了东周王都洛邑。   这时候,周王朝已经很弱了,在位的是周赧王,根本没啥地位。周赧王派人去郊区迎接了秦武王,秦武王毫不客气,入了都城根本不去见周赧王,而是直奔太庙去看九鼎。   他越看越喜欢(不喜欢才怪呢),最终指着雍州鼎表达了一个意思:这雍州鼎啊,是秦地的鼎,我看,寡人还是带回咸阳比较好。   太庙守鼎的官员说,自当年定鼎于此,数百年来未曾移动,每一尊鼎都有千钧之重,没有人能举起来啊!   千钧的说法显然是夸张了。因为若真有千钧,秦武王又不是傻子,怕是连试都不会试。   但是秦武王试了。他走上前去,而且搬起了雍州鼎。但是,只搬离地面半尺,正要迈步,却不料失手,鼎落地了。   落地之后,雍州鼎又砸在秦武王右腿上,将他的胫骨给压断了。   秦武王受了伤,被人抬走医治休息。结果,当天半夜,秦武王就死在了洛邑。   秦武王死后,他的弟弟继位,是为秦昭王,也就是秦昭襄王,秦始皇的曾祖父。   秦昭襄王在位长达五十六年,他在位期间,大战无数,秦国的版图一再扩大。最后,秦昭襄王攻陷了东周王都洛邑,俘虏了周赧王。   而根据吴夺了解到的有关天象图、地理图的“志异”,攻陷洛邑之后,秦昭襄王将九鼎从洛邑迁往咸阳。   而在九鼎从洛邑迁至咸阳的途中,被一众重于周王室的奇人异士劫走,进行了分散隐藏。   九鼎就此如同泥牛入海。   吴夺最后又道:“爷爷,秦武王又不是神仙,若一个人能将雍州鼎搬离地面半尺,肯定没有八百公斤啊!”   “你小子考虑还挺全面。”吴大志满意地笑了,“就用你这个说法,如果秦武王是个大力士,勉强能搬离地面,那么那只鼎几百斤总是有的。”   “这有可能。而且隐藏之地若地形复杂,几百斤咱们三个也费劲。”吴夺点点头,“所以我也没奢望能直接带走。”   吴大志敲了敲桌面,“我和你权叔商量过了,找到之后,暂时留在原处最为稳妥。”   “那官方?”吴夺伸手在桌上画了个圈,“也是先拖一拖?”   “对,咱们先落实了九鼎是不是都存在再说。”   “好。”吴夺这时候也点了一支烟,现在进一步逼近了目标,又坐到了一起,“爷爷,其实你孙媳妇早就猜到了。而且,她还主动不让我说太多细节,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接着,吴夺便把他和宁霜交流的情况详细说了说。   “你小子好福气啊,这样的媳妇,可别让她飞了。”吴大志面露赞赏之色,“不仅知书,而且达理;不仅聪明,而且有度。不过” 第381章 一种解释   “爷爷您别大喘气啊,不过什么?”   “不是我大喘气,是因为‘不过’之后有两点。”吴大志顿了顿,“第一,这青州鼎之事,目前八字还没一撇,依我看,还是等真正见到并且我们商议之后,再和她通气。”   吴夺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于事无益,于她徒增思虑伤神。”   “这第二嘛······”吴大志说着,看了看权浩然,“不能咱俩说啥是啥,也得征询小权的意见。”   权浩然慢慢摸起一支香烟点上,“老爷子啊,我的后半辈子,也就剩这一个目标了。但是这一个目标,没有您和吴夺,却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我一起听您的安排。还有,小吴虽然算是我的晚辈,但我说句实话,和他合作,比和吴镝合作要舒服。”   “权叔,我哪能和镝叔比哟······”   “不是能力上的,也不是吴镝不好交流,而是他太‘高’,会让人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权叔,咱俩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您有时候过于谦逊了。”吴夺呵呵笑道。   吴大志摆摆手,“这话说得不讲究,须知满招损、谦受益。”   权浩然也摆摆手,“不说这个了。还是多说说眼前事吧。”   “也没什么眼前事,目前参研天象图和地理图,唯一突破的,就是青州鼎的所在。但是天气现象不出现,我也没办法。”吴大志看了看吴夺,“不过,有关天象图和地理图的野史志异,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吴夺接口,“爷爷,我之前看《史记》,就觉得司马迁表述九鼎之时,前后存在矛盾之处,反倒是这无意偶得的野史志异,给出了一个合理解释。”   吴大志点点头,“在司马迁之前,关于九鼎的史料,还算逻辑顺畅;截点就是公元前3o7年,秦武王被雍州鼎断胫而死。说明当时九鼎还是放在洛邑的太庙明堂之中的。但是司马迁写《史记》之后,关于九鼎的内容,前后矛盾确实是比较明显的。”   吴夺不由又梳理了一遍他记得的《史记》中关于九鼎的内容。   司马迁表述过,秦昭襄王攻陷东周王都洛邑、俘虏周赧王,将九鼎从洛邑迁入咸阳。   但是,他后来又说:“宋之社亡,九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前面的,是九鼎早就被秦昭襄王弄到咸阳去了;后面的,意思却是宋国“社亡”,九鼎沉没于泗水之中消失不见。   “社亡”,大致意思就是宋国的祭祀神坛倒了,也称“太丘社亡”,因为这个祭祀神坛在宋国的太丘。   从宋国太丘到秦国咸阳,相距甚远。同时,宋国太丘“社亡”,也比秦昭襄王攻陷洛邑的时间要晚得多。   难不成九鼎先到咸阳,又被运送到太丘?   这该如何解释?   司马迁却只字未提。   但是,讲述天象图和地理图的那本野史志异讲述的去向,却可以作为一种解释。   那就是:秦昭襄王迁移九鼎一事是真,但却并没有成功!从洛邑迁走了,却没能迁入咸阳。   这样的国之神器,若是成功迁入咸阳,那是不可能再迁走、也不可能消失的。从秦昭襄王往后,秦国基本上就是一路称雄,最后吞并六国、一统天下。   九鼎只有不被迁入咸阳,才有可能消失不见。   所谓的“宋之社亡”“九鼎沦没”,之所以和前面的表述矛盾,有可能是,司马迁根本就不能确定秦昭襄王之时,九鼎是不是消失了。   他或许能确证到的最早的九鼎消失时间,就是“宋之社亡”之时。而司马迁指向的消失地点,则是泗水。   秦始皇曾于泗水数次找寻九鼎未果,也是司马迁写过的内容。同时,不少人也认为,正因为如此,秦始皇才用传国玉玺代替九鼎成为了华夏的最高权力象征。   秦始皇陵和万里长城的规模,众所周知,这两项浩大的工程,秦始皇都能干,却在泗水之中寻找九鼎未果?还是数次未果。   泗水不是汪洋大海,九鼎也不是绣花针。   个中原因,怕是九鼎并没有沦没于泗水。但秦始皇也不知道九鼎到底在哪里,他只是得到一个“沦没泗水”的线索。   若是泗水之中并无九鼎,又怎么可能找到呢?   那么,九鼎在从洛邑迁往咸阳的途中,被一众奇人异士劫走,而后秦国也不知道藏到哪里了,反倒能解释所有的矛盾和疑点了。   若是真被分散九处秘藏,那么秦始皇得到的“沦没泗水”,不过是个伪线索,徒劳无功是必然的。   吴夺收起思绪,“若是真能根据天象图和地理图找到九鼎,那么在史学上,也是一次巨大的突破啊!”   吴大志颔,“治史,是一件很辛苦也很复杂的事情,绝不是强记史料就行的,必须得有一个严密论证的过程。同时,文物的作用不可或缺。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真是得读万卷书、博万件物啊。”   权浩然哈哈大笑,“老爷子啊,您当年弃学而走江湖,怕也是学界的一个损失啊。”   “我那时更没办法。当年的历史环境,不少大家的学术之路都中断了,我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何以为继啊。”吴大志摆摆手,“这段就别提了。”   三人正聊着,化肥却又跑了过来,上前用爪子扒拉吴大志的裤管。   “你看,它又想看图了,两天没看,像是憋得慌。”   “对了爷爷,您参研出青州鼎的所在,化肥有没有功劳啊?”   “还真有!当时我苦思天象图和地理图的其中两个点,是化肥作了‘指示’。”   吴大志说着笑了笑,弯腰摸了摸化肥的脑袋,“你还是再休息一天吧,都看过那么长时间了,以后也得看,不差这一天。”   吴大志话音刚落,院子里却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化肥听到拍门声,扬了扬脖子,转而跑到里屋去了。   吴大志走出房门,来到院门前,“谁呀?”   吴夺也起身跟过去了。   “大志叔,我是田子啊,我家出了点儿事!您可得去看看啊!” 第382章 太岁   吴大志拉开门栓,“田子,怎么了?”   田子今年也快五十了,家里有瓜田,吴夺小时候吴大志还带着他去摘过瓜哩。   “大志叔······哎?吴夺回来过年了啊!”田子看到吴大志身后的吴夺,不由先说了一句。   “田叔好!还是先说你家的事儿吧!”吴夺应声。   吴大志摆摆手,“走吧,边走边说。吴夺你也跟着去看看吧。”   吴夺点点头,又冲着屋里的权浩然挥手示意,便跟着吴大志出了门。   “大志叔,我刚才在家里挖树,结果挖出来之后,树根坑里现了一个圆滚滚的怪东西!”田子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   原来,田子家院子里有棵石榴树,今年秋天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得了“怪病”,就这么挂掉了。田子弄不好,也没办法,一时就留在那里也没去管它。但是现在眼看过年了,院子里有棵死树不好看也不好听,今儿上午便决定挖掉扔了。   结果,从挖出的树根坑里,却现了一个圆滚滚怪东西。   吴夺跟着吴大志和田子到了他家院里,田子的家人一看吴大志来了,纷纷围了上来。田子关好门,带着吴大志来到树坑边。   吴夺一看,这玩意儿和常规篮球差不多大小,不过不是正圆,是扁圆,大致呈现黄白色。顶部坑坑洼洼,侧面还有些“肉筋”和“疙瘩”。同时,表面还带着粘液。   “大志叔,这东西好像有点儿软,也有弹性。”田子在一旁说道。   吴大志问道,“是不是摸着有些凉?”   “大志叔啊,我哪敢摸呀!我说有弹性,是用棍子戳着试了试,感觉这样。”   吴大志又仔细研究了一番,最终给了结论:   “这是太岁。”   “啊?太岁?”田子和家人都一脸惊骇:   “这可咋办?”   “是不是有什么大祸临头了?”   “是不是这就叫犯太岁啊?”   “太岁头上动土,我这······”田子也慌了。   “别紧张!没那么玄乎!”吴大志抬手压了压,又摸出一支烟点上,“都什么年代了,咱们得相信科学!太岁,就是肉灵芝,粘菌复合体!打个比方,也可以看成一种特殊的蘑菇!”   太岁这东西,民间的说法很多也很乱,不过有不少并不是从其本身说的,而是延伸性的。   而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有过明确的说法:肉芝状如肉。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   同时,李时珍还把太岁列入“菜部”,可以吃,可以入药。而且“久食,轻身不老,延年神仙”。   《神农本草经》也说:肉灵芝,无毒、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   即便是现在,太岁也屡屡在民间被现。现代科学则认为,太岁一种大型粘菌复合体。   太岁作为一种生物,在很多物种绝迹的过程中,它却能繁衍至今,生命力确实很强大。而且随意切割也能再生,虽然长得很慢。   同时,太岁身上有很多谜团,现代科学也无法解释,比如细胞结构如何形成?为何能聚合成如此形态?还有,药用价值到底是如何实现的?   所以,现代不少专家,不轻易苟同古代医学认为太岁是“灵药”的观点,建议不要轻易食用。   在吴大志高声解释之后,田子和家人也渐渐安静下来。   田子也点了一支烟,“大志叔,您见多识广,您说怎么处理,我们听您的!”   吴大志笑了笑,“人家现太岁,都是千方百计打听如何出手,卖个好价钱,你却好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样。”   “您了解我大志叔,赚钱是好事儿,可也得安生才行。”   “没事儿。”吴大志想了想,“我建议啊,如果你想留,就放水缸里泡着,它靠水存活,而且泡它的水也臭不了;如果你不想留,可以联系县上的药材公司,看有没有收购的。或者你想捐献,也可以啊,看看有没有研究机构能收。”   田子挠了挠头,“大志叔,那到底是留好、还是不留好啊?”   “都行,没什么讲究。”吴大志显得很随意,“田子你不用担心,就好像你从地里挖个土豆一样。”   “唉!”田子苦笑,“大志叔,还是您给拿个主意吧!”   田子家人附和。   “要不这样,差个两三天过年了,想卖想捐献是不行了,你先留着,过了年再说。”吴大志指了指院子一角的水缸,“那个缸要是闲着,放里头就行。”   “好!”田子立马动手,找了个大塑料袋,下到树坑,小心翼翼隔着塑料袋将这团太岁包起来,又放到了水缸里,而后又倒上了水。   吴大志临走时,田子又问,“大志叔,这么弄真没事儿吧?”   吴大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放心吧,有什么异常,随时打我电话!”   而当吴大志离开田子家,在回去的路上,眉头却皱了起来。   “爷爷,不会是您在安慰我田叔吧?这玩意儿这没什么讲究?”   “本身是没事儿的,对田子一家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吴大志放慢了步子,“我是想到,在青州鼎的这个当口儿上,太岁若有异动,须得小心应对。”   吴大志现在说的“太岁”,并非刚才看到的“太岁”。   太岁,也是一种星纪。岁,以六十甲子的干支纪年法为运转周期。   道教之中,有太岁神。   太岁神对应六十甲子,共有六十位,每年其一当值,称之为“值年太岁”,亦是年中“天子”,当年的人间吉凶祸福,由其掌管。   所以——   拜太岁,就是拜自己在六十甲子中的太岁神。   犯太岁,就是与“值年太岁”相临、相冲、相害、相刑。所谓:太岁当头坐,无灾也有祸。   吴夺听了吴大志说的,“爷爷,看来,今晚又得夜观天象了?”   “不是今晚,年前年后,都得观察。”吴大志抬手掐指,“东边日出西边雨,本就是异常天象,原也马虎不得。”   吴夺又问,“那您说的太岁异动,也不一定会出现对吧?”   “嗯。”吴大志继续捻动手指,“不过,太岁异动和异常天象也可能同时出现。” 第383章 河图洛书   吴夺听了,沉默不语。   吴大志又道,“你也不用想多了,太岁异动,不一定是坏事,可能大凶,也可能大吉,还有可能,吉凶和我们并无关联。”   吴夺应了一声,“爷爷,九鼎本就不是凡物,说是神器也不为过。我们要做的事情,注定了不可能一路寻常的。”   “你有这种心理准备,我也就放心了。”吴大志微微一笑,“回去吃午饭了。”   午饭吴夺吃上了热腾腾的蒸香肠,满嘴流油,齿颊留香。   午饭后,三人又喝茶交流了一会儿。   不过,他们三个都没有想到,“东边日出西边雨”的天象,次日清晨就来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一夜东风,虽然并无花开,但是清晨日出时分,东方的阳光射穿云层,西方的天际却洒下了雨点。   冷冷的冰雨。   虽然时间极短,不过持续了一刻钟左右,降雨便行消失,整个天空全然转晴。   但是已经足够吴大志观察天象了。   吴大志站在正房出厦的下面,忽然长叹一声,“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原来如此!”   此时,他的面前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铺了一张纸,旁有笔墨,长叹一声之后,吴大志便提笔在纸上勾画起来。   而吴夺和权浩然分立左右。   权浩然听了吴大志所说“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忽而眉头一挑,“老爷子,莫非·····河图洛书?!”   “没错,根源于此!”吴大志点了点头,手上的笔却未曾停。   权浩然的话,说得不全,翻译翻译,应该是:莫非天象图和地理图,是以河图洛书为基础,结合天象星布和地理五行,将九鼎的秘藏之处融入其中,演化而来?   吴大志给了肯定的答复。   河图洛书,是华夏古代流传已久的两幅神秘图案。   号称华夏文化和阴阳五行术数之源。   易经云:河出图,洛出书。   河,黄河。洛,洛水。   河图洛书的传说,早已被批准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权浩然之前长年生活在洛州,对于河图洛书的传说耳熟能详,包括一些口诀。所以,当吴大志说出“地四生金,天九成之”时,他立即有所反应。   吴夺自然也听说过河图洛书,而且上大学之前,吴大志也曾经给他讲过。不过,吴夺掌握的,终究只是一些概念,一些皮毛。   河图有一至十数,这是天地生成数;洛书有一至九数,这是天地变化数。   万物有气,气有形,形有质,质有数,数有象。   巧妙组合,融于一体,宇宙时空,万物运行。   河图洛书本来就和二十八星宿密切相关,天象图的基础就是二十八星宿。   而天象图,又通过天地阴阳、五行变化,与地理图产生了结合。   九鼎的九处暗藏之地,就如同连通“天地”的九处玄关。   若是真正的高人,俯仰天地,洞察玄机,想是能够通彻其中的布局,进而一举参透九处“玄关”。   大风水局,抽象于图。   但是,吴大志不能。   而且,吴大志也想不出,当代有谁能是这样的高人。   好在,他可以各个击破。   起码,现在已经基本“击破”了青州鼎的秘藏之处!   后面的八处所在,若是力有不逮,能想到的和有可能实现的助力,也就剩下祁六斗了。   “成是成了,却有一点奇怪之处。”   云销雨霁之后,吴大志也停了笔,他看着所画的一些线条和图形,喃喃自语。   “怎么了爷爷?”   “你们看,这里,是聚龙河,这里是茂岭山南侧的一处山谷,这里是山谷西南侧的一处不知名的荒山。根据我参研的结果,青州鼎的秘藏之处的入口,应该在这处荒山的西北面的山体上,可是——”   吴大志话音未落,吴夺和权浩然便异口同声,“阳鼎于山,阴鼎于水!”   青州鼎是阴鼎,应该藏于水才对,怎么会在山中?   “爷爷,难不成,您的参研,有什么纰漏?”吴夺直言不讳。   直言不讳得分场合,也得看对象,吴夺面对吴大志,又是如此大事,也不想那么多,想到就问。   吴大志的回答也很直接,“不会!关于青州鼎的位置,我有参研多年天象图的基础,对茂岭山一带的地形又了如指掌,如今连天气辅助条件都用上了,断然不会有半分纰漏!除非图有问题。”   权浩然摸了摸下巴,“西北面山体之上的入口,岂不是就是一处山洞?如此看来,入口肯定是封闭的,不然早就被人现了。”   吴大志摸出一支烟,点上之后缓缓吸了几口,“既然我们确定了地点,太阳也出来了,不妨现在就走,去现场看一看!”   “好,事不宜迟,正好也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吴夺立即附议。   接着吴夺又说,“爷爷,您说的这座荒山,靠白杨村西边的公墓不远,在茂岭山边上有条山道,正好过在荒山的边缘。再往南,就是霞云水库边上的县道了。我小时候还走过这条山道,去霞云水库玩过呢!”   “对,你去过,我也去过。路还比较熟,走过去,半个来点差不多。”吴大志又想了想,“不过,西北面的山坡,好像是最陡峭的。”   “还行,不是悬崖峭壁,也不是山石嶙峋,就是平常罕有人至,夏天杂草多。现在是冬天,踩着草根包正好爬上去。”   “好,那就走吧!”权浩然点了点头。   基础的装备和工具,早就准备好了。而且,这是家附近的地方,也不需要携带太多工具。三人都换上了登山鞋,吴夺和权浩然一人背了个双肩包,吴大志没背。   正在吴夺换鞋的时候,化肥颠颠跑了过来,连“欧”三声。   “爷爷,要不要带上化肥?”   “看它的样子,很想去,而且,说不定关键时刻还得靠它呢!”   三人一狗,离家出村。   在村口附近,还碰上了几个村民。   不过这事儿好解释,就说吴夺回来了,想看看附近山山水水,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化肥表现出了少有的兴奋,不时还会蹦跶两下。 第384章 四水阴地   三人出了村,过了村外聚龙河上的石桥,很快就上了那条山道。   因为地头熟,地方是很好找的。   这处荒山的东面和南面,山坡都很舒缓,虽然并无上山的路,但是因为不陡,爬上去很轻松。   西面和北面相对陡一些,尤其是西北面,形成了阶段式的坡度,下面稍缓,越往上越陡。   但确实算不上悬崖峭壁,弓着身子往上爬问题也不大,而且有一些野生小树和灌木分布,可以借力。   还有一个有利条件,就是如今是冬季,没有杂草遮地,树叶也掉光了,前方和脚下都能看得清楚,不容易失足,也不需要担心蛇虫什么的。   对化肥这种“手脚并用”的来说,那就更不是事儿了。   三人站在了西北面的山脚下。   虽然来路熟,但这处荒山吴夺以前也没爬过。   他最年轻,打头阵。   权浩然虽是中年,但身体条件也不弱,他断后。   吴大志在中间。   终究是年纪大了,腿脚不那么灵便了,吴夺不时需要等上他一等。   这座荒山并不高,过了山腰,有一处月牙形的比较平的面,同时还有几块大石散布,三人就在此处稍事休息。   化肥还想独自往上爬,被吴夺喊了下来。   缓了缓之后,吴大志站到了一块最高的大石头上,四下打量。   就这么打量了足足有十分钟。吴夺不由问道,“怎么了爷爷?”   “南边是有着天然基础的水库,北边是聚龙河,东边山谷边上,有一处水潭;西边······”吴大志往西看了看,“嗯,西边看似没有,但是我记得原先有条小溪,只是十几年前断流干涸了。”   吴夺点点头,“这我知道,西边小溪旁边,原先还有人引水,开了荷塘。”   “这座荒山,原来是四水阴地!我之前居然忽视了。”   “四水阴地?”吴夺和权浩然听了,都不由站了起来。   “四水阴地,是说某一个地方的四方,有四处水源,这四处水源,不能相连,否则就不是四水。四水各自独立,却又同时影响中心区域。水为阴,如此一来,中心区域就会变成极阴之地。”   “岂不是大凶?”吴夺接着问道。   “大凶不至于,但是万事万物,讲究一个阴阳平衡。这处荒山,南面和东面的山坡很平缓,且是向阳之处,土层也还可以,却一直不曾被开垦种植,不是没有原因的。必是很难有什么收成。”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地方暗藏青州鼎?”吴夺又问。   “青州鼎是阴鼎重器。”吴大志沉吟,“这应该就是为了保证青州鼎的气息不至于外泄。若是善于望气的高手,说不定来到此处,就能觉察阴鼎的气息。”   “阳鼎于山,阴鼎于水······”吴夺接口,“爷爷,莫非这青州鼎的‘于水’,就是因为这四水阴地?”   “这样解释太过牵强。”吴大志皱了皱眉,“四处水源,居然能保持两千余年不变,只不过南边的湖被改造成了水库,西边的小溪十几年前才断流干涸。这座荒山,也必有玄机!外观看没什么,那么玄机就可能在山体内部!”   “所以才会把青州鼎暗藏于此?”吴夺不由跟了一句。   “应该是。”吴大志说着,又向上看了看。他们现在位于山腰,还有一半的距离到山顶。   而化肥此时,已有些急躁了,仿佛迫不及待想要上去。   “化肥极为喜阴,跟着化肥走试试!”吴大志下了大石,挥手说道。   于是,化肥变成了急先锋,吴夺又得看着它的屁股行动。吴大志跟在吴夺后面,依旧是权浩然断后。   没想到,化肥的小短腿还挺快,圆滚滚的身子在越来越陡的山坡上,还显得挺灵活。   化肥在距离山顶的四分之一处停了下来。   这个地方的上方,有一块很大的山石露了出来,略显突出。这块山石的外立面,是几乎垂直的。   不过,山石的两侧和下方,还是比较缓的土坡。也就是说,绕过山石上去,还是比较容易的。   下方,就是化肥目前落脚的地方,坡势稍缓。而在山石底部,还有数米长微微凹陷的狭长土层区域。   化肥就站在山石的下方,望着数米高的陡峭石壁,“欧欧”直叫。   三人在化肥的周围观察了一下这块大山石,并没有现什么异常。   “化肥,难不成这里有入口?”吴夺弯腰问道。   化肥连连点头。   吴夺瞠目,“入口就是这块石头??”   化肥却摇头。   “那,在石头的上方?”吴夺本来是想“上下左右”挨个问一遍的;不料,刚问完上方,化肥就点头了!   “嗐!绕上去不就行了?你还想直接攀岩啊?”吴夺说着,就爬到了山石一侧,沿着相对较缓的土坡向上爬。   但是,化肥却没动,仍在山石之下,看着山石。   “你先上去看看,我们在这等着。”吴大志冲吴夺抬抬手。   吴夺绕到了山石的上方一侧。   但是,山石上方并没有什么合适的落脚之处。山石虽然突出,上方也不像石壁那么垂直,却是接上了一个斜坡,而且斜坡下方正是陡峭大的山石石壁,比起旁边一直斜向的土坡要危险得多。   吴夺在上面喊道:“山石上边落不了脚,还得从两边往上爬。”   化肥听了之后,依然没有往上爬。它在原地来回颠了几步之后,居然开始刨挖山石底部凹陷的狭长区域的土层。   它这个小爪子,又是冬天的土,根本挖不动多少。   而且它似乎也比较“懒”,扒拉了几下,便又不动了;后撤,转头看向吴大志:“欧”   “老爷子,化肥好像有点儿着急,表达不清楚,不如先这样挖挖试试?”权浩然说着,解下大双肩包,从里头取出了一把折叠工兵铲。   “行!”   吴大志转而对上头的吴夺喊道,“先下来看看!”   吴夺下到近前,权浩然已经开挖了,化肥还在一旁“监工”。   吴夺一看,便也从自己背的大双肩包里取出了折叠工兵铲。   化肥扭头看了看吴夺,接着又叫了一声,用爪子指了指权浩然的左侧。   《鉴宝无双》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喜欢鉴宝无双请大家收藏:鉴宝无双更新度最快。 第385章 山中通道,地下暗河   “靠,你还指挥上了······”吴夺说着,忽而停了口,仿似想到了什么,眉头一挑,看向吴大志:   “爷爷,看化肥的意思,入口在上面,它却赖在下面,莫非有机关?入口在山石上面,开启的方式却在下面?”   吴大志微微一怔,旋即点头,“很有可能!”   权浩然也接口道,“小吴,那咱们就抓紧吧!”   吴夺嗯了一声,立即上前,拿着工兵铲开始挖土。   冬天的土层比较硬,挖着还是比较吃力的。不过,当他们挖开十几厘米的深度之后,脸上都出现了惊喜。   因为,这块巨大山石的底部边缘,显然经过人工开凿!   山石下方的石面,大致呈现出一个微微倾斜的平面;这个平面,比较整齐,且还有人为处理的痕迹。   不过,两人挖了一条两米长的口子,深度有半米多了,却依然没有现洞口之类的。   吴夺暂时停了手,点了一支烟,“爷爷,权叔,难不成要把这山石的底部挖空,山石直接塌落,才能露出洞口?”   权浩然也停下喘了口气,“要是这样,那可不能挖了,万一带不走东西,却闹出大动静,岂不麻烦?”   不待吴大志说话,化肥却钻到这个口子里头去了。   只见它用爪子不停在山石下方的石面上扒拉,扒拉了一分钟,又爬了出来,冲大家叫起来。   吴夺一看,立马趴在了坡上,然后把手伸进口子,在化肥扒拉过的冲下的石面上摸了摸,脸上不由一喜,“这下面有机关!”   “是什么?”吴大志连忙问道。   “好像是微微凸起的图形,也不怎么精细,摸不出具体是什么。”吴夺说着,站起身来,“再把土层沿着山坡的面往下挖上一尺,这样就可以在下面斜着看到了。”   随后,吴夺和权浩然便这么干了。   如此一来,三人沿着山坡下滑了大半个身子,从下面斜着往里看,便能看到山石下方石面上的东西了。   灯一打,看得更清楚。   吴夺刚才摸到的,是一个微微凸起的虎形!   比较抽象,但也能看出是虎。   在挖开的两米长的口子范围内,还能看到,虎的左右两侧也有凸起的形状,左边是猪,右边是猴。   吴夺一看,立时明白了,“这不就是地支动物嘛!没有兔,还得再往两边找!”   东方的阴鼎青州鼎,应该对应阴木卯兔,也就是说,开启机关应该是兔才对!   吴大志点点头,“只能继续往两边挖,先看看是不是有代表九鼎的九个地支动物。”   知道了位置,挖起来就有的放矢,吴夺和权浩然一边一个,贴着山石的底面开挖,那就快多了。   果然,山石的底面上,在大概数米长的范围内,出现了一排九个动物形凸起:龙、兔、鸡、蛇、猪、虎、猴、马、鼠。   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兔排在从左往右第二个。   吴夺和权浩然在“兔”的下方“扩大战果”,挖出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可以观察和操作的坑面。   吴大志趴在山坡上,仰头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九个地支动物的凸起,底部都是圆的,凸起的并不高,所以,应该不是往外拔。   要么是转动,要么是按下去。   但是,就这么凸起一点点,转动显然很难,不着力啊!   那就是按下去?   “爷爷,我来试着按按,您和权叔先到两边。”吴夺开口道。   “别急,我再看看。”吴大志又看了一会儿,想了想,“不对,不应该直接按‘兔’。”   “怎么了爷爷?”   “我感觉这么直接按下去,机关太简单。”吴大志冲化肥招了招手,“化肥,别光看了,你知道怎么弄么?”   化肥本来是趴在一旁等着吴大志操作的,听了吴大志的话之后,化肥便钻到了山石下方的“战壕”之中。   一一观察了一遍之后,化肥并没有回到“兔”的下面,而是跑到了“猴”的下面,先是想用爪子拍,但是不了力,然后又用脑袋顶,但一样无济于事。   “我明白了!”吴大志点点头,“好了化肥,你闪开吧!”   化肥闪开之后,吴大志也来到了“猴”的下面,伸手对准,用力一托!   只听沉闷的一阵“喀啦啦”的声音,“猴”缩了进去,“兔”落了下来!   “原来如此!”吴夺恍然大悟。   东方阴鼎,阴木卯兔,确实是机关所在。但是这里头,要想开启“兔”的机关,需要先动代表西方阳鼎的阳木申猴!   一东一西,一阴一阳,却又有同属木性“相连”!“猴”缩进去,“兔”落下来!   这机关设置了两千余年,居然还能如此通达!   这里头,显然不光是设计精巧的问题,阴阳平衡,地气支撑,这才是一种真正的保护。   “兔”下落了大约十厘米左右,露出了石质圆柱。   就在这圆柱上,刻有旋转纹路,根据这旋转纹路,应该是逆时针转动。   “爷爷,还是我来转吧!万一有什么······”吴夺趴到了吴大志的身边。   “不用。”吴大志想了想,“你俩先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人上山,有没有什么异常。”   吴夺和权浩然依言察看,并无异常。   这是一座荒山,即便天气暖和时,也少有人至;现在时值冬季,又快过年了,不要说山上了,周围也没什么人影。   “咱们三个人里头,我体重最轻,你们俩拿出绳子,绑在我的腰上,我来转动机关,如有异常,我会尽快调整姿势,你俩把我拽过去!”吴大志指挥起来。   “不行!您年纪大了,还是我来!”吴夺赶忙说道。   “老爷子,还是让吴夺来吧!”权浩然也劝道。毕竟,吴夺身强力壮,最年轻也最灵活。   “你们以为转动这机关这么简单么?有可能要随时调整!都到这个当口儿了,听我的!”吴大志再度强调,“听我的!切莫功亏一篑!”   吴夺还是怕他有危险,继续争辩。   但是,他根本拗不过吴大志。权浩然帮腔也没用。   最终,吴夺和权浩然只得从了吴大志。   两人用绳子扎牢吴大志的腰部,又在山石一侧的一棵比较粗壮的野树上打了绳结,最后两人在树旁的比较平缓之处调整姿势半蹲站稳,都是双手抓住了绳子。   而化肥,此时却不安生了,在吴大志身边跑来跑去。吴大志斜趴在山坡上,脚下蹬住,身边周围还是比较陡的,但是化肥却很灵活,根本不曾有什么下滑和歪斜,完全控制了节奏的样子。   “化肥,过来!别动了,我们要动手了!”吴夺冲它喊道。   “化肥,赶紧到他们那边去。”吴大志也道。   但是,化肥此时却不听他们的了,虽然放缓了度,却依然在吴大志身边晃悠。   “爷爷,他好像是要保护你。”   “罢了,它比我们厉害,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准备好,我要转了!”   吴大志深吸一口气,抓稳了“兔”,开始逆时针旋转。   一开始,仿佛转不动,吴大志逐渐加力,渐渐有了松动的迹象······   最后,竟“手滑”一下子转了一圈。   转了这一圈之后,吴大志松手调整姿势,正要上手继续转动,却现,这根带“兔”的圆柱,竟然自己缓缓转了起来!   吴大志一看,立即撤手,调整身体姿势,迅向吴夺和权浩然的方向移动。   吴夺和权浩然一看,也立即扯紧了绳子,为吴大志助力。   化肥也跟着跑了过来。   吴大志刚刚离开山石的底部区域,就听到“咔嚓”一声!仿佛是山石底部打开了一个缺口,大量土石倾落而下!   接着,出现了连续的“唰唰唰”的土石倾落的声音,原先挖出的那条口子,旋即被从山石底部冲下来的土石给补上了!   补上之后,土石倾落并没有停止,尘土飞扬中,不少土石从口子里“涌”出来,沿着山坡滚滚落下。   不过,动静也不算很大,就如同一个大土堆塌方一般;而且持续时间也并不长,两三分钟的时间,动静便没了。   三人定睛看去,之前挖出的口子,已经和山石底部齐平,同时在下方的山坡上又多覆盖了一层土石,看着还挺“自然”。   尘埃落定之后,化肥第一个从山石旁边的缓坡爬了上去。   吴夺一看,“爷爷,老顺序,我先上。”   吴夺说完,先和权浩然一起解下吴大志腰间的绳子,接着吴夺在前,吴大志居中,权浩然断后,爬了上去。   此时,山石的顶部,出现了一个圆形洞口!   洞口不大,直径也就一米半左右。   洞口旁边,还有大量因为没有倾落到洞里而堆积的土石。   很显然,这个山石的中间,被凿出了一个“竖井”;触机关之后,山石上部的“井口”盖子被打开,大量土石随之倾落到“竖井”中,并从下方开口涌出,堵上了吴夺他们原先挖出的口子。   吴夺小心翼翼来到洞口旁边,看了看“竖井”内部。“竖井”的底部是沉积的土石,距离“井口”已不足两米。   同时,在“竖井”井壁的东南方向,出现了一个洞口!   这个洞口的形状不太规则,大致是一个方形,最大边长在一米左右。   吴夺打开了探照灯,对着洞口照了照,是斜着向下的。   “爷爷,我要说我先爬进去,您肯定又不同意,您说怎么办?”吴夺开口问道。   吴大志摆摆手,“现在不过中午时分,先不要着急。咱们把洞口周围清理一下,方便落脚再说!正好简单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商量一下。”   “对!先别着急进去。”权浩然点头。   随后,吴夺和权浩然动手,在洞口周围清理了一个“小平台”出来,多余的土石正好铲进“竖井”,让“井底”和井壁洞口底部齐平。   三人在“井口”周围坐下,拿出了准备的饮料和食品,吴夺还给化肥带了些狗粮。   此时,化肥居然也不着急了,就坐在三人一旁静静等待,而且不时嗅闻一下。   看来,洞口刚露出来,它在等待彻底通风。   过了半个多小时,洞口之内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传出,而化肥也有些跃跃欲试要跳下去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如何下洞。   这次吴夺和权浩然也不争了,最后全听吴大志安排:   权浩然在洞口外守候,化肥打头阵,吴大志紧跟其后,吴夺跟在吴大志后面。探查清楚之后,再换权浩然也下去看看。   化肥全然没有不安的感觉,率先下了“竖井”,进了井壁的洞口。   看到它这个样子,吴大志和吴夺也放心了不少。化肥对危险的感知肯定要比他们敏锐,如此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这个洞口是斜着向下的,一米左右的高度和宽度,对化肥来说畅通无阻,但是对于吴大志和吴夺来说,一开始只能在里头爬。   不过,这个痛苦的姿势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只斜下爬行了十几米,便出现了一个类似山洞的、高约两米、底部几个平米的空间。   这个空间再往下的通道,高度就有两米左右了,而且宽度能有一米半左右,可以顺利下行。   不过,底部并不是台阶,而是凹凸不平的山石,往下走还是得小心点儿。   在一开始落脚的空间里,吴夺看了看手机,还有信号,于是便给权浩然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才继续下行。   化肥虽然表现出了兴致勃勃的样子,但是并没有只顾自己,时不时回头看看吴大志和吴夺。   吴大志和吴夺都带着探照灯,通道内的情况能看得比较清楚。   一开始,通道还比较干燥,但是越往下越潮湿,后来通道的坡面还有了青苔,湿滑难行,两人只得小心翼翼。   这条通道,比吴夺想象得要深,感觉一直走到了山体的底部。   终于,吴夺和吴大志在一处“悬崖”边停了下来。   这是他们出了通道的“出口”之后,到了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平台”上,而“平台”边缘,就是“悬崖”。   悬崖并不高,只在下方大约三米,便是静静流淌的宽约五六米的河水。   地下暗河!   这条地下暗河东西流向,显然是本来就有的。   ps:我接着会一个彩蛋章,是画了个入口示意图,方便参照。 第386章 八卦平台,八个坑洞   这处“悬崖”所在的平台,是在一处石壁上“内陷”出来的,而在平台周围、以及暗河的对岸,则多是垂直的石壁。   看起来,这处平台,也经过了人工开凿和修整。   同时,暗河上方的顶部,也是高矮不一。吴夺和吴大志所处的平台,算是最高的,从河面到顶部,大概六米。此处顶部向对面则是斜下去的,对岸最低点距离河面,不过才一米多。   这个地下空间,南北的宽度就是河面的宽度,有个五六米;但是东西的长度有多长就不好估量了。   不过,东西各几十米是肯定有的,再远即便用探照灯也看不清,因为有雾气的影响。   “阳鼎于山,阴鼎于水,看来没说错啊爷爷,这地下暗河,就是秘藏青州鼎的所在!”吴夺抹了一把脸上的雾气,“不过,地方咱们找到了,但还是见不到青州鼎啊!”   “这条暗河,应该很长,而最终的流向,是聚龙河。”吴大志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聚龙河中,必是有通道的。是有点儿麻烦。”   “您的意思是,青州鼎也有可能不在此处?这么多年过去了,可能被冲走了?”   “不,恰恰不可能被冲走。”吴大志指了指通道“出口”,“你觉得,他们会从山体通道把青州鼎运进来么?”   吴夺微微一怔,“先水路藏鼎,后造通道?”   “对,藏鼎有可能是通过聚龙河,进入地下暗河,定点隐藏。如此,他们必定熟悉河流走向,熟悉水况;定点之后,青州鼎肯定不会再动了。然后,又在山上开凿了通道!”   “这么看来,找,需要根据天象图和地理图,打开荒山机关,进入通道;出,还得从水道出?”   “一进一出,或许还会有什么玄机,怕是得水路运出之时才能知晓。不过,既然通道出口在这个位置,那么,青州鼎的隐藏之处,应该就在眼前这片水域!”   “暗河虽缓,可终究是流动的,也就是说,青州鼎被固定在水下某个地方!而且,还得防水防锈,那么,应该处在水下一个密闭空间!只是,如何打开这个空间,还得水下作业,我们······”   “水下作业是必须的,但不是盲目下水,水下这个空间如何打开,这里应该有提示。”   说着,吴大志回身一指他们所处的这个平台,“你看,这是个什么形状?”   吴夺抬高探照灯打量。   “八角······八卦?”   “没错。”吴大志开始在这个平台上逡巡和细查。   正在此时,吴夺忽然一拍脑门,“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吴大志停步。   吴夺应道:   “爷爷,传说中,九鼎沦没于泗水,看来,不是真正的泗水干流啊!而是这‘四水阴地’!荒山之下!   秦始皇所得到的线索,半真半假!这地下河才是真正秘藏九鼎之处,但不是九只鼎,而是只有青州鼎!   同时,四水阴地的地下暗河,连通聚龙河,而聚龙河,又是古泗水的支流,说青州鼎沦没于泗水,却不是泗水的干流······”   吴大志笑了,“臭小子,你真是挺爱琢磨。好了,帮我打着点儿灯,我要研究下这个地方。”   随后,吴夺举着灯,吴大志在这个平台上详细观察了一番。   包括顶部、出口左右的石壁、地面,还探腰看了看“悬崖”垂直面的边缘。   最终,其他的地方并无异常,只在“出口”两侧的石壁上,现了圆形坑洞。   一共八个,“出口”两侧左四右四,距离地面大约半米。   一大七小,大的有网球大小,小的有乒乓球大小。   坑洞很深。   用探照灯照射下去,石壁是光滑的,但深处却像接了非石质管道,而且斜着向下,角度越来越大,应是以一个弧形完成了九十度的下折。   “内壁上刻了字!”吴夺指着一个小的坑洞叫道。   “我看到了。”吴大志盯着仔细审视。   这个字,刻在洞口内壁下方,不算深,已经有些斑驳。   字体并不是常见的,肯定比小篆要早,当属金文的一种。   “应该是个梁字。”吴大志终于点了点头,“看下一个。”   八个坑洞,有三个小的洞口内壁下方刻了字,除了这个“梁”,剩下两个分别是“扬”和“冀”。   “梁州鼎、扬州鼎、冀州鼎?”吴夺看向吴大志。   “和水下的青州鼎一样,这三个是阴鼎,所以刻字在内壁下方!”吴大志指了指最大的坑洞,“咱们看看那个最大的坑洞,是不是在内壁上方刻字,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个‘豫’字。”   果然。   这八个坑洞,最大如网球大小的,在内壁上方刻了一个“豫”字,还有四个小的坑洞,也在内壁上方刻字,分别是:荆、徐、雍、兖。   “阳鼎刻字于其上,阴鼎刻字于其下,这里头四只阴鼎少了青州鼎,所以内壁下方刻字的只有三个,五只阳鼎都在,但是豫州鼎最大,所以坑洞最大!”吴夺简单总结了一下。   “没错!”吴大志点点头,“走吧!上去!”   “啊?”吴夺一听,“怎么了爷爷?”   “青州鼎取不了,应该最后才能取。”   “这······”吴夺想了想,“难道,这八个坑洞,需要八个类似圆球的东西放入滑下,才能打开秘藏青州鼎的水下机关?而这八个东西,分别暗藏于其他八只鼎的所在?”   “你这不是也明白了么?”   吴大志接着说道,“还有放入的先后顺序呢!以我的推断,到时候需要根据这八卦平台的方位、八个坑洞的排列位置、还有八个圆球的材质,才能确定放入的先后顺序。但现在也确定不了,因为八个圆球的材质是未知的。”   “上去说吧,这里太潮湿,我的膝关节有点儿受不了了。”吴大志开始迈步,“再就是,让你权叔也下来看看,好容易找到了地方,总得体验体验。”   “好吧!”吴夺点点头,随口喊了一声,“化肥!走了!”   嗯?化肥呢?   化肥好像不见了! 第387章 生死攸关一声吼   他们刚到这个“平台”上的时候,化肥还在他们身边。后来,吴夺举灯,吴大志观察,也能不时感觉到化肥走来走去。   再后来,吴大志和吴夺详细观察坑洞内壁刻字,注意力渐渐集中,一时忽略了化肥。   现在要上去了,居然找不到化肥了!   吴夺举灯在平台上走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化肥的身影。   吴夺又看了看那个最大的网球大小的坑洞,这样的一个洞口,以化肥的肥躯是不可能钻进去的。   同时,刚才他俩虽然专注,但如果有落水的声音,肯定会听到的。   “难道自己上去了?”吴夺和吴大志几乎同时开了口。   吴大志皱了皱眉,“以化肥的灵性,怕是比我们先行明白,青州鼎取不了!这下面环境也不好,所以有可能就自己先上去了!这样,你先上去看看!正好告诉你权叔,我在这里等他下来再介绍,节省体力和时间。”   “爷爷,您不是膝关节不舒服么?这里太潮湿,还是您上去,我等他吧!”吴夺应道。   吴大志想了想,“也好,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大危险。不过,为防万一,你自己一个人就不要在平台上走动了,到通道的‘门口’附近等着。”   “好!”   “我上去,让你权叔下来。”吴大志又道,“我暂时留在上面,也得看看能不能简单地设置个风水局阵,等咱们填埋洞口后,能更好地隐蔽保护。你一定不要胡乱走动。”   “放心吧爷爷!”   吴大志走后,吴夺便靠在通道“门口”内侧的石壁上等待。   点了一支烟,吴夺不由又开始琢磨: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最后才能取青州鼎?   按说青州鼎并不是最特殊的啊!   最大的、站稳c位的,是豫州鼎。   和秦国有关的,是雍州鼎。   即便对比其他三只,在四只阴鼎中,青州鼎也没什么太过特殊之处。   嗯······嗯?   对,四水,泗水,有可能还是因为这个!   莫不是,在秘藏青州鼎的时候,走露了风声?!要不然,秦始皇也不会到“泗水”去打捞九鼎!   从这一点来看,走露的,也仅仅是“风声”,并没有暴露具体地点。因为秦始皇单纯就是在泗水干流打捞,数次未果。   他们如何考虑的,吴夺没法琢磨,但现在看,应该是没有换地方,只是进行了“加密”。   如果不按照他们的方式来取青州鼎,探查之后强来,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青州鼎被设置的机关毁掉!   如果其他八鼎的秘藏地点,并没有走露半分消息,那么,设置成先取“八鼎八球”之后才能取青州鼎,就更为稳妥了。   他们成功了。   我们却更麻烦了!   吴夺想着想着,忽而感觉到一阵疲累。   等吴大志上去,权浩然下来,估摸着得一个钟头左右。吴夺也不管通道地面潮不潮了,找了个高点儿的“石墩”,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坐着是比站着舒服。   吴夺又点了一支烟,就这么一边等,一边琢磨一些相关的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夺隐约听到了地下河的水中出了声响······   一开始,好像是水下的声音,比较轻,比较闷。   水声越来越清晰,吴夺不由站起身来,半个身子探出通道,举起探照灯照向水面。   哗!哗!哗!   水声越来越大,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这个漩涡很大,几乎占据了五六米宽的地下暗河的水面的大部分。   唰!   在探照灯的灯光下,水面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头颅!   紧接着,脖子也冒了出来!   这是······龙?   不,还是一条蛇。   这脑袋,比篮球还要大上一圈,三角形的脑袋和寻常的毒蛇差不多,但是头顶两侧却生有两条如同鸡冠的红色肉瘤。   脖颈稍细,冲向吴夺的这一面,头下颈间有黑白交错的花纹。   吴夺惊呆了,整个身体如同定格,手举着探照灯,仿佛也落不下来了。   这条怪蛇在水面上猛地前倾,窜了一窜,转瞬之间,脑袋就搭上了“悬崖”的边缘,这时候,身体却还有一部分沉在地下河中。   怪蛇张嘴之际,一股怪异的腥气扑面而来,吴夺这才猛然间回神,顺手就将探照灯朝着怪蛇的脑袋扔过去,旋即反身就往通道里跑。   探照灯根本就没有砸中怪蛇的脑袋,扑通一声落入了河水中。   而那条怪蛇,身子又是一窜,硕大而丑陋的头颅,眨眼之间就到了通道的“门口”。   偏生这时候,没跑两步的吴夺,却因为脚下湿滑,一下子摔了个前趴!   通道是向上倾斜的,吴夺摔倒之际,伸出了胳膊,护住了头脸,英俊的面容才得以保存;加上衣服穿得厚,胳膊也没有受伤,只是疼得龇牙咧嘴。   可是,没等吴夺爬起来,怪蛇的嘴巴,已经在他身后张开了,眼见一口下去,就能咬住吴夺的脚!   吴夺趴在地上,来不及回头,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已经避无可避。   “吼”   生死攸关之际,电光火石之间,一声类似咆哮的吼叫,突然在吴夺的头顶上方响起,而且响彻了整个通道!   吴夺被震得眼前一黑,登时就晕了过去。   ······   等吴夺醒来时,现躺在吴大志的怀里。   吴大志的身边,还有权浩然。   化肥也重新出现了!   位置没怎么变,只是出了通道“门口”,吴大志靠在一侧的石壁上。   “醒了!”   “醒了!”   吴大志和权浩然几乎同时开口。   化肥却爬到了吴夺的肚子上,凑近吴夺的脸闻了闻,旋即很淡定地从吴夺的肚子上跳了下去,坐在了旁边。   “没事儿吧?”吴大志又摸了摸吴夺的额头。   吴夺先是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活动了一下四肢,感觉身体也并无大碍,“爷爷,我没事儿,让我起来吧。”   吴大志先是扶着吴夺坐了起来,而后吴夺又慢慢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确实没事儿。   吴夺看向水面,眼下已经恢复了平静,哪里还有怪蛇的影子?   所处的“平台”上,也没留下什么。   吴夺又看了看化肥,“肥哥,是你救了我吧?” 第388章 化肥之威   吴夺知道,那一声吼,应该是再度出现的化肥出的。   “到底生了什么事儿?”吴大志递给吴夺一支烟,“化肥救了你?”   吴夺接过烟,“肯定是化肥。爷爷,权叔,你们听到那一声吼叫了吗?肯定是化肥威了!”   吴大志和权浩然都点了点头。   权浩然随即说道:“我在上面,化肥先上来了,后来老爷子也上来了,给我介绍了一番,我就下来了,刚到那个‘小空间’里头站稳,化肥却又下来了,而且度很快地冲了下去!再后来,我就听到了那声吼叫······”   吴大志又接了口,“对,你权叔下去之后,化肥突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就又下去了。那声吼叫,我在上面洞口外也能听到,感觉不妙就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吴夺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爷爷,您走之后,我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后来,这地下河的河面上,突然窜上来一条老大的怪蛇······”   吴夺讲完之后,吴大志和权浩然都深深皱起了眉头。   “茂岭山——茂陵山——龙陵山,难道,这山中,真有龙?”吴大志喃喃自语。   地名的事儿,宁霜曾经把同事说的告诉过吴夺,而吴大志即便不听吴夺说,也略知一二。   “那是一条蛇,不是龙,头上是两条红色肉瘤,也不是龙角······”吴夺说着,却又反应过来,“这世界上,哪有龙啊?!”   “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再说了,我也没说你见的是龙。所谓龙陵,未必真是龙的陵墓,倒有可能是锁住了‘龙气’。”   吴大志指了指水面,“你说的那条怪蛇,有可能在此地下暗河生活,受到了龙气的侵染,才能得以长久生存,长得如此之大,同时,身体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岂不是,要取青州鼎,还需要过怪蛇这一关?”吴夺忽然看向化肥,“那条蛇呢?”   化肥歪了歪头,看着吴夺。   “忘了你只能点头yes摇头no了。”吴夺换了个方式,“那条蛇跑了对吧?又重新下水躲起来了!”   化肥点头。   “它怕你对吧?”   化肥点头的同时,脑袋做了一个摆幅,“欧——”   “但你没控制住它?”   化肥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本来可以控制它,却放了它?”   化肥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吴夺不由脱口而出,却又叹了口气,化肥没法回答“为什么”。   吴大志此时也点了一支烟,“化肥,是你不想杀生对吧?”   化肥点头了。   吴大志看了看吴夺,“看来,那条怪蛇虽然惧怕化肥,却也有可能桀骜不驯,若想真正控制它,除非杀死它。”   “怪不得化肥在的时候,它不敢冒头,化肥走了,您也走了,它出来了。看起来,怪蛇的智商不低啊!”   怪蛇惧怕化肥,大家都不奇怪。化肥的肥肥狗躯之下,隐藏的是一颗神兽的心。   化肥之威,作为人类可能感受不那么明显,可动物就不一样了。   此时,吴夺忽而又深吸一口气,“我说爷爷,那条怪蛇,不会活了两千多年吧?!是那帮藏鼎的奇人异士放养的!”   吴大志摆摆手,“哪有这么玄乎?什么动物能活两千多年?而且你想,那帮人于此处藏鼎,也不可能放养这种东西,如此巨大凶顽,万一破坏了水下暗藏青州鼎之处怎么办?”   吴夺闻言,立即点了点头。   权浩然此时开了口,“老爷子,吴夺,我看我们还是上去说吧。此地潮湿,确实很难受。”   既然取不了青州鼎,而且基本思路已经了然,他们三人也便没有久留,就此上去了。   吴夺上到地面,才现已经是繁星点点。   呼吸到干燥清新的空气之后,吴夺不由感到精神一振。   虽然已经晚上了,活还是得干。   吴夺和权浩然动手,先用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块基本堵住了井壁上的洞口,而后又将竖井填埋齐平,最后又多培了一层土,在山石的上面做出了原先那样的斜面。   而吴大志,则在周围利用野树和石块,做了个小范围的风水局阵,主要作用是让这片区域不容易被人注意。   原有的机关已毁,想要再次进入,只需要挖开即可。   做完这些,三人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   “爷爷,权叔,你们说那条怪蛇不会爬出来吧?”刚要迈步,吴夺忽而想到这个问题,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应该不会。依我看,它怕是不能离开水太久。”吴大志应道,“时值隆冬,6上的蛇虫本应该冬眠的;它有可能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水里,才会与众不同。”   权浩然也道,“它要能上来,早就上来了。原先山石上的机关,只是底部复杂,上部不过是石板,中间不过是石块,而且井壁的洞口并没有彻底封死。”   ······   回到家里,已近半夜,都是疲惫不堪,简单洗了洗,下了一锅面条,也没做浇头,直接就拌上豆瓣酱和香油,还有原先蒸好的香肠,洗了大葱和青萝卜。就这样,吃得还挺痛快。   这顿饭三人都吃得不少,化肥也干掉了一大碗面条。   吃完了饭,三人又围在堂屋的八仙桌边聊了一会儿。   吴夺吃面条放豆瓣酱放多了,口渴得慌,聊着聊着一瓶可乐就见了底。   “爷爷啊,好容易参透了青州鼎的秘藏之处,结果还得最后才能动。最后才能动就最后才能动吧,我还差点儿被一条蛇给吞了!”吴夺说着,面露苦色。   “怕了?”吴大志就手给吴夺和权浩然派烟。   “说实话,在现场还没有多怕;现在吃饱了坐稳了,想想反而怕得厉害!”吴夺又摸了摸胸口。   “嗯,这就是所谓的后怕啊,好在有惊无险,要是你真被那条怪蛇吞了······”   吴大志说着,嘴唇轻轻抖动了两下。   “老爷子,既然没事儿,那就别多想了。吴夺福大命大,又有化肥这样的好基友保护······”权浩然一看,连忙接口说道。   吴夺哭笑不得,“权叔,您能不能把‘基’字去掉?” 第389章 天坑,悬棺,金甲 权浩然笑了笑,转而四下看了看,“化肥呢?” “我看它吃完了就去睡了。”吴夺点上烟,“爷爷啊,咱们昨天刚见了太岁,今天就出现了大凶之事。” “太岁是太岁,太岁星是太岁星,不过——”吴大志看了看吴夺,“这件事情也给我们提了个醒儿,九鼎非同凡响,秘藏之地,说不定会有什么怪异的动物,以后再行探找,务须小心啊!” 吴夺和权浩然都点了点头。 ······ 这一晚吴夺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结果出来一看,老财主和权浩然都不在,化肥还在酣睡。 吴夺立即给老财主打了个电话。 吴大志接起,“醒了?” “爷爷你们去哪儿了?” “今天镇上有集,我和你权叔出来逛逛,昨天太紧张了,也是为了放松一下。” “嗐!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而且你昨天受了惊。我刚才看集上有卖猪脑子的,准备买了给你定定神。” “用猪脑子给我定神?” “啊。” 吴夺:“······” 挂了电话,吴夺现化肥也过来了,便给它弄了点儿吃的。 化肥昨晚吃得多,现在只是简单吃了点儿,吃完之后,冲吴夺叫了一声,而后就开始用爪子在地上画了起来。 “你这是毛意思?” 化肥停了停,却又继续画。 “等等,你这是昨天下去之后,有什么触动?”吴夺蹲下身来,伸手先格开了它的爪子。 化肥哼唧两声,又开始画。 吴夺一看,又说了一声“等等”,便立即起身,到屋里拿出了纸笔。 “化肥,你重新画,不然我记不住!” 化肥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来,化肥用爪子在地上虚画,吴夺用笔在纸上实画。 化肥一共画了三幅“图”才停了下来。 不过,吴夺根据它的“笔迹”,在纸上画出来的图形比较简单,甚至有点儿抽象。 第一幅,应该是一座山。 确切地说,像是一个大坑里的山。不知道地域面积大小,也不知道山的高低,总之就是这么个意思。 “天坑孤峰!”吴夺对自己的这个描述倒是很满意。 一幅比一幅诡异。 第二幅,是一个长方体,四角有四根“绳子”连着,“绳子”是向上斜的,而且化肥开始画“绳子”的时候,是连续比划了几个圆形。 像是链条扣接。 吴夺暗想,不会是链子吊着一个棺材吧? 吴夺又想出了一个满意的描述:“垂链悬棺!” 而第三幅,吴夺就想不出满意的描述了。 这像是一只动物啊! 黄鼠狼? 不对,黄鼠狼的嘴巴没有这么尖,尾巴也不是这样。 四脚蛇? 也不对,化肥还在这只动物身上画了一些折线的重叠,仿佛身上有一层······ 铠甲? 吴夺拿着笔在纸上敲了敲,“穿山甲!化肥,对不对?” 化肥没有立即点头,而是看着吴夺。 吴夺拿起手机,搜了张穿山甲的图片,“喏,是不是这货?” 化肥凑近手机屏幕,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又这样!”吴夺比划了一下图上的穿山甲,“哪里不对?” 化肥突然用爪子点了点屏幕一角,又点了点图片上的穿山甲。 屏幕一角是网页上的一处金黄色装饰条。 “你是说,这只穿山甲是金黄色的?”吴夺瞪大了眼睛。 金甲?! 化肥缓缓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吴夺追问。 化肥摇头。 “不是你出生的地方,那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吴夺捏了捏下巴,“那,这个地方你流浪的时候进去过?” 化肥依然摇头。 吴夺一时有些懵圈,不是出生的地方,也没有进去过,化肥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而且,它好像是忽然想起来或者意识中突然闪现这么个地方。 吴夺简单捋了捋,又开始问: “化肥,你是因为昨天下去到了隐藏青州鼎之处,所以才想起了你画的这个地方,对不对?” 这次化肥点头了。 吴夺想起吴大志分析地理图上的九种地支动物和九鼎的关系,这里头土性阳属地支辰龙,必然代表豫州鼎。 同时,阳土以辰龙为主土,还有一个副土——戌狗。吴大志曾经怀疑,化肥很可能也受到过戌狗地气的影响。 “这个地方,是不是就是豫州鼎的秘藏之处?”吴夺不禁提高了声音。 化肥又点头了! 吴夺一阵惊喜。 化肥可能并不是在豫州鼎秘藏之处出生,但是它的出生之地,却有可能在附近一定范围内。 它出生之时,因为躯体是“狗”,受到了此处戌狗地气的影响,这才有可能感受到从未见过的“内部情况”! 但是,之前的很多事情,它不记得了。 昨天,它去到秘藏青州鼎之处,许是受到了同属地支地气的卯兔地气的“刺激”,大睡一觉之后,今天一下子“涌现”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这地方在哪里?”吴夺乘胜追击。 可惜,化肥又摇头了。 “那你现在能不能想起你出生的地方在哪里?” 化肥倒是没有摇头,可也没有点头,而是抖了抖头。 “现在想不起,以后不一定想不起,而且你一直努力在想,对不对?” 化肥点头了。 吴夺没有可问的了,他点了一支烟,默默吸了一口。 总算也是一个希望。 ······ 吴大志回来之后,吴夺拿着三张图,详细介绍了自己和化肥“碰撞”的新成果。 吴大志听完,先是自己沉思了一会儿。 而后,他问吴夺的第一个问题,并不是画中内容,而是: “你昨天见到的怪蛇,头上的两条肉瘤是红色的,是不是那种火红?” “对!”吴夺立即应道,“赤红似火!” “蛇是火冠,穿山甲是金甲,我明白了!”吴大志连连点头。 “爷爷,您别卖关子啊,到底什么意思?” “是啊老爷子,您明白了,我和小吴一头雾水!”权浩然也接了口。 “好。”吴大志开始介绍: “其实很简单,当年这帮奇人异士,精通天文地理风水堪舆,所选秘藏九鼎之地很讲究。地理图的地支动物,其实就是代表了秘藏之地必然集中蕴含九种不同的特殊地气! 这样的地气环境,就有可能影响动物的孕育,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催生出非常态的动物。 昨天我们去的秘藏青州鼎之处,以卯兔标示,阴属木性地气;木生火,容易催生阴属火性动物!那条怪蛇,头顶火红色肉冠,应该就是火性了,同时也是阴属,所以长年生活在水中! 豫州鼎,以辰龙标示,阳属土性地气,土生金,容易催生阳属金性动物!刚才吴夺说的穿山甲,之所以一身黄金甲,当是如此。” 第390章 青铜棺,玉鸠首   吴夺听了之后,“爷爷,这有点儿类似于被污染的环境产生的变异啊!”   “你这都什么比喻!那能一样么?而且,出现红冠怪蛇和穿山金甲,并不是必然的;也就是说,其他的藏鼎之处,未必一定会出现怪异的动物。”   “随口一比嘛。”吴夺歪了歪头,“秘藏豫州鼎内部空间的情况,化肥既然能感应到,说明穿山甲是进去了的。想想,穿山甲倒是有可能穿山而入,进入这种密闭的山体空间。”   吴大志点点头,“我再和化肥交流一下。”   随后,吴大志便走到了化肥跟前,吴夺和权浩然也跟过去了。   “交流”之后,吴大志并没有得到什么新的有用的信息。化肥能“表达”的,主要也就是吴夺之前“问”的内容了。   不过,豫州鼎秘藏之地的地形,还是给了吴大志很大的启。   若真是“天坑孤峰”,地形很独特,对于参研天象图和地理图,肯定是有帮助的。   同时,秘藏豫州鼎之处,若有“垂链悬棺”,说明这是一处墓葬。   根据当年藏鼎的时间,这处墓葬,最晚也是战国末期的。   即便是这么久远的墓葬,采用“悬棺”的方式,也是很罕见的,而且不太像是常规的正统的墓葬,甚至不像是汉族的墓葬。   化肥“回忆”起这些东西,似乎很是疲累,吴大志又和它交流一番之后,它便去睡了。   吃午饭的时候,化肥还没醒,吴夺也没去叫它,三人先吃。   吃着吃着,三人不免又讨论起刚刚获知的这些个信息。   “爷爷,这种天坑的地形,哪个地区更常见?”吴夺问道。   “这怎么说呢?”吴大志抿了口小酒,悠悠问道:“臭小子,你不会觉得,通过这种地形,调查探访,就能找到这地方吧?”   “那倒没有。这种地形,可大可小,而且未必就是规整的,有可能坑不明显,有可能山峰不明显,也有可能坑的形状不规则。”   “对的。”吴大志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不过,这样的地形,肯定是南方多过北方。”   此时,权浩然接了一句:   “豫州鼎乃是九鼎之中最大最重的,也在一定程度上象征中央王权,所以也必定是他们最上心的。从这方面来看,藏于南方的可能性也比北方大,因为他们对抗的,主要是秦国,秦国的势力范围在北方。”   吴夺接口,“是了,这种悬棺,好像也不是北方的墓葬。”   吴大志却道,“这不是北方南方的问题,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墓葬方式。悬棺不接地气,除了能更好地防腐之外,必定有特殊的目的。如此情况,就不好用南方北方来推断了。”   “爷爷,我记得古代南方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好像也有悬棺的葬式。”   吴大志摆摆手,“不一样。你说的,是常见的悬崖置棺。一般是在江河沿岸,选择一处悬崖,将棺材悬挂在或者安放在悬崖的位置。或者,是在崖壁凿孔,打上木桩;或者直接凿出龛位;或者,利用悬崖上的缝隙和洞穴,等等。”   “噢······也算是很神秘啊。”吴夺想了想,“我以前应该还看过类似的纪录片,不过现在印象很模糊了。”   吴大志应道,“从古人的归葬意义上讲,悬棺墓葬和土葬、火葬、水葬、天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只是葬式不同,再就是安放难度特别大。”   权浩然夹了口菜,“老爷子,也就是说,这帮人将豫州鼎放到了一处特殊的墓葬之中。这处墓葬,位于天坑孤峰的山体内;而且,还采取了特殊的‘垂链悬棺’的葬式。这棺材里头,葬的也必不是普通人啊!”   “嗯。而且,从年代、地点、特征来看,我感觉,有可能是青铜垂链、青铜棺材,不太像是木棺、石棺。”吴大志皱了皱眉,“当然,我也只是感觉。”   “青铜棺?好像也不算罕见······”吴夺顺口嘟囔了一句。   吴大志用筷子敲了敲吴夺的饭碗,“臭小子,你是乱七八糟的看多了!不要说青铜链吊起的青铜悬棺了,就是单纯的青铜棺,目前现的,也只有一个!当年,李一言教授还间接参与过,虽然没到现场,但也掌握了不少资料······”   “噢?爷爷,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西南的一处村落,现了一个墓葬群,这些墓葬群,属于古滇国······”   权浩然对青铜器有着极大的兴趣,在这方面,他比吴夺清楚,那一具青铜棺,的确是已知的唯一,“老爷子,您给详细说说?”   吴大志此时也吃完了,放下了碗筷,点了一支烟,缓缓说道:   “当年,一处古滇国遗迹被现,6续有专家到达了现场。而就在围起的考古现场不远处,当地一个村民要建房子,施工的工人们正在打地基。   打地基,就要挖掘土层,结果挖开一定深度之后,却现了木炭。而且,木炭并不是散碎的,而是一整块!   因为靠着古滇国遗迹考古现场不远,考古专家们很快就知道了消息,经过勘探和研究,专家们现,这下面,埋着的,是一个巨大的碳化木棺!   确切地说,碳化木棺,不是棺,而是椁!所谓棺椁,棺是棺材,椁是套在棺材外面的。   就在这个碳化的木椁之中,是一个两米长的青铜棺材!这个青铜棺材,重达两吨半。   但是,青铜棺材里头,只有一具成年男性的白骨,所以,一直没有考察出他身份。”   吴大志说完,吴夺咝咝两声,“两吨半?如此说来,‘垂链悬棺’所用的青铜链,必定也很粗啊!”   “嗯,即便用四条青铜链吊起,想必也细不了。”   “爷爷,您看,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吴夺又问。   吴大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权浩然,“别光问我啊,你俩有什么高见?”   “老爷子,可别用‘高见’这样的词儿。”权浩然也点了一支烟,“依我看,青州鼎也只能暂时搁置了。如今呢,豫州鼎的线索最多,而且貌似和化肥有所关联,重点自然是豫州鼎。”   吴夺点点头,“对。这次您能参破青州鼎的秘藏之处,正是因为之前的基础。眼下,剩下的那八鼎,最容易参破的就是豫州鼎的秘藏地点了,因为有了‘天坑孤峰’地形和山中墓葬的基础。”   “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还有一个很有利的条件。”吴大志点头,“化肥这次能‘记’起这些内容,那么参研豫州鼎的秘藏之处,它或许能真正帮上忙!”   “对!”吴夺笑道,“本来青州鼎没戏了,山重水复疑无路;可是化肥突然弄了这么一出,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臭小子,你这精神头儿倒是行。”吴大志站起身来,“凡事不可冒进,此事我们也都沉一沉,明天就是年三十了,过完年再说!爷爷,我现您特别喜欢沉一沉。”   权浩然此时也笑了,“吴夺啊,沉一沉也好,让子弹飞一会儿也好,这其实都是一种智慧。面临复杂的事情,妄想一蹴而就,是大忌。”   “是。我也没说沉一沉不好啊。权叔,我看你们今天上集,还买了一挂千响大地红。”   “好久没放鞭炮了。”权浩然感叹了一句,却又敲了敲桌子,“对了,回来一直说大事,我们今天上集,还淘了件东西呢!”   “嘿!这也行?”吴夺一听,“那就看看吧,听起来像是个大漏儿啊!”   “其实也没太仔细看,集上人多,有一眼。”吴大志抬抬手,“别在饭桌上看了,吃完饭收拾了,咱们边喝茶边看。”   这件淘来的东西,就在他们赶集带回来的大编织袋里放着,不过没露出来;吴夺光看到露出来的一挂鞭炮了。   这东西根本没用什么盒子装,就是包着报纸又套了层塑料袋。大集上来的嘛。   权浩然拿出来之后,吴夺一看,好大一只玉鸟。   得有十五厘米长了,而且圆滚滚挺厚实。   权浩然说,本来这东西是在一个现写春联的摊子上,压春联用的;吴大志先给现了,接着暗示权浩然,两人稍稍打了个配合,买了春联福字什么的,顺带把这玉鸟给收了。   不过,玉器类的东西,即便不懂的人,也很难低价买走,这玉鸟个儿又大,整整花了一千块哩。   吴夺拿起了这件玉鸟。青玉,带点儿蓝调,包浆不错,高光。但也有不少细微的磕碰。鸟形舒展,雕工简洁。   在玉鸟的腹部,还带着一个直径三四厘米的圆洞。   “这是一件玉鸠啊!”吴夺叹道,“我怎么看着能到汉呢!”   这玉鸟的造型,是一只鸠鸟;鸠,就是手杖的杖。   玉鸠鸟的腹部圆洞,插上棍子,那就是完整的手杖了。手杖得有杖才方便扶握嘛。   手杖的杖,形式和材质五花八门,有简单的也有复杂的,有便宜的材质也有昂贵的材质。   鸠鸟的杖,是一种尊老敬老的传统造型。   这里头还有个传说。刘邦和项羽争夺天下,刘邦有一次败退,曾经被项羽军队追杀,受伤的刘邦躲进了一棵树后的灌木丛中。追兵至此,正要搜查灌木丛,却现有一只斑鸠在树上很自在的样子。追兵就觉得树的附近不可能藏人,否则斑鸠应该很惊慌才对。   刘邦称帝之后,就创设了玉鸠鸟的杖形制。手杖一般都是老人用,鸠鸟杖从此就作为尊老敬老的形制传下来了。   传说自然未必是真的。不过汉代推行鸠鸟杖以尊老敬老,这是史实。汉明帝就曾经为古稀老人举行宴会,宴会之后赏赐的财物之中,就有鸠鸟杖的手杖。   所以,鸠鸟杖很常见,汉代有,此后的朝代也有。   但是,鸠鸟杖,却以木质和铜质居多;玉鸠鸟杖,那就不常见了。   玉石本就不是便宜的东西,而且做杖不是小件,需要大块玉料;还得圆雕,雕工也是钱。   吴夺说了一句之后,吴大志和权浩然相视一笑。   “你这眼力,如今真真可以了。”吴大志又问,“确定不是宋仿或者明仿?”   吴夺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就是汉玉。而且这块青玉色泽不错,带蓝调,比一般的青玉好看。这样一件汉代玉鸠,怕是得几十万的价儿,一千块,真真大漏儿!”   权浩然拍掌,“其实啊,不止我们看上了,还有个老爷子也看上了呢。这位老爷子像是城里人,不知为何逛大集。”   “那你们还能一千块就拿下了?”   “他看成是明仿了。”   “明仿再往少了说也得过万啊,他连一千块都不肯出?”   “有时候啊,就是一个即时的心理状态。当时,春联摊子的摊主说,最少也得一千块;你爷爷先抄到了手里了,那个老爷子还说:顶多值两百。你爷爷立马说:八百我就要了!当然,最后还是一千买的。”   “这么个情况啊。”吴夺说道,“我知道了,所谓明仿,是那个老爷子之后又去找你们的时候说的。”   “你说对了。”权浩然介绍,“他找上我们,不说两百了,说两千。你爷爷说二十万也不卖,他就有点儿急了,说明仿的东西,你们还真当成宝贝了!”   吴大志此时插了一句,“他呀,可能是觉得这是农村大集,大意了。或者说,自大了。自大,可是古玩行的大忌。”   “最后呢?不欢而散?”   “算是吧。我告诉他,就按明仿算,两千也不对,他就拂袖而去了。”   吴夺叹道,“这古玩行里,不是没有捡漏,但是过一手捡漏,那就难了!因为能出手的,往往都是懂行的。”   “嗯,他还不如你这个小年轻明白呢。”权浩然笑道,“得,你爷爷说了,这个漏儿,真是时候,他准备自己配上手杖,用了!”   “汉代玉鸠,那还不得配个紫檀花梨?”   吴大志摆摆手,“臭小子,现在拽上了。我给你说,紫檀花梨的手杖,其实并不好用,因为太沉。我准备配个竹杖。”   竹杖?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吴夺随口吟来,三人齐声大笑。 第391章 不速之客 笑归笑,其实他们眼下还是有不小的压力的。 只是调节得还算不错。 ······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过年了。 现在城市里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是白杨村里,依然是噼里啪啦。按照习俗,一般是天黑先来一波,然后欢聚一堂吃吃喝喝;快到零点的时候,再来一波,迎新年,吃饺子。 大年夜,放过第一波烟花爆竹之后,老中青三个男人,弄了一桌子酒菜,吃吃喝喝迎新年。 就连在一边的化肥,也被安排上了四个素菜。 吴大志还给吴镝单独摆了副碗筷,把他的青田盘龙印放到座位上,就当替代他了。 “爷爷啊,您这么一弄,好像镝叔已经那啥了似的······”吴夺还说了一句。 “没事儿,这又不是给他弄个牌位,就是带上他一起‘聊天’,迎新年。”吴大志应道,“现在咱们也找不到他,没办法。往年我也不会这样,今年这不是九鼎的事儿有眉目了么?拉上他一起吧。” “嗯,好歹是他开的头儿。”权浩然点点头。 吴夺的注意力又到了青田盘龙印上,“这方封门青,结晶度太高了,简直可以和美玉匹敌。” 石就是石,一般来说,就是再优质的石料,和玉也没法比。其中有一点,那就是石料容易裂,尤其是干燥的环境或者见风的情况。所以新做的印石往往都会上油或者上蜡才能妥善保存。 但是这方青田封门青盘龙印,质地好得离谱,而且极度细腻纯净,用行里人的话说,属于可以干放的好料。 当然,就现在来说,这方印的包浆已经非常浑厚了,这种传承已久的老料,就算是普通印石,肯定也不会再裂了。 吴大志接口道,“你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见。” “话是这么说,但好东西就是好东西,每次见的感觉都不一样。” “还说呢,我以前有一方寿山石全黄荔枝冻的印章,被你给弄没了。” 吴夺挠挠头,“我怎么不记得了?” 吴大志点了一支烟,“那时候你上小学四年级,拿着玩,揣衣兜里了,后来又跑出去玩了,回来就没了。” “我真没印象了,我弄丢了之后,后来真没有找到?” “这不废话么!不过那不是老东西,也没啥雕工,就是一方‘六面平’,但是材质特别纯,现在想买一方黄得那么正的荔枝冻,怕也得几万块!” 权浩然哈哈大笑,“估计是没挨揍,挨揍就记得了。” “我爷爷啊,真的一次都没揍过我。我记得很清楚,最严重的的一次,他都把手举起来了,又生生忍住给放下了,愣是没下去手。” ······ 三人就这么聊着,也开着电视,电视里放着春晚,但三人也就偶尔看上那么一眼。吴夺小时候,春晚那可是“大餐”。 晚上九点来钟,却突然传来了拍门的声音。 “大过年的,这是谁啊?”吴大志起身。 开门之后,还不是一个人,有俩。 一个是马五,一个是白小峰。 马五并不是排行老五,而是他就叫马五,四十多了,老光棍一根,每天出去打半年工,回来住半年。 村里人也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工。有人问过他,他就说不固定,都是些力气活儿,一般也就搪塞过去了。 白小峰是个小伙儿,和吴夺同年,还是吴夺小学同学哩。他如今在青都市的一家公司上班,这是回老家过年了。吴夺回来之后还没见过他呢。 “大志叔,先给您拜个早年了!”马老五拱拱手。 “吴爷爷过年好。”白小峰也跟了一句。 “过年好。不过我说你俩不在家里过年,跑我这儿干什么?”吴大志笑了笑,“来要红包啊?” “那啥,吴爷爷,有个东西想让您帮着看看。”白小峰说着,看了看马五。马五的手揣在衣兜里,看起来东西也在衣兜里。 “小峰你真会挑时候,东西啥时候不能看?非得挑今晚?还有,这东西到底是你的,还是小马的?” 马五赶紧说道,“东西是我的,这不是组了个局嘛······” 吴大志这才明白,“小马,这是你输给小峰的啊?” 大年三十的晚上,村里有一些人,喜欢在放完第一波鞭炮之后,组个局玩玩。 一般都是很简单的三张牌玩法,但是下钱却不一定少。 今天的局,人不多,有那么七八个人,当然,包括马五和白小峰。 马五输了不少,最后想用这件东西抵给白小峰,除了还账还能多一笔出来,当本儿继续干。 但是白小峰不懂,两人一合计,暂时先离开局,找吴大志看看来了。 大过年的,上门让人看东西,是不太合适。但是这俩人瘾都挺大,还想继续玩呢。马五没钱了,白小峰也想把欠账先清了,不然心里不安生, “是,大志叔,麻烦您老了。”马五讪笑。 “小马,小峰,这样的东西我不看。既然你俩都离局了,我也劝你们别回去了,回家好好过年不好么?” 他们三个就站在门楼里,吴大志自始至终也没往里让。 这时候,吴夺也过来了。本来吴大志起身之后,他也起了身,但是吴大志却让吴夺和权浩然别动,他先去看看。 “五叔,小峰,过年好啊!”吴夺先打了个招呼。他也不会当面问啥事儿,回头问吴大志就是了。 “哎?吴夺,你不是在典当行工作嘛,又有吴爷爷真传,帮着看件东西吧!”白小峰却接着转移了目标。 吴夺一听就明白了,肯定是吴大志不肯给他们看啊。而且两个人一起来,怕是有什么扯不清的事儿在里头。 “嗐!我在典当行试用期都没通过,水平不济,哪能看得了什么东西啊!” 这时候,吴大志抬抬手,“好好回去过年吧!大吉大利。” 这就是下了逐客令了。 白小峰一看,也不磨叽了,他好歹不是输钱的,东西不要,回头再跟马五要钱就是了,“打扰吴爷爷了,吴夺,回头一起聚聚啊!” 但是马五不一样,他没钱了,又想翻本,此时居然一把从兜里把东西掏了出来,“大志叔,您是大好人,就帮忙看看吧!真是好东西!” 第392章 一块牌,十两银   门楼里吊着一个一百瓦的大灯泡,还是很亮堂的。   马五把东西一掏出来,又一摊手,吴夺大致就看清了他手上的东西。   这是一块牌子。   虽然表面氧化了,有些地方都黑了,但也能看出,像是一块银牌。   银牌的长度,应该在十二厘米左右,宽度在八厘米左右。   牌型椭圆。   吴大志看到这块银牌,目光也不由定了定。   马五见好就上,三根手指卡住牌边,又往吴大志面前凑了凑。   吴夺也跟着进一步看清了。   这块椭圆形的银牌,上部还带了祥云纹的牌头,牌头的两侧各有一个圆孔。这种双孔,一般都是双线穿系。   不过,这么大一块银牌,要是挂脖子上,那也挺受累。   就在祥云纹牌头的下方,还有两层纹饰。   外围一层,二龙戏珠。   还是五爪龙,很有气势不说,而且显然是精工錾刻,刻得很细致,龙鳞在一百瓦灯泡的灯光之下,清晰可见。   中心一层的纹饰,其实是铭文。   横向自右向左四个小字:太上皇帝。   竖向四个字稍大:御赐养老。   乾隆御赐养老银牌?   吴夺不由看了一眼吴大志。   吴大志皱了皱眉,“小马,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大志叔,这是我一个工友从老家带来的。咋说呢,巧不巧的,他也是欠我钱,抵债了。”马五说着,又将银牌翻了个面,将背面冲向吴大志和吴夺。   背面也有铭文:丙辰年太极殿千叟宴重十两。   吴夺心下暗道,这块御赐养老银牌,若是真品,那可得是百万以上的价儿了!   乾隆御赐的养老银牌,一共放过两次。   一次是在乾隆五十年,那时候乾隆是皇帝,不是太上皇,铭文的宫殿名称,是“皇极殿”。   还有一次,是嘉庆元年,也就是这块银牌上写的“丙辰年”,乾隆已经让位给儿子嘉庆,自己当上了太上皇。所以,背面铭文的宫殿名称,变成了“太极殿”。   乾隆皇帝,是华夏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活了八十九岁。   本来他还可以有一个“最”——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但是,他当了六十年皇帝之后,让位了,当了太上皇,那么在位时间就只有六十年,当了第二。   第一是他的爷爷康熙,当了六十一年皇帝。可乾隆还当了四年太上皇呢,若是继续当皇帝,那就过康熙了。   乾隆晚年,自号“十全老人”,同时也很关注老年人的生活,认为老年人活得好,那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强盛。   他是不是“十全老人”就不评价了,不过他的观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嘉庆元年,丙辰年,已经是太上皇的原乾隆皇帝,搞了一个千叟宴,在紫禁城里搞的,规模不小。   这场千叟宴,邀请了全国大概有三千个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参加。   赴宴的老人,除了来京城逛逛,吃上一顿宴席,每人还得到了一面银牌。   就是这种御赐养老银牌。   十两银的,是“面值”最小的,放的对象是七十到七十四岁的老人。   七十五到七十九岁的,放的则是十五两的。   八十到八十四岁的,放的是二十两的。   八十五到八十九岁的,放的是二十五两的。   九十岁及以上的,放的是三十两的。   也就是说,当年各种“面值”的银牌,了也得三千块左右。其中,“十两”、“十五两”的最多,因为年纪越大人越少。   而且年纪大了,赶赴京城参加千叟宴的难度也大。当时不比现在,若是偏远地区的老人,赶到京城甚至得花个一年半载。   但是,即便是十两的御赐养老银牌,如今的传世品也非常稀少。   因为大部分都被花掉了。   十两银子,不算小数,花的时候一般是得熔化成一些小块来用的。   除了花掉的,还有损毁的,流失的。再就是有些还被各大博物馆收了。   所以,如今一块完整的十两、十五两的御赐银牌,在大拍上就能拍出百万以上的价格。至于二十两、三十两的,市面上甚至没有出现过。   “你愿意上手就上手吧!”吴大志听马五说完,便对吴夺说道。   马五一听,连忙看向吴夺。   吴夺听懂了吴大志的意思:可以看,但是不要乱下结论。   吴夺平摊手掌,示意马五将银牌放上,同时说道,“五叔,我看看,但是不一定看明白啊!”   马五在吴夺手上放好银牌,“吴夺啊,我欠着小峰两万块呢!这清代的御赐银牌,怎么也能值个五万吧?”   他也挺精,先把价儿给说了。意思是你看明白看不明白的,可别说得比这还低。   其实,马五之前在网上查过价格,结果却让他头都大了;因为太乱了,从几千块到一百多万都有。这也没办法,因为市面上一百块乾隆御赐养老银牌里头,九十九块是假货。   这乾隆御赐养老银牌,真品传世量是很少,价格也很贵。但是,高仿却很多,从清末民国到现在,高仿一直就没断了。   而且银牌这东西,原材料易得,工艺又不复杂。你说做旧吧,痕迹不难,氧化也不难。若真是顶级高仿,确实不太容易辨识。   当年这块御赐养老银牌,它就值十两银子。给老人之后,也是当银子花的。   现如今,十两银还不如当年的十两银值钱呢,如今值钱的是年份,是“乾隆御赐”。   白小峰在马五说完之后,也赶紧跟了一句,“不一定写着御赐就御赐,这样的东西,不难仿的。袁大头现在不也是一堆高仿嘛!”   白小峰虽然不懂,但是古玩行里高仿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的;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吴夺,你要是看不明白,这不还有吴爷爷在一旁把关的嘛。”   白小峰本来肯定是不愿意让马五用银牌顶账的,但是赌债这种情况,本来就不受法律保护,要钱可不是容易事儿,他也是根据事态展权衡着,走一步看一步。   吴大志干咳一声,没有说话。   吴夺手上的银牌,光看的话,是不容易鉴定,加上在这大年夜里,若不是这玩意儿稀罕,吴夺还真不愿意费劲。   为了节省时间,吴夺直接听了听。   结果······   居然是真品! 第393章 好东西也不能乱收   吴夺无语。   有些事情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谁成想马五居然弄了块真牌子。   “怎么样?”马五和白小峰同时问道。   “我说了看不好。爷爷,您还是看看吧。”吴夺看了一眼吴大志。   吴大志一听这话,就知道吴夺的判定是真品。   因为如果不看真,就不会让他看。如果拿不准,让他看也不会是这个说法,而应该是这种口气:爷爷您要不要看看?   祖孙两人默契已久,又都懂得古玩行里的道道,一句话之间,便心领神会。   但是,马五却不会明白,还以为吴夺真的看不懂,而且说实话,他本来也不太信吴夺,信的是吴大志。   不过,白小峰的眼珠子却转了转。   吴大志最终还是上手看了。   实际上,吴大志最精通的,就是金属器,除了青铜器,金银器一样很在行。   看完之后,吴大志赞许地看了吴夺一眼。   祖孙两人意见一致。   真品。   不过,吴大志将银牌递还给马五之后,却说道,“小马,你答应我不继续赌了,我就告诉你鉴定结果。”   马五一听,看了看手里的银牌,又瘪着嘴挠了挠头。   白小峰别看年轻,其实很鸡贼,要不怎么能赢钱呢?马五没明白,他已经透了,这东西,似乎不一般!   “五叔,那什么,我看还是一笔归一笔吧,你欠我的钱,反正打了欠条了,回头再算。我还是先回去多玩几把!你在这儿听吴爷爷点拨点拨吧。”白小峰说完,又冲吴大志和吴夺打了招呼,掉头拉开院门就走。   “哎?别急啊!”马五扯着脖子喊他回来。可是,白小峰连头都不回,甚至走着走着,开始小跑步了。   马五左右为难。   追吧,这东西到底什么情况还没搞明白呢。不追吧,他是欠白小峰的钱,就他一个人听明白没用啊,回头拿着银牌过去,白小峰还是不认哪!   吴大志笑了笑,“小马,就你这样的不输钱谁输钱?还赌!”   吴夺也看明白了,白小峰这是想引得马五赶紧追他呢。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利用马五的心理,“自主”给银牌定价了。这银牌,要是不值钱,吴夺和吴大志不会这么反复地看,而且最后吴大志还说让马五别赌了才告诉他鉴定结果。   若是等马五听了吴大志的,是一块值大钱的银牌,那么白小峰可就得不到这块银牌了,顶多等马五卖了钱,收回自己的借款。   白小峰走了就不会回来。若是马五跟上,他就有机会拿下这块值大钱的银牌;若是不跟上,他最差也就和马五一起听的结果一样,只是晚点儿从马五嘴里听结果罢了。   “大志叔,您这话说的······”马五看了看吴大志,这才反应过来,“难道,这银牌不止我估摸的五万块?”   “你这个反应度,距离找到老婆还差着好几里地呢!”吴大志摆摆手,“东西收好了,今晚别去赌了,明天白天你来,我再告诉你结果。要是你不听我的,那就继续,拿着银牌上赌桌吧!”   “大志叔······”   “好了,要是你还知道个好歹,那就赶紧走吧!”吴大志接着就把他“请”了出去。   关上院门,吴大志和吴夺重新回到了堂屋坐下。   “什么情况?你们掰扯这半天?”权浩然笑问。   吴夺简单说了说,权浩然听完,“老爷子,您把这个马五撵走,没准儿他忍不住,那他没准儿就亏大了。”   吴夺接口,“不会吧权叔,最后他意识到不止他估摸的五万块了。”   “你不了解赌徒的心理,有时候急了眼,自己老婆都能押上。”   吴大志点点头,“所以我又改主意了,不能只听他答应不赌就告诉他,得隔一天,明天让他拿着银牌来才告诉他。有这个抻着,他今晚再回赌桌的可能性就又小了几分。”   “爷爷。”吴夺点了一支烟,“这玩意儿,咱该收啊!好东西不好碰。”   吴大志和权浩然却同时摇头。   吴夺一看,“好嘛,合着是我哪里没想明白?”   权浩然也点了一支烟,“东西是好东西,但是货主不对,也不能收。”   “就因为他好赌?”   “这是一方面。”权浩然提醒,“这东西的来路,他说的,你信么?或者说,基于他的身份,你总得先查清楚吧?”   “嗯。”吴夺点点头,“一个赌徒身上的来路不明的东西······”   吴大志接着说道,“所以说啊,这个小峰,不仅鸡贼,胆子也挺肥啊,感觉到东西值钱,就想捞一笔,也不怕有什么风险。”   吴夺叹气,“他上小学的时候胆子就不小。”   吴大志又道,“若是马五听了我的,明天他来,我再详细问问这块银牌的来路。”   马五这次还真忍住了,揣着银牌没再上局。   大年初一早上,马五就来拜年了,不过他没提银牌的事儿,因为初一上午,村里人都是来来往往地相互拜年,吴夺一大早也出去拜年了。   下午,午饭后的点儿,马五又来了。   权浩然说去睡午觉,打个招呼就离开了。马五和权浩然不认识,守着他肯定不方便说。   吴大志和吴夺和他坐在桌边。总归是客人,吴夺给倒上了茶,摆上了瓜子奶糖什么的,还开了包好烟。   “大志叔。”马五又拿出了那块银牌,“我听了您的,也知道您是在帮我,就求求您好人做到底吧!”   “小马,我说了告诉你,就一定会告诉你,不过你先告诉我,东西到底咋来的?别再跟我扯工友欠债的事儿,就你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主儿,还有钱借给别人?”   “大志叔······”马五嘟囔了几声,面露犹疑之色。   “五叔。”吴夺递给他一支烟,“我现在也算是一直在古玩行里混,你不是行里人,这里头道道多着呢。”   马五接了烟点上,“嗐!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我就告诉你们吧!”   吴大志笑了笑,“就你,偷的抢的也干不出来。不过,即便不是偷的抢的,也未必就能安心。” 第394章 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 马五吸了一口烟,“大志叔,应该没啥不安心的,听我给你说说。” 原来,年前的时候,马五在海州的一家快捷酒店打工——他打工的地方就是海州,但是往往干半年就会休息半年,然后下次再换一家酒店。 因为他干的活儿不太正经:一边在酒店干保安或者保洁,一边通过各种办法给房客介绍上门服务。 实际上,他就像是潜伏进酒店的坏虫,而酒店却不知情。 马五的真正老板,手底下雇佣着一批像马五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干半年歇半年,主要是为了保证安全。 就在马五回老家之前,在海州的一家快捷酒店,出了点儿事。 有个房客完事儿之后,说丢了东西。 他这种情况,自然不敢报警,只能找马五这个介绍人。 房客丢的是一根金链子,上面还带着个金扣头的玉坠子,能值一万多块钱。 马五还是很讲武德的,立即当着房客的面儿联系那个女的。可是,女的电话打不通了。 马五又给老板打电话,这才知道,这女的就是最后一票,早就准备好要离开海州了。估计就是正好看到了金链子,顺手牵羊,走了就直奔火车站了。 她是觉得,这种事儿房客有可能会自认倒霉,不敢报警,毕竟房客也违法了。 至于老板那边儿,她走之前也通气了,说好了这是最后一票。但是,老板却没告诉马五。可能老板觉得等她走了再告诉马五也无所谓。 本来是无所谓。 却没想到出了这么档子事儿! 不过,在电话里,马五的老板也很讲武德,对马五说你先垫上钱赔给房客,回头找我给你报销。 马五就照办了。 那个房客还挺“大度”,听马五说明了情况,便说本来一万多的东西,你也不容易,取整赔一万就好了。 这事儿看起来就这么了了。 可是,当马五去找老板的时候,老板一看问题解决掉了,就开始不讲武德了。 最后,他没有给马五一万块钱,却拿了这块银牌“抵账”,还说能值五万! 马五一开始当然不愿意,但是老板就是老板,恩威并济一番下来,马五这小胳膊也没拧过大腿。 ······ 当然,马五肯定不会全部实话实说,特别是他貌似在酒店打工,其实是一个皮条客。但是先行垫款赔偿客户,老板后来不给报销,却拿银牌“顶账”,是表达清楚了。 不过,虽然马五重新编排了一下,但吴大志人老成精,想想就明白了。若是正规的工作,这个垫款赔付和报销的过程,哪能如此草率? “小马,我建议啊,你原先打工的地方,也别干了。这算是天上掉馅饼,砸中你了,这银牌,值一个大整数!”吴大志开了口。 “十万?!”马五是以“五万”为基础猜的。 “一百万!”吴大志正色道,“这是乾隆当太上皇时,举行千叟宴,放的御赐养老银牌,真品,目前存世的并不多。” “大志叔,您说真的?”马五一脸惊喜,腮帮子上的肉都抖起来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说了告诉你鉴定结果,那就必定说实话。” “这么值钱······我那老板,也不是个傻子啊!”马五惊喜归惊喜,这点儿反应还是有的。 “古玩的水太深,多精明的人也有可能失误;若他不识货不懂货、自以为是当成普通的仿品,不稀奇。” 马五皱起了眉头,“大志叔,您不说来路我也不会想那么多,现在我想,不会是他虽然识货、但是东西来路有问题,他想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吧?” “应该不会。”吴大志笑了笑。 “您给说说,为什么不会?” “能当上老板的人,不会算计不到。这是一百万的东西,就算来路不正,也不可能只让它挥一万的作用。而且,这个作用并不保险,因为你和他又不陌生,要是你出手出事了,揪出他来也不难。他除非是个傻子,否则哪能干收益这么低且不保险的事儿?” “嗯······”马五连连点头。 吴大志又道,“所以,他当成普通仿品的可能性最大,而且他得来应该很便宜,来路估计也不会有问题。就他这个眼力和自以为是的劲儿,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可惜,一口肉没吃上,倒便宜你了!” 吴大志压下了一句“马五你傻人有傻福”没说。 马五却翘起大拇指:“大志叔,您真是智囊啊!” “好了,这东西你可得收好,千万别弄丢了。”吴大志摆摆手,“早点儿回去吧。” 马五兴高采烈收好东西,站起身来告辞,迈步之际,却又停住了,“大志叔,可我没门路啊,这东西······” 马五说着,忽然看向吴夺,“吴夺,你不是在省城古玩行里混么?你看······” 吴夺看了看吴大志,转而对马五说道,“五叔,这么着吧,过了初八,我帮你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买主。或者你要是不着急,送到大拍行,上春拍也行。这样的东西,应该能拍上价儿。单独找买主,不如上拍多。” “我不贪,少赚点儿没事儿,肯定是越快越好啊!”马五想了想,“要不这样,你先收了,回头自己卖,赚一笔,不是更好?我卖给你······九十万就行!” “五叔,我们家哪有这么多钱啊!” “那你有多少?”马五咬了咬牙,“最低八十万,不能再低了。” “五叔,我不是跟你讲价,是真没这么多钱。这么着吧,你先把东西拿回去收好,我尽快帮你打听下有没有合适的买主。” 听吴夺这么说,吴大志微微颔。 吴夺昨晚考虑不周,今天的处理就很妥当。 先没有露富;露富不是不可以,但是以他们现在的情况,大事当前,最好不要在当地露富。 再者,这么说的话,这银牌最后收与不收,进退两便。 “好吧,那就先这样。”马五其实也明白,能这么敞亮地帮他鉴定和估价,已经算是帮了老大的忙了。 第395章 衣冠禽兽   马五走后,吴夺揉了揉太阳穴,“爷爷,昨晚能捡漏,却不知来路;现在知道来路了,价儿却上去了。”   “既然告诉他实话,那就没想着占便宜。”吴大志应道,“这东西,收不收两可,你自己看吧。”   “收同村人的东西,不是不可以,但现在咱们有大事当前,还是我先帮他找找买主吧。”   “行。”吴大志又道,“对了,小峰这孩子,你和他联系不多吧?”   “基本就没有联系。”   “他要再找你······”   “我有数,放心吧爷爷。”   “好。”吴大志便没再多说。   吴夺答应了帮马五打听买主,那就不能说了不算。   随后,吴夺给罗宇泽打了个电话,正好初一拜拜年。   吴夺知道,罗宇泽肯定会对东西感兴趣,但是这个价儿,他却未必能接受,因为他是要赚钱的。   果然。   “八十万······”罗宇泽想了想,“还是有点儿高,因为行价虽然能过百万,但是单找买主的话,合适的人并不多。这东西啊,最适合上大拍。不然的话,未必有多少利市。”   吴夺同意,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他也对马五建议了,最好上大拍。正好春拍的拍品征集一般年后就开始了。但是,马五不想等那么久。   “这么着吧,看他能不能再让个十万二十万的。”罗宇泽提道。   “这东西是我帮他鉴定的,百万的价儿也是我说的,再砍价,怕是砍不动。这个八十万,他也是咬牙。”   “我去,那就让他自己留着喽。你这这种高手,给鉴定给估价,没收费,不过是同村而已,简直是仁至义尽。”   “好吧,你记着这个事儿,有好买主再说吧。”   “我说,你啥时候回来啊,我今儿上午去你老婆家拜年了,你未来岳父还提起过你呢!”   “我过了初五吧。”吴夺稍稍一顿,“我俩的事儿,宁霜还没给她爸说呢。提我啥了?”   罗宇泽:“从我说起来的,说我靠着你,干了几票大的,又说你这眼力,不要说在东山省了,放眼华夏,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吴夺:“倒也算实事求是。”   罗宇泽:“好谦虚哪你,咱俩这是说相声呢?不过,宁霜没说话,宁雪倒是接了一句,你猜她说啥了?”   吴夺:“损了我一顿?”   罗宇泽:“你这人,咋不往好了想呢?宁雪接着就说:爸,那你还不赶紧把我姐许配给他?”   吴夺:“嗯?干得漂亮。”   “宁叔大笑,说”罗宇泽拉了个长音。   吴夺:“别卖关子。”   罗宇泽:“他说啊,宁霜的事儿,他完全放心。宁霜什么时候找,找谁,他不干涉。我接着见缝插针,说宁叔叔,那您把宁雪许配给我呗?”   “完犊子,太不艺术了。”吴夺叹气。   “嗐!我不是一时冲动嘛!宁叔叔打哈哈就过去了,宁雪却含情脉脉看了我一眼。”   “含情脉脉?你是中午喝了吧?但凡有两颗花生米,也不能醉成这样。”   “真是含情脉脉。”   吴夺笑,“我知道了,带着含情脉脉的表情,损了你一顿。这更狠。”   “靠!你咋啥都能猜到?她说,什么时候我能解决黎曼假设,就义无反顾嫁给我。”罗宇泽尬笑,“我特么后来一查才知道,黎曼假设是尚未解决的世界级数学难题,直接哭了。”   “她现在大学还没毕业呢,你也不用太着急。”   “我这人啊,比较乐天,没啥影响。行,不多说了,回来再聚。”   “行,回聊。”   挂了电话不多久,王婶带着女儿来拜年了。她往年也不会在上午人来人往的时候来,主要是怕村里人闲言碎语的。   吴大志根本不在意这些个事儿,还给了王婶的女儿一个大红包。   临走前,王婶拉住吴大志单独说了几句话。   她走后,吴夺问,“爷爷,你俩说啥悄悄话呢?”   “没啥,她看到咱们年前上山去了,晚上才回来,问咱们没事儿吧。我给她解释了,爬山一时兴起,结果上山容易下山难,回来晚了。”   “主要是她太关注了你了爷爷。”   “边去!”吴大志皱了皱眉,“好在是本村,要是陌生的地方,还真是得多加小心。”   “是啊。”吴夺接口问道,“爷爷,您准备啥时候和化肥一起参研天象图地理图的豫州鼎所在啊?”   “再过两天吧,这两天村里热闹,不静。没事儿,你该回齐州回齐州,本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这战线拉得是有点儿长。爷爷,要不要直接找祁六斗老爷子来参与啊?”   “求人不如就求己,而且多一个人知道内情,就多一分危险。最后黔驴技穷了再找他。”   “好,我过了初五再回去······”   两人说着话,也不知道化肥什么时候过来的,直到听到它叫了声,又在两人身边坐下了。   吴夺蹲下,“肥哥你也不用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化肥很蛋腚地点点头,然后又抬起一只爪子,朝门口的方向点了点。   “啥意思?让我出去?”   化肥摇头,又分别用爪子点了点吴夺和吴大志,而后又用爪子朝门口的方向点了点。   “你是不是听到我俩说话了?是要参与意见?”   化肥点头了。   “门里门外······”吴夺看了看吴大志,“爷爷,它是毛意思?”   吴大志也蹲下身来,“化肥,你是说请外人来帮忙的事儿?”   化肥点头。   “嗐!你现在管得挺宽啊!”吴夺摸了下化肥的脑袋,“那你觉得请祁六斗是好还是不好?”   化肥摇了摇头。   “噢?化肥你觉得请他来不好?”   化肥点头。   吴夺追问,“他来了没啥用?”   化肥摇头,然后又“欧”了一个长音。   “有用可能有用,但是却有不利的影响,或者不安全,对不对?”   化肥点头,接着就站了起来,扭着身子走了。   吴夺缓缓站起身来,点了一支烟,“爷爷,看来这事儿是得慎重啊!”   “本来就是最后的方案,到时候再和化肥商量。”吴大志叹了口气,“现在的问题是,化肥也不着急看图了,这说明,它知道短时间内很难有结果。”   “是啊,之前它是很积极的,结果终于参研出了青州鼎。现在他却不着急了······”   吴大志想了想,“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化肥的想法,其实也在不断地变化。咱们现在也得随时调整方案,还是那句话,先沉一沉。”   吴夺这次郑重点头。   万能的“沉一沉”。   这时候,权浩然也过来了,他下午真睡着了。   吴夺把化肥的“意见”说了说,权浩然表示听吴大志的,接着又道,“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吴镝了。”   “他说啥了?”吴夺问。   权浩然点了一支烟,介绍:   “他啥也没说,我是在山林中的一条小路碰上他的,我看到了他的背影,叫了一声,他飘然而去,我跟着追过去,人却不见了。走来走去,到了一条河边,又现他在河对面,却没有桥过河。后来他又不见了,我沿着河找了找,结果现了一个村子,这时候就醒了。”   吴大志摆摆手,“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是你日有所思,梦中带着心理暗示罢了。”   “或许吧。要是吴镝能回来,这事儿肯定会轻松不少。”   ······   第二天,常松给吴夺打电话了,他也回来过年了,年初二得空,想来找吴夺聚聚。   临近中午,常松开车来了白杨村,拎着大包小包到了吴夺家里。   常松不认识权浩然,吴大志解释说是自己的一个晚辈朋友,现在一个人生活,过年来住一阵子。   常松倒是自来熟,中午吃饭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权叔了。   常松开车来的,也不喝酒,饭就吃得快。   吃完饭,吴大志和权浩然去休息了,吴夺陪着他喝茶嗑瓜子,常松这才神秘兮兮拿出手机,“给你看个东西!”   “我爷爷在你咋不拿出来,他眼力比我强,一起看看多好?”吴夺说道。   “我见了吴爷爷,总有点儿怯,不如咱俩自在。再说了,现在只是看照片,待会儿我要拉着你去看实物,吴爷爷也不能去不是?”   吴夺没再说什么,接过手机一看,是一件三彩陶器。   这是个“人物”陶俑。   衣着华丽,站得很正,身子笔直,双手很有派头的放在腰部两侧。   可是······   也不全是个“人物”,因为顶着个兽头。   看着像个老虎,只是没有虎皮斑纹和“王”字。   “衣冠禽兽啊!”吴夺不由脱口而出。   “嗐!”常松笑道,“谁让你说这个了,你得给断断代啊!”   “这东西不小吧?”吴夺指着图片问道。   这图片上,没啥参照物,也没标注尺寸,不过看起来感觉应该不小。   “不小,半米多高呢!”常松介绍,“这就是我拍的。”   “你拍的?东西呢?”   “东西在我家里呢。”   “你还不如装个盒带过来呢。”吴夺又问,“怎么来的?”   “这是年前我爸的沙场里挖出来的。当时一起挖出来的,还有些别的,也有瓶瓶罐罐什么的,不过,就这件东西算是最完整。”   “沙场?不会是古时候的沉船吧?”   “有可能,但是没现什么沉船的残件。”   吴夺点点头,“要是木船,估计可能烂掉了。”   “不光这一张,你再详细看看。”常松又点了点手机屏幕。   照片倒是拍得挺全,各个角度各个部位都有。   吴夺详细看了看,大致也有了点儿谱,“我说,这好像是宋三彩!”   “宋三彩?”常松微微一怔,“北方好像很少见啊!”   有唐三彩,也有宋三彩,甚至明代也有三彩陶器。   不过,三彩陶器在宋代之后,就不怎么流行了,因为瓷器制造已经很达了。   瓷器和陶器有着明显的区别,而且瓷器的优点显然多于陶器。不过,陶器的成本低,可塑性也更强一些。   “北方是不多,宋代的时候,主要是川省产出大量的三彩陶器。”这一点,吴夺是看过资料的。   唐末、五代十国、宋辽金时期,北方的战事多,老百姓生活不怎么安稳。但是川省却相对安逸。川省的宋三彩,其实算是从唐三彩继承下来的。   唐三彩主要是冥器,而宋三彩,除了冥器,还有大量的日用器。   同时,虽然川省是最大的宋三彩产出地,但其他地区也不是没有;北方的话,河南和山东也曾有过窑址。   常松点点头,“要是宋三彩的话,起码年份到位了啊!就是不知道这种造型是干什么用的,值不值钱。”   吴夺看了看常松,“我看,怕是值不了多少钱。”   “我说,你也别这么快下结论哪!我记得有个三彩枕,应该也是宋代的,拍了大几十万呢!”常松想了想,“对,好像是什么孩儿荷叶枕!”   “孩儿荷叶枕是名品,那能一样么?而且孩儿荷叶枕是北宋早期的。”吴夺应道。   北宋早期的孩儿荷叶枕,一般是孩儿仰卧在莲座上,然后用手托着荷叶,就此形成枕面,实用性和艺术性都很强,工艺难度也高。   常松皱了皱眉,忽而反应过来,“我说,这衣冠禽兽陶俑,不会是冥器吧?”   这种兽人身的造型,在民间艺术中其实不少见,若是其他材质,不一定是冥器。但是,三彩陶器的这种造型,是冥器的可能性就很大了,有点儿镇墓或者阴间守卫的意思了。   “对,我看就像是冥器。”吴夺接着说道,“而且,我说不值钱不光因为这个,你看,脱釉还比较严重。”   “嗐,从河沙里头捞上来的,品相是好不了。”常松泄气了,“得,没啥期待感了。”   “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不用跟着你跑一趟了?”   常松干笑两声,“要不,你还是跑一趟看看吧,看图片总是不那么保险。”   “对了。”吴夺又问,“你说除了这件兽头人身陶俑,还有别的东西是吧?” 第396章 古豫州,宋之社   “是啊。”常松介绍,“剩下的,大部分都不是完整器,而且脱釉更厉害,不过,有的好像是瓷胎。我因为品相不好,也没太细看。”   吴夺沉吟,常松却起了身,“走走走,闲着也是闲着,我负责来回接送你还不行啊?”   常松都这么说了,吴夺也就应了。   常松的家在县城,景观河旁边的别墅区。   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常松的父母也出门了。   东西就在车库里放着,当时挖出来之后,因为被河水泡过、河沙磨损,确实品相不怎么好看,所以都不太当回事儿,也就是因为常松在省城的文物局工作,常松的老爸才让人运送到家里来。   吴夺先大致看了看,除了兽人身的三彩陶俑,其他的东西也都是三彩陶器,并没有瓷器;常松说有的东西好像是瓷胎,也不过是因为胎质比较致密,但从残留的釉来看,应该还是陶器低温釉。   除了陶俑,还有执壶、花口瓶、胆式瓶等等,除了这件兽人身陶俑,确实没有完整器了;相对最好的一件花口瓶,乍一看还是个瓶子,只是肚子有个炸点,周围带着好几道冲。   吴夺既然来了,索性就选了几件听了听。   原来,这批宋三彩出自宋代德州窑,是一窑的东西,估计就是当时有人订制的一批冥器。不过,没能入葬,可能在水路运输的过程中,沉入了河中。   东西到宋,年份肯定是有了;原本的工艺也不算差,但是如今的品相,实在是难以恭维。   又是冥器。   所以,这样的东西,考古价值大于古玩价值,确实卖不上价儿。   吴夺听完之后,对常松说了说。常松一拍大腿,“那我干脆让我老爸捐献给文物部门得了。”   “行啊。”吴夺点头,“这些东西作为古玩,是有点儿鸡肋。”   “晚上在家吃了饭再回去吧?”常松又道。   “别了,大过年的,和叔叔阿姨一起,我吃得也不自在。”吴夺实话实说。   “那先去客厅坐会儿聊会儿,咱俩自从龙山文化玉器展之后,有日子没聊了。”   吴夺和常松来到一楼客厅,常松靠在沙上,美滋滋点了一支烟,“还是回家舒服啊!”   吴夺见他点烟,自己也点了一支。   两人聊了不到十分钟,常松的老爸回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和常松老妈一起,是和另一个中年人,这个中年人手里,还拎着一个皮箱。   吴夺一看有客人,和常松的老爸打了个招呼,便要告辞。   “哎?吴夺,你等晚上吃了饭再走啊!”常松的老爸挽留。   “谢谢常叔叔,改天吧,今天我答应我爷爷回去吃了。”   “我听常松说你现在在齐州最大的古玩店当鉴定师?今天还真是巧了,有件东西我是想让常松看看的,你正好在,一起看看可好?”   常松的老爸都这么说了,吴夺就不好推辞了。而常松听说有东西看,更来劲了。   来的这个中年男子姓李,常松老爸称之为老李。   老李是常松老爸生意上的朋友,他说年前有人送了一件“古玩”,他不懂,拎不清这里头的分量;所以想回礼也好、判断人情大小也好,就拿捏不准了。   今天中午老李和常松老爸一起吃饭,说起这事儿,常松老爸便因为常松在省城文物局工作,在古玩上有一定眼力,提议不妨让常松看看,正好到家里坐坐,晚饭后再找俩牌搭子搓搓通宵麻将。   所以常松老爸就没有给常松打电话,因为常松说了晚饭回来的。结果回家之后,不仅常松在,吴夺也在。   吴夺上高中的时候常松老爸就认识他了;现在两人同在省城齐州工作,常松又说吴夺现在可了不得,古玩上的眼力高得很,是大雅斋的鉴定师;常松老爸便就当面把这事儿说了。   老李和常松老爸差不多年纪,让两个小年轻对自己的东西“指点江山”,多少有点儿别扭。   “术业有专攻,他俩都是吃这碗饭的,切磋切磋也挺有意思。”常松老爸看出了老李的“别扭”,出言消解。   吴夺微微一笑,也没说话。   专业就是专业,和年纪无关。   老李从皮箱里拿出来一个锦盒。这个锦盒是正方形的,不小,边长有个一尺左右,不过它是扁的,厚度也就十厘米左右。   吴夺一看这个锦盒,心说看起来像是个大盘啊。   果然是个大盘,口径得有二十七八厘米呢。   而且里头还有配好的折叠的支架。   老李连折叠的支架一起拿了出来,在茶几上打开,将这个大盘插放到了支架上。   一看这个大盘,吴夺和常松不由对视一眼。   这是一只青花大盘,盘心有五组纹饰,相对独立。中间是一只麒麟,四方则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对视之后吴夺没动,常松还是上手了,重点又看了看盘底的落款。   双圈楷书:大清康熙年制。   这东西,不需要吴夺,常松就能鉴定。   “李叔叔,康熙官窑青花瑞兽图盘,故宫里也有一件。”常松见吴夺不说话,只能他说了。   “噢?”老李微微一怔,旋即苦笑,“常松,看来这是一件高仿了?”   “高仿······算是吧,做得还是挺精致的。”常松心道,这哪能算得上高仿?就是一件工艺品罢了。倒是挺适合摆放,反正外行也看不懂,瞅着还是蛮漂亮的。   现在有很多市场化的漂亮的仿古瓷器;所谓仿古,就是大体相似,也不分什么时代特征、釉色色、技术细节;但一般会落个款儿。古玩市场上也有不少这种东西,也不贵,大家心照不宣。   而且这种东西经常随“风”而动。比如前几年成化斗彩鸡缸杯拍出两亿八那会儿,市场上就冒出很多“成化斗彩”。甚至还有半米高的斗彩大罐,一样落成化的款儿。   也不管“成化无大器”,要的就是个名堂。   常松又扯了点儿话题,说了说康熙官窑。   随后,吴夺便瞅个空当,提出了告辞;常松说送吴夺,便也跟着走了。   “不对啊,这老李,就算不懂古玩,难道不知道康熙官窑有多贵?送他礼的人和他什么关系,他还拎不清?”常松动了车子,张口说道。   “未必是人家送的,说不定是他自己一时兴起买的,被人忽悠了也不一定。说辞罢了。”吴夺接口。   “你说就这种工艺品,已经不是鉴定问题了,是逻辑问题,咋还有人上当呢?”   “是人就会有侥幸心理,就看能不能控制住了,所以我才说他可能一时兴起买的。”   “唉。算了,不管他了。”   吴夺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不由自主琢磨起来。   这两天吴夺连续经历了两件事,都是不懂古玩的人身上生的。一件事是,马五居然白捡了一件乾隆御赐养老牌;另一件事是,今天鉴定老李的古玩,不过是一件工艺品。   他俩都不懂,结果却不同。   但是,马五这种“运气”,是不可能一直有的,撞上一次就了不得了。   自己的“眼力”,其实也算是“运气”。虽然现在有所倚仗,但谁又能保证哪天不会突然消失呢?   所以,自己在学习上,还是得不断加大力度;趁着“运气”还在,也是一种强大的学习资源。比如今天的宋三彩,回去就得好好梳理总结一番。   ······   年初五上午,吴夺陪着吴大志和化肥,一起参研了天象图地理图。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吴夺是一点儿进不了门道,也就是跟着提升一下参与感罢了。   不过,吴夺现,吴大志和化肥在参研之时,他们之间,居然真的有“交流”!他们的“交流”,是通过对着两张图“指指点点”实现的。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化肥又累够呛,吃了点儿午饭,倒头就睡。   正因为这次和化肥“交流”颇多,吴大志似乎有所收获,吃饭的时候,对吴夺和权浩然说道:“现在看,豫州鼎的秘藏之处,有可能就在古豫州的范围内啊。”   “噢?爷爷,不是说‘天坑孤峰’这种地形,南方更多么?”   “但北方也不是没有,不能以这个来考量。”吴大志又道,“而且,化肥的出生之处,应该在豫州鼎秘藏之处附近,古豫州和古青州交界,它从古豫州的范围来到古青州的范围,更能说得通。”   “爷爷,您这次就是只推出了一个古豫州的大范围么?”   “还要再具体一点儿。”   权浩然此时开了口,“老爷子,青州鼎就在古青州的范围内,若是豫州鼎真的在古豫州的范围内·····如此看来,是不是所有的鼎,都对应着古九州的范围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吴大志点点头,又道:   “但是,根据目前参研天象图地理图的心得,九鼎的秘藏之地之间,并无整体联系,不能宏观确定这一点。只能一个一个‘对号入座’。或许,只有青州鼎和豫州鼎是这个情况,也不好说。”   权浩然应道,“如此,就只能先重点就这豫州鼎来了。”   “对,现在就属豫州鼎的破解度最高。”   吴夺接口,“爷爷,刚才您说比古豫州的范围还要再具体一点儿,有多具体?”   “大致能圈一圈。这样,吃完饭,我拿着地图给你们比划一下。”   吃完了饭,吴大志回到里屋,拿出了一张华夏地图。这样的地图,吴大志还有一沓呢,常备常用。   “你们看,应该是这个圈。”吴大志拿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圈。   吴夺看了看这个圈,大致在如今的中原地区东北范围,确实也和东山省交界。   权浩然的眉头忽而皱了皱,“这片地方,不就是宋国么?”   “宋国?”吴大志又看了看地图,“嗯,还真差不多,是宋国的主要部分。”   宋国,是周朝的诸侯国之一。   春秋时期,齐国内乱,宋襄公还曾经帮助齐公子复国,代替齐国为盟主,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战国时期,宋国也曾经一度强盛;但是后来,却被齐、楚、魏三国联手灭掉,国土也被三国瓜分。   吴夺盯着地图,忽而说道:“对了,爷爷,权叔,我之前说起过,《史记》中司马迁记述九鼎消失,提了两个说法。一个是被秦昭襄王从洛邑迁至咸阳;另一个,就和宋国有关啊!”   “宋之社亡,九鼎乃沦没,伏而不见”。   这两个说法是矛盾的,却同时出现在司马迁的笔下。   吴大志深吸一口气,“如此看来,豫州鼎,还真有可能隐藏在当年宋国的范围内。很多说法并不准确,却和真实情况有着一定的勾连。宋国,或许因为豫州鼎的秘藏,出现传言;而九鼎沦没于泗水并非如此,可青州鼎的秘藏之处却又真和古泗水支流聚龙河有关。这两者,异曲同工。”   权浩然点头,“嗯。战国这个年代,太久远了。而且秦始皇当年焚书坑儒,很多史料都没了。即便司马迁的《史记》,对于先秦的历史,很多也不怎么明确。”   “宋国的范围,确实比古豫州的范围要小。”吴夺又道,“既然说起来了,那么,这豫州鼎,会不会真的藏在‘宋之社’附近呢?”   社,祭祀神坛。宋之社,在太丘。   “当年‘宋之社’所在的太丘,就在如今的封丘市辖区范围内。”吴大志拿笔点了点地图上的“封丘市”,却皱眉道,“不对,封丘市位于冲积平原之中,没有山。”   “这里呢?”权浩然指了指封丘市最东的一处位置,“封丘市下辖的永县,好像分布着一些孤山残丘。”   “永县······”吴大志想了想,又拿着笔画了个圈,“永县还不明显,但是从永县往东这片范围,确实是大范围千里平原的唯一山群所在。”   权浩然点了点头,“磨芒山群。”   “不过海拔还是很低啊。”吴大志应道,“磨芒山群,最高的主峰芒山,也不到三百米。”   “哪怕只有一百米,也不是没有可能形成天坑孤峰啊!”吴夺接口。 第397章 沉沙河   吴大志沉吟,“这种地貌,叫做剥蚀残丘。就是山体受到长期的剥蚀,大部分被夷为平地,只有一些地段残留了比较坚硬的山丘。一般会呈现散落的孤零零的小山。这样的地貌,一般来说不太容易形成天坑······”   权浩然接口道,“一般来说是这样,但也不是绝对的,还是得以实地为准。”   “嗯。”吴大志点点头,接着又比划了一下地图,“如果我记得没错,磨芒山群,大概有三十几座孤山,分布在几个县域之中······”   他说的时候,吴夺拿着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参照地图点点划划,“爷爷,您说的还真对啊,看着就是三四十座。”   吴大志看了看吴夺的手机屏幕,“你这是什么软件?怎么能俯瞰磨芒山群的地形地貌?”   “卫星影像啊!”吴夺进一步操作,“您看,还能看得更具体呢!没玩过吧?”   “是没玩过,你小子还挺会玩儿!”   此时,权浩然凑过来,“哎?吴夺,这一款国外的软件,在咱们华夏应该是提示连接不上服务器啊?你这个怎么搞的?”   “这不是那款,这是一款国产软件,但它却内置了那款国外的软件,可以加载卫星影像。”   “这倒是方便了。”吴大志连连点头,“以后具体研究,用它就行。”   “也不一定都能显示,不过绝大部分应该没问题。”吴夺一边说,一边一座座孤峰寻找、放大、观察。   ······   “等等,看看这里!”吴大志在吴夺操作的时候叫停。   这地方是一处河谷边缘的一座孤立的山丘,看着并不高,不仅比磨芒山群中最高的芒山矮多了,而且算是他们看到的山丘中最矮的一座,估摸着海拔怕是连百米都不到。   这处河谷,算是基本干涸了,留下的是滩地和水洼。而在这座不高的山丘的周围,仿佛有环绕形的一圈不规则的滩地。   通过观察,大致可以推断,未干涸之前的河流流向,是“抱着”这座不高的山丘的。   而且,河道在这座山丘之下,一分为二。也就是说,河流流到山丘下,被山丘阻挡,分成两股,环绕山丘之后,又继续汇合,继续流淌。   吴夺看了之后,“爷爷,这地方也不是个坑啊,就是原先的河道环绕山丘流淌形成的滩地,比周围地面稍矮罢了,而且不太规则。”   “不急,先往河道的上游看看。”吴大志接着说道。   随后,三人对着卫星影像仔细研究了一番,看完河道的上游,又整体研究了一遍,最后,又比对着地图和地名,详细搜索了一些相应的历史资料。   这一通复杂的研究下来,天居然都擦黑了!   不过,三个人都没有着急张罗着吃晚饭。   因为,这条河,似乎很有意思。   这条河,原先叫做沉沙河,本是黄河的一条小小的支流。   他们能明确查到,沉沙河在历史上,生过一次改道。   北宋末年。   对比古今地名,原本沉沙河并未途径永县东部的这座小山丘而后注入黄河,而是从永县西部的平原河道注入。   北宋末年,沉沙河生过一次泛滥,就此改道;本来由平原向北注入黄河、变成了一直往东、绕过这座小山丘,而后再折向东北注入黄河。   吴大志就此分析,“沉沙河即便改道,为何会‘选择’如此有难度的路线?还要绕过一座小山丘?所以我在想,原先这座小山丘的周围,会不会就是个‘坑’?!”   吴夺想了想,“我好像有点儿明白您的意思了,原先是一马平川注入黄河,即便泛滥之后改道,出现这样的路线,总得有点儿‘源动力’!”   吴大志点点头,继续说道:   “永县东部,出现了孤山残丘的地貌,是不太容易一路通向黄河的。   而这处山丘,就是一个重要的‘阻击点’。不过,若是这座山丘周围本来是一处环绕的天坑,就反倒成了引水地势;河水泛滥冲过来,不仅没有被‘阻击’而溃散,而且正好注入了天坑之中。   