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八百昼》 分卷阅读1 ================= 书名:一千八百昼 作者:蟹总 文案 爱一个人,只想与她同甘,不忍共苦。 所以,忘了我。 —————————— 李道终于明白,弃恶从善不是逃避或离开就可以,得先洗清自身罪孽才行。 公路文,he。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道、顾津┃配角:┃其它: 第1章 黑暗房间中,对面墙壁上投射着明亮的图片。 祥阁金店。 男人粗劣的中指点按键盘,屏幕上立即蹦出另一张。 他说:“地理位置好,在繁华商业街的金角,上下两层,百余平米,客流量万人以上。” 后面有人跃跃欲试,绷直了身:“哥,还等啥?这么多人肯定日进斗金啊!”小伍抖着腿:“手都开始痒痒了。” 其他几人笑骂。 李道微侧眸:“别高兴太早,有利就有弊,人多眼杂,不好下手。” “也没什么难度吧,和以往相比,简直小菜一碟。” 李道臀部抵着桌沿儿,略顿几秒;“这次要不同。” 黑暗中,他朝后面看过去,几人交换眼神,心照不宣。 李道接着说:“还有更安全简便的方法。” “是什么?” 他一时没答,站直了身,走去墙边揿开灯,顷刻大亮,这才见不大的房间里还坐了四个人。 一个岁数不大,顶多十七八,一身年轻人的流行打扮,面上尚存几分稚气,右手五根手指在大腿上灵活地敲击着,动作惯常随意,正是刚才说话的小伍; 墙角凳子上吊儿郎当挂个男人,英气俊美的长相,三十岁上下,点烟叼烟的动作不含糊,这人是顾维; 与之相对坐着纪刚,他是这房中年纪最长的,带黑框眼镜,蓄着胡子,发间掺杂几缕银丝,样子沉着冷静,目光很深,其中内容他人很难琢磨; 最后一人是许大卫,他比在座几人都强壮,交于胸前的手臂肌肉扎实,脖颈很粗,存在感最为强烈,他微昂着下巴,模样有些目中无人。 几人看向李道,等着他开口。 李道说:“祥阁金店有一套整体防护系统,一旦用暴力破坏门墙窗任何一处,上面的传感器接收到信号,就会自动报警并且触动预录开关,我们闯入过程会马上上传到云端服务器,即使破坏监控也没用了。” “有我在,怕什么……”小伍嗤之以鼻,见他目光警告,改口问:“我的意思是……有什么好办法?” 李道倚着墙,拆出一片口香糖送入口,咬合肌略动几下:“金店销售经理叫顾津,她知道保险柜密码……” “就他妈知道你打她主意!”顾维张牙舞爪跳起来,弓身抓起什么朝李道掷过去:“别想,我告诉你,没戏。” 空气突然凝滞。 这屋子里还真没人敢像他这么放肆。 李道看他几秒,不动声色垂下眼,侧臀处留下一个灰白的鞋印儿。 他轻拍掉,下意识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又看顾维,防备似的压低声音:“你想想,是不是掩人耳目、一石二鸟?” 几人再次用视线交流,默契地没有继续讨论下去。 李道朝顾维抬下巴,等着答复。后者挠了挠脑袋,坐下来,不吭声了。 “老纪,你的意思呢?”李道转开视线,习惯询问纪刚看法。 纪刚点头:“赞成。” 达成一致,每人职责细分。 十几分钟过去,说话声渐歇,李道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味道。 他撑着桌面靠近几人,声音放低,“完事后不上正门的车,走后门。” “都安排好了?”顾维也悄声。 “嗯。”他嗓子里哼出极低的音儿,几秒停顿,忽而直起腰,正常语调说:“先这么着。散了吧。” 屋内气氛恢复自然。 正事儿谈完,李道弓身捡起顾维适才扔来的皮鞋,走去窗边。 李道推开窗,干冷空气没等涌入,他将皮鞋顺窗口远远扔出去。 顾维睁大牛眼,要炸毛。 李道歪头吐了口香糖,瞥眼看他:“以后再跟老子动手,扔的就不是鞋了。” 几人笑声放轻松。 “那鞋好几千……我日你妹!”顾维奔到窗口往下看。 李道淡笑,意味深长地说:“我可没妹,你倒是有。” 顾津晚班,金店关门时间是九点半,见前面没了顾客,外头路人也渐少,她便提前进了更衣间。 差一刻钟下班,顾津推开窗,点一支烟。 窗口对着后巷,陈旧厚重的城墙遮住视野,空气清冷。她手肘撑着窗台,略昂起头,将口中烟顺防护栏吹进黑夜里。 还没抽上几口,6续有人进来。 都是女人,一路笑声不停。 顾津掐了烟,挥走眼跟前的气味儿,关上窗。 店员拐过转角,见顾津在,叽叽喳喳冲她打招呼,来到各自更衣柜前换衣服。 闲聊几句,顾津提着背包先出去了,前厅柜台的灯已调暗,安保老王正拉百叶窗。 顾津过去帮了把手。 老王笑眯眯道:“我记得今天是冯经理的班儿啊?” 顾津笑说:“我和他调班了。” 老王走到门口,遥控卷帘门打烊:“他又有事儿?” “没。”顾津说:“是我明天有事。” “可不常见,连我这老头子都看出来你比冯经理工作认真,平时请假的时候都少啊。” 顾津没多解释,一笑置之。 正当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刺耳刹车声,半阖的卷帘门外,一辆破旧货车堪堪遮住门口。 顾津被这声响惊得一抖,尚未做出反应,只见车门大开,上面跳下四五个蒙面大汉,顺不断合拢的卷帘门弓身冲进来。 他们黑衣黑裤,带着厚重面具、帽子及手套,不露一丝头发和皮肤。 突如其来的遭遇让两人都愣住了,几秒间隙,老王先她一步反应过来,要取腰间的电棍:“你们干什么?警告你们赶紧离开,店里有监……” 许大卫手中的棍棒眨眼间甩出去,直击老王侧脑,只一下他便躺倒在地,没了知觉。 几人身后的卷帘门彻底闭合,整个金店形成幽暗密闭的空间。 顾津耳边尽是棍棒击打脑壳儿的声音,双脚仿佛灌了铅,无法动弹。 为首男人视线笔直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那可怖面罩下,一双眼漆黑如潭,藏着无尽危险与罪恶。 见她不动,他竟及淡地勾了勾唇,声音平静而低哑:“想什么呢?打劫。” 像停摆的时钟突然上了弦,顾津后脑一麻,猛地吸了口气。 她下意识 分卷阅读2 转身要跑,却被那人逮住,一只铁臂从后卡紧她喉咙,猛力收紧,同时一把匕首紧紧贴住她下巴。 突然间一声尖叫,来自更衣间门口。换衣出来的店员看到这一幕,面无血色,贴着墙壁往回跑。 许大卫和顾维寻声飞奔过去。 “别动!” “都给我趴地上,规矩点儿!” “手机!手机呢!全部仍过来。” 一时间场面混乱,惊叫连连。 许大卫是个粗人,不懂怜香惜玉,抬腿踹倒一个,见旁边有人要搞小动作,一巴掌将那姑娘打翻在地。 他吼道:“都给我老实点儿,手放头顶!” “你,还有你,过去,动作快点儿!” 惨叫声此起彼伏,喊得人脑仁儿生疼。 顾维挥舞匕首,低声吓唬:“闭嘴,我这刀尖儿可不长眼。”他指向一人:“柜台钥匙给我!” 那店员早已泪流满面,哆哆嗦嗦摸出钥匙递给他。 顾维同许大卫交换眼神,没有过多言语,一个去前面收首饰,一个拿塑料扎带将几人束牢。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金店人质不多,全部受制,黑夜能够掩盖一切罪恶,夺取过程几乎悄无声息进行。 顾津两手拢着那男人手臂,被他勒的喘不过气,对方身体异常高大强壮,几乎把她整个人提起来,大步向前,像拎一只毫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 “保险柜在哪间房?”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顾津嘴唇很干,嗓子涩得想作呕:“后……后面。” 男人松开手臂,顶着她后背,让她带路:“放松,听我话绝不伤你。”声音很是四平八稳,低低沉沉,听不出半点急迫或惧怕。 “我……不知道防盗门的密……” “别耍花样。”他一字一顿:“顾经理。” 顾津呼吸一滞,不敢与他对视,低下头,声音徒劳:“密码只有总经……啊……” 倏忽间,一阵剧痛袭来,她头发被他向后狠力扯住,脑袋被迫高高昂起。 他声音变阴沉,冰冷的利器蹭着她皮肤:“我耐心可不多,别让我在你这小脸蛋儿上划几刀。”他凑近她,呼吸可闻,她不合时宜地嗅到一股清淡薄荷味。 男人手上力量又增加几分。 顾津张大口,疼到失语。她瞬间明白,对方再沉着冷静也终究是个暴徒,不识时务或耍小聪明,恐怕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密码多少?” “……1、3、3、346、6、329……o……” 他竟轻笑,“背手机号呢?”声音忽而缓下来,似抚慰:“别紧张,好好说。” “……13……” “嗯,然后呢?”他低声鼓励。 “1346329o。” “八位?” 顾津紧咬住唇,克制点头。 李道侧身瞧她几秒,按了密码,“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他揿开灯,只见房中角落摆着一人高的保险柜。 他把她拎进去,这回没费口舌,她乖乖去扭密码锁。 里面码着钞票、金条和前面柜台收进来的一部分首饰。李道取下背包,手脚麻利又有条不紊地将东西扫进去。 余光微动,他手上不停:“再抖机灵我不客气了。” 顾津脚上一顿,停在他斜后方位置,双手汗涔涔地攥着,浑身上下只剩一口气支撑。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瞥向桌角那个无声报警器:“你们……是不是拿完钱……就会走……” “不然留下来过夜?” 顾津咽了口唾沫:“之后会……把我们怎么样?” “杀人灭口。” 她鼻子一酸,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心中惧怕更胜:“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求求你……放过我们。”她软下声调,声音颤抖得跟只小绵羊似的,带了女孩子柔柔弱弱的哭音儿。 李道顿了一顿,逗弄心起:“想留命也行,割了舌挖了眼我才放心。” 顾津浑身瘫软,靠着桌面支撑自己。她又去看那个报警器,只有三两步的距离,这附近有警察岗亭,报案后他们很快就能赶到。 顾津盯着他的侧脸,咬紧牙关,试着往那方向探身子,手指悄无声息摸过去。 她满头冷汗,忘记呼吸,即将碰到按钮时,只感觉有硬物袭向她后颈,大脑还未接收到那股钝痛,颈后又被一击,她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瞬间失去知觉,身子彻底瘫软下来。 他垂眼瞥着她。 “欠抽。”他冷下脸,低声。 这时顾维推门而入,看见地上的人,瞪大眼:“靠,你打她!” 李道面无表情收紧背包,背到身后。 顾维高声:“她是我亲妹,你下狠手?” “别在这儿叽叽歪歪。”李道说:“赶紧背着人走。” 不是计较的时候,顾维磨牙,弓身抱顾津。 “小伍把监控处理了?”李道问。 “嗯。” “其他痕迹?” “都完事儿了。” “他们呢?” “就差你。” 李道闻言大步跨出去,顾维背着顾津,顺手提起她的背包,紧跟其后。 几人在前厅汇合,互相使个眼色,不走正门,快速从更衣室后面的巷子离去。 …… 二十分钟过去,前街也冷寂无人。 祥阁金店门口那辆货车依旧安静停着,迟迟不见有人出来。 胡同口拐出一个黑影,瘦高个子,叠着前襟,似路人从金店门口过,若无其事地瞟了瞟百叶窗闭合的内堂,未做停留,走向马路另一边。 瘦高个拨了通电话,沉声说:“告诉郭爷,情况不太对,李道他们已经进去二十分钟,金店里没动静了。” 第2章 夜色深浓,一辆银色普拉多行在宽敞的马路上。 许大卫驾车,李道坐在副驾位,后面是顾维、纪刚和小伍。 车内气氛严肃,直到开出这片老城,才渐渐听到呼吸扭动等窸窣声。 几人纷纷拆掉电话卡,掰断,顺车窗扔出去,换上新卡。 李道调整坐姿,两腿岔开,后脑抵在椅背上。 纪刚递来烟:“抽一根?” 李道摇头。 后窗打开一条缝隙,不大会儿,飘来阵阵烟草味儿。 李道吸了下鼻子,扭头,也降下车窗,拆了片口香糖扔嘴里。 小伍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老纪,给我来一根。” “毛没长齐,吃喝嫖赌样样落不下你。”隔着顾维,纪刚把烟盒扔过去。 “谁说的。”小伍接住,梗着脖子犟:“别的我都认,不过嫖可没嫖过……”说到最后他挠挠头,声音小下去。 “这么说你小子还没□□呢?” 顾维接话,引来笑声,李道也跟着弯了弯唇。 “想□□还不是 分卷阅读3 分分钟的事儿,就看小爷我想不想。”小伍佯装不屑,赶紧转移话题:“今天这单没难度,不太过瘾,以后要都这样可就没意思……” 小伍跃跃欲试,又蓦地噤声,车厢倏忽安静下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抬头看李道。 李道从内视镜中睨他一眼,绷着唇,没言语,冷硬的面部轮廓在路灯映照下明暗交替。 小伍拿胳膊肘拐顾维,偷着和他使眼色。 顾维暗骂,缓和道:“算是完美收官。”话锋一转:“不过,也不看托谁福?”他得意挑眉,装腔作势地踹了脚驾驶座的椅背:“许大卫你悠着点儿开,我妹在后备箱呢。” 许大卫眼睛盯着前方,正心无旁骛,被他这么一吓,没好气:“嫌快你来开。” “找练是吧!” “练呗!”许大卫扬声。 李道略转头,平声开口:“再欺负别人,我卸你腿。” “我腿招你惹你了?” “它踹我车,皮子刮花了,你说该不该卸?” 顾维不服:“怎么就知道跟我来劲呢!你怎么不说别人?” “别人不招欠儿,就你欠儿。” 笑骂不断,气氛回来。 李道忽然想起一件事:“老纪,嫂子带着孩子到宁关了?” 纪刚说:“到了,昨天就让她们先过去,在机场附近找一家旅馆待着,明天在机场汇合。” 李道点头,“安排好就行。” 又行一段路,“道哥。”许大卫突然沉声:“前面有警察。” 几人心中俱是一惊,绷直了身,迅速把目光投出去。 前方不远停着两辆警车,红蓝警灯在夜空中交替闪烁,警察站在路边,正拦截出城车辆。 许大卫放慢车速,声音微凛:“要不要掉头?” 李道眸色一瞬漆黑锐利,从袖口拨出腕表看时间,整个人沉在座椅里,不知心中盘算着什么,让人无法捉摸。 车还在缓缓向前行驶,他不开口,后面小伍已经坐不住。 “哥,咋办啊?” 李道开口:“往前开。” “什么?”顾维不禁前倾身体:“衣服工具和金子可都在后备箱呢,何况还有个大活人,一旦被逮,今晚也就交代了。要不先回吧,再想办法出城……你倒是说句话啊!” “现在掉头更起疑。”李道默了半秒:“事发不到一小时,里面那几个女人绑得牢,逃不开,打晕的老头也没那么快清醒,应该还没人报警。” 李道眼睛紧紧盯着前方,“我们现在应该忌惮的不是警察,而是郭盛的人,他一旦知道我们背叛他,”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从后视镜中看顾维:“再发现他小情人也不见了,恐怕会立即采取行动,所以现在必须出城。” 顾维眼睛一瞪,支支吾吾:“别看我,是她非要跟着的。” 李道没搭茬,稍微侧头示意许大卫,许大卫被他刚才那番话一点,想明白了,没进车流里稍稍加速。 李道:“都坐稳当喽,表情别露。” 这么些年,每个人都吊在刀口上过日子,生怕头顶上那根弦断了,也就送命了。 缓缓靠近。 李道率先挪开目光,松下肩膀:“查酒驾。” 大家这才缓了一口气。 许大卫对着探测器吹气,表情比较淡定。 车内几人的视线却依旧戒备,做贼心虚地看着那交警一言一行,生怕他一个高兴去车尾掀后备箱。 交警往里面看了眼,“再吹一次。” 许大卫照做。 对方看看屏幕上的数字:“好了,走吧。” 许大卫摆手点头。 夜间十点半,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赶到时是十分钟后。 金店四周拉起警戒线,警灯闪烁,有人正给老王包扎,身边站着警员询问笔录。 “我正关门准备打烊……嘶……”他坐在台阶上,疼得躲了下:“有几个男人突然冲进来,我一看情况不妙,打算拿腰上的电棍吓吓他们,可话没说完,就被打晕了。” 警员问:“看清他们长相了吗?” “没有,都捂得很严实。” “一共几个人?” “四个……不不……五个?”老王为难:“不对,好像四个吧……我一时也没看清。” 有人在后面拍了拍警员,警员回头:“周队。” “怎么样了?” 警员随着周新伟绕过货车,进入金店:“货车几乎贴着大门停靠,他们利用这个盲区进入金店并遮挡外界视线,监控全部被毁,丢失大量金银首饰和金条,由于结算时间已过,所以现金不多。” “有人员伤亡吗?” “当时已经打烊,所以没顾客,几名店员被困在更衣间,没受伤,但吓得不轻。”警员向后指了下:“报案人是保安王荣发,被人打晕,目前看身体状况正常。” 周新伟点点头,拉开防盗门观察了一番。 警员说:“门上没有砸损痕迹,里面的保险柜也完好无缺,都是用密码打开的。” 周新伟略微一顿,看向他。 警员止住话。 周新伟:“你继续。” “我们询问过现场店员,有一名人质被他们带走了。” “是谁?” 警员说:“叫顾津。”他把手上的资料递过去:“是这家金店的销售经理,23岁,独居,租住桂林路绿洲花园13栋,我们查到她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也在本市,叫顾维。男朋友尚家伟,不过一个月前已经分手了。” 周新伟翻看着资料:“顾维什么情况?” “他的信息比较少,28岁,无业,但可以查到家庭住址。” 周新伟略微沉思:“先联系顾维,要尽量安抚家属情绪,除此之外,看他能不能提供一些线索,辅助我们展开调查。” “是。” “还有其他的吗?” 警员摇头:“这伙儿人手脚麻利,没有留下任何皮肤纤维或指纹供我们做dna比对。小刘他们在后巷。” “好,我去看看。” 周新伟把资料交还给他,系紧衣扣,推开后门。 窄旧的巷子里架起明亮的探照灯,他招手喊道:“小刘。” 小刘跑过来。 “你那边什么进展?” 小刘说:“这一大片儿都是政府规划的拆迁区,很久之前就已经没居民了,只有巷口有监控,但他们没往那方向跑。” “一共几条路线通往大路?” “四条。” “不能根据路径走向,在马路的监控上截取跟踪吗?” 小刘为难地说:“这片区域实在太大太破了,他们很可能没按四条路径走,从墙豁子或是狗洞不一定窜到了哪里,所以追踪意义不大。” 借助头顶的照明,周新伟眯眼看去。 分卷阅读4 面前的房屋零落不堪,到处都是坍塌的墙体和散落的砖头,杂草枯枝顺缝隙里钻出来,垃圾污水遍地都是,满眼破败。 小刘犹豫着问:“您看,会不会是那伙人干的?” 小刘所指,是近几年来本省内有名的盗窃团伙,他们有组织有预谋,针对珠宝展厅拍卖会等场所,进行高智商犯罪。他们行窃过程诡秘谨慎,样貌不详,身份不详,人员构成也不详,收尾干净,半点痕迹都不留。 周新伟是刑侦二队队长,主要负责这伙人的案件,时至今日,仍无头绪。 “犯案手法不太像。”提到他们,周新伟眼神暗了暗:“他们不会选择有人在场的情况行动,这几年来,只盗不劫,手法利落有序,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章法。” 小刘点点头。 他沉沉叹了口气:“尽快同交警等有关部门取得联系,封锁高速、车站等地。”他顿了顿:“告诉他们,搜查重点是一位叫顾津的女士。” “是。” 却在此时,许大卫驾驶着普拉多,早已逃之夭夭。 他紧踩油门,速度直接飙到一百二,将上陵这座城市远远抛在后面。 路灯划过车身,风驰电掣,如一道流光。 一小时后,下高速,来到宁关。 车子停在郊区一处民居外,开了后备箱,小伍和纪刚抱着东西先进去。 顾津窝在最里面,有转醒趋势,眼睛睁开那么几秒,没撑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维松下紧绷的身体,轻舒一口气,将她小心翼翼抱出来,走向门口。 许大卫去后面荒地处理那堆衣服,他淋了汽油,环手点一根烟,将将吸尽时,曲指弹了出去。 突然间,荒草之上,火光炸开。 天边仿佛被点亮,细小尘埃同浓烟一块儿向上翻滚,如无数黑色蛾子,扑腾着翅膀,四处逃窜。 李道插兜站在不远处,略弓着背,双腿岔开,火焰在他双眸里燃烧。 没人知道他心中想什么。 他目光很深,许久都未挪开视线,直到一双手臂从后摸索过来,环住他的腰。 “我就知道,你会平安回来。” 李道没动,也没回头,“一切正常?” “嗯。”女人脸颊贴上他宽厚的背,隔着衣料,仍能感觉到他脊骨处那道深深的凹陷:“我这里这么偏僻,能有什么不正常?” “正常就好。” 女人叫杜广美,一头披肩长发,妆容精致,身上只穿一件单薄裙衫,细细勾了着曲线。 她把他的身体搬过来,抬起头,高高仰视着他:“这几个小时好难挨呀,简直度日如年。”杜广美微微紧着眉心:“我很担心你。” 李道从裤兜里抽出手,在她鼻尖儿上捏了一记:“你还有心呢?” 他轻笑,却带几分轻佻凉薄。 杜广美也不在意,皱皱鼻,身体贴过来,宽领下肌肤雪白,微微挺起胸,在他怀里若有似无地蹭了蹭,“瞧你把我说的,没心肝儿的恐怕另有其人。” 李道目光从她脸上挪开,稍微下移:“旷了?” “难道你不想?” 李道看她几秒,把人挡开,插着兜迈步走在前:“进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66个红包。 看见很多熟悉的名字也有很多新读者,开心。 这个文吧,确实有点特殊。 第3章 顾津醒来眼前一片黑,她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周遭气味很陌生。起先大脑空白,等到渐渐回忆起今晚的遭遇,眼睛也已适应黑暗。 余光中有道影子,鬼魅般浮在她旁边,她心中一颤,下意识弹起身体,张口喊叫。 夜很静,她叫声尖锐刺耳。 旁边的黑影突然跳起来,扑上前捂住她的嘴。 “嘘!别叫,别叫,大家都睡了。” 惧怕令顾津本能向后躲避,然后发现手脚是自由的,便冲着眼前的黑影乱抓一气。 “嘶!”那人手忙脚乱:“津津,是我!” 听到这个称呼,顾津倏忽一顿。 月光寡淡,但足够看到彼此眼中闪烁的那点光亮,动作和说话声都停止,只有混乱的喘气声。 黑影终于松了一口气:“你可别叫了,我的小姑奶奶。”他抹把汗,悄声说:“我现在把手拿开,别弄出大动静,那几个刚睡……” “顾维?”她想确认。 顾维嗓子蓦地卡住。 他不太敢直视黑暗中那双眼,迟疑几秒,摸摸鼻子:“啊,是我。”声音小下去。 “今晚,是你?” 顾维知道她是问打劫金店这件事,躲开她的视线,心虚地点点头,意识到她可能看不见,又小声应了句。 顾津卸下力气,控制着发抖的身体,她知道顾维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却没想到有一天会牵扯到自己。用几秒钟的时间消化这件事,顾津突然掀开棉被,双脚顺到地上摸索鞋子。 “你要干什么?” “我回家。” “等会儿,你听哥说。”他上前阻拦。 “滚开。” 顾津推撞他,直接跳到地上,跌跌撞撞往前奔。 “顾津!”他低呵,把人一把捞回来,不轻不重按坐回床上:“你能不能先听我说句话?” 顾津抬眸恨恨瞪着顾维,黑暗中都是她气愤的粗喘声。 顾维拎把椅子坐在她面前,默几秒:“哥带你离开这儿,行不行?” “去哪儿?” “出境。” 顾津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次出去永远不再回来了,这儿没有亲人,我不可能把你自己留下。” “所以就用这方法?” “顺道……”他清清嗓,改口说:“我知道你脾气,好商好量你肯定不会搭理我……” “我哪儿也不去。”顾津忽然高声。 “你听哥……” “你不是我哥!咱俩早就没关系了!”顾津,是不是有点虚情假意为时太晚了?那些钱不是自己劳动得来,你花着还心安理得,不怕有一天遭报应么?” 她嘴皮儿溜得很,蹦豆子一样控诉,眼中通红,越来越晶亮。 “是是,哥对不起你。”顾维知道她委屈,一句也不辩驳,只说:“这是最后一次,今后我保证金盆洗手,我们一起离开好好过日子。” 顾津吸吸鼻:“你这话不是第一次说了。” “这次真的。” “我不信。”她去推他。 又闹起来,正争夺不下,毫无预兆间,房间骤亮。 顾津一个膝盖跪在床上,另一只脚踩 分卷阅读5 着地面,眼睛一刺,下意识抬手遮挡住。 安静了几秒,“大半夜的,这是唱得哪一出?”声音低而懒散。 顾津微顿,拿开手,看见门口站个男人。 先入眼是一副精壮赤裸的上身,接近麦色的皮肤隐隐泛着油亮色泽,脖颈和胸膛一片不正常红晕;下面套着牛仔裤,没有腰带,松垮垮卡在胯上,肚脐向下延伸那部分的毛发极为浓重,呼吸间,腹部肌肉带起强烈的力量感。 顾津目光避了避,又没忍住去看他的脸。 剑眉,高鼻梁,内双眼。 顾津后脑一炸,当即认出这眼睛。 那人手还停留在墙边的开关上,见她投来目光,视线也锁定她。 不知为何,她面对顾维那股盛气凌人的架势瞬间收敛起来,咬紧下唇,下意识逃开视线。 “不乖?”李道朝她略抬下巴,问的却是顾维。 顾维抹了把脸,刚才这通折腾出不少汗:“没事儿,说通就好了。” “大卫鞭子在车上,用不用?”这话绝对不像开玩笑,他眉间藏着浅显的川字纹路,可能被打扰,表情很是不耐。 “甭添乱。” 李道:“你先出来。” 顾维看了看李道,对着她一时也没办法,于是闷头走到门口。 李道倚门边,开口对她说:“你哥惯着你不代表别人好脾气,皮子紧了吭一声,我帮你松松。” 顾津踩着地的脚不自觉缩了缩,瞄他一眼,李道眸色黑而凉淡,像潭水一样深不见底,盯着人看的时候,有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很是强势。 她伶牙俐齿却一声都不敢吭,灰溜溜地低下头。 李道指着她:“睡觉。” 顾津一缩。 “给你三秒时间。” 她只觉鼻端酸涩难当,缩回腿,默默爬上床。 李道关灯,顾维贴着门缝低声低气:“津津,先睡一觉,有话咱们明早再说。” 他小心翼翼阖上门,落锁,暗暗叹口气,哪像平时那么嚣张。 “真有出息。”李道折身回房。 顾维脖子一梗,傲得不行:“你没妹,你不懂。” 李道没什么笑意地牵牵唇角,边走边拉裤链,进屋时,杜广美还是刚才的姿势,身上多了条被单,趴在床上,小口吸烟。 “那姑娘可真能闹腾。”她笑着说。 李道没吭声,把牛仔裤甩一边,手臂枕着后脑躺下,忽然失了兴致,竟闭上眼。 杜广美愣了愣。 她手顺他腰肋摸上去:“我们……没完呢吧?” “自个玩儿去。” 杜广美笑着打他,吸满一口烟,微抬下巴,嘟嘴冲他吹过去。 李道鼻翼翕动,喉结不自觉上下翻滚,微启开眼瞥她。 “何必那么自律,抽一根也没什么要紧吧。”她把烟递到他唇边。 李道抬手挡开,复又合眼。 杜广美撇撇嘴儿,怏然作罢。 她抽完烟,侧身偎到他旁边,一时了无睡意,问:“明天要带那姑娘一起走?” 李道没理。 “看样子她倒是不想。”她观察他的神情,兀自说:“有人不想你们非要带,想跟着的人,却连一张机票也讨不到,你说公不公平?” 她声音腻味极了。 他淡道:“什么时候学得不知进退?” “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杜广美毫无矜持地表白,大着胆子:“都说男人薄情寡义,好歹我跟着你时间不短了,一张机票而已,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跟我谈情呢?” 杜广美心下微凉,一咬牙,掀开被子跨坐到他身上:“我对你怎样,你感觉不到呀!” “等价交换,我以为给你不少了。”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看她半晌:“明白。”李道点点头,故意曲解。 他倾身从裤兜里掏出钱包,取了现金搁在桌上,手指点了点:“这两天的住宿费和伙食费。”他手臂又叠回脑后,抬眼看她:“应该多出一点儿,自己再买两套好看衣服。” 杜广美知道他向来大方,却气不过,话也没过脑子:“你就不怕我去郭爷那儿通风报信?” 李道嘴角本还带着笑意,听完这话,那抹弧度缓缓拉平,脸色彻底转冷。 杜广美察觉失言,刚想说两句话找补回来,哪想音儿还没发全,就被他狠狠卡住喉咙,天旋地转间,已跌到床铺上。 这男人变脸极快,前一秒还笑意迎人,瞬间就危险狠戾。 “我这人不怕背叛,就禁不起挑衅。” 他腾出手去够抽屉里的套子,撕开来用,身下狠,卡着她脖子的手更狠:“在你通风报信之前,我他妈先弄死你。” 杜广美脸颊涨红,挂泪求饶,只半刻功夫,就感觉呼吸困难了。 …… 转天,天色未明时,杜广美从房中出来。她颈间带了条花样别致的丝巾,套上大衣,去集市上为几人买早餐。 女人到底有别于男人,只要挂两行清泪就是最好武器,她舒了心。 睡前和解,所以早起又巴巴给人买早饭。 她承认自己很贱,但面对这样强大硬气又体能完美、样貌养眼的男人,只剩臣服,谁还会顾忌是贵是贱? 回来时天际微露鱼白,男人们都起来了,李道正站院子里和许大卫交代着什么。 没多会儿,许大卫从她身旁过,起先偷瞄一眼,感觉到她的注视,目光这才挪到她脸上,咧嘴笑了笑。 杜广美也一笑。男人的心思,她懂。 许大卫开着车出去,再见到人时,已经上午十点钟。 他疾步进来,抄起桌上的杯子猛灌水。 李道:“首饰和金条都出手了?” 许大卫点头。 “没出什么漏子吧。” “没有,按照你说的办,直接去找邱爷,应该没问题。” 李道拍拍他肩膀,“辛苦了,赶紧去厨房垫口吃的。” 许大卫却没动,犹豫一瞬,在他旁边坐下。 此时几人都在厅中,顾维身旁还多出个女人,高挽着发辫,眼尾上扬,带那么点儿妖气,却素着脸,感觉上既亲切又骄横。 是从郭盛身边逃出的女人,叫苏颖。 所有目光都投向许大卫,等着他开口。 许大卫:“我听来个消息,这次恐怕不能坐飞机离开。” 李道没等说话,小伍先问:“为什么?” 许大卫说:“我们倒是没事儿,但顾津的身份证件一旦出现,警方那边恐怕立即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绝对不会违背社会主义道德观,放心跳坑。 本章仍然66个红包。 第4章 身边没有手机或腕表,顾津抱着膝盖蜷坐在床上,不知几点了。 桌边放着豆浆油条, 分卷阅读6 早已凉透。 客厅里的争执声终于停息,她望着门的方向,恰巧启开一道缝隙,没多会儿,闪进一个人。 顾津定睛,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几秒,想来能和顾维混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别开眼,不看她。 苏颖身体歪靠墙面,指间绕着头发打量她:“你赢了,他们说带你一起走。” 顾津并不搭腔。 苏颖面容算是极美的,巴掌大的脸颊,下巴尖尖。她努着嘴:“飞机火车都不行,说是开车一路往南,再想办法出境。” 顾津装作没听到,手心儿却攥出汗。 “你想什么呢?能不能给点儿反应啊?” 她微顿几秒,转回头。 苏颖说:“顾维为了你和他们红了脸,这回你高兴了?” “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回答太快,苏颖竟卡壳半秒:“你一张扑克脸摆给谁看呢?顾维又不欠你,为了你和他们闹掰,简直是多余。” 听她多次提到顾维,顾津内心闪过一丝异样。 她视线不由自主定在对方身上,本能猜测两人关系,又蓦地反应过来,好像无论哪种关系,都不关自己的事。 顾津冷笑:“你觉得跟着他们是光荣,也许对别人来说是耻辱。我还真想求求你,替我说句好话,让他发善心放我回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识谁。” 苏颖一撇嘴:“可真够无情的。” “这话留给你们自己更适合。” “你……”苏颖脸颊涨通红,半天才憋出一句:“信不信我修理你!” 顾津抬眼瞪着她,听她威胁:“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人质,电视里这一类人都是因为呈口舌之快才丢掉小命的。说白了顾维就两只眼,正好那几人嫌你是累赘,把你处理了算干净。” 顾津还想开口争辩,到底不禁吓,抿抿嘴,噤了声。 苏颖扳回一局,心中正雀跃不已。 身后的门被人推开,顾维挤身进来,见苏颖在,不禁愣了愣。 他见到她眼中亮晶晶的小光彩,照她后脑轻拍,压低声:“你没事儿来招惹她干什么?” 她也小声:“替你管教妹妹。” “我用你?”顾维唬着脸:“出去。”虽训她,眼中却有化不开的柔色。 苏颖恼道:“狗咬吕洞宾,你们兄妹俩简直一个德行。” 顾维赶紧揽住她的腰,嘴唇在她太阳穴触了下,将人推出去。 他关上门,一转头,见顾津下巴轻抵膝盖,明亮的大眼正盯着他瞧。 他脚步略顿,回手指了指门的方向:“女朋友。” 隔几秒,顾津评价:“挺般配的。” 顾维意外她能开口同自己说话,笑容放大,搬椅子坐到床边:“早饭不想吃?” 顾津摇头。 “也是,这地方偏,没什么好吃的。” 兄妹俩许久不曾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一时竟冷场。 秒的间隙, “你其实……” “我……” 顾维松下肩膀,笑着:“你先说。” 顾津舔舔干燥的下唇:“你其实不用那么为难,他们如果不想带我,就让我回去吧。” “你都听到了?” 顾津情绪已不像昨晚那样失控:“说到底你是我亲哥,血缘摆在那儿,所以你即使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儿,我也不会揭发你。” 顾维没吭声,静静听她说。 “我们已经分开生活那么久,说实话我早就习惯一个人,我现在不是小孩子,即使上陵……只剩下我自己也无所谓,你就别管我了,行吗?” “不行。” 顾津一顿,瞪着他,又气的转开眼。 顾维:“其实对你来说没差别,左右都是你自己,只不过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时间久了,自然会慢慢熟悉。” 顾津说:“何必多此一举。” “你刚才也说我们有血缘,即使再嫌弃我,恐怕这辈子也脱不了干系,所以还是离得近比较安心。”他商量着:“最多我答应你,等出了境,一切都稳定下来,我就消失,你好好生活,绝不烦你。” 软硬都说不来,顾津曲着的膝盖慢慢放平,低下头,兀自寻思着什么。 半刻,她轻轻叹一口气,忽问:“真的?” “当然。” 顾维心思比较直,见她表情略有松动,还暗地庆幸终于做通工作,“答应了?” 她没说话,却歪身捧起桌边的瓷碗,就着油条喝一小口凉豆浆。 顾维笑容快咧到耳根子,当她默认:“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不用。” 顾维没敢在房间多待,看着她吃完,起身出来。 客厅里没人,他寻着细微动静来到院子里。 李道带着尼龙手套,正蹲着换车胎,大腿重量都集中在前脚掌,脚跟虚抬,牛仔裤绷紧。 他回手摸工具,没摸着,转过头。 顾维已把套筒扳手撞到他眼前。 李道撤开脑袋躲了下,看看他,又垂眼看了看工具,接过来。 “换车胎呢?”顾维笑嘻嘻问。 “没有,卸着玩儿呢。” 他也不恼,拍着他的肩:“谢了啊。” “哪一件。” 顾维说:“要不是你说话,大卫跟小伍肯定挂脸子,别看老纪没吭声,心里一准别着劲儿呢。” 李道没搭腔,身体微抬,拧紧螺丝。 原本计划是坐飞机,几个小时就能逃出生天。 只怪行动前考虑不周全,没想到警方会从顾津失踪下手。