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下尘寰》 分卷阅读1 ☆、第一章 太阳当头,暖意融融。锦月宫砖红色的琉璃瓦上抛射下一团不安分的黑影,细细定睛,原是一黑衫男子大大咧咧地倚在高处,一条腿侧踩在被阳光眷顾的微热的瓦片上,手肘懒懒搭上,嘴里叼一根草,视线全无焦距。 他在发愣,浅浅的目光中满是呆滞的怀疑之色。 底下新招进的小厮边扫地边偷眼瞧着自家主子,就见这男子生就一副好皮囊,眉目如画,脸形瘦削,肤若凝脂,飘逸长发随风散开,一副翩然的温润公子样。 突然,温润的公子噗一口吐掉草根,修长的手指烦躁地插入发间一阵捣鼓,飘逸的长发顿时变成了草窝。 小厮,“……” 继续目不斜视地扫地。 魏骁戎——不,现在应该叫莫生凉——莫生凉再次骚了骚碍事的长发,望着天空发愣。 早几个时辰的时候,他还是当今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魏骁戎。 …… 清晨时分,魏骁戎独身尾随着落单的逐云盟盟主——即武林盟主莫生凉——在靠近魔教一处森林里上演着一出猫拿耗子的好戏。 一炷香前,魏骁戎带几个随从在森林里采药,倏地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心下嗤笑——江湖偌大,无奇不有,但这女人似的暗香怕也只有莫生凉那个娘们涂了。 于是他谨慎地率人摸过去,果然看到莫生凉带着一位护法在森林中小心翼翼地穿行,不知在偷偷摸摸些什么。 不管干什么,到嘴的盟主,魏骁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逃了,正好血祭自己刚研制出的暗器透心锥。 于是一声令下,随从们轻而迅速地散开,四下排查,在吃准莫生凉果然只带了一位护法后,魏骁戎便从容地施展轻功跟在了莫生凉身后,至于那位护法,便顺手丢给了各位随从折腾。 莫生凉的轻功若称第二,江湖无人敢言第一,但魏骁戎显然不算在江湖人之列,几息之间,便将二人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上,无论莫生凉如何甩脱,都丢不开这个黏腻的玩意儿。 脚下一沉,莫生凉站定,魏骁戎跟着落地,耸动鼻子深深吸了口令人心驰神往的暗香,眼底戏谑,嘴上耍贱,“盟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 莫生凉面色如水,从容的过头,“无妨。” 魏骁戎挑眉,“你还真敢顺杆爬上。” 气质温润的盟主微微颔首,嘴角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擅闯一事,是我莽撞了。” 魏骁戎直接哈哈大笑一声,右手一抬,黑色闪电掌心窜出,眨眼间竟已握住一条精致到令人咋舌的九节鞭,鞭尾甩在空中,一声炸响。 然而莫生凉只是微笑,丝毫未被吓到。 魔教教主的大笑骤然一收,阴测测道,“老子就讨厌你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话音将落,九节鞭仿若有灵性一般追随莫生凉的身形而去,莫生凉双指一并,不见丝毫慌乱地去了一发剑气,直直逼开了九节鞭鞭尾,同时瞬移一般退出一截,笑容不乱。 直观看来,莫生凉的确是瞬移了出去,然而这逃不出魏骁戎的眼,他立时便意识到莫生凉的轻功竟又上了个层次。 这个人,真是不可小觑。 心下感慨了一句,魏骁戎不做丝毫犹豫地飞身上前,九节鞭在空中不断甩出气爆音,却无论如何也近不了莫生凉的身,反被对方不慌不忙地一一化解,腰间佩剑甚至连剑鞘都不曾出过。 又一回合,魏骁戎蓦地收手而立,一个大笑脸,“啧,盟主,不好吧,我这么卖力,你都不拔剑的,我亏啊。” 莫生凉淡淡一笑,“我若拔剑,岂不欺负你?” 魏骁戎的脸色一变,“老子迟早撕了你这张嘴!” 话语颇为不堪入耳,但魏骁戎手下依旧冷静非常,九节鞭在莫生凉身侧连连试探,却被后者一一用剑气逼退,一时间脚边叶子凌乱飞舞,成了莫生凉以气御物的一把好手。 “怪厉害的。”魏骁戎阴阳怪气地夸了一句,攻势骤然凌厉几分。 莫生凉佩剑瞬间出鞘,丁丁当当卸去几道鞭影,手下微乱,面容仍是从容平静,还在微笑,“过奖。” 魏骁戎心下冷哼,对莫生凉的死撑硬抗十分不屑。他担任魔教教主不过一年,从这一年二人的交手看来,魏骁戎胜多输少,他完全有办法独身一人制服莫生凉。 他就不信,这看上去人模人样的莫生凉,踹倒在地狼狈非常的时候,是不是还能笑得出来? 怀揣着这样一个猥琐的念头,魏骁戎出手也越来越刁钻,基本都是那种需要莫生凉极其费力才能抵挡住的招式。几招过后,莫生凉果然招架吃力,但那张富贵人家的公子脸上,依旧是镇静的神色。 魏骁戎冷笑,等老子把你踩在脚下,非要点你笑穴,让你笑上一天一夜。 二人的恩怨,是从魏骁戎当上魔教教主的第一天就结下的。 踩着前任教主尸体成功上位的魏骁戎,被来铲除魔患的莫生凉一脚踹下了教主的宝座,头先着地,那一瞬间的狼狈,连他的自己人都笑得双肩直颤,更遑论逐云盟手下的虾兵蟹将。 接下来几个月,魏骁戎去哪里,都能闻到那让人讨厌的暗香在身后如影随形,然后就是一通持续不断的骚扰,逐云盟各种嘲讽,尤其对他这个第一天上位就头着地的教主。 可想而知,魏骁戎对莫生凉的憎恶,绝对是恶到了骨子里。 又几个月,魏骁戎闭关出关,实力大为精进,已从勉强获胜达到了可以血虐莫生凉的地步。 他自然得把握机会好好折磨这个让他丢尽面子的贱人。 比如现在。 “你要是跪下叫几声爷爷,老子可以考虑不让你舔|脚趾。”魏骁戎霸气十足,轻佻讽刺,语气中的笃定仿佛莫生凉已经落败似的。 莫生凉再次险险避过锋芒,深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抬眼微笑,唇红齿白,霎是迷人,“爷爷。” 短暂的怔愣过后,魏骁戎狂笑起来,这一声简直叫得他全身血液都有种沸腾的感觉,再看莫生凉,后者稳稳负剑而立,脸还是那张脸,怎么就看着带了几分媚色。 “放我一条生路吧。”莫生凉接着开口,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微笑。眼看着魏骁戎要拒绝,他再度启唇,清朗玉润的声音含在口中,“爷爷。” 魏骁戎登时觉得一股无名火腾的烧遍他全身。 哪料这个怔愣的空当,莫生凉的轻功瞬间提起,瞬移一般让到魏骁戎身后,长剑之上寒光凛冽,眨眼间刺穿魏骁戎的心脏! 但紧接着,莫生凉的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是残影。 但魏骁戎逃得也不利索,衣袍被削去了一块,像个要饭的。他阴鸷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莫生凉的脸上 - 分卷阅读2 ,捏了捏手里的九节鞭,“行啊,光明磊落的盟主,什么时候也学会偷袭了?” “近墨者黑。”莫生凉意有所指地颔首,迅疾的一剑挑出,魏骁戎且战且让,却满脑子都是莫生凉刚才那两声“爷爷”,怎么想怎么燥热,恨不得撬开他那张嘴让他再叫几次。 结果这断断续续的一走神,莫生凉的一掌印了过来,魏骁戎躲避不及,被那强劲的掌风摧枯拉朽轰去了大半气势。 一击得手,莫生凉乘胜追击,不想魏骁戎突然挺身迎上他的攻势,莫生凉心下微惊,道一句有诈,便想扭身避开。 但魏骁戎更快。 未握武器的手心黑芒闪过,瞬间没入莫生凉腹部! 两人距离极近,莫生凉这一口鲜血便淋漓地喷了魏骁戎一身,魏骁戎收鞭看着莫生凉倒下去,低着眉眼,邪气地舔了舔流到自己嘴边的莫生凉的血,问他,“疼不疼?” 这透心锥是他闭关时候研制出来的,淬了毒,世上暂无解——他本来就没打算研制解药。 莫生凉蜷起身子像虾米似的缩着,肉眼可见的汗水一滴滴流下,没入土壤,连同着鲜血一起。他紧咬着牙,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疼。” 魏骁戎哼笑,提着莫生凉的衣衫将其拽起,瞥了眼他的腹部,那里流满黑血,被污染的不能再污染了。 看来,自己这暗器透心锥没白研究。 验收完实验成果,魏骁戎漠然的目光扫过莫生凉的脸,像在看死人一般,嘴唇微动,“再叫声爷爷,让你死得痛快。” 莫生凉认命地微闭上眼,气若游丝,布满黑血的一只手像抓救命稻草似的依附在魏骁戎的衣袍上,嘴角艰难地上扬,是一个破碎的笑容,“太疼了,不叫。” 魏骁戎冷笑,刚欲将这人丢出去,心脏处突然一凉,低头一看,莫生凉的长剑已然狠狠刺穿了过去。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做到的? 再看莫生凉,已然昏死过去。 但魏骁戎临合上眼的瞬间,分明看到了莫生凉嘴角微动,像一个戏谑的笑容。 再次苏醒,太阳已然高悬,魏骁戎神思恍惚地眨眼,意识渐渐归体,迎接他的却不是胸口的疼痛,而是腹部的撕裂伤。 那种疼,像是有人把他从中间活生生掰断一样,妙不可言。 他低低□□着蜷缩起身体,却骤然发觉声音和衣服的不对劲。这什么鬼声音?听上去娘们唧唧的,像莫生凉那个贱人的声音。 还有这衣服—— 魏骁戎的目光僵住了,为什么自己会穿着莫生凉的衣服?尺寸大小竟然刚刚合适? 难道说,那个贱人早就苏醒,给自己玩了个金蝉脱壳? 可是这伤……魏骁戎再次呲牙咧嘴,这到底是怎样的撕裂伤,不过几秒,他已经痛得死去又活来了好几次,连手背上都聚集了晶莹的汗珠——等等,这双手? 修长又白净的手指,显然不是魏骁戎这种糙人所拥有的。 难道自己变成了莫生凉? 魏骁戎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连道晦气,一时顾不得什么伤口,拖着身体艰难而决绝地爬向最近的一条溪流,探头看向水中的刹那,魏骁戎一口气憋在喉咙口,硬生生被气昏了过去。 方才溪流中映着的,赫然便是莫生凉那个贱人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朋友们看的开心可以收藏噢 ☆、第二章 悠悠转醒之时,腰腹依然疼痛难忍,但已被人处理妥当,透心锥也被取出,就放在莫生凉手边。 莫生凉吐出一口气,鼻翼翕动,空气中是一股子陌生又熟悉的暗香。他攥紧拳头,狠狠捶在了柔软的床上,却不想牵动伤口,顿时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脸都扭曲了起来。 他竟然变成了莫生凉? 这个认知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他魏骁戎的意识进入到了莫生凉体内,是不是可以解释为,现在待在魏骁戎体内的,其实是莫生凉的意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生凉忍着疼痛坐起身来,四下环顾。古朴的暗色圆枕,柔软的蚕丝被,定神的熏香和简单的陈设——他回忆起来了,这里应该是锦月宫,逐云盟历代盟主的寝宫。 蚕丝被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滑下,露出一身质地柔软的青色长衣。看着这比草还清淡的颜色,莫生凉嘴角微微抽搐,想不通这是谁给他换上的,品味如此之差。 拿起透心锥,莫生凉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上面暗刻的纹路,一抬眼,便注意到卧房门口有个衣衫飘扬的小厮。 “喂。”话一出口,那清朗含笑的男声立刻就让莫生凉闭了嘴,这声音在他耳中听着真别扭。 那小厮倒是乖巧地走进来,“盟主。” “……”莫生凉深吸了口气,做好被自己的声音恶心到的心理准备后,淡淡开口,“拿身黑衣来。” 小厮什么也没问,颠颠跑了出去,不多时就抱着一身夜行衣回来了。 “……”莫生凉无法不嫌弃他的生活环境了,三两下就把自己身上的青衣剥了下来,这期间牵动了腰部的伤口,让他再次嘶声抽气。 脱下衣服,才看到腰部的伤口处的绷带又渗出了血迹,不过,也仅仅是看到而已。 莫生凉没事人似的穿好黑衣,又没事人似的出了寝宫,提气上房,回身坐在锦月宫顶上打量四周。逐云盟他闯过几次,但从来没从内部往外闯过,放眼望去,顿时有些花了眼。 身边轻微的点地声唤回了莫生凉的注意力,他朝旁侧偏了偏目光,看到一个脸色颇冷的蓝衣小哥落在一边。 莫生凉不着痕迹地皱起眉,这个人他从来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人。但能不经通报就自由进出锦月宫附近的人,不是武功高强就是跟自己关系极近。 呸呸,什么自己,应该说是以前的“莫生凉”。 莫生凉摸不准这冷脸小哥突然出现的意图,便想等着对方开口,谁知一等再等,这小哥像是被点了穴般静立原地,甚至眼睛都不眨。 他的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莫生凉啊莫生凉,以前的莫生凉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他只好先开口问,“何事?” 然后那蓝衣小哥缓缓偏过头来,面容不起波澜,“如何伤的?” 莫生凉嘴唇微僵,总不能说——不瞒你说,是我将你的盟主伤成了这副样子,但我不小心变成了盟主。 怕是会被遣送到李氏医馆。 见他久久不言,只用一双微滞的双眼凝视远处,那蓝衣小哥蹙了眉,轻声问,“可是魏骁戎那魔头?” 被点名的魔头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有盟主的外皮护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敬爱的盟主已经变成了那所谓的“魔头”。但莫生凉还是略有些心虚地瞥向别处, - 分卷阅读3 喉结微动,声音发涩,“是啊。” 蓝衣小哥轻轻一叹,“罢了,好生养伤,明日还要接见三位领主……此次需取何种酒水?” 莫生凉费了些劲才消化掉这小哥的话,三位领主,说的大概就是逐云盟麾下的风门、刀宗和圣堂的头头,至于这招待所用的酒水…… 莫生凉骚了骚下巴,“上次取的什么酒?” 蓝衣小哥略一思索,“竹叶青。” “这次也一样吧。”莫生凉一拍大腿,这蓝衣小哥真好使唤,也不知是自己手下的哪员大将。 然后小哥的眉毛又皱了皱。 莫生凉顿时疑心自己说错了话。 “盟主。”蓝衣小哥果然开了口,“前后无二,以表忠心,在这种关头让他们站明立场无可厚非,但万不可逼得太紧。” 莫生凉掏了掏耳朵,疑惑中有些不耐烦。这都什么一套一套的,不就是喝个酒拉家常?怎么扯到了表忠心上? 但不耐归不耐,莫生凉还是多问了一句,“此话怎讲?” “您次次取酒都避讳前后相同,说若是连着两次都取同样的酒水,便是要他们前后一致保持忠心。现下逐云盟同三大势力关系紧张,又恰好逢着一年一度的风云际会,这种时候让他们表忠心,怕是会惹来反感。” 莫生凉听得有点头大,这小哥说来说去,不就是嫌弃自己这次还要取竹叶青待客? 于是他手一挥,“罢罢罢,取茉莉清酒吧。” 小哥的双眼微眯,莫生凉心头顿时袭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几秒钟后,蓝衣小哥慢慢说道,“您前天刚刚喝光了酒窖里的茉莉清酒。” “……”莫生凉无奈地瞅他,“你说取什么好?” “属下不敢逾矩。”蓝衣小哥一本正经地拒绝回答。 莫生凉挠了挠头发,觉得头大,“酒窖里还有什么?” “辣酒、果酒、清酒、粮酒。”小哥面无表情地报出四个大类。 莫生凉觉得跟这个人说话真是费了羊劲,他骚乱头发,“烧刀子总有吧?” 小哥脸色微微一僵,“您意已决?” “决,决。”莫生凉挥了挥手。 蓝衣小哥心下暗道,这紧要关头招待辣酒,怕是要跟那三大势力挑明水火关系,盟主必定是想好了对付的伎俩才会有如此魄力。 可怜莫生凉什么都不知,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见小哥不再说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莫生凉便招手,干脆地送客,“再见。” 小哥脚一滑,差点从锦月宫顶上摔下去。翩翩君子般温润的盟主,什么时候跟个土匪头子似的大咧咧朝人挥手说再见了? “……一日两次,记得上药,那锥子显然淬了毒。”虽然一时无法接受盟主的转型,但蓝衣小哥还是艰难地提醒了一句。 莫生凉睁只眼闭只眼斜睨他,“好好好,晓得了。” “下次别再随意接近魔教地界。” “好好好。” “……盟主还有何吩咐?” 莫生凉突然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呲着牙乐,凑过去幽幽道,“你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啊?我去哪你都管?” 莫生凉的突然凑近让蓝衣小哥退了一大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招架的无力感,“属下毕竟是您培养的,关心盟主实属分内之事……盟主、盟主下次切勿调笑属下。” 以前的莫生凉培养的?他摩挲着下巴笑了,“成,下次的话下次再说,你干活去吧。” 蓝衣小哥的面部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显然这个土匪一样的盟主让他无所适从,“盟主……属下的职责,就是陪侍您左右。” 那个贱人还挺会享受的,养个这么好看的小侍卫在身边。 莫生凉眯起眼睛,像只狐狸似的露出戏谑目光,“那我去魔教时,怎么不陪我?” 蓝衣小哥再次退了半步,“您,您不让……” 莫生凉强忍着想哈哈大笑的冲动挥了挥手,“行吧,没事了,退下吧。” 见那小哥离开,莫生凉这才飘飘然落地,抬手摸了摸腹部,指尖染血。这透心锥的威力果然不可小觑,他叹了口气,径直走向扫地的小厮。 小厮吓了一跳,“盟主。” 莫生凉抬手搭上小厮的肩,好哥们似的低头凑在他耳边,问,“刚才我旁边那个人,你看见没?” 盟主说的是6侍卫吧?小厮小鸡啄米地点头,平时的盟主待人接物都是彬彬有礼,从来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身体接触,这突然之间跟他勾肩搭背,弄得他压力很大。 “他叫什么?”接下来莫生凉的问话,让小厮的身体微微一僵,而后小声说,“他是6侍卫。” 莫生凉放在小厮身后的腿膝盖一提,顶在了他屁股上,“老子问你他叫什么。” 小厮快哭出来了,为什么盟主去了趟魔教,回来之后就变得像那什么魏骁戎一样流氓了?他欲哭无泪,声音细若蚊蝇,“6殷之。” “6殷之啊。”莫生凉摸了摸下巴,他当魔教教主那一年里还真没听到过这个名字,看来盟主对这个人的保护措施做的不错。 小厮大气不敢出,看着莫生凉的侧脸,越看越觉得盟主和魏骁戎像。 他禁不住一个哆嗦,默默念叨了一声罪过。 ☆、第三章 6殷之轻拍莫生凉的二郎腿,低声提示,“三位领主来了。” 莫生凉掏了掏耳朵,将二郎腿放下,顺手整理了一下滚金丝的下摆,托腮眯眼看着不远处走来这凉亭的三道人影。 作为与整个江湖水火不容的魔教,掌握敌人的一手信息是必需的。逐云盟手下的三大势力他也有所耳闻,风门擅毒功与奇袭,门主萧九容,一身毒功登峰造极,可与莫生凉一决高低,为人谦逊有礼,背后却不知捅了多少人刀子,可谓道貌岸然第二人。至于那第一人,必然就是以前的莫生凉了,不然如何制服的了这难缠的风门? 一想到要与这么个小人在酒场上你来我往,莫生凉就头疼,他做魔教教主的时候向来不喜与人含沙射影,结果变成莫生凉之后,这种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而在他左手边身材颀长的美貌女子,则是逐云盟的另一大势力,刀宗的宗主卓衣棠。刀宗向来以力量著称,能够推选这样一个蛇蝎美人上位,想来这女人也很有些手腕。 莫生凉那仿佛挑白菜的目光顿了顿,轻佻地扫过卓衣棠开叉到大腿根的火辣短衣,把人一丝不苟地打量一遍,就差吹声口哨出来了。这个女人,身材真不错。 歪了歪视线,莫生凉看向最后一人。这个年轻男人嘴角保持着极具风度的微笑,这笑与萧九容伪装出的假笑不一样,是那种看到朋友之后发自内心的笑容。逐云盟最得力的合作伙伴,圣堂堂主,苏文亭 - 分卷阅读4 。 但也难保这样一个温柔的男人不会暗中捅刀子。 莫生凉摸了摸下巴,这个苏文亭长得真白净,看的他这个男人都有些受不住,那凝脂般的皮肤,摸起来想必也比女人差不到哪里去。 以前的莫生凉真是个禽兽啊,周围都是美人。而自己就得在魔教和一堆不检点的大老爷们一起生活,真令人唏嘘。 一想到现在变成魏骁戎的那位温润公子和一帮流氓头子生活,莫生凉的嘴角就不由得咧开,看的走近的三人皆是一愣,不知道莫生凉这个笑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 6殷之在底下踢了莫生凉一脚。太给逐云盟丢人了,都没眼看——盟主去了趟魔教怎么变成这样了?下次一定不能让他单独行动了。 被6殷之踢了一脚的莫生凉,笑容不减反增,笑中所蕴含的意味却悄然变化,醇厚的模样将三位领主都唬住了,一个敢坐下的都没有。 “小6满酒,来来来,都坐。”莫生凉蓦地抬起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一手在桌上挥舞几下,招呼三位领主,“都别愣着,当自己家,坐。” 6殷之稳稳地满上酒,便退到一边,根本不忍再看下去。按照他对那三位领主的了解,现在怕是都吓傻了。 最后还是苏文亭温柔地一笑,坐在了莫生凉左手边,点头招呼:“盟主。” “哎,嘴真甜。”莫生凉笑了笑,酒杯推出,几滴酒在摇晃中溅出落在他手背上,莫生凉直接拿舌头舔了。 苏文亭的笑容一僵。 6殷之,“……” 卓衣棠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便调整好表情,坐在了莫生凉的右手边,抹了脂粉的姣好面容对着莫生凉,笑得分外甜腻,“盟主。” “真乖。”莫生凉呲牙笑。 卓衣棠的笑容也一僵。 6殷之,“……” 最后还是萧九容不动声色地坐在了莫生凉对面,拱了拱手,用最原始的礼节打了招呼,“盟主。” 莫生凉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古板。” 萧九容的面部表情一僵,就听见莫生凉继续说,“别板着脸,笑一笑,都一家人,来来来,尝尝这酒,上好的烧刀子。” 6殷之额头青筋直跳。 四人稍稍碰杯,莫生凉一口干了,唬得那三人一愣一愣的。他大手一挥,“怎么都不一口干呢,是不是瞧不起我?小6啊,有没有眼力?继续满上。” 6殷之紧攥酒壶,走到莫生凉身边斟酒,嘴唇微动,凝声入耳,“受伤不能喝多。” 莫生凉听闻此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骇的那三个想喝干酒的领主手一抖,洒的比喝的还多。他隐晦的一巴掌拍上了6殷之的屁股,暧昧地捏了捏,也凝声传音,“没事,老子开心。” 酒壶快被6殷之捏爆了。 四人的酒杯重新斟满,莫生凉举了举精致小巧的酒杯,轻佻地一笑,“衣棠啊,又漂亮了。” 卓衣棠一怔之后换上笑靥,刚要说什么,就听莫生凉接了一句,“萧哥你可得好好把握啊!”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萧九容和卓衣棠对视一眼,难道是二人想要联手的计谋被莫生凉识破了? 但事实只是莫生凉看他们挺般配,顺口拈来。蛇蝎男人配蛇蝎女人,绝配! 无人言语,气氛尴尬的一塌糊涂。那三个人各有心思,只有莫生凉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抠了抠脖子上痒痒的地方,指节屈起轻叩石桌,“我说——”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莫生凉身上。 莫生凉微微倾身,薄唇轻启,“你们今天找我,什么事?” 6殷之狠狠一脚踢在莫生凉腿上。什么叫“你们今天找我”?今天的四方会谈明明是莫生凉组织的! 莫生凉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腿,转头看6殷之,呵斥道:“去,边玩去。” “……”6殷之活这么大,第一次产生了手撕盟主的念头。 那三人见莫生凉连自己最器重的手下都训了,顿时一声都不吭了。 莫生凉转过脸来,又是一脸的流氓笑容,“问你们呢,说话,找我干什么?” 气氛压抑的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最后还是苏文亭把手搭在莫生凉手上,如画的眉眼温润可人,笑得十分讨人喜,“盟主哪里话,没事就不能找你叙旧了?” 主动送上门的小绵羊,不吃就不是他了。 莫生凉直接顺势拉住苏文亭的手,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那细腻的手背皮肤,眯眼戏谑道,“没有的事。但我听说,你们此番前来,大约与一个月后的江湖盛会有关?” 苏文亭微笑颔首,丝毫没在意莫生凉摸自己手的猥琐动作。 萧九容见莫生凉终于扯到了正事,轻咳一声,刚要开口说那一套准备许久的说辞,就见莫生凉突然凑近苏文亭的手,轻嗅一下,一拍大腿,“文亭,你身上一股子药香啊,病了?” 苏文亭浅浅地笑着,根本不在意莫生凉对自己的称呼,温柔地解释,“在下圣堂出身,圣堂产百药,可不就一身草药味道。盟主不喜,我下次尽量去除就是。” “哎,哪儿的话。”莫生凉又凑上去闻了闻,比自己这一身暗香好闻多了,于是拍了拍苏文亭的肩膀,“这味好闻得很。” 苏文亭微笑:“多谢盟主赏识。” 被半道憋回去的萧九容再次轻咳一声,“盟主——” “哎对了老萧,你们风门的毒不错,下次弄两种来玩玩。”莫生凉话锋一转,直接把萧九容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把袖中藏匿的淬毒毒镖收了收,挤出一个笑,“那是自然。” “扯偏了扯偏了。”莫生凉揉捏着苏文亭手感极好的手,笑道,“继续说那场江湖盛会,各位前来,是想商议一下到时的席位吧。” 萧九容硬着头皮说:“盟主请讲。” “我讲什么?”莫生凉一脸恰到好处的茫然,把萧九容看的一口老血往肚子里咽。 “盟主啊,您上次说今年的盛会要多给风门两个席位,这么快不记得了?”卓衣棠柔柔一笑,半是撒娇地说。 她以为莫生凉会继续一拍大腿,说没问题,结果莫生凉更加茫然:“我没说过啊,你们听错了吧。” 江湖盛会,顾名思义,江湖上大多有头有脸的势力都会派人过来,在一起切磋切磋,广交好友,作为主办方的逐云盟,每次给三大势力的席位都十分富裕,拥有席位的势力会在江湖盛会中取得更多的优惠,也更有实力去争取更多优秀的江湖人士,可谓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近年逐云盟和三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开始动摇,席位数一直未能提升,这也导致了三大势力人才的流失,去年的这个时候,莫生凉承诺今年会给风门增加两个席位,于是门主萧九容转头就卖了个席位给刀宗,希望两方势力联 - 分卷阅读5 手。 结果,现在从莫生凉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我没说过啊。 莫生凉的信誉远近闻名,无人质疑,因此当时萧九容掉以轻心,没有立下字据,没想到今年旧事重提,莫生凉却说自己忘记了。 不,不是忘记,他根本就说自己没说过。 一时间,萧九容和卓衣棠的脸色都不好看。 6殷之的手按在剑柄上,他已经没心思去踢莫生凉了。他本来以为莫生凉会委婉地提出此事,再顺道狠狠敲诈风门一笔,没想到他直接说自己没说过。 行了,等着血溅当场吧。 “但是吧……”剑拔弩张之际,莫生凉突然摸了摸下巴,开口道。 萧九容微微倾身,听得认真。 “……我记得我说过多给圣堂两个席位。”莫生凉一脸狡诈的戏谑笑容。 萧九容和卓衣棠的脸色同时一僵,更衬得苏文亭的笑容刺眼。 “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苏文亭起身,缓缓行了一礼,被莫生凉扶住,他大手一挥,“哪那么多迂腐的礼节,给你就受着!” 6殷之的手离开了剑柄。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转移仇恨的好办法,先,任由他弄乱自己的头发,仍一动不动,“你不是盟主。” 莫生凉皱起眉啧啧道,“你这样就不好了啊,小心我解雇你。” “或者,我换一种问法。”6殷之没有被他的话吓到,一如既往地冷声,“盟主,您在魔教森林里,经历了什么?” 莫生凉戳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就势顺着台阶下,“小6啊,我之前不说,就是怕你担心。不过你都问到这个份儿上了,我只能坦白。” 6殷之冷着脸不为所动。 “我在那森林里遭到魏骁戎那歹人偷袭,中了暗器,逃命途中跌下瀑布……”莫生凉深吸了口气,说起自己原来的名字也丝毫不见动容,沉静如水的面容微透着叹息,“……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脑子也摔坏了。” 6殷之微怔。莫生凉瞅着他的表情,心里笑疯了,这个小侍卫怎么这么好骗。 然而下一秒,6殷之便冷硬地低声别扭道,“我道是如何……原来、原来是脑子摔坏了。” 莫生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连连咳嗽了几声。 “盟主,属下方才多有得罪。”说开了心中疑惑,6殷之便自觉地架起莫生凉,往锦月宫方向走去,轻声道,“属下送您回寝宫歇息。” 一主一仆进了锦月宫,6殷之安置好莫生凉,服侍他睡在床上,这才走到门口,嘱咐了守门的小厮几句,这才转向别处,锋利如刀的目光直直刺向空中,那方向,赫然便是魔教所在的地方。 而后他狠狠握紧剑柄,一字一顿地轻声,“魏骁戎,我与你势不两立。” 半梦半醒的莫生凉突然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翻个身,在酒精的麻痹下继续睡。 …… 莫生凉蹬着腿伸了个懒腰,困倦地睁开眼,因腹部的剧痛低低呻|吟了一声,双手死死抓住了身上的被子,牙齿紧咬。 等待这一阵剧痛捱过,莫生凉方才松开了被子,瘫在床上汗水淋漓地喘了几口气,暗暗把透心锥骂了个千百遍,歪着脑袋苦笑。 自己干的好事,没办法,受着吧,后面还有更难受的。 透心锥即使被取出来,也会让受伤者剧痛难忍,更何况上面还淬了毒,半月的潜伏期后发作。 莫生凉都不敢想象自己当时是如何丧心病狂才研究出的这东西。 他用被子擦了擦汗,捂着还残留些许痛楚的腹部起身。木窗外已是夕阳半斜,偶尔还能看见几只飞鸟归巢的身影。 莫生凉本打算今天悄悄摸去魔教,去看看那冒牌魏骁戎的情况,毕竟他当时被插了心口一剑,论伤害,魏骁戎快死了才是真的。 而且,他需要确认,现在待在他原来身体里的意识,究竟是不是盟主的。 但是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摸过去呢? 莫生凉边朝外走边暗暗盘算着,哪料腹部突然又是一阵剧痛,令他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的柜子,撞得柜子轰然坠地,木屉都被撞得七零八碎,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他也被撞得一阵阵钝痛,几乎痛得昏死过去,撑着地面的手臂青筋暴起,像是下一秒就会爆开一样,着实可怕。 等待这一阵剧痛折磨过去,莫生凉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一次的呼吸都小心起来,生怕再次扯动伤口。 身边微风刮起,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扯过他手腕,摸起了脉搏。莫生凉吃力地抬起汗湿的脸,看到了6殷之铁青的脸色,他咧开嘴角,艰难地笑着,“小6,来的挺及时啊……没白培养你。” 6殷之不由分说地要去架他,莫生凉脸色顿时煞白,“疼疼疼——” 6殷之的动作顿时僵住,只好又将莫生凉放在了洒满小玩意的地上,低声道,“盟主……” “你那是什么表情?”莫生凉打断他的话,呲牙咧嘴,“老子又不是死了,别哭丧着脸。” 6殷之放在地上的拳头越攥越紧,甚至开始轻微的颤抖,显然正在压抑即将爆发的情绪。 莫生凉感觉那疼痛消下去 - 分卷阅读6 部分,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地指使6殷之,“行了,再气你也弄不死魏骁戎。快,把这一地东西收拾收拾。”话音刚落,他有些心虚的目光就别开了6殷之的注视——这小伙子对盟主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万一让他知道自己就是魏骁戎,不得…… 他打了个哆嗦,在6殷之收拾一地小玩意的时候慢慢站了起来,目光随意地往地上一扫,突然就凝固了。 “等等。” 6殷之手下一顿,转头看向眼神僵直的莫生凉,眉头微蹙,“盟主?” “那个……那个项圈,拿来我看看。”莫生凉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不起眼的东西。 6殷之摸起那个项圈,微晃两下,走过来低声说,“盟主,这是吊坠。” 一根黑色的柔韧软绳,穿过一枚拇指指节大小的吊坠,吊坠顶端是温润透亮的深邃红色,自上而下呈渐变,到了底端便只剩了透明色。并不刺眼,却异常夺目。 莫生凉一把夺在自己掌心,目光凝固在这根吊坠上,再移不开半分。 ——天地辽阔,我们只一面之缘,再见时,何以认得我? ——以此物。 ——啧,这血坠子倒是耐看。 ——喜欢,便戴着。 吊坠蓦地脱手落地,清脆一声。莫生凉捂住突然传来剧痛的脑袋,脚步凌乱地退后几步,后背抵在了墙上,汗水从额前流到鼻尖。 6殷之蓦地睁大眼睛,一时不敢动作,只在莫生凉左右护持,目光充满担忧之色。 为什么这血坠如此眼熟?像是自己的所有物一般。莫生凉狠狠捶着脑袋,有什么画面走马灯似的飞速在他脑海中掠过,可是他抓不住哪怕一帧的画面。 6殷之迟疑地低唤,“盟主……” 脑海中的混乱画面搅在一起,刺痛着莫生凉的神经,他似乎隐隐想起了什么,可却无力把握,徒劳地想要抓住,却只能呆呆感受着那番混乱逐渐平息,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莫生凉放在太阳穴上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缓缓垂了下来。 6殷之重新捡起了那枚吊坠,隔着两步摊开手掌,眉宇间难掩关切,“您感觉如何?” “……6殷之,我问你。”莫生凉干裂的嘴唇微动了动,声音艰涩,“这坠子是怎么来的?” “这……”被突然直呼大名的6殷之怔了怔,低声说,“这坠子您一直放在柜子里,从未佩戴过。至于来历,属下也不知。” 莫生凉讽刺地咧开一边嘴角,一把抓回吊坠,三两下戴在了脖子上。那冰凉的血坠贴上他的皮肤,意外地让他燥热的心缓缓平静了下来。 莫生凉啊莫生凉,你这里,为何会有波动我情绪的东西?若说这血坠与我有关,又是如何被你得到的呢? 他背对着6殷之,将那张俊秀温润的面孔笑得扭曲起来。逐云盟盟主,到底还隐瞒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小6。”等莫生凉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面,“这几天我要出远门,备两套粗麻衫,明日午后送来。” “是。”6殷之微微低头领命。 “还有,你别跟过来。” “可您的伤——” 莫生凉掏了掏耳朵,闲散道,“不听话是吧。” “……属下不敢。”6殷之垂下目光,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倔强。上次若不是莫生凉执意让他留下,也不会被魏骁戎那个魔头暗算成这个样子。 “哎哎哎,我说,你别一副受委屈的样子。”莫生凉重重拍了拍6殷之的肩膀,凑过去幽幽道,“你可别偷偷跟来,否则我就换侍卫。” 本来打定主意偷跟上去的6殷之身体微僵,嘴角抽搐一下,“不、不敢。” 莫生凉这才哈哈大笑起来,转身走出寝宫,留给了6殷之一个潇洒的背影。 结果下一秒,莫生凉就捂着腹部摔到地上。 6殷之一惊,冲过去扶住莫生凉,硬邦邦的冷声里是难以自持的愠怒,“昨天不是嘱咐您不要喝那么多酒——” 莫生凉掀起眼皮戏谑地瞅着6殷之。 6殷之脸色一僵,他知道自己被耍了。 接着,莫生凉的爪子就袭击了他的脸,朝两边拉扯揉捏着,轻飘飘地笑,“原来你除了冷冰冰,还有别的表情。” 6殷之僵硬地将目光别开,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他嘴硬道,“属下、属下关心您,才……” 莫生凉轻拍被自己捏红的地方,嘿嘿直笑,“行行行,我都知道。以后别老板着脸,听见没?” “……听见了。”6殷之细若蚊蝇地挤出三个字。 莫生凉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留下个笑脸后,施展轻功远去。 呆在原地的6殷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莫生凉手指的触感。 他突然觉得,现在这个跟流氓似的盟主,好像也挺……招人喜欢的。 ☆、第五章 “站住,什么人!” 两杆骇人的长戟铿锵一声交叉在莫生凉身前,其中一个护卫大喝一声,莫生凉顿时配合地畏缩一步,抱着自己的行李颤抖道,“大哥、大哥你好,小弟辗转到此地,听闻魏教主的英名良久,便想着前来拜访,能够入教,再好不过。” “入教的?”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拿长戟朝莫生凉比划了一下,“行李打开!” 莫生凉摸了摸脸上的□□,若论易容,他自信就算是这个冒牌魏骁戎也看不出来几分。不过若是这两个护卫知道他们大呼小叫的对象正是教主,不知会有什么精彩的表情。 他心里偷着乐,面上却慌慌张张地打开行李,将怯懦畏惧的情绪表现的淋漓尽致。 护卫用长戟挑动行李翻看一下,无非就是些干粮盘缠和衣物,便道,“我去通报,你在此地耐心等候。” “好说好说。”莫生凉刚谄媚地笑了一下,就连忙敛起了那不正经的表情,心虚地看着留在魔教大门口的另一个护卫,还好后者并未注意莫生凉这个笑容。 莫生凉继续畏畏缩缩地收拾好行李,四下打量魔教入口。 魔教的大门口是山门,穿过山去,就是隐藏在峡谷中的魔教地界。他曾不止一次地嫌弃过先人对魔教的选址,奈何他没心思再给魔教选一个老巢,就这么凑合着过了一年。 不知道变成魏骁戎的那小子吃不吃得消。 莫生凉的嘴角刚要挑起来,便立刻用咳嗽掩饰下去。说到魏骁戎,他心里没有膈应是不可能的,一想到等会可能会见到自己以前的脸,他就一阵恶寒。 不过,莫生凉对于魏骁戎这个名字并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因为在他当上魔教教主之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否则昨天看到那血坠的时候,也不会有记忆松动的 - 分卷阅读7 感觉。 所以,对于自己叫什么,他很是无所谓——爱叫什么叫什么,只要活着就好。 莫生凉凑过去,把一点碎银两塞给护卫,腼腆地笑着,“大哥,魏教主近来忙不忙?” 护卫目不斜视,“教主日理万机,伏案处理要事,日日如此。” 莫生凉差点一口血喷他脸上。这明明是他当教主的时候下的指令——以后若是有人问本座近来忙甚,便说“教主日理万机,伏案处理要事,日日如此”。 没想到这个护卫背的还不错。 但他想听魏骁戎最近的动作,他一点也不想听自己教过的套话! 莫生凉将握成拳状的手放在嘴角轻咳一声,把骂人的话憋回去,这才继续笑问,“教主身体近来可好?” 护卫终于舍得吝啬给莫生凉一个眼神,凉凉道,“废话。” 莫生凉一忍再忍才将想抽人的手安抚下来,也不套什么话了,直接盘坐在一边草丛里闭目养神。 结果他不去招惹护卫,护卫反倒开口了,“别坐那里,门口人来人往的,影响教容。” “……” …… “前日,逐云盟召开了四方会议,可惜结果未知。” 烛光忽闪,将密室内的光线扰乱几分。石床上盘坐吐息的男人微睁双眸,一丝血色在眼底湮灭,他将目光转向一边说话的青年,“麻烦了。” “突然客气什么。”青年坐在石床上荡着双腿,“教主,你伤好些了没?” “无碍。”魏骁戎的眼色深沉几分,“逐云盟盟主,他伤势如何了?” “他啊。”青年望着密室的天花板,喃喃道,“应该没死吧……也未必,你不是说那透心锥准确地打入他体内了吗?” 魏骁戎的嘴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扬,依旧面沉如水,“没错。” “你自己研究的东西,你还不知道?”青年嘴角一扯,“要我说,你要是想弄死他,直接杀过去不就好了?非得整出个什么透心锥……你得把他恨成什么样才要这么折磨他。” 对啊,你得把我恨成了什么样。 魏骁戎摸了摸心口处的剑伤,眼底一丝戏谑,“扯平了。” “拉倒吧。”青年翻了个白眼,“透心锥又不致命,顶多就折腾折腾他,他刺的这一剑可是险之又险,万一刺穿心脏,我看你怎么办。” “未成定局,话不可说满。”魏骁戎用一副哄小孩的口气哄了青年一句,结果换来对方更加不满的一个白眼。 “你自从上次回来后就满嘴文绉绉的,怎么了?被莫生凉打坏脑子了?” 魏骁戎眼中笑意浓郁几分,含糊道,“也许吧。” “罢罢罢,你在这调息吧。”青年一挺身跳下石床,“有事喊我,我就守在门口。” 魏骁戎看着青年熟练地打开机关,将自己送出去,这才重新盘坐在石床上,双眼阖起,嘴角却不由得扬起。 不知道那人变成他最讨厌的贱人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有没有被气炸? 他定了定神,重新运功调息,然而不待他走完一个周天,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机关转动的声音,等他缓缓吐息睁眼,就看到青年重新站在了密室中,眼神复杂,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魏骁戎挑眉,“子展?” 青年指了指门口,“我刚一出去,护卫来报,说大门口有个人要拜入魔教,理由就是崇拜你。” 他恶寒地啧啧两声,“那人的眼睛一定瞎了。” 魏骁戎淡淡一笑,一字一顿,“路子展。” 路子展顿时举起手来,嘿嘿笑道,“我也崇拜你,教主。” 魏骁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路子展这个耍滑头的笑容,和那冒牌莫生凉还真有的一拼,不愧是他最贴身的护法。 “那人在哪里?”魏骁戎打量够了,这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路子展挠了挠头,“应该还在大门口。” “叫到大殿去。”魏骁戎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我亲自接见。” “哪有那么麻烦,我去对付足够了。”路子展嘟囔着,“你伤还没好……” “哪那么多话。”魏骁戎轻飘飘扫去一眼。 路子展咳嗽一声,“我这就去安排。” “教主日理万机,事务缠身,能够抽出空来见你,你应该感到荣幸。等会见到教主要行礼,不可无礼。”领莫生凉朝大殿走去的护卫念念叨叨,同时示意他左拐右拐。 莫生凉忍不住偷翻了个白眼,老子比你还熟,用得着你提醒。 但莫生凉还是很好地收着自己的不耐烦,谦卑地连声应着,时不时还像是害了疯病一样大叫“好棒”。 穿过潮湿的青石板路,魔教大殿近在咫尺。 “我就把你送到这里,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下去,祝你好运。”护卫推了莫生凉肩膀一下,面无表情地说。 莫生凉感恩戴德地连声说谢谢,转过头去的时候立刻嗤之以鼻,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奔着大殿就去了。 魔教大殿坐落在峡谷采光最好的地方,但饶是如此也避免不了潮湿和阴暗。殿内四壁燃着幽幽的烛火,乍一看像鬼火一般,骇人可怖。吊顶的是一块巨大的萤石,散发着诡异的灰白色光芒,与四周的烛火相互映衬,拉长了站在大殿中央那道人影。 莫生凉低头看了看一直拉到自己脚下的身影,抱紧自己的行李小声嗫嚅,“参见教主。”然后他的腿颤了又颤,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去。 让他跪这个冒牌魏骁戎?笑话! 背对着莫生凉站立的那人微一抬手,“免礼。” 莫生凉一口气憋在胸口,小声说,“谢谢教主。”而后他悄悄抬起眼皮,仔仔细细地看着那道宽实的背影,想从中找出温润优雅的影子,以此来确定待在自己体内的意识是否是真正的莫生凉。 但魏骁戎听完这四个字后便不再多言,就这么负手立着,一动不动。 莫生凉心里已经呲牙咧嘴地把这个贱人骂的体无完肤了,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一副畏惧样子,一咬牙,小心翼翼道,“教主……我崇拜你很久了。” “是么。”魏骁戎沉沉的笑声传了过来,让莫生凉一愣——这人笑了?还笑出声了? 魏骁戎没有给他太久的思考时间,接着幽幽地问,“有多崇拜?” 有多崇拜? 莫生凉一时舌头有些打结,咳嗽了几声,换上一脸狂热之色,胡话张口就来,“听闻魏教主执掌魔教不过一年,已将魔教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处处打压当今武林盟主莫生凉……我十分佩服您!” 魏骁戎缓缓转过身来,那张莫生凉熟悉万分的脸让他一时怔愣住了。就见魏骁戎眉眼低垂,目光深邃,隔着十米开外,莫生凉都能够感觉到那目光钉子般楔在自己身上。 下一秒,莫生凉和魏骁戎 - 分卷阅读8 的目光便在空中相对。 魏骁戎势如破竹般的锋利目光像是撕开莫生凉的伪装,直直看到那面具后的脸一般,让莫生凉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 这种威压,在他当教主的时候,从未在对方身上感受过。 而后,魏骁戎极其缓慢的,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笑。 莫生凉觉得自己头皮都炸了起来!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脸,这不可能是自己能做出来的表情! 然而他再定睛去看,就发现魏骁戎的笑又变得十分平和,连问题都很平淡,“入教后想做点什么?” 莫生凉一张嘴,差点咬到舌头,他连忙慌慌张张地低下头,装作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实则真的有些不敢出气,“全凭教主安排。” “那就让高宇去安排吧。”魏骁戎随意道。 “多谢教主,多谢教主。”莫生凉连忙道谢。高宇是他培养的,他自然知道高宇掌管的是魔教的后勤部门。把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直接放入后勤部门,也不知魏骁戎在做什么打算。 “叫什么名字?”魏骁戎低头把玩着扳指,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句。 “啊……我叫、我叫乌铭。”莫生凉来之前忘记了这茬,便随口胡诌,乌铭便是无名,正得他意。 “去吧。”魏骁戎的声音毫无起伏地传了过来。莫生凉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守在大殿门口的高宇,他转过头再次规规矩矩地道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上高宇,踏出大殿门口的那一瞬间,莫生凉重重出了口气,后背的衣衫黏腻腻贴着皮肤。 他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第六章 夜色极深,浓稠得仿佛可以当墨蘸笔。莫生凉抱着行李小步跟紧高宇,他了解高宇,知道这个人话少,但并不如6殷之那般冰冷,只是腼腆罢了。 莫生凉偏头瞅了瞅四周,没人跟着他们。于是他凑上去拱了拱没什么表情的高宇,羞涩地一笑,“高宇哥,我今晚住哪里?” 高宇脚步一顿,挠了挠脑袋,憋了半天,小声说,“……马厩。” 莫生凉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绊倒,“啊……啊?” “不不……”高宇摆了摆手,扶住莫生凉,尴尬地露出一个笑,“马厩……旁边。” 这不和马厩差不多吗? 莫生凉面如菜色。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抛弃锦月宫的大床跑来这里受罪?要是再探听不出什么事情来,他这罪可算是白受了。 高宇领着人到了一个院内,指了指靠近大门的一个小屋,压低声音道,“那。小点声……好多马童睡了。” 莫生凉勉强挤出来个笑,“谢谢高宇哥。” 他连连摆手示意不用客气,然后拍了拍莫生凉的肩膀,转身走出院子。 莫生凉抱着行李推开门,铺天盖地的灰尘就洒了下来,呛得他连声咳嗽,咳得腹部伤口都快裂了。他艰难地进了门,四下翻找出半截蜡烛,结果没有火柴。 “……”莫生凉扔下蜡烛,直接倒在了冰凉的木板床上,很有些悲凉。 他是来刺探敌情的,不是来给敌人养马的! 莫生凉苦笑一声,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腹部,从层层衣衫中扯出脖子上的吊坠,放在月光下仔细凝视着。 水滴状的坠子透亮,在手心冰凉,安静的一塌糊涂。 那种记忆翻涌的状态,再也没有出现过。 莫生凉虽然不期待这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过去,但总归还是有些遗憾。端详了一会儿后,他把坠子塞了回去,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呆呆看着黑暗的天花板。 从他今天与魏骁戎的接触来看,完全不能确定现在这个魏骁戎体内的意识到底是谁。 莫生凉现在想到刚才那两道刺眼的目光,还是有些后怕。魏骁戎在那一瞬间,难道识破了他的伪装? 不可能。 莫生凉笃定,他相信自己的易容术。 但他的意识待在莫生凉体内,这是确定无疑的。也就是说,魏骁戎体内的意识,应该就是以前的莫生凉。 可为什么对方的变化如此之大?一点也见不到翩翩公子的影子了。而反观莫生凉,还是一如既往的耍着下限。 再观察观察。 下定决心后,不辞劳苦用轻功跑来的莫生凉一歪头,睡了过去。 半柱香后,窗外突兀地站了一道黑影。魏骁戎沉静的目光透过窗户看着床上毫不在意形象的莫生凉,硬生生被他逼笑了。 谁能想到,一向气度非凡的莫生凉,有一天会睡得像只瘸了腿的鹌鹑,脑袋还拱来拱去的。 魏骁戎的目光向下扫,落在莫生凉的腹部,停留了一会儿后,他缓缓皱起了眉。 此时,莫生凉翻了个身,面朝墙继续酣睡。 窗外的黑影晃动几下,消失了,仿佛从未有人站在那里一样。 面朝墙的莫生凉,在睡梦中蓦地打了个喷嚏。 …… “哟,你就是昨天新来的马童吧。”一道朗声突然在莫生凉背后响起。 莫生凉边刷马毛边掏了掏耳朵,心里嘀咕一句你才是马童,转过头来灿烂笑着,“你好,我叫乌铭!” 就见路子展一身骚气的红衣,靠在一根木柱上,眯眼打量着莫生凉,眼底没有一丝笑意。 莫生凉暗暗磨牙,自己要是恢复真身,就让这瞎眼的孙子给自己舔|脚趾! 路子展指了指一边被冷落的枣色马,嘿嘿一笑,“行了,知道了,赶紧刷,别冷落了我家枣子。” 枣色马打了个响鼻,一抬蹄子,撩了莫生凉一身脏水。 路子展哈哈大笑。 莫生凉边在心里骂人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被马踢倒的水桶。 “路护法。”一个略有些腼腆的声音在二人附近响起,莫生凉瞥去一眼,就见他的救星高宇朝自己走了过来,顿时抬起水润润的双眼可怜巴巴望去。 高宇拍了一下莫生凉的后背,“继续努力。”然后转过头去与路子展寒暄。 莫生凉,“……” 老子曾经可是你们教主啊! 莫生凉咬了咬牙,忍着腹部不时窜起的剧痛,尽职尽责地给枣色马刷着毛。耳边是那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谈话声。 “这小伙子不错啊,手脚还算利索。”这是路子展。 “……嗯。”高宇。 “最近忙不忙?不忙一起喝酒啊!”路子展套近乎。 “好啊。”高宇继续腼腆。 “子展。”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莫生凉一听这声音便一个激灵,一失手把刷子捅到了马屁股上,枣色马嘶了一声,撂起蹶子直接踹在莫生凉腹部,莫生凉一声惨叫摔在遍地都是的脏水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路子展和高宇蹲身给教主行礼,一转眼看到莫生凉的惨状,不由憋着笑想来扶人,哪知一只手 - 分卷阅读9 已经抓住了莫生凉沾满脏泥的手臂。 莫生凉的伤口被踹裂开,痛得冷汗涔涔,直到被扶起来还是低头捂着腹部,低声说着谢谢,一抬眼却和魏骁戎沉静的眸子对上。 他登时就跳出三步去,讷讷道,“教、教主……” 高宇轻咳一声,“乌铭,去换身干净衣服。” 莫生凉痛得双腿都在发颤,正巴不得远离魏骁戎,听闻此话转身要走,却被路子展逼过来轻而易举地擒住手腕,“哎,宇哥,刚来的小伙计,得学会吃苦。被踢了一下算什么,继续干活。” 莫生凉恨得牙痒痒。 “子展。”魏骁戎稍稍提高声音唤了一声,路子展立刻放下莫生凉纵身过去,和教主走在一起,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莫生凉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感慨一声长大的护法泼出去的水,就连续几个喷嚏打了出来。 高宇走过来,拍了拍莫生凉沾满脏水的后背,“还能坚持吗?” 我说不能也不会让我休息啊。莫生凉心里苦笑一声,恐怕这个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给魔教打工的武林盟主了。 莫生凉刚摇了摇头,那边的魏骁戎便扬声淡淡道,“我见他有些感了风寒,这几天熬些药让他喝了。” 高宇怔怔地点了点头,虽然不明白教主为什么突然对一个马童上心,但只要是教主交给的任务,他都会尽力完成。 而莫生凉也有些搞不懂魏骁戎的这个提醒了。 ——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么上心?难道暴露了?还是说自己演技太好显得太惨了? 莫生凉摸了摸面具,应该没有暴露才对,他实在是对自己的易容很有信心。 见魏骁戎和路子展谈笑着离开,高宇在莫生凉身边轻轻出了口气,低声呢喃一句,“要变天了……” 莫生凉脸色顿时一僵,脱口而出,“怎么了?” 高宇身体也是微僵,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腼腆地笑了一下,“教主他们走了,你先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 莫生凉也意识到现在已不是教主的身份了,怔了一下,便挠了挠头,露出大男孩的青涩笑容,“那个……高宇哥,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给我说。” 高宇随意一笑,显然没当回事,只是又催促了一遍,“快去洗吧。” 凉水兜头浇下,莫生凉扶着潮湿的墙壁倒抽一口冷气,鲜血一滴一滴顺着两条腿流下,凄惨无比。 他捂住腹部的裂伤,黑红色的鲜血渗出指缝。莫生凉狠狠一拳砸在墙上,心里无数次怒骂自己那个发明。 冰凉的水滑过莫生凉的身体,他一时没憋住又连打几个喷嚏,有气无力地揉了揉鼻子,难道真的感了风寒? 简单冲洗过后,莫生凉在腰腹处缠了几圈绷带,便套上了干净的外衫。一步走出去,就看到高宇正靠在不远处墙根下,满面愁容。 莫生凉脚步一停,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魔教一定出了什么事。 而高宇,是那个知情的人。 但距离自己下位不过几天时间,几天的时间,不至于让这位腼腆的后勤主管愁成这样——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在他尚未离位的时候,魔教就已经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察觉的事情? ☆、第七章 今夜的乌云有些厚重,月光稀疏,峡谷之中的人影更是不好分辨,影影绰绰虚实相生。 高宇窝在后勤宿舍院的后厨内,专心地扇着火,小火之上细细煨着一副草药,药香弥漫了整个后厨。 魏骁戎已经站在门口看了许久。 高宇摸了把脸上的汗,突然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捏了道剑气在掌心,转头去看,却惊觉是教主,不由低呼一声,恭恭敬敬低下头,“教主。” 魏骁戎随意摆了摆手,下巴朝那药罐扬了扬,“乌铭为什么不自己来煎?” 高宇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有点发热,我让他回房休息了。” 魏骁戎暗暗嗤笑,面容却不起波澜,淡淡点头,“我看这药时候差不多了,你盛出来,我送过去,正好有些事要嘱咐他几句。” 高宇再次对魏骁戎对乌铭的上心表示了疑惑,但他还是十分明智的没有多嘴,把熬制好的药汤倒入一边白净的瓷碗中,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魏骁戎,顺便把乌铭的住址也一并说了出去。 “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魏骁戎嘱咐一句,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走了出去。 其后,被突然关心的高宇怔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地牵了牵,有些开心。 魏骁戎端着药走到莫生凉屋外,却突然住了步,指甲蕴了内力,硬生生掐破了指尖,往热腾腾的药汤里滴了一滴血。 而后他轻轻捻了捻手指,沾满鲜血的伤口顿时消匿不见。 有人敲门的时候,莫生凉正捂着腹部躺在床上,脸色微红,双眼半睁半闭,装出一副高烧的样子。 他沙哑着声音,“高宇哥……直接进来吧。” 魏骁戎推门进来。 莫生凉的脸顿时僵住了。 魏骁戎却像是没事人似的将瓷碗放在桌子上,没有蜡烛的房间里,莫生凉看不清魏骁戎的表情,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正盯在他身上。 “教主……”莫生凉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翻身下床行礼。 谁知他半个身体都翻到了床下,手肘就被人托住了,魏骁戎的下巴就在他额头上方,话语间的温热气息尽数落在他额前,“不必。” 如此之近的距离,莫生凉连眼都不敢抬,要是他抬头看见自己原来的脸,怕是要忍不住一巴掌扇过去。 幸好这接触也只是暂时,魏骁戎将他托回床上,便自觉地站回了桌边,一时两人又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 莫生凉咬牙切齿,却还是装出一脸智障的崇拜之色,“教主……教主您有什么事吗?” 一碗温热的药汤端到他面前,魏骁戎淡淡道,“你先喝。” 莫生凉无法,就算是□□他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于是他颤颤巍巍接过药,一仰脖子,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口腔内。 魏骁戎的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扬,很快又恢复如常,淡漠道,“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去问高宇,不要冲动行事。今天的事算一个教训,以后不要再做蠢事了。” 蠢事……就是说,以后别让我戳马屁股了呗。 莫生凉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不过……魏骁戎对自己好的是不是过分了?按说一个马童,不该招到教主如此之多关注的。 然而,不待他考虑自己是否暴露,魏骁戎便道,“我见你体内并无内力,却根骨清奇,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嫡传弟子?” ——原来是这个狗屁原因,难怪从自己来了之后这魏骁戎的眼神就不对。 - 分卷阅读10 莫生凉硬着头皮开心地拍手大叫,宛如白痴,“太好了!教主我特别崇拜你!” 哪料魏骁戎却突然凑上来,双手撑在床上,绵长的气息轻轻触到莫生凉鼻前,嘴角带着一丝温厚醇和的笑容,在莫生凉眼中却分外刺眼。 教主幽幽地说,“是不是要改口了?” 莫生凉故作慌乱地向后退了些,后背却已经抵到了墙,他尴尬地笑了笑,却怎么也叫不出一声师父,“教、教主叫着亲切……” 还好魏骁戎没有丧心病狂到逼着莫生凉叫师父,直起身后拿起瓷碗,微微晃了一下,“不过我时间不多,最后能达到何种地步,还是看你的造化。” 莫生凉拼命点头,做出一副“我一定会努力”的样子。 魏骁戎最后嘱咐一句早些休息,便径直离开了莫生凉的房间。莫生凉后背抵着墙,出了一身汗,那高热早就消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正在刀尖上跳舞。 试想,有哪个盟主会给魔教打工,还同意做了教主亲授的嫡传弟子? ——也不对!自己本来就是魔教教主! 莫生凉疯狂地挠乱了头发。 …… 又刷了一天马毛的莫生凉一进屋就倒在床上,郁闷地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魏骁戎虽说要收他为嫡传弟子,却整天见不着人影,他百般试探,却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未曾捞着,唯一得到的可靠情报就是魔教出了事,但还不知是何事。 掰着指头算算,自己已经在魔教待了四天了,再这么下去,莫生凉可不敢保证6殷之会不会掘地三尺来找他。 或许可以给他传个飞书。 今夜月光清朗,银星也多,缀的天空成一片赏心悦目的藏蓝色,犹如一大片柔软的丝绸。远目峡谷,却能发现在那藏蓝天幕之下,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跳上了一边的山头。 莫生凉趴在半人高的草丛里四下观察有无魔教中人,尤其往峡谷里面瞅了好几眼,若是被人发现他大晚上在这里搞小动作,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静静待了一会儿后,莫生凉悄悄站起来,将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悠扬的口哨。 然后他迅速趴下。 不多时,从远处飞来一个黑点,撒着欢地扑棱过来,直接落在了莫生凉后背上,还狠踩了几下。 莫生凉翻过身来对黑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黑鹰却盯着他这张脸看了起来,显然不明白一个陌生人是如何将它唤来的。 莫生凉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立刻从口袋里掏出来几条蚯蚓,小声说,“别看了,我是你主子。” 黑鹰也不知听没听懂,扑棱了几下翅膀,把蚯蚓吃了个干净,拿小脑袋拱了拱莫生凉的胸口。 莫生凉捻了捻手中的密笺,突然愣住了。 这黑鹰是魔教的送信员,若是让它就这么傻头傻脑地飞到了逐云盟,不得被乱箭射死。 完蛋,白给它吃那么多蚯蚓了。 他叹了口气,内力运起,悄然将密笺碾成粉末。抬手捋了捋黑鹰油光水滑的羽毛,低声说,“老子多久没照顾你了?想不想我?嗯?” 黑鹰探了探脑袋,亮晶晶的眼珠贼兮兮看着莫生凉。 “别看了,没蚯蚓了。”莫生凉嫌弃地拎开它,“你能不能像个真鹰一样有点尊严?成天就知道吃蚯蚓。” 黑鹰抬起翅膀打了莫生凉一下。 “……”莫生凉憋了半天,恶狠狠地低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敢打老子!” 黑鹰雄赳赳气昂昂地抬起眼来,一副不屑的模样。 “算了……”莫生凉又摸了摸它的羽毛,有些不舍地拍拍它的脑袋,“快滚吧,不用你了。” 然而黑鹰那灵动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一头把自己扎在莫生凉怀里。 莫生凉鼻子突然一酸。 不管他的脸于它而言有多陌生,对它的亲昵还是让它认出了自己。 这黑鹰生性冷漠,也就只跟他玩些哄孩子的把戏,其中最喜欢的就是把自己当鸵鸟扎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每当这时,还是教主的他就会拍它脑袋,边嫌弃边笑,吩咐人再去找些蚯蚓。 但莫生凉摸了摸口袋,的确已经没有什么了。 黑鹰却还是乐呵呵地拿翅膀打了莫生凉一下,展开漂亮的双翼,全身羽毛恣张,中气十足地嘹亮一吟。 就被莫生凉一巴掌打地上去了。 “傻鹰,叫个屁,把人招来我就不用活了。”莫生凉恶狠狠戳了戳它的鹰脑袋。 黑鹰不服气地瞪着莫生凉。 莫生凉忍不住咧了咧嘴角,刚要说什么,突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声。他心下一惊,抬手把黑鹰打飞了,还没来得及站起身,铺天盖地的汹涌气势就压了过来,有道黑影眨眼间逼到了身前。 “我道是谁——乌铭,你为何在此?” 魏骁戎戏谑的话语清清楚楚地落在了莫生凉耳中。 ☆、第八章 “我……”他微微张嘴,迅速编了个理由,“我晚上吃的有点多……来散散步。” “那只鹰,是如何招来的?”魏骁戎没有在意莫生凉蹩脚的理由,直切正题,语气并不严厉,却又将莫生凉惊出一身冷汗。 莫生凉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装作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瞎吹了几声口哨,它就飞来了。” 魏骁戎笑了笑,“这样。” 莫生凉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这个笑容真瘆人,他还从来不知道魏骁戎这张脸笑起来这么可怕,一个笑容,能把狡诈和戏谑诠释的如此淋漓尽致。 此时只有他们二人,是套话最好的时机。莫生凉硬着头皮反问,“教主呢?为何晚上会出现在这里?” 魏骁戎没有回答,就这么定定站在那里,夜风扬起他同样藏蓝色的长袍,将他与夜幕融为一体,恍惚间像是一件不容染指的艺术品般精致,让人移不开目光。 莫生凉的目光就被莫名其妙地吸引住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原来那张脸有多好看,但此时此刻,连他都不想开口打破这种宁静。 浓墨般的剑眉斜挑,眼窝微陷,一条深红色的抹额束着一头短发,面容是斧凿般的硬朗,轮廓分明,像极了那些个高大俊美的异族人。 “还想看多久?”低沉磁性的男声将莫生凉瞬间打回现实,他瞬间畏手畏脚地低下头去,暗骂自己没出息。 “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你。”莫生凉还未有所反应,魏骁戎却突然补了一句极其暧昧的话,声音微沉,尾音飘忽,让人的心尖都忍不住酥得发颤。 莫生凉喉结微动,他一时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两人隔着几步对视,魏骁戎眼底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莫生凉却在与之对视一眼后别开目光,面具下的脸罕见的有些发 - 分卷阅读11 热。 真是丢人啊,竟然会觉得魏骁戎那张脸意外的好看。 “别紧张。”魏骁戎不紧不慢地再放出一句,缓缓道,“我找你吩咐几句就走,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散步。” 莫生凉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开口才发觉嗓子眼有些紧巴巴的,他轻咳一声,“教主……请讲。” “备十匹好马,后日一早牵到大殿前。” 莫生凉正准备好好记下来,魏骁戎突然就不再言语了,他不禁抬了抬眼,对上魏骁戎含笑的目光后像是触了电般地弹开,难得真正磕绊了一下,“没、没了?” 魏骁戎微微颔首,“就这样。” 这种小事不应该直接去吩咐高宇吗?来找自己干什么?莫生凉心里疑惑了一下,还是恭敬地点了点头,故意多嘴问道,“教主要十匹马作甚?” “半月后不是江湖盛会?”魏骁戎挑眉。 原来是要去江湖盛会。莫生凉暗自嘀咕了一句,突然睁大眼,他可以确定自己在位时从未收到过来自逐云盟的邀请,在他成为盟主后,也从未给魔教发过请柬。既然江湖盛会从未邀请过魔教,魏骁戎去的哪门子江湖盛会?难道是去捣乱的? 莫生凉思量了一下,小心试探道,“要去盛会,须有请柬吧。” 魏骁戎轻描淡写道,“你只需备好马匹,其他事务毋庸操心。” 莫生凉顿时止住话头,他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都是因为魏骁戎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和语气,让他误以为自己是教主身边的什么人了,实际也不过就是一个入教没几天的马童。 在莫生凉怔愣时,魏骁戎已经转身离去,背对莫生凉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 莫生凉百无聊赖地牵着缰绳走到大殿门口,大大打了个哈欠。 这两天魏骁戎倒是叫他过去指点了几招,都是些基本功,莫生凉根本试探不出这个冒牌的魏骁戎会不会魔教内功,索性在教主指点时跟他捣乱发泄不满,没想到魏骁戎特别受用,反而更加耐心了。 于是就导致莫生凉练功时间大大增加,连刷马毛这种事情都安排在了每天的末尾,将他的睡眠时间压缩到了三个时辰。 不过—— 莫生凉揉了揉鼻子,这几天一直喝着药汤,倒也没怎么再打喷嚏,而且眼看着透心锥的毒性潜伏期过去,竟也没有发作,着实有些奇怪。 高宇牵着另外几匹马走过来,拍了拍莫生凉的肩膀,“加油。” 莫生凉一头雾水,加什么油? 高宇眼睛微微一弯,“教主的嫡传弟子。” 莫生凉的面部肌肉抽搐了一下,连忙点头哈腰地回应,做出一脸自豪的表情,“过奖过奖。” 两人边聊边站在大殿外等候,清晨破晓的阳光十分柔和,均匀地落在峡谷中,一瞬间将魔教照耀的如同出尘的仙地。 莫生凉看着这大好地方略作感慨,这都是老子的地盘啊。 “上次咱出去吃的那家芋圆不错,这次也去吧。对了,还有镇上那个卖糖葫芦的,上次你没吃够,这次多买几串。半个月的行程,我可得好好玩玩。对了,到外面我就不叫你教主了,跟以前一样,叫大哥……” 一连串的话听在了莫生凉的耳朵里,让他恨不得撕了路子展的那张嘴。 芋圆和糖葫芦,明明都是老子的! 他转过头去,余光却瞥见高宇的神色微僵,莫生凉默默记下这个细节,而后迎着阳光看向走出大殿的十人。 为首的赫然是魏骁戎。 他今日穿了身低调的暗纹紫袍,将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拔升几个水平线。抹额丢掉,短发梳得十分利索,雍容之中带些凌厉,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 莫生凉撇嘴。 而跟在他身边滴溜溜转的,自然就是魔教护法,路子展。这青年还是一袭张扬的红衣,整个人妖娆得很,偏偏笑容还十分纯正阳光,有种矛盾的美感。 “各自上马吧。”魏骁戎点了一下人头,淡淡吩咐一声,自己却不上马,反而径直来到莫生凉身边。 莫生凉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教主。” “我们远行的这段时间内,好好修习我教给你的功夫,回来检查。”魏骁戎微微低头,像是师父训徒弟一样,板着脸,神情之中却又不是严肃。 莫生凉睁大眼睛,开心地拍手,“好啊好啊。” 下一秒,魏骁戎的手已经摸上了莫生凉的头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度温柔地揉了揉,背着手转身上马。 直到他们离开,莫生凉还是没能缓过神来。 刚才……魏骁戎不仅嘱咐他好好练功,还摸他头发了? 莫生凉的表情由茫然过渡到惊恐,最后有些崩溃地看着高宇,“高宇哥,教主摸我头发。” 他真的有点崩溃——在他所剩无多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敢摸他头发,即便是当时和他关系最好的路子展,也别想动他一根头发。 结果现在,变成盟主的他不仅给魔教养马,当教主的嫡传弟子,还被魏骁戎亲手摸了头。 高宇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羡慕,“很棒。” 见高宇转身要走,莫生凉勉强调整好心情,努力把自己掰回到正事上来,一把拉住高宇,作出一脸关切状,“高宇哥,刚才看你心情不好啊。” 高宇是自己一手培养的人才,莫生凉十分了解他的个性,这个人虽然藏得住秘密,可藏不住情绪,他可以死也不说一句机密,但总会用表情泄露信息。 所以,刚才高宇脸上的僵色,一定是有原因的。但至于这个原因能不能问得出来,莫生凉没有一丁点把握。 果然,高宇拍了拍莫生凉拉住他的手,低声说,“我没事。” 莫生凉一咬牙,整个抱了上去,使出了死皮赖脸的绝技,“高宇哥,你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嘛!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虽然我武功不高内力不强,但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一气呵成。 不擅交际的高宇被莫生凉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推了推没推开,索性由着他去了,“真没事。” 被高宇拒绝的第二次,坚持。 莫生凉一瘪嘴,满脸委屈,“高宇哥,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我们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我现在都忘不了你大晚上不睡觉给我熬药喝——” “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吧。”高宇略略无奈地打断他。 被高宇拒绝的第三次,没戏了。 莫生凉暗暗叹了口气,被高宇拒绝这么多次,看来他打定主意不会说了。 他扬起带些忧伤的脸,“高宇哥,我给你说件不幸的事情。” 高宇耐心地看着他。 “我娘病了,我得回家看她。”莫生凉眼里隐隐闪动着 - 分卷阅读12 泪光。 本就心软的高宇这会儿软得一塌糊涂,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翻了块抹布出来,一下塞给莫生凉,有些无措地哄了一句,“不哭。” 莫生凉先是脸色怪异地看了抹布一眼,而后继续尽职尽责地抽抽搭搭,“我家离这里特别远,家书昨天刚到,也不知娘病的怎么样了……万一我现在回去,却没有见到娘最后一面……” “你……”高宇迟疑了一下,捏了捏莫生凉的肩膀表示同情,低声说,“回家看看吧,你的活我暂时让别人来替。” “谢谢你,高宇哥!”莫生凉痛哭流涕地给他三鞠躬,“你人真好!” 要是老子当回了教主,立刻提升你当护法!把那个成天吊儿郎当的路子展贬去养马! “乌铭,你也别太伤心。”高宇叹了口气,犹犹豫豫道,“教主不知要去多久,你尽量赶在教主之前回来吧,我怕他怪罪你。” 莫生凉咧嘴抹眼泪,“我尽量!” 高宇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年轻人,没有什么撑不过去的……”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像是一声无言的叹息,接着低声说,“……我去给你牵马。” 莫生凉看着高宇离去的背影,缓缓皱起了眉。 ☆、第九章 把高宇给他的马牵到了不远处的客栈安顿下,莫生凉便钻进客房一通捣鼓,去面具、洗澡、换衣服,等他折腾完了,已经日上三竿。 莫生凉蒙着面纱,寻了个无人的地方,施展轻功,飞速地朝逐云盟方向去了。 他第一次从后方摸进逐云盟,错综复杂的小路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莫生凉一条一条走来走去,却直接把自己走迷糊了。 没错,他迷路了。 哪怕跳上房顶,一眼看过去也是千篇一律的琉璃瓦,根本分不清哪是哪。 最可气的是,他还不能找人问锦月宫在哪里——方才他嫌热,便把面纱丢了,顶着莫生凉的脸去问锦月宫在哪,无疑会让人觉得盟主脑袋不正常。 他在屋顶与屋顶之间瞎跳,没过一会儿又兜兜转回来了,一时无奈,便落回地面,哪想在前面那个院子里,突然传出了两个人模糊不清的对话。 “……对,后日。” “好,我会尽快禀报盟主。” “那么,在下先行告辞。” “再会。” 打发走了圣堂的信使,6殷之坐在石凳上微微出神,半晌才想起来低头扫一眼手中的请柬,目光有些涣散。 盟主这都走了……第六日了吧。 小坐了片刻,6殷之将请柬放在了石桌上,自顾自倒了杯茶。瓷杯递到了唇边,手腕却突然一抖,小巧的杯子眨眼间飞出,直取一旁偷听的人影首级! 莫生凉敏捷地往墙后一躲,瓷杯撞碎在墙上,茶水洒了一地。他啧啧两声,“小6,你气性不小。” 6殷之早在倒茶前便察觉有人靠近,但却没想到竟是盟主。 ——许是盟主以前不屑于干偷鸡摸狗的行当,导致6殷之一瞬间还有些恍惚,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莫生凉。 “盟、盟……”两三秒后,6殷之才蓦地起身,嘴唇罕见地抖了抖,结巴了一下。 “盟个屁啊。”莫生凉摆了摆手,一扫周围环境,才发觉正是自己接见三位领主的地方,不由松了口气,热络地招呼6殷之,“小6,我们回锦月宫睡觉吧。” 魔教那木板床睡得他难受。 6殷之身体微僵,略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盟主,您这几日……去哪里了?” 莫生凉眯了眯眼,轻笑,“你查岗啊小6。” “……属下不敢。” “反正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莫生凉背着手笑眯眯地走过去,围着6殷之走了两圈,“倒是你啊小6,几天不见瘦了一圈,你这几天干嘛了?” 6殷之僵在原地,脑袋微低,双拳握紧,“无、无事……盟主莫要调笑属下。” “是不是想我想的茶不思饭不想?”莫生凉满含戏谑的神情突然出现在6殷之眼皮底下,骇的侍卫硬生生退了一步,满面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莫生凉见6殷之都被自己逼出了尴尬的神色,心中大快,哈哈笑了几声,拍了拍6殷之的屁股,靠在他肩上随意问道,“刚才那人谁啊?” 6殷之僵硬着身体,这才想起正事来,等他探出手去摸桌上的请柬,才发现自己指尖竟然在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心里涌出的杂七杂八的情感,将请柬递到莫生凉眼前,低声道,“苏堂主的请柬。” “苏堂主?”莫生凉略微诧异,对于苏文亭,他没剩什么印象了,满脑子都是那人温和的笑容和细腻的皮肤。 看到莫生凉露出色眯眯的眼神,6殷之便知道这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不由重重将请柬拍在桌上,“盟主。” “啊?”莫生凉回过神来。 “看请柬。”6殷之的手指戳着请柬,一字一顿。 莫生凉茫然,自己没惹着6殷之啊,怎么突然又一脸冷硬。 看就看吧。 莫生凉双指夹起那烫金的请柬,在鼻下轻晃,一股子淡淡的药香。他自顾自拆开精致的信封,里面是用毛笔字仔仔细细写的小楷,十分规整漂亮。 然后他轻咳一声,把请柬丢给6殷之,“这写的什么意思?” 他大字不识几个,要让他看懂这种东西,太为难了。 6殷之略微诧异,“您——” 莫生凉急中生智,捂住脑袋,“哎哟……怎么突然有点头疼……” 6殷之连忙扶住摇摇晃晃的莫生凉,快速扫了请柬几眼,捡重点说道,“后日在圣堂有一次拍卖,好货甚多,苏堂主邀请了您和其他两位领主一同前往,希望赏脸。” 拍卖? 莫生凉微微一顿,却被6殷之扯了一下,“属下扶您回寝宫歇息。” “好说好说。”莫生凉拍了拍6殷之搀扶自己的手,眯眼笑道,“后天啊……成,挺好,跟我一起去吧小6。” 6殷之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 莫生凉挠了挠头,“那个,逐云盟的资金应该挺雄厚的吧。” 6殷之心里隐隐窜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您……您要做什么?” 莫生凉一乐,“你别管。” 能好好糟蹋一把武林盟主的钱,他表示十分开心。 …… “挺气派啊。”莫生凉叉着腰抬头看向“圣堂”的牌匾,尚好的阳光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6殷之扯了扯莫生凉,旁边立时响起一个温柔入骨的清雅嗓音,“盟主,旅途奔波,可否劳累?” 莫生凉听着这声音十分受用,直接把手伸了过去。 一袭飘逸白衣的苏文亭微微一笑,放弃了拱手相让的礼节,将自己的手探过去放 - 分卷阅读13 在莫生凉手中。 莫生凉一把将那白皙修长的手攥在手心,不轻不重地摩挲几下,眯着眼笑,“苏堂主亲自迎接,自然就不觉得劳累了。” 苏文亭被拉住手也并未显出什么意外的神色,微微颔首,笑得让人春风拂面,痒丝丝的,撩人又温暖,“请,我带二位到单间歇息。” 莫生凉扬起嘴角,凑过去勾住苏文亭的肩膀,极近地附在他耳边轻笑,“有劳了。” 苏文亭的笑容不变,耳尖却微微红了起来,抬起另一只手指路,“请。” 进入大堂,莫生凉算是开了眼,江湖上大多有头有脸的势力都被邀请了,此刻正三两游离在堂中推杯换盏,看到莫生凉的人都举杯示意,莫生凉一一微笑回应。 用来进行拍卖的地方在一楼中央,二楼设计成了一个巨大的四方天井,许多单间放置其中,可直接从二楼叫价。 越往里走,药香和木香的混合味道越浓,其中还掺杂了什么提神醒脑的药物,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莫生凉和苏文亭有说有笑地上了最好的一个单间,安置好莫生凉,苏文亭的目光扫了眼二人相牵的手,略带歉意道,“盟主,在下要去招待他人,怕是不能常伴左右。” 后面有个小厮适时地提着一壶酒走上前,苏文亭单手接过,轻放在了莫生凉面前的桌子上,微笑道,“听闻盟主喜爱茉莉清酒,便赔一壶上好的茉莉佳酿吧。” 莫生凉也不死缠烂打,揉了揉苏文亭的手背后,便笑着松开了手,“那就多谢堂主了。” 苏文亭垂下被揉红的手,毫不在意地留下一个笑容,“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盟主包涵。” “一定。”莫生凉看着苏文亭的背影消失在单间后,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捻了捻手指,似乎还在回味那极品的手感。 6殷之站在一边瞥他一眼。 结果被莫生凉发现了。 “小6,你那什么眼神?” 6殷之站直身体,目不斜视,“您要保持盟主的良好形象,不可、不可随意与人有所牵扯。” 莫生凉被他逗笑了,把玩着茶杯问,“什么叫随意与人有所牵扯?” “……”6殷之将薄唇抿成一条缝。 莫生凉放下茶杯,冲他招了招手,“小6啊,来来来。” 6殷之僵着没动。 “不听话是吧。”莫生凉戏谑地眯起眼睛。 6殷之挪动僵硬的步伐,走到了莫生凉身边,却在下一秒被莫生凉搂住了腰,不轻不重地往屁股上打了几下,一副故意的口吻,“完了,我与人有牵扯了,这盟主做不下去了。” 6殷之冷着脸,气得踹了莫生凉椅子一脚,耳朵却悄然蒙上一层微红。 莫生凉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第十章 “……多谢各位仁兄在百忙之中赴在下的约,在下敢保证,此次拍卖,每个人都会大饱眼福……” 莫生凉眯眼看着站于一楼中央拍卖处侃侃而谈的苏文亭,毫不走心地打了个哈欠,瞥了眼站得笔直的6殷之,“你说,要想买下苏堂主来,一个逐云盟够不够?” 6殷之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 莫生凉瞅着他,哼笑,“你又想踢我是吧。” “……”6殷之努力放松攥成拳的手,冷着脸道,“属下……不敢。” “还想骂我昏君是吧。” “属下——” “不敢,是吧。”莫生凉对他这套说辞烂熟于心,上下戏谑地扫视6殷之一遍,便不再出声逗他,自顾自满上两杯茉莉佳酿,把其中一杯往6殷之的方向推了推,“尝尝。” 同时仰脖将自己杯中的一饮而尽,拿手背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砸吧两下,喃喃道,“这味道的确不错……莫生凉那贱人还真会享受。” 一偏头,6殷之还板正站着,酒杯动也没动。 莫生凉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给你家盟主个面子。” “属下受内功限制……无法沾酒。”6殷之犹豫着低声道,半晌又小声加了一句,“这还是盟主您曾经告诉我的。” 莫生凉一怔,而后挠着头发打哈哈,“你看我这个脑子……” 两人言语间,一楼的拍卖也已经开始,一位身着杏色长裙的女人正微笑着介绍要呈上来的第一件物品。莫生凉听了几句,大约是一块天工奇石,便没了兴趣,百无聊赖地靠在木椅上发呆。 谁知几次三番的叫价后,大部分目光都落在了莫生凉身上,二楼各个单间内隐隐传来了私语声。 莫生凉微微蹙眉,有些奇怪地问6殷之,“他们看我作甚?” 6殷之也有些奇怪,“您……不是最喜爱石头一类的物品?” 最喜爱……石头?这什么奇怪的品味!难怪那些人都看他,想来是想听听逐云盟盟主的报价。 然而莫生凉却更加悠然地坐在椅子上,沉静的目光一一回应过去,意思似乎是说——老子对这块破石头没兴趣,你们谁爱要谁要。 这块奇石最终以一百五十两被收入一个小门派之中。 莫生凉又打了个哈欠,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离席的萧九容和苏文亭,站起身拍了拍6殷之的肩膀,“你随便叫价,我去外面透透气。” “属下——” “你不用跟着。”莫生凉眯起眼,“放心吧。” 6殷之静了片刻,微微颔首。 莫生凉便笑了笑,走出单间,通过后门径直去了一处偏僻的花园,闲闲站定后,对不远处那道黑影摆了摆手,呲牙乐,“挺猖狂啊,圣堂都敢潜进来。” 话音刚落,他便从花园其他入口处发现了几道眼熟的人影,萧九容、卓衣棠、苏文亭,还有几个叫不出名字的门派首领。 被众人围困在中央的黑影,正是魔教中人,血功第一人,白尘。 不过……他是什么时候脱离的大部队?莫生凉心里默默思索着,白尘是魏骁戎当时带走的九人之一,如果白尘在这里,是不是说明魏骁戎也在附近?他来这里干什么? 还是说,这白尘只是个幌子? 莫生凉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白尘修炼的血功让他拥有了以一敌十的能力,但想要力敌各个门派的核心,他一个人是决计不可能的。 怎么也说不通。 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围困于中央的白尘神色淡漠,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正正地站于原地,不见丝毫慌乱。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将众人狠狠震了一震,“我希望加入逐云盟,为盟主效力。” 莫生凉心里猝然大骂一声,加入个屁!你是老子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啊!怎么能说叛变就叛变! “白兄,空口无凭吧。”苏文亭看了眼脸色阴沉的莫生凉,对白尘微笑着一拱手。 白尘毫无 - 分卷阅读14 血色的脸上扯出一丝僵硬的笑,他探出手,手指缓缓摊开,手心处赫然是一枚沾满鲜血的玉石。他哑声道,“魔玉为证。” 莫生凉将颤抖的拳头藏在袖中,几乎咬牙切齿。 魔玉是魔教中人的身份象征,只有核心人员方能拥有,大抵与皇帝的玉玺是一个道理,一个人配一块魔玉,一旦魔玉丢失,整个人也会废掉,不再被魔教所承认。 而为了防止魔玉丢失,他们一般都将魔玉融入体内,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逼出魔玉。 “来人,去扶白兄歇息。”苏文亭温润面容上渗出些许笑意,吩咐了一声,却是将目光投向脸色阴晴不定的莫生凉,微微一笑,“盟主的意思呢?” 莫生凉骤然抬眼,目光如刀如刃般狠狠削向白尘,对将要去扶他的小厮一道沉声,“慢着。” 白尘不久前刚逼出魔玉,此刻血精两空,颇为虚弱。他脸色苍白地转头看着莫生凉,低了低头,“盟主。” 莫生凉寒声,“希望你能说服我。” 白尘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艰难的笑,慢慢环视了一圈各位,苦涩道,“如果还有一线生机,我也不会背叛魔教。” 莫生凉的拳头颤抖的更加厉害,他陡然一喝,“说清楚!” 白尘的身体蓦地一抖,甚至连其他首脑也诧异地看向了莫生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发怒。 “……魏骁戎,他在毁掉魔教。”白尘躲闪着目光,吞吐道。 “放屁!”莫生凉勃然大怒。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莫生凉身上,震惊、怀疑,各色情绪弥漫在众人脸上,谁都没有注意到白尘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微微扭曲了一下。 “盟主,您……何出此言?”萧九容眯起眼睛,像只老狐狸一样。 莫生凉的脑子却乱成一片,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尘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然而一愣神间,他却察觉到了另一丝微弱的气息,还未来得及提醒,一道迅疾的黑影已从白尘身后窜出,一双短刃交叉直取苏文亭的首级! 圈套! 莫生凉下意识做了个抽鞭的动作,却在下一秒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魔教教主,他心里苦笑,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挺身上前,在苏文亭迅速后退的刹那挡在了他身前,反手剑抵住了双刃的攻击,在短短的空隙里看到了路子展含着戏谑的双眸。 果然是圈套。 利用白尘作掩护,实则想要重创各位门派领头人。 这一招的确很俗,不可能没人想到。但莫生凉就是忽视了这一点——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在拿他的缺点做文章。 而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他的身份。 他本就是魔教教主,他本就见不得魔教出现叛变的状况。 莫生凉眨眼间逼近路子展,招招见血,杀得血腥。 能知道他这缺点的,只有一个人。 魏骁戎。 直到这一刻,莫生凉才敢确定,那个贱人的意识,果然进入了魏骁戎的体内。 整个花园乱成一团,眨眼间又窜出几道偷袭的黑影,掩护着虚弱的白尘退到战火波及不到的地方,转眼杀得兴起。 莫生凉双眼通红。这次被魏骁戎摆了一道,他认了。 很好,这次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会怀疑他与魔教有所勾结了,那句“放屁”估计下午就会传遍江湖的边边角角。 可是魏骁戎体内的那道意识,本应该向着逐云盟,却又为何做出不利于逐云盟的事情?而他自己,贵为魔教教主,本应该借机一举摧毁逐云盟……可为何频频下不去手? 莫生凉一时理不清太多的线索,一横剑隔开路子展的攻击,冷冷道,“叫魏骁戎出来!” 路子展哈哈大笑,勾人地眨巴一下眼,“想见教主,下辈子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双刃已舞得密不透风。莫生凉本就不擅长使用长剑,对敌之下,他也收不住剑势,登时便让路子展在自己的衣袍上留下了几道血痕。 路子展诧异地一挑眉,“盟主,您还是使全力吧,我怕伤到您。”说完,他嗤笑着贴身过来,打得莫生凉全无招架之力,而后一刀切向莫生凉喉咙! 雪白折扇一抖,硬生生扛住了路子展这一刀,将其震退后,苏文亭轻扶了一下腿脚发软的莫生凉,询问似的抛来一句,“盟主?” 莫生凉脸色苍白,汗水沾湿的黑发贴在额前,凌乱非常,他艰难道,“无碍。” 此时,圣堂的弟子们也从四面涌出,眨眼间包围了魔教的人。路子展对不远处的莫生凉露齿一笑,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大叫道,“盟主,合作愉快!” □□炸响,魔教的人已无影无踪。 花园中顷刻静了下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向莫生凉,等他对于路子展的话做出一个交代。莫生凉背对着众人,轻微倒吸一口冷气,沉声说,“各位切勿被魔教之人误导,我逐云盟向来与魔教势不两立,从前如此,今后也一样。” 势不两立。 他缓缓收紧拳头。 苏文亭折扇收起,站在莫生凉身边对众人微笑,“盟主说的是,我们绝不可心有间隙。此次魔教扰了各位拍卖的兴致,圣堂愿意承担所有损失,并于下午重新拍卖,希望各位赏脸。” 一道突兀的冷笑在众人中响起,是萧九容。然而在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后,他却意味深长地看了莫生凉一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带头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各持疑问6续离开,期间苏文亭得体地招待着,将众人阴霾的心情又重新调节的明媚起来,都拱手谈论着拍卖的事情,再无人提一句魔教入侵之事。 等到苏文亭重新回到莫生凉身边,才发现盟主那藏蓝色的衣袍颜色更深几分,他抬手摸去,竟沾了一手鲜血。 饶是以苏文亭的冷静,也不免怔了一下,“盟、盟主,您……” “嘘。”莫生凉虚弱地抬了抬眼,勉强笑道,“没什么大事……扶我坐会。” “……是。”苏文亭扶着莫生凉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毫不在意地拿袖子擦了擦莫生凉额上的冷汗,吩咐一边的小厮拿药来,便抬手封了他几处大穴止血。 莫生凉又骂了几遍透心锥后,捂住腹部,依旧冷汗涔涔。 外敷与内服的药物被小厮拿来后,苏文亭走到一边兑药,却趁莫生凉未注意之时掐破指尖,将一滴血注入汤药,目光瞥过莫生凉,深邃的眼底含着深深的情感。 而后他重新噙起温和的笑容,坐在莫生凉身边,柔声道,“盟主,将药吃了。” ☆、第十一章 “都说了死不了了。”莫生凉扯开6殷之的手,推开了单间的门,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木椅上,等待着拍卖开始。 6殷之铁青着脸,压低声音质问,“为何不叫我? - 分卷阅读15 为何伤成这样?” 莫生凉掏了掏耳朵,故作听不见的样子。 6殷之急火攻心,一把抓住莫生凉的手腕,冷眼直直对着莫生凉,声音压抑着暴怒,“盟主若是出了事,叫属下怎么独活!” 这副怒极的样子让莫生凉微微一怔,用另一只手摸了摸6殷之的脸,粲然一笑,“小6啊,你盟主好好在这坐着呢,别做那种无谓的假设。” 6殷之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后,缓缓松开了莫生凉的手腕,退在一边站定,低声说,“盟主,属下方才多有得罪。” “习惯了。”莫生凉呲牙一笑,笑容带些坏意,让6殷之的目光在他脸上微顿,而后不自在地别开视线,低低地说,“以后再遇险情,属下一定会站在您身边。” 莫生凉斜睨了他一眼,却突然拍了他屁股一下。 6殷之躲避不及,微微咬牙,受住了。 盟主凉凉的语气飘来,“我说我可以单独应对,就一定可以,你要对本盟主有信心。就今天的状况,你来了也一样当靶子。” “只要能站在你身边……”6殷之喃喃了半句,却猝然顿住,发觉莫生凉正玩味地看自己,不由觉得脸颊微微发热,站直身体看着一楼拍卖处。 莫生凉摸了摸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跟着6殷之的视线看向正在进行拍卖的天井处,却不期然与对过的苏文亭对上目光。 苏文亭微微颔首,温柔地一笑。 莫生凉报以一笑。 这个苏文亭,看上去人畜无害温润如玉,战时却狠辣非常,其出手之凌厉,让他也为之变色,显然是个极不好对付的主儿。 “接下来这件拍卖品,我不做过多的介绍,各位全凭眼缘,叫价以第一人为准。”负责拍卖的女人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抬手示意场下,就见几位仆从推了个半人高的笼车上来,其上罩了件虎皮,将里面的东西掩得丝毫不露。 莫生凉翘起二郎腿瞅着,目光一扫,就发现不少人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目光火热。 其中就包括萧九容。 能让风门门主也为之动容的东西,想必不会差到哪里去。莫生凉微微正色,认真看着场中的动作。 那女人的纤纤玉手搭在虎皮上,缓缓拉下,虎皮毯自笼车边缘滑下,露出了笼中之物。 霎时,全场没了声息。 置于笼中的,是一个形态平静优雅的少年,一头银发瀑布般垂下,散落在身后,低垂的眼睫在接触到光线之时微颤,眨着眼抬起下巴,露出一张精致到令人窒息的面容。他静静跪坐着,光洁的脚腕上铐着沉重的脚镣,保持着令人诧异的沉静。 场中的气氛达到了静默的极点后,负责主持的女人才缓缓开口,灵动的嗓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无名少年,自然没有什么值得拍卖的。但若是加上了鬼族的背景,想必各位会有些兴趣吧?” 鬼族。 这个词像是触动了莫生凉的神经,令他全身一颤。这个名词,好熟悉,熟悉到让他全身发冷。 他几乎是慌乱一般抓住了6殷之,死死盯着场中的少年,哑声问,“鬼族是什么?” 6殷之对于莫生凉的反应有些诧异,但还是附在他耳边低声解释,“传说中长生不老的族群。” 鬼族,鬼族。 莫生凉无声地念叨了几句,越发的迷茫。鬼族与自己有什么渊源吗?为什么听到这个名词的自己,连心都揪了起来,痛得有些难以忍受。 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抓着胸前衣襟重重出了口气,却无法驱散那种由内而外的恐慌感。 6殷之反手抓住莫生凉,“盟主?” 莫生凉一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饿狼般的目光却死死楔在那少年身上,一字一顿地吩咐,“拍下来。” 场内的叫价已经攀升到了一千两。 鬼族的确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族群,但长生不老的功效却的确在这世上显现过,再加上圣堂信誉极好,这就使人不得不信这少年的来历,一时头脑发热哄抬价格的事情比比皆是。 当价格在短短几分钟内飙到三千两的时候,场内基本已经没了声音。长生不老固然吸引人,但若花了这么些冤枉钱买来个赝品,可着实令人有苦说不出。 6殷之代替莫生凉抬了下牌子,毫无起伏道,“四千两。” 场内瞬间像是炸了一般窃窃私语起来,都在猜测莫生凉为何要花大价钱去买一个传说中的鬼族少年。 萧九容似笑非笑地抬杠,直接加到了五千两。 这下,任谁都嗅到了其中的□□味,一个个安心地放下牌子看风门与逐云盟抬价。 莫生凉面不改色,加到六千。 萧九容的笑容越发浓郁,再加一千。 莫生凉斜眼看了萧九容一眼,又看了看场中安静的少年,方才那种揪心的难受已经湮灭,但他依旧想要将少年争取过来。 不惜一切。 莫生凉一锤定音,“一万两。” 场内轰然爆炸,所有人都互相看着,谈论着,不知道莫生凉到底在想什么。 萧九容起身拱手,露出那招牌的狐狸笑容,“盟主好气魄。” 莫生凉也对他笑了一下,转过头却嘟囔一句,“老古董。” “既然无人叫价,那么我宣布,这位鬼族少年,归逐云盟盟主所有。”小木槌落下。 场内依旧沸腾一片,热闹非凡中,苏文亭隔着天井意味深长地看着莫生凉,双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从这少年被推出来时便一直注意着莫生凉的表情,亲眼见到了他的迷茫、纠结、揪心、坚定。 苏文亭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却隐隐是无奈。 …… 莫生凉抵达圣堂中央殿堂时,各位拍下东西的门派首领正其乐融融相互交谈,气氛和谐得一塌糊涂。 唯独在见到莫生凉进入时,这热烈的氛围蓦地一收。 莫生凉也不在意,这些人怕是依旧对他那句袒护魔教的“放屁”耿耿于怀。 买主齐全后,苏文亭井井有条地布置着,保证一切交易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很快,殿堂之中只剩了个偌大的笼车,低垂睫羽的少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莫生凉微微眯起眼,却是不着痕迹地看向不远处好整以暇的萧九容,后者正专注地看着那少年,显然还是有所垂涎。 苏文亭亲自负责交易事宜,每次都是将他们拍下的物品交到面前,对待莫生凉也不例外。他动作迅捷地将那笼车开了锁,牵动少年脚腕上的镣铐,将他轻轻拉到莫生凉眼前,微微一笑,“盟主。” 莫生凉盯着苏文亭含笑的温润秋瞳,也回了一个笑容,同时给身边的6殷之去了个眼色,后者将手中蒙了绸的托盘递上,苏文亭抬手撩开,扫了眼白花花的银两,笑意更浓几分,将沉重 - 分卷阅读16 的铁链交到了莫生凉手中,“这少年无名,性子乖顺,盟主可不必花费太多心思调|教。” 哪料自己的手与铁链同时被莫生凉纳入手中。 即将离去的人和准备离去的人同时一怔,看向莫生凉和苏文亭紧握的手。 谁都知道苏文亭所领导的圣堂是逐云盟最亲密的盟友,但他们从未见到过莫生凉当众表示出对苏文亭的亲近。 苏文亭这次毫无防备,显然也是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得体地微笑起来,对已经交易完毕的各位首领颔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语,但任谁都能听出来这是下了逐客令。 于是各位都回以笑容,接连离开了殿堂,最后一位离开的是萧九容,临踏出门槛前,他似笑非笑地说了句,“堂主和盟主的感情,果真是令人羡艳。” 莫生凉微微蹙眉,萧九容却不待他说出什么,便拂袖离去。 一时,整个殿堂内只剩下了苏文亭、莫生凉、6殷之、那个少年与几位小厮。 莫生凉还是没有松手的打算,甚至稍稍用力,将苏文亭拉在身侧,薄唇凑在他耳边,温热气息扑了上去,“苏堂主,可否解释一下这少年的来历呢?” 苏文亭温柔的眼睛里溢出笑意,依旧不在意莫生凉的轻薄,保持着最为大方的风度,却是缓缓说道,“抱歉,无可奉告。” 莫生凉的手指紧了几分,将苏文亭的手攥的发红。 苏文亭依然在笑,微一歪头,恍惚间多出几分俏皮,“盟主,在下可否知道您重视这少年的原因吗?” 空气凝滞了几分,莫生凉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无可奉告。” “许是在下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苏文亭一句话清清淡淡地抹平矛盾,而后看了眼跟在他身后低垂脑袋的少年,笑道,“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盟主现在便可以将人领走。” 莫生凉眯了眯眼,稍稍松开苏文亭的手,将那铁链掌握在手心,本想催动内力切断这碍眼的链子,腹部却突兀的一阵绞痛,他登时便僵直了身体,手也攥着铁链不知所措。 擅长疗伤的苏文亭一眼便发觉莫生凉状态有异,一边的6殷之却更快一步扶住莫生凉,低低唤了声“盟主”。 “咳……”莫生凉勉强撑起失了血色的脸,“让苏堂主看了笑话。” “盟主哪里的话。”苏文亭蹙眉,“在下方才便见盟主身体有恙,眼下江湖盛会临近,不如趁这几日在圣堂休憩,在下愿承担照料盟主的义务。” “怎好意思麻烦苏堂主……”莫生凉痛得冷汗涔涔,他深知这般模样是那潜伏多日的毒性要发作了。 “盟主在此地休养乃是圣堂的荣幸,哪里来的麻烦二字。” 话音刚落,铁链蓦地从莫生凉无力的手中滑落,当啷一声。 6殷之紧紧抱住脸色惨白陷入昏迷的莫生凉,嘴唇颤抖着,“苏堂主……麻烦了。” ☆、第十二章 青衫白衣的男子拈开药盖,朝内里扫了一眼,边添水边随意地一笑,温柔众生,“这么晚了,不去歇息?” 井井有条的柴房内站着一大一小两道人影,较为高大的那道轻手轻脚地扇火熬着汤药,小巧的那道站在柴房门口处一动不动,定睛看去,赫然便是白日里被莫生凉拍卖下来的少年。 少年精致的小脸上依旧风轻云淡,默默看着苏文亭忙前忙后的身影,蓦地上前一步扯住其衣摆,声音僵硬,像是久未说话一般生涩,“不要……” 苏文亭手下动作微顿,偏过头笑,“你是说——不要救他吗?” 少年柳眉微蹙,像是在费劲地解读苏文亭这句话,片刻后才迟疑地一点头。 “可他是我的朋友呀。”苏文亭笑得眉眼弯弯。 “可是教主——” 苏文亭蓦地捂住少年的嘴,脸上温柔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看向少年眼底,声音骤然沉了下来,“我现在是苏文亭,苏堂主,莫要再叫教主。” 少年再次皱起了眉,显然有些无法理解,但他依旧温顺地点了点头,安静地站在原地。 苏文亭便微微舒展了那温柔的笑容,转身掐破指尖,将一滴鲜血兑入沸腾的汤药之中,轻声说,“跟了盟主之后,勿要多言,盟主的话便是我的话,可明白?” 少年犹豫着点头。 “夜深了,去睡吧。”苏文亭拿一块搌布将药罐里的药倒入瓷碗中,端起药来微微一笑,竟是连夜色也缱绻了几分。 少年微怔,而后自己拎好铁链,缓缓退下。 苏文亭在柴房门口站了片刻,看着皎月被薄云隐去,看着少年的身影远去,最后看向逐渐变温的汤药,嘴角忽地勾起,却是一个戏谑到邪气的笑。 若是让莫生凉知晓苏文亭乃是魔教教主易容而来,怕是都不用那透心锥毒性发作,气都能气死了。 …… “说了死不了就是死不了……你别老拿那副看死人的样子看我……”莫生凉艰难地开口训斥6殷之,后者此时正抱剑靠在窗边,一双乌黑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莫生凉,脸色冷峻,却露着担忧。 6殷之喉结微动,看着莫生凉难受的样子,他根本吐不出一个字。 被毒性腐蚀的莫生凉,身体已然起了变化。埋于皮肉之下的血管猩红夺目,隐隐有着凸起的趋势,血管里仿佛有千百只小虫在密密麻麻地噬咬,又痛又痒,却挠不着。 若不是莫生凉心性坚定,怕是早就将血管抽出来斩断了去。 “你那到底什么眼神,别看了……”莫生凉无力地再训一句,便失了说话的力气,咬牙抵御着全身上下的折磨,一时连双眼都扯着层层叠叠的血丝,着实骇人。 6殷之将长剑放在一边,将欲扶上去,却再次被莫生凉一掌震开,后者勉强一咧嘴,“说了传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 6殷之紧握双拳,指节扭曲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目光如狼似虎,冰冷可怖的像是要吃人。 方才就是因为传染这个借口,莫生凉拒绝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搀扶,硬是从外面四肢并用地爬进了寝房,那般模样直接将6殷之看的双目血红。他服侍莫生凉身边时日虽不长,却几时见到过盟主风度全无的狼狈样? 心中的恨意越发强烈,强烈到几乎想要直接杀上魔教,取了那魔头的首级! 莫生凉翻了翻眼皮,方才他催动内力震退6殷之,导致体内气血翻涌的厉害,喉头卡了一口腥甜的血,费了些力气才咽回去,根本懒得去管6殷之有多恨魏骁戎——倒是他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地骂过这透心锥了。 镂花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文亭披了满身寒气进屋,一眼就看到6殷之还保持着一副被震退的样子,再转眼,莫生凉正出气多进气少地瘫在床榻之上。 二 - 分卷阅读17 人方才……动手了? 苏文亭暗自思量了一下,倒是没什么犹豫地走了过去,将热气腾腾的汤药放于床头,便要去扶莫生凉,却被他隔着被子踹了一脚,有气无力道,“离老子远点,此毒发作期沾之即染。” 苏文亭微微挑眉,颔首微笑,“盟主可否告知身染何种毒物?若是我圣堂恰有解药,便即刻遣人去取。” 莫生凉艰难地呼吸着,半睁半闭着眼看向苏文亭,却是岔开话题,“苏堂主可不要声张……” 一只素白玉手已盈盈搭上了莫生凉的脉搏。 “你——”莫生凉惊得睁大眼睛,却被苏文亭另一只手抵住肩膀按回床榻,他搭脉微笑,俯身凑在莫生凉耳畔道,“盟主莫要惊慌,在下百药炼体,早便百毒不侵。” 莫生凉惊疑不定的目光盯着苏文亭搭住自己的那只手,见确实毫无血管暴起的征兆,才徐徐舒了口气,冷不防被苏文亭一口热气吹在耳边,“盟主……可是担心在下?” 莫生凉咧了咧嘴角,却笑而不答。耐心等到苏文亭撤手后,玩味地一眨眼,“我还有救吗?” 苏文亭微微一笑,颇为温柔。他也不答,只是扶起莫生凉,将汤药递去,低声说,“小毒,盟主只管喝了在下配的药,痊愈指日可待。” 莫生凉痛痒的手臂抬起,发着颤将瓷碗接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问也不问便将苦涩汤药一饮而尽。 苏文亭眼底的笑意深了几分。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莫生凉身上凸起的血管便一一平复下去,连带着那又痛又痒的感觉也消散大半。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竟然已没了半分不适。 他扬了扬瓷碗,目光含着探究,“苏堂主的药,当真管用。” 苏文亭微笑。 莫生凉便盘坐于床,合上双目,低声道,“小6,你去外面候着,没有命令不可进入。” 6殷之低头领命,深深看了苏文亭一眼,转身出门。 桌上燃烧的烛火蓦地熄灭,整间寝屋霎时阴暗一片,只能从窗外透进的月光中看清彼此的轮廓。 莫生凉静静盘坐调息,苏文亭便坐在一边专注地看着他,两人像两尊雕像一般静伫,直到莫生凉确无大碍后,他才微微睁开眼,一偏头,苏文亭竟然单手撑额,浅浅睡了过去。 静谧无声的房间内,莫生凉的目光在苏文亭睡颜上逡巡,同时将手伸出,极轻地放在了他耳边,食指果然隐约触到一层□□的边缘,他冷笑一声,将要扯下时,却冷不防被扣了手腕。 苏文亭睫羽微颤,像是刚苏醒一般,露出一个掺染几分倦怠的笑容,“盟主,这是何意?” 莫生凉冷冷瞥着他,“那日在凉亭时,你便戴着这面具在我面前晃悠,我不管你到底是何人,只要不惊扰到江湖盛会,我一概不理。若你不识好歹与我作对——” 他蓦地噤了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以逐云盟盟主这个身份发出警告? 他不是魔教教主吗? 他到底在干什么?帮那个贱人打理逐云盟? “在下当尽心尽力为盟主服务。”苏文亭却在莫生凉怔愣的空当微一颔首,露出一个温柔缱绻的笑。扣在莫生凉手腕上的手逐渐滑下,最终停在莫生凉手心,被莫生凉一把抓住。 莫生凉摩挲了一下那细腻的皮肤,缓缓挑起嘴角,“如此,最好。” “在下愿帮盟主保守中毒一事,作为交换,盟主也要帮在下隐下身份才好。”苏文亭声音放轻,空灵悠远,含着一丝温润。 “你既已当上圣堂堂主,为何不去掉这面具?”莫生凉不置可否地眯起眼。 “时机未到。”苏文亭执起莫生凉的手,在月光倾泻之下近乎虔诚地印在手背一吻,直接将莫生凉看呆了去,半晌才像是火烧着般抽回手,冷冷看着苏文亭还带着微笑的面容,心里却突然冒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情绪。 ——就像是,曾经也有个人对他做过相同的动作一般。 一阵刺痛蓦地袭上脑海,莫生凉低低闷哼一声,手扶上额头,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那被禁锢已久的记忆中破土而出,可总也突破不得。 他一拳狠砸在床榻之上,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温柔地包裹起来,一抬眼,苏文亭已贴着他坐了下来,直直将他按倒在床榻之上,向来温柔的眸子已然深邃一片,蓦地看进了他眼底。 莫生凉仿佛被魇住一般愣住。 “放松。”低低的、魔咒般的话语轻轻吐出,苏文亭拿下莫生凉扶额的手放在身边,抬手合上莫生凉双眼,嘴角一丝无奈的笑,“论易容,果然比不得你。” 他的手指轻点上莫生凉太阳穴,几缕不易察觉的黑气毫无阻碍地钻了进去。苏文亭低声喃喃,“睡吧,待你醒来,一切将归于原点。” ☆、第十三章 “那便多谢苏堂主这几日的盛情招待了。” 圣堂堂口,莫生凉拎着少年的铁链,勾着苏文亭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告别。苏文亭仍旧是一副温柔得体的模样,在莫生凉身边乖顺立着,将人送出圣堂后更是毫不吝啬地扬起令人失神的笑容,“以后还望盟主多来光顾。” “自然,自然。”莫生凉哈哈大笑着拍了拍苏文亭的肩膀,正巧看到6殷之将马匹牵了来,便挥了挥手,戏谑道,“还有一周便是江湖盛会,苏堂主可要打扮的漂亮些再来。” 苏文亭听闻也丝毫不恼,甚至略一欠身,声音酥媚入骨,“那是自然。” 莫生凉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再这样腻歪下去,他迟早会把苏文亭娶回去当盟主夫人。 他打横抱起跟个小木头似的少年,一翻身上马,一夹马肚扬长而去。其后,6殷之与苏文亭道别后,也便追随而去。 苏文亭看着莫生凉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意增了几分。 …… “放哪我也不放心。”莫生凉靠躺在寝宫柔软的床上,懒洋洋地指了指自己床边,“放我身边,最放心。” “可是属下不放心。”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少年无一丝内力,还如此乖巧,更不会咬人。”莫生凉颇为嫌弃地瞥了6殷之一眼,稍稍一扯铁链,站在一旁的少年便乖乖走过来,低垂着长长的睫毛看着莫生凉。 莫生凉揉了揉鼻子,“长得怪好看……咳,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平静地看着莫生凉,微微摇头,抬手指了指喉咙。 莫生凉诧异,“你……莫不是无法言语?” 少年习以为常地颔首,精致的小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恬淡安宁。 莫生凉啧啧两声,批评6殷之,“小6,你看看人家,又乖又不多嘴。你再看看你,成天瞎吃味。” 6殷之冷峻面容抽搐几下,“盟主您所言……属下何时吃味?您 - 分卷阅读18 ……莫要……胡说。” 莫生凉戏谑地瞥他一眼,“行了,别结结巴巴的。”转头看向少年,语气不由温柔了几分,“可会写字?” 少年眨了眨眼,听懂莫生凉的话之后再次摇头。 “……名字呢?” 少年又眨了眨眼。 莫生凉也眨了眨眼。 连一边的6殷之也忍不住眨了眨眼。 莫生凉缓缓摸了摸下巴,暗自嘟囔着,“我当时是因为什么将你买回来呢……怎么记不得了……罢了。”他一挑眉,眼神略带几分戏谑,“叫乌铭吧。” 少年恬静的面容上显出一丝笑,微微点头。 “这铁链——”莫生凉一转眼珠,“小6。” 6殷之冷着脸,有些不情愿地僵硬回道,“属下在。” “去找个铁匠,把这玩意砸开。”莫生凉扬了扬手里铁链,而后转向少年乌铭,“以后你便住在寝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别闯祸。”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二人出门后,莫生凉才伸了个懒腰,缩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被门外一阵急声喊醒。 莫生凉微微抬眼,疲倦地看向门口,便见小厮正拦着一位虎头豹眼的汉子,急声说着“盟主正在休息”之类的话,阻止他进入。 那大汉看上去孔武有力,面上却委屈的不得了,看着着实可爱,莫生凉来了兴致,便扬声喊了句,“放他进来。” 小厮一听,顿时低首让开了路,那大汉一步跨进来,哭丧着脸,声如洪钟地大喊,“盟主啊,盛会近在咫尺,您不能让在下一人主持啊!” 莫生凉微微诧异,“我何时说过——” 那汉子扑通一下跪在了床边。 莫生凉,“……” “您前几日说身体有恙,无法主持盛会,要全权交于副盟主负责。可这、这事着实……若让外界听闻您身体有恙,怕是会有歹人趁机伤人啊!”这汉子长相其实颇为英气,一哭丧着脸,便有种莫名的喜感。 莫生凉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憋着没笑出来,轻咳一声扶他起身,“是啊,最近我这不身体不好,怕是无法主持盛会——不过,此事应当是副盟主负责吧?” 汉子面容一僵,指了指自己的脸,“在下不过去边疆走了一趟,盟主便忘了在下的模样?” “……”莫生凉喉结微动,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你……” “是啊,我就是逐云盟副盟主,6不正啊!”汉子一把抓住莫生凉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莫生凉的肩,颇为担忧,“您这是怎么了?” 莫生凉的面部肌肉都憋得抽搐起来,实在憋不住,便噗的笑了出来。 他当魔教教主时听说过副盟主6不正的大名,但后者在江湖人面前露面实在太少,导致莫生凉根本没见过他的真容,如今一见—— 当真是如雷贯目。 6不正时常见到的莫生凉都是翩翩有礼的,乍一看到盟主毫不设防的大笑,整个人都有点懵,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问,“您……没事吧?” 莫生凉一摆手,揩去眼角一点泪,轻咳两声憋住了笑,尽量说的云淡风轻,“咳,是这样的。我吧,前段时间遭了魏骁戎毒手,重伤在身,实在不适合主持这么隆重的盛会。看你龙精虎猛的样子,定能委以重任,这活便交给你了。” 其实都是屁话。 真实原因说来也挺感人——魔教不被江湖盛会所邀请,他虽知道些盛会流程,可却并不清楚细节,平常在逐云盟丢丢人也就算了,若真是丢到了江湖上去,他莫生凉不得名声扫地? 虽然他以给逐云盟盟主丢人为荣,但也不能总活的像个笑话。 6不正睁大眼睛,“盟主您——您真的有伤在身啊!” 莫生凉眸色一凝,竟被他噎了一下,“你当我放屁呢?” 人高马大的副盟主立刻挠着头笑了几声,“不敢不敢。” “行了,没什么事就退下吧。”说到此处,莫生凉坏心顿生,轻飘飘叫了句,“6歪。” 6不正的豹眼霎时瞪起,“您叫我什么?” 莫生凉挑了挑眉,“无事便可退下了。” 6不正有些委屈地辩解一句,“您可莫要取笑在下的名字。” “好好好。” “那在下先行告退。” “行,退下吧,6歪。” 6不正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您莫要——” “哥?” 门口处突然传来一道讶声。 莫生凉从6不正身边探头看去,啧啧两声,一拍6不正厚重的肩膀,“小6是你弟弟?” 6不正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牵着少年进门的6殷之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朝莫生凉微微颔首后,对6不正一本正经道,“盟主的脑子被魏骁戎那魔头伤了。” 6不正一拍手,“我说呢,原来如此。” 莫生凉的笑一僵,“小6,不厚道啊。” 6殷之淡定自若地转过头来,“盟主脑子坏了,怕是也记不清属下和副盟主的兄弟关系了。” 原来6不正和6殷之是亲兄弟。莫生凉啧啧称奇,学着6不正的样子一拍手,“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你们二人性格容貌差别如此大,也是亲兄弟?” 然而话音刚落,莫生凉便察觉到6不正的脸色微变,连6殷之冰冷的脸上也是一僵,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6殷之沉寂片刻,低声道,“毕竟是同父异母……” 6不正捏了捏6殷之的肩膀,对莫生凉一抱拳,“既然盟主身体果真有恙,那么在下便义不容辞地担当这主持的位置。” 莫生凉痛快地点头应了。 “只是还有一事。”6不正正色道,“今年正赶上两年一届的盟主换届,三大势力怕是都要派人前来挑战——此事,盟主可避不过,到时如何来对付他们?” 莫生凉蹙眉,这些事可真是不凑巧。低头掐了掐眉心,莫生凉沉声问,“换届还是在盛会最后一天举行?” 6不正颔首。 “照常。”莫生凉毫不犹豫道。“将参与人数下压,能压多少压多少。” 6殷之神色一紧,唇线紧紧绷起。 “那在下便去安排了。”6不正再次抱拳,看了6殷之一眼,便退下。 偌大的寝宫内只剩下莫生凉、6殷之和一边安静站着的少年乌铭。 6殷之的拳头又紧几分,几乎咬着牙低低道,“盟主您……苏堂主嘱咐过,近一个月不可太过催动内力。” “你听他的听我的?”莫生凉斜睨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又在担心他的安危。 6殷之紧抿唇角,“若是您输了,盟主之位不保……盟主请三思。” 说实话,莫生凉对于这个盟主之位 - 分卷阅读19 倒没什么感觉,丢就丢了,也算是报复那贱人了。啧了一声,再开口时,多了分戏谑,“若我败了,你是不是要去服侍新主子了?” 6殷之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莫生凉,“6殷之,此生只一个主人。” 莫生凉微微一怔,看着6殷之那坚定的视线,不由心里发虚。 这身份,可真是暴露不得。 ☆、第十四章 昨儿夜里淅淅沥沥下了阵小雨,今晨阳光一出,潮气都给蒸没了,只留下一地清爽。 莫生凉一觉睡到自然醒,伸了个懒腰,耳畔却不如平日般清净,总有些嗡嗡说话声在空中盘旋,叫人头疼。 6殷之端来温热的湿毛巾,像往常那样俯身擦了擦莫生凉的脸,低声唤,“各方势力基本集结完毕,您要不要去逐云场看看?” 待那毛巾擦干净脸,莫生凉才吐出一口气,本想起身更衣,一眼瞥见旁边坐在椅子上把玩茶杯的乌铭,脑中猛地一痛,当即便抚住额头,低低□□一声,霎时间无数画面涌上心头,陌生又熟悉。 ——要问你在我心中是何颜色,便如这坠子一般,血红血红的。 ——为何不是蓝天白云、碧荷苍树?偏是这血红。 ——你看。 一根沾染鲜血的手指轻轻涂抹在他唇上,绽开一抹笑颜。 ——如此,你便可长命百岁。 莫生凉双目赤红,那血手指仿佛正按在他唇上,无端令他全身剧颤,疯了似的搓着嘴唇,潜意识里,那血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可碰。 若是碰了,一定会发生什么他所不能接受的事情。 “不……不!”莫生凉突然大吼一声,将乌铭骇的手一抖,茶杯应声落下,碎了一地。 瓷杯炸碎之声稍稍唤回些莫生凉的理智,他呆呆地看向那少年,方才那种令他抓狂的记忆恢复感又尽数消失了去,一丝一毫痕迹也未曾留下。 6殷之虚扶着他手臂,低低唤,“盟主?” 莫生凉颤抖着掏出那血坠,拇指反复摩挲那冰凉的纹理,却再没有半分熟悉感。 “为什么……怎么可能……”莫生凉连嘴唇都哆嗦起来,捧着那血坠子急切地喃喃,他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恢复记忆。 6殷之微微抿唇,乌黑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 直到那血坠被他的手焐热,莫生凉也没再生出任何恢复记忆的感觉,只得收起这坠子,有些颓唐地坐在床上,神色呆滞。 6殷之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盟主,可要去逐云场一观?” 莫生凉怔怔回过头来,费了点劲才找回自己的思绪,这才想起今儿是江湖盛会第一日。他对外宣称身体有恙,虽可以不用出面,却还是能够去看上一看的。 他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莫生凉一袭低调灰衣轻盈跃上逐云场最高处,自上而下俯瞰逐云场全貌。 逐云场是逐云盟专门用来召开江湖盛会的地方,整个场所犹如斗兽场一般四面高中间低,中央一块玉白圆台,6不正威武霸气地杵在那里,正面向一方说着亘古不变的套话。四下人已坐满,每个门派都穿上了本派服装,极好分辨。前排是莫生凉早便安排好的门派席位,风门两个,刀宗两个,圣堂独占四个,一时博得不少眼球。 莫生凉看向苏文亭时,后者似乎也有所感应,抬眼遥遥看向这边,嘴角细微地勾起,尽数落在莫生凉眼底。 看到场面被6不正一个人安排的井井有条,莫生凉忍不住撩起面纱,低声对身边的6殷之道,“歪歪挺厉害的嘛。” 6殷之面不改色地作势要踢,莫生凉哎哎着后退几步,“我可是盟主。” 6殷之还是冷着脸,“6不正。” “不正就不正,不正就歪嘛。”莫生凉嬉笑一声,趁着6殷之未踢上来腾身便走,6殷之轻功虽不及莫生凉,但还能勉强跟上,眼见他要回寝宫,不由微怔,隔空询问,“盟主……不在逐云场看看这盛会?” 莫生凉嘴角一阵抽搐,收势落于树枝上,看到6殷之跟上来后,便问,“你可知为何江湖盛会不邀请魔教参加?” 一提到魔教,6殷之的眼神顿时变了,他猛地收紧拳头,寒气逼人,“魔教作恶多端,来了这盛会必定会群起而攻之,料是发了邀请函,那魔头也不会来的。” 莫生凉叹了口气,拍了拍6殷之的肩膀。若是你盟主当初给我发来邀请函,老子绝对二话不说就杀过来。 “盟主可是有什么顾虑?”6殷之难得贴心了一把,“不必担心,江湖盛会期间,各大门派精英荟萃于此,魔教中人不敢来犯,逐云盟定不会出事。” 莫生凉的表情犹如吃了只苍蝇。 6殷之察觉到莫生凉情绪的变化,刚欲再问,眼色却突然一凛,拇指一挑,长剑嗡鸣出鞘,眨眼间刺向莫生凉身后! 莫生凉自然也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劲风,当下脚步一错,直接从树枝上滑下,让那掌风击了个空,却正巧与6殷之一剑相抵,一声闷哼顿时从莫生凉头顶传来,想必是偷袭那人被剑风所伤。 “盟主,您先回锦月宫。”微风一动,6殷之已然护在了莫生凉身前,头也不回地嘱咐,“那附近有阵法,一般人进不得。” 莫生凉拍了一下6殷之持剑的手腕,斜他一眼,“老子可没这么废物,用得着你提醒。” 6殷之屡教不改,似乎还要再嘱咐些什么,奈何那蒙面人已杀到眼前,招招式式都带着夺命的架势,逼得6殷之不得不集中注意力对敌。 莫生凉便趁机旋身避开,也不离去,就这么站在一边看6殷之舞剑。这小子平常不出声不言语的,耍起狠来却是一等一的好手,长剑挥舞如死神镰刀在手,不一会功夫便将人斩下,一拉面巾,却是个陌生面孔。 6殷之还未来得及盘问,就见这人喉结一动,不知咽了什么下去,登时便双眼翻白四肢抽搐,不一会儿竟已成了具尸体。 莫生凉嫌恶地皱起眉,这幕后指使可真够黑心的,任务败露便要置人于死地。 6殷之探完气息便看过来,对莫生凉微微摇头。 “不认得?”莫生凉问。 “不认得。”6殷之答。 “遣人埋了吧。”莫生凉淡淡撂下一句话,腾身朝着寝宫方向去了,心里的不祥之感愈加浓厚。 撞入寝宫大门,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便缭绕鼻间,莫生凉心神一紧,掠入里间,顿时一声冷喝,“住手!” 就见一个与方才刺客同样装扮的人正扼住乌铭的喉咙,将少年死死压在床上,两人皆是衣衫半落,显然这刺客欲行什么不轨之事。 莫生凉问也不问,迅疾一剑已然刺出,直挑那人禁锢少年的手腕,这刺客登时便松开了少年,乌铭下一刻便被破 - 分卷阅读20 门而入的6殷之揽入怀中,披上了外衣。 “盟主来了呢。”这刺客蒙着脸,叫人看不清表情,不过从这油腻腻的腔调中也不难想象出他那副欲壑难填的面孔,叫莫生凉倒尽了胃口。 于是狠戾的一剑就这么切了出去。 那刺客躲得十分轻巧,像是根本无心恋战一样,嬉笑的话语自面巾下流出,“盟主,你这一张俊脸,拿面纱遮着实在可惜。”话音刚落,那人躲避的势头一收,竟不怕死一般逼将过来,单手成爪,就想来扯下莫生凉的面纱。 莫生凉不慌不忙地格挡下来,反而破窗闪出,将那人引到了更方便施展拳脚的外面。 那刺客看穿莫生凉所想,不由一笑,“我们打个赌吧。” 莫生凉快剑刺出,风轻云淡地点头,“你说。” “我们比轻功,若你赢了,我提着项上人头来赎罪。”那刺客也躲得不慌不忙,暧昧地笑道,“若我赢了嘛,盟主与我缠绵一晚如何?” “无耻!”一柄利剑斜地里挑来,逼得那刺客连连后退,眨眼间便见6殷之提剑冲来,再刺一剑! “啧,我与盟主打赌,干你何事?”刺客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却是一敛锋芒,施展轻功,眨眼间便窜上锦月宫宫顶,留下一串残影。 莫生凉微微一怔,“这轻功——” “属下去追。”未等莫生凉说出什么,6殷之瞬间便跟了上去。 其后,莫生凉动了动嘴唇,却是一笑,尽显无奈,“小6真是急性子……这般轻功,就算我也比之不上,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嘟囔着回到寝宫,乌铭正叼着绷带一脸平静地坐着,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他却像是察觉不到一般,静静看着走过来的莫生凉,缓缓扬起了脸。 莫生凉忍不住捏了捏他软乎乎的小脸,“吓坏了吧。” 少年点头。 “……”莫生凉想说什么,最后却是耸了耸肩,将剑扔在一边,坐下来给乌铭包扎,心里却在思索着那位刺客的招式。 如果他的记忆没错,方才那刺客用的招式,正是出自魔教的功法。 可魔教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 联想到之前在魔教时高宇的种种奇怪态度,再到眼前这位没有丝毫熟悉感的刺客,莫生凉终于敢确定——魔教内部,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第十五章 莫生凉在少年小臂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眉梢微微挑起,倾身打量着被他赐名乌铭的少年。 乌铭略显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坐得靠后了些。 少年的面部轮廓并不锋利,而是极尽柔和,温柔得像是能捏出水来,乌黑明亮的双眸总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子让人爱不释手的灵气,薄而柔软的唇瓣紧紧抿着,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莫生凉盯着乌铭,突然轻声喃喃,“你真的是鬼族人吗?” 少年桌下的手微微收紧。 锦月宫门被蓦地推开,将莫生凉惊了一下,当即坐好身子,却是敲了敲脑袋,对乌铭咧了咧嘴角,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少年桌下的拳头稍稍松开了些许。 6殷之快步走到莫生凉身边,低声道,“属下无能,追丢了。” “追丢了啊。”莫生凉自顾自斟了三杯茶,朝二人各推一下,尤往6殷之那边推的近些,漫不经心道,“正常。” “属下——”6殷之朝前进了半步,正欲说些什么,却瞥见莫生凉嘴角一丝凉凉的笑意,不由怔住。 “那人轻功出神入化,饶是江湖第一轻功魏骁戎在此,怕都无法望其项背。”莫生凉顺道诋毁了一下那个贱人,心情颇为愉悦,却在有意无意间忘却了自己本是那曾经的轻功第一人。 6殷之垂首不言,半晌却是低低说,“盟主才是当之无愧第一人。” 莫生凉正把玩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想夸我还这么低调。” 6殷之的耳尖微微发红,却将头别到一边去,不再开口。 莫生凉哼笑一声,将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毫不在意地一抹嘴角,若有所思道,“小6,你与他交手时,察觉出他的路数没有?” “……出自魔教。”6殷之犹豫了一下。 果然。 莫生凉眯起眼睛,幽幽道,“除却轻功,你能败他吗?” “……”6殷之微微咬牙,半晌后却猛地一抱拳,“从今而后,属下定会苦练剑法,争取早日超过他!” 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 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6殷之见莫生凉现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抿了抿嘴角,又补一句,“锦月宫外的阵法,便是他破坏的。” 莫生凉长叹一声,斜瞥着6殷之,“先前那个吞毒自尽的刺客,查清没有?” “属下方才回来时去查看了一番……”6殷之轻声道,“……似是刀宗之人。” 念及四大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莫生凉只觉得一阵头大,嫌恶地皱了皱眉,“打住,我不想听这恶心人的关系。” 6殷之只得颔首。 翘着二郎腿晃荡几下,莫生凉蓦地一转头,“我饿了。” “……嗯?”6殷之一蹙眉,怀疑自己听错了。 “盟主饿了。”莫生凉一字一顿重复一遍,不出意外地看见了6殷之一脸茫然,当下哈哈一笑,抬手摸了摸6殷之微红的耳尖,“遣人去下碗面。” 6殷之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出了锦月宫,直走到膳房才反应过来,却将手缓缓覆上莫生凉抚摸过的耳垂,只觉其上微泛酥麻,竟像一只小爪子似的在心口轻挠,教人欲罢不得。 那本红了一点的耳尖,顷刻间红如火烧。 …… 这江湖盛会持续了三日,第一日莫生凉遭袭,没能在盛会上露面。第二日一早,他便一身正装出现在了逐云场,6不正在场中朗声,他便正襟危坐在三大势力首领前面的宝座上,全程一言不发,一张公子面孔如同修罗煞似的冷着。 一上午不到,就镇住了那些个因拍卖一事而怀疑莫生凉的门派。 这江湖盛会,不过就是吃喝玩乐再加年度报告,各门派挑挑拣拣将优点放大,以争取到更多的人才,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莫生凉冷脸镇场,实则对那些个精致的玩意儿吃食也十分眼馋,一到中场休息便迫不及待去挑糕点和茶水,却一转身迎上苏文亭。 苏文亭上下打量了莫生凉一遍,有些失笑,“盟主您……” 莫生凉此时正冷着脸,左手糕点右手茶水,糕点堆的都快要溢出来,好生没出息。 “我如何?”莫生凉冷冰冰扔下一句,提着糕点茶水就去了锦月宫,而后在6殷之略微鄙夷的目光中狼吞虎咽起来,末了丢给他一句,“让人把这、这、还有这个糕点打包一份送来。” - 分卷阅读21 下午,吃饱喝足的莫生凉继续在盛会上冷脸镇场,百无聊赖地看着场上的新秀们你来我往地表现着,期望能被某大势力的首领相中作为嫡传。 想到嫡传弟子,莫生凉放在膝上的手指不由收紧几分。林林总总一算,他已经半月未回魔教,作为魏骁戎的嫡传弟子,可着实有些过分。不如等这盛会一结束,便去魔教,顺便仔细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何事,不然总扰得他心神不宁。 一晃神,台上的对决又分了个胜负出来。 莫生凉忍下呵欠,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一边的苏文亭微微侧头,见到他这副困得要死却死撑的呆样后,不由稍稍扬唇。 第三日莫生凉未去逐云场,而是在锦月宫窝了一天,慢慢调息着内力,以迎接次日的挑战。据6不正说,那三大势力各派了一人来争夺着武林盟主之位,三人皆是人中龙凤,实力不可小觑。 日升月落后,莫生凉精神抖擞地腾身去了逐云场。逐云场上人数见少,不参加盟主争夺的门派基本都已离去,偶有几人想目睹盟主的风采,便孤零零留下,一时场上只见三大势力与逐云盟的人,粗略一数,也不过几十人,场面着实冷清了些。 莫生凉轻飘飘落在中央玉盘下,侧头问6殷之,“为何人如此之少?” 6殷之眉宇间掺杂一丝凝重之色,附耳低声,“怕还是担心您……与魔教勾结那事。” “……”莫生凉垂了垂眼,眼底一抹厉色,再抬起头来却是一脸平静,甚至还挂上了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罢了,爱如何怀疑,随他们去吧。” 说罢,便想纵身跃上那玉台,却蓦地被6殷之扯住袖子,后者眉间一丝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的担忧,甚至连那语气也可怜兮兮起来,“盟主……” 莫生凉挑眉笑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我是去打架,又不是去死。” 一边三大势力的头头都将目光或多或少放过来些许,各人有着不同的情绪藏在眼底。6殷之余光一扫,却将莫生凉袖子扯得更紧,甚至整个人都拱在了莫生凉胸前,乍一看像是扑在他怀里一般,暧昧不清。 莫生凉也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骇了一惊,尚未做出什么回应,就听见6殷之几乎咬着他耳朵低声道,“盟主,万一有人下杀手……您必要保证您的安全。” 微风突兀袭来,卷起6殷之的发丝,丝丝缠绕在莫生凉颈项间,莫生凉低头嗅闻的刹那有些失神,一刹之后才顺手捋了下6殷之的黑发,笑道,“我也不傻。” 6殷之微仰起头,他的指尖在发颤。 不远处观望的苏文亭,正歪着头不知所谓地笑,眼底却暗潮翻涌,不知在想什么。 6不正立于玉台上轻咳几声,已经开始宣布挑战人选,一旦话音落下,便是三场厮杀。 莫生凉站在台下微笑听着,并将三大势力的挑战人选名字尽数记了下来——刀宗王则嵩,圣堂明琉,风门…… 莫生凉嘴角笑容扩大,风门的人选,在他的意料之中。 风门,萧九容。 那个老狐狸觊觎盟主之位已久,怎会轻易放弃? 莫生凉斜眼一瞥,萧九容也正看向这边,保持着那万古不变的假笑一拱手,眼底的狠色却丝毫不减。 莫生凉耸了耸肩,这种威胁对他而言实在不算威胁,便一抖衣摆,纵身上台。与此同时,刀宗那边也窜上一人,脸上刀疤延伸到脖间,异常可怖。莫生凉啧啧两声表示同情,却连礼节都不闻不问,在王则嵩抱拳行礼之时,一剑已刺出。 底下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几乎都在一边倒地批评莫生凉不懂礼数,这些话听在逐云盟人耳中自然大逆不道,可莫生凉不遵礼法却是事实,一时也辩驳不出什么,只好期盼自家盟主能威武一把扳回脸面。 这个王则嵩攻势凌乱,气场也糟的一塌糊涂,几下就被莫生凉破了防御,不过几息,便被击退了场,场下一片喝彩,交口称赞莫生凉的武功出神入化,却也有不和谐声音质问他为何身强力壮却不主持江湖盛会。 对此,莫生凉却是对底下扮了个鬼脸,心里却苦的很。 这个王则嵩,他根本就不是来争这盟主之位的——他是卓衣棠派来消耗莫生凉体力的。虽然二人对战不过须臾,莫生凉却必须提起超负荷的注意力来对敌,否则便会被王则嵩不要命的打法给打发了。 眨眼间,圣堂明琉也站了上来,莫生凉稍稍将内力恢复,便与他纠缠在一处。几招过后便可断定,此子若是好生培养,必是一个人才,想来这苏文亭暂时还没有对付他的想法,派来的人也十分正派。 玉台下,6殷之目不错珠地盯着台上的对决,右手死死按着剑柄,像是时刻会冲上去一般。自明琉上台后,二人已战了接近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一直都是莫生凉占上风,却迟迟未动手将人踢下去。 6殷之又看了一会儿,心脏骤然被揪紧了。 ——盟主的伤。 在与明琉对战时,莫生凉腹部的伤终于再次崩开去,迟迟不下手将人踢出,是因为他总在关键时刻痛得无法自持,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甚至被明琉反转局面,成为了这场战斗的掌控者。 站在最外圈的苏文亭再次轻飘飘看了6殷之一眼,一步、两步,却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逐云场。 明琉几乎致命的一击眨眼间到了莫生凉面门前,莫生凉狼狈地就地一滚,地上顿时沾染了一片鲜血,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莫生凉身前衣物湿了一片,显然是被血染的。 明琉看准机会再度进攻,莫生凉招架不力,被挑飞出去一段距离,眨眼间即将落地,明琉却已经在底下等好了他。 只要莫生凉落地,这场战斗基本就可以说结束了。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玉台下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腥风血雨瞬间铺天盖地,数个人声爆发出了惊叫,“是魔教!” ☆、第十六章 这明琉也是个心存正义的好手,非但没有趁人之危,还伸手拉了莫生凉一把,附耳低声一句“方才得罪了”便转了剑锋去对战飞身扑来的魔教之人。 莫生凉被明琉扶了一把,便以剑撑地,堪堪站稳了身形,抬眼扫去,逐云场已乱成一片,各门各派与多位黑影战在一处,看魔教这人数,显然不止十人。 若说是偷袭,也太不正经了,可若说正面硬扛,也算不得。莫生凉蹙起眉,却是冷汗涔涔地弯下腰,单膝跪地,颤抖的手捂住腹部,剧痛不止,一时无心再去思考这其中的疑点。 一团黑影猝然砸在了莫生凉面前,他一定睛,看清了这人——萧九容已昏了过去,身上多处鞭伤。 鞭痕,这曾是莫生凉最为熟悉的痕迹。 他顾 - 分卷阅读22 不得查看萧九容的生死,一抬眼,凌厉凛然的两道目光直射抛出萧九容的方向。 玉台那端,一道紫袍人影将九节鞭甩出个花儿,负于身后,深邃的眉眼微垂,同样看向单膝跪地的莫生凉。 二人隔着玉台遥遥对望,刹那间竟觉得天地间都死寂了一般,打斗、喧嚣、人声,都不闻。两双眼,各自映着彼此的身影,仿佛这世上只有眼中的人似的。 莫生凉撑在地上的长剑微微发颤,他死死盯着对面面色如水的魏骁戎,那人顶着他原来的面孔,却演绎得比他还真实,仿佛他本来就生在魔教教主这个位子上似的,举手投足间都毫无生涩感。一股火烧般的热流灼过他心上——魏骁戎的那双目光,竟看得他不可抑制地微红了眼眶,像是突然逢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心口又痛又麻,难受得想将心掏出来。 就像,他本来就是魏骁戎一般。 而此时此刻的魏骁戎,目光深暗,一眨不眨地将莫生凉笼在自己视线内。没想到,他们互换身份后的第一次见面,竟是在这种状况下。突然看到那熟悉的面孔,他想笑,眼角却略微湿润,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嵌入皮肉。 他们用不同的身份互相试探的时间多达一个月,却未曾料到,到头来他们以真面目见到对方时,竟像是故人般感慨万千。 魏骁戎缓缓将手抬至心口位置,掌心面向自己,微一欠身,薄唇动了动,他终是强撑着露出微笑,声音轻颤,“别来无恙。” 狂风骤起,暴雨顷刻泻下,莫生凉呆呆地被淋了满身雨水,脸上的水滴如同眼泪一般缓缓滑下,他却无暇分神,只是同样将手扣在心口位置,沾满雨水的嘴唇动了动,他也勉强扯出一个笑,“别来无恙。” 天际爆出一道闪电,将一层惨白披在每个人的肩头。 二人隔着层层雨幕,互相看不见对方眼底的情绪。魏骁戎便将目光温柔下来,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却是轻笑出声,笑容里是满溢的悲伤。 没想到一年后,你用这张脸冲我笑的时候,我还是该死的心动。 莫生凉自然不晓得魏骁戎所想,方才那种撕裂般的心痛也只是片刻,片刻后便再无影踪。 他撑着剑,自狂风骤雨中颤巍巍起身,脸色因剧痛而惨白一片,却仍是将剑抽起,遥遥指向魏骁戎,外强中干地高声一喝,“受死!” 魏骁戎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清明一片。他挑了嘴角,不待莫生凉动作便先发制人,一掌拍了过去。 以莫生凉现在的状态,恐怕但凡来个习武之人便能轻松收拾。 剑风掌风相错,莫生凉的鲜血狂喷而出,搽地掠出玉台,硬生生撞在一边假山上,全身钝痛一片,像是骨头散架似的,长剑也脱手斜插一边,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魏骁戎的紫袍在雨中猎猎飞舞,天神下凡一般飘然到莫生凉眼前,从容地一笑。 这笑容包涵的内容着实不少,但莫生凉已没心思去揣摩,他痛得几欲昏厥,若不是定力过人,怕早就成了鱼肉任人刀俎。 然而魏骁戎却不急着动手,只是静静看着莫生凉的样子。即使被雨水浸透,沾染血迹,却依旧眉目若画,狼崽子般的目光死盯自己,活像要搏命一般。 而后,他横跨出去半步,险险避开身后斜刺来的剑锋,一掌拍出,将本就在魔教围攻下受伤的6殷之拍了出去,目光如骨附蛆贴过去,却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这小子护莫生凉倒是护得紧。 莫生凉见6殷之不惜受伤突围救他,不由怔了下,本能一喝,“当心!” 6殷之迅疾扭身,就见魏骁戎携着令人发悚的气场袭来,却独独缺了杀气。他心下微惑,却不敢硬接他这一掌。堪堪避开后,所有情绪在看到莫生凉的狼狈后皆化作怒气,疯了似的要伤到魏骁戎,为盟主报仇。 魏骁戎则且战且退,招招式式都不多余,面对起6殷之来游刃有余,时不时还询问似的瞥一眼莫生凉,似乎在问——我这样打,你看如何? 莫生凉气得几欲吐血,撑着剑四下环顾,却略感欣慰地发觉魔教已被逼得鸡飞狗跳——他蓦地一怔,魔教被逼住,他为什么要欣慰? 几息时间,魏骁戎便在有意的让招之下被6殷之逼到魔教那边,二人对了几招后,魏骁戎一旋身,却是发出了“走”的指令,武林中人一时癫狂,拼命想将这群无耻之人留下,却奈何身上带伤,这群人又是魔教精英,他们根本留不下一个人。 一番变故之后,各门派的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心照不宣地看向莫生凉,却见一个侍卫横抱起盟主便想离开,不由都下意识地拦住了去路,这才发现莫生凉已经昏了过去。 一个凉凉的声音飘至,“魔教可真会挑时间,偏偏在莫盟主即将落败之时。” “是啊是啊,这盟主之位,可该如何处置?” “算起来,圣堂明琉是占了上风的。” “可风门门主一招未发,如今又被那魔教教主打成重伤……这怎么算?” “诸位。”人群中挤出一位青年,衣袍染血,却双眸明亮,负一柄重剑,赫然便是明琉。他环顾一圈形形色色的面孔,不经意间看到苏文亭不动声色地进了逐云场,便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转向各门派,“诸位,听在下一句。” “在下察觉得到,盟主的确身负重伤,却在与我交手时多处留手,不愿伤及在下。最后不敌,只因其身体不许。”明琉字正腔圆,声音清朗,极具说服力,“既然盟主身负重伤都可与在下一战,便证明盟主的实力绝对在我们之上。如此,盟主仍旧是盟主,有何不可?” 底下多数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可为何那魔教会在你们即将分出结果之时来犯?”有人大叫一声。 明琉眸色微沉,“你可是在怀疑盟主的忠心?” 底下的私语声稍稍加大,即使在倾盆暴雨中也能听得分外清楚。 “在下相信盟主,必不是那种与魔教勾结之人。”明琉冷冷扔下一句,转身便走。 一旁的6不正定了定神,在明琉之后高声安抚众人,顺便遣人给各位安排临时住处,不过片刻便将一切安排妥当,得了空朝6殷之那边看了一眼。 苏文亭已经正面迎了过去,搭脉一察便要迅速将人送到锦月宫去,6殷之义不容辞地腾身就走,奈何牵动了伤口,霎时冷汗直冒,内力的运转被阻塞了一瞬。 见6殷之眼底暗流汹涌,似在承受什么伤痛,苏文亭便也搭了他的脉,低声道,“我来带盟主吧,你也随着回去。” 6殷之咬了咬牙,却怎么都不肯放莫生凉给苏文亭抱着。 苏文亭也不急,幽幽一笑,“雨水湿滑,万一你内力再次受 - 分卷阅读23 阻,将盟主摔下贻误了救治时机——” 6殷之咬着牙把莫生凉放在了苏文亭怀里。 …… 再次将一滴血加入药中,苏文亭的身形突然摇晃一下,双手撑住了石台,眩晕得厉害。 “难道……已经开始了……”他低声喃喃一句,撑着石台缓了许久,才端着药碗去了锦月宫,一眼便看见6殷之躺在莫生凉床上,似是睡去又似是昏迷,而莫生凉却半倚着床头,不知醒了多久,面色苍白得厉害,见苏文亭进来,还怔了一怔,“你……未随圣堂回去?” 昨日魔教大肆入侵后,绝大多数门派都拒绝了逐云盟的好意,连夜赶回,他本以为苏文亭也跟着圣堂的人回去了。 苏文亭侧身坐于床边,将药碗递给莫生凉,微笑着捋了捋发丝,“盟主伤着,我怎好意思回去?” 一边的6殷之似乎被吵醒一样揉了揉眼睛,刚睁开条缝便受惊似的坐起身,却因伤而神色一绷,“属下……属下这就下去——” 莫生凉一把扣住他,“我把你拉上来的,你睡这就行。” 6殷之目光躲闪,像还是要拒绝,莫生凉便一眯眼,不咸不淡道,“你又想不听话是吧。” 6殷之僵了身子,不再动作了。 晃了晃药碗,莫生凉抬眼看着苏文亭,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谢了。”而后一饮而尽。 苏文亭轻轻摇了摇头,将碗接过来,却被一把扣住手腕,抬眼,莫生凉正眼含探究地打量自己。 他温柔地一笑,“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这药里,加了什么?”莫生凉朝空碗扬了扬下巴。 苏文亭做出思索状,一味药材也不落地报了出来,语毕一笑,“盟主可是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对应我体内毒物的那味药材,是什么?”莫生凉紧紧追问。 苏文亭不动声色地笑了下,再次报出一串草药,罢了解释道,“这些草药解毒有奇效,盟主若是担心这毒短时间内会发作,大可不必。” 可若是喝下当时见效,怕也有些太过匪夷所思。莫生凉微微蹙眉,方才他血管中痛麻无比,便知那毒又在发作,结果喝了这药,当即就好了。 见莫生凉不再说话,苏文亭微微一笑,将另一碗药递给6殷之,同时摸出一管药膏,“抹于伤处,好的会快些。” 6殷之没接,而是先看了莫生凉一眼。 莫生凉啧啧两声,“想要就拿着,我可没说不让你要。苏堂主这么热情,你可别总想着拒绝。” 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御医。苏文亭温柔的笑意里掺杂了些许无奈,待6殷之接过后一偏头,“至于盟主您的伤,只能内服治愈,那道伤口,在下也毫无方法,任何药物抹上去都不顶用。” 莫生凉耸了耸肩,透心锥是他研制出的,自然明白,便点了头,“时间不早了,苏堂主也快去休息吧。” “也好。”苏文亭起身,将两个空碗拿走。莫生凉的目光追随着其背影远去,怎么看怎么觉得贤惠,不由摸了摸下巴,要是个女人,就抓了来做压寨夫人。 “……盟主。”在6殷之叫出第三声时,莫生凉终于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6殷之正一脸凝重,“您不觉得魔教教主的功力又精进不少吗?” 莫生凉回想了一下,他倒是没觉出什么,毕竟盟主总被教主打败,他都麻木了。此时听6殷之一说,他才察觉到魏骁戎的实力似乎比之前精湛了不少。 他蓦地怔住。 莫生凉头皮一阵发麻,他明明记得,魏骁戎当时使用的是魔教功法! 若他之前是逐云盟盟主的话,如何会使魔教的功夫? 难道……他本来就是魏骁戎? 莫生凉几乎要苦笑出来,当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也太不现实了些。他从前是魔教教主,而现在这个魏骁戎以前是逐云盟盟主,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逆不得。 这个魏骁戎,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莫生凉在心里啪啪打着小算盘,打算等自己的伤稍好些便直奔魔教,正想的出神,门口突然踏进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下一秒,6不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盟主,三大势力今日突然被袭,怀疑是魔教作祟。” ☆、第十七章 今晨,三伙人突袭了还在睡梦中的三大势力,风门、刀宗、圣堂皆损失惨重,门派弟子死的死伤的伤,重伤的风门门主还在昏迷中,也差点遭了毒手撒手人寰。而逐云盟作为江湖最大的势力和三大势力的首领,却没有遭到任何袭击。 一时,江湖上的风言风语传得厉害,大多都在讨论此事。猜测是否是魔教动的手,猜测这次突袭是否与逐云盟有关—— 最后,又扯到了莫生凉与魔教有所勾结上。 其实硬要说也说得通。江湖盛会期间,三大势力的精英基本都在逐云盟,就算盟主竞争结束后,也还是有不少人因喜爱逐云盟而逗留,如此一来,三大势力精英在外,外强中干,而逐云盟强者云集,根本没人敢打主意。 