当天坑蓄满水之后,后续河水还是源源不断,便形成了一股环绕山丘的‘源动力’,推进河流继续向东,后来因为地势,沿着最低的‘通道’向东北方向注入黄河!”   这个推断让权浩然连连点头,“沉沙河!天坑就是被沉积的泥沙给填平的!河水环绕流淌,泥沙不断,天坑最容易淤积!历经千百年,把天坑给填平了!”   吴夺也连连点头。   这条沉沙河,只是原先是黄河的支流,现在早已不是。   根据他们刚才查到的历史资料,黄河在清代咸丰年间,也生了一次改道。   这次改道,也在附近,同时留下了一段废弃河道。   这一段废弃河道很宽,宽度能达千米,不少积水区的深度还能到三米左右。而且,这一段废弃河道当年是虽然是盐碱荒滩白骨床,如今却经过了治理改造,变成了水库区、景观湖区、农林渔区。   这一段废弃河道,正包含了沉沙河原先注入的黄河入口。   就是说,沉沙河是从清代咸丰年间开始,不再是黄河支流,它注入的,只是废弃的黄河故道。   同时,也正是从咸丰年间开始,沉沙河逐渐干涸,最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沉沙河和那一段黄河故道不同,基本没了水。原先的入河口一带,是和黄河故道一起被改造的。同时,还有一部分河道的范围内,建起了跑马场;另外也有一部分河道出现了种植区。   但是,这座小山丘周围附近的一大片地,却基本保留着原始风貌。   这似乎算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   “爷爷,这地方,要不要去实地考察一下?”吴夺开口问道。   “肯定是要去的。”吴大志沉吟,“不过,这片地,为什么一直荒着,没被开呢?”   “乡下野外,出现这样的地方也不奇怪。”吴夺接口。   “若是已经被人买下,准备开,那也很麻烦。”吴大志担心的点在这里。 第398章 瓮和风筝   不过,事到如今,担心也没用,只能先去看看,再随机应变。   “爷爷,事不宜迟?”吴夺有点儿小兴奋。   吴大志却摆摆手,“从推理的结果来看,肯定是要去的。但是,我们的推理,只是建立在两个大假设的基础上;第一个假设,是你提出来的,豫州鼎有可能藏于‘宋之社’附近;第二个假设,是我提出来的,提出这座无名山丘的周围,原本可能是天坑。”   “您的意思是,再捋一捋?”   “嗯,你们看,这样的一座山丘内部,有没有可能隐藏着一座古墓?而且是战国甚至更早的古墓······”   “关键里头还是青铜悬棺,什么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墓葬啊!”权浩然跟了一句。   “对!所以,去之前,我们最好想通这个关节,不然的话,到了那里也很容易无的放矢。”吴大志又道,“还有,这一片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如果有主了,我们有很多事情是做不了的。”   “从卫星地图上看,没有被圈起来,像是一片荒地。”吴夺接口。   “没有被圈起来,不代表无主。如果我们去了,引起别人注意,也可能有麻烦。”吴大志揉了揉太阳穴,“这一下午,真是累坏了。”   “得,那就先吃饭吧!”吴夺的精神头儿还可以,“我去整。”   ······   吃完了饭,三人又围坐桌旁开始交流。   不过也没碰撞出什么新的闪光点。   正聊着,化肥起来了,吴夺又给它弄了些吃的。   化肥吃完之后,来到桌子一旁坐下了,歪着头看了看他们。   “肥哥你挺明白,正好有事问你,准备好了嘛?”吴夺笑嘻嘻蹲到了它面前。   化肥给了他一个蛋腚的眼神。   吴夺打开手机,调取了下午他们看的卫星影像的截图,“喏,你画的那个‘天坑孤峰’,是不是这个地方?”   化肥看了看手机屏幕,却很快摇了摇头。   “不是?”   吴夺想了想,好像,化肥对于天坑孤峰、青铜悬棺、穿山金甲,只是一种感应······既然如此,就有可能不是现在的情况,而是一种“原始状态”。   “周围是个坑,不是平的,但是山丘还是这座山丘,明不明白?”吴夺又问。   化肥看起来有些茫然。   吴大志此时开了口,“我看,化肥未必能有清晰判断。因为它画出来的三幅画面,有可能是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是一种感应影像。”   吴夺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化肥的脑袋,“是不是除了你‘画’的三幅图,别的不知道了?”   化肥慢慢点了点头。   吴夺还是有点儿不甘心,捏着下巴又琢磨了一会儿,忽而问道:“对了,你‘画’的地方,是不是在黄河附近?”   化肥又点头了!   吴大志和权浩然一看,也不由自主起身,接着又蹲在了化肥面前。   化肥的身体晃了晃,侧着脑袋看了看他们,仿佛在说:激动个啥子?   实际上,问完这一句,吴夺已经没得问了。   除了黄河,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参照物,大到足以能影响化肥的感应。   吴大志却换了个角度,“化肥,青铜棺材里,葬的是谁,你知道吗?”   化肥好像在“思考”。   三人不由相互看了看。看来,化肥知道?只是不好表述?   化肥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最后看了看他们三个,但是没有任何表示。   “知道,还是不知道,都没法表达吗?知道点头,不知道摇头。”吴夺又道。   化肥还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算了,我看,化肥能感应到黄河,就已经是极限了。至于葬的是谁,就算是名人,哪有黄河这么大的影响力?对于葬的是谁,它可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不能用知道还是不知道来具体表达。”   吴大志说着,便站了起来,“化肥今天帮着我参研出一个古豫州偏东的大范围,估计也累坏了。”   “好吧,化肥,你要是没有什么想说的,那就休息吧。”吴夺又摸了摸它的脑袋。   化肥站起身来,却没有跑到它日常休息的经案之下,而是跑出了堂屋的门口。   “它这是要干嘛?”吴夺立即跟了出去。   吴大志和权浩然也跟上了吴夺。   化肥先跑到了厨房,来到了一只瓮旁边,用爪子点了点。   瓮和坛子类似,一般比坛子大。同时,往往口小肚子大,所以才说“瓮中捉鳖”。   这只瓮有两尺多高呢,吴大志曾经用来装酒,在吴夺周岁的时候将一瓮酒埋在地里陈着。后来吴夺考上大学那年,就从地里挖出来了,摆下酒宴请村里人的时候把酒喝了。   而后一直就这么放在厨房一角。基本不用,偶尔会用来装水。   “墓葬里的这个人,和瓮有关系?”吴夺问道。   化肥并没有具体表示,而是又从厨房里跑了出去。   接着,化肥跑到了杂物房。   杂物房的东西很杂,但是,那只“青州鼎”就在里头放着呢!杂物房地下,有一个一米见方的暗室,装有青州鼎的箱子,就暂时放在暗室里。   三人跟着化肥到了杂物房,吴大志立即开口,“化肥,你是要找青州鼎?”   化肥却对着贴墙的一个架子的顶部叫了两声。   这个架子比较高,有好几层,放的主要是一些不常用的工具,比如吴大志灌香肠的手摇机器,一年也就用一次。   而架子的顶部,只有两件东西,一件是吴夺以前放过的风筝;另一件更早,是吴夺小时候玩过的积木,装在一个盒子里。   吴夺踩着凳子,把这两件东西都拿了下来,展示在化肥面前,“喏,哪一件?”   化肥用爪子点了点风筝。   而后,它又出现了“思考”的状态,但依然未果。过了一会儿,化肥便离开了杂物房。   这一次,它哪里都没去,回到经案底下趴了下来,很快就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睡了。   他们三人回到堂屋坐下,吴夺掏出烟来递给吴大志和权浩然,自己也点了一支,“瓮,风筝,和墓葬里的人有关?这,可太费猜了!”   吴大志深吸一口烟,“未必是直接的关系,化肥对此怕是也很混沌。我看,它可能只有一点感应上的灵光。” 第399章 鲁班,墨子   “是啊,它不能明确地点头或者摇头,能有此提示就很不错了。”吴夺应道。   权浩然掸了掸烟灰,“不过,能让它在混沌之中出现感应上的灵光,说明这个人大有来头啊!”   “凿山为墓,青铜悬棺,这个人,想必不是什么国君诸侯。”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如此行事,特别是身后事,应该也不是后人自作主张。”   吴夺接话,“爷爷,我瞅您这劲儿,今晚不猜出来,不睡觉了?”   权浩然笑道,“我也看老爷子的精神头儿挺足。不过,此事让化肥一搅和,我的兴致也起来了。”   “关键这瓮和风筝,两者之间八竿子打不着啊!”吴夺叹气。   “八竿子打不着?”吴大志好似受到了启,敲了敲桌子,“那为什么不能分开想呢?”   “分开?”吴夺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个瓮的形状,“战国之前,主要是陶瓮,这玩意儿很难和某个人有特定关联。”   “风筝呢?”吴大志仿佛自言自语。   “哎?”吴夺搓了搓手指,“爷爷,权叔,别说,风筝还真能和春秋战国时期挂钩,不是说风筝是鲁班明的么?鲁班就生活在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   鲁班显然是一个传奇人物。   鲁班,春秋末期鲁国人。要说姓,其实他姓姬。那时候的姓氏和现在不一样,姓是姓,氏是氏。姓,带着女字旁,起源于母系社会,而氏,则起源于父系。   当时一般是以姓代表血缘关系,用来区别婚姻;氏,主要用来区分身份,分出个高低贵贱。   鲁班是姬姓,公输氏,名班(般)。因为是鲁国人,所以又称鲁班;因为是公输氏,又被人称之为公输般。   鲁班的生卒年份,史料上是明确的,公元前5o7年到公元前444年。   鲁班的人生,处在周朝的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   周朝分为西周和东周,东周分为春秋和战国。实际上,不管春秋还是战国,诸侯国都在争霸;之不过战国时期因为吞并和灭亡,诸侯国的数量变少了。   春秋五霸,说的是国君,因为诸侯国数量相对较多;而韩赵魏三家分晋之后,战国七雄说的就是诸侯国了,其他小国已经不多,而且完全无法和战国七雄相抗衡。   鲁班的传奇故事太多了,甚至后代史官把一些劳动人民集体性的明创作也安到了他身上。   风筝据说也是鲁班明的。不过,当时还没有“纸鸢”,因为东汉时期蔡伦才明造纸术。相传鲁班明的是“木鸢”。   而且,木鸢能在天上飞三天。   这有点儿夸张了,除非天天是“大风起兮云飞扬”,要不然怕是很难。   但是某些史料上更夸张:“公输般制木鸢以窥宋城”。   这要是能利用木鸢“窥宋城”,那得是载人木鸢才行,那时候又没有摄像头,木鸢上没人是没法“窥”的。   不过这些不是他们三个重点讨论的,他们接下来要讨论的是这山丘之中的青铜悬棺,有没有可能是鲁班墓葬。   “这不可能是鲁班的墓葬!”权浩然皱眉,“鲁班的墓葬怎么可能在宋国?”   虽然鲁班墓至今成谜,但鲁班墓确实不太可能在宋国。   鲁班是鲁国人,而且楚国当年准备攻打宋国时,还请来了鲁班,鲁班研究明了“云梯”这玩意儿,以助楚国。   此事,还引了春秋末战国初这一时期的两位军事大家兼科技大师的巅峰对决。   权浩然一说鲁班墓不可能在宋国,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这次巅峰对决;不光他,吴夺和吴大志也想到了。   因为确实太有名了。   和鲁班对决的,是另一个传奇人物——墨子。   墨子,名翟,墨家学派创始人。他的传奇事迹也很多,同时头衔比鲁班还要多;而且对他多以“子”相称,这也能和孔、孟、老、庄等人并驾齐驱了。   墨子这个人的“国籍”比鲁班要缥缈,存在多种说法和争议。不过,有一个主要说法是,他正是宋国人,还说他是宋国贵族目夷的后裔,他还担任过宋国大夫。   至于生卒年份,也有争议,但大致看起来,他应该比鲁班小二十岁到三十岁。   鲁班和墨子的这次巅峰对决,生子公元前44o年前后。   楚王请了鲁班,对宋国是兴致勃勃磨刀霍霍。墨子听了之后,立即展开应对之策,一方面安排自己的大弟子禽滑厘带墨门中人助力宋国防守,一方面亲自出马,赶往楚国。   据说墨子和鲁班还是朋友关系。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高手相惜嘛。所以,墨子到了楚国郢都之后,先见了鲁班。   要是现在排个戏,大致应该这样:   鲁班:墨啊,你来晚了,这事儿我都和楚王商量好了。   墨子:班啊,那你不造攻城的工具和兵器不就完了?   鲁班:不行啊,你以为楚王是三岁小孩子啊,说好的事儿怎么能改呢?   墨子:那你引荐我见上楚王一面总可以吧?   鲁班: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引荐显得我不讲武德,好吧。   于是墨子面见了楚王。   他先给楚王挖了个坑,说:大王,我最近遇上这么个人,他不要自己的豪华马车,却想去偷别人破破烂烂的独轮车;他扔了自己的华丽衣服,却想偷别人的破衣烂衫。您看,这个人到底啥情况?   楚王:这厮有病吧?   墨子:想想大楚国方圆五千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宋国呢,巴掌大点儿地方,物产也不怎么丰富。楚国和宋国相比,不就是马车和独轮手推车、华服和破衣的区别么?   史料记载,楚王没说话。但有可能在心里骂了墨子一百遍。   墨子不算完,还补刀:如果楚国攻宋,那就是犯了偷窃病,而且“失道”,必将失败!   楚王这下有话说了:必将失败?你这么说就有点儿猪鼻子插大葱了!而且,班大师的攻城利器已经造的差不多了,寡人哪能半途而废?   墨子不慌不忙:要不咱就比划比划?看看鲁班的攻城利器行不行?   楚王:比划就比划,鲁班,上!   于是,墨子摘下腰带当城墙,鲁班用木片等各种小玩意儿当工具,两人比划了一番攻与守。   结果,鲁班和他的“氏”一样,公输。   但是鲁班不认输。   鲁班:我知道怎么赢你,但我不说。   墨子:我知道你想怎么赢我,我也不说。   楚王:你俩说什么呢?当我弱智呢?   墨子:大王,鲁班的意思是,只要杀了我,宋国无人主持守城,不就完犊子了嘛!但是,他不知道,我早就安排好了,我有个大弟子叫禽滑厘,已经带着墨门中人和墨门工具助力守城,我死了,鲁班一样赢不了!   最后,楚王放弃了攻打宋国的计划。   ······   三人都想到这次巅峰对决,不白想,因为转而又想到了墨子!   这会不会是墨子墓?   吴夺又点了一支烟,“对!鲁班造木鸢,也叫木鹊啊!好像墨子也造过!”   吴夺说着,便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果然,在《墨子·鲁问》中有这么一段。   还是鲁班和墨子。鲁班用竹子造了木鹊,在天上飞了三天,自认为已经巧夺天工,墨子却对鲁班说,我以前也用木头造过木鹊,也能飞三天。   这可是春秋战国时期,要是真的,真有“黑科技”的感觉了。若还能载人的话,两千多年后的莱特兄弟就太out了。   三人没空儿琢磨这个,吴夺一说,他们便觉得墨子的可能性确实比鲁班大多了。   墨子是宋国人,葬在“宋之社”附近,比较符合逻辑。而且墨子这样的传奇科技大师,墓葬奇特一点儿,那也不是没可能。   墨子之墓,也是一直没什么线索。若是山丘之中的墓葬真是墨子墓,进一步考证,说不定还能消弭墨子是哪国人的争议。   墨子墓葬,很可能机关重重,将九鼎之中最重要的豫州鼎藏于墨子墓中,也算一种稳妥。   若是如此,那这一帮藏鼎的奇人异士,确实够厉害的,不仅能破解墨子墓葬的机关,而且还能进去出来又恢复如初!   这些暂时也不是考虑的重点,三人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瓮”上。   墨子和瓮会有什么关系?   感谢这个伟大的信息时代,吴夺拿着手机,一通搜索之后,还真给揪出来了。   出自《墨子·备穴》。   墨子研究过声音传导,明了一种“置罂法”,用来防备敌人的“穴攻”。穴攻就是挖地道攻击。   他把大罂埋在地下,罂口绷上牛皮,安排人趴在罂上监听,能判断敌人挖地道的位置和进度。   这个“罂”,口小肚子大,外型和瓮差不多。   吴夺苦笑,“这不就是地道战里小鬼子的办法么?特么的墨子两千多年前明的办法,小鬼子还给用上了!”   确实,在《地道战》里,小鬼子为了防止我方利用挖地道接近和攻击,在护城河边埋了大缸,通过大缸来监听。不过,《地道战》里的小鬼子“缸术”不大行,监听不利,我方的地道没有被阻断,挖到了碉堡底下,最后用炸药把他们给炸飞了。   “这么说,这座山丘之内的古墓,还真有可能是墨子的墓葬?”权浩然有些兴奋。因为他对青铜器格外感兴趣,若真是墨子墓葬,这里头的青铜悬棺必定设置得非同寻常。   墨门制造的青铜悬棺,对他来说极具吸引力。   吴夺接口,“我看差不多了。要是化肥再能肯定一下‘墨子’,那就更好了!不过,这个可能性看起来不大;否则,他就会表示知道是谁了。这瓮和风筝,都是闪现的感应而已。”   “嗯,我看也是。”吴大志说道,“那就等化肥明天醒了再问问吧。也说不定,它睡了一觉之后,又有什么新的感应出现呢?”   “好!”吴夺和权浩然一起点头。   随后,吴大志眉头微蹙,却又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若是墨子墓葬,麻烦也不小哇!”   “爷爷,您是担心机关太厉害?”   “进去的时候担心机关厉害,出来的时候怕是很难复原哪!”吴大志应道,“若是不能复原,岂不是留下了尾巴?当时能带走豫州鼎还好;但豫州鼎势必不小不轻,若不能带走,这可如何是好?”   “先去看看,实在不行······”吴夺沉吟。   “你的意思是,实在不行,就提前通知国家部门?”吴大志问道。   “不尽然。”吴夺解释,“若是不行,除了提前通知国家部门,也可以先不开启。”   吴大志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继续来回踱步,走了几分钟之后才站定,“这样,原计划你不是明天要回齐州么······”   吴夺忍不住出口打断,“爷爷,现在都到这一步了,我回去这么早干嘛?”   “又急,听我说完。”吴大志提高了声音,“我几十年都等了!还差这几天?你先回去和宁霜碰个头,把这个情况给她说说,看看她有什么意见。毕竟,她处的位置不同,可能会想到一些其他关节。”   顿了顿,吴大志又道,“正好,我和你权叔也再深入琢磨琢磨。”   “爷爷,这样就彻底把她拉下水了,若是她还不能向上汇报,夹在中间可是够难受的。”   吴大志轻轻摇了摇头,“她已然猜到了,现在咱们又有了这么重大的进展;如果你下定决心,认准她就是你要想守一辈子的女人,那么这个时候,就不能再瞒了。而且从她猜到,到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以我孙媳妇的心智,想必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嗯······”吴夺又拿起一支烟,在手中捻动却没点,“事情展到了这一步,确实不该再犹疑不决了。”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也不用着急,回去多待几天,随时联系。”吴大志就此拍板。   吴夺又道:“那我明天等着问问化肥,看看它能不能肯定‘墨子’再走。”   三人就此各自回房睡觉。   吴夺睡得并不好,但第二天还是一早就醒了。   吴大志和权浩然也6续出来了。   不过,昨晚比他们睡得早的化肥,此时却还在酣睡。 第400章 棺中非人,家中见面   吴夺还没订高铁票,现在不是春运返程高峰,又是短途,所以出前临时从网上购票也来得及。   化肥九点多才悠悠醒来。   现在得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它。   先用膳。   化肥其实不像大爷,它更像一个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时时会表现得淡定而孤独。   等化肥吃完了饭,吴夺很正式地问它:“肥哥,你昨晚比划了瓮和风筝,那个墓葬里的人,是不是墨子?就是墨翟。”   化肥的眼睛似乎一亮。   吴夺心头一喜。看来,化肥的“感应”似乎不像之前想得那么简单;或者,经过一夜的休息,又有了新的“进展”?   但是,化肥却又“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了。   不过,它这次摇头有些特殊,是摇了两次。第一次轻轻摇了摇,停了停之后,看着吴夺又摇了摇。   这是毛意思?   吴夺心想,如此看来,应该不是墨子。但如果这样,摇一次头就行了,怎么接着又来了一次?而且好像要表达的内容还不太一样。   吴大志和权浩然也在旁边,两人不由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是不解。   “墓葬里的人,不是墨子。但是,却和墨子有关?而且,我们不可能猜到是谁?”吴夺只能一边琢磨,一边试探着问了。   化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看着吴夺,嘴里呜了一声。   吴夺和化肥之间,多少还是有点儿默契的,吴夺便没有连续追问,而是把刚才问的问题拆开,重复问了第一个:   “墓葬里的人,不是墨子?”   化肥点头了。   “这个人,我们猜也猜不到是谁?”   化肥却摇了摇头。   “我们能猜到?”吴夺不由抬高了声音。看来,分开问是对的。   化肥却继续摇头。   “啊?”吴夺想了想,“噢!你也不知道谁?”   化肥还是摇头。   吴夺这下懵圈了。   既然不是墨子,那就是别人。是别人,无非就是能猜到和不能猜到,或者说化肥也不知道是谁。   甚至,化肥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就没有表示。   但是,化肥却明确地摇头了!   这······   此时,权浩然却突然点了点手指,“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了!”   接着,权浩然蹲下身来,“化肥,墓葬里,青铜悬棺里,不是墨子,也不是别人,对吧?”   化肥终于点头了。   吴夺和吴大志对视一眼,也都同时明白了。   原来如此!   墓葬里,青铜悬棺里,不是墨子,而且不是人!   吴夺一直在问这个人是谁,化肥当然摇头!   “那你知道是什么吗?”权浩然又问。   化肥摇头。   “是天然之物吗?”   化肥此时却没有任何表示了。   “是经过加工的物品吗?”   “是植物吗?”   “是动物吗?”   “是······妖怪吗?”   吴夺把能想到的都问了一边,但是,化肥却再也没有明确的点头或者摇头的表示。   到了最后,它干脆转身走了,习惯性地给了吴夺一个屁股。   三人也没再去“逼问”,随后又进行了一番讨论。   这墓葬之中的青铜悬棺里,不是人,确切地说不是人的尸骨。   但是,这里头的“东西”,却和墨子有关。而且从化肥的表现来看,绝不是一般的关系。   可遗憾的是,化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甚至连大致的范围也给不出。 :(/   化肥今天的表现,比他们昨晚想象得要强,起码能肯定和墨子有关;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没有白忙活,方向和目标是对了。   只是这里头并非是墨子的尸骨,是什么,化肥也不知道。   “莫非是墨子的衣冠冢?”吴大志吧嗒了两口烟,继而说道。   这不是没有可能。   若青铜悬棺中没有墨子的尸骨,却有墨子曾经穿戴的衣帽服饰或者常用之物,那也符合化肥的表述。如此一来,就是墨子的衣冠冢。   “也可能是墨子明的某种机械、工具、兵器什么的!”吴夺接口,“而且若是如此,那这东西肯定不一般。”   “还有一个可能。”权浩然顿了顿,“墨子的著作,甚至有可能是墨门弟子整理的《墨子》全篇!”   吴大志听后,不由站起身来,“要真是《墨子》全篇,这可就了不得了!”   据传,墨子死后,其主要的亲传弟子,整理编著了《墨子》一书。   《墨子》的内容非常广博,囊括了哲学、政治、军事、科技等等很方面。   《墨子》流传下来一部分,但是不全。   如今能看到的版本,主要是晚清经学大师孙怡让的《墨子间诂》,再就是《诸子集成》所收录的版本。   没有全篇。   也就是说,《墨子》如今只有残篇。而且根据一些史料来看,如今的残篇,少的还不是一点半点。   所以,吴大志说起这个可能,才会略显小激动。   “爷爷,就算青铜悬棺里有《墨子》全篇,战国时期的竹简,两千多年过去了,想全然获取完整的文字,怕也不太可能了······”   “那得看怎么处理,处理好了,不管是竹简本身,还是竹简上的墨迹,都不会有问题。”吴大志笑了笑,“你想想,当时如果真的把《墨子》全篇竹简置于青铜棺内,如此重视,怎么会不妥善处理?”   权浩然跟了一句,“嗯,银雀山汉墓之中,就有很多竹简得以保存。”   “不一样的。”吴大志说起墓葬之事,信手拈来,“你说的银雀山汉墓,是石坑竖穴墓,因为排水不通,导致常年积水,加上墓坑与棺椁之间填充白膏泥封护,所以有些空间是与空气隔绝的。”   听了吴大志的话,吴夺不由想起一句话:干百年,湿千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不怕湿。全湿,反而能隔绝氧气。   “但是,山体墓葬,青铜悬棺,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环境的。”吴大志接着说道:   “若是青铜悬棺内有竹简,肯定会用别的办法保护。   最简单的,就是封蜡!   比如,南宋的徐谓礼文书,墓葬中纸质的东西,都能完好无损,出土之后也没有什么大变化,就是用了这个法子!”   吴大志说的徐谓礼文书,是南宋官员徐谓礼墓中的东西。出土时,文书纸质完好,墨色如新。   2oo6年,徐谓礼墓被盗。这徐谓礼文书,是破获盗墓案之后追回来的。国家一级文物。   南宋墓葬中的纸质文书,居然一直保存完好,就是因为徐谓礼墓葬做了妥善的处理。   除了墓葬坚固,有防腐处理之外,徐谓礼文书原本是卷成一轴,装在金属容器里,容器外面封了蜡,然后放进了灌满水银的棺木里。   吴夺和权浩然都点了点头。   对于青铜悬棺中的“东西”,他们猜测了很多种情况。   不过,猜测归猜测,这具体之物和推断出墨子不同,不管你怎么猜测,它就在那里,不变不移。青铜悬棺中到底是什么,那就只有揭开的时候才能确证了。   吴夺点了一支烟,徐徐吐出一口烟雾,也长长出了一口气,“爷爷,权叔,其实这个结果比青铜悬棺中是墨子尸骨要强,到时候一掀棺盖,尸骨可比别的瘆人哪!”   “不是尸骨,危险性反而更大。你以为看盗墓小说呢?有什么尸变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事儿?”吴大志幽幽说道:   “墓葬之中,最可怕的,永远是机关!   既然和墨子有关,墓葬本就少不了奇技巧工。青铜悬棺更适合设置机关,若无尸骨,便少了很多禁忌,设置机关的灵活性更大!   如此看来,此地确实凶险得紧!”   吴夺却有些气盛,“爷爷,再凶险,也得有个‘活路’。因为他们秘藏九鼎,应该也想着重见天日,要不然,他们的后人和传人,就不会留下天象图和地理图了!”   “他们?”吴大志忽而眉头一挑。   “怎么了?”吴夺和权浩然齐声问道。   “我突然想到,此处山体墓葬既然没有墨子尸骨,那么,会不会就是秘藏九鼎的这帮人开凿和设置的?而不是这帮人找到了这个地方加以利用?”   吴夺一拍巴掌,“对!如果这样,更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能进出自如!若本来是墨子生前指定甚至提前设计,他们就算是一帮奇人异士,也未必能如此轻松进入和恢复如初,甚至现此地都绝非易事。”   吴大志沉吟,“设置青铜悬棺,秘藏豫州鼎,同步进行。青铜悬棺中的东西,还和墨子有关,这帮人又是所谓的奇人异士,那么,说不定就是墨门后人······   “这是有可能的。”吴夺点点头,却又道,“不过,爷爷,我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噢?说说看?”   吴夺简单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这些想法其实并不是一天成形的,只是今天有了一个触的点:   “这帮人,可能是一个‘大杂烩’,什么人都有,各个身怀绝技。唯一相同的理念,就是信奉周王室,或者说信奉‘天命正宗’,不认同诸侯自立,所以才走到了一起。   爷爷,权叔,你们想想,秘藏九鼎是一个‘综合工程’,光靠墨门的东西,怕是不行。单说这天象之术和风水之术,就不是墨门精通的。   不过,这里头,应该会有墨门中人。而且,这个‘综合工程’的核心,是‘建设’秘藏九鼎的所在,这里头的工程和科技含量比较高,墨门中人的作用很关键。   这九处秘藏之地,如果主要就是靠着墨门的技术,那么在最重要的豫州鼎秘藏之处,设置青铜悬棺,安放与墨子有关的‘东西’以示崇敬和祭奠,也是有可能的。”   吴夺说完,权浩然不由拍掌,“思路可以啊吴夺!”   吴大志抬手捻动手指,“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豫州鼎秘藏之地,确实应该第一个打开!因为这青铜悬棺里的‘东西’,极有可能有助于开启其他秘藏!”   “对!”吴夺又嘿嘿两声,“不过,爷爷,我推的也不一定对。”   “臭小子,这时候倒谦虚上了!”吴大志点了一支烟,“好了,现在该想的,我们差不多都想过一遍了,剩下的,就是到现场再随机应变了。”   说着,吴大志挥了挥手。   “啥意思爷爷?这就赶我走了?”   “不走待着干嘛?”   “得,我先看看几点的车合适。”吴夺拿起了手机。   ······   一个半小时后,吴夺到了茂岭县火车站。   半个小时后,上了高铁,返回齐州。   在高铁上,吴夺就给宁霜了微信。不过,宁霜今天在叔叔宁元祥家里,晚上两家人还要一起吃晚饭。   吴夺:那咱们明天见面吧。   宁霜:好,哪里呢?   吴夺:先来我家吧。   宁霜:你想干什么?   吴夺:那件事儿有了很大的进展。   宁霜自然知道吴夺说的什么,便就应了,家里说确实最稳妥也最方便。   吴夺:正好,我下午去买好食材,中午就在家里做了吃吧。   宁霜:行。你还想吃什么?我也带些过去。   吴夺:我想吃你。   宁霜:······   吴夺:开玩笑开玩笑,但也不可能不想你啊!   宁霜:开什么玩笑,你就是想吃,流氓!   吴夺:想吃也不能真吃啊。   宁霜:不和你说了,我妹过来了。   ······   下了高铁,吴夺先回家。放下行李,也不用换衣服,又出了家门,到了附近的市,买了两大包食材回来。   再次回家,归置好东西,又洗了个澡,登时觉得一阵疲惫,靠在沙上,开了瓶可乐,点了支烟,养一养。   当天晚上,吴夺睡得很早,起得也很早,洗漱之后,简单煮了个面吃了,便开着电视一边看一边等宁霜来。   宁霜九点多到的,手里也拎着一大包东西,基本都是吃的,巧克力和糖果还不少。   “这么多甜食,你想胖死我啊!”吴夺放好东西,反身就抱住了宁霜。   “你干嘛?唔······”   虽然宁霜坚守底线,不能越雷池,但总是得甜蜜一阵的。   “好了,先说事情吧。”宁霜略带娇喘,推开了吴夺。   吴夺也不会没完没了,眼下终究是有大事要商量。   说的时候,两人也没有相互依偎,而是相对坐在桌边,吴夺还找了一支笔一张纸,以备辅助说明。 第401章 先斩后奏   “什么?我看到的手抄本残卷上的记述是真的?”宁霜没等吴夺说上几句,就忍不住打断了。   她有些难以置信。   “嗯,你听我慢慢说。”   可等吴夺说到有一件唐仿的徐州鼎上可能有“天象图”的时候,宁霜又忍不出插话了,“这件事情我知道一些。”   “你知道?”   “嗯,当时东江省的这个墓葬被盗掘,考古部门后来有档案记录。被盗之后,后来被警方得到了线索,重点侦破,也追回了部分文物。但是,盗墓分子供述,一只三足圆鼎却不知所踪。从盗墓分子的供述来看,很像是一件缩仿的徐州鼎。当然,谁也没见过徐州鼎,只是推测。”   “都破案了,还不知所踪?”   宁霜点点头,“因为这只三足圆鼎的买主并没有亲自出面,而且出面的人也十分小心,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当时是九十年代,和现在不一样,很难追踪。”   “原来是这样。”吴夺听宁霜说起这些,而且这件事也很重要,便接着问道,“这个墓葬什么情况?”   “唐末的一个中下级官员的墓葬,他是东江籍,死后葬在家乡。”   “那和青州鼎差不多。”吴夺又问,“一个中下级官员的墓葬,也要重点侦破?”   “主要是这个人是司天台的官员,陪葬了几份他自述的资料,史学价值很高。”   司天台,是唐代掌管天文历象的天文机构,开始叫太史局,后来改为司天台,隶属秘书省。这个司天台,相当于后世朝代的钦天监。   吴夺心想,陪葬“徐州鼎”,怕也是为了“镇墓”,“这些资料追回来了么?”   “对,而且完好。这些资料,有纸质的、有绢帛的,在墓中‘沉睡’千余年,居然完好无损。”宁霜延伸着解释了一番:   “一般来说,我们考古掘这一类文物,都要进行杀菌等一系列处理,然后保存要在恒温恒湿的环境中。但这些资料,埋在墓中千余年,又被盗掘,三年多才破案,这期间的流转和保管并不专业,居然还能如此完好。”   吴夺点点头,“封蜡了?这不是和徐谓礼文书差不多嘛?”   “哎?”宁霜弹了一下吴夺拿笔的手,“小伙儿可以啊!”   “嗐!”吴夺心想我这热蒸现卖,还对上了。   “是这么个情况。”   “这伙盗墓的,看来也有些手段。”吴夺顺势在纸上画了一只三足圆鼎。   宁霜却笑起来,“我给你说,这次盗墓的一点儿都不专业,就是一帮闲散村民。”   “啊?”   “算了,我把知道的详细给你讲一讲吧,也算是一种补充。讲完这个,你就彻底把你们的现说完,我保证不打岔了。”   原来,那年深夏,当地的一个村民到村子附近的山上挖药材,结果无意中现了这座古墓。   当天晚上,这个村民秘密召集了同村的表弟、连襟,还有关系好的,一共六个人,开始了“磋商”。   这六个人平时经常在一起,都没有固定工作,也都不务农,基本上属于二流子。   不过这几个人也都有点儿小特长,比如现古墓的这个,懂药材,也懂土壤情况;还有一个,特别喜欢看墓葬一类的书,另外还有家里干石匠、干泥瓦匠的,有点儿“技术”。   实际上,这座古墓也没什么难点,最起码没有设置机关,就是牢固性和密封性比较好。   而且他们盗墓,是大白天大张旗鼓地干的。   这几个人没有固定工作,不代表没脑子,他们敢大张旗鼓,是因为想到了一条“妙计”。   他们没有直接挖这个古墓,而是在古墓的附近的山道边“施工”。说是联系了一位富商想给村里捐款建小学,但是看中了山上的风水,要先给这位富商在上道边树一块功德碑。   他们先像模像样建了个“大底座”,然后在“大底座”区域内挖了个深坑,在深坑中开始挖地道。   他们在山上干活,村里人也不会没事儿去盯着,就是偶尔有人经过;但是地道入口平时就用一块预制板盖着。   就这样,他们挖通了地道,直通古墓!   运走了墓中值钱的东西之后,他们又对外说捐款的事儿黄了,就此将大坑填埋。如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完成了盗墓。   “有意思了!那他们后来是怎么被现的?”吴夺接着问。   “其中,有一对三彩侍女俑被一个买家买走,后来再倒手的时候出了点儿事儿,被盯上了。接着警方顺藤摸瓜,抓住了其中一个人,考古部门这才进一步探查,了解了墓主的情况。此墓已经空空如也,接着又继续侦破。”   “原来如此,就是‘徐州鼎’虽然出手,却也找不到买家的线索了,对吧?”   宁霜点了点头。   吴夺略略理了理思路,便继续说青州鼎和豫州鼎的事情。   这一次,宁霜没有再打断,一直听完了。   “怎么了?”吴夺说完之后,见宁霜盯着自己看,不由摸了摸脸,“长什么东西了么?”   “不是,你们太厉害了!”宁霜却伸出了大拇指,“我们出动了那么多人手,多组出动,结果一无所获,你们三个人,居然已经进展到这个阶段了!”   “嗐!那是因为你们是正规军!”   “怎么说?”   “正规军面对这么旁门左道的设置,一般是不大行。而且,你们没有最关键的天象图和地理图!”   “就是有了,也未必能破解。”   “破不破解的,现在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夫人有什么高见?”   宁霜嗔怪地瞪了吴夺一眼,“又乱用词儿!”   吴夺呵呵一笑。   宁霜秀眉微蹙,“虽然从我的角度,肯定越快上报越好,但是从理性的角度看,现在好像还不是时候。”   “你的意思是你先别掺和了,假装不知道呗?”   “不是。我甚至想先斩后奏!”   “我去!”吴夺歪了歪脑袋,“你想跟我们先一起去看看啊?”   “不行啊?”   “没有什么不行的,只有后果问题。你想过后果了么?” 第402章 随便抱,附赠摸   “我现在是假期。”宁霜比吴夺原先预计的要淡定得多,“而且估计去现场看了,也未必能进去!就算进去了豫州鼎所在墓葬,取不取东西,又是另一回事儿。”   “夫人思路挺清晰啊。”吴夺握了握宁霜的手,“这么说,你想趁着假期和我们先去看看了?”   宁霜点点头,“你问问爷爷行不行?”   “这个先不忙问。咱们先讨论一下,如果进去了,也现就是秘藏豫州鼎之处,下一步怎么办?”   宁霜:“我怎么知道?”   吴夺:“······”   宁霜扑哧笑出声来,“我这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事儿,脑袋还有些蒙蒙的,根本没消化呢,哪能一下子有什么思路啊?”   吴夺看了看时间,这都快中午十二点了。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结果它就是这么快。   “那就先吃饭吧!我去做。”吴夺起身。   宁霜也跟着起了身,“我也不能闲着呀,打打下手。”   刚到厨房,宁霜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妹妹宁雪打来的。   “怎么了?”   “大小姐,你不回来吃午饭了啊?”   “对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了么?”   “爸也不回来,你也不回来,就剩我一个人,没劲!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   宁霜轻咳一声,“不告诉你!”   “肯定和玉面小飞夺一起,对不对?”   “你说什么?嗯?怎么肥四,信号这么差······”宁霜接着就挂了电话。   吴夺在一边哈哈大笑,“怎么你这一撒谎,嘴还瓢了呢?怎么肥四······”   宁霜给了吴夺一锤,“你还不知道她,肯定没完没了。”   吴夺收拾好案板,开始切肉,“罗宇泽到底有没有戏?”   宁霜也开始洗菜,“现在看没戏,但是我妹妹心性未定,以后就不好说了。”   “也就他是一乐天派,不然还真撑不住。”   “有些事儿真不好说,没准我妹动心的时候,罗宇泽反倒坚持不住放弃了呢?”   “这······哲理性预判?罗宇泽听了该吐血了。”   吴夺切好了肉,下锅先焯水,“这块羊肉不错,肥瘦相间,而且很新鲜,你喜欢怎么做?”   “麻辣!”   “麻辣的话,花椒和辣椒会夺走大部分羊肉本身的香气,其实不适合这么新鲜的食材。”   “麻辣!”宁霜重复。   “麻辣的话,花椒辣椒的香气和羊肉的香气会相得益彰,不失为最佳选择之一啊。”吴夺从善如流。   宁霜咯咯笑道,“好了,开玩笑了,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麻辣!”吴夺嘴上说着,手上的活儿不停,稳如老狗。   ······   两人整了四菜一汤,汤是家常的西红柿鸡蛋汤,四菜两荤两素:麻辣羊肉,酥炸小黄花,蒜蓉油麦菜,地三鲜。   因为要商量事情,也不喝酒,配上米饭,开吃。   吴夺刚夹起一块羊肉,宁霜的筷子就落空了,“这块我想夹的。”   “这块羊肉又肥又大,老衲只不过凑巧夹到,如果在座有哪位想吃呢,老衲绝不介意。”吴夺顺势将这块羊肉又夹到了宁霜的碗里。   宁霜却又从碗里夹起,放到了吴夺碗里,“我想夹给你的,大厨辛苦了。”   吴夺忽而叹了口气。   “怎么了?”宁霜忽闪了一下眼睛。   “你说我们别去掺和什么九鼎、什么所谓的大事,就这么过小日子,它不香么?”   “你不能这么想······”   “你可别给我上政治课啊。”   “一直香,也会腻的。马斯洛需求层次不是很明白么?你所谓的‘香’,满足了下面的三个层次:生理上的、安全上的、情感上的。但是上面还有尊重和成就的层次啊,而且还有最高的自我实现的层次。”   宁霜顿了顿,又道,“不用到以后,你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我觉得凭你的能力,就会觉得你刚才说的小日子还是欠缺了什么。”   吴夺慢慢点了点头,“镝叔,怕就是在追求一种自我实现吧。”   “你的这个镝叔啊,真不是凡人。”宁霜也叹了一句。   两人饭后继续交流,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宁霜将所有的信息进一步捋了捋,还是没什么明确的思路。   这里头的事情实际上是很麻烦的,不是简单地上报不上报的问题;也不是上报之后,国家部门直接来取走豫州鼎的问题。   九鼎是一个“整体”,国家部门更是不会单一行动。   “你这么想去,要不就先去看看再做决定。”吴夺沉吟,“不过,若是这次能够进入墓葬之中,现了豫州鼎,就怕······”   “你是担心不能复原封闭的入口?如此一来,那就麻烦了?”宁霜接口。   “对,如果是这样,那到时候就必须得立即上报了,总得保证豫州鼎的安全。”吴夺接着说道,“不过,有你在,倒是可以随时上报。”   “依我看,如果能进去,那么复原不了入口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当时秘藏豫州鼎之后,进出全身而退。同时,也不会精密设置成第二次进入、取了豫州鼎就不能复原封闭入口吧?那也太神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宁霜又道,“还有,这一次去,我看进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主要是天坑已经被填埋,若是入口在孤峰底部,光是挖土,就得动用大型机械工具。若在这样的地方明睁大眼地进行机械操作,哪能不被人现?”   “我要是上次没有进入到青州鼎所在的地下暗河,也会和你这么想。谁成想一下子就进去了。”吴夺叹了一口气,“不到现场,就永远不会全盘掌握。这个入口,没准儿不在孤峰上,也不在天坑中,而是另有通道呢?”   “好吧。”宁霜也叹了口气,“让我抱抱你,酝酿一下灵感。”   “随便抱,附赠摸。”   宁霜给了吴夺一记爆栗。   ······   “还是问问爷爷吧。”宁霜松开了手。   “嗯,你有一起去的想法,也得和爷爷商量的。”吴夺拿起手机,“我这就给他打电话。” 第403章 泰山之邀   吴大志秒接。   “爷爷,我今天和宁霜深入交流了,有些想法······”   “你呀,给你说了不用着急的。再者,我孙媳妇一下子接收这么多信息,也得有个消化的过程,不必立马就告诉我;缓一缓,说不定明天就有什么新的想法和变化呢?”   宁霜就靠在吴夺的旁边,听到“孙媳妇”,脸色微微一红。   “我这都给您打了。该缓的缓,该随时汇报的随时汇报嘛!”   “开免提,你俩一起说吧。”吴大志也不再啰嗦。   吴夺开了免提,先把自己介绍的情况以点带面简要说了说,宁霜又说了自己的想法。   想去,但还没有想好如果顺利进入并现豫州鼎,该怎么办。   吴大志回应:“一起去很好,我同意。至于其他的,就像我说的,再想想嘛。”   “爷爷,还是听您的吧。”吴夺接口。   吴大志略略一顿,“到了现场之后的处理,其实本不难;因为无非两种结果,一种是进去了,一种是进不去,进不去就不用说了,还得再商量,不需要现在做决定。至于进去了,也是两种结果。”   宁霜点点头,“吴爷爷,您的意思是,要么进去了也能顺利重新封闭入口,要么进去了封闭不了入口。如果能封闭,那么也不用现在做决断,根据里面的情况再行商量即可。可,要是进去了,但是退出时不能封闭······”   “那么就没得选择了,直接上报。你去反而更好,由你来上报。”吴大志很干脆。   “可是这九鼎之事,一旦有关部门参与······”   “只报这只豫州鼎,其他的,不宜上报,因为我们也不掌握具体情况。至于天象图和地理图,也不要上报。如何?”   “也就是说,把现豫州鼎的事,当成偶然事件上报?”   “对。”   “可是,这其中会有一些不太容易解释的地方,而且现豫州鼎之后,你们······”   “不是我们,只有吴夺。你们是情侣,趁着春节假期去黄河故道景区游玩,明白了么?”   “明白了。这样不仅不用暴露太多,而且若是有关部门有什么要求,吴夺一个人也更方便。”   吴大志笑了笑,“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是给你参考,不是一定让你这么做。你再想想,毕竟,你的身份特殊。”   “吴爷爷,我觉得您说得很有道理。”   “不着急,我们也在琢磨呢。可以缓一两天,时间的作用有时候很微妙,哪怕表面上啥也没干。”   “好,我听您的。”   吴夺此时跟了一句,“爷爷,原来您早就想好了啊。”   “臭小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是想好了,我只是想过各种可能性。”   “好吧。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没有了,好好对宁霜,她为你牺牲很大。本来以她的个性和工作态度,是不会如此徇私的!”   宁霜连忙说道,“吴爷爷,我没什么牺牲的。因为咱们的目的没问题,就是方式问题罢了。”   “你这孩子,不听重点,重点是让这臭小子好好对你。”   宁霜:“······”   吴夺:“爷爷,放心吧。”   “好,随时联系。”吴大志说完,便挂了电话。   “哎?你们的春节假期到什么时候?不就是初七上班么?”吴夺忽而想到,今儿就是初六了。   “这次比较长,我们所有年前参与过项目的人员,都是双倍假期。十四天,不是七天。”   “我说呢,你怎么会蠢蠢欲动。”   “这都什么词儿呀!爷爷刚说了让你好好对我。”   “说秃噜嘴了,你别上纲上线的。来,累了一天了,我给你揉揉肩膀。”   “这还差不多······你干嘛,去,这是揉肩膀吗······”   ······   吴夺和宁霜没在家里吃晚饭,出去找了个馆子。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讨论了一天“大事”,晚上就彻底放松放松。吃完了饭,两人又去看了场电影。   春节假期,主要就是贺岁档的片子。既然想放松,两人就挑了个搞笑的。   最终还是得各回各家。   第二天上午,吴夺还在睡梦中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拿起一看是宁霜打来的,而且时间也已经九点多了。   “还没起?”宁霜好像是压着声音说话。   “这一觉睡得还挺沉。”吴夺坐了起来,“怎么了?说话不方便?”   “没有,我在家呢。那什么,你今天来我家吃饭吧?”   “啊?”吴夺一下子清醒了很多,“怎么个意思?”   “我爸想见见你。”   “我去,这么突然?怎么着,你自己彻底公开了?”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宁雪这丫头说漏了嘴,把咱俩的事儿提了几句,我爸肯定问啊,既然问,我就实话实说了。结果说了之后,我爸就说:我正好今天有空,问问小吴有没有空,赏脸来家里吃个便饭啊?”   “听这口气,好像有点儿······”   “当爸的就这样,自己养大的闺女要便宜别人家的小子,总有点儿不舒服。不过他并没有不高兴,主要你上次在翠云山庄在他面前的表现很优秀。”   “不过这也够迅猛的,早晨刚知道,当天就让我来?对了,吃午饭还是晚饭?”   “这不是问你么?他说看你,中午来不及就晚上。”   “嗐!我要说中午来不及,那就不合适了。既然是泰山之邀,那必须即早不即晚啊,就中午呗。不过,你觉得见面的时机到了么?”   “有什么不到的?”宁霜顿了顿,“你要觉得时机不到,那就找个理由婉拒呗。”   “夫人你别噎我啊,我这不是毛脚女婿么得经验嘛!再说了,我登门造访,总得有点儿准备。”   “不用准备,人来就行了。”   “总不能空着手吧?”   “你要觉得不好看,随便买点儿礼盒啥的就行,别花太多钱。”   “嘿!你这还没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呀,好了,不跟你说了。说好了来吃午饭,那你午饭前到就行。”   宁霜说着,就挂断了电话。看来虽然是宁元祺临时提出,但宁霜这个电话是背着老爸和老妹打的。 第404章 相谈甚欢   吴夺起床洗漱,又找了套像样的衣服,简单捯饬了一下小型。   带什么东西呢?总不能像宁霜说的,随便去买个礼盒。   吴夺抽了一支烟想了想。   最后灭了烟,去看了看自己的藏品。   他现在藏品也不少了,但既然是没有出手,自己留下收藏的,那都是心头好。   要说拱手相送,还是有点儿肝儿疼。   但第一次登门,面对未来的老泰山,总不能太小气。而且宁元祺是行里人,没有什么比古玩更合适。   吴夺先是拿起了一对乾隆年间的雷公电母水晶球,好像相对容易割舍;但雷公电母,面目狰狞,似乎不太合适。而且这对水晶球价值上也不太够分量。   选来选去,最后咬了咬牙,拿起了那件陈鸣远的紫砂竹节笔筒。   这东西倒是合适。文房雅趣,名家之作,识货的一看就知道是多高的档次。   选定装盒之后,吴多的肝儿又疼了一次。   这不是值钱不值钱的问题,关键是他也很喜欢。可留下收藏的东西,哪件不喜欢呢?比起几件顶尖的东西,这还算便宜的。而且比来比去,这紫砂笔筒当礼物好像特别合适。   若要说到钱,上次那件宣德官仿汝窑水仙盆,宁霜和自己还没好上,她还是掏钱买的呢。   吴夺这次没有听宁霜的,带着东西出了门。第一次上门,随便带点儿常规礼品,肯定是不行的。宁霜这么想,是因为她的角度是“自己家里”。   再说了,男人嘛,得有面儿。   吴夺到了宁霜家的别墅门口,还不到十点半,总不能卡着饭点儿来。   开门的居然是宁雪,保姆都落在了她身后,这丫头怕是一直在等着呢。   一看吴夺,宁霜一脸坏笑,“丑姐夫终于见泰山了!”   “我丑你姐能看上么?”吴夺不吃她这套。   “行,自信劲儿够了,请吧!”   吴夺和宁雪进了别墅院,宁霜也迎上前来了,到了客厅门口,宁元祺也出来了。   “小吴来了啊,好久不见。”宁元祺伸出了手。   “宁叔叔好!”吴夺和他握手。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啊!请进!”宁元祺抬手请吴夺进了门。   吴夺一边进客厅,一边应道,“宁叔叔您也是收藏大家,一件小玩意儿,陈鸣远的紫砂件,别嫌弃就好。”   饶是圈里大佬宁元祺,也不由顿步,“花货宗师陈鸣远?”   吴夺微微一笑,表示肯定。   宁霜没说话,却嗔怪地看了吴夺一眼。她让吴夺别花太多钱,结果吴夺居然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没听她的;但是呢,吴夺送贵重的东西,那也是为了她。   “随便坐,喝点儿什么?”宁元祺也没想到吴夺出手这么不含糊。虽然还没鉴赏真假,但吴夺的眼力他是知道的。   “我都行,听您安排。”吴夺在沙坐下,顺手将东西放到了茶几上。   宁霜坐到了宁元祺的一侧,靠着吴夺坐的单人沙比较近。   宁雪则坐到了宁元祺的另一侧。   保姆上前倒茶,吴夺道了声谢;宁元祺又对保姆说道:“你去忙别的吧,不用过来续茶了,我们聊聊自己来。”   保姆走后,宁雪挽了挽宁元祺的胳膊,“爸,先看看吴大哥带来的东西吧?”   吴夺一听,这丫头的称呼居然改成了“吴大哥”;要是自己姓刘,那不成了“说话理太偏”······   “没规矩!”宁元祺对宁雪轻声一句,转而对吴夺笑道,“小吴啊,你阿姨走得早,小雪被我惯坏了,你别介意。”   “宁叔叔,我之前就认识宁雪了,除了宁霜,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最懂事的女孩。”吴夺一本正经。   宁霜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却也忍不住笑。   “爸,当面拆看客人的礼物,是表达尊重和喜欢。咋就没规矩了?”宁雪趁机加塞了一句。   宁元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总不能当着吴夺的面教训自家孩子,而且还是就着吴夺带来的东西。   在宁元祺看来,当面拆看礼物表达喜欢,那是西方的习惯。华夏人一般都不会当面拆看,这才是风度和礼貌。   其实宁元祺很感兴趣。   不在于这东西有多值钱,宁元祺又不是差钱的主儿,是因为花货宗师陈鸣远紫砂件本身的吸引力。说白了就是对古玩的癖好。   宁霜此时却站起身来,“吴夺都没跟我说会带什么东西,爸您不用跟他客气,我给拿出来看看!”   吴夺在心里默默给宁霜点了个赞。   宁霜这句话,除了“照顾”宁元祺,还把吴夺拉进了自己人的范畴。   宁霜打开盒子取出东西,宁元祺则冲着吴夺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宁霜。   开始鉴赏。   这里头,就宁雪的眼力不行。其实她对东西本身也没啥大兴趣,她就是喜欢凑热闹。   “真品无疑!”宁元祺很识货,“而且难得如此完好,小吴啊,这么贵重的东西,让你如此破费······”   吴夺知道他要推辞,“宁叔叔,有您这一句‘真品无疑’,那我就没有半点儿破费!”   “吴大哥,以前我怎么没现你这么会说话呢?”宁雪夸张地打量了一番吴夺。   吴夺听这个“吴大哥”忒别扭,确实不如“姐夫”顺耳。不过,宁雪这次成功转移了话题,让宁元祺没有继续推辞。   而鉴赏紫砂笔筒之后,宁元祺竟然有些起兴,接着又拿出了一套紫砂茶具让吴夺鉴赏。   宁元祺拿出来的紫砂茶具,虽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的现代作品,但却是工艺美术大师、陶瓷艺术大师汪寅仙(女)之作;而且是一套,一把桃钮壶,一对桃杯。   汪寅仙的紫砂作品,市场价格很高,这一套作品,说几百万也不为过。而且,她前两年去世了,升值空间不言而喻。   大师的名号不是白给的,一把壶,两只杯,随便一摆,就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   像吴夺这样的第一次登门,也不会聊什么实质性的话题;有了古玩这个“媒介”,宁元祺和吴夺相谈甚欢,后来他竟又拿了别的东西继续让吴夺看。   关键吴夺“眼力”在那儿摆着,总能说到点子上。若不是午饭点儿到了,宁元祺怕要请他到书房再看几件东西了。 第405章 黄釉仿犀角   眼看就要入席,宁霜家的门铃响了起来。   吴夺心道,还挺会卡点。   他八成能猜到是谁来了。   因为他出门之前,罗宇泽给他打过电话,问他回来没有,回来就聚聚。吴夺一开始说有约了,没说太明确,但是罗宇泽和他这么熟了,追着问。   吴夺便只好告诉他要到宁霜家吃饭。   虽然当时罗宇泽说那就再联系便挂了电话,但是吴夺猜测,他有可能不请自到。罗宁两家相熟,罗宇泽也不是来过一次两次了。   借着这股子东风,他有可能想来沾沾“喜气”。实际上,罗宇泽也琢磨着,自己来了,还能帮吴夺说好话哩。   果不其然。   来的正是罗宇泽。   当然,他来也是找了理由的。   还有啥理由,带件东西请宁元祺鉴赏喽。   来的正是饭点,肯定先一起吃饭啊。   宁家的长方形餐桌,正好形成了很整齐的座次:宁元祺坐一端的位,两侧分别是吴夺和宁霜,罗宇泽和宁雪。   宁雪见了罗宇泽和对吴夺的称呼不一样,她不叫罗大哥,她叫泽少。   这个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有些中二,罗宇泽却不以为意,席间还特地问了上次宁雪说的黎曼假设(猜想)。   看得出来罗宇泽还真查了不少资料,说虽然黎曼假设不及哥德巴赫猜想有名,但在数学的重要性上却远远过前者。还时不时蹦出几个数学上的专业术语。   但是宁雪终究是数学专业的高材生,几句话就戳得他体无完肤。   一开始宁元祺还听他俩说,后来便撇下他俩开始和吴夺交流。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   但是饭桌上的交流,却是现代社会的常态,不管是大型酒局和还是小型家宴。   不过在饭桌上宁元祺没有再和吴夺交流古玩上的事儿,而是问了问家里的情况,又问了问事业上的一些想法。   不要说章成锦和胡允德,就连宁元祺,也知道吴夺不可能在大雅斋长待。   古玩行里,眼力为王。   他们不知道吴夺开着挂,在他们眼里,就吴夺这样的“眼力”,放眼整个华夏,那也是一流的存在,只要人生规划不出大错,最终跻身古玩圈的上层不是难事。   但是吴夺对未来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想法。   一来,眼下重点考虑的是九鼎的事情,这里头也兼带着吴镝失踪和化肥出身的秘密。   二来,别人不知道,吴夺自己知道,他的“眼力”不是真正地眼力,所以,还处在努力提升的阶段。   “宁叔叔,我现在还是需要加强学习,一边学习,一边展,一边前瞻,还没有什么太具体的规划。”吴夺实话实说。   “你倒是谦虚。”宁元祺没有追问,也没有给建议。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合深入交流。   “宁叔,他这人没啥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过分谦虚。”罗宇泽此时正被宁雪怼得够呛,一时难以尬接,顺势插了一嘴。   宁元祺对罗宇泽并无恶感,但是他对宁雪和对宁霜不一样。宁霜从小懂事,宁元祺很少干涉宁霜的决定;可是宁雪却让他很不放心,所以对罗宇泽的“意向”,他一直持保留意见。   “宇泽,小吴今天来你知道吧?”宁元祺笑问。   罗宇泽不由看了看吴夺。   吴夺接口,依然实话实说,“宁叔叔,宁霜先给我打的电话,我应了之后,罗兄又打的,我告诉他要来。”   “对,我一听,正好有件东西要看,这样宁叔和吴夺都在,两大高手一起看,那不就绝对稳了嘛!”   只是吴夺没想到,罗宇泽带来的东西,还真有点儿搞头。   饭后他们一起看罗宇泽带来的东西。   包装盒秉承了罗宇泽一贯的风格,精工华丽。   黄杨木的盒子,盒身浅浮雕一周回纹;紫铜扣头,辅之形。   虽然这次没用紫檀花梨之类的盒子,但也很上档次了。   等到罗宇泽把东西拿出来,吴夺才知道他用黄杨木的盒子,原来是为了配合里头的东西。   这是一件黄釉瓷器。   黄釉仿犀角杯。   不大,高度顶多八厘米,但是工艺不弱,瓷胎雕刻细腻生动,施的黄釉也肥润。釉色比鸡油黄略淡,但也绝不是不上讲的东西。   宁元祺毕竟是长辈,吴夺肯定不会先上手。   宁元祺上手翻底,带底款:大清嘉庆年制。   而且这底款不是写的,是刻的。   六字篆书。   且不说别的,就凭这款上的刻工,也有一眼。   黄釉瓷器的地位是很特殊的,尤其是在明清两朝,管理等级森严;黄釉瓷器不要说民间不能用,即便是皇宫大内,黄釉瓷器的使用也有着严格的规定。   比如全黄的,只有皇帝、皇后、太后能用;再下一等,只能内白外黄。   这件黄釉仿犀角杯,是全黄釉。   而且,杯身带有云龙纹,杯柄则是龙形。   若是真品,这应该是嘉庆皇帝所用之物。   宁元祺看的时候,他们都没说话。   宁元祺放下东西,微微皱了皱眉头,罗宇泽直接问道,“宁叔,您这是不看好?”   “去年倭国的京都春拍,也拍了一件黄釉仿犀角杯,不过形制和你这件不一样,是贴塑的苍龙教子,而且也是‘大清嘉庆年制’的款儿,也是刻款······”   宁元祺说到这里,略略一顿,罗宇泽又跟着问了一句:“您是去看了么?”   宁元祺点点头,“预展的时候,我是详细看过的,不过拍卖现场我没去。”   “看您这意思,两件不一样?我不是说形制,您已经说了形制不一样,我是说胎釉。”   “看胎釉结合处,还有落款的刻工,没什么大区别,但是我觉得釉色好像不太一样,不是一种黄,但差别又不是很大。”宁元祺抬抬手,“你们接着看,我再回想下。”   听宁元祺这么说,罗宇泽松了口气。   黄釉的瓷器,即便是同一朝,只要不是同一窑,出现色差也是很正常的;烧制过程稍有变化,釉色就会有变化;同时,变化也不会很大。   不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罗宇泽也看向了吴夺。   吴夺笑道,“让宁霜先看吧。” 第406章 锑黄和铁黄   宁霜轻咳一声,“你上手吧,我在边上跟着看就行。”   吴夺也没再让,上手看了起来。   胎釉结合处看着确实问题不大,底款的刻工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问题,确实也就是在釉色上勉强有点儿。   实际上,历史上明清两朝烧制黄釉瓷器,釉色的变化和区分,并不是很大,最起码不如红、蓝、青釉那么明显。   但差别总是有的,而且华夏古代的文人墨客又喜欢“命名”,所以,出现了很多的黄釉“名称”。   比如鸡油黄、鱼子黄、鳝鱼黄、蜜蜡黄、鹅黄、蛋黄······多达数十种。   这个颜色的深浅和变化,有很多主观上的东西,分出那么多种,对某一种来说,很容易出现莫衷一是的效果。   不过,简单地区分,那还是可以的。   这件黄釉仿犀角杯的釉色,它肯定不是那种明亮的鸡油黄,也不是偏深的鳝鱼黄,它属于淡黄。   清代康熙以后,淡黄是最流行的黄釉的釉色。   也被称之为蛋黄。   蛋黄也有深浅区别,叫法很形象,深一些的叫熟蛋黄,浅一些叫生蛋黄。最浅的,有人称之为柠檬黄。   宁元祺说和倭国春拍上的嘉庆黄釉不一样,并不像“熟蛋黄”、“生蛋黄”、“柠檬黄”区别那么容易,因为两者都应该属于“生蛋黄”。   吴夺仔细审视,还真现了一点儿东西;罗宇泽拿来的这件,淡黄釉色之中,微微能看出粉感。   这东西不真。   这是吴夺的感觉。   但感觉不能成为鉴定依据。   吴夺的“挥”也就能到这一步了,接着便只能靠“听”进一步确证。   吴夺听完之后,轻轻将这件黄釉仿犀角杯放下,又看了看宁霜。   宁霜笑了笑,“我看不懂。”   “啊?”罗宇泽立即说道,“别这么谦虚啊!”   “或者说,我找不出问题来。”宁霜补了一句,“还是问你的吴大师吧!”   “吴大师?给个痛快话吧!”罗宇泽也不磨叽,直接问吴夺。   吴夺点点头,“不真。”   罗宇泽:“······”   宁元祺看向吴夺,“小吴,这么肯定?”   “是啊,让你给个痛快话,可你也太痛快了。”罗宇泽这才接了话。   宁霜莞尔一笑。   宁雪却开了口,“泽少,这下滑铁卢了吧?我姐f······咳咳,吴大哥的眼力,你不是最服的么?”   “小雪。”宁元祺轻喝一声,接着便道,“小吴,既然在家里,那就说说吧。”   “好。”吴夺便就详细说了说:   “宁叔叔您说得很对,这件釉色有问题,不应该是嘉庆官窑的黄釉。   这其中的关键,是因为这件仿犀角杯,着色剂是锑,而不是铁。   嘉庆官窑,黄釉的着色剂是铁,氧化铁生成的铁黄······”   罗宇泽忍不住打断,“不是吧?用什么着色剂你也能看出来?这也太神了!”   “你让我说完啊,我这不是先说依据的重点嘛!具体分辨过程,接下来就要说的。”   “我去,这要是有秘诀,那我也不亏!我给你说,这东西是年前得来的,结果你回老家了······”   罗宇泽话说一半,现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不由戛然而止,嘿嘿笑道,“吴大师你继续。”   吴夺继续说道:   “锑黄,最初是康熙朝从西洋引进的釉料;康熙朝的时候并没有用来制造黄釉器,而是用在珐琅彩上作为黄料使用。雍正朝的时候呢,研究成功了国产锑黄,开始用以制造黄釉瓷器。   锑黄釉颜色淡雅,还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有粉质感。   但是呢,当时的技术条件也不是非常成熟,烧制难度大,烧成数量有限,乾隆朝之后,锑黄釉就不再生产了。所以嘉庆朝的黄釉瓷器,用的是铁黄釉。   罗兄你看这件,是不是带有一定的粉质感?你仔细看,不明显。”   罗宇泽听后,仔细端详起来。   宁元祺想了想,“小吴,你说的这一点,确实如此。而且现代化学技术的锑黄,不是古法锑黄,难度不大。不过,高仿明明可以用铁黄釉,为什么要用锑黄来仿铁黄呢?起码用铁黄,能完全避免这种粉感。”   此时,宁霜开了口,“爸,因为高仿需要做旧。”   吴夺一听,不由连连点头。   但凡现代高仿瓷器,因为仿古,那都得去贼光,都得做旧。若用铁黄釉,做旧之后贼光能去掉、氧化层能出来,但是这釉色就会变深,变得不像嘉庆淡黄釉的官窑瓷器。   宁元祺听宁霜这么一说,立即就反应过来了,他之前是从“求真”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所以思维一时有些卡顿。   “对!若是用锑黄仿铁黄,做旧之后颜色变深,比原先的锑黄深,却正好能接近铁黄;而且通过做旧,还能去除其中的粉感!”宁元祺接着又对吴夺赞道:   “小吴,高!实在是高!”   吴夺却沉吟道,“这件,更像是一件试验品。虽然和锑黄釉的淡黄色不同,但是和铁黄釉的淡黄色还是微有差别,而且粉感也没有完全去除。若是进一步提升技术,怕就真成了一件顶级高仿了!”   “你这话说的!”罗宇泽摆摆手,“不是顶级高仿我都打眼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这件已然够高了,我是说高仿者的这个思路有了,很可能会进一步完善。”吴夺接口道。   “宇泽啊,说实话,要不是小吴点破,而且我恰好看过一件嘉庆官窑淡黄釉的拍品,这件怕也能从我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啊!”宁元祺也不遮掩,“打眼不要紧,谁也不可能万无一失,关键是吃一堑、长一智。”   “我就没见吴夺吃过堑。”罗宇泽嘟囔了一句,接着叹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现代高仿,那我就彻底砸里头了。”   “你花了多少钱?”吴夺顺口问了一句。   这黄釉仿犀角杯,是九十年代初的高仿,若是再晚点儿,比吴夺还“年轻”,他就听不到什么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吴夺才会说“进一步提升技术”,毕竟当时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了。   罗宇泽伸了一个巴掌,“五十个呢。” 第408章 剃须盘,徽章瓷   宁霜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你们这俩男人,其实有个共同点。”   “啥共同点?”   “善良。”   “这话说的,你很凶恶啊?”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心底的那种善良。你啊,若不是眼力过人,早就折了。”宁霜笑了笑,“不过,要不是你的善良,我也不会认可你。”   “好吧。”   吴夺默默心道,我的命是夺回来的,若不是老财主的善良,我可能就没命了。   两人晚上分开之时,约定明天下午见面,继续碰一碰豫州鼎的事情。   明天是初八,大雅斋开业,上午开会;不过是周五,吴夺不值班。   一般来说,春节后古玩市场的地摊比较热闹,古玩店比较冷清。因为年后闲逛和买小玩意儿的人多,古玩店的闲客相对要少。   第二天,吴夺起了个大早,上班之前顺道先去了赤霞山古玩市场。   赤霞山古玩市场也是初八开市,本来只有周六周日才有的地摊区,开市当天也有,相当于连续三天都可以摆地摊。   许久没逛古玩市场了,吴夺还真有点儿心痒痒。   本来昨晚吴夺问过宁霜要不要一起,宁霜说因为吴夺刚去家里,老爸虽然当场表态了,但还没单独和她谈,所以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估计老爸得说几句。还是别一早就出去了,陪老爸在家吃早饭吧。   吴夺也没啥,一起逛有一起逛的好,单独逛也有单独逛的乐子。   年后的古玩市场,热闹是热闹,可是东西有点儿拉垮,吴夺逛了一半,也没见着什么像样的东西。   同时呢,人是多了,但多的不是高手,而是闲逛的和不懂装懂的。   吴夺刚进地摊区,就看到在一个瓷器摊子上,有个人一下子拿了四件东西,花了八千块。   一只人物纹饰的青花罐子,其实就是现代仿品,而且还不是仿的官窑画工太差估计也不敢落官窑款儿。他愣说是明代的。   一个民国洋蓝的青花盘子,他指指点点说是嘉庆的。   还有一对杯子,斗彩团花,是厂瓷,而且是厂瓷里的大路货,距今几十年的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他非说是清中期仿成化。   买家自己当着摊主的面儿“断代”,听了或许会觉得有点儿傻缺;但实际上,在古玩市场里,这样的人还真不鲜见。   他们往往一边“断代”,一边谈价;“断代”往高里断,谈价往低里谈。反正他们断得也不对,摊主根本不在意这个,有的赚就行。   这样的人,先是半懂不懂,其次往往特好面儿,不说两句行话,生怕别人当他们是棒槌。   但真正的高手哪会多说这么多废话?即便有时候话多,那也是为了打马虎眼和探底。   吴夺继续往前走。   刚过完年,摊主们也都挺有精神头儿。   古玩市场宛如戏场,最不缺的就是夸张。   摊子上摆着“汝窑”的、“元青花”的、“珐琅彩”的,问一句,报几千万的摊主也不缺。当然了,你要还价几千块甚至几百块,可能摊主也就给你包上了。   吴夺走到一个摊子前,一个油光满面的摊主,正一手攥着肉夹馍不时咬两口,一手盘着“乾隆玉玺”介绍印文。仔细一看,嗯,这玉玺应该是有机玻璃做的。   ······   地摊区快逛完了,吴夺也没见着什么愿意上手的东西。   走到出口附近一个拐角的摊子前,遇上一个逛摊的老者正拿着一个盘子和摊主交流。   这个老者身板看着挺硬朗,留着平头,头已经全白了;他手里拿着的盘子,不算小,直径有个二十五六厘米。   盘子比较浅,盘心满画片,周围是团花锦簇,中间是仕女摇扇。   这盘子最有意思的地方,是盘沿缺了一块,类似一个月牙,只是比月牙的弧度小一点儿。   而且很显然这不是破损又修过的,看釉和彩的情况,能看出就是故意做成这个样子。   老者问摊主:“这应该是外销瓷吧?干嘛做成这样?”   摊主还没应声,另一个摊边的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插了嘴:“老爷子,这是外国人喝汤的盘子,缺了一块,正好把嘴对上去。”   吴夺哑然失笑,就此停步,在边上点了一支烟,顺带听他们聊了一会儿。   老者虽然不明白这盘子的缺口,但人看起来却也不糊涂,“喝汤?这盘子它不适合喝汤啊,太浅太平了!要是喝汤,这个缺口比嘴可大多了,两边不漏汤了么?”   中年男子愣了愣,可能他就是随口一说,结果现在没法接了,摆摆手,“您慢慢看,我去别处溜达一下。”   摊主笑起来,“老爷子,这是外销瓷没错儿,大概是乾隆晚期的东西,不过肯定不是喝汤的啊!”   摊主估摸着也就三十来岁,年纪不算大,一张娃娃脸更显得年轻,一笑眼睛就眯成了月牙儿。   “那这是干什么的?”   “这是剃须盘,修胡子刮胡子用的。这件盘子是销往欧洲的,那边的人胡子重。这个缺口啊,就是卡在下巴下面脖子上,掉下来的胡子都落到盘子里,好收拾。再说了,刮胡子的时候,看着盘子上的画片,也赏心悦目不是?”   老者听了,“哎哟,你这小伙子,不错不错。这个剃须盘最低多少钱?”   老者最后以一个合适的价格买走了这个剃须盘。   而吴夺听了摊主和老者的交流,同时看他的卖价也不虚,对摊主的好感陡生,便就蹲下身来,仔细看起他摊子上的东西来。   这个摊子上,一半是瓷器,一半是大杂烩。   “兄弟,喜欢什么看好了自己上手,别客气。”摊主顺嘴招呼了一句。   吴夺点点头,先扫了扫瓷器,以晚清民国居多,几乎没有老过刚才那件外销瓷剃须盘的。   不过,有一只民国仿的成化斗彩鸡缸杯,仿得还不错。最起码形制和胎釉彩料的基本路子对了。   吴夺不由拿了起来,翻底,底款写得也还成。   吴夺看的时候,旁边也来了一个人,半蹲着把手扶在膝盖上,盯着吴夺手上的东西。   对这路东西,吴夺也就是碰上了上手看看,强化对一些仿品的认识,眼睛余光瞅到旁边有人“虎视眈眈”,便就冲旁边那人笑了笑,顺手将鸡缸杯放下,“您来。”   “谢了!”那人点点头,旋即便抄到了手上,一边看,一边和摊主交流起来。   这娃娃脸摊主挺能说,也挺会说,交流的时候,把前几年拍了2.8亿多那只鸡缸杯的来龙去脉还给捋了一遍。   当时是1949年,著名的古董商收藏家仇焱之捡的漏儿。仇焱之名气很大,在瓷器上的眼力确实也很高,他当时捡漏这只鸡缸杯,只花了一千港币。   到了198o年,这只鸡缸杯上拍,拍出了五百多万港币。而到了前几年,这只鸡缸杯再度上拍的时候,最后就到了2.8亿多了。   两人还讨论了一会儿,逛摊的说:“其实要是对比198o年的拍价,那只鸡缸杯还真没涨多少,198o年五百万的价值、五百万的购买力,对比现在,本来也不得翻个几十倍啊?”   只有真正想买的,才会和摊主掰扯半天。当然,他也不会当作成化本朝的真品买。   他俩聊他俩的,吴夺继续看,瓷器没啥看头了,就再看看另一半的大杂烩。   那个逛摊的乐呵呵地买了民国仿的鸡缸杯走了,吴夺也把另一半看完了。   很遗憾,还是没有什么值得入手的东西。   本来有一件明仿汉的白玉工字佩不错,玉质好,工也到位,可惜从上到下有一道贯穿绺,伤得实在是太狠了。   古玩有伤残,不是不能收。只是这件工字佩吴夺真怕把玩的时候一不留神就成两半了。   站起身来,吴夺掏烟,顺手递给摊主一支,“就摆出来这些啊?”   摊主也不推辞,接了烟点上,“兄弟,你一件也没看上啊?”   “嗐,我就是碰眼缘。”   摊主吸了一口烟,又眯起了月牙眼,“我箱子里还有一件盘子,也是外销瓷,你感兴趣么?”   “到明到清?”吴夺接口问道。   “明代外销瓷如今市面上哪能碰得上啊,也是乾隆的。”   “不会也是剃须盘吧?”   吴夺心想,刚才那只剃须盘,虽然年份尚可,但是上彩实在是一般。当时很多外销瓷并不是在景德镇“一气呵成”的,而是在景德镇完成基础的胎釉,送到广州上彩。   “不是剃须盘。而且,虽然也是五彩,但比那件要精美多了!要不然我能放箱子里不摆出来么!”摊主说着,又笑了笑,“就冲你啥也没看上,还递给我一支烟,我才提的。”   “那我不能不承你的情啊,看看?”   “进来看吧。”摊主打了个手势。   吴夺便就从摊子一侧绕到了摊子里头,摊主顺手递给他一个马扎,然后打开了身边的行李箱,从里头拿出一个瘪瘪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的盘子外面还裹着一层报纸,打开报纸才看到盘子。   这只盘子,就是常规的形制了,大小比刚才那个剃须盘还略小一点儿。   这只盘子和刚才那只剃须盘还有一点显著的不同,就是纹饰是典型的西式风格,所以虽然看着也是环绕纹饰和花卉纹饰,吴夺却叫不上名儿来。   最特殊的,是盘心的一个显著的徽章纹饰。大致来说,中间是蓝色盾牌形,盾牌上面“戴”着一顶王冠,外围有两圈纹饰环绕,下方还“吊着”一个圆形小牌牌,里面还有个“十字”。   “徽章瓷啊?”   虽然认不出中间的徽章是啥,但吴夺也大体知道这一类东西,脸上微露失望之色。   徽章瓷,也叫纹章瓷,是华夏外销瓷器里比较特殊的一类。   这类瓷器上,都会有一个比较显著的徽章。   有徽章,那就是定制的。   外国的皇室、贵族、军团、城市、公司、团体······甚至个人,都可能有徽章。   外销瓷是明清时期的产物,徽章瓷是外销瓷的一种,自然也脱不开明清的范畴。   而且,瓷器是华夏制造,外销瓷的时代特征也比较明显,所以想断代并不难。   以吴夺目前的眼力,能看出这的确是乾隆朝的外销瓷。通过判断胎釉特征和工艺特征,应该全盘是当时景德镇的工艺。   外销瓷没问题,断代没问题。而且确实比刚才的剃须盘要精美。   不过,徽章瓷虽然“madeinhina”,但在华夏收藏界,却并不被主流认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收藏,所以市场价格并不高。   所以吴夺有失望之色。   “对,肯定是徽章瓷。只是这东西我刚得来,还没弄明白这徽章到底是啥呢。”   “外销瓷延续了这么多年,又有那么多国家、那么多徽章标志,想搞清楚很难啊!”吴夺接口道。   外国徽章的种类十分繁多。且不说那么多国家,就说一个国家范围内的徽章,研究起来也是很复杂的。   虽然能定制得起徽章瓷的,最起码得有一定财力,但徽章瓷的数量依然不小。   况且,当年有些徽章距今已久,早就不用了。   “是啊,所以我本想留一留、研究研究再说的。还有啊,要是碰上外国的收藏家,说不定还能卖上大价钱呢!”   吴夺笑了笑,“老兄我多嘴问一句,齐州的古玩市场,很少见到回流的徽章瓷,你这是从哪里收的啊?”   “也是拐弯转角的关系。还有那个剃须盘,两件一起,从人家手里收的。好像是他的父亲早年去欧洲出差的时候买的。”摊主虽然没说太具体,但也算把来路说明白了。   吴夺听了他说的,手里拿着这个盘子,索性就听了听。   摊主搞不清楚徽章的来历,吴夺这一听,却听出来了。   居然是路易十五家族定制的徽章瓷!   路易十五是法国波旁王朝的第四个国王。   法国大革命之前有三个挺出名的国王: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路易十六。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之后,法国的封建**就结束了。   不过,路易十五不是路易十四的儿子,也不是他的孙子,而是曾孙;主要路易十四还活着的时候,儿子和孙子都死了,死后只能路易十五即位了。   除了听明白了徽章,吴夺还听到,定制一大批路易十五家族徽章瓷器,还耗费了挺长时间呢。设计图稿是雍正年间就送到华夏来的,然后一边做一边分批运往法国。最后一直到乾隆三十九年,才彻底完成了交易。   这只徽章盘,是包含在最后一批中运出华夏的。   如此说来,这只徽章盘还不一般哩。 第409章 准备出发 说实话,因为徽章瓷的总体价值不高,所以吴夺之前并没有太过关注,并不清楚像这样的“路易十五”徽章盘能值多少钱。 不过他可以先问问摊主,“倒也有点儿意思,最低多少能出?” 摊主想了想,“刚才那只剃须盘卖了五千,这只肯定得比五千高啊,怎么也得一万起步。” 实话实说,清代的外销瓷徽章盘,过万的还真不多。外销瓷的价值本来就不算高,盘子又不是瓷器里的高价器型。徽章又是国外的,包含的历史和文化对华夏人来说意义也不大。 只有少数徽章盘能上到相对较高的价儿。 不过,好歹是“路易十五”,吴夺琢磨着应该不止这个价儿。只是这会儿不好当着摊主的面儿拿手机上网查。 略加迟疑,吴夺决定还是先买下来,两百多年前的法国皇室徽章瓷,研究研究也行。 谈了谈价儿,摊主寸步不让,主要是他也有点儿犹豫,也想研究研究呢。 最后吴夺一万买了,也算收了一件东西,大正月的,有收获,好彩头。 确实就收了这一件东西。 吴夺去到大雅斋的时候,因为时间还不到八点半,大雅斋人不多,店面经理黄微到了,章成锦和胡允德到了。 相互寒暄拜年之后,章成锦看到吴夺手里拎着东西,“小吴,你这是开门红啊!” “嗐!外销瓷,没啥意思。” “小吴,你这是不想让我们看还是怎么着?”胡允德笑道。 “德叔,喜欢直接拿走。” “哈哈哈哈!” 随后,他们就看了看吴夺的这件徽章盘。 黄微不太懂,章成锦和胡允德也不认识路易十五的家族徽章。 外国的文化,终究在华夏不是那么热门。 不过,章成锦还是有点儿说法,“我记得前两年在深圳有个徽章瓷精品展,好像见到过这个徽章······” 章成锦努力想了想,“老了,记不清到底是什么了。” “这应该是法国路易十五的家族徽章,是乾隆朝的外销瓷。”吴夺介绍。 吴夺这一说,章成锦还真又想起来了,“对对对,当时除了路易十五的,还有路易十六的。” 吴夺正好还没有细查,“章老,当时的展览,这东西的行情有什么介绍么?” “在徽章瓷里面,欧洲皇室的应该是最贵的,当时的展览上,有个收藏家说,如今在欧洲,什么英国法国葡萄牙西班牙皇室的徽章瓷,经常卖到上万欧元呢。不过国内就低了,只在粤省和港岛收藏徽章瓷的多一些。” 吴夺笑笑,“那就不亏了。我也花了一万,肯定不是欧元。” “这肯定算漏儿。而且这东西,你可以留一留。我看哪,徽章瓷以后有不小的上涨空间,特别是欧洲皇室的徽章瓷,工艺是最精美的。”章成锦接口道。 “嗯,暂时也没想出手,现在国内也没赚头儿。” ······ 上午的例会开得也不算长,主要是讲了讲年度规划,还有几件要送到大拍行上春拍的东西。 中午章成锦请大家聚餐,时间也不长,吴夺参加完了之后,便和宁霜见了面。 两人相约去了千慧山。 千慧山在齐州的西郊,距离吴夺以前租住的棋盘苑小区不远,半山腰上还有座寺庙,叫云叶寺。 千慧山并不高,海拔五百米,从山脚到半山腰的云叶寺,是有宽阔的石阶路的;不过通往山顶的路,在云叶寺两侧,就是比较窄的山道了。 两人就一边慢慢爬山一边聊。 “这件事儿我看不能再拖了,就照爷爷说的来吧。”宁霜提议。 “为什么爷爷不着急呢?”吴夺还是有点儿疑惑。 “爷爷看的是全局,即便这次找到豫州鼎,其他的鼎也没有着落,所以才不急于一时。关于豫州鼎,他的主意其实已经打好了,让咱们多想想,主要是想让咱们的心态更稳健一些。”宁霜挽着吴夺的胳膊,柔声说道。 吴夺侧着脑袋顶了顶宁霜,“你好像比我还了解他。” “是你被他宠坏了。” “他宠我?打是没打过,但从话就没个好气儿。”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爷爷那是在磨砺你。他早些年虽然一直没告诉你他的过往,但是,在他的心底,应该是觉得你会干出一番成就来的。” “这不叫宠,这叫培养。” 宁霜笑起来,“怎么说都行。” “那,咱们就尽早动身去看看?”吴夺又道,“你说我要不要从大雅斋直接辞职啊,老是请假也不像那么回事儿。” “你现在有什么职业规划么?辞职了干什么?” “先忙完九鼎的事儿再说啊!” “总得大体有个前瞻。” “计划未必有变化快。” “我不建议你这么快辞职。”宁霜想了想,“这样吧,豫州鼎的事儿,你先请假,完了再决定辞不辞职,行吧?” “行,听你的。”吴夺点了点头。 ······ 当天晚上,吴夺和吴大志通话,说明了情况。 这一次,吴大志同意了尽快出。 同时,他们一直认为,必须带上化肥。 带化肥去,就得开车去。 最后商量好了,权浩然开着他的车,载着吴大志和化肥,从茂岭县到封丘市;而吴夺和宁霜,则不要开车,坐高铁从齐州到封丘市。 到了封丘市之后,先找一个酒店住下,将权浩然的车停在酒店停车场。然后在当地再租一辆车,四人一起开赴永县东部的黄河故道风景区,像是一家人自驾游的样子。 如此一来,带着一条狗也就显得比较自然。 根据这个安排,吴夺查了查高铁班次,从齐州到封丘市,只有两班高铁,齐州和封丘都是过路站。 一班是上午八点半到齐州,中午十二点多到封丘。 一班是下午两点到齐州,下午五点半到封丘。 吴大志知道吴夺周六得值班,告诉吴夺,不要着急请假周六就走,开年就请假容易引起注意。 吴大志让吴夺乘坐周日八点半的高铁。正好吴大志和权浩然也利用周六的时间准备一下,周日清晨开车出,这样最晚下午就能到封丘市。 这样也都比较从容。 新 第410章 秋操杯   吴夺和吴大志沟通完毕之后,又和宁霜沟通了一下。   宁霜也表示同意。   这件事情,宁霜对宁元祺也是暂时保密的。   第二天周六,吃早饭的时候,宁霜告诉宁元祺,假期在家过了大半,想和吴夺一起出去玩玩。   这也算是卡到了点上,宁元祺刚同意他俩的事儿,正好难得有个长假。   宁元祺没反对,只是叮嘱注意安全。   同时,宁元祺也是略感奇怪,怎么会想到去一个不太出名的黄河故道风景区。   不等宁霜解释,宁雪就嘿嘿笑道,“这样的地方人少啊!有利于她们放松。”   宁霜瞅了她一眼。   宁雪却又说话了,“姐,我正好也没啥事儿,我也去吧,给你们当个灯泡,用一点光温暖你们的心。”   宁霜知道她是故意的,“行,正好你去就可以叫罗宇泽了,让他开车去,有个司机更好。”   宁雪:“我吃完了,还得准备数学竞赛的决赛,你们慢慢吃哈。”   ······   而吴夺,则照常去大雅斋值班。   刚过完年,来送东西的人也不多,都比较闲。一上午的时间,吴夺主要是和邱不落老爷子在值班室聊天了。   邱不落还从家里带来了老伴自制的果脯,吴夺吃了好几块,满嘴甜蜜蜜。   下午的时候,倒是有人送东西来了。   这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收拾得干净利索,长得也挺周正。   不过,他似乎特别在意自己带来的东西,黄微说先看看,他却不想轻易拿出来,非问店里有没有“大掌眼”。   掌眼,黄微知道,盗墓行里有,古玩店里也有。   其实吴夺就是大雅斋的掌眼,不过现代说法叫鉴定师而已。   可是,什么是大掌眼?   “大掌眼厉害了······算了,我说的,就是你们店里眼力最高的人。”   “今天我们店值班的有两位鉴定师,一老一少。您不给我看东西,先说说是哪个品类可以吧?”   “瓷器。”   “噢!”黄微点点头,“瓷器是古玩的大类,他们两位都很精通的。”   “他俩真的眼力够高?”   “没问题的。”   最后,黄微干脆把他请到了值班室,让他在值班室拿出东西来,直接让吴夺和邱不落鉴定。   黄微得招呼店面,说明情况之后就此先行离开。   吴夺请男子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您这莫非是传家宝?”   “可以这么说,我家祖上有人还是晚清的举人呢。”男子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提包,略鼓。   “您既然来了,不管什么东西,总得先拿出来看看吧?”邱不落笑道。   “你们确实是瓷器上的行家?”男子又问了一句。   本来这样的问话,常规情况是要客套谦虚一番的,但此时邱不落也不谦虚了,“基本没有看不了的瓷器。”   “这件瓷器比较特殊,我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器型,而且特别精美,特别漂亮。”男子强调。   邱不落笑了笑,没再接口。   吴夺则做了个请的手势。   男子终于从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锦盒,这锦盒是方形的,边长有个二十厘米,厚度在十五厘米左右。   等到他从锦盒里把东西拿出来,吴夺和邱不落不由对视了一眼。   还当什么稀奇东西呢。   这是一只粉彩瓷杯。杯身是莲花状,杯口也是莲瓣形,还画有莲花上的细脉,彩料也是莲花红。   确有特殊的地方,在于杯柄。   杯柄就是莲花的绿茎,上的是绿彩。绿茎是直的,空心的,一直通到杯心一侧。   也就是说,这杯子,有“吸管”,喝水可以嘬着喝。   有款儿,就在绿茎的背面,竖写的青花小楷:大清光绪年制。   这杯子的形制,好像不太符合清代官窑的特点,也不太符合华夏的传统习性,嘬水喝,不庄重。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官窑杯子呢?   因为这是一种纪念杯。   就好像单位搞一次演讲比赛,最后个杯子,上面印着“某某单位演讲比赛纪念”一样。   这杯子,叫做秋操杯。虽然是官窑,但不是皇宫用的,是秋季军事操练的纪念杯。   光绪时期,搞过好几次秋季军事操练,基本都是这种红莲造型带绿茎“吸管”,“行量”少说也得有几千只。   当然,几千只也不多,而且传到现在,完好无损的估计更是不会太多了。   但这东西,确实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男子之所以觉得特殊、觉得稀奇,说白了,隔行如隔山。   这只秋操杯有一眼,应该就是真品。   不过邱不落还是上手仔细看了看,看完之后放到桌上,又让吴夺看。   光绪粉彩,以吴夺目前的水平也不需要听了,而且这东西开门,很容易就能鉴定。   “东西对,是光绪官窑的真品。”邱不落笑道。   “是不是光绪官窑里很稀有的品种?红莲绿茎很生动,而且杯柄中空,直通杯心······”   “稀有?这个······”邱不落咳嗽两声,“这叫秋操杯,确实有一定的历史纪念意义。”   “秋操杯?啥意思?”   邱不落便给他介绍了一番,随着介绍的展开,男子的脸上越来越失望,最后在邱不落还没说完就忍不住打断,“这么说,连一百万都值不了?”   邱不落又咳嗽了两声,一时竟不知道咋接了。   一百万?光绪官窑除了慈禧专用瓷,精品大件过一百万的也不多啊!这一只小小的“纪念杯”,它不能你觉得稀有就稀有啊!   吴夺只好接话了:   “秋操杯也有好几批,您这个是常规款儿,只写‘大清光绪年制’。还有一种落款比较详细的,比如‘大清光绪三十四年安徽太湖抚远秋操纪念杯’。您这只品相不错,不过单只不如成对的好卖,市场行情也就能到五万吧。”   “五万?五万我不如留着自己喝茶!”男子迅收好了东西,装好了包,接着就起身告辞。   吴夺和邱不落也没办法,说实话,他不听,能怎么办?   好像要骗他一样。   而且不是“祖传”的么?咋还能不知道来路?   一整天,就来了这么一个送东西的,还是这种情况。   下班之后吴夺直接回家,先把明天出行要带的东西收拾好装了包。 第411章 神丘 第二天周日,吴夺和宁霜准时坐上了高铁。 车上人不多,他们所在的车厢里也就坐了一半人。 吴夺和宁霜穿了运动式情侣装,坐在他们对面的老两口笑眯眯的,眼神中似乎勾起了过往。 谁还没年轻过呢,也曾鲜衣怒马,而今白头华,忆昔年,一笑如落花。 ······ 封丘市是中原地区东部的一个地级市,历史文化悠久,建有古城区,封丘古城也是一个旅游景点。 这里不仅是春秋战国时期宋国的辖地,而且周边有着大量的汉代墓葬群。 而他们的最终目的地,位于封丘东部的下辖县永县,永县是在磨芒山群的西边缘。 吴夺和宁霜到了之后,入住了封丘市的一处四星酒店。封丘也有五星酒店,但是位于市中心,有点儿扎眼。 再就是他们提前做了查询,这家酒店可以允许宠物入住,且专门安排有适合携带宠物入住的房间。 吴大志和权浩然是下午三点到的。 四个人四个房间,化肥和吴夺一个房间。 吴夺也没想趁着这次出来和宁霜有什么“进一步”,来日方长嘛。 酒店就有租车服务,不过他们没有在酒店租车,权浩然用他的身份证到汽车租赁公司租了一辆陨石灰的牧马人。 吃了晚饭,早早休息。次日八点,驾车出。 宁霜说权浩然昨天开了大半天了,今天休息一下,她来开车。权浩然笑言不累,吴大志说听孩子的吧。 吴夺刚拿驾照不久,技术上不敢托大,也从了宁霜的意见。 化肥坐在吴夺腿上,看着窗外,依然很蛋腚。 从封丘到永县一路畅通,而且这地方不难找,位于一个叫地水村的村子东部。 地水村东侧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水泥路,连通东西走向的一条县道的柏油路。这处孤丘距离水泥路也就几百米,距离东西走向的县道大概两公里,也不算远。 周围相对空旷,方圆几百米既没被开,也没种地。 这地方有点儿一览无余的意思,站在地水村东侧的水泥路上,就能看到孤丘,在附近活动也容易被注意到。 若是先行在周围观察,也倒不要紧,自驾游嘛,看到一处自然景观,转悠转悠拍拍照也很正常。 这座孤丘虽然不高,却也没法爬,垂直陡峭,宛若平地上拔起的一座级巨型石雕。 牧马人开到孤丘旁边停下,四人分头观察,化肥却先找了个地儿坐下了,盯着这座孤丘看了一会儿。 吴大志和宁霜对“土”的研究要比吴夺和权浩然深入,他俩查看之后碰了碰,孤丘周围区域,土质结构和外围不太一样。而且从孤丘底部的边缘,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这说明,孤丘周围原来确实有可能是个“坑”,后来才被沉沙河的淤积填埋的。 不过,他们也没现什么特别的“切入点”。 “若是入口真在原先的天坑底部,那么现在除了动用大型机械挖掘,根本别无他法。”吴大志看完一圈之后开了口。 “是这么回事儿。”吴夺点点头,“不过这地方有点儿奇怪啊!周围就这么一直空着?” 宁霜接口道,“这也不算太奇怪,只是方圆几百米罢了,附近也有农田。我们之前野外考古,也见到过农田附近有地方就这么空着。有时候其实就是凑巧了。” 权浩然点了一支烟,“对,这地方有一座孤丘,所以顺势避开也有可能。” 直到这时候,坐了半天的化肥才站了起来,来到了大家身边,看着很平静。 “化肥。”吴夺蹲下身来,“你有现么?” 化肥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吴夺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是这个地方,却也不知道怎么进去,对不?” 化肥点头。 吴夺看了看他们三个,“好歹地方对了!” 三人一起点头。 那就算不白来。 正在这时候,西边远远传来了一阵叫嚷的声音。 吴夺不由站起来身,只见那边过来了五个人,都是男子。 他们好像就是冲这边来的。 五人走到近前,吴夺看清了,领头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穿了个藏青色夹克,还有点儿小派头。他身边有个老者,穿着个老式呢子大衣。后面跟着三人,都是壮小伙儿。 “恁几个是干啥的?”身着藏青色夹克的中年男子相隔两米站定,典型的当地口音。 “你们是干嘛的?这地方不是公共区域么?”吴夺立即上前回应。虽是反问,却也挂了笑脸。 “我是地水村的村主任!这地是地水村的地,你们开车专门跑到地水村,弄啥咧?” 吴夺一听,人家还真是正问,“噢,村主任啊!我们是全家自驾游出来玩儿的,想去黄河故道风景区,路过这儿,觉得这孤零零的山丘挺有意思,就来看看。” “有意思?这是我们村的神丘!要拜的!不要瞎说。” 他的当地口音吴夺大部分能听明白,不过这“神丘”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吴大志咳嗽两声,踱步开口,“领导,我们就是外地来玩儿的,确实不知情。而且你说要拜的,我们也没看到什么供台,也没见什么焚香纸灰的痕迹,所以也想不到,不好意思了。” “噫!还是老爷子说话中听!”村主任的脸色和缓些许,“神丘是过年的时候村里人来跪拜,不烧纸,也不摆贡品。” “噢!”吴大志点点头,掏出烟来派,“领导,你看我们一家子出来玩儿,就是图个新鲜。贵村的神丘,有什么神奇之处,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不枉我们来过一趟。” 村主任倒是接了烟,不过却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老者,“二叔?” 吴夺便就掏出打火机给村主任点了烟。 被村主任称为二叔的老者开了口,“这是个历史传统,自古以来这神丘就保佑我们地水村风调雨顺,新年跪拜也形成了习惯。” “那是从什么历史时期开始的呢?”吴大志冲老者拱拱手。 “这我就说不准了,起码清朝是有的。” 新 第412章 气象科技公司   老者说完这句话,便冲村主任咳嗽了一声。   “好了,看也看了,问也问了,赶紧走吧。”村主任立即开了口。   吴大志见状,微笑点头,“谢谢。”   四人就此离去,开车绕过他们,先上了水泥路。   “回去吗爷爷?”吴夺问。   “接着往前走走看吧。”   于是,宁霜开车上了县道之后,并没有往回返,而是沿着县道又往东开去。   “原来这块地没被用,是因为村民对孤丘的民间崇拜啊!”吴夺叹了口气,“这下更麻烦了,除非上级部门出面,不然哪能开动啊。”   权浩然也叹了口气,“真是一波三折。”   吴大志没有说话,默默看着窗外。   县道两侧,是高大的白杨树,车子驶出几百米后,农田多了起来。   前方又出现一条和县道垂直的可以过车土路,宁霜减开口,“吴爷爷,绕过去看看?”   “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这条土路不宽,勉强能两车交错,开上土路往前走一段,再往西看,依然能看到那座孤丘。   土路和地水村旁的水泥路都是南北走向,土路距离孤丘能稍远一些,本来宁霜是要开到正对孤丘的位置停的,所谓“绕过去看看”,就是再从这个角度整体观察一下。   但是,到了这个位置,吴大志却又开了口,“你们看,前面是有什么建筑么?”   吴大志坐在后排,他这么一说,坐在前排的宁霜和吴夺不由认真看了看。   土路的尽头,好像是有建筑,只是不太容易辨识。   “爷爷,先过去看看算了!”吴夺也看不太真切。   “好。”吴大志点头。   车开到近前,才现原来这条土路的尽头,其实是一条小河,大致东西走向。河上有一座石桥。   而在石桥的对面,还有一处高墙铁门的院落。   这条土路过了石桥之后数米就分岔了,一条路斜向东南,一条路斜着西南。而在“三岔口”南侧,正是这个高墙铁门的院落。   院落看着是方形的,铁门两侧都各有小二十米。面积不小。   实际上,院落和“三岔口”之间,是有一片三角形空地的,还铺着白色的碎石子。   石桥能过车,宁霜开车驶过,没有将车直接停在三角形的空地上,而是停在了斜向西南的路边。   四人下了车,站在车边先观察了一番。   这个院落有点儿奇怪。   院墙高度少说也得三米以上,刷了灰色的水泥,墙顶还安装了螺旋状的带钩刺的铁丝圈。   两扇铁门总宽四米左右,看着也很厚重,刷了黑漆,底部贴地,上部带戟,戟顶和院墙的螺旋铁丝圈大致齐平。   右扇铁门上还开了一个一米宽度、一米八高度的小铁门。小铁门上还有个二十厘米见方的小窗口。   此时小铁门和小窗口都是关闭的。   而就在小铁门那一侧的大铁门旁边的墙上,还竖挂了一块醒目的长方形牌子。   白漆黑字:   远阳气象科技公司研究所   吴夺低头点了一支烟,“一个气象科技公司的研究所,怎么搞得跟个监狱似的?”   吴大志接口道,“先上网查查这个公司。”   吴夺点点头,掏出手机先大致搜了搜。   倒是能搜到,而且这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的总部就在封丘,这个研究所应该是分支机构,倒还在封丘的大辖区内。   这算是一家气象信息技术综合服务提供商。主要的业务就是为客户减少天气和气候的风险,合理开利用气候资源,防范气象灾害风险。   公司是没问题,问题是这个研究所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是公司资质和土地利用、建设许可没问题,建成这样无非就是难看,并不违规。   正在此时,一直在他们身边看着铁门的化肥,突然动了。   它跑着冲向了铁门。   “化肥!”吴夺连忙追了过去,可是他的度比化肥还是慢了点儿,直到化肥跑到了铁门边,无路可走了才追上。   化肥此时已经用爪子挠了几下铁门。   “化肥,这是人家的地方。”吴夺只好将化肥抱了起来,“有啥情况咱们换个地方交流了再说。”   话音刚落,小铁门上的小窗口被拉开了,露出了一张脸:“干什么的?”   看脸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肤色挺黑,浓眉小眼,并非本地口音。   “不好意思啊,我们开车路过这儿,狗狗跑过来了,没事儿。”   “啪!”   男子没说话,直接将铁门拉上了。   化肥被吴夺抱在怀里,没有再挣扎。吴夺先抱着他回到了车边,“爷爷,化肥······”   “上车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吴大志抬手示意。   正在此时,小铁门开了,刚才那个黑脸男子跑了出来,他穿了一身蓝色的工装,一双高帮大头皮鞋。   四人重新回到了车上,车子还没启动,黑脸男子已经到了车边,敲了敲吴夺所在的副驾驶这边的车窗。   吴夺落了车窗,“不好意思啊,我们就是自驾游路过,狗狗要拉尿,结果它自己跑过去了。”   “噢!这样啊,男子笑了笑,“我刚才没听明白,所以特地再来问问,毕竟研究所是我们公司的重要机构,涉及很多商业机密的。”   “打扰了,我们先走一步。”吴夺点点头,落下了车窗。   男子挥手作别,等车子驶远才扭头返回。   宁霜驾车调头过桥,又回到了南北走向的土路上,行驶到正对孤丘的地方,将车靠边停下,四人又下了车。   吴大志远远打量那座孤丘,嘴里却道,“一个气象科技公司,居然叫远阳······见不着太阳,能有什么好天气?”   吴夺也皱了皱眉,随后看向化肥,“肥哥,你想到院子里面去?”   化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和你有关?”   化肥摇头。   “和它有关?”吴夺顺手指了指远处的孤丘。   化肥点头了!   吴夺倒抽一口冷气,“我去!这个公司不会是挂羊头卖你肉吧?”   化肥很不屑地“嚏”了一声;而其他三人却不由围住了化肥。   “好吧,你不是狗。”吴夺连忙继续问道:“难道,这院儿的地下,有什么通道吗?” 第413章 地下工程   可是,这一次,化肥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再度看向孤丘。   “没有?”吴夺略略一顿,再度问道,“你只知道有关系,却不知有没有通道?”   化肥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甘心。   吴夺继续追问了一些问题,不过也没什么明确结果。   吴大志摆摆手,“别问了,咱们既然来了,再去黄河故道景区走一走吧,顺便在那里吃个午饭。”   吴夺欲言又止。车子启动之后,才扭头问道:“爷爷,这个远阳公司的研究所,到底会和孤丘有什么关系呢?”   “我怎么知道。”吴大志应道,“化肥都不知道。”   “要是地下有通道就好了。”   “这种事情,不要信马由缰地想到哪儿是哪儿,要实事求是。”   坐在吴大志旁边的权浩然却笑道,“老爷子,虽然我也觉得通道不太可能,但这个远阳公司的研究所,搞成这么森严的样子,倒是可以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地下工程’啊?”   “我们如此不易才找到豫州鼎的线索,他们不可能先我们一步知道。”吴大志摇头。   “爷爷,通道只是我的大胆设想。”吴夺在座位上进一步侧了侧身子,“他们若搞‘地下工程’,未必是为了豫州鼎,也未必是挖通道通往孤丘。但是,他们却有可能针对别的地下结构,比如墓葬或者宝藏什么的,而他们的目标空间,甚至目标空间中的某样东西,说不定和孤丘有关。”   吴大志点了点头,“臭小子,你这么说,还是多少有点儿道理的。”   吴夺继续说道,“根据我们今天看到的,想在孤丘附近动土,除非国家层面出动人手,否则根本没有可能。所以,既然现在有了新的线索,不妨先从调查远阳公司入手。”   “人生地不熟,想调查一个公司内部隐藏的核心机密,谈何容易?”吴大志皱眉,“而且,如今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万一他们就是一家正规的气象科技公司呢?”   “化肥的表达不会有错的。”吴夺想了想,“不过您说的也有道理,不排除本身是正规公司,但是研究所的这块地和孤丘有关联,他们却不知情。”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宁霜开口了,“封丘是历史文化名城,周边的墓葬很多,特别是汉墓。汉代是华夏厚葬制度的一个高峰时期,此前封丘生过多起盗墓事件,但是这些年的打击力度也越来越大。”   吴夺点了点头,宁霜是顺着他之前的意思说的,若是这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有所图,汉墓可能是一个重点。   正因为这些年针对盗墓的打击力度越拉越大,所以有人采取了更加“灵活”的方式。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远阳公司可能就是一个披着气象科技公司外衣的盗墓集团。   吴大志也点了点头,根据宁霜提供的思路,倒也是一个调查的线索,而且对他来说,有的放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宁霜有想法就提了出来。不过,因为吴大志之前“吴七星”的身份在,所以宁霜并没有说透,点到即止。   不要说吴大志是吴夺的爷爷;就算不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大事,必须劲儿往一块儿使。   宁霜的身份特殊,但自认没有私心,“私下”行动只为更好的结果,也没觉得不妥。   吴大志随后笑了笑,“讨论的差不多了。目下来看,又是急不得。我们既然是‘自驾游’,不去趟景区说不过去。”   大家也都会心一笑。   车子继续前行,不久之后,开到了位于永县东北部的黄河故道风景区。   这里有湖,有湿地,有河道故堤。因为已经过了常规的春节假期,又是周一,所以游人并不多。   抵达景区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四人先在景区外的一家餐馆吃了饭。   他们还要了个小包间。   这个餐馆里的槽鱼和糟鸭是特色。鱼是黄河鲤鱼,鸭是当地的麻鸭。“糟”这种做法,肯定体现不了食材的新鲜,不过这两道菜,味道还是不错的。   又点了几个荤素搭配的家常菜。   化肥对这里炒的素菜也不感兴趣,它吃的是白米饭和生萝卜。后来上了餐后水果,它又吃了一些。   这一上午其实也挺累,大家也借此休息一下。   “爷爷,下午是不是又要沉一沉啊?”吃得差不多了,吴夺问道。   “我是这么想的,你不同意啊?”吴大志反问。   “同意,我是想问在景区里沉,还是回去沉?”   “都行,不要急迫地接二连三考虑事情,否则适得其反。”   宁霜举手:“我同意。”   “你们一老一少,还真是师出同门。”吴夺乐了。   “她是怕累着你,因为你太喜欢瞎琢磨了!”吴大志也笑呵呵说道,“咱们老中青三代,出来还真像一家子。”   权浩然喝了一口茶水,“说实话,一个人常年在外飘荡,越老越喜欢这种感觉。”   正说着话,他们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偏大的声音。   一个应该是女服务员,另一个是男子的声音。也不能算是争执,就是声音比较大,不像正常交流。   吴夺听男子的声音特别耳熟,不由起身,开了包间门一条缝,往外看了看。   还真是熟人。   华夏文物报东山站记者房卫国。   房卫国就一个人,但他来吃饭也想要个包间,服务员回答说没包间了。本来说到这儿就完了,可是这个服务员又添了一句,“先生您就一个人,外面桌上吃不也行吗?”   这句话有失一个饭店服务员的职业素养,但她就是多嘴了。房卫国一听,“什么叫也行?难不成有包间,但是因为我是一个人,不给开?你告诉我最低消费,我还能不给你钱吗?”   “真没有包间了。”   “今天景区人可不多,你别蒙我!”房卫国有点儿生疑了,说着便往一侧包间的方向走了走,正好吴夺所在包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房卫国上眼一盯······   “兄弟是你啊!”房卫国眼挺尖,门缝里瞧脸居然一下子认出来了。   “太巧了房哥。”吴夺便也就顺势开了门。 第414章 多一条腿走路   就在吴夺开门的时候,吴大志轻咳一声,“有熟人不用避。”   吴夺开了门,“房哥,先进来坐。”   房卫国笑笑,扭头看了一眼刚才的女服务员,女服务员撇了撇嘴,“房间里有备用的椅子!”   吴夺引着房卫国进了包间,先给他介绍:“我爷爷,我叔,我女朋友,趁着春节假期,一起出来玩玩。”   接着又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卫国。   房卫国一一打了招呼,最后看了看宁霜,拍了拍吴夺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你小子有艳福啊!   “房哥你怎么来这个景区了?”坐下之后,吴夺又问。   “公事。”房卫国看了看大家,微微一笑。   吴夺知道他是当着其他人不方便说,也跟着笑了笑。   此时,吴大志开口道,“小房啊,我们也吃完了。本来我们还要继续逛逛景区,但吴夺吃饭的时候犯懒说不想去。正好,你来了还没吃饭,让吴夺陪你,我们去逛逛,两不耽误!”   “别啊爷爷,你们留给我一个包间用就很好了,别让吴夺脱离家人啊。”房卫国连忙站起身来。   吴大志笑了笑,“他是真不想去,不信你问他,再者你和吴夺是好朋友,所以我才这么随意,你也就别外道了。”   最终,吴大志和权浩然、宁霜先走一步,房间里留下了吴夺和权浩然。   吴夺让服务员进来收拾了一下,重新上了几个菜。   “兄弟你爷爷不简单啊!”房卫国在服务员走后,一边递给吴夺一支烟,一边说道,“女朋友还这么漂亮!”   “女朋友漂亮这能看出来,我爷爷不简单你咋看出来的,一共没说几句话。”吴夺接了烟点上。   “高人不需要说那么多话的。兄弟,你爷爷到底干什么的?”   “年轻时走南闯北打工,老了回乡安度晚年。”   房卫国听吴夺这么说,便也没有再问。同时,也没有具体问权浩然和宁霜的。   吴大志让吴夺留下,主要是为了周全一下,本来也不是逛景区的,只是放松和舒缓。   “房哥,你就一个人,干嘛非要包间啊?”   房卫国拍了拍背包,“我主要是想趁着吃饭的时候,看点儿资料,既安静,也不愿别人看到。”   顺带着,房卫国便将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吴夺。   调查报道。   主题:封丘汉墓盗掘和文物流失。   房卫国来黄河故道景区,是因为得到了一个线索。   黄河故道景区附近,有一条民俗文化街,街上也有古玩摊位和店铺。同时,有“游击队”出没,向外地游客兜售出土文物。   这里头鱼龙混杂,既有真正的出土文物,也有打着出土文物的幌子以高仿和假货来骗人的。   “我去,合欢俑的事儿你还没搞完,现在又弄新选题了?”   “合欢俑除了怀疑真正的货主是关知鱼,出货的线索我真是黔驴技穷了。可能是因为上次鹭岛的消息泄露,让他们加倍小心,太隐秘了。”   吴夺点点头,“嗯,也可能直接单线联系了,一个不行再找下一个,这样你确实没招。”   房卫国也点点头,“对啊,极有可能!”   “所以你放弃了?”   “也不能说彻底放弃,但是不能一直盯着,就看运气了。”   “房哥,你从齐州跑到封丘,调查这么乱的事儿,就一个人啊?”   “肯定不是一个啊!我们来了三个人,我,摄影大哥,还有一个入职还不到两年的小伙儿,有冲劲儿!”   吴夺明白了,“今天就是来民俗文化街,碰碰出土文物这一个点的,人多招眼,所以就你自己来了。”   “对,上午我们去了几个陵墓遗址,算是常规走了走。下午他们俩去封丘最大的古玩市场面儿上走走,我自己来这里探一探。”房卫国说着,放下了筷子,“兄弟,我刚才要看的资料,就是一些汉代文物的,怕临时碰上拿不住。你要是真没事儿,下午陪我一起呗?我都不用看资料了,有你这眼力压阵,天助我也!”   “大哥,我是陪家人出来玩的,你好意思么?”   “哈哈哈哈!他们不是要逛景区嘛!这个景区很大的。”   “待会儿我问问我爷爷他们怎么安排的。”吴夺想了想,“房哥,你说封丘这地方,会不会有什么盗墓集团?”   “太有了!”房卫国说完又摆摆手,“不好意思,这是个病句。我给你说,要是没有一个大型团伙,全都是散兵游勇,我们来调查,能写出个毛啊?有什么看头儿啊?领导又怎么会重视啊?”   “噢?这么说你已经有这个大型团伙的具体线索了?”   房卫国:“没有。”   吴夺:“······”   “兄弟,我们刚来,哪能立马搞那么清楚啊?大型团伙肯定是有的,综合各种线索能推出结论。现在是还没查出来具体的情况而已。”   “房哥,你看有没有这样的可能。”吴夺接着说道,“如今打击力度很大,盗墓集团会极为隐蔽,但是他们肯定也需要一个‘阵地’,会不会用一个正规的公司啊单位啊什么的做掩护,挂羊头卖狗肉?”   “哎?”房卫国一拍桌子,“你这个思路很好啊!这可以作为一个调查方向!”   吴夺叹口气,“房哥,你还真是拼命三郎,要真有这样的盗墓集团,你不怕被灌进混凝土扔河里啊?”   “我有那么楞吗?隔行如隔山,我们这一行,主要吃的是关系饭,虽然有时候可能深入虎穴,但这一次,我总不能跟着他们去盗墓吧?只要有了硬通的线索,就跟着相关部门一起行动了。”   房卫国说完又道,“让我先吃饱饭,你正好问问咱爷爷,看看他们要逛多久,要是想多玩会儿,你就陪我去吧!”   “行,正好我去个洗手间。”   吴夺出了房间,到了饭馆门外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给吴大志打了电话,先是简单把情况说了。   “怎么,你想让小房帮着查查远阳?”吴大志秒懂。   “对,您也查,他也查。人生地不熟,多一条腿走路,利大于弊。” 第415章 测字   “嗯······这倒是,这样的掩护手法,不是老派作风,查起来确实有可能费劲。”吴大志点点头,“行!说法和分寸你自己把握。”   “爷爷,那我先跟着房哥去民俗文化街看看,插空儿就提了。”   “好,我们就在景区先逛着,随时电话联系。”   吴夺回了房间,对房卫国说道,“房哥,我爷爷他们一时半会儿逛不完,我就陪你去吧。”   房卫国嘿嘿一笑,“你自己怕也是心痒痒吧?玩古的,都这样。”   房卫国吃完,两人出了饭店,步行去往民俗文化街。   “兄弟,你们出来玩儿,咋还带着狗子?”   “我爷爷要带,随他吧。”吴夺含糊过去了。   这条民俗文化街不算长,有个四五十米,青石板路,两边都是仿古建筑,店铺和摊位并存,其中以古玩、工艺品、旅游纪念品为多。   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的。这样的客流量逛起来其实挺合适,不拥挤,也不算冷清。   房卫国背着包,脖子上还挂着个相机,挺像个游客。吴夺的东西基本都在车上,一身轻。   这里古玩店铺和摊位上的东西,包括其他的仿古工艺品和旅游纪念品,都以小件为主,因为主要面向的是游客嘛。   吴夺没想到,房卫国第一个光顾的,居然是个算命摊子。   摆摊的是个老太太,满头银,脸如满月,挺富态。就是手里摇着个诸葛亮式的鹅毛扇看着别扭。   能看面相手相,能摇签筒,能测字。   房卫国既然要来一手,吴夺就在旁边陪着。   “测个字吧!”房卫国问老太太,“多少钱?”   “一个字一百,不准不要钱。”老太太笑眯眯,拿起一个铜质薄片的八卦小书签,“附送书签。”   “好!”   房卫国提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个“汉”字。   他写的还是繁体“漢”。   老太太一看,“小伙子你还是个文化人哩!”   “我可不是小伙子了,三十好几了。”房卫国说,“您给测测。”   “问什么?”   “眼下的事儿。”   老太太拿着这张纸,眯起了眼睛,“小伙子,眼下你要干的事情,想要水到渠成,怕是难哩!你可能要大费周折。”   “怎么说?”   “这个字,左边是水,右边是难,你说呢?”老太太说着,又提笔在旁边写了个“难”字的繁体“難”。   房卫国皱了皱眉没说话。   老太太继续在纸上写,她把“漢”字的右半边拆分为一个“革”一个“大”,“你要想水到渠成,就得让人家生大的变革,你说容易吗?”   吴夺在一旁不由略感惊讶。   这老太太还真说准了!   虽然吴夺也知道,很多算命的,其实靠的不是“算”,而是察言观色;但起码这老太太有点儿东西。   房卫国笑了笑,“我干的事儿,很少有不费周折的。”   说罢,掏出了一张百元票子,放到了摊位上。   老太太摆出一副高人姿态,拿着鹅毛扇往钱上轻轻一压,另一只手将铜八卦书签递给房卫国,“不如再摇一签。”   房卫国摆摆手,“不用了。”   吴夺却忍不住开了口,“我也测个字,可否?”   “你俩还都是文化人,他写繁体字,你说话文绉绉的。”老太太又笑起来,“当然可以啊。”   这老太太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掺杂半点儿地方口音,而且她说话的节奏感很强,给人一种交流起来很舒服的感觉。   房卫国拍了拍吴夺的肩膀,“兄弟,我是那啥,你咋那啥?”   房卫国没明说,不过吴夺肯定能听明白。   房卫国的意思是,他来算命测字,另有目的,是为了吸引来“送”出土文物的“游击队”,再去古玩摊子,就更容易被注意了。   既然如此,两人一起的,吴夺咋还又花钱测字?   “出来玩嘛!”吴夺笑了笑,提笔写字。房卫国一看,也就没有继续多说。   吴夺写的是一个“鼎”字。   老太太看了看,“小伙子,你问什么?也是眼下的事儿?”   “不,我问坚持的事儿。”   老太太点点头,看了看吴夺,“既然看不透,为什么要坚持呢?”   吴夺一听,她还真行,就算是察言观色,那也挺厉害。   老太太提笔点了点“鼎”中的“目”字,“眼睛被包起来了,所以说你看不透。但上面却也是露出来的,那你坚持的事儿,怕是要靠上天给的运气啊!”   吴夺略加沉吟,便也掏出了一张百元票子,放到了摊位上。   老太太笑呵呵,“小伙子,你干的事儿,比他干的事儿,可要大得多,不如摇一签?”   吴夺和房卫国一样摆摆手,“不用了。”   老太太同样递给吴夺一个八卦铜书签。吴夺接过之后,点点头,转身离去。   两人没走三步,摊子上的老太太忽而又喊道,“小伙子,等一等。”   吴夺停步转身。   “我加送你一句话吧。”老太太摇了摇鹅毛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谢谢。”吴夺点点头,再次转身走了。   两人略略走远,房卫国哈哈一笑:   “你不会真信她说的了吧?我给你说,算命的,不仅会察言观色,而且他们说的话往往都是‘万能’的,怎么都能解释得通的。不说别的,就说她最后送你的一句话,不就是句万能话嘛!主要是为了勾引你再去摇一签。”   “我就是顺便跟着你玩一手。我看这老太太也有两把刷子。”   “肯定有两把刷子啊,要不然敢要一百么?我去过的景区的算命摊点,一般都是几十块的居多。”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一个卖古玩的摊子前。   这个摊子上,主要是玉件,而且杂七杂八。   房卫国顺手拿起一颗“九眼天珠”,“怎么卖?”   “这颗做得不错,玛瑙质地好,白化也可以,你得给两百。”摊主是个两腮无肉眼大有神的中年人,并不忽悠什么这是“老天珠”“千年至纯”之类的,说得好像还挺实在。   不过他还是能赚不少,现在用普通玛瑙普通工艺做的天珠,做得好的,成本顶多也就几十块。 第416章 铜牛   房卫国没说话,直接放下“九眼天珠”,又拿起了一个青花鼻烟壶,“这个呢?”   “这个就贵了,这是清中期的。”摊主煞有介事,“这件的胎釉和青花色,都不弱的。”   吴夺顺带看了一眼,这鼻烟壶也是个现代工艺品。摊主在“九眼天珠”上不忽悠,在瓷器上忽悠,还挺讲“策略”。   这摊子上的东西,对于稍稍懂行的来说,基本上是一眼假,只能忽悠纯外行的游客。   两人就此离开了这个摊子继续逛。   距离这个摊子不远,有个摊子上,还摆着一件“马踏飞燕”。   当然,这就是纯粹地当工艺品卖了。   “马踏飞燕”又叫“马龙雀”,是东汉铜奔马,1969年在西北地区武威的汉墓出土的,真品现藏于博物馆。   而且这个铜奔马特别有名,早在1983年就被确定为国家的旅游标志,还是国宝级文物,禁止出境展览的文物。   这件铜奔马做得还不错。   “这东西我见过真品,这个仿品啊,怎么看都少了那种感觉。”房卫国扭头对吴夺说了一句,“不过,就算是真品,正面也不算太好看,还是侧面牛逼!”   确实,“马踏飞燕”从侧面看比正面看要漂亮得多;侧面看,那种三足腾空、一足踏掠飞鸟的瞬间动感,确实极富冲击力,极美。   但是正面呢,就不那么好看了,看头部是歪着的,马嘴张开,“表情”不怎么舒服。而且正面看腿部和脚底,动感也不那么强烈了。   房卫国说话也没避着摊主。   摊主看着还没房卫国年纪大,笑着接了一句,“大哥看来见多识广啊,不过咱这个性价比高啊,青铜的,一比一仿制,只要1888!”   其实他这就是从某宝上进的,一件几百块包邮,批还有优惠。   “看来销路不错啊!”房卫国接道。   “马马虎虎,混口饭吃。”   房卫国又看了看他的摊子,铜器居多,基本上都是仿品,也有不是仿品的,比如清代铜钱民国香炉什么的大路货。   “有‘好’东西么?”   “大哥,啥样算好啊?”   “肯定是越老越好啊!”   “大哥,您找错地方了,生坑的东西我不碰的。”   “嗐!老就一定是生坑么?”   “那自是不一定。”摊主咳嗽两声,“要不您就继续逛逛。”   房卫国一听,话里有话啊!看来这里和之前了解到的情况一样,确实有人兜售出土文物,只是这个摊主不碰。   房卫国正待应一声便就离摊,吴夺却托着一件看了一会儿的东西问道,“兄弟,这个不会也1888吧?”   