如果不得不改变计划,开车带着她走,避免引起警方和郭盛的注意,要走一些偏僻而险阻的路径才能安全到达边境。时间多出数十倍不说,途中未知的危险和意外更加不可估量。 但是,顾维态度坚决:“要不你们先撤,我带着顾津和苏颖开车走。” 一时间,都不说话。 李道瞥着他:“你带两个女人上路?” 顾维:“嗯。” “真不是我小瞧你。”李道冷哼,从兜里摸出一片口香糖,拆了包装纸扔嘴里,嚼了会儿:“这么着,我跟你走吧。” 他看看他们,手指点了点桌面:“兵分两路,目的地汇合。” 一听这话,许大卫第一个跳起来:“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小伍赶紧说:“那我也跟着。” 除去小伍,几人认识时间都不短,刀口舔血,出生入死,李道没亏待任何一人,以往经历多少事,也都是他扛着。 许大卫讲义气不必说,小伍自打姐姐死后,身边更没家人,把他当亲哥。 他是主心骨,有他在,几股绳才往一处拧。 这时,纪刚沉沉开口:“她必须得带着。” 有人面露困惑。 纪纲:“事情到这地步,把她带走才最 分卷阅读7 安全,否则警方那边……”他顿了顿,看向顾维。 顾维反应几秒:“老纪,你几个意思?”他拍桌跳起来:“顾津最不济也是我亲妹,就算回去,能向警方告发?” “说不准。”李道玩儿味,“看她面相,寡情。” “你懂个屁!” 李道照他大腿踹了脚:“别他妈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顾维不服,拍掉裤子上的灰,梗着脖子看别处。 “顾维,你也别气,我没那个意思。不是不信她,只是到时候说与不说,她恐怕身不由己。”纪刚抽了口烟,斟酌片刻:“说那些没意义,我看这么着,要留大家一起留,路长,人多有个照应,总比单枪匹马强。” 默半刻,几人点头附和。 “老纪。”李道说:“你的情况大家都了解,你有家庭不比我们光棍一条,嫂子还在机场等着,你跟她们一块儿走吧。” 纪刚慢慢抽着烟,只说:“不用。” 李道帮他做了决定,要他收拾完动身去机场,其余几人开车上国道,先往南走。 他吩咐完,大伙儿分工去买食物、应急药箱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 顾维问:“苏颖呢?” “不知道。”李道扔了扳手,摘下手套:“说通了?”他朝屋子方向抬抬下巴。 “通了。” 李道看他一瞬,落下臀直接坐地上:“一伙儿人都为她改了道儿,半路要出什么幺蛾子,准扒了她的皮。” 顾维瞪眼睛。 “甭瞪,孬蛋玩意儿。”李道扯扯嘴角:“平时挺能耐,倒让个丫头片子拿住了。” 顾维挑眉,还是那句话:“你没妹,你不懂。” “谢了,不想懂。” “等你让人拿住的时候,就不跟这儿说风凉话了。” “不能够。”李道很是不屑:“拿我的人没出生呢,这辈子没戏。” 他撑着手臂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一转头,瞧见纪刚从屋里走出来。 “怎么还没走?”他问。 纪刚犹豫不定,这时恰巧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屏幕:“瞧,你嫂子。” 李道一笑,摆摆手。 他滑了屏幕到一旁接听,李道和顾维整理工具,接着收拾车内杂物,腾地方。 好一会儿,纪刚收了手机走回来,脸色有些不对。 “怎么着?” “我跟你们一起走。”他说。 顾维问:“你这人就是太犟,嫂子不高兴了吧?” 纪纲低着头,沉默好一会儿:“讲道理她不听,自个儿闹去。”他看李道:“咱几个之中就我年龄稍长,他们屁不懂,想着一路上碰着什么事儿,你还有个商量的人。” “我自己能行。” “就算现在让我走,也不踏实。”纪刚一挥手:“就这么定吧。” 李道微顿,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两下:“那你回头和嫂子好好解释。” 纪刚看着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组队,准备出发。 本章66红包,随机发。 忘了问,这几天红包收到了吧! 第5章 和顾维谈完,顾津发现房间没有上锁。 门板含着一道缝隙,外面静悄悄。 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大眼溜圆地瞪着那方向瞧,最终鼓起勇气悄悄下床,脑袋顺门缝探出去。 屋子里没人,通往院落的门大敞四开,老式的粉色纱帘吹起降落,日光明晃晃,在地上框出一个变形的金色影子。 顾津这才看清整间房的格局,客厅方方正正,周围几间卧室,均是关着门。室内没怎么装修,白墙灰地,家具简陋,应该不常住人。 她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移出身子,心跳有些失紊。 一路走到院子,畅通无阻。顺着老旧的篱笆墙向外望去,竟满眼荒凉,一大片空地,半户人家都没有。 顾津心凉,清楚这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有可能刚踏上那片荒地,就会被人捉回来。 虽然顾维的存在让她有恃无恐,也坚信他绝不会伤她分毫,但这些建立在血缘亲情的基础之上。另外几人都是穷途末路的抢劫凶徒,他们有棍棒和匕首,曾经那利器紧紧贴着她的脖颈,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刚才他们在客厅的争执,她听得一清二楚。 顾津见过每个人的样貌,所以已经不是单纯的顾维妥协她就能自由,也就是说,在他们全身而退离开这里以前,是不会放过她的。 顾津内心涌起深深的绝望,她开始怀念那座城市里,只有十几个平米的小单间。从前总是抱怨过道太窄,房子太老,暖气片温度不够高,可现在想回去,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奢望了。 其实顾维说得对,只不过让她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哪里都是她自己,没有任何差别。 但事情不是这样看,自打顾维走上这样一条路,她好像就失去了这个哥哥。顾津不是正义凛然、嫉恶如仇,但她能分辨是非黑白,也懂得善恶有报。 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能做到的,敬而远之。 顾津沉沉叹气,拖着发软的双腿往院门方向挪了挪。 这院子很旷,堆满旧柴和破木板,青砖铺就的地面,夹缝里冒出黄绿不齐的野草。 四周空无一人,角落并排停着辆银色suv和一辆红艳如火的尼桑轿车。顾津没太注意,又往前走了几步,就在抬脚跨出门槛那一刻—— “再走一步。” 顾津后脑一麻,一股电流顺脑壳一直窜到天灵盖儿。她动作蓦地停住,昨晚男人□□上身的蛮野形象立即浮现在眼前。 还未落地的脚掌硬生生收回来,她扶着门框回头,寻声望去,男人正坐在那辆银色suv里,此刻车窗落下,他手臂搭在上面,露一截麦色皮肤,肌理走向突出,显得张弛有度。 天气虽已转暖,但也不到穿短袖的季节。看着都冷。 顾津舔了舔嘴唇,听见自己说:“我不是要逃,只是……散散步而已。” 车子是和她背道而驰的方向,李道没有回头,只在后视镜中看她。他另一个手腕搭过来,中指弯曲,抵着拇指肚,将揉捏成团的口香糖锡纸快速弹出去。 粗粝的手指沾着黑色脏污,是刚才修车留下的痕迹。 “我的意思是,你再走一步……”他故意顿了下:“看看你哥在没在外面。”明明说着捉弄人的话,却一本正经。 顾津心中很是抵触,但不太敢与他对视。 李道说:“看看啊?” 不知为什么,顾津竟傻傻的依言往外看,不过没敢迈步,只向外探了探身体。 “有人吗?” “没有。” 她转回头去。 车窗位置却多出一颗脑袋,是个女人,白面 分卷阅读8 红唇,波浪长发,妆容很是精致漂亮。 杜广美叠在李道身前,有些调皮地朝她眨眨眼,笑着说:“逗你呢,理他干嘛。”言语间亲近又狎昵。 顾津抿了抿唇,目光落在她指尖夹的女士香烟上。 青烟缥缈,丝缕消融。 她顿时口干舌燥。 杜广美懒懒的语气:“这里是郊区,方圆几里都是荒地,人挺少的,车也不通,所以还是省省力气,别瞎折腾了。” “说了只是散步。”她低声顶回去。 “什么?”杜广美没听清。 李道却掀开她上身,这才又在后视镜中看到顾津瘦小的身影。 两人目光在小小镜片中不期而遇。 李道:“不打扰你,你慢慢散。”语气随意,似乎笃定她没那胆子敢逃跑。 车窗升上,车内事物被黑色玻璃遮挡住。 顾津本应一头扎进屋子里,却不知因为什么在较劲,扭回身,竟步伐生硬地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她脸上妆容有些花,头发也稍微松散;穿着昨晚那身衣服,杏色贴身高领打底衫和工装长裤,衣摆束进裤腰,略略勾勒着曲线,尤其那双腿,格外笔直修长。 杜广美被推回副驾位置,稳了稳身体,侧过头,见他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 她轻飘飘的:“这是瞧什么呢?”故意凑过去,顺他视线好奇张望。 李道一笑:“她这衣服穿得有意思。” 杜广美没明白,想追问两句,李道已经回到刚才的话题:“你那车我就开走了,待会儿给你张卡,里面……” 她伸出手指抵上去,截住他的话:“你这是成心不给咱俩留念想?车你开走,但钱我不会再要了。”杜广美点点他下巴:“我要让你知道,这世界上也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李道挑眉:“什么?” “情。” “发情吧。” “去你的。”杜广美轻推他一下。 她笑过后,车内安静片刻。 “你……就不能晚走一天吗?” 李道却说:“万一郭盛的人真找到你头上,你就实话实说。” “我不会出卖……” “别把话说太满。”李道耸开她的手,不耐:“你是聪明人,再怎么着别给自己惹麻烦,说到底无冤无仇,郭盛不能拿你怎么样,可能受些皮肉苦,这点我对不住你。” 他稍微顿了下:“到时候就说是我强迫的,我们不定到哪儿了,他抓不着。” “放心,他不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个……我这样的人身上的。”杜广美说:“何况这房子是我表姑妈留下的,荒废多年,没那么容易被查到,否则也不会让你们做碰头地点了。” 这一回,李道没有接话。 他抿着唇,目光无意间又投向车窗外。 杜广美寻着他的视线,见那姑娘还在院子里。 她手臂交叠,轻托起胸部,侧影虽纤薄,曲线却不逊色,身上那件杏色打底衫妥帖地裹着身体,没有一丝赘余。阳光晃射,视线上存在错觉,衣服颜色竟和皮肤如出一辙,白亮而圣洁,跟光着身子似的。 杜广美终于明白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中午过后,所有用品准备齐全。 小伍绑好行李,从车顶跳下来:“买了帐篷还能露营?我都有点儿期待了。” 李道:“先保住小命再期待吧。” 一行人6续上车,杜广美站门口送行。 李道走在最后,她倾身抱住了他:“以后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吧?” 李道没答,终究提醒一句:“岁数大了,改个行。” 杜广美眼眶发热,点点头:“嗯。” “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把自己嫁了算本事。”他从裤兜抽出手,将一张卡悄悄放在她身后的柜子上,“走了。” 李道解开她手臂,难得温柔地在她肩膀上轻拍两下,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李道、纪刚和顾维坐进普拉多,本预谈些事情,苏颖也凑热闹跟着挤进去。 一路向西,车子绕着尘土飞扬的小路开上国道,速度不快,红色尼桑稳稳当当跟在后面。 李道从后视镜上挪开目光,转头望了望更远处的风景。 已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旷野的风温顺许多;车窗外天空湛蓝,挂几抹淡云,炽烈的太阳在当空投下数个光晕。 纪刚驾车,问:“后面的路有想法吗?” 李道说:“早些年给邱爷跑运输,卜远-重阳-广宁这条线比较熟。这些地方交通和网络信息相对落后,尽量走国道能省不少麻烦。等到了广宁,再想办法出境。” 顾维在后面问:“到时候找邱爷帮忙?” 李道说:“近些年他广宁买卖风生水起。” “他会帮我们?” 他只答:“试试看吧。” 顾维知道李道办事向来靠谱,虽没给明确答复,但心中若无九成把握,不会轻易去做。 顾维没多言,反倒苏颖忍不住发问:“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邱爷,转跟了郭盛?” 李道开口之前,顾维替他说:“后来邱爷让他带货。” 是什么货,大家心知肚明。 苏颖:“那你离开,邱爷就轻易放你走了?” 李道没多提:“不然怎样?” 苏颖冷哼,重重靠回顾维怀中,“要这么说郭盛真畜生,别人做什么买卖他就做什么,后来又学人家带货?你不做,他就威逼利诱,再不然就赶尽杀绝?” 提起郭盛,苏颖憎恨不已。 当初就是他强迫她,这些年几欲逃脱最终都被他捉回来,他为人阴险歹毒,那方面不行,总会想出别的法子折磨她。 每当回忆起那些晦暗煎熬的日子,她都恨得发抖。 顾维将人搂怀里,嘴唇蹭着她鬓角:“好端端提他干什么。” 苏颖眼睛泛着水汽,忽然转向顾维:“他这次不会找到我们吧?” “不会。”他轻声安慰:“有我呢,别怕。” 两人搂在一起,小声交谈着。 顾维哄女人倒是有本事,没多会儿,苏颖破涕为笑,不知听到什么,缩在他怀里又打又咬。 时候不对,就差张床了。 李道扫了眼内视镜,看顾维笑得像个傻缺,哼了声,从置物盒里取出墨镜,“老纪,你的意思呢?” 纪刚注意力都在前方,稍微转头:“这路你熟,我没意见。”他问:“正常需要几天?” “四五天。” 纪刚点点头:“那晚上找到落脚点大家碰一下?” “嗯。”李道没再说什么。 他调整椅背,手臂盘在胸前:“你俩一会儿坐后面的车。” 隔半天顾维才知道说自己,不满:“凭什么?” “不凭什么。”李道闭目:“看着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说点啥? 分卷阅读9 早餐吃了啥?哈哈! 本章随机66个红包。 第6章 一下午跑了三百多公里,距出发的宁关市已经有段距离了。 四点刚过,停下休息。 服务区比较简陋,是附近村民在公路两旁合伙搭建的。 空地上有几辆大巴,周围散着不少游客。 他们的车停在稍远的废弃楼房后面,位置隐蔽,比较安静。 顾津被许大卫锁在车厢里,他们则站路边放风抽烟,不知聊些什么,偶尔笑骂几句,目光却警惕。 窗开一道缝隙,有清凉的风缓缓吹进来。 顾津手和脚是自由的,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瞥着窗外的动静,身子小心翼翼探到前座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总之不能乖顺地待着,可翻来翻去一无所获,没过多久,顾津头上闷出汗,浑身上下黏腻不堪。她两天没洗澡,身上散发的味道自己都忍不了。 顾津重重跌坐回去,看着仪表台上扔着的香烟盒子,目光发直。 挣扎几秒,到底没忍住,再次爬到前面,取了根烟点上。 烟是利群,对她来说味道稍冲。 顾津猛咳两声,不经意转头,蓦地撞上一道视线。 另几人都站着,唯独他蹲在道牙子上,手肘撑住膝盖,宽厚的肩膀不自觉耸起来。他大口嚼着面包,略侧头,黑沉的眸子透过车窗睇向她。 顾津咽了口唾沫,虽然知道这玻璃可以阻隔内外事物,但那目光像子弹一样具有穿透力,叫人拘束紧张。 李道揉捻两下拇指肚,把粘在上面的馅料吮进嘴里,大舌顺唇周刷了一圈儿,鼓着腮帮继续咀嚼。 车身微微晃动,后座那道纤薄的影子来回折腾。 李道收了视线,手背拍两下顾维小腿:“不把你家小白兔牵出来蹦哒蹦哒?” 他朝那方向抬下巴,顾维看过去,心中有所顾忌:“不用了吧。” 李道点点头,“无所谓。”他垂眼继续啃面包:“就怕一会儿急了尿车上。” “滚蛋,你妹才往车上尿。” 顾维叼着烟,轮起胳膊推搡他两把,不知没用力还是怎样,总之无法撼动。 李道耸着肩膀笑,最后抑制不住,竟朗声大笑。 顾津目光能喷火,死死盯着他,她把烟头按在地垫上,磨着牙齿,猜想那人嘴里一准儿没好话。 没过几秒,顾维来开门:“津津,你……要不要去趟洗手间?” “你说呢?”顾津气咻咻地瞪着他:“你想憋死我?” 顾维摸了下鼻子,“那行,让苏颖带你去。” 从一间搭着的草棚穿过去,后面是个卖土特产的市场,香蕉和甘蔗的摊位前挤了不少游客。厕所在旁边,门板是旧木头拼凑的,走近骚气冲天,门口还坐个老翁收钱,一人一元。 男厕门前没人,这一边却排着长长的队伍。 顾津往外抽了下手臂,“别抱着我,我自己能走。” 苏颖俏俏地哼了声,反倒挽紧几分:“当我愿意呢,要不是维哥交代,我才懒得理你。” 顾津撇撇嘴儿,又皱着眉拧巴两下,徒劳作罢。 两人随着队伍慢慢往前挪。 苏颖个头与顾津相当,长相俏丽精致,看上去年纪不大,却穿着大胆。 可是奇怪,即便这样她这人也不太招人烦。 顾津微侧头,打量稍久。 “你看什么啊?”苏颖脸颊紧绷,不耐皱眉。 顾津亦绷着脸,别扭地问:“你多大了?” “二十五。” 比她只大两岁。 顾津抿了抿唇,忍不住多说一句:“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和那帮人混在一起?” “哪帮人?”她冷哼:“特烦你这种眼高于顶的小妞,自以为是,自命清高,其实脑袋里全是浆糊。” 顾津撇嘴,低声嘟哝:“总比脑袋里是肥料要好。” “什么意思?”苏颖瞪大眼,指着自己额头:“你说这里面全是屎?” “……你自己理解的。” 苏颖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暗地里拧她肉。 “嘶!”顾津疼得直吸气,“说不过就动手?”她挺腰躲了下,暗骂自己多事,别开头不再理她,悄悄观察周围环境。 隔几秒,苏颖却开口:“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要是知道了,也许会替现在的我高兴。”顾津看向她,她轻叹:“你不懂,我们不同,你有家人疼。” 她没看她,眼睛仍旧望着前方,唇边挂一抹嘲讽的笑,那种表情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看透”。 顾津胸口发哽,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没什么不同。我爸去世了,妈妈狠心扔下我,不知去了哪里。” “你还有哥。” 顾津鼻子没来由泛酸,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以前的哥哥。” 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不再说话。 走到厕所门口,苏颖从口袋里拿钱递给老翁。 前方突然一阵骚动,有人从厕所里快速跑出来,横冲直闯,在窄门旁,恰巧与顾津苏颖二人撞个满怀。 苏颖本能躲开,可顾津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咬了咬唇,借由这股力量猛地撞了她一下。她重心不稳,向老翁的方向扑过去,可这边还拎着顾津,连同那个冒失的女孩一块儿栽倒在地。 一时间,乱作一团。 苏颖厉声:“你瞎啊?” 那女孩不小心碰翻旁边的水果摊,秤砣掉下来砸到了脚面,抹着眼泪,连连道歉。 顾津扶了她一把:“伤到脚了?” 女孩儿咬唇点头,又摇了摇头,眼睛无助地望着人群,搜索着什么,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她披肩长发齐刘海儿,大眼小口,瘦瘦弱弱的样子,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怎么了?” 她抹着眼泪:“旅行社的大巴车开走了,我找不到我朋友。” “大巴车没等你?” “……我不知道。” 顾津:“那你朋友呢?” “我们吵架了。”她抽泣:“……不知道她在哪儿。” 人群纷纷聚拢过来,看热闹的多,帮忙的少,却将厕所门前围得水泄不通。 顾津心脏狂跳一阵子,余光扫了扫四周,有人拿着手机拍照。她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小声问:“你有手机吗?可以求助警察。” 女孩儿一顿,忙从兜里掏手机。 苏颖见状立即弯腰拉顾津,“你想干什么?”她压低声音:“不关你的事儿,赶紧给我起来。” “她一个小姑娘,得帮帮忙。” 苏颖使了些蛮力将她拽起,要从旁边离开。 谁知那边老翁却不许,抱住苏颖小腿,叽叽咕咕讲一堆方言,大概意思是说自己伤到了腿,不让苏颖走。 苏颖指着那姑娘:“是她 分卷阅读10 先撞的我,关我什么事?” 对方讲着蹩脚的普通话:“那不管,你弄倒我。” 那老翁显然是故意碰瓷儿,死死揪着苏颖裤腿,就是不放手。 顾津连忙问:“婆婆您伤到了哪里?要不我们带您去看病?” “你成心添乱是吧?”苏颖瞪顾津一眼,拉着她想往人群外面冲。 老翁见她要走,盘腿坐着哭天抢地,没几秒,身后蓦地多出几个同乡人。 苏颖被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混乱中,顾津竟轻松扭开她的手,她心里打鼓似的,拨开人群,蹲下身子悄悄钻出去。 可高兴太早,没等起身,有道影子压过来。 顾津抬头,视线尚未聚焦,那人抖开手中的外套,迅速罩在她头上,腰间一紧,整个身体被人生提了起来。 “啊!”她短促惊叫一声。 “别叫!”身材体积的差距,李道轻松得像拎一只小鸡崽儿。 顾津脚尖碰不到地面,乱蹬了两下。 李道手臂钢筋一样有力,紧卡着她的腰,“玩心眼儿,是吧?”他前胸贴着她后背,嘴唇凑到她耳边,压着嗓子:“看我怎么收拾你。”语气显然已动怒。 顾津一抖,心中顿时慌乱不堪,本能蹬踹双脚,企图逃脱他的桎梏。 “你放开我!” 李道手臂收紧,另一只手的虎口隔着衣服卡住她的嘴,冷声:“再动!” 顾津被迫噤声,眼前漆黑,浑身无法动弹,像钩子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人群闹嚷渐渐远去,耳边只剩单调的脚步声。 约摸半分钟,终于停下,李道把她身体打了个横,向外抛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顾津身体跌进后备箱,脑袋重重磕在车框上。 “啊!”她痛呼。 顾津挣扎着撑起身体,空间太小,四肢受困,她掀开蒙在头顶的外套,赫然见一副魁梧身躯挡住仅有那小片天空。 李道弓着身,两手撑住车沿,目含厉色地盯着她。那双眼虽好看,却抵不过此刻隐隐聚集的阴鸷气场。 顾津心里直打抖:“我……就想帮帮那女孩儿……”她声音小得像蚂蚁。 两人距离其实很近了,李道又曲了肘矮下身体,突然轻呵一声,慢条斯理:“没看出来,你还挺有爱心的。” 这人不怒自威,即使笑面相对,也让人无端胆寒。 顾津几乎闻到他口中的薄荷味儿,下意识往后缩:“不是,我……” “想逃跑?” “没有。”顾津蜷着身体侧卧在车厢里,咬住下唇:“我是想回去找你们……” 她话音儿还没落全,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李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电光火石间,刀身几乎擦着她睫毛,垂直插进车身的皮垫里。 速度之快,带起一道冷风。 他这会儿才收了表情,脸色阴沉得可怕:“当老子三岁小孩好糊弄?” 顾津身体骤然僵住,那刀锋锐利非常,距她眼球不足两厘米。她睁大双眼却无法聚焦,脸色苍白,许久后才开始细细打抖。 她挪了下视线,颤着声音:“我……我哥呢?” “现在想起找你哥?” “……他在哪儿?” 他问:“刚才怂恿丫头片子打电话的时候,忘了是从一个娘胎爬出来的?” 顾津一下子惊住:“我没想……”她没想那么多,一心只计划着怎样制造混乱,怎样逃跑,那话说出口却无心,更不想。 “大伙为你改道儿,一路上提着脑袋走,你被别人拍了照传网上不要紧,要死别拉垫背的。” 顾津只觉委屈,小声反驳:“……可我没叫你们带着我啊。” 李道凉笑:“那得问你哥去。”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顾津鼻腔涌起阵阵酸涩,忍许久,愤然控诉:“我只是想过安定的生活,跟正常人一样平平淡淡,不想理他,更不想跟着你们逃跑……” 她说不下去,紧紧咬住颤抖的下唇,拼命抑制情绪。 李道微顿,视线落在她即将崩溃的面容上,只几秒,“由不得你。” 李道直起身,去解皮带扣。 他把短袖衫下摆上翻,露出腹部一截皮肤,那处形状凹凸有致,毛发极重,中间肚脐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收紧,又随呼吸舒平、放松。 顾津一哆嗦,骇然盯着他动作:“你、你想干什么?” 李道手臂一扬,抽出皮带,“你哥舍不得管教,我舍得。”他粗鲁地搬起她身体,将她两手束到身后,绑牢:“跟这儿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算完。” 这时另几人疾步回来,小伍和许大卫本去路边买水果,半途遇见顾维苏颖和纪刚,才知道出了这岔子。 顾维神色焦急:“李道,你绑她干什么?” 李道看他一眼。 顾维:“你抽疯呢吧!” 他淡道:“滚开。” 顾维咬了咬后槽牙,要去拉顾津。 李道踹他一脚:“动个试试?” 顾维气得脸通红,扯着脖子:“这我妹!” “吼个屁。” 看得出来,李道也在往下压火气。 他两手插着跨,偏了下头又看回来,再开口时语速已平缓许多:“你要带苏颖,我让了,要带你妹,我也没拦着,你说带她们开车走,我不能撇下你。但顾维我今天把话说明白,底线就摆在这儿,跟我一条道儿就得听我的,有一个算一个。” “这一路,她不听话,我治她。”李道指着顾津,一字一句对他说:“甭跟我这儿扮演慈父仁兄,再有一次,看我不卸她腿。” 气氛像拉满的弓箭一样紧绷,另外几人屏息站着,没人敢插话。 顾维直视他的眼睛,胸口起伏几次,末了笑了笑:“说得对,你牛逼。” 他没看顾津,拉着苏颖坐进后面的尼桑里。 李道拔刀,扫都没扫里面躺着的姑娘,撞上后备箱。 那声音震得顾津耳朵嗡嗡作响,眼前黑如深渊。 她绝望极了,浑身上下彻骨的冷。 顾津好委屈,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往下掉。 车子缓缓开动起来,后车轮颠下路基,她脑袋重重撞上车板,一阵眩晕。 顾津轻轻蜷起身体,咬着嘴唇,压抑哭着。 她想回家。一定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养肥的表贝儿都不是好表贝儿! 对了,感谢一下这几天的霸王票,爱你们! 本章66红包,继续发! 第7章 离开休息区,车子开上公路。 刚才那么一闹,都知道李道还在气头上,所以一个比一个溜得快。 小伍抱着一大兜香蕉,跑慢两步,被许大卫踹出来,不得已坐进前面的普拉多。 分卷阅读11 同样还是纪刚开车,李道把座椅放平,手臂枕在脑后,垂下眼皮看窗外,不知想什么。 日渐黄昏,霞色藏在乌沉的云絮后面,天空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眼前公路笔直,两旁洼地有成群的山羊在啃草,行过河流,蜿蜒河道似金色缎带般源远流长。 车里安静太久,气氛诡异得让人浑身不自在。 小伍玩了会儿游戏缓解,几局之后瞄一眼前面那两人。 塑料袋簌簌了两声,他掰下一根香蕉,凑上前,“哥,吃香蕉不?” 李道视线挪了挪,微挺身:“来根。” 小伍一笑,连忙双手奉上,就差没剥开外皮,喂进他嘴里。 李道调直椅背,接过来,三两口就解决掉。 “还要不?” 李道摇头。 小伍鼓了满嘴,“老纪,你来不来一根?” 纪刚也摇头,转而问李道:“这儿离卜远还有多远?” “不近。”他说:“赶夜路?” 不知何时,云絮越发密集,吞噬了残阳,天色也变得青黑、乌沉。 纪刚抬头看了看天:“估计有场雨。” “那就找地方落脚。”李道朝前抬抬下巴:“沿着路开,看见岔口拐下去,再走十几公里有个镇子,先住一晚,明天早起返回来。” 纪刚点了点头,不再多语。 道路渐走渐荒凉,偶尔看见三两户人家,破败简陋,都在视线最远处。 一刻钟过去,果然见公路前方出现一个岔口,坑洼不平的土路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矮坡后面。 “这个口儿?” 李道:“嗯。” 纪刚鸣了声喇叭,提醒后面的车子跟紧,他拐了把方向盘,开上土路。 后座猛然一晃,小伍屁股颠起来,正玩儿着一半游戏,手机脱手掉进前面座椅的缝隙里。 “完,死透。”他费半天劲才把手机弄出来,拍了把大腿:“我说老纪,你开车能不能稳当点儿?” 纪刚从后视镜中扫他一眼,没搭理。 这条路不是一般崎岖难走,路面狭窄,坑洼遍布,土坡大起大落,随处散着碎石和干燥的牲口粪便。 车轮碾过的地方扬起层层尘土,眼前好似蒙着污浊的雾障。 颠簸不停,车身左右摇晃,内视镜上的挂饰也跟着不规则摆动。 纪刚侧头看了眼李道,欲言又止。 李道睨他:“怎么?” 纪刚顿几秒,“顾津……”他清清嗓,转而说:“这路也太颠腾了,硌得屁股生疼。” 李道顺着话问:“岁数大了,身子骨不行?” 纪刚摇头笑了笑:“我倒没什么,坐前面还好些,就怕……” 李道看过去,纪刚止住话。 他抬起手指蹭了蹭眉心,也不拐弯抹角了:“小姑娘挺委屈,给点儿教训就完了,这破路在后备箱里窝着也够她受的,估计能长记性。” 后面幽灵一样伸来个脑袋,阴恻恻地应和:“老纪说得对。” 李道。 几滴雨落在她脸上:“……没睡。”顾津声音微哑,外面的空气涌进来,胃中一阵翻江倒海。 李道沉眸看她:“还跑不跑?” 分卷阅读12 顾津缓缓摇头,只怪自己太不争气,心里那股委屈的情绪再次涌上来,几番控制,到底眼窝一热,又模糊了视线。 李道问:“以后听话?” 顾津抿抿嘴,乖巧地点了点头:“听话。” 她抬起眼,不经意看向他,水洗过的瞳仁黑珍珠般通透明亮,轻眨了下眼,眼中含那一汪水便顺着眼角越过鼻梁,默默滑落下去。 她没发出半点声音,只轻吸了下鼻子,眼泪反而越来越多。仅存一缕日光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睫毛湿淋淋,鼻尖通红。 李道心中猛地一抽,但这感觉只一瞬便消失无踪,不知缘由。 他舔了舔嘴皮儿,笑道:“呦,还哭了?” 顾津咬紧下唇。 “行了。”李道勾勾鼻梁,声音不自觉降下两度:“这不放你出来?” 听他这样说,顾津没控制住呜咽几声,抿着嘴,皱巴着脸儿,哭声细细小小,跟只猫崽子似的。 只要不触犯他底线,李道一般时候比较知情识趣儿,现在见她这副可怜相,心中的气也彻底消散。 李道好笑:“哭两嗓子意思意思得了。”他弓腰将她捞坐起来,解她身后的皮带,说着风凉话:“早这么听话也受不了这份儿罪。” 顾津脑袋朝下,胸口垫着车沿,经他一通折腾,胃部不断抽搐,一路来竭力压制的不适感翻涌而至。 顾津干呕两声,没等李道反应,突然压下身体,哇一声吐出来,污秽物尽数落在他脚上。 所幸她一天没怎么进食,呕出的基本是酸水和胃液。 李道愣一遭,脸都绿了。 他立即回头,想叫顾维过来善后,却见那孙子本欲往这边迈步,在对上他目光时立即停住,竟看好戏地挑挑眉,折身一屁股坐回车子里。 李道隔空点点他,只想揍人。 他绷紧了表情抖抖脚,再回头面对顾津,又有些气不顺:“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在里面待着吧。” “……不要。”一时情急,顾津竟抓住他小臂。 女孩儿的手温温凉凉,触感很是细腻。 李道垂眸,去看那手——指节纤长,莹白剔透,如雨后刚冒头的笋芽尖儿,覆在他麦色肌肤上,别样的视觉效果。 顾津察觉那道目光,连忙拿开:“我不是故意的。”说着又呕两声,可惜胃里已经没有东西。 李道躲出老远,绕到另一头取了水,扭开盖子直接按到她嘴边:“漱口。” 顾津依言。 “再漱。” 她就着他的手,听话地又喝一口。 “还要我伺候?”李道说话听不出情绪:“自己拿着。” 顾津接过来。 “嘴角上。”他站远几步,点点自己相应位置。 顾津慢半拍,“哦。”她掬了点儿水,低头清洗嘴周。 李道看着她,那一套动作慢慢悠悠,柔弱无力的样子好像受了多大摧残,跟打蔫儿的花骨朵似的。 他把剩下的水拿过来,浇到鞋子上,问:“自己能出来?” 顾津点头,无奈浑身力气已耗去大半,强撑着身体,手脚并用地往外爬。 李道冷眼旁观,没多少耐心,不得已捏着她腋下将人提出来。 一通折腾,终于再次启程,行了十几分钟,前面的路才稍微平坦。 两旁路灯稀疏,十几米才立一盏;零落人家,只见三两处炊烟。 李道开车又急又猛,一手操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腿间,踩死油门,在暗淡无人的土路上飞速行驶。 顾津歪头靠在玻璃上,雨丝密集一些,斜着拍打车窗,模糊了视野。 小伍觉得顾津温柔又漂亮,忍不住来搭话:“姐,吃香蕉不?” 顾津缓慢转头,略略打量眼前的男孩子:“谢谢,不吃了。” “挺甜的。” 她说:“胃里不是很舒服。” 小伍卖力推销:“你刚吐完,垫点儿东西就好了。” 顾津笑笑,自嘲地说:“还是算了,如果吐在车上,估计又要去后备箱了。” 她说完这话抬眼去看内视镜,恰巧对上李道的目光。他也在看她。 顾津抿了下嘴,匆忙逃开。 小伍觉得这人有意思,样子柔弱,有时候说话却挺给劲。 他介绍说:“我叫伍明喆,他们都叫我小伍。” “顾津。” “津姐。”他露出白白的牙齿,往她那边凑了凑,自来熟道:“津姐你别怕,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其实我们都是好人。” 他刚说完,李道和纪刚对看一眼,都没忍住,阴阳怪气地笑出声。 小伍操碎了心:“哥,正常点儿笑呗,别吓唬我津姐。” “成你津姐了?” 小伍嘿嘿笑,挠头说:“咱们是好人,我说的对不?” “对。”李道懒洋洋,眼睛又往内视镜里扫:“好人一生平安。” 一路飞驰,车子最后在路边停靠。 纪刚下去找住处,其他人都在车里等候。 李道嘴里嚼着口香糖,手中把玩儿着什么。 后面两人还叽叽咕咕说闲话,他降下车窗,抬眉观察周围环境。 三坡镇他只来过两次,以前跑运输时,出门早能直接赶到卜远,否则中途就要拐到三坡镇投宿,转天再返回大路。 多年没来,这里还是老样子。 他收回视线,看向手指挂的东西,扔到后面:“带上再下车。” 顾津接过,展开是个口罩。 李道盯着内视镜,见她微抿嘴,垂头看了会儿,随后慢腾腾挂到耳朵上。 那儿童口罩带在她脸上不大不小,竟将口鼻完全遮住。 