而盟主之争那日,魔教到来的巧合让莫生凉巧妙的避开了今年的换届,再加上三大势力被袭击时精英都在赶回的路上,如此一联系,不少人都一边倒向三大势力,为他们抱不平,同时谴责莫生凉的好心计。 当然,也有些许人为莫生凉感到不痛快,一代盟主被如此委屈,搁谁也不能袖手旁观,谁知这位就这么大大咧咧在寝宫养伤,连面都不露一个。 不过众说纷纭中,也不乏明眼之士,条理清晰地提出疑问,例如——若真是魔教所为,为何要在偷袭逐云盟次日袭击三大势力?是何目的?而魔教精英基本都在逐云盟这边,怎么也不可能分出这么多人手同时偷袭三个庞大的势力,那么是否意味着偷袭的另有其人? 但奈何魔教的形象深入人心,基本没有人去思考这个可能。 听完6不正的话后,莫生凉一挑眉,“没了?” 6不正微微一怔,挠着头道,“您……还想听什么?” 莫生凉眯起眼,摇了摇头,就知道这三个依附于逐云盟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萧九容那只老狐狸,指不定打的什么算盘。不过,他既然打定主意不去管,自然不会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就慌了阵脚。 “无事,他们说便说吧。前后两事,足以看出他们对我的态度,那就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先是拍卖会上指责莫生凉与魔教勾结,后又将受到偷袭的责任推到他头上,这些种种,足够看出三大势力对莫生凉的敌意了。 其实,也不一定是三大势力。 莫生凉眼前突然浮现出了苏文亭那温顺柔和的微笑,当下就把圣堂排除出去了。如果苏文亭要害他,早便在 - 分卷阅读24 药里下毒了,何苦等这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他早些时候也不是没想到过苏文亭下毒的可能,甚至有几次还会在苏文亭走后逼出喝下去的汤药,但最近一段时间的接触,让他稍稍打消了对苏文亭的怀疑。 他的药能够解自己的毒,这绝不是虚的。 “对了。”莫生凉抬眼,漫不经心道,“我最近要出去一段时间,盟里的事务就交给你了。” 6不正立刻抱拳,“盟主,您的伤还没好,不可——” “我又不是出去打架。”莫生凉掏了掏耳朵,鄙夷地看了6不正一眼,“放心吧,我在外边玩够了就回来,保证不缺胳膊少腿。” 6不正,“……” 他打心眼里觉得掏耳朵这个动作和盟主的形象配起来十分违和。 一边安静许久的6殷之突然扯住了莫生凉的被角,低声道,“我跟你去。” 莫生凉斜眼看去,6殷之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未痊愈,便随口编了个理由,“你伤的这么重,留这好好歇着吧。” “我——” “咳咳,没什么事的话,6歪你退下吧。”莫生凉打断。 被叫6歪的汉子瞪大眼睛,“盟主,你这样不好吧?” 莫生凉扬起嘴角,脸色一丝得逞的坏笑,这副挠心挠肝的小模样看的6不正瞬间有点上头,当下也不再说什么,立刻低头嘟囔,“歪就歪吧……属下告退。” 见6不正将门带好,莫生凉偏头看着一脸不甘的6殷之,做出思考状,“小6,你心情不好啊……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打不过魏骁戎?” 6殷之的手瞬间攥紧被子,手背青筋暴起,直接把手背上一道伤口给崩开了。 莫生凉一惊,不知道这句话威力这么大,当即拿起一边的毛巾将血擦了去。 被突然贴心照料的6殷之一怔,抬起头来看着莫生凉,有点不知所措。 莫生凉一本正经,“我怕你把血染到被子上。” 6殷之,“……” 半晌后,他低下头,埋得很低,像是叹息又像是倔强地轻声,“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他。”在危险来临时,将你护在身后,让你不受分毫伤害。 莫生凉的手一顿,看到6殷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立刻扬起嘴角,一把呼噜过6殷之的头发,大大咧咧地笑,“我相信你!” 6殷之却蓦地怔住。 眼前这个人,曾经是他遥望不可及的一颗星,现在却触手可及,甚至允许他与自己睡在一起,丝毫没有盟主的架子,多了几分真性情,多了几分不羁和潇洒,更容易亲近了。 而他,也越陷越深了。 6殷之嘴唇微动,几乎微不可闻地失神喃喃,“我可以抱你吗?” 莫生凉只见他嘴动,却没听清,当即凑上去,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眸瞬间近在咫尺,闪烁着微光,“你说什么?” “我……”6殷之突然被莫生凉的气息扑鼻,当下整个人不由一震,却硬着头皮没有后退,与莫生凉隔着几指的距离对视,他只觉得有只小兔子在心里疯了一般狂跳,叫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一恍神,喃喃念叨出声,“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6殷之猛地睁大眼,一把推开莫生凉的脑袋,整个人仿佛窒息一般看着莫生凉,后者被推得一脸茫然,眨巴眨巴眼看6殷之,“挺好啊……我也挺喜欢你啊,小6。” 6殷之僵住,他说错了话,而盟主会错了意。 虽然他此时此刻十分想解释那句话的意思,但仅存的一丝理智还是让他硬生生憋住了,当下一翻被子,蒙在身上睡觉。 莫生凉,“……” 他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却突然听到6殷之闷闷一声问,“盟主,您去哪里?” “三急。”莫生凉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6殷之则继续将自己蒙在被子中,依旧是茫然无措的状态。他方才都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被盟主听到了可如何是好……盟主会不会……换侍卫? 莫生凉随手拿起外衣披上,推开了锦月宫的大门。 已是深夜,繁星高悬,雨后的地面带着泥土的味道,清新迷人,四周静悄悄的,偶有小虫子的鸣叫声,令这个黑夜不那么死寂。 莫生凉步入中庭,沐浴在月光中。 说什么三急,都是借口。 他一早便察觉到了6殷之对盟主的心思,但未曾料到这情感来的这么汹涌,让他一时竟没了招架之力,这才狼狈地逃了出来。 但一想到6殷之其实是对以前那个真正的莫生凉有所倾慕,他心中又有一丝十分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夺人所好一样。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个人。 莫生凉缓缓摸上心口的位置,在他的记忆里,应该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尽管那人的影像十分模糊,模糊到只能察觉出是个人。但他无比确定,他的确,在很久之前,用尽全力去爱了那么一个人。 如此用力地去爱的那个人,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 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一个月找不到,就一年;一年找不到,就十年;十年找不到,他也不介意找一辈子。 抵上一颗心,抵上一条命,抵上一辈子。 他知道,他愿意。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否还在人间。 但即使是上碧落下黄泉,他也总会见到那个人的。 他的心里早已没了别人的容身之地。 莫生凉缓缓转过身看着宁静安谧的锦月宫,嘴唇微动,却说出了一句抱歉。 他本不必多此一举,毕竟6殷之所爱的也并不是他。但也许是他那副情至深处的动情模样感动了莫生凉,令得他说出一句抱歉。 记忆中,他对那个人也是用情至深。究竟爱一个人,可以到什么地步? 莫生凉的嘴角浅淡地勾起,尽管那个人的影像模糊不清,但只要看着这个背影,他就有了去做一切的力量。 他曾经,一定是把这个人宠在心尖上的。 ☆、第十八章 莫生凉没敢走魔教大门,而是从后山避过侍卫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轻车熟路地溜去马厩附近,顺道捡了一把干草,若无其事地开始喂马,装作一副回来已久的样子。 此时正是晌午,多数人都在睡午觉,没有人察觉到莫生凉悄悄溜了回来,他也乐得清静,颠颠喂完一排马,便准备再接再厉刷刷马毛,谁知刚进了堆放工具的杂货屋,就听见窗户下隐约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 莫生凉精神一震,这不是高宇的声音吗? 他矮下身暗搓搓挪到窗下蹲好,毫无心理负担地偷听别人墙角,并乐此不疲。 “……教主必定有所察觉。”高宇的声音很轻,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所以呢?”这个含笑的声音一出 - 分卷阅读25 声,莫生凉顿时一个必然带着隐忍,因为路子展下一句话接着就抛过来了,“你没法不服气,小高,人人都有野心,你敢说你不想登上教主之位?” 莫生凉瞬间绷住嘴角。他千般思虑,都没有料到昔日的护法竟在觊觎魔教教主这个位置。若说是临时起意,他绝对不信。 原来昔日可将后背交付的朋友,早就准备在背后捅刀了。 他咧了咧嘴角,笑得有些苦涩。现在,他知道高宇为何总是难以启齿了,怕是这个腼腆的男人得知了路子展的心思,但因为性格使然左右为难,便造就了一团心病。 果然,一听路子展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高宇顿时有些慌张地小声说,“路护法,你莫要声张……在下从未想过要与教主去争夺什么!教主……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声冷笑。 路子展这一声冷笑,刺得莫生凉有些心凉。 而后外面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路子展离开了。莫生凉在窗下蹲了片刻,才悄声探出头去,却一下和高宇对上了视线。 高宇,“……” 莫生凉,“……” 当下,莫生凉也不好再重新蹲下去,便挠着头站直身体,隔着一扇镂花窗僵硬地冲高宇摆了摆手,“高、高宇哥……” 高宇怔了一下,神色微惶,却是一推窗子,整个人直接翻了进来,一把抓住莫生凉的肩膀轻晃,低声问,“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那扣住他肩膀的手都颤抖了起来,想来高宇还是怕的。莫生凉犹豫了下,诚恳道,“你们要反教主。” 高宇瞬间僵住,眼底慌张,“不是我们……不是我们……乌铭,莫要颠倒黑白。我对教主的忠心天地可鉴,都是、都是——” 他再说不下去,微微咬住下唇,手却滑下莫生凉的肩膀,沉默半晌,方才苦笑一声,“罢了……你若想告知教主,我不拦着……” “我不会告诉他的!”莫生凉睁大眼睛,做出一派无辜无害的模样来,甚至反抓住高宇的手,一本正经道,“高宇哥,我相信你,那路子展一肚子坏水,你可不要被他带坏了。” 高宇一怔,却是抬手捂住莫生凉的嘴,“这话,以后不要说了。今日之事,你就当未发生过……如此便好。” 莫生凉歪着脑袋,探究似的看着高宇,就见他眉心露出一丝担忧,接上一句喃喃,“否则,让他知道你也知晓了他的秘密……他会暗算于你的。” 这高宇,为人如此正派,当时为何会加了他魔教呢。 莫生凉笑不是好笑,哭也不恰当,便调整到一个天真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将一个愣头青的样子诠释得淋漓尽致,“我知道,高宇哥,放心吧。” 高宇一声叹息,垂下头去,似是无力。片刻后才微微抬眼,隔着发丝看过来,轻声问,“何时回来的?” 莫生凉自然早便准备好了一套说辞,“早些时候就回来了,马匹也喂好了。” “家母的身体如何了?” 莫生凉的眼角抽搐一下,高宇这个记忆力还是挺惊人的。于是轻咳一声,让悲伤染上眉目,“还是那样,不甚好。我怕是不能在这里久留,隔段时间便要回去看看。” “还是家人重要。”高宇应和一声,“你回家时记得与我报备,这样教主问起时我也好有个交代。” 莫生凉喜形于色,“高宇哥,你人真好。” 被发了好人卡的高宇只是微微一笑,忽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教主托路护法带了话,说他下午回来,要你去见他。” “托——路子展带话?”莫生凉有些诧异,“教主还未回来?” “怕是路上有事耽搁了。”高宇轻拍了下莫生凉的肩膀,“见到教主,可莫要失礼。” 莫生凉的表情有些复杂,老子才刚被他打吐血啊。 …… 莫生凉叼着草根盘坐山顶,百无聊赖地揪着手下一堆草,心里毫不客气地谴责——这个魏骁戎才回来便遣人告诉他,来魔教后山山顶等他,自己却自顾自沐浴更衣去了。 自己都晒了半个时辰了。 再次揪了根草扔在一边,莫生凉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躺下去小憩片刻,身后便传来一个毫无起伏的沉声,“乌铭。” 莫生凉倏地跳了起来,一转头,藏蓝衣袍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立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面无表情,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还是那双眉眼,莫生凉却没了那次惊鸿照面的感觉。 他硬着头皮露出一个干笑,“教主。” 魏骁戎扬了扬下巴,“我前些日子教你的招式,可还记得?” 莫生凉挠了挠头,呲牙乐,“忘了。” 魏骁戎脸色一沉。 莫生凉身体一僵,登时改了口,正经道,“忘了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武来看看。” 撂下一句话后,魏骁戎便靠在树下,沉沉盯着莫生凉,那仿佛带有温度的视线让莫生凉好一阵不自在,却也只得乖乖摆开架势,有模有样地打了几式,末了一咧嘴角,笑得灿烂,“教主,您看如何?” 魏骁戎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冷脸,眼神却柔和了些许。他的确没想到莫生凉会在重伤之后仍跑来魔教,这般胡闹让他心情阴暗许久,结果一看到这笑容,一切不悦都烟消云散了。 即使这笑容是掩在面具后的。 “勉强。”魏骁戎微微颔首,朝着莫生凉的方向走来,那强大的气场让莫生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退完才发觉自己这一示弱行为,不由尴尬地缩了缩脖子。 魏骁戎敏锐地注意到了,却未点破,站定在莫生凉身前五步左右的地方,“我外出良久,也未指点你。今日便再教你几招,好生看着。” 莫生凉一阵头大。你说你刚回来不好好歇着,非要叫我来跟你学什么招式。 不过头大归头大,莫生凉也不能真的拂袖而去,便只好随着魏骁戎的样子摆开架势,跟着他挥舞起来。 他本想借着这机会再好好试探一下魏骁戎的魔教功夫,奈何魏骁戎教他的仍是些低级的基础,根本看不出什么魔教功法的痕迹。 二人练了一遍又一遍,直把莫生凉练得伤口都有些开裂,他冷汗涔涔地挥出最后一拳,终于忍不住告饶,“教主,我累了。” “这才几遍?”魏骁戎眯起眼。其实,他又何尝看不出莫生凉的勉 - 分卷阅读26 强,如此苦练,便当做惩罚,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带着伤跑来跑去。 一个伤疼,一个心疼。两人再次从头练起,魏骁戎虽想狠狠心直接将他练得瘫在那里,但也架不住心先疼得瘫了,便走过去纠正指点莫生凉的动作,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莫生凉腹部那道伤口。 而莫生凉早已痛得失去了观察魏骁戎的心思,动作愈加有心无力,最后收招之时竟还一个趔趄朝前扑去,魏骁戎地将人圈住,却未曾料到一根坠子突然掉出了莫生凉项前,在尚好的阳光下一蹦一跳地反着光。 电光火石之间,莫生凉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脑海里瞬间像是渡劫一般劈下几道雷,一下就将魏骁戎推了开去,身体摇晃间,那血坠也跟着晃动。 莫生凉顿时怔住,立刻便把坠子塞回了衣服里,而后悄咪咪撬起眼皮看着魏骁戎。这东西可是从锦月宫发现的,不知道他本人知不知道这个血坠的来历。 然而魏骁戎却只是颇为平静地说了句,“这坠子很好看。” “是吧……”莫生凉当即便意识到魏骁戎许是不知道逐云盟还有这么一根坠子,当下飞快应和,还扬起满脸的笑容,“我也觉得好看!” 魏骁戎微微一怔。 ——天地辽阔,我们只一面之缘,再见时,何以认得我? ——以此物。 ——啧,这血坠子倒是耐看。 ——喜欢,便戴着。 而后,他亲手将这血坠戴在他颈项间,看着他绽开了笑颜。 魏骁戎藏在袖袍中的手,无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第十九章 “今天便到这里吧。”魏骁戎淡淡道,“我见你气血虚浮的厉害,已遣人给你熬好了汤药,回去记得喝下。” 莫生凉满头大汗地靠在树下,抬眼看了看缀满银星的天幕,喘了口气,“教主多谢了啊。” 实则不知道悄悄翻了多少个白眼。 魏骁戎回来了几天,就拉着他练了几天,莫生凉本以为自己这伤又要崩开几次,谁知魏骁戎竟将度把握的非常之好,既让莫生凉锻炼了身体出尽了大汗,又不会将伤口扯开。 他都忍不住怀疑魏骁戎是知道这伤的。 见莫生凉一抬腿便踉跄一下,魏骁戎轻皱了眉,一把握住他手腕。 莫生凉顿时惊讶地抬头看他,魏骁戎也垂眸看他,那双深邃晦暗的眼眸里是翻山倒海的情绪,却只显露出一丝淡然,毫无起伏地嘱咐了一句,“注意脚下。” 下一秒,莫生凉那只手腕便从他手中挣出,随意应了一声。 魏骁戎缓缓收紧手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下山,时刻提防着莫生凉自己把自己绊倒——就像,以前做过无数次一样。 而莫生凉丝毫没有察觉到魏骁戎的情绪变化,下到半山腰,便停了步,魏骁戎走着神竟撞上了他。莫生凉登时便觉得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上了自己的后背,整个人都是一悚,几乎本能地捣出手肘,魏骁戎没有丝毫躲避,就这么被捣了一下,顿时露出一丝闷哼。 莫生凉骇的转头去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魏骁戎给伤着了,当然,是幸灾乐祸的转头看。 魏骁戎果然捂住肋下,表情带些痛苦。莫生凉强忍住笑,轻咳一声,大大咧咧地问,“教主啊,你没事吧!” 他故意用了七分力气,正常人给这么捣一下,怕是得痛上几天,不过他可不信魏骁戎是正常人,疼成这样着实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魏骁戎紧蹙眉头,吐出两个字,“有事。” 莫生凉微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他肋下,“真有事啊……” 魏骁戎被他摸得十分受用,心里愉悦得有些荡漾,但面上仍是装出的痛苦,嘶声道,“你先下山吧……我在此处歇息片刻。” “那我先走了?”莫生凉丝毫没有自觉地接口。 魏骁戎额角青筋跳了起来,没有答话,而是将腰弯得更低了些,低低地呻|吟,营造出自己快撒手人寰的效果。 已经走出几步的莫生凉果然怔了怔,转过头来观望似的看着魏骁戎,探了探头,“教主,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没事啊?” “……”魏骁戎嘴角一抽,压低声线,低沉而磁性地撒了个娇,“疼。” 莫生凉鸡皮疙瘩起了全身,当下几步走过去看魏骁戎的笑话,面上却挂着担忧,扶着魏骁戎往一边巨石上坐下,憋着笑,“教主,对不起。” 魏骁戎瞥了翘到耳后的嘴角,轻叹了口气,这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去叫人把你抬回去吧。”莫生凉出主意。 “无妨,待会就好。”魏骁戎不放他走,转而还微不可见地扬了嘴角,低声说,“后背痒,够不着。” 莫生凉鄙夷地看他,但表情还是十分诚恳,“那我给你挠挠呗。” 话音落下,莫生凉就转到了他背后,手隔着布料四处挠痒痒,时不时故意问一句,“这痒不痒?这呢?这呢?” 他这一挠,魏骁戎的后背顿时整个都莫名其妙地痒了起来,但痒归痒,心里还是软的化成一滩水,微叹了口气,却冒着幸福的气息。 “成了。”莫生凉拍了几下魏骁戎的后背,偷偷地笑,他刚才趁机偷偷塞进去几只小虫,等会怕是要比刚才更痒。 然而魏骁戎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嘴角若有若无挂着一丝温柔的笑,说道,“下山吧。” 回到自己那破烂小屋时,高宇正在屋中等候,见莫生凉回来后便将手中药碗一推,“教主吩咐让你喝了,补补气血。” “谢谢高宇哥。”莫生凉一笑,却没见高宇有要走的动作,不由顿了顿,“高宇哥?” “教主说了,要看着你喝下去。”高宇眨巴眨巴眼睛。 “……”本打算倒掉这药的莫生凉顿时陷入了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诚恳地笑道,“这药还太烫,我等会再喝……高宇哥,这么晚了,你快些休息去吧。” “不烫。”高宇再次眨巴眨巴眼睛。 莫生凉深吸了口气,接过药碗,咧嘴一笑。 喝就喝,大不了等会再吐出来! 一抬头,一仰脖,一饮而尽。 高宇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就不打扰了。” 莫生凉,“……” 送走了高宇,莫生凉先是运转了一圈内力,确定这药并无阻碍内力的效用后,这才松了口气,凑到墙角将方才喝下的东西都吐了出来,这才爬上床,眼皮沉重地往下坠,不一会儿就睡死过去。 屋门蓦地被推开,一声响,却没有惊醒睡眠很浅的莫生凉。 魏骁戎缓步走到床边,借着月光凝视这张面具,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这张面具后就是那张脸,可他不能揭下面具。 他慢慢抬起手来,手指轻点在莫生凉腹部,刺痛 - 分卷阅读27 袭来,莫生凉扭动了下身子,却像是中了咒般沉睡着,丝毫不见醒转迹象。魏骁戎的手指缓缓上移,最后来到他颈项间,双指一夹一提,便把那根血坠子揪了出来。 魏骁戎久久凝视着指间的血红,片刻都移不开。 而后,他像是费了很大力气般掐断了绳子,正欲将这坠子从莫生凉颈间抽出,却蓦地被抓住手腕。 魏骁戎微微一惊,却见莫生凉根本没有醒过来,完全是凭借本能护住这坠子,双手死死卡着魏骁戎手腕,丝毫都不放松,生怕他一松手,就会失去这坠子。 一片温热侵袭上魏骁戎双眼,他紧抿着嘴角,用另一只手缓慢地将莫生凉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去,而后稍一用力,将这坠子扯出了他颈间,握在了自己掌心。 冰凉的血坠紧贴着魏骁戎的手心,让他控制不住地微颤。 抓不住什么的莫生凉在睡梦中惶急地摸着脖子,焦躁地翻来覆去,像是随时都会苏醒一般。但魏骁戎知道他是不会醒来的——那药里,有圣堂入口即溶的迷药。 看着莫生凉急得满头是汗的样子,魏骁戎突然心软了,他疼惜地摸了摸莫生凉渗出面具的汗水,附在他耳边柔柔低声道,“你不能恢复记忆。” “你不能。” 话音落下,魏骁戎转身走出屋门,只身来到白日里练功的山顶,俯瞰着星夜下静谧无声的悬崖。 而后他抬起手,指间缠绕着那根坠子。 指尖缓缓下垂,那血坠受到重力牵引向下坠去,滑出魏骁戎指尖的刹那,他微微拢了手指,像是突然后悔要抓住一般。 但是没有。 那坠子摔在崖边,一声脆响过后跌落悬崖,跌进迷蒙的雾气中。 ——你说,万一我将这坠子弄丢,那可如何是好? ——你不会弄丢的。 ——万一呢? ——无论它掉落在哪,我都会帮你找回。 梦境里,这段对话如此真实,真实地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莫生凉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貌,越急,越看不清。 蓦地,一个声音搅进他的梦境,直接将这段回忆绞杀了去,莫生凉奋力挣扎,却醒不过来,他徒劳地在苍白一片的梦里大吼大叫,却无力醒来。 “你不能恢复记忆。” 这个声音继续贴在他耳边说着,莫生凉气得发狂,可他听不清这是谁的声音,他只能像只野兽似的大吼,借此掩饰自己的惶急和无助。 “你不能。” 莫生凉崩溃似的跪了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脸,清亮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那种失而不得的痛苦让他几乎想将自己开膛破肚,似乎唯有死才能去弥补他记忆的空白。 我到底为什么会失忆?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歇斯底里中,一道模糊人影隐隐在泪眼前凝聚,莫生凉颤抖着将手从眼前拿开,这个背影,这个他日夜思念的背影,此刻就这么站在了他面前。 他手脚并用向前爬去,仓皇地想抓住这个背影,哪怕只是看见这人的脸也好。 但他愈急,这背影就离他愈远,最后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一团黑影,渐渐湮灭成齑粉,星星点点地洒了一地。 莫生凉颤抖着爬过去,将那一地拢不住的碎末握在掌心,像个丢失玩具的孩子般嚎啕大哭起来。 “别走……别走!” 一声大吼,莫生凉蓦地睁开了眼,眼底扯起了血丝,显然睡得十分不安。他倏地起身,脸上却有液体滑下,他抹了把脸,手上全是湿亮的液体。 莫生凉长长叹息一声,将整张脸埋在手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这么静静呆了一会儿,而后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本想着找些安慰,却是摸了个空空如也。 仿若一道惊雷劈在脑海,莫生凉受惊一般跳了起来,疯了似的一拉衣服,没有,都没有,哪里也没有! 那根血坠,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发的差不多啦2333 从今天起每天中午十一点准时更新 如果有第二更且不出意外的话是下午一点更新啦 时常两更! 看的开心的小朋友们可以收藏评论噢qq ☆、第二十章 “你们今日打扫一下马厩,仔细清理,尤其是死角地方……”正值清晨,高宇集结众人吩咐今天的事宜,说着说着却看到不远处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影,不由微微诧异,他得到教主指示,近日未给莫生凉安排什么活计,按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去找教主才对,为何朝这边来了? 挥手遣散众人,高宇迎着那人影走过去,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人竟然连外衣也没穿,赤着脚失着神走过来,看见高宇便一把箍住他肩膀,满是血丝的眼中深埋着痛苦,声音沙哑,“你有没有看到我的东西?” 高宇微微一怔,意识到莫生凉精神状态不好,便就势扶着人坐在一边,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乌铭,你没事吧?什么东西丢了?” 莫生凉乍听见“乌铭”这个名字,眼底的迷茫消散去了一些,他蓦地想起现在身处魔教,处处受限,根本没有余地来失魂落魄。 他想回逐云盟蒙头大睡一觉,好好歇息一下疲惫不堪的身体,可又清楚地记得坠子一定是丢在了魔教。那日他翻进魔教时,坠子可还好好系在颈间。 莫生凉失了魂似的盯着某处,目光涣散,他隐晦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拼命压制自己的情绪,最后继续装出一副游魂的样子抬起头来,喃喃道,“鞋,鞋丢了……” 高宇不禁稍松了口气,低声说,“莫不是睡癔症了……” 莫生凉继续保持一脸迷茫,暗地却心急如焚,只想着尽快支开高宇好去寻找那坠子。 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独独对那根血坠情有独钟,大概是这血坠曾经承载了他失去的记忆,又或者是这血坠于他有十分不凡的意义。 见莫生凉还是一副癞唧唧的样子,高宇叹了口气,却出手如电封了他几处大穴,直接将莫生凉扛上了肩头。 莫生凉,“……” 他从来都不知道高宇这小身板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高宇扛着他往小屋走,结果走至屋外,脚步就是一顿,差点将动弹不得的莫生凉晃下来。 莫生凉视线朝下,不清楚高宇为何突然停住,刚欲开口询问,就听他恭敬叫了一声,“教主。” 魏魏魏骁戎? 莫生凉大脑轰的一下空白了。他一直受梦魇所困,醒来又发现宝贝坠子不见了,匆忙之下都忘记去魏骁戎那里报个道,结果迟迟见不到弟子的魏骁戎就屈尊来这里找他了。 魏骁戎轻飘飘瞥了眼被抗在肩头上的莫生凉,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隐约猜到与血坠有关。目光却缓 - 分卷阅读28 缓滑过高宇的面庞,故作不知情般沉声问,“这是何故?” 莫生凉看不见高宇的面部表情,但凭借对他的了解已经足够想到他此刻定是满脸窘迫。果然,片刻后,高宇支支吾吾道,“乌铭说、说他鞋丢了……这地上碎渣多,我怕他伤到,就、就将人带了回来……” 鞋丢了。 魏骁戎额角青筋跳动了一下,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便走上去,一把将高宇肩头的莫生凉拎到自己怀里,偏头说,“他交给我,去忙吧。” 高宇连连点头,担忧地看了莫生凉一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莫生凉此刻被魏骁戎拦腰横抱,整个人都快要沸腾了。他的脑袋正正挨着魏骁戎的胸膛,那沉着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连带着他衣衫上的清香也冲击着莫生凉的大脑,使他像溺水之人一般快要窒息过去。 偏偏之前还被高宇点了穴,动弹不得。 魏骁戎抱着他往屋里走了几步,便察觉到莫生凉心跳加快了不少,他若有似无地扬起一丝笑容,低头看了莫生凉一眼。 恰好莫生凉的脑袋是仰着的。 那一瞬间,莫生凉只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隔着面具落在了自己唇上,当即一个剧颤,大脑轰的一下空白了。 魏骁戎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两人的距离会这么近,不过这种意外之喜他向来都是不拒绝的,甚至心情愉悦地稍稍离开些距离,几乎是鼻子对鼻子地笑了一下,“抱歉。” “……”莫生凉嘴唇颤了一下,道歉有必要笑得那么开心吗? 他刚才竟然和—— 和这个贱人亲上了? 尽管只是二人无意识地摩擦了一下,但那触感还是停留在了莫生凉的唇畔,发生的太急,他怎么会邋遢成这样? 一想到今天早晨,莫生凉的大脑便隐隐作痛,他根本记不得自己将坠子丢在了哪里。 正陷入纠结中,魏骁戎突然解了他的穴,一只大手扣住他后脑勺,蓦地将自己的下巴贴上他的额头。 莫生凉再受刺不好,我得到处散散步……”莫生凉越说声音越小,最后犹如蚊子哼哼一般结了尾,“心情好了才能继续练功……” 他本以为魏骁戎会义正辞严地拒绝自己,甚至已经开始绞尽脑汁地找借口了,结果没曾想魏骁戎只是一颔首,准了。 莫生凉怔住。 不仅仅是因为他准了自己的无理要求,更是因为——方才他那一颔首的动作,像极了苏文亭。 若将脸一换,怕是跟苏文亭颔首的动作相差无二。 莫生凉被自己这个想法骇出一身冷汗,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温柔笑着的苏文亭和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魏骁戎相提并论。 他出了口气,“多谢教主。” “有什么烦心事,也可说与我听。”魏骁戎突然补了一句,幽幽的目光直射过来,叫人辨不清他真正的情绪,“若是你愿意的话。” 莫生凉一时被他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所吸引,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盯着他看了半天,当下惶惶将头别开,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着自己曾经的脸发呆。 然后他将头埋低,说了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我的坠子丢了。” ☆、第二十一章 魏骁戎的眉头不自觉地一跳,他根本没料到莫生凉会跟自己袒露心声,当下就站在那里,没有什么表情,但听得十分专注。 “……”莫生凉张口结舌,他差点就忘了面前这个人是他要万分提防的魔教教主。 见他缄口不言,魏骁戎反而问了句,“很重要吗?” 很重要吗? 莫生凉咧了咧嘴角,颇为苦涩,这教他如何回答?说重要,可那是从逐云盟找到的,根本不是他的东西;可说不重要,它又的的确确唤醒了一段他的记忆。 所以,不回答。 见莫生凉继续沉默,魏骁戎的心脏微漏一拍,却是硬生生压下心口一点莫名的急躁,淡淡道,“去练功吧。” 莫生凉缓缓闭上眼。 …… 天色渐暗,晚霞一点点褪去,缀着稀疏银星的夜幕笼罩下来,将一层极淡的月华披在山顶那道人影身上。 - 分卷阅读29 所有地方,他都找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莫生凉一遍遍回忆着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他能确定坠子是在练功之后丢失的。那日下午,魏骁戎可还看见了他颈间的血坠。 他竭力地回忆着,想着是否落在了山路上,亦或是回房间的路上,可怎么都记不起来坠子丢在了哪里。 若说他练功时的动作能够将坠子甩出衣领,那是不是表明也有可能……甩出去? 莫生凉微微眯眼,看着脚下瘴气弥漫的悬崖。如果坠子是甩出去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到底掉哪里去了? 他揪住散乱在身后的长发,活像一个刚睡醒没来得及打理的人一样,掺杂上几分疯狂。 而后他警惕地四下环顾,确定周围无人后,深深吸进一口气,脚尖点地,身轻如燕地掠下悬崖,直冲毒瘴。 直到莫生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瘴气中,悬崖边一束灌木才缓缓摇动,从其中走出一道人影,他慢慢抬起下巴,久久凝望着悬崖之下,几乎窒息。 半晌后,才闻一声低低的呢喃自口中滑出,“执念若此、执念若此……” 莫生凉对于这处悬崖是极为熟悉的,平日里有事没事便遣人来这里历练,其中毒物颇多,是取材的好地方。但眼下他丝毫没有研究毒物的兴趣,直直下到谷底,屏住一口气,朝着峡谷深处找去。 这里的瘴气不算凶险,但也算是毒物,不过片刻,莫生凉便察觉到双眼发涩,泪水一层层漫上双眼,不断模糊着他的视线。他只能一遍遍拿袖口擦去泪水,觑着眼寻觅。 不多时,他就进到了峡谷深处,抬头已看不见夜幕,再深入下去,就通向魔教大殿了。 莫生凉紧紧攥着拳,忽而猛地一拳砸在岩石上,鲜血霎时从伤口流出,底下眼馋许久的毒物顿时一只只扑上,舔食着滴在地上的血液。 一阵眩晕感袭来,莫生凉稳住心神,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但那坠子却迟迟没有找到,就算回去,又要去哪里找? 太阳穴忽然一阵刺痛,莫生凉不得不用手抵住额头,重重叹了口气。 再度停留了几分钟后,莫生凉仰天看着层层叠叠的毒瘴,嘴角一咧,笑容里灌满苦涩,他喃喃道,“大概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语毕,他不再留恋,提起一口气,朝着来时的地方迅速跃去。 然而,等到接近峡谷中心位置,一阵兵器相接声突兀传来,直叫莫生凉脚步一顿,心下疑惑——此时已是入夜时分,魔教中人应当都歇下了才对。 他借着岩石掩护,悄悄接近,一探头却被漏来的剑风削去一缕发丝,不由立刻滚向一旁,下一刻,他用来作掩护的岩石便被一股强悍的内力击中,顷刻间炸成了碎屑。 突然闯入的人让高宇一怔,“乌铭?” 莫生凉看见高宇也是一怔,“你怎么在这?” 紧接着,两道身影便从另一块巨石后窜出,一为路子展,一为蒙面男子,同时凌厉地杀向高宇! 莫生凉一惊,那蒙面男子,赫然便是当时在逐云盟妄图侵犯鬼族少年的人! 高宇长剑一抖,却是虚晃一招退出站圈,直接来到莫生凉身边,拎住他的腰带便带着人往崖上窜去,但奈何那蒙面男子轻功了得,只一个呼吸便追了过来,明晃晃的长矛朝莫生凉扎来! 莫生凉一扭身挣脱高宇的束缚,一蹬崖壁,在长矛刺来时险险弹了出去,却再次落入峡谷之中,恰好被路子展截了个正着。 高宇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地纵身跃下,就要来救莫生凉。 那蒙面男子嘿嘿一笑,跟着跳了下来,长矛一戳一刺间,便将高宇逼退,而后退到路子展身边,捏着莫生凉下巴转过去,啧啧两声,低笑,“这两个都是美人,打残了你可得交给我。” 路子展也跟着露出一丝邪佞的笑容,蛇蝎般的目光钉在莫生凉脸上,叫人不寒而栗。 莫生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他没想到路子展竟然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 以他对路子展的了解,他的武功略胜高宇一筹,单打独斗绝对能够制服高宇,但是不能保证在高宇逃跑的情况下擒住他。现在加了一个蒙面男子,显然是想将高宇直接扼杀在这充满毒瘴的峡谷中。 让他连逃跑也做不到。 这是要杀人灭口吧。 莫生凉挥手打开那人的手,趾高气扬地横去一眼,“连脸都不敢露,算什么好汉!” 谁知那男子竟然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闷声笑了起来,朝路子展摊手,“我的确不算什么好汉。” 路子展哈哈大笑两声。 莫生凉,“……” 那边的高宇皱起眉,“你要杀的人是我,放了乌铭。” 莫生凉突然觉得还挺感动。 结果下一秒,路子展就将他的双刀交叠在了莫生凉脖子上,冷笑一声,“你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莫生凉叹了口气,难道真要让他来救场? 那蒙面男子轻轻一笑,“动手吧。” 路子展双刀交错,冰凉的刀身霎时贴上莫生凉的脖子,正欲下力斩首,眼前却忽然一花,莫生凉的身影竟消失不见了! 下一秒,路子展的眼睛遭到重击,霎时惨叫一声捂住双眼,倒退几步才被蒙面男子扶住,却陷入暂时性失明中。 高宇的一剑瞬间逼仄过来,凌厉地挑向那蒙面男子。莫生凉趁机伸腿去绊路子展,却被蒙面男子的长矛一下扫开。他嘿嘿一笑,想也不想便用上了熟悉至极的魔教内功,反手一掌便把那长矛震开,嘴里嘟囔着,“我可是教主的嫡传弟子,怎么可能连你们两个都打不过!” 话音未落,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已经落在了路子展身上,下起手来毫不留情,边打边骂白眼狼。 高宇有些怔愣,不明白莫生凉为什么突然间如此厉害,但奈何时间有限,只得专心对敌。可惜那边莫生凉疯狂的攻势并未维持下去,这里的瘴气已将他侵蚀得直犯晕,腹部伤口也阵阵刺痛,几乎快到了极限。 “乌铭!”见莫生凉隐约出现了劣势,高宇当即大喝一声,飞身接应,莫生凉顺势后撤,二人身影撞在一起时,高宇猛然扔下几颗□□,拎着莫生凉拼命上窜。 莫生凉咬着牙挣了一下,也施展开轻功,与高宇一前一后在崖边狂窜。剑气逼到身后也不敢回头看,完全是没命一般地逃去。 但那蒙面男子的轻功的确了得,片刻便掠到高宇身后,长矛瞬间刺出,将其后背划了个大口子。莫生凉见那男子暂被高宇牵制,当下也发了狠,掌风暗蕴了八分力,一下就拍向他胸口,直接将那蒙面男子拍的一个趔趄,从崖边翻了下去。 而后他迅速扶住高宇,带着人往山顶翻跃,值得庆幸的是,路子展近战实力强横,可若要让他 - 分卷阅读30 追一个人,怕是难到吐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二人终于攀上山顶,高宇腿一软便跌到莫生凉怀里,气息微弱地昏迷过去。 莫生凉被他的重量带的一个趔趄,倒是勉强撑住身子,瞥了眼悬崖——这里处于明面,想必路子展和那人也不敢再动手了。 他封了高宇身上几处大穴,总算将血止住了。莫生凉直起身,眼前却一黑,踉跄着扶住手边树干才勉强止住身形,喉头一甜,一口暗红的血就喷了出来。 “老了老了……”莫生凉抹去嘴角鲜血,嘟囔了一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本想扶起高宇回屋,却在拉起他胳膊的刹那剧烈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却正正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魏骁戎低垂眉眼看他,抬手轻擦掉他嘴角一丝未抹净的鲜血,翻手搭脉,脸色微变,颇为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脸,循着记忆低声喃喃,“无论它掉落在哪,我都会帮你找回。” ☆、第二十二章 暴雨不由分说便来了,将魏骁戎一袭长袍尽数打湿。 他此刻正步于悬崖下,凭借记忆寻找着那枚血坠,然而就连他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那被他亲手扔下来的坠子,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连碎屑也不曾留下。 且这坠子是他亲自挑选的,材质之坚固质地之良好,绝不可能摔碎。 魏骁戎驻足,面朝着黑黝黝的峡谷深处负手而立,耳畔灌满大雨倾盆的声音,但他还是分辨出一丝难以捕捉的脚步声。 一丝他熟悉至极的脚步声。 但他没有即刻回过头去,只是微微垂首,任由满脸雨水自下巴滴落,嘴角微微陷下,露出一抹浅淡的阴影。 魏骁戎轻声幽幽道,“江笑。” 其后,响起一道嘿嘿声,极不正经地叫了一声,“老魏啊。” 魏骁戎这才转过身去,一眼便看到一个蒙了面的黑衣男子撑着油纸伞杵在那里,那油纸伞和他格格不入,看得人想发笑。 江笑歪了歪脑袋,“好久不见啊,你又和莫生凉换了回来?” 魏骁戎收在袖中的手收紧几分,眉头蹙起,沉声道,“别说多余的话。” “得,得。”江笑抬起一只手摆了摆,好脾气道,“别气别气,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魏骁戎眼神微凛,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紧接着,江笑一翻手腕,掌心赫然躺了枚沾满雨水的血坠子,他缓缓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俩的定情信物吧?” 话音未落,原地已没了江笑的身影,下一刻,一道恐怖的劲气瞬间轰炸过江笑所站的地方。 江笑的身影轻巧地落在一边岩石上,啧啧两声,“又没说不还你,怎么这么暴躁。” 魏骁戎冷冷地看过去,不言一语。 “不过,这东西这么重要,怎么能让我在峡谷里发现呢?”江笑狡猾地笑道,“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和莫生凉吵架了?” 不待魏骁戎有所反应,江笑便故作惊讶地一捂嘴,“啊,忘了忘了,盟主怕是早不记得你了吧?” 魏骁戎合了下眼,将心头蓦地一丝刺痛忽略,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你到底想如何?” “我还是那句话,老魏。”江笑缓缓收起不正经的笑容,晃了晃手中的血坠,眯起了眼睛,轻声问,“魏骁戎,如果他不认识你了,你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魏骁戎迎着狂风暴雨,姿态强硬,话语里却含着点温柔的笑意,“他还认得我。” “傻不傻?你傻不傻!”江笑突然大吼一声,这吼声甚至压过了暴雨的声音,直直砸进魏骁戎耳中,“他认识的只是现在这个魔教教主!为什么不让他恢复记忆?为什么阻止他恢复记忆?” “如果你还是来当说客的,江笑。”魏骁戎从容一笑,“那你可以请回了。” 江笑死死盯着魏骁戎。 “他没必要想起以前的事情,也不会想起来。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他只要当好逐云盟的盟主,好好地与我魔教为敌,就足够了,这样的生活不好吗?”魏骁戎凝望着层叠的雨幕,语气却陡然一转,冷森森直刺江笑,“你可万不要在他身上动什么心思,江笑。” 江笑睚眦欲裂,情绪了。”魏骁戎故作轻松地一笑,“不过,容我多嘴一句,你还能活多久?” 江笑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猛一扬手摔下血坠,扬长而去。 魏骁戎慢慢走过去,捡起那根沾满泥泞雨水的坠子,缓缓护在心口的位置,长长舒了口气。 在逐云盟锦月宫大床上睡的正香的乌铭突然打了个喷嚏,顶着一头乱毛揉了揉鼻子后,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 莫生凉是被暴雨砸醒的。 醒来时,天光暗沉,边际似亮未亮,应该是已经清晨,却被乌云掩盖住了。 他动了动酸痛的手臂,勉强撑起身体,一扫身边,依旧昏迷的高宇被泡在了泥汤里,整个人脏的像马厩里的水桶。 莫生凉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被淋了一晚上,按说应该会冰凉麻木,却意外地还保持着温热,就像是——就像是被人抱着睡了一晚上? 他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嗤笑一声,一声大喝,将高宇拉到自己背上,踩着被雨水泡得松软的泥地下山去了。 其后,魏骁戎一步从树后跨出,他一身衣袍也全是泥泞,被雨水浇透的四肢满是凉意,方才莫生凉枕过的肩头还有些麻木,嘴角却扬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将高宇丢在床上后,莫生凉撑着疲弱的身体去熬了些驱寒的汤药,端过去揪着高宇给他喂下后,便也跟着栽在床上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下午。 他睁开眼时,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四肢也变得轻飘飘的,充满了活力,一偏头,高宇已经不见了。 莫生凉撑住床爬起来,本想去找魏骁戎说明情况,结果一开门就撞上了高宇。 高宇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精神显然也好了不少,见莫生凉醒了便一笑,“我帮你给教主说了一声,就说染了些风寒,最近不宜外出。” “谢谢高宇哥。”莫生凉嘴甜了一回,拉着他问,“你怎么样了?” 高宇摇了摇头,“无碍,都是小伤。” “那个……高宇哥 - 分卷阅读31 ,你知不知道,那个蒙面的男人是谁?”莫生凉眨巴眨巴眼睛,悄悄竖起了耳朵。 “不知。”高宇苦笑一声。 莫生凉有些惋惜地耸了耸肩,不知就不知吧,只要他再行动,总有机会给他把面巾揪下来。 “家里来了消息,我可能又要回去一趟了。”莫生凉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你最近可要小心啊,高宇哥。” 高宇颔首一笑,“记得早些回来,让教主知道我帮你溜走,可要受罚的。” 莫生凉也一笑,“明白。” 两人都十分有默契地不再提昨夜之事,仿佛路子展的偷袭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但莫生凉却清楚地知道,照此下去,魏骁戎迟早也要遭人毒手。 呸呸呸。想他做什么。 他背着自己那点行李从魔教后山翻出去,却迟迟不肯离去。 那根坠子,可能就这么消失了吧。 莫生凉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颈间,怅然若失。他还能够隐约回忆起一点有关这坠子的事情——那个将坠子给他戴上的人,当时笑得十分温柔。 他再次看了眼那条峡谷,好笑地摇了摇头,罢罢罢,不过就是一条坠子,他也不是什么看不开的人,丢便丢了。 莫生凉畅意地大笑一声,施展轻功,瞬间没了身影。 他卸了面具,遮上面纱,在大街小巷买了糖葫芦和山楂糕,边吃边赶路,等到逐云盟时,已是深夜。 一进锦月宫,床边坐着的乌铭便偷眼看过来,像只期待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摇着尾巴,叫人心头一热。 莫生凉一咧嘴,走过去举着少年转了个圈,揉乱他头发,“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乖乖吃饭?” “……”乌铭别过头去,一脸鄙夷。 “咳,盟主。” 身后一道轻声打断莫生凉的温情,莫生凉转过头去,才发现6殷之不知何时落在了自己身后,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抚摸乌铭头发的手。 莫生凉嘿嘿一笑,顺势又摸了两下乌铭柔软的发丝才放手,“什么事?” 6殷之冷冷道,“有人找。” “现在?大晚上的?”莫生凉挑眉,“谁啊?” “九皇子宋央歌。”6殷之轻描淡写的样子丝毫没有惊讶,反倒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他昨日便来了,听闻您不在,就一直在客房住着。” “九皇子……宋央歌?”莫生凉喃喃念叨了一遍,有点茫然地抬眼,“谁啊?” 6殷之微微错愕,“您不认识?” 看到6殷之的表情,莫生凉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当下哈哈一笑,“怎么能不认识呢?今天太晚了,明日好生摆宴招待!” “是。”6殷之领命下去。 待他走后,莫生凉在寝宫里继续一脸茫然,喃喃着,“这莫生凉以前还和皇宫里的人有接触?宋央歌……宋央歌到底是谁啊?” ☆、第二十三章 莫生凉歪靠在凉亭边上,叼着草根打量从不远处走来的年轻男子,这男子虽一身华服,姿态却十分平和,模样也俊俏,面上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在旁招待的小厮微微欠身,“盟主,九皇子来了。” 莫生凉挥手遣散小厮,眯起眼将走到面前的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个遍,像个混迹街头的小痞子似的咧开嘴角,“你好啊。” 宋央歌对于莫生凉的这幅样子有些不解,颇为好笑地一颔首,“阿凉如此不拘小节,本宫真是无所适从。” 莫生凉微不可见地一蹙眉,他不喜欢说话带自称的人。想当年他当教主时,从不自称本座,对谁都称“我”,如今变成逐云盟盟主,也从未以别的名称自称。 当然了,那声“阿凉”也将他叫了一个看的6殷之又想踹他了。 宋央歌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比起以前生分不少。罢了,阿凉请便。” 他撩起下摆坐下,优雅地端茶品茶,每个动作都是深宫高墙里培养出来的,看的莫生凉啧啧称奇,却也没忘记招待这小皇子是何用意,当下换了个二郎腿的姿势,将茶杯举出酒杯的气势,朝宋央歌那边一推,“话说,你大老远拜访逐云盟,是有什么事?” 这般拉家常的口吻令宋央歌一时哭笑不得,但还是点了点头,笑得有些无奈,“还是讨父皇欢心一事……上次托阿凉寻的法子,可有消息?” “……”莫生凉一句话都没听懂,但还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话,“九皇子可否说的清楚一些?” 宋央歌略微诧异,“阿凉?” 莫生凉抓了抓头发,正想着怎么圆回来,旁边走上前斟茶的6殷之便轻声开口,“九皇子莫怪盟主,盟主上次与魔教教主交手,不慎伤了脑子。” 莫生凉几乎咬牙切齿,这个解释还真是够通用的啊! 听闻6殷之的话后,宋央歌果然一副恍然的样子,看莫生凉的目光带了些怜惜,“如此,再给阿凉说一遍也无妨。” 莫生凉,“……” “父皇近来龙体抱恙,急寻一个长生不老的法子,你我都明白这仅是愿景,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长生不老?但为讨父皇的欣喜,本宫还是走访山河大川,希望能寻找到这样一个方法,后来无处可去,便找来阿凉共商对策,当时阿凉说尽力而为,本宫便抱了个希望……”宋央歌微微停顿一下,换上个温和的笑容,“父皇实在时日无多,本宫只好再次叨扰。” 说白了,就是来问长生不老的方法? 莫生凉望天,他若真有这法子,早就抱着这方法归隐山林、云游四海,怎么折腾怎么来,将这长长的人生过得五光十色,最后再找个风景优美处优雅地自刎,死在鬼斧神工之下。 他摸着下巴思考着,竟然还真有点心动。 这长生不老,果然引人遐想啊。 轻咳一声,莫生凉准备开口,却听宋央歌抢白道,“阿凉脑子伤了,就算找到什么方法怕也忘了……” 莫生凉嘎嘣嘎嘣地捏了捏拳头。 “……所以本宫想问阿凉一句,江湖上盛传的鬼族人,是否真的存在?” 听完这句话,莫生凉脑袋里灵光一闪,鬼族人。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拍卖时对鬼族人的介绍,那便是长生不老,据传曾有人见过长生不老的鬼族人,这事还传的沸沸扬扬的。 但看看自己拍卖 - 分卷阅读32 回来的崽子,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见莫生凉有些走神,宋央歌有些好笑,也不提醒,就这么含笑看着莫生凉,目光像一根羽毛似的轻骚过他的面庞,令莫生凉很快回过神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含糊道,“倒是听说过……” “真有奇效?”宋央歌追问一句。 “……这,我也是听闻,毕竟很少有人见过鬼族人。”莫生凉摊了摊手,决定将自家崽子隐瞒到底。 宋央歌若有所思地眨巴一下眼睛,有些不解,“别人若说这话,本宫便信了。但是阿凉……不是前段时间刚拍下一个鬼族少年?” 莫生凉,“……” 这事已经众所周知了? 他干笑一下,“我当时就是觉得好玩,随手拍下的。谁知道他究竟是还是不是……” “可否带来让本宫看看?”宋央歌歪着脑袋,“真有些好奇……若真是能令人长生不老,阿凉你可是拍下一个宝贝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莫生凉总算也明白了宋央歌的心思。这人怕是听说了自己买下鬼族少年的事情,来一探究竟了。 他一笑,“小6啊,把乌铭带来。” 在他们开始喝第三杯茶的时候,6殷之便带着乌铭走了过来,这少年似乎没有穿鞋的习惯,赤着一对玉足就走来了,在6殷之身后躲躲闪闪,小脸上却一直是平静万分,仿佛那躲闪只是做样子给人看似的。 “来。”莫生凉招了招手,乌铭便小跑着站到莫生凉身后,小手抓住莫生凉的衣角,低垂着眉眼。 “这……便是……”宋央歌徐徐起身,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连话也说不完全了。 莫生凉顺了顺乌铭的头发,没理会对面那个诧异至极的九皇子,而是先低声训斥,“又不穿鞋,不是教过你了吗?” 乌铭眉眼低垂,眼皮却向上抬起悄悄瞅着莫生凉,乌黑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一副机灵样。 这小模样实在是讨人喜,莫生凉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将人一下抱在怀里放好,好让其双脚离地,然后吩咐6殷之,“小6,拿双鞋来。” 6殷之盯了乌铭一眼,转身离去。 对面起身的宋央歌倾身打量莫生凉怀里的小人儿,伸手过来像是想碰,却迟迟未再进一步,只是惊讶,“这少年好生漂亮。” 莫生凉微抬下巴,一副自豪的模样,像是别人夸了他家孩子一样。 乌铭斜瞥宋央歌一眼,将头靠在莫生凉肩头玩着他的头发,不一会儿就给他编了个小辫出来,掩嘴偷笑,像只奸计得逞的小猫。 莫生凉不轻不重地拍了他屁股一下,声音里却满是宠溺,“解开。” 然后乌铭又编了一个。 莫生凉被他逗得直笑。 拿鞋来却被无视的6殷之,“……盟主。” “来。”莫生凉这才注意到6殷之不甚好看的脸色,轻咳一声将鞋接过来,递给乌铭,“自己穿。” 于是乌铭就拿起一只,弯着腰费力地给自己穿鞋,细瘦的腰肢在莫生凉腿上绷出一道优美的弧度。 莫生凉情不自禁摸了摸乌铭的小腰,再看对面的宋央歌,已是合不拢嘴,惊诧莫名,“阿凉,这……这真的是鬼族人?” “……”莫生凉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便戳了戳乌铭的腰身,将他挠的咯咯笑了两声,直起腰来,便问,“这个叔叔问你呢,你是不是鬼族人?” 叔、叔叔? 宋央歌嘴角一抽,自己看起来这么老吗? 听到莫生凉的问话,乌铭皱起细眉费劲理解了一下,这才看向宋央歌,一张小脸上淡然若水,点点头。 然而,宋央歌还未来得及狂喜,乌铭眼底便露出一丝戏谑,又摇摇头。 宋央歌,“……” 莫生凉,“……”这小家伙还真随自己。 宋央歌也无法,无奈地一摊手,朝莫生凉道,“阿凉,你知道的,本宫自小不理会江湖事务,这鬼族人是否能够长生不老,又如何长生不老,还得请阿凉多留意了。” 莫生凉打心眼里不想接这个活,但碍于他九皇子的身份,只好叹了口气,瞥他,“我尽力。” “若阿凉可将这少年借于本宫,本宫倒是可以自行研究。”宋央歌话音刚落,莫生凉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毫不犹豫道,“才不借。” 宋央歌也是料到莫生凉必定不会外借,于是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宫先行告辞。” “再见。”莫生凉干脆送客。 孰料宋央歌突然受伤似的一笑,一副幽怨的口气,“阿凉不准备送送?” 莫生凉,“……” 将乌铭交给6殷之后,他起身整了整衣衫,大手一挥,“走。” 二人一言不发地走到逐云盟外,这里是一条酒街,平常白日里人少,夜晚才会热闹起来。莫生凉四下打量着,想着等会打点酒回去,突然就被宋央歌拽着手腕拉到一条巷里。 莫生凉倒也没挣扎,他不信这宋央歌还会功夫,便就由着他将自己往深处拉,直拉到一个人都不见,莫生凉这才一震手腕,将宋央歌的手甩开,眯着眼看他,“九皇子,这是何意?” 宋央歌不言,却蓦地将莫生凉压在墙上,凑在他耳边的呼吸有些急促,却异常清晰,“阿凉,等着我……” 莫生凉抵住他的胸膛,保持好二人的距离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是哪一出?” “阿凉……”宋央歌匆促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双臂收紧,像是要去抱莫生凉,莫生凉一扭身便轻易挣脱,已然皱起了眉,“九皇子——” “别走……”宋央歌终于摸索到莫生凉的衣角,扯住后慢慢攥紧,身影将莫生凉整个笼了起来,他低下头喃喃,“阿凉,你一定要等着我……” 莫生凉眼角抽搐一下。 ☆、第二十四章 摆脱了宋央歌之后,莫生凉打了些米酒回锦月宫,打算吃吃喝喝之后就立刻赶回魔教,争取解决掉他乌铭的这个身份,好好当回逐云盟盟主。 就在他抓着鸡腿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6殷之带着一兜药材回来了,瞥了眼盟主惨不忍睹的吃相后,目不斜视地将药材堆在桌上,“这是您吩咐属下找的草药。” 莫生凉叼着鸡腿含糊道,“我等会还要出去一趟,现在就试试这草药管不管用——透心锥拿来。” 6殷之从匣子里取出透心锥,莫生凉立刻伸出油乎乎的手来接,他顿时止住动作,却是放下透心锥,去湿了湿毛巾,拉住莫生凉的手腕仔仔细细给他将油擦去。 莫生凉咧了咧嘴角,“哎呀,这么贴心。” 6殷之自然不搭他的腔,擦干净后这才奉上透心锥,冷着脸站在一边。 透心锥通体细长,呈流线型,极易深入体内。莫生凉拿起来把玩了一下,突然刺 - 分卷阅读33 破了手背,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6殷之顿时收紧拳头。 “别紧张别紧张。”莫生凉见他脸色铁青,不由摆了摆手,而后抓起酒喝了一口,咂咂两下,“苏文亭那日说的草药,一样不落都在里面吧?” “……是。” “那就来试试吧,看这些药是否如同他说的那么神奇。”莫生凉摸了摸下巴,这透心锥的毒十分奇异,若中两次,便会立刻发作,由此正好以身试毒,看苏文亭是否在骗他。 但如果这些药没有效果的话—— 莫生凉叹了口气。 很快,他便感觉到血管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一般,片刻后又像是百虫噬咬,又痛又痒,挠而不得。莫生凉惨兮兮地笑了一下,“还有半个时辰,毒性才会发挥到巅峰。小6,你拿这些药材去熬药,记得要和苏文亭的时间分毫不差。” 6殷之死死盯着莫生凉,后者的血管已经隐隐在皮下浮现,斑驳一片,十分骇人。 “看什么啊,快去。”莫生凉跌跌撞撞爬到床上,用早就准备好的绳扣将手脚扣上,以防自己将自己挠死。 6殷之一把抓起药袋子,转身就走,一眼都不敢多看,他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冲上魔教和魏骁戎拼个你死我活。 在床边发呆的乌铭这时才发现莫生凉的不对劲,转头好奇地看着莫生凉冷汗涔涔,于是抬手想擦去莫生凉的汗水,却被猛地喝住。 “别动我!” 乌铭手一抖,放在了莫生凉身边,大眼睛忽闪忽闪,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他抿嘴一笑,蓦地跳下床,就要出门。 “你……”莫生凉喘了几口气,艰难问道,“干什么去?” 乌铭只是回眸一笑,便背着手赤着脚颠颠出去了。 锦月宫膳房。 6殷之已经熬上了药,却独自靠在门边,不回寝屋也不进膳房,眼睛死死盯着地面,抱着剑的指节泛起青白。 乌铭悄悄从窗边看了6殷之一眼,后者正背对着他,应该不会突然转过头来吧。他捂着嘴笑了笑,将小手从窗户边探进去,使劲伸了伸,手指才悬在汤药的上方。 然后他咬着牙将指尖掐破,滴了滴血进去,而后马上含住流血的手指,小脸上一丝苦色,觉得好疼。 “乌铭?” 被突然点名的少年一个不甚好的6殷之微叹了口气,低声说,“谢谢。” 乌铭毫不吝啬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蹦蹦跳跳走开了,等差不多走出6殷之的视线,才将嘴里的手指拿出来,小脸顿时苦了下来。 此刻,莫生凉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绳扣几乎被他扯断,全身上下布满了凸起的血管,青红交错,分外可怖,像是马上会炸掉一样。 6殷之端着汤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手一颤,差点将宝贵的救命药洒掉,所幸一边的乌铭扶住了,还朝6殷之笑了笑。 6殷之半点都笑不出来。 端着汤药走到床边,6殷之本想扶起莫生凉,却也被吼了一声,“离我远点!” “……”6殷之紧紧咬牙,将汤药放在床头,便站侍一边,放在身侧的双拳紧握,垂眼不敢看莫生凉的样子。 已经痛痒到极点的莫生凉低吼着扯断绳扣,几乎像饿狼看见肉似的扑向那碗汤药,顾不得烫嘴便喝了下去,有些许顺着他嘴角流到了衣服里,烫的他微颤。 瓷碗当即摔碎在地,莫生凉脱力地倒在床上,感受着那麻痒一点点褪去,却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6殷之还是站着没动。 隔了半晌,乌铭小心翼翼地去拿那碎瓷片,却被莫生凉虚弱地喊住了,“别动……” 乌铭手一顿,蹲在地上不动了。 莫生凉长长地松了口气,咧开嘴角,时断时续地笑了起来,“那、那苏文亭还真没骗我,这个药……果然有用。” 乌铭偷偷一笑。 直到听见莫生凉能够说出话来,6殷之才放松了僵硬的肌肉,一说话,便觉得鼻子微酸,眼里竟然也泛起了热,“盟主,下次勿要以身试毒……这种事,交给属下便可。” “都说了没事了。”莫生凉瘫在床上嘿嘿直笑,却是出气多进气少,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你可别在我面前哭鼻子,我会笑话你的。” 6殷之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将头别开,深吸了口气,低声说,“盟主,您好好歇息,我去给您准备——”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小呼噜打断。 莫生凉……睡着了。 6殷之看着他满头的冷汗,心里抽搐般痛了一下。 将情绪平复下去后,他轻声招呼还想去拿碎瓷片玩的乌铭,两人轻手轻脚地出了门,给莫生凉留了一片宁静。 …… 莫生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敲了敲桌子,“牛肉一份,烧酒一壶,馒头两个。” 他今天清晨才堪堪恢复了体力,连早膳都顾不得吃便匆匆赶路,直到魔教山脚下,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找了家客栈准备吃中饭。 小二殷勤地招呼着,上了酒肉后便吆喝一声吃好喝好,便去招待另一桌的客人。 莫生凉微微斜了下眼,那桌上有几个人他总觉得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客栈二楼十几张桌子,他几乎在每张桌子上都能看见半生不熟的面孔,这让莫生凉起了疑心,闷头吃肉的时候竖起耳朵,以期能听见什么有用的消息。 然而他们只是叫嚷着谈天说地,绝口不提与魔教相关的事情,像是真的来这里吃一顿饭似的。 莫生凉可不信。 他的目光飘忽着,在几个熟悉面孔上扫过,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突然间灵光一闪,却将自己给吓了一跳。 这些人,是刀宗和风门的人。 那日在拍卖会上,他见了许多人,其中一些就出现在了这家客栈里,风门有之,刀宗有之。 但唯独不见圣堂的人。 莫生凉不动声色地喝着酒,看不见圣堂的面孔,也不代表圣堂就没有派人,说不定这次来了一些生面孔。 这几大势力的人聚集在魔教附近,个个佩着武器,不用多说便已经能够猜到,绝对是来讨伐魔教的。 只是……最近魔教也没犯什么事啊。 莫生凉替魔教回忆了一下,出了拍卖会和逐云盟那两次,似乎就没有过太出格的行为。 当然,从他这个曾经的教主来看是不出格,在几大势力首领那里看来,却是魔教愈见猖狂的表现。 莫生凉苦笑一下,他这个逐云盟的盟主就在这 - 分卷阅读34 里,等会是跟着一起打上去,还是继续冒充乌铭跟在魔教后面撒欢? 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咧嘴一笑,还是撒欢好了。 吃饱喝足,在窗边晒了会太阳,莫生凉便准备前往魔教告知一二,好有个防范。作为曾经的魔教教主,他总不能真看着魔教被这几个喽啰给大卸八块。 然而,就在他准备付账时,身后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放心,我们查的清楚,那魔头不在教中,各位放心便是。” 这声音压得已经足够低了,奈何莫生凉的听力实在出众,这也不能怪他偷听别人秘密。 他笑容满面地付了账,一转头就寒若冰霜,大难临头,魏骁戎不在教中?这死人干什么去了?放这么大一个教不管了? 莫生凉悄无声息地施展轻功,几个纵跃消失在客栈附近,直奔着魔教去了。 ☆、第二十五章 那些人的动作比莫生凉想的快多了。 他们显然受过专业的训练,在莫生凉和守卫兜圈圈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山门处列好了阵型,等待一个进攻的指令。 然而都攻到了大门口,魔教还是没有人出来应战。 莫生凉气急攻心,奈何守卫和这堆人他都动不得,只好在山门附近寻了块巨石藏身,时刻准备着呼叫黑鹰给魔教传达攻击指令。 山门下列阵的人群一阵骚动,一道清脆而短促的哨声吹响,莫生凉顿时将身形埋得更低了些,以防他们注意到自己。 听到哨声,人群一分为二,轻功出彩的已经腾身上树,准备掠过山门,那些近战能力出色的则一股脑涌了过来,直冲山门! 下一秒,山门四周的灌木丛里突然悄无声息地窜出许多黑衣人,一个个冷静非常地窜了上去,一个对一个,或一个对两个,眨眼间便与风门刀宗那些人战在了一起,场面瞬间混乱至极。 藏身巨石后的莫生凉倒是松了口气,幸亏魔教早有防备,否则等魏骁戎回教,他非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他观赏了会战局,风门和刀宗的人一个胜在毒攻一个胜在力量,而魔教之人能力平均,一时看不出高低。若硬要说魔教的劣势,那就是人少。 莫生凉背好行李,打算偷偷从山门上方翻过去,那里混战的人多,凭他的本事闪过攻击绰绰有余,只是不能被人发现他和教主的功夫是一个路数,否则等战后有人问起他为何外出,牵扯出高宇就不好了。 他顺手摸起几块小石子,一个转身轻巧站上石顶,瞅准山门上抽搐起来,片刻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魔教的人,“……” 放倒一个。 莫生凉成功再跳上一层,小心翼翼地观察哪个地方比较好下手,他悄无声息地转到一块凸起的石头后面,指尖再屈再弹,又一粒石子准确无误地打到一个人麻穴上,只见那人攻势一顿,瞬间就被踹下了山门。 莫生凉欣喜地再跳一层,翻过牌匾,他就能进入魔教内部。 他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争取把手里剩下的小石子都丢出去,也算是给魔教做了贡献。然而,正当他找好目标准备攻击时,底下有个人大叫起来,“就是他!先打他!” 莫生凉登时后背冷汗直冒,低头一扫,刚才那个被打了麻穴的人正抬剑指着他,一脸愤懑,而四周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一瞬间十几道剑气已冲着他过来了。 他就地一滚,剑气凶狠地冲碎石头,碎石屑崩了他一身。莫生凉翻身蹲好,手里迅速动作,剩下的小石子无一例外都被发射出去,每一颗都打中不同人的穴位,无一失手。 莫生凉嘿嘿一笑,就想翻过山门,孰料一柄飞剑铿锵一声插在了他面前。莫生凉啧啧一声真狠,便转过头去与来人对了一掌,却是被震飞到身后牌匾上,震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这个人…… 莫生凉勉强抬了抬头,这才看清这人好生面熟,仔细一想,才回忆起——这不是那日在擂台挑战他的刀宗王则嵩吗! 难怪力量这么强。 那日与王则嵩对战时,莫生凉虽胜,却也耗去大半精力,深知一旦与这人对上,必须要付出十分的精力才可击败。 他可没那闲工夫。 一晃神,另有一人也从旁边截住了莫生凉,眨眼间,又一人。 混战中,被偷袭是不可避免的,但像莫生凉偷袭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带给团队的伤害实在太大,必须除之! 因此他们甚至不惜调来三人对付莫生凉。 莫生凉心里哀嚎,手下动作却不慢,当即从随身行李里拿出一些碎银,手指灵活一挥,碎银便成扇形朝三人攻去。 除了王则嵩以外的两人皆是闪躲,莫生凉便瞅准时机一跃而下,直直跳下山门,而后在混战一片的人群中左突右撞,却蓦地撞上一个温热的胸膛。 下一秒,一道凌厉的掌风直直撞地,巨大的冲击波直接将莫生凉四周的人全部掀翻,摔倒在地。 紧接着,一只手臂揽住了莫生凉的肩膀,头顶是个含笑的声音,“带着行李,你是想偷跑去哪?” 莫生凉全身僵硬地缩在这人怀里,一时竟然动弹不得。 所幸魏骁戎也没有追问,揽着莫生凉左一下右一下,不消片刻便把四周的人打退,见他们有想走的念头,便直接挥出九节鞭,缠住了三个人,同时命令不必追击。 直到战斗结束,莫生凉才发觉自己掌心全是汗,冰凉黏腻一片。 而他还在魏骁戎怀里窝着。 莫生凉轻咳一声,却蓦地嗅到魏骁戎身上一股子极淡的药香。 这个香味……他的大脑轰的一下炸了,这个香味不是苏文亭身上的味道吗?怎么?方才魏骁戎不在教中,是去私会苏文亭了? 若魏骁戎知道莫生凉的想法,怕是要开心得不得了。 他推了推魏骁戎的胸膛,竟没推开,不由加了点力气,又推一下,却反被抱得更紧。 魏骁戎难得能在他清醒的时候这么抱抱,自然不肯松手,享受了一会儿莫生凉的推拒后,这才低声询问,“可有伤到?” 莫生凉着急推开他,推来推去反倒把自己弄得脸红脖子粗的,连心跳也不由得加快些许,仓促道,“没有……快松开……成何体统!” “我护着我的弟子,你说我成何体统?”魏骁戎揽着他肩膀的手缓缓上滑到脖颈处,轻捏了捏。 他的力道拿捏的很好,但也正是因为舒服,莫生凉被他捏得心慌意乱的,迭声道,“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快放开我!” 魏骁戎的嘴角隐晦地扬起一个弧度,却是在 - 分卷阅读35 松开脖颈的刹那搭住了他的手腕,仔细地把了把脉,脸色恰到好处地一变,正色道,“你中毒了。” “……”莫生凉气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做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我中毒了?什么毒?我会不会死啊!” 不知道是莫生凉演技太过精湛,还是那句“我会不会死”牵动了魏骁戎的神经,他心弦一紧,以为莫生凉真的不知道中了毒,当下重新搭上他手腕,片刻后才暗暗松了口气——除了透心锥那毒之外,再没有其他毒了。 “不会死。”魏骁戎首先回答他这个问题,而且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会死。” 莫生凉被他这两句话说的有些头大。 “但是你近日需喝些解毒的药。”魏骁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莫生凉无言以对。 似乎自从他变成莫生凉后,就一直在不间断的喝药,而起因都是因为那该死的透心锥。 话说,当时他是从哪里取来的毒呢?莫生凉思索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头绪,便索性不管了,只能乖巧地点点头,说,“谢教主。” 魏骁戎微微颔首,这才转向被九节鞭捆住的三人,那三人倒也是真汉子,死亡面前临危不惧,大义凛然地看着魏骁戎。 就见魏骁戎蓦地沉了脸色,目光冰冷,颇为骇人,低沉的声音仿佛天边的滚雷叫人心慌,“是谁指使的你们?好大的胆子!” 站得笔直的一人高声回答,“是莫盟主!” 旁边无辜被点名的莫生凉一怔,苦兮兮地看着魏骁戎,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了。莫盟主好好在魏骁戎身边待着呢,哪有功夫指使你们攻打魔教啊! 显然是受人指使,要把攻打魔教这件事的责任尽数推给逐云盟。 魏骁戎倒是没什么表情,依旧冷脸以对,吩咐一边待命的侍卫,“去查查莫生凉最近的行踪。” 一边的莫生凉几乎双腿发软,要不要做的这么绝? 他揪住魏骁戎的衣角,“他说的不一定是实话!” “我自有定夺。”被莫生凉揪了衣角这个事实让魏骁戎舒爽了一下,而后继续吩咐身边侍卫道,“纠集精兵,攻打逐云盟。” 紧接着,他一挥九节鞭,将没来得及说实话的三个人给处理了,让他们永远也说不出幕后黑手是谁。 魏骁戎不动声色地一笑,他先前回到圣堂,就是为了探听幕后黑手,根本用不着再盘问,如此问话,仅仅是因为有个借口攻打逐云盟。 他要把莫生凉彻底拉过来,就要先摧毁他现有的居住地,而且是个危机四伏的居住地——他怎么可能让莫生凉在逐云盟那种地方久待? 无辜的盟主莫生凉面如死灰。 ☆、第二十六章 “教主说你最近要好生歇着,哪里也不许走动。”高宇吹了吹手边冒着热气的汤药,推给莫生凉,“趁热喝,这是教主亲自给你熬的。” 莫生凉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替我谢谢教主。” 高宇抿了抿嘴,像是笑了一下,“还好此次教主没有怪罪,否则我怕是要被罚了。” “……”莫生凉有点想哭。