房卫国不由先看向吴夺手里托着的东西。   这是一件铜······牛。   之所以不好辨认,是因为这铜牛头大腿短,体胖嘴圆,尾巴还不明显。   若不是头上有明显的犄角,加上耳朵小,还真容易认成是铜猪。   不过,从侧面看是这样。若是从上面看,这铜牛则是扁平的,而且是拼接的,中间能看到缝,牛身还有两处圆形“接口”,看来是类似“榫卯”拼接。   铜牛和吴夺巴掌差不多大小,看着像是黄铜的,氧化痕迹和皮壳都有,但也带了不少脏污。   “哎哟,刚说什么来着!我给忘了,这就不是生坑,传世的老东西啊,这是北宋的!”   吴夺一听,心下不由吃了一惊,这东西不多见啊,而且自己靠听才能搞明白的,他居然早就知道?   但是,在古玩行里混,不能被人一句两句就诈晕了。   “北宋的?北宋有这样的黄铜制品么?黄铜的铜钱都是明代才有!”吴夺接了一句。   摊主却哈哈一笑,“你看,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吧?”   吴夺等着他的下文,他却没有下文。   该不会是接不上了打哈哈吧?   其实吴夺也是偷换概念,黄铜作为铜锌合金准确被定义和使用,确实是在明代;但是以前的朝代,并不是没有黄铜制品,只是并不是严格比例上的铜锌合金,而且定义不明晰,应用也不普及。   吴夺摆摆手,“我也不跟你掰扯这个了,这东西我看就是个民国的工艺品,但我是属牛的,所以才感兴趣,报个实价吧!”   吴夺不属牛,摊主也未必信他属牛。古玩行里,这种类似的说辞多了去了。   “肯定是老东西,民国的没这种皮壳的!”摊主想了想,“你都说了1888,就给1888吧!”   “你倒是真敢要,1888我还不如买个‘马踏飞燕’呢。”吴夺不带半分犹豫就给放下了,抬步就走。   房卫国虽然看不明白,却心生默契,“嗐!既然喜欢,砍一口呗,人家也没不让你讲价啊!”   吴夺“听劝”,就此看向摊主,“给个能成交的价儿。”   摊主摸出烟盒,弹烟派烟,但是吴夺和房卫国都摆了摆手。摊主便就自己点了,“还是你出个价儿吧!”   吴夺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被他放到摊子上的铜牛,“188还差不多。”   摊主呵呵,“兄弟,你这不诚心啊!”   “就是一件小玩意儿。”吴夺也呵呵,“对我来说,可要可不要,高了指定不成。”   ······   两人简单搞了几个回合,最后吴夺是五百块拿下的。   对于房卫国来说,买东西是好事儿,因为更能引起注意。   这件铜牛,他看不懂,稍稍离远了摊子,便问道,“这到底啥年份?”   “他不是说了么?”   “真能到北宋?”   吴夺点点头,“可惜,没有铭文。”   “你还想铭文?这到底是啥玩意儿?”   “兵符!”   “兵符?牛符?我怎么没听说过?”   古代的兵符,最出名的是虎符,起码春秋时期就有了,信陵君窃符救赵嘛。   到了隋朝,虎符不用了,多是麒麟兵符,麟符。唐代的时候,为了避讳李渊祖父“李虎”的名讳,用过鱼符用过兔符,而武周时期还用过龟符。   到了宋代,虎符又得以恢复。不过,就在宋代,也逐渐开始用“金牌”调兵遣将。后来的元代,也是使用虎头牌;自此之后,动物形兵符就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取而代之的是令牌形兵符。   所以,房卫国没听说过牛符,也很正常。他没听说,摊主没听说,很多人没听说,吴夺这才能捡漏。 第417章 发坑镜,玉握猪 “北宋时期,曾经有过牛符,只是不多见。”吴夺介绍: “宋太祖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地方武将的权力被收,军权重新集中,虎符又被启用。虎符才是北宋兵符的主流。到了南宋,改用虎头牌,虎符就此也不用了。这个牛符啊,是在杯酒释兵权之前的兵符。” “明白了,牛符,是赵匡胤未能全部收回兵权时期的过渡性‘产品’。”房卫国到底懂点儿,“所以,这样的情况,没有铭文也正常。” 吴夺点点头,“这件牛符并非真正的黄铜,只是颜色和黄铜相近。” “嗐,黄铜又不是黄金,是也罢、不是也罢,价值不在这上边!”房卫国点点头,“这玩意儿你五百块拿下,大漏儿一个。” “跟你沾光了呗。” “所以说你陪我来,不白来。” 两人正一边走,一边低语,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瘦削黝黑的汉子却紧追几步靠上了他们。 “两位可是想找好东西么?”汉子拍了拍挎在身体一侧的帆布包。 房卫国不动声色,停步斜眼看了看帆布包,鼓鼓囊囊的。 这要是在寻常的古玩市场里,这样的人一般是不会有好东西的,就指望着碰到棒槌才能赚。懂行的,往往是说两句客套话打他走人。 可房卫国就是来探听消息的,“有多好?”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 吴夺配合性地接了一句,“去哪里?” “去那边小树林,安静点儿。” 这条民俗文化街的另一头,是一个带着几条甬路的小花园,小花园一侧,有个小树林;其实就是花园旁边种了些树,树也不多,但相对僻静,还有遮挡。 房卫国看了看吴夺,“那就看看?” 吴夺“迟疑”,“还不如在这里逛逛呢!” 汉子指了指吴夺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塑料袋的简易锦盒里装着刚买的“牛符”,“兄弟,这条街上摆出来的,都是些工艺品,你买的东西,便宜是便宜,可没意思啊!” “怎么就没意思了?起码是民国的!”吴夺“辩解”。 汉子左右看了看,“民国百八十年的,也叫年份?少了一千年,也叫老?” “口气不小!走走走,我看看你有什么好东西!”房卫国“来劲”了,顺手托了托汉子的胳膊。 “走!”汉子也迈步走去。 吴夺“很不情愿”地跟上了。 三人来到小树林,靠在一棵树后围站,汉子先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 打开,是一面青铜镜。 “隋镜,全品,看仔细喽!”汉子介绍。 这确实是一面隋代的青铜镜。不过品相不好,锈多,锈下不平,整个镜子是算完整,可一身“坑洼”。 “这也叫全品?这是坑的东西!”房卫国看后就怼了一句。 “高手啊!”汉子一听,立马用报纸将铜镜包裹好,重新塞回了包里。 青铜器,不同的坑口和品相,都有专业的术语。 传世的,称为熟坑,对青铜器来说,是很少见的。 出土的,称为生坑。这生坑之中,还分干坑、水坑、平坑、坑等等。 很多人都喜欢干坑,干坑多是北方干燥的坑口,容易出比较漂亮的锈色或者皮壳。但也不是说所有的干坑出来的东西都漂亮。比如很多黑漆古是干坑出来的,但不是所有的干坑都能出黑漆古,还得看具体环境。 水坑,多出在南方地区。水坑青铜器容易出现一些斑斓锈色,比如行里常说的“西瓜皮”。全水坑容易导致金属离子流失严重,有的品相确实不大行。但是有喜欢玩锈的玩家,针对一些特殊的锈色,乐此不疲。 平坑就和这个名字一样,平平无奇,底子多带灰,也有寻常的绿锈,没啥特色也不算难看。 而房卫国说的坑,就是青铜器当中最差的坑口,泛指埋藏环境差,导致青铜表面受到了严重的腐蚀,不仅是锈多锈难看,而且锈下不平,甚至被锈“残”了。 所以汉子一听房卫国说“坑”,立马将这面隋代铜镜给收起来了,一听就知道忽悠不出去。 他随即又拿出了一个“报纸包”,这个报纸包近似圆柱形,比刚才的铜镜报纸包小得多。 打开,这件东西就有点儿提神了。 这是一件玉握猪,长度大概十一二厘米,高度和宽度差不多都是两厘米多。 玉质青中泛黄,身上带一些鸡骨白沁色。 猪是“变形”的,长身,长吻,尖耳,屈腿趴伏。这是在打磨成圆柱形的玉料上下刀,寥寥数刀,刀法精妙,极具神韵。 汉八刀。 这是一件汉代的玉握猪。这东西,从沁色来看,也是典型的生坑货,出土不会太久。 玉握猪是陪葬品,一般成对,逝者一手握一只。 猪,象征着财富。安放玉握猪,就是不想让逝者空手而去。 在汉代之前,也有逝者握着东西的下葬习惯,最早的时候,兽牙居多,商周时期,贝币居多;到了西汉,玉握猪才流行起来。 嘴里玉琀蝉,手里玉握猪。 精品之作,往往采用上乘玉料,以经典的汉八刀雕刻而成。 “只有一件?”房卫国接口问道。 “一件就不错了,这年头儿,到哪里找这么好的西汉握猪?”汉子撇撇嘴,“想要我给你个实落价儿。” 吴夺在边上继续敲破锣,“我说,这可是生坑的东西啊!” 汉子皱了皱眉,“既然跟过来,还装什么糊涂?” 吴夺立即解释,“我的意思是,生坑还烫手,出来没多久啊。要是有个三五年的也都好说。” “三五年?三五年早都出了国了!”汉子往树边啐了一口,“我也就是东西散碎,没什么大客户,要不然还能在这里打游击啊!” 房卫国摆摆手,“老兄别着急,你看我像不像大客户?” “你俩倒是有眼力······”汉子攥了攥报纸,“先说这件要不要吧?” “什么价儿?”房卫国接口问道。 汉子再度四下看了看,然后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第418章 暗访和捡漏   “周围又没人,就别玩这一手了!”房卫国掏出烟来,递给汉子一支。   吴夺也在旁边点了一支烟。   就这个玉质和品相的西汉玉握猪,价值在大几十万,若是上大拍冲好了,也有可能过百万。   所以,他伸俩手指头,肯定不是两百万,应该是二十万。   房卫国也能大体猜出他可能要二十万,不过,他还是不想自己说出来。   “二十个!”汉子果然报了这个价儿。   “再便宜点儿。”房卫国呵呵笑道。   汉子沉吟,“我挺痛快的,这么着,再给你让两万,十八万,但是你也别再墨迹了。”   房卫国想了想,“还有别的么?看看能不能多拿两件,看完了一并谈。”   汉子摆摆手,“你俩懂行,别的我就不往外拿了,都不是真货。”   原来他也是真真假假掺着卖。   房卫国和他又砍了砍价儿,好说歹说,又落了两万,最后十六万,汉子死活不降了,而且有点儿不耐烦要走的架势了。   这个过程中,房卫国也套了几句话。这汉子,应该是从一个亲戚或者熟人手里拿货,他既不是土夫子,也不是铲地皮的。   至于这个货主是什么路数,那肯定是套不出来的。   “老兄,这猪我要了,我也想和你聊聊,多拿点儿好东西。你看能给介绍介绍货主么?”   汉子笑了笑,“你这不成了把我给架空了么?”   “啥叫架空啊?你放心,肯定给你好处啊!”   “这一笔咱们先弄完了再说吧。”   “行!怎么给你钱?”   “直接转呗!好说,别用银行账号就行。”汉子居然很随意地晃了晃手机。   房卫国不由愣了愣。   汉子微微一笑,又从帆布包里掏出了一个报纸包,打开报纸包,里头是一件不大的玉壶春瓶。   “你花十六万,是买我这个东西,懂了?”   吴夺一看,这是一件青花玉壶春瓶,缠枝莲纹,带着“大清乾隆年制”的底款。   这玩意儿,是一件不折不扣的低仿,不论从胎釉还是青花色,都跟乾隆官窑挨不上边;最糟烂的是,缠枝莲纹都不是手绘的,是印上去的。   这件玉壶春瓶,顶多值一百块。批另算。   房卫国明白了。   生坑的玉握猪,货款两清,两不相认。一旦一个人出问题,查到对方和交易账目也没用,玉壶春瓶就是证据——哪怕承认是“仿古艺术品”都没事儿。   他俩聊的时候,吴夺不放心,又听了听这件玉握猪,确实是真品,也没有任何问题。   若是不谈别的,只谈价钱,房卫国十六万买这件玉握猪,那也算是捡了个大漏儿。   房卫国真就花了十六万,买下了这件玉握猪,也收好了玉壶春瓶。   “老兄,坐会儿聊聊呗。”房卫国接着笑道。   “行,我带你去个喝茶的地方。”交易完成,汉子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汉子带着吴夺和房卫国来到了景区附近的一处茶馆,这地方靠着他们吃饭的地方不远。这茶馆很简陋,里头没有包间,就是一个个方桌和条凳。   这时候人也不多,三人挑了个墙角的僻静桌子。   汉子轻车熟路的样子,也不看茶单,对服务员喊了一声,要了一壶便宜的大麦茶。   茶来了,三人各倒了一杯。都没喝,都在抽烟。   “老兄,我俩是外地来的,不瞒你,住不了几天。”房卫国压低声音,单刀直入,“本来我没想到你真有好东西。结果······我就想,多收几件,换个地方我也多少赚两个,所以······”   汉子点点头,“看出来了,你想多收几件是临时起意。”   “那你给介绍介绍大货主呗?”   “你想要什么,玉器?”汉子并不直接接茬。   “玉器,瓷器,青铜器都行。只要品相好。当然了,价儿也得合适。”   “兄弟你胃口不小啊,我看你好像挺懂青铜器。这一类东西,可都是玩悬的!”   “富贵险中求嘛!”   “青铜器上三代的没有。”汉子摆手。   “别晚于汉代就行。再者,我也没说只要青铜器啊!”   汉子想了想,“这样,我回头帮你问问,就算是能让你看货,那也得咱俩一起,我的提成,你当面一并结清,如何?”   “没问题啊!”   汉子又从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的直板按键手机,“报个号,有消息我联系你。”   房卫国熟练地报了个号。这个号,也是他采访“专用”,和汉子的老式直板按键手机异曲同工。   随后,汉子又问了房卫国几句,主要是对东西的要求。   房卫国在回应的时候,又是尽可能地套了点儿话。   “行,我先走一步。”最后,汉子径自走了。   房卫国目送他出了门,这才对吴夺笑道,“今儿的暗访很顺利!”   “你这么高兴,不是因为暗访顺利吧?是自己捡了个漏儿。”   “这东西,原则是得上交的。”房卫国一本正经,“不要乱说。”   吴夺哈哈一笑,不再提这茬儿,转而问道,“房哥,你再见其他的货主,我可不一定能陪你了。”   “今儿这玉握猪,你能确定就是真品无疑,对吧?”   “你都买了,现在才问,不是真品也晚了。”   “要不是真品,你在现场就提示了,我这会儿问,不过是最后再多句嘴罢了。”   吴夺点点头,“东西肯定没问题,就是出土时间肯定很短。”   “不短还不好调查呢。”房卫国也点点头,“你忙你的吧,到时候我和摄影大哥一起去,他也是个老江湖。”   此时,吴夺不紧不慢地敲了敲桌子,“房哥,我觉得我还能给你提供个线索。”   “噢?兄弟,你真是我的福星啊。”房卫国的脑子不慢,立即就联想到吴夺之前说的“挂羊头卖狗肉”,“莫不是,你之前说的用什么公司啊单位啊打掩护的事儿?”   “对。我给你说,就在上午,我们开车路过一个地方······”   吴夺把那处“远阳气象科技公司研究所”的情况给说了说,当然,这里头肯定不会全说;就此建议房卫国利用各种关系,查一查这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 第419章 华夏古玩小题库   不料,房卫国听了之后却道,“兄弟我以为你现了什么真正的端倪呢。你说的地方,我看是你过于敏感了,这种科技公司,什么气象、地质、水利,把研究所建在荒郊野外,而且搞得防守森严的样子,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儿。”   “你不觉得可疑?”吴夺又提示道,“关键封丘这地方,墓葬众多,而且盗掘严重。”   “我觉得若是盗墓集团,不会采用这种方式,投入太大。这个投入,不仅仅是基础设施的投入,关键是掩人耳目也需要不断‘投入’。而万一被怀疑甚至被识破,跑的时候连脚印都擦不干净。”   吴夺沉吟。   房卫国笑着点了一支烟,“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明确知道是一个什么墓葬,同时也明确知道墓葬里有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值得极大投入,也值得铤而走险。”   吴夺想了想,“房哥,这么说吧,不管这个线索对你有没有用,你能不能帮我调查一下这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   “这有啥说的,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么?你开口了,我必须帮。”房卫国看了看吴夺,“不过,你就这么路过一次,咋会这么感兴趣?”   吴夺自不能说“豫州鼎”的事儿,“就像你说的,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情。”   “好吧。”房卫国笑道,“没准儿你的感觉比我的分析要准呢,我也不算白查。”   随后,房卫国便提出先走一步。   两人分开后,吴夺联系了老财主。   四人会合后,简单一商量,也就此离开了黄河故道风景区。   回去的路上,吴夺把房卫国的分析说了说。   其实房卫国分析的很有道理,但是他不知道化肥的能耐;若不是化肥的反应,他们四个可能也会这么想。   当晚住回酒店,老财主也打了几个电话,托人打听。   吴夺给胡允德打了电话,请了个假,理由没瞎编,就是一起出来“玩”。春节后大雅斋也不忙,胡允德很痛快地应了,还说不用着急。   第二天也没什么结果,吃早饭的时候大家简单碰了碰,决定起码再等两天。   如今这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是个突破口,若是真没什么异常,那就是碰巧了。这个公司的研究所,恰好建在什么“地下空间”或者特殊位置之上,虽然与孤丘有关联,却也如同孤丘之下的青铜悬棺一般,都是“暗藏”,尚且不为人知。   如果是这样,那就只能上报了。除了国家力量干预,根本实现不了如此规模的作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吴大志提议,“今天不如就在封丘逛逛吧。”   “爷爷,干脆逛逛古玩市场吧,我昨天听房哥说,封丘的古玩市场,规模还不小呢!”   “行啊,你是昨天捡了个牛符的漏儿,兴致起来了。”   早饭之后,四个人便一同去往封丘的古玩市场。征询了一下化肥的“意见”,它也一起去了,狗笼伺候。   封丘的古玩市场,就在封丘古城旅游景点的一侧;建得很有意思,如同一个小城池,有“城门”;里头呢,有个老大的“天井”,四周一圈,则是依着“城墙”的两层的店铺区。   “天井”里头,都是地摊。和别的古玩市场不太一样,地摊可以天天摆,不过还是周末和节假日人最多。   沾了挨着封丘古城旅游景点的光,平常的时候,也有摆摊的。   他们进了“城门”,现今天摆摊的还不少。原来,每年正月初五到正月十五,古玩市场都会6续搞一些活动,什么猜灯谜啊,对对联啊,现场鉴宝啊,也算是比较热闹的时间段。   古玩市场就一个大门,南门,北城墙的店铺区前头,还搭了一个舞台,说是九点开始搞活动。   这都八点四十五了。   今天的活动是古玩知识问答。   这个活动会有主持人在台上活跃气氛,然后点选台下的人上台,问答古玩知识,为了简便起见,都是些选择题。   答对一题可以继续答,连续答对三题是三等奖,连续答对六题是二等奖,连续答对十题是一等奖。一轮结束,第二轮再请人上台接着来。   吴夺心想,这古玩市场因为靠着旅游景点,管理方搞得还挺热闹,赤霞山古玩市场春节期间就没这样的活动。   四人先是大体逛了逛。吴大志拎着狗笼,现居然不止他一个人带狗;还有逛市场的,狗就在胸前搭着的包里。   地摊的情况,和全国各地都差不多。如今所谓的古玩市场,其实相当一部分不是古玩,而是现代文玩,比如核桃,手串,玉石工艺品什么的。   大体扫了扫,现场的活动就开始了。   吴大志和权浩然毫无兴趣,依旧漫不经心地看着摊子。   吴夺和宁霜到底年轻,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台下,顺带着就看了起来。   台上有一男一女两位主持人,穿得都挺喜庆,手里都拿着小卡片,两位主持人身后的长桌上,摆满了奖品。   男主持人先宣读了一下规则,虽然规则在台后的幕布上早就贴出来了,但还是得再当场宣读一遍。   之后,女主持人则介绍了一番奖品。   三等奖,是一个青花龙纹印泥盒,附带印泥。这印泥盒是现代工艺品,印泥也不是名品;不过加起来也能值个几十块。   二等奖,是一个竹雕笔筒,也是现代工艺品。   一等奖······吴夺不由笑了,一等奖是“马踏飞燕”,和他在黄河故道景区的民俗文化街看到的一样。   各种档次的奖品都不止摆了一件,本来就是工艺品嘛。不过“马踏飞燕”只摆了两件出来,看来主办方对现场有人“十连胜”的几率有着很自信的判断。   “谁想第一个上台?有没有自告奋勇的?”   女主持话音刚落,一个小伙儿就直接冲上去了。本来舞台两侧有台阶,他却是直接从舞台前方跳上去的。舞台是早就搭好的,活动一直在上面搞,将近一米高呢。   两位主持人纷纷祝贺他抢了头彩。   不过,这问答题虽然是选择题,可也不简单,他冲是第一个冲上去了,可第一道题就没答对,又灰溜溜下去了。   第一道题是:康熙年间,瓷器上出现了大量的明代寄托款,以下四个选项中,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占比最多的是:   a.大明宣德年制B.大明成化年制c.大明嘉靖年制d.大明万历年制   这小伙儿一听就有点儿蒙,显然是不知道的样子。台上则有不少人叫嚷着助力,可是说选啥的都有。   小伙儿最后选了个a。   自然是错了。   这道题的答案应该是B。   康熙一朝,所用明代寄托款最多的,是“大明成化年制”。而小伙选的“大明宣德年制”,不仅不对,而且是最少的。因为“大明宣德年制”这个寄托款主要是从雍正年间开始的,康熙时很少,比“大明嘉靖年制”和“大明万历年制”还要少。   第一题的难度,让一跃而上的小伙儿折戟沉沙,也让本来跃跃欲试的很多人有点儿退缩了。   拿不到奖品无所谓,在台上丢人,让台下那么多人看笑话,可就不太好了。   所以,当主持人再次问询台下有没有“自告奋勇”的时候,应者寥寥。   “请那位穿黑色羽绒服的先生上台来吧!”男主持人指了指一个中年人。   他是举着手的。   这一次,男女主持人先是简单舒缓了一下他的情绪,交流了几句。这个中年人在热电公司工作,是个古玩爱好者,今年四十五岁,最喜欢的是玉器。   “太巧了,这道题就是关于玉器的,还真是正中您的下怀。”男主持人随后报出了题目。   下面四种玉器,在历史上出现最晚的是:   a.玉猪龙B.玛瑙环c.子冈牌d.翡翠朝珠   这道题是送分题,而且是变着法儿送分。稍有点儿玉器常识的人就知道,翡翠本就不是华夏的玉种,清代才开始在华夏流行;同时,朝珠也是清代才开始有的。   中年人很轻松地答对了。   上一个折戟沉沙的小伙儿在台下很是不服,凭什么他的问题就这么简单?而且还挥手问了出来。   女主持人立即解释,他们都是随机抽取的,抽出之前,也不知道是什么题。   男主持人很机灵,立即说:要不下一轮再给你一个机会?   小伙儿不吭声了,要是他上去之后,主持人再抽个难题,连续两次答错,那就丢人丢大了。   接下来,中年人又答对了一道相对简单的瓷器题。   以下哪种瓷器是单纯的釉下彩:   a.五彩B.斗彩c.粉彩d.青花   答案自然是d。   只要再答对一题,起码就能拿到一个三等奖了。可是,第三题的难度却又上来了。   “万历柜”这种家具名称,是从什么时期开始流行的?   a.明晚期B.清早期c.清中期d.清晚期   古典家具收藏,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而且只要不玩,这方面的知识就会很欠缺。   再者,这道题还有“陷阱”。   万历,是明晚期的年号,若是不加细思,很容易就选a了。   但是,即便不懂古典家具,若是好好想想,能叫“万历柜”,一般不会是在当朝,应该是在后世。   因为一个流行性名称的出现,往往是替代原来的名称,它需要一个归纳期和适应期,需要一定的时间加上一定数量的人觉得它便于记忆,从而才越来越流行。   万历柜是在万历年间出现的,当时它的名字,叫做“直棱架格”。   而且,当时在民间,它还不止一个称呼,有的地方叫鸡笼橱,还有的地方叫“气死猫”。   因为它虽然是个立橱的样子,但是有两扇门,门上带着像窗棂的结构;带“窗棂”就能透气,最开始是放吃食的,猫能从外面看到里面的吃食,更是能闻到味儿,可就是偷吃不了!   后来它的用途,转化成了书橱;而且若是用什么紫檀花梨之类的名贵木料制作,那就是很上档次的家具了。   这个中年人,看着是个爱动脑子的,虽然他不知道正确答案,但他觉得不可能是在万历当朝,所以肯定不能选a。   可是三选一他也只能靠蒙了,最后扬了不会的“都选c”的精神。   选c错了。   应该选d。   万历柜这个名称,流行的时间很晚,是清晚期才真正流行起来的。   实际上,很多明代的东西,如今流行称呼,都是直到清晚期才流行起来的。   比如斗彩。之前一直叫青花五彩,在乾隆朝的时候,唐英的奏折上,还说的是“成窑五彩”呢。   比如宣德炉,比如景泰蓝······这些东西,明代乃至清代前期,都没有这样的流行性称呼。   中年男子最后也是两手空空黯然下台。   接下来,又有一个男子上台,依然是连三等奖都没拿到。   而两位主持人随后也没有再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这“自告奋勇”的,好像都不大行啊。   他们开始主动掘。   男主持人先现了一位老先生,收拾得干净利索,还带着一副眼镜,像个有学问的样子,便就台上点出他的位置和外貌特征,请他上台。   可是这位老先生却摆了摆手,接着转身离去。   实际上,真正懂行的,往往没兴趣凑这个热闹。愿意凑热闹的,往往也不容易答对太多题。   “走吧,还是逛摊吧。”吴夺就此对宁霜说道。   宁霜笑了笑,“这些题让你答,都能对么?”   “开玩笑,我就是一个华夏古玩小题库!”吴夺也不算吹牛,在他的眼力“突飞猛进”之前,他的理论知识储备确实已经不一般了,完全可以“纸上谈兵”。   既然是纸上谈兵,那见了东西还是容易抓瞎;比如当时他知道渣斗,也了解很多相关知识,但是见了宋代的耀州窑黑釉渣斗,却还是认不清窑口、断不了代。   宁霜说这个,也并不是怂恿吴夺上台答题,只是随口一问。   却不料   “主持人!这里有一个华夏古玩小题库!你能让他上台吗?”   第一个上去的那个小伙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吴夺身边,刚才还听到了吴夺自称“华夏古玩小题库”。   吴夺不由皱眉看了看他,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小伙儿却嘿嘿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这位先生还是个帅哥哪!真真是美貌与智慧并重,那就请上来展示一番如何?”女主持人现吴夺之后,一手拿话筒,另一手打出了邀请的手势。   吴夺还是不想上去,便对着台上摆了摆手,准备就此转身离开。 第420章 汉奸,通关   “我就说嘛,估计就是在台下吹吹牛。”见吴夺要走,小伙儿故意激将了一句。   他反正是就想看热闹。   吴夺也不吃他这套,还是想走。   台上的男主持轻声示意了一下女主持,意思是别浪费时间。   可女主持不知为何,却还是再次邀请了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害羞呢?”   周围很多人也都“鼓励”起来。   宁霜拽了拽吴夺的胳膊,“大过年的,咱们出来,不如就讨个彩头吧!”   宁霜的话才让吴夺心头一动,出来为了“豫州鼎”,可是现在仍没什么突破口,讨个彩头倒也不错。   最终,吴夺上去了。   “这位先生,您刚才说自己是华夏古玩小题库,是有这么回事儿么?”男主持笑问。   “请出题!”吴夺避虚就实。   “看来是想用事实说话喽!”女主持笑着看向答题卡。   第一题还是比较简单的。   著名的《清明上河图》中的“清明”,指的是:   a.年号B.节气c.景物d.政治   吴夺自然是选了d。《清明上河图》反映的是当时京都汴梁市井生活。这个“清明”,指的是政治清明,清明的政治之下繁荣的社会气象。   继续。   第二题也不难。   下列哪一位是华夏古代的女性制砚名家?   a.顾大嫂B.顾二娘c.孙二娘d.扈三娘   这道题不难是因为可以用排除法。母大虫顾大嫂、母夜叉孙二娘、一丈青扈三娘,都是水浒里的女性人物。   即便不知道顾二娘是制砚名家,也能通过排除这三位来选对答案。   娘这个字,除了有母亲的意思,还有姑娘的意思。所以,带“娘”字称呼的女性不一定就老,也不一定有孩子;所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说的是女大当嫁,不是母亲改嫁。   顾二娘,是华夏历史上少有的女性制砚名家。若是收藏砚台的,不知道顾二娘,那也就别玩了。   顾二娘是苏州人,生活在清代雍正到乾隆时期。她本来不姓顾,是嫁到了顾家。   她的手艺,是从公公和丈夫那里学来的。她的公公,就是清代的制砚名家“顾道人”。顾道人和儿子先后去世,儿媳妇顾二娘就继承了这门手艺。   “连下两城,胜利在望!”女主持人还插空鼓励了一句。   不过,第三题的难度,就升高了。   宋代有八大民窑系统,以下哪个窑口产出影青瓷?   a.磁州窑B.耀州窑c.饶州窑d.吉州窑   当然了,所谓难度只是相对而言,相对之前的题目,也相对不同的人。   对于吴夺来说,依然轻松答对。   答案是c。饶州窑。   饶州窑,就是后来的景德镇窑。   影青是一种俗称,实际上是饶州窑的青白瓷。影青这个俗称很生动,因为影青瓷很薄,薄到透光的程度。   三题皆对。   三等奖到手。   这是今天活动的第一个三等奖,台下爆出了欢呼声。   两位主持人也很高兴,终于“开张”了。   其实不过是几十块的东西,居然有了这种效果。   女主持人鼓励吴夺继续。   若是继续下去,本质上没有损失,下面的题答不对,还可以拿着三等奖走人。若是再对三题,中了二等奖,那么不重复计奖,可以拿走二等奖。二等奖肯定比三等奖价值高。   不过,吴夺还是看了看台下的宁霜。   宁霜翘了翘大拇指。   吴夺点点头。反正已经上来了,那就继续吧。   第四题也不算难,而且是一道玉器题,更是吴夺的专长。   红山文化玉器,所用的玉料是以下哪一种?   a.蓝田玉B.和田玉c.独山玉d.河磨玉   答案是d.河磨玉。   其实河磨玉并不是单独的玉种,具体指的是岫岩玉中的老玉中的“籽料”。   岫岩玉可以粗分两大类,现在所称的岫玉,主要成分是蛇纹石;还有俗称的“老玉”,主要成分与和田玉类似,是透闪石。而河磨玉,则不是山料矿料,而是河道中采来的。   这与和田籽料也有点儿类似。河磨玉往往也带“皮”,玉质细腻油润。   其实这道题不怎么缜密,不过既然是春节活动,能大体说得过去就行了。   吴夺答对了这道题之后,女主持人立即说道,“祝贺又对一题!”   此时,男主持皱了皱眉,但很快又配合着笑了笑。   “接下来,第五题!”女主持人看着手中的答题卡继续问道:   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写于农历的几月?   a.正月B.二月c.三月d.四月   这又是一道送分题。   就算背不下来《兰亭序》,最起码知道开头几句: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古代记载春天的三个月,农历的正月、二月、三月,分别可称为孟春、仲春、暮春。开头都写了暮春之初,那肯定是三月啊。   吴夺又答对了。   “马上就要冲击二等奖了!”女主持人有点儿兴奋了,“果然是华夏古玩小题库啊!”   说罢,看向男主持人。   第六题该男主持人问,他清了清嗓子,仿佛很自然地看了看答题卡:   “请听第六题!”   漆器,是我国传统的手工艺品,请问,我国现存最早的漆器工艺专著,是哪个朝代的作品?   a.宋代B.元代c.明代d.清代   吴夺听了题干,就不由怔了怔。   这题,真不会······   男主持人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请答题!不要过答题时间。”   女主持人也不由看了看男主持人,她不知道他做了手脚,却也感觉到哪里不对劲儿。   其实吴夺拿不拿奖品,对男主持人毫无影响,而且拿了更高的奖,还有助于他活跃现场的气氛。   但是,吴夺长得比他帅,答题又屡屡正确,就连和他搭档的女主持人都好像被吴夺深深吸引了······   所以,他觉得很不爽。   这道题,是他临时“换”上来的。   本来这是放到倒数第二的“难题”。   不仅是难题,而且他还在读题干的时候给省略了一部分,原来的题干,在“漆器工艺专著”后面,还是有书名的:《髹饰录》。这个“髹”字,大致就是上漆的意思。   若是有了书名,可能命中率还会高一点。   同时,他之所以提前抽出倒数第二张答题卡,不是最难的倒数第一张答题卡,并不是他残存一丝善念;而是,倒数第一张答题卡,它不是选择题,而是没有选项的真正的问答题了,需要答题者自己说出答案。   最后的第十道题,得直接作答才能拿到“马踏飞燕”。   吴夺虽然不知道,但毕竟是选择题,起码还可以蒙。   在蒙之前,他也看了看台下。   台下还有宁霜呢。   吴夺看向宁霜之际,宁霜直接冲着吴夺比了个“ok”的手势。同时,台下此时也有乱喊答案的。   吴夺看到了宁霜的手势,立即回答:“选c,明代!”   宁霜的“ok”手势,其实主要是三根手指头,三不就对应c嘛!   答案是正确的。   男主持人虽然存心使坏,但是人家答对了他到底不能说错。   “厉害厉害!”男主持人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答案正确,恭喜获得二等奖!”   女主持人也连声道贺,正准备问有没有信心继续冲击最高的一等奖,却又被男主持人给打断了,他又问向吴夺:   “这道题我看你回答的时候有些迟疑,是不是不会,蒙对的呢?”   “对。”吴夺已经看出他居心不良,根本不吃他这套,直接就承认了,“选择题嘛,蒙对了也是本事!”   男主持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轻咳一声,看着答题卡说道:“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我国的漆器工艺源远流长,漆器工艺专著也早就有了,但是能够被保存传承下来的最早的漆器工艺专著,名叫《髹饰录》,作者黄成,是明代的人物。”   吴夺知道他的心思,不过听听也不错。   “其实啊,《髹饰录》最早还不是在华夏现的,而是在倭国现了这么一本集子,后来又被华夏人刊印,就此得以保存传承。”   男主持人话说到这里,本来可以结束了;可是,他不知怎的,又加了一句:   “所以呢,华夏的有些东西能够保存下来,还得感谢倭国人。”   此话一出,现场登时鸦雀无声。   这句话,好像不怎么对路······   “你家值钱的东西都归我!我保存得比你好,你是不是也该感谢我?”   台下突然有人高声质问!   男主持人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本来他不会多嘴的,只是刚才吴夺居然答对了他特地“提”上来的难题,让他有些烦躁。   一烦躁,就不太容易管好自己的嘴。   可能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可是,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儿,说不说不出来是另一回事儿。   而且,还得分在哪里说。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男主持有些慌乱,台下有人高声质问之后,他竟一时只是尬笑,没能应声。   “他的意思是,误打误撞,对,误打误撞。我们华夏的好东西,肯定是自己保存更好,但有时候就是赶巧了。”女主持人倒是立即打起了圆场,一边说还一边往前走了几步。   “让这个汉奸滚下去!”   台下,又不知是谁猛然喊了一嗓子。   群众的情绪是很容易被点燃的,这么大一个帽子,说扣就扣上了。紧接着,台下爆出了此起彼伏的怒吼声。   “还愣着干嘛?赶紧闪啊!”吴夺虽然也不喜欢这个男主持人,但更不愿逛个市场就被卷进一场乱子。   说话之间,吴夺顺手抄过了他的话筒,同时推了他一把。   男主持人总算顺势跑到了舞台一侧,接着就跳下去了,舞台不过一米高,跳下去之后他立即往舞台后方快步走去。   嗖!   男主持人落地之后,一瓶矿泉水就朝着他飞了过去。   不过倒是没有砸中。   “大家静一静!”吴夺手持话筒,提高了声音,“他就是看女主持人老是夸我,吃醋了,所以嘴瓢了。他的意思其实在这本《髹饰录》上,得感谢从倭国现这本书的人,不是感谢倭国人!”   “对,大家可能还不知道,其实他追过我,我没答应。”女主持人反应不慢,这时候不能太绷着,得撒开了,把群众愤怒的情绪转化一下。   “祝福这个傻逼打一辈子光棍!”台下有人叫道。   这句话,引了一片哄笑。   吴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是刚才没处理好,爆群体性事件,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吴夺趁热打铁,“我上台的时候,女主持人问我是不是说过华夏古玩小题库,我现在正式告诉她,也告诉大家,说过!而且,我要冲击一等奖了,大家给我鼓鼓劲儿,好不好?”   女主持人立即配合,“为了验证这位先生是不是真正的华夏古玩小题库,大家可不能给提示哦!他答题的时候,尽量保持安静好不好?”   于是问答继续。   接下来的第七题碰巧又比较简单。   笔筒是哪个朝代出现的文房用品?   a.宋代B.元代c.明代d.清代   正确答案是c.明代。   笔筒这种文房用品,是所有文房用品中出现最晚的,因为它在古代“没用”。现在放钢笔、圆珠笔、直尺、圆规等等文具倒是很有用。   但是古代用的是毛笔,你要是笔毫朝下放笔筒里,就像墩布似的给杵散了;要是笔毫朝上,也会散,而且水还会倒流进笔管。毛笔用完之后,一般是要挂着的。   所以笔筒开始是作为案头的陈设和装饰品。   第八题问的是:下列哪一种不属于青花瓷器的进口钴料?   a.苏麻离青B.回青c.平等青d.洋蓝   答案是c.平等青。   苏麻离青不需要多说,元青花都知道;回青也是从西域进口的;洋蓝是清晚期从外国进口的化学钴料。   第九题的难度本来应该很大,但是男主持人的那道“提前”用了。女主持人现在问出的第九道题,比那道简单。   在古代,代表东方的玉器是哪一种?   a.圭B.璋c.琥d.璜   这对吴夺来说,更是毫无难度。   “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答案是a.圭。   只剩最后一道题,便可通关。这道题,不是选择题了,需要直接作答才行。 第421章 三才杯   眼看到了最后一关。现在,女主持人也很期盼吴夺能够答对。   而台下的情绪也迅转移了,没人再去想“汉奸”的事儿。   “帅哥,最后一题没有选项了哦,得你自己回答。”   吴夺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并不是自忖什么题目都能答对,而是心态上对什么结果都能接受。答对答不对都无所谓,弄个“马踏飞燕”的艺术品,还挺沉的。走到了最后一关,从容面对而已。   最后一题、第十题的题目是:请问,三才杯这种成套的瓷器茶具,是什么时期出现的?   问完题目,女主持人还补了一句,“不能只说朝代,要具体到早、中、晚期!”   所谓三才杯,其实就是俗称的盖碗。   上面是盖,中间是碗(杯),下面是托。盖是天,托是地,碗是人,天地人,所以才叫三才杯。   盖碗瓷器茶具,即便不懂古玩的人,也不会陌生,因为电视剧里经常出现。   这种茶具的好处很多,新沏的茶水太烫,直接拿杯子烫手;拿下面的托就没事了,而且一手拿托,一手摘盖,还显得挺优雅。   但是这个问题,若是研究不够深入,很容易答错。   先,最起码宋代就有盏托了,盏托上放茶盏,可以端着盏托喝茶。同时,宋代也出现了带盖的碗,但这种“盖碗”是盛放茶叶的,不是喝茶的,所以没有托。   也就是说,从宋代开始,带托的茶盏和带盖的碗都有了,可就是没有“三件套”。   再者,托了大量历史剧的“福”,三才杯在不少历史时期都“出现”了,几乎涵盖了唐宋元明清,但很显然是错误的。   最搞笑的是,我们经常看到剧中人会用盖刮一刮杯子,而且是非常有身份的剧中人。   这是很二的一个举动,是不会生在古代有身份的人身上的。   为什么要用盖?就是为了“屏蔽”茶叶。喝的时候只留一条小缝,就可以饮茶不吃叶。别刮,试试就知道,没用。   更要命的是,有的剧中人还要吹一吹,而且大家一起喝茶,他还故作优雅地吹。咋不用个扇子扇呢?岂不是凉得更快?   茶道茶道,是有“道”的。当着别人的面儿“吹茶”,是很没礼貌的一种行为。   这道题,若是没有女主持人补充那一句,可以回答清代,这一点,现场有些懂行的人是知道的。   三才杯出现得并不早。明代没有,明代有压手杯,有鸡缸杯,有很多杯型,有的也有杯托,有的杯型也是带盖的,可就是没有“三件套”。   主持人要求得却具体一些,光回答清代不行,得回答清代早、中、晚期才行。   吴夺的回答,比主持人的要求更具体。   “清代雍正时期。”   三才杯最盛行的时期,是乾隆时期,但是出现的时期,有点儿不那么好界定。   是康熙晚期,还是雍正时期?雍正一共就十几年,就不用分什么早中晚了。   所以,若是回答清早期,那就可以涵盖康熙晚期到雍正时期。   清代的早中晚期,有很多种划分方法,但是用在古玩断代上,一般来说,清早期是指顺治、康熙、雍正时期;清中期是指乾隆、嘉庆时期,清晚期是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   不过,吴夺之所以回答这么具体,是因为他看过相关史料。所谓明看成化、清看雍正,吴夺对雍正朝的瓷器史料关注度还是很高的。   康熙晚期确实出现了使用“盖碗”喝茶的情况,有的也会加托;但是,却没有成套地制作这种三件套。   直到雍正时期,才开始成套制作瓷器盖碗三件套,正式出现三才杯。   女主持人不由愣了愣,“你只要说清代早期、中期、还是晚期就行。”   看来,她手里的答案,没具体到雍正。   “清早期。”吴夺笑了笑。   “回答正确!”女主持人居然兴奋地挥了挥手,“恭喜通关!获得一等奖!”   随后,吴夺从女主持人手里拿了一等奖的奖券,便匆匆下台了。他不是着急去兑奖,而是在台上待得时间太长,有点儿受不了了。   下台之后,吴夺和宁霜会合,先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儿“躲了躲”。而台上,则继续开始了下一轮有奖问答。   宁霜:“小伙儿可以啊!”   吴夺:“惭愧惭愧,多谢娘子提示漆器的那个题目。”   宁霜:“我不是说你答题,我是说你临场应变,化解了一场群体性事件危机。”   吴夺:“嗐!当时哪想得了那么多了,主要是······”   宁霜:“主要是和漂亮的女主持人互动得不错,怜香惜玉之心顿起是吧?”   吴夺:“你说什么?”   宁霜:“我说你还挺会怜香惜玉!”   吴夺:“不是,前边的。”   宁霜:“你俩互动得不错啊!”   吴夺:“再往前。”   “我说她长得漂亮。”宁霜白了吴夺一眼,“打什么马虎眼?”   “哎!就是这儿!你说她漂亮?在你面前,她这样的,怎么能用漂亮这个词儿呢?这我就得批评你了,你可以谦虚,但不能在这么强烈的对比之下,还随意拔高一个陌生人!”   “少来这种套路。”   “这怎么是套路呢?以后你必须得注意啊,不能因为天生丽质就觉得这不是优点。”   吴夺一本正经,宁霜却憋不住笑出声来,“走啦走啦,看看爷爷和权叔去。”   吴大志和权浩然此时已经逛了不少摊子,但是一无所获。   吴夺和宁霜过来之后,吴大志笑了笑,“臭小子,还挺爱出风头。”   “爷爷,其实本来不应该上去,但是我想图个好彩头。”   “我又没说你不对。咱们本来就是出来‘玩’的,不是么?”   权浩然接了一句,“今天你要是还能捡个漏儿,那就更爽了。”   “你们逛了这么长时间,手里还空着,我就不抱啥希望了。”   “分头逛逛吧,我俩老家伙一组,你俩小年轻一组,今儿谁捡了漏儿谁请客。”吴大志摆摆手,“要是都空着手,嗯,好歹你中了个一等奖,你请客!” 第422章 铁线描 接下来,他们便分头逛了起来。 不要说漏儿了,就这么溜达着看,值得上手的东西都不多。 吴夺逛了十几分钟,好容易看中了一件东西,但是却因为晚了一步,有人先上手了。 这东西是一件青花大筒瓶。 筒瓶又叫象腿瓶,大致像个筒子,口大微撇,颈部偏直,溜肩长腹。 这个筒瓶是康熙民窑的东西,画片是山水,总体还是不错的。 可是因为大,也比较引人注目,吴夺看到的时候,有位老者正拿在手上看呢。 最后老者还买了。 虽然不算什么漏儿,只是比行价略低一点儿,但是碰上个这样的真品,在如今的古玩市场里,其实就挺不容易了。 宁霜笑了笑,“我现在逛市场,都是先做好了啥都买不着的准备,一旦碰上好东西,那就是惊喜。” 吴夺点点头,“其实要没有眼下的事儿,收不收东西的,逛也是一种乐趣。” “放轻松。实在不行,最后上报,咱们也算尽力了。” “上报也不是那么好说的,咱总不能和盘托出吧?怎么就能认定那里头有那啥呢?”吴夺说着,又摆了摆手,“在这儿,还是别提这事儿了。” “嗯。你说得对。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现在跟爷爷学会了,遇上难事儿,不妨先沉一沉。” “对了,你要是嫌那个‘马踏飞燕’太沉,不如要二等奖的笔筒。”宁霜就此转了话题。 “那个笔筒是机雕的,看着雕工太死板,摆着看也不舒服啊。” 两人一边聊一边继续往前逛。 不久之后,吴夺倒是又现了一件东西,而且也上手了,但最终因为价钱问题没有拿下。 这是一件北宋越窑的青釉粉盒,品相还是不错的。 别看年份久,但这东西不算稀罕,因为宋代的粉盒生产量很大。在宋代,男人也是用粉盒的。 其实不光是宋代,历史上很多朝代,男人都是要傅粉化妆的。而且有些朝代,男子还流行浓妆,稍微有点儿身份的人,你要是不化妆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从唐代开始,陶瓷粉盒的生产量就开始加大;到了宋代,粉盒就很普及了。像越窑这样“大”窑口,生产的青釉粉盒那是要销往全国各地的。而且粉盒器型小,相对易于保存,所以才说不算稀罕东西。 综合来看,这粉盒的市场行情,十万左右是比较合理的估价。但是,摊主叫得太高了,一口一个北宋的,而且最低二十万一分都不让。 这吴夺肯定不能买啊。 古玩市场里,不是没有老东西,不是没有真东西;但是就像这件北宋的越窑青釉粉盒,够真够老,一样没法买。 不过,也正是在这个摊子上,粉盒没法买,吴夺却又看到了一件青花香炉。 确切地说,是吴夺和宁霜几乎同时看到的。 这件青花香炉,不像粉盒那样放在锦盒里摆在摊主眼前,而是摆在一个不起眼的边缘。 很显然,摊主并不重视。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相有点儿“冷”。他这个摊子主要就是瓷器,同时他也不是一个人守摊,旁边还有个小伙子,嘴上叫摊主叫叔。 吴夺拿过了这个青花香炉,而后又和宁霜一起蹲在了摊子前,两人一起看了起来。 这是个钵式炉,圆口鼓腹,带三足, 炉内白釉,青花纹饰主要在炉外,枝叶花卉,画得挺满。 不过,这画片看着挺满,花卉和枝叶,却没有一处平涂的情况,仔细一看,本该平涂的地方,是划了细线来填满的。 这容易给人一种偷工减料的感觉。但是呢,这种细线所导致的效果,却也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这种手法,叫做铁线描。 最开始出现在明晚期,当时青花钴料欠缺,就用这种办法来节省钴料。 后来,居然变成了一种纹饰风格。特别是到了清代,雍正皇帝挺喜欢,所以雍正朝的不少青花瓷器上,也用了铁线描的手法。 这件铁线描青花三足炉上没有款儿,不过吴夺和宁霜一致认为,这是明代万历朝的东西。 万历民窑的精品。 因为虽然用了铁线描,但是画工上佳;铁线描的效果,远看“全蓝”,近看铁线描得挺有章法,不出边,不杂乱。 这件青花三足炉,摊主不重视,但眼下的市场价值,其实比他很重视的越窑粉盒低不了太多,几万是值的。 “老板,这件什么价儿?”看完之后,吴夺开口问价。 “给两万块钱吧!”摊主应道。 “这么贵?”吴夺皱了皱眉,“老板,刚才那件越窑粉盒,我说明代的,你非说北宋的,我也不争了。但这件青花香炉,我看是晚清仿雍正。晚清民窑,两万太高了吧?” 刚才吴夺为了讲价,把北宋的越窑青釉粉盒说成了明代的,但是摊主咬定就是北宋。 确实是北宋,他咬得没错。 但这件青花三足炉,摊主报这个价儿,那就肯定是看错了。所以吴夺在砍价的时候加了点儿“技术含量”。 摊主听了吴夺说的,一直比较“冷”的脸上,居然有了点儿笑意,“小兄弟有眼力。刚才的粉盒,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还别嫌我价儿高,这件粉盒,不出三年,行情就能翻一个跟头。” “粉盒咱不提了,这件两万属实高了。”吴夺接口道。 “那你给个价儿吧!” “两千。”吴夺也不客气。 “就照你说的,晚清仿雍正,这个画工不弱,你这价儿也差着事儿呢!” ······ 两人一来二去,最后成交的价格是五千块。摊主既然没看懂,报两万显然是虚价,他又“承认”了吴夺的说法,所以吴夺最后就卡着“晚清”的行情来了。摊主还真是这么认为的。 几千拿下几万的东西,肯定算是漏儿。 逛了半天,就捡了这么一个漏儿。而且在吴夺眼里,只能算小漏儿。 还别小看这个小漏儿,他们四个人到最后,也就这么一个小漏儿。 午饭肯定得吴夺请客。当然,请客这个说法,就是个乐子。 第423章 开元占经   四人离开古玩市场之前,吴夺还是去领了“马踏飞燕”。   包装盒挺漂亮,不错的工艺礼品。   而且并没有想象得那么沉,因为这个高仿工艺品是空心的,就一层铜皮。   出市场的时候,也十一点多了,四人便商量着去哪里吃饭。   吴大志居然提了一个从某手的探店视频中现的小饭馆。   而且一呼两应,吴夺还没反应过来,宁霜和权浩然就已经通过了。   其实本来吴夺也查过封丘的美食,想去一个古风饭店呢。但是现在没用了,就是反对也是一比三,吴夺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这家饭馆居然在一个老式的开放小区,一楼的一套房里。这套房还不大,就是两室一厅,厨房就是厨房,两室和一厅都摆了饭桌,也没包间。   他们去得够早了,但是去的时候就剩两张桌子了,好在有张桌子比较大,六个人以下都能坐。人多,只能暂时委屈化肥了,先在桌子底下待着,回头到酒店让它单独吃。   他们旁边还空着一张桌。小桌。   这张空着的小桌上面,还放了个小插牌,插了张白纸,手写“预留”俩字。   吴夺一看菜单,也没什么特别的,吴大志说,就按照他看到的探店视频来点菜了。   还说这家店的菜分量很大,点四菜一汤足够。   麻辣牛肉,炸河虾,鱼香鸡蛋,酱油豆腐。这个汤吴夺居然听都没听说过,西红柿鸡骨汤。这搭配,怕是自己瞎琢磨出来的吧?   也不喝酒,一人一碗米饭。   菜的口味怎么说呢,肯定不能说惊艳,但总感觉很下饭。   四个人吃得不算快,但是直到快吃完了,旁边空着的那个“预留”的桌子还是没人来。   这时候还有人对老板娘说,这时候还不来,怕是不会来了,就别空着不用了。   不料,老板娘却道,答应人家了,就得留着,而且是老顾客了,每次吃的都一样,不来照样给钱。   过了一会儿,吴夺正要起身去账台买单,预留这桌的客人来了。   一个人。   看着有个六十岁上下的样子,收拾得很有派头,型齐楚,皮鞋锃亮,穿的短大衣和搭配的围巾还挺时髦,而且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抬手之间,手腕上露出了一块金灿灿的百达翡丽。   这人从进来就吸引了不少顾客的目光,不过老板娘只是说了一声:“给您留着座儿呢,老三样对吧?”   “对,辛苦。”此人微笑应了一句,随后,走到了吴夺他们这一桌旁边,准备在预留的桌边坐下。   将坐未坐之际,他仿佛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吴夺他们这桌,而吴大志也仿佛不经意间看了他一眼。   他的目光最后和吴大志对视,脸上的表情忽而出现了惊喜,“七······”   一个“爷”字被吞了回去,他连忙转身,躬身对吴大志低声笑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您老人家!”   吴大志却面露些许疑惑,“这位先生,我们认识?”   “您是贵人多忘事。”他微微一顿,“我姓陈,1993年,开元占经。”   吴大志好似突然回忆起来了,“噢!可你的样子······”   他轻咳一声,“七······吴老爷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要有空的话,可否赏脸,我请您喝杯茶?”   “你饭都没吃,还是先吃饭吧。”吴大志想了想,“这样,你说个地方,下午四点,我去找你。”   “好!”他点点头,“那就城南的幽篁居吧。”   随后,吴大志他们四人便就先行离去。   回到酒店之后,吴大志让他们三个到了自己房间,说下午得去会会这个故人,有什么事儿,晚上回来再商量。   “爷爷,这个人没什么潜在危险吧?”吴夺虽然知道吴大志的能耐,也看到这个人对吴大志很尊敬,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此人名叫陈济世,当年和我有过短暂的交往,勉强能算上朋友。我之所以没认出他来,并不是因为隔了二十多年,主要是他的脸变化很大,像是整过容。他其实比我小不了几岁,但是这么一整,却显得年轻多了。”   吴夺点点头,“明白了,开元占经,是一本天象方面的书吧?”   吴大志也点点头,“他也算是帮过我忙的。当年分别之际,我送过他一套《开元占经》,这套书上面,还有一些我的批注和心得。”   《开元占经》,全名《大唐开元占经》,用现在的话说,是一本古代天文学著作。但实际上,里面包含了很多星占术和人鬼器物方面的内容。   之所以叫这个名儿,是因为成书于唐代开元年间。   《开元占经》的作者或者说编撰者,名叫瞿昙悉达。这不像个华夏的名字,因为作者确实不是华夏人,他是印度人。   瞿昙悉达精通华夏文化,而且对天文历法和占星术研究颇深,还参与过修复“铁浑仪”这样的工作。他虽然祖籍印度,但却生长在华夏,先世就已经从印度迁居华夏。   《开元占经》成书于唐代开元年间,但却在南宋失传了。直到明代万历年间,才在一尊古佛造像的腹中,现了一套暗藏的《开元占经》。   这一现,在明代还算个大事,史料上有明确记载。当时现《开元占经》的人,叫程明善,还因此留名史册。   后来《开元占经》就没有再失传了,如今市面上也能买到。   有些版本要贵一些,比如道光年间的恒德堂刻版巾箱本,比如文渊阁藏本《四库全书》中的影印本。   不过,吴大志1993年送给陈济世的,是八十年代末出版的,并不难买到。   陈济世更看重的,是吴大志的批注。   吴大志又道,“后来,我就没再听到他的消息。没想到,居然到封丘来了。而且看起来,应该是转行了。”   吴大志这么一说,吴夺便也没再多问。   这位陈济世当年······   吴夺忽而看向吴大志,“爷爷,这不是巧了么?”   吴大志点头,“强龙干不了的事儿,地头蛇却不一定不行。我之前撒网问询远阳气象科技公司,现在也没什么结果。今儿碰上他,没准儿会有什么收获。” 第424章 风水宝地   下午,吴大志单独出门,去见陈济世。他们三个也没什么事儿,就在酒店呆着。   权浩然这几日感到有些累,正好在房间休息一下。   本来吴夺想让宁霜到他房间里来看电视的。   未遂。   宁霜说她想查找梳理一下封丘的考古资料,看看能不能从孤丘和研究所附近再现什么线索。   吴夺只好和化肥“交流”了一会儿,就连化肥也好像“心事重重”,不多会儿居然打起了哈欠。   正在这个时候,吴夺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看来显,房卫国。   “兄弟方便说话吧?”   “方便,我一个人在酒店房间呢。”吴夺应道。   “远阳气象科技公司,我打听得差不多了,给你说说吧。”   “房哥,你这效率忒高了。”   “效率高,有时候也意味着含金量低啊!”房卫国哈哈笑道,“好了,这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应该和盗墓没啥关系。”   “噢?那是什么情况?正儿八经的气象科技公司?”   “也不是。”房卫国介绍:   “这家公司啊,气象服务方面的业务,确实也有,但范围很窄,主要是涉及婚丧嫁娶的;主要业务呢,其实是风水服务;而且听说天象风水算是一个特色;比如有些长期大客户,大的运作之前,或者异常天象之后,都会进行预测和评估。”   吴夺点点头,“明白了。这也不算挂羊头卖狗肉,就是比较小心。做大了,怕被人使坏,特别是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   “大致是这么个意思。对了,还有一点,不过有两个说法。”   “研究所的事儿?”吴夺立即想到了。   “对,他们这个研究所,有一个说法是制作风水器物的地方,比如什么开运化煞、镇宅旺财之类的东西。”   “为此防备森严,这倒是能说得过去。”吴夺点点头。   “嗯。另一个说法是,这个地方,就是一块风水宝地,所以被远阳的老板买了下来,加以保护和利用,就是为了增长公司和家族的运势。同时呢,也有房间,储存一些资料什么的。”   “了解了。”吴夺应声的同时也暗想,如果真是什么风水宝地,那当时老财主路过那里,应该也能看出来才对啊?   这事儿,等老财主回来,还是得和他再碰碰。   房卫国笑道,“不管哪一种吧,总之我看和盗墓是真没什么关系。”   “好吧,谢了房哥!”吴夺又问,“房哥你的盗墓调查还顺利吧?”   “马马虎虎,算是在往前推进吧。”房卫国又道,“你走之前,要是再需要找你帮忙,我不客气啊?”   “能帮一定帮。”   “对了,还有一点,这家公司的老板很年轻,公司的名字就是用老板的名字命名的,叫陈远阳。”   ······   幽篁居是封丘市档次最高的茶楼。   此时,吴大志和陈济世已在幽篁居的明月阁包间,包间里装修得也是古香古色。   房间一角的瑞兽紫铜香薰炉中,冉冉檀香飘出,和茶水散出的茶香融合,相得益彰。   红木仿古茶桌前,两人相对而坐。   “七爷,您来封丘,原来是玩儿啊!”   “嗯,你见到的是我孙子和孙媳妇,还有一个是算是我的侄子辈吧。”吴大志抿了一口茶,“老陈,你这脸······”   “嗐,出过一次车祸,干脆一并整了整。”   “噢,那是你什么时候来的封丘?”   “咱俩分别之后不到一年我就来了。当年,我是先去了金陵,结果在金陵认识了现在的老婆。我老婆就是封丘人,在金陵上的大学。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就差几天大学毕业。”   “当年你都四十了,还没有固定工作,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学生,且不说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倾心,就说她家里,能同意么?”   “本来是不同意,可我老婆义无反顾,而且当时我们就······最后奉子成婚。”   “也就是说,你儿子比我孙子大不了多少。”   陈济世点点头,“对,不过这小子很有管理方面的头脑,前些年我开了个新公司,去年开始就直接让他来掌舵了。这公司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他叫陈远阳;”   “远阳?”吴大志一听,“远阳气象科技公司?”   “七爷?这您都知道?”陈济世微微一怔。   “我来的时候,路过了你们的研究所。这个研究所建在荒郊野外的,不会是你又干成老本行了吧?”   “七爷啊,您想哪里去了?当年您对我说的话,我是铭记在心;而且,老本行我当年说不干就不干了。远阳气象科技公司,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气象科技公司,但和挖土没关系,主要是风水。”   陈济世一边说一边点了一支烟,“说到天象风水之术,我还得多谢七爷,当年您送我那本《开元占经》,我真是受益匪浅啊!”   “原来如此。”吴大志也点了一支烟,“那你这个研究所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地方,用的就是地方。因为那是个风水宝地啊!”   “风水宝地?”吴大志捻动手指,“一水环玉带,平阳化路冲,倒是不差。但若说风水宝地,夸张了。”   “七爷您有所不知。里面的光景,是被院墙挡住了,这里头,是有一处五行俱全之地的!”   “噢?就在你圈出的院里,几百个平方之内?”   陈济世却竖起一根手指,“只在一丈之内!”   吴大志沉吟片刻,“井?”   陈济世轻拍手掌,“七爷,高人就是高人哪!”   “我只是随机揣测一下。”吴大志摆摆手,“有井,水木土自然齐全,金在打井之初可能附设,只是这火,极为不易啊!”   “对,这井,其实不过三四十年光景。打井之初,井台和周圈,用了混凝土,里头有钢筋,倒是齐全了金性之物。”   陈济世接着说道,“火属之物,一开始我也没现。不过,注意到五行齐四,加上位置不错之后,我又进行了详细的观察。”   “难不成,井中有什么异常?”吴大志眉头微微一动,心头也不由勾连起了化肥之前的“表达”。 第425章 井中金甲   陈济世应道:“本来没有。”   这话有点儿意思,本来没有,就是原先所有的火属之物在正常范围之内。但也有言外之意,那就是现在已经出现了异常新情况。   吴大志微微颔,“你说。”   吴大志在和陈济世叙旧之余,本想托他打听下远阳气象科技公司的事儿,却不料直接就碰上正主儿了!   更有意思的是,听陈济世话里话外的,现在好像有点儿求助吴大志的意头,因为他搞不明白眼下生的异常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口井,是温泉,自带火性。”陈济世介绍。   “温泉?”吴大志没想到,火性来得这么自然。水下地火。   “七爷,当年村民在此地打井,只是为了灌溉,结果挖出了温泉,就不好用于灌溉了。而且这井水很深,并不是泉水涌出地面,所以一般人想开利用很难,所以一直闲置······”   陈济世随后便说了说买下的过程。   买了之后,他建起了院落房屋,一开始他是想可以偶尔来闲住的,如此小范围的五行齐全之地,可以添福增寿,温泉水还能用来洗浴。   不过,在他兴建院落房屋之际,就有朋友听说了这事儿,也知道井下有温泉,便询问是不是想建个“别院”。   陈济世就此一想,若是单纯作为这个用途,怕是以后断不了什么朋友、客户的提出要求,时不时想来住住,那就有点儿乱套了。   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一处“别院”,关键是对五行齐全之地的利用。   于是陈济世便动了点儿脑筋,建成之后挂个远阳气象科技公司研究所的牌子,避免了外人的干扰,还能为公司增加运势。同时,院墙也加高了,还上了铁丝网,大铁门,“表明”是研究重地。   “当时我们路过,有个穿工装的年轻人还出来问了几句。”   “噢,那是小蓝,我收养的孤儿,也是我的徒弟,他一般都会在那里,主要就是看护好这口井。”   陈济世这才对接了吴大志前头说的路过之事,“你们的事儿,他给我说了,查了查车牌号,是租的车,应该就是旅游路过,我就没当回事儿。今天您一说,我这才知道,居然是您!巧不巧的,还是咱们老哥俩有缘啊。”   “老陈,收徒了?有多少个啊?”   “七爷见笑了,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收了一个。小蓝自小被我收养,顶半个儿,也放心。”   “那里平时就小蓝一个人么?”   “对,有时候那里就是锁着门,没人的。不过公司交给儿子打理之后,我也经常去,静下心来研究一些东西,那里还有我的书房。福地就是福地,我感觉待久了身体也好多了。”   陈济世又点了一支烟,“此井五行齐全,但是金性较弱,毕竟只有井台周围的钢筋,所以后来我又加了很坚固的黄铜井栏······”   吴大志笑了笑,“所谓五行齐全,须得此井建成之初就一同具备;后加的金性,至少一旬之后才会有作用,而且微乎其微。不过,老陈你这是心理作用更大。”   “对。而且吧,这地方我准备长用,十二年不算短也不算长,而且加一点儿是一点儿。”陈济世看了看吴大志,“七爷,您若是今天有空,我陪您去看看。”   吴大志微微一笑,又点了一支烟,“你先说说,如今出现了什么样的异常?”   “好。”陈济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春节前,井水之中,浮上了一具尸体······”   饶是吴大志见多识广、稳得一匹,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由面露惊讶之色,“突然出现在井中,而不是掉下去的?”   陈济世连忙摆摆手,“不是人,是动物。”   “噢!什么?”   “穿山甲!”   “穿山甲?”   陈济世皱眉,“而且是金色的甲片,极为罕见!”   吴大志立即问道,“确实死了?”   “是,这东西,我还泡在福尔马林里头呢。”   陈济世接着说道,“现在环境越来越差,动物变异也多了,这倒也勉强能解释。虽然穿山甲可能冬眠,但这穿山甲不同寻常,也有可能不知从地下什么地方钻入井中的。只是,后头还有更异常的事儿。”   吴大志想了想,“现了穿山甲之后,井水开始下落了对吧?”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吴大志的脑子是“高旋转”的。   先,这穿山金甲,应该就是孤丘墓葬中出现过的。   如何会溺死在井中,吴大志先想到了两个可能。   穿山甲能到井中,有可能是它打通了一条从孤丘内部到井中的通道;也有可能是从孤丘到井,原本就是有地下通道的。   不过,这两个可能是瞬间反应,稍转深思,便现这两个可能其实都有问题。   穿山甲打通一条通道的话,有什么能吸引它去这么干呢?穿山甲怕水,总不会只为打通之后溺水而亡。   若说误打误撞,这么远的距离,还是在地下,几率实在太低了。   而原本就有通道的话,那么井水和这个通道是连通的,在通道某处必定会保持一个积水位,穿山甲到了个积水位,应该不会“一跃而下”吧?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在孤丘内部和井之间,可能是有什么类似通道的结构的,但,并不直接连通。   穿山甲这一次到了“通道”中距离井壁或者井底的某处,一下子给打穿了。   这个打穿的地方,于“通道”而言,很可能会有一个“坑”状结构;否则,打穿之后,井水涌入通道,穿山甲应该被冲走才对,而不是后来到了井里。   若是“坑”状结构,而且够深,它就会被突然涌入的水困在“坑”里;同时,它打开的“口子”,有可能进一步被水冲开变大很多;由此在水中挣扎之际,它才可能“逆流”到了井里。   最终的结果是,很快溺亡,浮在了井中水面上。   这样的推理,虽然说清楚要耗费一些时间,但是在吴大志的脑子里过,其实就是短短的一会儿工夫。   如此,因为被打开了“口子”,井水涌入口子,所以有可能出现下落的现象。   吴大志说对了。   “对!”陈济世冲吴大志拱拱手,“七爷啊,跟您说话,真是省力!”   “这应该算不得异常吧?井水会顺着穿山甲的来路通道泄流,所以导致了暂时的井水下落。”吴大志接口。   “是。”陈济世点头,“我说的异常的情况是,温泉变凉了!”   “变凉了?”吴大志一听,这确实够蹊跷。开了“口子”,但是温泉水的来源不会变,怎么会变凉呢?   “本来井水打上来测温,温度也在三十度左右,但是如今除了水位下落,温度降得太多了,只有不到十度了。”   吴大志又问,“井水的水位下落,能看到什么洞口么?”   陈济世应道,“井太深,在井口看不到,我准备进一步看看,但现在还没下去。不过,我已经准备好了吊索和潜水设备,准备让小蓝下去看看。”   “有多深?”   “从井口到井水的水面,怕是得有二十米左右。”   “对于非干旱地区的普通水井而言,确实够深了。”   此时,陈济世带着期冀看向吴大志,“我没想到,这个当口儿,正好碰上您了,若是您能帮忙去坐阵指点一下,那我就踏实了。”   吴大志点点头,“老朋友了,这个忙我肯定得帮。”   “多谢七爷!”陈济世拱手。   “明天如何?我带着我孙子去,他水性极佳,也不是外人。”   “一切听您安排!”陈济世很是高兴,因为这口井对他来说,还是很重要的,若是不探明异常所在,对运势恐有影响。而吴大志就此附加的要求很“合理”。   “好,那我先走一步,明天早饭后电话联系?”   “七爷,今晚就别走了,我安排个饭局,也不叫别人,就咱俩,如何?”   “不必了,你做些准备,我也回去安排好,有些事情也得向我孙子交待。”   最后吴大志坚持要走,陈济世也没有继续挽留。   吴大志回了酒店。四人也没有再出去,就在酒店餐厅吃了饭。   吃饭的时候有些话不方便说,饭后,大家又聚集到了一个房间之中。   吴夺本来想说从房卫国那里得到的线索,结果吴大志先说了之后,他的线索就不必说了。   而且,化肥之前“感应”到的穿山金甲居然出现了!虽然很遗憾地挂了,但却进一步确证了,孤丘内部必定就是秘藏豫州鼎的所在!   现在看来,若是井下能有通道通往孤丘内部,简直就是一条最佳捷径!   虽然这事儿得瞒着陈济世才好,而且不一定好瞒,但总比进不去强多了。怎么瞒得现场具体看了再说。   吴夺听完之后,“现在就怕孤丘的内部空间······若是地势低于井水,恐遭水患。”   “应该不会。”宁霜分析道,“在那条土路上时,我观察过孤丘地势,孤丘周围的地势,要远远高于研究所的地势,而且井水还得再往下二十米。”   “嗯。”吴大志点头,“不过,即便遭了水患也没办法,只能根据实际情况随机应变。”   “明天下井看看再说吧。”吴夺接口道,“没想到小时候在聚龙河练就的水性,如今还能派上用场,真是艺多不压身哪!”   宁霜轻咳一声,“你别嘚瑟,凡事多加小心!”   吴大志又道,“咱们终究是外人,明天应该让小蓝先下去,不过这个小蓝想来水性可能不济,从老陈话里话外的能听出来。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就好办一些。”   “用人家的地方,还得瞒着人家,唉。”吴夺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办法。”   权浩然低头点了一支烟,“吴夺,若是明天你能进去,看清楚内部空间,记得尽量把水位情况和潮湿度看清楚,回来给我说说,青铜鼎在这样的环境中太久,终究是有影响。”   “好,权叔。”   “好在春节前刚刚进水,时间不算长。”   随后,四个人又一起讨论和预测了一番明天可能出现的情况、大致的应对措施,等等。   ······   第二天早饭后,陈济世给吴大志打来了电话。不久后,便来接上了吴大志和吴夺。   陈济世考虑很周全,开车的正是小蓝,他也一起来了。   四人坐在一辆车上,正好先行熟悉一下。吴夺和小蓝之前“打过交道”了,小蓝还借机对当时的“不礼貌”道歉。   “嗐!我觉得你当时够客气了!”吴夺本来想称呼一下小蓝,但一想好像辈分有点儿低,就直接省略了。吴大志和陈济世平辈论交,小蓝是陈济世的徒弟,那么就成了吴夺的叔字辈了。   车子一路开到研究所,开了铁门之后又开进了院里。   院内其实还是比较空的。铁门这面只是墙,院中其他三面建有半包围式的平房;中间则全是空地,铺设了水泥地面,间有排水沟,同时还有两处小花圃。   这口井正在院子的中间,井口不小,直径得有两米开外。   二十厘米左右高的井台和井的周圈地面是混凝土结构。混凝土外围则又是一圈土地,有些自然生长的灌木和杂草,不过现在是冬季,景象可想而知。   土地的外圈则被低矮的花砖墙围了起来。   而井台外圈混凝土地面上,固定加设了带着立柱和雕花围挡的黄铜井栏。   同时,井口之上,还有个将近两米高的木质井架,上面带着滑轮,这是平时打取温泉井水用的。   “陈爷爷,您这口宝井,看着就非同寻常啊!”吴夺不懂风水,但是站在井边,真的有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陈济世笑了笑,“小吴,当着你爷爷的面儿,就别夸了。”   说着,陈济世问向吴大志,“七爷,先看看那穿山甲?”   吴大志微微沉吟,“也好,接着再商量下待会儿怎么下去。”   随后,吴夺和吴大志便跟着陈济世来到了一处偏房之中。   出乎吴夺的预料,这只泡在玻璃大瓶中的穿山甲并不大。一般来说穿山甲的总长在半米到一米,这只也就一尺多长。   但真的很漂亮,甲片真就如黄金一般,而且爪子竟然也是金色的。 第426章 小号天坑,地下迷宫   陈济世介绍,“现在没搞清楚状况,我也不能随意埋了,就只能先这么保存了。”   吴大志说道,“除了颜色金黄,形体偏小,倒也没什么其他变异之处。”   陈济世点点头,“依我看,井水变凉和此物无关,关键在于它原来生活的地方。或许是这个地方,才让它变异出金甲。那么,井水变凉,是不是也因为打通了这个地方?”   说完,陈济世和吴大志对视一眼。   陈济世的老本行,自然是盗墓,不过后来人到中年结了婚,就此转了行。同时,陈济世在风水上有一定水平,所以远阳气象科技公司应运而生。   他俩对视这一眼,心照不宣。   陈济世感觉,有可能会连通一个墓葬。   吴大志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吴大志掌握的情况,要比陈济世多得多。   天坑孤峰的“墓葬”——秘藏豫州鼎之处,离这地方还远。如果这地方能连通秘藏豫州鼎之处,墓葬的可能性反倒不大,而应该是极为特殊的地下结构。   这个地下结构,可能是天然的,也可能是人为的,到底如何,只能一探究竟。   随后,他们便离开了偏房。   陈济世早就做了准备,潜水服和各种装备都很专业。   这是人家的地方,吴大志和吴夺不能抢先;同时也不能主动提出让小蓝先下去,那样也不好:好像让人家探路、有什么危险先来试试一般。   所以,就得等着陈济世话。   陈济世居然先问吴大志,“七爷,您看怎么安排?”   “你的地头,你定,我们俩听指挥。”吴大志又给推了回去。   陈济世便看了看小蓝。   “师父,我这个水性······”小蓝果然不通水性。虽然有潜水服,但他依然打怵。实际上本来也是这样,水性差的,穿了潜水服在水下一样不大行。关键是心理上的问题克服不了。   井中出现异常的事儿,因为陈远阳春节前生了一场病,陈济世还没告诉他。同时,陈济世也暗忖是不是因为“异常”影响到了陈远阳。   若是没有吴大志和吴夺前来,小蓝硬着头皮也得下去,总不能让老胳膊老腿的陈济世下去。但现在有“水性了得”的吴夺助阵,他倒是可以先行推让了。   “让小吴先下去,就怕有什么危险,你们来帮忙,万一再有个什么闪失······”陈济世又看向吴大志。   吴大志见此情景,“我孙子胆量大,先下去没什么;不过老陈,这口井是你选定的风水宝地的关键,让我孙子先下去······”   陈济世摆摆手,“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您嘛!这样,看小吴和小蓝的意思如何?”   两个老头子又把主动权给了他俩。   小蓝先开了口,“小吴,我是怕水性不济,效率太低。”   吴夺此时干脆也不让了,“嗯,节省时间是对的,那就我先下去吧,”   其实吴大志也担心吴夺下去的安危,但事已至此,绝无退缩之理;而且他老胳膊老腿的,确实也不如吴夺灵便。   昨晚,他已经把可能出现的情况详细和吴夺讨论了,也叮嘱了很多。   所以,吴大志便也没有再多说话。   小蓝也没说话。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好,小吴,辛苦你,注意安全。”陈济世开了口,他也没太多啰嗦。实际上,陈济世不知道吴夺不懂墓葬和风水,他还以为吴夺既然是吴大志的孙子,那么这方面的手段自然了得。   吴夺换上了潜水服,腰间固定了绳索。打水的井架上的滑轮正好能派上用场。   小蓝主要控制,陈济世在一旁协助,吴大志则伏在井口边,随时保持观察,及时和吴夺交流。   吴夺的腰间的工具带上,转呗很齐全,有刀具,有防水手电,防水对讲机,等等。   下落是很顺利的,小蓝缓缓放绳,吴夺贴着井壁,下到临近水面一尺处,吴夺闪了几下手电,上头便停了。   吴夺下去之前,是穿好了潜水服戴好了潜水镜的,只是暂时没上呼吸嘴。   井水表面,还有小串的气泡不停冒出,这处温泉,看来泉眼不多也不大。   吴夺调整身形,慢慢一手撑着井壁,一手拿着手电,将头贴近水面,转着圈先观察了一番,水中并没有明显流动的迹象。   看起来,井水流入另一个空间的情况,已经基本停止了。   从井壁的湿水线来看,大概下落了五米多。   水质很好,很清澈,但是用手电照射水面,看得不深,至少水面下大约一米左右的深度,井壁上没现什么孔洞。   吴夺决定潜下去看看。   于是,手电筒又闪了几下,吴夺对着对讲机说道:“再放五米!”   吊索下落。   吴夺落到了井水中,他先是踩水露出半个身子,等到绳索积累了足够的长度,吴夺又对着对讲机喊了声“停”。   随后,吴夺戴上了连接氧气瓶的呼吸嘴,沉入了水中。   结果下沉四米左右,吴夺就现了一处很大的“口子”。   这“口子”在井壁上是一个不规则的月牙形。若按井壁的一周来算,“月牙”大概占据了四分之一。   井的直径有两米多,那么一周就六米多,这个“月牙”的长度在一米半以上。   “月牙”不规则,中间高,两头低,最高的地方有半米多,逐渐往两侧降低,直到最后“收角”。   吴夺用手电往里头照了照,“对面”也都是水,看不太清楚。不过,这“壁”的厚度应该有一米多,很厚。   井这边是土层,另一半则像是石壁。   但也不是整块大岩石,最起码有碎裂的情况。   穿山甲名带“穿山”,实际上穿不了山,也就是挖个土。不过这一只是“金甲”,或许能力强一点儿,加上石壁上可能出现了缝隙,让它“钻了空子”。   看这样子,它之前穿的应该是这个“月牙”的中间部位,而后有碎石“脱落”,它又继续挖土,挖到了井水。   这个位置在水面之下好几米,井水在压力之下冲过来,将原本一个不大的孔洞给冲成了“月牙”。   如今,井水和“对面”的积水,还有“水源供给”,三者已经形成了一种平衡,暂时稳定了。   这个“月牙”的中间部位,吴夺自忖钻过去是没问题的,既然下来了,不如就过去看看!   吴夺重新浮出水面,摘掉呼吸嘴,拿起对讲机,“爷爷,下面有个洞,我看看能不能钻进去看看!”   吴大志一听,连忙拿着对讲机说道,“要不要先上来讨论一下?”   吴夺:“我看不用,水质很好,‘对面’也看不清楚,讨论很难有结果。”   吴大志也没有再啰嗦:“那再放多少米绳子?”   吴夺:“不用放了,我解开绳子进去,有绳子反而是羁绊。”   吴大志:“不行,这太危险了!到时候想救你都来不及!”   吴夺:“救是出了事儿才救,我觉得出不了事儿!”   吴大志:“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吴夺:“爷爷,带着绳子更危险,真的。毕竟有个洞,穿过去万一缠到什么东西上呢?”   “那你先上来!”吴大志不由自主跺了一下脚。   “上去也讨论不出什么来的,得先进去看看。这样爷爷,我进去先大致看个情况就出来!”   顿了顿,吴夺又补了一句,“放心吧,我在下面比您在上面清楚。而且昨晚您都交待好了,有什么情况我会正确应对的。”   吴大志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即应声。   陈济世此时开了口,“七爷,不如这样,让小蓝下去;吴夺解开绳子,让他策应,如何?”   吴大志略略沉吟,“好吧。”   随后,吴大志又对小蓝叮嘱了一番,让他下去之后当面转告吴夺。   小蓝这时候肯定责无旁贷了,穿了潜水服就下去了。   到了水面,他把吴大志叮嘱的话对吴夺重复了一遍。接着两人又沟通了一番。   随后,两人都戴上呼吸嘴,一起潜入水中。但是,小蓝的水性实在是无法恭维,他在水下着实太笨拙了,若让他守在月牙洞口之外,他很难控制平衡。   吴夺只好和他再次浮出水面,随后通过对讲机告诉“上面”,收小蓝的绳子,收到让他半吊在井水中,胸部以上露出水面,这样策应就好了。   交待完之后,吴夺对小蓝说了句“你和上面交流吧”,便带上呼吸嘴,再次潜入水中。   吴夺潜到月牙洞口,解开了腰间的绳子,将绳子绑在了洞口内侧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接着便直接钻了进去。   穿过月牙洞口,吴夺自然是要往上浮起的,浮了大概五米,也就是和井中水平面差不多的高度,露出了头。   吴夺脚下踩水,拿起手电打开,照射之下,现自己身处一个水池之中。   当然,原来可能没水,现在灌注的是井水。所以原先可能只是个坑。   水池大致是圆形的,直径有个十米左右。   水池的深度肯定不止五米,因为他钻出来的时候,是上浮了五米左右,但是当时脚下还是有一定水深的。   吴夺迅游到水池边缘,上了岸。   穿山甲原先能够在此处呼吸,说明空气是没问题的。   不过吴夺还是没有贸然摘掉呼吸嘴,后续再来可以检测下空气质量。   吴夺稍作喘息,回身再看水池,水池上方的高度,应该有三米多。这里头就和井壁不同了,像是岩石结构。虽然也夹杂些许土层,但主要是岩石。   其实吴夺刚浮出水面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水池的中央,还有一根竖立的“石笋”,只是当时在水里不太方便观察。   此时站在岸边,吴夺拿着手电细细照射观察了一番。   “石笋”更像是一个尖尖的“山头”,高出水面不多,顶多一米。从上细下粗的形态来看,水下部分应该更粗。   吴夺不由心头甫动。   这圆坑之中,若是原先无水,岂不是······   这不就是小号的天坑孤峰吗?   天坑孤峰,在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模型”?   吴夺压抑住了再次潜入水下去一探究竟的冲动;等离开的时候顺便潜下去看看才最有效率,而此时,应该先把“6地”上情况探明白。   这个水池的边缘,是半包围结构的,四分之三的边缘就是石壁,水上也是石壁;“穿井”的月牙洞口,就在这四分之三的范围内。   而剩下的四分之一所面向的,是一个近乎方形的空间。   水池和方形空间的上部是一样的,也就是三米多的高度,顶部也还是石壁。   这个方形空间是长方形,贴着水池的宽度,有个七八米,长度则有十几米,往里延伸。   吴夺看清楚基本情况之后,便往里走了十几米,到了方形空间的尽头,出现了一道门。   确切地说,这是一个门洞,没有真正的“门”,可以直接进去,只是做成了门的形状。   这门的宽度在两米左右,高度这就是顶到上部石壁,有个三米左右。   吴夺站在门口,拿着手电筒往里照射,门洞内的通道往前延伸了顶多十米,就向左“拐弯”了。   而且这条通道的两侧,还有门洞;不是对向的,是错开的,左边的一处门洞距离吴夺所在的“大门口”大约三米;右边一处更深,大约六米。   这通道之内的门洞就比吴夺眼下所处的“大门口”窄多了,宽度只有一米左右。高度则还是一样的,就是顶到顶嘛。   吴夺忍不住走了进去,先走到了左边的门洞,用手电照了照,里面的通道,居然也在前方几米处出现了“拐弯”的情况!   吴夺不敢贸然进入,又径直往前走,到了右边的门洞,手电照射之后,现也是如此!   吴夺想了想,继续走到了所在通道直向的尽头,到了向左“拐弯”的地方。   结果,“拐弯”之后的通道,在尽头又出现了“拐弯”,而且两侧也有门洞!   吴夺心头一凛!   好在他进来一直走的是直路,连忙径直退回,又到了最初的“大门口”之外。   地下迷宫?!   这小号的天坑孤峰,难不成是迷宫出口指向的目的地?   那迷宫的入口在哪里?   或者说,这里才是迷宫的入口,那迷宫的出口,又在哪里呢? 第427章 老当益壮,化肥要上 一时之间,吴夺的脑子里冒出了许许多多的问号。 但所有的问题,好像,只有走通了迷宫,才能找到答案。 不过,那只穿山甲,好像是走通了这个迷宫的! 而且,它来到了圆坑之中,又“穿”了有碎裂位置的石壁。 穿山甲如何走通迷宫,这个不得而知,而且也不太可能知道答案了,因为它已经挂了。 不过,为什么圆坑周围的石壁,只在一处附近出现碎裂,是可以想到的。 因为打井。 当年打井的时候,此处靠着圆坑边缘太近,导致石壁被震动,出现了碎裂。 若非出现碎裂,穿山甲恐怕是打不穿的,起码不会这么轻松打穿。 而穿山甲之所以去打穿那处地方,也可能因为感受到了潮湿。 它渴了。此处又无水源。 它没有调头回去重返迷宫,或许原先能出来,就耗费了太长的时间,甚至它也是误打误撞,好不容易才出来。 吴夺回神,告诫自己穿山甲的事儿不能想太多,因为它只是一个启性线索,现在没用处了。 迷宫,吴夺现在是不敢走的,困在里面就完犊子了。 于是,吴夺决定回返。 再度下水之后,吴夺游到了“孤峰”周边。 这个空间里头,本来就一片漆黑,水下就更不用说了,打开手电,也只能看到很小的一点儿范围。 不过,吴夺还是潜到了水底,除了用手电近距离观察,手脚也感触了一番。 估摸着,深度应该在二十米左右,和井口和井水之间的距离差不多。 若是没经过训练的人,潜水二十米的难度是很大的,好在吴夺水性极佳,以前小时候不用潜水设备,也经常在聚龙河潜水。 令吴夺惊讶的是,这个“孤峰”的底部,并不是完整的“底”,而是堆满了乱石,像是填埋过的。 很可能,这地方原先只是一个地下天坑,中间带有“孤峰”,而后扩大空间所凿挖的土石,直接填埋在了“天坑底部”;甚至,原先打通迷宫,到这里,或许只有一条通道,而后开凿复杂的迷宫通道,所凿挖的土石,都填埋到了这个地下天坑中。 这个地下天坑,原先应该很深。 在水下,吴夺也并没有现什么能让井水变凉的东西。 只是这个空间的温度,确实比井水中要凉得多,而“水池”的水温,就和井水一致了。 那么,应该是空间的温度,降低了水池的水温;水池的水温,又降低了井水原先的水温,两者最后又达到了一致。 所以,让井水变凉的东西,如果有,那也应该在迷宫之中! 不进迷宫,徒劳无功。 若进迷宫,被困其中。 此事,真真须得从长计议。 吴夺顺利回返, “哗啦”一声浮出水面,小蓝一脸高兴,“你要再不出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吴夺摘掉呼吸嘴,“上去说吧。” 吊索上升,两人回到了地面。 “外边冷,屋里说!”陈济世考虑很周到。 到了屋里,换好衣服,吴夺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娓娓道来。 他基本是如实陈述,这里头的事情,是瞒不住的,因为这是人家的地方,若是非要进去不可,终究是能进去的。 不过,他没有将地下天坑和原先的孤丘作对比。 陈济世并不知道,那处孤丘周围,之前也是一个天坑,因为沉沙河的历史原因,才被淤泥填埋。而今的孤丘,只是地面上的孤丘。 所以,吴夺描述地下天坑中间的“石笋”,他也不容易联系到那处孤丘上。 可吴大志一听就明白了。 同时,陈济世之前重点关注的是,到底是什么让温泉井水变凉了? “也就是说,这处地下迷宫,才是问题的关键,而且这里头······”陈济世说着,便看向了吴大志。 吴大志明白他的意思,如此巨大的地下工程,肯定不会是单纯只为建一个迷宫,开玩乐哪? 这里头,说不定会藏着什么宝贝。 或者,暗藏什么玄机。玄机不一定是宝贝,但却可能比宝贝更值钱。 到了这时候,陈济世同样很想一探究竟。 吴大志和吴夺更想。 就算没宝贝,这迷宫的另一个出口,很可能就是孤丘墓葬!就算不是,那也必定和孤丘墓葬有关联。起码穿山甲曾经进入过孤丘墓葬,现在又来到了这里。 不过,这迷宫如果能延伸都孤丘的地下,那实在是很庞大、很复杂。 而且在地下,还是上下封闭的,如同管道式迷宫;就算是里头空气质量没问题,想要走得通,怕是极难。 不能盲目地试,得有什么思路才行。 此时,小蓝提出,“进迷宫的时候,带一盘细绳,绳头留在外面,也留人掌握;里头的人可以深入探路,同时也不怕退不出来。” 吴大志应道,“可以。这样能保证安全退出。不过,不能因为有了绳子,就反复试探。” 小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陈济世。 陈济世轻咳一声,反问道:难不成你想一条路不成再试另一条路?就这么一条路一条路地试?排列组合你总归知道吧?全部试完,将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小蓝却又补了一句,“起码可以多试几次,说不定在这几次之中,就能碰对了呢?” 吴大志笑道,“探是肯定要探的,但你说的‘多试几次’,搞不好就会弊大于利。迷宫之中,往往回环甚多,碰对的几率微乎其微,但几次下来,却有可能让你的思路更乱。” 陈济世瞅了一眼小蓝,“好了,我和七爷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你能想到的,我们还能想不到吗?关键是根据现场情况随机应变。” 陈济世是小蓝的师父,但因为收养的缘故,和父亲也差不多。小蓝着急开口也是想为陈济世排忧解难。陈济世说了他两句,他便不再吭声,但仍没有断了琢磨,继续沉思起来。 吴夺也在一直琢磨,他和小蓝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琢磨的东西,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方法”。 比如化肥。 若是让化肥进来,是不是能走通呢? 穿山甲能,化肥应该比穿山甲更强······ 而且化肥对孤丘内部,早就有所感应······ 吴夺闷声琢磨的时候,陈济世又开了口,“七爷,您如果感兴趣,想一探究竟,那么我们就和当年一样,再度联手?这一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儿老当益壮的感觉哩!” 吴大志看了看陈济世,没说话,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陈济世根本想不到吴大志和吴夺的真实目的,但,他是个明白人。 这事儿,和吴大志联手,肯定比他自己来要强。 一起干一起分,有时候好处并不是减少了,而是增多了;因为若是单打独斗,很可能一无所获,甚至还“赔本”。 当然,这要看实力。一个没有实力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和他联手的。 吴大志的实力陈济世早就清楚。就连吴夺,哪怕不算他可能得了吴大志真传这事儿,就凭他水性了得,而且胆大心细,也是个绝佳的助力。 不过,陈济世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长线来考量的,只下去一次两次,他觉得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现在,他还是想尽快再下去一次。亲自。 陈济世又问:“七爷,要不我们中午吃了饭,稍事休息,再辛苦辛苦小吴引路,我跟着再下去一次?” “你的潜水服准备了几套?”吴大志反问。 “八套,大号中号各四套。” “这么多?” “您还不了解我么?凡事能富余尽量富余。” “那我也下去。”吴大志接口。 “好!”陈济世拍手,“咱们老哥俩,这一次还真就老当益壮了!” 吴夺也开了口,“那我就更不辛苦了,必须引好路!” 陈济世点了点头。如此安排,那就是只剩小蓝一人留守了。 陈济世看了看小蓝,“上面的事儿,就靠你一个人了,可得盯好了啊!” “放心吧师父!”小蓝完全听指挥,顿了顿又道,“我这就去弄饭菜,昨天都准备好了。” 这里有厨房有冰箱,有灶台有罐装天然气;昨天陈济世和吴大志商量好之后,就安排小蓝准备了一批新鲜食材,熟食也准备了一些。 “我孙子做饭不错的,你俩小年轻一起吧!”吴大志抬抬手。 “爷爷,我这水平,能叫做饭么?”吴夺起了身。 吴大志哈哈一笑,陈济世还以为吴夺要谦虚一番,正待接口,吴夺却紧接着说道,“那得叫烹饪!” 陈济世也不由笑起来。 此时,吴夺却又看了看吴大志,“咱们的狗子······” “我知道,你先去做······烹饪,我和你陈爷爷说。” 小蓝和吴夺去了厨房,陈济世看向吴大志,“七爷,小蓝说那天你们还带了条小狗,小吴的意思,莫非是让小狗也下去?” “既然穿山甲能过迷宫,那么用动物试试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狗子嗅觉灵敏,我觉得可以试试。” “若是您喜欢的宠物,这下面有危险······” “无妨,我孙子都能下去,它有何不能?”吴大志很自然地摆摆手,心下却道:它可不是狗子!就算下去万一出现什么危险,我们有事它都不会有事,甚至还能救助我们! 上次吴夺差点儿被红色怪蛇咬了,不就是化肥救了一命么? 就是不知道化肥能不能潜水。不过,饭后可以让吴夺先回去“问问”它,看看有没有问题。 此时,吴夺和小蓝一起做饭,一边忙一边聊。 吴夺:“我说,这次你师父说了,不好改了,下次你可以进去看看,这地方是挺不一般的。” 小蓝:“我说我没兴趣你信么?我就是想保持好这口井的五行齐全,不想出什么岔子。” 吴夺:“信,每个人都有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事儿。倒是我多嘴了。” 小蓝:“我看你挺喜欢探险的。” 吴夺:“怎么说呢,其实我最大的爱好是古玩,但是很多古代之事,也算是古玩的延伸,好奇心免不了的。” ······ 两人一直就事论事,倒也没什么题外话。 饭菜做好,四人一起吃饭,一边吃一边进一步讨论了一番。 最后决定,饭后吴大志和陈济世还是留在院里,小蓝开车送吴夺回酒店,带上狗子再回来。 期间吴夺提出空气检测仪器的事儿,陈济世说院里虽然没有,但是远阳气象科技公司就有,让小蓝送吴夺去酒店,吴夺先回去收拾,小蓝开车去取了,回来再接上吴夺和狗子就行。 吴夺心想,如此一来,正好能和宁霜、权浩然大致说一说,同时也征询下化肥的意见。 午饭后小蓝就载着吴夺出了,到了酒店门口暂停,吴夺下车,他旋即便开车离去。 吴夺见了宁霜和权浩然,简明扼要地先把事情说了一遍。他说的时候,化肥自然也在旁边。 宁霜和权浩然听后,都是有点儿惊喜的,但同时也都有些担心。 “没事儿,我下去过一次了,这次再下去,若是没什么新进展,也不会贸然深入迷宫。”吴夺一边解释,一边抱起化肥: “肥哥,你能不能潜水?” 化肥斜眼看了看吴夺,仿佛露出了一个鄙视的表情,而后才点了点头。 时间有限,吴夺只捡重点问,“你知不知道,你所感应的孤丘墓葬附近,还有一个地下迷宫?” 化肥摇头。 吴夺不由皱眉,化肥也不知道,那它就有可能也走不通。 “没见过的迷宫,你能走得通么?” 化肥重复了鄙视的表情,接着又在吴夺手上挣扎了几下。吴夺将它放在了地上,化肥居然直接跑到了狗笼旁边,接着钻了进去。 “我去!”吴夺一看,“你这是迫不及待要去上阵了?” “你准备让化肥直接下水?”宁霜问道,“还有,若是空气有问题,你们得进去才能检测啊。” 吴夺应道:“下水的话,它自己‘说’没问题肯定没问题!至于空气,穿山甲没事儿,化肥应该也没事儿。若是进去之后感觉有异,它应该会有反应的;检测空气,其实就是加个保险。化肥能扛得住,我们不一定扛得住。” 第428章 进宫   权浩然听了吴夺的话,连连点头,“以化肥的神异,若有危险,下水之前肯定就能感知到的。”   “好吧。”宁霜也点了点头,“你们务必小心,没把握不要勉强,我和权叔在这里也查一查古代迷宫的一些相关资料。”   “好。通过上次的青州鼎,我也明白了,这事儿极其复杂,不能老想着一蹴而就。”   “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就好。”宁霜上前轻轻抱了一下吴夺,很快便分开,毕竟当着权浩然的面儿。   权浩然:“你俩别整的跟要上战场似的。”   “权叔!”吴夺竟又去抱了抱权浩然。   “这孩子!”权浩然一脸嫌弃,却拍了拍吴夺的背,“记住了,别硬来!”   此时,已钻到笼子里的化肥突然“欧”了一声,吴夺上前笑道,“你倒急了,车还没来呢。”   ······   车来了。   出。   吴夺带着狗笼坐了后排座,还给上了个安全带。   “你这狗子挺可爱啊!叫啥名字来着?”小蓝一边动车子,一边问道。   “化肥。”   “就是地里用的那个化肥?”   “不,是化身成一只肥狗的化肥。”   小蓝哈哈大笑,“化身?那它的原身是啥?”   吴夺:“说出来吓哭你。”   小蓝:“求哭。”   吴夺:“大威天龙!”   小蓝再度大笑,没有再说什么。   ······   到了地方之后,小蓝先先告诉陈济世,“师父,今天下午,远阳去公司了,师母和他都在。远阳还问我,要不要来帮忙?”   陈济世叹了口气,“我不是交待过你了嘛,他大病初愈,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   小蓝解释,“我没有告诉他井中之事,我说您为了巩固福地,亲自重新对一些房间进行了布置,还添购了新家具,所以才用得上空气检测器。他说来帮忙,是帮这个忙。”   吴夺心道,这个小蓝考虑事情是有点儿不周;要是想瞒,那就彻底瞒住,找理由也不能在这个院子的基础上找。   果然,陈济世皱了皱眉,“你直接说朋友要用不就得了?你这么说,他说不定自己还会过来。”   “罢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吧。”陈济世说完,就拿起了手机。   陈济世打电话是避开众人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料想他让陈远阳不要过来,应该奏效。   挂了电话回来,陈济世干脆问道,“七爷,您说我儿子的病,会不会和此井的变故有关?”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应该不会。”吴大志实话实说,转而又道,“但是他大病初愈,还是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了。”   “嗯,我明白。”陈济世点点头,“那,咱们就开始吧。”   下去之前,陈济世又交待了一番小蓝,哪怕很长时间不上来,也不要着急,耐心守着便是;之前吴夺已经探明了不进迷宫是安全的,他们有三个人,肯定不会一股脑儿都进去,至少会在外头留守一人。   之前吴夺已经试过了,进去之后对讲机不行,手机也没信号。   吴夺抱着化肥先行下水,一半身子下到水中之后,吴夺一边脚下踩水维持平衡,一边又托着化肥问:“你真能潜水?”   化肥不耐烦地点头。   “过水之后,里面的空气若是有问题,你立即提醒我,懂不懂?”   化肥再度点头。   吴夺也跟着点了点头。   此时,吴大志也下到了水中。   最后一个下来的是陈济世。   吴夺看了看这两位老爷子,“我和狗子先进去,陈爷爷跟着我,爷爷您断后,如何?”   两人都点了点头。   下去之前,吴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携带的密封塑料袋,里头装着手持型空气检测器,还有几条干毛巾。   吴夺入水之后,本是想一手抱着化肥,一手划水的,可没想到,化肥一入水,居然变成了“海狗”!   直接挣脱了吴夺的手,一下子就扎了下去,极其灵活,而且度极快。   吴夺全力跟上。   化肥体型小,过“洞口”更显轻松。   穿过洞口之后,化肥浮上了水面,迅向前游去。   吴夺也不知道它是不是能找对方向,毕竟这个水池是圆形的,冒头之后,便抽出了防水手电打开往前照射。   化肥是朝着迷宫的方向游的。   不过它在水面上游泳的姿势,可比潜水难看多了,典型的狗刨。   吴夺迅跟上。只有十米远的距离,化肥爬上岸边抖水的时候,吴夺也到了岸边。   随后,陈济世和吴大志也先后露头了。   吴夺将开着的手电放在岸边,接着取下密封塑料袋打开,先从里面拿出一条干毛巾给化肥裹上,而后才打开了空气检测器。   接着,吴夺用干毛巾仔细给化肥擦水。这里头气温比较低,虽然化肥不是凡狗,但吴夺还是想尽快给它擦干。   陈济世和吴大志先后上岸,他俩这次还各带了一只防水应急灯,上岸之后,立即就开了灯,整个空间一下子就明亮多了。   空气中氧气含量足够,质量也没什么问题。   吴夺摘了潜水镜和呼吸嘴,“爷爷,陈爷爷,还行吧?”   两人也都摘了。人老了,体力是有些许不济,都喘了几口粗气。   说话之间,化肥就跑出去了。   冲着迷宫的门口。   吴夺眼疾手快,从后边把它“抄”起来,“别急,先看看!”   “先给他套个绳儿吧!”吴大志说道。   吴夺便将准备的狗绳给化肥套上了,化肥依然想往前冲,吴夺便抓住绳子,跟着它先过去了。   到了门口,化肥却主动停住了,打量一番之后,在门口一侧慢慢坐了下来,歪头“思考”。   吴大志留一只灯放在岸边,提了另一只灯放到了迷宫门口。   陈济世又拿起了手电,往里照了照,“七爷,我先进去看看。”   他说进去,就是和吴夺之前一样,走到直线的尽头,一边走一边观察,并不是真正进去。   陈济世出来之后,吴大志随后也“进去”看了看。   “爷爷,从这一部分,能看出什么规律来么?”   吴大志却看了看陈济世,“老陈,你觉得呢?”   “看不出······”   吴大志沉吟,“我也看不出,但是,我隐隐有一种预感。”   “什么?”吴夺和陈济世齐声问道。   “这个迷宫,可能出口和入口是合二为一的,只有一个。而这个地方,显然不是;同时,这样的地方,在迷宫之中,或许不止一处。”   “您的意思是,有的‘门口’,就和这里一样,“出”迷宫之后,却只有一个密闭的空间,不能真正出去?”陈济世立即跟了一句。   “对!”   “为何会有如此预感?”陈济世追问。   “说不清,就是忽然出现的。”吴大志说着,看了看吴夺,又看了看水池中央的“峰顶”。   吴夺恍然大悟!   四阴无尽,五阳长生;阴阳八方,九鼎于宫。   阴阳八方,九鼎于宫。   九鼎于宫。   宫。   此处,便是“宫”!   迷宫中没有真正的九鼎,却有秘藏九鼎所在之地的“地理模型”。   眼前迷宫外的“天坑孤峰”,就是秘藏豫州鼎的“地理模型”。   另外,应该还有其他八个出口,分别通往秘藏其他八鼎的“地理模型”。   这八处地方,和现在看到的“天坑孤峰”一样,都是出不去的。   而迷宫真正的唯一的“出口”,也是“入口”,应该在那座孤丘墓葬之中!   豫州鼎,也在其中!   也就是说,若有人先进入到了孤丘墓葬,找到了豫州鼎之后,还能走通迷宫,便会现九处秘藏之地的“地理模型”。   根据已知的豫州鼎的所在方位、根据其他八处“地理模型”的方位,再结合天象图和地理图,那么找到其他八个秘藏之地,就要比现在容易得多!   而且到了实地,还能参考已经看过的“地理模型”验证。   况且,吴夺他们如今还已经知道了青州鼎的秘藏之处。   那就更容易了。   吴夺突然间感到有些庆幸。   若不是先找豫州鼎,就没有这个助力;若不是先找青州鼎,就不知道还得保存好藏鼎之处的“圆球”。   这两个地方不先找到,那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吴夺一时间沉进去了,有些失神,吴大志连续咳嗽几声,抬高声音,“老陈,你怎么看?”   陈济世摇了摇头,“扑朔迷离。不过,我刚才琢磨了一会儿,愈觉得您的预感应该是对的。”   “噢?”   “您看,若此处迷宫是一处藏宝之地,多设置几处这样的地方,貌似很有必要。这其中,有藏宝之地,也有混淆视听空空如也之地;同时,怕是还会有凶险之地!”   不待吴大志接话,陈济世又道:   “七爷,水池的温度,和井水差不多,不到十度,这是因为中和了温泉的温度;而此地的温度,比水池温度又要低一些。这并不符合这个深度的地温。所以,迷宫若有藏宝,这其中应该会有寒物,而且距离此地可能不远。”   陈济世说的,是常规意义上的推理,因为他不知道九鼎之事,不知道天象图地理图,不知道“九鼎于宫”。   但吴大志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他说的有一部分,是很有道理的。   其他八处地方,未必没有藏宝。   “寒物”之说,更是靠谱。   若有“寒物”,不可能在孤丘墓葬之中。因为孤丘墓葬离此地较远,若寒气能从这么远传来,那孤丘墓葬里头会冷成什么样子?而不管是青铜鼎还是青铜悬棺,低温之中是难以保存良好的。   “寒物”靠着此地比较近的可能性最大。   正在此时,化肥却站了起来,冲着吴夺“欧”了一声,接着竟要往里走!   陈济世不知道化肥的神异之处,不由笑了起来,“真是初生狗崽不怕虎啊!”   实际上化肥有多大“年纪”,吴夺也不知道,因为这么长时间了,它长得并不多,总体来看还是狗崽。换成别的狗子,半年已经有近乎大狗的体型了。   吴夺拉住绳子,看了看吴大志,“爷爷,要不我先进去探探?”   吴夺知道,化肥在门口“思考”良久,现在开始行动,应该是已经胸有成竹。   吴大志自然也知道,但一时之间还是有些犹豫。   陈济世开口,“小吴,不要这么着急冒险,狗子可能只是好奇。”   “陈爷爷,跟着它就算找不到出路,但我看退回来应该没问题。我这狗子的鼻子特别灵。”吴夺说着,又看了看吴大志。   吴大志终于开口了,“我跟着化肥进去,你和你陈爷爷在外面等着。”   “不行!您年纪大了,这里头万一有什么凶险之地,怕您反应不及。”   “臭小子,我和你陈爷爷在地下行走之时,你还没出生呢!什么风浪没见过!”   “七爷,好汉不提当年勇啊,不服老不行。要不,咱们再缓缓,合计合计。”陈济世也劝道。   吴大志又拍了拍吴夺的肩膀,“你进去,很多地方看不明白的。”   吴夺知道他的意思,其他八处“地理模型”的方位和特点,他确实看不明白。但是吴夺绝不放心吴大志一个人进去。   “爷爷,要不咱俩一起?”   “别想一出是一出。”   陈济世却笑了笑,“论能耐,我不如七爷;论体力,我不如吴夺。确实不如你俩配合进去、我在外面守着。但是,如此一来,就成了你们把危险替我扛了。”   吴大志摆摆手,“下来就有危险,老陈你要是怕危险,就不会坚持下来了,还不如先把井壁洞口堵了试试呢!我也不怕,但我不放心我孙子。”   “他也不放心您,你俩这会儿分不开。”陈济世旁观者清。   “陈爷爷都看明白了,就这样吧爷爷!而且,咱又不是说一定要彻底探查清楚,这次是初步探索。”吴夺又道,“我牵绳跟着化肥;小蓝说的法子也用上,那捆细绳您带上,陈爷爷在外头掌握线头。”   “对,就算你俩配合进去,也不要恋战!”陈济世跟了一句。   这个期间,化肥好几次要往里走,但奈何被绳子拴住;这时候它干脆掉过头来,撕扯吴夺的裤管。   “走吧爷爷。”吴夺见化肥如此,也不磨叽了,松了松绳子,跟着化肥进去了。   吴大志见状,也没再去叫停吴夺,快步跟上了。   “七爷,还没拿绳呢!”陈济世连忙拉开了防水腰包。   “我不用那劳什子!累赘!”吴大志挥挥手,“老陈你也注意安全,别大意!”   化肥进入迷宫之后,并没有径直走到底,而是拐入了右边的门洞。   右边门洞往前几米,又出现了拐弯,拐弯之后的通道,两边各又出现了新的门洞。   化肥狗不停爪,一路不带犹豫地前行。 第429章 异象水晶,西方阴鼎   “化肥是不是闻到什么味儿了?走这么快?”吴夺稍稍收了收狗绳。   “不算快,他在老家野地里,更快。”吴大志皱了皱眉,“你有没有感觉到越来越冷了?”   吴夺确实感觉到了,不过他们没脱潜水服,只是摘了蹼,穿了鞋,身体倒是不冷。陈济世购买的潜水服保温效果极佳。   “化肥,难道你要先去有寒物的地方?”吴夺快走几步,和化肥并排。   化肥打了个喷嚏,继续往前走。   “爷爷,莫不是它讨厌‘冷气’,想先去解决问题?”   “有可能。跟着它走吧,在这种地方,化肥才是我们的老大!”   “老大?”吴夺呵呵笑了两声,“爷爷,您这词儿用的······”   “我只是说一个事实,若没有化肥,我也不敢就这么进来。”   “您当时提醒了我一下,我才想到‘九鼎于宫’,这帮奇人异士,确实是厉害啊!”   “不厉害能从秦王的护送军队手里夺走九鼎?”吴大志说着,却又摆摆手,“不过,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机缘,估计他们当时的运气也不赖。”   “谁说不是呢?就和现在一样,九鼎沉寂两千年,居然被我们找到了线索。”   “先得敢想啊!这一点,我特别佩服吴镝。”   “高手总是寂寞的。”吴夺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您也很寂寞,碰上一件值得全力以赴的事情不容易。”   “臭小子,你这是把自己也夸了啊······咝越来越冷了。”   “爷爷要不您抽根干毛巾包头上吧?”   “那我不成了偷······行了,还没冷到那个地步!”   说着说着,两人跟着化肥来到了一处稍宽的通道中,就跟他们进来的地方一样。   前方有门洞能出去了!   寒气逼人。   虽然穿着潜水服,但是头脸裸露在外面的。   “这里估计得零下五度以下!”吴夺跟着化肥出了门洞,抬起手电筒照射,吴大志则开了手里的强光应急灯。   这地方,也和进来的“水池”边一样,有个长方形的空间,宽约七八米,长约十几米。   在这个长方形空间的前方,居然是一处“悬崖”!   化肥也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来到了“悬崖”边缘。   这处“悬崖”还是在一处密闭空间中的,长度有十几米。   结果,吴夺挪到“悬崖”边缘往下一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并不深,也就一米多。   “悬崖”对面,都是石壁,所以这所谓“悬崖”,更像是一个大号“石槽”。   “石槽”的宽度也不大,到不了两米。   而对面的石壁中央,“石槽”上方,还开凿了一个石洞。   大概一米见方。   高约一米,宽约一米。深度更小,也就半米多。如此,应该叫石龛更合适。   寒气来自这个石龛。   如不是这个大号“石槽”沉接了一部分寒气,站在那么进入迷宫的寒气应该更多,感觉应该更冷。   石龛之中,只有一物。   鸡。   全身透明。   乍一看像是玻璃,但想想应该是水晶。   因为,“鸡心”是黑色的,像是天然包裹物。位置在“心”位,形状也不算太像鸡心,大致是个椭圆形。   这种水晶,一般叫做异象水晶,也叫幽灵水晶。比如有绿色包裹物的叫绿幽灵,像这种“黑心鸡”,应该叫黑幽灵。   这只水晶鸡不大,也就一个拳头大小。   大致看形态和线条,像是战汉时期的玉雕风格。   虽然“石槽”的深度也就一米多,但是化肥依然不敢跳下去,站在对岸,冲着水晶鸡连吠几声。   “爷爷,想必就是这只水晶鸡出的寒气了。”   “可能,黑色‘鸡心’含有什么特殊的散寒性的物质;或者,本来不能,但是放在这里两千年,产生了一些变化。”吴大志皱了皱眉,又蹲身看向化肥,“化肥,把这东西取走,会影响整个迷宫的稳定么?”   化肥连连摇头,接着又冲水晶鸡叫了一声。看样子是非常不喜欢这种寒气,恨不能立即把它弄走。   吴夺一看,“既然没事,爷爷,那我先去看看!”   吴夺说着,便跳下了“石槽”;下去之后,“石槽”边缘不过到吴夺胸腹之间的位置,而“石槽”上方的石龛,正对吴夺眼前。   “别着急。”吴大志叮嘱道,“先看看底部有没有连接,再轻轻触摸。”   吴夺拿着手电仔细照了照,水晶鸡的大致是个圆形平底,水晶又是透明的,水晶鸡和下面的土石,并无结合。   不过,现在距离水晶鸡咫尺之内,吴夺感到寒意刺骨,脸上着实难受。   他先伸出手来,轻轻触碰了一下水晶鸡。   奇怪!   不冰啊!   虽然也有点儿凉,但肯定到不了触摸冰块那种感觉。   接着,吴夺便将水晶鸡抓在手里拿了起来。   一个拳头大小,还挺适合把玩哩。   吴夺将水晶鸡拿在手里之后,周围并无任何变化,还是带着寒意,但是吴夺手上却真的感觉不到冰冷,只是微凉。   吴夺旋即便听了听。   这确实是战国时期的物件,不过,吴夺听到的信息极为有限,就是年份和水晶的材质。   也听不到“黑心”的材质到底是什么,可能是隔了一层水晶的缘故。   细看之下,“黑心”是冰晶状结构,边缘并不平滑,还有细细的毛刺射入水晶体,依稀还闪着寒光。   吴夺便即转身,走到石槽边,举起水晶鸡,“爷爷,您试试,本身并不冰冷。”   吴大志小心接过,“确实如此。这真是一件奇物啊!看起来,只能在空气中传递寒气,人体接触却没什么。”   吴夺上了“悬崖”,此时化肥又叫了起来,吴夺顺势蹲在它面前,“化肥,你又有什么指示?”   化肥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吴夺的腰间。   吴夺的腰间,是缠绕了一圈工具包的。   “你是说,把这只水晶鸡装起来?”   化肥连连点头。   吴夺取出一个备用的密封塑料袋,“这个行不行?”   化肥又点头了。   吴大志审视了一会儿这只水晶鸡,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微微叹了口气,“如今的科技如此达,可有些古代的神奇之物,还是让人匪夷所思!先装起来吧。”   吴夺又找出一条干毛巾,将水晶鸡包裹,而后又装进了密封塑料袋,合上了密封口。   周围的寒意好像是有所减弱。   “爷爷,看来只要不暴露在空气中,就能隔绝它出的寒气啊?”   吴大志点点头,“水中怕也能传导,不然温泉水也不会变凉,看来是固体可以隔绝。”   水晶鸡被密封之后,化肥居然伸了个懒腰,趴在了地上,仿佛要小憩一会儿。   吴大志和吴夺也没着急催他走。吴夺又在“石槽”里巡查了一番,且再度看了看石龛内部,确定了别无他物。   而吴大志看了看指南针,而后掏出纸笔,勾勾画画。   他们都忙乎完了,化肥也起了身,开始回返。   吴夺一边牵绳跟着化肥走,一边问吴大志,“爷爷,这鸡······说明此地是秘藏梁州鼎的‘地理模型’吧?”   十二地支,各有阴阳和五行,鸡为阴金。阴对阴鼎,金对西方,所以对应的是西方的阴鼎梁州鼎。   地理图上,有九个地支动物;而在这里,也用了地支动物来指代。   “对。”吴大志面露微笑:   “现在,我们可以说有了一个大突破!等找到所有的‘地理模型’,根据它们和豫州鼎‘地理模型’的方位比对,结合现实中豫州鼎和青州鼎的所在之处,那么我回去根据天象图和地理图,用不了多久,就能推出其他七鼎的实际所在之处!”   “太好了!”吴夺也很高兴,“还有,爷爷,所谓‘阴鼎于水’,那这‘石槽’,可能是指代一条大河!梁州鼎,可能被秘藏在河岸石壁之中!”   “没错,应该是这样。不过,这帮人好东西不少啊,指代个梁州鼎,居然用了这样的水晶鸡。战国时期的水晶鸡,还是异象水晶,价值不低。”   “而且这块水晶很特别,感觉比较“润”,光感不那么“硬”,有种“悠长”的味道。”吴夺补了一句。   水晶就是石英结晶体,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寻常水晶,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   吴大志点点头,“或许,他们当年放置之时,并没有想到后来会散寒气。而水晶出现这样的感觉,有可能是里面的‘黑心’散寒气后逐渐形成的。”   “一时半会儿怕是搞不明白。”吴夺沉吟,“但是这东西······”   吴大志接口,“嗯,先应该归老陈。你看,化肥都挺明白,它在原路返回。”   “啊?”吴夺还没注意到这个,“爷爷,它不会收了水晶鸡之后,想先好好休息一番再说吧?”   不等吴大志应声,化肥扭头看了吴夺一眼。   “嚏!”   吴夺又感到被鄙视了,就此转了话题,“爷爷,您说这豫州鼎的‘孤峰天坑’模型里,会不会有‘龙’?可因为‘大水冲了龙王庙’,导致咱们没有现?”   鸡,代表西方阴鼎梁州鼎。龙,代表中央阳鼎豫州鼎。   迷宫中,梁州鼎的“地理模型”放有一只水晶鸡,那么豫州鼎的“地理模型”中,好像应该有一件龙形宝物才对。   吴大志想了想才缓缓说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这迷宫,就是依靠秘藏豫州鼎之地建成的,正常来说应该先进孤丘墓葬;所以不需要再在豫州鼎的‘地理模型’中放上龙形宝物才能辨明。只是我们误打误撞,先进了豫州鼎的‘地理模型’。”   “是有点儿画蛇添足。”吴夺叹了口气,“就是有,现在也不好找了。”   “大事当前,不要去纠结无谓的小节。若你命里当有,说不定无意中就冒出来了。”   说着说着,却现已经到了距离原先的“主通道”很近的位置,化肥果然是要回返。   不过,吴大志之前是想多了,化肥回返,并不是想把水晶鸡交给陈济世,而是要回到原先的“主通道”之后,改走另一条通道。   可能这样走会距离下一个目的地更近。   但是到了原先的“主通道”,就和陈济世两两相望了。   “化肥,稍等等,我们先出去简单说两句,不差这会儿工夫。”吴夺牵了牵绳子。   化肥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太过执拗,随后便跟着吴夺和吴大志出来了。   “你们找到寒物了?”陈济世看到他们出来了,立即迎上前去。现在这里的气温也回升了,所以陈济世才会这么问。   吴夺直接把密封袋拿出来,交给了陈济世,“陈爷爷,这东西是导致您的福井降温的罪魁祸,也是一件宝贝,该您收着。”   “说哪里话?宝贝大家都有份!”陈济世接了过来,好奇心让他没有再啰嗦别的,先打开了密封袋。   拿掉毛巾,握在手上只是微凉,周围的空气一时也没有迅变冷。总归是有个过程的。   “这······水晶?”陈济世拿在手上反复看了看,“也就是说,只要不接触空气就没事儿?”   “对。”吴夺简单解释了一番,又把找到水晶鸡的地方描述了一番。   陈济世啧啧称奇。   此时,化肥又有些烦躁了,因为它很讨厌水晶鸡在空气中散的寒气。   吴夺就此笑道,“陈爷爷,这还挺有效率,这狗子也挺会带路,既然他还想进去,我们就再走一遭!”   “好吧。”陈济世又看了看吴大志。   吴大志冲他点点头,“老陈,既然已经开了头,那就等我们彻底探明白了,你再进去复查一遍,行不行?”   “七爷,我还能信不过您嘛!您说这话,有点儿打我脸了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咱俩就不多解释了。”吴大志笑了笑。   “您现在相当于已经帮我解决了井的问题,就是现的所有宝贝都归您,我也绝无二话!”陈济世又道。   吴大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实话,我对宝贝的兴趣不大,我是对这迷宫感兴趣。等完了这事儿吧,啥话都好说。”   “七爷,我听您安排。”陈济世重新原样装起了水晶鸡。   随后,吴夺和吴大志又跟着化肥二次进入迷宫之中。 第430章 八字机关,内外不同   这一次,化肥好像没有那么急了,而且在有些“岔口”,还会稍加犹豫。   看来,他要走的路好像比较长。   吴夺开口,“爷爷,这次化肥看来要直接先去‘豫州鼎’的目的地。”   “有可能。”吴大志应道,“正所谓鸡犬不到头,化肥先拿掉那只鸡,真有点儿解决后顾之忧的意思。”   “根据您之前说的,豫州鼎的秘藏之处,以阳土辰龙地支的地气为主,附带阳土戌狗地气,正是它最喜欢的地方。”   吴大志接口,“化肥肯定不是在孤丘墓葬中出生的,这一次,说不定还能把化肥的出生地一并搞明白了!”   “哎呀。”吴夺忽然又道,“若是走到孤丘,这段路不近,来回耗费时间偏长,陈爷爷在外头······”   “老陈是老江湖了,给了他水晶鸡,就是为了给他吃个定心丸,他会有足够的耐心的。”吴大志笑了笑,“你应该担心连瓶水都没带进来。”   “这倒没事儿,半天之内我都忍得住,还能减少上厕所。”   “我忍不住,现在就渴了。”吴大志说着,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小瓶ad钙奶,插上吸管喝了一口。   吴夺:“还有么?”   “你不是不渴么?还有一瓶,是给化肥准备的,它会用吸管你信不信?”   “给化肥准备的?呃,化肥是神兽,它比我能扛······”   吴大志哈哈大笑,“好了,我准备了三瓶,有你的,渴了告诉我。”   “不是,爷爷您什么时候爱喝这个了?”   “不是我爱喝,是这玩意儿止渴又止饿,而且方便携带。老陈也带了三瓶。”   “姜还是老的辣。”   ······   这迷宫里总体还是比较干燥的,也没什么异味,但是越往里走,分岔越多。料想,这迷宫之中,是中央分叉多,四周分岔少。   吴大志不时会看一看指南针,吴夺则重点看时间。   过了足足一个小时,他们终于跟着化肥拐上了一条比较宽的通道!   这条通道,比最初进来的通道要宽得多,看起来差不多得有四五米。   而且,这条通道,是斜着向上的。   坡度也不小,得有三十度左右。   沿着坡道又向上走了几十米,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处半圆形平台。   直径大概十米。   没有路了。   而是一道石门。   石门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半。   化肥并没有跑到石门跟前,而是在平台上坐了下来,冲着吴大志叫了两声。   吴大志便给了它ad钙奶,安排停当之后,顺手又掏了一瓶递给吴夺。   “我不渴,备用吧。”吴夺也有些渴,但还能忍;吴大志自己的那瓶已经喝完了,还是尽量留给他吧。   “那就渴了再喝。”吴大志也不啰嗦,又装进了腰包,来到了石门前。   这扇石门有门柱。   只有一根,在左侧,是一根粗大的石柱。   这说明,这扇石门是推拉开启的。   没有任何装饰和附件。   但是,在门柱上,有八处圆形的微微的凸起,直径有个七八厘米,上下排列。   每个凸起上,阴刻了一个字。   而此时的化肥,喝完了ad钙奶,居然趴下了,而且还伸了个“懒腰”,仿佛要小憩一下。   “让化肥先休息一下吧,它累了。”吴大志对吴夺招了招手。   