李道收回目光,低下头来,莫名看了看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我的微博头像知道是谁了吧?顺便关注一下哈,蟹总- 感谢霸王票! 66个红包,记得留言噢。 第8章 三坡镇的住宿条件有限,另外,几人处境也不适合太招摇。 最后在巷口找到一家旅馆,房主是个上岁数的老婶子,要了三间房,在二楼转角处。 顾津和苏颖住在最里面,很简陋的房间,两张床,铺着蓝格子被单,墙角污黄,灰白色的地砖边角残缺,缝隙里腻满乌黑泥垢。 苏颖先进来,不禁皱眉。 她放下行李箱,打开窗子,落进几缕雨丝,伴着土腥味儿的空气也一同冲进来。她回过头,见顾津还傻兮兮站在门口,身上披着浅军绿的风衣,随身仅带一只小巧链条包。 苏颖轻轻哼了声,板着脸,本不想搭理她,但那副可怜相博人八分同情,好像说句重话都不太忍心。 她随手指了指:“你睡哪边?” 顾津先前利用过她,本就理亏,连忙说:“都可以。” 苏颖挑了右边的坐 分卷阅读13 下:“还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哦。”顾津应道。 隔音不太好,旁边房间的说话声隐约传过来,还有些杂乱响动,顾维几人不知折腾什么。 两人相对枯坐了会儿,苏颖自言自语:“这房间真够脏了。” 顾津从别处收回视线,点点头:“嗯。” 苏颖怎样坐着都不自在,向外挪了挪屁股:“被子好像有点儿潮。” 顾津闻言摸了摸,抿抿嘴,没说话。 苏颖睨她半晌,忽然问:“你饿吗?” 这两天遭遇事情太多,顾津寝食难安,加之刚刚路上一通折腾,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有一点儿。” 苏颖冷笑了声,起身拉开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一个小面包扔过去:“就和一下吧,待会儿他们收拾完会叫我们吃饭。” 顾津默默拆开包装,又听她说:“以后这种脑残的事少做,别招惹那位大爷。”苏颖所指自然是李道。她背对着顾津整理行李,半威胁半恐吓:“他手上那把匕首是剔骨专用,有多快可想而知,曾经轻松割开人的气管,鲜血跟喷泉似的往外飙……” 顾津一口面包噎在嗓子眼儿,想起那刀曾经近在咫尺,忍不住胆寒。 苏颖回头:“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费力咽下面包。 苏颖目光狡黠,忍住笑,又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啊,你还是乖乖跟我们离开吧,没看顾维都不敢惹他?他这人极危险,脾气阴晴不定,关键是身上挂着好几条人命呢,不差你一条,到时候顾维也救不了你。” 顾津捏着包装袋,剩下的面包吃不下了,口中很干。 这时候,小伍来敲门:“颖姐,津姐,维哥叫你们过去吃饭。” 苏颖隔门应了声:“就去。”又看顾津:“我的话你听见没有?” “……啊?” 苏颖没好气地看着她。 “听见了。”她说。 “所以明白以后怎么做?” 顾津答:“我知道。” 苏颖这才满意,有了一丝胜利的优越感,挑着眉:“走吧,去吃饭。” 收拾一番,两人来到隔壁房间,这间住着顾维和李道,他们把两张单人床推靠到墙边,中间腾出位置架起了木桌。 奔波一天,没吃一顿可口饭菜。 许大卫管老婶子借了电炉,小五和纪刚去外面买来蔬菜和半熟的羊蝎子骨,将东西一股脑倒进锅子里。 没过多会儿,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几人纷纷落座,小伍抻脖子喊了声:“哥,吃饭了。” 李道从卫生间慢悠悠走出来,裸着上身,毛巾在胸膛擦拭几番,又抖开来甩到身后,一手臂扬起,另一手顺肋下背到后面,拽着毛巾,交替擦蹭背部。 这姿势令他手臂处肌理紧绷,锁骨更加突出,小腹收着。也应该洗过头,短硬的发茬上还沾着水汽。 顾津匆忙避开眼,拣了个稍远的位置,坐在小伍和顾维中间。 “动筷,别等我。”李道说。 其他人也不客气,热火朝天吃起来。 他擦完身套上一件黑背心,拎了瓶啤酒咬开盖子,在桌旁仅有的位置坐下。 都与他碰杯,李道直接就着瓶子喝:“点到为止,别喝多坏事儿。” 大家纷纷应声,撂下酒杯,饿狼一般,夹起羊蝎子骨啃起来。 这些人与顾津以往接触的男人大相径庭,相较粗鲁、蛮横、不修边幅,这原本也是和自己背道而驰的生活轨迹,所以她心中积满了抗拒。 羊蝎子骨她没吃过,更不可能面对一桌子陌生人用手抓着啃,无奈胃中作怪,只好夹了些锅里的蔬菜吃。 余光一晃,碗中落了根骨头,羊肉均匀裹在上面,刚好是筷子能夹起的大小。 顾津侧过脸,顾维笑得谄媚:“吃块肉吧,光吃菜真成喂兔子了。” 顾津不语,他讪讪摸了摸鼻子,半撑起身在锅子里翻找,到底又挑拣几块骨节匀称、肉质丰富的羊蝎子放到她碗中。 苏颖看着他忙活,不乐意了:“你也太偏心,我的呢?” “你没长手?” 苏颖说:“那她没长手?” “别添乱。” “顾维,我看你活腻味了。” 顾维看她一眼,赶紧也给夹了两块儿恭恭敬敬奉上,又顺顺她的毛:“我没活够呢,女侠饶命,快吃吧。”他坐下来,低声嘀咕:“都是祖宗,都是祖宗啊,我可惹不起。” 这两人你来我往,不像生气,倒像调情。 顾津转开目光,另一边小伍给她倒橙汁:“津姐你吃啊,别客气。”他唇周油亮亮,裂开嘴,露出孩子气的笑。 “谢谢。”顾津说。 此刻对面几个男人正说话,李道问:“手里现金够用吧?” 这趟出来钱都是纪刚管,他心中一盘算:“转出去那些不方便用,我还有张卡,到卜远可以取一些,路上应该够。” “怕什么。”小伍心大,没头没尾接了句:“到时候再干一票不就成了?” 饭桌上立即鸦雀无声,都不约而同看李道。 那头李道恍若未闻,垂着眼,从锅里舀起一块硕大骨头放到自己碗中。 小伍意识到失言,呵呵干笑:“我不是那意思,就说……路上咱都应该节俭着点儿花钱。” 李道仍旧不吭声。 小伍狗腿起身,“哥,还喝啤酒不?我给你拿。” “你先坐。”李道抬抬下巴。 小伍不由咽了口唾沫,依言坐回去。 李道声音四平八稳;“第二次提起想再干一票了吧?”不等他答,他仍旧慢条斯理地说:“你姐死时把你托付给我,出来前我也问过你意见,才叫你跟着我……” “哥。”提到姐姐,小伍眼神略微暗淡:“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李道点点头,“那就收收心。”他手捏着骨头,吸溜一口软烂的羊肉:“还没正式说过,打昨儿起我就算不干了。混了小半辈子,也想尝尝普通人的活法,郭盛身家底细我掌握不少,他不可能放过我,所以不得已才选了这条道儿。” 后面这话是对大伙儿说的。 没人搭腔,都埋着头,安静吃饭。 李道吃相不算优雅,手肘大刀阔斧地支着膝盖,指头油亮,费力掰着交错链接的羊脊骨。 他笑了笑:“其实这金盆洗手吧和他妈戒烟差不多,烟瘾熬过去,欲望也就渐渐淡了。”李道略微一顿,转了话锋:“今天我郑重强调一遍,不赞同我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一旦决定跟着我,今后如果发现有人重操旧业,别怪我……” 他突然止住话,不知从身下哪个位置抽出那把匕首。他握着刀柄,将刀尖插进羊脊骨的骨缝里,一撬一剜,仿佛听到“啪”的轻响,两块骨头硬生生断裂开。 分卷阅读14 顾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刀,只见刀身精光锃亮,刀锋锐利非常。 她突然想起先前苏颖说的那番话,感觉那一刀刀像剜进自己骨头缝一样,她没来由手一软,碗筷突然掉下来砸翻了那杯橙汁,连同菜汤尽数溅到她胸前衣襟上。 桌边几人都诧异地看向她,对面那人也把目光投过来,所讲之事与她最无关系,哪成想她反应会这样强烈。 隔了几秒,苏颖“噗”一声笑出来,忍了忍,捂着肚子不可抑制。 顾维警告地拍了拍她的头,压低声音:“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苏颖笑得说不出话。 顾津腾地站起来,没看任何人,低头快步走去卫生间。 房门闭合,隐约还能听到苏颖的说话声,不知她讲了什么,所有人哄堂大笑。 刚才还焦灼紧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 她双颊通红,紧紧咬住下唇,打开水龙头,愤然搓着胸前衣襟。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她抬眼从镜子中望过去,竟是李道。 顾津下意识往旁边退。 李道随手微合了门,就着未关的水龙头清洗匕首。 按理说这卫生间不算小了,但他一进来,她立即觉得空间紧凑,空气稀缺。 顾津擦了手,转身想要逃出去。 “等会儿。”李道忽然说。 她只好停下来,见李道弓着身,目光在镜中对准她胸部污渍,看一瞬,随即离开:“帮个忙。” “……啊?” 李道粗糙的手指捏着刀刃,刀柄朝她:“帮忙拿会儿。” 顾津愣了愣,一时没敢接。 “害怕?”李道淡笑,“怕什么?” 顾津小心翼翼地吸了口气,磨蹭着接过来,没想到这匕首远比看上去要压手,刀柄竟也是沉甸甸的亚光金属,似乎用得久了,握着很温润。 李道抹几下肥皂,开始洗手。 他说:“匕首再锋利,割开气管时出血也不会那么夸张。” 顾津视线从手中匕首往上挪,不知是何意:“……” “割准大动脉才会像喷泉。” 顾津:“……” “你信苏颖说的?” 她抿了抿唇,不知应该怎样作答,生怕拿不准会触了他逆鳞,于是犹豫着:“我信?”见他正看她:“还是……不信?” 李道盯着那张红透的小脸儿,撑着洗手台,忽然放声大笑。 他蓦地觉得,在这种逃亡日子里,有个傻乎乎的姑娘解闷,也挺有趣儿的。 顾津当然不知他在想什么,面上没表示,心中早已将他凌迟数次。 李道半天才止住笑,接过刀:“那你还是信吧。” 顾津:“……” “知道上陵棚户区的灭门案么?至今没抓到凶手。”他突然弓身,凑近她耳朵:“我干的,就用的这把刀。” 随即又大笑。 一股廉价洗发水的味道混合着男人特有的陌生气息闯过来,顾津浑身一麻,臀部抵向洗手台,不禁缩起肩膀。 实话实说,适才苏颖那番话的确吓到了她,后来慢慢消化,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他们这种混黑的人,身上挂几条人命或许有可能。但他刚刚说的,别说她根本没听过,更不相信,那架势分明是把她当成小猫小狗,逗弄着玩儿呢。 顾津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抬眼愤愤然瞪着他,心中琢磨着这目光够狠吧,是不是应该收敛一些,哪想放在别人眼中,却是另一番味道。 李道直起身,嘴角弧度尚未收回。 见她双眼溜圆地瞪着他,睫毛忽闪,眸中带光,犹似藏着一泓清泉。 怒不够,反倒似惊似怕、似娇似嗔。 “所以,别惹我。”他看了她一会儿,食指和中指交叠,在她脑门一弹:“以后服从指挥。” 这动作过于亲昵,语调也低,与先前凶神恶煞的形象太不相符。 顾津愣了下,心里的感觉有点怪,这人阴晴不定,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他。 李道转身出去,在门口遇见顾维进来,他又笑,拍拍他肩膀:“你这妹,挺招人疼。” 顾维拍掉他的手,比了个中指,“还是留着力气疼妞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怕你们以为李道杀过人,其实没有,是顾津的心里活动。 津妹是有点固执的软妹。 感谢霸王票,爱你们。 66个红包,记得留言哦。 第9章 顾津没心情继续吃饭,她提出想先回房,苏颖不情不愿地放下碗筷,自然也要跟她回去。 打开电视,调了挡综艺节目,苏颖翻出一包乌梅,有一下没一下地嚼。 “你吃不吃?” 顾津进屋就直挺挺躺在床上,听见她说话也不搭理,仍然闭着眼,翻身朝向墙壁。 苏颖嘁了声,盘着腿继续嚼乌梅,乐得自在。 顾津迷迷糊糊似乎睡着了,乱七八糟做了好些梦,最清晰一个是有头狼在追她,她怎样呼叫都无人相救,拼命奔跑,好容易甩掉它,却发现它突然冲到她面前,最后竟变成李道的脸……他对她笑着,一步步靠近,抖开黑色的衣服,将她兜头罩住…… 顾津一抖,猛地睁开眼,见苏颖捏着被角正站在她床边。 “……”苏颖也吓一大跳:“干什么?诈尸啊!” 顾津稳了稳呼吸,垂眼看向身上的被子,小声说:“谢谢。” 苏颖哼道:“千万别自作多情,你病了还得去医院,麻烦。” 她虽这样说,顾津心里还是一暖,双手藏在被子里,眼睛绕房间滴溜转一圈儿:“几点了。” “九点一刻。” 窗外天色黑透,乱摆的柳枝扫着玻璃,似乎风很大,雨还在下。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打底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空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颤。 苏颖问:“要不要洗澡?你那衣服像抹布一样,应该换换了。” 顾津咬了下嘴唇:“我没换洗衣服。” 苏颖翻行李,找出几样扔到她床上:“内衣裤是新的,标签还没摘,睡裙只穿两次,你先凑合一晚吧。” 顾津看着被单上光亮的一团布,手指挑起来:“这也……太……” “不然你穿这个?”苏颖手指勾着另一件,微挑眉。 “……”顾津慢吞吞爬下床:“算了,这件挺好。” 她抱着衣服走进卫生间,没过几秒又出来,到床边拿起听筒想要打给前台。 苏颖:“怎么了?” “热水器是坏的,问问能不能修一下。” “大晚上谁给你修。”苏颖想了想,顺手拎起睡裙和洗漱用品,拍拍她的背:“跟我来,带你去洗澡。” 两人踏上走廊,廊灯将原木色旧地板照得昏黄。 顾津被苏颖硬拉着,小碎步来到隔壁门口,敲几下 分卷阅读15 房门。 “姐姐?”身后突然有人叫。 顾津回头。 只见走廊那头跑来个小姑娘,一头长发束起来,齐齐的刘海下大眼水润明亮,手里抱着半新不旧的被子,“真的是你?”她有些兴奋。 顾津回忆一瞬,想起是中午在服务区碰见那个小姑娘。 “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吐了下舌:“我是搭车过来的,明天要赶去卜远。” 顾津点点头:“找到你朋友了?” 她把怀里的被子往上颠了颠:“中午我报警,他们说要通知我家长,本来这次是偷着跑出来的,我不敢和父母说,恰好那时候朋友打来电话,说导游点名查人数的时候她没说我不在,大巴就那样开走了……” 苏颖靠着门框,轻哼道:“我要是你,宰了这朋友。” 小姑娘胆怯地看了她一眼,又看顾津:“朋友道歉了,但大巴车上很多游客,不能停下等人,旅行社赶行程,开夜车到卜远,我明早五点出发,导游说可以等我到九点,应该来得及。” “那就好。”顾津想了下:“你说明天要去卜远?” “嗯。” 顾津看苏颖,晚上吃饭听他们提了几句:“我们明天也去那地方,能不能……” “不能。” 顾津:“……” 小姑娘见苏颖黑着一张脸,赶紧说:“不用不用,明天我搭车到镇外的大路,那边有长途巴士直达卜远,已经问过了。” “好。”顾津抱歉地笑笑:“你一个人,万事要小心。” “谢谢你,姐姐。” 在这种陌生环境里,别人给予的些许关怀都是温暖的。 小姑娘挥了挥手,欢快跑开了。 等到那抹身影消失,又站一顺,顾维来开门。 苏颖笑眼弯弯,小懒猫似的偎进他怀里,踮脚索吻。 念及顾津站在后面,顾维仰头躲开,目光警告:“别闹,什么事儿?” “来洗澡,我屋的没热水,你俩出去待一会儿。” “外面下雨,往哪儿待。”顾维把她从身上拉下来,握着她的腰:“道哥要睡了,明天再洗吧。” 苏颖不悦,“跑一整天脏成什么样了,你闻闻,你闻闻……”她把胳膊顶到他鼻子上,努着嘴:“臭不臭?” “不臭,香的。”他悄声,捏捏她的脸:“乖,带津津回去睡觉。” 顾津挪开视线,说实话,她第一次瞧见顾维对女孩这么柔声细气。抛开心中那些怨恨,觉得两人其实很般配,这样想着,心中竟含几分宽慰,再看他时也有一丝顺眼了。 这时房门拉开,李道走出来,“让她们洗吧,下去溜溜。”说完兀自往外走。 苏颖俏俏地哼了声,推开他,拉着顾津进门了。 顾津从未和别人一起洗过澡,身体背对着苏颖,动作拘谨。 水流落地砸出回声,旷荡的浴室里热气氤氲。 两个女孩的体态均都苗条婀娜,但顾津比她白了几度,浑身肤色均匀细腻,白瓷一般。 苏颖抻长脖子瞄她胸前,又看自己,撇撇嘴儿:“发育还挺好。” 顾津抱了下胸,赶紧背对着躲开,下意识回头瞥了眼,却见她背臀处遍布几条不规则的暗色伤痕,当即怔了怔。 另一头李道和顾维并未下楼,走廊空无一人,房门对面有窗户,窗扇摇曳,雨丝缕缕飘荡进来。 顾维斜身靠着墙壁,咬了根烟:“抽吗?” 虽这样问,却没有散烟的意思。 李道坐上窗台,一条腿也跟着撑上去,口中太闲,从屁股兜里摸出口香糖来嚼。 顾维还手点烟,轻吸了口:“没想到你定力这么强,去年伍明歆……”他话头忽然顿住,打量他表情,见无异样,继续说:“明歆让你戒烟,你真就不抽了。” 李道笑笑,并不辩驳。 “也是那时候开始,打算洗手不干的吧。” 他抬眼:“就你聪明?” 顾维摇头笑了笑,轻叹道:“人走快一年了,说句实话,还惦记明歆吗?” 伍明歆是小伍的姐姐,去年死于意外。 雨水落在他右侧肩膀上,李道大掌抹了一把,不好好答:“惦记怎样,不惦记怎样。” 顾维安慰道:“向前看吧,等出了境,找个姑娘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 李道轻哼了声。 有一会儿不说话,整个走廊里静悄悄,唯有雨声。 李道视线从窗外收回来,“今天生气了?” “什么?” “我收拾顾津。” “没有。”顾维换了个站姿,烟夹在指间:“我这妹啊,就窝里横的能耐,跟我瞪眼睛时候底气十足,像小泼妇一样霸道,但凡碰见个唬人的,立马变成软柿子。” 李道觉得他这形容挺贴切,不由扯了扯唇角:“胆儿太小。” “也不对。”顾维说:“说她胆小吧,地震重灾区,她报了什么狗屁志愿者,第一个往前冲。” 李道微滞,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哪里?” “就去年,绵州。”他掐熄烟,顺窗口扔出去。 李道不由攥了攥拳,一时没吭声。 “知道我为什么非带她离开吗?”顾维并未发觉他的反常,兀自说。 “为什么?” 顾维把原因告诉他,低下头,有些沉默。 李道:“不如直接和她说。” “她那性子像倔驴,口是心非得很,怕说完打死她都不跟我走。” 顾维撑着窗台,不知不觉今晚讲了许多,“我俩相依为命很多年,自从我走上这条路,她就拿我当仇人。”他忽而看李道,笑嘻嘻说:“哥,答应我件事儿呗。” 李道睨他:“放。” “路上万一遇到凶险,我挂了,你得把津津帮我带出去。” “不一定谁挂前头呢。” 顾维不要脸地说:“当你答应了。现在开始,我妹就交给你,我不敢管,你帮我管。” 李道却问:“你用这种方法把她带走,不怕她恨你?” “如果不用这方法,好商好量她会跟我走?”顾维叹气:“咱这次离开就永远不回来了,我怎么可能把她自己留在上陵,恨就恨吧,她离我近点,我能看着她平安就行。” 李道没接茬,顾维还记着刚才的话,接着问:“你要是挂了,有没有什么事想嘱托我?” “没有。” 顾维啧一声:“你这人真无趣儿。” 李道不再搭理他。 女人洗澡麻烦,小半个钟头也不见两人出来。 顾维又唠叨好些琐碎的儿时趣事,李道也没不耐烦,只是嘴里的口香糖失了味道,又换一片嚼。 顾维继续说:“津津三四岁的时候最好玩,白白软软的小人儿,跟面团子似的。那年她高烧不退,去村里赤脚大夫那儿拿药都不 分卷阅读16 管用,我妈给津津物理降温,她浑身滚烫,像煮熟的红虾米……”顾维眼中带光:“知道最后什么救了她么?” 李道附和:“什么?” “一瓶桃罐头。” 李道挑眉。 “那年代桃罐头可是奢侈东西,平常人家都不舍得买,没想到小丫头吃完以后就好了。”顾维摇头失笑:“后来我妈抱着津津,桃儿啊桃儿的叫了一晚上。自那以后她每每发烧都吃桃罐头,所以也多了个小名,只是我妈走后,没人那么叫她了。” 李道问:“叫小桃儿?” 顾维没等答,对面房门突然打开。 李道目光跟过去,只见昏暗的灯光下站着个姑娘,身穿真丝粉的睡裙,长度只及腿根,许是皮肤潮湿,单薄布料丝丝缕缕贴在身上,细腻的勾勒着曲线。 她外面虽然套着风衣,但胸前一览无遗。那睡裙布料节省,只包住半个乳,中间沟壑深浅恰到好处,可能长时间淋在热水下,肌肤白里透红。 李道目光别有深意,想着饱满那处倒是挺贴切那小名的,接着刚才的话问顾维:“还是,小仙桃儿?” 仙桃你老母! 顾维恨不得把他眼睛抠出来,褪下衣服,刚想冲上前,顾津已先一步反应过来,迅速裹紧风衣。 她显然没料到两人会坐在走廊里,转了身,脚步慌乱无措,一头扎回自己房间。 随后苏颖也出来,这位祖宗穿得更暴露,甚至连件外套都没有。 顾维血液直往头顶冲,不知怎的,神经一刺,又有些蠢蠢欲动。他拿衣服包住她,咬牙切齿:“你大爷的,怎么不光着出来呢?” 苏颖缩脖子:“以为你们去老纪房间了。” 他身体遮在她前面,苏颖手伸下去,偷偷往他胯下捏了把。 顾维后脑一麻,嘴角抽了抽,立马竖起眉毛警告她。 苏颖冲他眨眼睛,意味很明显。 挺几秒,顾维一咬牙,转头问李道:“那什么,你刚才说你热?” “没说。” “……”顾维挤眉弄眼。 李道手肘搭在膝盖上,无动于衷。 “明明说了。”顾维拼命朝他使眼色:“要不你再凉快会儿?” “眼睛别抽筋。”李道轻笑,看了看时间:“给你十分钟,速战速决。” 两人躲回房间共赴巫山,走廊里再次恢复安静。 雨越发大起来,李道吐了口香糖,将手中的锡纸球一并弹出去。 他转回头看了看斜对面那扇门,关上窗,走过去推开。 顾津本是给苏颖留门,没想到这男人会闯进来。 她受惊的小鸟般站起身,退到床尾:“你……” “房间占着,我歇会儿。” 李道大刺刺走过来,也不看她,往对面床铺四仰八叉一躺,竟合了眼。 房间里透着非比寻常的诡异,顾津大气都不敢喘,倚着矮柜站许久,脚有些麻,不禁抬眼偷偷瞄那人。 他人高马大,身体几乎占据整个单人床,手臂横过来搭在眼睛上,呼吸匀称,动都未动,似乎真的睡着了。 顾津渐渐松下呼吸,蹭到床边坐着,拿起毛巾继续擦头发。 李道顺手臂间的缝隙垂眸看,那姑娘身上还裹着风衣,领口扣子都系紧,只露一截光溜溜的小腿。 她长发挽向一侧,慢慢擦拭,动作很轻,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李道目光落回她脸上,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现在再看她,越发觉得眼熟。 他闭了闭眼,突然一阵心烦意乱,腾地从床上弹起来,那头又是一惊。 李道好笑,“属兔子的?” “……” 他微弓背,手肘撑着膝头,目光再次挪到她小腿上,闲聊:“这镇子有两家服装店,明天让苏颖跟你去一趟。” 顾津小声:“哦。” 李道:“不过衣服应该挺土的。” 顾津点点头,垂着眼,跟他没什么话好说。 李道又问:“在上陵市待几年了?” “十多年吧。”她答。 “老家是哪儿的?” “洛坪。” “洛坪……”他口中念叨一遍,“没听顾维提过。” 像他们这种人,关系再亲近也忌讳谈家事。 顾津:“就是个挺小的村子。” 李道点头:“多久没回去了?” 顾津眼神一暗,半晌才说:“出来就没再回去过。” “嗯。”他应了声。 沉默片刻,顾津主动开口:“你……吃饭时说那些话是真的?” “哪句?” “……不会重操旧业。” 李道稍微直身,手臂向后撑在床上。他这人挺糙,在女人面前也没几分形象可言,双腿大敞四开,姿态颓懒。 他垂眸睨她:“你信不信?” 又来! 顾津后悔主动说话,虽未与他对视,但直觉他在看她,目光灼灼,带着强烈直白的压迫感,叫人浑身不舒服。 见她不语,李道换种问法:“相信你哥吗?” 她这次倒是痛快:“不信。” “为什么?” “‘狼来了’的故事听了好几年,谁会相信个骗子。” 李道笑笑,并不做声。 她微蹙眉,讽刺地撇着嘴儿,说话时嗔怒参半,想来是极亲近的人才会用这种口吻,表情倒比以往生动许多。 李道不禁想起顾维时常炫耀的那番话。他这辈子没机会体验,不知道有个妹到底啥感觉。 他又问:“给你个手机,会不会报警抓他?” 顾津犹豫很久,目光定在某处,最后撇了撇嘴:“会。” 李道轻挑眉梢,笃定道:“你不会。” 顾津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眨了下眼:“不告诉你。” 顾津:“……” 两人一问一答,甚至窗外雨声盖过说话声。 都不开口时,一室静谧。 不久,苏颖回来,他离开。 顾津以为这晚会难以入眠,想着半夜不知有没有机会离开,提醒自己别睡太沉,可一沾枕头,立即会了周公,一睁眼到天亮。 天光还未完全打开,走廊上响起一阵细碎地脚步声。 小姑娘判断许久,鼓足勇气敲开一间房的房门。 门只开一道缝隙缝,里头却站着个高大男人,面色阴沉,目光警惕。 李道暗暗打量她:“找谁?” 小姑娘不由往后退了半步:“一……一位姐姐,长头发,长得很漂亮,穿着军绿色风衣……我昨晚好像在这间门口遇见她。” 听她形容,李道知道是顾津:“什么事?” “哦,我要走了,觉得她人很好,就想和她打声招……” “找错了。” 门砰一声阖上。 小姑娘大眼忽闪忽闪眨两下,人挺帅,就是太凶了 分卷阅读17 ,她站半晌,叹一声,遗憾地下楼去。 此时街上还不见行人,这一宿雨没停过,雨水将道路搅得泥泞不堪。 小姑娘举着伞,走出很远才拦到一辆黄色面包车,这车是三坡镇专用的载客工具。 她收了伞,坐进去:“叔叔,麻烦去镇外那条公路。” 司机在后视镜中看她,笑得和蔼可亲:“大早晨的,一个人出门啊?” 小姑娘明显没什么防备心,痛快答道:“是啊,第一次呢。” “哦,是么。”司机又看她几眼,随即,弯嘴笑了,那笑容在阴沉的清晨里,别样诡异。 “抓稳,路不好走。” 小姑娘应一声好。 司机不再看她,抬起手来,指肚蹭了蹭嘴角那颗黑痣。 作者有话要说: 洛平村啊,记不记得是哪里?所以,希望谁出镜? 肥章,夸我! 66红包,记得留言哦。 第1o章 顾津起床仍有些迷糊,呆坐了会儿,看外面天色依旧阴沉,雨似乎比昨晚还急促,豆大的水点子砸在窗户上,噼啪有声。 她悄悄下床去,拿起苏颖的腕表看时间,已经早晨八点钟。 走廊隐约有男人说话声,应该是顾维他们。 她穿衣洗漱,收拾妥当苏颖方才起床。 顾津身穿这条裙子是苏颖昨晚给她找的,是件纯黑色大v领打底裙,一丝花纹也无,垂感很好,但过于修身。头发拢起,便露出大片胸脯子、锁骨和长长脖颈,衣服颜色称得她皮肤白亮发腻。 好看虽好看,却不是顾津的风格,但苏颖穿衣喜好就是这样,也没得挑。 顾津裹了风衣坐旁边等她,又磨蹭一阵,一同出去。 隔壁的房门开着,里面五个男人都在。 没开灯,电视一明一灭,声音很低。 小伍先看到她们,迎上来:“颖姐,津姐,昨晚睡得好不?” 苏颖揉他头发:“乖。”走进去,问众人:“咱什么时候启程啊?” 小伍把她弄乱的发丝捋顺,来拉顾津:“走啊津姐,进去坐。” 顾津被他拉着,来到靠外那张单人床前。 被褥胡乱堆在床头,只见李道歪躺在另一侧,两臂垫于脑后,一腿搭在床上,另一腿曲起撑着地面。 一抬眼,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对视两秒。一个逃开,一个若无其事地转开。 她背对着他,在床脚坐下,听那边有人说:“雨太急了,等等再走吧。” 苏颖踱到窗边拉开帘子,天漏了般,暴雨狂泻。 “这谁挑的日子啊,非赶上这么个破天气。” 许大卫接:“那得找郭盛去。” 苏颖手上一顿,回过头,恶狠狠剜他一眼,本来心情不差,听到这人名字只觉得晦气。 顾维踢了许大卫一脚,低声骂几句,又朝她伸手:“来,宝贝儿,过来坐。” 苏颖没动,也白了他一眼。 顾维:“……” 纪刚散一圈儿烟,几人转身聊起别的。 顾津干坐片刻,目光落在走廊的旧地板上,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回身,悄悄叫苏颖。 苏颖走来坐她旁边:“干嘛?” “记得昨晚那女孩儿吗?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她走没走。” 苏颖睨她:“你想怎么样?” “小姑娘孤零零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她哼道:“还不是自己作,有爸有妈不在家好好待着,出来瞎跑什么。” 顾津看她一眼,凑近了些:“要不……我们去找找?” “上哪儿找?”苏颖看疯子一样看她,讽刺道:“你这朵白莲先顾好自己吧,怎么说也是被我们绑架的,还管别人,心也忒大。” “绑匪这职业也没啥好炫耀的。”顾津嘴不饶人,小小声地说:“总挂在嘴上,心也不小。” “你……”苏颖气得挽袖子,半天也想不出怎样怼回去,于是耍无赖:“你把我裙子脱下来。” 顾津:“……” 苏颖抬手要去解她胸前扣子,其实是装腔作势,也就吓唬吓唬她。 顾津握住她的手,声音立即放软:“别别,我错了。” 身后忽然传来笑声,离得近,李道不经意将这二人互动全部看进眼里,越来越觉得这姑娘有意思。 顾津和苏颖齐齐转头。 苏颖轻啧一声:“哥你太不地道,我俩正吵架呢,你倒好,在这儿看热闹?” 李道撑着身体坐直些,却看顾津:“跟大头娃娃似的那个小丫头?” 顾津反应几秒:“对。” “她走了。” “啊?”顾津问:“什么时候?” 李道说:“大概五点,敲我房门找你,走时雨还不算大。”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李道看她半晌,挑拣了那小丫头其中一句话:“说你挺漂亮。” 顾津心中突地漏掉半拍,脸颊发烫,知道他又在戏弄他,赶紧转回头,不再做声。 没待多一会儿,小伍从旅馆老婶子那里买来早饭,吃过后,顾津随苏颖回了房。 无所事事,又浅眠两个多小时,到中午雨才小了些,大伙儿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选择乘坐车辆的时候,顾津犹豫一瞬,快速走到红色尼桑旁。 她开门刚想跨进去,却见后座稳稳当当坐着两个人,苏颖没骨头一样歪在顾维怀里,顾维有一下没一下玩儿着她手指。 倒能再挤一个人,不过这架势挤谁都多余。 顾津转眼看向前座,许大卫驾车,旁边位置放着几个硕大的行李包。 许大卫撑着椅背回身:“坐道哥车吧,这儿没位置了。” 顾津看回顾维,他抬着头,正对她傻笑。她狠狠剜了他一眼,甩上车门,只好慢吞吞爬进普拉多的后座。 车子启动。 她悄声抬眸,对上镜中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这座位次序竟跟昨晚如出一辙。 李道驾车,说:“你哥让你一路跟着我。” 顾津眨两下眼睛,什么意思? 他却没解释,专心开起车来。 一路颠簸,道路十分坑洼泥泞。 半路上,雨下得反反复复,没一会儿又大了许多。 李道开车倒是一如既往得猛,车身左右晃荡,顾津拉着扶手的掌心直冒汗,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位,这速度简直是作死。 不知行了多久,感觉路过一个加油站,路越发难走起来,李道这才放慢速度,车身却忽然往下一沉,倏地停住。 “哥,咋啦?”小伍忍不住探头看。 李道没吭声,猛踩油门。只听马达嗡嗡声响,车却不动,车轮卡死在一个深深的泥窝儿里。 “先别动。”纪刚阻止说:“越动陷得越深。” 李道低操了声。 分卷阅读18 其他人也不敢出声埋怨,都知道这位大爷平时做事精明,唯独车技太烂,每每都又愣又冲。 纪刚心说以后可不敢再劳烦他来开,这边已经顶着雨下去查看。 许大卫的车也紧跟着停住,摇下窗户:“怎么了,老纪?” 纪刚说:“陷进去了。” 许大卫和顾维也下来,蹲着一同查看:“好办吗?” 纪刚抹把脸,摇了摇头。 这泥坑着实不小,坐里面不觉得,现在来看整个车身是歪的,左前轱辘被淤泥全部吞没,底盘也泡进去一截,周围泥浆泛着白沫子。 他指挥许大卫:“把你的车开前面来,屁股栓车头上,往外拉着试试看吧。” 谁知那小轿车马力不足,李道配合着踩油门,车轱辘飞快空转,漩起泥浆,反倒越陷越深了。 所有人都下去帮忙,就连苏颖也站旁边替顾维撑伞,车窗开着,耳边尽是李道粗鲁又暴躁的咒骂声。 顾津哪儿还敢悠哉地稳坐,小声说:“我也下去帮忙。” 李道:“你能干屁……” 话音儿没落,她溜了。 顾津手在额前遮一瞬,跑到左后轱辘旁帮忙往前推。 “顾津!”顾维急道:“你怎么出来了?雨大,还有你,你俩赶紧进去。” 顾津根本不理她。苏颖也没动。 李道只顺后视镜扫了扫她,眼下也没心情顾忌别的。 众人跟随纪刚口号一同使力,好容易稍见车轮,许大卫那边却马力不足,掉链子熄了火儿。 没坚持几秒,普拉多重重跌回原处,顾津下意识往后躲,脚下没踩稳,一屁股坐进泥坑里。 李道探身出来,嘀咕:“真他妈笨。” 这时,迎面开来一辆6地巡洋舰,车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眼镜男,副驾还坐个卷发女。 车到附近放缓速度,“你们也要出镇?” 李道撑着车窗,答:“出镇。” “出不去了,我们刚从那边返回来。”眼镜男说:“前面塌方,把路都给堵死了,等疏通再走吧。” 李道眯眼朝前看了看,想起镇口是有三两座土山,山上无植被,路又窄,被暴雨冲垮也不稀奇。 他看车主,问:“兄弟,帮个忙呗。” “啊?” “帮忙拖个车。” 眼镜男探头看了眼他们的车,事不关己地说:“我是真想帮,可是现在有点事儿要办,挺急的,对不住啊。”脚底抹油,溜了。 李道挑眉看那车子走远,冲顾津招手:“你来。” 那姑娘摔得跟个泥猴似的,风衣看不出原本颜色,发丝打结,可能拿手抹过脸,脸颊一道黑。 李道问:“会开车吗?” 迟疑片刻,顾津点点头。 李道推开车门,拇指向后一翻:“你来开。” 他朝后走去,消失一会儿,扛着两块木板和铁锹回来。 顾维问:“哪儿来的?” “加油站借的。” 李道把木板垫在左前轱辘的后方,又让许大卫把车开到后面,掉个头,向相反方向拉。两人站前面推车,两人揽住后车门的框子往后拽。 他拉了下膝盖处的裤子,蹲在车前,手握铁锹插在轱辘下。 那边喊口号,李道大声:“顾津,给油。” 嗡嗡响动声中,车轱辘打转,向后倒出几分。 李道顺轮子抬起的缝隙将铁锹插深,以防车子再次滑回来。 “顾津,你没吃饭啊,我叫你给油!”他抻着脖子吼:“倒车!” 过两秒,车窗探出个小脑袋,慢腾腾:“……哦。” 李道磨牙:“……” 姑娘这回倒是实诚,将油门踩到底,嗡一声,车轮飞速翻转,溅了李道一脸的泥点子。 李道:“……” 他闭了闭眼,没空去擦,把铁锹插到底,终于稳住车身。 “别让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低声嘟哝着,音量只自己能听见。 反复几次,普拉多终于倒出来。 李道踹了脚车轱辘泄愤:“什么破车。” 好像……跟车无关吧。 纪刚揉了揉鼻,没吭声。 小伍捧臭脚:“还是我哥有办法。” 李道哼了声,翻起短袖下摆抹了把脸,刚想过去挖苦顾津几句,看向她时,目光突地滞住。 顾津已把湿透的风衣脱下,身上只穿着打底裙,这件是夏款,整条手臂也光溜溜露在外面。