他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从魏骁戎说攻打逐云盟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了,按照魔教大部队的移动速度,再有几个时辰便能堵住逐云盟大门口,逐云盟却丝毫不知情,而他这个盟主还在魔教喝着药,根本回不去。 莫生凉心力交瘁,“高宇哥,实不相瞒,我家人病重,这次非得回去探亲不可……” 这个理由用的他自己都不信了。 但高宇依旧眨巴眨巴眼睛,眼底流露出一丝担忧,“可是——” “你家在哪里?”屋门突然被推开,魏骁戎逆着光站在门口,声音微沉,“我派人去问候一番,你好好留在这里。” 莫生凉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支支吾吾磕磕绊绊,嘴皮子一时都不利索了。 不过魏骁戎只撂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他,对高宇道,“来。”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屋门,莫生凉便猫着腰凑到门边,就听见魏骁戎的声音忽远忽近,被微风裹挟着传过来。 “江湖盛会期间,各门派被袭,不少人指责是魔教所为,最近战事吃紧,一定要备好物资……” 后面的话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散了去,莫生凉也没心思再听下去——按魏骁戎的说法,难道那次袭击真的与魔教无关? 罢罢罢,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莫生凉轻手轻脚地溜到窗边,本想就这么翻出去逃走,却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药,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高宇方才带些羡艳的话——这是教主亲自给你熬的。 鬼使神差的,他又走回桌边,将药一股脑喝了下去。 温热入肚,莫生凉才惊醒,随即苦笑一声,嘟囔一句“我只是渴了”,小心翼翼撑开窗子,一翻身便出了屋,悄无声息地往后山溜去。 …… 一枚冷镖直取乌铭双眼,却被一柄长剑险险挑开,6殷之眯起眼睛,本来瘦弱的身形挡在乌铭面前,却像一尊巍巍高山,不可动摇。 一刻钟前,逐云盟突然遭袭,连锦月宫也遭了魔教毒手,若不是6不正及时带人赶到,只凭6殷之和其他侍卫,怕是极有可能战死在这里。 饶是如此,6殷之仍旧全身浴血,打得十分艰难。 挡在前线的长老们已经下了死命令,若是莫生凉再不现身,就集体罢免了他。 6殷之只是一个小侍卫,没有什么话语权,他也想挺身出去,睥睨众生般倨傲地说一句谁敢动他,可现在只能将所有怨怒化作长剑上的锋芒,杀敌泄愤。 盟主现在身在何方? 他再度挥剑隔开一枚暗器,本以为乌铭会被吓哭,可那张小脸上还是颇为镇静,在6殷之的护持下朝后退着。 6殷之微惑,却来不及细细思考,只能挣扎着一身鲜血奋勇拼命,为莫生凉护着锦月宫的安危。 眼前一花,6殷之本能地抬剑格挡,却被硬生生震退几步,定睛看去,竟是那日偷袭锦月宫的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手持一柄长矛,轻佻地朝6殷之身后的乌铭吹了声口哨,“许久不见。” 6殷之瞥了乌铭一眼,后者的小脸终于被吓白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活动了一下手指,将剑柄握得更紧,冷冷看着这蒙面男子,后者仿佛才注意到6殷之似的,歪头一笑,“又见面了。” 6殷之不与他废话,戳刺挑砍,一连串的剑招便使了出去,那人凭借一身登峰造极的轻功和6殷之周旋,这一圈下来,6殷之的剑身竟半点也未近他的身。 蒙面男子拿长矛点了点乌铭,朝6殷之道,“只要你将那小子交给我,我保证不为难你,怎么样?” “做梦吧您嘞!” 一道惊雷般的大喝炸响在蒙面男 - 分卷阅读36 子上方,而后数道凛冽的剑光在其身上掠过,眨眼间便留下几道血痕,乍一看有些触目惊心,实则只伤到了皮肉。 而反观莫生凉,却是落地后连连后退,最后长剑一插,总算稳住了身形,转头一笑,“小6啊,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6殷之的表情管理有些失控,呆呆地看着莫生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实在不敢置信面前的人真的是盟主。 “别看了。”莫生凉咧开嘴角,却是趁机深呼吸几次,将体内翻涌的内力平复下来。他一路流星赶月般飞奔,终于是赶上了魔教这次偷袭,只是看这样子,怕是损失惨重。 那蒙面男子也是微怔,显然没料到莫生凉会赶回来,然而这怔愣也只是暂时,回过神来后便挑了挑眉,“盟主,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莫生凉转过头嫌弃地瞥他一眼,“反派死于话多。” 蒙面男子,“……” 二人的身形顿了一瞬,而后刹那交错而过,眨眼间便剑矛相交,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不间断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莫生凉的回归,一道又一道欣喜的声音大喊出来,最终交织在逐云盟上方,将整个盟里抗敌的热情都调动了起来。 然而如此昭告自己的归来,莫生凉的消耗无疑十分巨大,不过片刻便被那人一矛挥刺过来,将整个人扫向地面,被时刻待命的6殷之接了个正着。 蒙面男子有些惋惜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其实刚才那一下是可以刺到心脏的,但一想到魏骁戎对莫生凉的重视,他又不敢下重手,生怕遭到报复。 莫生凉一落地便呛咳一声,喷出一口鲜血,6殷之猛地抓紧他的衣服,“盟主?” “死不了死不了。”莫生凉照例安慰了6殷之一句,而后颤巍巍地站直,居然朝那蒙面男子笑了笑,“还挺厉害的嘛。” “过奖过奖,”蒙面男子谦虚地摆了摆手,“哪有盟主厉害。” 莫生凉眯起眼睛,“你知道就好。” 蒙面男子,“……” 这一瞬间的停顿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乍一转头,6不正正携着双锤悄无声息地砸了过来,他就地一滚险避开,嘴里仍旧不消停,“盟主,你不地道啊,怎么还偷袭呢。” 莫生凉咳嗽两声,不甚在意地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就许你们偷袭?” 见6不正缠那人缠得紧,莫生凉便也欺身过去,一时将那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得依靠轻功才堪堪脱身,一眨眼的功夫就窜到树上,下了撤退的指令。 莫生凉脸上的笑模样渐渐消失了,盯着那蒙面男子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当日他和路子展在魔教峡谷截杀高宇的事情不可能是假的,也就是说,他也是背叛魏骁戎的其中一员,可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来为魔教当打手? 想不明白的问题,莫生凉就先放在一边,一转头,6殷之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双乌黑的眼睛竟然开始湿润了。 莫生凉顿时手忙脚乱地过去给他顺了顺毛,“小6,小6?” “……”直到那温热的手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6殷之才敢确定盟主真的回来了,不由深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发生什么事了?”莫生凉有些茫然,看向一边朝自己走来的6不正。 6不正挠了挠头,“盟主,长老们似乎对你颇有微词……还说,若你此次回不来,就要联名罢免你……” “逐云盟的长老……”莫生凉费劲地回忆了一下,想起似乎还真有这个职位,便问了一句,“我能管他们吗?” 6不正被他问得一愣,“盟主……您在说什么?” “他们归不归我管?”莫生凉朝似乎是长老殿的方向努了努嘴,又问了一遍。 “盟主和长老们权利均分,互相牵制,按常理来说,互相都要敬上三分,但……”6不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莫生凉,“……我觉得长老们现在不想看见你。” “那可不行。”莫生凉撇了撇嘴,“叫他们去逐云殿吧,我有事要说。” “有什么事,在这里说了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威严无比的声音,莫生凉一转头,就看到几个老头和几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应该便是大长老,白花花的胡子垂到胸前,却是鹤发童颜,想来道行颇深。 但这个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莫生凉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一众长老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二十七章 “来,都坐。” 莫生凉咳嗽两声,吩咐6不正给众长老安排了位置,而后大大方方坐在了锦月宫上座——逐云盟盟主的位置上。 “我呢,最近的确有些消极怠工,我承认,我先认个错。”莫生凉的目光在每位长老脸上转了一圈,“各位要是还有什么事要嘱咐我,我洗耳恭听。” 大长老见莫生凉这副浑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板正的脸上尽是严肃之色,手杖重点地面,“莫盟主好大的口气。自从魔教回来后,你便极少理会教中事务,甚至连江湖盛会也不曾露面。还有那次圣堂拍卖会上你公然谴责白尘背叛魔教的事,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你却安之若素!” 莫生凉扬起手,换上一副苦恼的表情,“大长老,我都明白,但我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啊。” 一堆老头在底下吹胡子瞪眼,十分气不过莫生凉的说辞,这明明就是推脱。 看见这些老头都露出不信的表情,莫生凉苦笑一声,开始走苦情路线,使劲抽了抽鼻子,颇为委屈道,“那日前往魔教森林附近,我被魏骁戎所伤,伤处至今未愈,时不时便会发病,实在不是故意当这甩手掌柜。” 说着,他一撩下摆,指尖锋芒一闪,直接将衣衫划开个大口子,露出腹部骇人的伤口,这伤口因方才的争斗又崩开了些许,迟迟愈合不了,视觉冲击十分吓人,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长老们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魔教暗器所伤,其上淬了毒,至今未解。”莫生凉呲牙咧嘴博同情,“我被魔教那恶人伤到如此地步,又怎会与他勾结!” “……”老头们互相对视,窃窃私语了几句,最后还是大长老一拱手,“原是我们错怪了盟主。” “没关系没关系。”莫生凉大度地一挥手。 “不过……盟主还是要多注意盟内事务,总不能都交给不正来打理。”又一个老头拱了拱手,善意劝道。 莫生凉瞥了身边6不正一眼,笑呵呵地点头,“那是自然。” 6不正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如此,盟主便好生养伤吧。”又一个老头关心地客套着。 莫生凉和蔼地笑,笑容背后却全都是冷意。 - 分卷阅读37 “正巧齐聚一堂,老朽有一事禀报。”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突然有个老头沉声道。 莫生凉眯着眼看去,是方才落后大长老一步的一个老头,估计地位也不低,于是顿时笑容满面,“请讲。” “盟主可还记得江湖盛会时偷袭风门三派的势力吗?”那老头说话不疾不徐,沉稳非常。 “记得一些。”莫生凉摸了摸下巴,“怎么?” “当时江湖盛传是魔教所为,但后来老朽走访了遭到袭击的三大势力,并未发现魔教行事留下的痕迹。”那老头缓缓站了起来,深邃的目光扫过莫生凉身边的乌铭,一拱手,“反而发现了鬼族人活动的痕迹。” 鬼族,又是鬼族。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顺着这位长老的目光看了乌铭一眼,后者正睁大眼睛挂在莫生凉一条胳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微微一叹,“您是想说,偷袭三大势力的人,来自鬼族?” 那长老重重一点头。 “可这鬼族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吗?”莫生凉挑眉,“您是如何得知鬼族痕迹的?” “盟主,不瞒您说,老朽云游四方时,曾救过一个真实存在的鬼族人,他们所修的妖术十分诡邪,一旦出手,必会留下痕迹。”那老头凝重道,“老朽虽然不知为何这鬼族会突然以这种方式面世,但以他们的手段,必会在江湖上掀起波澜,不得不防。” “妖术?”莫生凉颇感兴趣地微微侧头,“乌铭,变个法术来看看。” 然而乌铭只是歪了歪脑袋,有些鄙夷地看着莫生凉,小脸上有些嫌弃。 那个长老的脸色有些难看,“老朽并未说过所有鬼族人都会这妖术,盟主切不可钻牛角尖,而且这少年实在太过年轻,难以看出是否来自鬼族。” 莫生凉摸了摸乌铭的脑袋,对那位长老点了个头,“知道了。” “盟主……”那老头似乎还有话说,上前一步,拱了手却迟迟不言。 “但说无妨。”莫生凉好奇。 “……但愿是老朽认错了……盟主您中的,可是鬼族的血毒?” “……”莫生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吓了乌铭一跳。 他紧紧盯着那拱手的长老,手心攥出了汗也不自知,脑海里跳出一幕幕自己采集□□的场景,却始终回忆不起来透心锥的毒是取自何物。 然而现在这个长老问,自己身中的,可是鬼族的血毒。 “这血毒……是什么来历?”莫生凉一字一顿地问。 “鬼族实在太过神秘,老朽也知之甚少,据传这血毒是鬼族人自身的鲜血,一旦给普通人服下,便会潜伏多日毒发,唯一的解毒方法便是再饮鬼族人的血液,以毒攻毒,长此以往,便会慢慢逼出其中毒性。”长老回答,却未注意到莫生凉身边的乌铭有些变了脸色,缩在盟主座椅边一动不动,大眼睛却灵动地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鬼族人……的血……”莫生凉拼命回忆着苏文亭的药方,可里面并未有一味是血药,但却每次都恰好将自己的毒抵掉。 还有那次,在自己以身试毒时偷跑出去的乌铭……是不是也在药里放了自己的血…… 莫生凉的嘴唇有些颤抖,苏文亭和乌铭……难道都是真正的鬼族人? 他转头看向乌铭,后者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天真。 “不过,这些都是传言,也不知可不可信。”长老再补一句,“只是老朽见盟主气血虚浮,才有了这些猜测,若盟主所中的并非血毒,倒怪老朽多言了。” 一时有太多的事情涌上莫生凉的脑海,他几乎都不知先去思考哪一件,正徘徊在原地踌躇不定,突然有一身影从锦月宫外窜入,跪地道,“报盟主,方才逐云殿遭人偷袭,6侍卫已带人击退,那些人……那些人自称魔教。” “这么快又打来了?”莫生凉微微眯眼。 “不是魔教。”锦月宫门口,身染鲜血的6殷之被人扶了进来,莫生凉顿时脸色一变,亲自下座迎接,将6殷之稳稳圈在臂弯里,先问了句,“有无大碍?” 6殷之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对待,当即便红透了耳尖,低声说,“无事……倒是方才那队人太过可疑,他们虽自称魔教,行事风格却大开大合,丝毫没有魔教的谨小慎微,属下怀疑……是嫁祸。” 嫁祸。 这个词牵动了一下莫生凉的神经,早些时候,风门刀宗那些人不也伪装成逐云盟部下去偷袭了魔教吗?如今偷袭逐云盟,却又嫁祸给魔教? 再联想到6殷之说的那些人的行事风格,莫生凉心里便隐约猜了个七八分,当下吩咐人带6殷之下去休息,转头将自己的猜测给长老们说了,本以为这些老古董会好好思量刀宗风门的打算,谁知大长老却突然紧蹙起眉头,说道,“盟主,您为何知道魔教遭了风门刀宗的袭击?” 莫生凉怔了一下,气得几乎破口大骂,这得是什么关注重点的能力才能跑偏? 但奈何大长老这一提醒,其他长老也如梦方醒,一个个又用那种警惕又防备的眼神看了过来,方才的那丁点信任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以前的莫生凉身处于一个怎样的环境中。 逐云盟四面楚歌,风门刀宗、再加一个摸不清目的的圣堂,都在觊觎着这武林盟主的位置,时刻想要将莫生凉拉下马。而逐云盟自身也并非铁板一块,防御工事差得要命,与二三流的小势力没有什么区别,连长老和盟主的心都不在一处,保持着高度的怀疑和猜忌。 没想到处在阳光下的势力,也这么黑暗。 莫生凉摇了摇头,却是轻松一笑。放眼整个逐云盟,怕也只有6殷之和乌铭完全信任自己,甘愿陪侍左右、寸步不离。 还要做什么徒劳的解释吗? 他咧开嘴角,笑得灿烂而带着坏气,“我小道消息灵通,不行吗?” ☆、第二十八章 莫生凉实在不愿再与这帮顽固不化的老头打交道,简单吩咐了一下战后事宜,便沐浴更衣,准备回魔教解决掉乌铭这个身份。 临走时,他凑在锦月宫卧房窗边悄悄给乌铭摆手,守在床边打瞌睡的乌铭揉着眼睛走过来,莫生凉便隔着窗子对他耳语,“小6受的伤比较严重,你得好好照顾他。” 乌铭伸出小手想抓莫生凉,却被轻巧避开。 “我去去就回。”莫生凉知道这个小人儿在想什么,便笑了笑,“保证不缺胳膊少腿儿!”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了。 乌铭握了握小手,精致的小脸上是一丝隐约的担忧。 莫生凉一路风驰电掣,心里走马灯似的闪过自己在魔教扮做乌铭的一幕幕,不由得有些胸口憋闷。 他一开始戴上面具混入魔教, - 分卷阅读38 纯粹是为了试探魏骁戎体内是否是以前莫生凉的意识。可在他还没试探出个四五六来,那场拍卖之后,魏骁戎便用了一种异常粗暴的方法让他知道,他们两个的灵魂在那个瞬间已经进入了彼此的体内。 莫生凉不傻,他早便知道魏骁戎体内的意识来自以前的逐云盟盟主,可为什么还是一次次扮做乌铭前往魔教? 甚至乖乖跟着魏骁戎学那些老掉牙的基础武学,甚至冒着倾盆大雨救下高宇,甚至不惜暴露帮助魔教击退侵略者——甚至现在,还在替魏骁戎担忧路子展的造反一事。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一个锋利的面部轮廓突然浮现在脑海中,那个人能使出他使不出的魔教招式,那个人能将九节鞭耍的出神入化,那个人将魔教打理的井井有条,丝毫不在意逐云盟的任何损失。 莫生凉捂住胸口,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停住了脚步。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一次次往魔教跑? 他到底还在贪恋魔教的什么? 一恍惚,魏骁戎温热的臂弯似乎正揽在他肩头,问他可有伤到,又一恍神,那人笑得眉眼弯弯,深邃而温柔的眸里带着光芒,反驳他的话——我护着我的弟子,你说我成何体统? 他的弟子。 似乎用着这个身份,就能得到他更多的关注? 不知不觉间,旁边的树皮都被莫生凉抠下来些许。 若是他知道自己是逐云盟盟主,若是他知道—— 莫生凉胸口处一阵□□,光是想想魏骁戎可能的反应,他便觉得十分不安。自己这是怎么了? 可他不能一直骗下去,魏骁戎总会知道他口中要保护的弟子是当今的武林盟主,莫生凉。 一想到魏骁戎不会再贴心地试探他额头的温度,一想到魏骁戎不会在战时及时替自己解围,莫生凉便没由来的烦躁,抓了抓头发,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树上。 他这个人,一旦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通常就放弃不想了,总有一天事情会水落石出。 现阶段的目标,不是烦躁自己会暴露身份,而是先去魔教将乌铭这个身份销毁。 莫生凉长长叹了口气,尽管如此,怎么还是觉得有些胸闷。 …… 又是一个乌云遮蔽星月的夜晚,光线弱的连路都看不清,莫生凉只能凭着对魔教的熟悉往自己房间的方位走去,小院里的灯火全部熄灭了,正是子时,所有人都沉入了另一个世界。 他静悄悄地猫进院子,松了口气,还好高宇他们都休息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跟高宇说自己收拾完东西就再也不回来了。 房间里还有些盘缠,拿着路上买山楂串。 莫生凉如此说服自己。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的屋门,房间一如既往地透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光线暗的什么都看不见。 莫生凉在桌子上摸索着油灯,以内力引燃了。 那一刹那,他也僵住了。 温暖的灯火徐徐亮起,将坐于床上那人的影子拉到了天花板,后者一言不发,沉静地盯着莫生凉,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一眨不眨,眼底一片淡漠。 而在油灯旁边,正放着一碗已经凉掉的药。 莫生凉的心口像是被人揪住一般,声音又紧又涩,“教、教主……” 出奇的,魏骁戎并没有莫生凉预想之中的怒火,反而颇为平静地问了一句,“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可越是这种平静,便越让莫生凉感到不安,他低下头嗫嚅道,“回、回家……” 看到莫生凉这副呆呆的样子,魏骁戎直觉的心里一甜,可又气他一声不吭就跑去逐云盟,万一被魔教的人伤到—— 魏骁戎沉了脸色,“家在何处?” “……”莫生凉的脑袋埋得更低,连忙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一个名字,“蟾子沟……我家是蟾子沟的。” 哪知魏骁戎却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是一震,连神色也失了常,怔愣在原地。 蟾子沟。莫生凉失去了那么久的记忆,竟然还记得蟾子沟。 他震惊了片刻,重重吐出一口气,淡淡道,“知道了。” 知、知道了? 这回换成莫生凉不解了。 谁知魏骁戎还有下一句话没有说出,“我会遣人去照顾你的家人,这段时日,你便安心留在魔教,好好解毒。” “……”莫生凉睁大眼睛,却被魏骁戎轻飘飘一瞥,“怎么?” “没、没事……”莫生凉连连摆手,小声道,“谢谢教主。” 怕是等不到结果了。莫生凉暗暗打定主意,等会魏骁戎离开,自己拿了盘缠立刻就走! 但一想到再也不会回来了,莫生凉便又悄咪咪地给自己放水,还是睡会再走吧,毕竟以后躺不到这么硬的板床了。 “这药凉了,记得热好再喝。”魏骁戎微扬下巴,示意了一下桌子上的汤药,而后起身,“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莫生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不见魏骁戎出门,反而站在床边从容不迫地脱起了衣服,他不禁骇的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叫了一声,“教主?” 魏骁戎抬眼瞥他,“如何?” “你……”莫生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你为何……突然……” 魏骁戎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扬,抬手轻按太阳穴,故作疲态,“今日累极,不便回寝,在你这里凑合一晚……”他转头看向莫生凉,“……无妨吧?” 单单是想到即将要和魏骁戎躺在一张冷硬的板床上,莫生凉的心跳就十分不争气地开始加速,他支支吾吾说了句“无妨”,便端着药逃也似的去了院子里的膳房。 屋内,魏骁戎咂摸着莫生凉逃离的背影,轻轻一笑。 等到莫生凉喝完药回房时,油灯已经被魏骁戎掐熄。房间内光线昏暗,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迈好每一步,生怕多制造出来什么响声,便会吵醒魏骁戎。 他本来是想睡椅子的,可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床边,心里安慰自己——反正睡哪都很硬,躺着硬也比坐着硬要舒服一些,就当是魔教最后一晚的福利了。 莫生凉小心地坐在床边,悄悄踢下鞋子,又悄悄将自己蹭到床上,在昏暗到瞎的光线中凝视着魏骁戎的睡颜。 他面朝自己,长长的睫羽下一圈阴影,呼吸浅淡,轻的仿佛感觉不到,平日里锋利的面庞也在阴暗中模糊了些许,显出不一样的温柔。 莫生凉的手指快要触到他的侧脸时,才堪堪刹住,顿时触电一般收回,战战兢兢地看着魏骁戎,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就突然将手伸了出去。 ——只是想摸摸他的脸。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久久盘旋不去,扰得莫生凉心神不宁,甚至毫无睡意。 他愣愣坐在床上,终于再次伸出了手,手 - 分卷阅读39 指却在空中颤颤巍巍,抖得像筛糠似的,指尖离那张温柔的睡颜差之毫厘,却始终没有勇气碰上。 莫生凉又将手收了回来。 只有他自己能察觉到,此刻他的心跳有多快,咚咚的跳动如同打鼓,让他方寸全乱,在魏骁戎面前,自己那点小伎俩没有丝毫的用武之地。 他丢脸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甚至运用调息之法来平复内心澎湃的情绪,而后将手稳住,一寸一寸地沿着床边挪了过去,速度之慢犹如龟爬,可终究还是将那冰凉的指尖覆在了魏骁戎侧脸上,缓缓摩挲。 一股浓重的悲伤蓦地席卷了他,莫生凉顿时双眼微热,狠狠咬住另一只手,才没让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可这滔天的悲伤是如此的真实,让莫生凉那覆在他脸上的手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却压抑不住胸口的憋闷,便仓促地下了床,赤脚逃到门外,靠在墙上大口喘息,许久才将眼泪憋回去。 这种悲伤,像是失而复得。 隔了半晌,他才慢慢进屋爬上床,在离魏骁戎远远的床边躺下,蜷成一团。 片刻后,蜷成的一团慢吞吞地挪到了魏骁戎身边,莫生凉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嗅着魏骁戎身上微淡的气息,轻轻闭上眼。 深夜中,魏骁戎的嘴角缓缓扬起。 ☆、第二十九章 等到莫生凉困倦至极四肢无力地醒来,已是次日晌午,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本能地去摸身边的魏骁戎,却摸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应该去忙教中事务了。 莫生凉坐起身,乱糟糟的头发披在身后,觉得身心疲惫,哪怕睡了一觉也没有丝毫缓解。 该收拾收拾溜了吧。 他慢吞吞地整理好仪容仪表,又慢吞吞地收拾着散落各处的盘缠,将为数不多的一点银子拢在桌上后,却是一屁股坐在木椅上,托着下巴发起了呆。 离开魔教,回逐云盟吗? 那种互不信任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皱起眉,颇为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还是魔教待着舒服,有好吃好喝伺候着,时不时还能得到魏骁戎的指点,也不用处理什么事务,更不用操心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否伤害到什么人的利益。 罢罢罢,毕竟是逐云盟的盟主。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魔教大殿的位置——自己似乎还从未想过要再变回去呢。 就算现在想想,也丝毫没有想变回去的念头。 他自嘲地一笑,也许是魏骁戎比自己更适合那张脸吧。 莫生凉将碎银子拢了又拢,就是不舍得装起来,一旦装起来,就意味着又要瞒着魏骁戎跑路了,而且是永远不会再回来的那种。 就算回来,也是以逐云盟盟主的身份了。 他有些失落地蜷了蜷手指,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魏骁戎脸上的温度,灼得他心口有些发烫。 今晚魏骁戎一定会再来催他喝药,到时候会不会继续留在这里睡觉? 莫生凉原本死寂一片的心突然雀跃起来,天女散花似的一扔银子,嘟囔着,“哎呀,收拾不完了,只能再睡一晚了!” 可一直等到晚上,只等来了高宇。 高宇看到莫生凉后五味杂陈,“教主没有为难你吧。” 莫生凉一看到来的是高宇,顿时就瘫了,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没有。” “那就好。”高宇松了口气,“快将药趁热喝了吧。” 莫生凉计上心来,气鼓鼓地背过身去,闷声道,“苦!” 高宇有些莫名其妙,“之前……之前不是都喝了吗?” 莫生凉直接拿衣服蒙住头。 高宇,“……” 他说,“我去给你拿糖。” 莫生凉一听顿时不乐意了,这种事就应该找魏骁戎来劝自己喝!于是他突然嗷嗷叫了起来,带着哭腔,“我就是不喝!就是不喝!放糖也苦!” “……乌铭,你没事吧?”高宇被他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声“乌铭”将莫生凉的理智拉回了不少,稍稍冷静下来后,他只觉得整张脸都臊的发烫——自己在干什么啊?又哭又闹就为了见魏骁戎一面?跟他一起睡个觉? “没、没事……”莫生凉叹了口气,蒙着头闷闷道,“我要喝甜的,多拿几块糖。” 然后就是一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莫生凉躲在黑暗中苦笑,自己怎么像是—— 他突然一怔。 自己怎么像是倾心于他一样? 莫生凉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他立刻翻身起来,四下捡好碎银子,草率地梳了梳头发便要出门。 这太可怕了,他不能再待下去,必须马上离开! 然而刚跑到门口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莫生凉呲牙咧嘴地捂住脑袋,“对不起对不起——”就想接着往外冲,没想到一只手却隔着他的手揉了揉被撞的地方,而后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落了下来,“匆匆忙忙的,要去哪里?”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就看到魏骁戎带着温度的视线扫过自己,嘴角抿着,微微扬起一点弧度。 莫生凉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他摇了摇头,觉得魏骁戎的目光看向哪里,哪里就像是要被点着一样火烫,一时连话也说不出。 “将药喝了。”莫生凉被魏骁戎推进屋内,恰巧高宇也拿着糖回来了,恭敬地叫了声“教主”便侍立一边。 魏骁戎瞥去一眼,“何事?” 高宇偷偷看向莫生凉,“乌铭、乌铭嫌这药苦,在下去取了些糖来……” 莫生凉叹息,怎么这么老实呢。 他偷眼看魏骁戎,魏骁戎没什么表情,只是让他加了一块糖,而后吩咐高宇退下,将碗端给莫生凉。 莫生凉轻咳一声,接过碗来,也不嫌糖没化开,就这么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放下碗的时候,正正对上魏骁戎一双深邃而探究的眼睛,那眼睛里丝毫温度都没有。 莫生凉立刻意识到不妙,几乎本能地后退几步,却反被魏骁戎扣住手腕压坐在椅子上,深不可见的双瞳直直盯着莫生凉,将莫生凉盯的心跳狂飙。 而后他缓缓开口了,“蟾子沟,查无此人,你到底是谁?” 莫生凉心脏剧颤,被魏骁戎扼住的手腕霎时没了丝毫反抗的力气,一张嘴,却突然没了再骗下去的耐心。 于是他闭起眼睛,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魏骁戎也不急,居高临下地俯视莫生凉,丝毫动作也没有。 片刻后,莫生凉恢复了最初的冷静,对着魏骁戎咧开嘴角,笑得颇冷,“莫生凉,好久不见。” 魏骁戎心里突然一阵抽痛,手下力道蓦地加大,将莫生凉双手手腕压迫的几乎断掉。 他缓缓倾身过去,像是凑在莫生凉耳边呢喃,温热的气息洒得一塌糊 - 分卷阅读40 涂,声音却冷硬非常,“现在的你才是莫生凉。” 莫生凉被那温热道,“该当这事没发生过的人,应该是我吧。” “你想怎样?”莫生凉大皱眉头。 魏骁戎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直看的莫生凉有些不自在起来,他才缓缓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再换回来?” “再换回来?”莫生凉立时摇起头来,可又马上心虚地停下来,嘴硬道,“你希望换回来?继续去做你的武林盟主?” 说到这里,他嗤笑一声,“我劝你还是算了吧,逐云盟已危在旦夕,盟主易位是迟早的事情,还不如待在这魔教颐养天年的好。” 话音落下,他微微一怔,自己这是……劝他不要换回来? 莫生凉立刻警惕地看向魏骁戎。 魏骁戎也根本没想到莫生凉会如此考虑,他以为莫生凉会想要跟他再换魂回来。 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冲上魏骁戎的脑海,他稍稍放松了对莫生凉的钳制,低声说,“那么,从今以后,我们就当做这事从未发生过。” 莫生凉一时有些怔愣,他有些摸不清魏骁戎到底想说什么了。 就在他想要问的更加详细之时,屋门突然被推开,高宇一拱手,却如临大敌地后退几步,抽出长剑摆出战势,“教主小心!乌铭——乌铭去哪里了?” 被撞破的莫生凉望天。 魏骁戎重新压紧莫生凉,好让高宇心安一些,嘴角微扬,“乌铭?他就是。” “教、教主?”高宇有些傻眼。 莫生凉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对对对,看到桌子上那个面具了吗?那就是乌铭。” 高宇为人老实,却不是傻,当即便明白过来,顿时有了遭到背叛的感觉,长剑一横,杀气重重,却被魏骁戎抬手止住,缓缓转过脸去,“他暂时没有威胁。说吧,何事?” 高宇深深看了莫生凉一眼,而后朝魏骁戎道,“教主,逐云盟来袭。” 二人的目光同时看向莫生凉。 莫生凉一脸无辜。 ☆、第三十章 “魔教小儿,速来受死!” 蒙着面巾的莫生凉掏了掏耳朵,颇为不悦,“就这口号还来冒充逐云盟呢?” “不可掉以轻心。”魏骁戎在部署战略时抽空撂下一句,而后指挥路子展带着魔教精英先行冲出,他随后赶到。 高宇看着路子展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他心善,便以为人人都心善,不到路子展叛变的最后一刻,他终是不想将事情托盘而出,哪怕路子展曾想过杀他灭口。 莫生凉看在眼里,只是拍了拍高宇的肩膀。他深谙高宇的心性,便也不揭穿。 谁知高宇颇为警惕地将他的手拍掉,目光闪躲了一下,低声说,“盟主还是……注意些身份吧。” “老子——”是你教主! 莫生凉恨恨瞪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出,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闪身便掠上山门,藏匿在一块巨石后。 方才魏骁戎说,到时混战,他可以趁乱出逃,省得给魔教添麻烦。 听闻此话的莫生凉连白眼都懒得翻。 路子展带领的先锋部队已然和那些人交上了火,你来我往铿锵作响,刀光剑影漫天残影。其中路子展的身影最为显眼,一抹红上蹿下跳,将他偷袭近战的本事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莫生凉打量着这支攻上魔教的队伍,不一会便又看到好些眼熟之人,心下好生奇怪——风门刀宗这些人,为何近日攻打的如此频繁?先是偷袭魔教,后又偷袭逐云盟,不过几日,又打上了魔教。 就算他们真心实意想要挑起魔教和逐云盟之间的矛盾,也不用如此惶急吧? 莫生凉心下疑惑,挠着头发想了半天,却也没有什么头绪,一转眼,魏骁戎已然带领着大部队前去支援路子展,高宇则率领一支小队在混战中左突右袭,扰乱敌军节奏。 场面混乱不堪,但莫生凉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魏骁戎。 他一手负后,一手持鞭,周围几乎无人敢靠近他,在密密麻麻的战场上,他周身是唯一的空当,看上去全是破绽,一旦尝试攻击便又会发现全无破绽。 莫生凉看着看着便走了神,直到一枚石子蓦地弹到了他身上,这才猛然回神,一定睛,魏骁戎便朝自己瞥来一眼。 “……”他默默收回了目光。 整个山门前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熏得莫生凉有些头疼。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面巾,确定系好后,这才悄无声息地跃下山门,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他连小石头也不拿了,专心致志地跑路。 当然,这面巾是他保命的东西,若是被人发现堂堂武林盟主竟然造访了魔教内部却全身而退,怕是不知道会被江湖中人传成什么样。 莫生凉一路顺顺利利地突围,窜到树上一看,风门刀宗的小分队也已被魔教杀得屁滚尿流,已成强弩之末,不成大器。 他本欲转身离去,心头却突然一跳,忍不住转头又看了一眼。 魏骁戎此时正屹立在战场边缘,低头查看着手臂,想来也是受了伤,察觉到莫生凉的目光,便一抬头,和莫 - 分卷阅读41 生凉的对上。 那一刹那,两人心脏都是剧烈一跳。 魏骁戎跳得是欢欣,莫生凉跳得则是惊险。 他几乎瞬间便离弦一般窜向魏骁戎,手中长剑当做飞镖一般凌空甩出,将刺向魏骁戎的一刀打偏。 然而,同时刺向魏骁戎的,有两刀。 前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莫生凉已经挡在了魏骁戎身前,鲜血顺着刀身的血槽更为痛苦,“先救我……” 魏骁戎深吸了口气,勉强保持着镇静,伸手握住插入莫生凉腹部的刀身,掌心蕴气,当啷一声,便将路子展的这柄刀催断,而后万分小心地抱起莫生凉,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一般,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 不远处,江笑拎着半死不活的路子展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情绪尽数隐藏在面巾后——方才魏骁戎转过头去的时候,他明明看到前者眼眶都红透了。 若是将路子展放回去,怕是要被魏骁戎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正琢磨着这段时间要带路子展住在哪里,突然就听到身边一阵骚动,那些原本应该退去的风门刀宗之人一个个脸色惊慌地指着魏骁戎消失的地方,几乎全体失声。 “刚才、刚才那个挡刀之人,不是莫盟主吗?” “是啊!我看见了!真的是他!” “盟主怎么会在魔教?” “盟主怎么会帮魔头挡刀!” 江笑按住额头,被吵得青筋直跳。 那因为急速的轻功而被莫生凉甩在空中的面巾,这才滴溜溜打了个转,慢慢飘到了江笑的脚边。 …… 夕阳西斜,细碎的余晖洒在峡谷中,悲壮又苍凉。高宇有些畏畏缩缩地站在魏骁戎身后,迟迟不敢说话,已经一个时辰了。 教主保持站立的姿势已经一个时辰了。 他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教主,像是一头被触怒了却又沉静非常的猛兽,蛰伏起来时刻准备发难。 不过,让他想不明白的一点是,当时那逐云盟的盟主完全可以离开,甚至帮着路子展对付教主,为何到头来却变成为教主挡刀? 百思不得其解。 “我知道了,退下吧。”面前的魏骁戎突然平静地说了一句。 高宇连忙低头退下——一个时辰前,他终于坚定了决心,将路子展从头到尾的虚伪面容揭示给教主,捎带着还详细描述了一遍峡谷中被路子展追杀被莫生凉救下的事情,希望能博得教主的谅解。 然而魏骁戎根本就没有怪罪于他,因为这一切,他都是知情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路子展会趁这次机会动手,也没有料到莫生凉会突然出现为他挡刀。 魏骁戎收在袖中的手缓缓握紧,片刻后沉沉叹了口气,将那血坠拿出,握在手里一片冰凉,似乎连那狂躁也消磨了许多。 他轻轻推开教主寝宫的门,毫无声息地走到塌前,莫生凉还在昏迷,一张本就白净的脸此刻更是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魏骁戎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连呼吸也阻塞了一瞬,不由自主便伸手去抚摸莫生凉的脸。 他也不明白,明明是一个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人,为什么还会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自己挡刀? 一丝难言的苦笑出现在魏骁戎的嘴角,他又想起那天江笑所说的话——如果他不认识你了,你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还认得我。魏骁戎有些想笑,却轻轻一叹。莫生凉为他挡刀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莫生凉一定是记得他的。 但魏骁戎宁愿莫生凉连同路子展一起来对付自己才好。 直到他温热的手将莫生凉的脸焐热,后者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魏骁戎舍不得放手,便轻轻摩挲莫生凉的头发,如瀑般的鸦发丝丝缕缕缠绕上他的指尖,亲昵万分,让魏骁戎眼眶微红。 曾几何时,莫生凉气他这长发难以打理,非要剪掉,魏骁戎好说歹说才说服莫生凉留下,并满口答应以后自己来帮他打理——只因为舍不得将他头发缠绕指间的那抹温情。 结果,也并没有帮他打理很久。 从夕阳西下坐到星月轮转,魏骁戎才终于觉得有些疲乏,但还是不舍地俯身轻吻在他额间,低声喃喃,“三天了,该醒了。” 而后他如往常一般去吃了点东西充饥,回寝后也极尽耐心地给莫生凉喂了水换了药,这才头晕目眩地坐在椅子上,疲乏感愈加明显。 魏骁戎撑着额头,紧紧锁眉,实在撑不住了,便有些狼狈地出了门,单手成刃划开手腕,将血放出些许,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一回神,满身都是虚汗。 及至折腾到东方见白,魏骁戎才返回寝宫,手腕上的伤口竟已消失不见。他重新坐回床边,莫生凉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 手指却突然抽搐了一下。 ☆、第三十一章 魏骁戎屏息静气,目不错珠地看着床上刚才抽搐过的那只手——就见它再次抽搐了一下。 魏骁戎,“……” 莫生凉偷偷睁开一只眼,观察到附近没有什么不明物体后,这才放心地睁开两只眼,谁知一偏头就看到了魏骁戎审视的目光,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将五官拧在一起做痛苦状,“难受……” 本来因为莫生凉装昏而产生的丝丝愠怒被他一个痛苦的表情瞬间粉碎了去,魏骁戎凑上去搭住他的手腕,仔细诊脉,莫生凉则悄悄放松下来看着魏骁戎的侧脸,后者的脸色也不甚好看,甚至隐隐带着疲态,想来怕是这几天也没有休息好。 因为自己受伤而没有休息好。 这个认知让莫生凉有些愉悦,喜滋滋地抿起嘴来,顿时觉得自己为他挡的那一刀值了。但 - 分卷阅读42 同时,又忍不住在心底深处涌上些许心疼,谴责这个傻瓜也不知道去睡个觉好好休息一下。 念头一冒出来,莫生凉顿时被自己惊出一身冷汗,默默念叨着不能再继续堕落下去了,他还得去找自己的梦中小情人呢。 鬼鬼祟祟地一抬眼,正好对上魏骁戎居高临下的目光,那含着些许温度的视线让莫生凉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索性继续闭上眼隔绝魏骁戎的目光。 本以为会听到几句含情脉脉的谢谢,或者质问一句为何为我挡刀,谁知等了半天,等到莫生凉重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就听见魏骁戎隐约压抑怒气的问话,“装睡多久了?” 莫生凉颇为委屈地闭上眼,装死。天地良心,他牺牲那么大,就差亲自昭告全武林他和教主有一腿了,结果被保护的教主到头来只是质问他装睡装多久了。 早知道就应该替他挡两刀,死了算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咧开嘴角,闭着眼小声说,“从你亲我开始。” 魏骁戎见他这副模样,也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却是硬邦邦地解释,“那是在试你额头的温度。” 莫生凉撬起一只眼的眼皮瞅他,神色颇为得意。 魏骁戎心底一软,终于将语气放温柔了些许,低声说,“谢谢。” 莫生凉心底顿时冒起了无数泡泡,正荡漾的开心,突然又听魏骁戎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替我挡刀?” 为什么? 他刚苏醒过来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考虑无果,便不再去想。 谁知魏骁戎又将这个问题放到了他面前。 莫生凉悄悄看了魏骁戎一眼,后者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好整以暇地等莫生凉给他个答案。 是啊,为什么? 莫生凉忍不住回忆起来,那个瞬间,他只是想回头再看魏骁戎一眼,根本没想过路子展会在那个时候动手,见到魏骁戎毫无防备的样子,他想也没想便飞身过去,就怕自己万一来不及,重伤甚至死亡的就会变成魏骁戎。 就好像,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超越了生死,哪怕不惜付出生命,也要保他平安。 不知不觉间,所有想法嘟嘟囔囔地从莫生凉嘴里念叨出来,等他回过神满脸尴尬地看向魏骁戎时,魏骁戎的平静已经被悲伤取代。 莫生凉第一次看见这张脸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不由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魏骁戎只是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说,“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莫生凉一本正经,“再有下次,我也不会给你挡刀了。” 魏骁戎一怔。 莫生凉嘿嘿笑,“太疼了。” 魏骁戎眼眶再次一热,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就一阵阵抽痛。他将自己的手臂伸到莫生凉嘴边,轻声说,“有多疼,你咬我。” 莫生凉的心跳再次有点超速,他呲了呲牙,真的张开嘴叼住魏骁戎的小臂,狠狠咬下去,嘴里霎时就感觉到了血腥味。 再看魏骁戎,他却依旧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 那一刀刺入体内的时候,怕是比这一口要痛上千倍百倍吧。 莫生凉讪讪地松了嘴,支吾道,“你、你真的不躲啊……” 魏骁戎不禁有些失笑,笑得十分心酸。他始终觉得以前那个莫生凉回来了,可又不希望以前的莫生凉回来,可当他真真实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将人抓住。 他变戏法似的一翻手腕,将一根晶莹剔透的血坠放在了莫生凉面前。 莫生凉一瞬间就愣住了,而后,狂喜,错愕,茫然,感动……各色情感出现在了莫生凉脸上,叫魏骁戎好一番心疼。 “你怎么找回来的?”莫生凉颤巍巍抬起手,却没有力气抓住,魏骁戎见状便轻轻按回他的手,亲自将这根坠子再一次系在他颈间,犹如多年前一样。 系好后,他垂下头,与莫生凉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莫生凉的心霎时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飞舞,最后拼凑出一个片段。 那个片段里,他日思夜想的梦中人亲手给他戴上了这根血坠子。 莫生凉无力的手软软搭在魏骁戎衣袍上,死死盯着他,急促地问,“是不是你?……那个人是不是你?” 魏骁戎缓缓闭上眼睛,轻吐出一口气,待莫生凉仓皇地问了几遍后,才重新睁开眼,眼底的疑惑恰到好处。 而后,他拉开莫生凉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边往被子里塞边反问道,“哪个人?” 莫生凉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说不出,咽不下,如鲠在喉,痛苦万分。 半晌,才低低说道,“没事……认错人了。” 莫生凉垂着眼沮丧了一会儿,突然又睁大眼,将没心没肺诠释得淋漓尽致,“你还没说,这坠子是怎么找到的?” 魏骁戎凝视着他乐呵呵的样子,这表情背后,是一抹深藏的苦楚。 他总是这样,在人前露出笑脸,背后却不知独自偷吞了多少痛苦。不是不在乎,而是不在不相干的人面前表现出在乎。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心口胀痛难忍,但还是故作一副轻松无事的样子说,“悬崖下。” 很痛苦,但也比莫生凉知道一切要轻松的多。 如此想着,魏骁戎便把他编好的说辞说给莫生凉听,无非就是什么下悬崖取毒,而后偶然撞见了这根坠子云云。 说到最后,已经把莫生凉说的昏昏欲睡。 魏骁戎不再言语,替莫生凉掩好被子后,便也想着去睡一觉,却突然被几根软软的手指勾住衣角,一转头,莫生凉的眼睛半睁半闭,迷迷糊糊问道,“怎么办?” 他重新坐在床边,轻轻拉住莫生凉那几根手指,却没舍得立刻拉开,而是轻声问道,“什么怎么办?” 莫生凉垂着脑袋,像是没听见魏骁戎的话一般,再没有什么动静。 魏骁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孰料再次被几根手指拉住,莫生凉又迷迷糊糊地问了一遍,“怎么办?” 于是他耐心地坐在床边,轻轻拍着莫生凉的脸,“没事吧?怎么了?” 可是莫生凉又睡死过去,丝毫反应也不给他。 也是,方才跟自己闹了那么久,是该将体力耗尽了。 魏骁戎捏着他软软的手指把玩了一会儿,确定他已经睡了过去,这才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一转身,却再次被拉住衣袍。 他只好重新坐下来,定定看着莫生凉的睡颜,就见他嘴唇嗡动,似乎在嘟囔什么,表情还有些郁闷。 魏骁戎俯身上去,将自己的耳朵凑在他嘴边,想要听清楚莫生凉在嘟囔什么。 这一听,魏骁戎的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反手握住莫生凉的手,也不再去寻别的住 - 分卷阅读43 处,一翻身轻巧地上了床,躺在了莫生凉身边。 他一直在嘟嘟囔囔地问。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第三十二章 “莫要……胡说。” 逐云盟锦月宫外,6殷之面朝着身材高大的男子,垂下眼帘,低低斥责。 6不正微微叹气,“且不论那日袭击魔教的到底是何人,但莫盟主为魔教教主挡刀一事,已在江湖上传遍,不止一人亲眼所见。” 6殷之依旧垂着脑袋,不言一语。 “盟主身受重伤,无处可去,最大的可能便是在魔教休养。长老们已打算从逐云盟调兵遣将接回盟主,我不得不从。”6不正低声说,“殷之,我明白你对盟主的感情,但这究竟是两个人的事情——” 6殷之旋身便走。 6不正话语一顿,抬头看着6殷之逐渐远去的背影,微微一叹。 自己这个弟弟,做什么事都十分固执,对事如此,对人也是如此,若莫生凉果真与那个教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6殷之怕是会傻傻地等一辈子。 6不正眼神渐沉。6殷之为了莫生凉可以付出的代价,他为了6殷之同样可以付出。 …… 在魔教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后,莫生凉总算恢复了些元气,腹部的伤口看起来依旧可怖,却不再疼痛难忍了。 他溜溜达达地转去了魔教后山,沿着自己熟悉的道路一点一点往上爬,沿途看看风景,累了就坐下来摸摸坠子,只要确定它还在,莫生凉的心情便愉悦的无以复加。 失去了再得到,果然会让人倍加珍惜。 莫生凉有些费劲地爬上山头,却一眼就看到魏骁戎和高宇在不远处交谈甚欢,他登时躲在一丛灌木中,竖起耳朵,却也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高宇便从另一条路上离开,魏骁戎面对峡谷负手而立,并没有着急离去的打算。 莫生凉计上心头,悄咪咪从他背后潜行过去,而后突然抱住了他的大腿。 魏骁戎自然早便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引起自己的注意,不由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将手递给他,“起来。” 莫生凉仰着脑袋,冲他粲然一笑,笑容坏坏的,十分有感染力,“吓到没?” “吓到了。”魏骁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莫生凉这才拉住他的手,被他扶着站了起来。 魏骁戎没有放手,而是将他的手捂在掌心,翻来覆去地暖了暖,皱起眉头,“手怎么这么凉?” “……” 突然被温情对待的莫生凉狠狠一怔,而后迅速将手抽回去,立在一边不说话了。 魏骁戎也意识到方才自己太过自然的温柔,当下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岔开话题,“怎么不好好休息?” 刚才被魏骁戎暖过的手背在身后,每个指尖都传来那人手上的温度,直直传到了心底。莫生凉一时没有听清魏骁戎的问题,便含糊道,“知道了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魏骁戎微微侧目,一看他那副恍神的模样便知道没有认真听讲,不由有些好笑,却又舍不得让他回神,便陪着一起出神。 直到手上的余温全部散去,莫生凉才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头瞅着魏骁戎,“你刚才给高宇说了什么?” “堂堂盟主,光明正大地问我魔教机密,不太好吧。”魏骁戎瞥他,漆黑的眼底却满载着笑意,只是不易察觉。 莫生凉颇为嫌弃地撇嘴,“堂堂教主,光明正大地收留盟主,不太好吧。” 一听到他充满怨念的反驳话语,魏骁戎登时便没了脾气,坦白道,“只是任命他当护法而已。” “这个不错。”莫生凉双眼一亮,他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见到莫生凉乐滋滋的模样,魏骁戎便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没有做错,只是细一深想莫生凉今后在逐云盟的处境,心头又有些发堵。 他问,“何时回去?” 莫生凉翻白眼,“你就这么赶人啊?” “……”魏骁戎不说话,只看着他。 莫生凉咳嗽两声,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那个……就这两天吧。” “可曾想过回去后……如何解释?”魏骁戎斟酌着问道。 “解释?”莫生凉大皱眉头,“这个盟主是你的,又不是我的,老子爱当就当,不当也不会死掉,跟那帮老头解释个屁。” 魏骁戎被他这番话说的忍俊不禁,不由自主便抬手想去摸他的头发,却在空中硬生生止住,最后僵硬地捋了捋自己的额发,颇为无奈,“在逐云盟,就算是长老们也不敢亲自对你动手——当然,在你没有将他们惹怒的情况下。但风门、刀宗,他们会不间断地施压于逐云盟,直到将你罢免,压力如此之大,你如何自处?” “风门,刀宗……”莫生凉若有所思,“这件事,圣堂没有参与?” 魏骁戎微怔,显然没料到莫生凉的重点在这里,便搪塞过去,“大概没有。” 莫生凉点点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不了不干了,反正我在那里呆的也不舒服。” “……只是,流言蜚语亦可杀人,切勿掉以轻心。”魏骁戎轻声提醒。 莫生凉狡黠地一眯眼,背着手站到魏骁戎身前,像只小狐狸一样狡猾而又刁钻地审视着他,一副轻佻的口吻,“教主这是关心我呢?” 那勾人的小模样让魏骁戎心神俱颤,差点就伸出手将人锁在怀里,幸好定力足够,这才没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来。他定定凝视着莫生凉,嘴角微扬,轻飘飘的一个字却如万钧落下,“是。” 莫生凉根本没想到他会如此爽快地应答,不由一怔,耳尖迅速泛红,却还是不依不饶地往前蹭了一点,如墨般的清逸眉眼愣是让他耍出几分妩媚,捂着腹部低声说,“好疼。” 而魏骁戎,便也配合地俯身上去,温热的气息蹭在莫生凉耳边,痒丝丝的,一句清幽的话落下,“又不是怀了。” 莫生凉登时睁大眼睛,气不过地还想辩驳几句,魏骁戎却已消失在了原地。 “你大爷!”莫生凉指天骂道。 待到魏骁戎处理完教中事务,熬好药端到自己寝宫时,莫生凉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去,只是眉头紧蹙,似乎十分不舒服的样子。 魏骁戎搁下药,一探他脉象,便知他体内的毒又在反扑。掀开衣衫一看,大片的血迹渗出绷带,颜色暗红。 他脑海中不可自制地回想起了那天莫生凉替他挡刀的情形,那么毫不犹豫地将命交给他的人,只可能是莫生凉。 以前的莫生凉。 魏骁戎稳了稳心神,将他扶在臂弯里,一点一点将药喂下去。 等到莫生凉舒展眉宇沉沉睡去时,已过了 - 分卷阅读44 子时。 窗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魏骁戎登时沉神看去,就见窗外一抹白衣掠过。 他叹了口气,给莫生凉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门,步入中庭。庭中那棵老槐树下正玉立着一抹修长的背影,白衣衣袂随风而动。 “绘月。”魏骁戎停住脚步,淡淡唤道。 被唤作“绘月”的人侧了下头,一刹那令人有些恍惚,辨不清这人的容颜是男是女,惊艳非常。 “我来接绘星。”绘月低声说,音色圆润清朗,赫然是位青年男子。 “绘星不在这里。”魏骁戎毫无起伏道,“他也不再叫绘星了。” 那男子猛然转过身来,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上是一丝错愕。 “他现在叫乌铭。”魏骁戎慢慢地补上一句,“就当是我赐的名,以后,叫他乌铭吧。” “……”绘月双手紧握,面容上是一抹化不开的清苦,半晌,方才轻声叫道,“戎哥。” 魏骁戎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 “戎哥,他是不是回来了?”语毕,绘月便紧咬下唇,低声询问。 “是。”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令绘月登时睁大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眼底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哀痛。 魏骁戎扬唇一笑,淡淡的,“他并没有离开,一直都在。” “可他明明——” “他只是失去记忆了而已。”魏骁戎截断他的话语,平静道,“只是这样。” “……这样,还不够吗?”绘月轻声问道,声音里夹杂着心酸与委屈。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魏骁戎轻飘飘地扫去一个眼神,却霎时将绘月骇的垂下头去,低声道,“绘星……绘星是下一个祭品,族内只是遣我来将绘星接回。” “他不会回去。”魏骁戎顿了顿,声音微冷,“也不会再有下一个祭品了。” “戎哥……”绘月抬起震惊的目光。 “回去吧。”魏骁戎吩咐完,便转身欲走。腰间却突然缠上一双手臂,绘月的脑袋已经埋在了他背上,泣不成声。 一时无言,只能听见夜风掠过枝头的簌簌声,混杂着绘月有些绝望的抽泣,莫名的凄凉。 “别哭了。”魏骁戎拉开他的手臂,转过身去,绘月一张精致的脸上已经哭花,连气也喘不匀了。 “有的人,虽然很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却只能是点头之交;有的人,虽然相逢恨晚,但一眼就能够知道要相携一生。”魏骁戎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微温,“莫生凉,就是我要相携一生的人。” 语罢,他拂袖离去,徒留下绘月再也压抑不住的哭号。 ☆、第三十三章 等到身边的细微声响渐渐消失,魏骁戎才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睡意。 正是黎明破晓之时,外面的世界大部分还沉浸在黑暗中。睡在他身边的莫生凉悄悄地起了身,招呼也不打,就这么默默离开了。 走的匆忙的莫生凉连块面巾也没捞着,只能从衣服上撕去一片布衫,草草蒙住面孔了事。轻功施展,一路风驰电掣,结果临到家门口,伤口又崩裂了。 无奈之下,莫生凉只好选择步行,走走停停大半天,总算是看到了逐云盟大门前那条酒街——也看到了整装待发的逐云盟大部队。 莫生凉错愕地快走几步,拉住一边卖烧酒的白胡子老头,压低声音问,“老爷爷,您知不知道逐云盟这是要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老头吹胡子瞪眼,“你还不知道吧?那叛徒莫生凉不理会盟中事务,跑去幽会魔教教主,还给那魔头挡刀!长老们当然不能让他继续胡作非为,这不就准备攻上魔教,将那叛徒带回来!” 老头说的神采飞扬,似乎已经看到当年光芒万丈的逐云盟盟主沦为阶下囚的惨状,并没有注意到莫生凉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开。 心里突然梗得难受。 背叛这个词,似乎曾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过,使他再度听见这个词语,会不自觉地陷入无尽的内疚和自责……还有愤怒。 带领逐云盟的领头人是6不正,此刻已经在清点人数,准备最后的工作,一切就绪后,便要下令行动,却蓦地被人拍了肩头。 他心中大骇,猛然转过身去——若是普通人接近,他不可能没有察觉。 就见一位衣衫破烂的蒙面男子漠然地看着自己,也看着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逐云盟大军。 而后这蒙面男子扯掉布衫,嘴角咧开,一抹冷笑,“出动这么多人,还真看得起我。” 一霎时,整条街上鸦雀无声,无数道混杂着不明情绪的目光交织在莫生凉身上,惊疑不定地打量他。普通的百姓已经散开些许,生怕接下来会殃及池鱼。而逐云盟的精英部队则是面面相觑,不知是跪还是不跪。 长老有令,经一致投选,已暂时撤销莫生凉盟主的权利,待查清后再复职。 但这些精英毕竟直接听令于莫生凉,许多都不服长老的管辖,茫然了几秒后,便齐刷刷矮下一片,呼声震天,“恭迎盟主!” 蓝影一闪,莫生凉身边已站了一个冷峻的男子,隐隐将其护在身后,一副谁也动不得的架势。 莫生凉大大咧咧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小6,放轻松。” 6殷之蓦地转过头狠盯莫生凉,眼神之凶狠,几乎要把他整个吃进去。 而莫生凉只是微微一扬嘴角,“我回来了。” 6殷之登时没了脾气,敛起一身的寒气,站在他身边尽职尽责地行使保护义务。 “我回来了。”莫生凉转过头,扬声对逐云盟精英部队强调道,“都散了吧,危机解除。” “盟主——”6不正刚要去拉他,一道浑厚苍老的声音便在部队尾部怒喝道,“混账!” 刚要散去的部队顿时站定不动了。 一道烟雾般的人影倏地闪现在队伍前方,正站在6家兄弟面前,手杖顿地,鹰隼般的锋利目光直刺立于6殷之身后的莫生凉,“你还敢回来!还当你是当年那个刚正不阿的逐云盟盟主吗?” 莫生凉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辨认出这是那个提到鬼族的长老。他微微歪着脑袋,环抱双臂,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刚正不阿,老子可从来没有过。我想这逐云盟里,想找到一个不趋炎附势的人,也是难得。想强加给我个头衔,您也得先掂量掂量这头衔的分量。若说我替魔教教主挡了一刀,便是阿谀逢迎,你们当初一个个巴结逐云盟盟主要个长老名号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是什么嘴脸!有没有比我好看到哪里去?” “口舌之利!”另一道喝声骤响,那位鹤发童颜的大长老终于露面了,只是一露面便迅疾地攻向莫生凉,快到连莫生凉自身都尚未反应过来,更遑论一边的6殷之。 仓促之下,莫生凉只来得 - 分卷阅读45 及送出一掌,便被打得鲜血狂喷倒飞出去,整个后背硬生生撞在了逐云盟外墙上,全身骨骼都仿佛散了架一般。 6殷之的瞳孔蓦地收缩,飞身上前,在莫生凉倒地前堪堪将他扶住,手心惊出一片冷汗。 莫生凉费力地扬起头,看向大长老,后者气得几乎入魔,死死盯住他,像在看一个已死之人一般。 而后,他在6殷之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直身体,艰难地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魔教,你们可曾想过,这江湖上为何会出现魔教吗?都是你们这些自诩正直清白的人,为了自己的声明利禄,逼得一个又一个心向光明的人堕入黑暗,不走那些歪门邪道,他们如何在短时间内拥有与你们抗衡的力量?而我,只是出于私人感情替教主挡住去往黄泉的路,你们就要以道德相绑架,让我在地位与魏骁戎之间做一个了断。” “真是难为他了,以前竟生活在一个如此虚伪又如此卑鄙的环境中。”莫生凉低声冷笑,却突然脸色微变,呛咳几声,嘴角又流下一丝鲜血。 “身为逐云盟盟主,你早就该考虑到,为魔教之人挡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大长老沉声。 莫生凉只是眯起眼睛冷冷地笑,“盟主一旦被罢免,逐云盟必定会遭到三大势力的联合大打压,到时,我看你们还如何清高的起来!” “所以,你只是暂时被架空了权利。盟主这个名号,依旧是你的。”大长老微顿片刻,而后对6不正道,“将人押下去,打入水牢。” 莫生凉死死盯着大长老离去的背影,眼底布满血丝。 徒有盟主名号的莫生凉,实实在在变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若说直接罢免他,那么逐云盟同三大势力必会为了盟主之位争个你死我活,可他还留存着这个名号,便留给逐云盟足够的时间来找到那个适合盟主的人选。 而后随便找个借口杀了他,下任盟主便能顺理成章地继位。 当真是好算计。 6不正点了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在距离莫生凉还有几步时停了下来。 莫生凉抬起头,啧啧两声,颇为虚弱地笑道,“6歪啊,你是小6的哥哥,我不想让你为难,只不过,能将那水牢打扫得干净些吗?我上次去看,那里可是脏的不成样子。” 6不正定定地看着莫生凉,“好。” “还有,牢饭做的好吃些,我喜欢吃肉。” “好——” “好什么好?”两人洽谈之际,蓦地一道蓝影横插中央,拇指一挑,长剑出鞘,凛凛泛着寒光,一如其主人冷峻的目光。 6殷之以极其强硬的姿态挡住6不正等人,胸口微微起伏,那压抑了许久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谁都不许动他!” 没有了6殷之的搀扶,莫生凉只得扶着一旁的墙壁,苦笑着,“小6。” “闭嘴!”6殷之突然头也不回地冷喝一声。 被突然凶了一声的莫生凉微微一怔,而后费劲地蹲下身捡起一颗石子扣在指间,费力地啧啧两声,“别不听话,让你哥作难,快回来。” 6殷之索性不再理他,只是横着手中长剑,一动不动。 “殷之……”6不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张口结舌,最终只能苦涩地一笑,“你清醒一点,殷之。” “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6殷之冷硬地撬开薄唇,一字一顿道,“除非我死,否则,谁也不许将盟主押下水牢!” 6不正登时站定,再不敢往前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6殷之缓缓后退,最后站到莫生凉身边,低声说,“盟主,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莫生凉抬手环住他的肩膀,面容上一抹疲惫的笑,“好。” 话音未落,6殷之便蓦地睁大眼睛,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下一刻,他便双眼微合,整个人跌向莫生凉,将他压在了墙上。 莫生凉这才把抵压他睡穴的石子丢开,对不远处的6不正有气无力道,“快把他挪开……压死我了。” 6不正当即便遣人抬着6殷之回去锦月宫,再看莫生凉,却无一丝负罪感,不由轻声问,“为何这么做?” “很简单。”莫生凉双腿发软,已经撑到了极限,但还是勉强一笑,“他小,还不懂事,仅此而已。” 话音落下,他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第三十四章 幽深晦暗的地道,直直通向逐云盟的地下水牢。几盏昏黄的长明灯嵌在墙壁上,幽幽照着一潭死水,和死水中央平台上被五道铁链紧锁的人影。 莫生凉费劲地抬了抬眼皮,“又来送饭了啊。” 一道道回声静静回荡在水牢中,却迟迟无人从入口处现身,莫生凉觉得奇怪,刚要再度询问,一抹灰棕色便移出地道,远远站在入口处,凝视着莫生凉这边。 莫生凉眯起眼睛分辨了一下,微微错愕,沙哑地一笑,“你是怎么进来的?” 来人正是圣堂堂主,苏文亭。 他默不作声,脚尖点地,几个纵跃便要从岸边跳到中央平台上来,孰料刚腾起到半空,水底便轰然炸响一声,无数利箭混杂着水滴砸向苏文亭,箭尖暗紫发黑,显然淬过毒,苏文亭轻巧地一一闪过,怎知这水也有毒,一旦滴上衣袍便会腐蚀出一个破洞,等到他整个人落在中央平台上后,已经比方才狼狈许多。 莫生凉哑着嗓子笑了几声,“长老们刚设的机关,看样子还不错。” 然而苏文亭却没有半分笑模样,一双温柔的眼眸此刻死死盯住莫生凉,许久才皱眉低问,“几天没喝水了?” “干嘛?心疼啊?”莫生凉斜斜看着他,眼底充满戏谑,“难不成你是专程来喂我水的?” 话音未落,就见苏文亭从腰后拿出一个水袋。 莫生凉,“……” 他苦笑,“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苏文亭不答话,强硬地捏住莫生凉的腮帮子便将水袋口塞进他嘴里,有人喂水,莫生凉自然不反对,乖乖地任由他喂了个够,等到苏文亭喂完一袋子水,这才眯起眼笑道,“谢了啊。” “还有哪里不适?”苏文亭摸了摸锁在莫生凉颈间的铁链,拼了命才将眼底的凶狠杀意压抑住,转而用手贴上他腹部,一摊,满手鲜血。 莫生凉岔开话题,啧啧两声戏谑道,“小手还挺热的。” “……”苏文亭额上青筋暴出。若今时今日站在他面前的真是苏文亭本人,他也要如此出言不逊地调戏? 一想到莫生凉对谁都荤素不忌,他就上火上头,醋意压住了理智。 而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苏文亭深深吸了口气,“饿不饿?” “饿。”莫生凉挺诚恳地回答,“送来的饭菜长得跟有毒似的,不敢吃。” - 分卷阅读46 苏文亭实在无奈地摸出一兜包子,一个一个喂他吃,莫生凉吃的眉开眼笑,甚至扭了扭身子,将铁链扯得哗啦啦作响,以此表示自己的愉悦之情。 吃饱喝足后,莫生凉一本正经地问他,“你什么时候再来啊?” “……”苏文亭额角直跳,也不理他,转身便要走。 “喂!”莫生凉诧异地喊住他,“这就走了?” 他以为苏文亭是有事才来找他的。 其实,苏文亭还真没什么事,就是来喂水喂饭的。 但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不太妥当?苏文亭犹豫着转回身去,还是随便聊点什么吧,否则以莫生凉的想象力,指不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风门刀宗近日活动频繁,怕是在商议如何杀你夺位。”苏文亭沉吟。 “哦。” 哦。 就完了? 还不如不说话。 苏文亭指节泛青,突然觉得把这个臭小子关在这里清静清静也不错。但转念一想,还是别了,折腾来折腾去,最后心疼的都是自己。 见他对几大势力的纠缠毫不关心,苏文亭只好换了个话题,“伤怎么样了?” “……” 迟迟未听见莫生凉回答,苏文亭不由蹙起眉朝他看去,就见前者瘪着嘴,显然十分委屈,“我伤怎么样,你刚才没摸出来?” 苏文亭便知自己竟被他摆了一道,不由当即忿忿拂袖而去,可听见莫生凉在身后沙哑的笑,又不忍这么离去。 于是二人就僵持住了,一个在平台中央,一个在平台边缘,谁也不说话,像是怄气一般。 实际上,怄气的只有苏文亭一人,莫生凉依旧笑得十分开心,比前几天都要开心。 因为,他又听见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苏文亭也察觉到这阵不寻常的声音,瞥了莫生凉一眼后,便闪身到缠满铁链的石柱后,屏息静气。 不多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探进入口。 莫生凉忍不住一笑,“乌铭。” 小家伙朝莫生凉这边看了看,而后赤着脚提着饭篮走到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里,顺着一条不易察觉的安全道路径直走到平台中央,将饭篮放下后,直接扑向莫生凉,小脑袋埋进他怀里,顺便蹭两下。 躲在石柱后的苏文亭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莫生凉低下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轻笑道,“今天又是你来送饭呀。” 乌铭拉着他衣服点了点头,乌黑机灵的大眼睛骨碌碌转着,打量困住莫生凉的铁链,最后直愣愣撞进莫生凉含笑的眼里。 “别想了,打不开的。”莫生凉安慰道,“我没事,别总想着救我。” 少年委屈又可怜地把头重新扎进他怀里,手臂环过莫生凉劲瘦的腰肢,悄悄冲莫生凉背后藏匿的苏文亭比了个奇异的手势。 然后将小脑袋使劲在他怀里蹭了蹭。 莫生凉叹了口气,想将这小家伙直接抱起来揽在怀里,可惜手脚被缚,只能低声哄自家崽子,“等出去给你买桂花糖吃。” 乌铭顿时抬起头来,伸出五根手指。 莫生凉失笑,“好,给你买五块。”话音未落,却突觉后颈一痛,眼前发黑,登时失去知觉地垂下头去,颈间血坠从衣领里滑出,正正落在乌铭眼前。 小家伙看到坠子先是一怔,而后冲后面走出来的苏文亭得意一笑,被他摸了摸脑袋以示表扬。 而后乌铭乖乖托住莫生凉的下巴,由苏文亭捏开他嘴角,掐破指尖,将接连不断的血液从他嘴角渡入。 