吴夺便来到了吴大志的身边,祖孙两人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起来。   “爷爷,这字体······”吴夺根本不认得。   “这是籀文,大篆的一种,周朝晚期,周王室为显示国威,将原本的钟鼎文,繁化而成籀文。”吴大志捻动手指,“不太对啊······”   “字不对?”   “不是。”吴大志解释:“这扇石门背后,想必就是孤丘墓葬;那么,对咱们来说是入口,但对于正常从孤丘秘藏进入迷宫的人来说,应该是出口。既然是出口,还设什么机关?”   “不会可以直接推开吧?”吴夺将手放到了门的一侧,但还未用力却又缩手,“可不能乱推,万一不知道从哪里飞出什么暗箭呢!”   “没有暗箭。”吴大志笑了笑,直接移过去用力推了推。   纹丝不动。   “爷爷,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艺高人胆大?”   “这时候还贫。”吴大志摆摆手,“这一道机关,不可能有暗箭暗器什么的,那是用来对付宵小之辈的,若是用来对付高手,自失身份,还会贻笑大方。”   吴夺一点就通,“噢!得换个角度想,按照这些奇人异士的设计,这道门,应从孤丘墓葬到迷宫之时从‘对面’开过一次的,而现在则是从迷宫中顺利回返。所以能到这一步的,算是和他们‘过招’之后,已被认定为高手。”   “所以我才奇怪,怎么回返还要再设一道机关?”   吴夺想了想,“孤丘墓葬和地下迷宫,毕竟不算一处地方,小心从事,也在情理之中。”   吴大志沉吟片刻,“先不想了,看看这八个字。”   “爷爷,看来您识得?”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嗯?”   这八个字若是用现代字体写出来,或许吴夺还能琢磨出点儿意思来,但就这么听一遍,一头雾水。   吴大志解释,“这句话,出自《尚书·尧典》,准确地说,在他们战国时期,应该叫《书》······”   《尚书》本来是一本古代历史文件和历史事迹的汇编,战国时期总称为《书》,到了汉代,才改称《尚书》。   实际上《尚书》的构成古时就分《今文尚书》和《古文尚书》;而现存版本,更是真伪参半。   因为秦始皇焚书坑儒,就几乎焚毁了所有《尚书》抄本;后来西晋永嘉之乱,又几乎全部散失。就这两个“几乎”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但是这句话,应该是真的。   因为是战国晚期的人刻的。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的大致意思是:花言巧语,阳奉阴违,貌似恭敬,其实大恶。   这句话,是尧评价共工的。这种上古时期的人物,有一些记载,也有神话传说和诸家杂谈,不太好考证;从这个评价来看,在尧的眼里,共工就不是个好玩意儿。   不过,这句话用来这里,显然不可能是为了评价共工。   更像是对来人的一种提醒和警告。   “我就说这些人里头,可能啥情况都有,您看,《尚书》是儒家五经之一,这里头可能还有儒家的人。”   “嗯,这些人能抱成一团,实属不易;是九鼎,让他们摒弃了‘三观’未必相合的情况。”   “若是按错了,会出现什么情况呢?”吴夺看了看吴大志,“照您说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暗箭之类的。”   吴大志轻轻摇头,叹了口气,“我只能看出,应该是按动其中一个。”   “八选一。”吴夺又问,“您现在有思路了么?”   “也没有。”吴大志再度叹气,“若是我们知道孤丘墓葬里的情景,或许会多一些依据,但现在我们是机缘巧合之下从本该封闭的地方过来的。”   “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吴夺看了看化肥,“外事不决,还是问化肥吧!”   “也好。”吴大志也看向了化肥。   化肥此时已经坐起来了,好像精神恢复了一些。   吴夺把它抱了起来,抱到了门柱面前,“肥哥,再辛苦一下,看看应该按哪个字?”   化肥却没有任何表示。   “不会吧?还有你搞不定的?”   吴夺退后一步,放下化肥,“你再看看?”   化肥抖了抖身体,精神头儿仿佛更好了,而后才又抬头看向了石柱。   看了一会儿之后,却又看了看吴夺,又看了看吴大志。   吴夺再度将它抱起,它却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自己选?”吴夺问道。   化肥点头了。   “肥哥啊,若是选错了,还不知道什么后果;你要是知道,直接帮着选了不行么?”   化肥却在吴夺怀中仰起头,“欧”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化肥却挣扎着想要落地的样子。   “放下化肥吧,可能它真的选不了。”吴大志在旁说道,“化肥的心智并未全开,有时候靠的更像是直觉,这种复杂文字背后的东西,它或许真的力有不逮。”   吴夺只好将化肥放下了。   “实在不行,我们就得先行返回,合计好了再来。”吴大志开口道。   此时,落地的化肥却又冲着石门叫了两声,又扭头看了看吴夺。   “你的意思是,我能打开?”   化肥认真点头!   “它不能选,却认为你能选,有意思了!”吴大志捏了捏下巴,问吴夺,“那,你有想法了么?”   “还真有。”   “怎么想的?”   “我想选这个字!”吴夺抬手指向“象”字。   “说说看。”   “豫州鼎,也带象字,对应了。而且,这个象字,是这句话的第五个字,五为九数之央,也能对应九鼎之中的豫州鼎。”   吴大志眉头舒展,“还有吗?”   “我们是为了豫州鼎,也是为了九鼎。九鼎之事,事关重大。这句话除了利用‘豫’字暗指,也利用字面意思提醒和警告来人,不要只在表面上对九鼎恭敬,要做到真正的表里如一;要知道九鼎所代表的意义,要让九鼎挥真正的作用!”   “好!很好!”吴大志大笑着看向化肥,“你觉得呢?”   化肥居然也露出了一个类似“笑”的表情。   “那就没错了。”吴大志接着说道,“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回去’还要设置机关,至少其中有一个目的,是为了提醒和警告。”   “那我就按了?”吴夺上前一步。   吴大志郑重点头,“按!“   吴夺按下了刻有“象”字的圆形凸起。   一阵沉闷缓慢的咯吱吱的声响之后,石门自动开启,缓缓向内转动。   随着石门的开启,吴夺看到,石门的厚度并没有想象得厚,也就十厘米左右;而石门背后,好像并不是什么很大的空间,更像是一条通道。   石门和门的横边,并没有完全开成九十度角,而是开成了四十五度角左右就晃了晃,而后停了。   石门开后,内部并没有什么不良气息,也没有什么动静。   “爷爷,您和化肥先进去,我在外面等会儿,照应着以防意外。”吴夺说道。   吴大志点点头,并不废话,牵着化肥先行进入。   转到开了四十五度角的石门之后,化肥仿佛又有点儿兴奋,又要往前走,吴大志收紧了绳子,“化肥,稍安勿躁。”   吴大志拿起手电往前照了照。   果然是一条通道,宽度和高度只比石门略大,有个十米左右的长度,尽头处,变成了向上的斜坡,站在这里,看不清斜坡的顶部的情况。   吴大志又转身看了看石门背后,和刚才他们看到的差不多,石门上没什么,但是在门柱上,依然刻了个八个字:   义人在上,天下必治。   同样是籀文,但是这八个字,比刚才那八个字容易辨认。   这句话,出自《墨子·非命》,大致意思是:有道义的人高高在上,天下必将长治久安。   正在此时,石门突然又晃了晃,接着缓缓动了,朝着闭合的方向。   “爷爷,这石门会自动关闭!”吴夺连忙喊了一声。   “看到了!”吴大志却并不出来,“这边门柱上也有八个字!你进来吧,我知道怎么开了!”   吴夺听后,便立即闪身进去了,这时候石门和门边之间还有不小的空儿呢。   “原来这石门只能开启四十五度角,就是有一定蓄力啊,不管从哪边到哪边,都会自动关闭的!”吴夺站定,“不过,爷爷你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把握?”   “你自己看!”   而吴夺看了门柱上的刻字之后,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   这边门柱上刻的八个字,不是“活”的,就是直接刻在门柱上的。   机关,在最下面一个字的底部,也只有这一处圆形的微微凸起。   这个圆形凸起上,也刻了一个字。   这是个“开”字。这个“开”字吴夺也能认出来,因为太形象了,有“门框”,有“门栓”,有两只“手”。   吴夺明白了,“根据他们的设计,想由此进入迷宫之中,并不需要费思量,直接按‘开’即可。因为,迷宫本身,就是个‘机关’啊!想要找到九处‘地理模型’,委实不易!” 第431章 九宫布局,环环相扣   吴大志微笑颔,“还是那句话,高手不会玩什么小算计的。”   此时,化肥再度挣着绳子要往里面走,这次吴大志旋即便跟上了,“走吧,继续。”   吴夺扬了扬拳头,“走起!”   石门自动重新关闭。   走过通道,上了斜坡。   这处斜坡比较长,走了十余分钟才到“顶”。   没想到,这顶部很狭小,和石门等高等宽,长也不过两米,是一处很局促的方形“平台”。   不过,上方却露出了一个如同窨井的洞。   洞的直径大概七八十厘米,过人倒是绰绰有余。   吴夺拿起手电筒,往上照了照,上方应该就是一处很宽阔的空间了,最起码高度很高,得有五米上下。   目前他们所在这处“平台”的四周“墙壁”,凹凸不平,有不少地方可以借力,上去应该不难。   “爷爷,我先上去看看!”   吴大志点点头,“上方的空间,看来应该就是孤丘墓葬了!这里就是向下打通的过渡。你上去之后,不要乱动,先看看四周。”   吴夺嗯了一声,便先将手电放回腰包,手脚并用攀爬而上。   顺利。   上去之后,吴夺站立在洞口一侧,拿起手电四下看了看,这个空间确实比较大,大致呈现一个圆形,这处小洞口,处在大圆形边缘的一个点。吴夺身边就是石壁。   这个大圆形的直径大概有二十米。   往上看,顶部是类似穹顶的形状。   整个空间,如同一个大蒙古包。   就在穹顶中央的位置,垂下了四根粗大的链条,链条拴住的,果是一口青铜悬棺!   青铜悬棺距离地面大概两米。不过,这青铜悬棺本身并不大,长度也就一米半左右,宽度在七八十厘米,厚度只有半米。   吴夺只是大致看了看,吴大志和化肥还在下面呢,先让他们上来再说。   “爷爷,确实是孤丘墓葬所在之处!您和化肥先上来吧。”   “好!”吴大志先举手将化肥送到洞口,吴夺探身接过放下;吴大志上来的时候,吴夺又拉了一把。   吴大志到了“蒙古包”之后,先把应急灯放到了青铜悬棺下方一侧的位置。   化肥去直接跑到了其中一处边缘。   若以“蒙古包”地面圆形的圆点来看,假设小洞口是六点钟方向,那么化肥跑向的,就是九点钟方向,与小洞口正对的边缘点,自是十二点钟方向。   而在九点钟方向、十二点钟方向,还有三点钟方向的三处边缘点,都有高于地面的“结构”;不过吴大志和吴夺现在还没细看,先是抬头看了看青铜悬棺。   “化肥,不要轻举妄动啊!”吴夺同时冲化肥喊了一声。   这口青铜悬棺看着很精美。   上边缘的四条边棱凸起,应是棺盖扣合之处。四周的四个面上,有夔龙纹、凤鸟纹、云雷纹。   “除了棺盖,青铜棺本身像是整体铸造的啊!”吴夺不由开口。   “嗯,这青铜棺本身,就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文物!”吴大志举起手电,照向青铜棺的底面。   青铜棺的底面,平素无纹,但却刻了字!   字数比较多,竖向排列,在棺材底面的中央位置排了四列,其中一列只有两字,其他三列都是七个字。   依然是籀文。   吴大志仰着脖子仔细审视,缓缓读了出来:   子曰: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   “子曰?”吴夺略略一怔,旋即说道,“这个子,不是如今说‘子曰’自然想到的孔子,而是墨子!”   “对!”吴大志接口,“这就是墨子的话。”   这几句话比较容易理解,是一种高尚贤达的倡导。   “看来,我们猜对了,这青铜棺里,极有可能是《墨子》全篇!”吴夺又道。   吴大志:“嗯,如果我猜得没错,九点钟方向、十二点钟方向、三点钟方向的三处地方,其中一处就是开启青铜悬棺的机关,另外两处嘛······”   吴夺接口,“秘藏豫州鼎的机关,孤丘墓葬的入口!”   “走,先看看化肥直奔的九点钟方向!”吴大志抬了抬手。   化肥倒是很安静,他们过去之后,它还坐在那里,歪着脑袋“研究”。   这里是一处石台,石台后面的石壁上,又是一道石门。   这道石门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半。四条边和石壁相接之处,居然镶嵌了青铜边框。   石台并不高,一尺左右,是以化肥也能坐在旁边观察。   吴夺和吴大志也蹲下了。   石台表面,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是正方形,以阴刻线条画出了一个九宫格的图形。每一个宫格中心,都有一个孔洞,也就小孩子玩的玻璃球那么大,用手电照射,下行不深就“拐弯”了。   另一部分就在正方形边上,是个长条形的石槽;里面,放着九颗如同玻璃球大小的圆球,材质和颜色不一。   “又玩这套!”吴夺轻咳一声,“最后取青州鼎,也得这么干。”   “这哪能一样呢?青州鼎那里,是明确告诉你哪个洞口放什么。这里,得破解。”   他们先看了看九颗小球,又一一上手掂量。   材质倒是不难辨认。   九颗小球,其中有五种硬度和质量偏大的玉石:黄玉、墨玉、白玉、青玉、赤玉(南红玛瑙)。   还有四颗小球,分别是黑色的阴沉木质地、白色的砗磲质地、红色的朱砂质地、青绿色的松石质地。   “九宫格?阴阳八方,九鼎于宫!这石门之中,应该就是放置的豫州鼎所在了!”吴夺说道。   “应该是。”吴大志道,“这九颗小球,也应该是打开石门的‘钥匙’。”   “好像不难啊?”吴夺点了点九宫格。   “嗯?”吴大志看向吴夺。   “爷爷您看,以五颗偏重的玉石球指代五只阳鼎,以四颗偏轻的小球指代四只阴鼎。而后根据五行五色,确定东西南北中,再根据九鼎所指代的九州方位,将这些小球放入孔洞不就完了?”   吴大志笑而不语。   吴夺说的方法,确实很简单。   五行五色,黄居中央,青为东方,白为西方,红为南方,黑为北方。只有一颗黄玉球,指代豫州鼎,放入中央的孔洞。   其他八鼎,根据古九州所在东西南北,也可一一放入。四颗四色玉石球,是阳鼎所代表的州;另外四颗偏轻的小球,是阴鼎所代表的州。   吴夺见吴大志笑而不语,“看您这意思,我说的不对?”   “对不对暂且不说,就在这九宫格里,你给我说说,哪是东,哪是西,哪是南,哪是北?”   “咱有指南针啊,确定了不就行了?”吴夺话音未落,自己也反应过来了,“不对!这九宫石台,并不是在这处空间的中央放置,不能依照实际的东西南北。”   “反应还不慢。”吴大志接口道,“你说的方法没问题,问题是现在确定不了这九宫石台上的东西南北!”   吴夺沉吟,“不能以实际方向确定,会不会······以石门的角度来看,坐北朝南?”   “不,若这石门之内,放置的是豫州鼎,豫州鼎是中央之位,不是居北。”   “这······”吴夺挠头。   “再想想,我们刚从什么地方过来?”吴大志说着就起了身,“这机关,现在是开不了的!”   “原来是根据迷宫里的‘地理模型’的方位啊!”吴夺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必须找到九处‘地理模型’,才能确定这九宫格上的东西南北!而这九处‘地理模型’,并不是根据实际的东西南北设置的。”   “对喽!”   吴夺便也起了身,“这帮人真是心思缜密,一环扣一环。”   “你早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了。”吴大志一边说,一边沿着石壁边缘向十二点钟方向走去,“他们如此设置,也是在最大限度地保证九鼎能最终聚齐。”   吴夺点点头,“是啊,开启此处机关,需要探全九处‘地理模型’,是为了让来到这里的人进一步深入,减少了只取走豫州鼎而畏难放弃其他八鼎的可能性。”   “环环相扣,深谙人心啊!”吴大志忽而停步扭头,“化肥,走吧,还得靠你找到其他几处地方,才能开启石门见到豫州鼎!”   化肥本来还在看九宫格,吴大志叫了它一声,它略略犹豫,便又跟上来了。   十二点钟方向位置后面的石壁上,又是一道石门,不过这道石门就小一些,高只有一米半,宽度也就是高度的一半左右,七八十厘米。   但是结构和迷宫入口的那道石门很像,左侧有一根石质门柱,只是这石柱上没有圆形凸起,也没刻字。   这个位置上,是一只石龟。确切地说,是半只石龟,因为石门就压在龟甲正中,它只露出了半个身躯。仿佛驮着石门一般。   龟······昂起,结合处有间隙,好像是可以转动的。   这个脑袋,其实更像龙头,最明显的是两处微微凸起的类似角的地方。   “赑屃?”吴夺脱口而出。   这个形象,应该就是赑屃了。   赑屃,又叫霸下,龙龟,等等。传说中的龙生九子之一,好负重,一般都会驮着个石碑。在很多古代石碑遗迹中,不难看到赑屃的身影。在一些寺庙观院和祠堂里,也能时不时见到赑屃。   据说触摸赑屃能得来好运,所以不少地方的赑屃都被盘得挺润。   不过从现在的位置来看,它驮的是门。   吴大志沉吟,“这石门的另一侧,很可能真的像石碑一样刻着碑文!”   吴夺撸了撸袖子,“那就开开试试吧!”   “你想好往哪拧了?”   “想好了。这个门显然不可能往咱们这个方向开,因为赑屃脑袋就卡住门了,只能往外开。这和‘静言庸违象恭滔天’门开的是一个角度。所以,赑屃的脑袋,应该是朝着门开的方向旋转······”   “臭小子,这机关设置,就一定是顺应这个道理吗?”   “您听我的,保准没错儿。”吴夺说着,便上手扶住了赑屃的脑袋。   吴大志微露疑惑,“这么自信?”   吴夺哈哈大笑,“爷爷,我正对化肥,你背对化肥,刚才它冲我转脑袋了!”   “臭小子!”吴大志回头看了看化肥,“化肥,他说的转动方法对吗?”   化肥点了点头。   吴大志:“······”   吴夺手上用力,果然能转动。   喀啦啦······   吴夺整整转了一圈,感觉已经卡死转不动了,便停了手。   石门晃了晃,紧接着动了!   但是,最终石门仅仅错开了和石壁之间一厘米左右的边,便又不动了!   吴夺和吴大志不由对视一眼。   吴夺又问化肥:“肥哥,你不会说错了转动方向吧?”   “嚏!”化肥坐在一旁,又出了让吴夺感到被鄙视的声音。   “这里,应该是孤丘墓葬的入口。”吴大志叹了口气,“可能真开不了了!”   “是啊!”吴夺揉了揉太阳穴,“原先他们来设置的时候,还是个天坑呢!现在天坑都被填平了!历史上,沉沙河的河水冲刷,加上淤泥土石沉积,可能导致了外面通道的塌方和堵塞!”   “嗯。”吴大志接着说道,“我刚才想了三个结果,最不想碰上的,就是这个结果!”   吴大志本来想的第一个结果是,入口之外有什么通道,通道如果够长,不在天坑之内,说不定会顺着走出去找到其他地方的出口。   第二个结果是,入口之外有通道,但是通道不长,出口还在天坑内。但是天坑已经被填埋了,所以出口是出不去了,但是能看看通道里的情况。   而第三个结果,就是现在这个结果,根本不可能知道通道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因为通道直接塌方了,连门都出不了。   “罢了爷爷,我们本来也得原路返回。豫州鼎还在,就是最好的结果。”吴夺开口道,“先去看看三点钟的方向吧,那里,应该就是开启青铜悬棺的机关了。”   吴大志点点头,“走吧。”   两人往三点钟方向走去,化肥却站在原地,身形晃动,冲着石门叫了两声。   吴夺不由回身,“走了肥哥,门打不开了。” 第432章 鼎中玉球,错金虎镇 化肥表现出恋恋不舍的样子,它知道门开不了,却很想“出去”。 吴夺想了想,蹲下身来,“肥哥,莫非,如果能开门进入通道,通道的出口,不在天坑?而你,就出生在那个出口附近?” 化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表现出了一种茫然的眼神。 从出生到遇上母狗的这个过程的事情,化肥基本都不记得了。 它现在,仿佛是带着一种本能的向往。 “这样,你出生的地方,应该是受到了豫州鼎安放于此、两千年来所形成的地气影响,等咱们见到了豫州鼎,你或许能想起什么来。现在,我们先看看能不能打开青铜悬棺。” 吴夺就像个老朋友一样,轻声说了几句。 化肥没有踟蹰太久,缓缓迈开了步子,跟着吴夺过去了。 等他们过去,却现这里高出地面的结构是一口“井”。 有高约一尺的井台,井台厚约半尺,中间圆形“井口”的直径不大,一尺多点儿的样子。 井台,是石质的;井口,黑黝黝的。 吴大志默默注视着井口,仿佛陷入了沉思。 吴夺没去打扰他,先拿起手电,对着井口照射。 却现,还是那样。 还是那样的意思,就是依然黑黝黝。 光照不下去······ 吴夺瞠目结舌。 此时,吴大志开口了:“你用手探探井口。” 吴夺依言伸手。 平掌心向下压,居然压不下去! 手感,就如同碰上了一块平整光滑的石头! 可是,这“井口”并不是嵌入了什么黑色石材,看着就是一个“黑洞”。 这个“黑洞”,就如同凝固的坚硬的黑色的空气。 “咝······爷爷······” 吴夺自从知道了九鼎之事,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不那么惊讶了,但是面对这个“黑洞”,还是又被震了一下子。 吴大志深吸一口气,“有墨家,有儒家,有道家······臭小子,这一点真是被你预测得太准了!他们,简直像个诸子百家小分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我看得没错,这应该是一道灵气屏障,隔绝了下面的空间,也隔绝了我们的视线!” “灵气?两千多年了,这灵气毫无变化?” “这灵气不是加注的,而是以阵法激出来的;阵在,屏障就在。布阵之人,应该就是战国时期的道门中人。” “爷爷,您能破阵么?” “直接破肯定破不了,我和布阵的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吴大志看向吴夺,“不过,既然是道门之术,原理还能捋顺。这样的阵法,必有阵眼。这个阵眼应该就在地下迷宫之中······找到阵眼,还有机会。” “阵眼会是什么?” “什么都有可能,比如一块巨石,比如一颗小珠。不过,位置大概不会在迷宫通道;阵眼所在,需要有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比如咱们还没找到的那几处‘地理模型’,应该重点关注探察。” “那如何确定什么东西就是阵眼?” 吴大志想了想,“你劲儿比我大,对着‘井口’用力踹一脚。” “啊?” “你踹这道灵气屏障,阵眼肯定会有反应,到时候我们现什么东西出现异常,那此物应该就是阵眼。” “这有用么爷爷?如今阵眼又不在我们身边。再说了,照您的说法,万一阵眼是一块巨石,能看出啥异常啊?万一是一颗小珠,一下子崩飞了,反而找不到了。” 吴大志笑起来,“臭小子,你以为异常就是移位啊?异常有很多种表现形式的。同时,如何处理阵眼,也无常法。” “也无常法?就是说找到阵眼也未必能破阵?” “对。” “那我这一踹?” “虽无常法,却应有心。我眼下能想到的,只有这样了,能有反应、出现异常最好;如若不能,我也尽力了。” “虽无常法,却应有心。”吴夺默默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那我就试试!” 随后,吴夺便憋了口气站在“井”边,然后调整姿势,力猛踹一脚。 吴夺的脚接着便“弹”了起来,吴夺早有心理准备,但反冲力太大,还是一个趔趄,后撤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于此同时,吴夺和吴大志都听到了“嗡嗡”之声。 这声音,仿佛是从对面的石壁中传出来的。 而且不是一下子停止,依稀有一个延续。 其实声音并不大,说隐隐约约也不为过;但这个空间极为静谧,所以他们才得以听到。 “你等着!”吴大志旋即便迈开了步子,从他们所在的三点钟方向的石壁边、走到了九点钟方向的石壁边,也就是秘藏豫州鼎的石门边上。这里还有一处“九宫”石台。 吴大志将耳朵贴上石门,而后大喊一声: “再踹!” 吴夺遵照先前的一踹,如法炮制。 这下子,吴大志听清楚了。 就是石门内部出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玉石类的球体,在金属容器内滚动的声音。 彻底没了声音之后,吴大志一边走向吴夺一边招了招手,吴夺和吴大志最后在青铜悬棺附近“碰头”。 “阵眼,原来就在这里面,不在地下迷宫。高,实在是高!”吴大志禁不住连连点头,“阵眼就是豫州鼎内放置的球体!这个球体,应该是玉石质地,和豫州鼎位居五行方位的中央之位的土性相合!” “这个玉石球,就是应该放到秘藏青州鼎的那八处孔洞的最大的如同网球的那里头的?”吴夺心念所至,连珠炮一般说道。 “对。想开启青铜悬棺,须得去除‘井口’灵气屏障;想去除灵气屏障,就得将这个玉石球阵眼与豫州鼎分开。玉石球离鼎,灵气屏障消失!” “也就是说,只有先开豫州鼎之门,才能再开青铜悬棺!”吴夺缓缓又道,“这帮人,真是煞费苦心哪!都到这一步了,还不忘提醒一下,九鼎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说,他们是给有心之人准备的。”吴大志抬腕看了看表,“时候不早了,走吧。”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不过他们在地下,外面的黑白对他们也没啥影响。 他们先退出了孤丘墓葬,从如同窨井的圆形洞口下到通道,又从通道走到“门口”,按动门柱下部的“开”字,门又开了。 闪身出门,不多会儿门又开始自动慢慢闭合。 “哎?”吴夺此时精神略略松弛,忽而想起一件事情来,“这穿山甲打通的孤丘墓葬的通道孔洞,或许因为太小或者它又覆盖土石,我们一时没有现。但是,这石门,它是怎么过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 “它也会按动‘开’字?” “这‘开’字在竖刻八字的底下,靠近地面,位置很低,它不小心顶了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它想回来是不可能了。”吴大志道,“这是个既成事实,而且它已经挂了,多思无益。” “好吧。”吴夺略略一顿,又问道:“爷爷,我们是出去休息、明天再下来,还是一鼓作气?” “现在休息略早了点儿,一鼓作气精力和体力上也不太可能,这样,我们再找一处‘地理模型’,而后出去和老陈会合,商量一下。” “行!”吴夺便又看向化肥,“肥哥,咱们再找一处行不行?然后再出去休息,以备明天再战,如何?” 化肥没啥拖泥带水的,直接点了点头。 “去最近最节省体力的地方吧!” 反正没去过的“地理模型”都得去,今天因为在孤丘墓葬中耗费了不少精力,所以得悠着点儿。 化肥前头带路,吴夺和吴大志跟着它又进入了迷宫通道。 “爷爷,我有个想法。”吴夺一边走一边说。 “你想明天我和老陈进来,你守在外面?”吴大志心领神会。 “对,我们已经明确了豫州鼎和梁州鼎的‘地理模型’,眼下化肥再带我们去一处,就是三处,还剩五处。明天您和陈爷爷主要就是探明这五处。这些地方,可能有宝贝,同时他也看不出和九鼎有什么关系。” “嗯。”吴大志应道,“我记好所有‘地理模型’的方位,如此一来,九宫小球的机关就可以破了。” “对,咱们用了他的地方,让他自己去看一看,至于还有其他宝贝的话,也让他挑。那咱们瞒着他九鼎之事,也算没有对不起他。” “然后再休息一晚,最后一天还让老陈守着,咱俩再来这豫州鼎的秘藏之处?”吴大志眉头微动,“接下来,若是得手豫州鼎,你还准备怎么瞒他?” “若是不取走,自然好瞒。若是想取走,必然瞒不住。” 吴夺接着说道,“想取走豫州鼎,最起码要准备好各种工具,比如一辆小推车,比如绳索,比如防水包装材料,等等吧;还有,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豫州鼎的体量,但凭咱俩,想搬走怕是不太可能······” 吴大志耐心听完,又补充了一点,“秘藏豫州鼎的石门,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半,也就是豫州鼎的直径要小于一米半,高度要小于两米;但具体小多少,却不得而知。同时呢,孤丘墓葬边缘的圆形洞口,直径只有七八十厘米,说不定,想顺利让豫州鼎下来,还得扩大······” “所以啊!”吴夺叹了口气,“想取走豫州鼎,不仅不能瞒陈爷爷,还得增加人手。” “这事儿,真真需要好好再讨论再琢磨。”吴大志清了清嗓子,“好了,这里先别多说了,你也别想了;咱们先找到一处‘地理模型’,然后出去上了井再说。” “嗯。”吴夺点点头,“回头也得和权叔还有您孙媳妇说道说道。” ······ 化肥这次花费的时间确实也不长,带他们来到的出口,和其他两个出口是一样的,也是出了“门”到了一处长方形的“平台”。 走到边缘,前方是个不规则的空间,地面大概呈现一个椭圆形。最大直径五六米,最小直径也就两三米。 这里,有一大两小三座“山峰”,基底相连。 最高最大的“山峰”高约两米,居中;两座小“山峰”一高一矮,高的有一米半,矮的有一米左右,分置两侧。 就在居中“山峰”的山腰处,有一个直径十几厘米的不规则洞口,洞口里面,仿佛放着一件东西。 吴夺先用手电筒照射,洞内居然反射出两道血红的光芒! 这里是“模型”,也不知实际地理位置上的“三峰”到底有多高。而这洞口,应该也是封闭的,也不知会有什么机关。但最起码先看看里头放了什么东西,知道是哪一只鼎。 而这两道血红色的光芒,让吴夺没有轻举妄动,他进一步上前,贴近洞口,继续一边照射一边观察。 原来,里面是一只“虎”,两道血红色的光芒,是“虎眼”出的。 虎身应该是金属质地,虎眼应该镶嵌了什么红色的宝玉石。 “虎”在洞里的位置不算很深,吴夺伸手能拿出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爷爷,我先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吧。”吴夺观察之后觉得没问题,加上水晶“黑心鸡”的先例,应该也没啥危险。 吴大志“嗯”了一声,吴夺便掏了虎穴。 “原来是一件虎镇。”吴夺托在手上,一边给吴大志看,一边说道。 青铜错金虎镇。 这虎镇高约六厘米,卧在圆形底座上,圆形底座的直径大概将近十厘米。 虎头微微抬起,双目前视,四肢弯曲。青铜虎身错金装饰了卷草花纹;而圆形底座的一圈,还错金了锯齿纹路。 两只虎眼,镶嵌了红宝石。 这两颗红宝石,颜色血红,色泽均匀;质地纯净通透,没有丝毫杂质。 华夏使用红宝石的历史很早,战国时期肯定早就有了,但是根据出土文物来看,如此质地和净度的红宝石,还是很罕见的。 同时,这虎身上的错金,是典型的战国时期的镶嵌手法。先铸造青铜虎身,铸造之时就得预留错金的凹槽;但错金之时,还需对凹槽进行錾刻,这样才能让金丝金片镶嵌得更为严丝合缝。 第433章 二次进宫,水下得宝   吴夺忍不住细赏片刻。   青铜质地和色泽与错金质地和色泽相互映衬,所成错金图案之美,别有质感和韵味。   “镇”这个东西,主要是席镇。席子铺开之后,用“镇”来压住四个角,防止席子卷起和移动。所以,席镇一般是四个。   战国时期,基本都是“席”地而坐,席镇算是日用品。   席镇的材料多种多样,石头的便宜又常见;青铜错金镶嵌红宝石的,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那得是王公贵族。   席镇一般是四个,压住四角嘛,这里却只有一个;看来,主要目的就是用“虎”来指代鼎。   虎这个地支动物,阴阳五行属性是阳木,那就代表了阳鼎;五行之中,木属东方。   东方阳鼎。   徐州鼎。   吴大志看着虎镇,“由此看来,除了豫州鼎的‘地理模型’,还真是每个‘地理模型’之中都有宝贝呢。”   吴夺接口,“附设之物,除了能明确是哪只鼎的秘藏之地,好像还有种馈赠小礼物的感觉。”   “这可不是小礼物。”   “爷爷,对他们当时来说,就算是小礼物了。”   “呵呵,收起来走吧。”吴大志在纸上记录完毕,抬手说道。   吴夺点点头,对化肥说道,“肥哥,今儿咱们就到这儿吧?我们的安排,想必你也听明白了。”   化肥也点点头,没有废话,直接开路。当然,它也不会说话。   顺利走到陈济世所在的出口,陈济世长出一口气,“可算出来了!”   吴大志拿出错金虎镇,“好容易又找到一处地方。”   陈济世是识货的,看到如此等级的错金虎镇,眼前不由一亮,但他也很会分时候,“天不早了,七爷,今天要不先上去?”   “好,上去说吧。”   “黑心鸡”和“错金虎”被装进密封袋,收拾停当,三人先后入水。   此时的“池水”已经温热,毫无凉意。看来,就是“黑心鸡”导致的。   三人先后从井中来到地面,已是繁星满天。   小蓝除了上厕所,基本是一直守在井台边,吃喝也都在,此时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本来他没觉得累,这一放松,登时觉得疲惫不堪。   四人回屋坐到了桌边,边吃喝便交流。吴夺吨吨吨就干了一瓶可乐。   期间,吴夺也给宁霜信息报了个平安。   “老陈,如今,连同咱们进入之处,这样的地方一共现了三个,得了两件宝贝。这地下迷宫之中,不知还有多少处这样的地方,咱们明天再探吧!”吴大志开口。   陈济世点点头,“剩下的地方,我想,不是五处就是六处!”   在等候吴夺和吴大志的过程中,陈济世没别的可干,主要就是琢磨了。   吴大志和吴夺也能会意。   陈济世是从八卦布局或者九宫布局的角度看的。地下迷宫若是八卦布局,那么这样的地方就还剩五处,若是九宫布局,那么就还剩六处。   实际上确实还剩六处,但布局不是“九宫”,而是九鼎的“地理模型”。   如今已经现了豫州鼎、梁州鼎、徐州鼎的“地理模型”,剩下的还有青州鼎、扬州鼎、冀州鼎、雍州鼎、荆州鼎、兖州鼎的“地理模型”。   而且从目前现的两个“宝贝”来看,剩下的“地理模型”中可能都有“宝贝”,而且还可能是地支动物的“外形”或者与之相关。   吴大志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点了一支烟,“不管剩几处,明天争取全都探完,如何?明天这趟,咱们老哥俩进去,让我孙子在外头守着。”   陈济世摆摆手,“七爷,不是我贪闲,其实还是你们祖孙二人配合默契,效率也高。”   吴大志指了指化肥,“其实,主要靠它!地下迷宫通道复杂,可能那些个地方的气息和通道不同,狗鼻子灵着哩!而且我们今天探明了,里面并没有危险。”   陈济世笑了笑。   吴大志紧接着说道,“重点在于,咱们老哥俩再合作一下子!这么多年了没见了,咱俩这次重逢,一起再取上几件宝贝,岂不快哉!”   “好!”陈济世也没有再推挡。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吴大志没有点出来罢了。   井水回温,复归正常,陈济世本来就很开心;如今,又顺利得了异象水晶鸡和错金嵌红宝石虎镇,接下来还有其他宝贝可期,这确实很让人振奋。虽然他也知道,这么多宝贝,肯定不能独吞。   同时,陈济世也想到了吴夺之前想到的一点,“七爷,您说,咱们进去之后的水池,会不会原先也有什么宝贝?”   “那地方不是水池,就是个坑,好像没有地方能够稳妥放置宝贝。”吴大志应道。   吴夺第一次进去之时、回返的过程中,在水池中围绕“孤峰”转了一圈,确实也没现什么孔洞之类的。   “对,是井水溢满,坑才变成水池。”   陈济世想了想,忽而抬起一根手指,“如果没有宝贝,那么地宫可能就是按照九宫来布置的!而且,八方设物,一处祭天!也就是说,这坑和中间石峰,可能是祭天之处,不放宝贝。如此一来,还剩六处放置宝贝的地方没探!”   陈济世这么一说,倒是和实际还剩六处“地理模型”对上了。明天若是老哥俩进宫查探,起码数目应该是没问题的。   于是,吴大志便顺了话茬,“有道理!”   按照吴大志和吴夺之前的分析,豫州鼎的“地理模型”不放“宝贝”的可能性很大。   因为地下迷宫连通孤丘墓葬,孤丘墓葬正是秘藏豫州鼎之处,而且更重要的是,孤丘墓葬才是原先设定的真正的“入口”。所以,不需要以物相示。   商定之后,小蓝又开车将吴大志和吴夺送回了酒店。   回去之后,吴大志和吴夺都先洗了个澡,吴夺也给化肥洗了个澡。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但是四人还是得碰头讨论。   吴夺详细把整个过程介绍了一番。   如今形势已经基本明朗,他们讨论的重点,就是如何妥处豫州鼎。   “总得看一看吧。”权浩然说道。   因为情况特殊,权浩然想下去是不太可能了,不过他还是想让吴夺和吴大志多拍一些照片和视频,以供他参详研究。   宁霜也想看,不过她却说道,“照你们的说法,若是开启石门,这九个孔洞、九个小球的机关,好像就复原不了是吧?”   吴大志接口,“不好说。若是九个小球能够再次取回,那这个机关还能重复利用,合上石门即可。但若取不回,估计就不行了。”   “这么说,也得做好看了就取走的准备。不然,石门大开,却不取走,就怕出什么意外······”宁霜又道。   权浩然听了,也不由点点头,“这是个问题。”   “若想取走,我和爷爷就算工具齐全,也很难完成。毕竟是个大鼎,分量在那儿呢;想从井中运出,更是难上加难。还有陈爷爷这关······”吴夺叹了口气,“若是孤丘墓葬的出口通道没有塌方,说不定还能想出什么办法。”   “已经不能改变的事情就不要感慨了。”吴大志摆摆手,“依我看,等我们再次进去,必须要先开启看看;若是石门能够再次封闭,那可以先封闭一段时间;若是不能封闭,就得考虑先上报国家了。”   “吴爷爷,您是不是原本想的是,一一探明九鼎所在之处、确定九鼎都完好存在,再一并上报?”宁霜问道。   “对!”吴大志点头,“我说过,我想完成这一件事情,完成毕生心愿,但却不愿受别人指挥。”   吴大志顿了顿,“但是,若看了豫州鼎之后,石门不能封闭,心中总是不安。”   其实,现在孤丘墓葬原本的出口通道塌方,豫州鼎的“出口”,就只剩一处。这一处“出口”,即便到了井下,也有三重“关卡”。   一重是迷宫,一重是“静言庸违象恭滔天”石门,一重是真正封闭豫州鼎的“九宫小球”石门。   若是见了豫州鼎,不能复原“九宫小球”石门机关,还有另外两重“关卡”。   但是,少了一重,吴大志就觉得不安心。   宁霜想了想,“您的意思是,如果上报国家,只报豫州鼎一事,然后再去探其他八鼎?不,七鼎。”   “如果不能封闭石门,稳妥起见,怕是只能如此。”   宁霜看了看吴夺,“我同意爷爷的想法。若不能再次封闭石门,那最好先行取走。这里头不仅仅是会不会被现的问题,还有别的问题;比如,孤丘墓葬曾经进入过穿山甲这样的动物,若是石门开着,豫州鼎总让人不放心。”   “若石门能够再次封闭,那么就让豫州鼎暂时还存放在那里,等找到九鼎再说?”吴夺接口道。   宁霜点了点头。   “最好如此。”吴大志也点了点头,“还有一点虽然未必成真,但我也有点儿担心。豫州鼎乃是九鼎之央,两千余年来一直在此地安放;若是取出,却不能在短时间内继续取出其他八鼎,就怕其他八鼎的秘藏之处,因为豫州鼎的异动,出现什么变化!”   吴夺沉吟,“最好的顺序是先取其他八鼎,最后取豫州鼎?”   “对。”   “但是青州鼎秘藏之处,需要八球以破机关!”   “秘藏豫州鼎的石门,如果能够再度闭合,我们可以只留豫州鼎,先取走鼎中玉球!”吴大志微微一笑。   “嗯,甚至那九个小球也可以先取走。”   ······   四人一直讨论到凌晨一点才结束,但也没有完全确定所有的细节。   好在这件事情其实并没有迫在眉睫,因为明天还得探查其他六处“地理模型”。在这个过程中,吴大志须得明确方位,才能知道如何放置九个小球,开启石门。   所以,明晚回来之后,他们还可以再合计合计。   第二天一早,吴夺和吴大志吃过早饭,小蓝就开车来了。   他们和化肥再次前往研究所。   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了,小蓝在上面也放松了很多。   而且这次下井,井水温热,很是舒服。吴夺和化肥一起,轻松下井、过洞、入池、上岸。   一切顺利,收拾停当简单商量之后,吴大志和陈济世跟着化肥进入了迷宫。   他们进去之后,吴夺将应急灯放到水池边缘,自言自语道,“这个水池也不算太大,不如趁这个工夫下去再找找,万一有什么宝贝呢?”   说干就干。   吴夺再次下水了。   水下黑暗,即便配合防水手电,能见范围和能见度也有限。不过,因为豫州鼎秘藏在孤丘墓葬中,所以吴夺下水,重点还是先探查了“孤峰”的水下部分。   上次探查不算太细,万一有什么没现的孔洞之类的呢?   实际上,“孤峰”的水下部分,石体上确实没有什么孔洞。吴夺这一次细细探查,结果依然如此。   不过,因为吴夺又摸了一遍,在摸的过程中,无意中碰到了一块微微凸起的石条,却现这石条好像能动!   其实,若不是“孤峰”被浸在了水中,现这个石条是不难的。石条大致是半弧形的,顺应水下“山体”的弧度;长度有十几厘米,厚度有三厘米左右。   吴夺进一步下沉,让护目镜和石条处在同一水平线上,然后贴近用防水手电照射。   这石条居然是活的!   不过看上下左右,好像不能转动,那就应该往里按或者往外拔。   石条凸起的部分不多,拔的话难度更大,吴夺便先尝试着按压。   抻着用力,小力不行,吴夺慢慢加大力度。   一声闷响,石条果然被按进去了!   接着,石条旁边的石体,突然弹出来一块方形的石块!   若是没有水的压力和阻力,这石块估计直接就落地了。   但是现在,居然没有全部弹出来。   这石块的外立面,大概十二厘米见方,吴夺伸手取下扔掉,露出了一个石洞。   吴夺又用手电照射石洞内部,现里面放了一个圆形的红色漆盒!   好家伙!   还真有宝贝!   吴夺立即拿出了漆盒。这个圆形漆盒的直径也就十厘米左右,不大,但在水中不太好掂量重量。   不过,吴夺也能感觉到,这漆盒应该不是空的。有了前面水晶鸡和错金虎的经验,这漆盒里应该是“龙”才对。 第434章 龙镜玉兔,蛇坑鱼肠   上岸之后,吴夺先是迅擦干了漆盒。好在漆器也不怎么怕水。   这个漆盒的构造很简单,就是上下各一半,一般大小,扣在一起。   和如今常见的古代漆盒不同的是,这件漆盒的两面,都带着类似碗底的小圆底凸起。汉代以后的漆盒基本就没有这种结构了。   红漆的底子,上面还有黑漆纹饰。   这种纹饰叫云气纹,是以流畅的圆涡形线条组成的图案   以吴夺先前的认知,云气纹应该产生于汉代。但是,实物总是能纠正史料的错漏。这东西是战国末期被藏于此的,同时吴夺听了之后,也确实是战国末期的漆器。   那就说明,战国末期就应该有云气纹了。   云纹,在华夏自古以来就是常用的图案,从商代的云雷纹开始,到后来的卷云纹、云气纹、朵云纹以及从朵云纹演化出的如意云纹,都是云纹的底子。高升,如意,都是云纹的美好寓意。   这些知名的纹饰,吴夺都是看过资料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还更新了之前的知识储备。   这个漆盒不大也不厚,那么里面的东西,肯定就不是立体的。   打开一看,结果是一面铜镜。   铜镜的直径只有八厘米左右,确实有点儿小。   这铜镜能和“龙”挂上钩的地方,就是背面纹饰是蟠螭龙纹。   战国蟠螭龙纹青铜镜。   蟠螭龙纹镜,从春秋战国一直到汉代都很流行。一般来说,战国时期的蟠螭龙纹镜偏小偏薄,汉代就大了许多厚重了许多。   说实话,在如今的古玩市场上,这面铜镜还不如这个漆盒值钱呢。   战国时期的漆盒,保存完整,内外髹漆,还带有不错的纹饰,价值肯定在五十万以上;但是这面铜镜,体量不大,纹饰常规;就算保存完整品相很好,怕是也卖不上五十万。   不过,这是一套东西,卖的话没人会傻到拆开卖。这个漆盒显然就是配套承装这面铜镜的,云气纹和蟠螭龙纹相互“配合”,龙在云中,相得益彰。   这一套东西的价钱,就不是1+1=2这么简单了,而且战国时期如此成套的东西,市面上目前还没有过,价钱起码得翻个跟头,甚至翻两个也不夸张。   搂草打兔子,属实美滋滋。   ······   而在此时,吴大志和陈济世还没有离开第一个探查的“地理模型”。   实际上,这个“地理模型”并没有什么太特殊的地方,吴大志一看还很熟悉。   因为这是青州鼎的“地理模型”。   许是化肥也到过秘藏青州鼎的实地,引路第一个“地理模型”就带着他们来了这里。   在这里,他们得到了一件玉兔。   战国时期的玉兔,基本都是片状。不过,他们得到的玉兔虽然只有一厘米多厚,但是尺寸却不小,居然有将近二十厘米长!   这么大一片战国玉兔,就连吴大志也是闻所未闻。   玉质是和田玉,青中泛黄,总体比较纯净。   陈济世第一次进来,得宝之时还是比较兴奋的;加上吴大志知道青州鼎秘藏之处的现实地理位置,所以琢磨的时间也有点儿长。   他们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也就长了点儿。   对于吴大志在纸上勾画和记录,陈济世倒没什么别的想法,因为对“吴七星”这种高手来说,面对这样的迷宫和设置,参研一番很正常。   不过,离开此地继续前行之后,陈济世也提了一句,“七爷,我看这里,包括咱们进来的‘水池’,都好像是在模拟现实中的地貌啊!”   “是啊,很像是模拟建造。”吴大志只能含糊随上一句。九鼎的秘密,无论如何他是不能说的。   好在如今真正的天坑孤峰已经被“填坑”,只剩平原孤丘,不然陈济世久居此地,定是能关联起来。   “看这玉兔的工艺,应是战国之物,那么这迷宫的开凿,也有可能是战国时期。如此设计,倒是让我想到了两个人。”陈济世的思路仿佛被打开了。   “鲁班和墨子?”吴大志估摸着他就是想到了这两人,不由先提了。毕竟,先秦的在建筑和技术上的名家,绕不开这两个人。   “对!”陈济世点点头,而且还延伸开来:   “迷宫之中,多处模拟现实地貌,那么居中,不会是什么墓葬吧?此地古属宋国,鲁班应该不会葬在此地,墨子的可能性更大。”   “老陈,宝刀不老啊!”吴大志这一句并不是敷衍。因为陈济世之前毫不知情,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析出墨子墓葬,确实不简单。   虽然没说对。   “嗐!七爷您就别笑话我了。现在都见了三件宝贝了,水晶鸡,错金虎,玉兔,都是地支动物,这也都可能为了辅助居中墓葬的地气。”   陈济世说到这里,忽又摆摆手,“不过,若真有墨子墓葬,我建议还是不进为妙。”   吴大志看了看他,“你当年说不再下墓,看来是要恪守终老了。”   “主要不是因为这个。我说不再下墓,是不主动下墓,现在咱们却是‘被动’的。”陈济世解释道:“关键是,若是墨子墓葬,必然机关重重,真要进去,怕是九死一生!”   吴大志想了一会儿,但最终只吐出两字赞同之语:“也对。”   “七爷,咱们都老了,此处福地,我能守住,已然心满意足。这次机缘巧合,让咱们老哥俩再度携手,能进一步再取走几件宝贝,已经是惊喜了!哪还能贪心不足蛇吞象。”   “那咱们见机行事。”   “好!”陈济世心情不错,忽又指了指化肥,“七爷您养这条狗颇具灵性啊,不会也是什么天生‘异种’吧?”   陈济世说者无心,吴大志听了之后却不由一怔,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仿若随口解释道:   “哪有,就是比一般狗子强罢了!我老了,就这么一个孙子,还在外地上班,它也算一个伴儿。”   化肥听到他们说的,倒是很蛋腚。   不过,化肥接着带到地方,他们看到的东西,就不那么让人淡定了。   化肥带他们到的第二处地理模型,看起来倒是很简单,就是一处大致是圆形的坑,和豫州鼎的“地理模型”类似。   不过,这个坑里没有“孤峰”,也比那个坑小得多,直径也就是三米多。   这个坑也浅得多,站在坑边,便可看到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槽,从一侧坑边一直通到坑的中央。   而中央,则是一个近似三角形的小坑,最大直径也就是一尺多。   不要说吴大志,陈济世一看也明白了。   蛇形。   蜿蜒曲折的石槽是蛇身,近似三角形的小坑是蛇头。   不过,陈济世也就能认出是蛇形,吴大志却进而根据蛇判断出了是哪一只鼎。   地支之中,蛇的阴阳五行属性是:阴火。   火应南方,阴对阴鼎。   南方阴鼎扬州鼎!   看来,扬州鼎的秘藏之处,应该在一处湖底······   不知道这湖有多大,但是似乎不需要涉入湖中经由水路;在湖岸下方,应该有通道能通往湖底之下的秘藏扬州鼎之处。   而眼下他们看到的“蛇头坑”里,则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匣子。   这个匣子是石质的,或者说是叫不上名儿来的地方玉石,不是什么名贵玉种。   石匣是白色的,质地不怎么细腻,但比大理石之类的石材要润不少,上面还有淡黄色的纹路。   “蛇头坑”本就不大,石匣更小,也就二十多厘米长,十厘米左右宽。   吴大志将石匣从“蛇头坑”中取出,又看了看坑中无甚异常,便捧着石匣放到了坑边的平台上。   蛇,在扬州鼎的“地理模型”中已经一举两得地展示了,所以吴大志猜测,这石匣之中就未必是蛇形之物了。   “开了看看再说!”吴大志冲陈济世点点头,便将石匣打开了。   这石匣的开合很简单,就是天地盖,直接拿下盖子即可。   里面,躺着一把“匕”,或者说类似短剑。   长度也就是二十厘米左右,而且结构极为简单,剑身底部,只是凹陷出一个握处,并没有剑格。   而最底部则以类似鱼头的形状收尾,上面还有一孔。配合“鱼头”的形状,这个孔还真容易让人想到鱼眼。   这“匕”并不是青铜的。   整体是暗灰色,剑身之上,则有细密的黑色纹路,弯曲盘结······   “花纹钢?”陈济世看着“匕”上的黑色纹路,不由皱眉,“前面现的,都是战国之物,可是这一件······战国时期,应该还没有花纹钢吧?”   “有。”吴大志应声干脆,伸手在黑色纹路上摸了摸,“春秋战国时期,应该就有了花纹钢,只是比不了后世的那种精炼花纹钢,叫花铁更为确切。”   “花铁我知道。但是这花铁兵器,我也记得应该是唐代才有。”   “唐代是大规模出现了花铁兵器,在此之前早就有了,比如大名鼎鼎的赤冶刀,就有可能是花铁刺刀。”   陈济世微微皱眉,“关于赤冶刀的史料甚少,即便是花铁所造,那也是十六国时期的事情,距离战国时期还是相差了太长时间。”   吴大志的手继续在黑色纹路上摩挲,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却转而问道:“老陈,你看这纹路,还像什么?”   陈济世盯了一会儿,身子忽而微微一震,“七爷,您是说······”   这“匕”上的纹路,和如今见到的花纹钢上的纹路差不多,但是到底有点儿区别:线条要略粗一些,扭曲纠缠程度要缓一些,更像是脑纹,或者说是盘结的肠纹。   陈济世说到这里略略一顿,同时和吴大志对视一眼,随后两人异口同声:   “鱼肠!”   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鱼肠剑。《史记·刺客列传》中曾有刺客专诸以鱼肠剑刺杀吴王僚的记载。   但是,这把神奇的鱼肠剑,后来却失传了。   由此导致对鱼肠剑的描述说法不一,其间不乏矛盾重重。   据说,鱼肠剑是春秋末期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相剑大师薛烛也曾见过。薛烛相鱼肠剑,说此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后来,越王将鱼肠剑进献给吴国。   结局还真让薛烛说对了。吴国的公子光,也就是后来的吴王阖闾,他想杀了吴王僚而自立。   于是,伍子胥将刺客专诸推荐给了公子光。公子光与专诸密谋,宴请吴王僚,将匕藏于鱼腹之中,专诸瞅机会取剑干掉了吴王僚。   这就是鱼肠剑名字来历的一个说法,所以也叫鱼藏剑。   既然说法不一,那就不止这一个了。   还有一个说法是,之所以叫鱼肠剑,是因为剑身的花纹如同鱼肠。而且还说得挺细致,说所谓鱼肠不是生鱼肠,而是将鱼烤熟,剥去两协,然后看到的熟鱼肠。   其实用生鱼肠和熟鱼肠来比喻花纹,最大区别就是熟了更“凝固”,由此看着更清晰。   但不管哪一个说法,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鱼肠剑并不大,其实是一把“匕”。   吴大志就此拿起了这把匕,又掏出了一条随身带的毛巾,盖在剑锋之上,扯住轻轻一划。   嗤!   毛巾在锋刃之下,断成两截。   陈济世不由大吃一惊!   因为吴大志虽然扯住了毛巾,但并没有绷得很紧,而且看着极为随意,也没有太用力。哪怕吴大志用匕砍断一条石头,陈济世也不会这么惊讶。   “即便不是鱼肠,那也是一件神兵利器啊!”惊讶之余,陈济世赞叹不已。   吴大志点点头,“宋代沈括在《梦溪笔谈》中也说过,他说鱼肠剑就是‘蟠钢剑’。他指出,春秋战国时期,古人就有了这种技术,只不过肯定不可能普及,只有少数冶炼大师才能完成!”   陈济世看着纹路,“别说,这类似鱼肠的纹路,说是诸多细蛇盘曲,倒也能通,和此地的蛇形亦能对应。”   “这若真是鱼肠剑,千古之谜也就解开了!”吴大志接口道,“等出去先让我孙子看看,这小子的眼力如今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第435章 子午阴阳,一线双鼎   陈济世笑了笑,“七爷,您若喜欢这把短剑,收了便是。”   “呵呵,东西好说,回头咱们再商量。”吴大志明白陈济世是误会了,但也不多解释,眼下还不是分东西时候。   因为鱼肠剑大家都没见过,眼力再高,怕也是很难明辨,所以吴大志说让吴夺看看,陈济世就误会他是“预订”这把短剑了。   随后,他们便离开了此地,继续进入迷宫通道探寻。   化肥今天比较轻松,貌似不太用费神,在前头“带路”有点儿好整以暇的感觉。   又一个“地理模型”出现在了眼前。   吴大志和陈济世关注的重点是不一样的。   吴大志关注方位和特点,陈济世先观察“宝贝”藏在何处。   这地方有些特殊。   一线天。   看着是两座陡峭嶙峋的山峰,中间相隔一线,底部则是狭窄的石阶通道。   当然,这是一处“地理模型”而已,两座“山峰”的高度也就两米多,山体直径也就一米左右,中间底部的石阶通道,有个十几厘米。   吴大志心道,阳鼎于山,看这样子,应是秘藏某一只阳鼎所在了。   就在狭窄的山间石路当中,有一处圆形的洞口。   这处圆洞并不是直上直下的。表面是圆洞,下面空间更大,向两侧延伸;圆洞的直径在十厘米左右,洞内向“山峰”两侧延伸,如同一个横向的圆柱形空间。   这个圆洞很容易被看到,吴大志示意陈济世先看看,自己则拿起纸笔参研记录。   陈济世从圆洞里拿出了一件黑白分明的玉雕件。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陈济世没有打断吴大志的参研记录,自己先端详起来。   这玉件不小,长约十几厘米,最大宽度和厚度都将近十厘米;所以,圆洞下方的空间盛下它是绰绰有余,但是从直径约十厘米的圆洞洞口中取出时,还是得稍稍调整下角度。   玉雕的料子是一块和田玉,黑白共生,也就是如今常说的青花料。   和田玉里的“青花”和瓷器里的“青花”不是一个意思;和田玉里的“青花”,是指有黑有白的玉料,表现多种多样,比如白底子带墨点,比如黑白夹杂条带状分布,比如黑白分明一半黑一半白,等等。   这一件玉雕件的玉料,黑白分明。白的部分就是白玉,毫无墨点;黑的部分聚墨,几乎就是纯黑色。   白玉部分大一些,大约占了三分之二,墨玉部分则占了三分之一左右。   陈济世眉头皱起。   玉料本身没什么,黑白分明的和田青花料,自古至今都是有类似的巧雕件的。   主要是雕刻的内容很奇怪,陈济世从未见过。   白玉部分,雕的是马头;墨玉部分,雕的是鼠头;都是立体圆雕。   一件玉雕,两只兽头。   如果各自看马头或者鼠头,根据雕刻风格和工艺、线条,以陈济世的眼力,也很容易能看出,应该是战国时期的东西。   可是,战国时期很少见这么大的圆雕立体件;更关键的是,内容还不是“独立”的,马头和鼠头共成一件玉雕。   此时,吴大志记录完毕,陈济世随即便托着玉雕件问道,“七爷,您看,这东西······”   吴大志定睛一看,有马有鼠,这还不是一只鼎啊!   难不成,这“地理模型”所代表的实地,一下子藏了两只鼎?   马,阳火,对应的是南方阳鼎荆州鼎。   鼠,阳水,对应的是北方阳鼎兖州鼎。   吴大志再度看向“地理模型”,双峰一线天;马鼠双兽头玉雕件,放在一线通道的地下。   难道,荆州鼎和兖州鼎,合藏一处?   或者,分别藏在一线天双峰,一峰一鼎。   这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找到这个地方,就能一下子找到两只鼎!   “怎么了七爷?”   “噢,这地方,好像不是一处,算是两处合一。”吴大志一语双关。   因为之前即便是陈济世的推论,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一个相应的地支动物。如今有马有鼠,而且又是双峰,可以看作是“二合一”。   陈济世点点头,“不过,这东西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玉雕件?”   吴大志从陈济世手上拿起,“看风格,倒应该是战国时期的。”   “这个没问题,关键是内容,马鼠不搭啊!”   “马鼠不搭,子午呢?”吴大志提醒。   “哎哟!”陈济世轻轻跺脚,“是我脑子短路了,怎么没想到子午呢!”   子鼠,午马。   子时与午时相对;子时阴气最重,午时阳气最重;马鼠双,子午流注,阴阳相生。   这是玉雕本身的含义。   实际上,马和鼠所指代的两只鼎,都是阳鼎,用不上“阴阳”的含义。   这个玉雕件,应该是早已有之,只是被拿来“借用”;用的是子鼠午马方位上的含义,子鼠对应的是北方的兖州;午马对应的是南方的荆州。   不过,在古九州的版图上,兖州和荆州肯定不相连,所以,实际暗藏这两只鼎的双峰,还不好说在哪里。   “七爷,这的确应该是‘二合一’。”陈济世又道,“阴阳相生相克,倒是让我想起了现实中的一个地方。”   “噢?”吴大志本想立即问,却又道,“先把东西收起来,咱们节省时间,边找下一个地方边说。”   陈济世点点点头。   化肥带着他们再次进入迷宫通道。   陈济世也开了口,“南湖省的界州,有一个著名景点,就是一线天双子峰。”   “这地方我也听说过。”吴大志应道,“不过,双峰一线天的地貌,全国不少地方都有的。”   “界州的这个双子峰,一南一北,北侧的山峰黑色岩石外露,少有植被;而南侧的山峰植被密集,而且在夏季,野树野草开的花多为白色。所以界州的双子峰,也被人称为阴阳双子峰。”   吴大志想了想,“是有点儿意思。”   同时,吴大志也默默记下了这个地方。因为,如今的界州,确实在古荆州的版图之内。   陈济世又道,“若这地下迷宫真是墨子墓葬的附属建筑,那墨门弟子,确实名不虚传哪!”   吴大志也不由由衷感叹,“古人的智慧,真真不容小觑!” 第436章 猪首铜璜,灵猴带钩   他们今天的度比较快。   这处地下迷宫的范围虽然不小,但化肥不走冤枉路;而且吴大志也感觉到了,通往孤丘墓葬的迷宫部分,和几处“地理模型”实际上相去甚远。   所以,他们今天的活动范围,其实比昨天要小得多。   不过,又到了一处新的“地理模型”之后,化肥仿佛也累了,主动“要求”喝点儿东西。   吴大志让它一边喝一边在“平台”上休息,他和陈济世则到了“地理模型”边上。   “沙漠?”陈济世举着应急灯,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微微一怔。   这地方,确实像沙漠。   一处不规则的略低于“平台”的范围,里面铺满了沙子。   只在中间有一片无沙区域,铺着一些小木棍和小木片,早已腐朽。   而在这片无沙区域的中间,还有一处小小的石台,面积不大,一尺见方;也不高,就是比外围的沙子略高一点点。   石台上,盖着一块石板。   吴大志上前揭开石板,下面是一个浅浅的石槽,里面,放着一块青铜薄片。   长条拱形,长度约有十厘米,有外廓,中间上部有孔,两端则是猪头的形状。   “桥形币!”陈济世脱口而出。   从考古上来看,战国的墓葬和遗址中,经常会出土一些这样的铜片小件:片状,拱桥形,拱顶有钮或有孔;两端或是圆隆,或是兽头。   对于这种物件,长年以来存在争议。   其中一种说法是,这就是当时的一种地方钱币,就和刀币、布币一样;这是桥形币。   吴大志却摆摆手,“这不是币,这东西应该叫铜璜。”   璜这种玉器,确实也大概是这个样子,所以认为是“币”的人,也称之为“璜币”。   不过,吴大志明确说了这不是币,只是铜璜;所以,陈济世便接着问道,“七爷,这您也有研究?”   吴大志心道,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李一言教授就写过论文,驳斥了这是“桥形币”的说法。   “历来都有争议,不过我觉得还是从玉璜展而来的可能性最大,玉璜不是平民百姓用得起的,所以民间就开始流行铜璜,替代玉璜作为饰品。”吴大志也没有详细解释,只是简单说了说。   陈济世关注的重点也不在于学术争议,他一边听,一边指了指猪铜璜上的文字:“七爷,您识得么?”   这件猪铜璜的一面,铸有四个字,以穿孔为中央,左二右二;字口很犀利,堪比古币中母钱的字口。   当然,这东西很可能当时只铸造了一枚,就是为了放在此处,指代冀州鼎。   猪的阴阳五行属性为阴水,北方阴鼎,冀州鼎。   吴大志确实识得。   依然是籀文。   左侧两个字是:西戎。   右侧两个字是:湖盆。   这个,吴大志没隐瞒,告诉了陈济世。陈济世一时不得其解,沉吟起来。   吴大志已得其解,却也沉吟起来,而且很凝重。   因为如此看来,冀州鼎居然被藏在了战国时期西戎范围的沙漠中。   沙漠中的“湖盆”。   从“地理模型”来看,应该是沙漠中一处盆地湖泊的小岛上。   这下麻烦了!   西戎的范围不小,包含的沙漠面积也不小,这在当年应该也是最难找的;要不然,不会在放置的猪铜璜上还特地带上了文字,给出了提示。   而今过了两千多年,沙漠的地貌极易变化,难上加难。   更要命的是,冀州鼎的秘藏之处,还是在湖中岛上。就算当年的沙漠如今还是沙漠,但两千多年过去,沙漠中的湖泊,却极有可能消失了!   若是已然消失,就算知道了方位,那也找不到具体地点了!   探查了这么多“地理模型”,这算是最坏的一个结果。   吴大志最后一声叹息,陈济世却哈哈一笑,“七爷,琢磨不明白咱就不琢磨了,或许只是为了说明借鉴了现实中的哪种地貌。”   吴大志“嗯”了一声,“那走吧。”   无法改变的事情,只能以后在找寻的过程中再作计议。   再次进入迷宫,去往最后一个“地理模型”。   接下来将会是最后一个,两人都有心理准备。   吴大志以九鼎为数,而陈济世之前也根据“九宫”推出还剩六处“藏宝地点”,之前的双兽头玉雕件“二合一”,算两处。   “七爷,这猪铜璜,算是咱们找到的最不值钱的‘宝贝’了。”陈济世边走边说。   “这个给我吧。”吴大志顺势说道。   这玩意儿当时主要是为了“提示”,怕是匆忙制成,不可能是什么华贵的物件。不过,或许以后在找寻九鼎的过程中能用得上。   陈济世当然不会争。   最后一个地理模型,没到吴大志就有数了,只剩一个西方阳鼎雍州鼎。   也只剩一个地支动物阳金申猴。   到了地方之后,吴大志有些惊讶;这地方,远远一看,居然像是一座“城池”。   等到了近前细看,才现不是“城池”,而是“城墙”。只因为有几段近似环绕,远处从某个角度看,才像“城池”。   “城墙”也不是建在平地,而是建在山脊之上。   “长城?”陈济世笑道,“没想到最后一个藏宝之地,居然还有‘人工’建筑,战国时期,古长城倒是不少。”   确实,战国时期不少诸侯国都修筑了长城,虽然和后来秦始皇修建万里长城没法比,但工程量也不小。   很多古长城如今早就没了,这地方也不好找,不过比沙漠可强多了,起码山应该还在。   就在“城墙”半包围的一处“山坳”中,有一块方形青石;吴大志拿起青石,才现这就是个青石“罩子”,下面没有凹陷,平的。   有一个“包袱”。   帛制,轻轻拿起,还行,没有灰飞烟灭,只是感觉随时会碎掉。   帛包里,是一件灵猴形的带钩。   这件带钩总长约八厘米,猴呈跪姿,昂胸弓身,一臂斜向上高举伸出,爪子弯回,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就此巧妙形成了带钩的钩头;而另一臂则弯曲到了身后;猴头微微缩起,侧脸而视。   挺重,因为是金的,多处镶嵌绿松石。   这件灵猴带钩,光是材料就不便宜。 第437章 鱼肠剑的来历   陈济世看着这件金带钩,“七青八黄九紫十赤,这灵猴带钩微微泛青,含金量怕是不到百分之八十。”   “七青八黄九紫十赤”说的是古人描述的金色和含金量,实际上肯定没有这么明显的色差;黄金黄金,底子都是黄的,只是不同的含金量会微微有相应色感。   一般含金量在百分之七十左右,会微微泛青。   纯金会微微泛红,有人称这种红为“金水红”。这个词很形象,这种微微泛出的红它有点儿波光感。   当然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从化学上来说,也不存在绝对纯粹的黄金。   现在所谓的千足金就可以了,含金量在千分之九百九十九。拿着千足金对光看,确实能看出来微微泛红。   “战国时期的金带钩,能有这个含金量就不错了。再说了,若是太纯,硬度不够,也没法儿当带钩用。”   带钩的功能类似于现在的腰带头。比较普遍的用法是将带钩上的钩钮——就是底面凸起来那个小圆帽嵌入腰带的一端,让钩体正面朝外,钩勾住腰带另一端的穿孔中。   也有用双排带钩的,俩带钩一起用。还有在腰带上加铜环的,钩直接勾住铜环。   在战国时期,主要以青铜带钩居多;金的和玉的,那就是档次很高的了,一般人哪用得起?都是王公贵族所用。   其实能用上带钩和腰带的,也都不算穷人了;穷人直接弄个布条就可以扎了。   这件灵猴“腰带头”,不仅是金的,而且工艺复杂,还镶嵌了绿松石,当时这么穿戴出去,那绝对比陈济世戴的百达翡丽还要拉风。   这是最后一处“地理模型”,两人都有些放松。   回返的时候,吴大志还“特意”问了一句:“化肥,还有么?”   陈济世只当是玩笑话,狗子怎么能回答呢?   化肥确实不能回答,但它好似心领神会,接着就加快了步伐,小跑起来。   这一次,化肥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吴夺见吴大志和陈济世回返,笑着迎上前,“两位老爷子凯旋,可是得了六件宝贝?”   “五件。”吴大志说着,指了指地上,“坐下说吧,有点儿累了,正好先歇会儿。”   “五件?”吴夺一听,“还有一处地方没找到?还是陈爷爷估计得不对?”   吴夺故意将还剩六处的“估计”算到陈济世头上了。   “有两处地方,合二为一,双峰一线天,只有一件宝贝。”陈济世笑呵呵应道。   “噢?那我先欣赏一下这件宝贝。”   “那个不慌,你先看看这个吧!”吴大志却拿起了装有“鱼肠剑”的石匣。   吴夺不再多问,吴大志让他先看这个,那自然是最值得看的一件。   打开石匣,吴夺也是微微一怔,这把“匕”貌似是“铁”的,好像和战国时期不太搭调。   拿起来,轻试刃口,感觉异常锋利。   吴夺细细“看”过,“爷爷,这匕肯定是战国之前的了,您怎么看?”   “现在是你怎么看,不是我怎么看。”吴大志之前在陈济世面前夸了他,现在等他表高见呢,根本不给提示。   “我看?我看是鱼肠!”吴夺刚才已经听了,这还有跑?   “真是鱼肠剑?”陈济世一个没忍住,身子晃了晃。   “想当年,铸剑大师欧冶子找到了一批上好的材料,包括若耶溪之铜、赤堇山之锡······他为越王铸剑,本来应铸五把,可是铸造成功湛卢、纯钧、胜邪、巨阙四把名剑之后,材料却已用尽······”   “停!”吴大志抬手,“臭小子你说书呢?”   “爷爷,神兵当前,不要着急,你闭上眼睛,慢慢体会。”吴夺说着,自己先微微眯起了眼睛。   吴大志:“······”   陈济世哈哈大笑,“你这小伙儿咋突然神神叨叨起来了?不过我喜欢,继续说吧!”   吴夺其实也是一个“听众”,现在不过是转述。   而且转述的是两千多年前的传奇,所以他还真有点儿享受的感觉。   “铸剑材料用完,欧冶子答应为越王铸造的五剑,却还缺其一。但良材难得,又不能用普通的材料糊弄,欧冶子便想到了之前曾经得到的一块玄铁。   所谓玄铁,其实就是陨铁。利用这块陨铁,加上铸造其他四把名剑剩余的零碎矿料,欧冶子进行冶炼,居然炼出了一种特殊的‘花铁’。   不过不多,所以这些‘花铁’只铸造出了一把短剑。可是,这短剑出炉之后,却又扭曲变形了!于是,欧冶子又进行了锻打,终于完成了。   孰料,在最后一次淬火之时,原本锻打平滑的剑身,却突然在冷水之中,‘凝结’出了如同肠形的纠缠弯曲的纹路!   而且,与此同时,浸在水中的剑身,光韵流转,如同游鱼入海,一闪而逝!   欧冶子不由大叫一声:鱼去肠留,大逆大凶!   此剑,就此命名为——鱼肠剑!”   吴夺一口气说完了,却还略有回味。   吴大志很煞风景地摸了摸吴夺的额头,“不烧啊!”   “爷爷!”吴夺回过神来,“我还是换个说法吧!春秋时期,并没有通行的花铁铸造之法,这把鱼肠剑,乃是欧冶子妙手偶得,和当时所有的名剑都不一样。也正因为鱼肠剑后来杳无音讯,所以并无定论。却不想,居然在战国末期就被藏在了这里!”   “你这不是鉴定,你这是编故事。”   “爷爷,这东西本来也没法鉴定。即便能做年份检测,可谁又能断定这就是鱼肠剑呢?”   其实吴夺说之前,就知道他俩也不会信,但是不说又憋得慌。在自己宣泄的同时,也权且当成他们劳累一番之后的调节和放松吧。   “罢了罢了,你个臭小子!”   陈济世此时却笑道,“这把剑是鱼肠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只是传承无序,只能自赏自珍。”   “老陈,你喜欢,留下吧。”吴大志接口。   “七爷,这把短剑,我看,注定了是小吴的,他能灵感迸,说不定也是受到了剑的感应呢!” 第438章 分东西和重头戏   吴大志听了,略略沉吟。   吴夺接了口,却是转移话题,“爷爷,陈爷爷,我看不如先上去吧?探查之事告一段落,下一步怎么办,还是上去商量舒服。”   “也好。”吴大志就此点了点头。   陈济世也便没有续话,跟着点了点头。   此时的时间是下午,三人都没吃午饭,上去之后先吃了点儿饭。   而后,他们将所有从迷宫中得来的东西都摆在了桌上,也叫上小蓝,四人围坐,先讨论东西的分配。   吴大志和吴夺最关心的其实不是这些东西,但总不能喧宾夺主,得考虑陈济世和小蓝的感受。   陈济世并不贪,也不虚推,他先提出,看中了子鼠午马双兽头玉雕件。因为他是属马的,他老婆是属鼠的,而且一男一***阳对应,确实是又合适又喜欢。   而且他选了东西之后,顺势又说鱼肠剑必须给吴夺。   吴大志和吴夺最后也没再推挡,这两件东西就这么先定了下来。   陈济世这么一说,小蓝便说自己是属猴的;其实他主要是挺喜欢那件灵猴带钩;陈济世有些不悦,他先提,那是因为地主身份,接下来按说不该小蓝说话。   不过,不待陈济世开口,吴大志便拿起灵猴带钩交给小蓝,“缘分!”   吴大志如此,陈济世也就没有再多说。   随后,吴大志轻飘飘地拿起猪铜璜,“这东西我早就说要了,现在也就不客气了。”   陈济世笑了笑,“七爷,这东西您拿走,不算这一堆宝贝里头的。”   猪铜璜,是所有的东西里头最不值钱的,如今放到市面上,一枚普通的也就是几千块钱的事儿。不过这上面带了文字,有加成;但比起其他东西,还是差大了。   “老陈,你了解我。”吴大志说了一句,转而看向吴夺。以他的意思,剩下的东西都不要了,给足陈济世好处,也留够自己的方便。   吴夺迎了迎吴大志的目光,接着又看向陈济世,“陈爷爷,我们一人一件,也是沾了您的光了,剩下的,您都留下吧。”   陈济世一听,连忙摆手,“就算平分,也不能这样啊!”   “老陈,哪有平分的道理?这是你的地方,吴夺说得对,是我们沾了光了。”吴大志开口了。   接下来,陈济世和吴大志一番你推我让。   其实还有四样东西,云气纹漆盒和蟠螭龙纹镜算是一套,还有一件异象水晶鸡、一件青铜错金镶嵌红宝石虎镇、一件玉兔。   依照陈济世的意思,最少得平分,两边各分两样。   但吴大志和吴夺都不同意。   僵持来僵持去,最后吴大志和吴夺同意再拿一样,就是吴夺找到的云气纹漆盒和蟠螭龙纹镜。这个也是被陈济世当成了理由的,若不是吴夺辛苦下水找寻,根本就现不了这套宝贝。   最后,吴夺趁势提出,“陈爷爷,这样,明天啊,我们再下去一趟,看看我这狗子还能不能找到新地方,若是找不到,那就算了。若是再找到东西,我若喜欢,就优先留下,您看如何?”   “小吴啊,除非迷宫里有中心墓葬,不然应该不会有东西了,你这么说,是存心推让,让我占便宜啊!”陈济世轻敲桌面。   “老陈,就这样吧!你若再推让,我啥都东西都不好意思拿了。”吴大志点了一支烟,“若有墓葬,咱们再讨论。”   陈济世便跟了一句,“七爷,若真有中心墓葬,我劝您也不要冒进。这迷宫设置巧妙,微缩地貌又暗藏玄机,墓葬的机关,必定凶险至极,我们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嗯。”吴大志点头,“肯定是安全第一。”   ······   东西分完了,明天的事情敲定了,吴大志和吴夺没有再留,返回了酒店。   他们四个人,还得进一步商量下明天的事儿。他们回去的时候,还不到晚饭时间,当晚时间上算是比较充裕。   最后,他们初步定了个计划。   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种,开启秘藏豫州鼎的石门之后,若是不能再封闭,那么就不能耽搁了。   吴大志提出,如此,就直接告诉陈济世,同时建议上报国家。当然,整体上九鼎的事儿自然不能泄露,就当是无意中现了一只夏鼎,疑似失传九鼎之一的豫州鼎。   同时,先前已经取走的八样宝贝,取了就取了,就不用上报了。   这里头,也可能有变数,那就是陈济世不同意上报。   一般来说,他应该也不敢藏私,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不同意上报,想“私分”,就需要再做工作。   要是做不通,那只有一拍两散了。反正这边能上报,国家层面知晓之后,陈济世也没办法。   第二种情况,那就是开启秘藏豫州鼎的石门之后,还能再封闭。   这样的话,吴大志觉得还可以暂时搁置一下。   最起码,可以出来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商量商量再说。因为现在确实还不知道会生什么。   吴大志是希望最后找全九鼎统一上报的,不过这算是长线,现在讨论的只是暂时搁置,所以大家也都同意。   “计划未必赶得上变化,我看先这样吧,很多事情还是得随机应变。”吴夺最后建议。   大家其实都很激动,毕竟是九鼎这样的重器啊!   只是囿于现实条件,宁霜和权浩然不能亲眼目睹,但毕竟也是“团队”一分子,还是有很强烈的参与感的。   临了,权浩然再度提醒别忘了拍好视频和图片。   吴大志先行离场,回房关门,安静地全力投入,最后又核对一遍九处“地理模型”方位和对应的小球,同时细细又想了一遍还有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而吴夺、宁霜、权浩然则又讨论了一会儿,重点也是一些相关“注意事项”。   ······   第二天早饭后,小蓝准时开车来接上了吴夺和吴大志还有化肥。   对小蓝来说,已经比较轻松了,他的感觉,就是最后简单扫扫尾而已。   但是对吴夺和吴大志来说,今天直奔主题,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第439章 豫州鼎现,机关重重   小蓝一边开车一边还对吴大志和吴夺连番表达感谢。看得出来,他跟着得了宝贝,很是开心。   吴大志没说几句话,主要是吴夺在路上和小蓝聊了聊。   到了研究所,所有人都已经是轻车熟路。   还是他们三个和化肥下去,小蓝在上面守着。   到了迷宫“门口”,吴大志和吴夺进去之前,陈济世又提醒道,“七爷,若这次遇到墓葬,您千万小心,不可,不可······”   “不可刚愎自用。”吴大志笑了笑,“放心吧老陈,若察觉有危险,我宁可回来再和你商量,也不会轻举妄动。”   “那就好。今天收了尾,我还是想继续过平静的日子。”   吴大志拍了拍陈济世的肩膀,便跟着化肥再度进入了迷宫通道。   化肥也好似心领神会,直奔目的地。   到了“静言庸违象恭滔天”的石门面前,吴夺再次按动“象”字,石门开启,顺利进入了通道。   圆形带穹顶的孤丘墓葬之中,一切如旧。   来到有九宫格和孔洞的石台面前,吴大志深吸一口气,从石槽中拿起了九个小球。   而后,吴大志根据迷宫中九处“地理模型”的方位,以先中宫后四方、先阳鼎后阴鼎的顺序依次放入了小球。   小球入洞,刚开始如同泥牛入海。   静了有三分钟左右,石门动了!   石门以逆时针方向转动起来。   只是,转成了和上下“门框”呈九十度角时,便停住了。   看来,机关的“轴”,应是在石门中间。   同时,吴夺也现,原先的青铜条,只在石门的一面有,是镶嵌在石门一面的边上的,而另一面并没有。   石门如此开启,左右两侧的空间,倒也可以进人,但是这情况有点儿怪,所以吴夺和吴大志便没有着急动,先在门口观察了一番。   化肥倒是一副“大无畏”的样子,想往里冲,但是被吴大志揪住了绳子。   吴夺拿起手电筒照射,却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豫州鼎······   门后的空间倒是不大,就是一间长约三米、宽约三米、高约三米、近乎正立方体的石室。   “不对啊爷爷,您不是贴着石门,听到玉石球在鼎内滚动的声音了么?”吴夺看了看吴大志。   “对。”吴大志皱了皱眉头,转而看了看化肥,“化肥,你这么着急进去,看来没什么问题?”   化肥迫不及待地点头。   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吴夺也点了点头。   化肥既然如此,那应该是没问题。   吴大志略略沉吟,便松了绳子。   化肥直接跑进了石室,吴夺和吴大志跟在了后面,从石门两侧进入。   化肥进入石室后,却对着地面叫了起来。   吴夺和吴大志低头一看,这才现,原来地面上,还有一块“石板”!   这块“石板”约有一米半见方,严丝合缝地嵌在石室地面中央。整个地面都很光滑,能看到四条紧密的缝隙;但是想打开,却好像无从下手。   吴夺和吴大志对视一眼,他俩心里想的一样,总不能硬来吧?   而且就算硬来,那也得有工具撬开。   正在此时,化肥突然间跑到石门旁边,抬起两条前腿,用力推动。   推的方向,还是石门打开时的逆时针方向。   这石门,现在是开成了和上下门框成九十度角,如果继续这么推,那么就会重新关上。这么关上之后,原先的里面就会朝外,外面就会朝里。   只是化肥的力气有限,石门貌似只是有轻微晃动,并没有被推动半分位置。   “化肥,你的意思是,合上石门,就能打开石板?”   化肥停止推动,两只前爪还悬在半空,就连连点头。   “这么说,这道石门,是机关中的机关?!”吴夺就此对吴大志说道,“爷爷,不行您先出去,我来试一试。”   吴大志摇了摇头,“不行,有些意外我怕你应付不来。”   吴夺刚要说话,吴大志抬了抬手,“咱俩也别互相争了,都到这一步了,那就都留下吧!进入迷宫以来,全靠化肥,它这么‘肯定’,那就应该没问题!”   “好!”吴夺应了。   应了之后,吴夺让吴大志站到石室一侧,又对化肥示意了一下,让他们都避开地面上的方形石板区域。   吴夺推动石门。   本来他一开始没太大力,没想到,没太大力也能推动。看来,化肥虽然很“神”,实际气力终究和普通小狗无异。   吴夺就此顺势加力。   喀啦啦······   吴夺很顺利的将把石门给推“平”了。   咔嚓!   石门关闭的同时,地面上的石板开始缓缓下沉,下沉大约十厘米之后,接着又向里侧缩进,一直缩到与里侧边缘齐平!   地面上,就此露出了一个和石板一样大小的、边长大概一米半的洞口!   洞口齐上齐上,吴夺和吴大志站在边上往下看,看到了一只圆鼎的双耳和鼎口!   鼎口外直径大概在一米四左右,逼近洞口的边长。   鼎口之上的两侧,有两只半圆形立耳,造型浑厚古朴。立耳顶部距离洞口也就二十厘米左右,伸手摸到不难。   灯光照射下,看到的部分并无锈迹,只有一层黑褐色的类似氧化膜的皮壳。   虽然不能看清全貌,但是很显然,这就是——   豫州鼎!   完好无损!   终于见到了!   吴夺和吴大志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却都难以抑制激动之情。   ······   稍稍平复之后,吴夺指了指鼎腹内部,“爷爷,圆球也在。”   鼎腹内部,有一颗如同网球大小的土黄色圆球,只是就连吴夺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玉石品种。   这个圆球是吴大志和吴夺早就知道的,不管什么材质,有两个作用是之前就了解到的。   一个是关联青铜悬棺的那处“井口”机关的阵眼,从鼎中取出,那处“灵气屏障”便可破掉;另一个是开启秘藏青州鼎的机关,放球入洞即可。   所以,吴夺并没有急于拿起这颗土黄色的圆球,而是先蹲下探头看向洞内,鼎和洞壁还有些许空隙,大致能看到洞底。   这鼎的高度,应该在一米八左右。   直径一米四,高度一米八。   就这个体量,怕是得有一千多公斤!   “传说中的九鼎······”吴夺扭头看向吴大志,“看来,武则天造的九鼎,实在是太夸张了。”   “夏初的青铜铸造水平,能造这么大,已经非常难得了!”吴大志皱了皱眉,“但即便只有这么大,想弄出石室,也得将石门拆了啊!”   这间石室的石门,是以门“中间”为轴转动的,整个门才一米半宽,那么想运出这只鼎,好像只能把门拆掉。   吴夺愣了愣,他刚才还没想这个问题呢。   接着,吴夺不由又打量了一下这间石室,忽而面色一变,“爷爷啊,先别想把鼎运出去的事儿了,本来这么重咱们也弄不走。现在,咱们好像人都出不去了!”   说完之后,吴夺又去尝试推动石门,但是无论从哪个角度,却都推不开了!   吴大志却看向了化肥,吴夺也就此转身看向化肥。   化肥啊化肥,把门关了之后,这石板确实开了;但是要想出去,你说门怎么开?   其实他俩刚才都盯着鼎,没注意化肥,化肥早就在一旁“摩拳擦掌”了,现在他俩看向化肥的时候,化肥却突然一跃而起,跳进了鼎中!   虽然从洞口边缘到鼎腹底部的高度不算太大,但是化肥这一跳,正好落在了土黄色的圆球上,圆球滚动,它站立不稳,还是摔了一下子。   好在并无大碍。   而后,化肥翻身站起,一边用爪子拨弄圆球,一边看向吴夺和吴大志。   “爷爷?化肥是让咱们先拿圆球?”   吴大志点点头,“如今之计,好像能动的只有这个圆球了!”   吴夺毫不磨叽,趴下身子,先将化肥抱了出来,“肥哥,稍安勿躁。”   将化肥递给吴大志,吴夺又抓出了圆球。   石室本就不大,洞口边缘的地面空间有限,吴夺干这些活儿,得趴到洞口,但是两腿又不能完全伸展,着实是别扭得很。   当他抓出石球之后,刚拿出鼎口的“范围”,身体还没“复原”,豫州鼎底部,就传来了一阵沉闷的轰隆隆的声音!   吴夺有些狼狈地用最快的度站直了身子,后贴上了石室的墙壁。而吴大志则抱着化肥,站在了石室的一角。   豫州鼎缓缓升起!   吴夺瞠目结舌······   这可是一千多公斤的“重器”,这土黄色的圆球,就是个正常分量,拿掉之后,居然能让豫州鼎像坐电梯一样升上来?!   但实际上就是升上来了。   不仅升上来了,而且彻底升上来了。   最后,豫州鼎的底部石台还高出了地面大概十厘米。   豫州鼎就这么完整地展现在了吴夺和吴大志面前!   三只柱足,缠绕龙纹,这种龙纹吴夺没见过,但一眼看去,着实气势非凡。   圆形鼎腹之上,则是山川河流的纹饰。   就在这纹饰之中,吴夺赫然现,“天坑孤峰”也在其中。   同时,还能看到一条大河,应该就是黄河!   如此看豫州鼎,对于它的高度就能准确判断了,如果以双耳的顶部看,确实应该在一米八左右。   而且现在可以很仔细地观察到,双耳的侧面,还有阴刻的线条,像是云纹。这种云纹吴夺也没见过,很简单,却又有一种神秘之感。   石室三米见方,鼎腹的直径在一米四左右,四周留下的空间也就八十厘米左右,虽说墙角能更宽敞点儿,但是吴夺和吴大志这么围着豫州鼎看,还是有些局促。   两人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豫州鼎,一时间都没再提“出去”的事儿。   实际上,豫州鼎升起之后,吴夺和吴大志也都注意到了,高出地面十厘米的托着豫州鼎的石台两侧,各有一条石槽。   估计应该和出去的机关有关。   只是两人都被豫州鼎所震撼和吸引,没有着急去研究罢了。   欣赏告一段落,终归是要出去的。   最后,吴夺和吴大志都蹲下身来。   一边的石槽中,侧面有一个孔洞;而在石槽的底部,则有九个小球!   是的,正是“进门”之前放入“九宫”中的小球!   而另一边的石槽,侧面没有孔洞,有字!九个字。而石槽的底部却有孔洞,九个孔洞,对应的是石槽侧面的九个字。   这九个字,分别是:豫、兖、荆、徐、雍、冀、扬、青、梁。   “原来是这样啊!”吴夺不由脱口而出。   很显然,九个小球是从一边石槽侧面的孔洞中一个个出来的,落在了石槽里。   而要想再次“开门”,应该是将这九个小球,放入另一边的石槽底部对应的孔洞中即可。   “小小的一间石室,机关重重,设计居然如此巧妙!”吴大志看了看吴夺手中的土黄色圆球,“这个球,不仅是那处井口灵气屏障的阵眼,而且还是这间石室内的机关之‘眼’!”   “这帮人太厉害了,什么都给算计到了!”吴夺也不由连连感叹。   “不行,这里头有点儿憋气,得出去了。你抓紧时间拍视频和照片!”吴大志咳嗽了两声。   吴夺从腰包中取出密封袋,从密封袋中拿出了相机,忙活起来。   而此时的化肥,却坐在了豫州鼎的三足之间,仿佛很享受的样子。   “走了肥哥!”   吴夺拍完了视频和照片,化肥还在“享受”,吴夺只好招呼了一句。   化肥还有些不情愿,吴大志拿着小球蹲在边上,“到时候出不去可别怪我们啊!”   化肥这才慢腾腾从豫州鼎底下走了出来。   吴大志按照“豫”字第一个的顺序,将九颗小球一一放进了孔洞。   和进来的时候一样,又是等了大约三分钟才有动静。   石门再次转开了,还是和上下“门框”呈九十度角。相当于刚才从刚才关上的角度现在又“返”回来了。   不过,豫州鼎并没有“下去”,还是停留在原处。   而此时,石门的边缘,距离豫州鼎的腹部,只有不到十厘米的间隙。   吴大志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虽然还不知道豫州鼎到底怎样才能运出去,但现在看起来,它好像上来就不会再下去了。” 第440章 石门隐蔽,帛书墨经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以石门这种开启方式,居中竖起“一杆子”,除了拆掉石门,豫州鼎肯定是出不去的。当然,他俩本来也搬不动。   “没准儿还有别的机关呢!”吴夺接了一句。   结果,走出石门之外,吴夺一看原先的石台,还真被自己给说中了!   确实有别的机关。   因为,原先的石台居然“崩了”!   变成了厚厚的一层碎石渣!   吴大志一看,立即蹲下身来,观察了一会儿之后,用手将石渣清理了一番。   清理完毕,露出了一个微微凹下去的石面。   这个石面比原先的石台平面略小,也呈长方形。最关键的是,居然和豫州鼎底部石台的结构很相似,两边各有一石槽。   只不过,这两石槽中,还各有一条石条嵌入。   石条是活的,很容易取出。取出两条石条之后,石槽中的情况,就和豫州鼎底部石台上的石槽一模一样了!   一边的石槽中,底部有九个孔洞,侧面对应刻了九个字:豫、兖、荆、徐、雍、冀、扬、青、梁。   另一边的石槽中,底部没有孔,侧面也没刻字,但是侧面一端,却有一个孔洞。   吴夺好似明白了什么,看向化肥,“肥哥,现在是不是应该把门推上?”   化肥表现很积极,不仅点了点头,而且主动跑过去示范。   根据它示范的“关门”方式,这次关上之后,原先门里的那一面就会变成朝外的一面。也就是说,原先是带有青铜条的一面朝外,现在关上之后,带青铜条的一面将会朝里。   吴大志面露喜悦之色,“如此说来,还是可以再次封闭的。”   对于吴大志来说,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结果,他想全部探明九鼎的每个秘藏之处再上报。如果石门还能再度封闭,那么豫州鼎之事就不用着急上报了,最起码短时间内可保无虞。   吴夺走到了石门边上,“爷爷,那我现在就关上了?”   “既然运不走,那么还是先封闭为妙。再说了,如今这机关‘破旧立新’,开启方式已经明了。加上化肥都示范了,我看没问题,关吧!”   “好!”吴夺听吴大志这么说,便就动手了。   石门被推上了。   这次石门被推上,相当于换了个面,吴夺现,这一面没有了青铜条,石缝好似更加紧密了。   一时之间又有些安静。   吴夺盯着闭合的石门,吴大志则盯着地上的石面,特别是一侧石槽中的那个孔洞。   又是过了三分钟左右,石槽的孔洞没有“吐出”小球,石门却出了异动!   喀啦啦!   仿佛是石门中轴断裂的声音!   噼里啪啦!   仿佛是门后面边上的青铜条碎裂的声音!   吴夺面露惊色,不由后撤了一步。   只见石门和周围都产生了震动,接着簌簌落下了很多细小的碎石和石粉,一时间尘土飞扬。   吴夺和吴大志都不由捂住了口鼻。   如今也不能再上前轻举妄动了,只能静观其变。   大约过了十分钟,尘埃落定。   吴夺和吴大志正待细看石门,突然之间,地上石面一边的石槽中,出了“啪嗒”一声,随后,一颗小球从孔洞弹出,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最后,九颗小球全部落到了石槽中。   吴大志先一一捡起了九颗小球,确认就是最初的那九颗小球无误,便小心装进了密封袋,又塞入了腰包之中。   吴夺一看小球又出来了,那就是“钥匙”又交回来了,石门还能再度开启,也不由放了心。   两人这才看向石门。   这······   经过这一番震动、剥落、飞尘,居然看不出石门边缘的缝隙了!   原先的四条缝隙,都已经成了斑驳的石壁的一部分!   吴夺和吴大志不由四目相对,久久说不出话来。   突然之间,吴夺一拍巴掌,“爷爷,您不是担心豫州鼎运不出吗?您听到原先的中轴断裂的声音了吗?原来人家早就想好了!”   吴大志也在瞬间领悟,“嗯,下次再开这道石门,怕是最后一次!石门将不会以原来的方式转动,估摸很可能向外倒伏!豫州鼎能够顺利运出,这打开石门的‘机关石面’,也将被压在石门之下!”   “在最后一次开启并运走之前,石门变成了隐蔽式的,既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提醒——再来开,那就只剩一次机会了!”吴夺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真乃神人也!”   “还有这里呢!”吴大志指了指地上的石面,接着蹲下身,将两条石条再次嵌入到两石槽之中,而后又将本来被划拉到四周的碎石渣重新覆盖到了石面上,再用脚来回踩了踩。   吴夺连连点头,“就连这开启机关,也都可以这么隐蔽起来。”   “我的想法是对的!”吴大志心情大好,“豫州鼎,就应该最后来取,因为它居于九鼎之央,若它先生变动,其他秘藏八鼎之地的地气,或许会受到什么影响!”   “嗯,想必豫州鼎的秘藏,设置也是最复杂的,其他八鼎可能要容易一些。”吴夺接着问道,“爷爷,如今了解了九处‘地理模型’的方位,又已查明豫州鼎和青州鼎的实际秘藏之处,您结合天象图地理图,大概多久能推出其他的实际藏鼎地点?”   “尚且不能准确定数,但我觉得,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应该差不多!”   “太好了!”   ······   这秘藏豫州鼎的石室和机关,最后居然出现了如此效果,对吴大志和吴夺来说,可谓一个惊喜。如此一来,哪怕再有人能到孤丘墓葬之中,估计也很难现秘藏豫州鼎之处。   两人在惊喜中沉浸片刻,才又走向三点钟方向的“井口”。   “井口”的黑色灵气屏障果然不见了!   “井口”内,出现了一个青铜转盘!   转盘的造型很简单,一个外圈,一个内圈,中心十字相连,十字延伸出外圈,形成了四个“把手”。   或许是一直被灵气屏障保护的原因,这个青铜转盘看起来很“新”,如同刚刚铸造出来一般,还有着崭新的铜色、干净的表面。   青铜转盘的外圈上,阴刻有半圈细线,细线一头带有“卷勾”,另一头则是正常的“线头”。   看起来,这应该是提示转动方向的。   “爷爷,直接按照阴刻线的提示转动?”吴夺伸手轻轻扶住一个“把手”。   “这好像是铰链一般,应该转动之后就能放下青铜悬棺。”吴大志回身看了看青铜悬棺,“行,也别浪费时间了。”   吴夺就此把住青铜转盘的其中两个“把手”,向带有卷勾的方向转了起来。   一开始不敢用太大力,没有转得动,缓缓加力到一定程度之后,转盘动了。   最初转动之时,还有比较钝的摩擦声,但是转了几圈之后,就变得顺畅多了。   而随着青铜转盘的转动,青铜悬棺顶部的粗大青铜链也出了哗啦啦的声响,开始缓缓下落。   当吴夺转动青铜转盘出现“咔嚓”一声,转不下去的时候,青铜悬棺也落到了地面。   吴夺松手,转盘也未再出什么动静,本身一动不动。   吴夺和吴大志就此来到了青铜棺边上。   这口青铜棺并不大,长不过一米半,宽度七八十厘米,厚度只有半米;不太可能是存放尸身的棺材;之前化肥也“表达”过这一点。   但是这口青铜棺异常精美,五面都有纹饰,除了底部平素无纹只阴刻了墨子之言“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勉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   原先悬停半空之时,他们只能看到底部刻字和四面纹饰,看不到青铜棺顶部的纹饰;现在看到了,是夔龙纹和凤鸟纹相互交缠的纹饰。   棺盖四条边棱凸起,仿佛用手把住就能打开的样子。   吴大志确实用手“把”了,不过不是直接打开,而是在凸起的边棱底部摸索了一周。   果然有暗扣。   一共四个,一一按下之后,才能抬起棺盖。   这个设置倒是很简单,也没有什么附带暗箭之类的。就如同吴大志之前所说,高手过招,到了这一步,就不会再玩这样的小把戏了。   虽然棺盖不大,也不算厚,但毕竟是青铜质地,吴夺和吴大志两人共同抬起,依然感觉很有些吃力。特别是四角还有青铜链条“羁绊”,所以将棺盖抬起又移到一边地上放下,还真费了点儿工夫。   青铜棺中,只有一个青铜圆柱。   在青铜棺下落之时,这个青铜圆柱之所以没有滚动出声响,是因为棺底还有个简易“支架”,就是为了放它的。   青铜圆柱长约两尺,直径大概十厘米。一头就是圆形的底,另一头却带着一个八棱形“帽子”。   由此可见,这其实不是个青铜圆柱,而是个青铜圆筒,里面是空心的,“帽子”就是盖儿。   吴夺用手试了试,果然不算沉重,确实是空心的。   “拿出来吧。”吴大志随即说道。   吴夺双手将青铜圆筒抱出,先转了一圈,结果现,青铜圆筒上的某一处,还竖着刻了四个小字。   吴夺不识,顺势交予吴大志,“爷爷,又该认字了!”   “臭小子!”吴大志接过之后,对着这四个字谛视片刻:   “择里复表。”   吴夺略略沉吟,“这意思是取了里头的东西之后,再把青铜圆筒放回原处?”   “我看是这个意思。”吴大志点头。   “爷爷,由此看来,这东西就得在这里开啊!我本来还想着,这里头的东西是密封的,不能乱开,以免生损坏呢。”   吴大志想了想,“他们设计得如此精妙,就连青铜转盘都用灵气屏障封闭,以保证能正常使用;那么这青铜圆筒,料想开了也应该是没问题的。”   “得,那就开吧,最后一举了。”   吴大志调整了一下,又看了看八棱形的筒盖。   就在筒盖的顶部平面,依然带有阴刻线条,就和青铜转盘上的一样。   吴夺笑道,“要水平有水平,要格局有格局,要细节有细节!这帮人要是活在当下,一样了不得!”   吴大志拧动筒盖,同时点头应道,“而且,他们还能把集体的智慧挥到最大。”   筒盖拧开之后,吴夺便用手电筒照向里面,现里面塞了一卷白色的“布”。   吴大志侧头一看,“帛书?”   “爷爷,您还是带上手套取出来吧!”   吴大志点点头,吴夺顺势接过了青铜圆筒。   吴大志取出一幅崭新的手套戴上,小心翼翼江里面的帛书取了出来。   出乎吴大志的意料,这一卷帛书坚韧得很,就如同新作之帛,压根就不像历经两千余年的帛书、早应该酥脆易损。   仔细看去,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帛,上面微微泛着一层蜡状光泽,很可能经过了什么药水浸泡或者特殊处理。   这帛书是卷成卷儿的,宽度将近两尺。   吴大志没法彻底拉伸开来,也不知道总长会有多长,但是从这个卷儿的一端来看,估计展开后怕是能有三米。   帛书一面有字,一面无字,吴大志轻轻打开一端,墨色如新,墨迹之上,同样泛着蜡状光泽。   起两个大字:   墨经。   “爷爷,这是不是墨子全篇?”   “没看完不好说。根据现在的说法,《墨子》全篇原有七十余篇,现存不全。而且《墨子》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记载墨子言行、阐述墨子思想;另一部分则被称为‘墨经’,着重阐述墨子在认识论方面的内容。”   吴夺想了想,“也就是说,这一件帛书,可能只是现在所谓的‘墨经’部分?但也可能就是《墨子》全篇,但是当时就叫墨经?”   “对!”吴大志应道,“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会裨补缺漏!因为即便是现在所谓的‘墨经’,它也不全!如果是《墨子》全篇,那就更不用说了。”   吴夺听了,干脆放下了青铜圆筒,也掏出了一副崭新的手套戴上了,“爷爷,反正是最后一步了,干脆看个明白!”   “也好!”吴大志点头。   随后,两人相互配合,小心地缓缓地将这一卷帛书给彻底展开了。 第441章 推让宝物,前行之路   这帛书的长度和他们想象的差不多,大概三米冒头儿。因为这种帛偏厚,而且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要不然这么“粗”的卷儿,还会更长一些。   “墨经”两个字最大,如同烟盒大小。而剩下的字,那就小太多了,也就是一厘米多见方。   密密麻麻。   好在分了“篇数”,起“篇名”的字会稍大一些。而且,所有的字迹都很清晰。   两人配合着数了数,一共篇!   根据现在的说法,《墨子》原有七十一篇,现存五十三篇,其他佚失。同时,现存的篇章,也有人提出,未必是全部正确的。   根据这帛书上的篇数,却又足足多了十篇。   这么多字,吴大志不可能一一通读,他挑选了一些“篇名”,现其中确实有现在已存的篇目,同时也有现在没有的篇目;还有,有的篇目,帛书上的名称和现在通行的名称不一致。   而从字数上来看,帛书上的文字显然要比现存的《墨子》要多!   “这应该才是真正的《墨子》全篇!”吴大志郑重开口道,“而且,这件帛书,还有可能就是《墨子》的‘原版’!”   吴夺动容,“爷爷,这东西,堪称顶级文物啊!”   “先收好吧。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而且我只是推断,最终结论得全部通读一遍才能出来!”吴大志冲吴夺示意,两人又重新将这件帛书给卷了起来。   好在这次下来,他们带了些大密封袋和捆扎材料,这件帛书被装进了一个大密封袋;捆扎之后,又用了一个大密封袋装好,这才放心。   吴夺按照人家“择里复表”的指示,将空置的青铜圆筒重新放回了青铜棺之中,祖孙两人又合力将青铜棺盖给盖上了。   “爷爷,咱们还给转动青铜转盘给摇上去么?”   吴夺话音刚落,穹顶却传来了一阵响动,紧接着,青铜棺居然自动升了起来!   “我去,他们设置机关,‘重力感应’玩得这么六嘛?”   不怪吴夺这么说,取出帛书墨经之后,青铜棺居然能自动升起;而豫州鼎也是如此,拿出鼎中的土黄色圆球,豫州鼎居然能“自动”上升!   当然,这里头匪夷所思的事儿太多了,肯定不是“重力感应”这么简单。   “什么乱七八糟的。”吴大志抬头看了看。   最终,青铜棺居然升到了很高的位置,几乎快要接近穹顶,才晃了晃停住。   于此同时,青铜转盘突然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如同碎裂的声音。   吴夺连忙跑过去一看,“井口”之内,原先的青铜转盘,已经化作了一堆碎片。   吴大志长叹一声,“走吧,人家送客了。”   吴夺点点头,却现化肥不知何时又去到了十二点钟方向的石雕赑屃跟前。   它想从这条通道出去。   这条通道连通的出口,很可能并不在被掩埋的“天坑”之中,而是另有他处。而出口附近,或许就是化肥出生的地方······   但是,通道早已塌方,早在它出生之前就不存在了。它现在的感觉,或许只是在重新感受到豫州鼎所形成的地气之后,产生的一种模糊的“向往”。   “肥哥,这条通道,我们现在无能无力。”吴夺蹲下身来,摸了摸化肥的脑袋,“实在不行,咱们到地面上再找找。”   ······   化肥最终自然是还得跟着他们离开的。   重新进入迷宫通道,吴大志干脆彻底解开了化肥身上的绳子。回返之程,化肥不会急切“冒进”了。   “爷爷,现在我们带着一颗土黄色玉石圆球,九颗不同材质的小球,还有一张帛书墨经,如何对陈爷爷说?”   “九颗小球事关开启豫州鼎秘藏之门,还是对他保密吧!土黄色圆球,咱们也得留下,不过这东西材质并不名贵,说与不说都可以;说,那也得争取要了,他不会不答应。不说,就悄悄收着即可。”   “说的话,还得解释如何得来,不如不说了。”吴夺又道,“照您的意思,帛书墨经,是一定要告诉他了?”   “对。他早就猜测墨子墓葬,而且我们说空手而归,怕是他也不信。得让他安心,我们才能安心。”   “关键这东西也不好藏啊。”吴夺笑了笑,“好,那就说吧,如何现的怎么说?”   “如实说,挑着说。”   “明白了。穹顶空间和青铜悬棺如实说,但只说直接现此处,机关情况和其他设置,统统不说。”吴夺又道,“那如何处置帛书墨经,您和他商量着来吧。”   “这东西,我在意的是帛书的内容,东西本身,我留不留都无所谓。你呢?”   “我?我连上面的字都看不懂,还不如看您翻译之后的本子。这帛书,说是宝物一件,但我收藏的兴趣确实不大。而且吧,这东西也不敢轻易出手,还很难换钱。”   吴大志淡然道,“说实话,这样的东西,最好是由国家保存。不过,现在还不是交给国家的时候,最起码在九鼎水落石出之前不行。”   吴夺点点头,“那在之前这个阶段,是不是让陈爷爷保管更好一些?”   “嗯,让他保管的话······如此一来,还能为坚守地下迷宫的秘密加个码。不过,若他想私吞······”   “他会不会私吞?”   “我怎么知道?”   “您和他到底是老相识。”   “话虽如此,但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而且事情和事情不同,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爷爷,我觉得您想多了。陈爷爷对您,还是挺真诚的。”   “总归算是朋友。不过,也不完全是真诚,还有几分忌惮。”吴大志摆摆手,“我也没那么高尚,既然自己不想留,他私吞又如何?权当他‘助力’九鼎之事的报酬,也无不可。”   “刚才您还说最好由国家保存。”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最好的状态?”   ······   祖孙两人在化肥的“带领”下,顺利走出了迷宫,见到了陈济世。   在平台处简单交流了一番,陈济世却不急于看东西,“七爷,上去说吧。”   上去之后,时间也到了下午。   简单收拾了一下,垫了垫肚子,他们在最大的房间之中的地上垫了两张新床单,将帛书墨经完全铺展了开来。   吴大志和陈济世一同研究,吴夺则很仔细地拍了很多照片。   小蓝却对帛书兴致缺缺。一来他看不懂,二来这东西怎么也不可能归他。   研究了三个多小时,天擦黑了,吴大志才算是将所有的篇的“篇名”整明白了,也顺带看了一部分内容。   “老陈,这确实就应该是真正的《墨子》全篇。”吴大志深吸一口气。   “恭喜七爷得宝!”陈济世拱手。   吴夺一听,他这是先摆明不争啊,不过吴夺肯定不会多说话。   “老陈,东西你留下吧。”吴大志说道,“照片已经拍了,我根据照片整理文字就行。”   “七爷,这我不能留。”陈济世的态度好似很坚决。   “不要跟我客气了老陈。”   “不是客气。”陈济世干脆把话说开了,居然和吴夺的意思差不多,“这东西,我收藏的兴趣并不大;若要说出手,难度也不小,还有风险。七爷,钱这东西,虽说多多益善,但我不想影响现在的安稳。所以,我真不想留。”   吴大志看了看陈济世,“好。不过老陈,那你暂时替我保管如何?”   “七爷,这东西又不占地方······”   “但我接下来去处不固定。”   “七爷,您接下来有外面的大事要做?”   吴大志半真半假,“对,大事。我这次出来,本来是大事之前放松来的。”   “行,没问题。”陈济世不再追问,直接答应。   吴大志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我告诉你是什么大事。”   陈济世应道,“看您。我没那么强的好奇心的。七爷啊,若是别人,这事儿我不会答应的,但和您是老相识,您又向来稳健,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明白。”   两人就此对视,接着都是微微一笑。   尽在不言中。   ······   吴夺和吴大志是在晚饭后回返的。   宁霜和权浩然早就迫不及待。化肥却好似累了,它累了可不管那么多,睡。   事情比较多,吴夺和吴大志先是轮番介绍,将所有的经过明明白白说清楚,就花费了一个小时左右。因为这里头有很多关联的东西和分析。   接着,权浩然又看了看吴夺拍的豫州鼎的视频和照片。   “这豫州鼎,好像······加了金啊!”   其他三人一听,都不由看向权浩然。   权浩然接着说道,“这色状,应该是加了金的,虽然不多。嗯,铜、锡、金、铅,至少四种金属元素。”   “权叔,您只看视频和照片,就能如此笃定?”   “大差不差。还有,看皮壳毫无锈迹,只有如此特殊的氧化层,最起码,这尊豫州鼎暂时是不需要什么保养的,放在那里没问题。”   “所谓阳鼎雄金,莫非就是指加了金?”吴夺接口道,“现在还不知道阴鼎是什么情况。”   “这次没办法,下一处藏鼎之处,我必须得亲自看上一看了。”权浩然又想了想,“阴鼎肯定和阳鼎不同,到时候就知道了。”   宁霜此时轻叹,“下一处,我怕是没机会和大家一起了。”   吴夺看了看她,“要不,你就请个长假,一起干到底算了!”   “用什么理由能请长假?”   “想找理由,总能找到的。关键不在于能不能请假,而在于你能不能暂时放弃工作来和我们一起干私活儿。”   宁霜直接给了吴夺一拳,“说点儿有建设性的!”   吴夺便补了一句,“其实严格来说这也不算私活儿,我们这次干的活儿,和国家考古,也算是殊途同归。”   宁霜接着又看向吴大志,“吴爷爷?”   吴大志和蔼一笑,“事太突然,不妨先沉一沉。接下来,我还需要时间参研其他七鼎的实际秘藏之处;等有了眉目,咱们再单独商量这事儿。”   “好。”宁霜点点头,“那就沉一沉。”   “你对豫州鼎,还有什么建议么?”吴夺又问宁霜。   “既然已经重新封闭,吴爷爷也说最后取豫州鼎为佳,那么我也同意暂时不要着急上报了。”宁霜叹了口气,“其实,咱们这个小团队,确实要比大部队更灵活,而且不容易出内部问题。”   吴大志微微颔,“如果上报,相关部门肯定会先取了豫州鼎再说。别的不说,万一对其他藏鼎之处的地气产生影响,那可能就很麻烦。”   宁霜接口道,“嗯,您说的地气影响,肯定不会被相信和采纳。”   ······   当晚,四人一直讨论到凌晨。   在封丘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此行的收获极大,但是接下来,依然任重而道远。   第二天,大家都睡了个懒觉。   晚上,陈济世请他们四人吃饭,也算是为他们践行。   陈济世一方,也是四个人,除了陈济世和小蓝,还有陈济世的爱人和儿子陈远阳。   吴夺终于见到了陈远阳,这小伙儿长得挺帅,气质这一块温文尔雅,不过大病初愈,气色不算很好。   这顿饭,他们是带着化肥去的,让化肥单独呆在酒店,还是有点儿不放心。   进入酒店包间之后,化肥还是呆在狗笼里,先被放到了包间一角。但是,陈远阳看到狗笼之后,主动上前,提出把化肥放出来。   陈济世笑着介绍,说陈远阳从小就喜欢狗,还曾经捐款给流浪狗救助协会,而且他自己也经常收养流浪狗。   陈远阳喜欢狗不是假的,从他抚摸化肥的样子也能看出来。   但化肥不是“狗”,它不仅蛋腚,而且不屑于被陌生人抚摸,接着就转身离开,给了陈远阳一个屁股。   “去年初秋,我还收养过一只流浪小狗。”陈远阳看着化肥的屁股介绍:“刚满月的样子,却没见着母狗,也没见着其他的小狗。头版和这狗子一模一样,身形和尾形也一模一样,不过那只是纯黑的,这只却是纯白的。”   “除了毛色,别的一模一样?”吴夺不由问道,“现在那小狗呢?” 第442章 地藏庙   陈远阳看了看吴夺,“没了。”   “没了?”   “收养了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它有点儿奇怪,好像特别害怕阳光,我收养之后,它就几乎没有出屋。”   “害怕阳光?”   “嗯,在阳光下待一会儿就浑身抖,着急躲藏。可能是有什么病吧,但宠物医院也没查出什么来。不过,它特别灵,所以我一直念念不忘。”   “不好意思啊,我多问一句,你是从哪里捡到的?”   “距离我们的研究所不远,有一个地水村,因为研究所的地是买了地水村的,有一次我去村委会办点儿事儿,无意中在村里现的。村里人说,不是有主的狗崽,不知道哪里来的,我这才抱走了。”   地水村的村主任,吴夺还见过呢;当时他们看孤丘的时候,村主任带着几个人上前盘问,还说是“神丘”。   “噢!”吴夺听后,也没的可问了。陈远阳也不知道小黑狗的来历,就是在地水村“偶得”。而且,现在小黑狗也死了。   吴夺问这么多,自然是因为化肥。化肥也应该是在附近范围内出生的,而且陈远阳又说小黑狗和化肥长得很像,只是毛色不一样。   不过,这个范围应该比较大,起码会出孤丘、地水村、研究所三点构成的范围。   吴夺又想,问是没得问了,但是不是应该带着化肥去地水村走一走?   此时,陈济世笑着说道,“远阳,你可别打人家小狗的主意,吴老爷子和小吴都宝贝着呢!”   陈远阳摆摆手,“爸,自从乌影没了,我也不自己养狗了,主要就是捐助。”   乌影?   吴夺心说,陈远阳给小黑狗起的名字还挺别致。   感到别致之余,吴夺仿佛又想到了什么······   正式开席之后,大家便没再提狗子的事儿。   陈远阳身体欠佳,只参与了饭局的前半程,适时提出了告辞,而陈济世的老婆也顺势陪着儿子一起先行告辞了。   这娘俩和他们也没什么可聊的,还不如小蓝和吴夺已经混熟了,还能扯一扯。   宁霜和权浩然的话也不多。他们参加这个饭局,也是出于礼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夺、宁霜、权浩然也先走一步,小蓝开车送他们回去。   包间里只留下了吴大志和陈济世。   吴夺知道,临别之际,吴大志肯定还得和陈济世“深入交流”一番。   ······   第二天一早,吴夺在和大家商量之后,决定带着化肥去一趟地水村。   权浩然没有去,人多不一定是好事儿,而且他正好还想进一步研究一下豫州鼎的视频和图片。   宁霜开车,很容易开到了那条两边都是白杨树的路,路的尽头就是地水村的村口。村口还有一个大理石的“村碑”,刻着“地水村”三个大字。   “村碑”旁边还有个画着新鲜蔬果的大广告牌。原来,地水村的村后南侧,还有一处采摘园;采摘园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大棚蔬菜,一部分是应季果园。   这下倒是方便了,车可以停在采摘园的停车场。而且在村里走动,若被人问起,也可以说是奔着采摘园来的。   他们还真去大棚里摘了点儿黄瓜西红柿什么的,带着路上吃也不错。应季果园是露天的,现在没什么果子可摘。   随后,他们牵着化肥,先在村子外围走了一圈。   平原上的村子,外围走一圈,那就是一览无余,也没什么特殊的地貌。   村西有一处鱼塘,鱼塘边有一个小屋,门口坐着一个好像是看鱼塘的中年妇女,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咔咔刷着什么。   化肥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的举动,主要是在蛋腚地散步。   “我看也没什么了。”吴夺开了口,“化肥也没啥兴趣。”   “这村子,确实和北方大多数农村差不多。”吴大志抬抬手,“不过,既然来了,干脆也到村里头简单走走吧。”   村里头的主要道路,都是水泥路,弄得还不错,他们就简单在铺设水泥路的路段走了走。   走到村中央,倒是有新现,居然还有一处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微型孤丘”!   和村外的那处天然孤丘相似,显然是仿照着用石头雕刻出来的。   也不知道村里人是啥意思,可能是为了有个“照应”?   “哎,怎么又是你们?”   正当他们三人稍稍驻足观看“微型孤丘”的时候,村主任又出现了。这人记性还挺好。   “哎哟,领导,这么巧啊!”吴大志笑了笑,“我们去采摘园来着,顺带逛逛。”   “我说你们自驾游出来玩,咋对着地水村使上劲了?”   “这地方很舒服,看来是风水宝地啊,就这个‘神丘’,我们都想拜一拜。”   村主任摆摆手,“你们拜有什么用?这是村里的神丘,村里人拜才有用,想拜神,去天井村的地藏庙啊?”   “地藏庙?”吴夺一听,也忍不住出了声。   “对啊,天井村的地藏庙,明朝的老庙呢,而且知道的人不多,就我们永县的人去拜。”   吴大志又问,“领导,去你说的天井村怎么走啊?”   “出村口的路,上县道,往西开一里路,然后看到一条挺宽的硬土路,往北拐,走到头就是天井村。”   ······   天井村并不难找,而且环绕天井村的路还都比较宽。   地藏庙在天井村的村后,位于一处略高的土坡上。   庙前台阶下方两侧,各有一大片空地,都有不足一米高的石砌矮墙围着;一片带着简易小房,算作停车场,里头还停着几辆车。另一片里头,除了几口大水缸,啥都没有。   停车得花钱,进庙也得花钱。   不过花钱是好事儿,因为花了钱,就能名正言顺的问问题。   根据看守停车场的中年汉子的介绍,这处地藏庙,始建于明晚期,到了清代,香火一直很旺盛。   “乾隆爷还路过此地,赐银大修过哩。”中年汉子说得煞有其事,“民国的时候,又大修过一次,不过后来荒过挺长一段时间。现在你们看到的,是十几年前村民集资加上社会人士捐助,几乎算是重建了吧······”   确实,现在看这地藏庙,是挺新的。   汉子还说,之所以叫庙而不叫寺,是因为这地藏庙没有和尚主持,只有善信管理。   而化肥从停车场下车之后,却好似比较“凝重”的样子,眼睛一直眯着。汉子介绍的时候,它就很安静地站在吴夺旁边。   此处地藏庙,也是不允许携带宠物入内的;不过根据化肥的表现,这规定有没有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在庙门台阶下三米外就停住了,连走到门口的意思都没有。   停住之后,化肥就这么坐了下来,望着山门。   这个地藏庙,有两进殿堂;匾额上写的是行楷“地藏王庙”,但落款却龙飞凤舞,吴夺都没认出是谁写的。   山门供奉弥勒菩萨,倒座是韦陀护法,两侧则是哼哈二将。   “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外头守着化肥等等?”吴大志提议。   吴夺和宁霜都点了点头。吴夺本来接着就想问问化肥,但是看化肥的样子,好似在“思索”,便就没有开口。   吴大志进了山门,又进了前院。前院正殿五间,中间为地藏殿,供奉地藏菩萨;旁边东西两间分别供奉文殊和普贤菩萨;最边上两间则是伽蓝和财神殿。   还有东西配殿,分别供奉释迦佛像、观音像。   后院的正殿就是大雄宝殿了。整体来看,算是常规的寺庙结构,就是比较小,建筑不怎么高大恢弘。   后院还有一块石碑,刻有碑文,重建碑记;记载了天井村地藏庙的历史和重修过程。   吴大志看了一遍碑文,别说,里面还真提到了“乾隆赐银”一事,不过没有什么明确出处,只说“据传”。   整体看了一遍之后,吴大志走出了地藏庙。   吴大志走回到化肥身边的时候,化肥突然看了看他。   “化肥,这地方,跟你有关系么?”吴大志问。   化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化肥,你到底是不是在这里出生的?”吴夺又问。   化肥歪了歪头,忽然间站了起来,接着竟开始小跑起来。   吴夺一看,连忙跟在了后头,若是化肥想跑进庙里,那还真是有点儿麻烦。   不过,化肥没有进庙,而是向外跑的,它绕过一侧有几口水缸的石砌矮墙,又沿着地藏庙的围墙,跑到了庙后。   庙后的大范围,基本属于农田;不过,因为庙是在土坡上,所以庙后的小范围,是一处比较缓的斜坡,斜坡上种满了榆叶梅,形成了一片小树林。   斜坡小树林下方,还有一条旱沟。这条旱沟的一端就在斜坡边缘,但是另一端却延伸出去很长,一直到了远处沿路的小河。旱沟比小河的地势高,所以没有水。   化肥一路跑到了这条旱沟的边上。   这条旱沟宽约一米,深约两尺,对化肥来说,还挺有“深度”。此时野草尚未吐出新芽,旱沟里倒是一览无余,没什么东西,就是一条土沟,也夹杂了石块什么的。   吴夺先下了旱沟,又把化肥抱了下去。   化肥在沟底来回走了一会儿,而后停在了一块石头面前。   这块石头嵌在沟底,露出来的部分还挺平整,而且还往沟底里侧延伸。同时,此处沟壁凹进去一部分,看着像个不深的土洞一般。这石头,深入洞底。   土洞的最里头,还有一些干枯的杂草。   化肥稍驻,便钻进了土洞,对着里头的杂草嗅了嗅。   “化肥,你不会就是在这洞里出生的吧?”吴夺连忙问道。   化肥转过身,走出了土洞,它站在石头上看了看吴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后,它又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石头。   “这好像是块石碑!”吴大志一边说,一边也跳进了旱沟。   吴夺一听,立即蹲下身来,手边正好有一块比较长的石片,吴夺接着拾起,开始比着石头露出来的部分往旁边清理。   吴大志四下看了看,也找了块一头尖锐的石块,帮着清理起来。宁霜也跳进了沟里,不过地方有限,她“挤”不进去了,只能在边上看着。   随后,吴夺和吴大志便将石头上面和周围的土大致清理出来了。   这确实是石碑的样子,不过不是一块,是半块;大致平行地嵌在了土中;原本只是露出了三分之一左右。   不过,露出来的这面,应该是石碑的背面,并没有见到刻字。   这半块石碑并不大,厚度七八厘米,宽约六十厘米,因为是半块,所以长度只比宽度略大,有个七八十厘米左右的样子。   所以,吴夺和吴大志干脆彻底“挖空”,而后将石碑挪动外移,又在沟底宽敞的地方翻了过来。   还真有字。   这是一块石碑的上半部分。   刻的是楷书,比较容易辨认,虽然半块石碑文字不全,但吴夺也大致看明白了一些东西。   这应该是一块民国初年重修天井村地藏庙的功德碑。   介绍了重修前的情况和重修的资金来源,还刻了一些捐款的人名。   这样的功德碑,不像吴大志在庙里看到的那块“重建碑记”,刻的是历史、背景、大事记。功德碑一般偏小,而且往往不止一块;有些捐款甚巨的,甚至可能单独立一块。   这块民国年间的功德碑,不知为何被遗弃在这里了,可能是因为残缺难全的缘故,毕竟从民国到现在,是经历过炮火岁月的。   “化肥,想起来了么?”吴夺看着化肥再次问道。   化肥看了看吴夺,又看了看功德碑,最后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吴大志想了想,“化肥是真不记得了,但它是出于一种‘本能’来到了这里,依我看,它还真有可能就是出生在这里。”   吴夺不由看向地藏庙,“地藏庙,豫州鼎,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化肥想不起来,我们爱莫能助。不如,先去问问那位看守停车场的。”吴大志扑打了一下手上的泥土,“我先过去,你们看好化肥。”   吴大志从旱沟中上来,便朝停车场走去。   吴夺摸了摸化肥的脑袋,“你是想待一会儿,还是这就走了?”   化肥又看了一眼土洞,忽而仰起头······   这次不是“欧”,而是“吼”,声音不大,却好似极为通透。 第443章 化肥的影子 就在化肥“吼”的时候,吴夺忽然间现了一个问题。 化肥出现了影子! 也就是说,化肥来到旱沟之中,先前在阳光下,竟然是没有影子的! 就这一“吼”,影子突然出现了! 但是,化肥之前一直是有影子的,包括来封丘的这些日子,自然也有影子;要不然,他们早就会现这种“异常”了。 