满身脏污遮不住她白雪一样的肌肤,肩头靠前的位置有枚小小胎记,拇指盖大小,呈暗红色,形状有点儿像云,中间略凹,又有点儿像蝶。 李道看着那枚胎记,半天没挪步。 小伍叫他:“哥,想什么呢?咱接下来怎么办啊?” 他回神,垂下眸,几秒之后,又忍不住抬头看过去。 “哥?” 李道吸了口气,抬抬下巴:“我先还东西。” 还是买口罩那个加油站,小卖部里是同一个男人,见李道进来连忙起身,笑着:“车怎么样?要不我找两人帮一把?” 李道把铁锹立旁边,“甭麻烦。”他说:“弄出来了。” “那就行。”男人不自觉摸摸嘴角的黑痣:“你们这是准备走?听说前面塌方,路给堵了。” 李道嗯一声,“谢了,铁锹放这儿,那木板就没法还了。” “行,我留着也没用。” 李道点点头,脚步一转,到底没好意思空手出去,摸摸前后口袋,搜出几张散票,拿了两盒利群。 刚想出门,身后突然砰一声响。 这屋子是个直筒型,外面摆柜台,一条窄窄的过道通向深处,尽头隐约还有一道门。 声音是从那方向发出的,随后又有女孩哭喊声。 “别打我,求求你……” “啊,救命啊!” 李道略皱眉,隐约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却一时想不起。 那扇门后影影绰绰不是一个人,透过脏污玻璃,似乎都是膀大腰圆的汉子。 男人脸色微变,飞速瞥他一眼,道:“是我那傻侄女,估计又犯病了,正胡言乱语呢。” 他状似无意地笑笑,散了根烟给李道。 李道没吭声,盯他几秒,接过来碰唇含住。 男人要帮他点火儿。 李道摆手,拿起柜台的烟:“走了。” 他大步跨出去,没有回头。 事情蹊跷,但与他无关。 现在自顾不暇,少惹麻烦尽快赶路,更何况,他可没有多管闲事那爱好。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越来越少,心疼。 66红包,记得留言哦。 第11章 李道插着兜,大步流星走出加油站。 香烟还含在唇角,他舌尖儿略略碰了下过滤嘴,轻抽口气,便嗅到一股久别的烟草味儿。 他犹豫一瞬,还 分卷阅读19 是将香烟拿下来,顺势别在耳上。 车子打着火儿,几个男人都搞得挺狼狈,正倚旁边抽烟,等他回来。 李道匆匆走过去,一挥手:“上车。” “等会儿道哥,咱接下来往哪儿去?”许大卫问。 他脚步不停:“路上说。” 几人微微一愣,倒也立即掐灭烟,各自上车。 两辆车相继离开此地,又往三坡镇的方向开。 这回换纪刚驾车,他察觉出什么,问:“刚才怎么了?” “没事儿。” 他这样答,纪刚便没有继续问。 李道手肘撑着窗框,拇指在唇边磨蹭一阵:“换个住处吧,疏通道路需要时间,估计还得住一晚。” 纪刚:“行。” 车里一时安静,没多会儿,后座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 李道这才想起顾津,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外面裹着伍明喆的卫衣,嘴唇冻得有些苍白,小脸仍然很脏。 他不由回忆起那枚胎记,稍微敛了敛神色。 小伍忽然凑过来,抱住纪刚身后的椅背:“老纪,还有烟吗?” 纪刚腾出一只手摸口袋:“没了。你不是刚抽过?” “不是我要,津姐想抽。” 李道闻言轻挑眉梢。 顾津轻嘶了口气,拽拽小伍衣角。 她其实烟瘾不太大,平时也就瞎抽着玩儿,刚才看那几人在车外吞吐云雾,一时心痒,就想问小伍有没有,哪想他会直接向纪刚讨要。 小伍一挥手:“没事儿,你怕啥。”又拍了把老纪:“再找找。” “真没了。” 李道指头蹭蹭眉心,要笑不笑:“我这儿有。” 他取下耳上别那根香烟,回手扔到她腿上:“别人给的,你抽吧。” 顾津抿抿嘴,垂眸看了眼那根烟,小声说:“谢谢。” “要火儿吗?” 顾津赶紧摇头。再怎样,她也不好意思让三个男人看她自己抽。 李道后来没再关注她,和纪刚无关紧要聊闲天儿。 回来的路不再那么颠簸,纪刚显然是老手,避开坑洼,将车开得很稳当。 顾津轻摆着头,正昏昏欲睡。 只听耳边“嗒”一声轻响,醒了神儿,轻淡的烟草味儿钻入鼻。 小伍叼着烟:“哥你还有烟呢,怎么不早拿出来?” 李道把烟盒扔仪表台上:“你管我要了?” “那我现在又没要。”他嘀咕。 “不抽给我。” “抽抽抽。”小伍立即赔笑,转头看顾津:“津姐你醒了,刚才的烟呢?给你点上。” 顾津稍稍抬头,除了李道,小伍和纪刚嘴角都含着烟。她这才自在了些,将兜里那根烟取出来,轻咬着,凑近伍明喆手中的打火机。 降下车窗,丝丝水雾飘荡进来,不知何时,雨小了。 顾津手指扒着窗沿儿,整张脸都朝外,小口小口啜烟,猫儿一样悄无声息。 李道后脑勺轻抵着椅背,不多时,回过头。 顾津正魂游天外,下巴搭在手背上,边吸烟边看外面景物。 她吸烟的感觉和其他女人不同,好像只为吸烟而吸烟,低调又沉静,手上甚至没有那些个妖娆姿势,给人轻松自然的感觉。 李道目光移到她唇上,看她软唇微抿,含着他刚才含过的地方,烟瘾突然犯了,而且抓心挠肝极其难控。 李道转回头,降下车窗吹风。 “开快点儿。” 纪刚看他一眼,踩了脚油门。 风大了些,清冷空气渐渐盖过那股烟草味儿。 李道后脑勺抵着椅背,犹自望向窗外。 这时的他根本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载在这么个软绵绵的女人身上。只是,心中有些异样,某个巧合让他觉得,这世界还真他妈挺小的。 纪刚这回找了间民宿,在条不起眼儿的街道上,给房主一些钱,便将整个西屋让给他们。 西屋只有两个房间,外面的稍大一些,有个通长土炕,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内间是一张双人床,反倒小了些。 澡棚搭在院子里,李道嫌女人洗澡麻烦,拎着毛巾和换洗衣服抢着先去了。 磨磨蹭蹭,顾津和苏颖竟等到最后一轮。 这镇子基本都用太阳能,水温勉强说得过去,草草洗了,便换上干净衣服出来。 细雨蒙蒙,无事可做。 她们进屋时,炕上那几人已经开起牌局,嘴里各叼着烟,毫无形象,闹嚷不断。唯独一人歪靠墙头,眼睛睨着电视,没有参与进去。 李道盯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屏幕上。 说起来这屋子有些年代感,笨重的黄色写字台,掉漆的暖水瓶,四四方方的老式电视机,墙上甚至糊着旧报纸和胖娃娃年画。 顾津突然有种错觉,看着满屋子粗糙男人,像掉进乌烟瘴气的土匪窝子。 这感觉让她心中失落又绝望,鼻子一酸,转头走进里屋,一头扎在床上。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醒来窗外天色暗沉。 其他人已吃过晚饭,给她留了一份在土灶的大锅里温着。 顾津这时也饥肠辘辘,穿过院子,来到厨房,顾维紧随其后,把饭菜替她一一拿出来。 顾津看着他的背影,隐约回忆起在洛坪老家时,兄妹俩相依为命,哥哥为她做饭时的样子。 顾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叹一声:“顾维。”她心平气和地问:“我真的不想跟你走,你为什么非要强迫我呢?” 他动作微顿,说了句:“因为我是你哥。”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僵局,那层血缘关系还有意义吗?” 顾维心口有些疼,沉默一瞬:“你在不在乎我这个哥,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声音有些闷,怕她再说出什么伤人的话,一咬牙,快步出去了。 食不知味,顾津勉强吃了几口米饭,收拾好碗筷也起身往外走。 雨彻底停了,空气却潮湿,残余水滴顺房檐砸在红砖铺就的地面上,滴答有声。 恰巧李道和许大卫从外面回来,那人穿着外套,怀里好似揣着什么东西。 顾津下意识想避开,脚步一转,就要进屋去。 “顾津,往哪儿跑?”他突然叫。 顾津顿住,转头站门口瞧着他。 “给你看个好东西。”李道说。 两人行到院中央就停了下来,许大卫朝他古怪地笑笑,大步进屋,他则坐到角落石头上:“你来。” 犹豫一瞬,顾津慢吞吞挪着步子:“看……什么?”她还有些惧怕他。 李道点点下巴:“蹲过来。” 顾津依言。见他仍盯着她,只好抬起脚,蹲着蹭过去一些。 李道问:“喜欢什么宠物?” 她不明所以,嗫嚅道:“……猫吧。” “我怀里就有一只。” 分卷阅读20 顾津蓦地抬头,眨了眨眼:“猫?” 他上齿微碰着下唇,勾出个笑:“差不多吧。” 顾津不信:“你揣只猫做什么?” “刚才遛弯儿买的。”他的手一直藏在外套胸口处,看她道:“把手伸出来。” 顾津:“……”不情愿地伸过去。 “两只。” 她小小一团,蹲在地上,乖乖把两手捧到他面前。 李道抓出那团东西,放进她掌心。 天色太黑,及难视物。 但触感明显不对,它的毛皮并不是毛茸茸的,反而一片凉滑,手指回勾,略略摩擦,竟粗糙不平。 她定睛看去,啊地怵叫一声,甩掉那东西,吓得连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哪儿是什么猫?分明是一只硕大蜥蜴,通体灰黑,长相恐怖,体表附着的坑洼鳞片令人浑身发麻。 那丑东西似乎也被顾津摔懵了,左右摆动脑袋,缓慢地爬了两步就停下。 顾津坐在那儿好半天没有动,她垂着头,手掌还在裤子上来回擦拭,半晌,轻轻吸了下鼻。 李道一愣:“呦,哭了?”他蹭蹭鼻梁:“不禁逗?” 她仍是没动。 李道不由曲起膝盖,半蹲到顾津面前,刚想说话,她却倏地抬起头来,大眼愤愤然地瞪着他。 “我得罪你了吗?”一句质问没有半分气势,恼怒却声音绵软。 她挂了一脸泪,满腔委屈不单单只为今天这一件。 所有控诉和咒骂堵到嗓子眼儿,却仍忌惮他这个人,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知道没用地掉眼泪。 李道终于沉眸,定定看她,敛了嘴角的笑。 他突然前倾身体,伸臂夹着她腋下将人带起来。 顾津正自顾伤心,没发觉两人距离有多近。 李道突然捏起她下巴,沉声:“顾津,我见过你。” 来不及细想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顾津脑子先懵了,被迫昂着头,原来距离近到能够触及他的气息。 她发现这男人身上的味道和他性子一样,霸道又张扬,充满侵略性。 那味道中辨不出任何香精成分,但她觉得,有别任何人。 雨后夜空挂一弯银钩,月色朦朦胧胧。 他高大身躯遮在她的上方,眉眼极其模糊,轮廓却分明。 顾津心跳乱得一塌糊涂,被他捏着的下巴麻了般。 他另一手的拇指要触她颊边眼泪,顾津蓦地反应过来,忙退后两步,转身逃跑了。 转天早起又下了一阵儿雨,下午天空才终于放晴。 李道和纪刚商量一番,决定不在三坡镇继续逗留,不知镇口那边疏通情况怎样,托到黄昏前后才出发,如果路上顺利,晚上十点便可到达卜远,时间不算太晚。 避免走冤枉路,李道、纪刚和小伍先开一辆车过去,另几人在镇上闲逛等消息。 中心位置有两家服装店,顾津带着口罩,被苏颖拉进去转悠。 “你们不来吗?”苏颖问。 顾维把烟盒扔给许大卫,一挥手:“看你们的,我俩站门口抽根烟。” 李道说对了,这店里衣服的确土到极点,饶是顾津对穿衣打扮没那么多讲究,寻半天也没寻到像样的。 苏颖翻得直叹气,手臂上倒挂了几件。 隔着陈旧货架,苏颖抻脖子:“找到没有?” “没。” “别找了,先试试我给你拿这几件吧。”她说着绕过货架,把衣服塞到她怀中:“快去。” “你不试试么?” 苏颖撇撇嘴儿:“算了吧。” 顾津询问老板在哪儿试衣服,经指引走进一间屋子。她上了锁,摘下口罩,将衣服和背包一并放到墙角的凳子上。 试衣间是个杂物房,空间还算大,一面镜子,一个圆凳,地上还有双被别人踩得看不出模样的白色高跟鞋。 顾津坐在衣服上歇片刻,四下打量,目光突然一顿。 原来这房间还有另外一道门,虚虚掩着,缝隙里似乎透进光亮。 她轻咽了口唾沫,站起来,慢慢拉开那扇门——一条狭长走道,右侧摆着灶具和碗碟,左侧是杂物,尽头的门大敞四开,连接一个杂草遍布的小院,阳光明晃晃照进来,一片安静。 顾津心脏狂跳不止,努力按耐着情绪,理智告诉她,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忘记提,这个文完结时,会在所有留言中抽五人送五件套,具体是啥在微博置顶的图片里。 感谢一下这几天的霸王票,么么哒。 继续66红包哦。 第12章 通往镇外的路疏通了,李道等人本应在原地等候,可刚想通知顾维他们,就有电话先一步冲进来。 李道听罢沉了眸,喊老纪一声,折身返回三坡镇。 一处无人空地。 车门开着,李道坐在副驾位置上,单脚撑地,眼睛看着某处,一声不吭。 顾维蹲在附近,十指紧紧揪住头发,也没做声。 苏颖烦躁地走来走去,许大卫默默抽烟。 他们刚返回来,具体经过还没搞明白。 纪刚问:“到底怎么回事啊?”没人吭声,他点名:“苏颖?” 苏颖抱臂低着头,轻叹一声:“我们想给顾津买路上穿的衣服,她拿了几件去了试衣间。后来等很久她都没出来,我去敲门,但里面没声音也没人开门,一问老板才知道,那里面还有一道门通往后院。” “那你们去后院找了吗?” “附近几条街道都找遍了,没见到人。” 又是一阵沉默。 小伍最先忍不住,“你们倒是说句话啊。”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焦急道:“津姐会不会是去厕所了,忘记打招呼?” 许大卫哼道:“都过去快一个小时,便秘也该出来了。” “那是不是……” “甭猜了,肯定逃跑了。”许大卫打断他的话。 许大卫平时不说,但心里对顾津意见很大,觉得那丫头娇滴滴弱不禁风,却一身反骨,明明瞧不起他们这帮人,顾维还偏要带着她。 原本一伙儿人能乘机安全离开,为了她一路辗转来到这破镇子,她不但不感激,还把他们当成十恶不赦的坏人,避之而不及。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大卫说:“我是觉得她不想跟着也别勉强,赶明咱坐飞机走,对谁都好。” 顾维突然抬头瞪着他,双眼急得通红,可没等说话,纪刚却开口:“不行。” 他这声又急又厉,李道微顿,不由看过去。 纪刚稍稍低头,斟酌道:“顾津了解我们底细,她得了自由一旦报警,咱全完蛋……我的建议是尽快找到她。”他停了停:“况且顾津是顾维妹妹,应该听听他怎么想。” 许大卫说:“就 分卷阅读21 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赶紧离开三坡镇,她如果报了警,三坡镇最危险。” 那边顾维腾地站起来,冲上前推了许大卫一把:“滚,全他妈给我滚。”他手指指着一个方向:“老子不连累你们,你们买机票走吧,我自个留这儿找人。” “你抽什么风?” “对,我抽风。”他怒道:“津津不是你亲人,跑的人换成你妈试试,看你还能不能站这儿说风凉话……” 顾维话音儿刚落,余光一晃,有个人影冲过来,蓄力一脚揣在他大腿上。 顾维踉跄几步,苏颖尖叫着跑过去扶住他。 李道不解气,又上去揣了脚。 在场所有人立即鸦雀无声。 李道指着顾维:“大活人都能让你看丢喽,冲别人嚷嚷什么?” 顾维胸膛剧烈起伏,不看他,也不看任何人,过许久:“她自己走还好,要是碰见坏人……她一个姑娘家,身上没手机又没钱……” 李道心里咯噔一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烦躁不堪。 他插着跨,冷静的想了下:“顾津脾气闷拧,多半自己跑的。”李道拍拍顾维肩膀:“你先别乱,乱没用。” 纪刚问:“那你的意思……?” 李道拇指蹭着下唇,拍板决定:“再待一晚。” 这回没人敢说不,于是分成三组,没有开车,在镇子中暗暗找人。 顾维跟着李道,两人快速穿过一条条小巷,目光不断搜索那抹熟悉身影。 顾维闷声说:“谢谢。” “谢我做什么。”李道留意着各个角落的人,却说:“你这妹有点小聪明,估计知道我们正找她,在哪儿猫着呢。” 半晌,顾维苦笑:“大卫说得对,如果津津真报警,估计咱们会在三坡镇被警察连窝端。” 李道“嗯”一声:“可能顾津没想到那层面,事情到这种地步,即使她安全回到上陵市,一些事也和警察说不清。” 这正是顾维担心的,直到这一刻,他开始有些后悔:“顾津应该过她原本的生活,我是不是当初不应该强迫她?” “说那些都没用。”李道淡道:“赌一赌呗。” “赌什么?” “赌那丫头对你还没彻底失望。” 顾津的确没报警,也如李道所料,藏在无人旧屋里,想等稍晚一些再想办法出镇。 天色渐暗,气温也降了几度。 顾津身穿苏颖的小夹克,里面还是那件黑色打底裙,缩在角落,凉气顺裙底不断往上窜。 她随身只有一个链条包,把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除了手机被顾维拿走,还有口红、镜子、纸巾、银行卡、身份证和一个零钱包。 打开钱包数了数,里面的钱足够她坐车回到上陵市。 顾津收起东西,忽然有张小纸片不知从哪儿掉出来。上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她读了两遍,想起是苏颖昨天写给她的,说以后万一走散好联系。 她当时没太挂心,顺手塞在包包里,现在看着那号码,不由轻叹一声,想来今后也没用了,便顺手扔掉。 等到天色又黑沉几分,她才做贼一样溜出去。 小镇不同城市一般热闹,这钟点路边菜摊都收了,沿街商铺也渐次打烊。 路灯排列稀疏,半明半暗的天色里,灯光弱弱亮起来。 顾津缩头缩脑地走着,眼尾一动,有辆车蓦然停在她脚边,她随即一凛,侧过头,却是一辆黄色面包车。 司机探出头来,说着半熟的普通话:“妹妹,用车吗?” 顾津看那司机是个男人,又一脸凶相,道声谢,警惕地摇了摇头。 她继续向前走,想找个地方打通电话,有串号码烂熟于心,在嘴边滚了一遍,却登时想起和尚家伟已经分手。 除此之外,竟无人可以求助,如顾维所说,回到上陵后,终究剩她孤零零一个人。 想起顾维,她又想到刚刚逃离的那趟凶险难辨的旅程,以及将会面对的陌生城市和异国人群,更重要的是,如果跟着他们逃亡,必会触碰她的道德底线,人生方向也将不同。 可那个人是她哥哥,这世上唯一亲人。 顾津忽然之间茫然无措,好像怎样选择都是错的。 她丢了魂儿一样挪着步子,拐过转角,刚抬头便见对街走来的纪刚和苏颖。 顾津双脚仿佛钉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好在他们还没看到她,下一瞬,她快速蹲下身体,蹭到矮丛灌木后面躲避。刚才心中的犹疑和顾虑在见到他们时本能做出决定,见土路上遥遥开来一辆黄色面包车,情急之下再顾不了其他,拦下便钻进去。 他们果然还没走,顾津抚着胸口,从车窗外收回目光,见司机在内视镜中正看她。 司机是个中年女人,笑眼眯眯,和善可亲:“妹子,上哪儿去?” 顾津稍稍宽心:“大姐,我想出镇。” “这么晚还出镇呐?”中年女人打量她片刻,却已转了方向盘,向相反方向开去:“不是本地人吧?” 顾津笑笑,并不吭声,她把口罩摘下来透透气,顺手收进衣服口袋里。 这女人比较善谈,说话时不经意从镜子中瞧她两眼,看似随意,眼中却藏一抹难辨的光。 她天南海北说了一路,顾津只嗯啊应答,目光掠过窗外景物,人烟渐少,视野也不似刚才明亮,两天来,这条路竟跑了好几趟。 女人问:“一会儿出了镇我把你放在哪儿?” 顾津一愣,也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混乱的脑袋理了理思路,其实这么晚真不该离开,无论做何决定,应当在镇上住一晚才对。 而顾维李道不会为了自己在这里长久停留,完全可以等他们走后再回上陵。 见女人还看着自己,她只好答:“客运站就行。” “不知你要去哪儿,只有到广北、柏庄和徐家岭有夜班车。”女人轻叹了声,欲言又止:“妹子,看你人挺好,大姐就啰嗦一句。” 顾津没吭声。 “我看你这人挺机灵的,是好事儿。”她笑着:“不过大姐真不是坏人,一看你就是从大城市来的,就想告诉你,客运站可不是个好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们这地方太偏僻,人贩子可多了,专挑你这种长相漂亮的外地小姑娘下手,大晚上的,实在不安全。” 这女人的确掐准她的弱点,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站在她的立场考虑,纵使戒备心再重,也会放松几分警惕。 停了会儿,女人在镜子中看她:“不过客运站有同伴等你就没事了。” 顾津两手握在一起,手心全是汗,车子又开出百十来米,她突然说:“大姐,能不能麻烦您掉个头,我想回去。” 这女人何其聪明,几番试探终于猜出她独身一人,一拍大腿, 分卷阅读22 显得很高兴:“这就对了,有什么事儿明早再说。”她放慢速度,准备掉头:“呦,没油了,介不介意我先加个油?” 顾津不如之前紧绷,也没去看那仪表盘,便草草点头。 女人伸手指了指侧面岔口:“那就再开一段儿,前头就有个加油站。” 不多时,车子开进一个简陋加油站,除了加油机上的电子屏幕,就剩小卖部门廊那枚灯泡照明。 这地方顾津隐约记得,好像李道昨天曾来借过工具。 那女人下车去,喊了两声没人应,便和她打声招呼,去小卖部里面喊老乡来加油。 此时天色终于黑透,视物已是非常困难。 周围变得极静,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得到。 那中年女人很久都没回来,顾津心乱如麻,忽然觉得哪里反常。她坐不住了,从包里翻出一百元放在座位上,推开门准备离开。 她深一脚浅一脚往大路走,敏感地察觉出异样,寂静环境下发出杂响的似乎不只她自己,当意识到后面有人时,顾津身体一僵。 她迅速转头,有个高大黑影突然扑过来,将她凶狠制住,随之一块粗布死死捂住她口鼻。 顾津拼命挣扎,却在急促呼吸间,觉得浑身乏力,困顿不堪,瞬间便失去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霸王票么么哒! 66红包,记得留言哦! 第13章 不知过多久,顾津被一道低软的声音唤醒,遂睁开沉重的眼。 头顶有一盏明晃晃的白炽灯,四壁空荡,身下是个半旧海绵垫,除此别无他物。 随着苏醒,顾津意识渐渐清明,回忆一瞬,蓦地弹坐起来。当她意识到被那中年女人拐骗以后,身体像掉进冰窟里。 这时旁边又有人唤她,带着弱弱哭音儿:“姐姐,你醒了?” 顾津浑身一抖,难以置信地看过去,愣怔良久:“……怎么是你?” 这人正是和她有过两面之缘的小姑娘,名叫马苗。马苗此刻大变了样子,浑身脏乱,小脸不复往日白皙,头发一撮撮贴在额头上,大眼带泪,写满惊惧。 顾津颤着声:“你怎么在这里?” 马苗哽咽着哭出来:“昨天早晨我准备去卜远,没想到……载我的司机是坏人,他把我骗到这个加油站……”她顿了顿:“我被关进来,哭闹都不管用,他们还打了我。” 马苗说着挽起袖口,那细弱手腕儿上的青紫痕迹触目惊心。 顾津看过去,喉咙顿时发不出声音。 房间里极静,小姑娘隐忍许久,终于爬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姐姐,我好害怕。” 顾津下意识回握住她,内心也是惧怕万分。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短短几日,两次深陷凶险,上一次尚算虚惊,毕竟顾维是她亲哥,不会伤她分毫,可这一次谁又能保证,若真如那中年女人所说,将她们卖到深山老林,恐怕将会永远不见天日。 顾津万万没想到,电视里那些拐卖妇女儿童的社会实事会发生在她身上,她自知没受过多少高等教育,但并不愚钝无知,可一门心思想着回上陵,脑中如乱麻,惊慌无助下,竟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让自己陷入了这种境地。 她其实也想大哭一场。 顾津吸了吸鼻,指甲嵌进掌心,用微微的刺痛感提醒自己尽量冷静。 马苗仿佛找到依靠,哭了会儿渐渐平静下来:“你怎么也被他们抓来了?” 顾津刚想答,忽听外面传来动静,她竖起手指轻嘘了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那扇门。 “都安排好了吗?今晚就能出手?”一个男人问。 “能,要不是昨天雨大把路给堵了,钱早就能到手。”有人答。 随后响起拉拽桌椅板凳的声音。 顾津牟足了劲儿站起来,悄悄移到门边,从裂开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一张圆桌围坐六个人,其中一人体格瘦小,嘴角有枚黑痣,他旁边的女人身材微胖,一头短卷发,笑容亲切和蔼,正是晚上载顾津那个中年妇女。 其余几人均是膀大腰圆的男人,粗布麻衣,面目黑黄,显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黑痣男说:“这几天镇上来一波陌生人,那男的好像几年前来过,看样子不好惹。本想消停几天,谁想昨天早晨那丫头正好撞我枪口上,要不是下雨把路给堵了,我也不能把人弄加油站来,你倒好,今天又弄来一个。” 他们的窝藏据点在镇外,近日暴雨不断,镇口塌方把路给堵了,他们出不去。 女人道:“今天这姑娘也是凑巧,我本来在街上拉活儿,看她躲躲藏藏,身边还没有其他人,就一直跟着。上车后探了探她底细,虽然她一言不发,但老娘是什么人,几句话就给骗来了。” 她得意地夹了块肉放嘴里,黑痣男却叹口气。 有人道:“老王,你怕什么,反正今晚就能出手,大半夜的,神不知鬼不觉。” “零点吧?” “对。” 顾津一惊,不由去看外面墙上的挂钟,已经夜里十点多,还差不到两小时。 她握住颤颤发抖的手指,顺缝隙转着方向四下打量,目光忽地一顿,定在某处。 顾津知道这时候除了自救没人能帮她,斟酌半晌,悄声退了回去,凑到马苗颊边耳语…… 两人依偎靠进墙角,听着外头渐有渐无的说话声,不知他们何时吃完饭,也不知道几点了。 没过多久,忽然咣当一声响,门板被人从外面踹开。 两人小声惊叫,本能向后退缩。 男人一把揪起马苗,把她双臂束到背后,用塑料扎带绑紧。 马苗偷偷与她对视一眼,这回竟也顺从许多。 男人又去看顾津,先伸手在她脸上揉了把:“够滑。” 顾津强自忍耐,没有躲开。 他猥琐一笑,又挑起她下巴:“要不是老王着急脱手,这么嫩,真想好好玩一玩。”说着要往顾津胸口探。 外面高声催促。 男人低咒,到底扯起她,如同马苗一样将她束牢。 被他推搡着来到外间,桌旁只剩三人,黑痣男和那胖女人都在,正悠闲地嗑瓜子溜茶水。 黑痣男说:“阿辉,你快点儿吧,老八的车都停门口了。” “行,这就走。” 顾津冷不丁被这个阿辉往前推了把,她脚下一歪,斜身靠住墙边矮柜。 这时马苗忽然说:“我、我想上厕所。” “别他妈耍花样。” “真、真的,”她拿眼尾瞄顾津,仿佛她能给她壮胆:“我一天都没去过,这会儿肚子憋得难受。” “难受也受着。” “我不,我要上厕所……”马苗被阿辉抓住,蹲到地上任他怎样拖拽都不肯起来 分卷阅读23 。 阿辉刚想拳脚相加,桌边胖女人却起身,扔掉手上瓜子,“我带她去一趟吧。” 马苗被胖女人带去后院,顾津稳了稳身体,稍稍转身,臀部靠在矮柜上。 她手心全是汗,心脏快顺嗓子眼儿蹦出来。 好在电视机的音量够大,多少掩盖一些响动,她心中计算着时间,突然大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黑痣男和阿辉注意力本在电视上,闻言看她,笑着说:“我们是做买卖的,人口买卖。” “这里明明是个加油站,你们却用来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她声音更大了,质问道:“就不怕天打雷劈?” 她祈求阿辉不要走过来,可能老天相助,他只是抱着手臂,饶有兴味地逗她说:“天打雷劈之前也得把你卖了换钱花。” 顾津咬牙切齿:“如果给我一把铁锹,我一定杀了你们。” 屋中两人哈哈大笑,觉得这姑娘言语间天真幼稚,一看就是温室花骨朵,没受过什么委屈。 顾津又问:“你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好地方。” “离这儿远不远……” 阿辉神色一凛,冷下脸:“少他妈废话。” 顾津适时住口,双手背在身后稍稍动作,又站一瞬,不声不响挪开几步,站到别的地方去。 没多久,胖女人把马苗带回来,和顾津一起,被阿辉拽上车。 几人走后,小卖部便熄灯睡觉。 约莫二十分钟,突然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黑痣男习以为常,估计是有人开夜车要加油,于是披着衣服来开门,谁知刚刚划开插销,便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倒在地。 黑痣男尚未摸清状况,来人已狠踹他数脚,第一反应是入室抢劫,后来看这几人架势又不像。 “你们是什么人!”阵阵哀嚎声起,他大喊:“老三、强子快起来,有人闹事儿。” 里面扑腾一阵乱响,强子先去揿灯,灯却没有亮,只见门口涌进五六个黑影,那气势来者不善,方才意识到电闸可能被他们动了手脚。 黑痣男借着门外月光眯起眼,看他们各个都带着帽子,只能分辨大致轮廓,长相却看不清。 “你……你们这是?” 顾维双眼猩红,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吼道:“人呢?把人藏哪儿了?” “什……什么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番辗转,黑痣男大概猜出这伙儿人的目的,惊骇的同时又想,不管他们找谁,人已送走,没有证据,他怎样周旋都可以。身后强子和老三还光着膀子,却已不动声色抄起家伙。 顾维不跟他废话,将人一把甩向柜台,跌撞着往里冲去。 许大卫练家子出身,不需要别人动手,握着棍棒,紧随其后。 转瞬间,两伙人打得不可开交。 昏暗之中,只凭手感较量。 屋内突然传来女人尖叫,李道眼尾一晃,只见苏颖小豹子似的,从他旁边溜过,寻着影子,扑到那体型颇硕的胖女人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拳便打。 这边纪刚也将黑痣男控制住,李道却始终未动,等到终于消停,他关了身后的门,屋里更加黑暗。 顾维急急跑出来,声音焦急:“里面没有人。” 黑痣男立即挺起腰杆:“我都说了,这儿根本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进来就打人,还有没有枉法?” 李道不接茬,眼皮一抬:“电话呢。” 他没叫苏颖名字,苏颖却立即从那女人身上站起来,把自己手机递过去。 他在屏幕上点按几下,不多时,里间传来座机铃声。 铃声响起那刻,李道都没迟疑,抬起腿,不用蓄力,一脚踹在黑痣男的心窝子上。 黑痣男哪儿经得住他这一踹,身子沿着柜台萎下去,半天吭不了气。 “人呢?” “我,我不……” 黑痣男还想挣扎狡辩,忽有一个尖锐东西抵在他喉间,他辨出那是把匕首,刀尖已经堪堪扎入皮肉,疼得他直冒冷汗。 他虽然干了半辈子龌龊勾当,刀架在脖子上还是头一次,当即浑身僵硬,裤裆一热,吓尿了。 他哆嗦着:“别别……有两个姑娘,您、您……问的是……哪个?” 听他这样问,李道好像并无意外,正回忆,苏颖抢先一步说:“穿黑裙子白夹克那个。” 黑痣男说:“她被送去光明村的中间人那里。” “之后呢?” “之后我们就不知道了,把人交过去以后,他们有可能立即离开,也可能多等几天,人够了,再一起往更远的地方卖。” “打电话叫他们回来。” 黑痣男抖着手拨号码,连续两次,那边却始终无法接通:“没、没信号。” 顾维等不了,拉开门,先一步冲了出去。 李道手上匕首又入几分,咬牙问,“光明村的哪里?” “……不知道,每次都在外面交易。” 他蓦地抽回刀,却一拳挥向他面门,摸到墙边麻袋,将人整个罩住:“弄后备箱里。”然后低声同纪刚说:“老纪你留下,以防他们通风报信,听我电话赶紧撤,没问题吧?” 纪刚点头。 李道想片刻,又嘱咐:“仔细清理,以防万一。”说完未做停留,大步跨出去。 这时,许大卫已把黑痣男扔进后备箱,着着车,坐在驾驶位等李道。 李道快速走来,一把将他揪下:“你开太慢,坐后面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希望大家都在。 明天评论区抽几个读者送书,这章仍然红包,66个,么么哒! 第14章 载着顾津和马苗的是一辆小型货车,她们被锁在后面的集装箱里。 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连彼此样子都看不到。 车子缓缓开动,身体也随之左摇右晃。 没多久,马苗又开始低泣。 顾津知道,她心中应该极绝望恐惧。可能身边的人比自己更软弱,所以她反倒显得冷静,紧咬着唇,一滴泪都没有,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 顾津稍微挪了下身体,双手被束,便拿肩膀轻轻撞她一下:“我们聊聊天?” 马苗哭声止一瞬,吸吸鼻:“聊什么?” 顾津想了想:“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马苗,马路的马,树苗的苗。”她在黑暗中看着顾津的方向;“你呢?” “顾津。” 她嘴里轻声念叨一遍,“是哪两个字呢?” “回顾的顾,问津的津。” “很好听啊。”马苗问:“那我叫你顾姐姐?” 顾津笑应了声。 马苗听她语调轻缓,心底的惧怕也不自觉被抹平几 分卷阅读24 分,拭掉眼尾泪珠,脑袋轻轻靠在顾津的肩膀上。 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车子嗡嗡杂响。 顾津又问:“你家是哪里的?” “上陵。” 她微微一滞,没想到竟会如此巧合。 马苗轻抬起头:“就是挨着省会的那个上陵市,你听过没有?” 不知为何,顾津竟模棱两可地含混过去,不敢再问。 反倒马苗兀自说起来:“我爸是我们高中的物理老师,妈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他们对我特别严格,我从小就没自由,除了睡觉时间,几乎都要面对他们。”她抱怨着:“尤其是我妈,就连我穿衣风格都要插手,她总当我是小孩儿,有时还非要帮我吹头发扎辫子。” “真幸福……”顾津喃喃。 “什么?” “我是说,”她转问:“就因为这个,你才偷着跑出来旅游的?” “是啊。” “他们现在肯定急疯了。” 马苗神色暗下去,瘪了瘪嘴儿,“顾姐姐,你家人也一定急坏了。” 顾津心口一紧,突然想到顾维,他那脾气,现在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儿。她轻叹,脑中又不合时宜映出另一张男人的脸,时而似笑非笑,时而凶怒非常…… 顾津吓了一大跳,立即甩头。 马苗忽然想到一件事儿:“对了顾姐姐,你刚才那个电话打给谁的?” 在小卖部里,矮柜上摆了抬座机,她臀部抵着桌沿儿,双手被他们绑在身后,恰巧能碰到那电话。 “我哥。”她说。 