强喂了约有七八滴鲜血,又喂了几口水,苏文亭才松开他的两腮,轻出了口气,问一边的乌铭,“现在怎么愿意救他了?” 乌铭挠了挠头,一本正经道,“他是好人。”想了想,少年又生涩地加了一句,“我要跟他在一起。” “……”苏文亭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乌铭一眼,这小家伙从小在鬼族长大,不太会说人话,也不知他到底想表达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莫生凉又用他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一个人。 苏文亭捏了捏乌铭的后颈,少年登时舒服地眯起眼睛,就听前者轻描淡写道,“绘月要把你带回去。” 乌铭登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嗽了好几声,颇为幽怨地看着苏文亭,用鬼族语流利道,“你确定他不是来找你的吗?” 苏文亭学他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我确定,他想把你带回去,做祭品。” 乌铭的小脸瞬间煞白。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苏文亭顿了顿,目光深沉,“我保证。” 乌铭下意识地拉住莫生凉的衣角,似乎这样才比较有安全感似的,躲在莫生凉身边瑟瑟发抖。 苏文亭叹了口气,“你再缠着他,我就告诉江笑。” 乌铭顿时站在莫生凉身边乖乖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见苏文亭不说话了,才偷偷抬起眼皮,用鬼族语小声问,“他最近怎么样了?” 苏文亭垂下目光,静静看着乌铭。 乌铭又不自觉地往莫生凉身后缩了缩,吐了一下舌头,却突然将目光转向地道入口处,那里隐约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真是热闹。”苏文亭低声叹了口气,转而继续藏匿在了石柱后面。 乌铭眼睛转了转,就看到一抹蓝影出现在了视野里,便跳了跳脚,朝6殷之挥手。 6殷之显然也知道乌铭是来送饭的,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的情绪,颔首过后,纵身跃来,顺手摸了摸乌铭柔软的发丝,看了一眼垂着脑袋昏迷的莫生凉,低声问他,“盟主还在睡?” 乌铭用力点了点头,也不逗留,放下饭菜提着饭篮就走。临走前还转头看了看躲在石柱后的苏某人,悄无声息地扮了个鬼脸。 而这一切,机敏警觉的6殷之竟然都没发现。他正呆呆站在莫生凉面前,所有的专注都给了面前的这个人。 半晌后,6殷之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仓促地从衣袋里拿出什么,捧在莫生凉眼前,低声喃喃道,“盟主你近日身体不好,这无极丹便给你吃吧……” 藏于石柱后的苏文亭霎时愣住了。 世传无极丹遇水即溶,可洗髓易经,精纯内力,可使重伤之人恢复巅峰,是天下所有习武之人疯狂追求的宝贝,只有前任圣堂堂主才可练出来——但他老人家一辈子也不过就练出三枚,6殷之是如何得到的这一枚? 难道他与圣堂前任堂主还有什么交情不成? 正思索间,6殷之已将无极丹喂进莫生凉嘴中,而后小心地上前一步,与他贴身站着。 苏文亭登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接下来,6殷之抬起手臂,缓缓抱住了莫生凉,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肩头,颤抖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要 - 分卷阅读47 留在这里受这般折磨呢?为了报偿你的知遇之恩,殷之万死不辞。没有你的辗转,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你再也不可让我独独留下来而自己先走。以后哪怕刀山火海,只要站在那端等我的是你,我都愿意闯。” 他说的有些哽咽,微顿片刻后,声音更轻了,却也更加坚定了,“人们都道生命只有一次,宁愿惜命去做出一切事情,但我这条命是你的,任你摆布……” 6殷之微微抬起头,眼睛里隐约有光芒闪烁,“……一辈子。” ☆、第三十五章 莫生凉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似乎总是有人在他耳边絮絮着什么,他想努力听清,却是徒劳。 睁开眼,他首先察觉到的便是全身上下充沛的力量感,这是他变成莫生凉之后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仿佛一用力就能挣脱开这些碍事的铁链似的。 当然,他才不会蠢到这么做。 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明明受了伤,还被困在水牢里,却像是闭关许久一样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 莫生凉将这一精神贯彻到底,瞬间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四下看看,静寂一片,哪里还有苏文亭的影子? 也不知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他颇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全身铁链哗啦啦作响,随意地瞥了眼入口处,啧啧两声,“6歪,你害羞什么,想进就进啊。” 话音落下,就见入口处有道人影晃了晃,6不正有些尴尬地走了进来,其后,还跟进来一个老头。 大长老。 莫生凉的脸色顿时有些发冷。 二人皆在水潭边站定,还未开口,就听见莫生凉中气十足的嘲讽声,“怎么?上面太热,来底下洗澡啊。” 大长老脸色铁青,像是下一秒就要大骂出声,6不正赶紧抢白道,“盟主切勿失言,大长老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莫生凉慢慢咀嚼了一下这四个字,嘴角的冷笑逐渐扩大。 “魔教给逐云盟下了战书,说是今夜在逐云场一战,在下想着,盟主说不定是一时糊涂才与魏骁戎有所勾结,若您能够率领逐云盟与魔教一战,也许就能打消长老们的顾虑,既维护了盟主的尊严,也打压了三大势力对盟主之位的觊觎……”6不正稍稍一顿,拱手道,“……还望盟主多加考虑!” 莫生凉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打量着站在水潭对面的6不正,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这个看上去憨帅憨帅的汉子还有这等头脑,让他这个罪人率领逐云盟,一举多得,还能博得长老们的好感,只赚不亏。 说白了,就是利用自己呗。 莫生凉实在是对他的手段嗤之以鼻,但想到这人是6殷之的哥哥,好歹给个面子,被利用就被利用吧。于是他点了点头,“行吧。” 6不正微怔,怎么也没想到莫生凉会答应的如此轻易,他可都做好了磨嘴皮子的准备了。 “愣着干什么?解开啊。”莫生凉眯眼斜睨着6不正,晃了晃手上的铁链。 6不正却继续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眼大长老,而后诚恳地说,“可是盟主,我们怎么相信你?” 莫生凉叹了口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然帮我想出了这个法子,还怕我跑了不成?再说,小6和乌铭都在你们手下压着,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啊。” 听到6殷之的名字,6不正的脸色微微一变,被莫生凉尽收眼底——原来这人的软肋在6殷之身上,难怪这么久都愿意屈居自己之下。 “七长老说了,这小子也许身中血毒,不足为惧。”大长老先是对6不正淡淡道,而后看向莫生凉,扬起声音,“就听副盟主的,若你能率众打退魔教,我们便不再追究,你依然当你的盟主。” “知道了。”莫生凉嗤笑一声,懒洋洋地应答。 大长老本来略有缓和的脸色又绷了起来。 6不正连忙打圆场,“既然如此,在下现在就将铁链解开,盟主好多留时间恢复体力。”话语间,他已经走了过来,专心地去解铁链。 莫生凉略带寒意的目光扫过6不正,心下冷笑。让他去对付魏骁戎吗?倒是好算计。只是就算他打退魔教,恢复了盟主之位,恐怕威望也大不如前,还不如不当的好。 以后,何去何从,再做打算吧。 他活动了一下被锁僵的手腕脚腕,终于不用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待着了。 莫生凉全手全脚地走近锦月宫的时候,正给乌铭递水喝的6殷之愣了一下,似乎不相信莫生凉会完好无损地回来一样。 完好无损的盟主眨巴一下眼,“我也想喝水。” 6殷之忍不住跟着眨了一下眼,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绷不住的笑意,耳尖却可疑地微红,又回到桌边倒了杯水,刚欲抬起手,就被莫生凉按住了手腕。 后者将下巴靠在6殷之肩头,温热的气息尽数扑在他耳边,轻笑道,“是不是又在担心我?” 耳边痒丝丝的气息让6殷之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含糊而小声地反驳了一句,“没有。” 莫生凉哈哈笑了一声,拍了他屁股一下,转身走向坐在床上的乌铭。自家崽子正睁着大眼睛歪着脑袋看着自己,捧着水杯的样子尤其可爱。 他忍不住捏了捏乌铭的小脸,坐在他身边问,“最近有人欺负你吗?” 乌铭心尖颤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想,难道昨晚偷会江笑的事情被莫生凉察觉了? 然后他严肃地摇了摇脑袋,乖巧地看着莫生凉。 “要是那个魔教的流氓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莫生凉也严肃道,“今晚魔教会攻打过来,你待在小6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乌铭的眼睛亮了一瞬,根本没注意莫生凉后面的话,一个劲地点头。 莫生凉对小崽子的乖巧很是受用,一转头,6殷之已将水递了过来,低声说,“盟主,属下要跟在你身边。” 莫生凉眯起眼来。 小侍卫绷着脸僵持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我听话。” 莫生凉满意地点了点头,左手小崽子右手小侍卫,满足的像个人生赢家。 可在愉悦背后,他却隐隐有些担心,晚些时候等魔教攻来,他真的要与魏骁戎兵戈相向吗? 现在想起那天他为魏骁戎挡的一刀,依旧觉得十分梦幻,到这时,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那么义无反顾地挡上去。而冲着那一刀的情谊,魏骁戎今晚会放过他吗? 隐隐约约中,莫生凉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是他一定要找回的。 …… 傍晚时分,伴随着一阵阵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突然而至,天幕阴沉沉地压下来,像是要直直坠 - 分卷阅读48 到地面上来一样。 莫生凉捋了捋湿透的发丝,漫不经心地看了眼自己身后众多逐云盟的精锐,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他没以为,长老们会让他赌上逐云盟的前途。 逐云盟所有的精锐,今夜都在逐云场待命,若是魔教也倾巢而出,双方必然是一次龙争虎斗。 逐云盟和魔教虽素有冤仇,也不至于抵上这么多人的性命来决一死战。更何况,这还是长老们对自己的一次考验,更没必要牺牲这么多人来证明自己对逐云盟的忠心。 在逐云盟众人等的注视下,一道被雨水打皱的影子悄然在地面延伸出来。莫生凉抬起头来,隔着重叠的雨幕,再一次看到那个人缓缓走入逐云场,站在高处,像是一位加冕的王,孤寂清傲。 也只有他一人。 二人的目光再次交织在一起,莫生凉心生悲凉地咧开嘴角,冲他笑了一下。魏骁戎一定知道自己的难处,才会独身一人前来赴战。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魏骁戎就是有这种信任。 魏骁戎看见莫生凉的笑,心里微痛了一下,他也做过逐云盟盟主,他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逐云盟最为精锐的部队,莫生凉背负着怎样的压力出战,他清楚地了解。 “魔教教主亲自下的战书,却独自前来,是蔑视我逐云盟的整体实力不如魔教,还是教主觉得,独自一人,就可与逐云盟上千精锐一决高下?”滂沱暴雨中,6不正口齿清晰地朗声问道。 这句话在莫生凉听来,满是嘲讽,魏骁戎却不甚在意地一笑,话语轻飘飘的,却清晰回响在每个人耳边,“本座此次前来,是为与逐云盟盟主一战,你们希望多人围观,是你们的意思,与本座无关。” 莫生凉第一次觉得,说话时带上自称还是挺霸气的。 尤其是在膈应人的时候。 他瞥了身边的6不正一眼,后者依旧沉静着脸色,继续朗声问,“输赢怎论?” 魏骁戎微微一笑,棱角分明的面庞多了分隐约的柔和,“你们不是一直传言本座与盟主有染?若本座赢了,你们将盟主交与我便是。” 流氓话说的面不改色,也只有魏骁戎了。 “若教主输了呢?” 魏骁戎终于舍得瞥向6不正,却是略微遗憾地一摊手,“本座不会输。” 莫生凉咧开嘴角,不再给6不正说话的空当,披着满身雨水腾身上前,大喝一声,“来吧!” ☆、第三十六章 暴雨来的更加猛烈,滂沱至天际无光,整个世界都被淋在一片昏沉之中。 逐云盟,逐云场,黑压压的精锐部队沉默着,连同站在最前方的长老和副盟主6不正一起,静静注视着逐云场中央残影层叠的两人过招。 那的确是实打实的对招,在吃了无极丹后的莫生凉实力与魏骁戎不相上下,甚至好几次将魏骁戎逼得只能防守——当然,也不排除魏骁戎故意放水。 莫生凉心下疑惑,不明白为何自己突然间竟能和魏骁戎打成平手,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依旧和魏骁戎打得风生水起,二人犹如没有大雨影响一般,丁丁当当的武器相搏声响成一片,畅快淋漓。 然而,这无极丹再如何神奇,也比不得魏骁戎一点一滴修炼沉淀的内功,两炷香的时间后,莫生凉显然有些招架不住,在一次对掌中,他直接被震得呛咳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后退几步,抬眼瞅着登时蹙起眉的魏骁戎。 在旁人看来,莫生凉是被魏骁戎打退吐血,可只有两位当事人明白,方才那一掌,是莫生凉主动逆转内力导致的受伤。 莫生凉无所谓地笑了笑,连同着雨水将嘴角鲜血抹去,“再来!” 逐云盟所给予他的,他只能用这一战来还,一战过后,便算是还清了逐云盟对他的好,从此后莫生凉将脱离盟主这个名号,再也不用受逐云盟的束缚。 所以他只能尽全力。 看到莫生凉的笑,魏骁戎也稍稍舒展了眉头,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莫生凉在想什么,只不过用这种方法与逐云盟决裂,未免残忍了点。 既然莫生凉自己都不在意,魏骁戎便也不再有所留手,招式都凌厉起来,霎时逼得莫生凉毫无还手之力。莫生凉不急反笑,他就知道魏骁戎能够明白他的苦衷,他就是知道。 一道清脆的嗡鸣声震颤了逐云盟所有人的心脏,莫生凉长剑脱手,反插入地,同时魏骁戎贴身上前,长鞭分毫不差地环住了莫生凉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可将鞭上的倒刺压入莫生凉血肉之中。 这一瞬间,仿佛天地间滂沱的暴雨都静滞了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逐云场中央那两道人影上,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们敬爱有加的盟主,输了。 那一片黑压压的逐云盟精锐部队此刻看起来异常可怖,死寂之中,不知是谁突然暴喝一声“盟主”,紧接着,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所有精锐哗啦啦跪倒一片,每个人的额头都重重磕在满是雨水泥泞的地上,“盟主”的山呼声响作一片,与天地间的雨声相交织,悲壮又苍凉。 逐云盟盟主,曾是精锐部队每个人心中至高无上的信念,他们以盟主为自己的追逐目标,盟主就是他们最理想的样子。 但现在,他们当做神一般来信仰侍奉的盟主,败给了在他们心中罪无可赦的魔教教主。 莫生凉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败了,竟会让他们如此失态。 铺天盖地的“盟主”呼喊声片刻不歇,一声高过一声,在阴沉沉的雨夜里像是什么悲凉的呼唤一样。 所有人磕完头都站了起来,摆出了最佳的战斗阵型,顷刻间,那骇人的杀意直逼魏骁戎,令得他皱起了眉。 站在一边的长老们好整以暇,并不准备加以管束。莫生凉脸色微变,若再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这些失控的精锐部队必定会抢杀魏骁戎。 千钧一发之际,魏骁戎突然撤掉他颈间的九节鞭,反手揽住了莫生凉的肩膀,与逐云盟的所有人面对面对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逐云盟的精锐部队,扬声道,“逐云盟的精锐,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让个人对盟主的情感动摇军心,你们是逐云盟最强的力量,如果如此轻易便被利用,逐云盟江湖第一的名号也将不复存在。” “我知道,你们对盟主为我挡刀心存不满,怀疑盟主勾结魔患扰乱江湖安宁。你们的出发点没有错,错的是低估了盟主的责任感。各位都是江湖中人,你们常说,救人于危难之中,本座也是人,为何独独救不得我?盟主之所以贵为盟主,就是因为心胸宽广,不会因人的身份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态度,这才应该是逐云盟所信奉的大义。”魏骁戎的一番话将包括莫生凉在内的所有人说的一愣,按说,这才应该 - 分卷阅读49 是逐云盟盟主所能说出的话。 见到逐云盟众人都在回味方才的话,魏骁戎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嘴角,接着道,“这场比赛,本座赢了,便说到做到。” 他转过头去看着莫生凉,揽在他肩膀的手紧了几分,而后对着所有人微微一笑,“从今往后,这个人归我了。” “你……”莫生凉张口结舌,突然局促起来,无论用什么表情什么姿势站在他身边,都好像很不舒服一样,恨不得能直接钻到地下去才好。 但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开心。 逐云盟的精锐再怎么冷静,也无法无动于衷,几乎瞬间就扑将过来,阵型也乱了套,只顾得满天满地寻找魏骁戎和莫生凉,红着眼也要杀了这对狗男男。 魏骁戎见势不妙,转而搂住莫生凉的腰,便要带着人用轻功离开,莫生凉下意识地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6殷之,却错愕地看到他眼眶通红,孤零零站在瓢泼大雨里,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但那眼神却死盯着魏骁戎,满眼都是凶狠的杀意。 一边的乌铭被吓得不敢动他,也孤零零站着,水汽氤氲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莫生凉。 “拿下莫生凉!”一道怒气冲冲的苍老声音蓦然炸响,那些精锐部队瞬间更加疯狂,一副不抓到人誓不罢休的样子。 莫生凉挣扎了一下,魏骁戎垂眼看他,“你要干什么?” “带他们走!”莫生凉仓促地回了一句,再转眼时,却看不到6殷之和乌铭了,不由一惊,刚要对魏骁戎说什么,就看到6殷之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二人后路上,长剑劈斩着雨水冲上来,全身杀气蒸腾。 “小6!”莫生凉大喝一声,6殷之置若罔闻,冲势丝毫不减,魏骁戎不得不揽住莫生凉几个纵跃,跳上一边的参天大树。6殷之跟着转变方向,冷峻的面容上扭曲出一丝怨恨。 魏骁戎眉头微蹙,只好接着退去,奈何逐云盟的精锐铺天盖地封杀而来,6殷之也跟着锁死了他们两个的所有退路,几番退缩后,二人被彻底围在了逐云盟精锐的中央。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迎接着四面八方的目光,他们一个个都喘着粗气,双眼发红地死盯自己,却迟迟没有再冲上来,已经是给足了莫生凉面子。 他平复下心情后,微微苦笑一下,“也许只有你们,还愿意忠心跟随着我。” 精锐部队中有些许骚动,都表示出对莫生凉这句话的疑惑。 而那边的长老们,脸色已经变了。 “如你们所知,依附逐云盟的三大势力如今已不再服从管教,人人都想踩着我坐上盟主的位置,逐云盟本该是铁板一块,却也有不少人在等着看我失去光芒的笑话。你们是我最忠心的部下,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为何替魔教教主挡刀,你们心里应该有所定数。逐云盟,迟早会毁在心怀不轨的人手上。”莫生凉难得认真地说了一大段话。 然而,话音未落,围成一圈的精锐们再次跪了下去,参差不齐的“盟主别走”此起彼伏,而后再没了任何声息,每个人都低着头朝莫生凉跪着,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 莫生凉心酸地看了魏骁戎一眼,魏骁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不会留下来的。”魏骁戎的动作像是给予了莫生凉力量一般,让他轻飘飘说出了这句话。 精锐们像是听不见一样,依然倔强地跪着。 只有6殷之一个人静静站着,在千人中看着莫生凉,滚烫的眼泪和着雨水流了下来,他知道,莫生凉又要独自离去了。 丢下他,离开。 莫生凉像是有所察觉地朝6殷之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粲然一笑。 6殷之一怔。 “跟我走吧小6。”莫生凉突然这样说。 6殷之揉了一下眼睛,眼泪流得更凶了,他一定在做梦。 “殷之不能跟你走。”一道高大的人影突然闪现在莫生凉面前,恰好挡住他和6殷之交织的视线。 莫生凉皱了皱眉。 “都跪着干什么呢?在他投奔魔教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是逐云盟盟主了。”横插一脚的6不正沉声高喝,“拿下他们!” 精锐部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个个失魂落魄的,目露悲伤,胸腔中却莫名地烧起一股战意。 莫生凉眯起眼,想再去看6殷之,却已经找不到他了。 这个6不正,还真是难缠。真不知道他和6殷之这兄弟关系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时间一定得问问魏骁戎。 思索间,魏骁戎已经带着他准备抽身,却突然有一声尖利的话语刺穿厚重的雨幕。 “皇帝诏曰,宣逐云盟盟主莫生凉入宫觐见!” 一刹那,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停了手,看向走入逐云场的小太监。 ☆、第三十七章 江笑凑上去环住乌铭细瘦的腰肢,附在他耳边低声问,“这莫生凉,还与当今圣上有关系?” 方才趁着夜色与动乱,江笑拉走乌铭准备离开,谁知小家伙死活不配合,二人便悄悄猫在树上腻歪,本以为最后的结局是莫生凉被魏骁戎带走,孰料皇宫的人半路杀出,一道圣旨,让所有人都懵了。 乌铭眨巴眨巴眼睛,他记得以前有个自称九皇子的人来找过莫生凉,但也仅此而已,这圣旨下的不明不白,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江笑见他不说话,便伸手挠他,乌铭挣扎了一下,鼓起腮帮子,有些不满,“我不跟你走。” “不行。”江笑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小声哄,“待在我身边,会有好多糖吃。” 乌铭在莫生凉与糖之间纠结地选择着,最后还是为难地摇了摇头,小手一指准备与太监离去的莫生凉,“我要和他在一起。” 江笑的脸色有些发青。怎么一个两个都跟莫生凉说不清道不明的?下次得好好警告魏骁戎,再不管好莫生凉,自己的小家伙跟他跑了怎么办! 想是这么想,江笑还是堆上温柔的笑,握住乌铭软乎乎的小手,继续哄,“老魏一定会把他带回魔教的,到时候我带你去魔教玩。” 乌铭撇了撇嘴,还是气鼓鼓的样子,“还有小6哥哥。” 江笑又是一头问号,这一个莫生凉还没说明白呢,哪里又冒出来个小6哥哥? 那个侍卫? “好说好说。”江笑揉了揉小家伙的脸,“我们走吧?” “不行!”乌铭板着小脸,正义凛然,把手从江笑手里抽出来,继续指向莫生凉,“我要和他在一起。” 江笑顿时黑脸了。 “这是皇上的旨意。” 无论莫生凉怎么问,那小太监始终只有这一句。 他转过头,环视一圈逐云盟的人,最后看向魏骁戎。 魏骁戎微微颔首。 莫生凉便对着不远处 - 分卷阅读50 脸色难看的大长老漠然道,“皇上指名道明要我进宫,我也不好推辞,便再履行一次逐云盟盟主的义务。” 而后他没再理会长老们的脸色,与魏骁戎跟随小太监离去,一路走到逐云盟外,预备登上马车之时,小太监却突然拦住了魏骁戎,低了低头,“皇上只宣逐云盟盟主。” 莫生凉转了转眼珠,给了个痛快,“再见。” 魏骁戎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还真是没心没肺的,刚经历了那么多人的责难,转眼又能在这种阴雨日子里笑得阳光灿烂。 就像永远活在光里一样。 他再次颔首,“等你回来,我来接你。” 莫生凉笑得更灿烂了,“好说。” …… 一行人一路南行,整日里除了吃睡便是在轿厢里待着。这几日,莫生凉也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日来发生的事情,无数张脸在他思绪里闪过,最清晰的依旧是魏骁戎。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起来那次乌龙的吻,笑得很傻。 马车行驶了十天的时间,终于抵达了皇城口,莫生凉掀开帘子,好奇地看着繁华的大街小巷,甚至还请求去买串糖葫芦,小太监很贴心地买一送一,让莫生凉左手一串右手一串,吃得十分开心。 第十一日,马车驶入皇宫,莫生凉啃着手上的糕点,看着帘外的皇宫风景,脑海中突然抽痛了一下,许多过往的画面飞速地闪过,消失不见。 莫生凉紧紧皱着眉,他能感觉出来,自己一定曾在这皇宫中发生过什么。 又一次,他强烈地渴望知道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马车直接驶入一处有着假山流水的别院,小太监这才请莫生凉下来,恭恭敬敬地低首行礼后,便牵着马离开,偌大的院内顷刻间只剩下莫生凉一人。 他有点懵,不知到底应该做些什么,难道不应该先去见皇上?还是说,皇上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见他了? 罢了,在这里待着就待着,也算是图个清静,不用再过问江湖事务,多好。 这么想着,他便进了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几乎与锦月宫的摆设相差无几。 莫生凉心生疑惑,但依旧擅长将事情抛在脑后。遣人准备了热水,沐浴更衣后,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莫生凉抱着被子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许久都没有睡一个好觉了,这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下午,太阳西斜,天边满是橙红色,布满屋里的摆设,温馨得紧。 莫生凉伸了个懒腰,往衣架上一扫,自己原本那身衣服却没了。 叫来下人一问,才知道那身衣服多处破烂,已经没法穿了。 几分钟后,下人拿来几身华丽的锦服,莫生凉嫌恶地拎起来看了看,挑了最素雅的一身,但饶是如此,也处处透露着一股子暴发户的气质。 藏蓝色的打底,滚金边的云纹,还有花里胡哨的许多装饰,穿上这一身零碎愣是费去了莫生凉快一炷香的时间。下人还要给他梳头,莫生凉一把护住,随意地束起便将人打发走了。穿衣服就够费劲的,再让人给梳个花出来,指不定就到晚上了。 莫生凉别别扭扭地走出屋子,隐约看到别院门口有两个女子在张望,便直直走过去,将门口的下人打发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个女子。 全都是锦绣华服,挽着精致的发髻,花里胡哨,怎么亮眼怎么来,还有一股子浓重的香味。 莫生凉一个喷嚏就打出去了。 其中一个女子掩了掩面,柳眉微蹙,但很快舒展开了,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冒昧地前来访问,还望盟主包涵。” “没事没——”莫生凉的话卡了一半,而后警觉地退了一步,“什么一家人?” 另一个女子轻笑,“盟主不是皇上新纳的男妃吗?如此,我们不就是一家人了?” 莫生凉如遭雷劈,“什么?” 先前说话的女子微微一怔,故作惊讶道,“呀,盟主还不知道呢,倒是怪我们多嘴了。” “也算是认识了。”旁边的女子微笑,“我们还要去御花园走走,便不打扰了。” 莫生凉丝毫没在意二人的离去,依旧震惊着回不过劲来。据他所知,当今圣上是个老头吧? 老头……纳男妃? 男妃还是他? 莫生凉揪住一个给花浇水的下人,“皇上人呢?” 下人马上恭恭敬敬地回话,“奴才不知。” 他抓狂地把院内的下人问了个遍,都不知道皇上在哪里,也对,这是皇宫,可不是自己的逐云盟,想找个人还是要费些力气的。 莫生凉咬牙切齿,皇上不现身,他自己找还不行? 想着,便要施展轻功,房顶却突然跳下几个黑衣人将他制住,见莫生凉站在地上后,便四散不见。 莫生凉不信这个邪,继续腾身,却又被抓,按在地上站好,他们才离去。 “……”莫生凉站在原地愣了一会,简直哭笑不得,这叫什么破事?必须叫我走着去找人? 气得他笑了一会儿,招呼一边的下人,扬了扬嘴角,“怎么才能让皇上翻我牌子?” 下人微微一怔,而后低下头,“奴才去疏通一下人情。” “加油。”莫生凉拍了拍他肩头,呲牙乐。老头,你等着,你跟我开玩笑,老子就把玩笑给你开回来,看谁玩得过谁! 吃过晚膳,莫生凉翘着二郎腿靠在床头,等了许久,才听见外面有沙沙的脚步声,便紧紧绷住嘴角,准备让老头吃个闭门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莫生凉板着脸看过去,却登时愣住了,半晌才磕绊了一下,错愕道。 “九、九皇子?” ☆、第三十八章 宋央歌摒去下人,丝毫不意外莫生凉的惊讶,甚至扬起嘴角,“阿凉,住的可还舒服?” “……如果你爹不想娶个男妃的话,我可能住的还比较舒服。”莫生凉嘴角抽搐,皇家的人一个个都是疯子。 对面的九皇子露出了一丝疑惑,而后舒展了眉心,自顾自坐在桌边斟了杯茶,慢慢悠悠喝完后,抬眼看向莫生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戏谑,“先皇几日前驾崩,朕已经即位,当今圣上,应当是朕才对。” 莫生凉猛地看向他,先是震惊了一瞬,而后慢慢平静下来,最后冷冷看着宋央歌,“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宋央歌摊手,将一身龙袍展示到他眼前,从容道,“君无戏言。” 莫生凉对衣装服饰本就不敏感,眼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才看出宋央歌身上穿的竟真的是龙袍,但饶是如此,他也没有丝毫要敬重宋央歌的意思,只是冷笑一声,“皇上召我进宫,到底是何意?” “叫皇上显得多生分。”宋央歌眯起眼睛笑,乍看上去十分温和,却深究不得 - 分卷阅读51 他眼中的冷酷,“阿凉不是已经知道了?” 莫生凉皱起眉,“让我当你的妃子,你莫不是烧糊涂了。” 宋央歌那张温和的面容突然扭曲了一下,莫生凉顿时有所防备地朝床边退去,时刻防着宋央歌扑过来。 他手中的茶杯砰的一声被捏碎在掌心,锋利的瓷片划伤了皮肤,鲜血滴滴答答砸在桌子上,宋央歌死死盯着莫生凉,咬牙切齿道,“我为了你,放弃过当太子的机会,被无数人在背后捅刀子。后来我才明白,放弃权力才是这世上最傻的事情,如今我终于坐上了皇位,天下的任何东西,我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一个你,这么难!” 莫生凉怔住,而后垂下头,拼命在脑海中搜索宋央歌的名字,却根本记不得一丝一毫,只能眼神复杂地看向情绪,我就走了。” 说着,他便站在了床边,孰料宋央歌突然笑了起来。 莫生凉全身一悚,转向宋央歌,就听他缓缓说道,“将阿凉千里迢迢接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为了叙旧。这样,方才是朕失态,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别的问题。” 这人喜怒无常,情绪收放自如,实在是可怕。莫生凉不愿与他有过多的牵扯,但一想到或许自己曾经对不起他,又在无形中增添了些许愧疚,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了宋央歌对面,重复了一遍,“别的问题?” “比如,逐云盟的解散问题。”宋央歌又恢复了那派沉稳从容的作风,似笑非笑道。 莫生凉微怔一下,却没有宋央歌预料中的震惊,只是耸了耸肩,“这好办,我回去给长老说一声。” 这下,怔住的变成了宋央歌,他皱起眉,“不问问为何吗?” “难道不是功高盖主?”莫生凉反而奇怪地看向他,“逐云盟近年帮你们打退了不少入侵的异族,扶持了当地的民生,越来越多的百姓愿意迁到逐云盟左右也不愿来到皇城,这不就很能说明问题?” 宋央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莞尔,“阿凉猜朕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的准。” “既然猜对了,我明日就启程回逐云盟,让那帮老家伙自己分散势力吧。”莫生凉打了个哈欠,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累了,请便吧。” 说完,他便要起身送客,孰料宋央歌突然抓住了莫生凉的手腕,力道很大。 莫生凉懒洋洋地抬眼看他,也不挣扎,只是促狭地眯起眼,“皇上,你这是何意?” 或许是莫生凉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怎么办?” “朕自会处理妥当。”宋央歌眯起了眼,“至于你这个盟主,就不用亲自回去了。” “那……” 宋央歌稍稍集中注意力,想要听听莫生凉会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那谢谢你了。” 皇上的表情顿时犹如吃了大蒜一样臭,登时便转身离去。 等宋央歌走后,莫生凉才笑了几声,翻身滚上床,盘算着从皇宫赶路到魔教要多久,规划好路线后,这才抱着被子睡去。 但事实证明,宋央歌真的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次日醒来,莫生凉便发现这别院的人数增加了不止十人,横梁上还蹲了几个人,到处都是宋央歌的眼线,他根本无处可去。 莫生凉也尝试过强行突围,毕竟以他功夫,单挑独斗这里没人是他对手。 但怎么会有人傻到跟逐云盟盟主单挑独斗。 莫生凉每次要欺负人,周围几十个人便一起走过来,双拳难敌四手,不出片刻就将莫生凉重新扔回别院。 强行突围不成,他便想到施展轻功,谁知几乎所有的借力点都有人看守,一注意到不对就把莫生凉打下去。 他努力了一整天,将这别院折腾的乌烟瘴气,也没离开过别院半步。 夕阳西下,莫生凉坐在院子里喝闷茶,极其郁闷地看着来来往往巡逻的侍卫,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里又不是菜市场,用得着放这么多人吗? 林林总总一算,他离开逐云盟已经快半个月了,半个月,江湖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宋央歌还提前告诉他要对付逐云盟,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 一旦逐云盟的实力被分散,江湖上的势力必定要重新洗牌。 莫生凉长长叹了口气,揪住身边一个乖巧的下人,“我要出去。” 下人欠身,“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盟主还是不要为难我们了。” 他转了转眼珠,“只要不出去,干什么都行是吧。” 下人颔首。 “你叫什么?” “奴才……九月。” 莫生凉突然冲他一笑,拉着人就往屋里走,一甩门,拍了拍九月肩膀,“脱衣服。” 九月一愣,而后涨红着脸开始脱衣服,直到褪至里衣,莫生凉这才抬手止住,而后自己也三两下甩掉自己的衣服,穿上了那下人的衣服。 九月惊得刚要叫出声,便被莫生凉一手砍昏,扔在了床上。 莫生凉换好他的衣服,又用手边有限的资源给两人易了容,临走前还不忘臭美一下自己的易容技术,对床上昏睡的九月吹了声口哨,喃喃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他端起桌子上的托盘,低着头乖乖走出去,轻轻将门带上,嘴角浮现出一丝细微的笑意——他本就没想这样就能逃脱出去,扮成这样,只是为了探查一下宋央歌在他附近布置的兵力有多少罢了。 顺便规划一下逃跑路线。 莫生凉走到别院门口,突然有个侍卫凑过来问,“小九,干什么去?” 他低着头回道,“去取些茉莉花来。” 这侍卫咧了咧嘴,忽地凑得更近,几乎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说,“子时我在假山后等你。” 莫生凉乖乖地一点头,便顺利无阻地出了别院。他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九月还与那侍卫有些关系,见那个侍卫的熟络模样,估计二人晚上幽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子时,正是多数人睡熟的时间。莫生凉摩挲着下巴,这侍卫偷溜的空当,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他溜溜达达地四处走动,将别院四周布置的人手看了个遍,心下无语,宋央歌还真是铁了心要软禁他,就连院墙外也都 - 分卷阅读52 是人。 莫生凉见有人巡逻到这边,便俯身摘下几朵茉莉,挑挑拣拣地走到另一边,继续用余光打量附近的人手。 走着走着,便上了一处长廊,莫生凉好奇地往前走,不知这长廊通往哪里。 走出长廊,竟然是一片花树,想来应该是前几日那两位女子说过的御花园。 御花园中全是莫生凉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阵阵奇异的芬芳扑鼻而来,小径旁摆满了一盆盆茉莉,每个盆沿上都刻了字,莫生凉凑过去看了看,当即便怔住。 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自己的名字还是认得的。 每盆茉莉边缘,都刻着“凉”字,一笔一划的走势都略有不同,却大体相仿,显然是出自一人之手。 他不由联想到许久之前询问6殷之酒窖里酒水的情景,那时,6殷之说茉莉清酒都被自己喝了。 他……这么喜欢茉莉吗? 莫生凉一时有些恍惚,他似乎隐约记起当自己还是魔教教主时,那时常出现在莫生凉身上的暗香,不就是茉莉的清香? 他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身上,却闻不出什么,想来是在暗香里泡得太久,已经闻不出了。 莫生凉蹲在地上注视着茉莉花,摆满御花园的茉莉,应该是宋央歌的手笔吧,否则无人敢如此做。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与自己纠缠不清。 他苦笑一声,可悲的是,他不记得,更可悲的是,他根本不是真的莫生凉。 这么多人所倾心的,应该是那个已经变成魔教教主的魏骁戎。 莫生凉的嘴角缓缓收了回去。这么一想,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便站了起来,拢了拢托盘里的茉莉,准备回去叫醒真的九月,让他去和那侍卫厮混,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便是一声低低的问话。 “还是没有找到鬼族人的踪迹吗?” ☆、第三十九章 莫生凉悄无声息地猫在树干后面,偷偷朝外面张望。几棵龙爪槐后,两道人影微晃,方才问出那句话的是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样子,却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像个历经风霜的成年人一般,着实违和。 另一人被树掩得死死的,只能听见这少年称呼他为“长佩”。 听见少年的问话,长佩叹了口气,低声说,“鬼族人实在是少见,这……我也没有办法。” 那少年便不说话了,静了片刻,才重新开口,“以风门的实力,也查不到鬼族人的踪迹吗?” 莫生凉心头一跳,难道这个长佩是风门萧九容旗下的人? “也不是……”长佩支支吾吾的,像在掩饰什么,最终叹了口气,“皇上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为何现在就考虑长生不老之事?” 那少年压低了声音,“这话切勿乱说,皇上的心思还是不要猜的好。” 一阵风动,二人都不说话了。莫生凉皱起眉,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宋央歌去逐云盟找他,是为了先皇的长生不老,为何现在变成宋央歌也想要长生不老? 按长佩所说,宋央歌才二十出头,人生还十分漫长,要这鬼族人到底做什么? 莫生凉一时想不通了,就听那少年接着道,“长佩,你是否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 长佩犹豫了好一会儿,却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沈璧,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弑鬼族的人?” 弑鬼族。 像一块巨石沉入水潭,莫生凉登时觉得脑海里轰的炸开,莫名的熟悉感跟随着弑鬼族的名字传来,让他心口阵痛。 又是这种感觉。 莫生凉紧咬住牙,鬼族、弑鬼族,这两个足以掀起他记忆波澜的两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平息了片刻,听到那个叫沈璧的少年漠然道,“与鬼族无关的事情,不要再提。我只问你,你是不是知道鬼族人的踪迹?” 那边传来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不知在干什么,莫生凉现在状态奇差,也不敢探头出去观望,只能听着那边声音平息,而后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莫生凉听着都觉得疼。 “你到底是不是?”长佩的声音含着愠怒和委屈。 “我只想知道鬼族人的行踪,尽快完成皇上的心愿才是。”沈璧的声音有些微喘,带些厉色。 “皇上皇上,你眼里只有他的荣华富贵。”长佩低低咒骂一声,便又没了声息。 莫生凉待在原地,突然觉得听墙角不太好,这沈璧和长佩,听起来怎么还有些家务事的纠缠。 半晌后,莫生凉才又听见一声轻喘,沈璧低声说,“放开我。” 又没了声音。 莫生凉心里有些痒痒,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在他纠结露不露头的时候,长佩终于开口了,用极轻的声音说,“不久前,圣堂拍卖过一个鬼族少年。” 沈璧疑声,“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因为那少年并未被证实确实来自鬼族。”长佩低声说,“你将他弄到手进贡给皇上,皇上自然奖赏你,可那少年万一是个赝品,你便是犯了欺君之罪。” “总算有个盼头。”沈璧喃喃一句,低声问他,“被谁买了去?” 莫生凉身子一僵,就听长佩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莫生凉……”沈璧轻声念叨一遍,突然灵光一闪,“逐云盟盟主,他不是被纳入了后宫?” “……”莫生凉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表情。 “罢了,他与皇上的事情由不得他人议论。”沈璧低低说道,“改日我亲自拜访盟主询问一番就是了。” “听那些妃子们议论,他在那刚建好的别院里住着,等有空我陪你去。” “不必。”沈璧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于是那边又是一片寂静,莫生凉实在忍耐不住心里的躁动,悄悄从枝干缝隙中偷眼看去,顿时就把头转过来捂住眼。 在皇宫里这么开放真的可以吗? 静等了片刻,莫生凉悄无声息地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摸着快到子时了,便想悄悄溜走,树后却又传来几句对话。 “弑鬼族与鬼族仇怨颇大,若你真的是弑鬼族人,在面对鬼族人时……务必要注意安全。”长佩声音极低,但莫生凉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是与不是,也没那么重要。” “沈璧……” “今日便到这里吧。”沈璧打断长佩的话后,便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衣物摩擦草叶的声音。 片刻后,莫生凉再次悄悄探出头去,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这才放松下来,靠在树上抠了抠树皮。原来这江湖上,不止一个鬼族,还有一个弑鬼族,这名字一听就和鬼族老死不相往来,且极其不祥,也不知到底是干什么的。 莫生凉端起托盘,悄无声息地离 - 分卷阅读53 去,终于赶在子时之前回到别院,叫醒九月,洗去了两人脸上的易容,而后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在子时前务必赶到假山后面。 九月的脸有些发红,一声不吭地就要退出去,又被莫生凉抓住手腕。 莫生凉想了想,将今天用九月的身份做的事与事情发生的时间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末了拍了拍他的脸,“记住没?” 九月红着脸点点头。 “背一遍。” 九月垂着脑袋乖巧地背了一遍,一字不差。 莫生凉感慨于九月的记忆力,一句话就顺着嘴溜了出来,“你记忆力如此惊人,不如跟我混吧,在皇宫当什么奴才。” 九月骇得当即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急忙说着“不敢不敢”,将莫生凉吓了一跳。 “别、别这么客气……”莫生凉扶起九月,干笑一声,“你放心,我自然有办法将你和那侍卫一同弄出去。白日里我与那侍卫交过手,他身手不错,跟在我身边也亏待不了他。” 刚被扶起的九月登时又要跪下去,被莫生凉地拦住了,“怎么?你还心甘情愿当小奴才了?” “奴才……只是个奴才……”九月吓得小脸煞白,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别怕,宋——皇上那边有我说情,你们一定都会没事的。”说到此处,莫生凉凑到他面前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幽幽道,“不然,等别人发现你和那侍卫的事情,可就惨了。” 九月双眼含泪,着实被吓得不轻。 “今晚记得给那侍卫说一声。”莫生凉顿了顿,突然板起脸,“若是你们两个透露了我要逃走的事情,下场一定比你们关系暴露更惨。” 九月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 “……”莫生凉暗暗咋舌,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太凶了,便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哄了一句,“别哭别哭,不吓唬你了,赶紧找他去吧。” 谁知九月突然又扑通一声跪下了,重重给莫生凉磕了个头,哽咽道,“盟主的大恩大德,九月无以为报。若真的能与宋峥一同离开皇宫……九月、九月给您当牛做马,您说什么九月就听什么。”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莫生凉赶紧把这小家伙扶起来,脑袋里却突然灵光一闪,“那个侍卫姓宋?” 宋是国姓,若是这侍卫姓宋,也就是说,与皇室有所牵扯? “盟主莫要误会。”看莫生凉变幻莫测的表情,九月连忙解释道,“皇上养兵多年,其中最精锐的一支宋军皆冠以宋姓,以示至高无上的荣耀。宋峥便是这支宋军里的人,因此赐姓宋。” “直接赐皇姓啊。”莫生凉若有所思道,“宋央歌于他们有恩,他们不一定会甘愿脱离皇宫。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你若能说服他离开,我自有办法帮你们,若他执意留下,我也没有办法。” 眼看九月又要下跪,莫生凉顿时板起脸,“再跪一下试试。” 九月僵住身体。 莫生凉放柔语气,“不过这世间,有舍才有得,看他更能舍弃哪一个了。” 窗外月朗星稀,清冷的月辉洒在院中,尤显得那假山显眼。其后,一抹英气的身影直直立着,看到九月从莫生凉寝宫里跑出来后,流光熠熠的双眼中霎时盛满柔情。 莫生凉站在窗边,看到那两道身影紧紧抱在一起,心底深处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这么简单的爱情,真好。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在身边笑。能摸到他乌黑的发丝,能摸到他软软的小脸,然后十指相扣说些只给彼此听的情话,最后在月色斑驳中接吻。晨光破晓时,便各自去迎接新的一天,等到日落月升,他们又重新属于彼此。 莫生凉心里空落落的,自嘲一笑,仰望着那一轮明月,有些惆怅。 却殊不知此时此刻在魔教后山山顶,也有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立着,看着那几乎触手可及的明月。 仿佛这样,就能从中看出彼此的影子一般。 ☆、第四十章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平日里生物钟准时的莫生凉却依旧赖在床上,屋门紧闭,也没有一个人敢去叫醒他。 宋央歌走入别院时,看到的就是紧闭的屋门。 他遣散要前去通报的下人,走过去推开木门,往里屋走去,一眼就看见床帘耷拉下来,估计人还没醒。 他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将动作放的轻了些,走近后轻轻撩开帘子,却登时皱起了眉。 莫生凉在床上蜷成一团,被子被踢蹬到一边,面朝里缩着,额角全是冷汗。 “阿凉?”宋央歌轻唤一声,探手过来要试他额头温度,却不料被莫生凉大吼一声“滚”,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凌晨时分,腹部那道几近愈合的伤口突然剧痛无比,莫生凉想起床也起不得,只能封了几处大穴,在床上硬生生捱着。 而随着时间缓缓流过,血管之中的血液像是沸腾一般要往外冲出,那种痛痒的噬咬感重新降临,莫生凉才反应过来是透心锥的毒又发作了。 “这是怎么回事?”宋央歌的目光落在莫生凉的脖颈上,其上密密麻麻地爬满血丝,每道血管都极其怪异地凸起,看上去十分可怖。 “没事……”莫生凉紧紧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你离我远点……” 宋央歌虽然担心莫生凉的安危,却也没把自己担心成个傻子,莫生凉说离他远点,宋央歌真的就朝远处走了几步,对门边的九月说,“召太医。” 等到太医匆匆忙忙被几个侍卫用轻功带过来时,莫生凉已经撑过了一次血毒的侵袭,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宋央歌则亲自在一旁照料着,见太医进来,便将床边让开。 太医对皇上行了礼数,便要探莫生凉的脉象,被后者抽搐一下险险避开了,含糊不清道,“别动我,传染……” 太医微微一惊,转向宋央歌,宋央歌当即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沉了脸色,“朕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莫生凉勉强撑开一只眼的眼皮,有气无力道,“你在这待着也没用……” 见莫生凉回话了,宋央歌顿时将目光凝在他身上,眉宇间一抹深切的担忧,“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事。”莫生凉重新合上眼,将头偏向一边,低声说,“睡会就好。” 莫生凉不让太医检查,太医也不敢造次,战战兢兢站在一边,什么动作也不敢有,等着皇上下令,可等了半晌,却等来宋央歌一个问题,“传闻那圣堂堂主,可以金丝探脉,是否属实?” 莫生凉听见圣堂堂主的名号,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就听见太医恭恭敬敬地回答,“圣堂堂主的医术远近闻名,此事虽是传闻,也可信其有。” 宋央歌转了转手上的 - 分卷阅读54 玉扳指,沉着脸色思索着,若不是事情紧急,他也不会想到江湖上还有圣堂堂主这号人的存在。 目光扫过莫生凉苍白的脸色,宋央歌眯起眼睛,最终还是下了命令,要尽快传唤圣堂堂主苏文亭。 圣堂距离皇城不远,若是以轻功赶路,只需一天的功夫。但万一苏文亭不在圣堂中,那可就无法预料了。 宋央歌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派遣出去十数轻功极佳的暗卫,朝与圣堂交好的各个势力而去,不浪费一分一秒。 莫生凉把一切都听在耳中,宋央歌宁愿牺牲自己的安全也要将大部分暗卫派出去,已经足以说明了对自己的重视。 他叹了口气,眼皮更加沉重几分,直想坠入梦中,屋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道带些熟悉的声音,“发生了何事?竟还要去请圣堂堂主?” 莫生凉费劲地将眼睁开一条缝,就看见一个身着水蓝长衫的少年从屋门口朝这边走来,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来——这少年就是沈璧。 昨夜才说要来拜访,今晨就来了,真是心急。 莫生凉歪了歪脑袋,无力地偏向沈璧的方向,现在离得近了,看的也清楚许多。这人果真十分年轻,眉宇间还带着些许青稚,也正看向自己。 然后他脸色就变了,猛地转向一边的宋央歌,“盟主……为何会感染鬼族血毒?” 莫生凉蜷了蜷无力的手指,果然是鬼族的血毒吗。 宋央歌像是看到一线希望似的,转而看向沈璧,沉声问,“鬼族血毒是何物?……阿凉会不会有事?” 沈璧皱起眉头,走到床边仔仔细细地观察莫生凉露出的皮肤,而后轻啧一声,“鬼族血毒,是鬼族人的血入体导致,只有再服鬼族人的血,以毒攻毒才可解毒,盟主显然曾经服用过鬼族人的血液,才会导致血毒发作并不强烈。皇上不必担心,现在的血毒不会致命,顶多只是让盟主受些苦痛罢了。” 听了沈璧的一番话,宋央歌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而反观莫生凉却是一头雾水——难道他当时制作那透心锥的时候,往里加入了鬼族人的鲜血?可那时他连鬼族是什么都不知道,又何来的鬼族人鲜血呢? 若这血毒只能以毒攻毒来解,那岂不是就证明了苏文亭和乌铭都是鬼族人?既然都是同族,那么当时苏文亭为何要拍卖乌铭? 莫生凉觉得脑袋有些发胀,不由皱起了眉,等到苏文亭来到皇宫,一定要问他一问。 见莫生凉的表情又掺杂了些许痛苦,宋央歌登时屏退其他人,只留沈璧在身边,不料沈璧微一欠身,说道,“皇上,这里不宜久留,鬼族血毒是具有传染性的。” 宋央歌目光微沉。 “这里由我来暂时照看吧。”沈璧抬起眼,与宋央歌对视一眼,“我没事的。” 宋央歌这才稍稍舒展眉心,准备离去,可怎么也有些舍不得,几乎一步三回头。 沈璧只好再次劝道,“皇上不必如此担心,圣堂堂主神通广大,盟主定会平安无事。” 在沈璧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告下,宋央歌还是先行离开去处理国事了。等到四下无人,他才重新返还床边,垂首打量莫生凉的面孔,有些疑惑。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面熟呢?难道以前在哪里见过? 莫生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每次醒来都能看见沈璧在一边照料,等到日上三竿,终于有些于心不忍,哑着嗓子笑了几声,“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你该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管我。” 沈璧此刻正端坐在桌边削一个苹果,苹果皮卷成一圈一圈,始终没有断过,煞是好看。听见莫生凉的话,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因为我有求于盟主呀。” 终于还是说了。 莫生凉叹了口气,“什么事?” “盟主之所以解去了大半的血毒,是因为服用了鬼族人的鲜血,那么盟主身边一定有鬼族人存在……沈璧极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鬼族人,不知盟主可否引荐引荐?”少年这话说得不卑不亢,若是莫生凉昨夜没有听到那番有关长生不老的对话,还真要以为沈璧只是单纯地想结交一下鬼族好友了。 可惜没有如果。 莫生凉不动声色地笑了笑,“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得跟人一模一样。” 沈璧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种俏皮话是从莫生凉嘴里说出来的。 他削好苹果,隔着衣衫扶起莫生凉,将白白胖胖的苹果递过去,“盟主说笑了。” “可没说笑。”莫生凉咬下一口苹果,甘甜的汁液顿时流了满口,他边吃边含糊道,“真的,他们也长着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两只耳朵,唯一的不同嘛……可能就是可爱了点。” 一想起乌铭捧着茶杯冲自己傻笑的模样,莫生凉就恨不得把他捏在手里揉成一团抱着。 沈璧无话可说。在他的印象里,莫生凉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气质上佳的江湖侠客,怎么也不应该是面前这个大口啃着苹果用流氓话搪塞他的小痞子。 但为了得到一个鬼族人,他什么苦都能吃得下。 沈璧深深吸了口气,刚要继续追问,突然就见莫生凉眼睛亮了一下,抢先说道,“我知道他们和常人有什么不同了!” 沈璧睁大眼睛。 莫生凉想着苏文亭,啧啧两声,颇有些陶醉道,“他们皮肤特别好。” 沈璧,“……”他现在特别想把那个大苹果整个塞进莫生凉嘴里,还是不留缝隙那种。 套了半天话,连个屁也没套出来,还被对方状似无意地嘲讽了,要不是沈璧家教好,就哭着跑走了。 没办法,自己给皇上申请留下来照顾莫生凉,总不能溜了。 吃过苹果,莫生凉又倒头睡去,一觉睡到天黑,这期间那血毒又发作了几次,但正如沈璧所说,这毒已被解了大半,早就没了生命之忧,莫生凉顶多是被那痛痒折腾的难受,却死不了。 不过任谁被折磨一整天,也不会好受。 当别院外的人喊出“恭迎圣堂堂主”的时候,莫生凉差点喜极而泣,就差冲出去抱着他脖子吸血了。 屋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莫生凉虚弱地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的阴翳,却还是对视线中那抹棕色人影咧开嘴角,无力道,“你好啊。” ☆、第四十一章 “堂主。”沈璧礼节性地问候了一声,而后颇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苏文亭,这个男人长得十分秀气,眉眼温婉,脸上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笑意,不由自主便能博得他人好感。 只是现在的苏文亭气息微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应该是扔下手头的事情便赶了过来。思及此,沈璧又看了莫生凉一眼,若有所思——莫生凉对苏文亭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吧。 苏 - 分卷阅读55 文亭朝沈璧微微一笑,将随身带来的药材交给他,“麻烦了。” 沈璧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是把自己当做下人使唤了?只不过,苏文亭尚未给出诊断便带来药材,想必是对莫生凉身上的毒有极深的了解。 他清点了一下药材,发现其中并没有血液一类的药物,不由疑惑地皱起眉,刚欲开口询问,就被苏文亭先一步抢了话,“快些去吧。” 沈璧张口结舌,他在这宫中的地位十分微妙,也不便于与人说明,犹豫片刻后,颔首道,“好。” 见沈璧竟然真的乖乖退下,莫生凉费力地挤出一个笑,无力道,“你真行,我都不敢这么使唤他。” 苏文亭不答话,只是站在床边垂首看着他,一动不动。 莫生凉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想看清楚苏文亭的表情,可眼前像是被糊了一层白浆,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轮廓。 而后一只冰凉的手放在了莫生凉的额头上。 莫生凉骇了一跳,刚要斥责他远离自己,便想起上次在圣堂他也触碰过毒发的自己而平安无事,就把滑到嘴边的那句“离我远点”咽了回去。 苏文亭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莫生凉那张苍白的脸,看着他毫无血色的嘴唇费劲地一张一合,自己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满眼都只有莫生凉这副虚弱的样子。 这个样子,像世间一柄最锋利的刀,狠狠戳进他心里,流血了,才知道痛。 “……喂!”直到莫生凉有气无力地扯住自己的一条袖子,苏文亭才回过神来,当即轻咳一声,将放在他额上的手收回,轻声问,“感觉如何?还难受吗?” 莫生凉松开他的袖子,转而挥了下手,示意他低下头来。 苏文亭俯身。 莫生凉便凑在他耳边,细若蚊蝇般幽幽问了句,“想我没?” 堂主心神俱颤,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云淡风轻,微笑颔首,“那是自然。” “苏堂主。”莫生凉的嘴角微微扬起,低声说,“那都是些什么药,可否再说一遍给我?” “自然。”苏文亭不动声色地重复了一遍所有药材的名称。 莫生凉全程聚精会神地听着,却始终没有听到鬼族人血之类的字眼,当下嘴角的笑意越发浓郁。等苏文亭报完所有药名,他便半闭上眼,装作一副昏睡过去的样子。 见莫生凉身体如此虚弱,苏文亭只能缓缓摇了摇头,替他掖好被角,便坐在床边搭住他的手腕。 苏文亭冰凉的指尖在莫生凉手腕处微微蹭动,诊完脉后,只是叹了口气,手指一点一点地下移,最后勾住了莫生凉的小指,不动了。 装睡的莫生凉有点装不下去了。 不过所幸苏文亭只是拉住他的小指,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就这么静静陪着他。 不多时,门被轻轻推开,却是九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低头轻声道,“沈王爷有要事在身,便先行离开了。” 说完,九月便将药碗放于桌上,恭恭敬敬地退下,其后,苏文亭走到桌边,若有所思。听下人的称呼,那人竟然还是个王爷,可不见他有丝毫架子,倒是低调的很。 而且,为何看着会有些眼熟? 苏文亭一边思索,一边划破指尖,将鲜血滴进药中,端起药碗一转头,却见莫生凉睁着双眼,静静看着自己,那双眼中毫无睡意。 他端着药碗的手顿时僵硬了。 一时无话。 “我身中鬼族血毒,需以鬼族人的鲜血以毒攻毒才能痊愈。你两次说与我的药方里都没有血药存在,我每次将药服下后却又能片刻便恢复,这是不是能够说明,圣堂堂主,苏文亭,其实是鬼族人呢?”莫生凉轻声说。他双眼视线模糊,再加上苏文亭动作极快,根本无法确定他是否将血滴入药中,这一番说辞,也只是试探罢了。而且,他并不完全相信逐云盟七长老和沈璧的话,万一自己的毒并非鬼族血毒,可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苏文亭一如往常走到莫生凉身边,扶起他,服侍他将药饮下,而后一笑,“盟主莫非误会了什么?” 莫生凉蹙起眉头,喝了药后,他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心下疑惑更甚。 “若在下真的是鬼族人,当初又何必拍卖鬼族少年?盟主仔细一想便是。”苏文亭温柔地笑了笑,“而且盟主身中之毒与鬼族血毒确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并非血毒,否则在下是如何不用鬼族人的鲜血便能帮您缓解毒性的?” 莫生凉顺着他的话细想下去,疑惑微解。 原来自始至终,他们就认错了自己所中的毒。 看到莫生凉那若有所思的表情,苏文亭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扬,继续娓娓道来,“况且这鬼族人难得一见,谁又知道真假?不知真假,便有人敢断言您中了血毒,岂不是将盟主引入歧途?” 莫生凉总算解开了一个心结。 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将自己的信任交给了苏文亭。 “在下内功心法略逊一筹,医术可还是有些自信的,盟主万不可被那些不懂医术的人蒙蔽了视听。”苏文亭最后结了个尾,将莫生凉说的连连点头。 不过,莫生凉心底深处还是留了个心眼,以防苏文亭说的也是些胡话。 于是他笑道,“苏堂主所言极是。” 苏文亭颔首。 莫生凉抬手勾住他下巴,将其耳朵放于自己嘴边,轻声道,“我已无碍,想要出宫。既然苏堂主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如帮我一帮。” “盟主请讲。” 莫生凉咧了咧嘴角,附耳低语片刻后,苏文亭转了视线,直直看向前者,前者笑得阳光灿烂,一副坏样。 他喉结微动,声音艰涩,“真的要如此吗?” “我答应过别人,要带他们一起出宫,一时还真没别的法子了。”莫生凉狡黠地眨巴眨巴眼睛,软下声音道,“有劳了,苏堂主。” 苏文亭一时被他软糯的声音征服,鬼使神差地将头点了下去,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由皱起眉,低声道,“只是……怕被皇上或有心之人识破。” 莫生凉吐了吐舌头,“看我的吧。” 苏大堂主被莫生凉的小模样激得无法言语,就这么看呆过去,十分没出息。 莫生凉见苏文亭怔愣的模样,就知道他看自己看入了神,笑容不由更加浓郁了几分,眼底却愈渐冰寒起来。 这天底下,果然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盟主您——” “那树皮不可以啃!” “盟主您这是怎么了?” “盟主!” 次日凌晨,别院便鸡飞狗跳地大声喧嚷起来,莫生凉只穿一身里衣四处蹦跶,见到什么都要往嘴里塞,有人阻拦就将人打得吐血飞出,并对受伤之人报以傻呆呆的笑容, - 分卷阅读56 时不时还拍着手自己乐呵,称赞那人落地姿势优雅。 就像一夜之间疯癫了似的。 苏文亭平日里温柔至极的面容上堆满了叹息和无奈,每每上前阻拦莫生凉,都被其打退到一边,最后只能任其放荡,自己则跟在屁股后面收拾残局。 如此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外面终于传来一声震喝,“不知道阿凉病重吗?你们都在闹什么!” 是宋央歌。 自从昨日从别院走后,他连着处理了一天的奏折,就为了能够抽出几天时间来照顾莫生凉,结果事情一办完,先看到的就是比过年还热闹的别院。 然而皇上这一嗓子并没有喊出什么实质效果来,该鸡飞的鸡飞,该狗跳的还是狗跳,几乎每个人都参与到拯救盟主的事件中来,以至于把皇上的声音都自动屏蔽了。 宋央歌气急攻心,刚要发火,突然一道白影子直直扑进他怀里,旁边的侍卫连拦都拦不住。 他一惊,就要把人拎出来,谁曾想这人不依不饶地死命贴在他身上,蹭了两下后抬起头,朝宋央歌露出痴傻的笑。 宋央歌被莫生凉的样子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肩膀,“阿凉?阿凉?” 见莫生凉没有丝毫反应,而是拿自己的龙袍擦他脸上的灰,不由将震怒的目光投向苏文亭,苏文亭当即单膝下跪,“皇上赎罪!盟主所中之毒在下已经缓解,只是不知为何醒来会变成这副样子,在下愿意将其接回圣堂深入治疗!” 莫生凉心里暗道一声,“台词背的挺熟练。” ——然后扯着龙袍滑下去,一口咬住宋央歌的裤子。 宋央歌脸色铁青,显然气得不轻,他千辛万苦将人弄来,现在却又要将人送出去,颜面何存! 只是,还不待他驳回苏文亭的话,身后一个侍卫就跪了下去,“皇上,盟主身上的毒只是暂时缓解,还有复发的可能,一旦发作,极具传染性,皇上万万要为龙体考虑!” 跟随着宋央歌前来的几个左膀右臂一听,也纷纷跪了下去,请宋央歌三思。 莫生凉见他还是迟迟下不了决心,突然拿起地上一块泥巴就往嘴里塞,边塞边笑,“糖,甜的。” 却被一只手横空拦住。 宋央歌死死攥着莫生凉的手腕,一双眼睛几欲滴出血来,整个人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莫生凉吃不到泥巴,抬腿踹他,一边踹一边哭叫“坏人”,那场景悲恸万分,仿佛宋央歌真的抢了莫生凉什么东西一般,让苏文亭的脸色也是一变。 宋央歌猛地打掉他手中的泥巴,将人一把拽起来,横眉冷对苏文亭,“苏堂主,可真有把握将阿凉医好?” 苏文亭恭敬地点头。 “如此……”宋央歌紧紧咬牙,刚要下令将二人送出,莫生凉突然挣脱了他的手,左扑右抱,一手九月一手宋峥,哇哇大叫,“我们不要分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被提前告知内情的二人配合出一脸惊慌,想要挣开,却被莫生凉搂得更紧,一挣扎他就哭。 宋央歌一怔,几步上前就将莫生凉拽回来,火已经烧到了脑袋顶上,刚要发出来,却见莫生凉眨巴一下眼睛,真的哭出来了。 站在一边的苏文亭当即揪起了心,双拳猛攥,指甲都楔进了掌心。 宋央歌的火就这么被两滴眼泪浇灭了,手忙脚乱地拿袖子给他擦了擦脸,慌不迭地哄着人,结果莫生凉哭得更凶了,指着那两个人质问宋央歌“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其情真意切,让苏文亭吃了一嘴没由来的飞醋。 皇上何时见过哭成这样的莫生凉?当时便心软得一塌糊涂,大手一挥,上头了。 “将他们四人一同送出宫去!” ☆、第四十二章 颠簸的马车里,苏文亭定定注视着浅睡过去的莫生凉,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方才出了宫,莫生凉拉着三人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给九月与宋峥简单易了容,放了他们自由,临别前笑得十分温暖,嘱咐二人注意安全,若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逐云盟找他,逐云盟找不到,就去圣堂,还没有,再去魔教。 二人朝着莫生凉就要跪下去,莫生凉挥了挥手,拉着苏文亭就走了,预备先乘马车去临近的小镇,再做打算。 结果一上马车,莫生凉就睡了过去,疲态尽显。 苏文亭思量片刻,叫车夫停了下来。 被晃了一下的莫生凉将眼睁开一条缝,有些迷糊地问苏文亭,“到了?” “我们去客栈好好休息一晚。”苏文亭轻揉着他的头部穴位缓解疲劳,低声道。 莫生凉微微皱眉,“出皇城了吗?” “没有。” “那不行,得先出——” 苏文亭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架着人就下了马车,付清银两便带人去了附近的客栈,进了屋子,莫生凉还是一脸愠怒。 谁知片刻后就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苏文亭轻叹一声,眼前却突然一黑,踉跄着磕在了桌边,他仓促地扶住桌椅才没摔在地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一时间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他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爬到铜盆边划开手腕,将血放出些许,这才好受一些,转头怔怔地看着盆里的血,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莫生凉翻过身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眯开眼睛看向四周,桌上正点着油灯,映亮一个趴在桌边睡觉的身影。 窗外微微放着红光,嘈杂一片,不知在干什么。 他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文亭身边,将外衣给他披上,谁知他的睡眠极浅,一碰就醒了,朝莫生凉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盟主,你终于醒了。” 莫生凉歪着脑袋看他,不知道这个“终于”从何而来。 而苏文亭则善解人意地眨眨眼,拉着莫生凉走到窗边,轻声道,“今天是皇上的寿辰,每到寿辰,皇城都会组织一次规模巨大的夜间集市。” 窗外一排排的灯笼高高挂起,映红莫生凉的眸子。底下小贩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能直接传到皇宫里面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欣喜愉悦,仿佛过节一般。 莫生凉心神突然一颤。宋央歌之所以将他软禁在宫中,怕是想让自己陪他过当上皇帝后的第一个生辰吧。 结果因为担心他的安危,硬是以一天之差将自己送出皇宫,只为了让自己尽早康复。 “盟主,我们也下去看看吧。”苏文亭见他微微出神,不由轻声开口道。 “……走吧。”莫生凉敛了敛心神。 一出客栈,那冲天的叫喊便直击耳膜,街上人满为患,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声抱怨,他们都沉浸在皇帝寿辰所带来的愉悦之中。 莫生凉站在街心,一时竟不知所措。 一晃神 - 分卷阅读57 ,就被苏文亭戴上半扇面具。 转头去看,就见苏文亭也戴着面具,莫生凉摸了摸面具,咧开嘴,“你倒是有心。” 苏文亭抿起嘴角,久久注视着莫生凉,笑道,“随便逛逛吧。” 两人穿梭在街头,什么都要拿起来看上一番。