可化肥来到这个旱沟里,却应该是没了影子的! 只不过,旱沟不是平地,本来在有些位置,化肥就不在阳光下,看不到影子,所以吴夺还真没太注意。不光吴夺没注意,吴大志和宁霜也没注意。 而化肥“吼”出影子这个过程,它的位置是能被阳光照到的,它的身边,影子从无到有,瞬间出现了对比,让吴夺一下子就现了! 宁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她在吴夺的侧后方,吴夺的身体挡住了化肥和它的影子。 吴夺一时之间有点儿懵逼。 虽然化肥早已被归为“神兽”范畴,但猝不及防来了这么一出,吴夺的脑袋还是“嗡”了一下子。 化肥“吼”完之后,却好像精神多了,晃了晃脑袋,将两只前爪扒在了沟壁上,要求上去的样子。 同时,它回头看了一眼吴夺。吴夺现,它的眼神好像都不一样了。 “你怎么了?”宁霜不由问道。 “没事儿,我在想和化肥一模一样的那只小黑狗呢。”吴夺就此过去,抱起了化肥,“走吧。” 宁霜点点头,“既然是小黑狗,那就不是一模一样,别想多了。” 吴夺回了回神,一边往回走,一边又想,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 应该不会。 而且,还有那只小黑狗,足够让吴夺浮想联翩······ 关键是小黑狗的名字叫乌影,更容易让吴夺去想。 它还害怕阳光。 那条小黑狗,不会就是化肥的影子吧? 它是伴生的! 虽然有狗的外形,但却只是化肥的“影子”。 化肥和它分离之后,没过多少时间,它就死了。 而“影子”的作用,可能就是“助力”化肥的成长,等到化肥“长成”,“影子”或许也会自动死亡。 但是,化肥并没有“长成”,就和“影子”分离了! 如此,导致了那只小黑狗过早死亡,也导致了化肥长得特别慢。 而今天,化肥经历了这样的一个瞬间“复盘”的过程,会不会像正常狗子一样开始长大了呢? ······ 吴夺想着想着,也不由面露苦笑: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我是一个长在新社会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知识青年,结果自从遇上了化肥,什么神佛玄灵的事情都6续出现了! 唉。 不过,这事儿确实也不能想了,一是肯定越想越乱,二是想了也没用了,那条名叫乌影的小黑狗已经死了。 只是,能想出这些,也不是一点儿收获没有。 先大致可以判定,化肥,还有乌影,应该都是在这里出生的。要不然,可能就不会出现如此奇异的现象。 而且,化肥作为疑似谛听化身之一,出生在供奉地藏菩萨的地藏王庙的功德碑上,一点儿都不奇怪;同时,出生之时,也感受到了相距不算很远的豫州鼎的地气,并受到了影响,也不奇怪。 还有,地藏庙的这片地或者附近的范围内,也有可能埋藏了孤丘墓葬的真正入口! 只不过,两千余年来,历经变迁,现在不太好找了。 现在有一个地藏庙,吴夺他们也不方便着手寻找了;人来人往的,怕是入口没找到,先被人注意上了。而且,毗邻孤丘墓葬的一段通道,也已经塌方了。 好在还有研究所的“福井”入口。 吴夺和宁霜走到了停车场一侧,吴大志还在和看守停车场的中年汉子交流呢。 此时,化肥又看了一眼地藏庙的山门,却显得很是从容;看完之后,并没有上前,只是在门口附近慢悠悠地走来走去。 “它好像真是一下子‘开窍’了······”吴夺在心里默默念叨。 吴大志和中年汉子结束交流之后,走上前来,“化肥没事儿吧?” “不仅没事儿,而且状态好多了。”吴夺应道。 吴大志点点头,“那还是走吧,路上说。” “走了肥哥!”吴夺冲化肥招呼了一声。 招呼声比较大,中年汉子也听到了,他乐了,“头次听到给狗起名还带个‘哥’的!” 吴夺就此也冲他招了招手,“再见了,老哥。” 中年汉子:“······” 化肥没有流连,很淡然地跟着上了车。 车子离开了天井村之后,吴大志才开口道,“看车的也没说出什么能和化肥沾上边的有效信息。但根据我们现的情况,这地方就应该是化肥出生的地方,地藏庙的功德碑······” 吴大志分析的时候,吴夺犹豫着要不要说化肥的“影子”的事儿,最终还是没说。 这种事儿,不存在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因为他面对的是吴大志和宁霜这两个最亲近的人。 吴夺之所以不说,因为化肥当时看了他一眼。 只因为那一眼。 就好像是在说:这种事儿,不提了吧? 退一步讲,说了也没什么用处。 “爷爷,我跟您的想法差不多。”吴夺听完吴大志的分析,接口道,“而且,孤丘墓葬的真正入口,有可能就在地藏庙附近。” “是啊。”吴大志点点头,“但是,我们现在也不方便查找了。没准儿,被压在了地藏庙底下也未可知,那就更没戏了。” “对了爷爷,您进到庙里,庙里有没有新的功德碑?看车的不是说十几年前除了村民集资,也有社会人士的捐助么?” “没有,只有一块‘重建碑记’。不过看车的倒是提了一句,说庙里有一本功德簿。”吴大志看了看吴夺,“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镝叔。” “你想多了。”吴大志深吸一口气,将头靠了靠椅背,没有再说话。 宁霜开着车,嫣然一笑,“吴爷爷,关于镝叔的传奇,我爸也给我说过,不过他都是道听途说。” 宁霜一开口,吴大志便又坐直了身子,“嗐,他哪有化肥神奇?难为你了孩子,我一直没好意思多说,自从你知道化肥的情况,颠覆三观了吧?” “要是光听说,我估计肯定受不了。但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就不一样了。除了化肥,还有这孤丘墓葬、地下迷宫、九鼎玄机······”宁霜好似也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所谓的科学,只在我们的认知的有限的范围内;还有很多东西我们无法看透,就觉得不科学;其实若是我们认知范围足够大,那么可能就会变成‘科学’的。或者说,以我们目前的认知,给不了一个真正地解释。” “燕京大学毕业的,就是不一样啊!”吴大志微笑。 “咳咳!”吴夺接口,“两位燕京大学的校友,带着我玩儿委屈你们了。” ······ 回酒店一路顺利。 大家商定,明天一早开车出,返回东山省,正好中午在齐州小驻吃饭;接着吴夺和宁霜留下,吴大志和权浩然返回茂岭县。 本来吴夺也想跟着先回茂岭县再说,但是吴大志却坚持让他在齐州留下。 同时,吴大志交待,从大雅斋辞职的日子不远了,但在他参研出其他七鼎具体位置期间,先正常上班,要不动声色。 吴大志还给了吴夺一个任务,尽量多打听最近古玩行的新动向。 明天一早才返程,今天就算比较闲适了。午饭后,大家先各自在房间休息。吴夺想午睡没睡着,又把听到的豫州鼎、帛书墨经以及所得宝贝的信息梳理了一遍。 这些东西,他自然都是听了的。 豫州鼎这样的顶级重器,只可惜听到的信息最少;除了年份,啥也听不到。所以权浩然说加了金,吴夺也不清楚。年份确实是对的,和现在已知的大概的大禹时期也能对上。 帛书墨经是战国末期抄录的,材质确实是帛,丝织物;也确实经过了药水的浸泡,而且墨汁也是特殊调配的;不过吴夺却没听到药水和墨汁的配方。 遗憾。 同时,吴夺也没听到这件帛书墨经的抄录者到底是何人。不过,却听到了别的,是一些有关墨门的信息。 那就是在战国末期,墨门中人从墨子死后的分裂三派,逐渐又汇聚成了两大分支,这两大分支当时已经形同陌路。 一支致力于科技研究,类似“学派”;一支却致力于解决社会问题,成了“侠派”。 秘藏九鼎的这帮人当中的墨门中人,反倒是“学派”中人。 还有吴夺看不明白材质的、本来放在豫州鼎中的、后面要用以开启青州鼎机关的土黄色圆球,居然是“合成材料”! 乃是多种玉石粉末加工而成。 具体技术要领吴夺也没听到,但是却也不得不佩服这帮古代科技达人。如今也有很多合成的玉石,比起他们,那真是后辈中的后辈了。而且人家不是为了作假,只是为了“应用”。 鱼肠剑的信息,最为丰富,不仅能确定,而且还知道了来龙去脉,吴夺之前已经像编故事一样给吴大志和陈济世说了。 ······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吃过早饭后稍稍休息几分钟,便即开车返程。 到了齐州之后,权浩然并没有开车“进城”,而是下了高之后,在郊区找了个饭店吃的饭。 饭后分别之前,吴夺特地问了问化肥,“我说,你是跟我爷爷回老家,还是跟我住一段儿?” 化肥又是很蛋腚地给了吴夺一个屁股。 “曾经沧海难为水。”吴大志笑笑,“齐州的空气质量和白杨村哪有的比?” 吴夺和宁霜打车离去,先送宁霜回了家;宁元祺在家,没让吴夺走,留下他待了一下午,吃了晚饭才派车送吴夺回去。 宁霜本来明天就得去燕京上班了,但是刚回来,又多请了一天假,准备后天再走。 吴夺去年学了车之后还一直没买车,晚上回到家里,琢磨着得先买辆车了,接下来寻找九鼎虽然不一定开车去,但是到了地方可能租车,自己总得顶一顶,所以现在得多练练。 送宁霜走后,当天晚上常松就来吴夺家里蹭饭来了,不光蹭饭,还蹭鉴定;吴夺出去这段时间,他淘了件东西,带过来了,想让吴夺帮忙看看。 看东西之前,吴夺顺口说了说买车的想法。 常松一听,精神头儿就起来了。他对车很感兴趣,却因为公职,开的车不能太拉风;但是吴夺不一样,他便极力怂恿吴夺买最新款的顶配宝马x7,他是看上这款车了。 吴夺本来就对车不是很感兴趣,又觉得宝马x7太招摇。 “我听罗宇泽说,你现在妥妥的土豪,才一百来万的车,招摇个锤子?”常松喝了口啤酒,“再说了,你也不怕招摇。” 吴夺摆手,“你听他说?他自己不也经常开一辆柯珞克?” “他那是业务需要,收东西有时候不能露富,他不还有路虎么?” 吴夺没有立即应声,笑了笑,又点了一支烟。 ······ “算了,你对车真是一点儿都不感冒啊!回头我给你推荐几款性价比高的越野吧。”常松终于放弃,转而聊起古玩来了。 “你这是淘了什么东西,这么大个儿?”吴夺顺势指了指常松带来的锦盒。 这个锦盒确实不小,一尺多高,底边也有二十厘米。 “这次我也玩了把高级的!”常松打开锦盒,压低声音,“青铜器!” “在我家里你压什么低音啊?”吴夺看了看他,“我说,青铜器你也敢碰?真不真不说,来路······” “先看东西,再说来路!”常松从锦盒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露出了一件青铜花觚。 这青铜花觚高约三十厘米,高圈足,喇叭口,口径大概十六七厘米。 颈部蕉叶纹,腹部兽面纹,足部夔纹。 足部还有出戟,就是带有四条凸起的棱脊。 典型的绿锈,锈层还比较均匀。 第444章 姜娘子,花神杯   吴夺顺手一弹花觚的口沿外侧,“听声儿,好像有点儿商代的味道······”   常松不由瞪大了眼,“我去,你现在又有新技能了?弹指神通?”   还真是这次出去跟权浩然新学的。当然了,听声音只不过是个辅助手段;吴夺说商代,主要还是就着造型和纹饰特征来的。   “你就说你是不是按照商代的买的吧?”   “还真是······不过,我是这么想的,但是卖主有可能没当商代的卖啊!”常松嘿嘿笑道,“这么说,我是捡漏了?”   吴夺又看了一遍,以他的眼力,就这么看,感觉应该是商代的东西。   如果是真的,这东西埋在土里的时间肯定够长。绿锈的颜色相对比较翠,像西瓜皮,埋藏之地应该靠着河水比较近,水中含有盐卤,浸润土层,青铜器长埋容易出现这种翠色。   如果是正常土壤,同为绿锈,却更容易出现青的锈色。   这些,都是权浩然教给吴夺的。   不过,在青铜器方面,吴夺的眼力确实有待进一步提高,能有大致结论,却不能详细定论,所以看完了之后,还是得再听一听。   结果一听之后,打脸了。   自己在青铜器上的眼力,还是不大行啊!   这件青铜花觚,不是商代的东西。   是南宋的仿品。   吴夺还听到,仿制者是南宋铜器名家姜娘子。   南宋铜器名家姜娘子,和战国铸剑名家徐夫人不一样,徐夫人是男的,姓徐名夫人;姜娘子就是个女的,她姓姜,名字不详,被称作姜娘子。   连名字都不曾留下,说明关于她的史料不多,主要因为她是民间的制铜名家,若不是她生活在南宋都城杭州,怕是史料会更少。   姜娘子所造铜器,仿古居多,以花纹精细见长。   而且,因为史料不多,有关姜娘子的生活时期还有争议,有说是南宋人的,还有说是元朝人的。   但是,吴夺听到的这件青铜花觚的制造时期,推算出来应该是1139年。   1139年,是南宋的绍兴年间。而元朝,是1271年才建立;就往前算铁木真统一蒙古各部的时间,也是到12o6年才完成的。   这件青铜花觚,入土是在蒙古人侵宋的时间段,并不是墓葬之物,是因为战乱被埋藏入土。   入土地点,正是齐州北边的河岸附近。   而出土时间,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也就是说,这件青铜花觚,也出土四十年左右了。   但现在既然到了常松手里,那肯定不是考古掘,应该是有人挖出来之后私藏的。   “这东西,怕是到不了商代。”吴夺又开口了。   “不是听声儿有商代的味道么?”常松追问。   “我又细看了一下,锈层倒是很自然,但是有些不着锈的地方,皮壳感觉不太对,没那么久的年份。”吴夺知道了是南宋的,硬挑毛病还是多少能挑出来点儿的。   常松想了想,“我感觉,就算不是商代的,那也不可能是现代仿品!”   这点儿眼力,常松也有。   吴夺点点头,“古人仿古人。”   常松一听,“你觉得能到明么?能到明的话,这样的做工,也能值个三五万块,我也亏不了!”   “我去,你到底多少钱拿的?”   “三万!我有自知之明,太贵了我也不敢冒险啊!”常松催促道,“快说,你能看到哪儿?”   “南宋。”   常松高兴了,“要是南宋的仿品,那还不得十万哪!不孬不孬。”   “你这东西到底哪儿来的?”吴夺顺手递给常松一支烟。   “去年龙山文化玉器展,你知道我被抽掉帮忙去了。期间我认识了一个送展的市民,四十来岁,男的。他是玩玉的,我俩聊得挺好。他最近手头紧,又不舍得卖玉,就把这件青铜花觚给出了,他说是祖传的,起码是民国时候就出土了。”   “这玩意儿,我看出土顶多四十年,没有那么早出土。”   “就你明白!”常松眉头一挑,“你看,要是四十多年和七十多年对比,哪能断得那么准?可七十多年前,就是民国出土,后来便传承有序了!”   吴夺心想,这东西,可能是这个人的上一辈从土里挖出来的;八十年代和现在还不太一样,法律法规没那么全乎,地里挖出东西私藏的人不少。但是现在交易,那就不能说是八十年代挖出来的了。   “亏你还是文物局的,悠着点儿吧!”吴夺接口道。   “我悠着呢!我们签了合同,他有权利瑕疵担保义务,我是当传承有序买的。要真是出土时间不对,那我也不知情、无过错!”常松哈哈大笑,“行了,这又不是什么一级文物,圈子里偷偷交易得多了去了,我这就算很正规了。”   “得,该说的我都说了。”   “吃饭吃饭!”常松摸了摸肚子,“你炖的肉也该烂了。”   常松在吴夺家里吃完了饭,心满意足地抱着锦盒离去。   第二天周二,吴夺前去大雅斋值班。   一上午没什么事儿,期间倒是胡允德来了之后,在他的办公室和吴夺聊了挺长时间。   因为胡允德说了一件事儿,之前曾经联系大雅斋想出手永乐青花双狮滚球压手杯的海州牛秉烛,年后好像出手了几件重器给土蜘蛛长健。   当时那件压手杯,因为价钱问题没谈拢,胡允德曾推断,牛秉烛这是投石问路,怕是不会把东西出给大雅斋了。   牛秉烛外号牛二,是因为他拍行老二;哥哥牛秉笔曾经是海州副市长,后来进去了,牛二的公司也出了问题。于是,牛二便把之前开的私人博物馆给关了,同时开始出手藏品,据说打算离开海州到南方展。   这些,当时胡允德就告诉过吴夺。而且当时胡允德也说过牛二可能在联系倭国人。   现在,又有了新消息,还真是卖给土蜘蛛长健东西了。   “那件永乐青花双狮滚球压手杯,怕是也卖给土蜘蛛长健了吧?”吴夺问道。   “对,那一件是可以肯定的,我就是从这里了解到了相关消息。不过,至于其他还卖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胡允德应道。   “这个土蜘蛛长健,还真是精力无限,啥事儿都能兼顾。”吴夺沉吟。   “你还知道他啥事儿?”   “我听说,他最近还在寻摸青铜器呢。”吴夺含糊应道。他知道土蜘蛛长健有可能在寻找那只唐代高仿徐州鼎,但对着胡允德也不能细说。   “嗐!他爷爷就是搞青铜器的专业户,这个太正常了。”胡允德也没当回事儿。   “德叔,这个土蜘蛛,好像财力特别雄厚啊,应该不止做古玩生意吧?”   “只做古玩生意,财力不能这么雄厚么?”胡允德笑着反问。   “有点儿难。”吴夺也笑了笑。   “从他爷爷到他,还有他们财团的人,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从华夏弄走了多少好东西。虽然有的成本也不低,但是在倭国转手,或者在欧美转手,利润还是很惊人的。而且,他们的利润不止于此,比如衍生的金融收益和文化收益,等等。”   吴夺想了想,“我总感觉,土蜘蛛的背后,还有人。”   “这就不好说了,凭我和章老,还了解不了这么多。”胡允德顿了顿,“不过,最起码,他在倭国应该有实力雄厚的合作方。”   “我看咱们国内也未必没有。就说当时的斗彩摇铃尊,我还是不太信倭国有如此水准的高仿大师。”   “嗯。”胡允德叹了口气,“瓷都的斐爷应该不是,但也不排除其他的隐藏在民间的高手。或者,有什么华夏的高手移居倭国也不一定。”   吴夺点了点头,没有立即接话。   胡允德递给吴夺一支烟,“小吴,如果你离开大雅斋,准备做什么呢?”   吴夺怔了怔,转而笑道,“德叔,您这不会是要赶我走吧?”   “你小子!”胡允德摆摆手,“还没什么打算是么?”   “真没有什么长远目标。德叔您这是有什么要指点的?”吴夺心说,我离开肯定先忙九鼎的事儿,但还真没想过九鼎之后的事儿。   “我就是随口一问。不过你以后若是不再去别人的公司干,自己肯定得有个实体吧?”   “这我也没想过。”   胡允德微微一笑,“抽空可以想想。”   ······   下午的时候,前半程也没什么事儿,胡允德提前走了。   就在胡允德刚走不久,有人送东西来了。   还是一整套的,配了上好的黄杨木盒子。   来人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看着有三十来岁,长得不算帅也不算难看,气质上像是个小生意人。他还有个跟班,是个长相有个点儿憨厚的小伙儿。   吴夺是和何双友一起接待的他。   打开黄杨木盒子,里面横四竖三,十二个格子。   十二个格子十二只杯子。   五彩花神杯。   正月水仙,二月玉兰,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荷花,七月兰草,八月桂花,九月菊花,十月芙蓉,十一月月季,腊月梅花。   画片上除了这些花儿,还有诗文和画印。   五彩十二花神杯,最流行的就是康熙一朝。   而男子带来的这一套十二只杯子,虽然杯底无款,但显然是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的形制。   华夏彩瓷,主要就是四种:五彩、斗彩、珐琅彩、粉彩。五彩出现的早,衰落的也早。   康熙朝,算是五彩最后的辉煌时期。雍正之后,五彩就是落幕的感觉了。先五彩它稍显“热烈”,雍正皇帝不喜欢这样的审美风格;再者雍正朝以后,珐琅彩和粉彩日渐成熟和崛起,五彩也没什么空间了。   而十二花神杯,是康熙五彩的经典代表。   若是康熙官窑一整套的真品,现在应该是以千万论价的东西。   还别嫌贵,有钱也不一定买到。虽说华夏有好几个博物馆都能看到成套的,但是在民间市场,想收一整套十二只全品,属实太难了。   关键就是一套十二只太多了,三百多年的辗转,这一套里头,丢上一两只,碎上一两只,那还不容易?   早在1996年,二十多年前,天津文物公司的春拍上,出现过一套五彩十二花神杯。   那时候钱可比现在金贵多了,当时这一套花神杯的估价只有几万块;但是,上拍之后,居然引了激烈的拼抢,最后的成交价,高达将近两百万!   而在数年前,又有一个大拍上出现了一整套康熙五彩十二花神杯,这一次,最后拍了两千多万。   所以,吴夺和何双友一看是一整套五彩十二花神杯,第一感觉嘛······   这套杯子也没落官窑款。当然,没款儿的未必不是官窑,特别是康熙一朝,不落款的官窑器多了。   感觉是感觉,看还是要认真看的。   男子在吴夺和何双友看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这套杯子,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传承有序的康熙官窑。”   祖传的,是古玩行里最容易听到的一句话,也是最不能相信的一句话。   而且这个男子他说祖传就祖传吧,还很笃定地来了个“康熙官窑”。   不要说康熙官窑了,就是康熙民窑的一整套五彩十二花神杯,那也不便宜。   问题是现在得先看能不能到康熙。   男子倒是没多说,就这一句。   听了这一句,吴夺和何双友只是礼貌性地点点头,眼睛都没从杯子上挪开。   他俩是一人六只,分头看。   吴夺现在虽说在青铜器上还差点儿火候,但在瓷器上已是今非昔比;他先是很简单地一只只看了一遍,主要是查看杯子的统一性。   这方面没问题。   吴夺又拿起了一只杯子,开始细看。这只杯子是六月荷花。   越看越觉得没问题······   从胎釉到彩料,从画工到细节。康熙官窑的水准肯定是达到了啊!   吴夺此时才不由抬眼看了看男子,男子此时的目光却在随意扫视。   难不成他这么笃定,还真是传承有序?   吴夺也没再去多想,抓紧时间又听了听。替店里看东西收东西,还是得加最后一道保险。   结果,这确实是康熙官窑的真品! 第445章 单出不单出 吴夺不仅听到了是康熙官窑的真品,还听到了很多相关的东西,包括为什么不落款。 没想到,杯子是赏赐给吴应熊的。 吴应熊是吴三桂的儿子;不仅是吴三桂的儿子,其实他还是康熙的姑父。虽然这种亲戚关系随时可以断,但毕竟有过。 这个亲戚关系,源于吴应熊与和硕恪纯长公主成婚。 这个和硕恪纯长公主,也曾经叫过和硕建宁长公主。 鹿鼎记里的建宁公主,是康熙的妹妹,也曾被要求下嫁吴应熊。但实际上,历史上下嫁给吴应熊的建宁公主,却是康熙的姑姑,因为她是康熙祖父皇太极的女儿,也是康熙之父顺治的妹妹。 而且,他俩成婚的时候,康熙还没出生呢!成婚后一年,康熙才出生。 吴应熊因为与长公主成婚,以额驸的身份留居京师。其实就是人质,清廷对吴三桂并不放心,这种办法自古以来就经常用。 不过,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足足的。康熙出生那年,也就是顺治十一年,吴应熊被授三等子爵;顺治十四年,加少保兼太子太保。 而在康熙七年,又晋少傅兼太子太傅。 这只六月荷花杯,是吴应熊在康熙十一年受赏的。赏不可能只赏一只,当时肯定是赏了一套十二只。 康熙早期的官窑瓷器,不要说赏赐出的,就是宫廷里用的,有相当一部分也不落款。赏赐出去的,不落款就更正常了。 康熙赏赐吴应熊的这套杯子,在吴应熊没出事儿的时候,肯定是完整地保存在府邸中的。 不过,大家都知道吴应熊的结局。 康熙十三年,吴三桂起兵反清,吴应熊就被下狱了,同年即被处死。这事儿一出,吴应熊在京师的所有的孩子、包括长公主生的,也都被处死了。 而长公主是不会被处死的,康熙还经常下个诏,安慰一番这个姑姑。不过,安慰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吴应熊被处死之后,长公主则一直处于幽禁状态。 如此一来,这套十二花神杯的去向就不好说了。 吴夺没有听到具体去向。他“听”东西,自己控制不了,能听多少算多少。 原来是康熙早期的东西!怪不得这杯子上的彩料特别“热烈”,因为到了康熙晚期,五彩的东西也变得相对柔和了。 放下六月荷花杯,吴夺立即又拿起了一只。 这是正月水仙杯。 但是,细看这只杯子,吴夺就觉得好像不太对······ 乍一看是没啥问题的,而且胎釉、彩料、画工也不算弱,但比起康熙官窑真品,好像哪个地方都差着一口气。 形制上是一套,但是艺术水准上,有差距啊!哪个地方都差着一口气,肯定是经不起细看的。 这还没听呢,看就看出问题了。 吴夺也没有立即听这一只正月水仙杯,接着又把其他的杯子都看了。 看完之后,他现手头所有的杯子,水准都赶不上六月荷花杯! 吴夺不由看了一眼何双友。 恰巧此时何双友也看了一眼吴夺。 何双友已经把他手头的六只杯子都给看完了,他看吴夺的时候,附带轻微的摇头,眼神之中,也透出了否定之意。 吴夺拿起六月荷花杯,直接放到了何双友面前;而后,又开始看他看过的六只杯子。 何双友拿起六月荷花杯一上眼,眼神就倏然有变,随后就投入看了起来。 而吴夺看何双友看过的这六只杯子,还是没有一只能赶得上六月荷花杯的! 吴夺心下暗道:奶奶的!难不成就一只六月荷花杯是真的?结果还被我碰巧先听了? 不啰嗦,继续听吧! 听了一只,果然不是康熙朝的东西! 再听,还不是! 吴夺索性把除了六月荷花杯之外的十一只杯子全听了一遍,居然全都不是康熙朝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一套五彩十二花神杯,只有六月荷花杯才是康熙官窑的真品! 吴夺听完了十一只杯子,何双友还在看那只六月荷花杯呢! 这十一只杯子,都是清末的东西。 清末仿的康熙。 而且,十一只杯子成品时间一致;看来,就是围绕着这只六月荷花杯来的,就是为了凑一套;就着一只真的,仿了十一只假的。 五彩这个瓷器品种,在康熙之后基本趋于落幕状态;但是,在清末民初,却又回潮了一段时间。 为什么呢?为的就是迎合收藏市场。康熙五彩,不仅在国内深受欢迎,而且清末之际,很多购买华夏古玩的外国人特别喜欢;外国人喜欢这种“热烈”,所以追求康熙五彩的买家很多。 但是哪有那么多康熙朝的真品? 那就仿。 所以,清末民初五彩的回潮,本质上是出现了大量的高仿康熙五彩瓷器。 吴夺此时不由又看了看送东西来的男子。 原来,他可能没有说谎。 从清末到现在,这套十二花神杯,还真有可能在他们家出现了传承。 只是,他们家从祖上到他,眼力都不行。 他们的眼力是彻底看不明白康熙五彩的。因为这是一真十一假,绝大部分都是假的,这都看不出,那么就不是因为掺杂真品的迷惑性了。 这时候,何双友终于放下了六月荷花杯。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明白了。 “这一套杯子,不单出是么?”何双友笑着问向男子。 “单出?”男子不由愣了一下,“您是大雅斋的鉴定师么?” “对,我姓何,这位姓吴,我们都是大雅斋的鉴定师。”何双友笑了笑,“未请教贵姓?” “我姓张,弓长张。”男子顿了顿,“何老师,你说的单出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问问你是只能一套出,还是可以单出。” 男子的反应貌似也不慢,“你的意思是,这里头不全看真?” “我可没这么说。” “不单出。” 何双友点点头,“那张先生,打算什么价儿出?” 男子不啰嗦,竖起食指,“一千万!” 何双友也不啰嗦,“收不了!” “那您也报个价?” 何双友想了想,“一百零二万零两千。” “怎么还有零有整的?”男子皱眉。 这个价儿他肯定接受不了,但也顺口问了一句。 “因为我每一只都是按最高收货价报的。” 第446章 白瓷佛钮印   张姓男子露出了很不爽的表情,这个表情还带着笑,带笑的不爽,看着那叫一个别扭。   “何老师,我倒想听听,每一只都是什么价儿?”   何双友却摆摆手,“这个价儿如果你能接受,我可以给你细说;如果你出不了,我们也不负责鉴定啊,你说是吧?”   男子没有立即说话,却看了一会儿摆在桌上的十二只杯子。最后,他拿起了六月荷花杯,“这一只,值多少?”   他在一旁,也不是不观察。   “你不是不单出么?”何双友却道。   男子皱眉,复又看向吴夺,“吴老师,你能指点一下么?”   这哥们儿挺贼,两个鉴定师,他对何双友态度一般,对吴夺突然用了个“指点”。   可惜吴夺不吃这套,“我来得晚,定价主要是何老师,我也就辅助鉴定一下。”   男子一只一只收起杯子,合上盒子的盖子之后才开口道,“在你们看来,只有六月荷花杯是真品,值一百万对吧?剩下十一只,一只两千,正好两万零两千。”   吴夺微微一笑,没说话。   何双友却叹了口气,“你还是多找几个真懂行的好好看看吧。”   “谢谢。”男子就此告辞离去。   吴夺和何双友也就此一起到了吸烟室,抽支烟的同时聊聊这事儿。   “何老师,我看你好像个人也挺感兴趣。”   “对。可惜有一只是真的。”   吴夺乐了,“还有嫌真的。”   “因为我最近手头儿有点儿紧,一只真的都拿不下。如果都是晚清的仿品,仿得还算像个模样,我还真想弄一套来喝茶。”   “就算一整套都是晚清仿品,瞅他那劲儿,怕也不会便宜出啊!”   “这倒是。”何双友眯着眼睛掸了掸烟灰,“小吴,你最近手头儿不紧吧?”   “还行。”   “你别误会,我不是想跟你借钱。”何双友笑了笑,“我就是反口一问。”   “何老师,我没误会,你说手头紧,不是真缺钱,而是没有太多闲钱买好玩意儿了。”   “哈哈哈哈,还挺懂我。”何双友灭了烟,“不瞒你,最近有件东西还真把我馋得够呛。”   “噢?那你还不说来听听?”   “走,回值班室说吧,别再来送东西的。我说的东西,没啥,可以敞开了说。”   吴夺跟着何双友回了值班室,何双友拿出手机,调出一组图片,“喏,看吧。”   吴夺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一方印章。   不过这印章比较特殊。   先它是瓷的。   再者它的钮是一尊弥勒。   德化白瓷佛钮印章。   德化窑是一个地方窑口,就是以地名命名,位于福建德化。德化窑自然是民窑,宋代就有,但是名气一直不算大。   直到明代,出现了白瓷,出现了白瓷佛像。   宋元时期,德化窑主要是青白瓷,以器物为主,装饰则主要是刻花和蓖划,所以和诸多名窑相比,也没什么特别的。   明代开始,出现了白胎加白釉。而且白的别具一格,猪油白,象牙白,乃至被海外称为“中国白”。   在这个基础上,出现了白瓷佛像。   明代德化窑白瓷佛像,它是雕的,成品竟然能以瓷器的脆性质地,表现出佛像开脸的圆融、衣饰的柔软、独有的气质······这种艺术魅力,收获了大量的拥趸,德化白瓷佛像就此声名鹊起。   不过,吴夺还真没见过德化白瓷印章。   而且还是佛钮印章。   这印章的方形底边,也就四厘米见方,连同印钮的高度,不过七八厘米。   但是,这弥勒印钮,雕得却极为细腻,脖子上挂的佛珠颗颗圆润,颇具立体感;连衣褶的处理都生动得很。   吴夺继续翻看带有印文的图片,八字小篆,还比较好认:大肚能容,笑口常开。   印面带有朱红印泥的痕迹。   看图片,吴夺肯定不能一下子断代,不过这佛钮瓷印,显然是件老东西,“何老师,能到明?”   “你接着看,最后一张图,在弥勒背部一处地方的特写。”   吴夺立即就看了看这张照片,在弥勒背部居中偏下的位置,有方印刻款。   何朝宗印。   “何朝宗?”吴夺心说,怪不得何双友说馋得够呛。若真是何朝宗的亲工的真品,是得馋;而且何双友还手头紧,那就吃不下这东西。   何朝宗,曾被称作华夏瓷雕佛像第一人。   当然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凡在文化艺术方面,说谁是第一,那肯定会有反对者。但是,说何朝宗是德化白瓷佛像的一代宗师,估计是没有人反对的。   何朝宗的白瓷佛像作品,以观音和达摩为代表,弥勒也有,只是不如观音和达摩出名。   何朝宗的人生,大致是从明代嘉靖到万历年间,他是德化人,不过最初学的不是瓷雕,而是泥塑和木雕。这也是个很好的基础,他的瓷雕作品,很多东西借鉴了泥塑和木雕的技术。   何朝宗的白瓷佛像,不仅雕刻技艺高,选料也很讲究,又白又细。   如今,何朝宗的瓷雕佛像,拍到千万以上,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这件白瓷佛钮印章,如果是何朝宗的真品,虽说体量小,也不是他最经典的代表作,但拍上个一两百万,应该还是很轻松的。   “何老师,何朝宗还是你本家哩!”吴夺看完图片,“这瓷印的货主你认识?看过东西了?”   “货主我认识,东西也看了,可惜这东西已经送拍了啊!”何双友叹道,“这不是手头紧嘛!他要一百八十万,我没拿下。”   “送拍了?那个拍行?”   “燕京天保。昨儿敲定的,他给我说了,起拍价一百万,保留价两百万。”   “燕京天保也算是国内比较有名的大拍行了,看来东西是留不住了。”吴夺又开解道,“那你就别再想了,说不定以后还有别的机会捡漏呢!”   “嗯,想得开我还是能想得开的。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也不能太任性。”   “这么着何老师,以后我要是有机会捡漏何朝宗的东西,先考虑你,必定给你个大大的低价!”   “哈哈哈哈,小吴,行,有你这句话,我也挺开心。” 第447章 宋明之疑,达者为师   当天送东西到大雅斋的确实不多,不过来买东西的人还不少,后来吴夺和何双友还出来帮了会儿忙。   就在快下班的时候,还来了一个退货的。   这是个年轻男子,非说前天买的一件雍正青花小罐不对。   这青花小罐是民窑的东西,他当时花了四千块。   一万以下的东西,大雅斋是有三天“鉴赏期”的,可以无理由退换,但是需要扣除百分之五的费用。   这个要求按说不过分,古玩行里的老规矩本来是不退货的,就算退,那也得找人出面,而且往往扣上一半的钱。不过大雅斋也算与时俱进,有些人喜欢闹腾,小玩意儿又不耽误大生意,干脆先订好条款后不吵吵。   但是这个年轻男子还不愿意掏这百分之五;他说东西不对,当时买的时候说雍正,却是光绪仿雍正,既然有问题,那就不应该扣钱。   民窑的东西,“光绪仿雍正”的说法就不太准确。   而且吴夺也看了,这东西确实是雍正的。   四千块的百分之五,两百块,不多;但这不是钱的事儿,不能坏了规矩。   这件雍正民窑的小罐,还是因为新春大酬宾,五折卖的,本来市场行情能有个八千左右。   吴夺不擅长处理这种事儿,只在一旁帮着二次鉴定了一番,主要还是店面一组组长黄微来处理的。   不过这事儿没闹起来,黄微也没太费劲。因为这时候又来了一个老者,他一看这件小罐很喜欢,经过协商,他从年轻男子手里直接买了。   年轻男子收到款就走了。老者挺高兴,在店里一边装东西,一边呵呵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没眼力怪不得别人!”   来的就是客,况且这老者看起来眼力可以,黄微接着问道,“老先生,您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上次我在店里看了一件白玉凤鸟笔架,还在么?”老者接口道。   “您说的是带底款那件?”黄微有印象。   “对!”   老者说的白玉凤鸟比较,吴夺没印象。因为他年后请假了,这东西来的时候他就没见过。   黄微听后,便将老者请到柜台边,转而拿出了一个锦盒,又在柜台上铺了一层绒布,将锦盒里的白玉凤鸟笔架拿了出来,放到了绒布上,示意老者上手。   这时候到了下班的时间了,不过有生意黄微是不能下班的。吴夺既然碰上了,又没见过,便也跟着看了看。   这件白玉凤鸟笔架长约十二厘米,一端雕有凤鸟的头,鸟身被拉长,配合翅膀和尾部的凹凸,做出了三个近似半圆形的凹槽。   三个凹槽,自然是可以架笔的。   从鸟头到鸟身到尾部,都是圆雕,所以整体上显得比较饱满。   玉色不算很白,略略闪青,但也在白玉的范畴。玉质带有一些棉,正好在翅膀羽毛的位置,就此巧雕了。   这件白玉凤鸟笔架还配了一个紫檀底座,不过是新的,大雅斋给后配的。   老者说他之前看过了,但这次仍然看得很仔细,吴夺跟着也看到了底部的款儿。   底部是平的。既然是笔架,不平也不行,它得坐稳了能架笔。   平底基本上是个长椭圆形,确实带着底款。   竖刻九字隶书:永乐元年冬月制于浙。   永乐?明代?   吴夺不由心生疑惑。   吴夺本来在玉器上的眼力就不低,现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白玉凤鸟笔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明代的风格。   凤鸟鸟头回眸,雅趣盎然;丰满的鸟身作笔架主体,却仍不失灵动。还有羽毛和尾部的雕刻,刀工和线条也不像明代。   从风情和格调上来看,应该是宋代的东西才对!   宋代的玉器,吴夺一直是很喜欢的,骨子里有种温文尔雅的气质,盘玩之时别有意趣。   宋代的艺术风格,不光是玉器上,在绘画上,在瓷器上,乃至在宋词上,多少都能体现出来。   此时,老者拿定笔架,又问黄微,“二十五万真的不能再降了?”   吴夺一听,还真是按照明代的东西定的价儿。   这白玉凤鸟笔架,工艺上怎么看也不像是明初的风格,明初大部分玉器还真是可以说“粗大明”的。   虽然不排除有精雕细琢的上品,但也很难由内而外散这种风情和格调。   “您那天来看,二十五万是我最大的权限。这样吧,您都第二次看着东西了,我再打电话向老总请示一下。”   黄微就此拿起了手机,招呼一个服务员过来盯上,接着便走到一边准备给胡允德打电话。   吴夺一看,就此跟了上去,压低声音问道,“黄姐,这东西谁断的代?”   “胡总啊,这东西是他亲自收来的,也是他定的价儿。”黄微微微一怔,“怎么?你觉得到不了明初?”   “不是到不了明初,反而是我觉得应该更早,更像宋代的东西。如果是宋代的,二十五万就太低了,怎么也得在五十万左右!”   “啊?你的意思是,到了明代才有人刻款?这也不可能啊。”   底款毕竟刻了“永乐元年”,要说东西比明初永乐年间更晚,刻个“永乐”还容易理解,可要是宋代的东西,怎么会刻“永乐元年”呢?   而且,这不是刻上永乐元年得到此物或者纪念留念的内容,就是刻着“永乐元年冬月制于浙”。   “我还没细看,一时不能定论。”吴夺也不敢把话说太满,毕竟刻着“永乐元年”,而且胡允德还看过。   “如果是宋代,那二十五万卖可就亏大了!”黄微皱眉,“这样小吴,你直接给胡总打电话说吧,我就在这儿等你说完再去回复客人,好在没说死,他还没有说要。”   “好。”吴夺就此拨通了胡允德的电话。   胡允德接听之后,吴夺先是简单说了什么东西,“德叔,这东西,我觉得不像是明初的。”   “小吴,这东西不可能是现代高仿,不说别的,看刻字的痕迹,也应该是老东西。”胡允德和黄微一样,都是先误会了;吴夺一提,他们都觉得吴夺的意思是后仿。   吴夺只得又解释了一遍,“德叔,我的意思是比明初要早,像是宋代的东西!”   胡允德听了吴夺所言,“宋代的东西怎么可能刻明代的年号款?小吴,我当时也觉得有宋代的风格,但是,你想过没有,也有可能是明仿宋啊?”   “明仿宋······”吴夺想了想,“明初,就算是仿宋,我觉得也展现不了这种浓郁的闲情逸致。”   “这样吧,你再上手看看,看好了再说。”   “可现在有人要买。”   “我们大雅斋做生意,讲的是诚信。告诉他,二十五万不能再降了,如果他要,那就给他!”   “好吧。”吴夺听胡允德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多说。   吴夺和黄微一起回到柜台,黄微笑着对老者说道,“老先生,我刚才和店里的鉴定师一起打电话请示了领导。先呢,让我们鉴定师再看看这件东西,您看行吗?”   老者看了看吴夺,“这么年轻就当上大雅斋的鉴定师,厉害!”   说罢,老者便将这件白玉凤鸟笔架又放到了绒布上,“请便!”   东西尚未成交,人家店里的鉴定师要再看看,他也没有反对的道理。而且,黄微说了“先”,那就是还有下文。   吴夺就此上手。   黄微继续说道,“再就是,价钱上我也请示了,二十五万,确实是最低价了,我们老总也只能让到这一步。”   老者笑了笑,“我都第二次来了,本也不是带着砍刀,明代的东西,又不是很白,还带着棉,二十五万委实高了点儿,二十万我是可以带走的。”   若不是吴夺“插了一杠子”,本来黄微请示胡允德,二十万应该问题不大。可这事儿偏生又让吴夺碰上了。   不过,黄微也在等吴夺的最终结论,若是吴夺“改主意”,说这东西还是明初,那么黄微也可以再请示一下;做生意嘛,讲究个变通。   “老先生,要不这样,等我们鉴定师看完了再说?”   “好,抓紧吧。”   而吴夺上手之后,也没耽搁工夫,接着就“听”起来。   确实是宋代的!   这让吴夺很振奋。自己在玉器上的眼力,现在足可称之为高手了,毕竟,胡允德都没看准!   从时间上推算,这是北宋宣和二年的东西。   为什么会刻有“永乐元年冬月制于浙”呢?   所幸吴夺也听到了。   这个“永乐”,不是明成祖朱棣的年号,而是北宋起义领、“圣公”方腊的年号!   北宋,宋徽宗宣和二年十月,方腊在浙江动起义,自号“圣公”,年号“永乐”!不久之后,方腊就占领了杭州。   不过方腊的“永乐”年号用的时间很短,宣和二年十月开始用,宣和三年四月,方腊就被俘押解京师。十月,被处决。   这件白玉凤鸟笔架“制于浙”,正好也能和方腊的“势力范围”对应起来。   吴夺心中暗叹,知识储备还是不够啊,根本不知道方腊还用过“永乐”这个年号。   实际上,知道朱棣和方腊都用过“永乐”这个年号,还是不够。因为华夏历史上用过“永乐”这个年号的,不止他俩。   还有十六国时期前凉桓王张重华,还有五代南汉时期的广东起义头领张遇贤。   不过,除了明成祖朱棣,方腊、张重华、张遇贤之流,都算不得真正的皇帝,而且使用时间太短了。   因为水浒传,方腊的知名度还算是比较高的,起码有“武松单臂擒方腊”的重头戏;但方腊的“永乐”年号,还是知者甚少。   吴夺放下白玉凤鸟笔架,冲着黄微使了个眼色,而后又道,“丁点儿毛病也没有,全品。”   黄微心领神会,“老先生,鉴定师看完了,一点儿毛病也找不出的话,这价儿确实就让不动了。”   老者看了看吴夺,“就算你说的毛病,不包括玉质带棉,这上面的磕碰难道不算?”   “老先生,对于古玉来说,这样细小磕碰,不算毛病,除非是明显的大缺损,或者有绺。”   “算了,你们也是看人下菜碟,觉得我想要,就不让价了!”老者面露不快,“玩物而已,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   “老先生,这价儿属实很低了。”吴夺心说,如果他真能买下,那不妨可以告诉他实情,反正他都买了,让他也高兴高兴;同时呢,对于大雅斋来说,本来就少赚了,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起码有助于提高声誉。   “告辞!”老者却再无二话,拎着装好的雍正青花小罐就此扭头就走。   “老先生请留步!”吴夺跟着说道。   “还有什么可说的?”老者停了步,却不回头。   “是这样,二十五万,是因为当时给您报过价,所以您这次来还是照了原先的报价。但是这东西绝对不止二十五万,下次来,可就不是这个价儿了。您走之前,必须给您说明一下,避免万一下次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噢?”老者这下子扭头了,“我倒想听听,怎么就不止二十五万了?”   吴夺既然已经听明白了,那自然是底气十足,“您这一次确定不要了?”   “对!你可以先报新定价再告诉我,老头子我玩玉也有年头了,今天就想听个明白!”   “好。老先生,您不要了,二十五万的价儿就翻篇了。现在这件白玉凤鸟笔架,新的定价是五十万!”   “听到了,我再买就是五十万。你说吧!”   吴夺看了看黄微,正好她也不清楚呢,接着吴夺便就详细解释了一番,从工艺到风格,从细节到整体,从年份到年号······   老者还插问了一次如何排除明仿宋,吴夺也给出了解释。   “活到老,学到老,学到老,也未必够啊!”老者最终扼腕,“吴老师,佩服佩服!你给了我捡漏的机会,可惜我没抓住啊!”   “老先生,您年长,可千万别叫我老师。”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多谢指点,多谢指点啊!”老者说着,掏出了手机,“不知道吴老师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第448章 港岛藏家,三足圆鼎   “老先生,我们店里的电话是公开的,想找我很容易的。”   “我是想私下里和你交个朋友。”老者说着,又看了看黄微,“这样,你再请示下你们领导,这件白玉凤鸟笔架,我还想要,能不能在五十万的基础上再优惠一点儿?”   这个黄微不好拒绝,五十万上下是行价。   “好,您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黄微留下吴夺招呼老者,自己则去给胡允德又打了个电话,刚才她也跟着听吴夺讲了,所以陈述得很清楚。   这东西,胡允德收来的价儿并不高,二十五万也有利市;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走眼了。   “四十万,我们有的赚,也给这客户一个甜头吧。”胡允德最后应道。   老者本来二十五万能直接买,结果因为头次没买、二次来买碰上了吴夺,一下子得多花不少。   可老者最后还是应了。   有个词儿叫物有所值,当你不清楚它真正价值的时候,二十五万你也嫌多;可当你能够笃定它的价值的时候,四十万你反而觉得捡便宜了。   当然,这里头有个关键,就是老者能够轻松拿出几十万买玩意儿。   不仅应了,而且他还觉得应该感谢吴夺。   人和人的不同,很多时候取决于思维方式。即便同样有钱,若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断然是不会感谢吴夺的,而且还可能在懊恼无比的同时恨得牙根痒痒。   最后,老者和吴夺一起离开了大雅斋,吴夺是下班了,他就这么一起了。   老者非要请吴夺吃饭,吴夺推辞不过,最后只好应了。老者挑的饭馆儿,要了个小包间。   老者名叫董怀恩,原来是个名副其实的包租公。前些年因为拆迁,他置换了门对门的两套住房、沿街的七套商铺,还外加一笔钱。   董怀恩只有一个女儿,但是也嫁到了外地,如今,就他和老伴儿生活在齐州。   董怀恩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古玩。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小吴啊,这笔架虽然我多花了十五万,但是我可以给那几个玩友好好上一课了!”   “董老爷子,不好意思啊,我也是在其位谋其事。”   “没事没事,你要是不出现,我就是买了,还当明代的玩,花了二十五万玩不明白,哪有现在乐趣大!”   “老爷子,您现在可真是颐养天年啊!”   “要是女儿在身边就好喽,想看看外孙子,只能视频连线,而且他连齐州话都不会说······”   董怀恩确实是一口齐州话。   “老爷子,这个没办法啊,关键她过得好就行。”   “这倒是,我女儿女婿也挺孝顺,知道我喜欢古玩,还挺留心的。对了”董怀恩说着,掏出手机,“小吴,给你看点儿东西。”   吴夺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是一个视频,就手点了三角标。   吴夺本来以为是让他帮忙鉴定东西,结果看到的却是玻璃展柜,像是拍了博物馆里的东西。   从视频里只能看出像是博物馆,也看不出是哪里的博物馆。   玻璃展柜里是一只玉壶春瓶。   这玉壶春瓶是双狮团花纹饰,五彩的,但是用彩不够丰富,只有红绿两色,加上釉下青花,也不过三色。   但不能叫三彩,还得叫青花五彩。这是“技术”分类。   只看视频,视频里还隔着个玻璃展柜,吴夺实在是不能定论,视频还差几秒钟结束他便点了暂停,抬手说道,“老爷子,这东西,不光见不到实物,而且还隔着一层玻璃,不好说啊。”   “你凭感觉,能不能大致断代?”   “这东西,肯定不是清代五彩,也不像明后期的五彩,我感觉,像是是明早期,甚至元五彩。”吴夺又道,“但这只是感觉,就这么看,肯定做不得准啊!”   “厉害!”董怀恩却翘起大拇指,“就是元五彩!”   五彩瓷器,算是最早出现的彩瓷种类,大致出现在元代后期,它的艺术风格,受到了很多西域文化的影响。   不过五彩在明初没有展起来,因为它的色彩热烈,所以被很多文人认为很俗气。   明早期著名的《格古要论》中就说,“五色花者,且甚俗”。   但是,最终普及面最广的,它必定是最俗气的东西;到了明晚期,五彩真正崛起,几乎能与青花平分天下。   吴夺以前根本就没见过元代后期和明代早期的五彩瓷器,这次还真是凭感觉,没想到感觉还挺准。   董怀恩这么一说,吴夺便又再度点开视频,拉到开头,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快看完了吴夺顺口问道,“老爷子,这是哪家博物馆······”   吴夺话音未落,却突然停了口,因为他在视频最后,现了旁边玻璃展柜的一件东西,连忙点了暂停。   刚才看第一遍的时候,还差几秒钟没看完,这次看到底了。   在最后,拍摄者调整了一下角度,最后结束的一两秒,拍到了旁边的玻璃展柜。   这个展柜里,居然是一只三足圆鼎!   虽然看得不算很真切,但也能看出,鼎腹的纹饰,不是常见的青铜鼎的纹饰,而是类似山川河流!   吴夺一下子就想到了唐代缩仿青州鼎。   唐代缩仿青州鼎是四足方鼎,这只鼎是三足圆鼎,看这视频,感觉两者大小差不多。   难不成,这是那一只去向不明的唐代缩仿徐州鼎?   “这不是博物馆。”董怀恩应道,“这是我女婿在一个藏家的私人展室里拍的。”   “噢?哪里的藏家?”   “港岛。”董怀恩介绍,“我女儿女婿都在深圳工作,我女婿是个律师,也是这个藏家在深圳的公司的法律顾问······”   吴夺忍不住打断,“老爷子,这个藏家叫什么名字?”   “蔡宇峰,你应该没听说过。我女婿说他比较低调,而且他也不是港岛本地人,好像快四十了才去港岛定居,现在六十多岁吧。”   吴夺是没听说过,“老爷子,您注意到旁边展柜的那只鼎了么?”   “噢,那个我也注意到了,还问过我女婿呢。我女婿说,这只鼎到不了上三代,就是唐代的青铜鼎。之所以也挺重视,就因为看起来像是臆想大禹九鼎缩小比例铸造的。” 第449章 何许人也 董怀恩根本没当回事儿,在他眼中,大禹九鼎,几乎等同于神话传说。 吴夺又反复看了看最后两秒的视频,“老爷子,这只鼎,没有单独拍视频或者照片是吧?” “对,他的东西能让拍就不错了,还只能隔着玻璃罩子,就拍了几件瓷器和玉器,也没好意思多拍。”董怀恩笑道,“小吴你太厉害了,这样都能看出元五彩,其他几个视频你也看看吧!” 吴夺点点头,把剩下的瓷器和玉器的视频看了。不过很遗憾,都没有再拍到这只三足圆鼎。 董怀恩是为了和吴夺交流古玩,他等吴夺看完,又就着拍的东西开始讨论。 吴夺虽然很想立即追问和“徐州鼎”相关的事宜,但是也不好太急,便也耐着性子聊了一会儿。 “哎呀,小吴你真是太厉害了,年纪轻轻,居然在古玩上造诣这么深!”董怀恩翘起了大拇指。 其实以吴夺目前的眼力,还达不到董怀恩所夸的程度。 但是董怀恩日常哪接触过什么真正的高手?相形之下,就把吴夺的水平给衬出来了。 “老爷子您过奖了,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和您这业余爱好毕竟不一样,再说了,您今天看那雍正青花小罐,不也是一眼准么?” “那罐子大开门,是买东西的小伙子太菜。”董怀恩呵呵一笑,“你说干这一行,还真是。不是有那么句话么,不要用你的爱好,去挑战别人吃饭的本事。” “老爷子,我还有件事儿想麻烦您呢。”吴夺终于提出来了。 “你说你说,客气什么!” “这个港岛的藏家蔡宇峰的那只鼎,我挺感兴趣,不知道他会不会出手?” “不会!”董怀恩斩钉截铁。 “这么肯定?” “他放在私人展室玻璃罩子里的东西啊,都是心头肉。而且吧,他不是你们古玩行里的人,是个老板,有点儿只进不出的意思。还有······” “还有什么?” “小吴你可得帮我保密啊!当时我女婿拍的时候,说好了只给我看,不能外传,我这却又给你看了······” “这个您放心,我更不想这事儿传出去。” “啊?你更不想?” “噢,我这不是想买那只鼎嘛,传出去岂不是多了竞争对手?” 董怀恩喝了口茶,“小吴,我虽然不玩青铜器,但也知道,玩青铜器的,那都是瞄着夏商周上三代的东西来;唐代的青铜器,除了铜镜,也没啥意思了。你怎么对一只唐代的青铜鼎感兴趣?而且还不是什么经典器型和纹饰,是臆想的什么劳什子的大禹九鼎。” “老爷子,看来您对大禹九鼎······” “嗐!就是个传说,有没有都不好说。” “哈哈哈哈。”吴夺自不会多加解释,“对了老爷子,这个蔡宇峰,在深圳的公司是搞什么的?” 董怀恩看了看吴夺,“小吴,看来你是真感兴趣。这样,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是你也别通过我女婿要他的联系方式了,而且后头要想干的事儿,可别把我带出来。” “好。后头的事儿您也放心,但凡东西,都有来路,而且来路大多不是两点一线,中间说不定过了多少手,所以知道他有这只鼎的,肯定不止您女婿一个人。而且我也不认识他,不可能自己去联系啊!” “嗯,小吴,你这个机灵劲儿,我也能放心。蔡总在深圳的公司,是房地产开和物业服务······” 董怀恩给吴夺介绍了一番。说是把他知道的都告诉吴夺,但是他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不过,好在他知道公司的名字。 近水集团。 ······ 吴夺回到家中,立即就给吴大志打了电话。 “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吴大志上来就问。 “爷爷您神了啊!”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刚分开这么几天,你又这么晚了打电话,要不是有重要消息,吃饱了撑的啊?” “我还真是吃饱了有点儿撑。” “少废话,赶紧说。” 吴夺便就详细说了说。 “近水集团在深圳,这个人在港岛······”吴大志沉吟,“蔡宇峰,何许人也,好东西还不少呢!” “他不是古玩行的人,但是又喜欢古玩。我的意思是,江奶奶不是在港岛么,她是您的老······朋友,您托她打听一下啊!” 江一昊其实比吴大志小不少,但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吴夺在吴大志面前,也只能称呼“江奶奶”。 “这还用你说么?我是在想,如果她也不熟悉,还能怎么打听。这个蔡宇峰,好像也有点儿奇怪。” “您先问,不行再说呗。不管蔡宇峰奇怪不奇怪,这东西,如果真是唐仿徐州鼎,可不能让土蜘蛛得了去······” “行,我知道了,随时联系吧。” 吴夺挂了电话,又给宁霜打了过去。 宁霜听后,当即表示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师姐,在全球著名嘉尔德拍卖行的港岛拍卖中心工作。但是,这种事儿,顶多也就是问问她认不认识蔡宇峰,了解一些基本情况。 “可以问问,多点儿了解也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视频年前拍的。” “时间有点儿长了······”宁霜沉吟,“你确定倭国人也在找这只唐仿徐州鼎?” “这我怎么确定?但是可能性很大,毕竟他们曾经煞费苦心找过唐仿青州鼎,但是棋差一着。” “实在不行,这事儿得上报,” “啊?可是······” 宁霜打断吴夺,“我说上报,是可以单独来,不涉及九鼎的事儿。” “噢!”吴夺这才点点头,“就算是唐仿徐州鼎,也算是出土文物啊!” “嗯,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证据不太好收集。而且不排除他已经搞了一套‘传承有序’的证明,这东西,在港岛比在内地容易。所以,即便上报,最后处理起来也可能比较麻烦。” “这样,你先有个数,我等等爷爷的消息。” “好,我先托我师姐打听一下这个人。”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一时毫无睡意,琢磨了一会儿,又想到了房卫国,正想给他打电话,一看时间确实有点儿晚了,便先给他了个信息。 第450章 说走就走   吴夺了条“房哥最近忙不忙”的信息。   结果,房卫国秒回:别提了,一言难尽。   吴夺一看他还没睡,这都一言难尽了,便直接把电话打了过去。   “咋了房哥?”   “封丘的事儿,白忙活了,本来能做一篇大稿子,结果被毙了!”   “啊?怎么回事儿?”   “怎么说呢,上头下来的毙稿决定。我打听了一下,封丘今年要搞几个旅游开和招商引资的大项目,听说了这事儿,就上报到了他们省里,说是有损封丘的形象,所以他们省里又找了我们局里······”   “这······”   “其实毙稿的打分一般比出来要高,打分是和奖金挂钩的。我就是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房哥,你现在在齐州么?要是没事儿,出来吃个宵夜,我请客安抚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嗐,我倒是想在!这会儿出去喝个小酒、吃个烧烤、聊个古玩,爽歪歪、美滋滋。可我现在在港岛呢!”   “嗯?”吴夺一听,这不是巧了么?   “房哥,怎么跑港岛去了?”   “这不是领导觉得毙稿了照顾我一下嘛!让我来采访一个什么拍卖论坛,其实就是玩儿,一共四天,就一篇几百字的消息就可以了。”   “那你去了几天了?”   “我昨天下午来签到,今儿周二,上午开幕,二三四五的日程。稿子我已经了,剩下的就是可去可不去的活动了。不过能去尽量去,因为这种活动一般都有车马费。不过,得空儿我一定得去荷李活道好好逛逛。”   荷李活道是港岛最著名的古玩街,大大小小的店铺鳞次栉比;同时,与荷李活道的衔接和临近的乐古道和摩罗街,也有很多古玩店铺。这三条街,算是港岛古玩和旧物集散地,要真想好好逛,一天肯定逛不完。   “这小日子也行啊房哥,我还没去过港岛的古玩市场呢!”   “你来啊!齐州到深圳的航班一天好几趟,到了深圳,我去关口接你,吃住我都能报销,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儿。”   “房哥,你这提议好像不错哦。”   吴夺还真有些心动。同时,他去年不仅拿了驾照,还办了港澳通行证和护照,还真是说走就走。而且接下来的三天还不用值班。   更重要的是,“徐州鼎”在港岛。   “到底能不能来?能来的话,抓紧订票呗!”房卫国一听吴夺这么说,高兴劲儿起来了。   “房哥,我本来是想托你打听一下港岛的事情的,结果没想到你人在港岛!”   “什么事儿?”   “港岛有个藏家,叫蔡宇峰······”   “没听说过。怎么,你想买他的东西?”房卫国立即问道。打听藏家,一般来说,买东西的可能性很大。   “嗯,还真是。不过总得先说上话啊!”   房卫国想了想,“行,你把他的基本情况告诉我,我托这边的央媒驻港的朋友打听一下。”   “太感谢你了房哥。”   “你先别忙谢啊,来不来?来了帮我捡漏啊!”   “好!我去!”吴夺也不跟吴大志和宁霜商量了,当即拍板!   既然那边有事儿,吴大志在短短几天内也不可能有什么参研天象图地理图的新结果,而且赶巧房卫国也在,不妨走一趟。   “说走就走啊!行,随时联系。你这一来,才算真正能安慰我稿子被毙的事儿!”   挂了电话,吴夺也有些小兴奋。   虽说如今哪里的古玩市场都充斥着假货,但是在很多方面,港岛和内地是不同的。   比如港岛实行艺术品免税政策,而且没有进出口的特殊管制,所以古玩市场特别活跃。   全球三大华夏文物艺术品市场,有俩在国外,一个是纽约,一个是伦敦;只有一个国内的,就是港岛。其实倭国的华夏文物艺术品也很多,但是交易活跃度却没有赶上这三个的城市。   而且港岛的古玩商务非常达,比如专业的包装运输,相对容易找到可以安全快递到家的服务。   当然,这些不仅能为正常合法交易的人提供便利,而且也容易让另一些人钻空子。   吴夺点了一支烟,开始上网订票。   房卫国之所以建议他飞深圳,是因为他知道,齐州直飞港岛的航班,一周只有六个班次,而且时间不一定对付。   实际上,明天周三,也只有下午的航班。   而齐州飞深圳,航班就多了。吴夺看了一下,明天上午齐州飞深圳,最早的有两班,一班是六点半起飞、九点一刻到深圳;一班是七点一刻起飞,十点到深圳。都有余票。   吴夺最后定了七点一刻的航班。   穷家富路,头等舱。   订好了机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很早就得起来,吴夺得先收拾一番,装好了行李箱。   睡之前,吴夺又分别给吴大志和宁霜了信息。估计他们都睡了,明天看到了再详细说吧。   第二天一早,吴夺刚上了出租车,正要给房卫国个信息,吴大志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臭小子,你行啊你,说走就走?”   “这不赶巧了么爷爷,而且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我觉得有必要去一趟。”   “不错!”吴大志打电话并不是责怪吴夺,反而对此很是欣赏,当机立断,而且合情合理。   接着,吴大志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便挂了电话。   吴夺接着给房卫国信息,估计他还没起来呢。   到了齐州机场,换了登机牌,过了安检,吴夺坐下候机,宁霜的信息来了:出了么?   吴夺:嗯,等着登机呢。   宁霜:你多加小心,很多事情不要强来,不行就当玩了,了解下港岛的古玩市场也不错。   吴夺:说不定还能捡个漏儿呢,放心吧。   宁霜:好,保持联系,我睡个回笼美容觉。   吴夺:你不用上班啊?   宁霜:这还不到七点,我八点上班,再睡半个小时。   ······   航班居然没有晚点,吴夺顺利登机。   头等舱两排,八个座位,吴夺是后排最右侧靠边的位置;他坐好之后,旁边的座位还空着。   吴夺拿起手机,房卫国还没回复,不由想起第一次见房卫国,也是在飞机上。   吴夺不由微微一笑。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帅哥?不会是要去深圳当赘婿吧?”此时,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 第451章 捡漏区   吴夺扭头一看,是个挺有气质的女人,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看上去有气质,和谈吐有气质,有时候完全是两码事儿。   这女人看上去有气质,但是一说话,这种气质就好像被釜底抽薪了。   吴夺冲她略略点头,便低头又操作起手机来。   “帅哥,能帮我把行李箱放上去么?”女人又开口了。   “可以。”吴夺点点头,站起身来,冲着前方喊了一声,“乘务员?”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位女士的行李箱不知道该怎么放上去,她问我,我只好问你们了。”   “您好女士,我······”女空乘一看她那个行李箱,不由顿了顿,“我帮您安排一下。”   这个行李箱有点儿大,应该是放不进座位上方的行李舱的,按说她应该托运。   最后,女空乘给她找个地方放了。   处理完毕,女人坐下之后,又瞥了一眼吴夺,“帅哥,你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我觉得我特别懂。”吴夺扬了扬手上正在盘的一串玉珠子,“不好意思,我要闭目养神一会儿了。”   说罢,吴夺便闭上了眼睛。   素不相识,上来就调侃“赘婿”,吴夺肯定不会和她瞎叨叨。   女人撇撇嘴,半翻了一个白眼,转而从小包包里拿出了一个小镜子照起来。   此后,她倒是没有再和吴夺搭腔。   临下飞机的时候吴夺开了手机,房卫国回复了信息。吴夺没想到他居然从港岛来深圳了。   房卫国在机场接了吴夺,说口岸情况吴夺不熟,所以干脆自己费点儿事,带着吴夺过关。   最终,房卫国带着吴夺到了港岛中环附近的一家酒店。   他已经给吴夺开好了房间,同一楼层有空房,不过隔壁和对面没有了,吴夺的房间大致也算是在房卫国房间的斜对面。   “房哥,你一个人出差,开两间房,咋报销?”吴夺其实是想自己出钱,但房卫国提前安排好了,就没说得太直接。   “嗐!开票的事儿还不好弄么,不弄这家酒店的也没事儿啊。”   “房哥你跟我甭客气。”   “现在是你跟我客气。”   吴夺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房卫国请吴夺吃饭,吴夺让他定,他就找了个烧腊馆子,点了半只烧鹅,一份叉烧肉,外加俩素菜。   烧鹅这玩意儿,看着皮酥肉嫩,闻着香喷喷,但是吃几块之后还真是有点儿腻,两人根本干不完半只烧鹅。   “你说那些吃播,一个人能干两只那么大的烧鹅,这都怎么干的?”房卫国一边剔牙一边叹道。   “你还真信了房哥。”   “不是,我给你说,我知道有真吃的。”房卫国说完,自己却摆了摆手,“别讨论没用的了,吃完了咱直接杀奔荷李活道?”   “行啊。房哥,我托你打听到事儿······”   “你放心,上午我我已经托了俩人。记者这行啊,没别的,靠的就是人脉关系,而且打听事儿又不是办事儿,应该会有个结果。不过也不能这么快,你且安心等等。”   “好,麻烦房哥了。”   两人吃饭的地儿距离酒店不远,都在中环,吃完了饭,溜达着就到了荷李活道的东口。   荷李活道大致上是东西走向,街口的交通指示牌上,荷李活道后面都打着括弧,括弧里头是“古董街”。东口在中环,西口在上环。   两人一开始算是先走马观花看了看。这里有大店也有小店,小的不到十平米,大的有三层楼的那种富丽堂皇的店铺。   主要的古玩类别就不用说了,同时还有一部分近现代收藏品店铺,比如手表、钢笔、打火机这些。   “这边文物的开放度确实很大。”房卫国一边走一边说,“九十年代,战国赵王陵被盗的三件青铜马,就是先偷运到港岛,而后又辗转到英国。这三件青铜马,比马踏飞燕可早得多,是目前现的华夏年份最早的铜马。”   “不是追回了么?”吴夺知道这事儿。   当时是战国赵王陵二号墓被盗,大批青铜器、玉器、金器等流出;其中三件青铜马尤为引人注目。   盗墓的将这三件青铜马卖给了一伙文物贩子,这伙文物贩子又偷运到港岛,而后转移海外。   不过,这案子最后被破了,而三件青铜马是卖到了英国商人手中;经过多方交涉,三件青铜马终于回归祖国;如今是邯郸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两人说完,便进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店面。   这里头主要是瓷器和玉器,但是却都以高仿为主。   店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脑门挺大,三言两语就听出来,吴夺和房卫国不是新手,便直接笑道,“两位老板要不是初入行的,我这里就没有什么合眼的东西啦。”   两人就此离开了这家店铺。   “还是得逛老店,有些新店,做的就是游客和新手的生意。”房卫国之前也做了点儿功课,“我听说但凡开了三十年以上的老店,基本都是真的多仿的少。那些新开的店,这边的老玩家都是听说新收了什么好货才来。”   “老店就算假货少,可是捡漏的可能性也小。”吴夺笑了笑,“咱们还是放轻松,碰上合眼的店就逛呗。”   不多会儿,两人又进了一家店。这店名叫撷萃斋,还真像房卫国说的,大牌子上还写着“三十年老店”。   这个撷萃斋也是单层的店面,但比刚才的店要大不少;有一个女服务员招呼客人,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柜台后;另外,还有个胖乎乎的秃顶老头儿,坐在店铺一角的八仙桌边喝茶,不知道是不是老板。   这个店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店铺居中有一张长方桌,桌上摆了不少东西,而且比较杂,有瓷器有玉器有铜器还有杂项等等。   好像一个店铺里的“地摊”一般。   “你好,这是什么意思呢?”房卫国随口问了问女服务员。   “噢,这是捡漏区,东西都不贵,但是可能捡漏。”   房卫国不禁莞尔,心道就是挑剩下的、上不了柜台和货架的东西呗。   不过,这个撷萃斋的柜台和货架上的东西,还真都贴着价格标签,明码标价;当然,估计讲价肯定也是行的,但这么一来,就好像有种“童叟无欺”的感觉。   “捡漏区真有漏儿么?”房卫国接口道。   “那就得看您的眼力啦,而且捡漏区的东西,您看着给价,老板觉得合适就卖。”   “好,谢谢,我先看看。”房卫国不再多问,心下却道,看着给价,给多了他们赚,给少了不同意,不就这么回事儿嘛!   而就在此时,吴夺却已经从长方桌上拿起了一件东西。 第452章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吴夺拿起来的,是一件笔筒。 这件笔筒不是常规的圆柱形,而是方斗形。 方口方底,上大下小,上口边长大概十二厘米,下口边长大概八厘米,高度大概十厘米。 四个面皆为山水画片,画意清丽舒朗;而从青花色来看,吴夺感觉应该是明晚期到清早期所用的浙料。 这件笔筒也有个问题。 太新了。 几乎没有使用痕迹,也没有明显的包浆,釉面光鲜亮丽,上眼感觉火光未尽。 火光又叫贼光,但凡出窑不久的瓷器上都有,所以有时候买卖瓷器,买家一看是新仿,含蓄点儿就会说“您这东西有点儿烧眼”或者“烫手”。说的就是新仿瓷器上的火光。 不过,乍一看火光未尽,但是细瞅之后,却又感觉这种光亮好像不是那么“烧眼”,光亮中还有一种滋润感。 这件青花方斗笔筒,经得住品。看来看去,又有点儿“真赛假”的感觉。 这一点,不能单纯看,要继续鉴定,综合评定。 吴夺翻底。 这一翻底,吴夺不由愣了一下子。 露胎的地方和胎釉结合处,倒是没问题,典型的康熙早期瓷器的特征,再结合浙料色,还有山水的画工特点,本来大致可以忽略太新的问题了。 但,这东西它有款儿。 先,康熙早期的瓷器,无款的多,有款的少。 更关键的是,这个款儿,是六字篆书款:大清康熙年制。 康熙朝的瓷器,六字楷书款最多,四字楷书款“康熙御制”也能见到;但是,篆书款,实在是极为罕见。 反正吴夺是没见过。 这个“没见过”不仅是指实物,而且包括图片、书籍以及查阅过的所有资料。吴夺顶多也只是听说,康熙晚期曾经偶尔出现过。 但是,这件青花方斗笔筒,综合来看,却又以康熙早期的特征为主。 如此一来,这件笔筒就不得不让人生疑了。 加上特别新,特别亮,就算是高手,也很容易pass掉。 可吴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高手。 正当吴夺准备好好听听的时候,原先坐在八仙桌边喝茶的那个胖乎乎的秃顶老头儿过来了,“后生仔,钟意呢个笔筒?” “是啊,正想好好看看呢!” “馁唔系已睇咗好耐嘞?” 胖老头儿说的是粤语,第一句吴夺勉强听懂了,但是第二句实在没听懂,“不好意思啊老先生,我对粤语······” “噢,我系说,你不系已经看了好久的吗?”胖老头儿说普通话有点儿吃力,但也不是不行。 “我刚才,看的是外表;我现在,要听听它内心的声音。” “哈哈哈哈。”胖老头儿大笑,“你好幽默,你听。” 房卫国此时站在他俩对面,也在看一件瓷器,他看的瓷器是一件凤尾尊,他是奔着最大的器型先上的手。 听到吴夺和胖老头儿对话,房卫国也不由笑了笑,“我说老先生,您是老板么?” “你看像吗?” “像。” 胖老头儿点头笑,还挺可爱。房卫国也没再多说,低头看起手上的凤尾尊来。 吴夺此时已经“听”进去了。 他没想到,信息量还挺大。 这件方斗笔筒,是不折不扣的康熙官窑。 而且,这件方斗笔筒,是康熙赏赐给一个人的。这次赏赐,不是从内库中拿出备用的东西赏赐,而是专门命御窑厂烧制,特地赏给这个人的。 那一年,是康熙十六年。 那一年,这个人的老婆难产而亡,他一时难以自拔,郁郁寡欢。 那一年,康熙命御窑厂做了这么一件笔筒,赏赐给他。 这不是常规的圆形笔筒,乃是方斗形,意思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要因为一个女人便一蹶不振;上面的山水画片,清丽舒朗,意思是让他尽快清醒起来,继续建功立业。 而且,特地落了款儿,还用的是篆书,以示皇恩浩荡,勉励深长。 彼时,他是康熙身边的一等侍卫,进士出身。 不过,不能用一般的“侍卫”身份来看他,他和康熙之间,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朋友的成分。那时康熙也还年轻,不过二十三岁。 他比康熙小一岁,经常跟着康熙出巡,还曾奉旨出使梭龙,考察沙俄侵犯边界的情况。 他文武双全,尤其是词作,曾被王国维评价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他出身显赫,父亲是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太子太师······权倾朝野的纳兰明珠;而母亲是爱新觉罗氏,与皇室沾亲带故。 他就是纳兰性德。 纳兰性德去世时仅有三十岁,他一生留下了三百多词作。 而他词作的巅峰,正是悼念亡妻卢氏之音。 老婆卢氏去世后,纳兰性德在之后的一段时间,曾写下了不少悼亡词。这些悼亡词拔地而起,不仅成为清代词作难以越的高峰,也成为了纳兰性德所有词作的高峰,他自己也没能再越。 且来看一《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性德二十四岁时,将词作编集,一部《侧帽集》,一部《饮水词》。 在纳兰性德活着的时候,他的词就火得没边了,时人云: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而且根据史料来看,纳兰性德虽然出身天潢贵胄之家,却偏爱结交布衣文人。其实从他对亡妻的悼念,也能看出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就这么一个人,去世太早确实很可惜。 天妒英才,用在他身上,不夸张。 这件康熙官窑方斗青花山水笔筒,吴夺并没有听到纳兰性德去世之后是怎么流转的;而受到赏赐之后,纳兰性德是恭恭敬敬珍藏起来的。 他明白康熙皇帝的意思。但就在受赏的当天晚上,他一夜未眠,天亮之时,又提笔写下了一《采桑子》: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 吴夺听完了,拿着笔筒,不由长叹一声。 回神之时,却现胖老头儿还在他身边,正笑眯眯地盯着他,“后生仔,你听到什么‘内心的声音’了?” “它说,让我把它带走。”吴夺下托上扶,稳稳抬起笔筒,“老先生,那就请个价儿?” “既然是捡漏区,你看着给吧!” “老先生,看着给还不如您报价,能省去很多彼此拉锯的时间。” “哦?”胖老头儿歪着大脑袋看了看吴夺,“后生仔,我再多问一句,你有没有真的看懂?” “看懂了。”吴夺很干脆。这种问话,又不牵扯实质内容,懂与不懂,各说各话。 “好,十万。”胖老头儿也很干脆。 “不是美元英镑吧?” “不是,港币。” “我手头没有兑换港币,换算之后付RmB行不行?” “可以。”胖老头儿又笑了,“这么说你同意了这个价格?” “只是先问清楚。”吴夺也笑了,“这件笔筒,看着很新,只是我喜欢而已,所以,我能出一千块RmB。” “让你开价,你又不开;我报价格,你杀价这么厉害的?” “老先生,一样的,我出了,您也得抬。” 两人正说着,原先站在柜台后那个中年男子过来了,“文伯······” 胖老头儿的确是撷萃斋的老板,一般他是不会在“捡漏区”和一个生脸的客人浪费这么多时间的,所以中年男子还以为有什么事情。 胖老头儿摆摆手,“冇系,呢个后生仔好似个高手。” 中年男子一听,便就点点头离开了。 这一句,吴夺也听懂了,“老先生,我不是什么高手,您看一千块行不行?” “一千块进货进不到的。” “那您就再给报个价?” “我这里还有一件和这件很像的笔筒,你要不要看一看?”胖老头儿却转而问道。 若他说别的,吴夺可能不会应,但他说很像的另一件笔筒,吴夺的兴趣就起来了。 虽说吴夺之前听到康熙当年只赏赐给纳兰性德这一件笔筒,但是另一件很像的若是一起来的,有可能探听出来路。 “好,那就看看!”吴夺点头。 “稍等,我拿出来,我们去桌边坐着看。” 胖老头儿从货架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锦盒之后,冲吴夺招了招手,吴夺正要上前,房卫国抱起一直看的那件凤尾尊说道,“一起吧,正好这件东西也谈谈。” 第453章 一早一晚,合并捡漏   三人坐到了八仙桌边,胖老头儿看了看房卫国手里拿的凤尾尊,直接问道,“你钟意这件粉彩凤尾尊?”   凤尾尊这个器型,大致是由花觚演变来的;而瓷器的花觚,是从青铜器上汲取的灵感。   凤尾尊,相当于花觚的一个变种,器型确实是挺好看的,喇叭口,脖子挺拔,肚子圆润,线条很有美感。   而从肚子以下到平底,是外撇的。为什么叫凤尾尊,就是因为这一部分,撇得有点儿像凤尾。   房卫国拿的这件凤尾尊,是粉彩的,画片是桃花春燕。   这个也有款儿,也是康熙的,双圈六字楷书:大清康熙年制。   这东西大,有将近四十厘米高呢。凤尾尊摆到八仙桌上之后,胖老头儿就没有着急先打开锦盒,而是先问了房卫国一句。   而吴夺也将青花方斗笔筒放到了八仙桌上,这东西是个漏儿,他绷一绷也无妨。   “怎么也得分个先后,你们先谈。”房卫国也不着急,跟着应了一句。   “还是先说你这件东西。”胖老头儿笑眯眯摸了摸凤尾尊的口沿,“现在内地这么多人喜欢古玩的吗?昨天也有一个年轻人来过,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应该也是内地来的。”   “年轻人喜欢的是不少,但是打眼吃药的也多。”房卫国应道。   胖老头儿的手离开凤尾尊的口沿,竖起食指摇了摇,“不,昨天那个年轻人是高手,不仅从我这里捡了漏,付款之后还告诉了我,他捡漏了,还告诉了我为什么。”   “这好像有点儿胀包了。”房卫国看了看吴夺,吴夺淡淡一笑。一般来说,如果是高手,这样的情况确实少见。   “胀包是什么意思?”胖老头儿问道。   “就是嘚瑟,哦,这个估计您也不懂,就是得意过头的卖弄。”   “我倒觉得他不像卖弄,而是一种······不好讲,不好形容,总之他的这种交流,并不让人难堪。”   “老先生,不讨论他了,既然您让我先谈,那我就出一口?”房卫国摸了摸凤尾尊。   “你不会也出一千块吧?”   “不,我出两千块。”   胖老头儿笑了笑,“这件我可以给你报个底价,一万块,可以就带上,不可以就不要讲了。”   房卫国不由看了看吴夺。   吴夺给了个否定的眼神。   这件凤尾尊,不是新活儿,而是光绪仿康熙,在座的三个人都能看出来。关键的问题就是,是光绪官窑仿康熙,还是光绪民窑仿康熙。   如果是官仿,这东西能值几万块以上;如果是民仿,那么常规来说,几千块就差不多了。   吴夺给房卫国否定的眼神,那就是说这是光绪民窑仿康熙。   当然,胖老头儿要一万块,也不算多,因为民仿的东西也有高低差距,这件算是比较精的。   这也是房卫国赶巧了,这件凤尾尊,摆在捡漏区很久了,一直无人问津;而且,胖老头儿隐隐感觉到,吴夺有着高手的气场,要不然,胖老头儿会照着官仿开价的。   这个价儿,房卫国不会要,一看老头儿态度又很坚决,就此放手。   而且,他还直接抱着这件凤尾尊又放回到捡漏区才回来坐下,继续看胖老头儿要给吴夺展示的东西。   胖老头儿从锦盒里拿出来的,确实是一件一般大小的青花方斗笔筒,画片也是山水。   吴夺一看,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话,心下却暗道,这怎么能是很像呢?   胖老头儿也笑了。他也没有说话,却好似看穿了吴夺所想,心下也暗道,这个后生仔,确实是个高手。   这件青花方斗笔筒,虽然形制、大小一样,都是青花,画的也都是山水;但是,青花色不一样,也就是用的钴料不一样。   这一件的色,是典型的“翠毛蓝”,所用青花钴料是云南的珠明料。   而吴夺要买的康熙赏赐纳兰性德的青花方斗笔筒,色淡翠,所用青花钴料是浙料。   康熙官窑,早期到中期的青花器,大多用的都是浙料;中期到晚期,才开始用云南珠明料,出现了经典的“翠毛蓝”。   上手翻底之后,吴夺才知道还有一点很像的地方,那就是底款,也是六字篆书:大清康熙年制。虽然写得不一样,但确实都是篆书。   吴夺上手之时,就顺带听了听。   没错,这就是一件康熙晚期的官窑。   没想到,以前没见过的实物,这一次居然见到了。看来,康熙晚期官窑出现过极少的六字篆书款,不是瞎传,是真的!   吴夺听完之后,轻轻放下,将两只青花方斗笔筒并排摆在一起,又看了看。   这两只笔筒虽然都是山水画片,但是内容不一样,捡漏区的那只,清丽疏朗;胖老头儿后拿出来的这一只,多了亭台楼阁和游人,而且山水风格更为雄壮。   加上青花色也不一样,所以形制和大小一样的两件笔筒,带给人的却是不同的视觉感受。   各有各的美。   胖老头儿点了点他从锦盒里拿出来的那件,“这一件,我报价一百万!所以,你相中那件,报价十万,高不高?”   “一百万的这件,是开门的康熙晚期的官窑笔筒。”吴夺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了,剩下的话就不需要说了。   因为康熙赏赐纳兰性德的这件笔筒,除了吴夺,没有人能“看”出其中的秘辛;应该不会当成康熙早期官窑看,只能当后世仿品,而且还仿得有点儿“不伦不类”。   “我明。”胖老头儿不自觉又吐出了粤语音,他自然明白吴夺的意思,“但是,既然摆在捡漏区,不是都和你一样认为的。”   老头儿的意思是,我卖给你,就丧失了以后碰上想捡漏的棒槌当成康熙官窑出高价的机会。   若有人认为是康熙官窑,那么判定价值和胖老头儿后拿出来的笔筒一样,能值一百万,有人想捡漏的话,说不定几十万买呢?   当然,这样的机会也未必好碰,但现在吴夺想仨瓜俩枣买走,那是不可能的。机会再不好碰,也比这么点儿钱值得等。   而十万的话,那就可以了。   吴夺看了看胖老头儿,他这生意做得很精明,也很细,是在寻找平衡中的最大利益点。   “您多少再让点儿。”吴夺笑呵呵开了口。   胖老头儿皱了皱鼻子,“昨天那个年轻人也是这么说的,我让了,结果走宝了。”   “您都说了,他是个高手,我可不是。”   “这件你要不要?”胖老头儿又指了指后拿出来的笔筒,“要的话我可以一起给你优惠的。”   这一对其实很有意思,形制一样,大小一样,底款一样;却又一个是康熙早期,一个是康熙晚期,山水风格不同,青花色不同。   若是摆在一起赏玩,确实很有意趣。特别是这么摆了一会儿,吴夺还真有点儿动心。   “这一件优惠点儿,这一件送我。”吴夺分别指了指两件笔筒。   胖老头儿哈哈大笑,“后生仔,羊毛出在羊身上,说穿了,不过还是一笔账。这两件,一件我报一百万,一件我报十万,加起来是一百一十万,优惠,只能在这个基础上优惠。”   “那就劳烦您报个价我听听。”   “一百零八万,这个数字好听。”   吴夺没想到他只优惠了两万块,“老先生,您优惠得也太少了。”   “我赚你钱,赚到明处,就是这么个行情嘛!”   “那可不好说,万一这两件您都是捡漏来的呢?”   “那你也报个价格我听听。”   ······   胖老头儿有点儿绵里藏针的感觉,谈价不好谈,最后吴夺涨到了九十九万这么一个吉利数,心说要是再不同意,干脆十万单独拿一件笔筒算了。   不过,胖老头儿最后还是同意了。   房卫国没看懂,但是他了解吴夺,这厮肯定有什么道道,要不然不会出这么多钱。嗯,回头再问。   “你既然是内地来的,需要帮你联系快递服务吗?跟我们有合作的公司,是可以优惠的,而且也比较安全。”   “这样,这两件小东西,先不用,但是您给我个联系方式吧。要是我离开港岛的时候,东西多,再一起打包托运。”   交易完毕,吴夺和房卫国又在店里看了看,捡漏区没再现什么漏儿。   其实撷萃斋的东西,真品很多,但是胖老头儿的眼力不弱,生意又做得精明,所以真品无漏。   吴夺和房卫国就此告辞,继续往下逛。   他们走后,那个柜台后的中年男子笑着上前,对胖老头儿说道,“文伯,寻日个后生仔唔系内地来嘅,系倭国人。”   “馁点知?”   中年男子接着便解释了一下。   昨天因为交流了捡漏的原因,所以送客的时候,是胖老头儿和中年男子一起送出门的。胖老头儿先回来了,中年男子却跟着走到不远处路边的垃圾桶旁抽了一支烟。   那个年轻人没走两步就接了个电话,他说的是倭国话;而中年男子,碰巧懂点儿倭国话。   当时回去后因为店里正好有别的事儿没说,今天来了一时又没接上这茬,直到胖老头儿对吴夺提起昨天的年轻人,也是内地来的。   胖老头儿听了,不由轻叹一声。在交流的过程中他并没有过多问人家的来历,却不曾想到,说着一口字正腔圆普通话的年轻高手,居然是倭国人。   这一点,吴夺和房卫国是听不到了。 第454章 捷足先登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中年男子对文伯说那个年轻人是倭国人的时候,吴夺和房卫国已经走远,而且房卫国迫不及待地问起了方斗笔筒的情况。   实际上那个倭国年轻人比吴夺要大一些岁数,已经三十多奔四的年纪了,只不过看着确实年轻。   他正是土蜘蛛长健。   土蜘蛛长健此次前来,也正是为了蔡宇峰手里的那只三足圆鼎。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那只唐仿徐州鼎。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不过,昨天上午,他在“运筹帷幄”之后,临近中午时忙里偷闲,自己到荷李活道溜达了一下。   结果,还捡了个漏儿。   而现在,他却正坐在蔡宇峰在港岛的办公室中。   他带了见面礼,就是他昨天捡的漏儿。此时蔡宇峰刚看完,顺手又放到了桌上。   一只宋代钧窑月白釉龙八方匜(yí)。   匜这种器型,在古代是盥器,一般是像个瓢,往往和深盘合用,用匜倒水,用盘接着。   这件龙八方匜,那就是“瓢把儿”是龙,“瓢身”是八方形的。不过,到了宋代,这种仿古的瓷器造型,案头陈设赏玩居多,也有的可充作笔洗。   宋代钧窑,有官钧也有民钧。这一件月白釉龙八方匜,是民钧。但是,市场价值也在五十万以上。   而土蜘蛛长健,则是五万捡的漏儿。店里是当成了清三代的仿品。   “蔡先生,初次见面,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土蜘蛛长健微微一笑。   “土蜘蛛先生,这可不是薄礼。”蔡宇峰虽然只有六十冒头儿,却已是满头银。他本就不是港岛人,只是后来才到港岛定居,所以听普通话比听粤语更轻松。   “蔡先生有所不知,这是昨天我在荷李活道捡漏得来,听说蔡先生对唐宋之物颇有雅好,就此奉送,美事一桩。”   “捡漏?冒昧问一下哪家店?”   “撷萃斋。”   “巧了,撷萃斋的老板邓有文老爷子我认识,他在瓷器上的眼力,可是不俗啊!”   “您说的,是那位胖胖的、头不太富余的老爷子么?”   “对。怎么?你还是从他手里捡的漏儿?”   “许是碰巧了吧,他当成清三代仿宋钧了。”   “噢?这的确是一件真正的宋钧,看来,老爷子确实走眼了?”   土蜘蛛长健活动了一下腕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是古玩鉴定,不过,我捡漏之后,没有让他糊涂下去,就此交流了一番。”   “什么?”蔡宇峰眉头微皱,“如此一来······”   土蜘蛛长健接口,“如此一来,就显得我太卖弄,而且还打了老爷子的脸,是么?”   蔡宇峰轻咳一声,没有接话。   “蔡先生,凡事不能一概而论,最后我们的交流是很融洽的。因为,我很真诚;实际上呢,我说出来比不说出来,老爷子反而损失更少,因为他得到了鉴定上的收获,不是么?”   “土蜘蛛先生,就算你捡漏来的,但此物的实际价值不低,我是无功不受禄啊!”   “我们马上就要合作了,合作就是朋友,朋友之间,谈‘功’就见外了。”   蔡宇峰笑了笑,将身子靠上了椅背,“虽然你是谢先生介绍来的,但是关于合作,我们还没开始谈呢。”   土蜘蛛长健拉开了公文包,从中取出一份文件,轻轻放到了桌上,“近水集团投标和至诚集团的建设项目,中标的必将是您。而我,实际上是和至诚的第二大股东,这不就合作了么?”   “噢?”蔡宇峰拿起了这份文件,“虽然如此,但和至诚的董事会······我近水集团一定能中标?”   “刚才忘了说了,第一大股东何先生,他在倭国也有项目。今天晚上,他想请您吃饭。”土蜘蛛长健不徐不疾,“正好他让我问询一下您,吃得惯倭国菜么?鹿悦餐厅怎么样?”   蔡宇峰露出大笑的面容,笑声却很小,“土蜘蛛先生,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啊!”   “看来,蔡先生还是不把我当朋友。”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蔡宇峰双手一摊,“既然都谈到这儿了,那就开门见山吧!”   土蜘蛛长健却将双掌合起,“蔡先生,您喜欢古玩,我也喜欢,我只希望今后能和您多多交流古玩。”   “今天这不就交流了么?”蔡宇峰指了指月白釉龙八方匜。   “蔡先生不肯笑纳,交流还是不充分。”   “土蜘蛛先生,我是不是应该回一件礼才显得礼貌,正所谓礼尚往来。”   “来日方长,蔡先生不必太客气。”   实际上,土蜘蛛长健并不想现在就提鼎的事儿,他很喜欢华夏的文化,所以不喜欢让一笔交易看起来像一笔交易。   而且,他深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而蔡宇峰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了,这位倭国来的土蜘蛛,八成是看上自己的什么东西了,不过蔡宇峰一时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件东西。   虽然自己的藏品不少,但是能用眼下正在投标的和至诚集团的建设项目来交换的,那应该是一件重器。因为这个建设项目规模不小,将会收益颇丰。   如果是重器,他也有不舍得的东西。   蔡宇峰略略沉吟,又抬腕看了看表,“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距离晚饭时间还早,土蜘蛛先生又是古玩高手,那么不妨去我的私人展室参观一下藏品如何?”   “不会叨扰到蔡先生的家人吧?”   “我的家人不住在那里,算是我的一处‘别院’。”   “风雅!”土蜘蛛长健竖起了大拇指,“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这件宋钧龙八方匜······”蔡宇峰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我说了,这件东西,是朋友之间的交流。眼下蔡先生又邀请我欣赏诸多藏品,那是我占了大便宜才对。”   “那我先带上。”蔡宇峰也不说接受不接受,装盒收了,准备带上随土蜘蛛一起。   两人一起离开了蔡宇峰的办公室。   ······   此时,吴夺正在荷李活道的另一家店帮房卫国看一件影青的瓜棱长颈瓶。   还没看完,突然觉得鼻孔里面痒得厉害,连忙将瓜棱长颈瓶放下,从柜台边撤步转身,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阿嚏!   一个喷嚏过后,吴夺不知怎的,突然又想起了胖老头儿说的年轻高手。 第455章 神仙居   接着,吴夺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这件事情,一般来说他是联系不到土蜘蛛长健身上的,可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加上吴夺知道土蜘蛛长健的普通话说得那是相当标准,所以,他还真有点儿联想。   只是联想归联想,吴夺心里也想着应该不会这么巧。   现在有关蔡宇峰的消息,他这边托的关系,还没有任何的反馈。   急也急不得,吴夺转而便稳了稳心神,收回了思绪。   这件影青瓜棱长颈瓶不真,吴夺看完后朝着房卫国使了个眼色。   而当两人走出这家店的时候,吴大志的电话来了。   “方便说话么?”   “方便,您说。”   吴大志告诉吴夺,江一昊算是认识蔡宇峰,但不过是场合上见面点头那种认识,而且江一昊现在并不在港岛。这件事情,江一昊托了一个熟人,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带吴夺去看看他的藏品。   “这个人姓谢,名叫谢敬,是港岛古玩行里有名的中间人,今年五十有六;我留了你的手机号,有消息谢敬会联系你。”   “江奶奶厉害啊!”   “别说些没用的,到时候,你就说是她内地的晚辈,远房表亲。”   “行,我明白了爷爷。”   有了这个消息,吴夺的精神振作了一下下。   两人继续逛。   荷李活道这条街其实是比较长的,至少有上百家古玩店,而且也不光有古玩店;两人不可能家家店都进,只是挑合眼的逛。   但是,除了吴夺最开始捡漏的方斗笔筒,随后接二连三,两人再也没有碰上什么漏儿,只是房卫国买了一只古董打火机。这玩意儿不贵,权当玩玩。   随后他们便加快了度。其实走到上环之后,荷李活道还会往西延伸到西环,但是在上环这里,顺势拐弯,能去往相接的乐古道和摩罗街,所以,他俩也没继续往西走。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不过两人都不觉得饿,准备继续逛逛,完事儿再去吃饭。   在摩罗街上,吴夺现了一家店铺。   主要是店名挺有意思,叫做“神仙居”。   店门一侧,搭了个凉棚,下面摆了个摊子。这个摊子是分层的,阶梯状,其实就是个自制的柜架,分出了三层,每一层放着不同古玩,有瓷器、玉器、铜器,也有些杂项。   下面还有轮子,估计收的时候直接推进店里就行了。   而就在摊子旁边,还有两个中年人坐在小凳子上聊天,吴夺也听不太明白,好像是在说最近三星堆考古新现的事儿。   吴夺和房卫国走到摊子前看的时候,其中一个带眼镜的中年人起了身,“钟意咩嘢?”   “先随便看看。”吴夺应道。   中年人便也改了普通话,“那就随便看,店里东西更多。”   “老板,你这个店名挺有意思啊!”房卫国笑着跟了一句。   “喜欢古董的,都是神仙啦,没有闲钱,没有好心情,玩什么古董?”   “也不一定啊,还有靠着古董赚钱的呢。”   “你是说我吗?”中年人笑笑,“赚钱也要开心的啦,我只要赚一点点小钱,就能快活似神仙。”   此时,另一个中年人过来招呼了一句,吴夺也没听太懂,可能是不耽误你做生意了,接着便告辞走了。   就在这个摊子上,吴夺还真现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件绿色的扳指,素的,但造型非常优美,束腰,上口是凸起圆弧,下口利落平面。   乍一看像翡翠,但是入手比翡翠可轻多了。   其实是虬角。   这俩字儿应该读成“求爵”。   其实虬角就是海象牙,而且绿色也不可能是海象牙的本色,海象牙是白的;只有染色的海象牙才叫虬角。   海象牙的芯料,断面像脑花,也有一定的手感和质感,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文玩品种。   大致是从清中期开始,清宫造办处开启了海象牙的染色技术,当时翡翠开始盛行,加上虬角芯料染色之后很像翡翠,所以染成绿色的最多。   虬角制品主要就是扳指、印章、烟嘴、珠子、蝈蝈葫芦配件这样的小件。但是在清代,也不是一般人能玩的,因为这种染色技术只为清宫造办处所独有。玩这个的除了宫里和皇亲国戚,其他人怎么也得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   清末这种技术流入民间,但是民国后期,这种技术又失传了。   不过,失传的是古法,天然染色材料和传统手艺;如今市面上依然有大量的虬角制品,染色这种事儿,不难搞。   吴夺拿着这枚虬角扳指看了看,感觉不像是现代制品,从修型手工到染色特点再到包浆光气,应该是清代的东西。   吴夺看向中年人,准备问问价;而此时,中年人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   吴夺一听,好嘛,这不是老版《八仙过海》主题曲么?看来,这“神仙居”的老板是真喜欢神仙啊。   他接电话之后,三言两语说完了,接着便看向吴夺,“很有眼力啊,上来就看上这扳指了?昨天我还没拿出来呢!”   “最低什么价儿?”   “你看好了,这不是现在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这是皇宫里出来的。”中年人举起一个巴掌,“最低五万块!”   他说“皇宫”,吴夺不以为意,真要是当成好东西,不会摆到店外的摊子上的。   可是,让吴夺没有想到的是,不要说低价了,就这五万块,这位中年老板是一分钱都不让,说了五万块就是五万块!   “你的意思,我明。”中年老板最后笑道,“这件扳指,放到外面是专为吸睛的啦,真是好东西。”   这个价儿是行价,吴夺听他都这么说了,也不磨叽,直接放弃。   中年老板就此抬抬手,“有眼力的年轻人如今越来越多了,再到店里看看?”   于是,吴夺和房卫国便又跟着他到店里看了看。   别说,这神仙居里头,虽说没什么重器,但别具特色的真品还不少。只是可惜,价格也挺硬,而且这个中年老板不讲价,他只要喊出一口价,就不带降的。   对此他还解释,“我要虚价的话,讲来讲去浪费时间,了解我的老客户都是一口价。”   两人离开神仙居,也是一件东西都没买。   继续逛,两人最后逛到八点多才去吃饭。吴夺和房卫国倒是又各买了一件东西。 第456章 翻车了   吴夺买了一方寿山石白芙蓉的老印章,狮钮;猪油白,一点儿黑针都没有;民国的物件,但是底面还没刻过。这东西不贵,吴夺也不算捡漏,主要是一时兴起,打算回头找人刻个私印。   老板还很细心地帮着又上了一层白茶油,用密封袋装好。   玉石玉石,虽然经常放到一起说,但是玉和石终究是有区别的。石性一般容易裂,特别是干放甚至见风,就算是寿山石中的名品,包括田黄,往往也得上油保养。   但是玉就不同了,不上油也不会裂;市场里经常见到那些卖和田玉的也上油,但不是为了防裂,是为了好看。   房卫国买了一件纯银的云鹤纹香炉。   这东西比吴夺的印章年份还浅,是创汇期的东西,但是工艺很精湛,房卫国对了眼缘。   两人逛完了之后,找了个海鲜大排档喝了点儿小酒。   房卫国告诉吴夺,明天上午有个活动,这个活动车马费不少,他先去,能早回来就早回来,回来之后继续逛荷李活道,因为今天毕竟是走马观花。   第二天,房卫国离开酒店的时候,吴夺刚睡醒,这时候电话来了。   来电话的正是谢敬。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谢敬说中午见个面谈吧,他是地主,做东请吴夺吃饭。   吴夺也没客气。   见面再说。   谢敬问他有没有忌口,吴夺说不忌口,主要是谈事儿,吃饭哪里都行。谢敬便说,那定了地方短讯给你。   就此挂了电话,吴夺起床洗漱,洗漱之后清醒了一些,忽然觉得谢敬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转而一想,昨天逛了大半天市场,可能市场里的人,大部分都带这种港味儿吧。   等收到谢敬的信息,吴夺又给房卫国了个信息,说托人联系上了蔡宇峰的熟人,中午一起吃饭见一面。   房卫国回复说:好,那下午再联系。   中午吴夺到了地方,这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吴夺心说这个谢敬还挺讲排面,见个面找这么豪华的地方。   结果,就在包间门口,吴夺见到了谢敬,不由愣了愣,转而笑起来。   这个谢敬,居然就是昨天见过的“神仙居”的老板!   虽然他昨天穿了一身很休闲的衣服,今天西装革履,但也一样很容易认出来。   “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吴先生,真是太巧了!”谢敬伸出手来。   “失敬失敬,谢先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吴夺和他握手。   “这可太夸张了!”谢敬抬手,“请!”   吴夺进房之后,看到居中是张十人桌,旁边还有会客区,卫生间和休息房也都配着。两个身着旗袍的女服务员含笑站在桌边。   “谢先生,您这太抬举我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谢敬拿起了桌上的一张菜单,“菜我已经点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再添,不必客气。”   吴夺拿起看了看,这菜还真够贵的。其中一道乾坤烧鹅就一万八,据说鹅肚子里放了八只上品糖心鲍。   六凉六热四小笼,外加一个汤,就连最便宜的一道凉菜也都好几百。   不过这里头没有酒水,只有一壶碧螺春。   “对了,你喝酒么?我平时不喝酒的,所以没点,等你来了再点。”   “我也不喝酒。”吴夺笑了笑,放下了菜单。   谢敬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先这样,抓紧时间,等菜上齐之后,房里就不要留人了。”   服务员走后,谢敬冲吴夺示意,“随便坐。”   两人就这么挨着坐下了。   “小吴先生,神仙居不是我的店,是我外甥女的店,昨天帮她看店来着,所以很多东西没法让价,不要见怪。”   “谢先生说哪里话。”吴夺心道,老财主说他是港岛古玩行很有名的中间人,有个店也不稀奇;不过他说是他外甥女的,吴夺也不会多问。   “江总可是特地嘱咐了,说你既和她沾亲带故,也在内地帮了不少忙,让我可千万别怠慢了。”谢敬呵呵一笑。   “她老人家太客气了。”吴夺也只好含糊应道。   谢敬正了正身子,“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老蔡我很熟,你到底是想交个朋友,还是为以后的生意铺路,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就是无意中听一个朋友说起,说蔡先生的藏品之中有不少精品,碰巧这次来港岛,就想认识一下,同时开开眼。”   “噢?老蔡最近很抢手啊!”   吴夺一听,“怎么说?”   “就在昨天,有个倭国朋友,刚买走了他一件青铜器。”   “什么?”吴夺心下一惊,“什么样的青铜器?”   “唐代的三足圆鼎,据说是臆想大禹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而造。”   “已经买走了?”   “对啊!”谢敬看了看吴夺,“小吴先生,你不会也是冲着它来的吧?”   吴夺稳了稳心神,“我还是头次听您说,我也不知道蔡先生还有这样的藏品。”   “这只鼎,本来他很喜欢,当年得来也是不易;不过,对方开得价码很高,着实太有诚意了。而且人家从祖父辈开始,就是研究收藏青铜器的世家。”   谢敬这么一说,那就肯定是土蜘蛛长健了。   吴夺暗自恨恨,怎么就晚了这么一步!   “小吴先生。”谢敬此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个人说也想见见你,还说你们之间应该是叙旧,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吴夺哈哈大笑,“我还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能是叙旧呢?”   心下却道,这下子,真特么是翻车了!   让土蜘蛛长健捷足先登不说,而且江一昊找的这个谢敬,不仅和蔡宇峰熟,居然和土蜘蛛长健也交情匪浅!   谢敬应该把他想联系蔡宇峰的事情,告诉了土蜘蛛长健。   怪不得选这么豪华的地方,这做东的甚至有可能都是土蜘蛛长健。   恰在此时,包间的门被推开了。   “吴先生,天涯何处不相逢啊!”   进来的,正是土蜘蛛长健。   吴夺只好起身,“原来是土蜘蛛先生,久违了!”   随后,两人很“友好”地握了个手。   握手的时候,正好服务员进来上菜,他们便坐到了会客区。   “谢老板,你可能还不知道吴先生的眼力。在我看来,放眼华夏,他绝对可以站在金字塔尖!”坐下之后,土蜘蛛长健先对谢敬介绍道。   谢敬肯定是不了解吴夺,纯粹冲着江一昊的面子,他听土蜘蛛长健这么一说,着实有些吃惊。   他对土蜘蛛长健的比较熟悉,虽然心机颇深,但却从来不做夸张地表述。   土蜘蛛长健能如此评价吴夺,那么吴夺的眼力必定非同凡响。   “怪不得昨天在神仙居,一件东西都没看上,那是都入不了你的法眼啊!”谢敬接口道。   吴夺摆摆手,“两位就不要取笑我了。”   同时,吴夺又看了看已经上桌的菜,心说事已至此,这顿“翻车宴”要不要干脆别吃了?   可是,吴夺转而又一想,既然已经见面了,而且唐仿徐州鼎是被土蜘蛛长健买走,自己却还没有“暴露”,这顿饭还是值得一吃。   万一,能从土蜘蛛长健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有用信息呢?   就算套不出来,自己这边可以装糊涂,顶多就是耗一顿饭的工夫,不会损失什么。 第457章 若有人胆敢觊觎   吴夺正在琢磨着,土蜘蛛长健又开口了,“这顿饭我做东,咱俩真是有莫大的缘分。”   吴夺淡然一笑,算是回应。   土蜘蛛长健起身,“请入席,坐下慢慢聊。”   谢敬也起身笑道,“那我和小吴先生也挺有缘分,遗憾就是没做成生意。”   吴夺拱拱手,“这次有劳谢先生了。”   三人入席落座。   这是个大圆桌,可就他们仨人。虽然土蜘蛛长健说要做东,但还是让谢敬坐在了中间,他坐在了谢敬的右侧。   吴夺也就此坐到了谢敬的左侧。   不过,服务员离去关门之后,还是土蜘蛛长健先举起了杯,“既然今天都不喝酒,那咱们就以茶代酒······”   开始几分钟都是些场面话,谢敬的话多一些。   “吴先生如果想和蔡宇峰先生聊聊,其实我现在就可以把他请来。”土蜘蛛长健适时来了这么一句。   吴夺笑了笑,“我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听说蔡先生藏品颇丰,想开开眼。既然土蜘蛛先生去看过之后,就买了一件唐仿徐州鼎,看来其他东西都入不了土蜘蛛先生的法眼啊?”   土蜘蛛长健看了看吴夺,“吴先生的意思是,我都看不上,你就更看不上了?”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土蜘蛛先生是鉴赏青铜器的行家,想必就连上三代的器物那也是过眼颇多,不知为何对一只唐代的青铜鼎如此感兴趣?”吴夺就此把土蜘蛛的话题给“转换”了。   土蜘蛛长健正色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唐代青铜器,是唐玄宗官仿工厂里的精品;仿的还是大禹九鼎之一的徐州鼎,虽然是可能是臆想,但是工艺很考究,而且用料也不一般。”   “用料不一般?不会加了金子吧?”吴夺笑着接了一句。吴夺见过真正的豫州鼎了,再结合权浩然的判断,确实是加了金的。   “对,就是加了金!阳鼎加金,阴鼎重铅,据说这是大禹九鼎的一个特点。这件唐仿的东西,许就是根据这个来的。”土蜘蛛长健还真没瞎说。   “噢?土蜘蛛先生,本来我对这只鼎兴趣不大,但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了!”   “唉!”土蜘蛛长健却叹了口气,“事不凑巧,你说要是昨晚咱们碰上,我必当让你一观,可是,东西已经连夜运出港岛了。”   吴夺一听,心说这厮动作够快的!   怪不得他要和自己见面。原来他已经处理周全,不管吴夺是不是为了唐仿徐州鼎而来,根本就对他没办法了!而且,他也想从自己这里探听点儿什么。   就在刚才,吴夺还想着联系宁霜,看看能不能上报,在港岛先来个“人赃俱获”;毕竟,唐仿徐州鼎也是九十年代的出土之物,最起码可以有一个调查之名。   可是,现在却已经晚了。   好在,唐仿青州鼎他们是不可能得到了。   但吴夺不知道的是,他们有了“徐州鼎”,根本就不需要“青州鼎”,因为当年吴镝只得到了天象图,土蜘蛛十六却得到了地理图!   不过,虽然吴夺觉得“晚了”,却依然顺着土蜘蛛长健应了一句“可惜了”之后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进了房内的洗手间,吴夺立即给宁霜了一条信息,说明了情况。   万一有用呢,万一有的追呢?   实际上,土蜘蛛长健确实没有耍诈。不仅没有耍诈,在将唐仿徐州鼎运出港岛的同时,他还设计好了一整套的“流程”:   这只唐仿徐州鼎运抵倭国之后,会尽快做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高仿;而后,土蜘蛛长健会将这只高仿“退回”,说从蔡宇峰这里买了“假货”。   如此一来,一只现代仿品而已,这次交易的双方,不管以后生什么,都会安然无恙。而蔡宇峰真正的来路,自然也就此改换说法。   这个“流程”,不仅仅是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追查,更重要的是为了隐藏唐仿徐州鼎的秘密。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   此鼎一去,应无归期。   吴夺从洗手间回来之后,土蜘蛛长健又接着问道,“说起这唐仿徐州鼎,吴先生眼力过人,不知道对大禹九鼎感不感兴趣?有没有研究?”   吴夺摆摆手,“嗐!大禹九鼎?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就算是当年存在,怕也是早就被毁掉了。”   “贵国的夏代,确实没什么确凿的史料,但是根据后世的史料,怕不仅仅是一个传说,唐代的缩仿品,也可作为一个参考。”土蜘蛛长健看了看吴夺,“吴先生,你,不说实话!”   吴夺心里暗骂一句,我跟你一个来华夏搜刮宝贝的小鬼子说什么实话?再说了,你特么现在确实说的都是实话,可也都是没用的实话,玩得是花活儿。   而且,若不是知道我也要联系蔡宇峰,若不是东西已经运出港岛,你也不会说这么多。   “土蜘蛛先生,你倒说说,怎么个不实了?”   “我相信,像你这样的一个高手,不会对大禹九鼎没有兴趣!”   “土蜘蛛先生,如果确实存在,我说没兴趣你可以这么说,问题是你怎么证明是存在的呢?”   “吴先生你在偷换概念。”   “好吧,就算存在,像我这种小民,去想九鼎这么大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土蜘蛛听了这句,没有立即接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我怎么感觉,你在说我?”   “土蜘蛛先生你多心了。”吴夺应道,“不过,你要是感兴趣,那也得等我们国家找到,陈列到博物馆之后再去参观。”   土蜘蛛长健轻轻松了松领带,眯了眯眼睛,“我就怕你们找不到······”   吴夺也没让土蜘蛛长健和谢敬,兀自低头点了一支烟,“如今的华夏,不是当年的华夏;这样的重器,也不是可以交易的东西;若有人胆敢觊觎,只能自取其辱,甚至落得个粉身碎骨!”   土蜘蛛长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吴夺。   吴夺则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对视。   “来来来,我这个地主再敬两位一杯,华倭友好古玩情,为咱们共同的喜好干一杯!”谢敬一看,立即端起了茶杯,打起了圆场。   土蜘蛛长健突然哈哈大笑,端起了茶杯,“吴先生你有点儿入戏了。”   吴夺就此也端起了茶杯,微微一笑,“原则性问题,不存在剧情。” 第458章 计划和变化   土蜘蛛长健将茶水一口干了,轻轻放下杯子。   “吴先生,关于大禹九鼎的事情,既然还没有浮出水面,那我们就不讨论了。不过,我觉得我们在生意上是可以合作的;再退一步,就算生意上没有合作的机会,我们在交流古玩方面,我想也是可以深入的,正所谓英雄相惜嘛。”   “土蜘蛛先生,你是大老板,我只是一个打工仔。”吴夺拿着杯子,浅啜慢饮,“更谈不上什么英雄。”   土蜘蛛长健看了看谢敬,“谢老板,你觉得吴先生会一辈子当一个打工仔么?”   “吴先生岂是池中之物?”谢敬很认真地说道,“昨天吴先生在神仙居,我就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少年高才,却不料,原来土蜘蛛先生早就知道了!”   这种逢场作戏的客套话,吴夺一笑置之。   土蜘蛛长健却又道:“我爷爷曾经对我说过,当年的吴镝,是不世出的奇才,他是赞叹不已。可惜,我不曾见过吴镝。但是,我觉吴先生你比起当年的吴镝,也应该是不遑多让。”   谢敬点了点头,“小吴先生和吴镝,应该是有渊源的。”   此话一出,吴夺不由吃了一惊;虽未说话,但神色却变了变。   土蜘蛛长健也吃了一惊,“我却不知道。谢老板是确有了解,还是道听途说?”   谢敬微微一笑,“小吴先生是江一昊江总介绍给我认识的,想当年鉴宝天字号的四位,都是相识的;而且,两位都姓吴,怎么会没有渊源呢?”   吴夺一听,这才松了口气。   这老小子是猜的啊!   虽然猜对了,但也要反驳。   土蜘蛛长健却先接了口,“谢老板,你的说法很有道理,但也未必尽然。”   吴夺旋即也跟上了解释,虽然他没见过江一昊,但编个话还是可以的:   “江总去过齐州,其实说沾亲带故是拐了不知多少道弯儿,老辈人兄弟姐妹多,又绵延了几代。我真正见江总,还是行里的前辈引荐,当时江总去江州,我一起跟着鉴定了几件东西,碰巧说得都对。我也听说过吴镝的事情,但很遗憾,和土蜘蛛先生一样,从未谋面。”   “对,江总在齐州是投资了一处天辉大厦。”谢敬点点头。   土蜘蛛长健也点点头,“前辈引荐,怕是章成锦老先生吧?”   吴夺笑而不语。   土蜘蛛长健又道,“我听我祖父说过,吴镝没什么真正的亲人,甚至没有什么好友,喜欢独来独往······”   这顿饭吃得并不长。   吴夺和土蜘蛛长健都想从对方嘴里套点儿话,防守却又都很严密,最后干脆真的纯聊起了古玩。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吴夺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宁霜。   吴夺心想宁霜知道自己在和土蜘蛛长健吃饭,便接了起来。   “吃完饭了么?”宁霜声音压得稍低。   “没有呢。”   “那你听我说,唐仿徐州鼎的事情我报上去了。你现在不要再去和蔡宇峰见面了,正好没吃完,借这个电话,就说有急事,你得立即离开港岛,所以见不成了。散局回到酒店之后,再给我打电话。”   “什么?马上回去?”吴夺立即配合来了一句。   挂了电话之后,吴夺对谢敬说道,“谢老板,这次真是麻烦你了。这位蔡宇峰先生我怕是见不成了,我有点儿急事,得立刻返回齐州。”   “这么急么?”谢敬露出关切表情。   “嗐!没办法,我也就不多说了。”   土蜘蛛长健接口,“吴先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土蜘蛛先生客气了。”   ······   饭局散场,吴夺回到酒店,立即给宁霜打了过去。   “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不乐观。”宁霜解释道:   “只是一条线索,并无实证,我上报领导,领导上报文物主管部门;然后呢,港岛的情况和内地还有所不同,所以需要再协调有关部门······但唐仿徐州鼎若真的已经运出港岛,那就不太可能追回了,只能从蔡宇峰这里突破,但是他们交易之时,若是做了充分准备······”   吴夺叹了口气,“我也是想的万一还有机会。”   “而且,这件事情出现了变化,我们也得从长计议。”宁霜又道。   “嗯,我给爷爷说说。不过,他们只不过得到了徐州鼎,也就是只能得到天象图,青州鼎是不可能得到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得往最坏里想。”宁霜顿了顿,“咱们掌握了天象图的内容,但也只是内容;实际上,真正的天象图和地理图都不在手上;他们如今得到了唐仿徐州鼎,要是碰巧已经有了地理图呢?岂不是也全了?”   “即便如此,他们短时间内想参破,怕也不太可能。”   宁霜深吸一口气,“莫要小看倭国人。你别忘了,他们连珐琅彩摇铃尊这样的顶级高仿都做得出来,身边不一定还有什么能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拖了,改变计划,尽快上报九鼎之事?”   “我有这个想法,但是还没考虑成熟。”   “若是上报,谁来参研天象图地理图?有关部门能同意我们几个继续参与么?就算同意,也成了被指挥者甚至毫无话语权。”   “你是对有关部门不放心?”   “我不是对有关部门不放心,我是对不知道派谁指挥不放心。这不是考古,不是掘墓葬,是一场极为特殊的探查,一旦指挥不当,有可能前功尽弃。”   宁霜微微皱眉,“你这就有点儿托大了。”   “这不是托大,时也命也。为什么让我们有这样的机会?还有,你想想,当时豫州鼎若是不能隐藏,必然就得上报,但却又顺利解决了!”   宁霜沉吟,“这样,这事儿都再好好想想,你先给爷爷说说吧。”   吴夺点点头,“好。虽然我说了这么多,但也只是一个角度,这件事确实得好好想想。”   挂了宁霜的电话之后,吴夺立即给吴大志拨了过去。   不过,吴大志却没有接。   隔了几分钟再拨,还是没有接。   吴夺便没有继续再拨,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正在擦脸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459章 费猜的来客   吴夺立即走出卫生间,拿起一看,却是房卫国打来的。   “兄弟怎么样?你那边完事儿了么?”   “完事了房哥,不过我下午可能不能陪你逛古玩街了,家里有事儿要联系处理。”   “好吧,我其实已经到了荷李活道了,那我自己逛吧。”房卫国一顿,“你不会这就要走吧?”   “不至于那么急,就算走,最早也得明天。”   “行,那随时联系。”   吴夺挂了电话,顺手又给吴大志打了过去,还是不接。   吴夺想了想,又给权浩然打了一个。   权浩然倒是很快接了,“小吴,找你爷爷啊?现在有客人,他们在屋里谈事儿呢!”   “什么客人?您还得回避?”   “是我主动回避的,我又不认识。”   “嗯?这么说,是爷爷的老朋友?”   “你爷爷好像也不认识,但是那人给你爷爷看了看证件,然后你爷爷就让他进门了。”   “我去!什么情况?”吴夺又问,“这人多大年纪,您说证件,那是什么部门,穿什么制服了吗?”   “是个男的,年纪不太好判断,因为他挺胖,脸上也白白净净的,四十多岁到五十多岁都有可能吧。没穿制服,穿得挺休闲挺宽松;证件嘛,也不一定是证件,当时我隔得远,他弄了个皮套,给你爷爷看了看里面的瓤子,我是肯定看不到啊。”   “他自己一个人?”   “进院门之前是他自己,我本来想出去看看,村里村外的有没有什么外来车辆停着,但是你爷爷和他单独在屋里,我又不太放心,就在院里等着了。”   “什么口音?”   “普通话,挺标准的。说话也很随和,还笑眯眯的,大圆脸跟个弥勒佛似的。”   “您觉得没什么大事儿吧?”   “应该没有,我观察着不带恶意。再说了,你爷爷你还不了解嘛?堪称老奸巨猾啊,谁能算计得了他?”   “权叔,您这个‘老奸巨猾’用得······”   “很到位是吧?”   “那是相当到位啊!”   “哈哈······行,这事儿你也别瞎琢磨,完事儿了我告诉他,再联系你。”   吴夺本想把土蜘蛛长健已经弄走唐仿徐州鼎的事儿先告诉权浩然,可一想那边情况不明,还是回头再说吧,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吴夺放下手机之后,点了一支烟,却忍不住又琢磨起这个不之客。   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带着证件,不会是文物部门得到了什么风声,找上门了吧?   不可能是因为宁霜上报唐仿徐州鼎的事儿,因为宁霜是单独针对这一件文物的线索上报,不涉及老财主;而且,如果是因为这个,也不可能这么快,老财主毕竟是在茂岭县的村里,又不是在齐州。   那就是因为此前的行动,有什么纰漏?   应该没有吧······   “陈济世?”吴夺忽然叫出声来。   如果真是文物部门收到什么线索,好像也只有陈济世泄露消息的可能性最大。   可又一细想,陈济世泄露消息,好像也没道理啊!   他以前是个土夫子,而且从地下迷宫里又拿了那么多东西,他也是个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人,应该不会联系官方。   那这个不之客到底是干什么的?   想来想去,吴夺不由自嘲:还真是瞎琢磨,这不是什么长线的事情,还是等着老财主的回电吧。   结果一直到了晚饭时间,也不见回电。   吴夺耐不住,便又给吴大志打了过去。   这次吴大志很快接起,却直接说道,“陪客人吃饭呢,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   说罢便挂了电话。   嘿!这个老财主!   吴夺想了想,又给权浩然了个信息。   权浩然回复:我们刚开始吃饭,我也陪着呢,就是还没告诉我什么情况。你别担心也别着急,等你爷爷联系你就是。   吴夺也没办法,只能等消息了。