马苗有些失望:“我以为你报警了。” 顾津的确考虑到先报警,但仔细一想,那里偏僻,等人赶到也许她和马苗已被送走了,警方情况不明,也许要问笔录走流程,反倒浪费时间。而顾维他们那时尚未离开三坡镇,李道又熟悉加油站,还曾借过铁锹和木板,顾津那样提醒,如果他听得到,应该知道她现在很危险。 以李道的手段,顾津相信他能逼问出自己的下落。 这样想着,她竟有些无地自容,明明上一秒还想和他们划清界限。 人总是矛盾而轻贱,一旦遇到真正危险,那些先前一直坚持与遵从的原则全部变成狗屁,会本能趋向安全,向能帮助自己的人求救,哪怕曾经受过不公平对待。 她其实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马苗问:“那你哥会来救我们吗?” 顾津这次沉默很久:“会吧。” 到底会不会来,她也不知道。先不说那座机是否能用,苏颖的号码她只看了两遍,记没记对无法确定。况且她背对着键盘,按数字时全凭感觉,即便她没按错,苏颖是否接听了电话更是未知。 往下想,全是绝望。 顾津深深吸口气,脑袋抵住旁边的铁板,静静闭上眼。 车子开得很慢,什么事都做不了,熬得人心烦意乱。 忽然之间,晃动停了下来。 两人均是一惊,不由往后缩了缩身体。 门被打开,那个叫阿辉的男人跳上来,用黑布蒙住顾津眼睛,将她扯下去。 马苗大惊:“你想干什么!” 顾津看不见,只听到她失声尖叫。 她想安慰她几句,但自己的嘴唇在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伴着阿辉的咒骂声,集装箱的门再次上锁。 他拖着她走了几分钟,似乎有什么人来接头。 阿辉说:“够准时吧?” “还行。”一个粗哑男声。 “怎么就你自己?” “他们俩去城里快活了,留老子在这儿干活。”他突然捏住顾津脸颊,左右晃两下:“这妞真不错。”又拉开她外套拉链:“还挺有料。” 阿辉说:“你自己留这儿也挺好,能独享。” 言罢,两人低声淫。笑。 顾津脑中轰然炸开,前所未有的恐惧灭顶而来。 他们站着讲了好一会儿话,大概几根烟的功夫。后面他们说了什么,顾津一个字都听不清,脑中混乱,只觉被一股蛮力拉拽,又上一辆车,路很颠簸,两三分钟的光景,再次被那人弄下来。 她终于颤声问了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男人突然凑近,嗅她的味道:“天堂。” 跌跌撞撞间,顾津听到开大门的声音,她咬紧牙关,趁机拽住身后的木栏,死都不放手。 顾津大叫救命,那男人当即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头晕眼花。他狠狠推拽她一把,不知刮撞到哪里,左侧大腿一阵撕心裂肺的疼。 心中本还燃着那点希望快要破灭了,她挣扎着,被他拉进院子的最后时刻,摸索到兜里东西,悄悄仍在地上。 这是最后生机啊。 被拽进屋子里,男人摘掉顾津眼睛蒙的黑布,将她扔到墙角那张矮床上。 眼前乍亮,顾津这才看清是个不能再破的土房子,房里充斥一股泡面味儿,还有浓浓酒气。 那男人站在她面前,长相十分凶恶,方脸盘,小眼睛,身体高大粗壮,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 顾津衣服刚才被扯开,苏颖这件裙子领口大,露出雪白雪白的肩膀和胸脯。 男人居高临下欣赏了会儿,坐到桌子旁喝一口酒,嚼两粒花生米,又回头看她。他知道自己捡了大便宜,女人常有,但这么极致还真少,心中窃喜,便多喝了两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多久后,男人打了个饱嗝儿,推开碗碟,起身朝她走过去。 顾津咬紧唇。 男人身体微晃,眯眼打量。那黑裙子紧裹着她胸和腰,裙摆堪堪遮住大腿,左腿有一处半尺来长的伤口,鲜血半凝,衬着被刮破的黑色丝袜,光看看就刺激。 男人去拽她脚腕儿,顾津蜷起双腿往后缩。 “别,别,等会儿……”酒味扑鼻,顾津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哑声说:“我、我……腿还在流血。” “没事儿,不嫌你脏。” 顾津颤着声:“我的意思是,求你先帮我包扎一下吧,伤口很疼。” “越疼越刺激。”他将她一把扯回来,摩擦间,她裙子全部蹭上去,男人眼更红:“也别怪哥哥太心狠,那俩孙子扔下我出去快活,我心里能平衡?总要讨回来不是?”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办完事儿咱再好好聊天。” 他松开她,脱了衣急扑。 顾津心中惧意已超出极限,脑中空白,豁出去一般,牟足劲儿踹他下。身。 男人看她娇娇弱弱,没设防会挨这么一下,疼得猛抽气,弓腰捂着那处原地直打转。 顾津趁机从床上爬起来,撒腿就往门口跑。 男人满面通红,咬牙启齿:“小贱人。” 没跑几步,她只觉脖颈一紧,被那男人狠狠甩回床上,黑硕的影 分卷阅读25 子也随之而来。 男人显然怒极,跨坐在顾津小腹上,又是狠重地甩了两巴掌,嘴中咒骂不断,虎口死死卡住那细弱的喉咙。 男人喝了酒,手上没轻重。 顾津只觉呼吸困难,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意识越来越模糊。 见她小口捯气儿,男人方才挪下手:“踹我?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言罢,他拽住顾津领口,猛力向两边扯开,那裙子弹性良好,竟随内衣一同褪到胳膊上,里面包着的乳全部暴露,在空气里弹跳着。 男人不由舔了舔唇,解开衣服,迫不及待去撩她裙摆…… 第15章 许大卫下车时腿发软,狠跺几下,才找回几分脚踏实地的感觉。 又过十秒,顾维架着另一辆车也赶到。 伴随一阵刺耳刹车声,车头扬起尘土。 几人环视四周,都傻了眼。 此处是一个旷荡荒凉的空地,前方密布低矮的砖房或土屋,放眼望去,黑漆漆一片,这钟点没有一间是开着灯的。 刚才在车上已经查过,这光明村居然分为前村、后村以及山脚几个部分,虽然穷困,但区域很大,如果一间一间盲目找人,等同于大海捞针。 李道去后备箱把黑痣男拎起来,隔着麻袋就是几拳。 黑痣男疼醒,哀哀惨叫。 李道:“把中间人联系方式给我。” “我我……我没有。”黑痣男害怕再挨揍,整个人缩成一团,赶紧说:“为了保证自身安全,我们从来都不用电话联系对方,只在固定的时间碰头,如果等不到对方就是情况有变或是本次无‘货’可交易。” 顾维狠狠操了声,眼圈儿通红,心脏在火上烤着一样难受:“哥,他那两个同伙也联系不上,怎么办?” 李道沉声:“现在能联系估计也没用,已经脱手了,只有找到接头人。” “地方这么大,我们去哪儿找?” 这时候,黑痣男嗫嚅着开口:“其实……” 顾维:“快说!” 黑痣男一抖,老实交代:“接头人是外地的,他们一般都是开车来收‘货’,虽然每次都换牌照,但可以肯定是广宁那边的,所以开头一般都是‘广a’。这村子太穷,有车的少……” “砰”一声响,李道走上前,把后车盖撞回去。 他说:“你带着苏颖去前村,小伍和大卫你们去后村,我到山脚找找。” 伍明喆:“哥,你一个人?” “嗯。”他快速道:“我们和那伙儿人前后也就差二十分钟,咱开车快,应该有希望。主要是找车,尤其外地牌照。” 几人纷纷应声,把他们自己的车开到隐蔽角落,不多废话,各自向远处跑去。 山脚的位置最远,道路不平,周围暗黑。 李道拎着手电照明,步子很大,只听风在耳边呼啸。 他目光落在四处,眸光精锐,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角落。 屋院中不时传出狗吠,但除此之外,整个村子静得瘆人。 所有人家都熄灯了,他一户一户找,透过破旧栅栏,借助微弱光束去看院子中的物件。 这村子的确穷困潦倒,别说外地牌照的车辆,就连三轮车、电动车都少之又少。 李道心中烦乱,不知这股躁闷从何而来,按理说和顾津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今天来找她,只出于对顾维的兄弟之情,紧迫该有,但焦炙、担忧却不该。 他仿佛听到自己错牙齿的声音,电筒光束在黑夜中晃动着,感觉走了刚才走过的路。 另一头,顾维和苏颖也像无头苍蝇四处乱跑,人在急躁中容易失去方向感,所有路都一样,所有院子都相同。 时间每过一秒,心头焦灼和绝望就增加一分。 顾维在原地转着,突然大喊:“顾津!” 没人应声,只,却气他不懂克制。 顾维揪住头发,一脚踢飞路边的空酒瓶。 苏颖轻喘:“现在发火儿没有用,还是抓紧时间找人吧。” “上哪儿找?你告诉我上哪儿找?”他几近崩溃:“顾津肯定让他们弄走了,还他妈找个屁啊!” “……你别这么想。”苏颖也不知应该怎样安慰他,沉默几秒,摸出手机:“我给李道打个电话,也许他那边有希望。” 村里没信号,李道手机很安静。 他满头大汗,贴身短袖早已黏在皮肤上。他心中思量,这么找不是办法,时间不等人,应该先随便敲开一家,问问村长住处,表明来意,让他号召村民帮忙才最有效。 李道停住脚步,闭了闭眼,冷静数秒,大步拐过转角,想就近去敲一户人家的门,这时眼尾一晃,蓦地看到围墙后面有道暗淡光亮。 李道心脏竟停跳半拍,紧走两步,眯眼看过去。 那是一间不起眼的土房,隐在胡同最深处。 窗口灯光昏黄,在漆黑天地间隐约可辨,等走近,忽见院门口停了辆灰色小货车,电筒照向车尾,果然是广宁一带的牌照。 李道手心攥出汗,疾步走向门口,在栅栏旁捡到一个口罩,粉红色,灰格子,上面印着彩色蘑菇和兔子,正是他买给顾津的那个。 李道眸光骤紧,不用再犹豫,把口罩揣回口袋,顺手拎了旁边一截木棍,快速并悄声挪进去。 色令智昏,方脸男心思都在顾津身上,进屋时忘记锁房门。 刚才掐狠了她,这会儿看着身下姑娘悄无声息,任他为所欲为,浑身血液不禁都往一处涌。自己衣服脱精光,接着解腰带,只想撩开她裙子提枪上阵。 可手指还没碰到,身后气场突变,方脸男警觉地发现这房间多出一个人,接着有木棍敲在他背上。 他尚未转头,又连续挨了数下。 来人伸手了得,每一下都往要害上打,根本不给他喘气机会。 逃脱攻击时,他已经连滚带爬缩到墙角,定睛一看,对面站个高壮男人,臂长腿长,气场很是迫人。 他身穿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下巴;头戴鸭舌帽,帽檐压低,看不清全貌。 方脸男眯起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男人,试探问:“兄弟,哪条道儿上的?” 李道并不答话,木棍挥过去,此刻面容略微狰狞。 方脸男也不是吃素的,这会儿反应过来,从墙边拎起一根铁杵攻击他下盘。 铁杵头部尖细,冲着李道小腿迎面骨刺过去。 他躲避及时,裤子外侧擦出一道豁口,听见微微破肉的声音。可到底李道比他狠劣几分,出手又凶又准,片刻功夫便将他打翻在地。 方脸男嘴角溢出血沫子,四肢扭曲地摊开,半 分卷阅读26 昏半死。 李道喘着粗气,谨慎地一扫周围,用木棍顶开里间房门,身体贴住门板略微侧头,见没人,才转而去看床上女人。 顾津还不知自己获救,头歪向一侧,微合着眼,意识很混沌,听见打斗声,却没力气移动半分。 她双手还捆在身后,衣衫凌乱,胸露着,两腿耷垂地面。 李道看她这副鬼样子,面无表情,心中焦虑、沉闷倒是去了不少,只剩愤怒。 他左腿抬起来踩住床沿,手臂搭着膝盖,身体悬在上方,凝眸看她。看样这丫头吃了苦头,大腿划破,脸颊肿胀,白皙脖颈上印着凌乱的红痕。 李道咬牙切齿:“该!” 他低咒一句,眸光往下挪,把她胸前景致全部映入眼。 圆、挺,该白的白,该粉的粉。灯光下,那一处赤。裸朝他袒露。 李道略滚了下喉,瞥向墙角的男人,拇指和食指缓慢碾蹭着。 他抬手拍她脸:“死了?”声音极冷。 顾津轻哼一声。 李道又拍,手指强硬地撑开她眼皮,再堵她鼻孔。 顾津被脸上异动恢复几丝清明,头部慢慢转正,惊骇间以为是那男人,定睛却看见李道的脸。 一瞬,她心尖儿颤动不已,某种异样情愫突然而至,只懂定定地去看他。 他整个人罩在她上方,遮住一大片光,面目很是模糊,但顾津猜到,那表情必定又冷又凶。她转着不太灵光的大脑,忽而想到自己第一次逃跑,被这人锁在后备箱时的情形。 她嘴唇发颤,半天没反应,却有泪珠先顺眼尾溜出来。 这一路再怕她都未流泪,明明挺坚强的,不知为何,看到他反倒控制不住了。 李道嘴角淡漠地拉出个弧度:“还有脸哭?” 顾津嗫嚅:“你……真的来了。”声音嘶哑。 “来早了,应该等那男的睡完你。” 印象中,李道虽凶了些,却没对她说过这么难听粗鄙的话,可此时此刻,顾津没觉得多生气,反倒心中安定下来,只吸着鼻子,默默掉眼泪。 顾津轻声:“对……”刚说了一个字,又改口:“谢谢。” 李道没理,亦没动。 她目光刹那对上他的,竟见他低沉眉眼,正盯着她胸口看。 顾津本能顺他视线垂眸,突然看见自己衣不蔽体,脑中嗡一声炸开,彻底清醒了。 她细声尖叫,咬住嘴唇,挣扎着就要起身。 李道一把按住她肩头,力道之大,她动弹不得。 胸前随动作弹了弹:“你……” 他手指猛然收紧,掌下皮肤又冰又细腻,骨骼很小,仿佛一捏便碎。 顾津吃痛,脸颊本就一抽一抽的疼,这会儿火烤一般,她微微失声:“你想干什么?” “第二次了?”李道轻蹙眉,当真苦恼思考一瞬:“在想怎么治你,才对得起外面找你那些人。” 力量悬殊,顾津竭力躲避:“打我骂我都行。”她知趣地放软口气,求饶道:“但……能不能先帮我把衣服拉一下?” 李道没有要动的意思:“拉什么?我看这么露着挺好。” “帮我把手解开吧。”她声调软软,小声说:“求你了。” 李道没说话,嘴角笑意瞬间拉平,眸中寒光隐隐,大掌滑下来一把捏住她的乳,那处变了形状,肌肤深陷,他是真的下了力。 顾津大骇,没想到他会这样做,逃脱不开,胸前的痛感让她微微失语,不禁死咬住下唇。 “李道!”她尖叫,第一次直呼其名:“你混蛋!” “有他混蛋?”他朝墙角动动下巴。 “你把手拿开!” 李道只问:“还跑不跑了?” 顾津踢踹他小腿,扭着身体,双手在身后紧紧绞住。 “嗯?”他再加力。 顾津痛哼一声,唇被自己咬得通红莹润,含泪摇头。 她终于领受这男人平静表象下的邪气和怒意,往常相处可对你笑亦可淡漠,一旦有谁触犯他底线,他就变成凶不可测另一番模样。 “说话。” “再也不了。” 李道看她半晌,怒目切齿:“如果再有下一次,老子就干翻你,省着便宜别人。” 他手上略微松动,见那处皮肤现出指痕,顿了顿,终是放过她,起身那一刻,竟上瘾般有些不舍。 到底几分为惩罚,几分本能驱使。他分不清。 他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几秒,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这一盖,将她头脸一并遮住。 李道大掌拂下,隔衣按住她的脸,重重一压,随后若有似无地拍了拍。 就是这一下,他听见了她的哭声,又低又细,不像刚才那样压抑隐忍地默默掉眼泪。 顾津哭得有些放肆,抬腿胡乱踹他,发泄情绪。 李道轻轻笑了,满裤子脚印,但没躲。抓过她的手掌还酥麻着,气息一松,他低下头,连自己都未察觉,吊了一晚上的心脏,这时刻终于落回原位。 “没事了。”三个字,出口时不自觉低柔。 李道瞥了眼墙角那男人,对方仍在装死,他抬腕看表,说话功夫已经过去五分钟,此地不宜久留。 李道环视四周,在桌边水缸上看见一把菜刀。 “躺着别动。”他对顾津说。 李道将那菜刀拿起,握在手中颠了颠,一步步朝方脸男走去。 对方趴在地上,瞳孔微缩:“你、你别过来!” 李道不说话,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踩住他右臂,目光询问是不是这只手碰过她。 方脸男明白他要做什么,面部扭曲,骇然摇头。 李道眼睛未眨一下,手起刀落。 方脸男五指齐断。 暗暗黑夜,哀嚎震天。 第16章 李道就是这样一个人,亦温亦怒,果断狠决,当时目中凶光乍现,剁掉那畜生手指毫不犹豫。他自身尚非善类,但拐卖人口这等丧良心的事却不屑碰一下,取他几根手指都是轻的。 没让顾津看他动作,怕那丫头胆儿小吓晕过去。 李道扛起她,大步跨出房门,腾一只手拨电话。村里没信号,他试了两遍,最终把手机揣回裤兜里。 几人走前约定无论是否找到人,半小时后都回原地汇合,他一看时间差不多,便没再打。 李道把顾津身体颠稳一些,也没管她倒置着难不难受,黑夜中深一脚浅一脚,大步流星。 顾津声音很闷:“放下我吧,我自己能走。” 他冷哼。 “你……对那人怎么了?”她刚才听到阵阵嚎叫声,很是惊心。 “先顾自己吧。” 车子停靠位置较隐蔽,先前摸不清对方底细,一路上未免惹麻烦,只等找到人尽快离开这里。 茂密树丛旁有 分卷阅读27 一截矮墙坯,李道将她放在上面,撩起衣摆抹了把头上的汗。 着了车,车灯照亮墙脚一隅。 李道从后备箱取了水,昂头灌掉大半瓶,眼尾扫她:“喝不喝?” 顾津整个晚上滴水未进,喉颈刺痛,嗓中冒烟,嘴唇更是干裂起皮。她看他一眼,点点头。 李道瞅着手中水瓶,挑唇一笑,瓶口直接朝她伸过去。 微微湿润的边缘碰到她下唇,经历刚才的事,顾津只觉两人相处极诡异。 他救她脱离危难,本应感。”他定定看她:“事已至此,别做无畏挣扎。” “凭什么?” 李道:“跟着我们怎么了?遭虐待了?” 顾津看着近在咫尺那张脸,忽然间,一股怒意袭上心头。 “我不想,你们谁又问过我意见?”她颤着唇,激动道:“我本应该平静生活,工作、结婚、生子,每天都心安理得,而不是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凭什么把你们的糟烂人生强加到我身上?” “糟烂?”李道冷笑:“糟烂也是一种体验。” “鬼才想体验!”顾津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不轻不重推了他胸膛一把。 李道身形微动,垂眼去看抵在他外衣上那双手,印象中,她没跟他这么放肆过。 他面色沉了沉:“欠揍是吧。” 这一唬,顾津立即咬唇噤声。 李道直身收拾医药箱,身旁安静几秒,她忽然大叫,人已经从土墙上跳下来,喃喃道:“马苗……” 他没跟上她节奏:“什么?” 顾津终于想起那个大眼小姑娘,余惊未消,竟将她完全忘在脑后,分开这么久,也不知她被那两人弄去了哪里。 她神色焦急,忘记上一刻两人还剑拔弩张,将经过同李道快速讲了遍,又提出希望他能帮这个忙。 李道淡淡瞥她:“怎么救?” 顾津上前握住他手臂,眼中晶亮:“就像刚才……” 他一挑唇:“我凭什么救她?” “她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万一真被卖到山里,整个人生都完了。” “关我什么事?”李道打掉她的手,转身走开。 顾津咬 分卷阅读28 了咬唇,提步挡在他面前:“一直没说,刚才我很感况,他答:“胳膊腿儿都在,死不了。”说完这句便兀自掐了电话。 最后在榆村往东五百米处看到一辆集装箱小货车,车灯大亮,停在路旁空地上,照得近处林子亮堂堂。 顾津打眼认出来,指着前方:“就是那辆。” 李道缓下车速,离很远就熄了火,警告她待在里面别乱动,抬腿便下车。 “哎——” 李道回头。 “你要小心……”怕他误会,她赶紧解释:“我的意思……你毕竟是在帮我,所以……” “甭解释。”声音干脆低沉。 顾津抬头,忽而对上他眼睛,心中一跳。 李道唇角带笑,撞上车门。 顾津轻吁了口气,脸竟有些烫,她其实心中并无杂念,只安慰自己是因为太紧张。 不及细想,车窗外闪过几个黑影,是顾维、许大卫和伍明喆三人,他们均捂得严实,手上握着棍棒,贴紧车身,朝驾驶室悄声靠过去。 顾津屏息静气,大眼一眨不眨盯着侧前方的光源处。 这时候,车内的人似乎也察觉危险靠近,撂下双腿,眼睛紧紧盯着后视镜。 老八暗叫一声不好,推醒旁边的阿辉,第一时间启动车子。他握着方向盘,要按旁边的关窗按钮,不想这当口有铁棍顺尚未合严的缝隙横插进来,划出呲一声刺响。 车子启动时不稳,几人跟随跑动。 顾维举着铁棍,李道扬起手上工具,朝着车窗狠敲过去。 两人配合默契,一撬一砸,玻璃如同蜘蛛网般炸裂开,碎屑飞溅。 顾维让路,李道疾跑三两步,双手缩回袖中,抓住车框边缘纵身一跳,便顺窗口窜入其中。另一侧许大卫更暴力,探身抓 分卷阅读29 住阿辉衣襟,直接把人从里面揪下来。 货车在狭窄的土路上盘旋乱行,没坚持几秒,堪堪停住。这过程只看得人心惊肉跳。 顾津手心冒汗,狠狠咽了口唾沫,打开车门,和苏颖一起,慢慢朝那方向挪过去。 李道他们轻而易举治服这两人,老八和阿辉被反绑了手脚按在泥地中,小伍从车里翻出黑布条,蒙住了他们的眼。 顾津刚站定,便接住李道隔空扔来的钥匙,她打开集装箱的门,里面黑魆魆,角落里缩着小小一团,却半点动静都没有。 顾津轻轻道:“马苗,是我。” 黑影略微动了下,随即哇一声大哭出来。 人是复杂动物,共同经历过生死,即便不了解也会惺惺相惜。 顾津过来。” 马苗吸着鼻子,连滚带爬地冲向顾津,一头扎进她怀里。 女孩儿眼泪蹭湿她前襟,顾津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别哭,没事儿了。” 半晌,马苗终于抑制住情绪:“顾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疑惑转头:“是你哥……” 马苗话没说完,只觉有道黑影嗖地朝她冲过来,颈后袭过麻痛,没待反应,眼皮一坠,身形缓缓瘫软下去。 顾津连忙抱住她,却见她身后站着许大卫,敲击马苗的手刚刚放下。 顾津下意识说:“你怎么打晕她?” 许大卫看她不顺眼,哼了声,没搭理。 他们做事向来谨慎,顾津猜测是怕马苗知道太多,避免以后麻烦。她抿住嘴,不再多问,扶马苗斜靠在后面车身上,可没等起身,被一股大力蓦地拉拽过去。 顾维双眼赤红,抡起手臂就是一巴掌。 在场几人都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他暴呵:“你他妈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知不知道我找你快要找疯了?” 顾津头偏向一侧,意外地捂着脸没反驳。 顾维内心惧怕加愤怒,几股情绪相互交织紧绷了一晚上,在见到她完好地站在他面前时,终于灭顶般爆发。 看她不动不语,顾维更加恼恨,抬臂又要打。 然而,这一下半途被人截住。 李道攥紧他手腕,两股力量在半空拗片刻,他把顾维的手臂压下去。 顾维侧头,诧异地蹙了下眉。 李道把顾津拉近一些,摘了她脸颊的手,垂着眸,挑起她下巴漫不经心地查看一番。 莫名的,顾津整颗心都揪起来。 所有人眼观鼻鼻观心,转开头,都做透明人。 李道放开她,拍了下顾维肩膀,淡淡说:“也遭不少罪,就别打了。” 顾维这会儿脑袋乱着,也没察觉他行为不妥,定睛去看顾津,这才发现她浑身狼狈,不仅脸颊红肿,左腿也缠着一圈雪白纱布。 这时,苏颖从惊诧中回神,上前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转身去拉顾津,不自觉眼眶跟着红了。 顾维后悔难当,胸中情绪无处宣泄,照自己脸上就一个大嘴巴,挺大个男人,竟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 顾津也哭,却只默默掉泪。 李道拆了片口香糖放嘴里嚼,看看地上蹲着的,又看看偷着抹泪儿的,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脚尖踢了踢顾维:“你们小姐妹把眼泪收收,再把路淹了。” “滚。”顾维一挥手:“没心情跟你贫。” 李道又笑。 另外几人识趣儿躲开,把小货车开回原来的空地,处理那两人。 待大家情绪都稳定,许大卫把后备箱的黑痣男揪出来,扔到老八和阿辉旁边。 “道哥,他们怎么办?” 李道一时没吭声,提了提腿前布料,屈膝蹲下来。 对面几人早已缩为一团。 黑痣男往后蹭了蹭,脑袋在麻袋中左右拨动着:“各位大哥行行好,人你们已经找到了,就放过我们吧。” “干这行几年了?” 黑痣男起先没反应过来,顾维上前狠踢了脚,他忙答:“四、四年,不……五年多。” “加油站一直是窝点?” “……不是,加油站位置好……只观察用。” “墙上贴的寻人启事怎么回事?” 他咽了口唾沫:“找人家属给发的,所、所谓灯下黑,贴了那些更没人会怀疑。” 李道搞明白了,索性坐下来,支着腿,捡根树枝在地上乱画着:“就不怕被人发现?” 黑痣男一五一十交代:“三坡镇实在太偏僻太落后,早些年因为穷,我们哥几个迫不得已才想到这个赚钱法子。”他顿了顿,颤巍巍地说:“我们提供‘货源’,一般只和中间人打交道,为保安全,都在外面交易,不用电话沟通,不知道彼此底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锤子买卖。所以挺安全。” 顾维听到‘货’这个字眼儿鼻孔直窜火,人贩子当真可恨至极,他们人性泯灭、毁人家庭,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李道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却盗亦有道,从不伤人,最后一次抢劫金店的行动也为掩人耳目,不得已为之。 这种丧尽天良的人,他们也恨之入骨。 几人没控制住冲过去,拳脚相加。 李道中途喊停,提醒道:“大卫鞭子在车上。” 苏颖一听这话想起来,小跑着去给他们取。 顾维接过来,抡起膀子毫不留情,一鞭一鞭,一时之间,嚎叫声响彻山谷。 李道等他们打完,又问:“三坡镇总丢人,警察没查过?” 黑痣男气若游丝,撑起身体说:“总来查,一阵儿一阵儿的严着呢,等风头一过就、就……”声音低下去。 “没人跑回来去报警?” “跑不回来的。中间人再转给中间人,这其中不知要转几次手,都往偏远山沟里卖,有些还卖给边境的各种团伙和娱乐场所……想逃出来比登天还难。” 顾津蹲在人群最外面,迎面吹来劲冷的风,她缩成一团,脖颈发凉,牙齿直打颤。 李道埋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中树枝掰成一小段儿小一段儿。 “像她这样的呢?”他朝顾津的方向侧侧头,问黑痣男。 黑痣男看不见,却知道他问谁,不敢欺瞒:“这姑、姑娘岁数偏大了,安全起见,应该会去边境……” 没等他说完,顾维上前就是一脚:“畜生!” 李道衔一截树枝在唇间,回头看顾津,那姑娘抖成筛子,拿袖口偷着蹭眼泪呢。 良久,他转头看向许大卫:“你和小伍去接一趟老纪,中途找地方报个警。” “报警?” “别多说,讲清位置就行。”他撑臂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把他们仨锁集装箱里,那小丫头扔前座。” 他们合作多年,寥寥几语便会意,点头照做。 分卷阅读30 李道看苏颖:“把你那电话卡掰了,赶紧的。” 苏颖后知后觉,哦了声,立即掏手机。 一切事情都交代完,李道最后说:“来路经过一处浅谷,旁边有条河,完事后过去汇合。” 第18章 许大卫和小伍走后,李道把车开到隐蔽的林子里,熄了火,耐心等待。 透过婆娑树影,刚好能看见那边的情形,半小时过去,有车远远驶来,随之警铃大作。 “这回放心了?”李道扫了眼内视镜中的姑娘,也不等她答话,打了把方向盘,悄声离开。 找浅谷的路上费了些功夫,一个岔路口没留神,走错方向,半途又折返回来。 老纪他们随后也赶到,他把一个链条包还给顾津,是他们走后,他在后院杂物房找到的。 里面东西倒是没少,但包的表面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不能用了。 顾津索性取出证件和银。行卡随身携带,找个隐蔽的地方把包丢掉。 此时已凌晨三点钟,几人商量不投宿,在车上窝两个小时,一切都等天亮再商量。 山谷其实特别浅,缓而长的坡道下面是条小溪,周围奇石杂草,被连日雨水冲刷得一尘不染。 天色暗黑非常,月亮映照着银白水光,溪水缓缓往下游流淌。 几个男人站车边抽烟聊天,许大卫问:“加油站那两个没逃吧?” “没。” “尾巴处理干净了?” 纪刚点头。 伍明喆坐在旁边石头上,翘起二郎腿:“咱纪叔办事,你还不放心?” 老纪回身揉乱他头发,笑骂两句。 “这回闹出不小动静,倘若哪个环节没处理好,恐怕会惹麻烦。”纪刚吸着烟,对李道说:“看来后面得低调,不能什么事儿都管了。” 李道不置可否,大掌覆在肚皮上缓慢蹭两下,忽然问:“车上有吃的没?” 经他一说,大家也感觉饥肠辘辘,为找那小妖一路奔波,从中午就没再进食。 小伍跳起来:“有面包,我去拿。” “别的呢?”李道说:“胃里不得劲儿,想吃口热乎的。” “有面,不过没热水。” 李道拨开眼前树枝,朝溪边看了眼:“有锅吧?” “杜姐倒是给带了个。” 走那天是杜广美给他们收拾行李的,女人心细,挑拣着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给带了些,怕几人半夜找不到地方投宿,顺便塞一口小铝锅。 李道扬下巴:“都搬那边去吧,生火煮面。” 小伍觉得新鲜,应了声,转身就往停车的地方跑。 许大卫和纪刚去拾柴,他跟顾维寻了块平整地方,找些拳头大小的石头堆成简易灶台。 “别太紧凑,透点儿风。”李道指挥。 顾维心思没在这上头,眼睛瞄着远处,叠两下就握了块在手里摆弄:“你说……” 李道睨他一眼。 顾维凑过去,低声问:“你说,我打津津那巴掌是不是太狠了?” 他哼了声回应。 “肯定挺疼吧?” 李道说:“没打我脸上,不知道。” 顾维跌坐在地:“完了完了完了……”他神叨叨嘀咕:“这回津津肯定记仇了,她不原谅我怎么办?我当时是急的,你没事儿人一样杵旁边,怎么不拉住我?” “拉了。” “我说第一下。” “出手太他妈快,没反应过来。”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两人齐齐转头,顾津腿上套了条裤子,和苏颖小伍抱着东西走过来。 顾维坐立难安:“要不,我道个歉吧。” “能惹事儿不能担事儿?” “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没舍得动她一根手指,都是她吼我,我哪儿冲她发过脾气。” 李道教他:“翻篇儿,别当她面再提这事儿。” 顾维将信将疑:“真的?” “不信少问我。” “搞得她是你妹似的。”顾维哼了声,忽然想起来:“对了,津津腿上那伤怎么弄的?” 李道简单交代一遍。 顾维炸毛:“你就放过那畜生了?” 把最后一块石头垒上去,李道挑起眼皮看他:“五根手指头够不够?” 顾维眼窝子浅,听他说完鼻腔又一阵泛酸,连点几下头,忽然倾身用力搂抱住他:“谢了啊,我亲哥。” “……”李道嫌弃皱眉,好歹拍拍他后背。 顾维仗义放话:“今后有事尽管开口,赴汤蹈火也给您老办到喽。” “缺个妞儿。” 顾维笑得猥琐,压低声音:“下辈子我争取投成仙女儿胎,多造个洞给你预备着。” 话荤起来,李道低声闷笑,又转头,目光不自觉落在了顾津身上。 顾维又问:“今天几号?” “干什么?”视线收回。 他说:“下月六号是津津生日,我们到时候能脱身了吧?” 李道想了想:“不出意外应该是。” “到时候给她好好过生日,上次都记不清哪年了。” 正说着,他们走近,没过多久,另两人抱了树枝和一堆枯叶子回来,昨早雨才停,生火费了不少功夫。 其他人基本要放弃,想啃个面包了事。 李道做事执拗,难题不分大小,放他面前仅剩征服一条路。只要他今晚想吃这口面,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吃到嘴。 大家围坐一圈看他折腾。 李道重新搭灶台,卷起废纸反复点火。他歪头蹲着,手中棍子挑起灶内枯叶,一阵风过,星火呈燎原之势渐渐燃起来,他忽然抬头,眸中精亮,朝众人挑唇一笑。 暗暗火光中,那笑容俊朗迷人,得意又笃定,还藏几分微不可查的狡黠和稚气。 顾津别开眼,视线定在他小腿那道豁口上,不禁抿了下嘴,又转头去拆泡面盒子。 添柴,煽火。 慢慢的,清水在铝锅中咕咕冒泡,扔了几个面饼进去,撒上调料,香味立即四散开来。 “没有别的了?” 小伍说:“还有卤蛋和火腿。” “都拿来。” 伍明喆快步去取,拆开包装一股脑扔进锅子里。 车上没备碗碟,就用泡面盒子和塑料叉,大家热火朝天的吃起来。 乍暖还寒的凌晨,七个人围着炉火,脸被照得红彤彤。 荒郊野外,深夜一碗面,胜过所有山珍海味。 顾维一侧是苏颖,另一侧坐着顾津,他给苏颖叉个蛋,偷瞄旁边一眼,犹豫半晌,到底大着胆子又叉一个送到顾津碗中。 “……多吃点儿。” 顾津吃相斯文,眼没抬,隔了一小会儿,却意外地小声说:“谢谢。”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顾维立刻裂开嘴岔子,心花怒放。 分卷阅读31 李道坐对面,噙笑看两人,三两口吞掉面条,闲散地靠着石头,说:“讲个段子。” 其他人立即附和。 李道:“小强去公园散步,碰到一对情侣在吵架。男人特别气愤‘我出差一趟回来,你怎么黑成这样子?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于是小强好奇回头,一看那女人,长得挺白啊,他就不懂了,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 男人们哄堂大笑,许大卫清清嗓:“我来一个,说,小强在办公室捡到一个遥控器,好奇按了下开关,前面的女同事忽然蹲在地上颤抖,小强以为她病了,赶紧给叫了辆救护车。” 伍明喆嘴里鼓满面条,嘿嘿直乐:“小强傻的吧。” 李道笑着,拿塑料叉敲他头:“小孩牙子懂个屁。” 他不经意抬起眼,见对面那姑娘蜷起双腿,手中抱着泡面盒子,眼睛左右乱瞟,不知该往哪里落。 也许是火光映照的缘故,那张小脸红艳得能滴出水儿来。 其他人还要讲,李道没让,催促大家快点儿吃,他先一步起身,从车上取了什么,往溪边去。 看他离开,苏颖也拉着顾维往偏僻的地方走,干什么大家心照不宣,高声臊了他两句。 两人自是不理。 没走几步,苏颖跳到顾维背上,让他背着走。 “你那两条腿是摆设吧!”顾维没好气,回手照她屁股上重重一拍,又把人往上颠了颠。 苏颖亲他后脑勺,笑嘻嘻说:“有你在,它们就是摆设呗。” “万一我死了呢?” 苏颖最烦他说这个字,呲牙咧嘴拧他耳朵:“欠抽是吧!” “错了错了……” 说话声越来越远,顾津收回视线,也没有继续坐着的道理。这一晚的恐怖经历令她身心疲惫,本想回去眯一会儿,目光微转,蓦地想起什么。 她回到车里,大概一根烟的功夫,终是取了药箱,也到小溪边。 李道原来是给新得那只异宠洗澡,他把蜥蜴四肢泡在溪水中,用牙刷刷去它身上污垢杂质。 李道余光瞥到她的脚,抬眼:“试试?” 顾津对那丑东西有阴影,稍稍错脚,连忙摆手。 东方天空露出一线白,远山轮廓渐清晰。 顾津深深吸口气,弓下身,把药箱放到他旁边:“你……腿上的伤清理一下吧。”她说完转身要逃。 “回来。” 顾津脚步一滞。 “我是这么敷衍你的?” 她咬住唇。 李道仍是慢条斯理刷着蜥蜴,双腿岔开坐着,裤子上刮开那道口子尤其明显。 有一面鼓在顾津耳边咚咚敲响,心中正天人交战,手腕儿被一股大力蓦地拉扯过去,她跌坐在地,肩膀撞到他的肩膀上,铁壁一样硬。 