莫生凉几乎一整天没有进食,这会看见吃的便凑上去,不一会儿就拿了满手的零食,边吃边朝前走,本来沉郁的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甚至还有心思与卖不倒翁的老板讨价还价起来。 最后买了个蓝色的小娃娃不倒翁,捧在手心笑。 苏文亭也忍不住扬起嘴角,说道,“前面有变戏法的,我们去看看。” “好。”莫生凉眉眼弯弯。 两人挤进人群,本想看看这戏法是怎么变的,结果人实在太多,怎么挤都看不见,最后两人还被挤散了。 莫生凉无奈地被挤了出来,想找苏文亭,一眼望去全是面具人,也认不出,便不甚在意地踮起脚尖,还想看变戏法的,心里却突然冒出个念头——要是魏骁戎在这里与他走散,他定会先去找他。 魏骁戎…… 想到魏骁戎,莫生凉突然觉得这集市有些索然无味,当下失去了继续挤进去的兴趣,举着蜜糖抱着不倒翁随便朝一条不甚繁华的街道走去。 若是现在在这里陪伴他的人是魏骁戎,他可能会更开心吧。 莫生凉停下脚步,人声喧嚣已经被他抛在了后面,面前的几个小摊已经被收拾过,准备收摊了,头顶还有几盏灯笼随着微风摇晃,一时灯火阑珊。 那人却不在灯火阑珊处。 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颈间的血坠,又想起魏骁戎将这血坠戴在他脖子上的场景,那个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莫生凉突然渴望自己一直以来想找到的那个人是魏骁戎。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自己所有喜怒哀乐全都交给了魏骁戎,仿佛那个梦中人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魏骁戎这个人。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将所有情绪抛在脑后,转过身想去寻找苏文亭,一旁却突然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这位公子三魂七魄皆虚浮,随时都有灵肉分离的危险,但灵识却十分凝实,应当是有什么想而不得之事吧。” 莫生凉猝然一惊,转而看向旁边一个备受冷落的摊位,摊主笼在一袭厚重的黑衣下,将头部也整个罩起来,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这还有个人。 他走过去扫了眼摆出来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宣纸,纸上是遒劲的几个大字——可惜他不识字。 莫生凉点了点那张宣纸,“这写的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那男声沉沉道,仿佛是直接从胸腔中发出的。 莫生凉摸了摸下巴,“你方才说的,是我?” “公子以为呢?” “你说我三魂七魄皆虚浮,是何意?”莫生凉眼色微凝。 谁知这人竟轻笑一声,“是何意,想必公子比在下更清楚。” 莫生凉的脸色沉了下来,“你既然写‘天机不可泄露’,为何还与我说这么多话?” “只是看公子与在下有缘罢了。”对方不紧不慢地说道,声音中仿若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故弄玄虚。”莫生凉嗤笑一声,转身要走,却不料身后那人淡淡补了一句,“公子千万要注意身体,不可再进行换魂之术,否则性命堪忧。” “……”莫生凉登时停住脚步,转头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公子明白即可,无需在下点明。” “你怎么知道——”莫生凉一时顿住,目光阴沉,“你到底是什么人?” “区区小辈,不足挂齿。”那人沉沉地笑了一声。 “你……”莫生凉突然硬生生刹住话头,转向一边朝自己疾步走来的人。 走近这边的苏文亭刚要询问莫生凉方才去了哪里,目光便凝在这黑衣人身上,脸色顿时变了。 而这黑衣人还是悠闲地晃了晃脑袋,“这位后来的公子近期是否身体不适?怎么气血两亏,虚弱得很?” 苏文亭不予理睬,拉着莫生凉就要走,莫生凉却皱起眉看向自己,“怎么回事?” “盟主信了这江湖骗子的话?”苏文亭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拉着人往远处走,边走边说些其他的话,不一会儿就将莫生凉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临走出这条街时,却意味深长地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莫生凉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却依旧没忘记方才那人的话,给苏文亭买了些补气血的吃食,两人便坐进一处亭子歇息。 苏文亭吃着红糖糕莞尔,“盟主还真信了那人的话?” “宁可信其有嘛。”莫生凉大大咧咧一笑,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他无法不信。 对于换魂,莫生凉始终讳莫如深,不敢提起,今天那人的话像一记重雷砸进他心里,激得他差点失态。 难道换魂一事,除了他和魏骁戎,还有其他人知道? 苏文亭察觉出莫生凉的恍惚,心里一声轻叹,“盟主,很晚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走。” 二人返回客栈,在灯笼映红的屋中相继入睡。 然而待莫生凉睡熟,苏文亭却起了身,收拾好一身行装,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无人光顾的摊位前,突然站了一个人影,摊主慢吞吞地抬眼,“你果然来了。” 魏骁戎目露寒光,乍看上去有些狰狞,“你给他说了什么?” 摊主探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来,轻点了点宣纸,“天机不可泄露。” 见魏骁戎不说话了,摊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冷若冰霜地看着自己,不由得叹了口气,“逆天行之,因果报应,你和他,都躲不过的。” “狗屁的报应!”魏骁戎蓦地沉声道,“他会好好活下去,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寂静无声中,一声轻笑,“你执念若此,我也无法说服你。” 魏骁戎的目光又冷几分。 “他终有一天会知道一切的。”黑衣人继续笑道,“那么,有缘再见了。” 话音落下,黑衣人所坐的位置,突然空无一物。 魏骁戎靠在墙边闭上眼,呼吸有些不稳。 此人无名无姓,最爱云游江湖四处预言占卜,偏偏预言极准,得名“神眸”,寓意能够看清一切魔障,怎么偏偏就被他们遇到。 神眸预言:莫生凉,他终有一天会知道一切。 魏骁戎微微睁开眼仰望星空,眼底布满血丝。 ☆、第四十三章 莫生凉一早醒来不见苏文亭的身影,下楼去找,门口待命的马童便小步跑过来,恭恭敬敬地说,“堂主有急事,先行离去了,过段时间必会亲自登门道 - 分卷阅读58 歉,另外,请盟主路上注意安全。” 跑了? 莫生凉轻笑一声,不明白苏文亭这是何意,不过既然对方有意离开,自己再追问下去就显得失了风度,不如不问的好。 于是他对马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马车也不需要了。” 马童微怔,“可——” 话音未落,面前微风拂过,已然没了莫生凉的身影。 莫生凉用轻功赶路,一路风驰电掣,去时用了十天的路程,他硬是一周便赶了回来,刚踏进酒街,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人看见他,便立刻扭过头去,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热情地招呼他。而且现在已是傍晚,这酒街却一反往常的冷清,几乎不见几个人。 莫生凉走进逐云盟后,这冷清更甚——平日里严加看守的逐云盟门口,此时不见一个人,偌大的广场上只能看见零星几个小厮在打扫卫生,再没有其他人。 他心下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抓了个小厮问道,“其他人呢?” 那小厮见是盟主,登时红了眼眶,直直跪了下去,“盟主您可回来了。前几天皇宫里的人来过,强制分散逐云盟的势力,长老他们不得不从,就从这里又分裂出去一个逐云盟,驻扎在西边,由副盟主看管,因此许多人手都被调过去了。” “两个逐云盟?”莫生凉愣了一下。 “这里被称为东逐云,副盟主掌管的那边被称为西逐云……不这么做,皇宫里那些人便不会善罢甘休。”小厮说的委屈了,一扁嘴哭了出来。 “先别哭。”莫生凉将人拉起来,轻拍着他的后背,问道,“这边是谁在管理?带我去找他。” “这边是圣堂的明琉在管理。”小厮说着,便将莫生凉往锦月宫的方向带去,“长老们不承认您的盟主名号,便把副盟主提升为盟主,明琉提升为副盟主……可在我们心里,您才是盟主!” 莫生凉哭笑不得,远远看到锦月宫的大门后,便对他点了点头,“去忙吧,我自会解决。” “盟主……”小厮欲言又止。 莫生凉转头看他。 小厮犹豫了一下,将眼泪憋回去一些,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盟主,您一定要回来啊。” 他声音很轻,却有种呐喊的力量,让莫生凉突然觉得有些心酸——也许他觉得自己当不当这个盟主没有所谓,可却有太多人希望他坐上这个位置。 莫生凉笑了,“我会回来的。” 小厮握紧了手中的扫帚,眼睛亮晶晶的。 莫生凉刚推开锦月宫的门,一团东西便朝自己扑了过来,直接缠在自己身上不下去了,毛茸茸的脑袋直蹭莫生凉的脖子,痒丝丝的。 他无奈地摸了摸乌铭的头发,低声问,“这段时间没人欺负你吧。” 乌铭埋在莫生凉胸前,脑袋扭了扭,示意没人,而后抬起水灵灵的眼睛,殷切地看着莫生凉。 莫生凉也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摸出那个蓝色的小不倒翁递给乌铭,“拿着玩去吧。” 蓝色的小娃娃立在莫生凉手心,怎么碰都不会倒下,每次哪怕倒在地上也能自己重新站起来,像极了…… 像极了小6哥哥。 乌铭刚要接过来,便被这个念头惊了一下,立刻窜回里屋,不过一会就拿出一张纸条递给莫生凉。 莫生凉接过扫了一眼,上面是一些字。他登时觉得有些头大,问乌铭道,“这是什么?” “是6侍卫留给盟主的字条。”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莫生凉转头去看,就见明琉朝自己恭敬地颔首道,“盟主。” “小6?”莫生凉蹙起眉,也不避讳,直接将纸条递给明琉,“上面写的什么?” 明琉有些讶异盟主会让他看这张字条,但还是接过扫了一眼,便递还回去,说道,“6侍卫被副盟主带去了西逐云,让盟主万事小心,他会回来找您。” “行吧。”莫生凉扬起嘴角,说起来,自己身边这么多天都没一个絮絮叨叨的小侍卫,还有些不舒服呢。他转而问乌铭,“怎么?不喜欢?” 他指那个小不倒翁。 乌铭缩了缩脖子,指了指字条,又指了指不倒翁。 莫生凉当即便明白过来,一笑,“成,那这个就给小6吧。”然后看向明琉,抬了抬手,“进去说会话?” “自然。” 三人进了屋,莫生凉与明琉分坐桌子两边,6殷之不在,乌铭就担当起了斟茶的工作,给两人面前的茶杯分别斟满茶后,就蹲在莫生凉身边,将小脑袋一头扎在他大腿上。 莫生凉摸了摸乌铭手感极好的头发,对明琉笑了笑,“副盟主。” 明琉怔了怔,当即脸色微变,歉疚道,“盟主莫要说笑了,这都是长老们的旨意。” “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东西逐云是怎么回事?”莫生凉挥了挥手,示意他说重点。 “都是皇上的旨意。”明琉微微一叹,“都是因为逐云盟实力太过强大,这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若不自行分散开,迟早也会被皇上分散,倒不如自己动手了。副盟主在西逐云掌管事务,我则暂时负责东逐云的事务……不过盟主您也看到了,东逐云的人手基本都被调去了西边,这边没多少事情,可以说东逐云彻底与那些二三流势力无异了。” “西边……”莫生凉默默重复了一遍,而后皱起眉道,“6不正将大部分人手调去西边,是要做什么?” “那边离魔教颇近,副盟主也许是想利用地理优势,再与魔教打打交道。”明琉说出自己的推断,眼神略微凝重,“只不过逐云盟刚刚受创,副盟主应该不急在这一时,怕只怕魔教会趁逐云盟疲弱之际攻来,若真是如此,逐云盟恐怕真的要遭受重创了。” 莫生凉登时站了起来,“西逐云具体在什么地方?” “江城城郊。” “乌铭,收拾东西,我们走。”莫生凉吩咐了一声,便要出门,明琉略微诧异地站起身,“盟主,您这是?” “江城距离魔教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魏骁戎要是放着这么好的时间不利用,他就是个小傻瓜。”莫生凉被气得笑了一声,“这是谁选的地方,还真会给魔教制造机会。” 明琉默然。这地方是他选的。 乌铭偷偷看了明琉一眼,明琉微牵起嘴角,不着痕迹地露了个戏谑的笑容。 “那便恭送盟主。”明琉恭敬地低下头,顿了顿,又补一句,“已经过去这么多天,魔教也没有行动,盟主不必太过担心。” 莫生凉瞥他一眼,敷衍地应了一声,拉起乌铭便走。 待这两人确实离去,明琉才跃到锦月宫顶上,将黑鹰召了过来,把早便备好的字条系在它腿上,捋了捋其漂亮的羽毛,再塞几条蚯蚓,低声道,“速度要快 - 分卷阅读59 。” 黑鹰抖了抖翅膀,也不给个回应,十分高冷地振翅高飞。 其后,明琉抿起嘴角,喃喃道,“教主真是料事如神。” ☆、第四十四章 “教主。” 高宇捋了捋黑鹰的羽毛,解下其脚上的字条递给上座的魏骁戎,魏骁戎捻了捻粗糙的纸面,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笑得高宇有点头皮发麻。 “打吧。”魏骁戎轻飘飘撂下两个字。 莫生凉一路西行,丝毫不敢耽搁时间,然而身边还带着乌铭这么个小拖油瓶,行程就被拖慢了些,等赶到西逐云的时候,已是第三日午后。 西逐云的规模很小,但也不至于门口连个人影也看不见。莫生凉登时意识到不妙,嘱咐乌铭留在原地等他后,便迅速闪了进去。西逐云的格局呈直筒状,越深入,那喊打喊杀声就听得越清晰,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转入正殿,映进眼中的就是一派厮杀的景象。尚未分裂的逐云盟还能勉强压过魔教一头,如今分裂为东西逐云,实力大打折扣,几乎就要溃不成军。 莫生凉心里突然有些动摇。 不知是谁发现了莫生凉,率先大喝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高声叫喊起来,叫得却不再是“盟主”,而是“叛徒”。 他停住脚步,竟有些手足无措。 然而,不待这讨伐的声浪绪,想要看看莫生凉最终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就算人心冷了散了,却还是会燃起希望的火苗,虽然小,却的的确确存在。 魏骁戎突然一笑,“我们走吧。”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余光却突然瞥见有什么东西霎时窜向魏骁戎,顿时下意识地直掠过去,想也不想便要挡在他身前。6殷之剑锋一收,斩下莫生凉几缕发丝,转而继续折向魏骁戎! 魏骁戎推出一掌将莫生凉送出,而后以轻功跃起,几个呼吸便与6殷之拉开距离,九节鞭呼啸而出,直取6殷之长剑。 然而,他有意让招,6殷之却异常疯狂,二人一时竟打得难解难分。 被推开的莫生凉这才缓过神,看着不远处缠斗的二人,觉得呼吸有些艰难。上次的6殷之,还远远不是魏骁戎的对手,这么几天的时间,就能勉强对上招,一定是苦苦练过的。 他呼出一口气,纵身上前,想要介入二人的战斗,却不想一枚暗器悄无声息地袭来,直直没入魏骁戎的后肩,令他登时抬不起手臂来。 而同时,6殷之要命的一剑正正好好朝魏骁戎的心脏刺去。 莫生凉此时离得尚远,那一剑的速度又极快,根本没有办法去阻挡。几乎就在下一秒,6殷之的剑便刺入魏骁戎的心脏,魏骁戎一掌也狠狠印上其胸膛,随后二人齐齐坠地,没有谁能够再站起来。 一切像是慢镜头一般,直直地进了莫生凉的眼里,让他瞬间僵硬了身体,半分也动弹不得。 直到6不正一声怒喝冲上去时,莫生凉才堪堪回过神来,登时觉得一股滔天的怒意直冲头顶——但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愤怒无比。 他和6不正一前一后扶起魏骁戎与6殷之,分别向两边退开,各自检查着这二人的情况。那一剑刺偏了位置,但还是刺入 - 分卷阅读60 了魏骁戎的肩膀,血将他的前襟染得鲜红。 魏骁戎垂着头,眼前发黑,只觉得整个天地都要倒转过来。 若再不离开,就会被莫生凉察觉到不对劲。魏骁戎轻轻叹了口气,可若是现在离开,莫生凉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低下眉眼,肩膀的疼痛和剧烈的眩晕让他连站着也十分艰难,必须要尽快做出抉择——他时间不多了。 “松开。” 莫生凉那满心的焦躁不安正无处发泄,耳畔突然传来了魏骁戎的低声。 而后魏骁戎不由分说便推开了莫生凉,后者满心惊诧地看他,他却一脸的面无表情,只是脸色苍白,额上全是汗水。 莫生凉眯起了眼睛,眼中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却做出了让魏骁戎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动作。 他竟然抬起袖子擦去魏骁戎额上的汗水,低声说了一句,“我跟你走。” 那一刻,魏骁戎有种强烈的想要将人摁在怀里的冲动,但他不能——现在的他连带走莫生凉也做不到了。 他抿了抿唇角,浅笑一下,蓦地纵身远跃而去,一时原地只余下些迷目的烟瘴。 莫生凉的手收在袖中死死攥住,对着魏骁戎离去的地方强笑一声,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没有动怒,而是转过身来,看着站在不远处双目通红的6殷之,叹了口气,“这么想杀他,你怎么不直接刺入心脏?也省得我被他这一通气。” 6殷之半靠在6不正身上,费力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否定什么。 “我无法再留在逐云盟了。”莫生凉转了目光,看向一边的逐云盟众人,平静道,“从现在起,我不再是逐云盟的盟主,此后逐云盟何去何从,与我半分关系也没有。” 他又看向6殷之,蓦地笑了,“小6,你要跟我走吗?” 6殷之紧紧咬牙,重重点了下头。在对魏骁戎动手的刹那,他已经做好了被莫生凉抛弃的准备,但莫生凉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询问他,是否要跟着他走。 得主如此,此生无求。 “他不会跟你走的。”6不正突然在一边寒声道,“他是逐云盟盟主的侍卫。” 他特意加重了“逐云盟盟主”这五个字。 听闻此话的6殷之微怔一下,神情现出一丝苦楚,转而对莫生凉低下头去,轻声道,“我一定会去找您的……无论您在哪里。” 莫生凉轻笑一声,转身朝着逐云盟外走去。 这一天,天朗气清,逐云盟盟主下位。千百双眼睛目送着盟主一步步走出逐云盟的大门,并且知道,这个人再也不会以盟主的身份踏入逐云盟的大门了。 ☆、第四十五章 乌铭再一次可怜兮兮地扯住莫生凉的衣角,吸了吸鼻子,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瞅他。 莫生凉一把揪回自己的衣角,轻哼一声,“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二人在江城城内玩了一天,临近启程,乌铭频频拉住莫生凉,示意他朝魔教的方向看去,想让莫生凉带他一起回魔教。 然而莫生凉每每想到昨日魏骁戎弃他而去的场景就气不打一处来,坚决不理会乌铭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除非魏骁戎亲自来接他,否则他才不回去! 打定主意后,莫生凉便租了辆马车,拉着垂头丧气的乌铭一路朝着圣堂而去。 “堂主闭关?”莫生凉错愕地又重复一遍门童的话,“苏堂主闭关了?” 门童乖乖地点了点头,“是的。堂主说,这段时间内他不见任何人。” 莫生凉坚持不懈,“受伤了?” 门童摇摇头。 莫生凉登时丧了气,靠在一边的墙上发愣。乌铭见状,靠上去敞开布袋,里面躺着几块可怜兮兮的碎银子和干粮——他们的盘缠不多了,若再不定居下来,只能去和乞丐抢吃抢喝了。 莫生凉瞥了眼布袋,看向乌铭。 乌铭委屈巴巴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一时无话。 “……怕了你了。”僵持半晌,莫生凉最终还是选择妥协,“走吧,去魔教。” 乌铭内心雀跃了一下,却不敢笑得太开心,生怕莫生凉反悔。 “魔教有什么好的……”莫生凉揉了揉他的头发,小声嘀咕,眼前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魏骁戎的面容——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莫生凉带着乌铭一路避开侍卫,悄悄从后山潜入了魔教。魔教内部如同莫生凉离开时那样,秩序井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他总觉得空气中漂浮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凝重。 乌铭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有几次都犹豫着想离开莫生凉身边,被后者发觉拽了回来,还被凶了几句。 不知不觉间,莫生凉便走到了当初做马童住过的地方,这小院里静悄悄的,像是没有人一般。莫生凉轻轻推开屋门,屋内的摆设如同他离开般那样,丝毫没有变过,只是落了一层薄灰。 “盟主这样随心所欲地潜入魔教,是不是有些不妥?”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带着些局促。莫生凉嘴角微微牵起一丝弧度,他一早就察觉有人靠近,还道是谁。 于是他转过身来,粲然一笑,“高宇哥,好久不见。” 高宇也一早就察觉到有人潜入,但不敢暴露自己,就一路尾随过来,没想到竟然是逐云盟的盟主。 更没想到莫生凉这么热络地与自己打招呼。 一时间,他更加局促,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坦白道,“教主英明,一早便为您安排好了住处,说是等盟主前来必要好生安排一番。只是教主现在闭关,实在抽不出身来招呼盟主,先由在下来负责盟主的饮食起居吧。” 莫生凉顿时蹙起眉,“他也闭关了?” 高宇微怔,甚至结巴了一下,“不、不行吗?” “……”莫生凉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敲了敲手边的桌子,戏谑道,“不行,给我把他叫出来。” “可……可教主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他……进也不许进。”高宇艰难地应对着莫生凉,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前这个人还曾天真烂漫地在自己手底下干过活。 “任何人……进也不许?”莫生凉喃喃重复了一遍,心里突然一紧,“他没事吧?” “在下不知。”高宇说这话时,眼睛不自觉地多眨了几次,有些心虚。 一边的乌铭悄悄摸了摸莫生凉的后背以示安慰,同时四处看去,又想开溜——他都许久没见到江笑了,好不容易来一次魔教,还久久见不到他。 莫生凉察觉到乌铭的心不在焉,摸了摸他的脑袋,“又想去找吃的?” 乌铭严肃地点了点头。 “别走丢了。”莫生凉轻叹了口气,“去吧去吧。” 看着乌铭撒欢似的跑走,莫生凉这才重新转向高宇, - 分卷阅读61 低声道,“魏骁戎在哪里闭关?密室?” 高宇默不作声。 莫生凉紧紧盯了他一会儿,知道从他这里什么也问不出来了。他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带我去休息吧。” 高宇这才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恭敬地在前方引路,只是越往前走,莫生凉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是教主寝宫的方向吗?” “……教主说,若是您来了,就直接安排在寝宫入住。”高宇硬着头皮解释道。 莫生凉再次叹了口气,心里五味陈杂,因为那天魏骁戎不告而别的火气也消了大半,满脑子都想着魏骁戎到底在哪里闭关,想要见他一面。 高宇将他送到教主寝宫门口,便退下了,留下莫生凉百感交集地看着这熟悉至极的陈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几个月前,他还住在这里,每天和路子展插科打诨,偶尔骚扰一下逐云盟,并乐此不疲。而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魔教教主,路子展也叛教而去,不知身在何方,逐云盟更是分裂成两个势力,再也不复以前的辉煌。 莫生凉甩了甩头,把一些有的没的想法都抛在脑后,轻车熟路地去后方浴池泡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物,而后独自前往密室。 只是将密室门打开后,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道久久飘散不去,让莫生凉不自觉皱起了眉。 他能肯定,魏骁戎之前一定来过这里,只是后来又去了哪里? 莫生凉走到血腥味道最浓的地方——那是一块石台,用手指抹过,指尖顿时变的暗红,显然不久前魏骁戎曾经在这里待过。 而且,伤得很重。 莫生凉突然有些后悔前去圣堂浪费的那几天时间,若不是在路上耽搁的久了,说不定就能在密室里见到魏骁戎了。 他伤的如此之重,不在这里,还能去哪里? 莫生凉有些茫然地捻了捻指尖,环视这间熟悉的密室,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他猛地撞在一边的石台上,钝痛仿佛从身体各处传来,让莫生凉倒吸一口冷气。 他抱着脑袋在石台上靠了许久,这才缓慢地恢复了些神智,只是那双眼里盛满震惊,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实际上,他看见了。或者说,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一个很模糊的片段。 也是一间密室,也充满了血腥味道,只不过那血腥气息之浓烈,让人几欲发狂。密室中,有个人苟延残喘,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几处动脉全部被割断,鲜血横流。 而他就站在密室门口,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莫生凉的嘴唇颤抖了一下——那个人的气息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眉目却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脸。 莫生凉猛地大叫一声,将闻讯而来的高宇撞到一边,他疯了般冲出密室,却依旧没有半分安全感。 他看见的那个人,和莫生凉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第四十六章 “他好些了吗?” 灯火昏黄的一间屋内,久久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道,卧在床上的人声音低哑,没有半分底气,像是濒死一般。 另有一个男子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在床下,低声道,“好些了,只是还是不肯进屋休息。” 床上的人影晃动几下,便没了声息,片刻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是谁让他进的密室?” “属下……属下不知,盟主似乎很熟悉这密室的位置,等到属下发觉机关被动的时候,盟主已经——”那男子说不下去了,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床上之人静默无言,半晌才轻声道,“这段时间,就别让他一个人待着了,你陪侍他左右,好好照顾他。” “教主您——” “我没事。”魏骁戎打断高宇的话,低声道,“将桌上的药拿走,想办法喂给他。” 高宇上前,捧起桌上的瓷碗,里面是些暗色的液体,隐隐透着一股子血味。他为难地抬起头,看着床上的人,“教主,这……” 魏骁戎只是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高宇捧着药碗,低头退下。 高宇站在寝宫围墙外,远远看着那个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的男子,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自从那日莫生凉进入密室后,就再也不肯一个人住在屋子里,时而惊惶时而沉默,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莫生凉早就注意到高宇朝这边张望,不由将神色渲染得更加凄楚起来——那天回忆起来的片段虽然匪夷所思,但仔细回想起来,却总有种说不明的感觉,记忆里的那个莫生凉,更像是之前那个风度翩翩的逐云盟盟主,而不是自己。 也就是现在的魏骁戎。 至于装作受惊折磨自己,完全是为了引出魏骁戎,莫生凉才没有傻到被一段记忆吓到失智。 然后他瘪了瘪嘴,显得更加可怜了。 高宇顿时有些揪心,快步走了过去,扶起看上去颇为狼狈的莫生凉,低声道,“盟主,进屋睡会吧,您已经许多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莫生凉双眼无神地看着高宇,演技之好让高宇都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头,然而这实在是不合礼仪,只能搀着人往寝宫走。谁知莫生凉一下甩开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很低,“我要魏骁戎。” “……”高宇眼神微微一动,却被莫生凉清晰地捕捉到眼底,顿时急急拉住他袖子,“你刚才是不是去见教主了?他到底在哪里?” “我……”高宇张口结舌,他本就不太会说话,这会面对着看上去无比脆弱的莫生凉,什么谎话也编不出来了,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他在哪里?”莫生凉神色匆匆地追问,实则已经嗅出了高宇身上的泥土气息,这味道实在太好辨认了。若说哪里泥土最多,那必然是魔教后山。 高宇果然摇了摇头,誓死也不说一个字,将莫生凉扶到寝宫内便侍立一旁,一言不发。 莫生凉有心去魔教后山一探究竟,但奈何高宇寸步不离,时不时嘘寒问暖几句,着实让他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且还让他喝药。 又喝药。 莫生凉皱着眉,看着桌上那碗苦气弥漫的汤药,内心是千百个不愿意——但为了能在高宇洗碗的空当溜出去,他还是就义一般地一饮而尽,然后苦着脸目送高宇离开。 紧接着,他腾身便朝着魔教后山去了。 今夜风声很紧,乌云厚重,阴测测地压迫下来,像是随时都有一场暴雨要降临。 莫生凉在山间地毯式地搜索着,每个山洞都要进去探查一番,临近半山腰时,天空上呜呜刮着狂风,像万鬼同哭一般可怖,眼前几乎看不见什么,全都是昏暗的光影。 他躲在一块巨石下竖起耳朵,方才大风刮起的时候,他明 - 分卷阅读62 明听见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声音——莫生凉皱起眉,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声音像是有人在嘶吼,却又像是风声。 一滴雨水蓦地落在莫生凉脸上,他微微一怔,天地间赫然间像是爆发山洪般一声巨响,雷声和着雨声猛烈而至,将莫生凉淋得几乎睁不开眼。 这种天气,再往上爬,可着实有些危险。 莫生凉咬了咬牙,心里不断跃动着一个怂恿的声音——说不定再找找,就能找到魏骁戎。 说起来,魏骁戎已经将近半个月未曾露面了。 打定主意,莫生凉顶着湿淋淋的阴沉夜幕,费力地朝山顶走去。 说来也怪,莫生凉越往上走,耳边那个嘶声便越明显,像是真的有人在嘶叫一般。他心下有些不祥的预感,快步上了山。山顶已经雨水弥漫,到处都是淤泥,每一脚都深深浅浅地踩在泥巴汤里,前行十分困难。 莫生凉突然一个恍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回神再想,却没了这种感觉。 哗哗的暴雨声中,他突然清晰地听见一个压抑的咆哮声透过雨幕传了过来,这声音让莫生凉登时慌了神,比看到之前那段记忆还要慌。 莫生凉几乎是飞奔着朝那声音而去,心脏砰砰乱跳,步伐也失了节奏,好几次摔在泥巴里,又恍若未闻似的爬起来继续朝那声音而去。 那好像是魏骁戎的声音。 怀揣着这样一个念头,莫生凉仓促地在暴雨中前行,生怕这声音真的是魏骁戎所发出的——他不在的这半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真的在山顶上吗? 莫生凉第一次深入了一处从未到过的山顶深处,穿过几棵粗壮的树干,迎面的赫然是一个极小的木屋! 他的呼吸突然一滞,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木屋里透着丝丝灯光,十分微弱,但明显有人在里面走动,使得灯光忽明忽暗,像是深山里的某个鬼宅一样。 尤其是还有断断续续的嘶吼声从木屋里传来。 这真的是魏骁戎的声音。 莫生凉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炸开了,他大步跑了过去,期间被交错横生的树根绊倒几次,摔得满身都是淤泥,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一般,直直冲到木屋门口,用身体将门狠狠撞开。 那一瞬间,嘶吼声戛然而止。 就连天地间的暴雨声也突然消匿了一般,莫生凉的耳边寂静一片,什么都听不到了。 眼前是如豆的灯火,微弱的光芒照亮木屋的一角,有个男人狼狈地缩在那里,满身是血,蓦然一道惊雷劈下,照亮整个木屋,莫生凉这才发觉,整间木屋内都是或明或暗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涸多日,有的却是刚刚沾染上去的,顺着墙根流下来。 等到莫生凉察觉到自己在颤抖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似的冲进去抱住了那个男人,将自己冰凉的脸贴在他高热的面颊上,张嘴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下来了。 吓死了。 这回真的把莫生凉吓着了。 “你……”莫生凉想说些什么,却几度哽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愣愣堵在他心头,让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魏骁戎迟钝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将自己抱住的人是莫生凉,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抱住他,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也没有了。 莫生凉察觉到魏骁戎的动作,便一把抓住他冰凉的手,却发现他手腕上有一处深深的割伤,低头去看他的颈部,果然也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这一幕,他曾经回想起来过,只不过那次的主角,用的不是魏骁戎这张脸。 一股莫名的寒意蓦地攫住了莫生凉,让他将魏骁戎抱得更紧了些,无意识地喃喃道,“干什么你……你疯了吗?” 魏骁戎费劲地眨了眨眼,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眼前天旋地转,只能勉强听见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耳边絮絮。 等到莫生凉游魂似的看向魏骁戎那张苍白的脸时,后者已经在他怀中昏迷过去,气息虽然微弱,却十分平稳,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 只是这一屋子血迹着实可怖。 理智渐渐回归莫生凉的脑海,耳边的暴雨声又清晰可闻了,雨水顺着他的脸庞一滴一滴落在魏骁戎的脸上,混淆了沾染在他脸上的血迹。 莫生凉鬼使神差地抚摸上魏骁戎微烫的面庞,将那些血迹轻柔地擦去,而后低下头,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像被迷了心窍似的。 他咧开嘴角,想笑,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 雨水在檐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势头渐小,但依旧清晰可闻。 魏骁戎就是被这雨声叫醒的。 他艰难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这是自己的寝宫,不由略微诧异,想要起身离开,奈何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一只手却蓦地撑住他的后颈,将他微抬的上身扶起,慢慢靠在了床边。魏骁戎抬眼,看到了莫生凉低垂的双眼。 他神经一紧,终于想起来在他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 为了避开莫生凉,他离开密室暂居山顶木屋,结果还是被莫生凉发现了——还是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 魏骁戎眼神微动,一言不发。 莫生凉将温水递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指的是魏骁戎那一身的鲜血。若单单是因为6殷之的那一剑,绝不至于流那么多血——就像是,要将身体里所有的血液清空似的,让人无端地发悚。 魏骁戎默默地喝了口水,余光关注着莫生凉的一举一动,发觉他没有丝毫放弃探究的想法后,这才淡淡道,“中毒了。” “什么毒?”莫生凉的视线紧紧追着他。 “夭毒。”魏骁戎顿了顿,解释道,“毒发者需排空体内所有鲜血,等待重新造血,毒性才可被完全祛除。” 莫生凉半信半疑地眯起了眼睛。 要说信,他顶多信魏骁戎这个解释,因为从种种迹象来看,他的确在排空血液,但要说不信,他虽然不是深谙毒类的行家,却也自行研究过许多奇毒,能够拥有如此诡异毒性的毒,他可从未听说过。 但只要人没事,就随他吧。 莫生凉吸了口气,终于收回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软下态度来,轻声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魏骁戎定定地看着莫生凉,后者的关心模样完全不是假装出来的,这突然的转变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但他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微微颔首,“没什么大碍。” 一抬眼,却看见莫生凉正幽幽地看着自己。 魏骁戎的嘴角不由地扬起一丝细微的弧度,“看什么?”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莫生凉轻轻吐出一口气,颇为幽怨地轻声道,“难道不止我一人失忆 - 分卷阅读63 ?” 魏骁戎登时僵硬了身体,眉头微皱,“你在说什么?” 看到魏骁戎这副表情,莫生凉突然有些烦躁,口气略微不悦,“我们不是许久以前就认识?” 暴雨那天,莫生凉的确想起来一些事情。他的记忆像是突然决堤一般从脑海中涌出,每个片段里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魏骁戎。 只不过,他想不明白,出现在记忆里的,都是魏骁戎的脸。若说他们二人换了魂,那么记忆里的魏骁戎,应该是莫生凉的脸才对。 难道是自己当莫生凉太久,连以前的记忆也一并篡改了? 他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现在魏骁戎就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还不如直接问他来的明白。 魏骁戎轻叹了口气,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了那日神眸所说的话——终有一天,他会知道一切。 这么快,就已经想起来了?只是……看莫生凉现在的样子,想起来的并不多罢了。 他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谁知道呢。” 莫生凉瞥了魏骁戎一眼,看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也就不再追问什么,一切等痊愈再说。 “报!”寝宫外有人匆匆大喊一声,“逐云盟率众偷袭!请教主明示!” 寝宫内二人对视一眼,莫生凉咧开嘴角,按住想要起身的魏骁戎,凑近暧昧地笑了一声,“你好好休息,我来。” 转过身去,他却敛了笑意,眼底冰寒一片。 逐云盟的实力尚未恢复,此刻攻来,必定是与其他三大势力一起。 莫生凉心里隐约觉得不安,却又不甘示弱,当下随着侍卫一同奔赴魔教正门。 站在山门上远远望去,魔教外围黑压压一片,领头站着的正是几天未见的6不正,只是他身边不见了6殷之,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其后,风门萧九容,刀宗卓衣棠分列左右,压阵的是明琉,只是不见了圣堂堂主。 莫生凉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苏文亭现在正在闭关,自然不会跟随逐云盟一同攻打魔教。 他提起一口气,几次飘忽便立于魔教整装待发的精锐前方。莫生凉一露面,对面倒吸冷气的声音霎时响成一片。他们虽听说莫生凉与魔教教主有所勾结,但一直未曾亲眼见过,如今一见,自然心中大骇。 对于这帮人的反应,莫生凉见怪不怪,只是凉凉地对6不正道,“干什么来了?” 6不正还是那副人高马大的样子,只是不会再对莫生凉屈身,话语间也少了那份尊敬,沉声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确认那鬼族少年是否藏身于魔教,只要你将他交出,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莫生凉挑起眉头,“想打魔教就直说,拐弯抹角扯到乌铭算什么?” 6不正的额角青筋一跳,刚欲解释,就见莫生凉身边一个人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便敛了敛心神,好整以暇地等着莫生凉的反应。 此时凑近莫生凉的正是高宇,他附在莫生凉耳边低声道,“昨日江湖上多了道悬赏令,悬赏的正是那鬼族少年,如今不少人都在寻找。您这几日都在寝宫,自然不知。” “悬赏乌铭?”莫生凉困惑地眨巴眨巴眼睛,“有毛病吧?谁发布的悬赏?” “……当朝天子。”高宇艰难地挤出这四个字来。 当朝天子,宋央歌? 莫生凉当即就笑出了声,只不过这笑容着实发冷。这个人还真是会玩,不好好管理国家大事,总插手江湖上的事情作甚? 他抬起头,对6不正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你的意思是,我将乌铭给你,你就不再为难魔教,对吧?” 6不正颔首。 “那你还是为难一下魔教吧。”莫生凉微笑着摊手,“乌铭那么可爱,可不是用来悬赏的。” 6不正脸色微变,“如今四大势力齐聚,魔教势单力薄,根本不敌,你要为了一个鬼族少年毁掉整个魔教,魏骁戎绝不会同意。” “本座若是同意呢?”一道沉喝蓦地响起,眨眼间,一袭黑影便出现在莫生凉身前。魏骁戎仪容整洁,右手持九节鞭,冷冷看向不远处的6不正。 莫生凉撇了撇嘴,在魏骁戎背后小声嘟囔道,“就知道耍威风,都把我挡住了。” 魏骁戎面不改色地朝左边迈出一步。 此时对面6不正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当下也不再废话,手一挥,剑尖遥遥指向莫生凉。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莫生凉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半挡在魏骁戎身前,一手护住魏骁戎,头也不回道,“滚回去休息。” 魏骁戎抬手扳住他的脑袋,“跟谁说话呢?” 莫生凉被迫转过去头去,就见魏骁戎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那一刻,他心里猛地狂颤起来。 这个人在关键时刻出现,并不是为了耍威风,而是担心他指挥不动魔教大军。 莫生凉觉得魏骁戎的目光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他越是挣扎,陷得越深,哪怕沾了满身的泥垢,最后也自甘自愿地沉浸其中。 眨眼间,魔教与四大势力缠斗起来,在微雨的天气中打得风生水起,每个人都将自己的能力发挥到极限,只是奈何魔教寡不敌众,只能且战且退。 要知道,在魔教发展史上,还从未出现过四大势力联手对抗魔教的事情。 “乌铭在哪里?”魏骁戎低头问莫生凉道。 莫生凉抬头瞥着魏骁戎苍白的脸色,轻哼一声,“自从来了魔教,我就没见过那小家伙,你问我?” 魏骁戎心里一动,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便说,“我去找他。” “得了吧你。”莫生凉拉住他,“乌铭喜欢看热闹,不出一会就会过来——” 话音未落,莫生凉便停住话头,嘴角扬起一丝笑,“这不就来……”他猛地顿住,而后死死盯着拉着乌铭的那个男人,长剑抽出便要冲上去,反被魏骁戎拉住。 “那个人叫江笑。”魏骁戎低声道,“他不会对乌铭怎样的。” 莫生凉紧紧抓着剑柄,看着那个蒙面男子拉着乌铭左突右突,显然在朝他们这边冲来。他护住魏骁戎,硬邦邦道,“他和路子展是一伙的。” 魏骁戎颇感无奈地捏了一下莫生凉的肩膀,轻声道,“放心。” 话语间,江笑已经拉着人飞奔到了魏骁戎眼前,对莫生凉挤眉弄眼道,“哟,盟主,又见面了。” 莫生凉没好气地别过头去,搞不明白魏骁戎和这人是什么关系,只好对乌铭招了招手,乌铭顿时很乖地扑到莫生凉怀里,蹭了蹭。 魏骁戎和江笑的脸色顿时都变了一变。 “喂,你知不知道悬赏令的事情?”摸够了乌铭软软的发丝,莫生凉瞥了江笑一眼。 江笑有些奇怪,“什么悬赏?” 话音未落,有不少人冲着这边大喊起 - 分卷阅读64 来,“快来!他在这边!” 莫生凉地拉住乌铭就跑,其后的江笑懵圈地被魏骁戎拍向人潮,苦逼地惨叫了好几声,一转头,三个人都跑远了。 一直跑到进了正门,莫生凉才松开乌铭,自顾自揉了揉他被自己攥红的小手。 魏骁戎跟在他身后轻声道,“魔教要没了,你怕不怕?” 莫生凉瞥他一眼,幽幽笑道,“我没了逐云盟都不怕,一个魔教算什么。” ☆、第四十八章 这天,逐云盟携附属三大势力,将魔教主力尽数打退,其余人员死伤不计,魔教教主与昔日的逐云盟盟主被大部队逼进后山峡谷处,峡谷易守难攻,大部队便暂时驻扎在外,与他们耗过了三天。 若不是峡谷内还有些许魔教人员剩余,以魏骁戎、莫生凉、江笑的实力,足够带着乌铭安全地用轻功离去。但考虑到这些部下的安危,莫生凉便出主意,每日让江笑偷偷带几个人出去——他的轻功出神入化,峡谷外绝对无人是他对手。 只是昨日出了点意外,江笑被箭矢伤了腿,虽说还能运用轻功将人带出,却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直到现在,峡谷中只剩下魏骁戎、莫生凉、江笑、高宇和乌铭五人。 外面的叫喊叫骂声愈加地给了他们这两个选择之后,他蓦地释然了。 当时的恭敬都是些狗屁的虚伪,什么尊重、什么敬爱,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回过头看向魏骁戎,这几天的时间,魏骁戎那些伤口总算愈合了些许,只是脸色一直苍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样子。 注意到莫生凉的目光,魏骁戎眼神微动,对他扬了扬嘴角。 那一瞬间,莫生凉突然有了无与伦比的勇气,能够走出这峡谷的勇气。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怀疑过魏骁戎就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不可缺少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等这些破事一一解决之后,他一定要找魏骁戎问个究竟,问问他们两个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何魏骁戎知道却从不对自己提起。 莫生凉敛了敛心神,重新审视不远处黑压压的大部队,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自己五人全身而退。江笑虽然受伤,但轻功依旧无人能及,带走乌铭不成问题。而他和魏骁戎都是轻功过人之辈,只要护着受伤的魏骁戎,脱身也不在话下。 只是…… 莫生凉将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高宇身上,就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 - 分卷阅读65 双眼中盛着一汪清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明亮。 他怔了一下。 高宇朝着魏骁戎和莫生凉一拱手,轻声道,“就让属下护送二位主子离开吧。” 莫生凉顿时明白过来,当下猛地一把薅住高宇的前襟,咬牙切齿道,“你别想!我们都要活着出去!” 若放在往常,高宇必定会瑟缩着避开莫生凉的视线,可这次,他甚至抿开嘴角,是一个莫生凉熟悉至极的微笑,“属下自有分寸。” “你有屁的分寸!”莫生凉大吼,吼声却登时被狂风暴雨掩盖了去。 高宇是自己亲自培养出的忠心下属,他绝对不能在这种破时候做出牺牲——谁也不能牺牲! 他不再答话——想来也是觉得被一个敌方盟主擒住的样子很是可笑,于是转而看向魏骁戎,口齿清晰道,“教主。” 莫生凉咬紧牙关,恨恨地松开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后方的声音,一丝一毫也不肯落下。 “你说。”魏骁戎低声道。 “教主,当年高氏一族在边境被6不正率领的逐云盟精锐驱逐,不得已入了沙漠,三天过后死伤无数,是您给了属下一口水喝,从此后,属下便誓要跟随在您左右,哪怕只是被您领回来做了管事,也好过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高宇一字一句地清晰道,“沙漠中的水,珍贵如雪天中的炭,属下这条命是您捡回来的,现在有了机会奉还给您,属下不会吝啬半分。” 莫生凉紧紧攥着拳,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确曾进入沙漠寻找一味珍贵的草药,不想遇到这个快要渴死的小伙子,就给了他一口水喝,不想高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非要将这条命再还给他。 魏骁戎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看着高宇。 “高氏一族本就与逐云盟势不两立,今日也该由属下做个了断,望属下走后,教主切莫挂念。”高宇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轻轻笑出了声,“属下平日里不爱说话,性子又腼腆,却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他背过身去,在摇曳暴雨中独自面对着数以千计的精锐部队,铿锵有力道,“你们尽管离去,他们由我来挡。” “……”莫生凉闭上眼睛,不断有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 片刻后,江笑携着泣不成声的乌铭从崖上飞跃,莫生凉与魏骁戎护持着离去,四人全程无忧,只因为崖底有一人用身体将所有流矢飞矛挡了个干干净净。 直至午后,疲惫至极的四人才甩掉追兵,两两朝不同方向而去。等到江笑与乌铭住进客栈,莫生凉与魏骁戎躲进山洞,暴雨这才停歇下来。 莫生凉走出山洞,遥遥看着魔教的方位。 从今以后,江湖上不会再有魔教。 也不会再有高宇。 他仰起头看天,雨停了,天晴了。 ☆、第四十九章 莫生凉用宽大的树叶裹着几颗野果轻手轻脚地走进山洞,洞内的火堆忽闪忽闪,徘徊在熄灭的边缘。 火苗后,是魏骁戎深邃的双眼。 莫生凉放下野果,轻咳一声:“我以为你还在睡。” 经过几天的休养,魏骁戎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看上去有了些血色,此时他正拿小树枝划拉着细小的火苗,轻声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山洞内一时静寂无声,只有火星子噼里啪啦小声响着,将二人的身影映的有些恍惚。 莫生凉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确有许多事情想要从魏骁戎这里得到答案,可他害怕被欺骗。在他心底深处,隐约有这么一个声音,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神经。 ——谁都能够欺骗他,唯独魏骁戎不行。 无数问题在莫生凉的脑海里浮浮沉沉,有许多次他都要忍不住开口问出,又狠狠忍住了,最终只是咧嘴笑了笑:“很久以前,我们是不是就认识?” 小树枝停在了火里,一时被烧的噼啪作响,魏骁戎静了片刻,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轻声道:“是。” 莫生凉的笑容僵在脸上,再做不出什么生动的表情。 一年前的记忆,他全部失去了,自然也不记得曾经的朋友。但若是他们许久前就认识,为何魏骁戎从未提到过? 是不值得被提起,还是以前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莫生凉挣扎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问道:“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 魏骁戎扔下树枝,转过头来,两汪深不见底的眼中看不到丝毫情感。他盯了莫生凉一会儿,才缓缓道:“几面之交罢了,不提也罢。” 几面之交。 莫生凉的笑刺眼地映在魏骁戎眸中,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还不待他再说出什么,莫生凉已经笑出了声:“你骗我。” 魏骁戎目光微沉。 “我就知道……我就不该问你。”莫生凉咧着嘴笑,笑容中却满含着狠色,“就算我记不起太多,也足够回忆起来……我的记忆中,每个片段里都有你,你却说我们只有几面之交。” 火苗挣扎了片刻,终于黯淡下去,只余几点火星在木堆里蹦跳,山洞内顷刻间暗了下去,两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在山洞内,谁也没有先开口。 片刻后,莫生凉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很小,带着几分疲惫:“你不愿意说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之前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问你,自己寻找答案,总好过一直依赖别人的言语。” 魏骁戎依旧沉默。 莫生凉默默看着隐在阴暗中的那道身影,突然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痛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这让他顿时失控地吼了出来:“老子喜欢你才关心你!结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别说什么狗屁的为我好,为我好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我告诉你魏骁戎,你只能骗我这一次,再骗我,我割了你的舌头!” 话音落下,莫生凉狠狠一拳砸在洞壁上,转身大步走出山洞,毫不留恋地走入无边夜色中。 火星终于也消匿了,整个山洞黑暗的像是无人在内,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光流淌在山洞洞口。魏骁戎的目光追随着月光,缓缓看向莫生凉消失的地方,刚才他说什么?说他喜欢他? 他勉强动了动嘴唇,仿佛要将世间最苦的苦果独自咽下一般,喃喃道:“哪怕挫骨扬灰,你也不能知道。” …… 莫生凉有些烦躁地擦掉手上的血迹,继续腾身朝逐云盟赶路。 他到现在也不敢回忆刚才跟魏骁戎说了什么。 莫生凉承认,他有的时候犯起混来连自己都想捶自己,但像昨夜那种混,他这辈子还没犯过。他是魏骁戎的什么人啊,竟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耍脾气。 还顺道表明了 - 分卷阅读66 自己的心迹—— 莫生凉甩了甩脑袋,什么时候他也开始考虑别人的感受了,真不像他。 罢了,气都气过了,魏骁戎乐得骗他是他的事,自己去找答案不就完了,在某些事情上,莫生凉没心没肺的很开心。 只不过消了气的莫生凉并不打算再回去找魏骁戎,表白也表白了,骂也骂了,今后二人如何,莫生凉才懒得去管,顺其自然最好。 当日在集市上买的不倒翁还没有送给6殷之,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去找他,顺便把人带回来——这小伙子不早就想跟他一起走了吗? 莫生凉一翻身跃上西逐云的墙头,放眼望去,西逐云的人手少得可怜,只见零星几个人在打扫着偌大的前庭。 他悄无声息地跳下去,装作没事人似的往角落里走,顺手抄起抹布擦拭着殿前的玉柱,耳朵竖了起来——他似乎隐约听到那几个人在谈论什么,其间隐隐夹杂着6殷之的名字。 “……真的吗?”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看长老们的脸色,怕是**不离十。” “6盟主这么护着6侍卫,怎么会让他被针对?” “咳,你不知道,6侍卫成天水米不进,只求一死,非莫盟主谁也不见,可不就被打成重伤了吗。” “啧啧,你说话可小心点,什么莫盟主,他早就不是逐云盟盟主了。” “……他是。”那人小声辩解了一句后,便不再说话。 莫生凉的手霎时僵住了。 6殷之……水米不进,只求一死,被打成重伤? 他登时几步过去,沉声问道:“6殷之现在在哪里?” 被质问的小厮怔了一下,看清来人后,顿时条件反射般要下跪,莫生凉一把抓住他,声音拔高几分:“6殷之在哪里?” 另一个小厮急惶惶道:“在、在侧殿关着……” 话音未落,眼前已是一晃,面前没了人,只剩下几道风气飘在脸上。 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彼此都发现了对方在颤抖。 莫生凉冷着脸风驰电掣到侧殿,推开院门——这里是西逐云用来放置杂物的地方,十分冷清,连个仆从也没有,乍一进到院子里,还以为是一片死地。 他片刻也不停留,大踏步走进侧殿,铺天盖地的灰尘让他剧烈咳嗽了几声。莫生凉掩住口鼻,简直不敢相信一向喜爱整洁的6殷之会在这种地方苟存着。 莫生凉朝里面走了几步,果不其然听到了一丝细微的翻身声,紧跟着是一声嘶吼:“滚!” 他鼻子霎时一酸,猛地推开卧房的门,被灰尘呛咳之后,终于看清床上那道血肉模糊的身影。 “是我……”莫生凉只挤出了两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几步走过去想要抱起6殷之离开,却不知从哪里下手,愣神间,视线被模糊了。 说是床,却只是一块潮湿的木板,床角布满蛛网,被随意翻上去的床帘上沾染着陈新交错的血迹,床上那人头发纠结着,衣衫破烂不堪,在蛛网边缩成一团,听见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也只是费劲地睁了睁肿胀的眼皮,挂着血痕的嘴角突然咧开,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大笑,笑着笑着,从那肿的睁不开的眼中断了线似的流下眼泪来,哆嗦不住地唤着:“盟主……盟主……您来了……” 莫生凉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只觉得头晕目眩,他把自己的手伸给6殷之,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重复:“在呢……我们走……我们走……” 6殷之颤抖着抓住莫生凉的手,顿时安静下来,像是突然心安了一样。 “我们走……”不知不觉间,莫生凉也颤抖了起来,伸手揽住6殷之的后颈与腿弯,便想将人抱起,却不料6殷之倒抽一口冷气。 “弄疼了?”莫生凉慌忙地将人放下,竟有些手足无措。 “不……不疼……”6殷之哑着声音道,“盟主……抱抱我……” 莫生凉连声喃着好,可刚将人抱起,6殷之的表情重又变得痛苦,莫生凉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放在其腿弯的手蓦地收紧,抖得不成样子,颤声道:“你……你说实话,断了几根骨头?” 他能明显感觉到,6殷之的腿骨折了。 6殷之费劲地抬了抬眼:“十三根。” 他不愿莫生凉为自己担心,却更不愿欺骗莫生凉。 莫生凉抖得更厉害了,再开口时,连声音也剧烈颤抖起来:“值得吗?” 只是为了能够跟自己离开,值得吗? 不料,6殷之突然又笑了,眼泪却流的更凶了,他勉强保持着镇静,窝在莫生凉怀里轻声道:“为了能跟随盟主,十三根骨头也不算什么,只要是您,我愿意。” 莫生凉不再说话了,抱着6殷之静静站了半晌,他腾出一只手摸出那个不倒翁,放在6殷之手里,低声道:“去皇城的时候,我见这小东西好玩,就买来送给乌铭,他觉得这小玩意更像你,推辞不要,我便拿来送你,你可不能嫌弃。” 小小的蓝色不倒翁在6殷之手里微微摇晃,却始终保持着微笑傲然立着。 6殷之费劲地点下头去,勉强攥紧不倒翁,一字一顿艰难道:“属下喜欢。” ☆、第五十章 6不正立在殿前,静静看着那扇敞开的院门。不多时,就见莫生凉横抱着6殷之一步一步走了出来,而后脚步一顿,将锋利如刃的目光投射过来。 一时无言,只余两道意味不同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着。 半晌,6不正朝旁边移出一步,默许莫生凉带着6殷之离开。 莫生凉目不斜视地抱着6殷之从他身边走过,错身的刹那,6不正听到莫生凉这样说:“你不配当他哥哥。” 这话说的十分平静,却隐隐含着异常凛冽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6不正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攥紧,垂眼看着将头埋在莫生凉胸前也不愿看他一眼的6殷之,嘴唇颤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看着莫生凉带着6殷之愈行愈远,最后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6殷之的身影一消失,6不正就像是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踉跄着扶住一边的院墙,久久垂着脑袋,半晌才有清亮的液体从下巴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打在脚边灰白的草叶上。 “殷之……”一声呼唤如鲠在喉,他缓了许久才接上下一句,“……他会害死你的。” 6不正顺着院墙滑到地上,纵横逐云盟数年的副盟主,此刻却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深深的无力,让他连基本的呼吸都紊乱起来,最后抱住了头,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哭从嘴边泄露出来。 一双精致的赤足轻轻走到6不正面前,将那些枯萎的草叶全部踩在脚下。 “心里很疼吧。”薄唇轻启,说 - 分卷阅读67 话之人的面容俊美无俦,若不是那圆润清朗的青年音,真是叫人辨不清雌雄。 6不正有些狼狈地抬起头来,凌乱的发丝下,是一双赤红的眼瞳。 “我可以帮你,我们联手,让那个人消失。”青年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只是一个单纯的动作,却处处透着一股子说不清的媚态。 “你是谁?”6不正低声问。 “不用这么警惕。”那青年微笑一下,俯身下来轻声道,“我是鬼族人,名唤绘月。” 他见6不正的脸色有些变化,不由摊了摊手,幽幽道:“别惊讶,我帮你,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 “外伤我都处理完了,这些骨头要长好也要百日,二位不如先在医馆里歇下,正好一个月后是桃花节,在这望夫崖下有大片桃花林,届时二位也可去散散心。” 离开西逐云,6殷之便指名道姓要来这处医馆,莫生凉带着他奔波了几日,才到了这处偏僻的小医馆。他闹不明白6殷之为何独独青睐这间医馆,甚至还因这地方偏僻怀疑过这是间黑医馆,所幸馆主医术十分高明,这才打消了莫生凉的顾虑。 听闻桃花节,躺在床上的6殷之微微睁开眼,探出手指去拉莫生凉的衣角,莫生凉立刻揪着自己的衣角递给他,询问道:“想去?” 6殷之费劲地点了点头:“属下……想跟盟主一起去。” “好好好。”莫生凉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像是哄小孩似的哄道,“那这一个月先好好养伤,想吃什么给我说。” 6殷之揪着他的衣角,认真地又点了下头。 莫生凉轻拍了拍他冰凉的脸:“那我先去熬点药。” 起身,却不料被揪的更紧了。 莫生凉微怔一下,低头去看,6殷之手臂上的青筋隐隐若现,显然下了大力气抓住他的衣角。 “盟主……”6殷之低声道,“盟主别走……” 一旁察言观色的馆主背着手溜达过来,会意地笑了笑:“行啦,我来熬药,您呀,还是陪着您的病人吧。” 莫生凉松了口气:“那就麻烦您了。” 他摸到6殷之依旧死抓衣角的手,无奈地拍了拍:“行了,不走了。” 6殷之的手微颤一下,连同着睫毛也颤抖了一下,他轻声问道:“您真的不记得了?” 莫生凉蹙起眉:“小6?” “……”6殷之稍稍放松手指,指尖从莫生凉的衣角边滑下,他闭上眼低声道,“盟主可一定要跟着属下去桃花节啊……” “好,一起去。”莫生凉笃定地承诺道,转而又疑惑地摸着下巴,不知道6殷之方才何出此言。 罢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偏头瞅着窗外,外面阳光大好,甚至有些许刺眼的苍白。不知为何,莫生凉突然想起魏骁戎那苍白的面容来,没有了魔教,他现在会去哪里呢? 啊呸,想他还不如睡觉,莫生凉嫌弃地撇了撇嘴。 一个月的时间像流水一般,不知不觉就悄悄流了个干净,转眼间,桃花节在即,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插上了桃花枝子,这偏僻的小地方仿佛一夜之间被桃花铺满似的,走在街上都能够嗅到淡淡的香味。 一大早,6殷之便请求馆主找来一辆轮车,自己费劲地爬了上去,坐在上面眉开眼笑,温暖的仿佛连冰雪都能融化。 莫生凉从未见过6殷之这么温暖的笑容,一时愣住竟不知所措,跟着一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才想起说一句:“晚些时候,我推着你去。” “好。” 傍晚时候,二人出了门,一路朝着坐落在不远处的望夫崖走去。路上同行的基本都是镇子上的人,也有一些仰慕桃花节的外地人一同前来,周围全是人们的谈笑声,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明朗起来。 远远的,就能看到望夫崖脚下一大片粉的红的桃花林,已经有不少游人走进去赏桃花,吟诗作对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旁边卖桃花糕与卖桃花酿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桃花酿。”6殷之指了指一边的小摊,“盟主,桃花酿。” 莫生凉问也没问,付了银子就提了一壶,笑眯眯地拍了拍6殷之的肩膀:“我喝,你看着。” 6殷之抿了抿嘴角,不言语,眼底含着几分道不明的情感。 不多时,莫生凉又买了些桃花糕回来,推着轮车走进桃花林,如火的夕阳为桃花林染上几层深红,越发惹眼。 游人们已经拿出绸布铺在地上,或坐或躺,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亲近自然,莫生凉看的眼馋,便寻了个人迹稀少的地方,把外衣脱去铺在地上,而后扶着6殷之从轮车上站起,慢慢坐了下来。 两人分食着一块桃花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地,不一会儿,天边擦黑,将一片火红压了下去,游人们也渐渐稀少起来,大多都吃饱喝足回家去了。 一道身影静静停在二人身后不远处。 “盟主……”6殷之低声唤道,“除了茉莉清酒,您也十分中意桃花酿,尝尝吧。” 莫生凉挑了挑眉,把剩下的桃花糕都塞到6殷之嘴里,而后笑着掀开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咂巴咂巴嘴:“味挺正的。” 一只手猝然将酒壶抢了过去。 莫生凉没有阻止6殷之,反而含笑看着他——许久前,6殷之说过,他因为功法原因无法沾酒,所以莫生凉自然不担心他会喝酒,只道是他不让自己喝多罢了。 然而,夺过酒壶的6殷之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骇的莫生凉去抢酒壶,却被6殷之挡住。 “盟主,您一直说,那日被魔教教主魏骁戎打坏了脑袋,忘记了许多事情。属下一直记得,属下想让您回忆起以前的事情。”酒水入肚,霎时像一团火灼烧起了6殷之的五脏六腑,他勉强笑了笑,“您一点也记不得了吧……这片桃花林,就是你我初遇的地方,那天,也是桃花节,细细一数,七年了。” 莫生凉登时怔住,半晌,才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这么、这么矫情的地方……” “那日,属下家破人亡,失去了双亲,哥哥带着我四处奔波,却不慎被打散,流落到望夫崖时,已经沦落到要饭的地步,就跑到此地,希望能找些吃食。”说到此处,6殷之顿了顿,垂下眼帘笑了笑,像是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那日,您贪嘴,喝桃花酿醉了头,非要往属下嘴里塞东西吃,属下被您喂得撑得走不动,犯了胃病,就双双去了那家医馆,第二日,还口口声声自称是属下的恩人,实际上还未醒酒罢了。” 莫生凉的脑袋突然抽搐似的疼了一下,他猛然打断6殷之的话,目光灼灼:“那日……是不是还下着雨?” 6殷之颔首,微微错愕道:“您 - 分卷阅读68 ……您想起来了?那日微雨,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您醒酒后染了些风寒,便又在这镇子上待了几日,病好后就带着属下去了逐云盟。” 莫生凉紧紧蹙着眉,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以前莫生凉的事情?他不应该是魏骁戎吗?他为什么会有莫生凉的记忆? 难道……难道他才是真正的莫生凉? 他被自己的念头骇了一惊,却不得不顺着这个思路延展下去。细细想来,自从他变成莫生凉之后,确实发生了许多解释不通的事情。 当上逐云盟盟主的他,应该第一时间将逐云盟搞垮,而不是努力扶持着这个势力。 若魏骁戎是原本的莫生凉,也应该想方设法败坏魔教的名声,而不是一味地壮大。 他们仿佛约定好一般,替对方管理好彼此的势力,就像是他本来是莫生凉,而魏骁戎本就是魔教教主似的。 否则,自己又怎么会有莫生凉七年前的记忆? 魏骁戎……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莫生凉抱着脑袋,沉浸在纷杂的思路中。他没注意6殷之默默地喝下了一壶桃花酿,更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那始终没有离去的一双目光。 ☆、第五十一章 莫生凉试了试6殷之额头的温度,还是滚烫,不由苦笑一声,昨夜他只顾着自己,忽略了那壶桃花酿,没想到全给6殷之喝了。 馆主端着药碗走来,探了探6殷之的脉象,微微摇头:“内息紊乱,怕是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他瞥了莫生凉一眼,耸耸肩:“你若想离开,尽管离开便可,我来照顾他。” 莫生凉沉默下去。自从昨夜他想起以前的片段来后,便想要重新去找魏骁戎,询问这换魂之事——这种事,他总不至于还欺瞒自己,毕竟二人都是换魂的受害者。 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那便有劳您费心了。” 馆主摆摆手,笑着摸了摸下巴:“不过呢,你可要争取早些回来,这小子没你不行。” 没我不行。莫生凉默默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没有他,6殷之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他想着,把目光重新转到6殷之身上,却微微错愕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6殷之将他送他的那个小小的不倒翁系在了他的长剑上。 那滑稽的模样让莫生凉想笑,却怎么也抬不起嘴角来。别人皆以剑柄上精致飘逸的剑穗为荣,6殷之却甘愿系一只小小的不倒翁,不在贵贱,而在情意。 莫生凉再次叹了口气,他突然有种怎么也还不清6殷之情分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的糟糕。 不知不觉间,双腿把莫生凉重新带到那片桃花林。他站在火红下,闭上眼睛回想着从前的记忆,他清楚地想起了与6殷之初见的场景,就在此处。那日他酩酊大醉,却忘了因为何事而醉。 莫生凉心头一跳,该不会又与魏骁戎有关? 难道自己真的是莫生凉? 他眼底突然有些酸涩,如若是真的,那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莫生凉睁开双眼,慢慢朝桃花林深处走去——他想立刻找到魏骁戎,却不知道到底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魏骁戎……也在找他吗? 