好在听吴大志和权浩然的口气,应该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   此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中午如此昂贵的一餐,却没吃多少东西。   吴夺又给房卫国打了个电话。   “房哥,还在逛哪?”   “刚走,今晚论坛主办方请媒体吃饭,不去不好,我在路上了。”   “行,那你忙你的,回来再说。”   “对了,你托我打听的蔡宇峰,有消息了,他还是挺爱交朋友的,回头可以引荐你认识。”   “谢谢房哥,不过现在不用了,我也收到消息了,他的好东西都不出手,能出手的很一般。”   “你确定了啊,那我就给回了,正好省得欠人情。”   “回了吧,我欠你人情。”   “哈哈,你欠个毛蛋啊,对了,我今儿淘了两件东西呢!回去你给看看!”   “我去,你带着东西去吃饭?”   “东西都不大,我都包好装好了,再放包里妥妥的。”   “好,回来再说吧。”   吴夺挂了电话,收拾了一下也出了门,饿了得吃饭哪。   随便找了个餐厅,要了份干炒牛河加上一荤一素两个菜,吃完又回了酒店房间。   等到快九点了,吴大志还是没有联系吴夺。吴夺心说,看来这事儿不糟糕却也不简单。   既然吴大志和权浩然都说了,吴夺也就耐住了性子,没有再主动联系。   这时候,房卫国回来了。   他带着东西到了吴夺的房间,说话带着酒气,看来晚上是喝了点儿。   “兄弟,这两件东西,只要有一件对了,我就算没白逛。”   还真让他说中了,一件对,一件不对。   可惜,若都按真品价值算,对的东西是其中便宜的一件。   对的东西是一件翎管,这翎管是清中期的没问题。   不过,这翎管的材质是青金石的,算不得高档货。   清代的官帽,顶珠之下有翎管,翎管是插花翎用的。最高等级的翎管,是翡翠的和白玉的;文官至一品镇国公、辅国公用翡翠翎管;武官至一品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用白玉翎管。   青金石翎管,价值在翡翠、白玉、碧玺、琥珀之下。   房卫国收的这件清中期的青金石翎管,品相倒也不错,但市场行情撑死也就几千块。   不过房卫国是一千收的,肯定不亏。   而不对的东西,是一件矾红彩龙纹杯。   杯底有款儿,也是矾红彩的,六字楷书:大清光绪年制。   虽然是晚清的东西,可毕竟是官窑;而且也得看品种,矾红彩龙纹杯,属于珍稀品种;若是真品,那是能到几十万的。   可惜,这杯子是一件高仿。   “你看是什么时候仿的?”房卫国听吴夺说高仿,不仅没有唉声叹气,反而笑呵呵问道。   “不是这几年的东西,但肯定没我年纪大。”吴夺看了看他,“花了多少银子?”   “也是一千。”   吴夺一听,“怎么都一个价儿?怪不得你乐呵呵不当回事儿。”   “我现了一家新开的店,设了个千元区,一千一件,随便挑。”   吴夺哭笑不得,“我只知道两元店,这古玩店里还出了千元区了?”   “明天你要是不走,也去看看呗。”   “快拉倒吧。我估计一水儿新假破。这青金石翎管啊,怕是罕见的漏网之鱼,你就烧高香吧!”   ······   房卫国在吴夺房里聊了老半天,直到十一点才回房。可房卫国走了之后,老财主还是没有给吴夺打电话。 第460章特调局   吴夺不收信儿肯定睡不踏实,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准备给权浩然信息。   结果还没输入完毕,吴大志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爷爷,到底来的啥人啊?折腾到这么晚?”吴夺接起电话就问。   “上头的人,咱们的事儿终究还是被知道了。”   “啊?”吴夺有些吃惊。吃惊的不光是这件事情本身,还有吴大志说起这个,语气居然很轻松,仿佛还透着一定的满意。   “怎么知道的?”吴夺旋即追问。   “封丘这地方,他们一直也在探查。我们在的时候,被他们盯上了,随后便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走后,他们又找了陈济世。”   “可是,陈济世老爷子也不知道青铜悬棺、孤丘墓葬这些事儿啊?就算他们下井探查迷宫,也很难找到关键所在。”   “他们下井之后,根本就没进迷宫。而后,又对陈济世进行了保密问话。”   “陈济世把您给卖了?”   “这话说的!你低估了老陈,也低估了他们的能量。他们找陈济世,是先查清楚了我。而且井就在院子里,陈济世挡不住他们进院、下井。实际上陈济世很多东西没说,但是他们反而比陈济世更容易关联到九鼎,毕竟封丘是战国时宋国故都,而且他们也一直在探查九鼎。”   “不对,不对······”吴夺满脑子问号,一时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文物部门不是分组寻找九鼎未果么?怎么又盯上封丘了?又怎么密切观察到了我们的行踪?还有······”   吴大志打断,“你别这么乱七八糟地问了,我来有条理地告诉你。”   “好。”吴夺调整了一下坐姿,就手点了一支烟。   吴大志接着说道:“他们不是文物部门······”   “什么?吴夺一听,又忍不住打断了吴大志,“除了文物部门,谁还管这事儿?”   “特调局!全称华夏特殊古物古迹调查局,并不属文物部门领导,而是独立的。”(这本书里,它好像出现得有点儿晚。)   “这······”吴夺深吸一口烟,“根本就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的多了,我知道就行。他们对文物考古部门的常规行动根本没兴趣,而且行事也非常灵活,他们干的事情就和名字一样,往往比较特殊。”   “明白了,像大禹九鼎这样线索渺茫、扑朔迷离、莫衷一是、却又意义重大的事情,肯定是他们的最爱。”   吴大志不由笑了,“臭小子还挺善于总结。”   “您好像比较高兴,看来他们虽然知道了九鼎,却要和咱们合作,而且还将给予极大的便利?”   “不是合作,是收编指挥,咱们肯定是被指挥的。”   “那您还这么高兴?”   “指挥也是有层级的。局里成立专项调查组,调查组之下,还有具体分组。咱们这个小组虽然受专项调查组指挥,但咱们这个小组本身却也有很大的主导权和行动权。”   “嗯······我还是有点儿糊。看来,今天去找您的,是专项调查组的老大?”   “不光是专项调查组的组长,还是特调局的副局长,他姓庞,叫庞统。”   “我去,凤雏啊?葛亮倒是和他挺搭。”   “臭小子,你当是在煲电话粥呢?没用的话少说。”   “爷爷,您和庞局聊这么久,咱们这个小组,定好具体人员了没有?”   “我是组长,成员有你,有你权叔,另外我提了宁霜,庞局说这很简单,他们经常从国家考古队抽掉人手,一纸公文的事儿。”   “这下好了,一下子给搞定了!”吴夺也跟着高兴起来。   吴大志又道,“本来这次他们没打算从文物考古部门调人,因为之前文物考古部门有过针对九鼎的行动,却一无所获;而且他们的工作方式,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和常规文物考古工作完全不一样。”   “是挺特殊,居然敢让民间人士当小组长。”   “怎么?我当不起吗?”   “当是当得起,不过这不是换位思考嘛!”   “聊起来才知道,原来庞统还是我的师弟,也是李一言先生的学生。”   “嘿!这个专项调查组,都快成了你们李家班了!”   “又贫!”   吴夺立马又问道,“爷爷,咱们这个小组,除了您和权叔,我和宁霜,还有谁?”   “还有两个。”吴大志应道,“一个是特调局的人,负责通联和后勤,在各地能协调相关部门,同时保持和专项调查组的沟通;庞局说,如果定好了宁霜去,就尽量安排个女同志,这样也算有个伴儿。”   “有我就行了,这有点儿画蛇添足。”   吴大志没接他这茬,继续说道,“还有一个,也不知道是谁,应该是从什么部门抽掉,或者也是民间人士,总之不是特调局的。还没最终确定,他就没具体说。”   吴夺点点头,“爷爷,那咱们六人小组是打头阵独立行动?任务就是寻找并实地确定藏鼎之处?”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事儿其实很复杂,专项调查组有好几个小组,各自独立却又有机统一。”   “那么现在参研天象图地理图,还是您一个人干?”   “这样的高手并不好找,就算找到了,他没去过迷宫,也没有参研基础,临时掺和进来,怕也很难上手。”   “我明白了。”吴夺沉吟。   “你又明白什么了?”   “他们为什么让您当组长,为什么给您这么大的主导权,是因为确定位置的第一关,没有您的话,怕是很难过得了。后头的实地探查,算是投桃报李,给您一个福利吧,让您能亲自参与见证。”   吴大志淡笑,“你明白了,我当然也明白,他们自然更明白。说穿了,不过是一笔交易,但这笔交易很舒服。”   “嗯。”吴夺又道,“能这么干,起码不官僚,也算比较仗义了。”   “特调局本来就是个处事灵活、追求高效的特殊部门,一直以来和民间的高人屡有合作。”   吴夺灭了一支烟,又点了一支,“对了爷爷,土蜘蛛的事儿我还没给您说呢!”   “你说。”   吴夺便把土蜘蛛长健已经运走唐仿徐州鼎的事儿说了说,其间夹带着和宁霜交流的一些猜测和推理,包括倭国人可能早就得到了地理图;现在掌握唐仿徐州鼎,那就相当于又掌握了天象图。   “好,这事儿我会和庞局进一步沟通。”吴大志说道,“今晚我已经告诉他了,倭国人可能也在寻找九鼎。”   吴夺本来还有很多问题,吴大志却又道,“咱们参与特调局专项调查组的事情,其实很复杂,今天说得够多了,其他的,还是等你回来当面谈吧!”   “好。爷爷,庞局走了?”   “他喝醉了,睡你的床。” 第461章下了飞机看东西   吴夺:“······”   吴大志笑了笑,“不过他明天肯定得走。我给他说了,参研天象图和地理图,得给我预留足够的时间。”   吴夺点点头,“爷爷,我就算明天就回去,看来也见不着他了。”   “嗯,现在其实还在准备阶段,得等我参研出其他七处大致位置才能行动,到时候他自然会见你。”   吴夺想了想,“爷爷,要不,我先去大雅斋辞职,完了这事儿再回去?”   “也好。”吴大志应道,“现在也不算急,你留够时间好好说说、交接好吧。大雅斋终究是给了你一个机会,以后别忘了章成锦和胡允德的这份情义,他们是交朋友,不是招员工。虽然也有功利的成分,赌你将会一飞冲天。”   “我知道了。”   吴夺挂了电话之后,去洗了个澡,但是这种状态下很难入睡,先是定了明天深圳飞齐州的机票,又琢磨了一番这个特调局,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吴夺订的机票是十点半的,他定了七点的闹钟。   起床之后迅洗漱,而后去按响了房卫国房间的门铃。   因为昨天和吴大志通完电话太晚了,所以订票没有去找房卫国说,今天要走了,那得提前打个招呼。   房卫国还在睡觉,被门铃声吵醒,开门之后揉了揉眼,“兄弟啊,这么早把我弄起来,看来你要走了?”   “是啊房哥。”   “几点的飞机?”   “十点半,深圳到齐州。”   “噢,那还行,时间很充裕。这样,你回房等我一会儿,我洗漱一下去找你。”   结果房卫国不仅洗漱了,而且还收拾好了。   “一起吧,我也回齐州。”   “啊?你这边······”   “昨天的饭局都参加了,稿子早就了,最后一天也没啥意思了。”房卫国问,“我看看你订的机票,估计还能订上吧?”   确实还能订上,不过头等舱么得了,房卫国就先定了一张经济舱的票,“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升舱吧。”   吴夺一看,一起更好,路上有个伴儿。   两人简单吃了点儿早饭,便出了。   一路顺利,直到登机。最后房卫国还真顺利升了个舱,坐到了吴夺的旁边。   吴夺没想到的是,这次又碰上了说他到深圳当“赘婿”的那个女的,这次她出现在了他和房卫国的前排。   房卫国居然还认识她。   “哎?田姐,你这是也来深圳了?”   “是啊房记者,原来你和这个帅哥认识啊,来的时候我俩坐一起。”说着,她还给了吴夺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   吴夺微微一笑,不再看她。   “我们是朋友,在港岛碰上了,这不一起回齐州嘛。”这时候房卫国手机响了,他冲那女的点点头,便抓紧接起了电话,待会儿就得关机了。   那女的干笑两声,“你忙你的。”   房卫国很困,起飞就睡着了,所以一路上他俩也没再聊。   下飞机的时候,那女的打招呼先走了。吴夺和房卫国则一起回文物局家属院。   车上房卫国提了两句,“这女的姓田,以前在赤霞山古玩市场管理处工作,后来和一个古玩商结婚了,去年就不在市场管理处干了。她老公我也认识,姓王,现在也不在赤霞山开店了,专门做网络销售,还拍短视频、搞直播。”   “那她到深圳干嘛?”   “她好像有个弟弟在深圳工作。”   “噢,这人感觉有点儿不着调。”   “呵呵,以前我经常去赤霞山古玩市场管理处采访,她是个大嘴,啥都说,所以特别喜欢找她。”房卫国话音未落,手机响了起来。   房卫国一看来显,“巧不巧的,她老公怎么给我打电话?”   吴夺笑笑,“没准儿去机场接他媳妇,路上说起你了呗。”   “不对啊,我远远看到她打车走的。”房卫国摇摇头,便接了起来,“王老板,久违了啊!我刚才还跟嫂夫人坐一趟飞机。”   “噢,我没去接她。房记者,这么说你现在在齐州?”   “对啊,刚回来,你这是有什么好关照?”   “房记者,我收了一件东西,有可能是重要文物,想给国家。你对这一块儿熟啊,想麻烦你给指指路。”   房卫国一听,啊?太阳这是打北边出来了?他收了好东西要捐献给国家?   “什么东西啊?”   “这,方便的话还是见面说吧。”   “王老板,你在齐州做了这么久古玩生意,不是认识文物局和博物馆的人么?”   “我想去燕京·······听说现在国家收的话,给钱也挺多的······”   房卫国心道,原来不是捐献,也惦记着钱呢。不过,想送去燕京,说明东西可以啊!   “那得看是什么东西,也得看东西来路;有的东西不仅不可能给钱,还可能涉嫌违法。”房卫国先提了一句,别是什么来路不正的,自己给搞成了“从犯”。   “这你放心,不是鬼货,也不是贼货。”   “那你干嘛不直接卖呢?卖的话,绝对只多不少。”房卫国也没太委婉。   “你方便见面看了东西谈么?你放心,我也不能让你白忙。”   房卫国想了想,“这样,我有个朋友,是高手,方便一起去看看么?”   “可以可以。”   “你可以,人家不一定可以;他同意我就和他一起,不同意就我自己,先给你说好了。”   “好好好,谢谢房记者。”   随后,两人约定了下午四点在一处茶楼见面。   房卫国挂了电话,看向吴夺,“怎么样,有好东西看,感兴趣么?”   “他老婆不着调,我怎么听着他也不着调呢?”吴夺就坐在房卫国旁边,通话时大致也基本弄明白了。   “它肯定不是外行,就是有点儿云山雾罩。但东西在那儿呢,他不太可能乱说一气。”   吴夺想想,回到家也得两点多了,也还没想好怎么跟胡允德和章成锦说,今儿是不去大雅斋了,既然碰上了,不妨就去看看。   最主要的是,一听好东西,吴夺的瘾头也给勾起来了。   “行啊,碰上了就看看。”   “得嘞,晚上我请你吃饭。”   两人到了文物局家属院,各自回家。吴夺给吴大志和宁霜信息报了个平安,又休息了一会儿。   三点四十,吴夺出了门和房卫国碰头。他们约定的茶楼距离家属院不远,步行也就十几分钟。   这位王老板提前在茶楼门口等着了,吴夺没想到他年纪这么大,他老婆三十多,他看起来怎么也得五十多了。   而且人长得有点儿猥琐,给人第一印象不咋地。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略大的黑色皮包。   “王老板,这么神秘啊!”房卫国上前握手,又介绍了一下吴夺。随后三人便进了茶楼,到了王老板提前定好的包间。 第463章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简单沟通之后,王老板点了一壶雀舌,点了两样干果,两样果脯。   茶点上齐,屏退服务员,王老板起身关好了门,却仍然没有拿出皮包里的东西,而是先请房卫国和吴夺品茶。   房卫国抿了口茶之后,也不等,“王老板,看东西吧,正事要紧。”   王老板却看了看吴夺,“小吴先生对古籍善本也有研究?”   看来,他还是觉得吴夺太年轻。虽然房卫国说吴夺是高手,他终究有点儿不太相信,所以就此可能怀疑吴夺同来的目的。   吴夺听他说这话,心想怪不得看皮包不怎么鼓,原来是古籍善本。   “王老板,我玩得杂,都懂一点点。”   因为吴夺要从大雅斋辞职了,所以这一层身份就没提。   王老板刚要说话,房卫国先接了口,“王老板,你找我,我还带了高手前来,你要是信不过我,多累啊!”   房卫国这么一说,王老板连忙一边打开皮包一边笑道,“我就是佩服小吴先生年纪轻轻,眼力过人。”   茶桌上摆满了东西,所以王老板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不厚的锦盒之后起了身,放到了桌旁贴墙的窄柜上。   吴夺和房卫国也就此起身,一左一右站到了王老板旁边。   王老板打开锦盒,里头是一本古代刻本。   也就几十页薄薄一本。高度在27厘米左右,宽度在17厘米左右,没有书封,在锦盒里就露出了页。   页最右侧竖行的字迹没有缺损:春秋经传集解襄六第十七。   《春秋经传集解》是这一套书的完整的书名;而这本“襄六第十七”,意思是第十七卷;因为是“春秋”,所以“襄六”指的是“鲁襄公六年”。   《春秋》算是华夏第一部编年体史书,周朝鲁国国史,后来出现的对《春秋》进行补充解释阐述的作品,一般被称为“传”;最出名的是春秋三传:《左传》、《公羊传》、《谷梁传》。   从此书的版式来看,行二十字,小字双行,四周有句读附音,“山”字鱼尾(注:鱼尾就是一种版心中间的标记,作为折页基准。)   吴夺对于古籍善本,着实并不精通,不过入行之后,也不是没有学习过。   这刻本给他的第一感觉,先肯定是老的,而且,还有宋版刻本的感觉!   古籍善本属于软片子,软片子之中最热的是书画,但古籍善本也是一个重要的分类。在古籍善本之中,宋代刻本因为版式和字体的精美,印刷的精良,加上年份久远存世稀少,一直都是抢手货。   早在明代中后期,宋代刻本就有“寸纸寸金”一说。而现在拍卖市场上,有时候一张宋代刻本的纸页,也能拍出上万的高价,更遑论是一本书了。   在感觉这本《春秋经传集解》第十七卷是宋代刻本的同时,吴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这个王老板为什么不想在市场中出手,而是想“卖”给国家。   因为这本书太破了!   品相堪称极差。   有破损,有虫洞,有脏污,有墨迹,而且纸页保存情况不太好,有种要脆裂的感觉。   当然,小心点儿轻轻翻动还不至于碎掉。   就这个品相,若是在古玩市场出手或者拍卖行上拍,很难卖出好价钱。更关键的是,有没有人买。   收藏收藏,得能收得住藏得住才行啊。   而文物部门和博物馆则就不同了,更看中的是文物价值;而且对于保存处理有着更为专业的技术手段和工具。   哪怕给钱不多,只要有的赚,还是名利双收的事儿。   吴夺心说,这位王老板真真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那也得先看这东西到底有没有价值。   在随后的交流和鉴定中,吴夺肯定是要听的。   结果听了之后,还真是宋版刻本!   这是南宋高宗时期的蜀刻中字本。   这个版本还是挺珍贵的。这本是“卷十七”,曾经有一本“卷十九”,和这本差不多厚薄,仅仅只有几十页,拍出了两百多万的高价。   不过,拍出高价的“卷十九”,那是一流的品相,这本“卷十七”不可同日而语。   看的时候,三人并没有过多交流,因为话太多容易不小心喷出唾沫星子,而且一个不注意别再把纸页给伤了。   王老板重新收好之后,三人又坐到了茶桌边。   房卫国心说,得亏叫吴夺来了,要不然对这种东西,莫辨真假,再给介绍到燕京去,万一不对路,自己也跟着丢人。   吴夺自然是胸有成竹,这带文字的东西,他能听到的特别多,不仅有年份和刊刻出处,还有很多细节。   只是,王老板的观点和吴夺有一点不一样。   王老板认为,这是北宋的刻本,而且是蜀刻中字本中的初版。   南宋的版本来就挺珍贵了,他这一下子,却又给拔高了不少。   而且他洋洋洒洒说了不少鉴定要点,虽然基本是废话,但是听起来好像很专业的样子。   吴夺暗笑,怪不得房卫国之前说他有点儿云山雾罩。   “不知小吴先生有什么看法?”王老板说完之后,本来是先看向房卫国的,房卫国却转而看向吴夺,王老板开口之时,便直接问了吴夺。   “肯定不是北宋的啊。”吴夺淡然道。   王老板还没卸下刚才那股子劲儿呢,吴夺这一句,闪了他一下子,“你说什么?”   “我说到不了北宋。”   王老板回神了,“小吴先生,我刚才说了很多鉴定要点,你说不是北宋,那是什么时期的?”   “南宋初年,确切地说,应该是宋高宗时期,也就是1127年至1162年。”   此话一出,王老板和房卫国尽皆哑然。   说是南宋的也就罢了,居然把范围缩得这么小!   实际上,吴夺连具体是哪一年刻的都知道,但是不能说这么具体,因为没法解释。   “小吴先生。”王老板咽了口唾沫,“北宋刻本,多用欧体字;南宋刻本,多用柳体字;这本书,是典型的欧体字,也是典型的蜀本中字本体系,北宋风格相当明显!”   吴夺笑了笑,“五代时期,蜀地就是华夏的一个刻书中心;到了北宋,刻书之风依然盛行,蜀本声誉依然极高。不过,南宋时期,因为迁都,就此形成了浙本的中心地位,多用柳体也是由此产生的变化。而蜀本在南宋时期,继续保持了北宋的风格,却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王老板没想到吴夺居然能鞭辟入里,但他还是不服气,“就算如此,你说南宋也就罢了,如何笃定是宋高宗时期这短短几十年之内的?”   吴夺反问:“王老板,这本书你看了么?”   “肯定看了啊!”   “有些字,做了缺笔避讳,注意到了么?”   “啊?”王老板不由怔了怔,“是有······不过我记不全,‘匡’字肯定是缺笔避讳了。”   宋太祖赵匡胤,书中“匡”字缺笔避讳,自是因为他。   “还有呢?”   “我说了记不全。”王老板的那股子劲儿现在消得差不多了,“你鉴定的依据,难道是这个?”   “当然不止这个,还有纸张、墨迹等等很多。不过,说这个,最容易讲明白。”吴夺接着说道:   “你回头再看一看,这本书里,我注意到了,至少‘匡、玄、敬、征、桓、构’,都是缺笔避讳的,但是‘昚’字却没有缺笔避讳。   这本书,对出现的宋代皇帝的名字都严格做了缺笔避讳。宋高宗赵构,是南宋的第一个皇帝,他的名字也做了缺笔避讳,就应该不是北宋的刻本。   同时,‘昚’字没有缺笔避讳,说明此书刻于南宋第二个皇帝宋孝宗赵昚即位之前。   这么说,够明白了吧?”   吴夺说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王老板竟不由自主地跟着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刚才你就那么翻了翻,竟然注意到了这么多?”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吴夺放下茶杯,“我这点儿水平,比起燕京的那些大专家还差得远呢,好在你不是在他们面前非说是北宋的初版,那可就······”   王老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嗫嚅道,“南宋的,倒也还是挺珍贵的。”   “嗯,就是品相实在太差了。”吴夺接口说了半句,后半句没说你这算盘打得真不错。   房卫国笑了笑,“王老板,我什么时候打过诳语?我说吴先生是高手,那就是真正的高手!”   “是是是!今天我确实受教了!”王老板接着又冲吴夺拱了拱手,“事成之后,少不了吴先生那一份。”   吴夺摆摆手,“都是朋友,一起鉴赏,就图个乐子。”   ······   接下来,就是王老板和房卫国讨论“上交”的事宜,吴夺自不会插话,兀自想了想明天要谈的事儿。   完事儿之后,王老板要做东请吃晚饭,提了之后他又打电话给他老婆,说一起。吴夺一看,便立即找了个理由。房卫国紧跟着也说晚上早就和领导约好了。   最后,还是吴夺和房卫国在文物局家属院附近找了个馆子一起吃的。   回到家里,吴夺一看还不到九点,便先给胡允德了个信息,问他睡了没有。 第463章 丽泽山房   收到吴夺的信息之后,胡允德直接就把电话打了回来。   “德叔,有件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   “这么说,那就不是私事了。”胡允德笑道。   “是啊。”   “这样,明天上午我问问章老有没有时间,咱们老中青三代一起聊聊?”   “我本来想先跟您汇报呢。”吴夺一听,就明白了胡允德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还是一起聊聊吧,章老前两天还念叨你呢。”   “行。那我等您信儿。”   挂了电话,吴夺又给宁霜打了电话,说了说“特调局”的事儿。这事儿吴夺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宁霜,是因为当晚太晚了,白天又怕宁霜不方便说话。   刚简单介绍了几句,宁霜就道,“我知道特调局。不过我听说,这事儿特调局本来是不插手的。”   “怎么?你也比较了解这个特调局?”   “肯定知道一些,但也不多。特调局的人,据说这几年一直在专注于几处皇陵的研究,我还听领导提过一嘴,说他们不插手大禹九鼎的项目。”   “那这个副局长庞统,确有其人么?也不可能是假冒的吧?”   “庞局我知道。原先就是国家考古队的,后来才调到特调局,身份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个特调局,以前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过?”   “不是单独提起来,我也想不到啊。而且这个部门比较神秘,和你也没啥关系。不成想,庞局居然找上吴爷爷了。”   “他们好像一直在封丘盯着。”   “我明白了。”宁霜说道,“他们一开始说不插手,肯定是觉得没戏,后来可能得到了什么封丘方面的线索,加上我们的调查几无所获,这样他们便又顺利成章独立展开这个项目了。恰好在封丘,他们又盯上了咱们,一下子白捡了一个大大的助力。”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吴夺想了想,“你们考古队,和特调局,不会素有矛盾吧?”   “那倒不至于。他们享有很多特权,特别是协调其他部门和联系民间人士;我们就是常规工作,没法比的。”   “噢。抽调你对你工作没影响就行。”   “不仅没影响,反而是一种资历,这是好事儿。”   “那就好。这样我们之前的难处,就因为特调局的介入,一下子全部解决了。”   “是啊,只要没有私心,那么这就算是大好事一件。”   ······   第二天中午,吴夺和章成锦、胡允德在一家饭店的包间里坐到了一起。   章成锦问了问吴夺辞职之后的初步打算。   吴夺不想瞎说,但绝对又不能说九鼎的事儿,便说爷爷最近想出去逛逛,耗时可能比较长,自己得陪着。   “这事儿完了之后呢?”章成锦笑眯眯。   “到时候再做打算。”吴夺实话实说。   “小吴,那你想没想过以后自己有个实体?”   “想过,也想过有个大雅斋这样的店,甚至还想过能开一个牛二那样的私人博物馆。”   “想过就好,到时候如果想在齐州搞,不必客气,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吴夺借此举杯,“章老,德叔,我敬您两位一杯,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   喝了这杯酒,胡允德去拿起了提包,而后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长方锦盒。   “小吴,作为大雅斋的鉴定师,最后再鉴定一件东西,没意见吧?”   吴夺笑,“德叔,有需要随时找我,多少件都行。”   吴夺明白,这就是个酒局助兴的小项目,大家一起欣赏一件玩意儿,交流交流、乐呵乐呵罢了。   胡允德拿出的这件东西,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这是一件镇尺。   材料是上好的紫檀木。长在3o厘米左右,宽度在四厘米多,厚度在两厘米多。   镇尺的一面刻了字,而且还填了金。   这镇尺看着有一定年份,填金已经剥落了不少。   刻字分三部分。   右端是如同铜钱字序的四字,上下刻“光绪”,右左刻“戊寅”。隶书。   这应该是制作镇尺的年份,晚清光绪戊寅年,推算起来,是1878年。   左端则是竖刻四字:丽泽山房。楷书。   中间则是从右至左的横向八字:诗文风流亦能济世。行书。   这件镇尺从包浆和工艺上来看,晚清之物问题不大。   很明显,这其中的“丽泽山房”四字,才是判定这件镇尺的由来的关键。   不过,吴夺却没什么印象。   胡允德笑了笑,“这是章老偶得之物,我们也探讨过。现在看看你还有什么高见。”   吴夺心想,看来这两位是知道“丽泽山房”的就算之前不知,肯定也查到了,现在必然是知道的。   一边想,吴夺一边上手了。   结果,没想到,这丽泽山房,居然是袁世凯“创办”的!   而且这件镇尺,居然也曾经是袁世凯所用之物!   袁世凯人称“袁项城”,是因为他出身河南项城的一个大家族。   袁世凯在二十岁之前,基本上也算是朝着科举考试努过力的。   1876年,十七岁的袁世凯在河南参加科举考试。   落榜。   落榜之后,袁世凯继续准备。准备期间也完成了结婚、跟着叔叔去赈灾等等事情。   1878年,袁世凯在项城老家继续准备科考的时候,办了两个文社,一个叫丽泽山房,一个叫勿欺山房。   说是文社,其实就是呼朋引伴,吃吃喝喝,高谈阔论。   袁世凯有钱哪,很多文人特别是穷酸文人慕名而来,白吃白喝还能装逼,这种事儿吸引力是很大的。   1879年,袁世凯在上次落榜三年后再次参加科举考试。   继续落榜。   这个结果一点儿都不奇怪。就像镇尺上刻字的前半句一样,你光“诗文风流”去了,哪真正读什么书了?   这次落榜之后,袁世凯把所有的诗文付之一炬,同时还把很多当时的文房器物给扔了,同时立志:大丈夫当效命疆场,安内攘外,乌能龌龊久困笔砚间,自误光阴耶?   袁世凯自此走上了另一条路,最终还当上了“大总统”。   而这件镇尺,当时就是被扔掉的文房器物之一。   只不过,它没有被毁掉,幸运地被人捡走,而且一直保存下来了。   听明白了之后,吴夺便直接开口道,“章老,德叔,讨论的结果,定没定就是袁世凯曾经所用之物呢?”   “关键就在这个地方。年份能到晚清,那是没问题的。可要想确证是袁世凯所用之物,那就得有据可查,传承有序;但是很可惜,我们都没有查到。”胡允德应道。   章成锦接口,“要是文化名人,怕就能查到了。这东西也很有意思,能查清楚的话,就算是一个历史证物。”   吴夺笑道,“我觉得就是。”不等被追问,立即接口,“我也没有具体凭据,就是觉得既然年份能判定,那么同时期伪造的可能性不大。”   这东西,吴夺听都听了,那是百分百没问题的。不过确实很难找出真正的凭据,说也只能这么说。   ······   三人围绕这件镇尺,一时间聊得挺开心。   散局之后,吴夺下午又去了趟大雅斋,办了离职手续。当晚还和几个要好的曾经的同事又一起聚了聚。   第二天,吴夺收拾行囊,踏上了返回茂岭县的列车。 第464章 死亡之海   老家还是熟悉的味道。   白杨村的春天,草长莺飞,桃红柳绿。聚龙河的涨水了,水势更盛,奔流的河水在春意中更显活力。   不过,化肥却变了。   它的骨架变化不大,但却明显瘦了。   不仅身体瘦了,而且头版也有一定的变化。   狗崽憨态可掬的模样已经消退,变成了一只成年狗的“缩小版”。   这一瘦,感觉毛也长了;不仅马瘦毛长,狗瘦毛也长。   特别是尾尖上的毛,真有点儿谛听“狮尾”的感觉了。   “化肥最近不爱吃饭么?”吴夺知道这应该是化肥在“成长”,但还是问了一句。   此时,吴夺、吴大志、权浩然在院里摆了个小桌,喝茶抽烟嗑瓜子。化肥则趴在一边,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十分蛋腚。   “吃饭很正常,而且活动也少了,但就是瘦了。”吴大志应道,“这应该不是瘦,从封丘回来之后,可能促进了它的‘成长’。”   吴夺点点头:“这家伙,不长个儿,光变样儿。”   “不能用常规眼光来看他。”吴大志看了看化肥,“而且,它心事也重了。”   “嗯,我刚才和它‘聊’,感觉到了。”   权浩然此时接了一句,“吴夺,最近我回想前前后后,这化肥啊,好像就是冥冥中就要安排到你身边一样。”   “命运的安排。”吴夺深吸一口烟。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怎么你这一说,总感觉你在装犊子?”吴大志瞥了吴夺一眼。   权浩然笑道,“他这次肯定不是装,就是让人感觉在装。”   “爷爷,这次咱们肯定也得带上化肥吧。”吴夺转了话题,“这您怎么和庞局说的?”   “必须得带啊。”吴大志应道,“没怎么说,就是直接说得带上这狗子。因为这狗子极具灵性,非同凡响。他也没多问,就这么同意了。”   吴大志就此把特调局庞统前来的具体过程和交流内容详细说了一遍,三人又进一步讨论了一番。   “爷爷,现在您有能确定的位置么?”   “真有一个。”吴大志应道,“大致上应该没问题,你回来之前,我还跟你权叔提了一嘴。”   “哪一个?”   “冀州鼎!”吴大志从口袋里顺手掏出了那件猪铜璜。   “北方阴鼎······沙漠中的湖,湖中的小岛?”吴夺又看了看猪铜璜上的四个字:西戎湖盆。   吴大志眯了眯眼睛,“本来,我第一次确定的位置,是在玉门关附近,但是显然不对,玉门关在古代也没有湖盆。结果,此地应该还得往西北走,距离玉门关也有一千多公里。”   “这么远?”   玉门关已经很远了,位于甘肃的西北边缘,邻近疆区;按说战国时期的“西戎”,都有可能到不了这么远。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确实很远。而且你想,所谓湖盆,那就不是一般的湖,至少是一处大湖。”吴大志又指了指猪铜璜,“最后确定这地方的形状,居然和猪铜璜的形状有相似之处。”   “从玉门关再往西北一千多公里,那肯定是疆区,是什么大湖?”吴夺掐了一支烟,忍不住又点了一支烟。   “战国时期有湖,现在已经没有湖了。也就是说,当年的湖中小岛,更是不可能有了。”吴大志皱了皱眉,“而且这地方,如今已经寸草不生,被称为死亡之海!”   “罗布泊?!”吴夺不由惊叫一声。   既然叫“泊”,那肯定是有水的;但是原先有水,如今无水,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从卫星图上看,罗布泊有点儿像一只耳朵;这,确实和弯曲的猪铜璜有相似之处。   莫要说战国时期,罗布泊真正干涸,不过几十年的事情。   战国末期秘藏冀州鼎之时,肯定是有湖的,而且很大,称之为湖盆并不为过。   根据现在的地质结论,古罗布泊形成时间非常早,史前的最大面积约两万平方公里,是逐渐缩小的。   即便在历史上,罗布泊的最大面积,也曾经达到过五千多平方公里。   但是,曾经烟波浩渺罗布泊,在清代晚期,却已经缩小成了“东西长**十里,南北宽二三里或一二里不等”。   而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罗布泊彻底干涸。   罗布泊干涸之前,还曾经是华夏境内第二大咸水湖;干涸之后,青海湖第一的位置不变,第二变成了纳木错湖。   罗布泊干涸之后,周围生态环境巨变,沙漠推进,寸草不生,所以被称为“死亡之海”。   罗布泊有着太多的谜团,为了探秘,不少人还为此献出了生命。   “怎么会藏到这么偏的地方?”吴夺回神之后叹道,“这帮人咋想的?如此长途跋涉,还选了湖中之岛,这也太敬业了!”   “这个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吴大志也点了一支烟,“如今没有了水,没有了岛,只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距离和位置,得亏有特调局,不然就凭我们,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爷爷,您确定的距离和位置,大概范围能有多大?”   “相对罗布泊来说是很小的,对比地图,有把握缩小到方圆十公里之内的范围。但是这不是寻常地方,这地方如今是一处参照物也找不到了,而且神秘莫测,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还有,我推算的位置,也可能有误差,就算有上几公里,那也很麻烦。”   吴夺想了想,“这地方,应该是最后一个去吧?”   吴大志摆摆手:“你糊涂了,最后一个怎么能是这个?庞局在的时候,我还没参研出冀州鼎的具体位置。他的意思是,最后豫州鼎,倒二青州鼎,也就是说,如果我现在建议,冀州鼎应该是倒三。”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其他七鼎的最后一个。”吴夺接口道,“豫州鼎乃九鼎之央,必须最后一个动,轻易挪动位置,怕产生什么意料不到的问题。我们已经取走了黄玉球,倒二就可以是青州鼎。”   “嗯。”吴大志点点头,“我会这么建议的,罗布泊的冀州鼎放到不明七鼎的最后。不过,到底怎么定,还得看他们的最终意见。” 第465章 楼兰古国   “这一趟下来,不死也得蜕层皮啊。”吴夺不由慨叹了一下下。   “别瞎说!”吴大志道,“我们应该感到幸运,如今有了这么多有利条件。九鼎的秘藏之处,两千多年前就定了,本来也是无法改变的。”   权浩然点点头,“是啊,若不是藏得如此隐秘和机巧,也不会直到今天依然没有浮出水面。”   “对了。”吴夺又拿起了猪铜璜,“爷爷,权叔,这个‘西戎’,原来不是指华夏西部的犬戎之地,而应该是戎地之西啊。”   “嗯,罗布泊确实不是犬戎的范围,若是战国末期,应该是楼兰古国的范围。”吴大志点点头。   吴夺又道:“这上面用‘西戎’来表示楼兰的位置,可能是因为当时他们对楼兰也不了解?”   权浩然想了想,“根据一些资料,楼兰古国属于印欧人种,语言也是印欧语系的吐火罗语,他们当时去了,语言也未必能通。能妥善藏好冀州鼎,已然实属不易。”   “不了解?语言不通?”吴大志沉吟,“当年的罗布泊,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所以‘地理模型’给了“沙子”提示。楼兰古国遗址,就在罗布泊岸边······这帮人和楼兰古国,未必没有联系啊,因为这冀州鼎能藏到那里,本来就不太正常。”   “战国末期的楼兰是什么情况,如今也找不到什么史料。”   吴夺回忆了一下基本的历史常识,楼兰国应该是在西汉时期更名为鄯善国,并向汉朝称臣。   而到了南北朝时期,因为罗布泊的萎缩导致的干旱问题,楼兰人遗弃国都楼兰城,开始南移;此时的鄯善国先后吞并精绝、且末、小宛等国,一度成为西域七强之一。   公元448年,北魏灭鄯善,没了。   “等等。”吴大志起身回到屋里,拿出了一张地图。   这张地图是他手绘的,上面已经标注了三个红圈。   一个红圈在茂岭县,一个红圈在封丘永县,还有一个红圈,在疆区。   很明显,茂岭县的红圈标示的是秘藏青州鼎之地,封丘永县的红圈标示的是秘藏豫州鼎之地,而疆区的红圈,则是刚确定的冀州鼎秘藏之地。   同时,图上还画出了一个如今干涸的罗布泊的荒漠的大致范围。   这个红圈,大致在罗布泊的西北方位。   而楼兰古城,原在罗布泊的西北岸边。   “这帮人藏鼎,也有可能得到了楼兰人的帮助。不过,他们是一群中原来客,还要在楼兰人的地盘上藏东西,楼兰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呢?”吴大志自言自语。   “爷爷,不如先换个角度想想,他们为什么要把冀州鼎藏那么远?”吴夺接口道,“他们秘藏九鼎,有可能是先分头行动。或许,这只秘藏冀州鼎的‘小分队’,遭遇了秦人的追踪,不得不改换地点呢?就和青州鼎临时加防机关一样······”   “你的意思是,被追着往西跑,最后是偶然闯入了罗布泊附近楼兰古国的范围?”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吴夺接续,“如果是偶然的误打误撞,这里头就没有计划,可能生了什么临时决定。”   “臭小子,有进步啊!”吴大志连连点头,“战国末期,楼兰人有没有建起颇具规模的楼兰城都不好说······这帮人里,有不少墨门中人,莫非······”   “莫非楼兰古城的建设,这帮人提供了很多技术支持?”   吴大志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却亮了,“楼兰古城遗址,特调局应该能掌握不少东西!结合着楼兰古城寻找秘藏冀州鼎之地,还真是一个思路!”   “爷爷,我听说楼兰古城遗址和墓葬里的很多文物,早在清末到民国时期,就被外国人给搞走了?”   “是啊。”吴大志眯起了眼睛,“楼兰古城!那时候,外国人比华夏人更感兴趣,称之为华夏的庞贝古城。楼兰古城真正被现,也是因为一个瑞典人······”   19oo年,世界著名探险家、瑞典人斯文·赫定受瑞典国王资助,带着一支所谓的科考队来到华夏,雇佣了一名维族人为向导,进入塔里木盆地,接着踏足罗布泊。   那时候,罗布泊周围虽然也是沙漠腹地,但还是有“泊”的。   这支科考队历经艰难险阻,却一无所获。就在失望而归时,向导的随身工具丢了,于是返回寻找;就在这个过程中,向导遭遇了一场沙尘暴,这场沙尘暴,吹出了一些断壁残垣。   向导立即找到斯文·赫定,报告了这一幕。   斯文·赫定带领科考队来到这个地方,经过一番勘查,最终确定,这就是曾经的楼兰古国的都城楼兰城。   这个现一经公布,很多外国“探险队”蜂拥而至,什么英法德美日,都来了。   不能说这里面没有真正的科考人员,但是,有相当一部分,是冲着楼兰遗址和墓葬中的文物来的。   这个期间,大量文物流失海外;如今,还能在一些博物馆里见到。   吴大志又道,“关于罗布泊和楼兰古城遗址,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我们国家也6续进行了大量的考察,比如198o年出土的著名的‘楼兰美女’。”   吴夺点点头,“这方面的资料情况和实地数据,特调局若能提供,那么探查秘藏冀州鼎之地,可能就会容易多了。”   “不错!今天的讨论很有成效,等再见到庞局,咱们和他好好合计合计。”   “他现在回燕京了?”   “他没说去哪里,只说随时联系。现在是准备阶段,他是组长,必定很忙;加上其他的地点还没参研出来,所以就不要主动联系他了。”   “嗯。”吴夺和权浩然都点了点头。吴夺又道,“您参研出一个位置,我们先行讨论,也是很有必要的。”   吴大志喝了口茶,“从明天开始,我继续潜心参研,你俩也做做准备工作。”   其实,吴夺和权浩然的“准备工作”,主要是精神和心理上的。   吴夺心想,利用这段时间,自己也可以抽空梳理归纳一下在古玩上的学习心得,好好思考思考。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嘛。 第466章 新成员,坐骑墓   不过,吴夺他们三个都没想到,这位特调局副局长、专项调查组组长庞统,三天后又来了。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吴夺去开的门。   这次不是庞统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吴夺没见过庞统,但一下子就感觉应该是庞统;因为权浩然描述过,他是个胖子,长得像个弥勒佛。   实在是太像了,除了耳朵不够大,而且有头,简直就是吴夺心目中的弥勒佛形象。   他身边的人······   居然是葛亮!   原来最后确定的小组人选是葛亮。当然,还有个特调局的“跟班”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可能是个女同志;不过无所谓,她主要负责服务性和联系性的工作。   葛亮肯定先知道了,冲吴夺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然后指了指“弥勒佛”,“这是庞局。”   “你就是吴夺吧?这么快回来了啊?”庞统笑呵呵。   “庞局,我回来好几天了,有失远迎,快请进。”   ······   五人见了面,寒暄之后,在堂屋围坐一桌。   “老爷子,今儿中午我不在这里吃饭了啊,你们忒能喝了。”庞统喝了口茶,“既然吴夺认识葛亮,我就不多做介绍了,今天带他来,主要是让你们提前熟悉一下。”   “吴爷爷,我在这里住一阵子,您没意见吧?”葛亮给吴大志敬烟。   “没意见,莫要说你是吴夺的朋友,就是冲你师爷的面子,那也很欢迎。”吴大志虽然之前没见过葛亮,但多次听吴夺说起过,他对葛亮的感觉还不错。   “本来我们是想找六爷的,但是六爷最近要闭关,他推荐了葛亮。”庞统介绍,“我对葛亮也算熟悉。”   “闭关?”吴大志看了看庞统,“老六要修仙哪?”   庞统哈哈大笑,“他最近确实有新现要静心研究一下,有些东西,也确实讲究个趁热打铁。”   顿了顿,“其实我认识六爷比认识您早,主要是您这二十多年隐居乡间,我是久闻大名却无缘得见。”   吴大志喝了口茶,“庞局,老六给你说过倭国人找他的事儿了吧?”   “嗯,土蜘蛛长健让白鸟次郎去找过他,不过没说什么事儿,只说有些天象风水上的事情想请他帮忙,而且开价不菲。”庞统介绍,“不过,六爷最讨厌的就是倭国人,因为在抗战时期,他有长辈死于倭国人之手。”   “土蜘蛛长健取走了唐仿徐州鼎,怕是同一件事情。”   庞统一直笑眯眯的脸忽而沉了沉,“七爷,您知不知道,当年,土蜘蛛长健的爷爷土蜘蛛十六,有可能得到了地理图······”   “庞局你有确切消息?”吴大志确实不知,但是吴夺曾经提出来过。   “不够确切,形不成实证。”庞统想了想,“按说吴镝倒有可能知道真相,但是他不见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吴大志接口道,“总之我们组只干一个活儿。阻止甚至控制倭国人,那就得庞局和其他领导多费心了。”   庞统点了一支烟,“这不仅仅是一只蜘蛛,这是一张网。从网中取食的,也不仅倭国人,还有华夏人,甚至······”   庞统说到这里停了,“七爷您懂的。不过,如此大事,如此布排,若还能让他们得手,我这个位置,那也不用坐了。”   ······   庞统果然没留下吃饭,聊到十一点就走了。   庞统走了之后,葛亮和吴夺的交流就轻松了很多,   “葛兄,想不到你也是经过考验的革命战士啊!”吴夺笑道。   虽然庞统说是祁六斗推荐的葛亮,但如此大事,特调局用人,必不会草率。   “兄弟,其实我也有事儿瞒着你,我之前帮特调局干过一次活儿。”   “噢?”吴夺一听,“那就一边吃饭一边说,让我爷爷和权叔也听听你的丰功伟绩。”   “我又不是主力,就是辅助性工作。”葛亮转而问道,“中午吃什么好吃的?”   “你还挺有口福,早晨我去买了只大鹅,午饭主菜铁锅炖大鹅。”   吃饭的时候,吴大志也问了葛亮一些事情,不过主要就是听葛亮讲给特调局干过的这件事儿了。   葛亮帮特调局干的活儿,居然和太公墓有关。   太公,姜太公。太公墓,姜子牙墓。   周康王六年,姜子牙逝于西周王都镐京(西安),据说活到了一百三十九岁。   但是,太公墓到底在何处,却一直以来存在争议。   咸阳有太公墓,距离周文王和周武王陵寝不远,规模不算太大,陵墓高约八米,地面周长也就百余米;立有石碑,上有三字:齐太公。这块碑是乾隆年间立的,碑文是当时的陕西巡抚毕沅写的。   关于咸阳的太公墓,确实有记载,比如《礼记》,比如一些地方志。   不过,除了咸阳太公墓,镐京也有太公墓,河南也有太公墓,山东也有太公墓······也都有一些史料记载。   同时,镐京是周王都,河南是姜子牙的老家,山东的“齐国”,是姜子牙的封地;葬在这些地方,也都能说得通。   所以,到底哪里才是真正的太公墓?或者说真正的太公墓是不是还没被现?目前还没有一个公认的确凿的定论。   “姜子牙是妇孺皆知的历史名人,而且据说精通奇门遁甲,他的墓葬,就算找到了,怕也不敢轻举妄动啊!”吴夺在葛亮提了个开头之后不由插了一句。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葛亮笑了笑,“其实,是有处墓葬在施工中被现了,然后进行掘。我干的活儿,就是分析一下风水设置,再就是协助应对墓中可能出现的奇门遁甲。”   “结果呢?”   “最后彻底掘完了,窥其全豹,结果才现,不是太公墓。”   “嗐!那你上来还说跟太公墓有关。”   “确实有关。不仅是一开始考虑有可能是太公墓,而且这墓葬本身,也和姜子牙有关系。”   “他后代的墓葬?”   “不是后代,可能是他坐骑的墓葬。”   “四不像?”吴夺皱了皱眉,“这不是封神里的么?”   “还真是‘四不像’。”葛亮介绍,“墓穴主室中,有一副动物骨骼,和麋鹿的骨骼基本一致。”   吴大志此时插了一句,“墓葬风格呢?其他器物呢?”   “风格很特别,不是常规的墓葬结构。但是所用砖石,确实是西周早期的。其中还有大量青铜器,有几件青铜器上有铭文,就是这些铭文上提到了姜子牙。”   葛亮继续介绍道,“墓中没有找到人的尸骨。同时,整个墓葬除了入地很深,并无机关设置。”   吴大志看了看葛亮,“原来传说是真的?”   “吴爷爷,这里头还有点儿争议。”葛亮轻轻摆手,又详细解释道:   “铭文说得也不是很具体,只是提到了姜子牙。庞局认为就是单独为姜子牙坐骑所建墓葬,但也有不少反对者。反对者认为,也有可能是当时这头麋鹿被认定为神兽,同时伴有祥瑞之事,死后下葬能增国运,才有此举。”   “提到姜子牙的铭文内容是什么?”吴大志问道。   “具体文字我记不准了,大体意思是说:姜子牙护佑周朝先王,使万民太平,而神兽的出现,也顺应了太平盛世。”葛亮道,“古文字言简意赅,其实字数不多,也可以有不同理解。”   “这确实可以有不同理解。既可以理解为神兽是和姜子牙一起出现,也可以理解为神兽是出现在姜子牙死后的太平盛世。”吴夺接口。   “还有人提出,如果是姜子牙的坐骑,最起码应该和姜子牙墓相邻。但是周围却并没有现其他墓葬。”葛亮又道,“因为有争议,所以才没有公布。”   吴大志笑了笑,“姜子牙墓葬目前尚无定论,怕是生前就有交待,所以才很隐秘。至于坐骑下葬,却有可能是他去世后的周王自作主张,单独下葬也是正常。”   “吴爷爷,这么说,您也认为就是姜子牙坐骑墓葬?”   “这铭文是可以有不同理解,但如果是分开下葬,不正是一个并列关系么?”吴大志又问葛亮,“这墓葬之中,陪葬物品是不是还有玉器?”   “对,但不如青铜器多。”   “这里头,是不是有黄玉做的钺?”   “您怎么知道?”   “周武王九年,姬想看看如果东征伐纣,诸侯是不是响应,出师之际,姜子牙手持黄钺誓师。若是墓葬中有黄钺,那也是一个旁证。”   “吴爷爷,您真是神了!”葛亮双手一拍,“当时庞局也是这么说的,但还是有反对的,说玉钺在商周时期,本来就是常见的陪葬品。”   吴大志摆摆手,“除非铭文上明确说明,就是为姜子牙坐骑单独下葬,否则不可能达成一致意见的。这事儿,估计得搁置一段时间了。”   “嗯······”葛亮轻轻点了点头。   吴大志又问,“这个姜子牙坐骑墓,你师爷有什么看法?”   “我也不知道啊,我平时根本见不着他的。姜子牙墓是去年夏天的事儿,特调局找上我,也是他推荐的,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推荐我。”   “推荐你,肯定是看好你。”吴大志说着,忽而微微皱眉,“你师爷这两年身体怎么样?你也不知道?”   “听我师父说,还可以,就是闭关的次数多了些。”   “有些年没见了······”吴大志就此放下了筷子起身,“我吃好了,去睡个午觉,下午还得参研,你们慢慢吃。”   “爷爷,您没事儿吧?”吴夺跟着起身。   “没事儿,老了,想起故人容易感慨,你吃你的吧。”   吴大志走后不多会儿,权浩然也放下了筷子,“吴夺,你们俩小朋友多吃,我们老了,吃不动了。”   权浩然离席,却去了吴大志的房间,吴夺也不好立即跟上,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一种不祥的感觉忽而出现,这位从未谋面的传奇人物祁六斗,不会大限将至吧?   但是看葛亮好似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吴夺也不好再提。   两人继续吃饭,又聊了一些别的。   快吃完了,吴夺又转回了话题,“我说,特调局是不是一直也在找姜子牙真正的墓葬啊?”   “不仅在找,而且和几处皇陵被划到了一个大项目中。”葛亮应道,“不过,那几个皇陵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这次九鼎的事儿,对他们来说,肯定要比那几个皇陵有搞头。”   “那肯定了,都已经有眉目了。”葛亮笑道,“想不到我也能参与这样的大事!更想不到的是,你居然早就开始了!兄弟,今天我真是太开心了!”   “是啊,咱们哥俩毕竟熟悉,若是调来一个不熟的人,还真是别扭!”吴夺也笑道,“我说,你那个店,看来得关张一段时间了?”   “这都是小事儿,对了。”葛亮说着起了身,“我吃完了,先洗洗手,我这次还给你带了礼物。”   “我也吃完了。”吴夺也起了身。   两人洗完了手,葛亮去拿起了挂在一边的包。   “我说你破费什么?”   “你看看,你想多了,不是古玩。我这开法器店的,这次又要辗转野外,送你一道护身符。”葛亮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桃木盒子。   桃木盒子里,是一块骨制品,做成了类似盾牌的形状。   骨牌是白色的,但是中间有三道交叉的弯弯曲曲的血红色纹路。   “三界牌?”吴夺好歹是个文玩古董玩家,这玩意儿自然认得。   三界牌是动物的顶骨制成,三道交叉的纹路,就是头骨顶部自然生长的纹路;就此也将顶骨分成了三部分,所以被称为三界牌。   三界牌,用鹿的顶骨制成的最多,因为鹿的寓意好,也有很多说法。而如今市场上的鹿顶骨三界牌,这些鹿基本都是养殖的,鹿茸鹿肉鹿血等等可以卖,鹿的顶骨和腿骨也往往加以利用,成为骨制品。   三界牌既是一种牙骨类文玩,也常被制作成护身符。   因为有人认为,动物死去之后,顶骨集中了天地灵气精华,极为殊胜,能够驱邪化煞。   作为护身符的三界牌,这里头也有个讲究,就是不能杀生,必须是动物自然死亡之后才能对头部顶骨取用。   不过,不管是养殖的鹿也好,还是自然死亡的鹿也好,吴夺对三界牌这种东西,还是有些排斥,所以一看到三界牌,眉头也不由皱了皱。   葛亮察觉到了这一点,笑了笑,“放心吧,你要相信我的专业水准,这不可能是杀生的。” 第467章 一夜飞度镜湖月   “不管杀不杀生,这个头顶的骨头,我想想就瘆得慌。”吴夺应道,“自家兄弟,我就不遮遮掩掩了,我平时对这玩意儿有点儿排斥。”   “我还以为你是怕市面上那种养殖的鹿,既没多少灵气,又是杀生之物呢。”葛亮接口道,“这块三界牌,是深山野生梅花鹿,公鹿自然死亡,而且在反面,我还刻制了护身符文。不过,你要是真的排斥,我也不勉强。”   “哎?”吴夺拍了拍葛亮的肩膀,“我问一下,这种护身符真有用么?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怎么挥作用的?”   葛亮哈哈大笑,“其实很多东西,我们都不知道原因,只知道操作方法和效果。”   “嗐!”   “你跟我有话直说就行,那,你不要我自己留着了,我也就这一块。”葛亮也不忸怩,自顾装进盒子,准备收起。   这时候,化肥过来了,冲着吴夺叫了两声。   吴夺看了看化肥,化肥却看了看葛亮手里的盒子。   “化肥,你的意思是这东西真有用?”   化肥点了点头。   葛亮也看了看化肥,又对吴夺说道,“我说,听说这狗子很神奇?”   “你听谁说的?”   “庞局啊,他说老爷子执意要带上这狗子,说明这狗子必有神异之处。”   “确实很有灵性,而且它吃素,没准儿在娘胎里听经诵佛哩。”吴夺也不能尽言,打着哈哈来了一句,“再说了,动物的感觉有时候比人敏锐,你像地震什么的,有时候动物不是能感知到么?”   葛亮点点头,转而将盒子递给吴夺,“那你就听化肥的吧。”   “不用了,既然你就一块,咱们又都是一起的,你带着我带着一样。”吴夺最终还是没有要,都说了,就不改了。   葛亮也没有再勉强。   化肥也没再有什么“表示”,蛋腚地去它的经案底下趴着了。   葛亮有点儿累,吴夺便让他先去休息了。   而吴夺则去了吴大志的房间。   权浩然还没走,吴夺敲门的时候,两人聊着呢。   吴夺进房关门,看了看他俩,直接问道,“爷爷,权叔,是不是祁六斗老爷子······”   “我也只是猜测,感觉凶多吉少。”吴大志叹了口气,“很久没见他了,但是现在大事当前,而且他肯定会避而不见,等完事儿之后,再看看能不能见一面吧。”   “葛亮这次来,您没意见吧?”吴夺又问。   “臭小子,有意见我就当面提了,这种事儿不能将就。这孩子,我看行;况且你们还是朋友。”   “对了爷爷,您不是说要给庞局说罗布泊冀州鼎的事儿么?怎么今天没提?”吴夺接着想起了这事儿。   “我又琢磨了一下,现在觉得探查冀州鼎的秘藏之处最为艰难,万一其他几处更难呢?还是等参破所有位置吧。而且所有位置确定之后,还得整体上再相互佐证一番。”   “好,我看庞局确实也挺累,有点儿劳神过度的样子。”   ······   吴大志参研秘藏九鼎的位置,是在已有的基础上一个一个按照难易程度来的。比如先知道了豫州鼎、青州鼎的秘藏之处,确定冀州鼎的位置相对最容易,所以就先把冀州鼎的位置给确定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根据豫州鼎、青州鼎、冀州鼎的位置,再确定下一个相对容易的。   两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吴大志一夜未眠,早饭都没出来吃,一鼓作气确定了南方阴鼎扬州鼎的位置。   应该在浙省越州的镜湖范围内。   根据地下迷宫“地理模型”的提示,扬州鼎应该是位于一处湖底。   有了新结果,大家自是得一起讨论讨论。   不过这时候葛亮去镇上买肉了。他来了之后,觉得白吃白住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两天每天早饭后都去镇上采购;昨天吴夺还陪着他,今天吴夺说先去村里菜地买菜,他便说分头行动,自己去了镇上。   他俩刚走没多久,吴大志就出了房间,先补了早饭。   吴夺在村里买菜,回来自然比葛亮快得多。   三人就先讨论起来。   吴夺听吴大志介绍完,很是兴奋,“这地方肯定没错!因为鱼肠剑!看来,秘藏扬州鼎的地理模型中放置鱼肠剑,也是一个提示!”   吴大志和权浩然都点了点头。   鱼肠剑是欧冶子所铸,欧冶子铸剑曾借若耶溪之便,“若耶之溪涸而铜出”。   若耶溪,也流经越州。相传古时若耶溪有七十二支流,汇于禹陵,然后又分成了两支,其中一支北向出三江闸入海。而另一支,则注入镜湖。   所以,镜湖湖底,就是秘藏扬州鼎之处!   不过,四人对照地图细看之时,却又现了和罗布泊类似的问题。   那就是,如今的镜湖,面积已经小得可怜,只有区区几平方公里了。   而在历史上,却有着镜湖八百里之称,乃是闻名遐迩的大湖。   李白诗云: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战国时期的古镜湖有多大,现在没有完全确凿的史料支撑;不过,就算在东汉的时候,镜湖面积少说也有两百多平方公里。但是,从唐代中后期开始,却逐渐淤积缩小;到了宋代,又出现了建造堤堰、筑湖垦田的现象,进一步缩小。   时至今日,只能称之为一个小湖了。   而吴大志对比地图确定的位置,并不在如今这个小湖的范围内,而成了在6地上了。   不光是在6地上,吴夺掏出手机,根据吴大志确定的范围,查看卫星地图之后现,吴大志确定的范围大概有个几平方公里,这一片还挺“热闹”的,有小区,有单位,有市场,有学校······   确定了的范围,不仅如今没水了,而且建筑和人员密集;如果之前湖边有密道通往湖底藏鼎之处,那么这条通道如今却很有可能塌陷于地下了。   还有一种更坏的可能,密道在历史上被人在修建什么工程时现,就此取走了扬州鼎,同时很隐秘,并无史料记载。   当然,也有最好的可能,就是扬州鼎如今依然深埋地下,在精心设计的空间内完好无损。 第468章 嘉陵江水此东流   如今的镜湖周边,和之前的青州鼎、豫州鼎、甚至还没去探查的冀州鼎秘藏之处都不一样;前面的位置,如今还是“野外”;但是秘藏扬州鼎之处,如今却是街市。   古时的湖底本来就很深,如今地面又不知道被加高了多少,而且还有这么多建筑,在这个范围内探查秘藏扬州鼎之处,虽然不如罗布泊的环境危险,但难度委实也很大。   “这事儿,看来还得庞局想办法啊,协调有关部门和市民,动用必要的科技手段······”吴夺捏了捏手指,“说起来,咱们算是运气好,要是最早确定的是罗布泊和镜湖,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吴大志点起一支烟,“先现青州鼎和豫州鼎,看似偶然,其实也有必然。我在白杨村住了这么多年,先参研出青州鼎是有着深厚的基础的。豫州鼎呢,是九鼎之央,特别受重视;宋国故地,加上化肥的提示,咱们才得以找到。”   正说着,葛亮回来了,他今天买了十几斤上好的驴肉,还有农家自制豆瓣酱。他的厨艺不咋地,想让吴夺做个酱驴肉。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葛亮兴致高昂。   不过,一听扬州鼎的位置出来了,他立马把驴肉放到了一边,三下五除二洗了手,问询起来。   听完介绍,葛亮摸了摸鼻子,“我去过越州,镜湖如今是个大景区,囊括镜湖周边好大一块儿呢!而且实际镜湖的面积没那么小,因为有些地方,变成类似河道穿梭越州了,不算在湖区才这样。”   吴夺指了指地图,“但是这里,不在镜湖景区范围内,也不靠近有水的区域。”   葛亮看着地图,“对,这里有个商贸城,这里是个高档小区,这里是个私立学校······”   “你当时听到过什么说法么?比如地下挖出什么来?”吴夺问。   “这倒没有。不过,我记得景区有个介绍,战国末期好像还没有镜湖啊。”葛亮回忆,“镜湖是个水利工程,是东汉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造的湖,算是个人工湖。”   吴大志解释道,“这个确实有确凿史料记载。但是在此之前,还有很多说法,比如为什么叫镜湖,是因为黄帝曾在此铸镜。我认为,在东汉之前,镜湖位置应该有天然湖泊,当时是被加以改造利用,并不是完全凭空挖出一个人工湖。”   葛亮想了想,“会不会是当时有很多小湖,并没有连成大片,所以选了一处小湖湖底作为藏鼎之处,如此一来,既方便‘施工’,也在众湖之间,不容易被现。”   吴大志点点头,“这个说法比较合理。”   吴夺心头甫动,想到了鱼肠剑是放在一个石匣之中的,“我说,秘藏这扬州鼎,会不会没有‘施工’,而是直接沉入湖底?我说‘直接’不是鼎没有保护的意思啊。”   葛亮看了看他,“你的意思是,将鼎严密包裹处理、再装进一个容器,然后沉入湖底淤泥?”   吴夺应道,“嗯,鼎本来就重,若是这个容器是石匣石箱之类的,沉下去,再想办法深埋在淤泥之中,不是不可能。”   吴大志咳嗽一声,“你们俩说的可能性确实都有,到时候一并汇总给庞局吧。这地方是街市,扬州鼎如果还在,也是深埋地下;咱们想进一步深入调查,实在是不太可能。”   ······   讨论告一段落,吴夺详细整理之后,便去做饭了。   葛亮买了农家自制的豆瓣酱,除了做酱驴肉,吴夺还用酱焖了一大盘虎皮尖椒,洗了大葱也可以直接蘸酱吃,齐活儿。   午饭后吴大志终于去睡觉了。虽说老年人觉少,但一晚上加一上午不睡,实在是太累了。   下午吴夺接到了宁霜的电话,说已经收到调令了,不过只是让她准备,没说什么时候集合。   吴夺解释,集合得等老财主将全部位置参研出来才行。既然已经接到调令,那么这事儿就妥了,安心等待便是。   吴大志的度明显加快了,只隔了一天,便参研出了梁州鼎的位置。   梁州鼎是西方阴鼎,至此,四只阴鼎:青州鼎、冀州鼎、扬州鼎、梁州鼎的位置全部确定了下来。   阴鼎相互之间关联性强,也是度加快的重要原因。   ······   “嘉陵江?”吴夺看着地图上被圈定的范围,“这应该在川地的范围内了。”   嘉陵江,长江支流,源于秦岭北麓,流经陕、甘、川、渝,汇入长江。   吴大志点点头,眉头舒展,“这个地方,似乎比较好找;在这个地方,东北而来嘉陵江转向东南。”   “望喜驿?”吴夺一拍巴掌,“李商隐不是写过么?嘉陵江水此东流,望喜楼中忆阆州。”   “对!唐代的望喜驿就在这个范围内,望喜驿是没了,这个范围属于川北的利州。”   西方阴鼎梁州鼎,对应的地支是阴金酉鸡,在地下迷宫的“地理模型”中,放置的水晶鸡指示位置应该是河道一侧的石壁之中。   如此看来,梁州鼎的秘藏之处,就应该在嘉陵江利州段、吴大志圈出的这一部分范围内。   吴大志说这个地方好找,是因为虽然圈出的范围怎么也得有个几十里的江段;但这一江段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山体石壁;也不是所有的山体石壁都利于建造秘藏空间。   而且,有山体石壁的地方,就算不是人迹罕至,起码也不太可能被改造。   吴夺记录整理完毕,“你们看啊,目前确定的几只鼎,豫州鼎在封丘,青州鼎在茂岭、扬州鼎在越州,梁州鼎在利州,除了冀州鼎,都在对应的古九州范围内。这说明,冀州鼎藏到偏远的罗布泊,极有可能是像我之前说的,被迫改换地点。”   吴大志笑吟吟,“臭小子,这一点你分析得不错。如果其他四只阳鼎也全在对应的古九州范围内,那么就是板上钉钉了。”   葛亮就此插了一句,“吴爷爷,是不是阳鼎的位置相对更难参研?”   “之前的难易程度是这样,不过现在中心阳鼎和四只阴鼎的位置都有了,接下来难度会变小一些。”   葛亮又看了看吴大志,略有些犹疑,“我想,能不能,接下来跟您······” 第469章 阳鼎系统,集上老僧   “小葛,你想跟着一起参研?”吴大志接口。   “是啊。”葛亮接着解释,“我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也不是想偷师,我就是想帮您打打下手,再者提前有个过程,到了实地说不定能挥更大的作用。”   吴大志笑了笑,“说什么偷师,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不过,你师爷师父那边······”   “我师爷师父都说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也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   “嗯,老六倒是没有什么门户之见,他收的徒弟,还有带艺投师的。”   “这么说,您同意了?”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正好,你年轻,有些辅助性的工作,可能比我来得快。”吴大志顿了顿,“不过,我静心参研的时候,还是得一个人,不受打扰;其他时间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关联工作你也可以参与。”   “好的,我明白了,必定全力以赴。”   ······   接下来参研的是四只阳鼎的秘藏之处。   阳鼎于山。   大家都觉得秘藏之处的变数要比阴鼎小。   因为就算历经两千余年,山的自然变化也比水小;而且有山的地方,人为改造的可能性相对偏低,“热闹”起来的可能性也相对偏低。   葛亮只要不是吴大志独立静心参研的时间,都会跟着忙起来。   参研“定位”这种事儿,有些测算本来是吴大志自己来的,现在葛亮加入,吴大志确实能轻松一些。   吴夺在空闲之时,除了梳理总结自己之前的古玩心得,也经常和权浩然讨论,感觉自己这一段时间也精进了不少。   不过,阳鼎位置的参研,进度之慢却出了吴夺的预料。   五天过去了,还是一个位置也没参研出来。   这天上午,吴大志一个人关在屋里参研,葛亮则和吴夺和权浩然一起交流。   这四只阳鼎的位置,其实是三处,因为南方的阳鼎荆州鼎和北方的阳鼎兖州鼎,基本算在一处地方,这地方是“双峰一线天”。   这一点吴夺在地下迷宫见到“地理模型”之时就知道了。   而跟着忙了五天的葛亮进一步解释,这三处位置和阴鼎的四处位置不同的是,需要全盘参研的同时相互佐证,才能将每一个具体范围缩小到相对可用的情况。   若是只参研一处,不仅难度极大,而且只是一个很大的范围,不合用。   这其中,还有“一二三”的关系,那就是这三处位置,其实是一座山、两座山、三座山。   西方阳鼎雍州鼎,是在一座山之中。   根据“地理模型”,有可能是在战国时期的某段古长城之下。当然,如今这段古长城还在不在两说;但曾经有过,就能查阅史料。   南方阳鼎荆州鼎和北方阳鼎兖州鼎,是在两座山之中,或者说两座山之间双峰一线天嘛。   而东方阳鼎徐州鼎,则是在三座山之中。   “地理模型”中有“三峰连珠”。虽然徐州鼎应该在中间那座山秘藏,但实地情况,是有三座山并立,这是个显著特征。   这三处位置,连点成线,也会构成一个三角形。而中央阳鼎豫州鼎的秘藏之处,必在这个三角形的范围之内。   根据种种因素,参研四只阳鼎的秘藏之处,相对就要更加“系统”一些,不能像之前参研阴鼎那般各个击破了。   所以,耗时才会偏长。   但是,一旦有了结果,那么就基本上全盘定局了。   吴夺之前猜测,除了出了“意外”的冀州鼎,其他的鼎,各自都应该秘藏在原先的古九州范围内。但实际上,秘藏于“双峰一线天”的两只阳鼎,必有一只不在对应的古九州范围内了。   因为古荆州和古兖州并不接壤,所以“双峰一线天”不可能出现在边界处。   吴夺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如果“双峰一线天”在古荆州或者古兖州其中之一,那也算是勉强符合猜测了。   这两只阳鼎秘藏之处的“建造”,有可能是最后完成的;图“省事”也罢,有什么变故也罢,总归不是像罗布泊那般,脱离了整个古九州的范围。   同时,吴夺在交流中又提出了一个猜测,这两只鼎,应该不在古兖州的范围内,而在古荆州的范围内。   古兖州和古冀州相邻,总体面积也不算很大,当年冀州鼎出了问题,没能秘藏到古冀州的范围内,那么相邻的兖州会不会也有类似的问题?   古兖州和古冀州,如今大致都在华北地区,而在战国末期,则主要是燕国和赵国,也包括齐国的一小部分。   吴夺之前想到,秘藏九鼎的这帮人可能受到本来已经得鼎的秦国派人追击,这是有可能的。   现在吴夺又想到,如果古冀州和古兖州的范围内无鼎,也可能和历史大环境有关。战国末期,曾经先后生过以燕国为主导的“伐齐战争”和燕赵两国对垒的“燕赵战争”,或许他们的行动受到了战争的影响。   吴大志出来之后,当天大家一起吃午饭时,吴夺也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说了说。   吴大志点头,“没错儿,荆州鼎和兖州鼎所在的双峰一线天,应该是在古荆州的范围内,只是现在具体范围我还确定不了。”   “之前陈济世老爷子不是说起过,南湖省的界州,有一个著名景点,就有一线天的双子峰?”吴夺接着说道,“而且如今的界州,就在古荆州的范围内!”   界州的景区算是挺有名的,其中的双子峰吴大志也听说过。   而根据去过实地的陈济世的介绍,双子峰一南一北,北侧山峰黑色岩石外露,没什么植被覆盖;而南侧山峰则有密集的植被,而且夏季多开白花。   所以,又被称为“阴阳双子峰”。   “这个地方我也会重点考虑的。”吴大志应道,“不过,参研的时候,不能先入为主。”   吴夺一边吃一边又问,“爷爷,大概还有多久?”   “快的话三五天,慢的话就不好说了。”吴大志笑了笑,“不过,小葛的测算水平真真不弱,后生可畏,怪不得老六力荐!”   吴大志说的“测算”,不是数学测算,数学测算如今有电脑有计算器;他说的“测算”是天象和风水上的,因为参研出“基本要点”之后,这样的测算必不可少。   ······   第二天逢镇上大集,吴大志和葛亮留在家中,吴夺和权浩然去赶大集,采购吃喝用度。   化肥似乎也跃跃欲试。   农村的大集没那么多讲究,吴夺便就带上了化肥。   不过,现在化肥和以前不同的是,它再也不肯上狗绳了,吴夺也不好勉强,好在化肥也不可能走丢。   吴夺借此机会开了权浩然的车,练练;从村里到镇上,一路也比较好开。   “权叔,这事儿搞定了,我送您一辆好车。”吴夺一边开,一边笑着说。虽然是笑着说,但吴夺不是开玩笑,他说送就能送,权浩然的这辆红色马三已经比较旧了,还跑了一趟去封丘的长途。   “你觉得我缺钱么?”权浩然哈哈大笑,“我想换车,早就换了。”   “权叔,要说您低调吧,可又弄了个扎眼的红色。”   “因为当时红色的打折。”   “嗐,没事儿,到时候我送您辆低调的好车。”   “你自己都没买车,还送我。”   “我本来在齐州的时候都要买了,我的同学常松还帮着参谋来着,后来又这又那的,还去了趟港岛,就没买成。”   “还是不想买,买个车能花多少工夫?”权浩然摆摆手,“你的心意我领了,到时候再说吧。”   ······   两人到了大集上,分头行动。权浩然去买肉买菜,吴夺去买筷子和日用品,现在家里人多,而且筷子也是得定期更换的。   化肥跟着吴夺,因为化肥不喜欢见到生肉。   吴夺把该买的买齐了,却在一个摊子上注意到了一个破旧的鸟笼子。   这个摊子是卖秤杆和烟袋杆什么的,这些都是新的,只有这个鸟笼子是旧的。   这个鸟笼子材质和工艺都很普通,引起吴夺注意的,是鸟笼顶部的“挂环”。   这是一件白玉环,直径大概五厘米,环体不是纯粹的圆条,稍扁;整体上也不是正圆,而是略呈椭圆。   白玉微闪青黄,上面还带了一些褐色的牛毛沁。   这东西,不应该是鸟笼的“挂环”。   于此同时,化肥貌似也注意到了这件“挂环”,上前凑了凑。   “小哥,你可别让小狗子给我弄坏了东西。”摊主是个小眼睛红脸膛的中年汉子,连忙提醒。   “不好意思,不会不会。”吴夺蹲下身来,将买的东西放到一边,一手揽住化肥,一手指着就鸟笼子问道,“我正好刚逮了只鸟儿,这种旧鸟笼子,应该很便宜吧?”   却不料,摊主就手提起旧鸟笼子,接着从身边拿起一把钳子,咔嚓一声,就把衔接“挂环”的鸟笼顶部给夹断了。   这鸟笼本来就是旧的,“挂环”还少了挂钩,摊主这么一弄,“挂环”就取下来了。   吴夺看得有点儿“惊险”,摊主这一顿操作猛如虎,好在终究是没伤到“挂环”。   “小哥,这个破鸟笼子值什么钱啊!我是无意中碰上的,收来就是为了卖这块玉!”摊主托着白玉环,“干脆取下来吧!”   吴夺哭笑不得,“我说,你就算卖玉,带着鸟笼岂不是更好?旧是旧,好歹能用啊!谁想拆,自己拆呗!”   “本来是这样,但你是第四个了,都是打着买鸟笼子的旗号买玉,当我看不出来?这样谈买卖累得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嘿!   吴夺一听,这摊主还挺有性格。   不过吴夺可是古玩市场里的老手了,何况这样的大集又不是古玩市场,“老兄,我真是想买鸟笼子的。但你这一说,这件玉环好像还挺中看,你说我是第四个,看来前头仨都嫌贵呗?”   “可不是。”摊主伸出了四个手指头,“四千块,一分钱也不能少,我也不啰嗦了。”   “你得让我先看看吧?”吴夺笑了笑。   “这是当然,我是先说好后不吵吵。”   吴夺就此上手。   化肥依然保持着兴趣,上前闻了闻。   吴夺细看之后,明白了,原来这是一件袈裟环,怪不得化肥也感兴趣。   袈裟环是僧人用来束系袈裟所用,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相当于披风的扣头。   白玉的袈裟环最多,因为白玉表达了一种清净纯粹。   这件袈裟环从形制、沁色、包浆、工艺上综合来看,应该是元末明初的东西。年份还不算浅呢。   这样一件白玉袈裟环,四千肯定是个漏儿。   其实吴夺这趟出来赶集,真是压根想不到还能碰上这样的古玉。   “有点儿漂亮,我的狗子居然也喜欢。”吴夺呵呵笑道。   “喜欢就买了吧,我也喜欢玉,不过只玩玉牌。”摊主还从脖领子里掏出了一块玉牌。吴夺一看,好嘛,他到底是懂还是不懂?   他挂的这块玉牌,是现代玉器,俄料,最大的优点也就是白了。牌子上浮雕了个猛虎下山,确实是手工不是电脑工,但那虎雕得跟病猫似的。   “你要说是块和田玉牌,四千还行,一个小环环,而且还有磕碰有沁,四千贵了。”吴夺习惯性砍价。   “这是老玉,玩的就是那个味道,就算是清朝的,那也两三百年了。”   吴夺一听,摊主果然是似懂非懂,只是一个还没入门的玉器爱好者。   “老玉也得看品相啊。”吴夺又道。   “你诚心买不?”摊主摸出烟来,点了一支。   “你诚心给价我就诚心买。”   “三千五,够意思了吧?你也别说了,再说就还给我。”摊主伸手。   最终,吴夺也没太磨叽,就此拿下了。   这件袈裟环市场价值能有个小几万,如果不是漏儿,对吴夺来说还真是可要可不要的东西。   货款两清,吴夺收起袈裟环,拎起买的东西,喊了声化肥,准备去往权浩然停车的地方。   转身之后,吴夺抬头迈步,却现不远处的路边,站着一个老和尚,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他身材高大,身着灰布僧袍;光头长胡子,胡子已然全白。 第470章 救命之恩,真相大白   吴夺左右看了看,确定是朝着自己招手,便抬手应了一下。   对方虽然素不相识,吴夺也不信佛,但毕竟是个老人,而且是微笑有礼貌地打招呼。   抬手应了一下之后,吴夺又看了看化肥。   化肥冲吴夺点了点头。   化肥都点头了,那就过去吧,看看这位老和尚有什么事情。   于是,吴夺便带着化肥过去了。   化肥虽然之前点头了,但是到了老和尚身边,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就这么站在吴夺身侧,习惯性蛋腚。   “叨扰小施主了。”   “您客气了,不知有何指教?”   “老衲来自青都圆会寺,法号渡苦,因坡子镇有位施主求助,结束之后恰巧路过此集,偶然间遇到了小施主。”老和尚不卑不亢,雍容有度。   “原来是圆会寺的方丈大师。”吴夺依稀记得,“渡”字辈是圆会寺比较高的辈分了。   “小施主差矣,老衲只是圆会寺的一名普通老僧,不是方丈,方丈乃是我师弟渡寻。”   “噢,渡苦大师莫怪我一时口误。”   渡苦摆了摆手,“适才从小施主身旁经过,见所买之物,可是一枚袈裟环?”   “正是。”吴夺听他问了,也不遮掩,就手拿了出来。   渡苦却笑了笑,“叨扰小施主非因此物。只是此物在小施主手中之时,让老衲感念到了小施主的身有佛光。”   吴夺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了嘀咕。   有闪念出来了:这不会是个假和尚吧?   不过闪念到底是闪念,随即便否定了。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于渡苦表现如何,也不在于吴夺的观察力有多精深,而在于化肥已经肯定了渡苦。   虽然渡苦见了化肥没有表示什么,但化肥的神异,平时可能是隐藏的。   “大师,我平时和佛门并无渊源。”吴夺心说,化肥除外。   渡苦看了看吴夺,“老衲也粗通岐黄之术,可否让我试一试脉?”   吴夺略显犹豫。   虽然化肥肯定了他,但是这个渡苦,怎么有点儿不太正常?一会儿感念到佛光,一会儿又要试脉,到底想干嘛?   犹豫之间,吴夺又看了看化肥。   化肥居然又点了点头。   你这货,不会现在心智成熟一些了,想戏耍我吧?如此想着,吴夺冲着化肥咳嗽了一声。   化肥再次点头。   得,还是信你吧。   “大师,请。”吴夺抬起了右腕。   “须得左腕。”   吴夺只好又抬起了左腕。   渡苦抬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分别搭上了吴夺左腕的寸关尺。   吴夺没成想,手指一搭上,一股寒意透入,不由吃了一惊,正想抽手之际,却又变成了暖意,融融很是舒服。   舒服之中,渡苦收手了。   收手之后,他忽而长叹一声,“二十多年了,老衲居然再次遇上了小施主!”   “啊?”吴夺不由脱口而出,“大师,二十多年前,我可能还没出生,您不会认错人了吧?”   “那时候,小施主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让一位姓吴的施主送到了圆会寺,是老衲亲手诊治。”   吴夺一听,这肯定不是瞎说的,姓吴的施主,那不就是老财主么?   “大师,当时我病得很重么?   “不是病,是受伤了。吴施主说,小施主狼口脱险,但是他赶到之时,狼受惊逃窜,腿蹬在襁褓上,才导致了受伤。”   渡苦这么说,吴夺就更确信了;老财主也说当年是他赶跑了狼,救了自己。   他的命是老财主夺回来的,所以才取名吴夺。   原来,不光是狼口夺命,自己还受了伤,经过了一番诊治啊。   不过,老财主说得不是很详细,吴夺倒也能理解;这种事儿说了之后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甚至还可能会在自己心里留下疙瘩。   只是居然是送到青都圆会寺找这位渡苦大师诊治的,老财主更是从未提及。   “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吴夺心里想着,却也先是毕恭毕敬鞠了一躬。   渡苦却摇摇头,“不算救命。本来小施主也不会丢了性命,只是可能落下隐疾,老衲不过是出手去了隐疾而已。”   “再次感谢大师。大师,不知您是否还有闲暇,我爷爷如今就住在白杨村,可否邀您小坐?”吴夺接着问道。   “令祖?”   “对,他不就是当年姓吴的施主么?”   “令祖今年高寿?”   “七十有四。”   “不对。当年不是令祖抱着襁褓来的圆会寺。”   “啊?”吴夺面露惊讶之色,“还有别的姓吴的?”   “那位施主也不知道叫什么,只说姓吴。他说,先是送去了医院,可是看那医生貌似庸医,又怕孩子落下后遗症,同时听闻老衲尤擅孩童之恙,便来到了青都寺。但是,当年他至多三十岁左右,如今,肯定不是小施主说的七十有四。”   渡苦不徐不疾,几句话便说得明明白白。   这······   原来不是老财主啊!   吴夺心头接着又是一动,“大师,他可是中等身材,相貌普通,而且略显傲气?”   “这么说,小施主自打记事起,从未见过他?而且,令祖也不曾提起他?”   “大师您先回答我呀。”吴夺有点儿急了。   渡苦淡然一笑,“如你所言,大致如此。不过,外相只是外相,以老衲之见,这位吴施主并非外相所见那么简单。”   “大师······”   “老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关于这位吴施主,就剩这一句了。”渡苦接着说道:“老衲和他只有一面之缘,他在寺中只留了半日,待到无碍便抱之离去。临走之时,他还留下了一笔供奉香火之资。除此之外,再无所知。”   吴夺不由点了点头。   渡苦确实说得很清楚了,没什么可问的了。   “大师,没想到有此因缘,我,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感念你手捧袈裟环、心中有佛光,原来竟是老衲出手诊治过,心头之惑得解。小施主,老衲还得赶回圆会寺,就此作别吧!”   吴夺连忙说道,“大师,我开车来的,也没什么事情,送您一程吧!”   “小施主是来赶集的,手里拎着这么多东西,怎么能说没什么事情?”   “大师当年救治之恩,区区一程路,算得了什么?”   “小施主又差矣,恩是世俗之谓,于我如无物。而且当年小施主尚未有智识,若论世俗之恩,也当是吴施主承接。”渡苦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说罢,便要抬步离去。   吴夺也不好再勉强,“大师,我最近俗务缠身,他日必定前往圆会寺,供奉香火。”   渡苦一边迈步,一边应道,“小施主与佛门有因,却无缘,供奉香火只为报答老衲当年出手相救,所以且随小施主尊便,也不必心存挂碍······”   说完这句话,渡苦已经在几米开外。   吴夺看着渡苦离去的背影,良久之后,不由长叹一声。   渡苦说的那个姓吴的施主,应该就是吴镝了。   想不到镝叔真的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哪!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是当年吴镝救了自己,然后交给了老财主。他销声匿迹,不知所踪,应该是在这件事之后。   怪不得传出吴镝曾在圆会寺出现的消息,很可能是因为吴镝将襁褓中的自己送到圆会寺,行踪被人现,而且他又在圆会寺说姓吴。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吴镝没有虚报,却也没有说出全名。   而那些消息里头,有些说法时间不对,有些说法内容不对,怕是以讹传讹之故。   吴镝昔年红颜知己江枫荻,后来也曾前往圆会寺,根据她失态将吴镝存留给她的箱子“抛弃”,应该是悲伤万分。   她的“悲伤”,怕也是因为这件事。她极有可能是了解到当年吴镝抱着一个孩子请渡苦大师诊治,从而误会了,以为是吴镝的孩子!   江枫荻等了吴镝那么多年,一直杳无音讯,却突然听说他居然当年就有了孩子!   结果······   吴夺又不禁苦笑起来。   “你没事儿吧?”   权浩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手里还领着一个大袋子,“又是叹气又是苦笑的!我说你怎么还不去跟我会合。”   “没事儿,权叔,刚才碰上了一位圆会寺的高僧。”   “我刚才也看到了一个老和尚,挺有气场,不像是假冒行骗。”   吴夺点点头,“我无意间在摊子上现了一枚袈裟环,因为这个聊起来的。”   “点化你了?”   “算是吧,走吧权叔。”   权浩然也没有多问,点点头迈开了步子。   “走了化肥。”吴夺扭头又招呼化肥,却见化肥居然又出现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想说啥?”吴夺瞪了它一眼。   “欧”   化肥叫了一声,却没再理吴夺,小跑着跟上了权浩然。   来的时候吴夺开的车,回去的时候,却又让权浩然开了。主要是他还在琢磨。   他已经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但也有琢磨不明白的事情,而且光靠琢磨没用,得回去问问老财主。   老财主瞒着是吴镝救了自己,固有他的道理,但如今自己知道了真相,肯定还是得好好问问。   回到家里之后,吴大志和葛亮还在房里鼓捣,吴夺也不好当即就问,便先去准备午饭了。   结果等到了中午了,饭菜都好了,他俩才出来。   这里头,有很多关于自己的私事儿,吴夺自不会当着权浩然和葛亮的面儿问,于是便又一起先吃了午饭。   午饭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爷爷,我刚才去厕所,王婶给我打电话,说打不通您的电话,让咱俩去一趟她家。”   “咱俩?”吴大志的眼神充满狐疑。   “走吧,正好饭后走走,消消食。”   “行,走吧。”吴大志这才明白,哪是什么王婶儿有事儿,是这个臭小子有事儿想跟自己单独说。   他俩出门了,权浩然和葛亮自不会跟去。权浩然还有午睡的习惯,葛亮跟着吴大志忙了一上午还有点儿累。   祖孙二人出了门,沿着村里僻静的小路向村外走去。   走远之后,吴夺站定,给吴大志敬了一支烟,又给他点上,“爷爷,我今天上集,碰到青都圆会寺的渡苦大师了。”   吴大志微微一怔,“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吴夺低头也点了一支烟,“他也不认识镝叔,只是告诉我一个大概。”   “这事儿,你觉得我要是告诉你,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是没什么好处,我理解您。不过我现在知道了,肯定憋不住,就想彻底了解下。”   吴大志深吸一口烟,继续往前走去,“这是吴镝的意思。”   “您干脆先把当时的经过说完吧。”   “臭小子,你的命真大。”吴大志也不再遮掩:   “那年,我已经有了这个院子,不光是为了探查茂岭山和聚龙河有个‘据点’,还因为我也挺喜欢这地方。当时,是我在这里等吴镝过来,可是左等右等,他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一天还没来,也没联系上。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来,还抱着一个孩子!这孩子,自然就是你了。   他说,他来的时候,在茂岭山脚下现了一头狼,当时那头狼正对着路边的一个襁褓要下口!他捡起一块石头便扔了过去!那头狼受惊没能下口,窜了出去,不过却也不甘心,隔着襁褓两三米,还对着他龇牙咧嘴。   好在这是一头半大灰狼,而且很瘦弱,他又拾起一根大树枝,冲上前去,狼终于跑了。   他抱起襁褓,却现孩子也不算新生儿,得有几个月大了,长得还挺好看。只是,孩子的嘴角却有血丝,可能是灰狼窜出之时蹬了襁褓所致。   所以,他没有立即来找我,而是先带你就医去了。   圆会寺渡苦老和尚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他带着你回来,告诉了我经过。   而且,他说他不会养孩子,问我应该怎么办?   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我俩只能先养着再说。   过了几天,吴镝要返回燕京一趟,处理一些事情,也要去国家图书馆查询一些资料。   我就给你喂了几天奶粉,居然越来越舍不得你了。吴镝便说:老叔您先养着吧,等到实在养不了再说;如果养大了,您这无儿无女的,到老也是个依靠。   我说:你不也无儿无女么?他说:我还年轻;再说了,我这性子不适合养孩子。   临走前他还随口说了句,若真能养大了,不要说是我救的他,也不要说什么佛门僧人,让这个孩子心里少一个疙瘩。”   吴夺听着吴大志的介绍,默然无语。   吴大志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是,没想到,吴镝此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第471章 中场休息,紫铜浑象   吴夺看了看吴大志,“爷爷,原来您瞒着我的也不多啊。”   “关于你的事情,我连你是收养的都告诉你了,有什么可瞒的?若不是吴镝交待过、我又答应了,这一节我也不会瞒你。”   “那我镝叔消失之前就没有什么征兆?”   “我事后打听过,他在燕京大概待了有半个月,而后离开燕京,离开之后的去向就查不到了。”   “这个期间,他应该把装有青田盘龙印的箱子,交给了江枫荻?”   “有可能。但是,天象图肯定不在江枫荻手上,许是他随身带了。”   “会不会,他到燕京又查到了什么资料,现了什么鼎的端倪,觉得您刚带了个孩子不方便,想自己一探究竟?”   吴大志皱了皱眉,“臭小子你的意思是,他被困在某个地方了?”   “不是没有可能啊。”   “你不是说,你在齐州认识的那个滕小楼,在拉萨见过吴镝么?”   “我又没见那个人,只是根据他的描述觉得像吴镝,未必真的是。”吴夺应道,“而且,就算是吴镝,也有可能他从某个地方脱困之后,生了什么变化,或者再也不想过问世事了呢?”   吴大志摆摆手,“好了,不要再瞎琢磨了。吴镝的消失,于情于理都不正常,除非找到他,不能乱下结论。”   吴夺轻轻叹了一口气。   吴大志又道,“如今九鼎的事是大事,莫要分心。”   “我知道了。”   祖孙两人就此回返。   “爷爷,您说特调局得到所有其他的地点之后,会不会在我们去往一个地点的时候,同时派人去往其他地点?”吴夺走了几步,又开口问道。   “不会。这一点我和庞局说好了。欲则不达,因为每取一鼎,可能都会有新的现,也可能改变探查下一鼎的策略。”吴大志顿了顿,“而且,这件事情,他也得考虑保密的问题,很多配合性的小组,根本就不知道过于具体内容。就我们这个行动小组和指挥协调小组全盘知晓。”   “这么说,参研出全部位置之后,还得进一步确定探查顺序。”   “那是自然。庞局到时候会参与的。”吴大志眯了眯眼睛,“原先,他想请老六来,重点就在于确定顺序这一步。因为参研方面,我已经摸着头绪了。”   “爷爷,葛亮这个助手还行吧?”   “肯定比不了老六,不过这小子也有独到之处。而且他年轻,若到了现场,临机应变也是个优势。”   ······   一切按部就班,转眼过了三天。   尚未有明确结果。   这天中午,四人围坐一桌吃午饭。   这天的午饭还挺丰盛,一个是权浩然下厨了。   权浩然的厨艺,吴夺是比不了的;好歹曾是赵记私房菜的大厨。不过吴夺回来之后,他就很少下厨了。   再一个是,吴大志早上说有些事情需要再和大家碰碰。菜整的丰盛点儿,配合交流嘛。   边吃边说。   “这四个阳鼎的秘藏之处,和阴鼎不太一样,有点儿麻烦。”吴大志也不遮掩,消息不好,也总得说。   一路走来,波折甚多,吴夺和权浩然听了,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葛亮则是这些日子跟着吴大志打下手,深入了解到了不少东西。   吴大志继续说道:“阴鼎的秘藏之处,可以一个个推出来。但是阳鼎,除了需要整体上相互佐证,想推出位置,居然······有点儿缥缈。”   “缥缈?”吴夺开了口,“爷爷,这啥词儿啊?”   “我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吴大志解释:   “或者这么说,阳代表天,阴代表地;比如,天象图和地理图,就有所差别;而结合这两张图,关于秘藏阴鼎之处,参研和推断起来,相对更为明晰。秘藏阳鼎之处,却让人感觉很难抓准那个关键的‘点’。”   吴夺想了想,“可是豫州鼎的具体的明确的位置,我们已经有了;‘地理模型’中阳鼎的方位和阴鼎的方位,都是有布排的。”   吴大志沉吟,一时并未接话。   葛亮此时尝试着解释了一下,“豫州鼎的位置是有了,但就好比天上的太阳,阴鼎呢,就好比地上的一些方位,对照太阳还是很有用的,而且我们还知道了一只阴鼎青州鼎的具体位置。但是,阳鼎却好比天上的浮云一样,即便有太阳······”   “这个我明白了。”吴夺立即接口,“可是,‘地理模型’中,也标记了‘浮云’的位置了。”   “嗯。”葛亮继续解释:   “但是,‘地理模型’中的位置,终归是在一个小小的迷宫里,而且阳鼎的距离和方位,不如阴鼎那么‘整齐’。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豫州鼎的‘地理模型’,位于四只阴鼎的围起来的范围之内,但是四只阳鼎的位置,却比较‘乱’。需要结合九宫八卦推演。   所以之前吴爷爷才说要根据整体相互佐证一起得出。   现在,又现了新问题,而且新问题的基础,除了九宫八卦,还有一些其他的天象和风水问题,这其中也会产生很多变化。所以吴爷爷才用了‘缥缈’这个词儿,我的理解是这样的。”   葛亮说完之后,吴大志笑了,“小葛你可以啊,有些东西我并没有告诉你,但是你的理解是比较到位的。”   葛亮连忙说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我说也只是浮皮潦草地说,不是很准确。”   吴大志点点头,“我刚才在想怎么才能说明白,但想了想,确实很难说明白。小葛你的表述,就算是很好的表达了。这天象风水,古法玄术,有些东西,本来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爷爷,那现在还得多费不少时日了?”   “对,之前我说少则三日,多则不好说;现在应了,三日不成,后续还真没有时间表。”   “您都等了二十多年了,我们也不差这点儿工夫,不过,您可得注意身体。”   最近,吴夺现吴大志有些憔悴,而且白似乎也多了。   “这个你说得很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准备休息个一两天,沉一沉。”吴大志说着,起身去拿了一瓶好酒过来,“那咱们中午就喝点儿?”   “喝点儿!”三人异口同声。   “欧”化肥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桌边,仰着脖子叫了一声。   吴夺转而朝向化肥,“肥哥,你有什么指示?”   化肥却坐下了,接着又慢慢趴下了。   “它的意思是不要急,慢慢来?”葛亮不由脱口而出。这些日子,他也逐渐了解到了化肥的种种神异。   虽然有关“谛听”的“秘密”吴夺还是守口如瓶,但化肥能跟人交流、能感知到很多方面,葛亮是知道的。   “应该是。”吴夺干脆起身,蹲在化肥面前,“肥哥,确定这四只阳鼎的位置,你能帮上忙么?”   化肥却又站起身来,扭头走了,留个吴夺一个屁股,尽显蛋腚。   “这货现在越来越装了。”吴夺只好又坐回了座位。   吴大志笑了笑,“它不是越来越装,它是心智越来越成熟,有些问题,已经不屑于表示。”   吴夺给大家分别到了一杯酒,“这么重要的事情,它还不屑于表示?”   “或许,是它不能泄露天机,只能顺势而为。之前帮助我们的事情,说不定也是打了个‘擦边球’。”吴大志端起酒杯,就此转了话题,   “来吧,喝一个,鼓鼓劲儿!这事儿要是简单,可能九鼎早就重见天日了!难就对了!”   吴夺跟着说道,“打比赛还有个中场休息呢!虽然难,但我相信必胜!”   四人碰杯,倶是一饮而尽。   ······   因为午饭喝了酒,所以饭后他们都去睡觉了。   吴夺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电话是罗宇泽打来的,吴夺接了起来。   “我说,你辞职之后,也没啥动静儿,是真的陪着老爷子出去走动了?”   “还没动身呢!”吴夺应道,“最近我爷爷身体状态一般,再等等。”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店?”罗宇泽又问。   “我什么时候说要开店了?”   “总之就是搞个实体,你以后肯定不能没着没落啊。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别忘了招呼我,我也想弄个实体,到时候一起行不行?”   吴夺咳嗽一声,“我现在真没这个想法,等有了再说吧。”   罗宇泽笑了两声,“对了,有个东西你给帮忙看看呗。”   “只看图片和视频?”   “看看图片和视频就行,不是大项的东西。”   “行,你给我过来吧。”吴夺挂了电话,又瞅了瞅时间,睡了一个多钟头了。   起床洗了把脸,看到葛亮也起来了,“葛兄,刚才罗宇泽给我打电话了,他不知道你来了是吧?”   “特调局的事儿,我签了保密协议的,肯定不能告诉他啊。怎么了?他要来?”   “那倒没有,他有个东西让我帮忙看看。”   “得,那就一起看看呗。”   不多会儿,罗宇泽的图片和视频就过来了。   吴夺和葛亮坐在桌边一起看了看。   这是个铜件,看着像是纯铜的,也就是紫铜。   主要是一个球体,但不是实心的,是纵横交错的铜条构成,有点儿像个地球仪的骨架。   球体内部,结构也很复杂;球体下方,还带着个支架。   照片上标注了尺寸,球体直径是十八厘米。   吴夺从未见过这种玩意儿,不由愣了愣,“天文模型?”   葛亮却直接说道,“紫铜浑象。”   “浑象?”吴夺不由看向葛亮。   “浑天仪你肯定知道。”葛亮解释,“简单说吧,浑天仪比浑象复杂,浑象相当于简易的浑天仪;也可以说,浑天仪是浑象和浑仪的总称。浑象的主要作用,就是‘表演’天体运行。”   “噢。”吴夺点点头,“这个罗宇泽,搞了这么件东西,我咋给他看?也就是从铜材和皮壳上来看,估计不会晚于明代。”   “这应该是明代的东西。”葛亮却十分笃定,“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明代制作铜浑象的典型特征。”   “真是术业有专攻啊!”吴夺指了指图片,“这里头还有大小球,还有一些特殊的结构,想必统统包括日月星辰了。”   “对,太阳、月亮、二十八星宿等等,还有赤道、黄道,都有体现。西汉时期就有浑象了,后来历朝历代也没停过制作。”   吴夺点点头,又点开了视频,视频中罗宇泽除了全方位展示,还转动了几下。   随着转动演示,还能展现出一些变化。   “这个浑象这么小,设置却很严谨,而且运转也很流畅,不容易啊!”葛亮说道。   吴夺又道,“还有,铜材精良,工艺精湛,怕不是民间的东西。”   “嗯。”葛亮想了想,“不过,如果是明朝钦天监所用,应该不会这么小。”   “也可能是宫里用的呢,比如皇子的玩物。”吴夺接口道,“这东西年份够,材质精,又有噱头,市场价值应该不低。罗宇泽还挺会收······”   吴夺说着看向葛亮,却现他似乎有点儿走神,而且手指在掐算捻动的样子。   “怎么了?”   “我好像受到了一些启!你再让我看一遍视频。”   “喏,你拿着看。”吴夺将手机递给了葛亮。   葛亮接过手机,重复播放,一边看一边低声自言自语,“古人以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日月围绕地球变化,但是不管怎么变,它也是有规律的······”   吴夺一听,心说这是悟到了什么有关九鼎秘藏之处的情况?便就没再出言打断。   片刻之后,葛亮揉了揉太阳穴,“你还是把这个视频给我吧,我想看随时能看。”   “你要是需要,不行先让罗宇泽把这东西过来。”吴夺一边把视频给他,一边说道。   葛亮想了想,“这样,回头我再看看视频,然后请教下吴爷爷。如果真的需要,干脆直接从罗宇泽手里买下来。”   这时候,恰好吴大志出来了。   “吴爷爷,我突然间受到了启,给您也看看这个······”葛亮上前拉着他到桌边坐下了。 第472章 魏长城,三指山,子午峰   葛亮打开视频,让吴大志先看着;看完之后,便即说了自己受到的启,虽然现在这些启还是比较零散的。   吴夺也拿起了手机,给罗宇泽了条信息,先告诉了他鉴定结果。   “我曾经也有一个类似的浑象,不过是清代的黄铜的,只是后来遗失了。”吴大志听了葛亮说的之后,“你说的这些启很有用,其实关键是借鉴浑象的原理和运转方式。”   “对,我现在也这么觉得。”   吴大志起身,“走,跟我一起去我屋里,画画图、比划比划。”   “好!”   吴夺旋即说道,“不需要的话,那我就不跟罗宇泽提这事儿了?”   “老爷子点出了关键,不用了。”   吴夺又笑道,“罗宇泽这次还真帮了我们的忙了,虽然是无意的,但这个人情我得给他记着。”   “你以前帮他也不少了!”葛亮笑着跟了一句,“就算投桃报李吧。”   ······   即便如此,剩余四只阳鼎秘藏之处的位置推演还是比较慢。   一周后,庞统给吴大志打过一次电话,说其他的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同时问询进展。   吴大志回答“快了”,同时问特调局入他们组的人选定了么?   庞统说定了,是一个叫梅小梅的女同志,到时候统一开会时再安排见面吧。   “她行么?要是娇里娇气的,不如换个男的。虽然就宁霜一个女孩,但好歹她和吴夺是一对。”   “七爷,你就当她是个男的。”   吴大志:“······庞局莫开玩笑,到底什么意思?”   “嗐,别误会,我是说坚强程度,人家以前可是经文保部门的民警;还有啊,取向也没问题,有老公,结婚了才转到我们单位。”   “多大年纪?”   “整三十。有体力,有能力,而且对文物有一定了解。不瞒您说,下一步准备提一提,这趟也是个机会。”   “庞局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七爷啊,这一次,我可是顶着莫大的压力!你们行动组,我就安排了梅小梅一个特调局的人,您可千万帮我兜住啊!”   “庞局,什么不在你控制之中呢?到时候你会带着指挥组紧跟行动组吧?还有其他组也会在一定范围内布排吧?”   “七爷,我总得给你们提供强有力的保障嘛。”   “庞局,我都明白,而且我也很感谢你。老头子我没别的想法,能亲力亲为让九鼎重见天日,此生也就无憾了。还有一些棘手的事儿甚至擦屁股,没有你也办不成。”   “七爷,不要说谢。你帮我,我帮你。”   “庞局,这事儿之后,你该扶正了吧?”   “这都无所谓,就像你说的,别的想法都不如做成这件事情重要。”   “无所谓?”   “哈哈哈哈。”   ······   又过了一周,这块硬骨头终于啃下来了。   这天晚上,屋外月明星稀,屋里灯火通明。   四人围坐八仙桌旁,桌上铺着两张大地图,一张是吴大志的手绘地图,一张则是标准的比例尺地图。每个人面前还都摆着纸笔。   “果然如吴夺所说,除了罗布泊的冀州鼎,其他的鼎都在古九州的范围之内。”吴大志先点了点标注西方阳鼎雍州鼎的红圈:   “这个地方,属于陕省元州,具体在元州下辖的西县偏南,现在还是农村。根据‘地理模型’中提示的城墙;这个地方又在战国时期魏国古长城经过范围内,算是进一步佐证了。”   吴夺接口道,“战国时期的魏国古长城,现在怕是十不存一了吧?”   “嗯。”吴大志点点头,“战国时期,魏国古长城其实是魏国和秦国的分界线。根据史料,魏国长城依照地势,整体大致成南北走向;本来是很长的,不过如今也只剩几处遗址了。”   “这地方不算很难找。”权浩然又看了看吴大志在正规地图上划出的范围,“依照山体走势,即便没了古城墙,也不至于抓瞎。”   “是啊,这个地方算是比较好找又利于探查的。”吴大志又拿起了手机,“还有一点,这范围里,我查到有个地方叫桃村,自古以来就多有桃树······”   吴夺一听便明白了,这个桃村附近的山体,当是重点探查对象。   因为在地下迷宫的‘地理模型’中,雍州鼎是用一个灵猴带钩来指示的。   猴子和桃子······   灵猴献寿,献的就是寿桃。   吴大志接着又道,“这阳鼎的位置,参研起来难度确实够大,但是参研出来之后,感觉实地探查的话,却比阴鼎要简单一些。”   吴夺点了点头,目光又看向了标注东方阳鼎徐州鼎的红圈。   这个红圈,居然还在海边。   吴大志就着他的目光,随后也指向了这个红圈,“这个地方,是苏省连州,滨海城市。好在秘藏徐州鼎之处并不在市区,而在郊区的南台山。”   南台山,是一个山群,海拔不怎么高,也不怎么出名。不过,秘藏徐州鼎之处,根据“地理模型”的提示,应该有三峰并立,也不会太难找。   “南台山?若是参照‘三峰并立’的话,莫不是三指山?”权浩然接了口。   “你去过?”吴大志看他。   “去过。苏省连州的南台山群虽然在郊区,但也有一部分被纳入了临海的景区。这三指山不在临海景区内,名字是当地的叫法,所以知者不多。而且严格来说,并不是三峰并立。”   “噢?说说看?”吴大志知道南台山,却没听说过三指山。   于此同时,吴夺也开始上网搜索南台山和三指山。   “其实三指山是一座山峰,只是山体从顶部往下百余米有两道挺明显的长裂缝,看似将山体分成三部分,也如同三根并拢的手指一般,由此得名。”   吴夺还真找到一组三指山的图片。   看起来,着实平平无奇,只是某个角度看有点像“三指并拢”。   不过,根据“三指山”的情况,恰在吴大志划出范围的中心位置。   吴夺又搜出了一些说法。   这三指山位置比较偏,既不在海边景区,也不临主干道;但是,有些驴友爬过,还有人现并介绍,山腰有一处“平台”,让人联想到张无忌掉下悬崖被困、后来又钻进山腹得到九阳真经的那个地方。   只是这“平台”比较险峻,不管是从下面爬上去,还是从上面爬下来,都很难。   可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这个“平台”和秘藏徐州鼎之处关联,这就算不错了,起码好找。再难,能难得过罗布泊么?   “根据‘地理模型’的提示,秘藏徐州鼎之处,就是在山腰的山体中;这处‘平台’,有点儿意思。”吴大志微微颔。   大家也没有再过多讨论,因为还剩一处同时藏有两鼎的地方没有细说。   吴大志最终将手指指向了最后一个红圈。   这个红圈,代表的是荆州鼎和兖州鼎的秘藏之处。   双峰一线天。   不过,这个地方,并非他们之前讨论过的南湖省界州的双子峰。   而在北湖省的子午山。   北湖省多山,子午山不算是什么旅游胜地。但是,子午山却有着很鲜明的特征。   子午山,有十二座分别以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命名的山峰。   其中最大的两座山峰,便是子峰和午峰,对峙而立。   根据他们查到的情况,子峰和午峰的距离也不是想象得那么贴近,相距也有个几十米;但是因为两峰相向的山体对立面比较平,一条居中的山路长达数百米,两侧则是两条山沟,称之为“一线天”也算形象。   子峰和午峰是子午山十二峰中山体最大的,却不是最高的。   不仅不是最高的,而且是十二峰中最矮的两座。它们还处于居中的位置,被其他的山峰环绕包围。   “爷爷,这地方明代才被叫做子午山;战国末期,还没名字呢。”吴夺就此说道,“这帮人的设定,居然在明代得到了认可,想想也挺有意思。”   吴大志笑了笑,“当年这帮人选定了这个地方秘藏荆州鼎和兖州鼎,同时在地下迷宫的‘地理模型’中以子鼠午马双兽头玉雕来提示,怕就是现了十二峰的特别之处,同时认定了中间双峰的子午之位。”   “这帮人,真是高手中的高手,不说别的,这风水堪舆之术,厉害啊!”葛亮也禁不住感叹起来。   “好在我们跟上了他们的节奏!”吴大志看着画全了红圈的手绘地图,“如今九鼎位置已定,这是一个阶段性胜利啊!”   吴夺、权浩然、葛亮都郑重点头。   “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给庞局打电话。”吴大志又道,“咱们也都休息吧。”   “今晚怕是很难睡好。”吴夺点了一支烟,“再聊会儿吧。”   “聊会儿聊会儿。”葛亮附议。   权浩然笑了笑,“也好,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就这样,四人一直聊到将近凌晨两点,才各自睡去。   ······   第二天上午,吴大志给庞统打了电话。庞统嘱咐切莫传出任何风声;同时他告诉吴大志,暂定的开会地点在青都市,他现在立即着手布排,定好了会通知他们。   “为什么在青都市?”吴大志问了一句。   庞统解释,“一是靠你们近,开完会你们还得结合会议情况回家准备;二是相对不会引人注意,交通也算便利。还有一点,青都市有我们的一个派出机构,布置会相对稳妥。”   “好,我们大概得等多久?”   “争取三天左右吧,我们也得周详一些。”   ······   四人算是迎来了相对短暂的清闲。吴大志和权浩然主要是休息,吴夺和葛亮年轻,出去走动比较多。吴夺还带着葛亮去看了看秘藏青州鼎的那座山,只是没有近前爬上去。   就在事后第三天,出了点儿小意外。   当天上午,吴夺正在院里和化肥“交流”,罗宇泽又打电话来了。   “兄弟,我开车到了白杨村村口了,你家怎么走啊?”   吴夺:“······”   “怎么不说话?我去,不会是不欢迎我这个不之客吧?”   “那哪儿能?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吴夺回神。   “嗐,我昨天开车来青都市,收点儿东西,挺顺利办完了。今天起来一想,靠你这么近,前天你不还在微上回我说没出门么?我就干脆来看看吧!”   “你在村口?”   “对,刚在路边停车,我看这里有个小卖部。”   “行,你等着,我去接你。”   “好嘞!”   吴夺挂了电话,立即对他们三个说了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吴大志抬抬手,“该招待招待,庞局还没打电话,咱们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出。”   权浩然笑了笑。   葛亮看了看吴大志,“吴爷爷,我这怎么说?”   “你就说昨晚来的,住了一晚,也和他一样,路过,临时起意,不之客。”   “好吧。”葛亮点点头,躲起来也不方便,还不如就当没事儿一样。   “行,那我笼统说,你自己想好吧。”吴夺说完,便出了院门。   到了村口路边,走到罗宇泽车前,吴夺笑道,“你俩不会是说好的吧?”   “啥说好啊?还有谁的事儿?”   “葛大师啊,他昨晚来的,也说是路过,这都住了一晚上了。”   “啊?有日子没见他了。”罗宇泽还挺高兴,“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罗宇泽进院门的时候,除了拎着两盒营养品,还拎着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   营养品估计是来之前在青都市区买的,毕竟吴夺家里有老人。行李箱里应该就是他收来的东西,也不能放停在院外的车上。   见面之后,吴夺给介绍了一下,吴大志和葛亮自不必说,权浩然就说是吴大志带亲的小辈,来住一阵子。   罗宇泽自来熟,寒暄之后,坐在屋里喝茶,跟权浩然都叫上“二叔”了。   “咋是二叔?”吴夺不由问道。   “你爸不管在不在,都是我大叔;那权叔就是二叔喽!”罗宇泽振振有词。   吴大志笑了,“小罗啊,听说你收东西了,现在还不到饭点,不如一起看看? 第473章 隐秘的角落   吴大志说完,罗宇泽嘿嘿一笑,还拍了下巴掌,“哎哟!您老不说我还不好意思提,吴夺现在不轻易给人看东西哩!”   “我什么时候没给你看啊?”吴夺笑着接口。   “我是说不轻易看。”罗宇泽一边打开行李箱,一边又道,“这一趟来青都市,消息挺偶然,也挺有戏剧性,没想到竟然真的收了东西。”   结果,罗宇泽打开箱子之后,大家都不由笑了笑。   因为本来看箱子的体积,还以为是个不小的件儿,结果里头全是烟,得有二三十条。烟盒没商标,白盒,倒是也封了塑膜。   罗宇泽先是顺手拿出几条,“青都卷烟厂弄的,大家留几条尝尝。”   接着,才从箱内一侧拿起了压在几条烟下的一个长条形的锦盒。   这是个书画盒。   吴夺一看,“哟呵,你现在还敢自己收书画了?”   “先看东西,回头给你细说。”罗宇泽说着,就把书画盒打开了。   这是个横轴,宽度也就一尺多,拉开之后,长度也只有一米半左右。   这是装裱后的长宽,画心面积也就两平尺左右,而且一端还加了题跋。   看装裱和题跋,不怎么老,看着应该是清中期以后的。   不过,画心的年份,不能根据装裱和题跋判定,因为装裱可能是后来重新装裱,题跋也可能是后来加上一并装裱起来了。   一看画心,大家的目光都有变化。   他们都不算外行,虽然说不上精通书画,但是东西看多了,好赖很容易分出来。   画心之上,湖边有山,山边巨石嵯峨;湖边亦有林,层林尽染红;湖水波光粼粼,有一小舟飘在湖中。   除了湖水近似留白,其他的景物都是密密匝匝;这种对比,让人感觉到一种很特别的味道;而且细品之后,气象万千。   如此小的尺幅之上,尤为难能。   “好一幅秋林湖石图!”吴夺心头暗叹。   只是,这幅《秋林湖石图》上,没有任何款印,只有构成图画的笔墨色彩。   而接上的题跋,则是一幅对联:   丹青入我眼   赤叶添湖光   题跋倒是有落款,但是落款是个号:半望斋主人。   落款下有钤印一方,也是“半望斋”。   字体是行书,写得中规中矩,有功底,可也没什么太出彩的地方。   钤印是阳文,刀工尚可,金石味道也可以,但也不像是名家之作。   吴夺先是仔细看了看,他没听说过“半望斋”这个堂号。   葛亮看到之后,就手拿起手机查了查,也没查到;罗宇泽看他查,还跟了一句,“甭查了,我查了老半天也没查到这个‘半望斋’。”   虽然吴夺还没“听”,但这情况他感觉“半望斋”可能是个不知名的堂号;自古以来这样的堂号太多了,古代文人,稍微有点条件的,谁还没有个堂号?   应该是这个“半望斋主人”得到了这幅《秋林湖石图》,而后重新装裱了,装裱之时,加上了自己的题跋。   通过装裱和题跋的纸质、墨迹来看,年份确实在清中期以后,而且还可能更晚,晚到清末。   而画心,肯定要老得多,从纸的老旧程度和笔墨颜料的氧化程度来看,最晚也能到明,也不像是做旧的。   吴大志似乎很感兴趣,认真地看起画来。   他重点看的是皴法。   “有牛毛皴,也有解索皴,干湿相得益彰。厚重不失秀,清雅带肃穆,这画儿,绝不是普通画家的作品!”   牛毛皴和解索皴都是绘画的皴法。顾名思义,牛毛皴像牛毛,用细线密皴;解索皴就像解开绳索一样,是弯曲的长线皴。   罗宇泽一听吴大志说的,喜笑颜开,“英雄所见略同啊,为什么这画没有款印我也敢收?就因为我看的是本质啊!”   “价钱也不高吧?”吴夺也笑了笑。   “你总是这么一针见脓。”罗宇泽也不避讳,“这画没款没印的,就算看着再好,也不可能大价钱收啊。”   吴大志还在细看,吴夺也不好这时候“听”,便接着问道,“哪里收的?”   “小孩没娘,收来话长啊。”   “别贫,长话短说。”   “是这么回事儿。”罗宇泽接着便介绍起来,虽然吴夺说了长话短说,但他还是有点儿啰嗦:   “我爸公司啊,有个货车车队,省内的拉货跑活儿,基本就是这个车队干。这个车队的队长,也喜欢古玩,所以和我有来往。   前一阵子吧,队长跟着几辆货车一起到青都市送货,结果在郊区一条街上被堵了,前头出了车祸,后头一溜车倒不出去。队长就先下了车,在附近溜达了一会儿。   从街边走进一条胡同,队长现一个小院儿不错,青砖黛瓦的,一时兴起,就想进去看看。   还没敲门,门开了,出来俩人,后头还跟着一个老头儿。   确切地说,是这俩人被老头儿轰出来了。   队长很尴尬。因为他就站在门边,俩人走远了老头儿还破口大骂,好像是来收东西的,这老头儿手里有点儿古玩;但是他们杀价太低,想糊弄老头儿。   队长听着就起了兴趣,不过一时半会儿不敢开口,因为老头儿正在气头儿上。   正在这时候,老头儿突然捂着胸口心脏病犯了,一下子就坐地上了。   队长一看,连忙上前扶起,老头儿告诉他,药在哪个屋,他就跑进去把药拿出来喂老人吃下了······”   “我说,你这也太啰嗦了,东西就是这个老头儿的,对吧?”吴夺实在忍不住了。   “聊古玩,不能着急。”罗宇泽呵呵一笑,“对,救了老头儿,队长就此看了看老头儿的东西,还收了一件明代的青花笔洗回去,也跟我说了。我打着队长的旗号,联系上了。”   “听你说的,好像他东西不少啊,怎么就收了这一幅画?”   “别提了,我昨儿来的时候,能卖的都卖了,老头儿等用钱。这幅画,是挂在他的书房的,本来不卖,因为念着队长的人情,不想让我空手而归,就问我要不要。”   “看来他也不知道作者是谁了。”   “对,他自己都说‘无名氏’的画,喜欢就便宜拿走吧。”   这时候,吴大志也看完了,吴夺便准备上手了。   葛亮又笑着追问一句,“到底多便宜?”   “一万。”   “那也不便宜啊,没款没印的。”   “老头儿不是外行,他说就冲这笔法笔力,‘无名氏’也能值两万,要我一万就算便宜了。我一想,也是,一万块说多不多,这么好的画,卖不出去自己欣赏也值了。万一最终能确定作者,要是个大名家,那就赚大了。”   这时候,看完画的吴大志跟了一句,“小罗,画我不算专长,但是这画,一万肯定是赚了,我现在感觉,甚至能到明代之前。”   罗宇泽哈哈大笑,“吴爷爷您给定性了,吴夺也得听着。”   吴夺这时候正在“听”呢。   而且听到的内容还比较多。   先听到的是装裱时间,确实是清晚期,光绪年间。   这个“半望斋主人”也确实没听到,看来和开始想的一样,就是个普通文人。   但是他装裱的这画,来头就大了!   没想到,罗宇泽还真捡了个大漏儿!   这画的作者,居然是元代的大画家王蒙!   元四家之一啊。   王蒙生于元代,在元朝入仕,元末弃官,然后隐居。后来在隐居和入仕间反复。他的人生结局比较凄惨,洪武十八年,因为胡惟庸案,最终死于狱中。   仕途坎坷、结局凄惨,艺术成就却声名赫赫。王蒙与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吴镇、倪瓒合称“元四家”。吴大志前头说的“牛毛皴”和“解索皴”,就是王蒙最喜欢用的。   王蒙还有个身份,是赵孟頫的外孙。   吴夺心说罗宇泽捡了个大漏儿,不光是因为他听到这是王蒙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这座《秋林湖石图》,其实是落了款的!   看不到,却听得到。   当然,这么看看不到,知道位置,再配合放大镜看,那就容易多了。   吴夺拿起了放大镜,先是在秋林红叶间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现了四个红字:黄鹤山樵。   这四个字,和红色的秋叶颜色一样,字体很小,用笔很细很巧妙,就隐藏在枝叶之间,利用枝叶间的缝隙、甚至借用某些枝叶的用笔来写下的。   黄鹤山樵,是王蒙的号,这个号,是他元末弃官之后才用的。   落款不止这一处。   就在山石的缝隙间,还有一处,同样字体很小,同样用笔很细很巧妙,同样利用和借用了山石和缝隙的用笔。   这里是三个字:王叔明。王蒙,字叔明。   这两处隐秘的角落,两处巧妙的落款,不用放大镜是看不出来的。   