她稳住身体,稍稍往旁侧挪半寸。 李道把裤腿挽上去:“好人做到底?” 顾津只好硬着头皮打开医药箱,回忆他帮自己包扎的步骤,先取出药棉和酒精。 他腿上伤口不算长,却极深,四周皮肉向外翻卷,血迹干涸,黑红一片,看上去有些狰狞。 顾津开始时小心翼翼,心中不动容是假的,毕竟他是为了救她才受伤,可心念一转,想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气恼不已,藏在衣服下的胸乳也应景般隐隐作痛。 她指尖恨恨发痒,清理伤口的力度跟着重起来。 李道早已停下手中动作,那只丑东西在溪水中挪动笨重的身子,慢悠悠往岸边爬。 顾津不经意抬头,蓦地对上一双笑眼,他仿佛痛觉失灵,不闪不躲,眉毛也没皱一下,那鹰眸能洞悉一切似的,她那点小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顾津认怂,抿抿嘴,动作又轻下来。 “这回心里平衡了?”他笑着。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不戳破,手肘撑住膝盖,靠近问:“刚刚抽烟了?” 顾津抿嘴屏住呼吸。 “烟龄几年?” 顾津说:“没特意算过。” “名堂还不少。”他问:“最开始为什么学抽烟?” “抽着玩儿的。” 李道轻哼。 身后火堆早已熄灭,那几人不知何时散去,回到车上补眠。 耳边格外寂静,只剩潺潺水声。 她指尖冰冰凉凉,猫爪一样在他伤口周围挠痒痒,李道不自觉绷紧腿肚,又有一丝鲜血从伤口溢出来。 男人胫骨笔直,肌肉紧绷硬实,腿毛很重,侧面筋络有力地拨动两下,充满强韧的力量感。 顾津说:“你别用力。” 李道手臂后撑,支着身体,半晌道:“给它取个名。” “……啊?” 他努努嘴:“蜥蜴。” 那丑东西费尽力气终于爬上岸,尾巴朝着两人,一动不动趴伏在地,雕塑似的。 顾津把纱布捋顺,看它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莫名呆萌,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也没想就说:“叫小强吧。” 隔几秒,李道:“你听懂了?” “什、什么?”见他嘴角渐渐上弯,她突然反应过来,脸上一胀:“……没。” 第一个段子她不懂,第二个一知半解,却清楚都不是什么正经笑话。 李道乐出声来:“这名字好,行,就小强吧。” 他脚尖踢踢那丑东西:“小强。”又踢一下:“叫你呢。” 顾津低下头,好歹把纱布绑好,后来无论他怎样逗她,她都闭紧嘴。 之后沉默收拾药箱,她眼前倏忽一晃,抬起头来,就见山尖尖上染了一抹橘黄,在飘渺的云雾中升腾而起,慢慢扩散。 这时候,谁都不说话了。 只不过半分钟光景,数亿霞光绽放,绚烂耀眼。 周围万籁俱寂,忽然间,一声遥远的鸟鸣在山涧中浮荡。 光明驱走黑暗,一刹那,仿佛万物都有了生命。山峰、树林,小溪、野地,通通染上一层奇异色彩——日出了啊。 顾津从未看过日出,这是第一次。 她没想到奇景转瞬即逝这一刻,身边坐着的,会是这样一个人。 第19章 李道转头,眼睛像被降低帧数的慢镜头。 顾津双手托着下巴,侧颜恬静,额头、鼻梁、微张的唇,甚至掌心里的下巴尖儿,整个轮廓都被金线勾勒,泛着明艳光彩。 微风吹乱她头发,她手指向后拢,海藻般的发丝收到一侧肩头,露出纤长光滑的脖颈来。 她歪着头,有一根调皮地钻进她唇角,她不知想什么,看着远方,嫣然轻笑。 一瞬间,风也静止。 李道视线笔直,心跳声咚咚敲击着耳膜,竟被她这一笑扰乱了心神。 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栽跟头。 很久后,顾津终于察觉到他的注视, 分卷阅读32 向他看来,那双眼明亮清澈,唇间藏着莹白贝齿:“怎么了?”声音轻得像幻觉。 李道目光沉沉,没有回答。 他抬起手来,将她嘴角那根发丝挑去,顿了顿,手背挨贴住她脸颊。 掌下身体微微僵硬,在她尚未作出反应时,李道分开中指跟食指,轻轻掐了她一下。她没等躲,他又去捏她后脖颈,却仅止于此,没有更越举的行为。 他收敛情绪,轻声问:“昨晚怕了?” 顾津本还心惊肉跳,颈后那处皮肤仿佛不是自己的。但男人手掌宽大,带着干燥温度,顾津内心不自觉安稳下来,抿了抿嘴,轻轻点头。 “那以后别跑了。” 顾津问:“什么意思?” “相信你哥一次。” 顾津沉默,深埋的脑袋半晌才抬起来:“一年前他答应和我回洛坪,临走那天在车站没有等到他,他只给我打了通电话,说洛坪太穷了,我应该留在上陵,过更好的生活。”她讽刺地笑了下:“其实都是骗人的,是他舍不得才对。” “不完全对,他没走有一半原因是怕委屈你,另一半是为她。”李道朝远处那对依偎身影抬抬下巴。 顾津侧目,就见顾维靠坐在古树前,苏颖缩在他怀中,两人正亲吻。 李道说:“我猜想,他觉得从小到大没照顾好你,穷怕了吧。” 顾津皱眉,忍不住反驳:“我没想荣华富贵,也不奢求过什么精致生活,我只希望他别做坏事,找份正当工作,我们都能健康平安……但他总是觉得不够。” “在乎才不够……” “在乎不是作奸犯科的借口。” 李道被她堵的一愣,暗自磨了下牙齿,却笑着说:“所以,你要不要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顾津微怔,又小声嘀咕:“你们是一伙儿的,才会这样说。” “大点声儿,蚊子啊。” 她微撅着嘴,不肯开口重复,想要摆脱他的钳制,然而那大手就像黏在她皮肤上,怎样都挥不开。 李道笑起来,好像从她身上总能找到许多乐趣,等终于笑够,又轻叹一声:“不管他以前给过你什么承诺,有没有兑现,但这次我们从上陵出来,就没打算再回去。一路上也许不那么太平,如果被上头的人抓到,保不齐把命搭上,所以他的决心你没必要怀疑。” “可是,我在上陵待了十多年。” 李道明白她的意思,不赞同地摇头:“你哥不在,一百年都没用,能和亲人待在一起,总是好的。” 有家人,才是家。 顾津微微撼动,低着头不言不语。 李道手指稍微紧了紧她脖子:“嗯?” 就是这个轻微的动作,顾津眼睛有点潮。 跟昨晚情况相同,当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外套盖在她身上,他大掌隔衣按压她的脑袋,她仿佛缩到一个安全的壳子里,被人保护,被人安抚,所有委屈和恐惧都可以肆无忌惮发泄出来。 所以,他的冒犯在那种感觉面前,被慢慢稀释和化解。 顾津不是笨蛋,绝境重生,当她睁开眼看到他那刻,就感觉到一些变化,无论是他或是自己。他跟顾维一样像兄长,又有些不同。 她心中百般滋味,没有缘由的,竟不那么厌恶和憎恨他的触碰了。 顾津沉默太久,李道终于失去耐心,手上用力:“说句话。” 顾津自嘲:“到这地步,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他微不可闻地动动眉头,哼道:“所以要识趣儿。” 顾津没看他,这一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道挑唇,满意了,拿走她颈后的大掌。他绷直左腿,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她起身离开前将人拉住。 顾津吃惊地睁大双眼,他手中竟是那个口罩。 “你看到了?” 李道说:“还算有点儿小聪明。” 想起昨晚种种,顾津仍然一阵后怕:“那通电话……我其实没报多大希望的。” “算你命大。”李道问:“挺好奇如果我们没赶到,你会怎么办?” 顾津脑中空白,讷讷说:“我不知道。” 李道看她一会儿,没再问。 他倾身靠近,鼻端悬到她耳旁,挽了下她颊边的发,把口罩生疏地挂在那小巧圆润的耳廓上。 男人指腹粗糙,刮蹭着皮肤,带起一种奇异陌生的感觉。 顾津缩肩:“我自己来……” “别动。” 两人同时抬眼,目光相撞,距离如此之近。 顾津心中扑通直跳,庆幸口罩可以阻隔他的味道,想起要躲时,李道先一步直身,淡笑着,揉了揉她耳珠。 这时,远处突然一声嚎叫:“手放哪儿呢!给我拿下来!” 两人转头,就见顾维呲牙瞪眼,炸毛狮子一样叫嚣着,往这边疾冲过来。 顾津吓一跳,撑着地面连忙起身。 李道倒是一脸淡然,手肘改为搭在膝盖上,瞥了瞥他,不紧不慢地整理裤脚。 顾维护犊子似的把顾津往身后一拉,指着他:“李道,你给我说说,你刚才手放哪儿了?” 李道啧一声:“喊什么喊?” 顾维气得不行,“当我没看见是吧,我可告诉你,她是我妹!” “嗯。”他应道:“我又没跟你抢。” “少装蒜。”顾维支支吾吾:“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顾津站在他背后,脸蛋儿红扑扑,不听这两人说话,转身快步往车边走。 顾维看她走远,一脸正色:“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警告你,对我妹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说着推搡他一把。 李道本脱了鞋清理鞋底淤泥,被他这么一推,鞋子掉在溪边,沾了水。 李道看他一眼,捡起继续清洗。 他越淡定,顾维越着急:“道哥,好道哥,你到底想怎么着?” 半晌,李道眯起眼:“想……” 顾维精分似的:“你敢说‘想上她’,我就敢跟你拼命!” 李道问:“你能拼过我?” “……这么说是了?!”顾维拔高声,如牛喘粗气。 李道态度不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穿上鞋子站起来:“别一遇事儿就张牙舞爪咋咋呼呼的,学学小强。” “小强是谁?” 李道一抬下巴,顾维看去,就见一只灰不溜秋的丑东西趴伏在地,尾巴仍然朝向他们,昂头眺望远方,淡定地藐视着这一切,和刚才姿势一样,动都未动过。 顾维:“……” 天色打开一些时,几人轮番去小溪旁洗漱,之后没多逗留,开车上路。 顾维不让顾津和李道同车,硬是把她拉出来,自己坐进去。 李道懒得理他。 顾津自是没意见,她神经绷到极限,上车没 分卷阅读33 多久就倚窗睡着了。这一觉并不安稳,恍惚以为自己还被困在那个可怕的集装箱里,惊醒后发现正躺在苏颖腿上,一身冷汗。 顾津坐起来,挽走颊边几缕湿发。 窗外视野开阔,是一片广袤富饶的地域,条条小径,割划出许多方方正正的麦田来,春芽盎绿,生机无限。 路边站着放羊的农村娃,不惧生地追着车子跑,挥舞手臂,朝他们大声打招呼。 顾津弯唇笑,直到几个娃娃变成芝麻大小的黑点,她才转回目光看远处。 阳光明媚,天高云淡。 再次上路,心境好像不同了。 顾津小声问苏颖:“这是哪里?” 苏颖正低头摆弄指甲,懒洋洋的:“我也不知道,你问问许大卫。” 顾津去看驾驶位的男人,两道视线在内视镜中碰一瞬,她早就看出他不待见自己,所以先转开头,没有问。 过了会儿,许大卫意外开口:“这里是赵家岗,中午歇一阵儿,日落之前就能到卜远。” “哦。”顾津赶紧说:“谢谢。” 中午在临近县城歇脚,随便找了间小馆要几碗面,吃完又开车赶路。 夕阳西下时,终于到卜远。 卜远属四线内6小城,人口不多,各方面发展较滞后。 车子没往市中心开,沿路找地方落脚。 众人均是灰头土脸又累又困,许大卫玩笑说找间高档点的酒店,泡个温泉做个按摩解解乏,小伍电脑高明人却是个傻的,立即掏出手机搜酒店。 结果网页还没打开,遭来李道一顿臭骂。 最后在城乡结合部找了间廉价宾馆,背靠石坡,前面是翻尘的黄土路,附近有项目在施工。 同样开了三间房,一间在二楼,另两间在楼下。 几人自由组合,顾津和苏颖同住自不必说,男人们没讲究,李道和许大卫去二楼,顾维、纪刚以及小伍住了楼下的三人间。 时间指向五点,大家各自回房便没出来,倒头大睡。 感觉上也就眨眼的功夫,顾津被苏颖摇醒,朦胧中看窗外,天色漆黑,已经夜里十点钟。 那阵头晕脑胀过去,她被苏颖拉到顾维房间。 那三人正玩儿斗地主,纪刚和伍明喆面前的散票堆成小山,输赢见分晓。 顾维输的面红耳赤,看两人进来如见救星,“老纪,出去找吃的,咱俩先探探路。”他把纸牌一扔:“正好,你俩和小伍玩儿。” “走可以,先把欠的钱结了。” 顾维一挑眉:“哄你到现在,老子还他妈没管你要看护费呢。” 伍明喆气得直瞪眼。 苏颖十分鄙视他这种行为,摇头说:“你真行,这也值得耍无赖。”她拢好纸牌:“伍啊,别理他,一会儿姐给你。” 这样说闹,顾津站在门口,竟莞尔看着。 别人没注意,但顾维把她表情全部收进眼里,面上毫无变化,内心早已喜不自禁。 顾维理直气壮:“还看不明白?我那是故意输的,谁像老纪,跟个孩子来真的算什么本事。”他掏钱夹,抽出一沓塞到顾津手中,也没敢抬头看:“你们玩儿吧,输赢都算哥的。” 顾津:“……啊?哦。” 两人走后,他们重新开局。 顾津苏颖比伍明喆没大几岁,算属同龄人,所以更加投脾气。 小伍自打看到顾津那天就挺喜欢她,眼见她有所变化,开始慢慢融入他们的圈子,脸上笑意越发真实,他看着高兴,小嘴儿齁甜,姐长姐短把两人哄得很开心。 顾津斗地主玩得好,她会算牌,却故意放水,让小伍赢去不少。 小伍看出来,嘴岔子快咧到耳根,好话说尽,只差没扑到她怀里蹭蹭了。 几人正兴起,顾维电话打来,说路边有一家海鲜大排档,让他们上去叫李道,出来吃饭。 小伍一听这话先去厕所腾肚子,苏颖要回房换衣服。 顾津说:“我去叫他们吧。” 苏颖目光怀疑:“你会不会又想逃?” “没有。” 她哼哼着:“别说我没提醒你,这附近民工多,乱跑前可要想清楚。” 顾津:“……” 二楼房间。 李道和许大卫半小时前就醒了。 两人靠床上说会儿话,不知怎的,聊到顾维。 许大卫还在为昨晚的事耿耿于怀:“真替顾维不值,总拿热脸去贴冷屁股,那丫头还根本不领情。” 李道挠挠眉尾,没吭声。 “我妹要是这熊样,我才懒得理,干脆把她扔哪儿自生自灭算了,省得麻烦人。” 李道问:“你舍得?” “怎么,你不舍?” 李道看他一眼,笑了笑:“不舍。” 许大卫表情古怪地打量他,哼了声:“没什么不舍,主要是付出和回报要均等,顾维光知道心疼她,我看啊,她对顾维根本没感情。” 半晌,“未必。” 许大卫诧异转头:“啥意思?” “不是同路人,却成为同路人。” 他根本没听懂,自说自话:“下次再跑,还要我们兴师动众去追她?” 李道说:“以后不会跑了。” “你怎么知道?” 懒得给他解释,李道起身开窗换气,拿了浴巾去洗澡。 见他进去,许大卫打开电视,挑了个感兴趣的频道看两眼,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微异动,有人在门前逗留。 许大卫弹直身体,将电视静音,死死盯着那方向。 不多时,门下黑影移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片顺缝隙投进来。 他松下紧绷的神经,拿起一看就乐了——玫瑰之约,您将领略到都市丽人的风情,家庭主妇的韵味,清纯…… 图片中央还画着性感女郎,穿吊带背心和热裤,身段婀娜,醉眼迷离,姿势甚是撩人。 许大卫被这图片刺激得血流加速,眼眶发热。 想想几个男人之中纪刚有家室,顾维苏颖是一对,伍明喆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恐怕就剩自己和李道是孤家寡人了。 他心中计较一番,到底没抵住诱惑,自作主张用座机拨打上头的电话。 十分钟过后,李道腰间围着浴巾走出来,胸膛手臂挂几滴水珠,赤着足,留下一路水渍。 之后换许大卫进去洗,李道擦着头发,半干时,有人敲门。 他原本以为是顾维他们,轻启开一道缝隙,门口却站着两个妖娆女人,诧异瞬间对方想推门而入。 李道身躯堵住她们去路,有一个比较机灵,顺他手臂和门板缝隙溜进去,边走边踮脚踢掉高跟鞋,黑丝裹腿,短裙抹胸,一个转身歪向床榻。 李道拦住后面那个,冷声,“干什么的?” 女人身子水蛇一样缠上来,高耸起胸部贴住他,掌心也随之挨上那潮 分卷阅读34 湿坚硬的胸膛,顿时爱不释手。 女人又娇又媚:“约会的啊。” 李道已是不悦,大掌揪住女人头发企图将人扯开。 却在这时,门前又慢吞吞晃来个人影,带着口罩扎马尾,站定后,瞪大双眼看着屋内情形,不会说话了。 这画面绝对够人浮想联翩。 屋里床上躺个女人,李道半裸,手指缠着另一个女人头发,两人姿势暧昧,似下一个动作就要亲吻,一时之间,叫人看不出是迎接或是送别。 浴室那边还有声音,加上许大卫…… 顾津脸通红:“那个……” 李道甩开身上女人,直直望着她,久等不开口,语气不耐:“杵这儿有事?傻了?” 顾津攥紧手,视线从他脸上挪下来落在他胸口,发现看这儿也不对,于是目光又往下垂:“顾维叫你们去吃饭。” 李道目光缓了缓,扫一眼陌生女人,又看她:“知道了,楼下等着。” 顾津哪能逗留,没敢看他,掉头就走。 李道露出半个身子,看那小小身影甩着马尾快速跑开,不禁蹭蹭眉心,绷紧了唇。 第2o章 许大卫澡洗一半就被李道叫出来,腰上同样围着浴巾,还满头泡沫。 他抹了把脸,看见屋中那俩女人不禁笑了笑:“你们这服务不错,速度还挺快。”一转头,见李道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赶紧解释:“我寻思着找小妞给咱俩按按,一路怪累的,解解乏不是。” “解完乏呢?一个屋子干?” 许大卫本来打算再开一间房,听他这样问,嬉皮笑脸:“也行。” “可别随便答应。”李道笑着,往身上套裤子,之后摘掉浴巾扔床上:“时间短了多尴尬。” 许大卫不服,“练练啊!” “不敢,我说我时间短。”他两手伸进t恤袖笼,撑到臂上,再套领口:“悠着点儿,别忘了自己出来这趟干什么的。” 许大卫多少有些心虚:“你干什么去?” “吃饭。” “那她们……” 房门已经被拍上。 顾津回到房间时,气息还是乱的。 苏颖正端着镜子描眉画眼,笔尖稳稳当当那么一挑,就在眼尾处勾画出一条尖细上扬的弧线来,睁开眼,野猫一样魅。 她在镜中看她:“魂儿丢了?” 顾津目光有些直:“真好看。” 苏颖喜欢听人夸她:“那是。你也画一个?” “不用了。”顾津摆手,大半夜的画给谁看呢。 苏颖最后补了补口红,忽然想起来:“找过李道他们了?” “找了。” “他怎么说?” 顾津脑中不自觉浮现刚才那些画面,接下来的发展可能过于限制级,已经超出她的认知和底线。 说不清什么感觉,有点厌恶,有点失望,还有点可笑跟……气愤? 苏颖:“问你话呢。” “……叫我们在下面等。” “等多久?” 顾津抿抿嘴,“他正忙呢,应该……挺久的吧。” 她话音刚落,门边突然一道声音:“久?” 顾津一惊,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李道不知何时出现的,身体斜斜靠着门框,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什么久?” 顾津搓着手站直身,一脸和气:“我瞎说的。” 苏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许大卫呢?他怎么没下来?” “他不饿。” 苏颖哦了声,放下口红,出门叫小伍。 几人按照顾维给的地址找过去。 城乡结合部的区域不算小,是卜远未来十年重点开发和建设的城中村项目,沿路都是圈起来的施工现场,广告牌上分别印着住宅区、度假村以及游乐场等图样。 这钟点除了施工现场的探照灯,其余一点光亮都没有。 偶尔开来一辆轿车,卷起地上黄土,也碰见几个民工模样的男人,操着听不懂的方言,手拎啤酒小菜,结伴而行。 顾津和苏颖走在两人后面。 小伍比李道矮大半个头,那男人身姿挺拔,穿着灰t恤和休闲裤,肩膀宽阔,如墙壁般稳固厚实。 小伍指着旁边工地,问了句什么。 他抬起手臂,挥了挥半干的头发,随后搭上他肩膀,侧着头,低声作答。 隐约可以听到“用地红线”、“日照间距”之类的建筑用词,不知是他瞎编还是真懂,听上去倒挺像那么回事。 他这类人一般弹性都挺大,前一秒可以几个人在房中一起胡闹,转身就能谈笑风生,这会儿又收起一身的轻佻散漫,面色认真,正儿八经地教别人。 李道倏忽回头,看向顾津。 顾津注意力好像没在他身上,看看旁边,又低垂眉眼,专注走路。 李道眸光深邃,哼笑一声:“你俩动作快点儿。” 于是苏颖拉着她大步往前赶。 穿过这片工地,才见光明。 前面是一片生活区,临街矮房悬挂五颜六色的灯箱,分布着超市、药店和土产,但大多数还是平价餐馆或者海鲜大排档。 食物味道混杂,乌烟瘴气。 顾维和纪刚正蹲路边烤肉串,隔老远就抻脖子喊他们。身后是矮桌和一圈小板凳,桌子不高,中间铝盘放着烤好的蔬菜串,旁边砂锅里的醋椒豆腐还在冒热气,不能喝酒,要了几瓶冰镇可乐和矿泉水。 顾维拿着肉串坐过来:“怎么少个人?大卫呢?” 李道嘴里嚼着东西,凑到顾维旁边耳语几句,两人发出一阵奇怪低笑。 顾维说:“那肯定吃饱了。” 李道淡笑不语。 “他胡闹,怎么没见你管他?” “管什么?”李道一口一个串。 “心也忒大了,就不怕太招摇,郭盛那老东西闻味儿追过来?” 李道扭开一瓶矿泉水,“估计不会,这条线路就我们几个知道,越走越远,要抓咱也没那么容易了。” 顾维点点头,表示赞同。 六个人围桌而坐,气氛还不错。 顾津挨着苏颖和伍明喆,三人倒是聊得来,凑着脑袋,边吃饭边小声嘀咕什么。女人之间的友谊好建立,但小伍老往一块儿黏就太娘了。 顾维把人赶走,不动声色往顾津旁边凑,他听李道的,打她那事一个字都不敢提,随便找话试探她反应:“那什么……是不是太辣了,哥给你重新烤一份?” 顾津看看他,语气倒是平和:“你都忘了吧,我比你能吃辣。” 顾维猛咳:“……” 一句话就唠进死胡同。 隔了会儿,顾津反而开口:“那个汤好喝么?” 顾维半垂的脑袋腾地支愣起来,眼睛发亮:“来一碗尝尝?” 她点头。 顾维 分卷阅读35 连忙起身,盛起白嫩豆腐和打散的鸡蛋花,再添一勺汤,四平八稳地放到她面前。 她拿小勺舀着吃,豆腐入口即化,汤汁酸爽,胡椒味辛辣芳香,略微呛鼻,但滑到胃中又很舒服。 “好不好喝?” 顾津抿走唇上汤汁,“味道有点像从前妈做的胡辣汤。” 顾维简直热泪盈眶,喊道:“老板,再来两份。” “……” 他今天格外高兴,总算破开冰山一角,跟顾津之间的僵局有所缓和,一时忘乎所以,也不看李道脸色,管老板要了几瓶啤酒喝。 那边李道和纪刚谈事情,顾维苏颖带着顾津说话,小伍被排挤,凑过来想要找点存在感。 他问顾津:“津姐,你平常有啥爱好吗?” “爱好?”顾津想了想:“好像没有。” 苏颖插话:“总听顾维念叨,说你地震时候当过志愿者?” 顾津看一眼顾维,完全不好奇他会知道这些事,简略地说:“就去过两次,都是同事替我报的名。” 小伍瞪大眼:“真的啊!看你胆子挺小的,女孩儿家家的不怕吗?为啥要去当志愿者?” “就图个新鲜。” 小伍说:“那也挺厉害的,讲讲呗。” 顾津说:“几年前的丰县地震,时间太久,都忘了,去年绵州地震还有点印象。”她想半天:“记得好像遇见一个老伯,整个人被埋在建筑废墟下,工作人员救援时,我在旁边陪他说话,他挺坚强的,想等等儿子,但钢筋贯穿内脏,出血太多没能救活,后来想让我帮他等儿子。” 渐渐的,对面两人也停止交谈,李道目光幽沉,含一抹让人猜不透的情绪,紧紧凝视着她。 苏颖问:“等到了吗?” 顾津记忆早已模糊,但肯定地说:“等到了。” 苏颖好奇:“然后呢?” 顾津摇头:“只记得有这么个事情,对方样貌都忘了,更别提其他了。” 回想那天,实在漫长又煎熬,整个绵州城好像一座炼狱,到处都是哭喊嘶吼,天灾摧毁了它原本的美好,一片废墟之中,鲜血横流,尸体遍布,那一天里,她经历了人世间所有悲欢离合,体会到什么是永别。 她做了很多事,说了很多话,也见了很多人,回到上陵大病一场,醒来觉得是个梦,记忆变模糊,不愿去回想。 话题起得有些沉重了,旁边几桌的说话声盖过这里。 顾维朝小伍使眼色,小伍直挠头,忽然说:“津姐,咱玩掰手腕吧。” 顾津:“……” 苏颖哈哈大笑,顾维拿筷子敲他头:“你会聊天吗?”又说:“下月六号你生日,到时候安全了,还是咱这几个人,一起给你过生日。” 顾津没说什么,以往生日都是她自己,后来和尚家伟在一起,这两年的生日才不是孤身一人。 这时,纪刚递来烟,顾津犹豫片刻,道了谢,起身接过来。 气氛慢慢缓和,听着他们斗嘴,顾津轻笑。 忽然间,她心头袭过一阵恐惧,只有自己知道,刚才的笑发自内心。可怕的是被同化,不知何时起,最开始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和抗拒的心理渐渐消失了,抛开过往,她竟然觉得这些人也挺可爱,除了…… 她不由自主看李道,他刚刚放下空掉的啤酒瓶,手指捏着瓶颈缓慢旋转,眸光黯然,整个人陷在一片阴影里,状态反常,这种沉默是她从未见过的。 顾津抿抿唇移开目光,拿起桌边的打火机将烟点燃。 抽过几次利群,她已经适应这么辛辣的味道,稍稍扭着身体,手臂叠在膝盖上,小口吸烟。 身旁不断有人坐下又离开,顾维领着小伍走进胡同放水,苏颖不知去了哪儿。 海鲜大排档的音响正放一首老歌,是江蕙的《晚婚》,旋律怀旧又熟悉,顾津不自觉跟着轻轻哼。 身边又有人落座,余光中是个高壮身影。 顾津捏烟的手僵了僵,挺直脊背,没有回头。 李道凑近:“你抽烟这小样儿挺有趣。”低沉嗓音被音乐声盖过大半,不太真实。 顾津稳住表情,困惑地转过身:“外面太吵了,听不清楚的。” 李道没说话,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像酒醉,半乱半痴。 顾津连忙掐掉还剩半截的烟,指着不远处的苏颖,“等一下,她好像叫我呢。”拍拍屁股溜了。 这顿饭持续一个多小时,后来顾津没敢随便往他的方向瞟。 她规规矩矩低着头,吃了一个烤馍片,几串培根卷,醋椒豆腐汤也喝了不少。 几人离开时,很多店铺已打烊,路上黑黢黢,半个人影都没有。 顾津和苏颖回到房中,吃饭期间敲定明早五点出发,所以轮番洗漱,早早休息。 还没说上几句话,眼皮开始打架,昏昏沉沉中,门口突然传来闷重的敲门声。 两人腾一下坐起来,心脏扑通直跳。 对看一眼,苏颖悄悄挪过去,警惕地问:“谁?” 隔几秒,“李道。” 苏颖松一口气,解开门栓,“吓我一大跳,这么晚了,哥你什么事儿啊?” 李道说:“我找顾津。” 这旅馆一共三层楼,是建国初期的老房子,虽翻修几次,但霉味儿盖不住,每层走廊尽头都有扇拱形玻璃门,外面是个几平米的露天小阳台。 李道带着她去二楼,顾津不得已跟着,内心其实是抗拒的,不晓得他要和自己说什么,想着站一会儿就找借口先下去。 晚间有些凉,顾津穿着那件真丝粉的睡裙,外面裹着风衣,裙摆不断轻扫她光裸的大腿,凉气顺脚底往上袭。 李道手臂撑住围栏,站在不远处歪头盯着她。 这目光实在令人不舒服,顾津隐约察觉他今晚反常,心中惴惴。 她小声建议:“要不,有什么事明天再……” 话未落, “我招惹你了?”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津心中一惊,顿了下,讨好地笑:“没有啊,怎么会。” “那躲我?” 他站直了身,朝她的方向逼过来。 黑夜给他脸上加了一个厚重的面具,遮住他真实情绪。 疏淡月光下,只能看见他冷硬的下颌线条,漆黑的眸,和眸中一点精锐光芒。 “真没躲你,可能有什么误会吧。”顾津嘴硬不认,脚尖一转,要往楼下跑:“有话还是明天说吧。” 李道却拦住她去路,抓起她胳膊顺势一甩,便将顾津压在胸膛与栏杆之间。 “啊——” 顾津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竟快速压下头,精准地吻住她的唇。 一瞬,时间静止了。 顾津瞪圆眼睛,心脏漏掉半拍节奏,随后扑通乱跳。 愣怔几秒,顾津猛地 分卷阅读36 推开他,本能抬起手臂就往他脸上扇。 可她反应速度怎敌这大块头,李道制住那纤细手腕,另一手揽着她后腰转身,跌跌撞撞几步,把她压在侧面的墙壁上。 顾津只觉手背一疼,方才欲打他那只手被他举高贴向墙壁。 “李道,你想干什……呜——” 李道再次吻下来,深弓着背,嘴唇相贴片刻,舌尖去顶她唇缝。 顾津咬紧牙关,晃动着脑袋,企图躲开那湿润微凉的触感,心脏已经跳到嗓子眼儿,她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吻了她。 “张嘴。”他语调含糊。 顾津不依,口中呜呜低叫,自由那只手在他胸膛敲打推拒。 然而这点力气对李道来说简直挠痒痒,他腰间大掌前移,虎口卡住顾津腰窝,拇指肚往她胯骨缝里重重一按,顾津便不由自主张嘴呼痛。 李道趁虚而入,终于尝到她口中妙处,心底那股道不明的烦躁情绪被抚平,嘴唇辗转吸吮,竟动了情。 他的吻太强势,顾津招架不住,双腿像被人抽去了骨头,身体往下溜。 鼻端都是他灼热的气息和清淡的酒精味,在他反复撩拨下,她微合上眼,情不自禁地轻挑了下舌尖。 李道敏锐地察觉到,微顿片刻,手探上来,扶住她脸颊和侧颈,脑袋偏开一个角度,张口含住吮弄。 他动作变得柔缓深入,气息也越发重。 顾津头重脚轻,呼吸困难,忽然间,脑中浮现那两个女子的身影,她们像蛇一样缠住他,三人扭作一团。 顾津理智全回来,睁开眼,这样万万不行。 她狠狠咬住他下唇,手掌也在慌乱中向下摸去,没留什么余力,掐住他腰上的肉拧了半个圈儿。 李道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终于松开嘴:“顾津!”一把捏住她的手。 “你无耻!”顾津声调都变了。 “再喊?”他的头还旋在她耳畔,呼吸飓风一样吹拂她颊边碎发,声音却极低:“害怕别人听不见?” 顾津嘴唇发颤,恨恨瞪他:“你一而再再而三,凭什么这样对我?” “你又凭什么躲我?” “你和……” “和什么?” 顾津住嘴,不想同他说这些,反反复复就是几个字:“起来!放开!” 看她狼狈乱扭,李道唇边渐渐漾开一点笑。 四目相对,顾津发觉他眸光竟不似先前阴沉,表情松散,恢复以往神采。 李道蹭蹭鼻梁,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许大卫叫的人,跟我没关系。” 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又看几秒,只见她眼睛越来越亮,不敢再惹,终于发善心松开她双手。 顾津使劲推了他一把,拔腿就跑。 李道没去追,目送她离开,拇指肚抹走下唇那粒血珠,挪到眼前看了看。 又吹一阵风,李道冷静下来。 他掏出电话再次打给许大卫:“跟谁通话呢?” 许大卫一愣:“啊?” “打你电话占线。” 他支吾片刻,说:“没谁,给你打也占线,可能撞一块去了。” “哪儿呢?” 隔几秒,许大卫说:“吃饭啊。”他口齿不清:“肚子里那点食儿消化没了,快饿抽了。” “赶紧回来,没有钥匙。” “行,马上。” 李道交代完要挂断,想起什么,又问:“在哪儿吃呢?” “就……”许大卫四下扫一圈儿:“我也不知道,随便在路边找的。” “要吃饭怎么没去找我们?” 那边说:“怕你们吃完了,就马马虎虎对付一口。” 他没再说什么,又催促他快点回来,便挂掉电话。 李道嫌麻烦,没去顾维他们房间等。 安静下来,才感觉侧腰一跳一跳的疼。 他翻开衣摆,缩了下腹部,借助手机的光亮照了照,腰眼处被顾津掐出一个紫疙瘩,真是下了狠手。 他目光不动地盯着那处瞧,手指轻抚上去,又疼又痒。 今晚心里刀割似的难受,也或许中了邪,就想亲她,也必须是她。 抱着她那刻,他胸口满当了,想要更靠近,也渴望能得到回应。 空虚吗?如果空虚,大卫找那俩女人就能满足他。 李道紧着眉重重吐出一口气,心中叹息,小丫头啊,栽了。 第21章 顾津腿是软的,穿着拖鞋踢踢趿趿,下楼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屁股跌在台阶上,疼得起不来。 心中各种情绪交叠,她掉了几滴泪,缓半天才扶着腰走回房间,砰地关上门,一头扎进被窝里。 苏颖吓一跳:“你见鬼了?” 顾津不出声。 苏颖也懒得理她,收起手机,关灯睡觉。 本来疲惫至极,顾津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每当闭上眼,李道那张脸就会可恶地蹦出来。 她思维不受控制,刚才的每个细节都在脑中自动串联,想起那个荒唐的吻,她心理矛盾抵触,却无法忽略生理上的反应。 顾津不是不懂男女情。事的小姑娘,她得承认,回应他那一秒,他的吻,甚至他这个人,她是不讨厌的。 顾津使劲掐了把大腿的肉,命令自己清醒。李道是什么样的人?不谈过往,光他流连花丛的作风,两人就根本不是一路人。 现在,她和他不得已才走在一起,所以应该挂心的是万事平安、顾维有长进、能在陌生的城市顺利开始新生活才对。 接吻而已,放在成人世界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样想着,她烦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身体不再那么紧绷,呼吸也匀称。 不知过多久,快睡着时,门口又传来闷重的敲门声,安静黑夜里,声响特别清晰突兀。 她没等动,那边苏颖顶着满头乱发弹坐起来,先前的小心警惕抛脑后,大声咆哮:“谁啊!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津心脏扑通乱跳,从敲门的节奏已经猜出那是谁,所以屏息藏在被子里,没有出声。 “不用开门。”李道说:“是我。” 听出李道的声音,苏颖态度稍微缓和,眯眼问:“又什么事儿啊?” “顾津回来了?” 苏颖看向对面床铺:“睡觉呢,叫她?” “不用。”李道放下心,顿几秒:“让她睡吧。”门下黑影稍微挪动位置,逗留片刻,离开了。 苏颖莫名其妙,身体重重跌回床铺,低声嘀咕:“这大哥喝多了吧。”没细琢磨,翻身继续睡。 直到旁边呼吸匀称,顾津才敢轻轻转身,不由松一口气。 原本平静的心,经他乱搅,又如一池春水,刚才那通心理建设也尽数瓦解。 这一回,顾津睁眼盯着房顶,睡意全无。 时间已过零点,同 分卷阅读37 样不眠的还有两个人。 分别是上陵公安局刑侦二队的队长周新伟,以及他的助手刘同,两人正开着车,往三坡镇的方向赶。 事情要从昨天凌晨说起。 三坡镇某辖区派出所接到匿名电话,说有人在榆村附近发现可疑车辆,车上有个昏迷女孩,怀疑是被拐人员,叫他们赶快过去看一看。 这通电话含糊其辞有些奇怪,但三坡镇拐卖案件频发,无论真假,不敢怠慢。警方立即出警,凌晨赶往榆村,果然看见路边空地停一辆集装箱式小货车。 他们在货车前座发现陷入昏迷的马苗,又在后面集装箱找到被打得面目全非的三个男人。 事情非同小可,警方将所有人一并带回所里问话。 马苗直到天亮才悠悠转醒,小姑娘显然吓坏了,睁开眼先往墙角缩,等看清面前是穿着制服的警察时,才哇哇大哭起来。 她情绪一度崩溃,问话期间休息一次,才把事情经过和家庭住址交代清楚。 这波拐卖团伙落网过程匪夷所思,却也大快人心。警方立即派人赶往镇口加油站抓人,去镇外窝点收集证据,同时给上陵市打电话,通知马苗家属。 陪同马苗父母前来的,是上陵公安局刑侦科打拐大队的警员,名叫尚斌。 他们当天傍晚就到达三坡镇,马苗见到父母,扑进妈妈怀里,连声说着对不起。 夫妻二人看到女儿披头散发满身脏污的样子,没忍住,眼泪瞬间掉下来,哪儿还忍心责备。 