入夜的薄寒将莫生凉惊醒,他费劲地眨眨眼,终于从梦怔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昨日离开医馆,他走入桃花林深处,觉得自己像是梦游一般醒不过神来,近日发生的一切都在逼着他不能继续没心没肺下去,可他觉得实在累极了,就攀上望夫崖,在一处僻静地睡了下来——没想到一睡就到了次日夜里。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不甚明晰的说话声,间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时不时还能听见破风声。莫生凉微怔,这破风声他再熟悉不过,明明就是鞭尾甩过空气才会留下的声音。 他翻了个身,趴在灌木丛中朝外窥去,登时僵直了身体。 月光下的崖顶十分静谧,有两道身影落在上面,一为纯黑,一为青蓝。 宋央歌和……魏骁戎。 莫生凉猛地攥紧拳头,一个恍惚,甚至以为还在梦里,为什么这两个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在他的印象里,宋央歌与魏骁戎似乎从未见过面,又为什么在这里兵戎相向? 当朝天子,无人保护,独身前来,着实梦幻了些。 风声渐紧,那边的说话声莫生凉听不清了,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不用话语,也足够让他瞠目结舌。 魏骁戎摊开手掌,掌心向上,灰暗色的气流渐渐从掌心处弥漫开来,温顺地缠绕在他的指尖。而看到这一幕的莫生凉,脑袋突然一阵剧痛,他猛然想起一段从古书上看来的记载——鬼族人不仅仅拥有悠长的寿命,也可以通过某种秘术来与别人交换魂魄,明显特征,即为灰色发暗的气流。 莫生凉头痛如针扎,几乎控制不住地低吼了一声,抱着头滚落在地,一时间天地仿佛都颠倒了一般,让他手足无措,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就跌入一片黑暗。 莫生凉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他费劲地抬起眼皮,眼前天旋地转的,于是他马上合上双眼,方才的影像却留在他脑海里。 这是间客栈的客房,窗外太阳高高升起,照亮屋内,也照亮刚才一睁眼就看到的那个人。 看到莫生凉转瞬便闭上眼,魏骁戎沉默着挪了挪手指,慢吞吞地勾住他的小指,低声说:“睁开眼。” 莫生凉想破口大骂,却又不知道骂些什么,只能继续闭着眼,嘴唇紧紧抿着。 耳边是一声极轻的叹息。 片刻后,魏骁戎开口了,用一种低沉的,说不清情绪的语气慢慢说道:“我的确是鬼族人。” 莫生凉的手猛地攥紧,被魏骁戎以一种轻柔的力道缓缓揉弄着,帮他放松下来。 “你的确是莫生凉,我的确是魏骁戎。我们许久前便认识,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我们进行了两次换魂之术。”魏骁戎轻声说道。 我……的确是莫生凉。 他突然轻颤了一下,嘴角咧开,鼻子却一酸。 莫生凉缓缓睁开眼睛,难得没有立刻爆发,而是颇为平静地问他道:“什么原因?” 魏骁戎闭口不言,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莫生凉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抬起手,颤巍巍指向魏骁戎,惨然一笑:“你又不告诉我。” 魏骁戎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低声道:“知道这些,就够了。接下来,我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们不理这些事了,可以吗?” “……”莫生凉紧紧抿着唇,他到底遗忘了什么,到底遗忘了什么,才让他把面前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 这个人…… 莫生凉艰难地说道:“在我的记忆里,有一个人……” - 分卷阅读69 魏骁戎静静看着他,握着莫生凉的手却不由自主地加紧了力道。 “……我曾经特别爱过。”莫生凉顿了顿,勉强笑了笑,“可是我把他忘了,忘了足有一年之久,但我知道我爱过这么一个人,每次面临危险,我都要慌死了,但一想到这个人,我就可以做到临危不惧,你说神奇不神奇。” 魏骁戎的呼吸逐渐加重。 “我也试图找过这个人,但是我完全忘记了他……每次的相会,只能在梦中,而且永远看不清模样。”莫生凉喃喃道,“没想到这个人一直在我身边,他知道一切,包括我爱他这件事情,却始终缄口不言,只字不提,你说他残不残忍。” 莫生凉仰起脸,眼里隐约有泪光在闪动,语气却意外的平静:“每次看着我因为思念而难受到想哭,你就不想来抱抱我吗?” 一道黑影罩上莫生凉的身体,将他狠狠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魏骁戎有些失态地埋在他发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本以为,这个人会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却始终不知自己还在他心底留了这么一个影像,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彼此。 魏骁戎极尽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发丝,单手抬起莫生凉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唇角相抵,见莫生凉丝毫反抗也没有,便转而印上他有些冰凉的唇,眼睛微合之中,他看见莫生凉的眼泪流了下来。 流到二人唇舌相接处,让彼此都尝尽了酸涩。 ☆、第五十二章 莫生凉微微睁眼,一缕晨曦钻入眸中,连同着一张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孔。 他一把将撑在自己身边的魏骁戎推开,揉了揉眼睛,用一副稍带沙哑的嗓音略带嫌弃道:“干什么……” 魏骁戎静静看了他半晌,嘴角微微一动,却垂下头去将这抹笑掩好,轻声道:“自你离开山洞,我就一直跟在你后面。桃花节第二日,皇上来此地微服私访,我们从前认识,便寒暄了几句。” 原来这家伙在解释昨日为何与宋央歌出现在望夫崖。 莫生凉一咧嘴,笑意却未曾盈满眼底,只是敷衍地一点头,随口道:“打着架寒暄?” “……”魏骁戎蹙起眉头,蓦地伸手捏住莫生凉的下巴,将其脑袋转向自己,直直与他对视,一字一顿道,“不信我?” 莫生凉再次露出个敷衍的笑,打掉魏骁戎的手,转而整个抱住他手臂,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他肩上,小声说:“你昨天是不是说,你陪着我去哪里都行?” 他脸上那种微小的坏意与得意让魏骁戎近乎窒息,眨眼间便将莫生凉之前不对劲的敷衍态度抛之脑后,伸手狠狠揉了两下莫生凉的头发,深吸了口气:“想去哪里?” 莫生凉眯起眼睛,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轻飘飘吐出两个字:“鬼族。” 鬼族。 这两个字足够让沉迷莫生凉的魏骁戎清醒过来,当即脸色微变,沉默许久,才缓缓道:“我若是拒绝,你是不是要说我不守信用、是个骗子了?” 莫生凉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促狭一笑:“这么说,我又要被骗了。” 实际上心里还是紧张的——他害怕魏骁戎再次拒绝他,特别害怕,甚至不知缘由,哪怕只是想想面前这个温柔少言的男人会用寥寥数语来骗他,心里就疼得发胀。 窗外阳光渐浓,充实着这间小小的客房,却暖不了莫生凉的目光。 他总觉得有道沟壑横在了二人之间,进不得,退不得,僵持的难受。 静默无言中,魏骁戎轻轻落下一个字:“好。” …… 莫生凉站在医馆门口朝里张望着,不知该怎么给6殷之道出实情,若是闷声不响地走了,还不知道6殷之会做出什么来寻找他。 犹豫半晌后,莫生凉踏进一只脚去,面前却登时出现个人来,馆主提着草药怔了一下,了然地笑开:“他走了。” “走了?”莫生凉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模样滑稽得很,却无暇顾及自己的动作,有些发怔,“他伤成那样,如何走得了?” 馆主拨弄着草药,笑了笑:“自然是有人来接的他。” “有人?什么人?”莫生凉登时蹙起眉头,隐隐间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下也不认得,见病人没有拒绝,就随他们去了。” 没有拒绝? 莫生凉眯起眼睛,却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与6殷之亲近的人,当下轻声叹了口气,谢过馆主后,有些丧气地出了门。 见莫生凉独自出来,魏骁戎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不声不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报以一个安慰的笑容。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那份不安,低声道:“走吧。” 临转身时,一只手却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莫生凉顿了顿,低头看向魏骁戎的手,又抬眼看了看他:“怎么了?” “……”魏骁戎抿着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像是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然而最终只是慢慢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低声道,“许久没有这么看着你了。” 莫生凉被他突如其来的情话况,如同鬼魂般经久不衰地游荡在江湖中。” 天边逐渐漫上晚霞,天色渐沉,拉长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此时两人正漫步在蟾子沟外围,魏骁戎慢慢述说着鬼族名称的由来,莫生凉则漫不经心地看着下方犹如一条黑色细线的深沟,再瞥一眼对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传说鬼族的祖辈们当年误闯入蟾子沟人迹罕至的那端,误食了某种植物,才阴差阳错地获得了长生不老的能力……”魏骁戎顿了顿,轻声道,“说是长生不老,其实不然,我大概算过,鬼族人的寿命上限,应该在两百年上下。长生不老,终究只是人 - 分卷阅读70 们的一种执念。” “你多大了?”莫生凉突然转过头来,戏谑地看着魏骁戎。 魏骁戎面不改色:“只比你早生两年罢了。” “哦?”莫生凉挑眉,歪下脑袋瞅着他,“当真?” 一只手轻捏了捏莫生凉的耳朵,魏骁戎不理他在这耍坏,接着说道:“按说,鬼族人寿命如此悠长,族内人数应当不少,然而也许是应和万物相生相克的自然规律,在鬼族出现不久,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种族,他们由于遗传问题,导致寿命不过二十年,因此尤为敌视鬼族人,便对鬼族进行了大量屠戮,导致鬼族人数锐减,他们被称为弑鬼族。” “神经病啊……”莫生凉踢着石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心里却不由自主想到了当时在皇宫里遇到的那位名叫沈璧的少年,若是他没有记错,当时长佩曾问过他是否是弑鬼族人。 魏骁戎揉了揉他的脑袋,继续说:“鬼族人与世无争那么多年,自然不是好战的弑鬼族人的对手,于是与弑鬼族人达成协议,甘愿行使族内祭祀来保证族人们的数量恒定,而只要鬼族人数不超过协定的数量,弑鬼族人不可对鬼族人出手。” “有病……”莫生凉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霸王条款?凭什么命长,就活该被献祭?” 魏骁戎轻轻苦笑一声,并未回答莫生凉的问题,只是叹了口气,“其实,上天对这两个种族,都不公平。” 鬼族人平白拥有近两百年的寿命,而弑鬼族人仅有短短的二十年。 当宿命不可逆转的时候,拥抱他们的只能是绝望。 “……”莫生凉不做声了,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后,小声说,“是挺惨。” 他抬眼瞅着魏骁戎,后者却远远望着落下的夕阳,眼底有些悲伤。莫生凉眨巴眨巴眼睛,揪了揪他衣角:“喂。” 魏骁戎转过头来。 “我要是死了,你不会孤独终老吧。”莫生凉嘴角露出坏笑。 魏骁戎微微一怔,看着莫生凉那被夕阳镀上一层暖意的面容,突然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力道之大,让莫生凉几乎有种要被勒死的错觉。 紧接着,魏骁戎冰凉的薄唇贴上他的耳朵,轻声道:“生死与共。” 莫生凉反手攀上魏骁戎的肩头,轻拍了拍,笑道:“哎,轻点,勒死了。” 然而他眼底的温度却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再也没有一丝暖意。 生死与共。魏骁戎,这次,你千万不能再骗我。 ☆、第五十三章 夕阳渐渐沉到了地平线以下,远远的,能够看见一道沐浴在霞光中的身影玉立在蟾子沟栈道那端,整身白袍都被染成了深红,一动不动的样子犹如血砌的雕塑。 魏骁戎脚步微顿,与莫生凉一前一后停在了栈道这端,目光循着那道血红的身影,眼神微凝。 莫生凉踮起脚尖,朝前方看去,自然一眼便看见那道血色人影。转头瞥见魏骁戎默不作声的样子,顿时轻笑一声,“那小美人是谁啊?看的这么入迷。” 酸死了。 魏骁戎轻轻出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牵起莫生凉的手指,自逼仄的栈道上走了过去,二人走的缓慢,却自有一种旁人无法打断的温情在内。这种默然宣示主权的行为让莫生凉不悦地挣扎了一下,末了却又猫在魏骁戎身后咧开嘴。 走至那人身前,莫生凉才有机会将人仔细打量一番。迎在他们去路上的这人生着一副雌雄莫辩的俊美面容,若不发出声音,根本无法辨别性别。 莫生凉偷偷扫了眼对方的胸部,恍然了一下,一个男人能生就这样的面容,真是上天眷顾,当真美艳得不可方物。 也难怪魏骁戎方才看入了神。 “戎哥,绘月在此恭候多时了。”这青年缓缓道。他声线柔和,让人当即有种春风拂面的错觉,不由生出些许好感。 只不过这个称呼…… 莫生凉一个又实在不像主仆所有的。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即使察觉到魏骁戎身份有异,也懒得去问,便将心思放在周围,也不说话了。 看绘月带路的方向,显然是远处那些略高一些的建筑,只是天色渐晚,今夜根本赶不过去,绘月便带二人去了最近的一处民家,与主人商量妥当后,便准备在这里歇息。 说来也是,走了这些街道,莫生凉没有见到过 - 分卷阅读71 一家客栈,顶多有些酒楼,却不具备住宿的条件。这鬼族,还真的是没有一个客人啊。 他们安排妥当后,莫生凉早早便爬上床,左等右等却等不来魏骁戎,询问这家主人,却错愕地发现他们说的话自己一丁点都听不懂。 大概是鬼族语? 莫生凉苦笑,也失去了继续询问的念头,躺回床上百无聊赖地发呆,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只是睡得十分不安。 窗未掩好,三更时分,莫生凉被寒气冻醒,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去,才发现被子不知何时被自己踹到了地上。他下床将被子捡起,才发现屋内的蜡烛即将燃尽,可魏骁戎还是没有出现。 莫生凉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揉着眼睛去敲绘月房间的门,并没有人应答。 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 他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披上外衣便出了门。这户民家宽敞得很,后院还有小桥流水,十分精致。 莫生凉站住脚步,将自己的身影完全隐没在长廊上,远远看着坐在水塘边的两人,面无表情。 照他的性格,本应该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打趣,问一句这大半夜的,你们孤男寡男干什么呢——然而他现在丝毫也笑不出来,连走过去的心情都没有。 他想离开,可双腿却像是生了根似的长在原地,半分也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看着被笼罩在月光下的两人,眼睛酸涩得难受。 距离太远,莫生凉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绘月慢慢靠向魏骁戎那边,将脑袋枕在他肩上。 而后者登时便抵住了绘月的脑袋,半晌却又放弃一般任由他枕了上来。 莫生凉攥起拳头,指甲蓦地钻入掌心。 许久,都没有见绘月再有动作,不知是不是睡过去了。 他无声地笑了出来,转过头,毫不留恋地走出民家,独自踏上月光熠熠的街道,一步一步朝未知的方向走去。 鬼族的街道错综复杂,先前若不是绘月带路,莫生凉只怕是要在这里迷路,如今他横冲直撞,没一会儿就晕头转向,不知来到了哪里。 他钻进一条小胡同,蜷在角落发呆,脑袋里杂七杂八地塞满各种糟心的画面,却没有一幅是与他记忆相关的。 莫生凉抱住脑袋,他是来这里寻找记忆的,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没出现记忆复苏的预兆。 一股无名火自胸腔内燃起,像是要烧遍他的五脏六腑一般,让人有力无处使,最终只能巴巴等着这团火灼烧过去。莫生凉紧紧咬住牙,狠狠一拳砸在地上,无名火烧过以后,便是满肚子的委屈。 慢慢的,困意席卷上来,半梦半醒间,莫生凉嗅到一丝淡淡的香气,但这香气若有若无,反而让他更加困倦,不一会儿便缩在角落沉沉睡去。 一道身材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胡同口,走近莫生凉,踢了踢他的腿。 莫生凉一动不动。 那人俯下身,推了莫生凉一下,后者支撑不住,朝旁侧摔去,脑袋磕在凸起的砖石上,也没有醒来。 一只手探到莫生凉脑袋下方,摸了摸他被磕破的伤口,摸到几点鲜血。 那人满意地拍了拍手,顿时有几道人影出现在胡同口,七手八脚地捆好莫生凉塞进布袋,扛着人离开了。 靠在魏骁戎肩头装睡的绘月察觉到戒指微热,便抖了抖睫羽,蹭着魏骁戎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戒指,瞅着魏骁戎,轻声道:“他走了。” 魏骁戎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远方,眼底并无波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慢慢转向绘月:“记得一定要照顾好他。” 绘月温柔地笑了笑:“一定。” “他喜欢吃甜食,每天备些甜点。” “好。”绘月的眼睛微微弯起,“现在,您可以放心去找族长了。他那边,我来安排便是。” “……”魏骁戎眯起眼睛,审视般看向绘月,绘月依旧保持着笑容。 “他不能有半分闪失,没有如果。”魏骁戎盯着他。 “都听少爷的。”绘月眨眨眼睛。 “处理完族内事务后,我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绘月抿着嘴笑,点点头,眼底却是几分狠戾。 ☆、第五十四章 恍惚中,莫生凉觉得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身体,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四下看去,全然是陌生的场景——可却又掺杂了些许熟悉。 这是一间密室。 密室中央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此刻正低垂着眉眼,漠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莫生凉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全身一悚,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抽痛着——那倒在地上的人,赫然生就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这……难道是自己曾经失去的记忆? 倒在地上的莫生凉气若游丝,眼睛半睁半闭,已然奄奄一息,却仍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脚腕,嘴唇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些什么。 然而,站立那人无动于衷,反而缓缓抬起腿来,将莫生凉的手踩在脚下,慢慢碾动。 莫生凉的表情顿时扭曲起来,犹如被困之兽,蓦地疯狂挣扎,像是要逃脱什么桎梏一般。 却是徒劳。 浮在半空的莫生凉一时有些呆滞,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密室中的两人机械般地张合嘴唇,却根本听不到他们在交流什么。 转眼间,密室被人破门而入,来人黑衣加身,清瘦得很,眉眼却凛冽若星辰,霎时将倒伏在地上的莫生凉揽在怀里,冷冷看向依然稳稳立着的那人。 半空中莫生凉的魂魄蓦地抖动了一下,震惊地看着来人——那分明就是魏骁戎。 视线中,那被魏骁戎揽在怀里的莫生凉费劲地抬起眼来,等看清搀扶自己的是何人后,猛地将人推开,像是用尽全部力气对他吼出了什么,踉踉跄跄地退后,仿佛连接近魏骁戎也不愿一样。 眼前的场景突然出现了缓慢的扭曲,像是要消逝一般,莫生凉张大嘴想要喊出什么,却如鲠在喉,一丁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等到一切光影碎成齑粉,无边黑暗中,魏骁戎压抑而痛苦的声音蓦地出现在了他耳边,清晰无比:“你怎么就不怕失去我。” 莫生凉只觉得心脏霎时被这声音撕开了一条口子,血淋淋的,痛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手脚并用地想要在黑暗中挣脱出来,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在认清这一现实后,莫生凉颓然地任由自己在黑暗中飘荡着,神思放空,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慢慢的,眼前逐渐出现一丝光明,紧接着,整个世界在莫生凉眼前放大。喧闹的集市上,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少年仰头看着一个神情温柔的男人,质问声十分稚气,甚至带着些无理取闹的口气,然而男人却一一耐心地 - 分卷阅读72 回答。 “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只能在黑暗中,而你,站在光里。”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在光里,你就必须努力奋斗。而我,我在黑暗中为你拼搏。” 莫生凉颤抖着,泪流满面。 他勉强眨了眨眼睛,眼中还带着些泪水,视线所及一片模糊。莫生凉自嘲地笑了笑,想抬手揉揉眼睛,这才惊觉自己被绑了起来。 四周昏暗一片,不知道身在何处。他仔细去听周围的声音,却悄寂无声,只有他的呼吸清晰可闻。 莫生凉垂下脑袋,使劲挤了挤眼睛,再次抬眼看去——这是一间茅草屋,屋门紧闭,头顶的小窗户投射进来暖洋洋的阳光,看样子应该是清晨。 而他正被五花大绑着扔在一堆干草垛上。 回过神来,莫生凉才觉得额角有些疼痛,仔细回想一下昨夜发生过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绑到这里来。 昨夜三更,他被冻醒,恰好发现魏骁戎不在房间,便四处寻找,偶然看到了他与那个叫绘月的鬼族人并肩坐在水塘边,于是赌气出门,然后—— 不记得了。 莫生凉紧紧皱起眉,他发觉自己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魏骁戎发现自己不在,应该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吧。莫生凉想,虽然这家伙在他面前和那绘月不清不楚的,心里却明镜似的,否则也不会故意拉着自己的手。 说起来,还是自己耍脾气罢了。 莫生凉就是有这点好处,什么事在他这里也不是事了,头一天还阴云密布的,第二天就能乐呵呵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不过,方才做的那个梦真实的有些过分。 莫生凉恍惚了一下,想起梦中自己对待魏骁戎的态度,又想起魏骁戎仿佛含着血说出的那句“你怎么就不怕失去我”,心里突然绞得有些难受。 曾经,他伤害过魏骁戎不成? 只是单看梦中莫生凉的样子,怎么也是个受害者。 还有最后两人的对话,真实的仿佛身临其境——难道这些真的是自己曾经失去过的记忆? 可在那集市片段中,自己看上去顶多不过十六七岁,青涩得很,而魏骁戎却从始至终都是一个样子,不曾变过。 头又开始痛了。 莫生凉闭上眼睛回了回神,屋门处却突然传来一道门闩被打开的声音。 他索性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装作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 木门被推开,有两个脚步声踩进干草里,停在莫生凉不远处静止了。 而后是两个私语声。 “你说少爷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还让咱们把他带到这里来?” “还不是因为少爷要独自去见族长?带着一个外人多累赘。” “少爷这次怎么就嫌麻烦了?以前不照样带着他在族里乱转。” “你小,不懂。少爷想要多少美人没有?总面对一个人迟早会腻烦的。” “你是说少爷和月少爷——” “嘘,别瞎说,人家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哪会是那种不干不净的关系。” 话语间,两人在莫生凉身边窸窸窣窣一番收拾,大概是卷了不少干草,临走前还猥琐地谈论了一下所谓少爷和月少爷纯洁的关系,最后锁好了门。 莫生凉眨巴眨巴眼,嘴角慢慢扬了起来,却隐隐发冷。 为了让他听懂,这两人竟还特意避开了鬼族语,只是这中原话说的磕磕绊绊,显然是背了许久。 那么,到底是谁想让他听到这番蹩脚的对话呢? 莫生凉挑了挑眉,他向来没心没肺惯了,别人的话基本也不往心里去,这样一番破绽百出的对话自然也入不了他的耳朵。 只是这对话内容,却着实引人深思。 他相信,以魏骁戎对他的重视程度,不可能一夜未归,只为了与那绘月在水塘边聊人生谈理想。若是有意为之,那这两人的话则就顺理成章了。 魏骁戎为了独自去见族长,故意撇下他不管,被绘月乘机拿来消遣了一番,还有意暴露给他这些信息。 这小美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生凉满不在乎地开始揣摩别人的心思,却在不知不觉间徒增了些失落感。 无论真假黑白,人言可畏,哪怕自知不可信,也会于无形间在心底埋下一根锋芒毕露的刺,只待有朝一日矛盾爆发,伤人伤己。 莫生凉轻叹了口气,默默想着:绘月虽心机不深,这一招却不可谓不狠。 ☆、第五十五章 “少爷。” 绘月在前方微微躬身,示意魏骁戎朝门内走去。 魏骁戎却定定地顿在了门前,静静看着眼前形容古老的建筑物,其风格不像是普通的金殿那般绚丽,更如同魔教的正殿一般,显得有些阴森。 鬼族,祭祀堂。 “沾满血腥的地方。”魏骁戎轻轻叹出一声,殊不料门内突然传出一道阴测测的回应,“你果然没把绘星带回来。” 魏骁戎微微眯起眼睛,就见黑洞洞的门内缓缓走出一道佝偻着的身影,全身上下都被裹在一层破破烂烂的黑布里面,只剩下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在外面,着实可怖。 立于魏骁戎身后侧的绘月矮了矮身,低声道:“紫祭。” 鬼族盛行祭祀之法,久而久之自然便有了主持祭祀工作的人选。鬼族人少,历来只有两位祭祀,负责选定祭品的祭祀被称为紫祭,而负责主持祭祀之人被称为金祭,其二人是鬼族内真正的位高权重者,纵然是族长见了也要客气几分。 “他已不叫绘星。”魏骁戎声音沉了几分,“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紫祭朝前逼近几步,枯槁的手爪从黑布中伸了出来,直直指向魏骁戎:“少族长多年未归,甫一回来便公然挑衅祭祀权威,你是想挑起鬼族与弑鬼族的战火吗?” 绘月赶紧拉住魏骁戎,低声道:“少爷,少说几句吧。” 魏骁戎微垂下目光,瞥见绘月紧张的面容,却是稍一用力,将绘月的手挣开去,大步走入了祭祀堂中。 昏暗的光线霎时将魏骁戎吞噬了去,绘月怔怔站在祭祀堂外,指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祭祀堂事关鬼族兴亡,哪怕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也进不得,自然无法陪魏骁戎反抗到最后。 但他清楚地知道魏骁戎将要面对什么。 将一个种族生存的根本连根拔起,无异于亡族,一旦魏骁戎反对祭祀的事情传了出去,便是与整个鬼族为敌。 昔日被本族人民捧得极高的少族长,即将从那耀眼的顶端跌下来。 紫祭阴冷的目光注视着魏骁戎消失在祭祀堂中的身影,半晌才想起身边还站了个绘月,转了转视线,漠然问道:“绘星现在何处?” 绘月欠 - 分卷阅读73 身:“绘月……不知。” 紫祭轻轻哼出一声,显然对于绘月的效率十分不满,转身进了祭祀堂。 祭祀堂有两层,顶层建得极其宽广,专为祭祀而用,彼时整个鬼族都能够看到这场盛大的祭祀,是整个鬼族最高处。 魏骁戎一步一步登上去,刚一旋身,就见紫祭也跟了上来。 “小少爷,我劝你别再思考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取消祭祀是决计不可能的,哪怕是你也没有干涉祭祀的权利。”紫祭阴鸷的目光紧盯着魏骁戎,“两年前的那场祭祀,你阻止未果,已被弑鬼族人视为了眼中钉,如今两年一度的祭祀即将举行,绘星必须出现在这里。” 魏骁戎不答他的话,只是稳稳走到祭祀台边,伸手慢慢抚摸过冰凉的玉质圆台,许久才想起紫祭在身边似的,轻声道:“紫老,您有没有想过,我们到底为什么要进行活人祭祀?” 紫祭的目光再度阴沉几分,颇为不耐烦道:“身为少族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鬼族人寿命悠长,繁殖能力强,为了控制人口数量,才进行祭祀活动。” “说白了,只是怕弑鬼族人报复罢了。”魏骁戎转过身来,静静看着紫祭,“他们天生好战,又分外敌视寿命悠久的鬼族,为了求一时平静,鬼族便甘愿与之签订契约,宁愿牺牲族人,也不愿做出反抗……您想,这得是一个多么懦弱的种族。” “魏骁戎!”紫祭面容惊怒交加,显然没想到魏骁戎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厉声喝道,“族内之事自然由族长与祭祀商议决定,少族长还请莫要妄议!” 被呵斥的魏骁戎像是并未听到紫祭的话语一般,转过身去俯瞰鬼族全貌,似乎要将一草一木尽收眼底一般。良久,才轻笑道:“紫老,您心虚了。” 他没有回头,仍旧面对着整个鬼族,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您的职责是选定祭品,而金祭的职责是主持祭祀。每次眼睁睁看着他手刃自己的族人,您心里是何种滋味?所有观看祭祀的鬼族人心里又是什么滋味?”魏骁戎顿了顿,声音蓦地沉重下来,“活人祭祀,本就不该出现在鬼族、出现在这世上,归根结底,全然是人心在作祟。每个被祭祀之人的性命,能够换来鬼族两年的平静时光,所有人都在奢求着这两年能够平平安安度过,却没有想过他们真正所求的其实是一辈子的宁静。” 魏骁戎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选择一劳永逸,而要选择用对鬼族人无尽的屠戮来换取两年的安宁?” 紫祭被魏骁戎的话惊得连连后退,那干枯的手颤抖着指向他,却只字未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又如何反驳得了? 二人间的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说是剑拔弩张,魏骁戎却只是静立原地,可那一身咄咄逼人的锋芒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因为我们只能苟且偷生在黑暗中,我们永远无法面向光明。” 蓦然一道沉声,伴随着一道凭空出现的人影落在魏骁戎与紫祭中央,那人随意披着一袭粗布麻衣,内里也只是套了件老旧磨损的灰衣,若非仔细去看其眼中永盛不衰的光芒,怕是要以为这人只是流落街头的乞丐罢了。 魏骁戎眯了眯眼,丝毫反应也没有,倒是一直失态的紫祭这时躬了躬身,低声道:“金祭。” 金祭此人,其貌不扬,往那一站,却自有一种稳若磐石的气场,稳稳压住场内气势,令魏骁戎都有种弱势一头的感觉。 也只是感觉罢了。 “少族长,您也知道,族内的祭祀之礼已流传多年,想要凭一己之力去改变,怕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您应该比我更明白,鬼族人永远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生存在这世间。”金祭淡淡道,“鬼族人血对常人来说有致命的威胁,沾之、尝之皆不可,否则将会引祸上身。对于世间,鬼族是一大祸害。” “江湖传闻鬼族人长生不老,却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本族人只是寿命悠久罢了。只是于外人来说,何以信得?若放任鬼族人繁殖生长,有朝一日去到外界,成为众矢之的,想必是族内更加不愿意见到的情形。你我都清楚世人贪婪,想要取得鬼族人长生不老的秘法,因此要想将种族延续下去,祭祀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的。”金祭缓缓说完,也抬手摸上祭祀台,平静道,“我甘愿手刃族人,是因为我知道,祭品的死,可以保全整个种族。” “荒唐。”魏骁戎轻笑,“金祭,您莫非是越老越糊涂了?” 紫祭脸色骤变,却被金祭抬手拦下去路,转而似笑非笑地看着魏骁戎:“我不会跟一个毛头小子来争论祭祀的对与错,我只是想知道,下一个祭品——绘星,现在何处?” “我不知道。”魏骁戎平静答道,“您也不会知道。” 金祭眯起眼睛,慢悠悠地说:“绘月绘星乃是亲兄弟,绘星不见了,按照血缘关系,自然是绘月来顶替,若下个月祭祀前绘星依旧不出现,绘月绝逃不掉。” “这次,任何人都不会死。”魏骁戎沉声道,“任何人。” “少族长,你这是与整个鬼族为敌!你难道真的想逃脱与弑鬼族的契约,将鬼族置于一个不仁不义的境地吗?”紫祭大声喝道。 “可手刃同族,你们又将族人置于了一个什么境地呢?”魏骁戎静静抬眼,轻声反问道。 “你——”紫祭还要反驳,被金祭抬手拦下,后者叹了口气,似乎十分头疼的样子,摊了摊手,“少族长,若您只是来与我们二人理论祭祀之事,那么请便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绘星不在,便由绘月顶替,其中利弊,还请您斟酌清楚。” 魏骁戎面无表情。绘星——也就是乌铭,只是一个只知玩耍的孩子,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而已,但绘月不同,他自小刻苦勤奋,一路从底层爬到了如今几与魏骁戎比肩的位置,可以说是鬼族内举重若轻的人物,若他被献祭,谁来顶替他的位置? 看到魏骁戎没有丝毫波澜的面容,金祭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一层,干巴巴地笑道:“既然如此,您还是尽早交出绘星的好,省得我与紫祭为难,也省得麻烦族长出面解决此事。” 族长。 这两个字形同千钧砸在了魏骁戎心中,令他瞬间攥紧了拳头。 金祭抬了抬手,说道:“少族长,请吧。” ☆、第五十六章 “戎哥,两位祭祀若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您别往心里去。”自魏骁戎走出祭祀堂,便一直沉默不言,绘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在一边小声安抚道,“听族内长者们说,两年前因为您阻止祭祀一事触怒了弑鬼族人,他们于近期发出警告,让鬼族人安分一些,不要再出现任何闪失,祭祀们这才没什么好脸色……您常在 - 分卷阅读74 外界,或许不太了解两位祭祀,他们都是和蔼的人……” “你愿意当祭品吗?”魏骁戎突然止住脚步,定定看向绘月,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 “我……”绘月毕竟爬到了这个位置,有许多规则不需明说也能猜个大概,看见魏骁戎如炬的目光,他也能猜到些许,便低下头,轻声道,“可我不愿离开你。” 我愿奉献一条命,但我不愿离开你。 多少……还是不情愿的吧。 魏骁戎靠在树下,蓦然觉得有些绝望,他一直以来那么努力想要减少无辜之人的死亡,到头来却还是敌不过一句“为了本族”吗?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难道就没有人想想,为何他们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走向死亡? 注意到魏骁戎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绘月登时拉住他的衣袖,“戎哥……发生了什么事?” 魏骁戎轻轻吐出一口气,摇了摇头,转而问道:“莫生凉呢?” 绘月被他突如其来的问句惊了一下,一时没有收住脸上的错愕,有些心虚地小声说:“在、在未央楼待着呢……” 瞥见绘月脸上一闪即逝的心虚之色,魏骁戎心头顿时一紧,脸色也沉了下来,不做丝毫停留便腾身而起,闪电般掠向鬼族最为豪华的酒楼——未央楼。 而绘月虽有些武功底子,却比不得魏骁戎这绝顶的轻功身法,紧跟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是有意撇下了自己,索性顿住脚步,遥望着远处未央楼若隐若现的轮廓,微歪了歪脑袋,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 “这帮混蛋……”莫生凉单手揩去嘴角的血迹,咬牙低骂一声,这才慢吞吞地从干草垛上爬起,摸着黑朝门外走去。 方才天刚沉入黑暗中,就有一群人呼啦冲进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揍,尤其喜欢揍脑袋。 结果不到半柱香,他就挂彩了,刚趁乱挣脱开绳子,那群人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呼啦一下又都消失了。 一堆疯狗。 莫生凉骂骂咧咧地走出茅草屋,习惯性地四下环视,这是一个被围起来的小院,院门直直通向一幢灯红酒绿的酒楼。 无处可去,他又不想回到茅草屋,便摇摇晃晃地朝酒楼走去。 一进酒楼,扑面而来的就是饭香酒气,莫生凉饿了将近两天时间,此刻闻到饭香几乎要眼冒绿光,反正周围没有任何熟人,与陌生人之间又存在语言交流的障碍,索性偷偷猫到一张无人的桌上,摸走一个客人吃剩下的肉包子,缩在墙角往嘴里塞了几口。 真香。 过来清理桌子的小二正哼着小曲儿干着活,突然被脚下不知名的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是个偷吃东西的大活人,顿时大叫起来,叽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莫生凉听不懂的话,惹得酒楼一层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周围立刻就被叽哩哇啦的话语给塞满了。 莫生凉则该吃吃,该喝喝,也不嫌弃桌子上的饭菜是别人剩下的,吃的十分欢实。 说吧说吧,管你们说什么,反正我听不懂。你们要是阻止我,我就打你们,反正你们打不过我。 看热闹的人群不减反增,甚至围成了个圈专门欣赏莫生凉的吃相,对着他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酒楼老板三挤两挤才从人堆里挤进来,一把拉起莫生凉,夺过他手里的包子就摔在地上,大声呵斥着小二,似乎要将莫生凉赶出去。 莫生凉委屈巴巴地瞅着地上被摔成一滩的包子,觉得可惜,便想伸手再摸一个,却在半空蓦地被一只手擒住,十指交握。 他睁大眼睛抬头去看,顿时骇的后退几步,却反被那人一把拉回来。 魏骁戎沉沉看着一桌子残羹冷炙,半晌又看向地上瘫着的包子,最后环视一圈四周的人群,开口用鬼族语说了些什么。 周围的人顿时讪讪散去,很快便清静下来,一切恢复如初。 一边的酒楼老板早就傻在了原地,魏骁戎转向他,沉声说了什么,便拉着莫生凉去二楼雅间就座,坐下后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莫生凉。 他早便到了未央楼,却一直没找到莫生凉所在。兜兜转转了许久,才发觉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从后门小心地溜了进来。 魏骁戎的目光自他出现那一刻起就一直未曾离开过。 入眼,莫生凉衣衫破烂,衣缝中、发丝中还夹杂着几根干草,脸色的脏灰混着血迹左一道右一道,偷偷摸摸去拿别人剩下的饭菜,再小心地缩起来吃…… 魏骁戎只觉得心里被人捅了一刀,疼得他血肉模糊。 莫生凉则没那么多想法,轻佻的目光从魏骁戎的脸上一路转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顶着一脸血灰咧嘴道:“干什么,大少爷?还不松手?” 魏骁戎的力道收紧几分,心口憋闷得难受,竟一时失言,白日里面对祭祀那番伶牙俐齿,在此刻全然没了半点用处。 “你不是跟那个叫绘月的小子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嘛,继续啊,老子眼不见为净!”莫生凉翘起二郎腿,“谁叫我非得来这鬼族,就是自作自受,活该呗。活该被人关起来,活该被人打,活该偷饭吃被围观,活该——” 魏骁戎一只手已经紧紧压上了莫生凉的嘴,低声道:“别说了。” 二人距离极近,近到魏骁戎几乎可以细数莫生凉的睫毛,一恍神,就见莫生凉弯起眉眼,紧接着,魏骁戎手心处便传来一阵温热,痒丝丝的。 像是一个惊雷在心头炸裂,魏骁戎只觉得自己的神智都不属于自己了,整个人都飘飘欲仙,几乎要溺死在莫生凉片刻的戏谑温情中。 魏骁戎松开手,将莫生凉整个人狠狠拥在怀里,大手摸上他的后脑勺,却摸到了他被血块纠结住的发丝,心里疼得无以复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反倒是莫生凉闷在魏骁戎怀里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得眼泪几乎都出来了。 “是不是特心疼?快心疼欲死了吧?”莫生凉闷声笑道,“我就知道不是你让人把我带走的。” 魏骁戎揉着他的脑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确是他让人带走了莫生凉,但他没想到绘月会让人将莫生凉关起来,更没想到绘月会生生饿上他一天,还让人对莫生凉拳打脚踢。 “不过我还是觉得亏,凭什么你跟小美人谈天说地,我就得待在茅草屋数蚂蚁。”莫生凉抵在魏骁戎肩上,笑声一点一点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低低的呢喃,“带着我,真的挺累赘吗?其实,我平常还是挺乖的,你不用特意扔下我,真的,只要你说句话,我保证不耽误你的正事……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你,真的寸步难行。” 雅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老板亲自端着盘子上菜,全都是酒楼最好的饭菜酒水,精致飘香,引动 - 分卷阅读75 着人的食欲。 待老板将门掩好,魏骁戎这才低下头,说了自从见到莫生凉以来的第一句话:“我不会再扔下你了。” “这才乖。”莫生凉扬起嘴角,“还有,跟那个小美人离远点,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什么童年玩伴。” “只跟你近。” 语罢,魏骁戎单手抬起莫生凉的下巴,想要贴上去,却被莫生凉用手轻轻挡住嘴唇,眯起眼睛坏笑:“干嘛啊你。” 魏骁戎轻轻吻了一下莫生凉的手,嘴唇蹭着他的手指喃喃道:“我知道,你很委屈,甚至还在生气。我只希望你在生气时,能够无所顾忌地发泄出来,而不是用笑容去掩饰。那样,你累,我也很累。” “我们之间,不应该还有这层屏障。”魏骁戎这句话轻不可闻,却还是被莫生凉敏锐地捕捉到了。 下一秒,魏骁戎让过莫生凉的手指,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落在他唇上,有灰尘的味道,有鲜血的味道,还有方才肉包子的味道。 莫生凉仰了仰头,魏骁戎这才低头紧贴上他的双唇,半点也舍不得离开。 ☆、第五十七章 “……所以,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待到下个月。”魏骁戎将有关祭祀的事情和盘托出后,轻轻一叹,瞥着一边托腮看他的莫生凉,“如何?是不是后悔来鬼族了?” 莫生凉眯起眼来,眉目染上些许坏意,似笑非笑道:“就算我不说来鬼族,你也会回来的,不是吗?” 魏骁戎将一块茉莉饼递到莫生凉嘴边,轻声道:“是啊。” “……”莫生凉一口咬下,满足地咂巴咂巴嘴咽下去,含糊不清道,“到时候你又要扔下我一个人……” 见魏骁戎不说话,莫生凉心里突然像是空了一块似的,敏感的让他自己都有些意外,登时转移了话题:“所以……乌铭现在在哪里?” 魏骁戎摇了摇头:“自那日江笑把乌铭带出峡谷,便与他断了联系。” “那小家伙……”莫生凉想到那天峡谷中乌铭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他不会自己回来吧?” “有江笑守着,应该没有问题。”话音落下,魏骁戎却是顿了一顿,眯起眼睛喃喃道,“……希望如此。” “你刚才还说,若乌铭不出现,被祭祀的人就是绘月?”莫生凉重新托腮看向他。 “他不会被献祭的。”魏骁戎平静道,“这次,谁也不会在祭祀台上送出性命。” “两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莫生凉好奇。 “祭祀那日,我将金祭打成重伤,本以为祭祀就此结束,谁曾想弑鬼族人突然出现,将原本的局面扳倒回来。”魏骁戎略作停顿,声音低了几分,“就这样。” “弑鬼族……”莫生凉喃喃念叨了几遍,末了一皱鼻子,“说起来,他们也怪可怜……天命无常,本埋怨不得谁,可总有人将世间的无常归咎他人……” 说到此处,莫生凉悄悄瞥了眼魏骁戎,却发觉后者正定定看着自己,不由止住话头,摸了摸鼻子,咧嘴笑了:“看什么?” “……没什么。”魏骁戎将人拉在身边紧紧抱住,低声道,“我也爱你。” 莫生凉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弄得十分不好意思,本想去推他的手也止在了半途,讪讪收了回去,将脑袋舒服地靠在他肩上,不再言语。 静谧的雅间内弥漫着淡淡的饭香,烧得渐暗的烛火摇摆不定,拉长室内两道依偎得紧密的身影。 未央楼外,雌雄莫辩的精致面容勾起一道暧昧的笑容,抬手指了指灯火昏暗的雅间,从这边的窗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挨得极近的两人。 “你看……”绘月轻飘飘地笑起来,“你拿命去守护的人,其实并不怎么需要你呢。” 并不十分明晰的月光投射下来,可以看到绘月身边笔直地立着一道身影,侧身斜佩的长剑剑穗位置是一个滑稽到可笑的蓝色娃娃,与其主人冰冷到骨子里的面孔格格不入。 静了半晌,绘月才听见身边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你救我,只是为了挑拨我与盟主的关系?” “怎么能叫挑拨?我这是在给你机会。”绘月眉眼弯起,轻轻笑了,“我们各持所需,有什么不好?” “我不会为你做事的。” “这么坚决?”绘月掩起嘴,背在身后的手心处静悄悄地绽放出一缕缕扭曲的黑色烟雾,而后轻轻拍在那人肩头,低声笑道,“只是……你将不再属于自己。” 乌云遮月,夜更黑了。 绘月漠然地看着倒在脚下的男人,狭长的眼眸微眯了眯,俯身扯下其剑柄之上的蓝色不倒翁,捧在手里端详了会儿,喃喃道:“痴情至此,竟还忍得住心中的妒意……信念如此坚定,倒是得费些功夫了。” 他抬眼看向那扇昏暗的窗子,里面的两道人影仿佛从未变换过姿势,依旧是那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绘月缓缓闭上眼睛,轻而浅地笑了起来。 昏昏欲睡的莫生凉察觉到一只手缓缓抚摸上他的后背,痒丝丝的,不由拱了拱魏骁戎肩头,小声呢喃道:“干什么?” 魏骁戎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莫生凉眨巴眨巴眼睛,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蹭了蹭魏骁戎:“没……什么也没想起来……” “……睡吧。”魏骁戎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眼中却是满满的苦涩。 莫生凉摸索着拉住他的手,捏住小拇指握在掌心,嘴角是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含糊道:“晚安。” “……晚安。” …… 祭祀堂内烟雾缭绕,模糊了两道交错走动的身影。紫祭重新清点了一下祭祀所需的各种材料,转而看向那边插香供奉的金祭,神情略显迟疑。 金祭将手中袅袅燃起的香插在香炉之中,目视前方,淡淡道:“你是不是想说有关少族长的事情?” “……”紫祭裹了裹身上的黑袍,视线垂了下来,权当默认。 “如今鬼族的祭祀之礼,已然超脱契约之外,成了鬼族两年一度必不可少的节日,少族长只是空有一腔热血,却不可能与整个鬼族为敌,切莫太过放在心上。”金祭轻吹了吹指尖的灰尘,漠然道。 “可跟少族长如此耗下去,怕是不会知道绘星的下落。”紫祭的声音低沉下去,想来已是眉头紧皱。 金祭转过头来,轻飘飘朝紫祭的方向瞥去一眼,慢悠悠道:“少族长不说,你不会逼他说吗?” “……”紫祭微微错愕,转而竟仔细思考起来,良久才凝重道,“您的意思是……威胁他?” “祭祀事关重大,我又怎会真的让绘月代替绘星上那祭祀台?当年绘星由少族长带出,现在自然也该由他带回来。此次祭品必为 - 分卷阅读76 绘星,绝不更改。” 金祭眯起眼睛,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况且,你还记不记得昨日绘月传来的那封密信?” 紫祭微微露出一丝恍然:“您是说……莫生凉?” “正是。”金祭淡笑道,“当年他与那畜生的事情在鬼族闹的沸沸扬扬,本以为一次劫数就可将他们打散,谁知那小子竟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如今少族长带着他前来鬼族,就怪不得我们利用那小子来威胁他了。” “只是……”紫祭略略迟疑道,“……以少族长对那孩子的重视程度,怕是会真的与您撕破脸皮势不两立,您可要考虑清楚。” 金祭缓缓摇了摇头,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戏谑:“这就要看看,到底是绘星比较重要,还是那莫生凉的生死比较重要了。” “您……您要做什么?” “外人都只道鬼族人血于他们是剧毒之物,须得以毒攻毒方可解除,却不知当鬼族血液在人体内积攒到一定程度时,会引发血崩。”金祭阴森森地笑了起来,“当少族长的挚爱即将在他面前血崩而死的时候,别说是一个绘星,就算是整个鬼族,他也在所不惜。” 窗外一阵微风吹来,将室内的光线扭曲了片刻,恍惚间,紫祭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十分陌生,陌生的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他低声喃喃道:“只希望能和平解决吧。” ☆、第五十八章 吃过晚饭,莫生凉与魏骁戎在未央楼留宿了一晚,本打算第二日再去祭祀堂一探究竟,与两位祭祀斗智斗勇抗争到底,谁知甫一起身,外面的天便阴沉下来,远望去,甚至还能看见天际翻滚着乍裂的闪电,显然即将要降下一场雷雨。 莫生凉缩了缩身子,隐隐有些不安。上次在这种天气里,他失去了亲自培养起来的高宇,因而觉得雷雨天气都带着不祥。 他迟疑了一下,转头问道:“我们……还去吗?” 魏骁戎抬起眼看着莫生凉,把玩了一下手中的茶杯,轻声说:“会没事的。”他陪伴在莫生凉身边那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莫生凉心中所想,看他那犹豫彷徨的表情,便知他是触景生情,想到了那日惨死四大势力手下的高宇。 莫生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魏骁戎轻飘飘的四个字一落定,他便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突然就平静了下来。外面蓦然一道惊雷劈下来,将莫生凉的面容映的惨白,他却置若罔闻,片刻后,点了下头:“走吧。” 二人没有撑伞,就这么径直离开了未央楼。踏出门外,暴雨顷时将他们淋了个透彻,莫生凉偷偷瞅着魏骁戎,发觉两人都是一样的狼狈后,不由笑出了声。 而接下来,他的笑声却越来越小,最后在莫生凉的脸上化为一个僵硬至极的笑容。 暴雨倾盆的街道少人经过,因此未央楼前颇为空旷,只有莫生凉与魏骁戎两道被淋透的身影。 但此时,另有一道十分狼狈的身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来者将双手撑在膝上,气喘吁吁的,显然来的十分匆忙。 当他看见莫生凉与魏骁戎两人时,便直起身来,仓促地挥了挥手,嘴里吐出几个莫生凉听不懂的音节——他在说鬼族语。 莫生凉下意识地看向魏骁戎,就发觉后者的脸色十分难看,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来人扬起湿透的黑发,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双眼之中满是焦躁不安——正是自那日峡谷离去后便再无音信的乌铭! 魏骁戎几步便走了过去,沉了脸色:“谁让你来的?” 乌铭飞快地眨了眨眼,听懂魏骁戎的话后,用莫生凉能够听懂的话艰难地回应道:“哥哥说,你们来了鬼族,很困难,叫我帮忙……你们没事,真好。” 听闻此话,莫生凉的脸色也变了。 魏骁戎之前说与他祭祀之事时,将绘月与绘星的兄弟关系也与他一并说了。绘月绘星的年岁差了将近十年,相处起来却没有丝毫障碍,默契度极高,兄弟二人从小相互扶持,谁也见不得谁受一丁点伤害。尤其是绘星,极其依赖绘月,几乎对他的所有话言听计从。 此时乌铭话语中的“哥哥”,自然便是绘月。只是绘月与他们一同待在鬼族,是如何知晓乌铭的行踪的?又是如何给他传递信息叫他回来的? 莫生凉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又插不上什么话,只能看向魏骁戎。 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乌铭在鬼族的出现,是整个事件里最大的意外,若是祭祀堂那两个老家伙知道乌铭现在就在鬼族,怕不是要直接上门夺人。 他蹙眉道:“跟我走,离开这里。” 被牵起手的乌铭愣了一下,而后有些焦急地甩开魏骁戎的手,直接用鬼族语蹦出了一段话,似乎很急的样子。 瞥见一边莫生凉好奇的目光,魏骁戎叹了口气,颇为沉重地解释道:“乌铭说,绘月给他传了消息,说鬼族有难,需要他当祭品来拯救本族,也就是祭祀祭品一事。” “那怎么行?”莫生凉一把抓住乌铭软乎乎的小手,他的手被雨水浇得冰凉,一时怎么也暖不过来。 “乌铭从小跟着绘月长大,早便建立起了无与伦比的信任,如今说什么恐怕都不会让乌铭回心转意,除非跟他说清楚祭祀一事的利害。”魏骁戎低声道,“我们进未央楼说吧。” “好——” 莫生凉一个好字还未说出口,斜地里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凛冽的一剑霎时刺向莫生凉胸口! 这一剑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甚至连魏骁戎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倒是乌铭敏锐的很,一把将身边的莫生凉推开了去,这才让他免受那一剑的折磨。 惊魂未定的莫生凉重重出了口气,抬眼看去,这才看清对面立着个被暴雨模糊的黑影,那人身上除了黑色再无其他色彩,给人一种极度的压迫感。 只是这人蒙着面,实在不知道是谁。 但莫生凉却皱起眉,隐隐觉得面前的人万分熟悉。 转眼间,那人又刺了一剑过来,这回莫生凉有了防备,矮身躲过,就地一滚,站在了乌铭身边。紧接着,他将乌铭推向魏骁戎,在暴雨中与那人缠斗起来。以逐云盟盟主的武功水平,竟只能与这人战个不分上下。 魏骁戎从始至终都未曾插手,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人身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又是一个错身,莫生凉试图揭开那人的面巾,却被一剑挑开,他向后翻了个身,眼前蓦地腾出一个身影,魏骁戎已经将手探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面巾扯下。 而那人躲避不及,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冷冷看向二人。 那一瞬间,除了此人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竟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交换几个眼神 - 分卷阅读77 。 只因面前这个人冷眉冷眼,薄唇抿得极紧,如此冷峻的面容,只可能是逐云盟盟主身边至死不渝的侍卫,6殷之。 而刚才,忠心无二的6殷之竟要对莫生凉下杀手? 莫生凉只觉得天边的惊雷仿佛劈在了脑海中,叫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半天也回不过神来,只是依靠本能朝前走了几步,不敢置信地唤了一声:“小6?” 一只手蓦地拦住莫生凉的去路。 “看他的眼神,毫无聚焦,一招一式也不像是从前那般,应该是被人下了什么咒术。”魏骁戎眯起眼睛,定定看着对面与他们相对峙的6殷之,心里已然是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歇。 莫生凉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6殷之显然是中了鬼族一种至阴至邪的咒术,散魂术。此咒术可令中咒之人失去神智,将一切元神尽数散去,生成一具活死人的身体,再由主位发布命令,从此后像傀儡一样的活着。 若不是亲眼所见,连魏骁戎也不敢相信,鬼族内竟还有人修习这种毒恶的咒术。据传,此术由于太过霸道,已被永久封停,不知是谁又偷偷修习,还将此咒术用在了6殷之的身上。 可说来也怪,这里是鬼族,离逐云盟十分遥远,6殷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生凉还在尝试与6殷之沟通,可后者连丁点反应也不给他,只是沉沉盯着莫生凉,视线毫无焦距。 “你带乌铭先走,我拦着他。”莫生凉咬了咬牙,“不能让乌铭落在那帮老头手中啊!” 魏骁戎皱起眉,刚欲说些什么,就见6殷之蓦然袭了上来,莫生凉连连抵挡,转头叫道:“喂,我说,动作麻利点!他又打不过我!快把乌铭送走,说不定等你回来我们还没打完呢!” 一边是随时可能被鬼族祭祀夺走的乌铭,一边是与6殷之在暴雨中乱战的莫生凉,这条岔路,魏骁戎必须尽快选择一个。 可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放弃一个。 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我带乌铭离开,你务必小心。” 莫生凉大叫:“知道了知道了!”转而迅速避开6殷之的一个戳刺。 可等到魏骁戎与乌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莫生凉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眨眼间便被长剑横了脖子。 莫生凉苦笑一声,暴雨倾盆中,他早就不知被6殷之刺中多少剑,只是一直隐忍不说罢了。 “我说小6,你到底干嘛呢?你怎么会出现在鬼族?”片刻后,那长剑还是分毫未动,莫生凉便大着胆子问话,期待着6殷之能给些反应。 但6殷之只是冷着脸持着剑,一句话也不说。 “哎哎,别老绷着脸,笑一个嘛……” 莫生凉的话语戛然而止,被6殷之猛然砍昏了过去。 ☆、第五十九章 暴雨如注,仿佛为栈道披了层白纱似的,迷蒙而极不真实。 栈道一端,僵持着两道身影,皆被雨水打湿,狼狈不堪。 乌铭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死死抱着栈道一边的木杆,用鬼族语接连不断地重复着“我不走”,任凭魏骁戎怎么拉扯也无济于事。 与乌铭僵持片刻,魏骁戎突然笑了,叹了口气,跟着坐在乌铭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沉默了许久,才慢慢说道:“为什么不愿走?” “哥哥说下个月就要进行祭祀,今年既然是我被选定为祭品,就有理由留在鬼族。”乌铭用鬼族语认真解释道。 魏骁戎定定地看着乌铭,竟一时无话,隔了半晌才低声问:“你从前不是最怕成为祭品?如今怎么又因为祭祀回来了?” 乌铭的小脸在雨幕中被冲刷的更为白净,也显得那笑容更加苍白,他说:“我怕……但我更怕族内会因此得不到安宁。” 暴雨声似乎小了一些,让魏骁戎能够清楚地听到乌铭的话语。 一个自小便怕极了祭祀的孩子,如今怀着巨大的勇气返回这里,甘愿成为祭品任人宰割,只是因为害怕本族会被弑鬼族以此为由发生冲突。 “你知道的,绘星。”魏骁戎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发,定定说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谁也不会成为祭品,族内也不会因此而失了宁静。活人祭祀,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东西。” “……”乌铭吸了吸鼻子,巴巴地看着魏骁戎,大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真的吗?” “真的。” “我害怕您出事……”乌铭抱紧魏骁戎的手臂,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我也害怕哥哥出事……如果事情没有成功,就让我成为祭品吧……少爷,绘星求求您了。” 天边一道惊雷炸响,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任何人都不会因为祭祀而死去了……从今以后。” 然而,魏骁戎说通了乌铭不再执着地去当祭品,却没能说通他离开。乌铭像是魏骁戎身上一个大号挂件一样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一路竟又回到了未央楼前。 可此时的楼前连道人影都不见踪影,更遑论莫生凉的行踪。 乌铭登时皱起了鼻子:“少爷……” “你留在未央楼,我去找他。”魏骁戎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拖着人进了未央楼,将乌铭锁在单间后便独行出门,不知去了哪里。 而被锁起来的乌铭委屈巴巴地瘪着嘴,悄悄破开窗户,从二楼上跳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必须要跟着魏骁戎。 …… 仅仅时隔一天,魏骁戎便又站在了祭祀堂门口。祭祀堂大门紧闭,整栋建筑都阴森森发暗,令人不寒而栗。 散魂术是族内至阴至邪的法术之一,若是有谁能够接触到它,那必然是族长或祭祀。 天空那片乌云散尽,却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魏骁戎在祭祀堂门口站定许久,大门才缓缓开启,门内的人一步也不曾踏出,只是站立在门边,在地上投射出一道淡淡的阴影。 “少族长,这次又是为何事而来?”紫祭阴鸷的目光在魏骁戎身上逡巡片刻,开口问道。他声音低沉,像是回荡在胸腔内一样,叫人听不出语气。 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雨水自他发尾滴下,片刻也不停息,显然在雨中站了良久,这一认知让紫祭微微皱起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散魂术乃是族内禁术,只有祭祀方能习得。”魏骁戎说出的话四平八稳,一点也不像心急之人,“方才我在路上遇到一个被施了散魂术的人,将我的朋友带走了,敢问祭祀,可知情?” 他缓缓抬起眼来,静静直视着紫祭,眼底毫无波澜,却让人心底发寒。 饶是以紫祭的定力,也被魏骁戎这种不声张却异常逼人的眼神骇了一跳,当下皱起眉冷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骁戎 - 分卷阅读78 不再答话,披着满身雨水径直走进祭祀堂,却在经过紫祭时脚步微顿,淡淡道:“紫老,您刚回来?” 紫祭不答,眉头却皱的更深,魏骁戎问出这话,想来是看到了椅子上被淋湿的外衣。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站在祭祀堂门口不动,一个则直直穿过一楼,来到最里面的房间,轻车熟路地按动机关,打开了祭祀堂的密室。 墙体缓缓转动,带来一股子扑面的血腥味道,魏骁戎的脸色登时有了些变化,连其后跟上来的紫祭也变了脸色,比魏骁戎更快一步地进入密室——密室中央的石桌上点着一支蜡烛,袅袅的细烟盘旋而上,微弱的灯光后是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此刻正绑了一个人,脑袋歪在一边,意识显然已经模糊了。 魏骁戎的手瞬间收紧,手臂上青筋暴出,那铺天盖地的杀意几乎将站在他面前的紫祭整个淹没。 这个瞬间,紫祭知道了,那柱子上绑着的人,是莫生凉。 一声又一声清脆的拍手声回荡在静寂无声的密室中,紧接着,从阴影中走出一个人,金祭那标志性的气场让人忍不住想要后退,却动弹不得。 紫祭一切都明白了,但他没想到金祭的动作如此之快。 “少族长,很聪明,族长将鬼族交付与你,是个不错的选择。”金祭淡淡笑道。 “你拿他威胁我。”魏骁戎一字一顿地落下,声音完全听不出喜怒,紫祭却是知道,金祭彻底将这位年轻的少族长,在鬼族再也不会出现。”魏骁戎沉着声音,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虽然他尽力掩饰,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泄露了些许颤抖。 紫祭觉得有些不妙。魏骁戎常年混迹外界,一身武功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早已不是他们两人所能抵挡的了,若真的将魏骁戎逼到极点,怕是要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想出声提醒金祭,可后者已经笑了起来,是那种敞怀大笑,却笑得紫祭心惊胆战,觉得魏骁戎随时都有可能给他身后来上一刀。 “少族长,既然各自心里都明白今天的局面,那不如我们和平谈判。你退一步,休要再来插手我们祭祀之事,我便放了你这个朋友,如若不然——”金祭微微一顿,笑了,“我想,你应该不愿见他血崩的场景吧。” 魏骁戎定定看着莫生凉,他依旧陷入昏迷中,却紧蹙着眉头,十分不安的样子,衣衫破破烂烂,带有许多伤口,应该是6殷之所伤。 若当真引发他血崩……魏骁戎不愿想,更不敢想,他怕现实还未发生,却已经被自己的想象逼疯。 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刚要做出回应,突然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自己身后说道:“我来当祭品,请您放了他……好不好?” ☆、第六十章 紫祭微微一怔,朝魏骁戎身后看去,就见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其身后颤了颤,探了出来。 是绘星。 魏骁戎显然没有料到乌铭会跟在自己身后前来,当下一把抓住小家伙的手腕护在身后,不让他上前半步。 密室内的空气登时便凝固下来,两位祭祀的目光都定在了乌铭身上,像是看见猎物一般。 僵持了片刻,乌铭稍稍挣扎了一下,本想再说出些什么,却见那被绑在柱子上的身影微微抽搐一下,扬起了脑袋。 “……咳咳。”突然的咳嗽声将众人的视线重新拉了回去,莫生凉皱起眉,觉得头痛无比,朝四周看了一眼,不由微怔住,哑声道,“带乌铭走啊……愣着干嘛?” 话是冲魏骁戎说的。 乌铭怯怯看了魏骁戎一眼,后者却沉着脸色一动不动,只是拉着他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现在,您更好做决定了,少族长。”金祭清清淡淡地笑了一声,显然也没料到局势会如此发展,“是要绘星,还是要这个人?” “少爷!”乌铭见魏骁戎眼色凛冽,便知他要说话,连忙拽住他的衣角,抢白道,“金祭,您放了他吧,我留在这里……您不要再为难少爷了。” 魏骁戎突然一把拉回朝前走了几步的乌铭,冷冷看向金祭,寒声道:“你动手吧。” 那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似的,谁的脑子也没将这个弯转过来。 他刚才对金祭说什么?让他动手? 即使是早有准备的莫生凉,这时也忍不住别过头去。虽然他嘴上说着一切要以鬼族为重,牺牲他、无所谓,但当这一刻真正降临的时候,他心里却像是被利刃狠狠撕开一样,痛得几乎窒息。 连紫祭也错愕了一瞬,下意识地强调了一遍:“少族长,您考虑清楚。” “你们想拿他来威胁我……”魏骁戎将目光转向紫祭,淡淡道,“你们威胁不到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魏骁戎身上,他轻轻松开乌铭的手腕,一步一步朝莫生凉走过去,而后停在他身前,举手成刃,一下划开自己的手腕,捏住莫生凉的下巴,将伤口贴在了他唇上。 他察觉到了莫生凉剧烈的颤抖,手下却岿然不动,稳稳地将血渡了过去,转而面对着脸色骤变的金祭,冷声道:“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因为鬼族血液而发生血崩吗?” “你……”金祭一时梗住,竟不知说些什么,在他的认 - 分卷阅读79 知里,莫生凉绝对受不住再一次的注血,可眼前的一切却告诉他,莫生凉一丁点事情也没有。 魏骁戎朝乌铭一招手,乌铭顿时小跑过来,站在他身边。 “鬼族祭祀一事,我绝对不会放弃,你们最好也不要再做出这种事情来。”魏骁戎冷冷警告一声,便回身割断绑在莫生凉身上的绳子,后者顿时双腿一软,被魏骁戎及时扶住。 却还是吓得脸色苍白。 魏骁戎极为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真是委屈了莫生凉,估计被吓得够呛。 紫祭见魏骁戎大有带两人离去的念头,不由朝金祭那边看了一眼,就发现金祭的脸色接连变换,阴沉至极,顿时又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魏骁戎带着两个人刚走到密室门口,金祭便阴测测地开口道:“就算是弑鬼族人,体质也不该如此特殊。” 魏骁戎眉头微皱,脚步顿时加快,要将莫生凉与乌铭拉出密室,却不料莫生凉主动停了脚步,转过头去定定看着半隐在阴影中的金祭,喉结微动了动,干涩道:“你说什么?” 还是……被听到了。 金祭只是勾起嘴角,不再说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莫生凉猛地甩开魏骁戎的手,转而死死抓紧他的衣服:“我是弑鬼族人?” “……”魏骁戎冷冷地看了金祭一眼,朝莫生凉低声道,“我们先出去。”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莫生凉的手又颤抖起来,连带着刚消下痛感去的脑袋也重新刺痛起来,无数画面潮水一样涌上他的脑海,让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甚至想要发疯。 “弑鬼族人天命二十,你却已经活过天命,他说的自然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扰乱你的心智。”魏骁戎握住莫生凉冰冷的手,轻声安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天命二十。 莫生凉愣了愣,却没注意魏骁戎朝金祭抛去一个极度危险的眼神,那眼神彻彻底底充满了杀意,哪怕是金祭看了也是全身一悚,却依旧咧开嘴笑了起来,大声道:“你应该知道你们两人曾经历过两次换魂。魏骁戎为了逆天改命,让你活过天命,便在你二十岁那年化作你,用鬼族人特殊的方法替你扛过劫数,只是没想到你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更没想到弑鬼族的命数在三年后重现,便又在不久前与你换魂成功,再次替你扛过劫数,至于你后来失去的记忆,应当拜他所赐……不过,也正因如此,你才得以活到二十四岁。” “闭嘴。”魏骁戎猛然一挥袖袍,一道凶悍无比的劲风直直掀翻石桌朝金祭打去,金祭躲避不及,被打了个正着,不由喷出一口鲜血,颤巍巍靠在了墙上。 “你……”莫生凉紧紧抓住魏骁戎的衣服,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声音颤抖得厉害,“是真的吗?” “……”魏骁戎紧抿着嘴角,脸色不甚好看。 “……说话啊。”莫生凉突然凄苦地笑了起来,“怎么不说话?” 魏骁戎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慢慢说道:“你十六岁那年,我们在皇城初遇,后来,我得知你是弑鬼族人,天生活不过二十岁,便回到鬼族查阅典籍,有一本古籍里记载,若施展鬼族秘术,与外人换魂,即可延年益寿,于是在你二十岁那年,我们两人完成了换魂之术……只是那时你不同意,在换魂途中发生了些许意外,导致你记忆全失……” “殊不知在你二十三岁那年,弑鬼族的命数重新降临在你身上,我便使计将你带到魔教森林,完成了第二次换魂之术,因为那次你我二人皆是重伤之体,所以才未出现什么意外。”魏骁戎话音未落,莫生凉忽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神情惶恐,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他沉下神,将莫生凉拥在怀里,下巴抵住他的额头,轻声说:“别再想了。” 