吴夺用放大镜看的时候,大家都凑上来了,罗宇泽的脑袋贴得最近,眼睛距离放大镜也最近。   “我去!”罗宇泽一手捂着嘴,一手挥舞拳头,“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王蒙?!”   捂着嘴是怕唾沫星子溅到画上。   吴夺看完这两处落款,干脆将放大镜给了罗宇泽。   吴大志一听王蒙,“我就说这画不一般!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王蒙的!好兆头,好兆头!”   “好兆头,好兆头!”罗宇泽也跟着叫道。   其实,吴大志说“好兆头”,是因为马上要出探查九鼎了,意有所指。   但罗宇泽不知道啊,他是太兴奋了,跟着就重复叫了起来。   他兴奋很正常,因为王蒙的画太贵了!   早在十年前,王蒙的《稚川移居图》就拍出过四亿的天价!   当然,即便是同样画家的作品,画和画肯定不一样,罗宇泽捡漏这幅《秋林湖石图》,不可能值那么多。   但再保守,几百万也没问题。而且,这种极为隐秘的落款,也是个噱头。   罗宇泽用放大镜看完之后,其他三人又轮番看了看。   吴夺撤出圈子,走到稍远处点了一支烟,他现在想的就是,为什么王蒙要这么落款?   吴夺只听到了落款的位置,为什么这么落款,却没有听到。   最后,吴夺还是琢磨出来一点儿东西。   王蒙这一辈子,入仕、弃官、隐居、再入仕、再隐居、最终入仕,直到死在了仕途。   他的心里,肯定是想做官的,压都压不住。   这幅画,红叶间落款的“黄鹤山樵”,这个号是他元末弃官之后用的,因为他隐居在杭州黄鹤山。但是他隐居的时候,内心还是在渴望着再度入仕。   后来他曾经收到过起义领张士诚的邀请,又去当过官。后来战乱扩大,他又隐居;最终,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六十多岁的他还是又入仕了。   他弃官隐居,有种种原因,也受到了同为元四家之一的好友倪瓒的影响,而且元朝不是一个汉人朝廷;并不是对仕途彻底看透了、放下了。   这一幅秋林湖石图,似乎也能反映这一点。画的是湖光山色、红叶萧萧、一叶扁舟、隐然世外,但画风却又不那么脱,带着肃穆。   仿佛是在说:这样悠闲的日子好是好,就是还免不了虚度年华的感觉。   王蒙在隐居的日子里,内心应该还是不平静甚至不安的。   如果用不落款代表“隐居”,用落款代表“入仕”;那么王蒙的心态就和这幅画的情况一样,在隐居和入仕之间有一定的思想斗争。   隐秘落款,可能就是当时心境的反应。看似好像一时兴起“玩”了一把,其实却是有“根”的。   他在压制“仕心”,却不能彻底去掉。   落款再隐秘,那也是落了。王蒙的心理天平,最终还是入仕的分量更重。事实上,他在黄鹤山隐居了二十多年,到底没有彻底放弃仕途执念。   生于官宦之家,死于仕途,却是绘画上的一代宗师······   想明白了这些,吴夺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我捡了大漏儿,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这时候,罗宇泽也凑上来了,他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我说,这种漏儿还真是得天时地利人和,不说别的,要不是重新装裱过,装裱的年份不老,怕就不这么容易!”   吴夺点点头,又解释道,“我不是愁眉苦脸,我是在想王蒙为什么这么落款。” 第474章 取鼎顺序,有人反对 罗宇泽之前沉浸在兴奋中,压根就没想这个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很重要,因为如果要出手,你自己先得有个说法,尽量不能让买家问住。就算送到拍卖行,也是要进行拍前交流的。 “噢?你倒给说说。”罗宇泽立即接口。 吴夺刚琢磨完,便很通顺地说了说。 吴夺说的,罗宇泽是真听进去了,因为他听完之后还感叹了一句,“落款,在隐秘的角落;仕途执念,又何尝不是王蒙心中隐秘的角落啊!” 感叹归感叹,捡了这么个大漏儿,罗宇泽是呆不住了。 中午吃完了饭之后,他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说得早点儿回齐州。 这边本来也不能留他太久,这又是个大好事儿,于是大家欢送。 当天下午,庞统就来电话了,约定两天后、也就是大后天上午在青都市开会,到时候会有车来接,让大家做好准备。 吴大志挂了电话之后,吴夺立即联系了宁霜。 宁霜说上午就接到调令了,至于两天后在青都市开会的通知,是庞统刚刚给她打的电话。估计是先给宁霜打了,接着又给吴大志打了。 她正要给吴夺打电话呢,吴夺就打过来了。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直接在青都市见面吧。 两天后,他们在青都市见了面。而开会的地点,是一处宾馆。 这处宾馆很老,规模也不大,就一个小院,主体建筑是一栋三层的老楼,也带几处平房。 同时,院门口挂着“装修中暂停营业”的牌子,门岗也有两名虽然穿着保安制服但却特有军人气质的人严阵以待。 每个人都单独安排了房间。 而后集中到二楼的会议室开会。 与会人员除了吴夺和宁霜、吴大志、权浩然、葛亮、以及庞统,这六个人之外,只多了两个人。也就是一共才八个人。 多的两个人,一个就是早就知道的女组员梅小梅。 这个梅小梅,穿了一身牛仔装,身材颀长,比例匀称,很健美;虽然是古铜色的肌肤,但是她五官长得很好,有点儿黑珍珠的感觉。 肤色深,就会显得牙齿特别白,而且梅小梅还挺爱笑,感觉性格很开朗。当然,这只是第一印象,每个人都有可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另一个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相貌平平,留着小平头,脸也很平,不苟言笑。 庞统介绍,这是指挥小组的副组长李山。 庞统是整个大调查组的组长兼任指挥小组组长。吴大志则是行动小组的组长。 另外几个小组,庞统没介绍,他们也不会多问。因为其他的小组多半处于“隐身”状态。 相互认识之后,庞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声开场。 虽然特调局相对算是一个讲究效率、灵活机动的单位,但在这个会上,有些官话还是得说的。 先就是领导的重视。 这件事情,特调局的一把手自然是很重视,而且他正面临上调的节点,这事儿若是成了,那上调就更稳了。 一把手上调,位置空出来,最可能上位接班局长的人,就是庞统。 当然,庞统不会说这些,只说局长很重视,多次过问云云。又说,上级一位大领导也很重视,还亲自与他通过电话。 多大的领导他没说,但是特调局这个单位只比国家文物局矮半级,而且不归文物局管,是更上一级的直属单位,想想也知道确实是大领导。 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详细地集中地正式地形成汇总报告。因为一只鼎都还没弄出来呢。 第一只鼎“出头”之日,才会形成真正的“开局”。 庞统说完之后,直接让吴大志介绍情况,同时强调,真正了解具体细节的,其实就他们八个人;三个特调局的人,庞统、李山、梅小梅;一个文物局考古队借调的宁霜,还有四位民间专业人士:吴家祖孙、权浩然、葛亮。 而调查组的其他小组其他人,了解的情况都不全,甚至有的人连这次的终极目的是让沉寂两千年的九鼎重见天日都不知。 饶是吴大志已年过古稀,见惯了风浪和场面,此时还是有些激动。 这种激动带有一定的仪式感,就好像你苦恋的姑娘终于正式答应了你,虽然距离洞房还有个过程,但好歹是朝着入洞进了。 ······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庞统对民间专业人士是这样,吴大志对特调局的人也是这样;既然已经“一体化”了,那就不会藏着掖着。因为关乎着如此大事的成功率,需要精诚合作。 九鼎的特点和位置,吴大志根据之前的参研和讨论,一一详细介绍。 介绍完之后,又提出了一些建设性意见。 这些建设性意见的重点,就是探鼎和取鼎的顺序。 在这个环节,大家的兴奋度都起来了,出现了一些讨论。 豫州鼎作为九鼎之央,位置也在“当中”,而且情况都已经探得明明白白,所以最后一个取,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 至于其他八鼎的顺序,吴大志是倒着来说的。 在确定了九鼎所有位置、等待开会的这段时间,吴大志一直在琢磨,也和吴夺、葛亮、权浩然有过深入地交流,所以想法早就成形,说起来也很有条理。 这里头,因为青州鼎需要“八球”打开机关,所以应该是倒数第二个。 冀州鼎所在的罗布泊,如今和过去变化最大,而且实地探查的风险也最大,吴大志建议倒数第三个。 扬州鼎过去在湖底,如今却“身”在闹市,建议倒数第四个取。 同时吴大志建议庞统,再取前面几鼎的同时,派人前往越州进行前期准备,最起码弄清楚这个范围内所有单位和建筑的情况,做好万一要“动工”的配套和关联方案。 梁州鼎位于嘉陵江川北利州段某个范围内,江水的改道和涨落情况、山体的变化情况,都需要摸排,还有可能需要水中作业,所以这个地方也需要一些前期准备,建议倒数第五个。 说到这里,吴大志顿了顿,庞统笑着接了一句,“老爷子,除了豫州鼎,这后取的四鼎,都是阴鼎啊。” 庞统在私下里称吴大志为“七爷”,但这种正式场合,他还是换了称呼。 “对,阳鼎于山,阴鼎于水,阴鼎的难度,本来就比阳鼎要大。”吴大志应道。 庞统点点头,“接着说。” 吴大志便接着说道,“关于阳鼎,兖州鼎和荆州鼎,实际上在一个大范围,虽然具体是如何设置的还不知道,但是肯定要比其他阳鼎复杂。所以我建议在四个阳鼎之中,最后取。” “至于剩下的徐州鼎和雍州鼎,哪个成为‘头炮’,我觉得差不多,都可以。” 吴大志说完顺序之后,又点了点一些关键位置,提出了一些注意事项,便结束了言。 关于这个顺序,大部分人都是同意的;初次见面的指挥小组副组长李山话不多,也对此评价:“不错!” 庞统也是连连点头,除了评价性和询问性插话,也没多说。 至于吴夺、宁霜还有权浩然、葛亮,更是没有意见。 唯一明确提出反对意见的,竟是梅小梅。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却也别有韵味,“吴老先生的建议,我倒是有一点反对意见。” 她突然声,庞统不由皱了皱眉。 庞统皱眉不是因为她反对,开会嘛,畅所欲言,有碰撞不妨事,重点是获得最优方案;不过,她就这么听了一遍,是不是真的消化了?这么快就提出反对意见,内容有可能贻笑大方。 但庞统也只是皱眉,并没有打断。 既然是他要提拔的人,那么还是比较了解的;梅小梅的作风雷厉风行是不假,但不至于草率。哪怕反对的不对,应该也不会离谱,哪怕只能给大家带来一点儿启,也说得过去。 吴大志倒是笑呵呵,“小梅,你这个‘一点’,那就是大部分都同意了?” “对。”梅小梅点点头,也是笑着说,“其他的顺序,我没什么意见。但是我觉得第一个取的,应该是冀州鼎,也就是先去罗布泊。单独拿出冀州鼎之外,其他的顺序,我觉得您说的是最优方案。” 吴大志嗯了一声。 梅小梅继续说道:“您已经见过豫州鼎了,确实安然无恙;那么,我多问一句,这次行动如果会出现遗憾,最大的遗憾将会是什么?” 不待吴大志回答,梅小梅自问自答,“最大的遗憾是九鼎不全!有豫州鼎的底子,一只都找不到是不可能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吴大志点点头,“豫州鼎之外,其他八鼎里头,最容易找不到或者最容易出现问题的,就是位于罗布泊的冀州鼎。虽然难,但是先搞清楚,一旦成功获得最好,若有问题,也是先现,不至于最后那么失望,还可能引慌乱。” 梅小梅听吴大志说完,微笑着点头,却又看了看庞统,接着才详细解释道: “老爷子,不只是失望和慌乱。可能,是因为屁股决定脑袋吧,我的想法跟您不同。 如果先把容易的取走,向上汇报,上级和领导会觉得后面也很容易,结果万一到了冀州鼎出了问题,我们的成绩就会被打折扣,甚至被认定是失误。 可如果先取最难的,就算出问题,效果也不一样。而且,上级和领导还可能会加大一些力度,比如经费······” 庞统听到这里,不由重重咳嗽了两声,梅小梅便就停了。 吴大志微微一笑,“庞局,小梅说的很现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再者,青州鼎之前,任何一个鼎出问题,青州鼎缺了一个打开机关的球,取出难度就会陡增。” “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但是,小梅自己也说了,这是屁股决定脑袋,未必就是对的。” 庞统看了看大家,继续说道: “豫州鼎确实不敢第一个动,因为一旦先动,就怕对其他八鼎有什么影响。虽然我们现在说不明白到底会不会有影响、有的话会是什么影响。但九鼎之央,肯定是不同于其他八鼎的。 除此之外,我觉得先取一个相对容易的鼎,来个开门红,既有利于提升士气,也有利于借助此鼎研究,这里头很可能有什么启。 至于冀州鼎的难度,大家都清楚;不管我们先取后取,还是那个难度。至于失望不失望,只要我们尽力了,我觉得心里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吴夺听了庞统说的,不由暗道,领导就是领导啊! 庞统这么说,算是否定了梅小梅。 梅小梅听了之后,似乎还有话要说,本来她就没说完,很可能只说了一部分就被庞统打断了。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说,只是笑道,“庞局,我听指挥。但在取鼎顺序上,我保留意见。” “你也可以再深入思考下。”庞统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吴大志。 吴大志摸了摸下巴,“九鼎之中,本身最特殊的,自然是豫州鼎。但是秘藏位置最特殊的,却是冀州鼎。冀州鼎不仅秘藏在罗布泊,而且还是临时改换的地点。今天听小梅这么一说,我刚才也感觉有所触动。” “您不会被她带跑偏了吧?” “就像庞局说的,还可以再深入思考下。”吴大志应道。 “那好,下午我专门向局长汇报下,这两个顺序也都说说。” 庞统说着,抬腕看了看表,“这都十二点多了,这样,先吃饭。在正式行动之前,大家就先住在这里,原则上不能外出,这里所有的日常用品都能安排;万一真有天大的急事儿,找我批条。” “庞局,保密协议······”李山此时提醒了一句。 “噢,吃完饭,下午你和大家对接签了吧。” ······ 他们各自的房间在三楼,会议室、棋牌室、休闲活动室在二楼,餐厅在一楼。 每天的三顿饭,都是自助餐,花样不算太多,但荤素搭配营养全面。 吃饭的时候,他们就不聊关于九鼎的话题了。 梅小梅和宁霜很快就私聊起来,毕竟就她们两个女人,给她们安排的房间也是走廊最尽头的对门。 第475章 西王赏功,江口沉银   梅小梅还挺羡慕宁霜,可以和吴夺在一起行动;她和老公结婚时间不算长,这一次行动,要分开比较久。   说起男女之事,宁霜肯定不如梅小梅放得开,很快便转了话题,好在都是女人,其他的共同话题也不难找。   饭后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吴夺却和宁霜在这个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这个宾馆原先是某单位的招待所,确实要重新装修,但是重新装修之前,被特调局暂时征用了。   征用也征用不了多少时间,顶多也就是几天,因为确定了行动方案之后,他们就得开拔了。   虽然不让离开,但是在宾馆里的自由度还是很大的。   这个院子不大,两人其实就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聊了一会儿。   “你这次被借调,你们领导怎么说?”吴夺问。   “领导说这个期间领双份工资,好好干。”   “你们领导还挺有意思。话里有话吧?你怎么回答的?”   宁霜笑了笑,“我说我可不想在特调局干,希望尽快结束这个任务。”   “可以啊,回答得不错。”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宁霜看了看吴夺,“这次特调局算是大撒把了,完全让咱们主导,只调了小梅进来。”   “这就像放风筝,绳子在手里呢。而且,如果风筝出了问题,可以赖天气甚至赖风筝质量。要是风筝放得好呢?那就全是放风筝的人水平高。”   “你想得还挺多。”宁霜接口道,“不过,这里头,关键确实也是一个平衡问题。”   “庞局是个深谙平衡之道的高手啊。”吴夺叹了一句。   宁霜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让九鼎重见天日,才是重中之重;所有的平衡点,都得围绕着这个来。”   ······   下午庞统没有露面,李山分别找到大家,签了一份保密协议。   他最后一个到了吴夺房间,待的时间也略长,因为签完了保密协议之后,还聊了一会儿。   看他在开会时沉默寡言,但是面对吴夺,话多了起来。   “小吴啊,我听说你是古玩鉴定的高手,能不能帮我看一件东西?”聊着聊着,李山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吴夺也没见李山带什么东西,就一个公文包,里头是装的是保密协议,心说难不成他随身带着?   “李局,我这眼力,糊弄一般人还行,在您面前,不值一提。”吴夺不知道李山在特调局的职务,直接叫李组长也不好听,干脆就叫“李局”,反正也没当着其他人的面儿。   “你这是谦虚还是不想帮我看呢?”李山对于“李局”这个称呼也没说别的。   吴夺不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以他的身份,想找个人看东西不难。突然让吴夺看,要么是来之前偶得的东西,要么是试探一类的目的。   不过,他既然提了,看还是要看的。   “跟着您开开眼。”吴夺笑道。   “那我汇总完协议,再来找你,很快的。”李山果然没带东西,又说了两句客气话便先离开了吴夺的房间。   他说“很快”,还真是很快,半个小时之后就又来了。   不过,李山手里还是没拿什么盒子之类的。   关门坐下之后,李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锦囊,打开锦囊,里面是一个塑料密封袋。   塑料密封袋是透明的,吴夺一看,里面是一枚金灿灿的钱币。   李山笑着将钱币拿了出来。   这钱币的直径很大,得有五厘米,厚度大概两毫米。   这真的是一枚金钱!   就这么大一枚金钱,怕是得有五十多克,也就是一两多重,光算金子的价值,那也不便宜啊!   但是,金子的价值在这枚金币的古玩价值面前,还是弱了不少。当然,这说的是在真品的前提下。   因为这金钱上面的钱文,是四个遒劲有力的楷书大字:   西王赏功!   吴夺还没上手,但是眼睛却不由一亮,这枚西王赏功金钱工艺精细,观感颇佳,真真有一眼。   西王赏功钱,是明末起义军领张献忠于四川铸造,有金银两种材质(铜钱、铁钱有争议)。   顾名思义,它是“大西王”张献忠赏功所用的钱币。   所以,西王赏功钱不属于流通货币,应该属于花钱(压胜钱)的范畴,或者说,更像是大西政权的一种“勋章”。   西王赏功钱的金钱和银钱的尺寸大体一致,直径都在五厘米左右,厚度都在两毫米左右。同样的尺寸,金钱肯定更重,一般是五十多克。银钱则是三十多克。   张献忠在明末主要是占据四川,在成都建立“大西国”,改元大顺。建国之后,他铸造了西王赏功钱,对有军功的论功行赏;所以得到西王赏功钱的,主要是将领。   按说当时铸造的数量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难得一见;但是满清入主中原之后,不要说西王赏功钱了,凡是私藏涉及“大西王”的物品者,严重到会被诛灭九族。   所以,西王赏功钱在清朝是基本见不到的。   直到清末光绪年间,才在成都现了西王赏功钱,而后一直到民国时期,又6续出现一些。从清末到民国时期,也出现了一些高仿品。   如今,在一些博物馆里,也能看到西王赏功的金钱和银钱,市场交易和拍卖会上也偶尔出现过。   就西王赏功金钱来说,如今的行情已经到了几百万!   “李局,这么值钱的东西,您就这么随身带着呀?”吴夺确实是有点儿纳闷儿,这玩意儿不太可能是到了青都市才得到的。   “还不一定真假呢,不能说值钱。”   “退一万步,就算不是真品西王赏功钱,我看这金质也没问题;光是按金子克价算,那也得二十多万哪!”   李山笑着拿手指点了点吴夺,“你连元青花都卖过,二十多万会看在眼里么?”   “当时要是不缺钱,我也不会卖啊。”吴夺也笑着含糊了一句。这点儿事儿,确实很多人都知道,李山想知道也不难。   “上手吧。”李山捏着西王赏功金钱递向吴夺。   吴夺抬手摊开,金钱被稳稳放在掌心。   手感是真好啊。   收藏古钱币的泉友,有的人是很喜欢把玩的。   也不是什么古钱币都能把玩,就铜钱来说,把玩的多是传世黄亮品。但是,肯定和这样的金钱没法比啊。这把玩起来,确实更爽。   吴夺摩挲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细节。   这枚西王赏功金钱,就吴夺在古泉上的眼力,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而且他也没见过真品。   同时,这样的东西,造假要求相对也比较低。只要有一枚真品,用同样的材质一比一复制,比起瓷器之类的古玩来,难度确实是小多了。   特别是如果是民国之前复制,百年的时光也会出现一些痕迹,也会形成包浆,更是难以甄别。   吴夺还是得听一听,才能完全确定。   结果······   不仅不是真品,而且也不是民国时期高仿的。   因为吴夺啥也听不到。   具体时间,不得而知,但肯定比吴夺的年龄小就是了。   这东西做得很好,绝非普通仿品,起码应该是依照真品一比一复制。   “李局······”吴夺又掂了掂这枚金钱,金质和分量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你怎么看的就怎么说,这不就是让你帮忙鉴定的么?”李山应道。   “冒昧问一句,您从哪里得来的?”   “你先说鉴定结果,完了我告诉你。”   “这东西,还没我年纪大呢!”吴夺干脆就直接说了。   “你确定?”李山追问。   “我肯定是确定了才说。不过,我的眼力有限,我确定了也不一定对啊。李局您最好再找人看看。”吴夺自然也不会把话说死。   “果然是高手啊!”李山拍了拍巴掌,“其实,这是我们特调局做的‘纪念金币’,内部可以购买。我买了一枚,随身佩戴把玩。”   吴夺:“······”   啥纪念啊?这不就是高仿嘛!内部买了一枚?看来高仿了不少啊!   不过他说随身佩戴把玩,倒是可以理解。这东西穿个绳就能戴,把玩的手感也很好;二十多万的价钱嘛,听着不便宜,但是有的人随身佩带把玩的玉器,几十万上百万的也都有。   李山见吴夺表情有异,“我拿着这样的东西,用这样的方法,见识一下你的眼力,别见怪啊!主要是你太年轻,我又听到了很高的评价。”   “没事儿。不过李局,你们特调局真是豪横啊,这也能做······”吴夺话说一半,忽而看向李山,“李局,张献忠宝藏,不会是你们······”   李山摆摆手,很认真地说道:   “先,这个西王赏功金币纪念版,我们是根据传世品复制的······对了,穿口(钱币的孔)的内侧面,有肉眼不易察觉的编号。   其次,你所谓的‘张献忠宝藏’,我们是一点儿都没参与,前后三期的掘,都是考古等其他部门来的。   第三,我得纠正你一个说法,最好不要叫‘张献忠宝藏’,应该叫‘江口沉银遗址’。”   吴夺笑了笑,“我还以为是特调局前期探查过呢。您也别见怪,见到‘西王赏功’,很容易想到‘江口沉银’。”   李山口中的“江口沉银”遗址,民间还是有不少人习惯称之为“张献忠宝藏”的。   “张献忠宝藏”曾经传言纷纷,不过如今已经基本浮出了水面。   1646年,张献忠顺着岷江南下转移财物,遭遇明朝将领杨展的伏击,结果是战败船沉。   沉船中的金银财宝,数百年来传说不断。   有歌谣:石牛对石鼓,银子万万五,有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   不过这事儿呢,并没有确凿的史料记载,所以“江口沉银”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具体地点在哪里?到底沉了多少艘船、多少银子、多少其他珍宝?这些都成了争议性话题。   时间到了2oo5年,当地修建城市供水工程,于岷江河道中,挖出了多枚银锭;经鉴定,确实是明代银锭。   经过数年的考察研究,川省眉山的此处位置,在2o1o年被确定为“江口沉银遗址”。   此后,“江口沉银遗址”出现了大量的盗掘现象。   2o15年,眉山警方抓获了多个针对“江口沉银遗址”的盗掘团伙,追回文物千余件。这里头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   2o17年元月,江口沉银掘项目正式启动。截止2o17年4月,掘面积达到两万多平方米,出水各类文物三万多件。   “江口沉银”的传说,由此正式被官方证实。   2o18年元月,江口沉银二期考古掘开始。   此次掘,又出水了一万多件文物;最有名的成果,是明代的“蜀王金宝”。   2o2o年元月,第三期开始了,又掘出了文物一万余件。这里头,包括金锭银锭,金币银币,金银饰,等等。   其中有一枚金印,方印龟钮,印文“蜀世子宝”,块头很大,底边边长有十厘米,高度三厘米,而且含金量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曾经的传说,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考古项目。   听了吴夺的话,李山接口道,“是啊,尤其是这几年的掘很受关注。三期考古掘,每一次都有重大现。数万件文物啊!江口沉银博物馆,也已经开工了;到时候,你可以去参观参观嘛!”   “一定会去的。”吴夺顺手递给李山一支烟,“李局,若是九鼎能全须全尾的重见天日,怕也得建一个博物馆吧?”   李山接了烟点上,抽了一口才缓缓说道:   “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肯定是没有计划。但,九鼎如果真的重见天日,我想肯定会建博物馆的。不仅是九鼎博物馆,还有封丘的地下迷宫,还有各地的秘藏之第,也都可能会被作为遗址加以掘保护。”   李山说着,又看了看吴夺,“所以,我们都应该感到荣幸啊!”   “李局,这次的过程里头,是不是还有很多道道?”   既然说到这里了,吴夺便又往深里问了一句。 第476章 将取鼎,杯莫停   李山想了想,“成果肯定不是特调局一个单位的,你们······到时候官方说法可能不会把你们放在前头,但是庞局说了,荣誉一定少不了你们的。”   “您误会了,我不在乎这个;我能参与,那就是最大的精神满足。”吴夺顿了顿,“我想问的重点是,取鼎的过程中,特别是取出一鼎甚至几鼎之后,我们的人员组成和行动安排,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变动······”李山苦笑,“小吴啊,这个我说了不算啊,甚至庞局说了也不算。其实庞局这次也是顶着很大的压力。这件事儿,只能且走且看。”   吴夺点点头,转而说道,“我好像有点儿明白小梅姐的想法了。”   李山也点点头,“小吴你是个聪明人啊!所以,要做好攻坚克难的准备。”   李山这么说,那就是他认为,且不要说以后了,就是现在的取鼎顺序,在庞统汇报之后,特调局一把手的意思,很可能会让先取位于罗布泊的冀州鼎。   吴大志建议的取鼎顺序,从取得成果的角度来说,是最合理的。但是,若是改动一处,先把位于罗布泊的冀州鼎提上来,却是对特调局最有利的。   取鼎这件事情,对于吴夺等人和对于特调局的意义是有所不同的;同时,对于特调局来说,还是一个任务。   既然是任务,那么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更上面的层级有交待。   先去位于罗布泊的冀州鼎的最大优势就是,好交待。   如果成功了自不必说。不仅好交待,而且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这个基础不仅是关乎取鼎······   如果不成功或者出现了问题,那么也能有交待。   罗布泊是什么地方?说九死一生夸张了点儿,但是总归是有人在那里探险遇难。这样的地方,失败了是“有情可原”的。   庞统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是他在会上,还是力挺吴大志的建议。   就像吴夺之前对宁霜说的,庞统是一个平衡高手,他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会力挺;最后若是上头要先取冀州鼎,那只能是他力不从心,而不是不支持吴大志。   而吴大志,估计在会上就想清楚了这些,所以最后才说梅小梅的意见对他有所触动,可以再思考一下。   吴夺看了看李山,“放心吧李局,都走到这一步了。”   吴夺这话有些含糊,因为李山也没有明着点出来。   不过,李山还是微笑点头,“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李山走后,吴夺点了一支烟又来来回回想了一阵儿,随后便也出了门,敲开了吴大志的房门。   吴大志开门关门,一边往里面走,一边笑道,“臭小子,这是又有什么事儿?”   “爷爷,是有点儿事儿想跟您聊聊。”   “坐吧,来,我正想放歌听呢,正好一起听听。”   “听歌?您不是听京剧么?”   “京剧也听,歌也听。八十年代那会儿,我还挺喜欢听粤语老歌哩。”   吴大志拿起手机,划划点点几下,而后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抬抬手,示意吴夺一起听。   吴夺虽然有话想说,但这会儿也只能先跟着听听了。   吴大志放的,还真是一八十年代的粤语老歌:   夜风凛凛独回望旧事前尘   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   诬告与指责积压着满肚气不忿   对谣言反应甚为着紧   受了教训得了书经的指引   现已看得透不再自困   但觉有分数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泪痕轻快笑着行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   是错永不对真永是真   任你怎说安守我本分   始终相信沉默是金   ······   放了一遍之后,吴夺正要说话,吴大志却又摆摆手,原来他搞了个循环播放。   一连放了三遍,吴大志才关上了。   之后,吴大志摸起烟盒,弹出两支烟。吴夺接了,又给吴大志点上,“爷爷,这歌确实很经典,我也很喜欢听。”   吴大志吸了一口烟,“你上高中的时候,偷我的烟抽,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知道,您那会儿假装戒烟,就是为了提醒我。”   “但你上大学之后,到底开始抽烟了。这事儿还是得赖我,如果我没有烟瘾,你也不会染上这不良癖好。”   “我的爷爷啊,我是来找您说大事儿的。”   “不管大事儿小事儿,道理是一样的。”吴大志看了看吴夺,“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说取鼎顺序的事儿吧?道理是不是一样?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最后还是不能改变结局。”   “我就说干嘛放这歌!原来您早就猜到了我来要聊的事儿。”   “对于我们来说,取一鼎有一鼎的精神满足;但是对于特调局来说,却既要保证成果最大化,又要避免方方面面的问题。”   吴夺点点头,“我们现在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吴大志哈哈大笑,“这个比喻既不好听,也不恰当。”   吴大志就此站起身来,背着手踱步:   “特调局不是贼船,而是一艘巨轮。能够搭载原本在小船上的我们,对我们是有利的,而且人家还给了我们足够的食物和妥善的安排。只不过,既然是巨轮,那就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且还有船长、大副、二副什么的,规矩必不可少,航行规范也有自己的一套。”   吴夺应道,“爷爷,我说贼船,就是借用,肯定不是‘贼船’原来的意思。”   吴大志点点头,停步沉吟:“罗布泊······”   转而看向吴夺,“如果先去罗布泊,你做好心理准备了么?”   “我还行。而且吧,我刚才也想了想,先啃硬骨头,其实也挺刺激的。”   “臭小子,你成熟了。”吴大志颔。   “喜欢刺激也叫成熟?”吴夺灭了烟,又点上一支,“爷爷,我不是自我心理调适,我是说真的。在您面前,我搞什么虚的啊?”   “不,你说真的不假,但是也带着心理调适,因为你说的是‘其实也挺刺激的’,而不是‘挺刺激’。”   “得,要不说您是我爷爷呢。不过您这个‘音乐疗法’,确实挺管用,以后我干什么大事儿之前,也得找个配套的歌儿听听。”   “行,回你自己房间听歌去吧。”   ······   当天晚饭时,庞统没有在宾馆出现,晚上吴夺也没见他。   不过第二天早饭时,他来了。   九点开会。   庞统先是介绍了汇报的结果,他说上级基本肯定了汇报方案,只是有一点改动,就是能不能克服困难,先去罗布泊?   庞统之前说的是向一把手局长汇报,但是现在说的是上级。上级的层面可就大了。   不过,这种小技巧大家也都明白,而且吴夺早有心理准备。   说到这里,庞统顿了顿,看了看吴大志,又端起茶杯喝水。   吴大志笑而不语,庞统放下茶杯,便又接着说。   说完之后,看向大家,“这只是初步意见,我们今天开会就是进一步讨论,若是觉得不合理,那就再向上反映。”   吴大志这时候开口了,“庞局,这事儿,我又好好思考了一下,先去罗布泊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看来,还是领导高屋建瓴啊!”   “老爷子,这么说,您是跟上级领导同频共振了啊!”庞统会心一笑。   吴大志摆摆手,“是小梅先提出来给我的启,她才是真和上级领导同频共振。”   吴夺听了,总觉得这话哪里别扭,可又说不上来。   梅小梅接了口,“庞局,吴老先生,我年轻,资历和经验都不足,就是想到便说,但最后是绝对服从指挥的。”   “咳咳!”庞统咳嗽两声,“好,那就畅所欲言,讨论一下这个最新的方案。如果能确定,那我就尽快再次汇报。取鼎顺序定了之后,我们也要尽快制定前往第一个秘藏之处的探查方案!”   ······   会议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氛围里进行,最终结论就是肯定上级领导的结论。   九点开会,不到十点就结束了。   而且这一次庞统的汇报效率大幅提升,午饭后便告诉大家,上级领导最终确定了这个取鼎顺序的方案,下午两点接着开会。   下午的会议内容主要是讨论罗布泊冀州鼎秘藏之处范围内的一些基础性问题。   一张罗布泊西北方位某处五十公里范围内的地形图出现在了投影上,还可以进行放大、缩小以及切换角度等等操作。   其实吴大志给出的范围大致是十公里之内,但是庞统现在展示的卫星地形图却扩大到了五十公里的范围,边缘已经靠着楼兰古国遗址不远。   “这里和罗布泊大部分地表一样,主要是盐壳地;同时,结合种种情况,局里的地质专家分析,大家看,这几处地方原先是可能存在小岛的······“   会议自然还是庞统开场,从地形图开始。   ······   两千余年来,罗布泊的地貌变化很大,而且现状也不是卫星地形图上看到的那么简单;进入实地和研究地图,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更重要的是,这不是寻常探险和地质勘探,有些问题需要结合风水玄术。   毕竟,当年的那帮奇人异士靠的就是这个,而且有些是透着奇异诡怪的,现代科技探测技术可能派上用场,也可能在某些方面“卡壳”。   不过,行动之前进行一番“纸上谈兵”,还是有必要;虽然有很大的局限性,但也肯定是有用的。   说是讨论,更多的则是庞统介绍,除了罗布泊的资料,还有一些相应的关联内容,比如周边交通状况和通讯状况。   会上,庞统还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根据距离地质专家的介绍,古罗布泊之中,确实有岛屿存在,面积大小不一,但主要是东湖的北部;而吴大志划定的范围,却是在湖床的西北方位。   而且,庞统指出的地质专家认为可能存在过小岛的地方,也只是可能,不能完全确定。   “老爷子,我不是质疑您的参研结果啊,我是有什么情况随时和大家分享。”   “庞局这不需要解释,要是你怀疑,就不会先把我确定的范围拿出来介绍和讨论了。”吴大志应道,“东湖北部岛屿多,不代表西北方位没有岛屿,而且原先岛屿越少,越有利于我们探查。”   庞统点点头,继续说道:   “从卫星地形图上来看也好,根据我们汇总的资料也好,暂时没有现这个范围有什么特别之处和靠谱的参照物。   如果冀州鼎当年经过特殊保护或者如今因为风沙等因素隐藏很深,那么科技探测手段或许也力有不逮。这次罗布泊的探查任务,难度确实很大。   不过,好在我们调查组人才济济,特别是咱们行动小组。   到了实地之后,吴老爷子和小葛的任务最重,须得多多利用自己在地理研究上的经验啊······”   吴夺忍俊不禁,好歹憋住了笑。庞统不能明着说风水玄术,搞了个“在地理研究上的经验”的说法。   虽然特调局的任务是探查特殊古物和古迹,但还是要“崇尚科学反对迷信”的。   ······   准备探查罗布泊冀州鼎的方案,比吴夺想象的要复杂。下午的会不过是餐前开胃小菜,还要经过一系列的论证和筹划。   这也让吴夺见识到了特调局的专业,更是跟着学了不少东西。   这个期间,他们一直就在这个宾馆里住着。   所有人都如同上满了条,涌动着澎湃的血液。   九鼎,华夏文明的至尊神器,两千年来一直披着神秘的面纱;如今,将取鼎,他们就是揭开这面纱的先锋!   还有很多人在默默配合着。   其实吴夺和吴大志要比其他人幸运得多,他们已经先见到了豫州鼎。不过,豫州鼎到底只是见到,没有真正的重见天日;如果此行成功,那才是让九鼎之一真正的重见天日。   三天后,探查罗布泊冀州鼎方案的第一稿交到了庞统手中。庞统笑着说:立即汇报,争取一次性通过。   当天晚上,大家还在一楼餐厅喝了点儿小酒。经过几天的相处,磨合得挺不错了。   “将取鼎,杯莫停!”吴夺敬酒的时候喊了个“号子”,大家齐声叫好。 第477章 莫高窟,匆匆一瞥   大家的情绪都比较高,不过,喝酒却也不多,只是助助兴。   虽然吴夺喝的也不多,但晚上还是借着酒劲儿按了宁霜房间的门铃。   虽然是借着酒劲儿按门铃,但也是在大家回房后过了一阵儿悄悄进行的。   未果。   其实主要是宁霜在洗澡,没听着。   本来吴夺也没有太多想法,主要是想两人再聊聊这事儿,分享“将取鼎”的心情。   返回。   吴夺回到房间,又给宁霜了条信息:出去了?   过了一阵儿宁霜才回:你来过?我刚才洗澡呢。   吴夺:那我现在过去。   宁霜:小梅姐刚进来。   吴夺:   宁霜:先不说了,小梅姐问我要准备什么日用品。这几天看你记笔记挺认真,好好休息。   吴夺放下手机,还真拿起了笔记,又“复习”了一遍。   第二天。   开会。   会议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方案通过,明天出!   出地点在齐州。   本来吴夺幻想着还能有个专机啥的,结果一行七人坐上了民航航班。开会的是八个人,这里头庞统没有一同前往,他说要先去燕京一趟。   化肥也只有同乘航班被托运了。   它在青都市的宾馆里就有点儿不太“高兴”的样子,现在要“装笼坐机”更不高兴了,事前吴夺还“劝慰”了一番:   “肥哥啊,到了地方就好了,要多宽广有多宽广”   这一趟航班,是从齐州飞往敦煌,有经停。   到了敦煌莫高国际机场,已临近傍晚,机场倒是来了一辆中巴车接上了他们,送到了敦煌的一处酒店。   李山说告诉大家,根据庞局的意思,大家今晚和明天在敦煌休息,顺带看看敦煌莫高窟,算是“战前放松”。   后天早饭后启程,从敦煌坐车前往已经定好的、靠近目标范围最有利于安排的一个镇,名叫涸海镇。   别看敦煌不属于疆区,但是从敦煌前往涸海镇,只有几百公里。   而在疆区,几百公里真是很近的距离了。   罗布泊所在的若羌,一个县的面积差不多顶两个浙江,从一个镇到另一个镇,几百公里也不稀奇。   这个涸海镇,在划定范围的东南方位。而楼兰古城,则在划定范围的西北方位。   楼兰古城也在古罗布泊的西北方位。   古罗布泊的面积很大,所谓楼兰古城在它的西北方位,实际上是指在原湖心的西北方位;而不是古罗布泊这个大范围的西北方位。如果从大范围看,甚至有点儿偏西南。   如今的楼兰古城遗址,平时还是有一些慕名前来的游客和参观者的,虽然只有一块写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碑和一些断壁残垣。注:现实中的碑上,名称是“楼兰故城”,而不是本书中的“楼兰古城”。   吴夺心想,这或许就是不安排在楼兰古城附近驻扎的原因。   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早饭后,那辆中巴车又来接上了他们,前往莫高窟。   化肥这次没有同去,它待在了吴夺的房间里,吴夺提前给它备好了吃的喝的。   去了它也不能进。而且吴夺也对它说了这事儿,它自己都摇头。这“享受”了一次飞机托运,貌似要好好休息一下。   莫高窟作为佛教艺术宝库,有“三最”: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内容最丰富。这“三最”是全世界的范围而言的。   李山还充当起了“导游”。不过他这个导游很不称职,话很少,而且内容主要是指引,而不是介绍。   吴夺之前没有来过,倒是饶有兴味。   莫高窟主要开凿于敦煌鸣沙山东侧的岩壁,数百个洞窟呈上下四层分布,也分成了南北两区。   如今成了景区,也多了不少附属建筑和附属设施,便于参观游览。   吴夺心说,庞统想得挺周到,知道他们都对这样的古迹感兴趣,安排了这种“战前放松”。   只是参观时也有两个遗憾。一个是不让拍照;另一个是人太多了。   洞窟往往都不是很大,洞窟前的栈道也不宽,人一多,感受可想而知。   在窟区的南端,著名的148窟,人更多。   148窟的形制属于涅槃窟,有长达将近15米的释迦牟尼涅槃像和涅槃经变图。吴夺也看了看洞窟前室的一些碑文,这个洞窟始建于唐大历十一年,为陇西望族李大宾所建,后续朝代也经过了一些重修。   洞窟内的释迦牟尼涅槃像,是右协横卧的姿势,所以又被称为“卧佛”。   涅槃是音译的梵文,意思大致是“灭”。佛陀肉身已灭,精神却“不生不死”。   吴夺虽然不是佛教信徒,但是对唐代佛造像是有兴趣的,所以在拥挤的人流中,还是耐心观察了一会儿。   不经意间,吴夺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是同来的人,结果回头一看,是个很臃肿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见吴夺看她,“小伙子,不是我拍的你,刚才有个人在咱俩中间,可能他拍的人,为了过去。他过去了,我才靠近你的。”   中年妇女一边说,一边还指了指。   “噢,不好意思了。”吴夺顺势一看,是一个男子背影。   他穿了一件灰绿色的老式夹克,裤子是黑的,鞋子看不到;身材中等,看面型很普通。这么看也看不出年纪。   男子此时正往窟外走去,已临近“门口”。   此时,他忽而微微停步,又回头看了看。   吴夺看到了他的大半张脸。   相貌很普通,留着老式的短分头,看起来,应该有个五十多岁。脸上带着胡茬,却并不显得邋遢。   他并不是看吴夺,而是又看了一眼涅槃佛像,而且只是匆匆一瞥,便又转过头去,好像加快了步伐,迅走出了“门口”。   吴夺忽而感到心头一动,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穿出人堆,到了148窟“门口”,这个人却不见了。   吴夺向两侧探望,还是没看到他,却看到了从一侧过来的吴大志。   他们这几个人,一开始还挺“集中”,后来就分开逛了。在148窟内,吴夺本来是和宁霜一起的,不过看的时候也没紧挨着。现在吴夺出来了,宁霜还在里头。   而吴大志,则是刚到148窟的“门口”。   “爷爷,您过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灰绿色夹克黑裤子、留着短分头的中年人了么?”吴夺连忙问道。   “没有啊。怎么?手机被偷了?”   “不是,我觉得这个人很特别,一下子就想到了镝叔。我追追看。”吴夺说着,便朝着另一侧追了过去。   吴大志一听他这么说,也不进148窟了,跟上了吴夺,一起追了过去。   他们却一直没找到这个中年人。   过程中,吴夺还对吴大志描述了这个人的样子。不过这个人长得太普通了,又是匆匆一瞥,描述起来没啥突出的重点。   吴夺描述了半天,吴大志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印象。   最后,祖孙两人又来到了洞窟前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四下打量,人来人往,连一个穿类似衣服的都没见到。   “我到门口去等等看。”吴夺说着就要迈步。   “等等!”吴大志伸手一拦,“你就没见过吴镝,就靠匆匆一瞥的感觉?怎么这么执着?”   “反正今天就是参观,也没啥事儿。万一是呢?”   “臭小子!”吴大志想了想,“罢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两人又匆匆到了景区门口,先是在外面四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现。   而后简单一商量,决定在门口等等看出来的人。   因为刚才那个中年人的行进方向,不是往外走的方向,很可能还会继续参观。   他们选了个相对容易观察又不太被注意的位置。   吴夺一边观察出来的人,一边给宁霜回了个电话,说明了自己为啥先跑出来的情况。   “臭小子,我陪你过来,不是觉得你的感觉对,而是我得趁热打铁说说你,你有点儿神经质了。”吴大志在吴夺挂了电话之后,开口说道。   “不知为什么,我的感觉特别强烈。要不爷爷您继续到里头看看,我自己等着。”   “你怎么分不清重点呢?我都一起出来了,还回去看什么看?你感觉越强烈,说明神经质越重。”   “爷爷,您还记得我说的那个滕小楼在布达拉宫见到过疑似镝叔的人么?”   “废话,当然记得。你肯定觉得是同一个人呗?”   “对啊,您看,不管是布达拉宫,还是莫高窟,都是佛教艺术品宝库”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吴大志抬手打断,“要是一点儿关联都没有,你就不是神经质了,你就是失心疯了。而且,布达拉宫那个人,也未必就是吴镝!”   “我的爷爷啊,这种事儿,正好赶上了,宁可信其是呗;况且今天咱们是来莫高窟参观,又不影响咱们的行动。”   吴大志沉默了片刻,忽而叹了一口气,“臭小子,我何尝不想就是吴镝啊!但咱们得理性点儿。”   “爷爷,这个我懂,就这么说吧,就算买彩票,也有个中奖几率不是?”   “你呀,让你知道吴镝是你的救命恩人,真不是什么好事儿。”   “就算不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也是您的堂侄我的堂叔啊,好歹你们还曾经为了九鼎并肩战斗过”   “不跟你说了。”吴大志摆摆手,“等吧。”   两人等了大概有十分钟,依然不见吴夺说的那个中年人,倒是把权浩然给等出来了。   “哎?权叔,你咋也不继续参观了?”   “我对洞窟佛像没啥兴趣,看看就行了。”权浩然看了看他俩,“怎么,有悄悄话要说?”   “不是。”吴夺接着便把过程介绍了一遍。   “他权叔,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神经质?”吴大志还补了一句。   权浩然笑了笑,“反正也没啥事儿,等等也无妨。您老这不也一起在等么?”   吴大志点了点权浩然,没有说话。   权浩然回忆了一下,“我在里头,也没见着有这么个人。”   三人一直等到将近中午,也没有等到人。   宁霜先出来了,走到吴夺身边,“没等到?”   吴夺点点头。   宁霜接着说道,“我本来想立即出来,可又一想,似乎不太合适,而且你和爷爷在,也足够了。没想到权叔也在。”   “权叔是后来出来的。”   等到所有人都出来了,吴夺又挨个问了一遍,有没有见到一个如此衣着和相貌的人,结果都说没见到。   吴夺解释说是自己的一个亲戚,很多年没见了,也断了联系,还以为他乡偶遇。   后来李山集合所有人上车了,吴夺也只好作罢。   在车上,李山问,还有没有想下午继续参观的?   都说不用了。吴夺也这么说。因为他想了想,要是还想来,干脆自己来算了,也别单独说了。   于是车子就开回了酒店,准备在酒店吃午饭。   吴夺回了酒店,并没有先去吃午饭,而是先回了房间。   此时,化肥正在趴着打盹儿,它已经把给它准备的狗粮都吃完了。   吴夺抱着它放到了椅子上,先让它清醒了一会儿。   化肥倒是很配合,很快就坐稳了。   “肥哥,我今天见到一个人,总感觉是我镝叔,就是和你有微妙感应的吴镝,你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么?”吴夺很郑重地问它。   化肥歪了歪脑袋,仿佛在思考。   最终,却还是没有任何表示。   “这样,要不下午我带着你,去莫高窟门口在等等看?”吴夺又问。   化肥直接跳下了椅子,给了吴夺一个屁股,慢悠悠跑到桌子下面趴着了。   吴夺无奈,化肥不感兴趣,难不成就是自己一时神经质?   吴夺不由又看向了桌子底下的化肥,却不料,化肥此时也看向了它。   化肥一边看着吴夺,一边有露出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而后,它轻轻摇了摇头。   “毛意思?”吴夺走过去蹲下,“肥哥啊,你不要装逼好不好?”   化肥打了个哈欠,不过没有再次趴下,却冲着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字叫了一声。   这幅字是玻璃镜框镶嵌的,酒店房间里的装饰性字框,也不知道谁写的,挺漂亮也挺普通的书法。   行书,四个大字:   顺其自然。   “嗐!”吴夺无奈叹了口气,“得,我还是先去吃饭吧。”   吃完午饭,大家都在房间里休息。吴夺在化肥的“主张”下,也没有再去莫高窟“守门待镝”。   晚饭也是在酒店餐厅吃的。不过晚饭的时候,庞统来了。 第478章 再遇无果,进罗布泊   庞统和大家一起吃了饭,只说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明天和大家一起出。毕竟是在酒店餐厅里,也没多说什么。   晚饭后,吴夺和宁霜在酒店马路对面的一个广场上散了会儿步。   夜色之中,广场上的灯光显得尤为明亮。   “他们指挥小组,是不是分散在各处啊?”吴夺低声说了一句。   “组长和副组长都在这里,一部分组员应该已经到了涸海镇了,还有一部分,估计会分散在县里、市里、疆区府,以便协调处理一些事情。”   “组长和副组长按说只留一个才对。”吴夺沉吟。   “以后可能会,但这是第一个,他俩估计都会靠前。其他协调的事情,组员也能干,但是临阵决策,没领导不行。”   吴夺点点头,“看来不要说其他小组了,就是指挥小组其他组员咱们也见不着了。”   “你还想见谁啊?”   “我就这么一说······”吴夺话说一半,忽然看到在广场的台阶边,站着一个人,很平静地看着广场上的人们。   “就是他,像镝叔那个人!”吴夺一阵惊喜,对宁霜说了一句后,便小跑着过去了。   宁霜也立即跟上了。   那个中年男子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这次,等到吴夺上前,他也没走。   吴夺在他面前站定,“这位大叔,不好意思打扰了。”   中年男子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看着吴夺,等待下文。   “我昨天在莫高窟见过您,冒昧问一下,贵姓?”吴夺说完又跟着解释了一句,“是这样,您很像我一个未曾谋面的亲人。”   “既然未曾谋面,何来很像?”中年男子淡淡说道,他的声音也很普通;说的普通话,不是那种严格的标准,但也听不出口音,顶多也就大致能判定是北方人。   “我听其他亲人描述过。”   “小伙子,你应该是认错人了。”中年男子依旧很平静地说道,“我姓喻。”   “啊?”吴夺有点儿愣神儿,一是他不姓吴,二是不知道哪个“喻”。   “戚谢邹喻,柏水窦章。这个‘喻’。”中年男子解释时提了两句百家姓。   吴夺一时没有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宁霜在一旁也只好带着歉意对中年男子笑了笑。   “还有别的事情么?”中年男子反问吴夺。   “没有了。”吴夺轻轻叹气,“不好意思了。”   “我有。”中年男子淡淡一笑,“小伙子你贵姓啊?”   “免贵姓吴,我叫吴夺,是东山省人。”吴夺是问一答三。   “噢?我当年有个同学,也姓吴,也是你们东山省人。”   “您是不是华清大学毕业的?”吴夺立即问道。   “对。看来我的同学,很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亲人?”   “您的同学是叫吴镝么?”   “巧了,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的远房堂侄。”   中年男子又是淡淡一笑,“堂侄,又加个远房,按说算不上亲人。”   “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吴夺脱口而出。   “你不是和他未曾谋面么?”   “当时我还在襁褓之中。”吴夺接着问道,“您现在还有他的消息么?”   “毕业之后从未见过,就是上学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太多交流。”中年男子一直都异乎寻常地平静,“怎么,他失踪了么?”   “算是吧。”吴夺低头复又抬头,“喻先生,您是不是也去过布达拉宫?”   “之前没有,不过下一站我打算去。”中年男子看了看吴夺,“小伙子,你信佛?”   吴夺摇摇头,“我只是喜欢古代艺术品,不信佛,但也没有宗教的壁垒。”   “噢。”中年男子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是很平静地说道,“先走一步。”   “再见,打扰您了。”   “应该不会再见了。”中年男子说着,便迈开了步子。   吴夺:“······”   人走了,吴夺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消失,一直没说话。   “走走吧。”宁霜轻声道。   两个人又在广场上走了一会儿,吴夺忽而站定,“这个人······”   “这个人挺古怪的。”宁霜接着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不对!”吴夺忽而看向宁霜,“我怎么觉得他在撒谎呢?”   “撒谎?他一直很自然很平静。”   “正因为这样,才有可能撒谎。”吴夺接口道,“一个陌生人,说清楚认错人了之后,怎么会再反问我的情况?而且这么巧?是镝叔的大学同学?”   “你的意思,他就是······”宁霜沉吟,“就算是,他要想隐瞒,何必多说一个大学同学出来,不接你的话直接走就是了!”   “可能他也想确认我的身份呢?只是确认我的身份,却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好像有点儿道理。可是,现在人都没影了。”   “我该偷偷录个视频,回去让爷爷和权叔看看的。”吴夺叹气。   宁霜想了想,“还是顺其自然吧!”   “你怎么和化肥一样?”   “化肥?它也让你顺其自然?”   “嗯,我房间里挂着一幅字,就写的顺其自然。它提示我看来着。”   宁霜笑了笑,“既然这样,那还是别想了,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况且,现在九鼎的事情就在眼前,应该打起百分百的精神。”   吴夺点点头,“那就回去休息吧。”   两人便走回了酒店。   “你房间也挂着字吧?写的什么?”到了宁霜的房间门口,吴夺顺口问道。   “是也挂着字,这酒店应该都有,估计尺幅也一样。不过我那是八个字:人变一世,天变一时。”   ······   吴夺回到房间,先洗了个澡,本来想去找老财主再说说这事儿,可是最终又打消了念头。   给老财主说了,这种情况他也没法判断;而且就像宁霜说的,现在九鼎的事情就在眼前,应该打起百分百的精神。老财主肩头的胆子更重,别让他再分心了。   第二天,还是那辆中巴车拉着他们出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很魁梧的中年汉子,话极少。   大家一路上话也不多。   在进入涸海镇之前,路边就是大片的戈壁滩了。   涸海镇名字叫镇,其实就一条主街,两边的建筑也不稠密,规模还不如白杨村;不过白杨村没有太高的楼,涸海镇有一栋最高的楼是五层。   他们入住的地方,是镇子最西边的一个带铁门的院子。   中巴车就送到门口,他们下车后,司机直接把车开走了。   庞统掏出钥匙开了铁门,迎面是一条甬路。这院子是个折尺的形状,进门一条甬路,有个二十米长,走到头右拐,才是“正院”,两侧各有一排平房。   甬路边上还有一个狗窝,不过现在没有狗。   两排平房中间空地上,则停着两辆越野车。   没有车标,而且这两辆车显然被改装过。   庞统示意大家聚拢,介绍道:   “我和李组长、吴组长的房间都挂牌了,吃饭的地方在最里头那间最大的,对面是通讯室和装备室二合一。剩下的大家自己挑房间吧,一人一间,钥匙都在门上。   每个房间里都有简易的卫生间。不过洗澡的话,只有大盆,得自己烧水。   每天三顿饭,会有人送来;行动时可能艰苦点儿,自己根据配的食物带上。还有卫星电话,一人一部。   这两辆车就是行动用车,特殊情况,就不配司机了;小梅的技术我知道,开一辆;剩下一辆你们看着来吧。   咱们划定的探查范围,沙层相对不厚,起码不会出现流沙坑,这算是个有利条件。   这是初步安排,有问题随时解决、随时补充。若是探明了冀州鼎,需要的机械和运载车辆,也会及时安排的。”   大家先熟悉环境,休息一下。今天晚饭后,我们再开个会。   ······   第二天早饭后,两辆车出。庞统和李山就留在了院子里坐镇指挥,沟通前方与后方,并没有跟车出。   吴大志就成了“最高领导”。   吴大志、权浩然、梅小梅坐在第一辆车上,梅小梅开车。   吴夺、宁霜、葛亮坐在第二辆车上。出时是葛亮开车,吴夺说累了就轮着换换。   这是第一遍实地探查,重点就是吴大志划出的方圆十公里的范围。   根据实际情况,以这十公里范围为中心,周边也可能再扩大探查范围。实际上庞统是做好了方圆五十公里的准备的。   涸海镇,其实处于戈壁和沙漠交接的边缘,离开院子不久之后,越往西沙化越严重。而划出的探查范围,距离涸海镇还有一百多公里。   吴夺也66续续看到了一些断壁残垣,有的只剩半截矮墙,有的只剩一个地基;但凡高点儿的,看着都有种随时可能塌掉的感觉。   这些建筑大多是古时驻兵之处,早已不知废弃了多久。   实际上,他们所走的路,曾是古丝绸之路的一部分。   同时,古丝绸之路,也不止一条。   比如他们从敦煌而来,玉门关就属于敦煌,西出玉门关之后,古丝绸之路也还有三条。   一条是偏向西南,通往涸海镇所属的若羌的县城方向。   一条是大致北上,通往吐鲁番。   还有一条,就是通往楼兰古城。这一条路就是从玉门关到涸海镇、从涸海镇再到冀州鼎秘藏范围、从冀州鼎秘藏范围再到楼兰古城。   继续前行,进入古罗布泊的范围之后,便见不到古建筑残迹了,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沙漠。当然,这片范围的沙漠就像庞统所说,沙层相对不算厚,最起码没有极度危险的流沙坑。   不过,“死亡之海”不是白叫的,这里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植物,却能见到明显的活物。   主要就是沙蛇和蝎子,时不时能见到从沙子中钻出来。而且不少是有毒的。   有个词儿叫毒若蛇蝎,若是被它们咬了,后果可想而知。这还是白天,温度越高,它们越不活跃,多是蛰伏;若是夜间,那就危险多了。   再者,沙层不厚,也只是相对而言;同样和其他大沙漠一样,怕遇上大风;如果风力巨大,时间持久,甚至碰上龙卷风,你是风儿我是沙,基本就可能玩完了。   虽然现在看还不错,风和日丽的,而且真正的大风也不是很常见,但也得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梅小梅一边开车,一边和吴大志也说起了这些,吴大志却幽幽说道,“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   梅小梅愣了愣,“老爷子,您之前到过沙漠?”   “没有。”吴大志笑了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没见过猪跑,还没听过猪叫么?”   “您说的是‘海市蜃楼’?”权浩然开了口。   吴大志点点头,“海市蜃楼是出现在海上,沙漠中的这种现象,叫做沙漠鬼城;而且海市蜃楼只是看到景象,沙漠鬼城有时还会有声音传出······”   “老爷子啊,您可别吓我。”梅小梅拍了拍方向盘。   “我也只是听说。”吴大志看着窗外的情景,“而且,据说沙漠鬼城只是夜间出现,要不叫鬼城呢?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嗐!”梅小梅又道,“其实说实话,在沙漠里,还是晚上舒服,待会儿到了中午,肯定很热。”   “早穿皮袄午穿纱。”吴大志应道,“虽然热,但是白天有白天的好处,蛇蝎毒物出来的少,而且更容易观察情况。”   “嗯,咱们肯定是白天行动,傍晚之前就收队。”   ······   他们的行动,配了先进的设备,所以确定之前在地图上划定的范围并不难。   到了划定范围的东南边缘,两辆车都停了下来。   这里,居然有一段矮墙。一路上,除了刚离开涸海镇能见到断壁残垣,他们并没有再见到什么建筑残迹。   这段矮墙长约三十米,高约一米,厚约一尺,是泥土坯成的,而且边缘不齐整,上面也这样,很显然只是一部分;原先不知道多长,也不知道多高。   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一片荒漠之中。   “之前卫星地图上没见到这段矮墙。”吴夺开口道。   “这很正常,沙漠的地貌,一阵风就可能改变;下次再看,说不定又被风沙掩埋了。”吴大志说着,便走到了“内侧”。 第479章 残迹隐现,八方玄机 这段矮墙,上次看卫星地图时,没有现;现在却有了,最大的可能是这几天被风吹出来的。 这里已经是古罗布泊的湖区,起码在战国晚期应该是湖区,原本不太可能有什么建筑。不过,从汉代开始,罗布泊就逐渐干涸,湖区内出现“水6并存”。这里也可能是汉代以后建造的。 同时,罗布泊是个咸水湖,湖水并不适合饮用;但附近流经的河流应该在罗布泊周围形成了一些不同于罗布泊的小型淡水湖,还应该有绿洲这样的存在。 不然楼兰古国不可能只依靠罗布泊这样的咸水湖来展。 这些都是常规的推理,但他们来到这里,却还有一个非常规的推理。 那就是,这里恰巧是划定范围的边缘,湖区不太可能有什么建筑,岛上却可能有! 难道,这方圆十公里的范围,真就在曾经藏鼎的小岛上? 吴大志在矮墙的内侧看得很仔细。 别人也没闲着,吴夺和葛亮陪着吴大志查看了一番,其他人则在矮墙的外侧查看了一番。 除了这矮墙在沙子下面应该还有一截,并没有什么现。 这也很正常,当时不可能在沙子上建墙,应该是建在相对有一定硬度的地面,只是后来沙化覆盖了原先的地面。 吴夺还悄悄把手放到了矮墙上“听”了一番。 他也听到了声音,但是这次却不能直接“翻译”! 本来他听取声音时,是一种类似旋律的东西,却能直接从旋律中感知到内容;就如同听到一熟悉的歌,马上就能想起歌词。 但是这次,有“旋律”,却感知不出内容! 吴夺暗自郁闷,难不成土墙经过风沙侵袭,“变质”了? 这也没办法,他这项“听力”,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即便能感知到内容的东西,也是有多有少,“播放权”不在他手里。 而化肥下车后,一直很蛋腚地坐在一边,没什么表示。 “肥哥,过来看看!”吴夺招手。 化肥站了起来,却走到了车边,意思好像是没什么意思。 “走吧!”吴大志抬抬手,“这里是划定范围的东南边缘,咱们直线开过去,去西北边缘看看。” 两辆车继续前行,直线开了大约十公里,到了划定范围的西北边缘。 结果众人大吃一惊。 这里也有露出地面的建筑残迹! 不过这里不是墙,而是两根石柱,还挺粗,直径有个二十厘米左右。相距应该不到两米。 露出地面的部分很矮,还不如之前见到的矮墙高。两根石柱露出地面的高度也就一尺左右。 石柱的顶端虽然已经风化,但是也能看出有伤损的痕迹。 “这感觉像是个门口,结果门塌了,只留下了两根门柱。”吴夺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手放到了石柱上。 还是要听一听。 结果和矮墙一样。 “这里原先不会是个古城池吧?”梅小梅接了吴夺的话,“这里有门、那里有墙的。” “不是。”吴大志摇摇头,“古城池的城门,两边哪是柱子?再说了,这两根柱子之间至多两米,太窄了。” 这时候,化肥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在两根石柱间穿来穿去。 “东南,很平静;西北,很高兴······”吴大志看着化肥,“走,现在去正北边缘!” “吴爷爷······”葛亮开了口。 吴大志抬手打断,“八个方位都得看,先看好的吧。” 接着,他们开车到了划定范围的正北边缘,却没有见到什么建筑残迹。这里视野开阔,周围也没看到什么建筑残迹。 吴夺好像有点儿明白了,既然说八个方位都得看,那就是东、南、西、北加上西北、东北、西南、东南。刚才到过的东南和西北都有建筑残迹,那么其他几个“点”,也应该有。 但现在的“正北”,却没有建筑残迹。 “爷爷,既然是残迹,有些可能残得彻底点儿,现在未必能看到了。再者,这是风沙吹出来的,八个地方未必那么均匀,说不定这里的沙层厚些。”吴夺说道。 “化肥?”吴大志看了看化肥,“找个你最喜欢的地方吧?” 化肥的情绪依然不错,听了吴大志的话,还真是迈开腿跑了起来。 化肥停在了一个略略凸起的沙丘前,转起了圈儿,还是比较高兴的样子。 “男同志动手挖挖看。”吴大志指挥,“女同志观察下周围的情况,小心毒虫一类的东西。” 吴夺、葛亮、权浩然都拿了工兵铲,开始动手。 这个沙丘严格来说不算沙丘,也就是比周围高了个半米左右,而且直径范围也不大,肯定不到十米。 所以想挖也快。 在沙丘的中心地带下挖出一个大概一米半的坑之后,吴夺居然现了一口井! 确切地说,是一处井台。 井口的直径也就一米左右,井台是碎石砌成,已经风化了,散落也比较严重,但基本还是能看出是个井台的。 只不过井里面自然没有水,全是沙子。 “不用挖了。”吴大志站在吴夺旁边,“这里原先应该就是一口井,不过后来干涸了,又逐渐被沙子填满了。” 吴夺点点头,“爷爷,看来您划定的范围是很准确的,就在这个范围的八个方位边缘,每处必有建筑!” 吴大志点点头,“先看完吧!现在去东北方位。” 刚开始他们从东南出,直线切西北,得走十公里左右;但是从西北到北再到东北,距离就短多了。 吴大志并没有详细解释这些建筑残迹和方位的关系,其他人也没着急问;既然有了这个现,那么现在当务之急是八个方位全部探完再说。 上车,走起。 吴夺心说,幸亏有露出来的,不然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些个玩意儿。 同时,吴夺也想,现在看起来,这里极有可能就是当年的小岛了。这些个建筑,岛边环建,目的可能不是为人所用,而是为鼎所用。 寻鼎的关键,兴许须得破解这八方建筑中隐藏的玄机。 东北方位依然没有看到什么建筑残迹。 有劳肥哥。 化肥依然保持了高兴的状态。 吴夺想起老财主说的“先看好的”;第一处东南方位的建筑残迹是“偶遇”,但是紧接后面三个“方位”,却是老财主选的。 这说明,这些建筑残迹肯定是有“好”有“坏”······不,还有中不溜丢的,东南方位就是中不溜丢,因为化肥也没表现出负面情绪,只是比较蛋腚。 化肥最后“圈定”的范围,略略下凹。当然,下凹也只是相对周围而言。沙漠之中,凹凹凸凸本来就很正常,还有更凹的地方。 挖。 结果,这次几个人一起动手,挖了三四米深,累得吴夺气喘吁吁,还是没挖到什么东西。 挖沙子和挖土不一样,沙子有一定的流动性,想深挖确实比较累。 “肥哥,这地方对么?”吴夺拄着工兵铲看着化肥。 化肥仰头,“欧——” “欧你个头啊,我不想挖了。”吴夺瞪了它一眼。 “方位和建筑配套,应该是存在的,不过化肥的感觉也未必就那么准。”梅小梅笑着开了口。 梅小梅对于化肥的神异还是次见识,而且吴夺他们不可能对她详细解释,只说这狗子特别灵,甚至能听懂人话、能察觉到很多隐藏的异常情况。 梅小梅并不是很相信,但是她对于“带狗上阵”也很赞成,因为动物也有动物的优势。 刚才化肥选中“井区”她吃了一惊,但现在化肥貌似又选错了,她便又觉得刚才可能有偶然和碰巧的因素。 吴大志抬了抬手,“先不用挖了,我再想想。 墙,门,井······ “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喝点儿水吃点儿东西?”吴夺提议。 “也好,现在临近中午,天越来越热了。”吴大志点头。 众人便在车边铺了块塑料布,围坐着小憩。 吴大志和葛亮挨着坐,他俩一点儿都没有憩的感觉,喝了几口水之后,都进入了思索状态。 其他人也不好聊天影响他俩,只是默默喝水和休息。 “我知道了!”吴大志忽而抬头,“这里不是建筑,已经没了!” 葛亮旋即接口,“树?” 吴大志点点头,“对。以树为主,以土为辅,旁边应该有土围。但是这里已经沙漠化这么多年,树早就没了,土围又不是土墙,土围只是简单培成,肯定也留不下残迹。” 葛亮点点头,“老爷子,那下一处,去正南?” “嗯,等大家休息好了吧。” “吴老先生,我们不累,抓紧时间吧,等都探完了,还想听您答疑解惑呢!”梅小梅直接站了起来。 “都这么想?”吴大志笑着看了看大家。 大家点头。 “其实也可以随时解释一下这片范围的八方玄机,不过我也没有完全想好,所以还是全都探查完了再讨论的好。” “您老不用解释,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听您的。”梅小梅哈哈一笑。 “你这孩子,用的什么词儿啊!” 于是继续驾车奔向正南方位。 这里也没有露出什么建筑残迹。 还是得有劳肥哥。 化肥到了这里,又出现了之前在东南方位的蛋腚状态。 不过那里有露出来的矮墙,这里啥都没有,吴夺和吴大志必须“要求”化肥“圈地”。 化肥也没有不听,依然很蛋腚地圈出了一小块。 这次简单多了。 挖了也就半米多,便露出了石块垒砌的建筑残迹。 清理了一番之后,吴夺现,这应该是一个灶台。 这个灶台是梯形体,并不高,也就一米左右;不过比较宽,上边径得有一米半,下边径少说两米。 灶台上方是圆形的“大洞”,这个“大洞”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放类似“锅”的一类烹煮器的,但是现在没“锅”。 灶台一面的下部,有方形的“门洞”,这是放柴火到锅底的入口。另一面的上部,还有个“圆洞”,当是排烟的。 这个灶台残破风化得比较厉害,也就能基本看出来是灶台的结构。 “好了,这里就这样了,去下一处吧。”吴大志想了想,“剩下三个,先后由近及远吧。” 他们现在位于正南,还剩下西南、正西、正东三处方位尚未探查。 先后由近及远,那就是先去西南,再去正西,最后是正东。这几处若看完,他们对这个范围也能算初步探查了一遍了。 开车到了划定范围的西南边缘,这次化肥直接不肯下车了。 吴夺心说,三处好地方,两处中不溜丢的地方,剩下的三处,怕都是坏地方了。 若是用吴大志他们的业内行话,应该是吉、中平、凶。 化肥在吉地比较高兴,在中平之地比较蛋腚,现在到了其中一处凶地,则表现出了很不好的“情绪”。 不过,这处地方,倒是没用上化肥。 因为有建筑残迹露出来了,虽然露得不多,只是有一处沙子比较薄,能现下面有石质的东西。 吴夺习惯性地拿起了工兵铲。 “你别动,我来。”吴大志也拿起了工兵铲。 “爷爷,您指挥不一样嘛!” “不一样。”吴大志看了看大家,“都别动,我自己来。” 葛亮上前,“吴爷爷,我不动,但我在您身边陪一陪。” “这都多少年了,八个方位的设置都出现了残损,不会有什么大危险的。而且我也不会全挖。” “我也想研究研究。”葛亮实话实说。 吴大志略略一顿,“也罢,随你吧。” 吴大志并没有下挖,而是顺着露出石质的一尺左右的区域,轻轻向周围滑动工兵铲的铲尖,先把表面清理出来,以确定下方石材结构的大小。 吴大志清理了表层和四下的沙子之后,最终露出了一块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石板。 石板的下方的四个竖面,还是石材;不过并没有和石板连为一体,石板是扣在下方的石材上的。 石板的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不过石板不是纯平的,而是微微有一个弧度。 “这是一口石棺!”吴大志一边说,一边开始“返工”,用沙子重新将石棺掩埋起来。 第480章 青色巨蝎,相生相克   葛亮点点头,“没想到,看了几处,还就这口石棺保存最好。”   说着,葛亮也拿起了工兵铲,和吴大志一起掩埋。   吴夺一看,也别闲着了,上前帮忙。   “爷爷,听您这前前后后的意思,这里头应该不会有干尸什么的对吧?”   “嗯,根据这些个设置,我看应该是空棺,但也未见得咱们用不上。”吴大志解释,“现在先埋起来是因为怕万一咱们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探险者的之类的碰巧来了又现了,还突好奇。其他的东西,好奇也没什么,不会改变原貌,但是这石棺是可以打开的。”   吴夺点点头。没研究明白就随意打开,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天越来越热,沙子的温度肯定比气温要高;但是大家的心情都是很不错的,最起码一来就现了非常有利的线索。这里头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之前偶然的风沙天气算是帮了忙的。而且今天又恢复了风和日丽。   不过,线索终究是线索,这里头的难度可想而知。   更重要的是,原先这里是一个岛,可参照的东西很多,如今四周已然没了水,填满了沙子,就连岛的表面,也是沙层。这种情况要确定“鼎位”,显然是加大了难度的。   也幸亏原先这里是个岛,否则若原先是低洼地势,沙层一定更厚,这些“线索”都未必能露出来。   掩埋好石棺,记好方位,一行人两辆车,前往正西方位。   到了地方,化肥依然不肯下车,而且情绪有些不稳定,表现出了烦躁。   化肥一向以类似淡定的蛋腚著称,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权浩然想了想,“我在车里陪会儿它吧,正好有点儿累了。”   吴大志点点头。权浩然认识化肥也有段时间了,而且这里头也算年纪大的,同时现在的初步阶段,需要他干的活儿确实也不多。   在这个这地方,也没有现露出的建筑残迹。   不过,这里有一堆碎石,就是那种细碎的、几厘米大小不等的小石块,乍一看,不像是人为建筑被毁坏的样子。   因为罗布泊里边,除了沙子,是有一些碎石的,也能见到被沙覆盖的小丘。   宁霜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些碎石,而后又观察了一下周围,“这些碎石应该原先也埋在沙子底下,看分布形态,不像是一直露着;看两侧的沙子,也能看出‘风道’。”   “这你也懂?”吴夺挑眉一笑。   “在内蒙一处沙漠考古的时候,我们曾经请了当地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向导,他讲过一些东西,我都记下来了。”   吴大志笑着点点头,“知识没有白学的。既然没有明显的残迹,这地方,不如先挖挖看。”   吴夺和葛亮自然是率先上阵,梅小梅随后也加入了,她号称“手痒了”。   这些碎石很快被挖开,只有不太厚的一层,看来虽然原先也被埋入沙层,但不是什么建筑残迹的碎渣。   就在挖的过程中,突然之间冒出了好几只蝎子!   这几只蝎子的个头儿不是很大,有个一捺长短;但颜色很怪,是那种比较绿的青色,不是常见的黑色、褐色,或者他们之前在路上见到的颜色红的蝎子。   这几只蝎子移动很快,在沙子上如同滑冰,出沙沙的声响。   好在躲开之后,它们并没有攻击人,而是四散而去;跑开不远,又钻入了沙层。   “这下面肯定有东西!”吴夺看着挖出的浅坑,感觉沙子似乎有点儿“潮湿”。   “稍等。”吴大志回到车上,拿了几把“水枪”。   这不是普通的“水枪”,这是特调局给配备的专门对付毒虫一类的东西用的,喷射出来的液体杀伤力很强。   本来他想拿三把,让吴夺和葛亮两个年轻爷们儿继续挖,他和宁霜、梅小梅拿着“水枪”掩护。可权浩然一看,放下了化肥,也拿了一把“水枪”跟着来了。   在权浩然给化肥关车门之前,化肥居然叫了一声,跳下了车子。   “你要跟着来?”吴大志看了看化肥。   化肥貌似犹豫了一下,最终在车前坐了下来,没有上车,也没有跟着他们过去。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吴大志叮嘱了一句,便迈步走了。他也不算担心,化肥这种“神兽”,肯定比他们防卫能力强。   停车的地方,距离碎石堆也就十几米,接着就到。   吴大志安排了一下,让吴夺和葛亮对着面、相隔两米左右继续往下挖,而他和权浩然、还有宁霜和梅小梅,则分别护住他们的四个方位,密切观察。   继续挖了几铲子,并没有再见到那种青蝎。   而吴夺之前感到下面的沙子有点儿潮湿,主要是视觉效果,但继续深挖,铲沙扬沙之际,却又感觉到了干燥。看来,应该是下面的沙子颜色偏深所致。   再挖,居然露出了黑灰色的泥土!   怪不得沙子颜色偏深,许是混杂了这种土粒所致。   露出泥土之后,吴大志让他俩先不要深挖,改为横扩;看看泥土的范围有多大。   横扩之后,面积还不小,大概有直径三米到四米的近似圆形的区域露了出来。   也像是一个八角形,但是可能因为沙子的侵袭,边缘显得有些圆润。   这个直径三米多的八角形,并不是平的,而是往四下倾斜;而周围,又都是沙子了。   在边缘又下挖了一尺左右,泥土和沙子还是能看出界限的。   吴夺和葛亮虽然都算是年轻力壮,但是也累够呛,吴大志一喊停,他俩便先把工兵铲撂一边,喝了点水。   这黑灰色的泥土也很干燥,但看上去也有一定的粘度,不是完全干燥。   吴大志捏了一小撮土闻了闻,有淡淡的腥气。   “爷爷,这下面,难不成有水源?”吴夺一边点了一支烟,一边凑上前去。   吴大志掸了掸手上的泥土,“这地方,可能是岛上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不过这个带土的结构,像是人为搭建的。就是不知道多高,里面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设置。”   正说着,吴大志脚边的沙子,突然出现了流动并下陷的情况。   一开始比较慢,同时吴大志反应还算快,一边急后撤,一边对众人喊了一声,“散开!”   大家都散到了八角形外大概五米远的地方。   这片流沙陷落区域的面积并不大,就是半米左右。   沙子继续陷落,居然露出了一个沙洞。   “可能有蝎子!”吴夺举起了手中的水枪。   说着了。   沙洞之中,“嘭”的一声,沙洞被冲开,猛然窜出了一只巨大的蝎子!   这只蝎子也是青色,但比之前那几只小蝎子的颜色要青翠得多。   这只巨大的青蝎将半米左右的沙洞“撑爆”,变成了一米多的大洞。   爬出大洞之后,直接站在了八角形的黑灰土层上,不过它没有继续行动,仿佛在“感受”众人。   这只蝎子,体长得有一米半左右,两只大钳子和尾上的毒钩都高高翘起。   四个拿水枪的不约而同举枪瞄准。   “先不要射,慢慢后撤。”吴大志喊了一声。   因为之前的小青蝎没有攻击人,这只青色巨蝎也没有动攻击,而且它十分怪异,水枪里的液体对它未必管用。所以,还是不要找事儿为妙。   青色巨蝎在吴大志叫喊之后,还是没有动。   众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后撤。   吴夺忽然现,化肥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的脚边,身子弓起,正在对着青色巨蝎虎视眈眈。   吴夺心头一阵暖意。   这个“朋友”没白交,本来化肥都不肯下车的,后来下了车也不肯过来,现在自己有危险,它义无反顾地冲上来了。   “肥哥,别惹它,跟着我慢慢后退。”   话音未落,青色巨蝎毫无征兆地一个前冲,离开了八角形区域,迅向吴大志的方向冲了过来。   吴大志的反应真真不慢,立即扣动了“水枪”的扳机。   但是青色巨蝎的度却乎他的想象,轻易避开“水箭”,眨眼之间就到了吴大志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化肥居然如同离弓之弦,一道白色的光影划过,直接就撞到了青色巨蝎的颈部。   化肥的身形,比青色巨蝎可要小得多,但是这一撞,却直接把青色巨蝎撞飞到了数米外。   吴夺接着这个空当,迅冲了过去,挡在了吴大志身前。   吴大志挥手高喊,“赶紧回车里!”   此时,化肥又冲上前去,在青色巨蝎摔落的一米前站定:   “吼!”   青色巨蝎翻身爬起,面对化肥的吼声,浑身打了个哆嗦,接着仓皇逃窜。   但是,它虽然看起来很害怕化肥,却好像又不肯放过吴大志,逃窜之后,又绕道找机会向吴大志冲了过来。   好在化肥也在盯着他,时时抢占了先机,挡在了前面。   甚至有一次,它躲避化肥太过狼狈,好像其中一条腿受伤了,但还是贼心不死,就是死认吴大志了。   电光火石之间,吴大志好像明白了什么,接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件东西,朝着无人的远处扔了过去。   果然,那只青色巨蝎“放过”了吴大志,向着东西落地的地方冲了过去。   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聚拢到了一起,拿“水枪”的四人前排站定,举着“水枪”严阵以待。   吴大志扔出去的东西,是猪铜璜。   青色巨蝎赶到之后,用一只钳子从沙子上夹起猪铜璜,“咔嚓”一声,居然被它夹碎了!   此时的化肥,在众人侧前方站定,看着青色巨蝎,仿佛在思考什么。   吴夺看了看吴大志,吴大志皱了皱眉。   他俩算是对化肥最了解的,化肥应该不会杀生;否则刚才在“护卫”吴大志的时候,肯定有机会。也就是说,化肥现在思考的,应该不是要不要干掉这只青色巨蝎。   吴夺忽然明白了,就在他明白的同时,化肥也冲了出去。   而夹碎猪铜璜之后,青色巨蝎则是迅返回到黑灰色泥土区域的。   但是,它却回不了沙洞了。   因为化肥已经守住了。   青色巨蝎摇头摆尾,仿佛极为不甘,但是它却又不敢靠近化肥。最后,它的两只大钳子咔咔摩擦着,出了一阵怪异的声响之后,接着便向着罗布泊更深处迅爬走。   而在大钳子摩擦出的怪异声响之后,沙洞里突然钻出了大量的青色蝎子,有大有小,大的二十多厘米,小的只有几厘米。   它们钻出来之后,都追随着青色巨蝎的方向去了。   化肥不避不让,蝎子们却都远远绕开了它。   “欧”   化肥仰头又叫了一声,青色巨蝎和蝎子蝎孙的度又加快了。   原来,化肥刚才思考的是,要不要将它们赶离老巢。   等到蝎子不见了踪影,众人又来到了沙洞前。   “肥哥,多谢多谢,辛苦了哈!”吴夺抱起了它。化肥给了吴夺一个蛋腚的眼神,倒也没有要下去。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梅小梅竖起了大拇指,她本来还想多说两句,但是因为经历了惊吓、慌乱、懵逼之后才回醒的状态,语言组织也不那么利索了。   “这下面虽然是那蝎子的老巢,但应该也是八处设置之一。”吴大志打开强光手电,俯下身子,对着沙洞内部探照了一番。   这个沙洞很大,所以内部情况基本一览无余。   黑灰色的土层之下,有石柱和石梁,四根石柱,八根石梁;所以才会有土层区域的八角形。   石梁是由中心向四周微下斜的,从间隙还能看到一些腐朽的纤维状的东西。   “这应该是个亭子,石梁之上,还铺了特殊的毡状物,毡状物和土层交替,最上面还应该是覆瓦的。”吴大志分析,“但是,沙漠化的过程中,瓦没了,沙子也覆盖了整个亭子。”   “结果这里被青色巨蝎给占了,将亭子底下刨空了沙子,当成了巢穴。”吴夺接口。   吴大志看了看吴夺,“茂岭山地下河有红色怪蛇,封丘的孤峰天坑有穿山金甲,这里却是青色巨蝎!九鼎影响地气,产生变异物种!那么咱们划定的范围,必定是冀州鼎秘藏之处了!”   此处秘藏的是冀州鼎,在地理图上,以阴水亥猪来指代;水生木,黑水青木,才出现了这种青蝎,一代代繁衍变异。   只不过,之前见到的红色怪蛇和穿山金甲都是单只,青蝎却很多,这可能是繁衍存活率的问题;有的地方的变异物种,如今绝种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爷爷,它攻击您,就是因为猪铜璜的金性?”葛亮接着问道。   “这种青蝎,是受到冀州鼎的阴水地气影响所致,对于青铜器格外敏感;同时,它自身含有木性气息,猪铜璜和冀州鼎这种神器不同,只有纯粹的金性,金克木!变异的青蝎对相克的东西,也格外‘冲动’。” 第481章 八门遁甲,护鼎之阵 化肥要下去,吴夺便放下了它,起初以为它要自己走,结果它又跑到了沙洞旁边。 它抬起了一条后腿。 撒了一泡尿之后,这才跟着众人到了车边。 这仿佛是在留下气味,警告青蝎不要再行回返。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六人到了车边,地上铺了塑料布,又撑起了一个简易的篷布。时间已是午后,太阳太毒,车边的那点儿阴处,不够用。 午饭、休息、方便,大家耗费的时间比较长,大概用了一个小时。 就在这个午饭和休息的过程当中,因为之前青色巨蝎的“惊悚剧”,加上就差最后一个方位没有探查了,吴大志便就将这八处方位的玄机给大家讲了讲。 这八处方位,实际上是奇门遁甲的原理。 奇门遁甲的起源很早,相传黄帝时期就出现了,此后一直在被完善和应用。 最主要的,就是八门。 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八门遁甲。 所谓八门,是指:开、休、生,死、惊、伤,杜、景。 其中,开、休、生三门为吉门,死、惊、伤三门为凶门,杜门、景门为中平。 八门遁甲有常规设置,也有机变应用,变化起来非常之复杂,需要结合很多东西;所以,八门的方位在不同的布阵当中,也可能是不同的。 而此处八门的方位是:开门位于西北、休门位于东北、生门位于正北,死门位于西南、惊门位于正西、伤门位于正东,杜门位于东南、景门位于正南。 吴大志说先去好的,所以在偶遇一处中平之门杜门之后,先去了三吉门,再去另一处中平之门,最后才去三凶门。 如今只有正东方位的最后一个凶门伤门尚未探查。 本来吴大志想一鼓作气,但在惊门遇上了青色巨蝎,加上休息时间比较长,又只剩最后一个“门”了,吴大志便提前讲了讲。 吴大志确定此处布阵的八门方位,也是在看了两处方位之后才有的,同时也多亏了化肥的表现。 东南方位是一段矮墙,而后直奔西北,则是两根“门柱”。 在矮墙处,化肥很蛋腚;在“门柱”处,化肥很高兴。 那么“门柱”必定是三吉门之一,“矮墙”必不是三凶门之一,应该是两处中平之门之一。 再结合实地情况以及“墙”和“门”的特点,吴大志又推出了“矮墙”应该是杜门,“门柱”应该是开门。 确定了两处方位对应的“门”之后,剩下六处就相对容易了。 当然,“容易”只是对吴大志来说,这里头需要推演的东西其实很多,但是高手推演度的在那里呢。葛亮也只是在吴大志的提点下,逐渐明白的。 此处八门阵法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并没有采取常规的八门对应。 常规的八门阵法当中,死门和生门相对,杜门和开门相对,休门和景门相对,惊门和伤门相对。 此处八门阵法,杜门和开门是相对的(东南西北),惊门和伤门是相对的(正西正东),但是生门和死门并不相对,休门和景门并不相对。 在这里,生门和景门是相对的(正北正南),休门和死门是相对的(东北西南)。 这里头有一个关键,是因为此处八门遁甲所成阵法,并不是为了“杀敌”等等的常规应用,而是为了“护鼎”,护的还是阴水冀州鼎。 同时,吴大志早就知道了这里原先是一个岛,周边为水。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只根据两处方位就能推出其他六处。 特别是这两处方位还是常规的杜门对开门,但其他六处却只有两处常规对应,四处出现了变化。 虽然想明白了这些,但要想根据此处的八门遁甲,破解藏鼎之处和如何取鼎,吴大志依然没什么头绪。 他也只能等着看看最后一处正东的伤门到底会有什么设置,而后再进一步推敲。 葛亮算是他们里头除了吴大志之外最“专业”的,他在听的时候,也在深入思考着。 吴大志讲完了之后,梅小梅连连感叹,“吴老先生,我是彻底服了,以前我不太信封建迷信,不,我是说一些很玄乎的东西,结果那只青色巨蝎,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 吴大志笑了笑,“这确实不是封建迷信。而且所谓八门遁甲,出现在封建社会之前,怎么能叫‘封建’迷信呢?八门也不是很玄乎的东西,在历史上的很多战役中,都有应用。这都是历史文化科技的一部分。不过,确实应该批判地继承,去粗取精嘛。” 宁霜此时对梅小梅说道,“你在特调局,就没碰上过玄乎的事儿?” “有是有,但是都没有变异大蝎子这种事儿;而且物种变异,居然是因为一尊鼎改变‘地气’导致的!”梅小梅又问,“吴老先生,大蝎子为何会选择惊门筑巢?” “此处惊门,是八门的常规方位,正西。正西兑卦为泽,也是缺口和破损,它在八门阵法周边,最容易钻空子的就是这个方位······” 因为梅小梅好歹代表特调局,所以吴大志本是想认真解释解释的,但是说了几句之后,现她一脸懵逼,便及时收了,“就好比,偶然中的必然吧。” 梅小梅也没有再追问。 吴夺又道,“这里是那帮奇人异士临时改换的藏鼎地点,所以保护就格外严密,除了选择了一处小岛,而且还设置了阵法。就在阵法之内,若是再设置机关,那就更麻烦了。” “既来之,则安之,麻烦不是绝境,我们就是来干这件事情的,有时间有装备有支持,臭小子你可不能有畏难情绪!”吴大志很严肃地说道。 其实这话是说给梅小梅听的,若是没有梅小梅,是自己人小分队,吴大志估计也会感叹破解之难。当然,感叹绝不代表放弃。 休息和交流告一段落,众人再度上车,前往最后一处正东方位。 此处依然没表面露出的建筑残迹。 而且遍布一个个类似坟包的沙丘。沙丘都不大,也不高;最大的也就有个一米多的底边直径,不足一米高。 这必须得有劳不情愿的肥哥了。 肥哥虽然讨厌这处地方,但是架不住吴夺和吴大志的联袂“央求”,最后选定了一处两处沙丘之间的空地,扒拉了一爪子便跑开了。 动铲。 挖了几铲子之后,此处的沙子之下,出现了一些碎石,而且这些碎石是黑色的。 挖的时候吴夺心中有感,莫不是下面的东西风化碎裂的? 感觉对了。 挖了有一米多,露出了一个“钝角”。 是黑色的石质。 继续往下挖,现这个“钝角”是沿着一定的弧形往下弯的,也就是这个“钝角”是此处建筑残迹的最高处。 最后,他们挖出了一个类似小船的黑色石材做成的东西。 两头高,中间低。不过,两头显然是残了,两个“钝角”处坑洼不平。沙子中夹杂的碎石,就是“钝角”的石材。 整体长度大概两米,最高点和最凹处大概相差了将近一米。 底边宽度大概两尺,而且中间有凹槽,凹槽的宽度不到半米。 这样的底边和形状,却能一直稳固这个“姿势”,是因为底边周围还砌了石块,如同一个底座。 “独石舟?”吴夺放下工兵铲,看着这个黑色“石船”说道。 “应该是个药碾子。”吴大志缓缓开口,“这是碾槽,但是碾盘没了。” 药碾子现在不常见了,就是一个类似船形的碾槽加上一个车轮状两头带把儿的碾盘构成。主要是粉粹药材或者给药材脱壳用的;将药材放到碾槽中,双手持握碾盘来回碾压,也有用双脚的。现在有那种中药研磨机,药碾子用得少了。 不过,药碾子没这么大的。这么大的药碾子要真想碾药,那得两个人一边一个,一起使劲。 “既然是设阵用的,也可能本来就没有设置碾盘。”吴夺接口。 吴大志点点头,“这样,大家就在此地附近回顾梳理一下今天所有的现,想想各种细节,随时沟通交流。我也想想这‘八门’的设置。” 说着,吴大志看了看时间,“不管有没有结果,咱们八点开始往回走。饿了就先垫巴点儿,回去再吃晚饭如何?” 大家都点了点头,午饭吃得比较晚,又休息了一番,如今原地回想和交流也不累。 罗布泊所在的疆区,和东部地区有时差。在夏季,最晚十一点才天黑;如今虽还未到盛夏,但八点往回走,最多一个多小时就能回到涸海镇,依然是“白天”。 铺地、搭棚、摆水。 吴大志拿出纸笔,开始勾勾画画,同时也点了一支烟。 其他三个男的也都围在了吴大志身边。 宁霜和梅小梅干脆隔开一定距离、又撑起了一个简易小棚,两人进行交流。 化肥讨厌烟,直接到了她们小棚底下,先是坐到了宁霜身边。 梅小梅对化肥既感兴趣,又带着几分敬畏,小心翼翼问它:“肥哥,你能听懂我说话么?” 化肥根本不搭理她,此时伸了伸腿,脑袋趴到了前爪上,闭眼小憩。 宁霜笑了笑,“只有吴夺才叫它肥哥,你叫它化肥就行。” “从哪里买的呀?我也想养狗,要是碰上化肥这样的,那就厉害了!” “这是吴夺收养的流浪狗。” ······ 吴大志在纸上标注了八处方位和相应设置。 西北方位的开门,是“门柱”;东南方位的杜门,是“矮墙”。 东北方位的休门,没有留下残迹,但根据推演,应该是“大树”加“土围子”;西南方位的死门,则是“石棺”。 正北方位的生门,是一口“井”,残迹是“井台”;正南方位的景门,则是“灶台”。 正西方位的惊门,是一处“亭子”;正东方位,也就是他们如今所处的方位,是这个黑石制成的“药碾子”。 “开门的门和杜门的墙,应该是入口和边界的意思;也就是说,真正的八门范围,就应该以这两个点为基础,确定距离形成八门。”吴大志一边勾画一边说道,“我们的运气不错,正好先现了杜门,而后直线对冲,去了开门。” 吴夺接了一句,“西北方位,也正是楼兰古国的方位;也就是说,他们就是从楼兰古国进入此岛,以这个点作为‘开门’。” “没错!”吴大志赞赏点头,“冀州鼎必定在此方圆十公里的范围之内······” “入口就在八门之一?”吴夺又忍不住问道。 “应该不会。”吴大志摇摇头,“哪能这么简单?这八门遁甲是为了护鼎,藏鼎的入口不太可能如此设置。而且,八门设置虽然有残缺,但是所成阵法却未必消失,冀州鼎藏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也未可知。” “看不到?” “你可以理解为障眼法。就是在此阵法之内,看似平平无奇,一切如常,但却有一个区域你看不到也进不去。” “吴爷爷,此处八门阵法,确实有些古怪。”葛亮开口。 “战国末期毕竟距今两千多年了,奇门遁甲也在不断展变化。而且他们绝非一般“学徒”,应用之高深,也是必然。好在这里也遵循了一些奇门遁甲的基本原理。如今,我们只能结合已知原理的和实际情况,来推演他们的应用。” 葛亮点点头,又陷入了思索。 吴大志看了看他,“小葛,关于‘十二孤虚’,你有什么心得么?” “吴爷爷,学倒是学过。只是‘十二孤虚’虽然和奇门遁甲原理相通,但太过深奥,妙理难喻啊。” “是啊,妙理难喻。兵法十三篇,孤虚十二篇,遂成奇门。奇门研究,主要是四派。理法奇门多见于佛门密宗;法术奇门多见于道家;数理奇门,多用于占卜;阵法奇门,多用于军阵。” 吴大志说着皱起了眉头,“但此处八门阵法,却没有什么条条框框,浑然天成;应该是真正抓住了核心,充分挥了作用,我也感觉力有不逮啊!” 吴夺对此更是门外汉,不过听到“妙理难喻”,心头却忽而一动,想起了那个疑似吴镝自称姓“喻”的中年男子。 第482章 高地墓室,遥相对应 那个自称姓“喻”的中年男子,吴夺总感觉他没说实话。而且当时的交流太过仓促,有些问题吴夺一时并没有追问。 比如他说下一站去布达拉宫,难不成他是在巡游佛教艺术宝库? 不过,现在多想也没用了,而且现在是探查冀州鼎的关键期,所以吴夺虽然一下子想起了他,但不多会儿便就回了神。 此时吴大志和葛亮仍在继续讨论。 吴大志此时换了个角度,“开门位于西北乾宫,乾虽八卦之,却不如坤宫更吉······” 吴夺插不上话,便开始回忆今天在此地的种种细节。 这坐下来了,反倒觉得时间过得更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八点。 大家碰了碰头。吴大志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大家的汇总的细节也都记录下来。 “先回去吧!” 吴大志招呼之后,众人回返。 回到涸海镇的院子,庞统和李山也没吃饭,不过饭菜都已经摆上餐桌了,等着他们呢。 第一天就收获不小,吴大志一边吃,一边对庞统和李山介绍了一番。 “方圆十公里,面积不算太大······”听完之后,庞统沉吟。 “庞局,你想地毯式探测?” “老爷子,我是觉得可以探测一下,虽然就算探明了位置,也未必能轻举妄动,但知道位置总比不知道的强。”庞统应道。 “就怕探不到。”吴大志想了想,“咱们能用的,就是金属探测吧?” 庞统点了点头,“我也知道,冀州鼎不可能直接埋于地下,若是封装之时,能隔绝金气,怕就不行了。老爷子,我这也是想到了就说,您有什么想说的也但说无妨。” “不光是对冀州鼎的封装。”吴大志解释,“此处若是以阵法隔绝秘藏冀州鼎的入口,看不到进不去,那么五行之金气,一样可能探测不到。” “那您的意思就是不要试了?” 吴大志摆摆手,“你说的科技探测,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这个你不必和我商量,随时可以进行。我只是怕你做无用功。” 庞统笑了笑,“也是。咱们刚来,倒是我有些心急了。这样,您带领行动小组,先探查和研究三天再说。” ······ 初来乍到,气候还是不适应,这一天下来也比较累,所以晚饭之后,大家很快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两辆车六个人再度进入这片方圆十公里的区域边缘。 天公作美,依旧风和日丽。 吴大志安排,上午分成两组,探查这片区域的外围,辐射范围从八门阵法的八门往外五公里左右即可。 这是吴大志睡前就想好的,“岛”上的八门阵法,未必和周边没有关联,先摸一摸情况再说。 之所以划定辐射范围五公里左右,是因为八门阵法的直径也不过十公里,若是阵外有什么关联,应该不会过半径的范围。 这次,吴大志和吴夺一组,带上了化肥,剩下两男两女四人一组。 化肥只能跟一组人,这里头最熟悉化肥的就是吴夺和吴大志。 这片沙漠,地势其实很不平坦,这或许和当年分布岛屿有关。同时,即便是相对平坦之处,也会有高高低低的沙丘分布。 他们分成两组,开车探查,重点是八门延长线的直线所在,特别是有没有什么残迹;其他范围,一边开车,一边看看大概情况即可。 就在八门阵法区域的西北方位,大概五公里处,吴夺将车开到这里,都准备改道了,吴大志却沉声道: “停车。” 吴夺跟着吴大志下了车,这地方貌似没有什么特殊的。 吴大志却走上了最高处的地势,继续往西北方向看去。 吴夺和化肥也跟着上去了。 吴大志拿起了望远镜,一边远看一边说道,“你现没有,这一路虽然地势起伏,但总体来说,从‘开门’往西北延伸的直线,地势变化是有规律的。” 吴夺想了想,“好像高一段,低一段。” 吴大志点点头,“到了这里,是九低八高,前面,还有一处最高点。” 吴大志说完,便将望远镜递给了吴夺。 吴夺拿起望远镜,现前头确实有一处地势,不仅高,而且很特殊;高地之上,中间略略有凹陷的感觉,像是一个“火山口”。不过这是远看,如果到了近前,身处其中,怕就没这么“形象”。 因为“火山口”的直径,估计得有几百米;而“火山”也不是“拔地而起”,是一点点升高,坡度是非常缓的。 之前研究观察卫星地图的时候,这地方貌似还不是一个“火山口”,而是正常的丘地,是类似“山尖”的状况;如今的面貌,怕也是风沙导致的。 “爷爷,您说‘九低八高’,加上前头那一处,就是九低九高。两千多年前,这地方应该还是水域,这是水底的地貌?” “嗯。”吴大志点点头,“形成沙漠之后,或许有一定变化,但基础变化不大,总体还是能看出来的。这种天然的地形,或许被那帮奇人异士借用,借用于八门阵法。” “只是前面咱们经过的九低八高,貌似都没有前头最高处面积那么大,同时,它也是最高的。” “所以得去看看。” “行,那走吧。”吴夺旋即迈步走回车边,吴大志便也跟上了。 因为这处高地的坡度很缓,所以开车上去并停在“火山口”旁边并不难。 两人再度下车,进入这几百米的略略逐渐凹陷的范围内。 走着走着,吴夺突然感到脚下有硬物,不由感到惊喜,“爷爷,下面有东西。” 结果,用工兵铲翻动沙子,却翻出了一个骷髅头! 吴夺还真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这玩意儿,不由自主蹦了一下,“我去!不是惊喜,是惊吓!” “头骨?”吴大志想了想,“这地方,原先可能并不是水域,而是个岛!有人类头骨,就很可能有建筑残迹。” “也可能是在古罗布泊溺死的呢?”吴夺接口。 “那就挖挖看。”吴大志看了看吴夺,“能行?” “行。”吴夺深吸一口气,“能克服。” 两人动手,先在现骷髅头的地方下挖,结果又挖出了几根长骨头。 同时,也现了下层的细土! 这种细土颜色和黄色的沙子相近,但土质和沙质自然明显不同。 因为特殊的地形,这里虽然也沙化了,但是沙层却比较薄。而且之前的特殊风沙天气,把“山尖”吹成了“火山口”,里头的沙层就更薄了。 挖土比挖沙容易多了,两人就此圈定了一个直径几米的范围,先把表层的沙子清理了出去。 这个范围内,全都露出了细土。料想,整个“火山口”的范围,都应该下有土层。 “老了,不中用了。”吴大志一手拄着工兵铲,一手抹了一把汗。 虽然只是清理沙层,但吴大志毕竟年纪在那儿呢。 吴夺上前,掏烟递烟,“爷爷,抽根烟歇会儿。抽完这支烟,您看着,我来挖土。” 吴大志点点头,“不用挖太深,一两米若是还没有什么,就罢手吧。若是有必要,就得庞局请人动用机械大面积挖掘了。” 结果随后吴夺只挖了一米多,工兵铲就又碰到了硬物。 这次不是骨头,而是石头。 大致清理了一下,现是黑色的石材,和之前的“药碾子”应该是同一种石质。 只能看到表面,微微凸起,近似伞顶,并没有拼接,而是一整块巨大的黑色石材。 吴夺还没挖到边缘,更不可能清楚下方的结构,但是吴大志却皱眉道,“这应该是一处墓室!” “这是墓室的顶部?”吴夺问道。 “对!”吴大志拿工兵铲指了指其中一处痕迹,“这里,像是被冲击过,想来可能盗墓不成。之前的骨头,也可能是死在这里的盗墓者的。” “那我继续往四周挖。” 吴大志摆手,“你挖了也进不去,这处墓室顶部居然一整块如此坚硬的黑石,那四壁和底面估计也十分坚固。想进去的话,最好找到墓道和入口。” “那现在?” “打电话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现,没有的话,先过来。” “好。”吴夺给宁霜打了个电话。 他们那边也确实没什么现,听到“召唤”,便表示立即赶过来。 “爷爷,我先把这些骨头在旁边埋一下吧,看着瘆得慌。”吴夺挂了电话,便一边说,一边干起了活儿。 吴大志点点头,却又沉吟道:“墓室顶部做成穹顶,不应该是太过久远的墓室结构,但是所用石材却又和‘药碾子’相同······” 吴夺处理完了骨头才说道,“爷爷,地下迷宫里的青铜悬棺所在,也是这种穹顶吧?” “嗯。也有不同,那处穹顶是内部,这处穹顶是外部。我想的就是,这处墓室会不会也是当年那帮奇人异士所建?他们要是‘标新立异’,建造这种外穹顶墓室,那倒是可以解释得通······” “没准儿不是墓室呢?” “应该就是墓室,因为若是其他建筑结构,哪有用一整块巨石‘压死’的?”吴大志对吴夺,算是最有耐心的了。 “要真是他们建的就好了,说不定和八门阵法有关呢!”吴夺咧嘴一笑。 “对。”吴大志点点头,“且等等他们,我再观察一番。如果真是他们所建,虽然主墓室‘标新立异’,但墓道和入口的方位,应该还是不会违背基本的原理。” ······ 其他人赶到之后,吴大志让他们看了看露出的的黑石穹顶,同时解释了一番。 “吴爷爷,现在人多了,周边再扩一扩吧,更有利于判定墓道和入口的方位。”葛亮建议。 “辛苦大家了。” 人多力量大,墓室的顶部终于被清理了出来。 整体是八角形,直径大概三米半,确实是一整块黑色巨石,做成伞顶状扣在上面,边缘和下方的石壁齐平。 而从下挖露出一小部分石壁来看,也是这种黑色石材。一方方巨大的石块严丝合缝,显然是经过了打磨。 “继续往下挖,不就能挖出墓道顶部了么?”梅小梅建议。 “那除非挖到底,因为墓道可能是从入口斜着往下。甚至说不定通往墓室下方,而后再往上连通墓室。”葛亮接口道。 吴大志指了指这处穹顶,“既然也是八角形,那就极有可能和八门阵法对应;墓道入口,应该也是‘开门’。不过,既然是对应,那么开门的方位,怕是会恰恰相反。” “我也是这么想的。”葛亮接口,“此处的‘开门’若是东南方位,那么正好和八门阵法‘开门’的西北方位遥相对应。” “墓道入口和墓室的距离呢?”吴大志微笑看向葛亮。 “结合八门阵法中心到‘开门’的距离,应该是等比例缩小的;缩小的比例,或许和这个黑石八角穹顶的中心到一边的距离有关系······”葛亮应道,“容我算一算。” 吴大志颔,“这一点咱俩也想到一块去了,一起参详。” 两人一般推算一边交流,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随后,众人来到了距离黑石八角穹顶东南方位大概数十米的地方。 划定三米见方的范围后,开挖。 下挖了大概两米左右,果然露出了一个“门框”的顶部! 吴夺不由攥了一下拳头。这不仅仅是因为找到了墓道入口,更关键的是,确证了此处墓葬和八门阵法对应,很可能就此得到关键性的启示! 继续下挖,在门前清理出一个大坑、顺带简单整出了一条下坑的台阶之后,众人来到了“门前”。 清理出的大坑空间有限,六个人站在门前稍显拥挤。 此门的宽度不大,也就一米左右,高度也不高,顶多一米八。像吴夺这种过一米八的个头儿,进去得低头弯腰。 门框下方,也是石材铺就;门框后,有一扇石门贴合;因为在门框后,所以一时看不出是怎么开的。 而在一侧门框上,又出现了类似地下迷宫的刻了字的凸起圆形。 字体也一样。 但是这八个字,却不似地下迷宫,是成句的,而是八个各自独立的单字。 第483章 石壁文字,重要提示 这八个字,实际上是各自独立的,吴夺现在并不清楚。 因为战国后期的这种金文字体,吴夺肯定不认识。 宁霜在古文字方面,比吴夺强,但她也不认识;她俩也都知道,吴大志识得,便就等着吴大志开口。 却不料,权浩然却一口气说了出来: 盉、簋、罍、鬲、鼎、彝、斝、爵。 吴大志点了点头。 直到权浩然说了出来,大家才知道这八个字是各自独立,并不是一句。 这是八种青铜器的名称。 吴夺也明白了,为什么权浩然也能认出来,而且如此熟练。若是换做别的字,比如地下迷宫里的“静言庸违象恭滔天”,估计就够呛了。 吴夺同时还明白了,这个墓葬,确实是秘藏九鼎的那帮奇人异士建造的。 这八字机关,开启关键只在一字。 应该是“鼎”字。 这好像是在问:你是为鼎而来么? 若不是为了寻鼎,只是为了罗布泊的这个古墓,那么即便能认出这八个字,也很难选对。 吴大志瞬间也明白了应该选“鼎”,不过他却沉吟起来,“墓葬······九鼎······” 吴夺有句话,但终究是憋住了。 之前他就猜测,这未必是墓葬,但是吴大志却笃定这就是墓葬。 如果是墓葬,可能会想不通为什么要让人进来,干脆弄个“死门”,不设机关就是了。 但如果不是墓葬,而是“密室”之类的,那么设置机关让后世寻找九鼎的人进来,就不是很难理解了,针对九鼎特别是此处附近的冀州鼎,可能有什么交待,可能有什么提示,等等。 “也许当时情况特殊,建造墓葬的同时,也附带了其他结构······”权浩然开口道。 “这会是谁的墓葬呢?”吴大志接口。 “这种墓葬形式,应该不是楼兰古国的人,楼兰人有自己的墓葬习俗。” 吴大志点点头,“那就有可能是藏鼎者当中的一员······” “爷爷,能选中‘鼎’字的,对他们来说,就是接收到藏鼎信息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不如先进去看看。”吴夺已经忍不住了。 “若是我一个人,早就按了。现在咱们是一个整体,且得思量思量。”吴大志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个“鼎”字,“即便顺利开启,也不能全进去。” “吴老先生,您来安排吧,这样的行动,必须听组长指挥!”梅小梅说道。 “这里头是不可能有冀州鼎的······”吴大志沉吟一番之后,看向权浩然: “这样,他权叔,你和两位女同志把风,我带着吴夺和葛亮进去。你守在门口,宁霜和小梅上去,守在坑边。” 众人不管这个安排合不合自己的意,都没有提出异议。就像梅小梅说的,这样的行动,必须听组长指挥。何况还不是寻常事宜。 此时他们身上并没有带手电,权浩然便先去车上取了三个手电筒和一台应急灯过来。 而后宁霜和梅小梅从土台阶上去了,权浩然后撤一步,吴大志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鼎”字。 石门果然动了。 而且和地下迷宫“静言庸违象恭滔天”机关的石门一样,也是向内开启,也是开到一半便停了。 三人鱼贯进入之后,石门也是慢慢自动关上了。 开了应急灯,吴大志先看里侧门框的位置,松了一口气,里侧门框也和地下迷宫的那道门一样,有个“开”字。 如此看来,此处墓葬,定然就是那帮奇人异士所设,所用机关如出一辙。 他们没想到,石门后的空间如此狭小。 类似于一条墓道,但是很短。 宽度仅有两米,高度仅有两米,长度算是多点儿,有五米左右。 这条墓道的尽头······就是尽头。 因为走到底也就是一面宽约两米、高约两米的石壁。 只不过,这石壁上刻了字。 字有火柴盒大小,而且数量不少,粗粗一看,得有几百个。 字体还是战国末期的那一种金文,吴夺和葛亮不识。不过他俩都先拍了照。 吴大志也先拍了照,拍照之后才开始辨认。 这好像是一篇“文章”。 吴大志虽然识得这种字体,但也不是全都认识,而且要看懂这篇“文章”,并不是光认识字就行的。对于一篇战国时期的古文来说,每个字都认识,却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这种情况也不算奇怪。 吴大志想全盘领会,肯定得花费不少时间。 不过,很奇怪的是,如此封闭的空间,三人在里头居然没有感到呼吸不畅。 吴大志决定,先花点儿时间,大致了解一番。虽然拍了照,但他总觉得还是得充分利用下“现场”。 同时,吴大志也让吴夺和葛亮仔细探查一番,看看这墓道里有没有什么别的设置。 吴大志开始研究“文章”,吴夺和葛亮开始仔细探查。 这么小的空间,两个人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结果确实是全封闭的,连个机关的征兆都没有。 但也不是一点儿现都没有。 在石门的门框上,他们现了几处孔洞;门框,是开启石门的机关枢纽所在,有可能开门之时,孔洞就此“打通”,就此起到通风换气的作用。 所以他们进来之后才不会感到呼吸不畅。 这帮奇人异士再怎么牛,也想不到现在会有相机手机这样的设备,若是进来的时候没有纸笔,怕是很难复制石壁上的文字。所以这通风设置,可能是为了让人能够有充足的时间,现场辨识。 要是不能通风,这么小的密闭空间,消耗氧气支撑不了多久。 吴夺和葛亮完事儿之后,吴大志还在对着石壁边看边思考,虽然出去一样能看手机照片,但是吴大志好像“沉”进去了,他俩也不好打扰。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吴大志才转身看向他俩,“有什么现么?” “除了门上的孔洞,没有别的。”吴夺简单说了说。 “走吧,上去说。”吴大志一边迈步一边说道,“大概意思了解了。不过这里头有的字我也不认识,得查。再就是有些具体的意思,还是得再琢磨再研究。” 吴夺和葛亮都点了点头。 吴大志按动了门框上的“开”字。 没有出现意外,石门确实开了。 又是开了一半,而且随后缓缓自动合拢。 “可算出来了!一个多小时啊!”权浩然松了口气。 “上去说吧。”吴大志抬抬手。 上到挖出的土坑边,众人聚拢。吴大志先说道,“这里确实是墓葬,而且没有别的用处了。咱们应该把墓道入口填好,再去把穹顶上的土层和沙层恢复如初。” 吴大志说完之后,先让大家开始了行动。 “这里葬的,确实是当年藏鼎的奇人异士当中的一员,而且是秘藏冀州鼎的‘小分队’的队长。所以,咱们也得表示尊重,我才说先恢复。” 吴大志也拿起工具干起了活儿,一边干一边详细介绍和分析起来: “墓道石壁上的文字,先是提醒,若是为了‘冀事’而来,那么到此为止,不要想办法继续深入墓葬了。 这篇文字,通篇用‘冀事’字来指代冀州鼎,没有提到‘鼎’,这可能也是为了防范万一有人误打误撞进来了,并不知道此地附近秘藏冀州鼎。 而且,这篇文字言简意丰,很多地方表述也很隐晦,我下面讲的时候,会添加个人理解和挥,是为了让大家更明白。 ‘冀事’本来应该在冀州解决,但是队伍里出了叛徒,被现了行踪,而且有一路人马追击而来。 这支秘藏冀州鼎的‘小分队’有十几个人,他们有一种运载工具,石壁上的文字是‘囚轴’,我也不明白具体是什么。但是这个‘囚轴’应该能带着沉重的冀州鼎快移动。 虽然有‘囚轴’助力,而且这帮人个个身怀绝技,但追兵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们一路西逃,一直没有摆脱。最终进入了古罗布泊的周边范围之内,才彻底甩掉了追击。 不过这时候,他们也迷路了。此时,他们先暂时找了个地方藏好冀州鼎,然后分头探查。 但他们却一直没有走出去,后来他们还得了一种怪病,而且这种病能传染,最后所有人全部病倒了。 危难之际,这十几个人被一些身材高大、色和肤色都不同于中原人的异族人种给救了,给他们吃了一种树皮,治好了他们的病,还热情地款待了他们。 “藏鼎小分队”当中,有人会说吐火罗语,而救他们的人,说的恰恰就是吐火罗语。 救他们的人,应该就是楼兰人了。当时楼兰国尚未建立,只是一个久居罗布泊岸边的一个小小族群。所住的房屋,也是用湖泥筑墙、草毡铺顶,十分落后,而且也只能建造很小的房屋。 这时候,秘藏冀州鼎的‘小分队’的队长灵机一动,提出他们这些人掌握先进的建筑技术,为了报答楼兰人的恩情,可以帮助建造房屋,制造更为先进的各种工具,并把建筑技术和工具技术传授给楼兰人。 你们想必也明白了,队长的目的,就是借这个机会,悄悄在附近秘藏冀州鼎,不打算再运回古冀州原定的地方秘藏了。 他们在楼兰人这里整整待了两年! 终于藏好了冀州鼎。可是,正准备回返之际,队长却又生了一场恶疾,这次楼兰人也束手无策,他很快就去世了。 墓地确实也是一处小岛。一切都是根据队长的临终遗言来的。 队长说,在‘冀事’上出现了失误,他一直有心结;所以,死后就不要叶落归根了,就葬在这里,选择一处小岛,和秘藏冀州鼎之地遥相对应······” 吴大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几口水。 “这就是墓葬的由来。这个队长的名字,叫做‘飞需’,是赵国人。”吴大志继续说道,“除了我说的这部分内容,这石壁上刻的文字,还有其他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很重要,对我们尤其有用。” 之前,大家一直都在默默聆听,即便吴大志喝水的时候,也没有打断的。 主要也是吴大志前头讲述的是一个“经过”。 但现在吴大志说出了这个,大家都不由都先后出了声音。 吴大志笑了笑,“没错儿,就是对八门阵法藏鼎的提示,不过字数很少,而且很晦涩,我也得静心研究一下,现在是没什么头绪。” “有总比没有强。”权浩然也跟着笑了笑。 “爷爷,还有一部分呢?”吴夺接口问道。 “还有一部分,应该是给我们留了好东西。” “应该?” “我说了,这篇文字的表述,很多地方很隐晦,比如从未出现‘鼎’字,也不提‘冀州鼎’是藏在一处小岛上······总之如果是专程为冀州鼎而来的人能明白的事情,一概模糊化。留了好东西,也没有说得很明确,毕竟还得防着‘外人’万一看到石壁上的文字。” 吴夺没有继续追问,梅小梅却开口了,“吴老先生,那是怎么说的?” 不管留了什么“好东西”,现在这个情况,都得由特调局接手,最终归于国家。 吴大志解释道,“大概意思是,八门阵法之内,不光有‘冀事’,还有酬劳我们之事。获取酬劳的关键,在于先搞定‘冀事’,反向推演。” “噢。”梅小梅忽而笑起来,“要是每一个藏鼎之处,都有‘酬劳’,那我们的功劳可就更大了。” 屁股决定脑袋,梅小梅就是特调局的人,先想到了这个。 吴夺却对“好东西”本身更感兴趣,这帮奇人异士,留下的东西肯定非同一般,而且还是战国时期的非同一般。到时候,又可以开开眼了。 ······ 收拾完了墓道入口和穹顶附近的现场,一行人驱车返回。 开会。 这篇文字当中,关于八门阵法藏鼎的提示,是重中之重。 吴大志提出明天拿出一天的时间来重点参研,不去现场了。庞统同意并表示,他也会回局里,请古文字专家翻译和分析。 同时,庞统也大力表扬了大家一番。到了此地之后,进展度如此之快,确实让他很是高兴。 第484章 定鼎之地,不解天雷   第二天,吴大志开始研究关于藏鼎提示的文字。   这段文字很短,只有十几个字。   其中有两个字吴大志还不认识,庞统传回了局里古文字专家的反馈,才知道是哪两个字。   一段文字,如果包含复杂或者深奥的内容,肯定是越短越难懂。   这段文字,既是提示,也是考验;这对先现墓葬却未能破解八门阵法的人来说是这样。如果已经破解八门阵法,才现墓葬,那就无需提示,也不存在考验了。   他们设立石壁,主要是为了向后来人说明“飞需队长”的功绩和去世原因,提示和留下“好东西”,对他们来说只是附带而已。   吴大志并没有闭门,而是开着门,谁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进来提。   同时,这十几个字已经写成当代简化字;写字的纸,就摆在桌上,谁有兴趣可以一起来。   吴夺和葛亮是先进去的。吴夺是他孙子,葛亮算是玄门中人,他俩先看到了提示的内容。   居乾居坤,引巽引艮,五行藏之,天雷系之。   这就是提示的内容,吴夺看得是一头雾水。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吴夺还是在桌子旁坐了下来,而且慢悠悠点了一支烟。   因为葛亮已经坐下来了,而且一边看一边沉吟,似乎马上就要和吴大志进行讨论。   吴夺突然之间就很想跟着听一听。   葛亮终于开口了,“看来这是个隐藏阵法啊!”   吴大志点点头,“和我之前想的一样。”   “居乾居坤,那就是在此八门阵法中的乾位和坤位相连的线上?”葛亮问。   “对。这处八门阵法的乾位在开门,坤位在死门,一个西北,一个西南,距离倒不是相对最远的,但也有几公里。”   “引巽引艮,那就是利用巽位和艮位来确定具体的这个‘点’。”葛亮接着说道,“这处八门阵法,巽位在杜门,艮位在生门,分别是东南和正北。用并不相邻的两处位置、来确定位置之外的一条直线上的某个‘点’,好像不难。”   “可也不算容易,这毕竟不是做数学题。”   “嗐!我说不难,意思是好歹费些力气能推出来。”   吴大志点点头,“这倒是。但是,既然是隐藏阵法,就算确定了这个点,破不了阵也没用。而且他们是在八门阵法之内用了五行的原理,不能强破,否则若是生出变故,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   吴大志说着看了看吴夺,还跟他解释了两句,“所谓五行,其实就是事物的本质。五行隐藏阵法,和在青铜悬棺那里看到的灵气屏障隐藏阵法不同。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明明就在那里,却看不到也进不去,有点儿‘时空错位’的感觉。”   吴夺应道,“您上次还跟我说障眼法呢!”   “我说障眼法,是想给你直观的感受。但是现在要破阵,我就解释得稍微深了点儿。”   “得,您和葛兄继续讨论,别管我了。我就是想跟着听听,听懂听不懂其实不重要。”   葛亮笑了笑,“你这是纯粹追求过程啊。”   吴夺也笑了笑,没说话,抬手示意葛亮继续和吴大志说。   