几方人员碰了下头,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家属愤恨不已,再次掉了泪。 三坡镇的警员只好安慰:“小姑娘命挺好,从人贩子手里这么快就逃出来的可不多。” 马苗吸着鼻子,小声对妈妈说:“还要感谢顾姐姐,要不是她救了我,我一定回不来的。” “哪个顾姐姐?” “她叫顾津,也是和我……” 尚斌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中马苗的口供,目光定在一个人的名字上。 他们这行都有职业病,也别怪他敏感,近日来,二队那边被祥阁金店的案子所困扰。 他与周新伟是多年老友,知道他被这个案子困扰,两人私下里喝酒,几次听他提到“顾津”这名字,也对案件了解**不离十,所以看到供词上这两个字,他下意识就往一处想。 尚斌问小姑娘:“这个顾津也是跟你一起被拐的?” 马苗:“是的。” “她后来去了哪儿?” 马苗摇了摇头,回忆说:“有人打开集装箱,我第一眼看到顾姐姐,没等说话,就被人打晕了。” 尚斌蹙眉,“旁边还有别人在?” “有。”马苗肯定地说:“但我没有看清。” 一同被拐,有人相救,他们带走那个叫顾津的女孩,打晕马苗,然后报警。 那么打晕马苗的目的是什么?也许行踪隐秘,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尚斌心中咯噔一声,一股血液冲向脑顶。 他不敢确定两者是否有关联,但这伙人的做法肯定有猫腻。 尚斌看了看马苗,打开手机内部网站,调出一张照片,“看看认识这个人吗?”他把屏幕朝向马苗。 马苗探过头,倏忽一顿,又赶紧眨几下眼,吃惊地说:“顾姐姐?” 尚斌身上汗毛都经过讲述一遍,和口供所说并没什么不同。 周新伟沉默半晌:“除了顾津,你真不知道救你的还有谁?”他放轻语速,慢慢引导:“比如,你们聊天时,顾津有没有提到什么人或什么事?” 马苗今天情绪稳定不少,大脑也没那么乱,细细想着,忽然抬起头:“我记得了。”她说:“我和顾姐姐在加油站偷着打那通电话,她说是打给她哥的。” 周新伟与刘同对看一眼,又问,“她说没说过自己是哪儿的人?” 马苗咬咬唇:“没有。” “要去哪里知道吗?” “不知道。”马苗垂下眼,脑中忽地一闪,又说:“等一下。” 她想起那晚在旅店走廊遇见顾津,马苗说自己要去卜远,顾津想捎着她一起走,但她同伴很凶,立即拒绝了。 想几秒,马苗说:“她好像要去卜远。” …… 周新伟和刘同从招待所出来,直接去了派出所。 刘同说:“卜远地方大了,说来说去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周新伟说:“不见得。” “这个绳扣的系法眼熟吗?” 桌面摆着几样现场的取证物品,他把一张照片递给刘同,是绑着黑痣男双手的放大图。绳子没有明显锁扣,不是在他手上直接系死,而是先摆个圈儿,向下绕成“∞”的符号,再把左右两部分并拢,套在对方手上,束牢。 这种方法简便牢固,用的人却很少。 刘同皱眉想着,一拍脑门:“见过,是咱们一直盯着那伙人,周队你的意思他们是同一拨?” “光凭这一点还无法确定。”周新伟说:“但不是没可能。” “那这个叫顾津的姑娘难道是同伙?” 周新伟摩挲着下巴,没有答话。 他走到窗边,背着手。 天亮了,空气清凉,淡雾弥漫山林。 周新伟想不通,如果真是上陵那伙儿人,他们为什么要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救别人?发善心?另有目的? 他们要去哪儿?身边为什么带着顾津?顾津是同伙儿?还是另有难言之隐? 一个个问号在脑中盘旋,他闭了闭眼。 刘同:“周队?” 周新伟回过神,想片刻:“和这边的同事沟通一下,问问那几个嫌疑人。” 刘同:“好嘞。” “查一查加油站那通电话的来源,还有,重点调查顾维这个人。”他说:“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去镇里走走。” 刘同:“行。” 同一时间,卜远。 昨晚约定五点出发,除了纪纲,其他几人还是起晚了。他去外面买早点,等楼下这几人吃完已经六点钟。 派小伍去上面叫李道和许大卫,李道正洗漱,打着赤膊,大掌掬起一捧水,脸和头发一块儿洗。 小伍问:“哥啊,我们收拾完了,咱什么时候出发?” 李道擦干胸膛的水:“现在。” “你们不吃早点了?” “路 分卷阅读38 上吃。” 几人拎着东西出去,李道边走边往身上套t恤,头发湿漉漉,领口很快浸了深色痕迹。下楼梯时看见顾津,她带着口罩,大眼滴溜溜做贼似的瞄他一眼,立即转开头。 李道笑笑,从食品袋里捏出个包子,张嘴咬一半下去。 纪纲和顾维去前台办退房手续,其他人往车上挪东西。 李道走顾津后面,跟她停在台阶前。 晨光在她束起的马尾上留下一圈光晕,颈后碎发零散,小小耳廓是透明的粉红色。 李道上前一步,弓身:“昨晚没睡好?” 他突然出声吓坏了顾津,她心里本就藏着事,他贴得如此近,那些低沉的声调直往耳朵眼儿里钻。 顾津一这才稍微松缓,侧头看向旁边,轻叹口气,心想跟个小丫头较什么劲。 李道继续吃包子,不知有意无意,似乎是抻到了下唇伤口,那处溢出一点鲜红的血,他轻撕一口气,勾了下舌尖,竟把那粒血珠舔进嘴里。 顾津看着,那些刻意忽略的片段,随他这个细微动作蹦出来跟着凑热闹。 李道又拿拇指肚按几下,笑了:“多大仇,你使这么大劲儿?” 原本针锋相对的气氛,随他一个笑轻松化解。 顾津吸了吸鼻,垂下眼。 他低声:“多大仇,嗯?” 顾津不太想搭茬,转身要往车边走。 李道长臂一伸,轻松给逮住:“你看看。”说着撩起t恤衣摆,缩紧腹部,腰上掐痕比昨晚颜色还要深。 他每一块肌肉都很紧实,胸膛突出隆起,腰又很窄。浑身上下都是均匀的小麦色,所以那处紫红的掐痕就显得尤其明显。 李道捏着衣服,大大方方给她看:“这谁掐的?” 顾津眼睛四处乱躲,“不知道啊,别问我……” 李道还想再逗她多说两句话,余光见顾维和纪纲走出来,放开她:“可没下次。”嘴唇若有似无擦过她额头,有点咬牙切齿:“个小没良心的。” 李道说完往前走,到车边见她还站在台阶上:“别傻站着了,上车吧。” 他拉开车门,一歪头,眼神示意她赶紧过去。 顾津说:“我还是和苏颖坐吧。” “人小两口在一起,你跟着掺和什么?” “我……” “我能吃人?” 顾津心说还真没准儿。 李道仿佛猜到,挑挑唇:“吃也不是白天吃,你现在挺安全。” 顾津:“。……” “快点儿,别磨蹭。” 第22章 顾维瞧见顾津上了李道那辆车,眼睛一瞪,要去阻止。 苏颖拧着他耳朵,把他塞进后面的小红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卜远,一路往西,朝重阳的方向行驶。 十点钟时候,天气越发炎热干燥,太阳升上来,车窗外光线亮得刺眼。 途径一处湖泊,大家停车休息。 山清水秀的地方,空气都纯净。 几个男人下去抽烟抻筋骨,苏颖吊在顾维手臂上,也跟着。 顾津昨晚几乎未合眼,刚才上路没多久就睡着了,车内放着音乐好像催眠曲,她睡得还算踏实。 迷迷糊糊中,感觉车身不再摇晃,四周静得出奇。 顾津转醒,阳光一刺,不禁眯起眼。 她适应了一会儿,推开车门下去。 天空高远湛蓝,云朵洁白似絮。 刚刚冒新芽的草地中央有一处湖泊,风到了这里就停止,湖面不起涟漪,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和白云。 顾津有些震撼,这么纯粹明亮的颜色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没跟他们站一起,独自走到不远处的石滩蹲着。 水很清澈,顾津没忍住把双手放进去,搅了搅,湖水沁凉甚至带点刺骨的冰,正好消减满身燥热。 她今早又换回自己那身衣服,这时节穿高领薄线衫已是极热,没蹲多久,额头就浸出细细密密的汗。 顾津索性埋下身体,捧起湖水抹了几把脸。 耳边有鞋子踩在石滩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她旁边驻足。 手里掬着那捧水还没来得及扑到脸上,顾津手腕被捉住。 “热不热?”李道蹲下。 他嘴角衔了根草,阳光刺得他微挤一只眼,虎口捏住顾津手腕,另一手慢条斯理地帮她卷袖口。 顾津抽了下没抽动,他粗粝的指肚顺她手臂一路向上,皮肤触感强烈。 李道抬头看她一眼,又挪下目光去看那件杏色毛线衫 分卷阅读39 ,忽然想起在宁关的时候,他和杜广美坐车上说话,从后视镜中看她,她穿着这件裹身衣服,阳光一晃,跟什么也没穿似的。 那时他心中没多少特殊情绪,只单纯用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带那么点下流地想象一番,觉得这姑娘虽软了些,身材却是真的好。 如今还是那个动不动就眼红的姑娘,他却对她上了心。 李道抬眼看她,扬唇笑了笑。 顾津不自在:“你笑什么?” 李道摇头,拎过她另一只手:“穿这衣服热不热?” “有一点儿。”顾津想躲:“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 他这人粗线条,袖口挽得不算规整,没几下就失了耐性,到最后虎口卡住她小臂,一溜儿撸到她手肘处。 顾津:“……” “洗吧。” 顾津看了看两边袖子,也没客气,又压下身体,捧起水来轻拍脸颊。 李道臀部一沉,在她旁边坐下来:“不凉?” “还可以。” “到前面镇子买件薄衣服穿。”他侧头看着她,嘲弄说:“如果你不逃跑的话。” 顾津一顿,手背抹着下巴上的水珠,小声嘟哝:“不说我倒忘了。” “可以再跑试试。”李道手肘搭在膝盖上,两手随意交叠:“倒是挺期待再来第三次,我这人最喜欢捡便宜。” 顾津没明白,李道救她那天放的狠话,她早就忘到脑后:“什么意思?” “要我再说一遍?”他笑着逗她,一字一顿地懒懒重复:“如果再有下一次,老子就……” 话没说全,顾津突然扑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脸憋通红。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想起来了。 李道没料到她力气这么大,手臂向后撑住身体,高抬起头,漆黑的眸中闪烁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顾津直直跪在石头上,比他高出一些,那冰凉的小手盖在他脸上,还带着湿润水汽。 李道上下唇稍微一合,便将一滴水珠抿进嘴里。 顾津烫到般缩回手,掌心发麻。 “省着便宜别人……” 顾津的手再次盖过来,只是这一回,李道先一步抓住她手腕,指肚捏了捏,将那小手包进掌心,任她怎样抽都抽不走。 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刚才情急,顾津并未察觉行为不妥,时至今日,她无法逃避内心的一些转变,这种女儿家的小无赖,她从未对顾维和尚家伟以外第三个男人表现过。 就因为他某个安慰的动作,对他有了好感,甚至可以忽略他的身份、他混乱的生活以及现在这种处境。 顾津恨自己没原则,但也十分清楚,成年人内心的情感,有时因为一个小细节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做而已。 李道还看着她:“想什么呢?” 顾津回过神来,用力抽回手:“他们在叫了。” 李道眯了下眼,转头,果然见伍明喆正往这方向跑,离老远就冲两人挥手。 视线的偏差,李道挡住顾津身体,顾津的正面对着另外那几人。 都看见他们在说话,却不知两人举止暧昧。 李道撑着身体先起来,一勾唇:“回头聊。” 继续赶路,中途没再停下休息,随便垫几口面包,直到下午三点钟,才在风平镇落脚。 镇中心有一条热闹的商业街,以中间的铜像花坛为原点,东西两端分化明显,东面是陈旧的服装店古董店和土特产批发部,西面则更随意,小贩们把摊位挪到了街道上,水果摊儿、小吃摊儿、工艺品摊儿……应有尽有。 纪纲等人把车停在街口,一路走一路看。 许大卫紧跑两步,“道哥,你想吃点儿啥?” 李道说:“问俩小丫头。” 苏颖听见,先说:“我什么都行,给口吃的就能饱。” 李道脚步慢了些,落到顾津旁边:“你呢?想吃什么?” 她手指动了动口罩,看他一眼:“都行。” “面还是饭?” “都可以。” “选一个。” 顾津没办法只好抬起头,看向侧面招牌,指了指:“就那个面吧。” 许大卫站摊位前看烟,他饿坏了,又问:“到底吃什么?” 李道抬下巴:“面。” “又吃面?要不换换,去吃回锅肉?” “行,你自己去。”李道拐进店铺,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 许大卫:“。……” 身后几人笑着,拍拍他的肩,鱼贯而入。 点好菜,小伍和纪纲起身去厕所,许大卫出去不知买什么。 他们没打算在风平镇过夜,准备吃完饭歇一歇就往重阳赶,今天到不了,计划是在白泽镇住一晚。 苏颖捶着肩:“晚上什么时候能住店?今天赶路太多,腰酸背痛的。” 李道说:“路上不耽搁,零点能到白泽算早的。” 苏颖掰着手指算:“还要九个小时,到那儿估计散架了。” 顾维给她倒茶,“晚上洗个热水澡,解乏。”又挪过去给顾津添茶。 没过多一会儿,纪纲小伍放过水,许大卫也捧着个海碗回来,他到底去隔壁那屋要了碗回锅肉。 卖相不错,色泽红亮,飘出的味道也挺诱人。 许大卫献宝似的往中间推了推,又从口袋摸出两盒烟,往桌上扔一盒,又拆一盒:“本地人自己卷的,尝尝味儿,不知有什么名堂,还他妈挺贵的。” 几人纷纷点着烟,细细咂摸味道。 可还没抽几口,纪纲忽然觉得一阵胸闷,喉头好似堵了块石头,呼吸都开始不顺畅。 他面色微沉,烟拿到眼前:“这里面有沉香?” 经他一说,其他人也后知后觉地尝出来,除去顾津,大伙儿脸色都变了。 李道迅速看他一眼,夺过旁边顾维的烟抽了口,吸进鼻腔,浓郁的尼古丁味道中,果然有一股淡若浩渺的芳香。含量不多,但的确是有。 一时之间,气氛很紧张。 顾津始终看着李道,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抽烟。 烟雾像渺茫的青色丝绒往上飘,他微虚着眼,眉心皱成川。 李道问:“能挺住吗?” 纪纲这会儿脸色白得吓人,两手撑在膝盖上,费力点头。 许大卫彻底蒙了:“我不知道里面有……”一拍桌子,他气得脸红脖子粗:“操,我去找卖烟那孙子去。” “你他妈消停会儿吧。”李道沉着脸站起来:“走,赶紧找诊所。” 几个男人扶起纪纲匆匆出了饭馆。 顾津被这架势吓得心慌,赶紧问苏颖:“纪、纪纲到底怎么了?” “沉香木气味过敏。”苏颖抽出一百元拍桌上,拉起她:“快点儿走。” 顾津小跑着随她出去:“过敏会怎样?” 分卷阅读40 “严重了休克,甚至没命。” 一伙儿人饭没顾上吃,满大街小巷找诊所。 伍明喆朝卖菜老乡问路,最后在西面集市的拐角处找到一个不算大的社区医院。 把人架进去,说明情况,抽血化验做皮试,一番折腾,总算把纪纲有惊无险地送进静脉室。 加起来要输四袋液,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顾维看许大卫气不打一处来,骂骂咧咧几句,带着苏颖他们去镇上闲逛了。 许大卫理亏,也没好意思回嘴,往纪纲对面一坐,小心伺候着。 李道在旁边站一阵,“盯着点儿。”嫌气味不好,也走了。 他本来想到医院门口透透气,却意外看见顾津坐在栏杆外的石凳上,看着来往人群,正乖乖吃着一颗冰恬淡,安静待着,越看越觉得这姑娘乖巧懂事。 他蹭蹭眉尾,出声问:“没跟他们去逛逛?” 顾津吓得一抖,转过头:“累了,想坐着歇一会儿。” 李道走过去,在她旁边挤出个位置来:“谁买的?” 顾津看看手中的冰,勾搭半天什么也没做,拍拍屁股走人了。 顾津回头看一眼那女人,再看那男人的背影,小跑着追两步:“你要干什么去?” 李道双手插着口袋,看她:“去开房。” 第23章 顾津脚下一停,当即不出声了。 李道走出几步见她没跟着,回头看看,又好脾气地折回来。 “怎么不走了?” 顾津目光四处飘:“……你说你要去干什么?” “去开房。” 顾津抿紧了嘴,面上表情僵硬,不知是气是羞,两颊莫名染上一抹红。 李道弓着背,迁就她的身高直视她片刻,轻轻笑了:“又往歪处想?” 顾津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心思倒是挺活泛。”他捏住她下巴晃了晃:“不开房你今晚打算睡在哪儿?睡大街?他们几个也一起睡街上?” 顾津偏头躲开:“你那三个字有误导性。” “说说,怎么误导你了?” 看出他是故意的,顾津没接茬,赶紧问别的:“我们不赶路?今晚住在镇子上?” “走不了,老纪过敏症太严重。” “那要待多久?” “先输液看看情况。”他轻拍她后脑勺,“走了。” 他在前,顾津跟上他脚步。 街道上熙来攘往,小商贩吆喝不断。 走出几步,顾津又回头,再瞄一眼旁边的男人:“那人还在看你。” “哪个?” “就刚才你猜职业的那个。” 李道背手走着,朝后瞥一眼:“你想说什么?” 顾津玩笑道:“一般你们这种人都挺喜欢途中有艳遇,那女孩还蛮漂亮的。” “没注意,光看见一身肉。” 顾津:“。……” 他觉得有什么话不太对,转头看她:“我哪种人?” “……啊?” 半晌,李道轻声笑了下:“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 顾津言不由衷:“没有啊。” 李道细细观察她表情,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私生活没你想得那么乱,不是随便找个什么女人都能带上床。”他歪着身,凑近说:“老子也不是随便给人睡的。” 顾津听得心惊肉跳,躲开一些。 他又说:“不像大卫那混球儿,打个电话就把俩女人往房间领。”李道食指点点太阳穴,不得不恍然大悟状,重复解释:“就你晚上找我吃饭时候,记得吗?” 她咽了口唾沫:“哦,是啊。” 李道说:“怕坏他们好事,赶紧给人腾地方。” 两人都装傻装到底,有人误会,有人解释,三言两语把那事一带而过,不用挑明,该清楚的总会清楚。 顾津深吸了口气,心情有些微妙。 无缘无故聊起这些,只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难以言喻。 这个话题结束,他们默契地安静下来,中间隔着一人距离,从街道这头走到那一头。 慢慢的,日落西山,余霞渐没。 已经有商铺点亮招牌,为半明半昧的天地多添几处华彩。 李道忽然停在一个摊位前,低头看了会儿,视线一一扫过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盒。 “有女士烟吗?”他问老板。 老板点头,没在上面找,从底下拉出个大箱子,挑拣几盒放在摊位上。 “哪个好抽?” 老板递给他一个粉色包装的:“这是凉烟,草 分卷阅读41 莓口味儿,焦油含量少,不像其他烟那么刺发自内心,实在不易捕捉。 顾津呆了呆,脸一红,埋下头来。 李道笑得不可抑制,筷子搁碗边,专心致志地盯着她。 顾津有个缺点,跟人熟悉起来就容易得意忘形,她后悔至极,恨不得把刚才的话全部吞回去。 不敢乱开口,她尽量降低存在感,默默吃面,任他笑。 渐渐的,对面笑声停止,一道灼灼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顾津抬头,只觉眼前一晃,李道隔着桌子伸长手臂,拇指肚压在了她唇角。 “哪一面才是你?”他表情忽然严肃,低声问:“嗯?” 顾津心脏咚咚直跳,不敢正面回答:“只会这一个段子而已。” 李道不说话,拇指向内按压了下,又向她嘴角斜下方抹开。 她嗜辣正欢,嘴唇红艳欲滴,原本鲜亮的油花在她脸颊划出弧线,毫不违和,别样诱惑。 顾津只感觉嘴角变了下形,有一瞬,他粗糙的指肚碰到了她牙齿,再朝下蹭,皮肤上残留磨灭不掉的痕迹和火辣感。 李道一笑,收回手:“吃吧。” 她抽出纸巾擦了嘴,哪里还有胃口,强迫自己吃掉大半碗,李道喊服务员结账。 从面馆出来时,天彻底黑了。 风平镇是座古镇,晚上游客多,夜生活比较丰富。 问了旁边摊位的老板,从前面街道穿出去,绕过人工湖,就是客栈一条街。 这人工湖也是风平镇一大游览胜地,因夜景而闻名。 湖中央矗立一座古塔,历经风雨,足有一百年历史。莹亮的霓虹将古塔轮廓仔细勾勒,四周树丛及建筑物也投射着五彩斑斓的灯光,随着某种节奏,不断变换颜色。 湖中有游船经过,汽笛声起,也是华彩缤纷。 顾津随李道沿着湖畔走,耳边是喧嚣过后的宁静。 黑夜将男人背影衬托得更为高壮,他插着口袋,步伐大而慢。 走过一条木栈道,他回了头:“挺凉快,坐一会儿?” 顾津亦停下:“不去找住处?” “他们没疯够,来得及。”退两步,他先坐在树丛间的石凳上。 “来。”他拍拍旁边。 顾津走过去,石凳被他占去大半位置,她顿了顿,坐下,屁股只搭一个边儿。 远处传来街头艺人的歌声,是首蕴含人生阅历的老歌。 歌者音域很宽,嗓调朴实无华,几乎用平淡无波的情绪就唱出了整个人生。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问你何时曾看见,这世界为了人们改变,有了梦寐以求的容颜,是否就算是拥有春天……” 这首歌顾津以前听过,词中多少调侃,多少无奈,诉尽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的心酸与释然,奇怪她在这个年纪竟能找到共鸣。 晚风迎面吹来,她突然就放松了身体。 连日来的奔波,好像只有这一晚才是不同的、真实的。 她转头去看李道,他抬起一条腿踩着石凳,另一腿大刺刺地伸出老远,裤腿卷到了膝盖上。 他小腿的伤口没缠纱布,自打那日拆去,就任由裸。露自然愈合。 这个男人活得实在算不上精致,却比她以往接触过的要鲜活。 “你这样有蚊子。”顾津恨不得把整张脸都缩到领口里。 李道视线从远处收回来:“皮糙肉厚咬几口怕什么?”扯了片叶子含嘴里,侧头看她:“多咬我一口,就少咬你一口。” 后面这半句不见得多真心,但顾津想,她的确是没有原则,心放出去就越走越远,也或许是年纪太小,根本招架不起他的撩拨。 她抿抿唇 分卷阅读42 ,向前看去。 所有璀璨灯火都倒映在湖水中,微风吹起涟漪,那些霓虹变形、破碎,又一点点还原。 耳边“啪”一声响,李道拍死一只蚊子。 顾津看着他掌心,心中的话忽然就问出口:“你杀过人吗?” 李道一顿,笑了笑:“杀过,上陵棚户区的灭门……” “不是开玩笑。” 一瞬,他收起表情:“没有。” “那为什么要做这一行?” “歌词不是唱,你何时看见这世界为人改变。”李道说:“没原因,就是命。” 原来他也在听那歌。 沉默了会儿,李道也问:“去年绵州地震,你为什么去做志愿者?” 顾津说:“就一时新鲜……” “少在这儿蒙人。”他慢慢悠悠道。 顾津眨几下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说:“我善待这个世界,希望得到它的眷顾,能有好结局。” 李道笑:“这话真他妈矫情。” “。……算了,不说了。”她嘟哝。 “别啊,你继续。” 顾津挠挠脖子:“……我就是希望,同样的道理放在顾维身上也管用。那时我想,他不醒悟,不肯回头,我帮他赎罪、帮他做。”她轻声说:“多积德,结局总不至于太坏吧。” “做过很多?” 顾津点头:“两次地震,还遇到过一次塌方,其他……”她想了想:“志愿者论坛里组织的活动就数不过来了。” 他的心被这个小姑娘狠狠震了下,喉结上下滚动,半晌,一本正经地说:“改名姓李吧。” “啊?” “给我当妹。” 顾津:“。……” 没来由,两人都笑起来。 李道说:“现在不挺好?” “也许吧。”她小小耸了下肩,嘴角的笑比春风还绵软。 李道直直看着她,手掌忽然搭上她后颈。 他放下腿,倾身靠近,同时也捏着她脖子拉到他跟前,拇指肚轻抚过她脸颊,最后落在她柔嫩的唇瓣儿上。 将要发生的事不言而喻。 顾津脊背僵直,鼻端都是他的气息,犹豫一瞬,没有躲。 李道吐掉叶子,柔声叫:“顾津。” “。……嗯?”她恍惚间听见自己的应答声。 “绵州地震时,其实我……” 一阵铃声忽然打破此刻旖旎,两人没防备,都吓了一大跳。 李道踢飞脚边的石头,窜起来大吼着骂了句脏话。 接通后,顾维扯着大嗓门:“津津跟没跟你在一起?” “就这事儿?” 那边挺着急:“哎呀大哥,赶紧说她在不在,医院没有,小丫头不会又趁乱逃跑吧?” “有可能。” 顾维傻眼:“……你没逗我?她真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 那头声调都变了:“你别吓我!那咋……” 不等他说完,李道按了挂断键。 第24章 结束通话,先前的事也没再继续。 刚才电话漏音,顾津全听见。 她轻咳了声,手指挽着头发缓解尴尬:“你……为什么说我不在?” “那怎么说?”他弓身,又忍不住想逗她:“说你在,说我正准备啃他家小白菜呢?” “猪才叫啃。” “能啃当什么还不行?” 论厚脸皮,顾津比不过他。 没在那处坐着,两人沿湖畔继续往前走。 顾津说:“电话借我一下。” “干什么?” “总要跟他说一声,他那急脾气,又要满世界乱吼了。” 他不讲理:“爱吼吼,谁叫他没长眼,关键时候打进来。” 正说着,电话又响。 李道从口袋掏出手机,自然还是顾维。 他准备挂掉,顾津来夺。 李道余光注意到她的举动,刚碰到他手臂,他就高举过头顶。 顾津本能跳了下,身体不经意擦着他胸膛。 她的曲线凹凸有致,他感受到微硬又柔软的触感,在他胸前一擦而过。 李道神色暗了暗,她却无知无觉,表情甚至有些严肃:“别闹,快给我。” 嘹亮的铃声不绝于耳,好像那头的人正焦急万分。 顾津又跳两下,手攀上去,原意是想拉拽他衣服,可没掌握好力度,指尖抓多,在他坚硬的胸膛猛捏了把。 李道倒抽口凉气,被她抓过的皮肤又疼又痒,一股微弱的电流也窜遍全身,后脑跟着麻了。 他另一手收紧她的腰,哑着嗓子:“你这种跳法可不成。” 顾津闷哼:“哎!腰!腰!疼!” 他力道没见轻,铁臂箍住她禁锢在胸前,她脚尖踮着,根本落不下。 这一回,两人严丝合缝。 身旁不时有人经过,走出老远还看热闹地不断回头,以为是对小情侣打情骂俏。 李道带着她往旁边让,贴她耳上:“再蹭可要坏事儿。” 顾津这才意识到,脸一红,双手抵住他肩膀,向后仰身体。 “电话不要了?”手落下来一些,晃了晃。 顾津立即伸臂去拿,小声说:“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来这一套可不高级。” 李道眯了下眼:“哪个年纪?” “顾维今年二十八岁,你比他大,肯定三十多了。”她微不可见地撇了下嘴角,语气中带那么点嫌弃。 李道停下动作,垂眼瞧着她。 半晌,那边挂断了。 他把人放下,笑了笑:“听过性别歧视,还真不知道有年龄歧视这回事儿。” “我没歧视。”顾津说。 “你二十三?” 她整整衣角,点头。 李道昂头看着天上,算了算:“比你大八岁。”他说:“今年三十一。” 顾津:“哦。” 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结束,他却看着她,又添一句:“身体可不老。” 顾津:“。……” 李道把手机递过去,她接住,他手指收紧,没放:“这年纪在男人中花季雨季,可不算大。”他一笑:“该干的事儿都能干,一样也差不了。” 顾津使劲抽出手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去旁边拨号,那头刚响一声就接了起来。 “李道!”顾维气喘吁吁,扯着大嗓门:“你他妈到底在哪儿呢?我妹跑了,你还不接我电话,我们几个现在去街口取车,准备……” 顾津挠了挠脸:“我没跑。” “。……津津?”那边脚步停了。 “哦,是我。” 顾维反应两秒:“你跟李道待在一起?” 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实话实说:“我们准备找客栈,还在路上。” 顾维明显松一口气,连连应声:“那就行那就行。”他说:“我们 分卷阅读43 也刚从医院接回老纪,客栈在哪儿?咱去哪儿汇合?” 顾津回头看了看李道,李道正拆口香糖,他嘴里好像总得嚼点什么,一刻也不得闲。 他吩咐:“给发个位置,让他们过来接一趟。” 顾津转达。 要挂电话时:“等等。”顾维忽然抓住重点:“你们刚才在干啥?李道怎么说你俩不在一起?” 顾津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低下头:“他逗你的吧。” 挂了电话,顾津顺手把位置发过去。 走出这片区域,他们站在路边等。 没过几分钟,两辆车相继开过来,接上他们,一块儿找住处。 纪纲歪靠在后座,精神好了些,但脸色还有些苍白。 李道从内视镜中看他一眼:“大夫怎么说?” 纪纲往上撑了撑身体,没等开口,许大卫帮他说:“情况基本稳定了,让再观察观察,明天下午继续去输液。” 纪纲嗓子是哑的:“小题大做,吃点儿药就行,能走。” 许大卫:“大夫说要等身体上的反应全消失。” 李道想了想,问:“输几天?” “最起码三天。”许大卫说。 李道没继续问,手臂搭着窗沿看外面,过了会儿:“那就多住一晚。” 一番折腾后终于找到住处,是家民居,今晚这里没别的住客,就只有他们一伙人。 前面有个院子,养了几只鸡和鸭,还有一条看门护院的土狗,长相唬人,实际上温顺得很。 顾津想直接回房歇着,却被顾维叫住。 他献宝似的把一个塑料碗递到她面前,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果子。 顾津看了看:“这个……” “尝尝。”他眼睛很亮:“吃完鼻子里能喷气。” 顾津:“。……” “刚才我看你颖姐吃着挺有趣儿,就给你带一份。” 顾津看他一眼,接过来:“干冰好像都没了。” “时间放太久,散了吧。”顾维挠挠头,小心翼翼地问:“你见过这东西?” “上陵有。”她拈起一颗放嘴里,类似于膨化食品,凉凉的,带着清淡的甜。 “那就是吃过了?” 苏颖在旁边笑话他:“就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你还跟个二傻子似的一路捧回来。” 顾津滞了滞,立即笑着说:“以前都是看她们买,我其实没吃过。” “是吗。”他嘴角裂开,得意地朝苏颖挑眉毛,又问她:“好吃吗?” “你尝尝看。”顾津把手中的塑料碗递过去。 顾维受宠若惊般,赶紧拿起一个扔嘴里。 三人坐在院落的小凳上,夜风清凉,吹着叶子簌簌作响,却别样宁静。 苏颖玩着手机,叹气说:“这人啊就是犯贱,刚才我给你,还说女人吃的都是垃圾玩意。” 顾维啧了声,“玩儿你的啊,找揍。” “你试试?”她瞪眼。 “行行,姑奶奶我错了。” 顾津听着两人斗嘴,无声笑了下。 这个夜晚很难得,她内心充实,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了。 世上因果轮回,种善得善。 这时候,她还积极地以为,一切都会越变越好的。 顾津把小碗里的果子吃空,站起来:“好啦,你们聊,我先去睡了。” 她步子轻盈地进屋去。 看她身影消失,苏颖手机一扔,从小凳上站起来,蹭进顾维怀中。 他大腿架着她膝窝和后腰,把人搂紧,在她额头轻啄了口。 “很高兴?”她问。 顾维眼尾都是得意,拥着她身体轻轻晃:“你知道么,津津很久没和我说这么多话了。” 苏颖也是开心的,却说:“真贱。” “你懂个屁。” “是不懂,以后有你妹就行了,我算哪根葱。”她要从他身上起来。 顾维手臂一收:“这闲醋你也吃?” “老娘是醋王。” 顾维刮了下她鼻头,收起笑,有些郑重其事地说:“以后你要和顾津好好相处,你们一样可怜,都从小没有爸妈疼,她过得有多苦,我想你应该能体会。” 苏颖噘了噘嘴:“这话说得好像交代后事一样。” “盼我死?”他照她臀上拍了把:“哪个小白脸等着接班呢?告诉你,没戏,老子能活一万年。” “那是王八。”苏颖身体软在他怀里,咯咯笑不停。 顾维惩罚地捏了捏她:“没开玩笑,刚才的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她拉长声,还是乖乖答应。 顾维赏她一个吻。 “她是亲人,你是爱人。”他坏笑道:“你想当哪一个?” 苏颖不禁勾,猛地搂住他脖子亲上去:“爱人。”她含混道。 顾维笑,张口含住她。 苏颖声音断断续续:“你……将来……会不要我吗?” “津津是一半命,你是另一半命……怎么……会不要。” 苏颖更紧地抱着他,两人不再多说一句话,浅吻变成了深吻,急促粗重的呼吸乱了这小院的宁静。 短暂分开,他们嘴唇虚虚挨着。 苏颖直白道:“想要。” 顾维一笑,轻啄着她:“就不能矜持点儿?” “你高兴,应该庆祝一下。”全是歪理。 她看了看四周,贴他耳上:“去后院?” “不行,没套。”虽这样说,已经抱起苏颖快步往后面走。 顾维回房时将近九点钟,哼着小曲儿,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和李道一间房,进去时,他两手扣住门框的横梁,光着上身,小腿微盘,正做引体向上。他手臂青筋凸现,每一块肌肉都紧绷得快要爆炸般,呼吸配合动作,腹上和胸膛挂着油亮亮的汗液,整个人像台散发强大能量的机器。 顾维撇撇嘴,风凉道:“有力气不知怎么用吧。” 李道没工夫搭理他。 顾维懒得洗澡,摊床上半眯着眼看李道。 过了会儿,他忽然问:“你对津津什么想法?” 李道动作蓦地一滞,又做几个,才从上面跳下来:“干什么?” “据我观察,你对她心思不单纯。” 李道洗了条毛巾擦身,没否认:“想说什么?” 顾维被他淡定的口气一刺激,从床上跳起来:“别以为你是老大,我就怕你。”他指着他,大声嚷:“警告你趁早离我妹远点,别动歪心眼,她人单纯,想玩儿找别人去。” “我玩儿?” “反正你不行。” 李道瞥他:“我刨过你家祖坟?” “你私生活太乱。” 他甩掉毛巾,哼笑出声:“兄妹俩一个德行,你说说,我怎么乱了?” “先是伍明歆,后来又跟杜广美……”他插着胯来回走两圈:“还有,毛头小子那会儿,你 分卷阅读44 敢说你没有女人?” “哪个走心哪个没走你看不出来?” “那明歆算什么?” 李道盯着他看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明歆跟我更像伙伴,我以为你清楚。” 伍明歆原本也是他们当中一员,她负责高空吊索。很多次行动中,两人配合默契,所有步骤都能无缝衔接,从未失手过。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彼此相处没侣,合作伙伴更适合诠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如果她没死,也许两人会一直在一起,是好拍档,也是合格的情侣。仅此而已。 “杜广美呢?” 他脱了裤子扔旁边,压制着烦躁:“你情我愿的买卖,没什么好说的。” 顾维说:“谁知道你对顾津是不是也这么想。” 李道皱了下眉,声音彻底转冷:“干太多,智商也他妈跟着干没了?” 顾维今天不知犯什么邪,知道李道动怒,一切谈话就应该到此为止,他却一屁股坐床上,固执地挑战他底线:“反正我不同意,津津得找个靠谱男人……” “你说了不算。” “我是她……” 话没说全,顾维眼尾一闪,没等反应,李道一脚踹过来。