怀里的莫生凉颤抖的厉害,却在某一刻蓦地放松了下去,也就在那一刻,魏骁戎感觉到自己前襟有了些湿意。 “我二十岁那年,你与我商量换魂之事,我不同意。”莫生凉低声说,“是因为换魂秘术会折损你的寿命。” “那年我跟你吵架,我背叛你,都是因为我不愿你折损寿数。”莫生凉像是失了魂似的喃喃道,“可你却执意要尝试……” “我失去了二十岁以前的所有记忆,却唯独记着魏骁戎这个名字和这个人的影像……所以我才会对外说我叫魏骁戎。”莫生凉抬起头看着魏骁戎,眼眶有些红,声音也在抖,语气却意外的平静,“我想起来了,江笑也是弑鬼族人,且与你我相识,当时是他告诉我——施术之人要放空体内所有的血液,等待机体自己产出新鲜的血液,方能替被施术之人撑过天命。” “结果被你知道后,你又抹除了我之前的记忆,因此我才会只记得自己登上魔教教主之位以后的事情……是不是?”莫生凉颤抖地吸进一口气,“然后你就一直骗我?魏骁戎……两次换魂术之后,你的寿命折损到了什么程度?” “回答我,你还有多少年,能够陪我?”莫生凉红透了眼眶,死死盯着魏骁戎的面容。 魏骁戎却竟然笑了笑,重重出了口气,仿佛释然一般,声音极轻、也极温柔道:“要是没有你的话,我要这百年的生命也没有丝毫用处……如今,我可以跟你一起变老,不好吗?” “不好……”莫生凉鼻子一酸,拼命摇起了头,近乎哀求般说道,“你答应我,若两年后命数重新降临,你不能再用换魂术帮我……你要答应我。” “我不答应。”魏骁戎抬手轻轻摸过莫生凉的脸庞,笑道,“我操纵了你的前半生,就用我这一辈子、和我这个人来还。” 而后,他抽出乌铭随身带着的长剑,转过身,一身温柔霎时敛去,转而迸发出无比凌厉的杀意,一步步朝金祭走去。 紫祭登时慌了神,纵身横在金祭身前,色厉内荏道:“你要干什么?” “杀他。”魏骁戎轻飘飘地落下两个字。 “……你不能!”紫祭仓促地叫道,“少族长,杀了金祭只是一时之举,无法——” “紫祭!”金祭低喝一声,制止了紫祭接下来的话语,而后阴鸷地盯住魏骁戎,大笑道,“让他来吧,让这个小子知道,只凭他这股横冲直撞的劲儿,他能做成什么——” 金祭的话语戛然而止。 魏骁戎反手抽出插在他胸口的长剑,将沾满鲜血的剑尖指向紫祭,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第六十一章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6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 - 分卷阅读80 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1t返回&gt ☆、第六十二章 像是踏入了一团纠结的棉花中,像是走动在泥潭中。 莫生凉挥舞了一下手臂,艰难地呼吸着,他凭借过人的轻功这才得以毫发无损地下到了鬼族深渊最底部,却没想到越往前走,这浓稠的雾气就越是浓密,甚至对他的呼吸造成了威胁。 一开始莫生凉还担心过这雾气有毒,但奈何周身铺天盖地都是这样的情形,他根本没办法躲开这里的雾气。 他听从紫祭的话,顺着深渊底部的溪流朝里面走去。这里烟雾蔽日,黑白颠倒,没有一丁点时间的概念,更看不到一个人影,眼前除了树还是树,几乎会让人错以为又走了回头路似的。 这个念头出现的时候,莫生凉也顿住了脚步。 他真的在走回头路。 难不成这鬼族深渊底下也有鬼打墙这样的事情? 莫生凉有点毛骨悚然,偷偷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依旧是迷蒙的雾气,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试着叫了一声魏骁戎的名字,话一出口才发觉喉咙干涩的厉害,不由心里更紧张了些,双脚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期望能走出这一片雾气。 然而当一炷香后莫生凉重新回到原点时,他知道走出这片雾区只是自己的妄想。 莫生凉探手抓了一把雾气,眼前的雾气顿时扭曲了一下,一张人脸蓦地出现在了雾气漂流的空当中。 莫生凉骇的大叫一声后退几步,紧接着却皱起了眉,试探着叫道:“我记得你,你是不是沈昌?” 在他刚刚恢复的记忆中,有一个叫沈昌的人,是沈璧的哥哥,与他同为弑鬼族人。那日他梦中虐打自己的人,正是沈昌。 对面那张面孔像是雕刻出来的一般,没有一丁点表情,但莫生凉知道,沈昌这个人就是这样,除了在沈璧面前能像个人一样流露出生动的表情外,在别人面前基本就是面瘫。 可这个面瘫怎么会出现在鬼族的深渊之中? “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放弃魏骁戎吗?”莫生凉正思绪纷飞,对面隐在雾气中的沈昌突然淡漠地问道,语调没有丝毫起伏。 “这么多年?”莫生凉挑了挑眉,“哪怕再来几个‘这么多年’,我和他也注定分开不了了,你干嘛?挑拨离间?” 沈昌还是那张面瘫脸,淡淡道:“他不会原谅你的。” 莫生凉微微皱了一下眉,很快便笑了起来:“大哥,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 “我没有你了解他,但我知道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 莫生凉全身一悚,这么肉麻的话从一个面瘫脸嘴里吐出,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就算他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他不会原谅你偷跑出去私会宋央歌。” “……大哥,你脑袋里的故事是挺精彩。”莫生凉艰难地回过味来,比了个大拇指,“没错,那天我的确抛下他去找了宋央歌,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不会有那天的记忆。”沈昌的嘴角突然微微扬了一下,又很快抹平了去,漠然道,“魏骁戎那天被宋央歌摆了一道,陷入了难以自保的地步,若不是有保命的底牌,怕是会直接被宋央歌害死。而那天晚上,你正与宋央歌在一起喝酒。” “……”莫生凉微微一怔,很快皱起了眉,沉声道,“我现在有急事,没空听你瞎扯。” “心虚了?”沈昌不疾不徐道,“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被绘月陷害落入命悬一线的地步,魏骁戎却在这种时候去找绘月花天酒地,你会不会原谅他?” “……放屁!”莫生凉突然大吼一声,“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滚开!” “你冷静一点。”他持着一张面瘫脸道,“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恢复记忆的你不知道吗?当初你们互有猜忌、心有间隙,这才被宋央歌趁虚而入。他对你的信任早就没有了,否则怎么会骗你那么多次?” “滚!”莫生凉嘶吼一声,朝沈昌扑去,然而等扑到面前,这才发觉面前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下顿时一凉,明白过来方才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这雾气果然有问题! 可是……莫生凉扶住额头,为什么自己偏偏会出现这种幻觉?难道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还是说,魏骁戎真的没有原谅他? 可……刚才为什么会出现新的记忆? “你以为这是幻觉?” 突然的一个声音出现在莫生凉身侧,他猛然回过头去,就见沈昌依然稳稳地站在那里,面瘫脸被雾气氤氲的模糊,怎么看都异常可怖。 “我告诉你,这不是。”沈昌淡淡道,“在魏骁戎心里,你永远都是不被完全信任的那个。” “我不是!”莫生凉嘴硬地大吼一声,心里那道温情的枷锁却渐渐松动,甚至出现了一丝丝裂纹,他不得不痛苦地回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年,他二十岁,魏骁戎说与了他换魂之事,莫生凉却坚决不同意,无法之下,魏骁戎便想要悄无声息地完成换魂术,被莫生凉发现了。二人因此冷战了几天,却无人先开口道歉。 其实,谁也没错,谁也都错了。 于是莫生凉便在一天凌晨悄悄溜走,去找儿时好友宋央歌大倒苦水,一气儿酣畅到太阳升起。 他抱住脑袋,苦苦回忆着——那日他一身酒气地回到住处,就见魏骁戎睡在床上,莫生凉头痛的厉害,也没去管魏骁戎,便倒在了他身边。 记忆中,魏骁戎一动也没动,依旧背着他躺在那里。 照沈昌的说法,魏骁戎当夜应该出去寻找他了,只是找到宋央歌那边时,被有心使坏的宋央歌摆了一道,九死一生地回来了。 “……”莫生凉目光呆滞。那天他干了什么? 去找宋央歌喝酒,然后一身酒气醉醺醺地回来,最后死狗一样躺在床上,问也不问魏骁戎晚上干什么去了。 可魏骁戎从未与他说起过这事,莫生凉便当这是件小事一带而过了。 若是魏骁戎一时失误,是不是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们曾经与阴阳相隔如此接近,可他却当做无事发生一样。 莫生凉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事实上,他抬起了手,还没有扇下去的时候,就被人死死抓住了手腕。 “莫生凉!” 恍恍惚惚中,莫生凉听到有个 - 分卷阅读81 熟悉无比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焦急地叫喊着什么,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眸。 莫生凉的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但已经凭借本能抓住了眼前的人,用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谁让你下来的!”魏骁戎的口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严肃到莫生凉甚至觉得自己会被他凶哭。 但没有。 因为莫生凉自己咧开嘴角傻笑了起来。 看到怀里的人笑得肩膀都一耸一耸起来,魏骁戎方才的一腔怒火都不知往哪里发,也不由跟着扬了扬嘴角,但很快便压下来,晃了晃莫生凉,低低柔声问:“怎么了?没事吧?” 莫生凉眨巴眨巴眼睛,这才发觉周围的场景都不一样了——他们正待在一处悬崖边上,雾气早已不知所踪,四周是盘虬卧龙般的树木的根须以及形象可怖的巨石。 “这是……”他暗暗咋舌,魏骁戎这是将他带到了哪里来? “你不是鬼族人,免疫不了那些雾气,所以才会致幻。”魏骁戎替他揉着太阳穴,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这么激动。” “……”莫生凉神思恍惚了一下,猛地抱住魏骁戎的手臂,将整个脑袋埋在他肩膀上,连连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魏骁戎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了?” “你——”莫生凉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看着他,面容惶急,“你告诉我,那天我去找宋央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魏骁戎的脸色不易察觉地变了一变,随即笑了一下:“我一直在寝宫睡觉,怎么了?” “你……你是不是去找我了?你是不是被宋央歌伤的命悬一线?”莫生凉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我以后再也不做那种傻事了,我保证!” 魏骁戎揉了揉他的脑袋,无话可说。 “对不起……”莫生凉重新抱住了他的手臂,将整个人靠上去,深深吸了口气,“不管是不是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魏骁戎轻轻叹了口气,这就够了,没有什么比一句对不起更让他心软的了。 “养精蓄锐,我们要面对敌人了。”魏骁戎捏了捏他的脸,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转移话题道,“这里是渊中渊的入口,有大量的吸血蝙蝠聚集,若我们贸然下去,它们必然会攻击我们。等会我吸引它们飞上来,再一起下去。” “好。”莫生凉眼睛亮亮的,跟魏骁戎并肩在一起,自豪道,“不就是蝙蝠嘛,不怕!” 魏骁戎侧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下:“希望你等会也能这么说。” ☆、第六十三章 莫生凉本以为魏骁戎口中的“吸引蝙蝠”有什么简便快捷的方法,谁知他抽出了随身的匕首便要放血,被莫生凉一把抓住了。 莫生凉死死盯着魏骁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之大,几乎都有了微微的颤抖,魏骁戎微微蹙起眉,轻声问:“怎么了?” 怎么了。 “……用我的血。”莫生凉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四个字。 魏骁戎眨了一下眼,轻轻笑了起来:“这里聚集的血蝙蝠以鬼族血为食物,用你的自然不行。” “……”莫生凉慢慢松开手,转过身去,目视着深不见底的渊中渊,眼底深藏着痛恨。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么痛恨过自己不是鬼族人。 如果他是,他就可以和魏骁戎站在一起,去阻止鬼族的祭祀。 身后传来衣衫撕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利器划过皮肤的声音,一片静谧中,血滴下来的声音清晰可闻。 与此同时,阴暗的渊中渊内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有一团庞然大物掠过一般。 莫生凉眼神微凝,他知道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能够阻止祭祀才是目的。 他朝身后看去,魏骁戎已经拿另一块衣布草草缠上了手腕,另一只手则折下身边一条长长的枝条,将沾满鲜血的衣衫紧紧绑在了枝条尽头,朝渊中渊内试探着。 莫生凉看看魏骁戎的动作,又看看深不见底的渊中渊,某一刻,魏骁戎的手突然顿住,迅速而轻巧地说了句“小心”,便将枝条猛然向上一挑,随着血布凌空划起,渊中渊内像是刮起了一阵黑色的飓风一般,铺天盖地的黑色蝙蝠霎时追逐着那鲜血向上飞起。 莫生凉一个愣神,数不清的蝙蝠便朝他扑去,身上各个部位顿时传来又痛又麻的噬咬感,他猛地往地上一滚,有的蝙蝠被他撕扯开去,却有更多扑向了莫生凉。 将蝙蝠引上来的魏骁戎转过头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顺着那边的藤蔓爬下去!” 一片混乱中,莫生凉耳边突然炸响魏骁戎的大喝,他拼命想要睁开眼睛看清藤蔓的位置,却被蝙蝠咬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魏骁戎自己也被蝙蝠群缠得脱不开身,只能艰难地朝莫生凉的方向挪去,不断重复着“别害怕”。 莫生凉听了半天才听清魏骁戎一直说的话是“别害怕”,不由有些想笑,却连嘴角扬起来的精力都没有了,只能在铺天盖地的蝙蝠中模模糊糊地看到不远处似乎有条翠绿色的藤蔓。 既然无法行走,莫生凉索性朝那个方向滚了过去,本想在靠近藤蔓时伸手抓住,荡到渊中渊内,谁知他的判断出现了偏差,等他滚过去伸出手想要抓住藤蔓时,才发现已经越过藤蔓一段距离,根本抓不住。 最让莫生凉心下一凉的是,他滚过去的惯性还未消除,却差之毫厘便会摔下深渊。 他一声惊叫,挥舞着双臂跌下深渊,乱摇的手却蓦地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 莫生凉狠狠撞在了崖壁上,摔得七荤八素,待他回过神朝上看去,才发觉是魏骁戎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自己。 然而,鬼族人血的吸引力比他要强得多,此时魏骁戎身上几乎没有了完整的皮肤,一眼看过去,他像是被裹在巨大的黑色布袋里一样,就连死死抓住莫生凉的那只手的手臂上也吸满了身形不一的蝙蝠,霎是可怖。 “撑住。”魏骁戎的沉声闷闷传出,十分短促,却像是给莫生凉注入了一剂强心剂似的,让他瞬间便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莫生凉仰头艰难地回应道:“好。” 好。 话音刚落下,莫生凉便察觉到魏骁戎的力道渐渐增加,将自己朝上提起,他抬起挤满蝙蝠的手臂,尽可能地抠住嶙峋的崖壁,期望能给魏骁戎减轻些许负担。 然而,莫生凉才刚刚向上被拉了些距离,突然就觉得魏骁戎的手臂晃动起来,紧接着,四周的蝙蝠像是疯了般朝魏骁戎身上扑去,就连莫生凉身上趴着的蝙蝠也朝魏骁戎身上飞了过去。 怎么回事? 莫生 - 分卷阅读82 凉茫然又心焦地朝上努力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不由仓促地大喊:“魏骁戎?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莫生凉就看见一柄沾满鲜血的匕首从蝙蝠群中稍稍显露出些锋芒,又没入血肉。 “……”莫生凉瞬间呆愣住,而后像是疯了般大吼道,“你干什么?” 魏骁戎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将插在他大腿的匕首重新□□,而后又狠狠刺入大腿,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的到处都是。鲜血流到地上,瞬间分担走一些嗜血的蝙蝠。 “别、别……求你了,求你了!”莫生凉的大喊几乎带上了哭腔,他想要松开自己的手,魏骁戎却将他拉的极紧,又一刀刺入大腿,眼看着鲜血流的满地都是,不由出了口气,对莫生凉露出一个疲惫而苍白的笑,“没事。” 此时,那漫天的蝙蝠几乎都被魏骁戎的鲜血吸引了去,莫生凉身上只挂着零星几只,魏骁戎身上也少了许多。 他手臂发力,想要将莫生凉拉上来,却蓦地顿住。 莫生凉也蓦地呆住了。 一个两人都十分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了魏骁戎身边,手中正提着他引以为傲的长剑,只是那长剑的剑穗位置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是6殷之。 “小、小6……”莫生凉下意识地喃喃出这个称呼,6殷之却丝毫反应也没有,而是举起了手里的长剑,横在了魏骁戎的侧颈上。 那张平时便冷漠的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连眼中也没有任何神采,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 只是……他是怎么下来的?又是怎么跟过来的? 此时,魏骁戎身上伤痕累累,一只手握着匕首,一只手拉着莫生凉,大腿上已经血肉模糊,如果6殷之趁虚而入,他根本无法反抗。 实际上,魏骁戎也没有反抗,就任由那随时可能夺命的长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6殷之手腕缓缓下压,冰凉的长剑抵在了魏骁戎的颈上,却仍在下沉。 莫生凉死死抠住崖壁,他觉得自己的指甲都被石头撬了起来,痛得快要死掉,却依旧硬生生挺着,生怕魏骁戎吃力太大,会支撑不住——可现在看来,无论他怎么努力,6殷之似乎都会让他的梦想破灭。 “你在干什么啊……小6。”话一出口,莫生凉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沙哑难听到了极点,“……你不认识我们吗?” 6殷之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长剑剑刃已然压进魏骁戎侧颈,带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6殷之,我不管你现在是醒着还是梦着,你都得尽快给我醒过来!”莫生凉鼻子一酸,大声吼道,“你还记不记得逐云盟,还记不记得盟主是谁?他叫莫生凉,是你崇敬了一辈子的人!这个人最喜欢偷奸耍滑蹭酒喝,喝酒最爱茉莉清酒!” 长剑下压的速度减缓了些,莫生凉索性闭上眼,无路可退地大喊道:“他就是个大流氓,从不管理盟内事务,被罢免也是活该,他根本不配当逐云盟的盟主!” “……配、配……”6殷之的嘴唇突然颤抖了一下,含糊不清地吐出了一个音节。 莫生凉蓦地睁大眼睛看着6殷之,就连魏骁戎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楔入魏骁戎侧颈的长剑慢慢移出,而后当啷一声砸在了地上,6殷之的双眼依旧空洞着,却不住地喃喃着“盟主”,那般模样像是无处可归的孩子突然得知世界上有“家”这个字眼般,念叨个不休不止。 魏骁戎便借此机会将莫生凉拉上来些许,莫生凉咬牙抠住崖壁跟着他的力道爬上来,扒住崖壁的五个手指都鲜血淋漓的,有几个已经没了指甲。 他想扶起魏骁戎,这才发觉魏骁戎血肉模糊的大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看6殷之,仍然站在原地喃喃着“盟主”二字,对于外界任何事都不闻不问的。 “散魂术。中术之人会失去所有神智,像傀儡一般活着,只听从于主人的安排,不知是谁给他下了如此恶毒的咒术。”魏骁戎轻声解释了一句,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蓦地大喝一声,“小心!” 几乎在魏骁戎说出“小心”的同时,莫生凉察觉到脚下的石头一阵松动,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石头的晃动惊飞了大片蝙蝠,它们顿时又转换了目标,阴森森的一双双小眼睛对准了深渊边上的三人,尖叫着扑了过来。 然而,巨石的晃动还未结束,莫生凉想要挪到安全的地方,却一时被蝙蝠缠得脱不开身,一个趔趄,便与晃动的巨石一起摔下渊中渊。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藏蓝色的身影离弦之箭一般扑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将莫生凉托向了安全的巨石,而其自身却与大片的血蝙蝠一同坠入了无边的深渊。 莫生凉回过头去的时候,正好与6殷之对上了目光,后者眼中略微涌动些许神采,嘴角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比了个口型。 他说的是“盟主”。 一怔愣之后,莫生凉双膝蓦地跪了下去,冲着无边无际的深渊歇斯底里地大吼了一声,而后双手抱头,瞬间泣不成声。 ☆、第六十四章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6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1t返回&gt ☆、第六十五章 长夜未明,密林中隐约有道踽踽独行的身影,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上簌簌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甚至有些刺耳。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便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只是像一缕游魂般向前走着,似乎周围的一切对他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 离得近了,能看到他右手手腕上绑缚着一根沾满草屑的坠子,坠子呈一种剔透的血红色,在月光稀疏的照耀下隐隐泛着光。 步出密林,面前是一面拔地而起的崖壁。他木然地抬头看着这道仿若天堑的阻碍,没有任何犹豫便走了过去,用那双沾满干涸血迹的手抓住了嶙峋的怪石,一步一步朝上爬去。 本就受伤的手指在攀爬的过程中第二次崩裂开了伤口,鲜血顺着他攀爬的路线流了一路,他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仿佛唯一的目的就是爬上去,其他的都无法被他放在心上。 - 分卷阅读83 那一身已经破破烂烂的布衫又被尖锐的石块划破了大半,叫他的形象看起来比街头乞讨的乞丐还不如。然而除了知情人,谁又能想到这个在平静中自暴自弃的人曾是辉煌江湖的逐云盟盟主? 莫生凉踩着最后一块石头爬上悬崖时,东方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了橙红色的微光,次日的阳光即将重新沐浴人间,他却将毫无波动的目光转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天际,嘴唇微微开合,无意识地喃喃道:“我在光里,就必须永远向前,哪怕血肉无存……而你,你背向阳光,在黑暗中为我拼搏……” 他干涸的眼中流不出任何液体,只是微微刺痛着。然后他蹲下身去,缓缓蜷起了身子,缩在了悬崖边,背朝着阳光,面向黑暗,沉沉昏睡了过去。 此时,他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 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恍惚中,莫生凉总能听到有人在身边絮絮叨叨着什么,可仔细去听,又听不见这声音在说些什么,他艰难地找回自己的神智,缓缓睁开眼睛,却被大好的阳光刺痛了一下,连眨了几下眼睛才适应了面前的光线。 而后,他清楚地听见周围那喋喋不休的嗡嗡声,原来不是做梦。 莫生凉伸了伸蜷麻的双腿,朝身边看去。前方不远处,黑压压的身影被阻隔在离他不远处,对着这边的他义愤填膺,挥舞着手臂嚷嚷着莫生凉听不懂的鬼族语。而几天未见的紫祭、绘月和乌铭正竭力维护着秩序,不让他们冲过来。 发生了什么?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那边走去。有人眼尖地发现莫生凉醒过来,顿时指向他,人群霎时像爆炸了一样对他又吼又叫。 紫祭忍无可忍地下了道禁封术,将群情,可他身上的伤已经不足以让他支撑他走过来,在距离紫祭约十步时,莫生凉双腿一软,直直朝地面栽去,早在一边待命的乌铭顿时冲过去扶住莫生凉,一双眼通红,心疼得不行。 “恭喜,你们活着出来了。”紫祭颔首致意,略略一顿,问道,“只是一直没看见少族长,他去哪里了?” 莫生凉的嘴唇微微一颤,神情还算平静地说道:“还活着,但我找不到他了。” 一边的绘月神色一紧:“你什么意思?” 莫生凉没有理会绘月的问题,也不必要理会,他木然地扫过面前这群愤怒无比的鬼族人,问紫祭道:“这是怎么回事?” 紫祭的神情晦暗了几分,沉声说:“不知哪里走漏了风声,他们得知鬼族长生的源头被少族长破坏殆尽,这才涌了过来,非要找少族长讨一个说法。” “知道了。”莫生凉轻轻点了下头,目光飘过人群落在绘月脸上,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6殷之,是你带进鬼族的吧。” 绘月一言不发地盯着莫生凉,莫生凉惨然一笑,接着说:“给他施散魂术的人,也是你吧。” 绘月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却依旧沉默不语,只用那双晶亮的眸子紧盯莫生凉。 “你到底要做什么呢?”莫生凉喃喃道,“让他在深渊中杀了我,再让他帮助魏骁戎逃出生天吗?” “你要说什么?”绘月紧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你低估了小6。”莫生凉轻声一笑,笑容里却盛满无尽的苦涩,“有些事情,仅凭外力,是不足以改变的。” 他在乌铭的搀扶下朝前走了几步,对紫祭道:“麻烦您了,我想跟鬼族人说几句话。” 紫祭的脸色微微变化,但还是将封禁术撤去,鬼族人顿时疯了似的要冲过来,莫生凉适时地开了口,声音很小,但自有一种岿然到无可动摇的坚定。 “祭祀,在鬼族本就是不应存在的。你们因为得天独厚的条件拥有了百年的生命,应该好好去享受它,而不是任由他人摆布,落得个祭祀本族人的下场。你们的少族长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于非命,便以身试险,将鬼族人被他人嫉妒的源头尽数毁掉……”莫生凉缓缓说道,“……甚至不惜牺牲自己。” 紫祭自莫生凉开始说话后便将他的话翻译为鬼族语,说给鬼族人听,直到这里,连他本人都愣了许久,这才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一瞬间,整个天地仿佛都静了下来。 不知是谁哽咽了一声,紧接着,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样,悲伤的情绪蔓延了每一个角落,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朝深渊叩拜着,沉闷而悲恸的哭声在这片天空上方久久回荡着。 莫生凉呆呆看向右手手腕上绑着的血坠子,却是勉强咧开嘴角,喃喃道:“他们原谅你了……” “少族长,他真的……”紫祭转向莫生凉,话语却突然顿住,不敢再说下去。 莫生凉木然地抬起头来,那悲伤到极致的目光已经无言地说明了一切。 一旁的绘月几乎要冲下深渊,却被乌铭死死拉住,不住喊着“哥哥”,他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理智,却仍旧目光涣散,整个人都没了生机似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紫祭定定地看着莫生凉。 莫生凉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沉重而茫然地叙说出了他们一路以来的艰险,直到最后听到甬道崩塌的时候,紫祭神情微动,目光落在了他右手手腕上的血坠子上,低声道:“或许有个人,能够救他。” 莫生凉猛然抬起头来,死死盯着紫祭:“谁?” 紫祭沉吟了片刻,这才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神眸。” ☆、第六十六章 “神眸其人,行踪不定,浪迹于江湖,我与他也只有几面之缘,机缘巧合之下,才获得了这套寻找他的方法。”祭祀堂内,紫祭神情肃穆,将有关神眸的事情与莫生凉一一道来,“传闻他有一双东西一切的眼眸,才被世人称之为神眸。只不过此人性情古怪,高兴的时候便与你说些神叨叨的话,其他时间,饶是你如何恳求,他也一个字不肯说出……你要有心理准备。” 桌上的烛火恍惚了一下,映亮莫生凉木然的侧脸,在紫祭的注视下,他缓缓点下头去:“我愿意牺牲一切。” “既然如此……”紫祭轻轻叹了口气,“……来吧,我试试是否能够占卜出他的大体方位。” 莫生凉出神地摸了摸手腕上冰凉的坠子,半晌才想起道 - 分卷阅读84 谢:“有劳了。” 走向顶层的紫祭脚步微顿——他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才能让这两人不顾自己生死也要护对方周全——他自己,又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种念头了? 紫祭自嘲地一笑,与莫生凉一同登上祭祀堂顶层,他知道莫生凉此刻必定心急如焚,也便不再废话,将手搭上祭祀台中央通体莹白的玉石,指尖溢出丝丝缕缕的黑色气流,钻入了玉石中。慢慢的,就见玉石表面也浮现出了一层薄薄的黑雾,黑白交错,竟有些别样的美感。 此情此景持续了约半柱香的功夫,紫祭的脸色微微一变,手指轻抖,主动掐断了与那玉石的联系,诧异地看向莫生凉。 莫生凉隐约觉得有些不妙,轻轻苦笑一声,喃喃道:“不行吗……” “神眸……果然不同凡响。”紫祭摇了摇头,却是松了口气,“你以前见过神眸,身上有神眸的印记,因此我无法通过这玉石占卜到他的位置,却可以通过你身上的印记找到他。” “我以前……见过神眸?”莫生凉微微蹙眉,可任凭他如何回忆,都不记得自己曾认识一个叫做神眸的人。 “也许是你没有注意到。”紫祭微微一顿,说道,“神眸一定是预测到了你们身上的劫数,这才会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印记,以防来日找不到他。” 莫生凉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那印记在哪里?” “就在这坠子里。”紫祭的目光落在他宝贝万分的坠子上,低声道,“或许是因为鬼族距离神眸太过遥远,所以你无法察觉到——你越接近神眸,这坠子便会越发灼热,这便是寻找他的方法。” “多谢前辈。”莫生凉说着就要跪下去,却被紫祭拦了下来,惆怅地笑了笑,“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先不要谢我,将神眸找到才是最重要的……我从小看着少族长长大,自然也不希望他出事,有关少族长的一切赌注,现在可都在你身上。” “他会回来的。”莫生凉轻声说,半晌,又加了一句,“一定会回来。” 紫祭怅惘地笑了一下,将莫生凉送出了祭祀堂,而后独自坐回了祭祀堂一楼的桌旁,看着烛火发呆。 鬼族祭祀彻底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祭祀自然也不再需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他还能够发光发热多久? …… 莫生凉谁也没有通知,从祭祀堂出来后,便独自踏上了栈道,默默走到了尽头,一抬头,却看见一道陌生又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数蚂蚁。 他怔了许久,直到那人抬起头来看到他,他也没回过神来。 “哎,出来了?”那人大大咧咧地给莫生凉打了招呼,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挠了挠头,“几天前,老魏说让我在这里拦一拦你,没想到你还真出来了。” “几天前……”莫生凉微微一顿,有些茫然。魏骁戎……他早就知道今天的结果了吗?还是说,对于鬼族祭祀一事,他本就抱着牺牲自己的心态了? “是啊,几天前。”面前的蒙面男子嘿嘿笑了笑,“小家伙在族内还好吧。” 莫生凉又顿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他很好。” 眼前这个总蒙着面纱的男人,与他同为弑鬼族人,名为江笑,曾是魏骁戎与他的好友——莫生凉想起来了,却徒增悲伤。 “你别紧张,我就是奉老魏的命令来说明一下现如今江湖的状况。”江笑盘起腿来,一脸叹息,“你是不知道,你们在鬼族过着甜蜜的小日子,外面可闹成一锅粥了。” 莫生凉有些迟缓地抬头看着他,那一口一个的老魏熟络的不行,每一下都狠狠触动着他的神经。 然而江笑还没发现莫生凉的异样,自顾自感慨着:“先发生变动的是逐云盟,你应该还记得那个副盟主明琉吧,这小子使手段抢上了盟主之位,将6不正逼得当了长老,不再设副盟主,大大小小的事务都由他来打理,还真给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就这么平静了几天,风门和刀宗突然宣布脱离逐云盟旗下,要自立门户,实际上啊,这俩门派转头就投奔了皇室,给宋央歌效力去了。”江笑喋喋不休道,“之前的那个魔教护法路子展也去了皇城,成了宋央歌手下一员大将,管理暗卫事务,可风光了。” 莫生凉缓缓握紧拳头,却不得不只能叹了口气,人各有命,他也说不得什么,只是—— “为何突然间这么多人都投奔了皇室?”他问。 “这就要牵扯到皇室的一个大秘密了。”江笑不正经地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能打听到的——宋央歌是先皇与一位弑鬼族人的结晶,你应该知道,弑鬼族嘛,活不过二十,与正常人一结合,这个天命便被延后到三十岁,宋央歌不知是从哪知道了消息,正拼命找着鬼族人,想要多活几年,就往江湖上放出了鬼族人的消息……江湖人士嘛,不经骗,又常听闻鬼族的传说,就忍不住诱惑投奔了皇室,去给宋央歌干活去了呗。” “……”莫生凉沉默了半晌,低声说道,“以后,鬼族人也不会再长寿了。” 江笑这才注意到莫生凉情绪的低落,凑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怎么了?跟老魏吵架了?我说,你俩吵架,可不能咒鬼族人。” 莫生凉的目光躲闪了一下,被江笑捕捉了个正着,不由微微正色:“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骁戎……将鬼族赖以生存的根基一把火烧掉了,鬼族人从此以后不会再长寿下去……”莫生凉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尽可能平静地陈述道,“就这样。” “老魏厉害啊。”江笑击掌称赞。 莫生凉勉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附和道:“是啊……他是最厉害的。” 江笑扬起的笑容微微一凝,审视般打量着莫生凉,皱眉道:“到底怎么了?” “……”莫生凉张了张嘴,却连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抬起手来捂住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将情绪缓和下来,这才低声道:“他牺牲了。” 江笑死死盯着莫生凉,只觉得无数惊雷砸下来似的——那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魏骁戎,牺牲了?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在努力……我要让他回到我身边。”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所以不必担心。” 江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很快转过身去,想必也是红了眼眶。 “倒是你……”莫生凉喃喃道,“……既然我们同为弑鬼族人,你还有多长时间?” “你——”江笑微微侧过头来,出了口气,“你都想起来了?” “嗯。”莫生凉轻轻落下一声。 “我吧,我是个糙人,还有三个月。”江笑苦笑一声,“所以我宁愿守在鬼族大门口,也不想再去江湖上四处掺 - 分卷阅读85 和了……我想和小家伙过完这三个月。” “……”莫生凉鼻子微酸,他不会安慰人,更没有立场来安慰江笑,此时此刻,他只能微微颔首,“多谢。” 江笑无所谓地一笑:“毕竟是老魏交代的事情,我得好好完成……那么,祝你成功,希望我江某人的有生之年,还能够和你们一起喝酒。” “会的。”莫生凉抚摸着手腕上的血坠,低声道,“会的。” 自栈道一别后,莫生凉独自踏上了寻找神眸的旅程。一个月的时间,他去到过遥远的雪疆,去到过葱郁茂密的深山老林,甚至不惜冒着危险深入过异族,这段时间,他像是行走在刀锋上,每一步都能踏出血来。 有的时候,生活苦的让他觉得坚持不下来,可每每想到魏骁戎那日站在悬崖边对他笑着说出的那些话,莫生凉又有了一往无前的决心。 哪怕只有孤身一人呢,哪怕锥心蚀骨血肉无存呢。 离开鬼族的第二个月,莫生凉踏入了皇城,那一刻,他似乎在血坠上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那一天,人人都看到一个穿着破烂形容不整的男人走入皇城,却不知他为何双眼通红地走入皇城。 只有莫生凉知道。 ☆、第六十七章 喧嚣万分的街道,人声鼎沸,然而却有一人置若罔闻地穿过嘈杂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某个极不起眼的摊位前,站定了。 莫生凉死死盯着趴在摊位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人,被握在手心的血坠滚烫得像是要烧伤他的皮肤似的。 此时此刻,他才想起自己何时见过神眸。 与苏文亭留宿皇城那日,亦是宋央歌生辰那日,那个神神道道的人,就是神眸。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阳光被人遮了,神眸稍稍停了他的小呼噜,揉着眼睛直起身来,便见面前有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蓬头垢面的,一双通红的眸子锁定在自己身上,活像来找他报仇的。 神眸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轻咳一声,沉声问:“来算命?” 莫生凉深深吸了口气,保持好自己的镇定,而后将自己蓬乱的头发全都撩了上去,使劲揉了揉脸,让自己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平静地问他道:“您不记得我了?” “你——”神眸凝神打量了莫生凉一遍,严肃地摇了摇头后,便开始收拾摊位上的东西,卷起来站起身,劝告道,“哪家的孩子,别乱跑,快回家吧。” 说完,神眸便大踏步地朝小巷子走去。莫生凉丝毫没有乱了阵脚,干脆地跟了上去,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要带他到哪里去。 走出巷子,神眸回过头来,奇怪地问他:“你跟着我干什么?” “前辈,我有一事相求。”莫生凉拱手,不卑不亢道。 “前辈?什么前辈?”神眸四下看了看,“你认错人了。” “皇上寿辰那日,你我见过。”莫生凉话音未落,神眸的身影便又转入一条小巷,他心下了然这是为了避人耳目,便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走过几条街道,最后来到一个破旧的小院,这小院明显荒芜已久,大门上都沾满了蛛网,稍稍一碰就能掉下灰来。 莫生凉见神眸停在院门口,心领神会,毫不做作地上前将门踹开,恭敬道:“前辈请。” “孺子可教。”神眸小声嘀咕了一句,从容地步入院中,转头一看莫生凉还跟在身后,不由叹了口气,“你到底有什么事?” 莫生凉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在鬼族深渊经历的事情说与神眸,话音落下,再一抬头,神眸竟已靠着自己那把破椅子昏昏欲睡过去。 他长长叹了口气,轻声苦笑:“前辈,您莫要再戏耍后辈了。” “嗯?”神眸睡得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看了半天才重新捕捉到莫生凉的身影,便轻咳一声,“然后呢?” “我恳求您,救救6殷之,救救魏骁戎。”莫生凉低下头去,“只要他们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神眸摸了摸下巴,不做任何表态。 莫生凉站了片刻,也未听见神眸说出什么,索性弯下双膝,直直跪在了神眸面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倔强。 “哎,受不起,我可受不起盟主这一跪。”神眸含着笑意的声音传到莫生凉耳边,莫生凉微微一颤,低声说,“我早已不是什么盟主,前辈抬举了。” 神眸但笑不语,莫生凉却心底一惊——紫祭说这神眸有预言之力,想必早就知道自己已不是盟主,那么这声盟主的含义……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无暇去想这件事,只是朝神眸那边跪走了一段距离,一声不吭地行起了叩拜之礼,一下又一下,将他的额头磕在地上。 鲜血很快染红了地面,然而莫生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傀儡一般,不达目的不罢休。 神眸眯起眼睛打量莫生凉,仔细去看,能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显然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亲自去各地寻找过自己,至于都去过哪里,经历过什么磨难,他没有兴趣知道,他现在所看见的,是一个虔诚恳求的人,比最忠诚的信徒还要虔诚。 “停下吧。”神眸淡淡道,“没用的,我救不了他们。” 听到“停下”二字,莫生凉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在听到神眸后面一句话之后,便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叩拜,他身上那股子倔强,是谁人都撬不动的躯壳。 “你就算磕死在这里,我也没办法。”神眸皱起眉,“那个叫6殷之的小伙子已经被散了魂魄,身躯又在那深渊底下,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莫生凉磕完最后一下,默默直起身子听着神眸的话,混着灰土的鲜血从额头上缓缓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至于那个魏骁戎……”神眸略一沉吟,蹙眉道,“如果你能够承担后果,告诉你也无妨。” “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不是你来承担后果,而是别人。”神眸微微一顿,淡淡道,“回到你们两次换魂的地方,施展鬼族招魂术,即可召回他的魂魄,重新塑体。只不过你须得知道,鬼族招魂术是禁忌咒术,一个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施展过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莫生凉呆滞地看着神眸。 复活魏骁戎,要牺牲两个人的性命。况且他记得,禁忌之术,只有鬼族祭祀才有机会习得,可金祭已不复存在,只有紫祭一人,如何完的成?更何况紫祭愿意为了魏骁戎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他还想再问神眸一些事情,可再一抬头,面前却什么也没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像是场梦一般,梦醒,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看似有希望却渺茫的方法。 莫生凉轻轻抹掉额上的鲜血,看着血液出神,无论这希 - 分卷阅读86 望有多渺茫,他都要一试。 …… 深夜,外面又起了大风,将屋内的烛火吹得忽明忽暗,终于灭了下去。 紫祭饮尽杯中最后一滴酒,起身将蜡烛重新点燃,而后走到窗边,刚要将窗户掩上,便注意到外面有道人影矗立着。 他心下有些疑惑,这祭祀堂平日里无人来访,更何况是深夜。 紫祭披上外衣,顶着风推开门,就见一个风尘仆仆人直挺挺跪在地上,面容多是疲倦,不知跪了多久。 虽然黑夜模糊了他的面容,但熟悉感还是让紫祭微微蹙起眉,几步上前将人扶起:“怎么回来了?” 然而被扶之人却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打算,依旧直直跪着。 紫祭拉他的手微微一顿,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求您……”莫生凉沙哑的声音艰涩地传出,“……求您将招魂术传与我。” “招魂术?”紫祭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使了些力气拉起莫生凉,“我们进屋说。”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祭祀堂,紫祭给莫生凉斟了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后,凝重道:“招魂术不是儿戏,可否说与我原因?” 莫生凉苦笑着低下头去,半晌才呢喃着将神眸的话复述给紫祭,本以为紫祭会思索良久,却没有料到他竟爽朗一笑,拍了拍莫生凉肩头,欣慰道:“如今鬼族不再需要祭祀,我正愁如何度过余生,若能够献上这条命救回少族长,我怕是在九泉之下也能笑出声来了。” 莫生凉怔怔地看着紫祭,这位老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虚假之态,有的全然是一副期待之色。 在逃离深渊那日后,他已经久久没有这种鼻酸的感觉了。 莫生凉起身,一言不发地要拜下去,却被紫祭扶住了,感慨道:“若是招魂成功,只希望你能和少族长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从一开始少族长将你带回族里的那一刻起,我就能感觉到少族长对你不一般,只是没想到这份特殊是带到命里去的。如今你们有了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多谢。”莫生凉轻轻叹出一口气。 “只不过,这招魂术只有鬼族人才能够保证在修习的时候不走火入魔,若你执意要学,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紫祭沉吟道,“况且,我想少族长也不希望看到你拿自己的命去交换他的。” “没关系……只要他能够回来,我愿意付出一切。”莫生凉低声却坚定道。 桌上的烛火摇曳了一瞬,有个淡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我也愿意。” ☆、第六十八章 “我曾多次偷偷修习鬼族禁忌咒术,若不是少爷一直护着我,我怕是早便被处死了。”站在门口的人一步步走了进来,缓慢说道,“现在,该是我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能够让我付出这代价的人是少爷,那便够了。” “绘月……”紫祭微微一怔,而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莫生凉没有转过头去,喉结却动了动,桌下的拳头握得死紧。 “没错,我是想杀了你,那日你在深渊边推测的一切都没错。”绘月转向莫生凉,淡淡道,“只是我的确低估了那侍卫对你的感情。如今害他死去,算我欠你一条命,我愿意还给你。” 莫生凉赤红着眼眶,定定坐着,久久说不出话来。 “绘月——” 紫祭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绘月打断了去:“我所负责的族内事务,都交给了相关的人,我相信他们能够做的比我更好。” 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以再说下去的了。 莫生凉缓缓站起身,注视着紫祭和绘月,眼中含着的情感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了,是该恨,还是该感也禁不住明媚起来。 姹紫嫣红中,紫祭喃喃念起了咒术,周身腾起的灰黑色气流像是与天地呼应一般,柔和地包裹着他的身体,却在生拉硬扯着施咒之人的灵魂。 有几只小蝴蝶好奇地飞过,停在附近的草叶上,观看着这场献祭。 生命的孕育,十月不止;生命的消逝,刹那而已。 与此同时,昔日魔教森林里,正有一人优雅地翩翩起舞,跳得正是魏骁戎生前最爱看的一支舞。 舞着舞着,便能够看见一缕缕气流贯穿舞动之人的身体。撕扯灵魂的痛苦无疑是巨大的,然而他笑得却极为开心,像是即将要逢着一个心爱之人一般。 鬼族人寿命悠久,除祭祀外甘愿赴死之人,唯二而已。 这一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却罕见地下起了太阳雨。 停在枝头与蛇斗智斗勇的黑鹰敛了敛翅膀,突然有几滴雨水落在它小小的额头上,它一个激灵,便让蛇逃了。然而,它却放弃了追上去的打算,静了片刻,蓦然振翅高飞,在淅沥的太阳雨中嘹吟盘旋,声声啼血,久久不去。 …… 一个精致的瓷白玉瓶突然被递到了面前。 神眸抬起头来,尚好的阳光下,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他一袭水蓝色长衫,将长发高高束起,另一只手里拿着九节鞭,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这有了希望,就是不一样,都知道洗浴了。”神眸喃喃着接过那盛有两人精魄的玉瓶,带着莫生凉朝那处小院走去。 待两人走到后,神眸将莫生凉拒之门外,义正辞严道:“接下来需要的便是时间,若他执念强烈,必然会醒过来。但若他不愿醒来,我也没有办法。” “多谢前辈了。”莫生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颔首过后,便在门外就地坐了下来。 然而,其身后的神眸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门口久久看着莫生凉的背影,那多年来沉寂如水的心境毫无征兆地波动了一下。 这个人,真的无比坚强。 一晃就是半月过去,这半个月内的时间里,莫生凉一步也没有踏入过屋门,而是在小院内养养鸟拔拔草,时不时舞弄两下九节鞭,日子过得分外清闲。 然而,有个人却闲不住了。 又是一天清晨,莫生凉照常去池子边洗衣服,神眸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幽幽地说了句:“我攒了好多衣服没洗。” 莫生凉一把将人推开,置若罔闻地搓洗衣服,看着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贤惠。 这段时间,不知道这个神眸抽什么风,一天到晚粘在他身边 - 分卷阅读87 ,也不摆摊算命挣钱了。 洗完衣服,神眸巴巴地粘在他身后,看着他晾衣服。不多时,便又给莫生凉倒了杯茶出来。 莫生凉自然不客气,喝完后将空杯子递给神眸,自顾自地开始耍九节鞭,神眸就坐在台阶下托腮看着莫生凉,眼睛亮晶晶的,时不时喊声“好”。 说实话,莫生凉还从来不知道神眸有这般顽劣的性子,之前那几声“前辈”算是白喊了。 只不过,神眸总把自己套在宽大的黑色罩衫里,莫生凉根本看不到他的真容,偶尔有几次他迎着阳光站立,也只看到这人苍白瘦削的一个下巴。 不过趴桌子睡觉会流口水的毛病还是没改。 莫生凉舞累了,神眸立刻颠颠地拿来毛巾要给他擦汗,他顿时警惕地退了一大步,扯过毛巾自力更生。 神眸委屈巴巴地站了片刻,一打响指:“我去给你买桂花糕!”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莫生凉擦着汗,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神眸,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干什么呢? 他坐在一边的石凳上,出神地看着紧闭的屋门。莫生凉知道,魏骁戎就躺在里面,可不知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睁开眼。 “我在努力地回到你身边……”莫生凉轻声喃喃了一句,不料一块糕点顿时塞进他嘴里,神眸的黑衣在眼前晃悠,没什么好气道,“快吃。” 莫生凉没脾气,毕竟人家是魏骁戎的救命恩人,只好接过他手里的糕点,不由得就端详了起来——每块糕点都白白胖胖的,香味扑鼻,皇帝的御膳也不过如此。 不过皇上吃的糕点吃盛在精致的盘里的,而他吃的是被包在纸里的。 莫生凉又禁不住笑了一声:“还挺好吃。” 神眸歪了歪脑袋,在阴影中注视着莫生凉的面容,突然问了一句:“要是他永远醒不过来,怎么办?” “……”莫生凉的手微微一顿,默默将糕点咽下去,良久才轻声道,“他一定会醒的,没有万一。”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神眸紧跟着问道,即使那双眸子隐藏在黑暗中,莫生凉也能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 莫生凉笑了笑:“有。” 神眸略略失望地挪开视线,其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莫生凉的回答,问这话的意义,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两相沉默间,天空中突然响起几声清脆的鹰啼,莫生凉的手微颤一下,抬头看去,就见一只意气风发的黑鹰在低空盘旋。 “我可没有蚯蚓给你吃啊……”莫生凉轻轻笑了一声,那黑鹰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扑扇着翅膀飞下来,亮闪闪的小眼睛瞅着莫生凉,乍一看有些滑稽。 莫生凉解下它腿上绑着的纸条,上面是一行惨不忍睹的字体。 “乌铭被宋央歌带走,速来皇宫。——江笑” ☆、第六十九章 已到了夜里三更,皇宫内却依旧灯火通明,临近大殿,便能够看到层层叠叠的人围了一层又一层,身上皆是印着风门与刀宗图纹的长衫,只不过他们的衣衫大多破烂而去,若是努力去找,也不难看见逐云盟的人。 刺鼻的血腥味蔓延在这方天地里,所有人都静静站立着,再经不起一次这般的大战。 片刻后,有道人影颤巍巍地扶着假山站了起来,凝重的目光如利剑死死盯着殿前两位意气风发的身影,开口却是轻蔑之意:“曾经风光一时的两大门派,也不过如此——若是失去了宋央歌的庇佑,你们什么也不是。” 手持长刀的女人率先笑了起来,掩唇顾盼的风姿妖娆万分,却不敢有人敢觊觎半分。她说:“盟主,您这话说的实在不中听,更何况圣上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要我说,你这逐云盟也趁早归了皇室,省得还需要我们清理门户。” “那便试试,我这门户,你们到底能不能清理得了。”明琉撂下最后一句话,刚准备再次召令逐云盟全体动手,就听见大殿内一阵骚动,一袭明黄衣袍的宋央歌稳步踏了出来,身边跟随着路子展及一众暗卫——而路子展手中挟持的,正是乌铭。 明琉身边的蒙面男子登时睁大眼睛,紧咬牙关不出一声,却将手中的剑握到快到碎掉。 “倘若是昔日的逐云盟,怕是还有与两大势力一决高下的实力,可惜现如今你已聚不齐那么多的力量,更何况圣堂早便宣布隐匿于世,只凭现在的逐云盟,再与风门刀宗斗下去,什么好也讨不到,不如就此罢手。”宋央歌沉声说着,看向已经负伤的明琉,目光沉稳,一副胜券在握不露于形的样子。 明琉脸色微变,下意识朝旁侧看去,那蒙面男子皱起了眉,眼中压抑着近乎暴走的怒火,冷硬道:“今日闹成这般模样,全因皇上偷袭了毫无防备的鬼族,如若不然,逐云盟也不会选择即刻出战。” “你们也没得选择。”宋央歌略微惋惜地摊了摊手,“鬼族人,我只要一个就够了,你们大动干戈,是你们的事情。” “既然如此,皇上是不打算将他还给我了?”江笑的目光阴沉下去,像是随时都会动手的样子。 宋央歌保持微笑地颔首:“朕不会伤及他性命。” “就算有了乌铭,你也绝不可能活过天命。”蓦然有道冷声自所有人后方响起,宋央歌站在高处,看的自然比其他人清楚——就见远处缓缓走来一道拖着长剑的身影,那身影他熟悉无比,甚至在梦中已经见过了无数次,然而此时此刻,宋央歌却在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带着寒意的陌生。 那人走到人群后面,便抬起了头,定定看着位于殿前的宋央歌,那双灵动的眸子里已没了昔日的神采,而是如一潭死水一般不起波澜。 宋央歌在这一刻之前,从未想到过会与他以这样的形式见面。 “鬼族长生的根源已被破坏殆尽,此后世间再无长生这等好事。若你还愿意积些德行,就放过乌铭吧。”莫生凉漠然地看着宋央歌,“否则,就算只有逐云盟的残兵,我也照样能把风门与刀宗剿灭清零。” “……阿凉。”嘴唇微颤了半晌,宋央歌却只苦笑着吐出这两个字,“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弑鬼族天命二十,你作为他们的半个后代,能够活过二十,已经够了,如今还要贪得无厌,便不是没有退路就可以解释的了。”莫生凉淡淡地看着他,语气毫无起伏,“拥有长寿,不过只是多享受几年的荣华富贵与左拥右抱,你既然已经做了皇上,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将乌铭留在身边,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我……”宋央歌艰难地笑了出来,轻声说,“可我得不到你啊……阿凉。” 莫生凉的眉头微微蹙起:“看来,你还是选择动手。” 站在宋央歌侧面的 - 分卷阅读88 明琉眼尖地看到宋央歌朝一边的萧九容与卓衣棠比了手势,顿时接着喊道:“动手!” 逐云盟、风门、刀宗,昔日的盟友瞬间战成一团,鲜血喷溅到莫生凉的身上,一点一点地唤醒着他最原始的血性,让他握剑的手禁不住紧了几分。 乌云蔽月,天地间最后一点灯火是众人的鲜血。 逐云盟部众没有任何怀疑便听从了莫生凉的指挥,杀了个风门刀宗措手不及,然而再怎么挣扎,逐云盟的人数摆在那里,再争斗下去,绝对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而且逐云盟会吃一个大亏,短时间都将不会恢复元气。 将身后偷袭的一人逼开后,莫生凉站在一片纷乱中四下环视,不知是否该叫停。 若是只有他一人,必然会血战到底,然而这终究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这关乎着逐云盟未来一年,甚至更多年的实力问题。 在他开口欲撤的时候,站圈内突然涌入一波训练有素的人群,配合着逐云盟残兵抵御着风门与刀宗的众人,霎时竟战了个不分上下! 莫生凉猛地抬起头去,隔着几十个人,一眼就看见身着灰色衣袍的苏文亭站在站圈外,对他温柔的笑,恍若昨日。 他一个恍惚,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魏骁戎。 然而等他眼眶红起来,才于模糊的视线中分辨出苏文亭的面容。莫生凉仓促地低头擦去眼中的泪水,远远朝苏文亭比了个大拇指。 圣堂参战。 一片混乱中,江笑疯了似的朝殿前攻去,莫生凉就护在他身边,要将乌铭抢过来。 然而路子展又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一段时间不见,路子展的功力又有所精进,仅凭江笑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须有莫生凉在旁周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又一个错身,莫生凉瞥见宋央歌正出神地看着自己,不由微微一叹,然而他这一个分神恰好被路子展捕捉了去,手中的长剑霎时刺到了眼前! 一个瞬间,两声剑没血肉的声音。 莫生凉渐渐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面前苏文亭的背影。 方才那一瞬间,路子展与苏文亭的剑互相刺入了对方的身体,只不过,苏文亭被刺入肩膀,而路子展被刺入了心脏。 直到倒地的前一刻,路子展的眼睛依旧不甘地睁大,久久没有闭上。 莫生凉这才想起扶住苏文亭,却怎么也无法将刚才那一幕从脑海中除去——那一幕,像是自己为魏骁戎挡的那一剑的重演,甚至连剑刺入的地方也无比相像。 “这一剑,就当还清了你为我挡剑的情分,今后我们互不相欠……”苏文亭捂住伤口,慢慢转过身来,单手将莫生凉狠狠拥在怀里,“……平等以待。” 莫生凉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一时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哽咽了许久才连声喃喃唤着:“是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我回来了。”苏文亭温柔地抚摸着莫生凉的长发,指尖却罕见地在颤抖,“久等了。” “原来一直都是你……”莫生凉蓦地哭出一声,“一直都是你。” 苏文亭——或许成为魏骁戎更为恰当——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本来埋在心中想要在相见时说出的话,此刻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知道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再紧一些。 ☆、第七十章 路子展倒下,其身边的暗卫对江笑再构不成什么威胁,他几息之间便死死拉住了乌铭冰凉的小手,握在手心心疼不已。 场中有了圣堂的加入,局势已经一边倒向莫生凉这边,再打下去只会伤及风门刀宗的元气。萧九容和卓衣棠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下达了撤退的指令,全都护在了宋央歌身边,不再主动出击。 莫生凉回过头去,发现宋央歌正直直看着自己,目光中略带些迷茫,待触及莫生凉的视线,便喃喃道:“我要如何做……你才能够回来?” 莫生凉微微皱起眉,却是问出了一句大相径庭的问题:“那日我寻你喝酒作乐,你是否在来路上布置了陷阱?” 宋央歌先是怔了一下,而后无奈笑着垂下头去,低声说:“是。” “……为什么?”莫生凉握紧双手。 “还需要问我为什么吗?”宋央歌轻轻苦笑一声,“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交心的朋友,可为何不能与我在一起,而是选择了他?” 他抬起手遥遥指向以苏文亭面目出现的魏骁戎:“没有了他,你是不是就能够重新回来,回到我身边来……” 莫生凉沉了目光,半晌才静静说道:“有些不合适,不是扼杀对方就能够解决的。”他在这里顿了许久,才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有的人,虽然很早就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却只能是点头之交;有的人,虽然相逢恨晚,但一眼就能够知道要相携一生。” 而后他转过头看着魏骁戎,笑得释然而温暖:“这句话,我应该一个字都没有说错吧。” 魏骁戎一言不发,照旧沉默着,看向莫生凉的目光却温柔了几分。 “至于长寿一事,人各有命,强求不来,弑鬼族人天命如此,你再如何挣扎,也无可逆转。”莫生凉话锋一转,轻声说,“趁早收手吧,还鬼族一个清静。” 宋央歌只是怔怔地看着莫生凉,一代天子,竟就这么红了眼眶,眼中满是无助和不舍。他一直以来坚持的、相信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曾以为,拿到了皇位、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就能将这个人吸引到身边,可现实给他开了一个天大无比的玩笑——那年他知道自己寿数有限后,几乎想要吞毒自杀,却因为舍不得莫生凉而勉强活下来了。此后在高墙内水深火热,拼命厮杀,践踏了无数人的尸体才得来这个位置,只是想给予眼前这个人一席安稳之地。 可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一腔热血换来的,只是那人的怜悯罢了。 宋央歌疲惫地挥了挥手,带着身边的随从进了大殿,殿门紧闭,灭了所有的灯火。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慢慢响起了收拾战场的窸窣声,莫生凉摸索着拉住魏骁戎的手,紧紧攥住,低声道:“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魏骁戎揉了揉他的脑袋,什么也没说。 然而还不待两人转过身去,旁侧便传来一个清朗的公子音。 “莫生凉,弑鬼族三族长有请。” 莫生凉身边的江笑挥了下火把,照亮面前的人,赫然是一段时间不见的沈璧。 弑鬼族三族长,在莫生凉的记忆中是个可有可无的爹,记忆中,那个男人从未管过他的生死,只知道让自己瞎玩。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整日整日忙族内的事务抽不开身,自然从未陪伴过莫生凉。 他想要拒绝,却被魏骁戎捏了下手,淡淡道:“我陪他一起。 - 分卷阅读89 ” 沈璧微微颔首,并未再说什么,只是走在前面带路。 魏骁戎便拉着莫生凉走上去,莫生凉略微不满地挠了挠他手心,等进了一处花园等待时,偷偷跟魏骁戎咬耳朵:“你跟过来干什么?那一剑虽不伤及要害,也必然很疼,再不处理,万一感染怎么办?更何况我爹很凶,骂起人来没下限的。” “哦?” 一个浑厚的低声让莫生凉精神一震,下意识地端正站好,却仍与魏骁戎的手紧紧拉在一起。 面前的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唇边一圈小胡子,朝莫生凉瞪着眼,一副跟莫生凉如出一辙的不服样子:“我何时骂过你啊?” 莫生凉撇嘴:“你骂我骂少了?” 魏骁戎捏了捏他的手,对男人颔首道:“参见伯父。” 莫生凉顿时眉开眼笑。 三族长这才将目光放在魏骁戎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啧啧两声:“一看就比我儿子有出息。” “……”莫生凉干脆闭上嘴,顺便白了魏骁戎一眼——平常怎么不见你嘴这么甜。 魏骁戎视而不见,微笑道:“伯父过奖了。” 三族长瞥了眼不服气的莫生凉,嘴角微微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将话题带上正道,慢慢道:“小魏聪慧过人,大约能够猜到我将小凉叫来的用意……弑鬼族与鬼族争斗不休多年,如今鬼族失去了最大的优势,弑鬼族也没有必要纠缠不放,到此为止,刚刚好。正好你们两个也为两族的联姻做了楷模,希望——” “你说什么呢爹?”莫生凉难以置信地打断这个喋喋不休的人。 三族长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弑鬼族人?” “我……” “你多年没回族里,想必不太清楚。当朝天子是弑鬼族人与普通人的结晶,便将寿命延长了十年,族长便在想,若是将弑鬼族人与鬼族人结合,下一代的寿命会不会恢复正常,我们正朝这个方向努力着……” “这么不要脸?”莫生凉又忍不住打断他爹。 “咳……伯父的建议,我会提给族里听的,不过以后的事情,还是以后商量比较好。”魏骁戎见他爹开始吹胡子瞪眼,立刻笑着插了一句。 “还是小魏懂事。”三族长翻了个白眼。 “还有没有别的事?”莫生凉叹了口气。 “小兔崽子,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莫生凉忍无可忍地推着魏骁戎:“我们快走。” 魏骁戎:“……伯父再会。” 莫生凉头疼:“谁跟他再会?” 三族长也头疼:“赶紧把这小兔崽子带走!” 魏骁戎:“……” …… 自皇宫出来后,两人在皇城医馆逗留了几天,便去江湖各地赏览各处风情,兜兜转转几个月下来,也没有听到与江笑有关的事情,莫生凉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十分担忧,魏骁戎便提前终止了两人的蜜月行程,带着人回到了逐云盟。 莫生凉站在焕然一新的逐云盟大门口,有点懵:“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魏骁戎笑而不语,带着人往里走,可逐云盟外围一个人也见不到。 直到两人慢慢走到逐云场外,莫生凉才远远看见一大群黑压压的人,都围在场内,不知在干什么。 魏骁戎不言不语地将人拉到逐云场中央,四周的人顿时都将目光转了过来,像在观赏动物一般。 莫生凉还一头雾水,就见底下走出一人,正是明琉。 青年抬头微笑,单膝下跪,朗声道:“恭迎盟主!” 早在逐云场等候多时的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山呼声动天憾地:“恭迎盟主!” “你……”莫生凉指着明琉,只发出一个音节便哽咽了一下,却被自己硬生生逗笑了。 明琉尊敬地低着头:“都是少爷的指示。” “少爷?”莫生凉转向魏骁戎,又诧异地看着明琉,心头的感动几乎要溢出来,“你也是鬼族人?” “正是。”明琉微笑。 四周的山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如那日恳求他不要走般动情,不少人都红了眼眶,衷心呼喊着盟主,将莫生凉也逼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站在那里傻呆呆地笑,却笑着笑着就红了眼。 “还给我!” 正是感人肺腑之时,底下突然兔子似的窜过两人,定睛看去,正是几个月未见的江笑和乌铭。 莫生凉的眼泪被硬生生憋了回去,震惊地指着江笑:“你、你还活着?” 江笑站定,转过头冲莫生凉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小跑着窜上来,整个人扑在莫生凉怀里,委屈巴巴道:“盟主,你终于回来了。” 莫生凉骇的退了几大步,藏在魏骁戎身后:“你干什么?” 倒是跑在前面的乌铭几步窜过来,哼笑几声,一把将江笑拉过来:“人家的事情,你跟着掺和什么。” “……”莫生凉震惊了许久,才从两人的动作语气中看出些许端倪,不敢置信道,“你俩……你俩也换魂了?” 江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 那边的乌铭瞪眼:“早说了不让他折腾,非要换过来!” 江笑瘪了瘪嘴。 “哎哎哎……十两银子算一次命,谁要来?谁要来?”一晃眼,底下不知从哪冒出来个黑衣人,举着个“天机不可泄露”的小旗子朝旁人嚷嚷着。 莫生凉顿时头疼不已,指过去:“谁把这个神棍放进来的?” 神眸转过头来,话语中也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盟主,我也喜欢你。”而后一指魏骁戎,高声豪气道,“你算哪根葱!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我也要我也要!”江笑欢呼一声,“我也喜欢盟主!” 魏骁戎淡淡瞥了江笑一眼,乌铭顿时将人拉了下来,生怕殃及池鱼。 莫生凉尴尬地瞅了魏骁戎一眼,后者突然拉着莫生凉施展轻功,一眨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神眸在逐云场中仰头看着,撇嘴小声道:“真小气,多看几眼也不行……哎,你们谁要算命?二十两银子一次。” …… “盟主,鬼族传来一封密信。” 莫生凉推开赖在他身上不肯下去的魏骁戎,从小厮手里接过来,信封鼓鼓的,不知装了什么。 魏骁戎将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叼着他耳朵呢喃道:“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你又搞什么花样……”莫生凉嘟囔着拆开信封,一个小东西冷不防滑到了他手心里。 小东西通体呈蓝色,是一个圆滚滚的小娃娃,正对着莫生凉笑,直挺挺站在他手心,怎么也不会倒下去。 莫生凉的视线霎时被泪水模糊。 “他还在你身边……”魏骁戎双手环过他的腰,低声道,“……永远不会离开。” 莫生凉紧攥着蓝色的不倒翁,回身紧紧 - 分卷阅读90 抱住魏骁戎,忍不住哽咽了一声:“谢谢……谢谢你……” 魏骁戎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镂花窗外,窗外夕阳西下,几行鸟儿飞过的天空下,依稀还能看见少年负剑归来的冷峻面庞。 也许有一天,他会在这样一个温暖的傍晚悄无声息地归来,重新跪在莫生凉面前,坚定而温柔地说一句——盟主,我回来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ヽ(°▽°)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