葛亮点点头,看向吴大志,“吴爷爷,这八门阵法之内,五行不全。特别是这里头提到的四个门,分别设置的是:门柱、石棺、矮墙、井台,只有一种土性,就算当时井里有水,那也是没用的,否则现在干涸了,阵还是存在的。”   吴大志应道,“不光是井里没水了,八处设置有的已经残了,甚至看不到了;但是八门阵法之内的这处隐藏阵法依然还在。”   “如此说来,这个阵中阵,阵内五行必然俱全,却又需要八门都有的土性辅助。这八处设置,只要每处的土性没有完全灰飞烟灭,八门阵法内的隐藏阵法就会一直生效。”   “对喽!”吴大志接口道,“你想想,原先的休门设置,大树已经没了,土围子也看不到了,但只要原先土围子的土没有从原位置全部消失,那就还能在其他七门土性的关联下挥作用······”   “如果是这样,那‘外边’能搞清楚的,好像就这些了。关键就是‘天雷系之’!”葛亮伸手往上一指,“难不成,想破阵,除了用对法子,还得等雷电天气?”   “难点主要就在这里。”吴大志叹了口气,“这里的‘天雷’,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雷电本身,还是和雷电相关的事物?还是,有什么类似雷电的手法?再者,这个‘系’,也有不同的理解······”   两人的讨论时断时续,断的时候就是两人又陷入沉思的时候。   吴夺则是一直很安静地听着,不过听多了就有点儿不专心了。   这时候吴夺一扭头,却看到化肥居然进来了。   吴夺便离座上前,“肥哥,你不能也给咱们提示一下子么?”   化肥就此在门边坐下了,看着吴夺。   “我是说冀州鼎,现在大范围有了,具体隐藏阵法的位置也应该能推出来,怎么破阵,你能不能给提示一下子?”   化肥这次听得很认真,却摇了摇头。   “到了这里之后,你好像有点儿不大行了啊!”   吴夺也不是“激将”,确实如此。就连昨天寻找墓道入口,化肥都没啥表示。   化肥歪了歪头,而后又正了起来,就这样打量了吴夺一番;接着,又摇了摇头。   “不是你不行,而是天机不可泄露?”吴夺说完,也不由对自己的“理解能力”点了个赞。   化肥却没再搭理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桌边坐下了。   “爷爷,化肥是不是想帮帮咱们啊?遇上什么吃不准的,它想力所能及地帮帮忙。”吴夺跟着也走了过去。   吴大志笑了笑,“它比以前成熟了,但还是没有真正‘长大’,靠得主要还是‘感性’。有些推理的东西,它不太在行。它连具体位置都不能确定,更别说其他的了。他过来,可能是无聊了。”   吴大志顿了顿,“就跟你一样。”   吴夺:“······”   正在此时,外面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要下雨了?”吴夺就此走出房门,抬头看了看。   虽然是阴天,但感觉不太像要下雨的样子。   “这里的雨水很少,夏季也下不了多少雨。干打雷不下雨,在这里生的频率高一些。”庞统恰巧此时到了门口,笑着对吴夺说道。   而坐在屋里桌边的葛亮眉头一动,看向吴大志,“看来,这上面说的‘天雷’,还真有可能就是自然界当中的雷电天气;破阵,或许需要借助这样的天气。”   吴大志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如果是这样,反而更麻烦。我们破阵,如果需要依靠天气,那么难度就更大了。我们对于自然界的雷电,连预判都很难。”   葛亮叹了口气,“是啊,如果是这样,他们的提示,那就只涉及辅助性的东西了,破阵之法却只字未提。”   “不能这么说,起码位置有了。而且,他们怕是也料不到,所有人的传人都死了,九鼎还未浮出水面。”吴大志轻轻敲了敲桌子,“而且,还有一个‘系’字······”   “吴爷爷,不如先推出位置,再去实地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启呢?”   吴大志点了点头,“位置本来就得确定,也只好先这样了。”   庞统在门口和吴夺聊了几句之后,此时也进来了,“老爷子,能确定位置,那就是一个不小的突破啊!”   吴大志请他坐下,又给他介绍了一番具体情况。   吴夺也就此没有再回屋,也没有去宁霜的房间,而是回了自己房间。他之前看到梅小梅进了宁霜的房间,而且这里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就这么一个院子,房间都挨着,也别去那啥了。   ······   当天半夜,吴大志和葛亮就推出了隐藏阵法的具体位置。   第二天上午,又马不停蹄赶往现场。   这次庞统也跟着去了,只留下李山一人在院子里守着。   还是两辆车,庞统坐了吴大志那辆车。   配合先进的定位设备,找到这处地方不算难。   到了地方之后,众人下车。吴夺一看,这里相对还比较开阔,地势的起伏变化不大。   吴大志确定了一个直径三十米左右的圆形范围,在东西南北四个边缘点先插上了带来的四根木棍。   吴夺最感兴趣的是,既然是“隐藏阵法”,那么是不是自己走直线,然后却会不由自主地“绕弯子”?   “你可以在两根木棍之间的直线上走走试试。”葛亮笑了笑。   吴夺还真就走了走,他走的时候,其他人也都饶有兴趣的看着,包括庞统。   结果,吴夺走了两遍,相当于在这个圆形范围内走过了一个“十字”,却没有感觉有任何偏离。   围观的人也看到了,确实走的是直线。   “这不科学。”吴夺看向葛亮。   葛亮却看向了吴大志。   “是不科学。或者说,现在的科学,无法解释。”吴大志面色如常,“我之前告诉过你,类似于‘时空错乱’。为什么阵法之内要五行俱全?五行是所有事物的根本,它可以独立地‘存在’或者‘消失’······”   庞统像个笑弥勒一样在旁边听着,这样的“内容”,他肯定不能有任何表态。   但他在特调局身居高位,这样的事情肯定见过和听过不少。   等到吴大志说完,庞统才道,“老爷子,这个范围,一定会囊括藏鼎之地,对吧?”   “对,应该是只大不小。”   “要不要,像我之前说的,探测一下······”   吴大志笑了笑,指了指吴夺。   这意思,他走都走得很正常,探测估计也没有什么卵用。   庞统也笑了笑,本来他的“探测一下”的后面还跟着“全面挖掘一下”的,但是看到吴大志笑了,便就停住了没继续说。   两千多年了,依然如此神奇。   这地方表面看起来,除了地势平缓,和其他地方相比,似乎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吴夺心想,此处比较平缓,按说“天雷”就是来了,也该是“雷劈”比较高的地方,是有点儿奇怪。   吴大志却主要是在四周探查。   这个范围西北方向大约五十米,有一处凸起且狭长的地带,就如同缩小的一道“山脊”。   长度有个二三十米,高度将近一米。当然,主要是沙子堆起来的。   吴大志最后看向了这处地带,“我去看看。”他还拿上了工兵铲。   大家便也跟上了,包括化肥,但庞统除外。   庞统还在盯着插了四根木棍的这片范围看。   到了那道“山脊”跟前,吴大志用工兵铲在侧面铲了几下,沙子滑落。   随后,吴大志在“山脊”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又在“缺口”下方继续挖了挖,沙子之中,居然挖到了木头。   大家一看,纷纷动手。   原来,这道“山脊”的下方,应该是一排胡杨树的主干。他们虽然貌似只是挖出了顶端一小截,但也能看出来。   这一排胡杨树已经枯死,从露出的主干顶端来看,貌似树头和枝杈是没了。而如今整个主干也都被风沙埋了。也就是说,原先树有多高,现在的沙层就有多厚。   吴夺心想,这里的沙层,十米左右的厚度应该有吧?   “这不会是两千多年前岛上的胡杨树吧?”吴夺忽而又想到,这“天雷”好像是比较“喜欢”劈树的。   胡杨树号称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了千年不腐。   吴夺此前一直认为,这绝对是夸张的说法。不过如今因为冀州鼎的事儿,却又关联起来。   “有可能。”吴大志点了点头,“或许,还真和天雷有关系,但是······”   吴大志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葛亮的眉头皱了起来,“但是好像说的是和设阵有关,而不是破阵?”   吴大志沉吟不语。这些树木,如果真是当年那帮奇人异士为了设阵引雷用的,那“天雷系之”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而如何破阵,就更没啥明显提示了。   沉吟半晌之后,吴大志忽而眉头一挑,“设阵和破阵,可能是一个原理······” 第485章 五行抽木,断根破阵 “爷爷,这意思,破阵还是得用上天雷?”吴夺忍不住问道。 “即便同一个原理,也不一定用同样的办法,引雷就是引来火性;同时,胡杨树所在之地,又不在阵法之内,也就是阵外引导阵内······”吴大志捻动手指,“容我再想想。” 吴大志点了一支烟,来回踱步。 大家也不去打扰他,就在周围走动。 这个时候,有一辆半旧不新的帕杰罗开了过来,就在他们的两辆车边停下了。 这时候,怎么突然来了人? 吴夺和葛亮先行上前,车上先后下来年轻的一男一女。 男的带着牛仔帽和墨镜,穿了一身牛仔装,脚蹬一双棕色的沙漠靴。牛仔装敞着怀,里面是一件黑色背心,看得出来胸肌很达。 女的打扮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牛仔装里面是白色背心,也看得出来,胸肌很不达。 男子摘掉墨镜,是一幅白人面孔,女子是华夏面孔。 “你好?”男子尝试着冲吴夺和葛亮打了个招呼。他说的是华语,很生硬,不过既然敢说,那么应该能正常交流。 “你好!”庞统忽然从吴夺和葛亮的身后走到了前面,掏出了一张警官证,“我们是疆区警务人员,在此地勘查现场,请立即离开,谢谢配合。” “噢!”男子伸开双手摊了摊,转而看向女子,“我说这里吧,图子布拉式(兔子不拉屎),你还说这么多人,可能有什么奇观。” 女子笑了笑,接着冲庞统点点头,“不好意思警官,我和男朋友是自驾游来的,无意中路过这儿,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两人便反身走回去上了车,接着便驶离了。 车子离开之后,庞统拿起了电话。 “喂,我庞统,你查一个车牌号,号码是······对,刚才出现在我们所在的区域······一男一女,男的是白人相貌,女的是华夏人相貌,不确定是华裔还是就是华夏人······” 庞统挂了电话,吴夺和葛亮对视一眼;这个时候,确实得小心点儿。 吴大志在“山脊”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又进到了插了四根木棍的区域,绕着走了一圈。 葛亮这时候也跟过去了。 “吴爷爷······” “有话就说,不用垫话。” “在阵法周围引雷,会不会是为了激阵法之内尚未生成的五行之一?” 吴大志看了看他,“对。不过,雷击木,出火性,若是为了阵法之内尚未生成的五行之一,应该是利用‘火生土’,那么阵法之内就是尚未生成土性。这不可能,这里什么都可能缺,就是不缺‘土’。” “若是阵外的火性能直接为阵内所用呢?” “你的意思是,阵外的火性,相当于‘火捻子’,阵内有一堆‘干柴’,只需要引燃即可?” “如果是这样‘引燃’,肯定不是‘干柴’,而是‘燃气’。” 吴大志眯起了眼睛,“阵外之火引燃阵内之火······这应该是最后一步,他们在阵外完成,说明此阵若成,他们若是当时在里面,肯定是出不去的·····” “这更说明了设阵和破阵的原理是一样的。设阵,是阵外激阵内的五行之一;那么破阵,也应该是阵外抽取阵内的五行之一!” “阵内的‘燃气’到底什么?总不会真的是地下天然气之类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么火性就是抽不了的。” “吴爷爷,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而且他们为什么用天雷引火?想在阵外引火,应该有引线或者油迹之类的,人为点上也可以啊。” “有道理!”吴大志连连点头,“天雷地火!最后一步,是集天地之力,得以成阵!” “只是······”葛亮又道,“就算是地下天然气有地面出口,怎么会两千多年不灭?” “说不定烧够一定时间,又会形成新的火性之物。”吴大志接口。 “嗯,不过如此连带,那么火性一样抽取不了。”葛亮顿了顿,“土为五行之基,而且此地的土性也不可能彻底抽走。那么,就剩下了金、水、木。” “阵内若有明火持续一段时间,那么水性必是长存的地下水,一样抽不绝。金性······若是以冀州鼎自身的金性为之所用······” 葛亮连连点头,“以冀州鼎本身作为金性,可能性极大。先此阵就是为冀州鼎而设,不需要永存,冀州鼎取走,阵就没用了。而且,冀州鼎不是凡物,成阵效果极佳!” 吴大志看向葛亮,“如此分析,那么阵内最有可能从阵外实现抽取的,就是木性了!” “分析着应该是这样。”葛亮却又深深皱眉,“但是,木性之物,不似水火可以‘引导’,想从阵外抽取阵内的木性,似乎······” “他们这个阵法,必须得能破阵,也肯定会有可行的办法,因为冀州鼎终究是要取出的······” 吴大志说着,扭头又看向那道山脊,“天雷系之······系之······” 沉吟之间,吴大志忽而眼前一亮,“除了天雷在地上利用胡杨树引火,会不会地下也‘系之’?” 葛亮一拍巴掌,“您是说这些胡杨树的树根?” “对!阵内的木性,可能是阵外的胡杨树根联系甚至供给的!”吴大志说着,旋即迈步走向庞统,一边走一边对葛亮说道,“先把这个试了,如果不行,再考虑别的!” “好!”葛亮快步跟上了。 此时,庞统看到吴大志快步向他走来,便迎了上去, “庞局,这次得劳烦你安排挖掘车辆和工具,先把那里的一排枯死的、被风沙掩埋的胡杨木挖到根系再说。”到了庞统面前,吴大志先把要干的事儿说清楚了。 这时候,其他人也围了上来。 “老爷子,您说的是,要来一支专业的挖掘队伍?” “对。你看看那排胡杨树,大概有二十棵吧,根据这个安排队伍规模。” “在操作的过程中,会不会突然出现你说的那种······那种情况?”庞统很明白,吴大志此举,就是为了破阵;当然庞统不能说“破阵”。 如果在挖掘的过程中,一旦阵法突然破了,凭空出现藏鼎之地的面貌,挖掘队伍的人岂不是全看到了?这要传出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会,先挖掘露出树根,我根据树根的情况,进一步指挥他们怎么干。最后那一下子,就咱们自己来。”吴大志解释。 “好。那就先回吧,这毕竟是专业挖掘队伍,而且晚上干活儿不合适吧?那最快也得明天一早才能动工。” 吴大志点点头,“我们先去拔掉木棍,同时把露出胡杨树的地方用沙子暂时盖一盖。” ······ 驱车回返的路上,庞统的电话响了。 “什么?套牌?原车呢?”庞统接听的电话内容,是查询那辆帕杰罗的反馈,“原车在敦煌?也是辆帕杰罗?车主是谁?” 庞统听清楚了所有情况之后,“务必查清楚来罗布泊的那辆车的经由路线,还有这一男一女的身份!” 庞统挂了电话之后,吴大志立即问道,“庞局,出问题了?” “刚才来的那辆帕杰罗,是一辆套牌车。原车也是帕杰罗,是敦煌一个饭店老板的车;他倒是没问题,车还在敦煌开着呢。”庞统应道,“这一男一女,有鬼啊!” 吴大志想了想,“未必和咱们一个目的。” “这倒是。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且就算不是为了冀州鼎,若是为了罗布泊的某些古墓,那也得查。就算和罗布泊古墓无关,套牌终究是有问题,我们的行动,不能受到不法分子的干扰。” “这事儿我帮不上什么忙了,庞局你又得多操心了。” “老爷子,好在现在有眉目了。我尽快安排挖掘队伍,战决。” “但愿如此,我也不喜欢夜长梦多。” 吴大志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在尝试。不过尝试也不是随意尝试,之前的探查、思索、分析,基础还是比较扎实的。 ······ 庞统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一早,原班人马驱车赶到现场时,那道“山脊”旁已经停了四辆挖掘车,两辆大卡车。一共将近二十名操作人员。 庞统的要求是挖出一定空间,可这里全是沙子,于是就得先在四周竖立挡板,挖掉的沙子弄到挡板外围。 好在面积不是很大,人家的操作确实也专业。 下午,原先的“山脊”已经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盆地”。盆地深约十米,底部四周是挡板,挡板上方,则做成了斜坡状;能做成斜坡状是因为下面挖到了土,就此取材,对土喷水培的。 这十几棵胡杨树也不是很粗,最粗的直径的也不到半米,基本只剩主干,有的带着少量枝杈突起。不过胡杨木成材慢,这样的主干,当年的生长时间怕也不短了。 底部也挖得露出了大概一尺深的树根。 这些胡杨树确实都死了,但是树根却依然很顽强地扎在土中。 吴大志打量土层和树根,面色一喜。 先,土层的东南角似乎要比西北角稍稍湿润一些。当然这只是相对的,其实东南角的土层也比较干燥。 再者,从树根的情况来看,延伸向东南方向的,十分粗大而且密集,而其他方向的树根,则明显要弱。 原先的“山脊”,如今的“盆地”,在隐藏冀州鼎阵法的西北方位;那么,隐藏冀州鼎的阵法,就在它的东南方位。 这两点说明,这些胡杨木的根系,应该是从地下“连接”阵法的。 还得继续挖。 顺着根系,往东南方向推进,不要伤到树根,特别是同地域之中最粗的那些。 这个活儿比之前的活儿可就慢了。因为 直到晚上十点多,才挖到两处位置距离的一半。 这里晚上十点多天还没黑,不过也算是“黄昏”了。 车队负责人暂时停工,找到庞统,说不能再干了,干了一天太累了。 确实,到了晚上,效率就明显降低了。 “让他们先走吧。我们留下。”吴大志观察了一下最新进度,现“差不多了”。 车队走后,庞统笑道,“老爷子,今儿不会要挑灯夜战吧?” “说不定挑灯前就能完事儿。”吴大志说着,冲大家招了招手,一起来到了最新进度的根系处。 这些胡杨木的根系,越往东南方向、越靠近隐藏冀州鼎的阵法,就越集中。 这个集中,不是所有的根系都集中,而是最粗的那些;如今的最新进展,最粗的那些树根,宽度范围已经不足五米。 那排胡杨木,宽度范围有二三十米,如今的“深坑”里,最粗的几十条树根,在不足五米的范围内,已经呈现出松散的“捆”状。 而且这里的最粗,实际已经不粗了,还不如手指头粗。 “测量一下,从胡杨树到我画出的圆形范围中心的距离;还有,从胡杨树到这里的距离是不是过了总距离的一半?”吴大志指挥道。 测量结果,还没,恰在总距离的一半。 “大家一起动手,再挖一两米!” 五米左右的宽度,几个人往前再挖一两米,不算什么难事儿。 结果,吴夺挖着挖着就现,树根再往前,不仅没有继续变细,反而逐渐更粗了一些。 “这个阵法,实在是太妙了!”吴大志喜不自胜,“环环相扣啊!阵法内的水性,除了作用于阵法,还引导了阵外根系的生长;而阵外的胡杨树,除了引雷生火,自身的根系还‘暗中穿插’到阵内,形成木性!” 吴夺自是不懂这个,但是他爱琢磨,而且他知道冀州鼎除了青铜本身的金性,还带有阴水属性,此时灵感突,“爷爷,阵法内的水性,想引导阵外根系的生长,是不是冀州鼎起到了关键作用?而且冀州鼎的阴水属性,导致了树根的‘逆向’变粗?” “没错!”吴大志抚掌,“阴水属性,能影响地下水,也能生不同寻常的木性!青色巨蝎也是同理。他们设置这个阵法,耗时一定很长;真有耐心啊,须得先等条件成熟。” “老爷子,最后一下子,就在眼前?”庞统试探着问道。 “对!断根破阵!” 大家不由齐声爆出了欢呼。 “看好了,每一条在这里不再分叉的树根的最细处,统统斩断!”吴大志拿起了锋利的工兵铲。 一起动手,很快完成。 完成之后,大家从坑里上来,迅来到了那片圆形区域的旁边。 “吴老先生,没变化啊!”梅小梅等了大概有半分钟,忍不住先开了口。 第486章 开门大吉,巨阙赠礼   “再过半小时也没变化。”吴大志微微一笑。   庞统听了吴大志的话,眼神略略一变,但看到吴大志微微一笑的表情,便直接问道,“老爷子,要等多久?”   “半个小时不行,一个小时差不多。”吴大志接着解释道:   “断了连根之后,阵内残留的木性会在五行作用下逐渐消解,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只是我猜测的最短时间。   不过,最长应该也不会过一个时辰,因为这个阵法,肯定借助了地气,一个时辰就是一个地支······”   庞统听完,“那您现在看的是?”   “现在没什么可看的,是我想看着等罢了。”   “哈哈哈哈。”庞统大笑,“还是铺上东西,摆上吃喝,这样等吧。”   他们已经吃了晚饭了,不过车上还有吃食和饮料。   大家刚坐下,庞统的电话响了,是李山打来的。   运送冀州鼎的车辆其实早就备好了,本来预估今天用不上。但是李山此时还没接到他们回返的电话,便主动给庞统打电话,问运送车辆是不是今夜能用上。   “随时待命!”庞统又问,“对了,我让侦查组查的那辆帕杰罗,有眉目了么?”   “还没有。不过根据监控显示,在去那里之前的时间点,这辆车在县城出现过。离开那里之后,我们还没有线索。您也知道,除了县城和部分国道,别的地方也没监控。”   “好,我知道了,随时联系吧。”   天黑了。   沙漠里白天很热,晚上很冷,好在有所准备。   一个小时过去了。   他们已经在这个区域的四个点摆上了探照灯,灯光的方向,都是冲着中心点;这片范围内,不说亮如白昼,但起码凭空出现什么东西是很容易看到的。   不过此时并无任何变化。   大家也都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等。   又过了半个小时。   “起雾了?”吴夺忽然现,这片范围的中心位置,好似在灯光下袅袅升起了雾。   “黄雾“。   “雾”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笼罩这片范围内的中心区域。   这个中心区域比吴大志圈定的范围要小,直径大概十米左右。   “这不是雾,这是尘。”吴大志接口道,“木克土,木性一除,土性加剧,先起沙尘。”   “老爷子,那我们?”   “等到尘埃落定。”   ······   “黄雾”渐渐消散。   最终,一处方方正正的院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走!”吴大志带头走向这处院落。   吴夺又激动了,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脏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这不光是因为终于找到了秘藏冀州鼎的所在,还因为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到了院墙前,吴大志和大家先转了一圈。   这处院落的墙根下,不是黄沙,而是土层,就好像多年来沙漠的侵袭并没有影响到它一般;若是按照正常的变化,它即便被隐藏,如今也应该在“坑”里才对;“坑”的周围,是后来累积的沙层。   院落就在眼前,吴夺肯定不会再去想这个。如此阵法,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   院子是个正方形,边长大概有十米。   院墙高约两米半,涂了黄泥。黄泥只是对当时涂抹的猜测,因为现在是“泥壳”,有种经过“窑烧”之后陶器的感觉。   这个院落并不是传统的坐北朝南的布局,而是坐西朝东,院门在东侧院墙的正中。   院门的结构很简单,顶部就是比院墙略高一点儿,搭了一块长方形石板。   木门,双开。门上有一对青铜辅。木门和门槛都是胡杨木的。   两扇木门的辅下面,各刻了两个字,拳头大小。   这四个字,不仅吴大志认出来了,几乎所有人都认出来了。   或者说,其他人根据形象而简单的字形,又结合刻在门上,猜也能猜出来。   这四个字是:开门大吉。   吴大志笑了,“开门大吉!”   “开门大吉!”大家一起笑道。   声音不小,在空旷的无人区,传出了好远。   “庞局,你来!”吴大志抬手。   “老爷子啊,我明白您的意思。不过这里都是自己人,您最年长,还是您来吧。”   吴大志看着庞统,“那我就真的来了?”   “请!”   吴大志先推了推门,推不动,感觉阻力就在辅所在的横线上。   随后,他便伸手搭上右侧辅下的铜环,抬起和门面垂直,而后向右拧动。   门后传来“啪嗒”一声,像是木栓反转扣落的声音。   接着,门便能推开了。   吴夺心说,好嘛,这和农村常见的门环一样,里头是活的条状门栓;在门外拧动门环,便能开门。当然,下方还会有内门栓,如果从里面插上内门栓,外头就开不了了。   院内有正房三间,一门两窗;左右各有厢房两间。   不管是正房还是厢房,都不贴墙,和院墙有个一米多的距离。   所有的房屋和院墙一样,都涂了黄泥,也都好似经过“窑烧”一般,表面有种陶器的感觉。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不是房子,而是院子中间的一个“池子”。   这个“池子”有两米见方,平于地面,但是四周砌了青石。   “池子”里没有水,而是堆满了黑的朱砂;“池子”正中间,有一处凸起的青石“石嘴”,如同一个啤酒瓶子;不过“嘴”的口径肯定比啤酒瓶子大,直径大概五厘米左右。   “知道他们是怎么引火的了吧?”吴大志看向葛亮,“小葛你猜对了,燃料就是地下天然气之类的气体,不过现在已经熄灭了。”   葛亮点点头,“他们现了地下冒出的可燃气体的的孔洞,用石嘴加以改良和控制,然后通过引线什么的引到胡桃树的范围,等到天雷来袭,便点燃了石嘴中的气体,阵法遂成!”   “未必是等到,他们有如此阵法神通,说不定能作法请雷。”吴大志指了指“池子”里的朱砂,“不知道这地下气体是什么时候断的,但是他们准备了朱砂,受到‘地火’长时间烘烤之后,便能持续挥火性······”   吴夺看着“石嘴”,听他们说这个,也忽然想了起来,好像有处地方的一个村庄,名叫“地火村”,有好几个土坑,土坑里的火焰常年不灭,一直燃烧,刮风下雨都不灭;村里还有人说,至少烧了六十年了。   也应该是地下天然气之类的东西。   “咳咳。”庞统咳嗽两声,岔开了话题,“老爷子,这里没什么危险了吧?”   “没有了,都开门大吉了。”吴大志挥挥手,“咱们先把院子里探查一遍再进屋吧。”   现在他们看到的院子,除了这个“火池”,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很,不过屋后还没看。   结果,在三间正房的后面,他们又现了一口井。   这口井很奇特,因为井口是封闭的,还不是加了“盖子”之类的,而是完全砌死的一个井台。   吴大志点点头,“此阵的水性和木性一样,都是从地下走的,所以挖井见水之后,‘井口’得封死。”   吴夺心想,此井必定很深,直通罗布泊下方深处的地下水,要不然若是干涸,阵法早就破了。   院子里再无其他,吴大志主张先看厢房。   其实不管是吴大志,还是其他人,都认为冀州鼎藏于正房的可能性最大,但是所有人都同意先看厢房。   这种心理也不奇怪,进了院子,冀州鼎就有点儿囊中之物的感觉了;既然来了,那就都看全,别落下;重头戏,留在最后。   两侧各两间,一共四间厢房,其中三间啥都没有,只有一间有东西。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匣,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厢房正中的地面上。   石匣是白色的,有些莹润,但肯定不是白玉。吴夺细看,像是蛇纹石的结构,也不是普通石材。   石匣长将近一米,宽约十几厘米,看得出来就是常见的扣盖,又叫天地盖。   “开?”庞统笑着看向吴大志。   “这次庞局你来吧!”   庞统这次又推辞了,“我这个大肚子,蹲下都麻烦,小吴和小葛一起吧,俩小伙儿,一人一头抬盖,稳得很嘛。”   吴夺和葛亮推让,吴大志笑道,“庞局是总指挥,怎么不听指挥了?”   最后,吴夺和葛亮一起抬起了石匣的盖子,不算费力。   石匣中,居然放着一把青铜剑!   这把剑比常规的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剑都要大。   剑长将近八十厘米,剑的最宽处将近十厘米,剑脊最厚的地方,怕是得有三厘米上下。   剑身和剑柄的衔接处是自然内收,剑柄则成圆柱形,上带三道圆箍,剑柄尾端则是一个直径仅比剑身宽度略窄的大圆箍。   整个剑身黑沉沉的,剑锋都没有什么光芒。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也只能隐隐看出深褐色的暗纹。这些暗纹好似没什么规律,如同断裂山石的缝隙。   吴夺正在剑柄那头,放下盖子之后,就此握上了剑柄。   不料,入手十分沉重,差点儿把手腕子给闪了。转而改成双手持握,这才比较稳地将此剑拿起。握剑走动,都有点儿吃力了。   权浩然一步趋前,在吴夺旁边细看此剑。   “这,不会就是他们留下的好东西吧?”庞统看向吴大志。   “应该是。”吴大志忽而明白了,“原来此阵的金性,不是冀州鼎兼顾,而是这把剑啊!阵破了,此剑在阵法内也就没用了,正好留给取鼎之人。”   葛亮点点头,“由此看来,冀州鼎在阵内,没有五行的作用,所挥的,只是阴水属性的牵引和平衡作用!”   吴夺双手握住此剑之时,也启动了“听力”。   ······   “什么?巨阙?!”   在吴夺说出自己的鉴定结论时,众人大吃一惊。   “此剑确实是春秋末期的青铜剑,表层处理虽然比较暗沉,但和越王勾践剑本质类似;而且有些特征和传说中的巨阙剑能吻合······”权浩然沉吟着和吴夺对视一眼,“巨阙的可能性,还真的有······”   “我也只是个人看法,庞局在这里,回头请专家‘会诊’吧!”吴夺和他对视,心照不宣。当年这帮奇人异士,既然有了鱼肠,弄到巨阙也不稀奇。   春秋末期一代铸剑大师欧冶子,平生铸剑,有“五剑”最为传奇: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因这五把名剑都是为越王所铸,故又称越五剑。   巨阙和鱼肠一样,如今只剩下传说了。   别人许是将信将疑,但是吴夺既然“听”了,那便能完全确定这就是巨阙剑!   没想到,越五剑中的鱼肠和巨阙,居然都被这帮人弄走了,而且都“留”给了取鼎的后来人。   “这就算不是巨阙,如此春秋重剑,也必定非同凡响!”庞统按捺着兴奋之情,“此行没想到还有如此赠礼啊!”   此时,宁霜却又去仔细看了看那个石匣。   石匣表面很是光滑,没有什么纹饰和痕迹。可是,当宁霜费力将石匣翻了个身,却现,石匣底部刻了字!   “快来看!”宁霜立马喊道。   石匣底部,刻的字还不少,一共十四个,竖成一列。   吴大志立即上前蹲下身来,权浩然也蹲在了另一侧,其他人辨识这种战国末期金文的水平自是没法和他俩比,自觉往后让了让。   吴大志从第一个字开始看,权浩然却指着最后两个字大叫一声:“果然是巨阙!”   其实,这最后两个字是“钜缺”。   巨阙,最初好像真应该叫钜缺。现在叫巨阙,不知是从古代何时起约定俗成的。   巨阙是欧冶子所铸,命名却是越王。   随后,吴大志将这十四个字全部认了出来,其实也是对“钜缺”的解释。   这十四个字是:穿铜绝铁,胥如粢米,越王故曰钜缺。   当然,这十四个字是那帮奇人异士刻的,可人家是战国时期的人,又得到了巨阙剑,那是很有言权的。   这十四个字的大致意思是:用此剑穿铜也罢,断铁也罢,都如同砍米糕一般,所以当时越王为之命名“钜缺”。   “钜”的意思是坚硬的铁,这把剑能使坚硬的铁“缺”,才叫“钜缺”。   这把“钜缺”,就是传说中的巨阙,已经消失很久很久的巨阙。   取鼎之前,竟见巨阙;众人的情绪,在走向三间正房的时候,已经被烘托到了一个极高的点。 第487章 四象九宫,开箱见鼎 这三间正房从外面看是一门两窗。 中间的房门和之前厢房的房门一样,都是两扇木质门板,一推就开。 进去一看,原来三间房是打通的,并不是外面看到的像是三间;而就是一个大整间,并没有墙壁间隔。 不过,在正门的对面,还有一道后门。 这很奇怪。 因为之前他们在院子里已经详细探查过了,正房的后面、和院墙之间,是一口封闭的水井。最重要的是,正房的后面,没有门!就是墙壁! 也就是说,这是屋里有后门,屋外没有。那这后门怎么打开?有什么用?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了后门面前。 后门和正门一样,也是两扇木门,上面并没有什么辅、把手之类的;正门是直接推门而入,但是后门应该是推不开的啊! “老爷子,这门······”庞统看向吴大志。 “这应该是藏鼎之门。”吴大志沉吟片刻之后才应道。 “藏鼎之门?”庞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门和后墙是一体的,墙壁的厚度如何藏得下冀州鼎? “肯定有什么玄机,不过到这一步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吴大志说着,尝试双手推门。 结果一推之下,两扇木门出现了震动! 吴大志和大家迅后撤。 接着,两扇木门缓缓向内弹开了。 弹开之后,露出的还是墙壁。 不过,却不是黄泥涂抹的墙壁,而是黑色的石壁。 原来这墙壁是内砌黑石,外涂黄泥。 门厚露出的黑色的石壁并不是平的,而是有一块块的方形凸起;而且并不是一层,层层交叠,中心点最高。 如此便可以从侧面观察,凸起的,并不是真正的“方块”,而是如同榫卯一般,相互交错卡嵌。 “鲁班锁!”吴夺脱口而出。 他小时候,吴大志给过他一个类似的鲁班锁木质玩具,不过,比墙壁上的结构肯定要简单得多,是常见的“六子联方”。 鲁班锁,相传由春秋末期的鲁班明。不过,它也叫八卦锁、孔明锁。民间的称呼就更多了。 总而言之,这种不靠任何钉子、绳子、胶水、完全靠自身结构支撑的“模型”,主要是民间智慧的结晶。应该是在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就有了,而后一步步又有了新的演化。 鲁班锁的原理,就是古代建筑中的榫卯结构。 吴夺之前玩的玩具的鲁班锁,主要就是拆装拼合。他玩的“六子联方”是易拆难拼;但有些复杂的,是拆也不好拆,拼也不好拼;鲁班锁肯定是益智玩具,在玩儿的同时,能够开大脑、灵活手指。 不过,这面墙壁上的黑石“鲁班锁”,显然不是让人来拆装拼合的。 这应该是打开最后一道藏鼎机关的“钥匙”。 在这三间通作一间的正房之中,没有任何东西,在打开后门之前,墙壁和地面都是涂了黄泥的,都是如同陶器的硬壳,现不出什么端倪。 如果秘藏冀州鼎,那就应该位于“地下室”。 要是想“硬来”,把房间的地面全都刨一遍,应该也能现端倪。不过,这地面的黄泥壳之下,很可能也是黑石,再想作业,那就难了。 因为不能太“暴力”,怕“误伤”冀州鼎。 这到了最后一步了,这帮人还要来个“小测验”。 听吴夺说“鲁班锁”,吴大志笑了笑,“你小时候经常玩,你觉得应该怎么破?” “这玩意儿和墙壁是一个整体,只露出一半,肯定是没法完全拆掉的;我看,取下一块的难度都很大,说不定,只要能取下其中一块黑石,机关就会打开。” 吴大志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转而看向大家,“各位谁还玩过鲁班锁?这里头肯定有相通的地方,一起研究一下。” 结果除了庞统,都没玩过。倒是都玩过魔方,但魔方和鲁班锁,肯定是不一样的。 庞统说道,“如果我看得没错,这应该是九种榫形,四种咬合结构,不要说抽出其中一块,当时的拼装,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庞局看来是玩鲁班锁的高手啊!”吴大志点点头。 庞局笑了笑,转而对其他人说道,“这样,我和老爷子还有吴夺留下研究一下,其他人自愿分成两组,一组在院子里巡查,一组到院子外观察。放心,这里若有眉目,我会叫大家一起进来见证取鼎的!” 大家就此分工,行动起来。 庞统接着又给李山打了个电话,表示已经到了最后的一步,运送车辆还是得随时待命,相关人员可以合衣休息,但要保证接到电话便能立即出。 随后,三人继续研究墙壁上的黑石“鲁班锁”。 还有化肥,它对之前院子里的东西没啥兴趣,但是对此处“鲁班锁”似乎却很有兴趣,坐在那里,仰头很认真地端详着。 “肥哥,你有什么高见别忘了招呼我。”吴夺对化肥说道。 化肥就此打了个哈欠,它也累了。不过倒是没有放弃。 “拆下一块好像也是不可能的!”吴夺观察良久之后说道,“这是榫卯结构,不是简单地插接,彼此关联,牵一而动全身,除非把正面墙壁先拆掉。” “拆墙?”庞统一听,“说不定,还就得拆墙!既然阵法都破了,这帮人会不会是考查运走冀州鼎的能力呢?能拆墙说明人手和工具足够,这样才能顺利运走冀州鼎!” 吴大志的眉头皱了皱,“好像也有一定道理,不过,前面挖地断根,已经考查过这一点了。” 他接着又道,“墨门中人,尤其擅长建筑和机关;从我们已经了解的情况来看,这帮人是百家汇集,其中墨门中人占了相当一部分;解决这鲁班锁,要是还得拆墙,那就显拙了。” 庞统想了想,又掏出烟来分别递给吴大志和吴夺,“嗯,都到这一步了,确实不能急。” 三人点了烟,吞云吐雾中继续思索。 化肥讨厌烟,转而跑到了门口通风的地方,用爪子把本来虚掩的门给扒拉开了,转而坐在了门边,远远观察。 门开之后,进来一阵风,因为房子是在院子里,风肯定不大,不然就把刚才虚掩的门吹开了。 但不大也是有风的。 飘飘过来,吹动烟雾,吴夺忽然现,有一缕烟雾,钻进了其中一个缝隙! 而且好像里头有吸力一般,不是那种很“散漫”地钻进去,是比较直接的。 这个缝隙处的里头,按说应该是封闭的“堵头”。好像不应该这样! “爷爷,庞局,你们看!”吴夺指向那里。 “我看到了。”吴大志就手捏住缝隙一侧凸起的石块,尝试着向外拔了拔,但是拔不动。 虽然拔不动,但在他拔的同时,右方隔着好几块的一块位于最低处的方形小石面,却好像出现了震动。 吴大志退后一步,观察这两处位置之后,忽而看向庞统,“九种榫形,四种咬合结构?” 庞统微微一怔,“对啊,从外观上看,应该就是这种结构的鲁班锁。” 吴大志猛然一拍巴掌,仿若顿悟,“这不是鲁班锁!或者说只是利用了鲁班锁的外观!本质上,是四象和九宫的结合,就是天地的结合;四象统管二十八星宿,九宫乃是地面八卦围绕中宫!” “噢?”庞统对此虽然并不精通,但大体意思是能听明白的,“那么进烟之处的缝隙内部,就是中宫?” “没错!”吴大志应道,“从这个结构来看,中宫是空的!而且那处‘震动’的小石面,是四象之一!” 吴大志一边说一边就动手了,他挑选着凸起的石块先后拔动,同时也观察着有没有对应的出现“震动”的小石面。 最后,终于一一确定了四象和九宫的位置。 确定位置之后,吴大志指着四象的四处小石面,对吴夺说道,“咱俩一起来,往下按,一手一处,一共四处。我喊一二三,同时用力!” 吴夺照办。庞统不由退后了一步。吴大志让吴夺来不让庞统来,只是因为他们祖孙二人更有默契。 果然能按得动! 按下之后,黑色石壁咔咔作响,紧接着整面的黑石“鲁班锁”便“活动”起来! 一阵声响之后,墙壁中间,凸起了一个大的正方形平面! 而这个大的正方形平面,是由整齐排列的九块小正方形平面组成。侧面看,就是凸起的一条条的长方体石块。 这个院子,不是坐北朝南,而是坐西朝东,所以这面墙壁,也是朝东的。 “以东西确定乾坤之位,以乾坤之位再确定八卦顺序!”吴大志大笑,“八卦之后,中宫乃见!” “欧”此时的化肥,也仿佛赞同一般仰头叫了一声。 吴大志看了看化肥,“那一一按下去?” 化肥点了点头。 吴大志按照顺序一一按动八块小正方形平面,各自能按下大约两厘米。 最后,只剩中间的小正方形平面是凸起的。 吴大志尝试着用力,拔了出来,这是一块长约二十厘米的长方体石条。 拔出之后,整个黑色石壁又是一阵咔咔作响,接着居然恢复了鲁班锁的“原貌”!好像有没有这块石条,也不影响整个结构一样。 安静只持续了三秒钟,接着,整个房间的地面哔啵作响起来,黄泥壳地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哗啦! 一声巨响,北侧“房间”的中央地面,黄泥壳突然间完全崩碎,扑向四周。 轰隆隆! 地面缓缓升起······ 最后,一个方形的木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木箱底部,则是黑色的石台支撑。 这个木箱也是胡杨木的,只是颜色很深,想必是经过了什么处理,也并没有丝毫腐坏的痕迹。 木箱高在一米六左右,边长一米三左右。看着结构有些特殊,好像上面能打开,四面也能打开。 “冀州鼎!”三人异口同声。 “我去叫他们进来!一起见证开箱!”吴夺最年轻,这种跑腿的活儿肯定是他来干。 实际上,他也不用跑腿儿了,刚才的巨响,已经“召唤”大家迅返回。 大家围在了木箱四周。 这个木箱的结构确实很特殊,设计也很巧妙。上面的盖子能取下,取下之后,四面也能四下打开。如此一来,根本就不用从箱子里搬出来便能看到冀州鼎全貌。 盖子是吴大志和庞统一起取下来的,打开四面则是大家一起动手。共同参与嘛! 冀州鼎终于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正方鼎口,四足,双耳。鼎口边长大概在一米二左右,鼎耳高度大概在一米五左右。 比豫州鼎小,不过也小不了太多。 不管是豫州鼎还是冀州鼎,都比传说中的“巨鼎”要小得多。实际上,以夏朝初年的青铜铸造水平,这么大的鼎,这么精良的技术,已然是匪夷所思。但有些人就喜欢夸张,好像大禹是神仙一样。 这只冀州鼎鼎腹的纹饰和豫州鼎不同,上面是集中了古冀州的山川河流。另外,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 那就是周身布满绿锈除了双耳的上部、四足的底部露出很暗的铜色。 这绿锈和寻常青铜器上的绿锈又不一样,特别青翠,特别莹润,如同在鼎身之上薄薄地封了一层翠玉一般! 太美了! 唯一的遗憾是,其中一只耳和两条腿,都出现了明显磕碰。最大的一处,约莫是个几厘米长的钝角。 想想当年的藏鼎之士躲避追兵一路西行,损伤似乎也很难避免,能保存成这样,已经是难能可贵。 而且整体并无大碍,特别是鼎腹纹饰没有损伤,这对于大约四千年前的夏初古物来说,也基本可以称作全品了。 “此处虽然干燥,但冀州鼎不是凡物,自身带有阴水属性,生绿锈,倒也正常。”吴大志颔。 权浩然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转而对庞统说道,“庞局,这锈色虽然已经比较稳定了,但这是罗布泊的环境,如果要运抵燕京,路上最好先封膜,然后尽量密封包装。” “放心。我先打电话。”庞统点点头,拿起了电话。 大家也暂时安静下来。 吴大志就此看向鼎腹内的“小球”。 “什么声音?”吴夺却警惕地看向了门口。 第488章 千钧一发,奇招险胜 吴夺的“听力”在众人之中可算最佳,他看向门口的同时,大家还都没有什么反应。 吴夺依稀听到了院外传来了有些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在地面上出现了什么情况。 但却不是车辆的声音,也不是脚步声。 好像是下雨的雨点落在沙子上的“沙沙”声,但感觉“摩擦力”更大一些。而且,现在并没有下雨。 说话之间,吴夺便走向了门口。化肥则先他一步,跑出了门口。 出了房门,院门外的声音更明显了一些;这时候,化肥已经又先到了院门口。 吴夺紧接着也跑到了院门扣,夜色中拿起手电一照,结果,他看到了先前“偶遇”的那只青色巨蝎! 而且,青色巨蝎的身后,还有很多蝎子蝎孙,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一片,有种“倾巢出动”的感觉。 此时青色巨蝎距离院门口,已经只有十几米。 化肥站在门口,好像有些烦躁,紧接着冲着打头的青色巨蝎出了一声吼叫。 但是,此时青色巨蝎却好似不像之前那样害怕化肥了,它看到化肥、听到吼叫,却连迟疑都没有,继续前行。 化肥歪了歪头,忽然间一个转身,接着就回到了院门里头。 吴夺一看,好家伙,关键时刻怎么怂了? 来不及多想,吴夺立即也窜回了院子,用最快的度把院门给关上了。 这院门上有辅,里面搭上门栓,外面是可以通过拧转辅下的衔环打开的;但料想这青色巨蝎应该没这么么聪明,不会拧开门环。 院墙呢,有两米半高,吴夺不太清楚蝎子能不能爬墙进来。 吴夺关上院门之后,立即冲此时也来到院里的众人挥手,“先回房!” 众人便回了正房,化肥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吴夺关上房门之后,背部顶上房门才说道:“蝎子!” “什么?”庞统稍稍愣了愣。庞统虽然听他们说起过青色巨蝎之事,但毕竟当时没有身临其境,所以一时反应慢了半拍。 但是其他人的脸色却都变了。 “青色巨蝎带头,身后跟着一片蝎子,冲着院子来了,院门我关上了,不知道能不能爬墙进来!”吴夺三言两语解释道。 吴大志看了看化肥,“化肥它们也不怕了?” “化肥叫了一声,但是青色巨蝎毫不停步啊!化肥也当了逃兵!”吴夺说着,手在背后摸索了一番。房门和院门不同,没有门栓,外面是推开,里面是拉开,进出自由。 此时,化肥仰头冲着吴夺叫了两声,好像在进行反驳。 吴大志皱了皱眉,“化肥不是逃兵,蝎子伤不了它,但是却太多!只要不怕它,它也应付不过来!它这是提醒咱们赶紧躲进来。” “现在怎么办?” “你别顶着门,我先看看。”吴大志上前示意。 吴夺从门前闪开,吴大志将房门开了一条缝,用手电冲着院墙上下照射了一番,并没有蝎子出现,看来是不能爬墙。 不过,他们却也同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是蝎子们用钳子在“攻击”墙体。 这房子的墙体结构是内有黑石,外涂黄泥;要是院墙也这样,那么蝎子肯定是无能为力的。 但紧接着,院门上也传来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吴大志加快语,“这些青蝎是因为冀州鼎影响地气产生的变异,其中最大的青色巨蝎应该是‘蝎王’!如今冀州鼎破土而出,它们肯定能感受到,这是被冀州鼎散的气息吸引来的!” 吴夺不由又想到了上次在茂岭山地下暗河、青州鼎的秘藏之处遇到的红色怪蛇。 青州鼎散阴木气息,木生火,怪蛇具有强烈的火性,所以是红色的。而冀州鼎散阴水气息,水生木,巨蝎具有强烈的木性,所以是青色的。 不管是红蛇还是青蝎,都比变异前要强横得多。 而且,地下暗河的红色怪蛇只有一条,如今这青色巨蝎却还带了一大帮蝎子蝎孙! 庞统立即又拿起了电话,“老爷子,我这就再打个电话,调集人手过来解决蝎患!” “来不及了!青蝎本身就是木性,“蝎王”体型又大,这木质院门撑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就听到院门出一声脆响,一块门板上出现了裂缝! 吴大志快步来到冀州鼎跟前,从鼎腹中拿出了那颗“小球”,接着说道:“赶紧先把箱子合上,减弱冀州鼎外散的气息!” 这颗“小球”,有乒乓球大小,通体黑色,看起来不像是石性,倒是有一种类似金属的光泽。 吴夺和葛亮动作最快,三下五除二将木箱四面竖起合上,又扣紧了盖子。 “这好像是陨铁制成!”吴大志看着黑色小球略略沉吟,继而咬了咬牙,“好在这里原有一个五行阵法!就看它行不行了!” 接着,吴大志打开了房门,“快,咱们不能守着冀州鼎!先到厢房里去!” 话音未落,门板上的裂纹“咔嚓”一声裂成了一道大口子,一只青色的巨钳,接着便从裂口中插了进来。 吴大志疾步而出,拿着黑色小球冲到了院子中央的“火池”前。 又是一声“咔嚓”,门栓断了! 院门就此被青色巨蝎推开,它一蝎当先直冲过来,身旁登时涌入了很多小蝎子。 出了正房的众人此时还在门口附近,现在跑进厢房好像还不如退守,因为冲向厢房的距离和蝎子们已经差不多了。 “爷爷!”吴夺高喊一声,率先冲向吴大志进行接应。 “莫慌!”吴大志迅弯腰伸手,将手中的黑色小球按在了“火池”中央位置的朱砂之上。 恰在此时,乌云褪去,明月乍现,院里的能见度一下子高了很多。 吴大志直起身子,刚后撤一步,青色巨蝎就已经爬到了“火池”的对面,它的两侧,则是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蝎子。 吴夺看得头皮麻,吴大志却继续后撤到了吴夺身边,同时向吴夺身后的也准备接应的众人摆摆手,“没事儿,你们先进房!” 吴夺就势拉住吴大志的胳膊,“您还想一个人留在外面不成?!” 大家一起后撤,到了正房门口。 “你们看!”梅小梅突然指着青色巨蝎喊道。 众人就此一看,只见那青色巨蝎好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盯着“火池”中的那颗黑色小球一动不动了。 “火池”中的黑色小球仿佛深深吸引了它。 吴大志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自己也稳稳站住,又看了看青色巨蝎周围。 此时,青色巨蝎的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蝎子。不过,它们也青色巨蝎一样,并没有继续冲过来,而是就此停在了“火池”周围,似乎都对“火池”中的黑色小球着了魔。 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青色巨蝎突然动了!两只巨钳相互摩擦,身子来回晃动。 而其他大大小小的蝎子们也蠢蠢欲动起来,但是它们的距离黑色小球却都不如青色巨蝎近,它们好像也不敢越线。 青色巨蝎在做了一番“准备动作”之后,身子一弓一弹,就跃入了火池,落在了朱砂之上。 接着它用两只大钳子护在黑色小球两侧,随后张开了嘴,一下子“含”住了黑色小球,仿佛想要吞下。 嗤······嗤······ “火池”之中,此时传出了类似火苗初着的声音。 青色巨蝎的身体不由颤动了几下,如同遭受了炙烤,黑色小球复又掉落在了它的嘴边。 腾! 紧接着,火池之中,朱砂之上,竟真的腾起了火苗! 火苗乍现之后,旋即骤然暴起,眨眼之间竟将青色巨蝎团团包裹! 但是,那个黑色小球的吸引力之大,竟然大到了让青色巨蝎烈火焚身若等闲,它在火焰之中挣扎着还在觊觎那颗黑小球。 呼!呼!呼! 青色巨蝎仿佛为火势添加了高能燃料一般,“火池”中的火势继而冲起了至少三米高! 熊熊火光将整个院子都给照亮了。 而火势加剧的同时,威力也仿佛骤增,青色巨蝎的身上冒出了青烟之后,片刻之间居然已经化作灰烬! 众人站在房门前,都看呆了,好似都忘了回房的事儿。 青色巨蝎灰飞烟灭之后,火势立减。 之前因为青色巨蝎在“火池”之中,其他的蝎子们好像不敢和它争抢黑色小球;青色巨蝎化作灰烬之后,这些蝎子中个头儿较大的,却又开始纷纷冲进火池,争抢黑色小球。 虽有青色巨蝎的前车之鉴,但是它们依旧浑然不惧烈火焚身。 青蝎扑火,火势又盛。 大蝎子化成灰,小蝎子继续。 前仆后继。 直到所有的蝎子在火池之中都化作了灰烬。 火势又开始减小了,越来越小,到最后,火苗也没了。 众人长出了一口气。 “这个五行阵法,最后还救了我们一次。”吴大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木生火?”吴夺脱口而出。 其他人也都看向了吴大志。 吴大志先点了一支烟抽了几口,才缓缓解释道: “青蝎是因为冀州鼎导致的阴水地气而变异,水生木,它们本身具有强烈的木性,而火池之中的朱砂乃是火性。 火池中的朱砂火性,在破阵之后,出现了沉寂状态。但是,依然可以再次催!青色巨蝎的‘投入’,强烈的木性就此催了火性,迸出了明火。 但并不是什么样的木性,都能催火池的火性。因为青色巨蝎的木性,根源上是从冀州鼎而来,冀州鼎又处在五行阵法之中,所以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吴夺点点头,“爷爷,您把黑色小球放入火池,原来是‘请蝎入瓮’啊!” 吴大志也点点头,又继续解释道: “对。黑色小球应该是陨铁制成,材质和冀州鼎材质本身一样具备金性;两千多年来,黑色小球一直在冀州鼎的鼎腹中,足以完全浸染冀州鼎的气息。 黑色小球对于青色巨蝎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等同于冀州鼎。 再者,黑色小球是金性,青蝎是木性,金克木;但死物对于活物来说,并不能真正克制,反而会引强烈的敌意,就像那枚被夹碎的猪铜璜。同时,天外陨铁的金性很特殊,让木性青蝎产生的敌意,与一般金属还不一样,会有强烈的刺激,引深深的好奇。 莫大的吸引力、强烈的刺激、深深的好奇集于一身,导致了青蝎恋恋不舍、欲罢不能、至死不弃。 而且,我让你们赶紧合上冀州鼎的木箱,也是为了减弱冀州鼎的散的气息,尽量不要‘分散’这些青蝎的‘注意力’······” 听吴大志说完,庞统不由慨叹,“真真是千钧一啊!” 确实,青蝎能破门破窗,打电话召唤援兵,等他们赶过来,怕是来不及了。 这不是仅有一只青色巨蝎而已,还有大量的蝎子蝎孙。 在冀州鼎的“感召”下,它们可能死都不怕,肯定也不会怕化肥了;化肥面对这么多蝎子,自保尚可,但是想保护每一个人,那是不可能的。 吴大志这一手,真真是在千钧一之际的奇招,虽然有点儿冒险,但终究是险中求胜。 陨铁黑色小球安然无恙,冷却之后,吴大志从朱砂之上的灰烬中取出,冲洗干净之后,装起收好。 每取一鼎,“小球”可得妥善保管,最后的青州鼎,还须得用总共八球破除机关。 在等待运送车辆前来的过程中,众人又“以公谋私”,欣赏了一番冀州鼎。 ······ 冀州鼎被运走了,现场的善后工作庞统也安排好了,行动小组凯旋。 回到涸海镇的小院,天已大亮。 吃过早餐之后,庞统让大家先行休息,其他工作安排,睡起来再说。 大家确实都很累,这算是折腾了一天一夜。但是却都不容易入睡,因为虽然累,却取出了冀州鼎! 而且取鼎之后,又猝不及防面临毒蝎“群殴”,这种心理刺激实在太大了。 吴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出来之后,吴夺却看到权浩然正要上车。 “权叔,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第489章 玉石巴扎,黑皮赌料 权浩然笑道,“噢,我得去趟敦煌,冀州鼎要在敦煌完成最后的检查、保养、封装,然后运往燕京;所以需要我参与一下。完事儿再跟你们会合。” “你们好好休息,第一鼎上报之后,上头可能会进一步研究一下,再确定下一鼎的具体计划。”坐在驾驶位上的李山也笑道,“我开车,送完权先生就回来。” 两人走后,庞统也出了门,他走到吴夺身边,“小吴啊,年轻人就是精力充沛!忙了这么多天,辛苦了吧?” “为人民服务!” 庞统却很认真地点点头,“这倒是真的。我们寻鼎,广大人民群众确实是受益的。” “庞局,我们也不是白干,最起码我是受益良多。” “嗯,我已经打报告了,到时候也会给你们划拨一笔费用。” “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能亲手取鼎的这个过程。这哪是钱能换来的?哈哈。” “你的名头我可听说了,以你的眼力,也不可能缺钱。” “您就别夸我了,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么?现在还处于学习阶段。” “不要谦虚,一代后浪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当年的吴镝,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吴夺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庞局,关于吴镝,您这边还有啥消息么?” “他是你堂叔,我肯定不如你爷爷知道得多啊!”庞统摆摆手,“你要说现在突然有个人失踪,那么从他最后一次出现入手,可以调查的东西很多;不说别的,监控摄像头和手机追踪那可了不得。可是在九十年代,他又不是违法犯罪嫌疑人,来去自由,想查就难了。” “噢。”吴夺也就此岔开了话题,“庞局,下一处地点,您应该大体有个数吧?” 话音刚落,好几个房间的门都开了,大家“不约而同”走了出来。 “你看看,说到关键地方,都不在屋里听了。”庞统笑道,“我不仅不能确定,而且我估计怎么也得一周之后才能定。冀州鼎所在的那片范围,我也得等着完全善后、处理妥当。所以啊,你们可以抽出几天,到附近玩玩。” “这附近哪有什么好玩的?”梅小梅撇撇嘴。 “可以去乌鲁木齐,甚至去和田嘛!距离虽然也不算近,但毕竟在疆区,比咱们原先待的其他地方可近多了,这几天又没啥事儿。” 吴大志摆摆手,“这小院挺好,我正好清净几天。” 化肥站在吴大志脚边,附和一般叫了一声。 “嗯,我也不出去了。”葛亮接口,“最近跟吴爷爷学了不少,我也得静心消化一下。” “你不是号称玉石之王么?咱们去和田看看?”宁霜却看向吴夺。 “逛玉石巴扎啊?” “嗯,我也很喜欢和田玉籽料。” 巴扎,在汉语中就是市场、集市的意思。和田玉和田玉,要是去和田,怎么能不去玉石巴扎呢? “你想去,咱就去。”吴夺没啥可犹豫的。 庞统看了看他俩,“可得注意安全。” 说完,庞统又看了看梅小梅。 梅小梅接着就说,“一说和田,我也想去,我也很喜欢和田玉;就是,不会当灯泡吧?” 吴夺笑道,“你都可以当保镖了。” “小梅一起去也行。正好小梅你开咱们的车,各种通行证你也熟悉。”庞统颔。 ······ 看似都在疆区,但是从涸海镇到和田,路程却有上千公里。这就不仅是到和田巴扎看玉石了,还顺带自驾游了。 庞统有庞统的想法,放飞他们,是一种心理调适;出去的人对不出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心理调适。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自驾出了。 从涸海镇到和田,自驾游还真是一条不错的路线,沙漠戈壁,山川河流,草原湖泊······ 吴夺还是第一次领略如此辽阔美妙、层次丰富的自然景观,一时间还真有些沉醉。 与此同时,他也现,梅小梅好像真有点儿灯泡的感觉了。 不过这也没办法,梅小梅说想来,她自己想不想不知道,但主要是看庞统的眼色行事。 九鼎的任务尚未完成,让他们出来可以,但两个人还是少了点儿;安排梅小梅“跟随”,也是为了安全考虑,她毕竟是官方的人,身手还不错,也有其他人不具备的经验。 同时,那也得看是谁要出去玩儿。要是吴大志要出去,庞统怕就不会如此痛快地答应和安排了。 因为一路观光,他们早晨六点多出,直到晚上将近十点才进了和田的市区。 此时依然尚未天黑。 酒店是提前定好的,入住休息。 第二天起得稍晚,吃过早饭之后,他们去了和田有名的玉石巴扎。 和田以和田玉闻名,玉石巴扎有很多,大大小小。 同时,和田还有一个和田大巴扎,在市区的东北面,毗邻国道。不过,和田大巴扎是个综合性市场,聚集了各种名优百货,玉石不是主要的。 而吴夺他们去的玉石巴扎,当地人称为大桥巴扎。 虽然玉石巴扎上有各种各样的和田玉料,但来玉石巴扎的买家,瞄准的主要是和田玉籽料。 和田玉籽料的来源,主要是两条河,一条叫玉龙喀什河,又叫白玉河;一条是喀拉喀什河,又叫墨玉河。 玉龙喀什河源于昆仑山北坡,自南向北流经和田绿洲,随后与喀拉喀什河汇流,后续被称为和田河,最后注入塔里木河。 所谓籽料,就是产自昆仑山的山料,在崩落后落入河中,经过河水千万年的冲刷,最后变成了没有棱角、相对圆润的形状;有一些还因为河水和淤泥中各种元素的侵染,形成了不同的皮色。 所以,籽料和山料的不同,不在于本质;从本质上说,玉石成分是一样的;不同在于籽料经过了河水的滋润和冲刷,得到了大自然的“二次加工”,就此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改良和美化。 籽料是要从河水中采和从河滩中挖的。 不过,和田玉应用的历史太久远了,籽料资源现在几近枯竭。现在即便能挖,挖出来的也多是垃圾料。 就算在和田玉石巴扎上,好的籽料也不多了;一旦出现好料子,要价也都是高得出奇。 摊主:“阿达西,玉石要不要?” 买家:“先看看。” 摊主:“好好看。” 买家:“这个小籽多少克?” 摊主:“有眼光!天地红皮,还是纯纯的白肉嘛,称一称嘛,1o.6克。” 买家:“多少钱?” 摊主:“五万!” 买家:“五万一颗?我要了!” 摊主:“你这是开玩笑的嘛?你问多少克,我说的是克价。” ····· 摊主这样说,别觉得他是临时加价,也别觉得他漫天要价;在玉石巴扎上,极品好料就是这么个行情,克价几万不稀奇。 而垃圾料,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摊主:阿达西,玉石要不要? 买家:你这里的料子,看着都一般啊! 摊主:好料有好料的价格,想看更好的精品,我单独给你拿嘛。 买家:这块大料子多重?什么价钱? 摊主:刚称过,1.8公斤,裂少,能出镯子的!五万! 买家:这肉质不行,青灰,还带棉带僵,出镯子也很难看的,只能挑好的地方抠珠子了。五百行不行? 摊主:五百?太少了,太少了! 买家:四百! 摊主:卧槽!无情!五百拿走,四百不行。 ······ 至于做皮做色的那种“籽料”,那就得看是谁买了。 吴夺他们三人之中,自然是吴夺在玉石上的眼力最高,宁霜也算懂玉,但是在辨别真假方面,毕竟不是高手。而梅小梅,那就更外行了。 这个大桥巴扎,算是市内最为集中的玉石交易市场。这里头,还有很多来自苏州、南阳等地的玉商。苏州和南阳,当下是华夏和田玉交易的两个著名的大市场。 吴夺虽然不是玉商,但也是逛市场的老手,他先是大致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巴扎上,垃圾料的占比,不夸张地说,得有九成以上。而精品的好料子,却又贵得离谱;特别是大开门的料子,根本没有还价的余地。 哪怕是一些修过型的小籽料,开价也都很高。这修过型的,和假籽不一样,只是真籽的型不太好,加以修磨。不过修过型的肯定比不了纯天然的。 吴夺逛的同时,也听到了一些人的议论,有人说这行情涨得太快了,现在的行情,比春节前起码高了三成。当然,这说的是精品好料。 和田玉,哪怕是只说和田玉籽料,品质也是千差万别,贵有贵的道理,便宜有便宜的问题;既想便宜,又想料子好,这年头儿,那就基本奔着吃药去了。 逛着逛着,快走到市场的另一头了,吴夺忽然现一个摊子前乌泱泱围满了人,而且议论纷纷。 梅小梅不懂和田玉,碰到这个热闹,却想看一看。 吴夺也先想看一看,他不是想看热闹,而是隐约见到摊位上摆了一块硕大的籽料。 这个摊位是那种柜台式的,上面还带了个篷子;同时,摊位上好像就摆了这么一块籽料。 “我上前看看。”吴夺扭头对宁霜和梅小梅说了一声,便从一处空当比较大的地方顺势挤了挤。 这料子确实大,长度得有两尺多,最宽和最厚的地方也都过了一尺,大致形状嘛,像个土豆。 听旁边的人议论,刚才摊主报过重量了,很吉利,49.5公斤,也就是99斤。 近百斤的和田玉籽料的确很少见。 这块料子通体黑皮,皮上的毛孔也很自然。吴夺一眼就看出是真皮真色。 俗话说,千年红皮万年黑。黑皮之下,容易出老熟的玉肉——容易出不代表都能出。 不过,这块料子不仅有一头带着浓重的僵块,而且表面也有一些僵点。所谓僵,大致就是相对松散、缺乏玉性结构;僵重的话,干脆就像那种松垮的石头一样。 和田玉籽料如果皮上带僵,最怕的就是“窜僵”,也就是僵不仅在皮下薄层,还会窜到玉肉深处;而且窜僵的玉肉,还容易在周边出现脏沁。这样的话,一块料子基本就完犊子了。 所以,这是一块赌料。黑皮很厚,僵也不透光,不知道里面的玉肉到底啥情况。 赌石这玩意儿,主要是在翡翠上玩儿。翡翠的全皮料子,不仅有皮,还有雾层;而且场口不同,特点不同;还有些料子变种变色,出其不意;想通过表皮判断里头的情况,确实比和田玉相对更难。 和田玉通常皮比较薄,即便有厚皮,一般也不是通体包裹。 但是和田玉也有赌石赌料。赌的,主要就是类似这样的料子 这么大一块料子,只要玉肉干净,玉色不太差,僵没有吃进太深,可利用的价值就很大。 如果窜僵窜脏,甚至里面的玉肉本身就不行,那就是赌垮了。 比如行里常说的“火龙果”,就是里面的肉布满了脏点;再比如直接切出了很差的“鸡骨”,就是尚未成熟的玉肉,瓷性强玉性差。 人多,嘴杂。吴夺都不用自己问,便知道了摊主的报价。 九十九万。 摊主这是照着一斤一万来的。 这块料子,要是能切出干净的白肉,哪怕一般的白度,一斤十万八万没问题;如此,出成能有三成,那也是大赚一笔。 要是切出干净的青白肉,青白肉一般比较致密,油性也足,一斤两三万也差不多;如此,出成有五成以上就能赚。 但摊主开市就摆出来了,到现在依然没人敢赌。 因为这块料子,最怕的就是玉肉不干净。 而且极其难以判断。 再加上九十九万的价格,毕竟不是小数。赌好了确实能大赚一笔,但是垮了也会赔得很惨。 摊主是个很高大的当地汉子,带着个小帽子,留着两撇胡子,见没人再问,便上前拍了拍这块大料子: “价钱嘛,不可能降了,有要的没有?没有要的我就拉回家了!中午要吃个烤全羊嘛,下午睡一觉,明天到乌鲁木齐去了。” 此话一出,人散了一些。 吴夺趁势挤上前去,也摸了摸这块大料子。 虽然他也知道,这种没有经过人工的东西,听不出什么来;但要挥真正的技术,也不能不试试手感。 第490章 听力升级,大涨不切   这料子的手感不错,尤其是这块料上的那块僵的表面,还能感觉到一丝润度。   玩和田玉的,一般都知道一句话:僵边出细肉。   可也得看是什么僵,而且需要出现僵和肉界限分明,僵不能沁到肉里。   “嗯?”摸着想着,吴夺忽而眉头一皱。   因为声音出现了。   类似旋律的声音他是没听到,但是却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这种声音很难形容,如同嫩芽破土而出,好似花朵层层绽放,仿佛面团酵膨胀······   这是“育成长”的声音。   这种声音感应不出内容,却能感应到一种状态。   这块大籽料内部成熟度的状态!   这种成熟度,包括了玉肉、杂质、绺裂、结构······   吴夺一时之间有点儿懵圈。   之前不是没有试过天然的未经人工的东西,根本不会有声音。   这是······   “听力”升级了?   恍惚之间,吴夺顺手又摸了摸籽料下面的柜台,用心“聆听”。   没声音。   噢,这柜台没有自己年纪大,看来天然形成的东西,也得有一定年份。   这个,回头得详细验证一下······   为什么会出现升级呢?   ······   “阿达西?你怎么了?”摊主伸手在吴夺眼前晃了晃,“想要买这块玉石吗?”   “噢!”吴夺回神,“我刚来,不知道什么重量?什么价钱?”   重量和价钱他已经知道了,他需要借这样不用动脑子的问题缓一缓情绪,稳一稳心神。   摊主便又介绍了一番。   周围的人也自觉向后让了让。   宁霜和梅小梅见吴夺居然看上了这么个大家伙,有些惊讶。   尤其是梅小梅,在她眼里,就没有“做料”这一说,她要买的话,只想买能穿手串的小籽料,或者能佩戴、盘玩的天然挂件、手把件料子。   “阿达西,九十九万确实高了,让一让吧。”吴夺也跟着称呼他为“阿达西”。在玉石市场,到处充斥着“阿达西”这个称呼,相当于朋友、兄弟、哥们儿的意思。   “让不了,让不了。”摊主连连摆手。   “谈生意嘛,重点是个谈字,一口咬定,就没得谈了。”吴夺笑呵呵,“好玉石,好朋友。”   “你真想买吗?”   “真想买,就是价钱确实高了,这是块赌料,我也是碰运气。万一垮了,能少赔一点儿是一点儿。”   “你要是切了赚了钱,会分给我吗?”摊主看着吴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话问得挺有意思,正确答案肯定是不能。   但是吴夺却很干脆地笑道:“能!”   这里头其实有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分多少啊!赚一百万,分他一百,吴夺肯定能。   “能分我多少?”摊主却接着揪住了这个很重要的点。   吴夺看着这个高大的摊主,心说他还挺有意思哈,“你想分多少?”   “你看着给嘛!”摊主摊摊手。   “我不说,你说,你想要多少?”   “阿达西,你挺有意思的!”摊主翘起了大拇指。   吴夺哭笑不得,是我有意思还是你有意思啊?   “这样吧,我给你优惠,如果你赚了,把我给你优惠的再给我,行不行?”   吴夺心道,你和周围这帮人不知道,我可听到了!这料子必赚,而且是大赚!把优惠的再给你,那不还等于不优惠嘛?   “那我要是赔了呢?”吴夺笑着反问。   摊主想了想,“如果你赔了,我你一个一万块的红包,安慰你受伤的心脏。”   这个“受伤的心脏”听着是真别扭。   不过,摊主能这么说,让吴夺还是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他会说“赔了你只能自认倒霉”之类的。   摊主可不知道这料子会大赚,不然他自己早就切了。不知道能赚,还能有这样的说法,其实是挺难得的。   “好!就这么定了!”   这里人太多,吴夺也不想磨叽了。本来就是习惯性砍价,结果却砍出这么一连串叮叮当当来,本质上还相当于没砍。   “五十万!我也够意思吧?”摊主接着又道。   好家伙!   吴夺真是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子让了这么多!   够猛的。   就这个块头儿的和田玉黑皮籽料,哪怕是全赌料,五十万也是不折不扣的低价。   “早说五十万啊!五十万我也敢赌。”旁边有人叫道。接着又有好几个人跟着起哄。   摊主却抬起手点了点他们,“这位帅哥来之前,我也问过你们,赚了钱会不会分给我,结果你们怎么说的?”   “嗐!那不是开玩笑嘛!”人群中有人应道。   “你连玩笑都开不起。”摊主接着指了指吴夺,“我相信,他,不是开玩笑。”   “咳咳。”吴夺面露尴尬。   这料子,他既然“听”了,大赚那是肯定的。关键问题是,他也没想到摊主会一下子砍掉一半的价钱!   吴夺本来以为,能优惠个十万八万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这摊主这么豪横。   “行不行?”摊主又问吴夺。   “行。”吴夺还能说啥?   “切料子的工费,你可得自己出。”   吴夺不由哈哈大笑。这摊主真有点儿可爱,你说你好几十万都让了,倒在那点儿工费上认真起来,切料子的工费,当然不能让你出了。   “工费是小事儿。不过,我不想在玉石巴扎上切。”   吴夺想的是,现在得分一分轻重缓急,先把料子拿下,九鼎之事完成再切不迟。   这块料子,是能切出浑厚白肉的,浑厚到过灯无结构;白度虽然达不到商家炒作的什么“一级白”,但是称之为白玉是没有问题的,色正,不闪青不闪灰。   常玩和田玉的都知道,真正高密度的浑厚料子,都不怎么太白;那些所谓高密高白的籽料,其实大多是俄料做的。但是俄料白度密度是够了,油性脂份却又不行。   而料子一头的僵块,根本就可以直接切掉,并没有影响到玉肉。表面的僵点呢,大部分没有深入下去,只有几处深入到了玉肉,却不是扩散性深入,而是线状深入;这么大的料子,这样的僵线,通过切割去掉就是了。   粗略估算,这块99斤的料子,至少能切出三分之一的干净浑厚的白肉。   这种品质的白玉,克价过千没问题;如果做成成品,必然还会更高,特别是镯子。   就算能出三十斤,克价按一千整算,那也是一千五百万!   所以,就算没有九鼎的事儿,吴夺也不会在玉石巴扎上切。人生地不熟的,这么值钱的东西切出来,就算有特调局的梅小梅“护驾”,也要尽量避免可能出现的不必要的麻烦。   摊主好像误会吴夺的意思了,“我们村里,也有个玉石加工作坊,到那里切也行。”   没等吴夺接话,摊主又道,“正好今天中午家里吃烤全羊,来吧阿达西,我请你吃!”   吴夺笑了笑,掏出手机,“我还是先给你转账吧!”   摊主却摆摆手,“不,转账到银行,不要这样交易。”   “为什么?”   “心里踏实!”   摊主坚持这么干,吴夺也只好应了。   既然交易完成,又不在现场切,围观的人群也就散了。   摊主把这块大籽料用泡沫袋层层包裹,封上胶带,又用很粗的麻绳给捆扎好了。   他的力气很大,双手抓绳,提着走到了停车场。最后放到了吴夺他们的越野车的后备厢里。   本来吴夺想让他先放到他自己的车里,交易完了再搬到越野车上,但是摊主说这样太麻烦。   “我相信你,再说了,你敢直接拉走,那就是抢劫,抢劫几十万,那可是大大的重罪!”摊主还如此解释。   摊主的车是一辆面包车。各开各车到了银行。   吴夺和摊主进去交易,宁霜和梅小梅就在车上等着了。   这个银行网点还挺忙,取了号坐下等待的时候,吴夺和摊主聊了聊,相互自我介绍了一番。   摊主说自己叫阔孜巴依,吴夺便顺口笑称“巴依老爷”。   阔孜巴依还告诉吴夺,这块料子,他犹豫了好久想切的,一直不敢切。结果今天弄到玉石巴扎上,碰到了吴夺。   他落到五十万,其实不是冲动。因为虽然市场价摆在那儿,但他收来的价格却并不高。   本来呢,九十九万是个虚价,也是可以谈的。他之所以说一口价,是因为他现吴夺来之前,其他人都没有真心实意想买的,也都没有赌的胆量。   而且不知怎么的,他看吴夺特别顺眼。   吴夺没有解释其实自己暂时不会切的,但是转账的时候,却直接给阔孜巴依转了一百万整。   阔孜巴依又惊又慌,“吴,你这是干什么?”   “柜台上不方便说,完了我告诉你。”   办完之后,吴夺告诉阔孜巴依,“你不是说了么,如果切涨了,就把你优惠的再给你。但是我想把料子运走,短时间内切不了。索性就先把你优惠的给你吧!”   “可你要是赔了怎么办?”   “要是赔了,我相信你会还给我的。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不管什么时候切,我都会告诉你一声,拍些视频啊图片啊什么的给你。”   “就算是这样,你应该给我九十九万,这还多给了一万啊?”   吴夺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这是你的一万!”   阔孜巴依之前说,如果切垮了,赔了,会给吴夺一个一万块的红包。   “这······”阔孜巴依一时不知该说啥好了。   这笔买卖做的,做到最后比不讲价还多花了一万。   但好像很开心。   ······   阔孜巴依在吴夺的坚持和如果赔了再退钱的“君子协定”下,到底接受了这一万块。   不过,他也非要让吴夺到他家里做客,不去不行。   阔孜巴依的家,在和田的玉龙喀什河镇的一个村子里。   吴夺没想到,这个村子建设得如此漂亮,宽阔平坦的村道,规整美观的院落,绿树掩映,环境优美;村里还有一站式服务大厅哩。   阔孜巴依家的院子很大,也很整洁。   今天家里吃烤全羊,阔孜巴依的父母身体都很硬朗,主要就是他俩烤羊;妻子名叫阿娜尔罕,长得很漂亮,做了很多当地特色面点和小吃;两个孩子,大儿子上初中,小女儿上小学,成绩都很好。   真是个幸福的家庭。   一大家子人热情欢迎吴夺、宁霜、梅小梅。   “这是我的好朋友吴,和他的两个女朋友······”阔孜巴依话没说完,吴夺连忙打断,“巴依老爷,我只有一个女朋友。另一个,是女性朋友,小梅姐姐······”   这顿饭吃得融融泄泄,烤羊的香味和欢声笑语一起飘荡在院子里。   席间,阔孜巴依和爱人还一起跳了个舞。   梅小梅对脑袋的“左右搓”非常感兴趣,说自己以前总也学不会。她这个“左右搓”的称谓,惹得阔孜巴依全家哈哈大笑。   结果阿娜尔罕指点了梅小梅一番,居然现场就能“搓”得有模有样了。   临走的时候,阔孜巴依还把葡萄干、肉干等等大包小包地往车上塞,一个劲儿嘱咐下次来和田一定到家里。   ······   回去的路上,吴夺却琢磨起了“听力”升级的事儿。   他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升级的。看起来,除了年份限制,好像也是有针对性的,普通的东西他也不是没接触过,貌似不行。   但是他很久没有接触过这种纯天然一刀未动的和田玉籽料了,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出现的。   吴夺想来想去,还是归结到了“鼎”上。   会不会是因为九鼎神器?当时“听”了豫州鼎,之前又“听”了冀州鼎,“双鼎共鸣”引升级?   不过,脑子里冒出“双鼎共鸣”这个词儿之后,吴夺也不由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宁霜看了看他。梅小梅开车,他俩坐在后排。   “你相信这块料子能切涨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你敢花这么多钱赌,总得有个八成把握吧?”   “差不多。等九鼎的事儿完成了,一起看啊!”   “嗯。”   这时候开车的梅小梅插了一句,“我说吴老板,因为你这个大家伙,我今天可是都没好好逛啊。”   “这才来了一天,明天可以继续啊!”   “啥理解能力啊!”梅小梅撇撇嘴。 第491章 锔活秀,瓷盘银钉 “她的意思是让你请客。”宁霜抿嘴一笑。 “中午刚吃了人家的烤羊。”吴夺说,“晚上还想吃什么呢?” “在人家里,放不开。你再请一顿烤肉吧,和田的烤肉也很有名的。” “木问题。”吴夺顿了顿,“小梅姐,你老公是不是没有你能吃?” “我老公不是比不比我能吃的问题,而是他不吃肉,只吃素。” “那岂不是······养生达人?”吴夺本来差点儿说和化肥一样,但化肥在梅小梅眼中,终究是一只狗,好在还没说到关键词汇。 “这你可说对了,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定时定量吃饭。” “高人啊!他是科技工作者?” “庞局告诉你的?” “不是啊,我就顺口一猜。猜中了?” “你也没猜对,不过还是别说他了。” 吴夺:“······” 宁霜此时接口道,“庞局的爱人倒是科技工作者,在航空航天研究所工作。” “有名的冰山美人啊!”梅小梅露出八卦的表情,“据说庞局年轻的时候也挺帅,而且是泡妞达人,但现在胖出天际了。” ······ 回到酒店,吴夺先是联系了专业的玉石托运公司,把那块大籽料回了齐州。本来他想给常松或者罗宇泽,宁霜提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麻烦人保存这么长时间不太好;不如给他老爸,放家里比较稳妥。 吴夺便听了她的。 晚饭吴夺又请梅小梅吃了一顿烤肉。当地的大肉串子实在是太大了,一串一斤。不过味道确实不赖,不是用木炭烤的,是用果木烤的,而且腌料似乎很特别。 第二天早饭梅小梅提议吃烤包子,而且吃早饭的时候又改了主意,说别去玉石市场了,去河滩上转转吧,没准能捡到块籽料呢。 吴夺心说,捡到籽料是不可能的,现在几乎所有的河床早就被挖掘机和挖玉人撸了不知多少遍了。不过,到河滩上玩玩也不错。 河滩上的确布满了圆润的石头,但大多是鹅卵石。 而且居然有很多人在河滩上翻找。有的可能就是图个乐子,有的可能是喜欢奇石,不排除也有那种心存侥幸真想捡到籽料的。 梅小梅战绩赫赫,短短一个小时就收获了两块“籽料”,而且一块是“黄皮”,一块“润白”。 经过吴夺鉴定,“黄皮”的是卡瓦石,“润白”的是水石。 卡瓦石的成分和蛇纹石相近,在疆区产量极大,也有冲刷出来的“籽料”。“卡瓦”的意思是“傻帽儿”,不良商家用卡瓦石来混充和田玉的情况,年头已经不短了。 而水石,主要成分是石英石,也经常被用来混充和田玉;石英石不管是质地还是光感都偏硬,混充之时得用油养一养。 现在市场里叫得有点儿乱,但凡不是和田玉的,不管啥成分,卡瓦石和水石有点儿随便叫的意思了。 对于吴夺这样选手来说,一眼可破;但是对于梅小梅这样的选手来说,还是有一定杀伤力的。 “看着和玉石巴扎上的籽料没啥区别······”梅小梅略显郁闷。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实玉石类的东西相对容易鉴定,因为只需要熟悉质地和料性,比古董文物要轻松一些的。”吴夺笑了笑,“小梅姐你在特调局,古物应该见得不少的。” 梅小梅应道,“我调过来时间太短,见得还是不多。而且我在文物鉴定方面不擅长,擅长的是关于文物的法律法规。玉石方面,那真是门外汉了,金银器和瓷器还凑合·····” 梅小梅说着指了指宁霜,“当然比你女朋友还是不行。” “她是高水平选手,我也比不了她。”吴夺接口。 “行了,别假谦虚了。”宁霜推了吴夺一把,“再说了,小梅姐对金银器和瓷器很在行的,这几天交流过。” ······ 三人也没在河滩上再待多久,接着就走回了下来的桥边,从台阶上去了。 “哎?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市场?”梅小梅一指桥头的路边。 吴夺一看,果然摆了很多地摊。他们来的时候还没人摆摊,结果捡了一个多小时石头,上来居然有人摆上地摊了。 大概有二三十个摊位。 宁霜点点头,“可能就是个自的市场,出摊晚。午饭时间还早,那就逛逛?” 这些地摊,大部分是玉石,也有一些土特产和工艺品。因为到河滩上捡石头的游客很多,主要是面向他们的。 所以,这里的玉石······一言难尽。 反正吴夺是一次也没上手。 不过,他们也现了一个古玩摊子。 这个摊子上的东西,主要是“老玉”。同时呢,摊子上还有一些别的老玩意儿,比如匕、骨件、天珠什么的。 东西基本都不太着调,但吴夺还是蹲下了。 因为摊子上有一件瓷器。 吴夺冲摊主点点头,便拿了起来。 这是一件盘子。 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长得很瘦小,不像是本地人,口音似乎是川普,“小哥来旅游的?” “是啊。”吴夺手上的盘子直径不大,也就二十厘米左右,通体黄釉,盘心绿彩,绿圈之中绘着云龙纹。 翻底,六字青花篆书款:大清乾隆年制。 乾隆官窑黄釉器······ 不过这是一件残器。 本来应该是裂成两半了,但是盘底打了八个锔钉。 裂的位置不是正中,恰好避开了底款的中心位置。 同时,锔钉打得也很艺术,并没有完全依照裂隙打成近似一条直线,而是打成了一个月牙形,还根据位置用了大小和宽窄不同的锔钉。 而且这些锔钉不是普通的铁钉铜钉,而是银钉。 如此一来,方形的青花底款,和月牙形的银锔钉还真有点相映成趣的感觉。 锔瓷这个活儿,何时出现,不太好考证,但干这个活儿的,开始只是下九流的行当。只有穷人用的瓷器碎了,不舍得买新的才会请锔匠打上锔钉继续用,所以锔匠肯定也赚不了多少钱。 但这的确是门手艺。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金刚钻和锔钉的明应用,奠定了锔瓷行当的基础。 而这件盘子上锔瓷的活儿,可不是街挑子那种普通的手艺。用了银钉不说,活儿也很细,还有一定的艺术构思。 锔瓷行当的空前繁荣,就出现在清代的乾隆朝。 分成了常活和秀活两大类。 常活也叫粗活,说白了,就是修补生活用瓷,工艺简单,材料单一。 秀活也叫行活,那就是在锔瓷的时候有一定的艺术加工;这是专门为王公贵族、达官富豪的高端瓷器服务的。甚至有的瓷器并没有实质损伤,却通过秀活来弥补某些形制上的不足或者胎釉画片的细微缺陷。 秀活所用的金刚钻非常小巧,而锔钉的材质也各式各样,除了金银铜锡之类的,还有“花钉”,锔钉本身就是一件小艺术品。 这也让锔瓷正式进入了古玩行。锔补、镶嵌、镶包······工艺丰富,技法精湛。这样的锔匠高手,也在各类匠人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在倭国,锯瓷艺术也是被古玩行认可的。 倭国称之为“蚂蝗绊”,想想裂痕和锔钉的样子,很形象。 吴夺肯定是先看盘子再看锔钉。 这盘子他有点儿不看好。胎虽然可以,但是釉和彩都差点儿意思。 而且,乾隆官窑黄釉绿彩云龙纹盘,要是真品,那可是以百万论价的东西;即便裂成两半加了锔钉,再往少了说,十万八万的应该有人愿意要,更何况还是“锔活秀”。 就这么出现在一个不伦不类的古玩摊子上,本身就有点儿别扭。 不过,再看锔钉,却又是开门的,够老,工艺也到位。 ······ “什么价儿?”吴夺彻底搞清楚之后,笑着问向摊主。 梅小梅却先插了一嘴,“你们谈着,我上上手。” “不好意思啊小梅姐,刚才太投入了。你说金银器和瓷器在行,这正好一下子给你来个全套,瓷盘银钉。”吴夺说着,便又将盘子放到了摊位上,示意梅小梅上手。 而宁霜蹲在吴夺的另一侧,吴夺看的时候她已经跟着看完了。 摊主等梅小梅拿起盘子才应道,“我今天就是临时到这里摆摊,这东西你要是真喜欢,看着给吧。” 吴夺却笑道,“老兄不是本地人吧?怎么想到来和田做古玩生意了?” “对,我是川省人。主要是做玉石生意,在和田收料,网上直播卖。今天网络不好,天气又好得很,就把自己手头的一些老玩意儿拿出来摆摆,多赚一块是一块嘛。” “这盘子是从老家收来的?” 摊主点点头,“算是吧。” 关于东西的来路,摊主一般都不会说,说了也没啥真话,吴夺就是避开“看着给”顺口一问,接着便道,“最低多少?” 摊主笑了,“老手啊!让你看着给,你又给绕回来了。” “看着给,给你十块八块你也不愿意啊。还是你直接报吧。” 摊主琢磨了十几秒钟,“你给三万块吧!” “太高了!”吴夺微笑摇头,“三千差不多。” “开玩笑吧兄弟!三千块你能买到半个乾隆官窑的黄釉盘子么?再说了,这锔活,可不是一般的手艺,说不定是哪位大匠的工手。” “就三千吧,我拿着玩玩。” “你要这么说那就别谈了,放下吧······噢,也不在你手上。”摊主便又看向梅小梅,“你们一起的?还是你能单买?” 梅小梅拿着盘子,“是一起的,也可以单买。” “三万你能拿么?”摊主又问。 “三万肯定不行,但是我能比他多出一点儿。”梅小梅微微一笑。 吴夺看了看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梅小梅却回以一个充满自信的眼神。 摊主乐了,“美女那你能多出多少?” “我能出到四千。” “赶紧放下吧,你俩逗我玩儿呢?” “你这三万确实太高了!”梅小梅没松手。 吴夺一看,她好像是真想买,但是这东西它值不了太多。 因为这盘子不是乾隆本朝的,是民国的高仿。 不过,这锔钉却是乾隆时期的,能到代。这盘子上锔钉,也是在民国时期打上的,不过和制成盘子的时间差了十来年。 当时裂成了两半之后,不知是明知高仿却暗暗动了心思,特地用了乾隆的老锔钉、做了“锔活秀”、进一步乱真;还是当时也没看出来,觉得就是乾隆官窑,所以特地找了乾隆时期的老锔钉,精心锔补。 但不管怎么样,一件民国时期的仿品,而且还是裂成两半的,都值不了太多钱。 吴夺能出三千,主要是冲着乾隆时期的八个银质老锔钉去的。同时,这上面的锔活,虽然是民国时期的手艺,但是现在的锔活手艺却依然远远比不了。赏玩也有个趣味。 梅小梅还真的像模像样和摊主讲起价来。 后来,摊主落到了两万,她也加到了一万。 吴夺插空附耳对宁霜说道,“我暗示她,她不在意,估计说了她也未必听;还是你劝劝她吧,这东西不值一万。” 宁霜却起了身,走到了摊位一旁稍远的地方,同时对吴夺示意。吴夺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她喜欢买就买吧,劝了之后,说不清楚。” “是劝的时候说不清楚,还是劝了之后说不清楚?” “劝了之后说不清楚。” “噢!”吴夺明白了,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劝了之后如果她放弃了,要是我说哪里有问题,她又不相信的话,实物不在手里;她觉得我影响她捡漏了就不好了。” “对。她没见识过你的眼力,而且在金银器和瓷器上挺自信,何况还是特调局的人;九鼎大事当前,别因为这个生出嫌隙,影响行动的开展。” 宁霜顿了顿,接着分析,“如果劝了之后她还是一意孤行,没有放弃,你针对实物指出问题倒是行了,却又可能弄得她面子上挂不住。她呀,基础是有,但却没有真正混过市场。” “夫人!高,实在是高啊!”吴夺翘起大拇指,转而又道,“不过,看着她吃亏,总是不太好。” “是啊。”宁霜皱了皱眉,“但愿她最后买不成。” 第492章 释前嫌,长安待命 “这事儿弄的。”吴夺撇撇嘴,“谁成想河边还杀出个古玩摊来!” “其实我也看不明白,你给讲讲呗。”宁霜莞尔一笑。 “别闹。”吴夺也笑,“民国仿乾隆呗。” “裂成两半的民国仿乾隆,你还出三千?” “不是有八个银钉嘛!”吴夺摸了摸鼻子,“看来,小梅姐在金银器上比瓷器厉害,她这么笃定,许是认定了银钉是到代乾隆的东西。” “所以我说她没有真正混过市场。”宁霜叹了口气,“祺祥典当行就曾经有人送来一件‘宣德青花’,其实是一件现代高仿,但是用了明代的锡钉。” “这么说,那就是故意弄裂,然后锔补?宣德官窑青花真品价儿太高,裂成两半只要不缺,也能值不少。用明代的锡钉来混淆视听,还真是个办法。” “对。不过陈叔叔看出来了。他是纯看瓷器,反而对锡钉不太在行。” “陈总在瓷器上的眼力确实可以。” ······ 说着说着,梅小梅过来了。空着手。 两人松了口气。 “你俩干嘛呢?”梅小梅一边走一边问。 “我们讨论讨论那件黄釉盘子,摊子前讨论不方便。”吴夺应道。 “东西是不错。可是他咬死两万不降了,我觉得最多出一万,毕竟是残器。” 吴夺:“要是乾隆官窑黄釉绿彩云龙纹盘真品,还带了锔活秀,两万也是个小漏儿啊。” 宁霜闻言不由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还拱她? 吴夺回了个肯定的眼神,意思是她既然走了,就不会回去了。 梅小梅听了吴夺说的,“对啊,锔活秀的银钉,绝对是乾隆朝的工,而且氧化层也对,大开门!” “小梅姐,可你买的是盘子,不是钉子。” “盘子我看问题也不大啊!特别是胎土和修足,也是典型的乾隆官窑特征。” “黄釉和绿彩呢?” “嗯······”梅小梅想了想,“我觉也没啥问题。” 吴夺也想了想,“既然不买了,别在这里说了,走吧。” 回去的路上,梅小梅一边开车,一边又问吴夺,“你既然看出问题来了,那就说说吧?” “曾经有一件‘宣德官窑’青花器,其实是一件现代高仿,也有锔钉;虽然明代还没有锔活秀,但是锔钉却是明代的老锡锔钉。很有迷惑性啊。”吴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了祺祥典当行的例子来用。 “明代的老锡锔钉,现在的行情,一个也得小一千了,而且既然是现代高仿,那就是故意先弄裂?这个成本还不低呢。”梅小梅还挺了解老锡锔钉的行情。 “成本的高低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交的高低。而带锔钉的修补器,比完整器更容易混淆视听。” “但是这件黄釉云龙纹盘,就算到不了乾隆本朝,也绝不是现代高仿。”梅小梅的语气笃定。 吴夺听到她说到这里了,这才顺着话茬说道,“是啊,应该是一件民国高仿乾隆。” 梅小梅怔了怔。 吴夺接着就把黄釉和绿彩上的问题展开说了说。这样说,是在前头婉转缓和的基础上,她的面子就不太容易挂不住。 “靠!”梅小梅听完之后,先是猛然爆出一个字,接着直言直语,“我还因为你是靠裙带关系进组,原来真有两把刷子啊!” “裙带关系?”吴夺苦笑。 “你看,权浩然是青铜器大拿,葛亮是玄门中人,宁霜是考古队借调。吴老先生更不用说了,灵魂人物。你呢,除了长得英俊,没啥可说的!因为是吴老先生的孙子,所以······” 吴夺:“······” 宁霜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梅小梅又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摆了摆,“不过那是我以前认为哈!现在我明白了,你真是个鉴宝高手啊!很有用!行动小组确实需要你!” “小梅姐啊,你真是可以,原来之前明明看不起我,还表现得挺正常。”吴夺轻咳一声,“特别是当时我鉴定巨阙剑,后来和石匣底部的刻字对上了,你还连夸了我几句。” “哈哈哈哈,基操而已。”梅小梅大笑,“巨阙剑这种东西,咋说呢?总之你也可以猜对吧?哪有今天分析得这么鞭辟入里?” 宁霜清了清嗓子,“要不然,我能看上他么?” “那可不好说。”梅小梅又摆了摆手,“起码他长得帅啊!” 宁霜:“······” 吴夺心想,没想到这一件锔钉瓷盘,不仅没产生龃龉,还冰释了梅小梅的暗里前嫌了。 ······ 三人在吃午饭的时候,商量了一下,也别在外面待太久,这有点儿脱离团队的感觉。 他们决定下午找个好玩的地方去一趟,明天一早便就返回涸海镇。返回的途中,改变一下路线,这样欣赏和感受与来路不同的风土人情,算是又一路的自驾游。 下午他们去了趟玉龙湾风景区,第二天往回返的时候,选了一条新路线。这条新路线,路过尼雅遗址。在尼雅遗址,他们停车小观了一番。 尼雅遗址在和田的民丰县的北部,距离市区五百多里路。从大位置上看,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缘。 尼雅遗址,就是曾经的精绝古国。 精绝,汉代西域三十六国之一;西域的这些国家都不大,精绝古国、楼兰古国都这样,其实基本一个城就算一个国。因为史料偏少,所以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因为沙漠化的侵袭,西域很多古国文明都被埋在了沙海中,当再次揭开面纱现遗址的时候,千年已过。 尼雅遗址也是清末民初被外国人现的,这个名字是因为“尼雅河”。尼雅河本来就是雪水汇聚而成,是季节性河流,如今主河道基本断流了。 而他们三个走进尼雅遗址的时候,也只能看到一些断壁残垣。 尼雅遗址整体上大致是个椭圆形,中心是佛塔遗迹,周围散落的遗迹,有城址,有民居,有水渠,有墓葬,有寺院······ “这地方,当年是匈牙利裔英国人斯坦因第一个现的,后来美国人、倭国人等等先后涉足,拿走了大量的珍贵文物。”宁霜叹道,“我们的档案馆有资料,咱们国家是后来才进行的抢救性掘。” “对了,那个‘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是这里掘的吧?”吴夺忽然想起来了。 “是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护臂,现在就在疆区博物馆呢!国家一级文物,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宁霜专业地回答道。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是 1995年1o月在尼雅遗址的一处古墓中现的,汉代的织锦护臂。 这块织锦呈圆角长方形,长18.5厘米,宽12.5厘米,以织锦为主面料,白绢镶边,两长边还各都缝缀了三条白绢带。 上面图案很丰富,用白、赤、黄、绿四色在青地上织出了云气、鸟兽、辟邪等纹饰,还有代表日月的红白圆形纹。 同时,还织有八个方形篆字: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不是有专家测算了么?”梅小梅说道,“2o4o年9月9日将出现罕见的五星聚会!” 这个吴夺也看到过。同时他也知道,这句话本源出自司马迁的《史记·天官书》:“五星分天之中,积于东方,中国利”。 数千年的华夏古代史,对于“五星聚合”这种天象奇观,上至帝王、下至平民,都有着特殊的关注。 特别是在汉代。因为刘邦攻入咸阳之后的第二年,便出现了“五星聚合”。 “汉之兴,五星聚东井”。 虽然精绝国地处西域,但是一样受到了影响,这块织锦护臂,就是这种思想理念世俗化和艺术化的典型代表。 离开尼雅遗址,继续上路。 三人是轮流倒换着开车,遇到美景和喜欢的地方,便停驻一番。 午饭是在一个小镇上的饭店吃的,这里算是刚刚走出了和田地区的范围,疆区实在是太大了。 这家饭店的肉馕不错。吴夺倒是吃过馕,齐州就有不少疆菜馆子,但肉馕还是第一次吃。 像馅饼,可和馅饼还不太一样,有种“肉面合一”的感觉,吃起来外焦里嫩,油香四溢。 宁霜也喜欢吃。而且吃着这种肉馕,她和吴夺不由相视一笑。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那天早晨,在齐州文物局家属院附近买馅饼······ “哎?别这么撒狗粮好不好?”梅小梅针对他俩的脉脉对视进行了提醒。 “这怎么能是撒狗粮呢?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俩还没结婚呢。”吴夺正色道。 “对了,你俩结婚的时候,可别忘了叫我啊!” “好嘛!为了防止把你遗忘,你先把份子钱给了,这样忘了也······没啥太大关系了。” 梅小梅给了吴夺一个白眼,接着又咬了一口肉馕。 ······ 换一条路线,想法挺好,但是毕竟来时的路线从行驶上来说是最短路线;如此换路,也意味着浪费时间。 行至半程,他们还是又重新选择了最短路线。 深夜回到涸海镇,院门紧闭。不过在路上他们就联系好了,所以打了电话之后,李山出来给他们开了门。 一路劳顿,很快入睡。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庞统笑道,“早晨刚接到上头的新通知,让我们到长安待命,这边藏鼎遗迹的善后和处理也差不多了,上午会来人和我交接。” “嗐!我还以为定了取第二鼎的计划了呢。”吴夺在心里念叨了一句,“幸亏早回来了。” “今天下午就出如何?”庞统征询大家意见。 大家都没意见,吴大志倒是问了一句,“庞局,到了长安,住在哪里?” “我们住大酒店不太合适,有点儿扎眼。但也不能住太差的地方,毕竟咱们干活儿很辛苦。”庞统说话经常有铺有垫的,“住的地方和青都市差不多,也是个带院的宾馆,但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大家都点了点头。 “庞局,权叔在长安和我们会合么?”吴夺又问了一句。因为权浩然一直没回来。 “不,他在敦煌和我们会合,我们先乘车去敦煌,然后从敦煌坐飞机到长安。” 权浩然是在第二天的深夜和他们在敦煌机场碰头的。他们乘坐的这趟敦煌到长安的航班,是晚上十一点多起飞,凌晨一点多到长安。 吴夺看权浩然的状态,感觉很不错。 青铜器是权浩然一直深深喜爱的东西,这几天他都在“鼓捣”冀州鼎,肯定是极其愉悦的。 在机场,又有一辆中巴车接上了他们。 他们要去的这处宾馆,确实比青都市的那处宾馆要好,规模也大多了,因为曾经是一个干休所。干休所如今已经迁址,所以改造成了园林式宾馆。只是如今尚未正式开业,正好被“有关部门”就此借用几天。 这处宾馆有好几栋楼,一大五小;大的面积大,是五层的;小面积小,相互之间略有差别,但都是三层的。同时,大院之中还有不少独立的小隔院。 他们八人入住了其中一栋三层的小楼,二楼和三楼各有四个房间,正好一共八个房间。而一楼则是餐厅和各种活动室。 第二天早饭后,他们顺带接着在餐厅开了个短会。 会上,庞统先传达了上级的口头表彰,又说物质方面的嘉奖方案已经在拟定了。最后还说,上级对冀州鼎之后的取鼎方案,可能不太会有太大的变动了;不过既然还没有正式通知,那到时候若有变动,大家也不要有意见。 其实吴夺也猜到了,即便是待命,那也得大体有个地域范围。 长安这地方,和西方阳鼎雍州鼎所在的元州同处一省,很可能就是按照取鼎方案来的。 原先的取鼎顺序,除了冀州鼎提前行动,其他的阴鼎都在后头,而中央阳鼎豫州鼎则在最后。如此先取的是四只阳鼎。 同时,荆州鼎和兖州鼎并处一地,相对可能复杂,又放在四只阳鼎的最后。 而剩下的就只有雍州鼎和徐州鼎了。一个在陕省元州,一个在苏省连州。这两个先取哪个,从之前的分析来看,都差不多。 如今在长安待命,那么接下来要取雍州鼎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第493章 蝉纹鼎,双流爵   不过,可能性很大,却毕竟不是正式通知,那就不是最终确定。   所以这次在长安待命,就要宽松多了,因为冀州鼎已经被取走、接下来取哪一鼎尚未最终确定,所以他们虽然住在一起,但除了每天早上和晚上需要“点卯”,白天还是比较自由的。   院门设有门岗,他们也配了出入证。   从涸海镇坐车到敦煌、又从敦煌坐飞机到长安,大家都比较累,所以早饭后大多都去补觉了。   庞统邀请吴大志到院子里走走,这肯定是要有些交流。   吴夺却一点儿都不困,其他人都去睡了,他是最后还在餐厅里的,正在想干点儿啥,却现已经走了的权浩然又回到了餐厅。   “陪我出去溜达溜达?”权浩然笑道,“刚才人多,也不好问你怎么安排的。”   “我正好没事儿啊权叔,那走吧!”吴夺一听,这意思应该是逛逛长安的古玩市场了。   权浩然点点头,两人就此出去了。   出了院门之后,吴夺看了看表,九点刚过,“权叔,长安的古玩市场您了解么?去哪个?”   “了解,长安古玩市场有好几个,不过,今天咱们不逛市场行不?”权浩然笑道。   “噢?”吴夺在路边站定,递给权浩然一支烟,“权叔,您到底是啥安排?”   “青铜器方面,我也和你念叨了不少东西了,今天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青铜器交易。”   吴夺微微一怔,“我去,不会是黑市吧?”   “不能叫黑市。放心,来路都没问题,没有生坑的东西,起码也是民国出土。只是现在都不会摆在古玩市场卖了,免生不必要的麻烦。”   吴夺想了想,“权叔,长安这地界,青铜器的圈子,您是不是特别熟啊?”   “你说呢?”权浩然微微一笑。   “行啊,听您的。”   说是不逛古玩市场,但是打了一辆出租车之后,权浩然对司机说的依然是一个古玩市场的名字。   只是到了地方之后,权浩然先打了个电话,而后直接带着吴夺到了市场里头的一家店铺。   这家店铺还挺大,上下两层,一楼的门上挂着“素金阁”的牌匾。   一个面皮黢黑的瘦高男子迎上前,他看起来得有六十岁左右了,肯定比权浩然年纪大,却和权浩然一边握手,一边笑道,“将哥,好久不见。”   吴夺心想,这个称呼,可能是江湖尊称;权浩然本名王铿锵,许是就了“锵”字里面的“将”叫的。   “金老板,前年还见了,不算好久。”权浩然一抬手,“这是小吴,眼力一流。”   “你好!”这位金老板伸手又和吴夺一握。   “金老板好。”吴夺应声。   “走吧?就差将哥了。”   随后,金老板引着他们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的结构完全不一样。一楼是打通的一大间房,有柜台有货架有八仙桌,典型的古玩店设置;二楼却是一道窄门,进门后一条走廊,两侧又各有一个防盗门。   很显然,二楼并不对外营业。   金老板带着他们进了右手边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有三个人,都是男的。   一个四十多岁,方脸盘,身材魁梧,穿了件翻绒的运动装,裤子也是运动裤。   一个年纪稍大,五十岁左右,身材中等,长得有些文气,鼻梁上架着眼镜,穿了一身蓝灰色的中山装。   还有一个顶多三十岁,长得和金老板挺像,面皮黢黑。原来他是金老板的儿子小金,金老板去接权浩然,他留下陪客。金老板来了之后,小金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   金老板称呼运动装的男子为秦先生,称呼中山装的男子为岳先生。但是在介绍权浩然和吴夺时,他却说这是蒋先生和他的侄子小蒋。   吴夺暗自心说,这“秦先生”和“岳先生”怕也是化名。   这个房间里的一面墙上还有一道门,不过此时是关着的。而眼下不过十几平方米左右。主要就是摆了两张桌子,一张八仙桌靠门,桌上摆着茶水和烟灰缸;另一张厚重的圆桌靠墙。   此时圆桌上已经摆了一件青铜鼎。   这只青铜鼎体量很小,三足圆鼎,带着两只立耳,从足到耳的高度,怕是也就二十厘米左右。   鼎身的纹饰是蝉纹,而三足的上部也有纹饰,饕餮。   “我今天一共就有两件东西能出,结果却来了三个买家。我要说一件一件来,价高者得,是不是不厚道啊?”金老板笑道。   秦先生摆摆手,声音洪亮,“金老板,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这第一件饕餮蝉纹鼎,我反正是看上了。”   岳先生则是淡然一笑,“拍卖会竞争更激烈,再说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不一定竞争得起来。”   “好啊,那就先看东西吧,蒋先生来得晚,还没看饕餮蝉纹鼎,二位都看好了吧?”金老板说着,冲权浩然点了点头。   而秦岳二人都表示看好了。   权浩然和吴夺来到方桌跟前。   吴夺先是大致看了看,从这饕餮蝉纹鼎的造型来看,大致应该是西周早期。   从纹饰来看,经过修刀,刀法很精良。青铜器的铸造,也不是全靠铸,有一些纹饰是要经过修刀和打磨的   锈主要是绿锈,而且从表层特征来看,这锈色,绝不可能刚出土的,甚至不可能是百年内出土的。   吴夺在青铜器上的眼力,自从有权浩然这样的高手指点,进境很快。   不过,这件饕餮蝉纹鼎,他还是吃不太准。这东西的形制肯定是没问题,但是有些细节却让他感到不太到位;特别是锈色,看着有入土又出土、历经一段时间的特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却又说不出来。   好在他还能听,配合着听,进一步“学习”。   而权浩然,早就看完了。   实际上,权浩然只是用手摸了摸锈色,再就是好像凑近闻了闻,接着就没有再细看。   吴夺彻底搞清楚之后,便也往后撤了撤。   “蒋先生,有兴趣么?”金老板笑问。   “我来得晚,第一件还是请两位先来的谈吧。”权浩然应道。   吴夺看了看权浩然,心说这东西倒也不是不能买,但是权叔肯定不会有兴趣。   但是那位秦先生确实很有兴趣,直接问道,“金老板,可以报价了吧?”   金老板也不磨叽,抬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那就大家一起财吧!”   而此时另一位岳先生也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   “八万?”秦先生接口。   “秦先生你是行家,还跟我兜圈子啊?是你少给了一个圈子!”金老板应道。   “八十万有点儿高啊。”   “高不高看你了。你了解我的。”   秦先生沉吟。   岳先生却开了口,“我没兴趣,现在就只有秦先生你一个人谈了。”   金老板听了,也没在意,“你们仨后头有的是排队的哩。”   秦先生想了想,“既然岳先生和蒋先生不感兴趣,那咱们单独谈谈?”   金老板看了看权浩然和岳先生,他俩都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金老板便又冲秦先生说道,“那就看完第二件之后,再谈?”   “好。”   金老板也没收起那件饕餮蝉纹鼎,直接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接着小金又将一件东西送进来了。   这件东西,之前秦岳二人也没看过。而且,后拿出来的,貌似更有吸引力。   这件东西更小,小金拿进来的是一个锦盒,锦盒的高度也就是二十厘米左右,而且直径比那件蝉纹鼎本身还要小。   小金放下锦盒又出去了。   金老板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来放到圆桌上蝉纹鼎旁边的,是一件青铜爵。   半环钮勾连雷纹双流爵。   流,就是爵的嘴儿,双流就是两侧都是嘴儿,所以不是单流爵那种一侧是流、一侧是尾的情况。   这件双流爵的高度在十八厘米左右,双流大小一致,竖颈,圆腹,三足呈锥形。   有盖,完整。盖上饰兽面纹,颈部有雷纹,腹部则是勾连雷纹。   红斑绿锈都有,虽斑驳却略有润泽之感。   吴夺暗叫一声:有一眼!   而且,从这件双流爵的种种特点来看,应该也是西周早期的。同时,再从锈色来看,出土时间不会过百年,大致就应该是民国时期出土的。   这件东西被金老板摆上桌之后,其他四个人是围着一起看的。   看了一会儿,都没好意思先上手。   权浩然似乎也没有上手的意思,只是看了一眼吴夺,吴夺笑了笑,开口:“我是晚辈,眼力最次,我就腆着脸先上手吧。”   吴夺上手之后,并没有再浪费时间,直接听了起来。因为这东西他感觉大开门,本也不需要看太久。   果然,这就是西周早期的双流爵!   还是完整器,不折不扣的好东西啊。   吴夺放下之后,那位秦先生便着急先上了手。他上手之前,那位岳先生也动了动,但是没有秦先生出手快,便也没有继续“抢”。   岳先生最后上手,他看得很细。   而权浩然自始至终没有上手。   大家都看完之后,金老板招呼他们又回到八仙桌,倒茶递烟,仿若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一件青铜爵最后的买主,我还有小礼相赠。”   秦先生在这里头仿佛性子最急,“金老板,既然都看完了,那就报价吧。”   金老板却又看了看权浩然和岳先生。   岳先生先开口,“我跟着听听。”   权浩然点点头,“听一口。”   吴夺在一旁察言观色,这位岳先生的“跟着听听”,但是从眼神之中,能看出实则他是很有兴趣。   但是权浩然不同。哪怕是真东西,他也未必真的收。   权浩然这次来,主要是收到消息赶上机会,带吴夺来经历经历。当然,如果是大漏,有机会肯定不会错过。   这次金老板没有打手势,直接开口,“六六大顺,三百六十万!”   “这么高?”秦先生微微一怔。而岳先生则轻轻皱眉。   权浩然的脸上古井无波。   “诸位都是行家,每一件东西,我都不是乱开价。这件西周双流爵,满纹饰,完整器,放到海外的大拍上,莫要说三百六十万,过五百万也不稀奇。”   金老板略顿,喝了口茶,“也不是我吹牛,这年头儿想找这样的好东西,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秦先生没有着急接口,陷入了思索。   岳先生则看着金老板,“行情是行情,实价是实价嘛。都说在金老板这里有漏儿捡嘛!”   吴夺又远远看了看摆在圆桌上的蝉纹鼎和双流爵。这两件东西,都是西周早期的形制,如果都是到代的真品,按说价格上不应该差这么多,而且蝉纹鼎甚至应该更贵一些才对。   但是蝉纹鼎金老板只报了八十万,双流爵却报了三百六十万,爵比鼎贵了好几倍。   这才是真正的行里人的交易。   因为这件蝉纹鼎,就没按照西周早期的报。   这个价儿,是按照北宋高仿报的。   而且这其中,金老板话里有话,所谓“大家一起财”,是说从这里按照北宋高仿的价儿来报,但是你买走之后,具体怎么卖、是不当西周早期的能蒙出去,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那位秦先生感兴趣,许就是就这么想的。   但是那位岳先生怎么想的,就不好猜了。因为这件蝉纹鼎,实际上连宋都到不了!   吴夺听到的是,这是一件明代的高仿!   所以,那位岳先生是到底对宋代高仿不感兴趣,还是看出了是明代高仿,这就不好说了。   不管怎么样,这俩人的眼力和权浩然指定是差了档次的。回头吴夺还得好好请教下权浩然关于这件蝉纹鼎的鉴定细节。   而金老板这里,就更不好猜了。不过,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金老板不管是当成宋仿,还是知道明仿却故意报宋仿的价儿,他的报价,必定有利可图。   听了岳先生的“都说在金老板这里有漏儿捡嘛”,金老板哈哈大笑,“岳先生,这难道不是漏儿么?而且我说了,还有小礼相赠。”   “不如先说说什么礼吧?羊毛出在羊身上,知道是什么礼,也更好定夺不是?”秦先生此时张口笑道,“话糙理不糙,金老板勿怪我这么说。” 第494章 明乳香,黄玉猪 金老板轻咳一声,“不糙不糙,小礼也值不了什么钱,就是一张票据而已。 ”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是脸上却露出得意之色。 “民国时期的这件双流爵的票据?”秦先生立即问道。 “没错,还是燕京琉璃厂一家有名的古玩店的。” 吴夺一听,这可不是小礼!这件双流爵若是民国时期从古玩店交易,那么就算传承有序了;对于以后的交易,那可是大大的有利。 同时,这张票据本身,也算是一张相关收藏品。 “所以······”金老板又接了俩字,但没有展开说。他没展开说的内容很明白,那就是不可能让价了。 权浩然笑了笑,接口道,“金老板,你们谈,我去你下面店里转转可好?” “好,好得很。请!” 随后,吴夺便跟着权浩然离开了房间,去到了下面的店铺。 蝉纹鼎是一件明仿,双流爵价钱不算太低,而且秦先生和岳先生显然都想要,权浩然也不想争。所以这两件,那就没得谈了。 金老板在二楼房间和秦先生、岳先生谈生意,权浩然和吴夺在一楼店铺里看东西。 金老板的儿子小金陪着权浩然和吴夺。 虽然这家店铺叫素金阁,而且金老板显然是主做青铜器生意,但是店铺里摆着的,却主要不是真正的古代青铜器。因为青铜器太特殊,基本都不会摆出来让顾客挑选。 店铺里倒是有一个“青铜器”货架,但是上面挂着牌子,标明了是“现代仿古青铜器”。 同时,店铺的货架上和柜台里,还有瓷器,有玉器,也有一些杂项。不过,没有书画和古籍善本这样的软片子。 权浩然先去了“青铜器”的货架边上,“小金,你这里的东西仿得不错呢。” “叔,您过奖了,我父亲说了,您是大行家,仿得再好的东西,也入不了您的法眼。”小金笑呵呵的。 权浩然举起手,弹了一下摆在最高处的一件蟠虺纹青铜钟,“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东西吧?” “对!八十年代末做的,真品在台北故宫哩。” 这件蟠虺纹钟是战国时期的造型,甬钟,高约三十厘米,椭圆体,桥形口。上面的纹饰主要是蟠虺纹,两侧加饰了镂空的夔纹。 权浩然看了看吴夺,“这锈,也是明乳香做的。” 小金起了压不住的惊讶之色。 他的老爸金老板是告诉他了,权浩然乃当今华夏青铜器顶尖高手,所以权浩然看出三十多年前做的,他也没惊讶;但是,权浩然居然直接点出了这是明乳香做锈,这份眼力,着实是太神了! 因为惊讶,他对这个“也”字就没多想。 但吴夺一听一个“也”字,心下了然。权浩然对比的是那件蝉纹鼎。 蝉纹鼎是明代高仿,锈色也是用明乳香做的。 明乳香,光听这名字,不容易知道是啥,其实是一种橄榄科树木的树脂,也被作为熏香原料。这名字带“乳”,是因为滴下来凝固的形状,也有人直接叫乳香。 青铜器的仿古,最重要的就是做旧;而做旧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做锈。 明代青铜器仿古,用的自然是古法做锈;现在很多顶级高仿,也依然采用古法。因为现代化学方法的话,总的来说,自然度和细腻度还是比不了古法。不过这也得具体看技术的高低。 明乳香做锈,就是一种经典的古法。 “叔,既然看到这东西了,您给指点指点?”小金接着说道。 权浩然是不可能单独指点他的,不过小金沾了吴夺的光,权浩然笑了笑,也就对他俩一并说了: “青铜器做锈,得打“脚色”,这是一层底色。档次低的仿品,锈色浮于表面,如同无根之木,就是因为没做“脚色”或者“脚色”不到位。 古法之中,做脚色多是用井水调制泥矾浸泡,泡几天用炭火烤,泡了再烤,烤了再泡,怎么也得过三遍。之后再上药物反复地刷,具体的就不说了。 单说这后头的明乳香做锈,是用白蜡和明乳香调和,抹在青铜器表面。这里头,想做什么锈色,就得多加一道什么料,比如红锈加的是朱砂。 明乳香的粘性很强,而且容易紧附于青铜器。但是,时间久了,还是容易脱落,最好做锈之后,埋到卤碱地里至少半年。这样不仅能固化锈色,而且增强了‘入土’的感觉。” 权浩然说到这里,看了吴夺一眼,又道,“所以,有时候辨识青铜器,‘气味’也很重要。” 吴夺明白了,明乳香埋进卤碱地,必然会有一种特殊的气味,权浩然此等高手,能闻出来。 只不过若是时间太久,气味必然逐渐消散、生变化,闻的难度加大;所以权浩然鉴定明代高仿的蝉纹鼎,不光是闻,还摸了摸锈色;但是这件蟠虺纹钟,三十多年前的高仿,连摸都不需要摸了。 ······ 随后,吴夺和权浩然又大致看了看店里的东西。 有真有假,有好有次。 在这种古玩店里,真东西好东西肯定是有的,但是想捡漏那是很难的。 所谓捡漏,无非就是一个信息和认知的不对称,卖家的眼力不如买家,或者买家现了卖家没有现的信息。 但是,卖家却是先得到了东西,又提前进行了研究。 而且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漏儿太少了,信息太达了,作假手段太高明了。 所以,如今能保证以正常的行价买到真品,不打眼就很好了。 但吴夺最终还是买了一件东西。 这是一件黄玉猪。 长度在七八厘米,圆滚滚憨态可掬,大脑袋大耳朵长鼻子,写实之中略显夸张。 玉色是大致是青黄,不少地方带有淡淡的红褐色沁点。 这件黄玉猪,在断代上吴夺和小金是一致的,实际上小金的观点只是传达老金的观点。小金的眼力还是不够。 所以小金说这是唐代的黄玉猪,吴夺也没争辩,直接问价,“请个地板价?” 这不仅是唐代的,而且是唐代玉猪中的精品猪,玉质好,无杂无裂,玉色均匀。 玉猪这东西,如今市面上汉代的反而比唐代的多;多见于葬玉,本是握在逝者手中,所以又称玉握猪。 只是汉代玉握猪的刀工往往比较简洁,所谓汉八刀,圆柱形猪身之上,耳鼻嘴眼只要寥寥数刀便可出形传神。 唐代的玉猪则就写实多了。 吴夺还挺喜欢这只黄玉猪。 吴夺问价之后,小金毫不犹豫地说道,“既然吴先生喜欢,送你好了。” 这是场面话,自然不能应。人家是看你是场面人才这么说;当然,就算出乎意料你应了,人家自然也还有说辞。 “小金老板,你的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打开门做生意,亲兄弟明算账嘛!”吴夺呵呵笑道。 小金年纪不大,眼力也比不了老金,但古玩行生意场上那一套倒是拿捏得挺足,而后又和吴夺相互客套了几句,最后才道,“嗐,我这是八万收来的,那也不能赚吴先生的钱,别让我赔了就行。” 吴夺一听这个报价,就知道他走眼了! 或者说,老金应该也走眼了。 既然知道是唐代的,而且玉质雕工啥的摆在那里,怎么还会走眼呢? 因为这个报价,是葬玉的报价。 老金和小金很可能把这件黄玉猪当成一件葬玉了。 葬玉和传世玉,价格肯定不一样,葬玉的价格也肯定比不了传世赏玩玉件。 毕竟有人是在意冥器的。而且就算不在意,传世赏玩玉件也比葬玉价值高。 不过,这件黄玉猪已经有了包浆,即便当成葬玉,也会当成是很早之前就出土被人把玩过了。 这里头他们当成葬玉的关键,怕是在于猪身上的红褐色沁点。 老金和小金,肯定是当成了土沁。 实际上呢?这是原本皮色沁入的“残留”。 如果是一块和田籽料,区分皮色沁入的“残留”和葬玉土沁,相对比较容易。但是,这不是一块和田籽料雕的黄玉猪。 这件黄玉猪所用玉料,是河磨料。 河磨料的产地在东北,与和田距离远着呢,但是河磨料的成分与和田玉的成分大体是一致的,都是透闪石为主。 而且,河磨料也是一种“籽料”,看名字就知道,是原先的山体老矿料崩落到河水中,经过河水的“磨”才形成的。 河磨料也有皮色,但是皮壳往往比较粗糙,颜色也不像和田玉那么多姿多彩,以黄褐色和红褐色为主。 河磨料的皮色,不似和田籽料的皮色那么“润”,更是很难出现“老油皮”,即便沁入到玉肉中的部分,也有一种类似板结僵硬的感觉。 这可能就是老金和小金错认成土沁的关键。 当然,本质上还是因为他们对各种玉性和特征了解不够。 如果这是一件葬玉的黄玉猪,其实八万还嫌高了,五六万就差不多。 但如果是一件传世的赏玩件,二十万拿下也不亏。 如今的捡漏,技术含量越来越高了。 吴夺听了他的报价,又试探了一句,“这是一件葬玉,这样的唐代黄玉猪,五万也就差不多了吧?” 小金哈哈一笑,“吴先生是行家啊。你也知道,我们素金阁主做的不是玉器,所以我来价就高,没办法。” “那就是不能让喽?” “哎?”小金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权浩然,“我叔和我爸是老相识了,你都说了五万了,我哪能不给面子?赔钱也得给你啊。” 实际上,这东西是有人送店里来卖的,收价不过两万而已,报八万是照着百分之三百的利来的。就算最后五万卖,哪门子能赔哟! “这多不好意思?”吴夺笑了笑,也没有再继续砍,终究是权浩然带自己来的。而且看这势头,怕也砍不动了。 “好说好说,吴先生是高手,以后说不定还得麻烦你呢!” 权浩然自始至终没说啥。 吴夺也看出来了,权浩然和金老板是“江湖交往”;说到底,不过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日常可以谈感情,生意终归还是生意。 不然的话,小金有可能就真把黄玉猪送了。 货款两清了黄玉猪,金老板和秦岳二人也下来了,金老板一看,马上板着脸对小金说道,“一看盒子就知道是小玩意儿,怎么还收钱呢?” 小金立即苦笑,“老爷子啊!我说了送,我兄弟他坚决要给钱啊,最后我赔钱出了。” 金老板咳嗽两声,看了看权浩然,“你看,我谈个生意的工夫,这小子就不靠谱。” 权浩然笑了笑,“哪里,倒是我看了半天两件重器,一件没出手不说,还提前离场才不好意思。” 吴夺跟着拱了拱手,心说这倒也行,他们赚了钱,我也捡了漏儿。只要不说破,那就有点儿皆大欢喜的意思。 金老板也就此抬了抬手,“这眼看到中午了,今儿几位老板都捧了我素金阁的场,我做东,请大家赏脸吃个便饭!” 秦岳二人都以很稳妥的理由推辞掉了。 权浩然却没有推辞。吴夺自是跟着一起去了。 老金和小金,权浩然和吴夺,四个人进了附近一家饭店的包间。 这家店主要是经营当地的菜式,最出名的是水盆羊肉和葫芦鸡。 席间,权浩然给金老板透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消息”。同时,权浩然也问了金老板一些问题,包括最近这两年陕省有没有“暗中”出土什么青铜器。 这和吴夺猜测的权浩然为什么要吃这顿饭对上了。 这是要先打探一下消息。毕竟,他们很可能接下来要取的雍州鼎,就在陕省境内。金老板毕竟是“地头蛇”,很可能掌握很多连官方都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金老板倒是说了几个,但并没有元州境内的。 “将哥,其实我今天还有一件好东西没拿出来,因为我觉得他俩吃不动。”金老板插空又来了这么一句。 权浩然并没有直接问是什么,而是说道,“你没有把那件饕餮蝉纹鼎当成宋仿吧?” “没有,实际是明仿,报宋仿的价儿,我也知道将哥肯定不感兴趣。”金老板笑了笑,“将哥这是怕我说的好东西吃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