力量可不小,他呲着牙转身躲避,这一动,倒是把屁股送出去。 李道紧跟着又是一脚,直接把他从床的这头踹到另外那头。 顾维在床上滚了半圈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过好半天,他爬起来,也怒了,面目狰狞地吼一声,撑着床沿就要往他身上扑。 然而架势大,却是个不顶用的。 李道,把手边枕头甩他脸上,趁机长腿一抬,从床上跨过去,把他稳稳压制在身下。 大半夜里,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扭打成团。 第25章 又是一天。三坡镇。 清晨的镇子甚是冷清,昨晚下了雨,道路泛起泥浆。 刘同从传真机上取下三页纸,翻看几下,去院子里找周新伟。 “周队,上陵那边传来的资料。” 周新伟挂断电话,接过来,两人就着一份文件看。 顾维的档案仅有一页纸,后面是两张图片的打印稿。 周新伟看半天,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展开:“信息不算多。” 刘同:“上面说顾维是攀禹县洛平村人,十六岁来到上陵打工,初中文凭,还算守法,这么多年没什么不良记录,唯一的一次是半年前的打架斗殴,对方伤得不轻,后来报警,顾维被关了半个月。 伤者叫尚家伟,是顾维妹妹顾津的男朋友,奇怪的是尚家伟本人好像不知道他们的兄妹关系,起先要追究,却又反悔决定私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周新伟把后面的图片抽出来:“就是这一次?” “对。”刘同说:“图片是从尚家伟挨打地点的监控上截来的,这顾维下手确实不轻啊。” “还有一个人。” 图片上,尚家伟蜷着身体侧躺在角落里,顾维手中挥着棍子,脚也往他身上招呼,而旁边还站个男人,身材高壮,留着板寸,既没阻止也没帮忙,抱着膀子斜倚在墙边看热闹,嘴角似乎还挂一抹笑。 刘同点点头:“这人叫李道。” 周新伟又看了看最后一张纸,是顾维打完尚家伟,他和李道搭着肩膀离开那条巷子的图片,图片不算清楚,但能大概分辨两人表情,他们有说有笑,姿态放松,绝不是普通的泛泛之交。 “关系似乎不错。”他说。 没在这几张纸上纠缠太久,周新伟问刘同:“打进加油站那通电话查了吗?” “查过了,是非实名的电话卡,现在已经无法接通。” 周新伟叹一口气:“意料之中啊。” “几个人口贩子咱也审了,他们全程被蒙着头,根本没看到那伙人的长相,镇子上的商户也问过,都说记不清见没见过顾津,或者顾维。”刘同皱着眉:“三坡镇只在几个关键地点设立了监控,而他们洞察力很强,都小心避开了……看来毫无进展。” 周新伟把手里的纸卷成筒状,在掌心敲了敲:“来,捋一下思路。” 刘同竖起耳朵听。 “现在来看,顾津到过三坡镇这一点毋庸置疑,恰在这时顾维也失踪,这个巧合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两人是否在一起。 假设他们在一起,看情况肯定不只两个人,而是一伙儿人。” 刘同点头。 周新伟:“后来从绑人贩子的照片上发现一点线索,怀疑他们是上陵市的盗窃团伙。”周新伟顿了顿,有些兴奋:“如果印证这一点,这回是条大鱼。” 刘同思路清晰起来:“那顾津呢?” “叫有关部门加强把关吧,车站、机场和港口要严格排查,另外提款机这种记录个人信息的,也要密切注意。”周新伟说:“找顾津还是关键。” “我这就打电话去。” 周新伟嘱咐:“还有哥哥顾维,要找人具体查。”顿几秒:“图片上另外那人也一块儿查查。” 刘同应了声是。 周新伟说:“咱今天回上陵。” “这就回去?” “留这儿也没用,到上陵再具体分析吧。” 同一时间,风平镇。 李道还没起,他有轻微的失眠症,昨晚和顾维打了一架,精神更亢奋,天擦亮才闭眼。 迷迷糊糊睡几个小时,始终不踏实,也是多年来落下的毛病。 醒来已近中午,房中没人。 胸口昨晚被顾维擂了几拳,稍微一扭身,疼得倒抽口凉气。 没多时,许大卫在门外叫他吃饭。 他随便冲了个凉,套上衣服走出去。 饭菜是民居主人准备的,一顿家常饭,很简单的四菜一汤。 其他几人已经围着圆桌坐好,他第一眼先看到顾津,又把视线转到顾维身上,走过去坐。 小伍在他对面,好奇问:“哥,你脸也有伤?” 不约而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去,他左脸有一条三厘米长的划痕,是顾维那尖爪子给挠的。 “吃你的饭,少管闲事。”李道说。 几人不动声色地又去看顾维,他眼眶青了,脸也肿起老高,刚才苏颖再三追问,他都说是昨晚上厕所给磕的。 这会儿坐李道旁边,脸拉老长,正闷头啃馒头。 这回不用说,都看出两人是打一块儿去了。 谁也没敢问原因,眼观鼻鼻观心地默默吃东西。 李道筷子尖戳了下桌面,夹一口土豆丝,慢慢咀嚼,又伸筷子去夹旁边的炖白菜。 桌上挺安静,没人说话,偶尔 分卷阅读45 传出碗碟相撞的细微声音。 李道侧头:“味儿挺淡。” 顾维没理他。 过了会儿,“去,帮我拿个馒头。” 顾维跟个大姑娘似的犯别扭,脸转向另一侧,装听不见。 李道在桌子下踢他一脚,啧了声:“有完没完?” 隔半天,顾维梗着脖子:“我脸疼,拿不了。” 李道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撂,要跟他论论。 这两人气氛剑拔弩张,桌上更安静了,都瞪着双眼紧绷地看他们。 放馒头的竹筐刚好在顾津身后的矮凳上,她抿了下嘴,小声说:“我去拿。” 顾维:“你给我坐下。”在两人问题上,他还挺硬气。 顾津不明所以,猛地抖了下。 他腮帮子的饭还没嚼完,瞪着李道,挂了伤的脸带几分滑稽。 隔几秒,再看顾津,又软下声调:“你吃,我去拿。” 李道看看这兄妹俩,无声一笑。 他心大,有气打一架就算完,也知道顾维爱记仇,懒得跟他计较。 拿来馒头,相安无事地吃完饭。 又各自回屋待一阵子,大概昨天那时辰,许大卫要和纪纲去医院。 另外几人无所事事,索性也跟着两人一同出了门,打算去街上转转。 今天是周六,人比昨晚多一倍,热热闹闹挤满大街小巷,错个身都费劲。 没什么目的的闲逛,穿过中心花坛,来到东街,这边的店铺较规整,反倒更清净。 路边有家古董店,伍明喆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一挥手,先进去了。 店铺没开灯,光线昏暗,装修摆设带一种陈旧的年代感。 正中桌子上摆着各种青铜器皿和杂件儿,四周是玻璃柜台,里面坐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 小伍看一圈儿,回头喊:“哥,你快来。” 苏颖正和顾维在对街看头巾,李道拉一把顾津,带着她慢悠悠走进去。 “你看这东西。”他指了指柜台上的玻璃罩。 李道插着口袋:“四臂文殊。” “是啊。”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这一行对古董多少有研究,打眼一看,是好件儿。 老头子从花镜上面打量几人,手中的报纸折起来,走过去,手肘撑到两人对面的柜台上:“长八宽五,比手掌大一点儿,明末清早期的东西,精铜铸造,开脸好,难得啊。” 他说的没错,文殊面庞圆润,相容慈祥,共具四臂,分持智慧宝剑,莲花,弓与箭,全跏趺坐,□□庄严。 这铜器工艺细腻精湛,唯一的瑕疵是,莲座旁侧开了道一厘米的豁口。 李道问,“什么价钱?” 老头眼珠仍活泛地看两人,报出一个价。 “有瑕疵。” “有瑕疵才便宜卖,不然这个数。”他伸出手比划了下,顿了顿:“诚心买吗?价格好商量。” 李道笑笑,摇头。 他转过身去,见顾津正蹲在店铺中央的桌子前,眼睛盯着什么看,但没伸手碰。 她手臂夹在大腿和小腹间,抬着下巴,也不出声,怪安静的。 李道站她身后,“这是看什么呢?” 顾津从上面仰起脑袋,睫毛一扇,双眼皮都叠在了一起:“随便看看。” 他背着手,就着姿势垂眸瞧她几秒,目光又落回桌子上。青花瓷瓶旁边放着个手把件,通体奶白,半个拳头大小,是只抱着蟠桃的猴子。 李道拽了下裤腿,在她旁边蹲下:“喜欢?” 猴子撑着脑袋侧躺,身前一个大蟠桃,笑眼弯弯,憨态可掬,做工还算细致。 顾津说:“挺可爱的。” 老头忙在里面搭话:“那把件儿是和田籽料羊脂白玉的,产自新疆和田,一级白,也是好东西。” 一看摆放位置,就知他话中真假。 李道问:“多少钱?” “最低一千五。” “就这个价了?” 老头还是那句:“看你成不成心买。”又说:“你上手试试,跟摸小孩屁股似的。” 李道挑眉,寻思这个形容好,不由看一眼顾津,把那东西拿起来。 拇指蹭上去,细腻,油润,虽是普通玉料,打磨却很好。 他递给她,声音很飘:“摸摸?” 顾津蹲着向后蹭了步,两手一起摆:“不买不买,我就是看看,没想要。” “想要我也没带钱。” 顾津:“。……” “兜里就二十。”他笑着:“让你摸摸。” 顾津没动。 “伸手啊。” 她犹豫着接过来,把温润的把件托掌心,纤细嫩白的手指摩挲把玩几下,竟是那样养眼。 握片刻,顾津把东西放回原处。 李道凑近,嘴唇几乎贴到她耳上:“像摸小孩儿屁股吗?” 一听这语气,顾津就知道他是存心逗弄她,推他一把,板着脸:“不像。” 李道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眼看着她小巧的耳因为他的靠近越发红,又忍不住上手揉了揉。 “伍儿。”他起身:“带钱没有?” “带了啊。”小伍走过来,看看他手中的把件:“津姐喜欢啊?” “有多少?” 他从口袋掏出一把钱,一张张捋顺,数了数:“一百二。” 李道蹭蹭鼻梁:“算了,收起来吧。” 柜台里老头见这几人买不起,坐回去,抖开报纸,也不搭理他们了。 又看一阵子,从古董店出来。 没走多远,苏颖在前面叫顾津。 那边有家服装店,女人进去逛,小伍买来几根冰棍,他们三人边吃边站路边等。 李道脚踩花坛,忽然一顿,转头看向对街的胡同口,却什么人都没有。 原本正说话,顾维注意到他的神情:“怎么了?” 李道又看片刻,收回视线:“感没感觉被人跟踪了?” 顾维神经一紧,立即警惕地看周围:“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古董店出来。” “郭盛的人?” 李道摇了摇头,撤下腿:“也有可能我看错了。”他扔掉冰棍杆:“进去看看。” 正说着,苏颖和顾津恰好从服装店里走出来。 苏颖在前,顾津跟在后。 李道目光落在后面那姑娘身上,便没挪开眼。 顾津换下原来那身衣服,穿着白衬衫和黑色紧腿裤。 衬衫宽大,她把袖管随意卷起,下摆松松内扎。 裤子紧紧箍住她腰臀和大腿,裤腿九分长,裤脚微敞,是个喇叭的形状,边缘带流苏,还秀着当地特色的七彩线,那纤细的脚踝雪一样白,骨骼很小,脚背的筋络都清晰透出来。 普通装束,他看着却好看。 两人目光在半空遥遥一对,顾津先转开,随苏颖几人往前走。 李道又盯几 分卷阅读46 秒,转开视线去看旁边摊位,小贩吆喝正欢,为招揽顾客,脖子挂着五颜六色的丝巾,几顶帽子叠在脑袋上。 李道拿起一顶草编的遮阳帽:“怎么卖?” 小贩说:“这是今年的最新款,二十五。” “二十卖不卖?” 对方为难:“我这是小本生意啊大哥,你还是别压价了。” “兜里就二十。” “大哥,就您这气质跟打扮可不像没钱人。” “还真看错了,就是穷人。”他问:“二十卖吗?” 小贩做出为难表情,嘀咕几句,最后还是卖给他。 李道拿上帽子,又往刚才那胡同看了眼,见无异常,才紧走几步追上顾津。 他把帽子扣在顾津脑袋上,帽檐直接挡住前面的路。 顾津脚下一绊,赶紧往上推了推。 李道故意捉弄她,又把帽檐压下去。 她推高,他再压。 反复几次,顾津烦了。 她仰起通红的脸颊看李道,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李道大笑。 顾维跟在两人后面,注意到他眼中的光彩,李道在看顾津时,那种目光好像有别于看任何女人。 顾维形容不出是种什么感觉,但身为男人,他好像懂。 苏颖还在旁边絮絮说着话,顾维三心二意地应着,收回视线,不免深深叹口气。 天色擦黑他们才回到落脚的民居,许大卫和纪纲这时已回来。 给了房主一些钱,晚饭也由他们做。 饭菜比中午要丰盛,大家坐在桌边准备开动。 李道从房间出来,把一沓钱踹兜里,直接往门口走。 顾维:“你干什么去?” “买点东西。” “大晚上要买什么?你不吃饭了?” “不饿,你们先吃。” 李道大步流星地走出小院,两手插着口袋,低着头。 走出不远,他脚步忽地一顿,眼眸瞬时锋芒闪现。 在原地停滞几秒,他没抬头,脚下又迈几步,折身往回返。 李道快速走进前厅,看一眼大伙儿,低声说:“别吃了,拿上要紧的东西,现在走。” 第26章 合作多年,不用李道多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快速起身,跑着往房间冲,唯独顾津还傻乎乎坐在凳子上。 她分不清状况,却被这种紧张气氛吓得心脏怦怦乱跳,嘴唇发白。 李道问:“房间有没有你东西?” 她木木摇头。 “穿鞋。” 顾津没等动,李道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提起来,往门口狠推了把。 半分钟后,所有人都出来。 李道从窗帘缝隙往外看,几个身影在黑夜的掩护下慢慢向这院子靠近,手中银光闪现,都带着家伙。 拴在铁柱上的狗冲来人不停狂吠,民居主人见到这架势,吓得缩在院子角落不吭一声。 他悄悄放下窗帘,朝几人使眼色,拉住顾津,往厨房的方向走。 窗外是猪圈,打开窗,空气里冲进一股猪粪味儿。 “顾津,上去。”李道拽着她胳膊带向前,两手从后捏住她腋下往上一荡,她蜷起腿,双脚稳稳踩在窗台上。 “往下跳,别挡道儿。”他急吼。 察觉出情况危险,顾津也不敢犹豫,眼一闭,直接跳进猪圈里。 随后是苏颖,她动作比她利落,轻松落地后,还伸手去扶上头的纪纲。 前面已有人破门而入,李道垫后,躲开对方挥来的棍棒,弓着身回头,一脚踹在来人心口上。 那人向后倒去,挡住后面的几个人。 厨房中伴着咒骂一阵扑通乱响,他这一脚,暂时拖慢了对方追击的脚步。 李道跳下窗台,精准地拉住顾津的手,几人顺着边缘溜出猪圈围栏。 “李道,护好津津。”顾维焦急叮嘱。 “管你自己吧。” 李道手掌捏着顾津后颈,压低她的身体,轻声说:“别怕。” 怀里姑娘无声无息,安静又听话,身体却在细细发着抖。 此时天已黑透,借助几个两人高的秸秆垛做掩护,分开躲避,往停车的地方跑。 为保安全,车子停在对面废弃屋舍的树丛后,要穿过一片荒地,距这里有几百米的距离。 李道环紧顾津,顾维拉着苏颖,许大卫和小伍架起纪纲,几组人纷纷跑上林荫路。 却在这时,远处车灯骤然亮起,光束射向他们,所有人的身影都暴露在对方的视线里。 有人从车上下来,往这方向冲,后面那伙人也一个个跳下了窗台,不再掩饰,挥起手中棍棒急奔。 这一回,李道断定是郭盛的人。 他的目光粗粗掠过四周,对方大概十人,且手里都有工具,而这边拖着两个女人和纪纲,硬碰硬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拉起顾津疾跑几步,藏进前方的废弃屋舍里,顾维他们也分别躲在不同的地方。 为首那人一声爆喝:“妈的,人都藏哪儿去了?给我找,跑掉一个谁也不用回去见郭爷!” 众人应声。 李道后背贴住墙壁向外看,有人握着匕首正向这边靠近。他收回身体,脑袋后抵,手掌横过来盖在顾津嘴巴上。 一墙之隔,那人手电光束在房中乱晃,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津心脏几乎涌到嗓子眼,她第一次感觉黑暗比光明更有安全感。 突然间,那人手指扒住围墙边缘,就在她脸侧位置。 顾津浑身一抖,下意识想大叫,却被李道更紧地捂住嘴。 “嘘——”他唇缝贴含着她耳尖。 外面说:“你干什么呢?赶紧过来。” 旁边这声音:“我准备进屋看看。” “天太他妈黑了,你跟我先上那边儿去。” “小胆儿吧,手上有家伙怕个屁。”说着,墙边的手挪开了。 过几秒,周围安静下来。 李道轻轻放开顾津,眼神示意,抱她跨过窗户,两人又潜到后面的屋舍躲避。 这里离停车的位置很近了,他将她压在暗黑的角落里,世界悄无声息。 顾津挨紧他胸口,能听见他快而沉重的心跳声。此刻她全心依赖,死死揪住他腰侧衣服,另一手回握着他的手。他掌心纹路粗糙且清晰,大手宽厚温暖,力量很足。 一个简单的牵手动作,变得那样亲密和自然。 过了会儿,“顾维不会有事吧?”她抬起头,颤颤地问。 李道还有心思开玩笑:“除你之外,谁能拖后腿?” “李道。”她停了停,虚着声音说:“你别不管我,我有点怕。” 李道一滞,回过头来,顾津清亮的眸子盯着他,能看出她在努力压制恐慌的情绪。 李道把人箍入怀,贴 分卷阅读47 了贴她额头,“嘴儿都亲过了,怎么舍得不管你。” 顾津抿抿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恶人。” “比你们还恶?”她挺认真,绝对没心情奚落他。 李道轻哼:“还是不怕。”他观察窗外情形:“到底谁恶,把你扔出去试试?” 顾津赶紧往他怀里缩:“不用了。”又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会不会被抓住?” 有两个黑影再次出现在视野里,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李道放开手,想了想,压低身子看着她:“我从窗户跳出去,牵制住那两人,你从门跑,咱们的车停在最后一排房子的树丛后,我在后面拦着,所以你往前是安全的,把车开过来,来接我们,听懂吗?” 李道这段话语速很快,顾津努力消化着:“你怎么办?” “老子身手好着呢。”匕首在车里,他捡起身旁一截方木料,颠了颠,又将钥匙塞到她手中。 “那我跟着你。” “你太碍事儿。” 郭盛手下没一个是吃素的,把她带身旁,棍棒无眼,他是怕伤到她。 顾津:“可……” “什么也别想。”李道勾唇一笑,嘴角的弧度桀骜又自信:“逃出去给你奖励。” 他推了她一把,手臂撑住破旧窗框,矫健跃出,落地时,双脚踩在残碎的瓦片上,弄出不小声响。 两个黑影听见动静,朝他跑来。 李道隔着窗深深看她一眼,没迟疑,往相反的方向去。 顾津握了握手中钥匙,狠咬手背稳定情绪。 从门溜出,不敢细听后面的打斗声,双腿机械又快速地不断狂奔。 其实也就百十来米的距离,按动手中钥匙,滴一声响,树丛后的车灯亮起又熄灭,她心中狂喜。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眨眼间,从后一把拽住她。 对方力气十足,是个男人,气味儿很陌生。 “老大,找到了。”男人喊。 顾津心中恐惧到极点,扭着身试图挣开,却被对方扼住脖颈往后拖。 “老实点儿,伤了你我可不好交代。”对方说着奇怪的话。 顾津没脑筋深究,眸足力气,失声大叫:“李道——” 听到她声音,身后男人似乎滞了滞,停下脚步。 顾津朝他小臂狠狠咬了口。 男人痛呼,抽出手,顾津趁机逃脱,继续往普拉多的方向跑。 “不想活了,敢咬我!”男人怒急,紧追她的脚步。 顾津拉开车门,却被对方一掌拍回去。 身后黑影笼罩着她,她转身,后背贴在车门上,退无可退,双腿开始不停颤抖。 “看我不打死你!”男人向后退开几步,轮圆了膀子,如小孩手腕粗细的棒子朝顾津挥过来。 顾津听见自己的尖叫声,下意识抱住头,绝望地闭上眼。 耳边只剩一片嗡鸣,每秒钟都被无线拖长。 然而,该来的疼痛却没来。 电光火石间,只感觉有个黑影窜来,扑到她身前,像盔甲一样将她护住,同时鼻端冲进一股强烈又熟悉的气息。是李道。 李道半弓着身躯,以背抵挡。 棍子应声落下,闷重的击打声中,混着他的低哼。 顾津猛然回头,四目相碰,李道也在看她。 瞬忽间,她什么都听不见,满世界只剩他粗重的呼吸声,这一棍子,仿佛把她的心也敲碎了。 李道肩膀传来剧痛,眼尾微动,对方又向他们袭来。他目光从顾津脸上收回,一咬牙,带着她转身,将两人正面朝向那人,快速出腿,在棍子落下前,将他踹的倒退几步。 对方还要往前冲,李道偏头躲,捏住他手腕反手一拧,男人翻转着身体半跪在地上嗷嗷直叫。 李道夺下他手中棍子,毫不留情地朝他挥去,最后补上一脚,将他踹爬在地。 没时间做多余纠缠,李道开车门,将顾津塞进驾驶位:“上去。” “你有没有事儿?” “没事儿。”李道也跟着进去,“你呢?” “我也没事儿。”顾津爬到副驾驶。 启动车子,远远又见几人跑来,李道打了把方向盘。 刚才在他跳出窗户之时,许大卫他们也冲出破屋,敌众我寡,根本抵挡不了多久。 李道踩死油门,车子在急速的飞驰中,直冲空地那几个人影而去。 眼看就要撞到他们,顾津心脏提到嗓子眼。 “抓紧。”他说。 速度到极限,车头在一人脚边急刹,李道向右猛打方向盘,刺耳嗡鸣声中,车身横扫,卷起漫天黄土。 李道开车虽猛但技术不佳,这一下把车头的人直接撞飞,滚出几圈儿后,抱着膝盖大声痛叫。 对方所有人都愣住,手上动作停了。 他冲外面喊:“上车。” 许大卫、小伍和纪纲趁机跳上车,李道将门锁死。 外头的人一窝蜂地扑来,手中工具敲在车身和车窗上,四周玻璃不堪击打,如同破碎的蜘蛛网。 李道快速倒车:“顾维和苏颖呢?” “刚才就没看见。” 又一下重击,顾津那侧的窗户应声碎裂。 “啊——” 李道反应极快,一把按下她后脑。 窗外男人伸手抓人,正当这时,后面车灯大亮,在一阵疯狂的鸣笛声中,有辆红色轿车猛地向他们撞过来。 他们表情变扭曲,见对方没有减速的意思,立即四散逃开。 李道认出是杜广美那辆车,却也被这架势惊得浑身一凛。 一切只发生在几秒之间,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他迫使顾津额头抵着自己的腿,匐下身体护在她上面。 耳边砰一声巨响,身体颤动,车头偏移了位置。 红色轿车迅速后退,转弯,向前。 顾维从车窗探出脑袋,大喊:“李道,走!” 第27章 车后烟尘弥漫,李道跟着顾维开出这片林荫路。 速度极快,劲风从破掉的窗外刮面而来。 李道去看自己这侧后视镜,网状玻璃在月光下散发着细碎的光,无法视物,他曲肘直接击碎,随着声响,副驾的人又是一抖。 李道快速瞧她一眼,转眸去看后视镜。 咒骂不断,那伙人仍追着他们跑,有几个半路返回,跳上车穷追不舍。 李道收回视线,眼中冰冷。 小伍扒着后车窗,“哥,他们追来了!” 李道不答话,一脚油门飚出去。 有一瞬间,顾津觉得自己头发被风生生扯断了,旁侧山石像流线从眼尾划过,五脏六腑移了位置,呼吸也变成一件困难事。 她两手抓紧窗框把手,害怕被疯狂的速度甩出去。 经过架桥和 分卷阅读48 隧道,身后如同漆黑恐怖的深渊,半点光亮都没有了。 李道这才降下车速,面无半点表情,没人敢说话,车里笼罩着一种凝重及暴雨欲来的气氛。 良久,终于有人先开口,“郭盛的人怎么会追来?”纪纲脸色煞白,右手伤了,他咬牙忍耐。 “那要问你们。”声音冷得浸了冰。 车中再次沉默。 李道右手松散地搭着方向盘,手背布满细细碎碎的伤口,另一边膀子被人袭击,疼痛难忍,手臂自然垂落。 “谁有话要说?” 他目光从内视镜中一一扫过,“老纪?” 纪纲与他对视,摇了摇头。 “小伍?” 伍明喆一脸茫然,脑袋摇成拨浪鼓。 李道正了正方向盘,又看许大卫:“你呢?” 许大卫不语,目光躲闪。 李道双目再次盯回前方,微偏着头,下颌线条紧绷,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沉的情绪里。 刚开始他语气还算平和,淡淡道:“行程路线就这几个人知道,你没说,我没说,都没说……”顿了顿,李道猛地砸向方向盘,鸣笛声撕破长空,他声音一字大过一字:“难道郭盛他妈的本事通天?有千里眼?有顺风耳?” 李道很少动怒,一旦发火,让所有人都胆寒。 车厢静得只剩风声,李道切齿:“别他妈让我跟你们动手。” 许大卫:“我……” “放!” 他挺大一个块头,夹在伍明喆和纪纲之间,缩着膀子,愣是让李道这声吼吓得抖了下。 “杜广美给我打过电话。” 他这句话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半晌,纪纲无声叹气,伍明喆往他胳膊上擂了一拳:“你跟她有联系?” 他低声:“小孩子家家,少掺和。” 李道偏头看了眼窗外,嗓中讥讽地哼出一声,轻点着下巴:“卜远那晚?” “……是。” 那晚许大卫叫了俩妞儿留在房中,他们吃饭回来,李道给他打了两遍电话,都在忙线中。 “跟她说在哪儿了?” 许大卫闷声道:“她一直缠着我问,不好拒绝……” 李道:“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昨晚。”又赶紧解释:“广美和我再三保证,绝对不会和外人提起,她……” “好,挺好。”李道点着头,没什么笑意地勾起唇角:“搞过了?” 许大卫立即挺起身板:“她以前一直都是你女人,我怎么敢。”说着,两手举过头顶表明态度:“我发誓我没有,如果撒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最多……惦记过……” 李道打断,在意的不是这些:“接下来的路线也说了?” “那没有。”他保证。 李道不再说话。 “其实……”许大卫欲言又止:“她心里有你,只想从我这儿打探你的消息,我觉得她不会……” 李道又砸一把方向盘:“再管不住你那张臭嘴,就给我滚。” 许大卫还想辩两句,见他正在气头上,便不敢再惹。 顾维驾车赶上,隔空喊:“你们什么情况?总敲喇叭?” 李道冷着脸不语。 车里终于没人敢吭气,气氛降至最低。 又开很久,旁边轻轻吸了下鼻。 李道朝顾津的方向看一眼,头转回来,顿了顿,又看过去。 “哭了?”一开口,声调竟和刚才完全不同。 顾津坐着没动,缩在座椅和车门的角落里,发丝乱飞,周身都是被砸烂的碎玻璃。 李道面上绷着的表情一松,扯嘴角笑了笑。 他咬牙抬起左边膀子控制方向盘,看着前方,右手去搬她肩膀:“哭什么?又不是冲你吼。” 后面三人怔然,第一次发现他们俩关系不大对。他刚才明明暴跳如雷,这会儿却强迫脸上表情松缓。 李道是什么性子?哪对个女的轻声细语过? 顾津轻轻扭了下肩,整张脸都朝外,手指偷着戳了下眼尾。 李道看她一眼,“身上有伤口?” “……没有。” “吓着了?”李道捏她脸 顾津歪头,躲开他的手。 见路况平坦,李道又看她,这回时间久了几秒,一笑:“你这金豆子掉得可有点儿晚,浑身零件完完整整的,不是安全了?” 哭的时候最听不得别人哄,顾津低头抽泣起来,声音小小,跟猫崽儿似的。她想忍,可胸口溢满复杂情绪,无措、慌乱、惊惧、后怕……还有酸涩,于是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越掉越委屈。 李道看一眼她的哭相,楚楚可怜,也楚楚动人。 他的心瞬间软下来,揉揉她头发:“我看看。” “……没事儿,你好好开车吧。” 李道:“有我在,怕什么?嗯?” 顾津鼻音很重,胡乱答:“没怕。” “那是死里逃生,喜极而泣了?”他半逗半哄。 顾津把眼泪擦净,低头不搭理。 李道说:“还是想要奖励?心可有点儿急啊。” 这是他刚才在破屋跟她说的话。 顾津抿了下嘴:“没心情跟你开玩笑。”轻轻拍掉他的手。 “嘶——” 顾津一惊:“怎么了?”她扭身,抓起他的手:“你有伤?” “看着点,别坐玻璃上。” 顾津不再乱动,打开头顶灯,见他宽大的手背上隐隐浸着血丝,有几片细小的碎玻璃已经扎进皮肉里,这些伤是刚才为了护她造成的。 她没忍住,鼻端又泛酸。 李道板起脸:“再哭可没耐心哄你了。” 顾津闭紧了嘴,不吭一声。 伍明喆探头:“哥,你没事儿吧。” “小伤。” 直到此时,所有人的情绪冷却下来,忽然闻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李道从内视镜看后面:“有人受伤?” 许大卫是练家子,毫发无损。 小伍虽瘦弱却伸手灵活,刚才又避又躲,吃了对方几棍子,都是皮外伤。 但纪纲过敏症本身未痊愈,不是他们对手,吃了大亏,右侧小臂见了血,现在整个人歪靠在椅背上,意识有些不清醒。 许大卫抓过他的手打量片刻,眉心一紧:“伤口挺深。” 李道说:“后备箱有药。” “得尽快打一针破伤风。” “药箱也有。” 许大卫抬起头:“看来得先找个地方歇歇脚。” 此时已经夜里十点钟,方圆数里,几乎一点灯光都没有。 又往前开一段路,野地深处出现两座孤零零的废弃房屋,拆得差不多,只有片瓦可遮头,窗框上连着零落的塑料和玻璃,门板歪歪斜斜,上面有把拳头大小的锁。 把车停到房后的隐蔽处,李道踹了踹右前侧的凹 分卷阅读49 陷,偏头看顾维:“虎劲上来了?” 顾维瞪眼:“别不知好赖我告诉你,要不是这一撞,今晚谁都完。” “还挺得意?” “那是。” 李道笑了笑,点点头:“挺帅。”拍着他肩膀:“那会儿怎么没看见你?” “躲起来了呗。”顾维说:“我领个女人总不能随便往外冲,刚好你们拖住那几人,我就和苏颖从后面偷着去开车。” “不担心你妹了?” 顾维不答反问:“你能让她有事儿?” 李道也问:“怎么?不反对了?” 顾维一挺胸,姿态摆得足:“看你表现。” 两人说着话来到房前。 顾维摸出一把细针似的工具,三两下撬开锁。 门一打开,灰尘扑簌簌往下落。 先找了块平整地方安置纪纲,许大卫拿来药箱,取出针剂仔细消毒,打完后再处理他手臂的伤口。 纪纲迷迷糊糊:“这地方也危险,他们有可能顺着道就找过来。” “你先歇着,否则熬不住。” 纪纲这人向来谨慎周全,考虑事情也面面俱到,“夜里别都睡,最好轮番守着……” 李道说:“有我呢,你放心吧。” 纪纲这才点点头,歪向墙角,闭了眼。 之后几人都清理好伤口,小伍从车上取来面包和火腿,大家吃了些,保存体力。 避免引起那伙人注意,熄灭所有照明。 各自倚在墙壁角落,没人说话,周围一片悄寂。 没多时,顾津挠了挠胳膊,又抬起手臂挠两下后颈的皮肤。 她看了眼旁边,抿抿嘴,悄声站起来。 李道睁开眼:“干什么去?” 她怕吵到别人,小声说:“我去找些干草来,熏熏蚊子。” “我跟你去。” “我跟她去吧。”顾维说。 李道往对面瞧一眼,手臂松下来,又坐回去。 这周围全是荒地,野草遍布,长得郁郁葱葱,月光下被劲风吹拂,像一片黑色浪涛。 顾津拨开草丛:“这儿好像没有。” “不记得了?蒲草一般都长在水坑边儿。”顾维往前指了下:“那头看看。” “差点忘记那种草叫蒲草。” “也叫水烛,洛平有很多。”顾维捏着她胳膊,从杂草间穿过,“看路,脚下有泥。” 两人走了数十米,隐约闻到一股水腥气,又走不久,前方果然出现一个椭圆形状的大水坑。 顾维拿手机照了照,“这儿呢。” 一瞬间竟像回到孩童时代,找到珍宝似的,顾津眼睛一亮:“真有?” “多得很。” 顺着手机电筒的微弱光线,一簇簇蒲草长在水坑坡道里,种子深褐色,椭圆形,非常粗壮的一根,立在嫩绿长叶中。 顾津很高兴:“对,就是这个。” 顾维也不自觉跟着笑,极其自然地揉了揉她头发:“你别动,我去拔。” “那你小心。” 她甚至蹲下来,抓住他袖子以免他掉进水坑中,那样子乖巧懂事,跟小时候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娃娃没什么区别。 被胳膊那股力量牵扯,顾维探着身子,心中蜜一样甜,不知何时起,顾津对他的态度竟不似先前那样抗拒。 他做梦都等这一天,得到就更贪婪,多么希望他和苏颖,他和顾津,永远也不用再分开。 天空忽地响起炸雷,闪电划过长空,照亮整个荒草甸。 顾津抻长脖子:“好像要下雨。拿到了吗?” 顾维说,“接着。” 她接过他手中的蒲草放旁边,顾维又去拔:“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每到晚上,咱妈都抱一堆蒲草回来,堆在门前熏蚊子。” 顾津看着他拔草,半晌才接话:“记得,会吸引很多邻居,搬着小板凳坐过来聊天。” 那时候,一群妇女手里拿着各种活计,东家长西家短,谁家要是有点儿新鲜事,一晚上能编出好几个不同版本来。 多数时候顾津是听不懂的,她和村里的丫头蛋儿们围绕草堆嬉戏玩耍,累了枕着母亲的腿睡着,晚一些时候,顾维和几个半大小子疯完回来,会弯下腰把妹妹抱起来,嘴上总唠叨一句这丫头怎么又重了,然后一同进屋睡觉。 那样的夏夜,蒲草烧焦的味道,几乎塞满了她整个童年,甚至比清风和虫鸣更美好。 顾维忽然问:“你还记得咱妈长什么样吗?” 好一会儿,顾津却说:“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扔下你和我,跟别的男人偷着离开。” “也许对那种生活绝望了吧。”他拔下一株蒲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没钱没地,身边也没个男人疼,过得不容易。” 顾津笑了笑:“我以为再难也不会扔下亲生儿女。” 她并不觉得那时有多苦,有家在,有亲人在,每天只有粗茶淡饭又怎样呢?她无法谅解母亲,觉得是母亲把他们兄妹俩推到绝境,顾维才会走上这条路的。 顾维:“如果换个立场想想,我大概能理解她,她那时……” “为什么突然提起她?”她打断他的话。 顾维一滞,从坡下挪回脚,蹲到顾津面前:“如果我说,我知道咱妈的下落,你会不会跟我去找她?” “她可能已经组成新家庭,还是不要打扰吧。” “那也是咱妈。” 隔几秒,顾津忽然抬头看顾维,干干笑了下:“别告诉我,她在我们要去的地方。” 顾维心说小丫头还真猜对了,没等说话,却听顾津半开玩笑地说:“如果真是那样,我明天还是赶紧回上陵吧。” 顾维挠了挠头,没有吭声。 这就是三坡镇那晚,顾维同李道说出想带她离开的另外一个原因。 李道问为什么不直接和她说明,那时他答:“她性子像倔驴,口是心非得很,怕说完打死她都不去了。” 现在看来。一点都没错儿。 第28章 顾维和顾津抱着一大捆蒲草回来,堆在屋中空地上。 这种草点燃后没明火,只有一股股灰烟向上升腾,烧焦味略微刺鼻,却并不难闻。 有人去车上取来两个睡袋,给纪纲铺好,让他躺得舒服些。 苏颖屁股下也坐着一个,在那头叫顾津,顾津忙着熏草,苏颖又把顾维叫过去。 顾津坐在李道旁边,拿一株蒲草松松搭在草堆上,用手扇了扇,味道更加浓厚。 蚊子都跑开了,刚才被叮的胳膊已经叫顾津挠红一大片。 李道抓住她的手:“行了,一会儿破皮了。” “痒啊。” “我帮你舔口唾沫?” 顾津撇了下嘴,一脸嫌弃。 李道轻笑,拉着她胳膊往自己的方向带,要她坐进他怀里。 分卷阅读50 顾津轻微挣了下,目光扫完周围然后再看他,意思是说大家都在,不要闹。 李道说:“都睡着了,谁有心情看你?” 顾津呲了下牙齿,立即竖起手指抵到嘴唇上,轻嘘了声。 李道配合地点点头,又拉一把,把她连拖带拽地置于胸膛和两腿支起的空间内。 他两手臂搭在膝盖上,后脑勺抵着墙壁,闭目养神。 几声雷鸣后,外面下起了雨。 冷风从破掉的窗口吹进来,顾津刚开始还绷紧脊背,后来寻着热源,不自觉靠到他胸口上。 外露的小腿冰凉一片,她用手搓了几下。 李道掀开眼,偏着头:“冷?” “有一点儿。” 李道手臂收拢,大掌向下,各自握住她露的两个脚踝:“好点没有?” 他说话时,潮热的气息全部吹进她耳中。 顾津只好轻轻点头,本蜷缩双腿,被他这样抱着,就像成年人抱孩童的姿势,暧昧却温暖。 她尽量不乱动,小声问:“你……肩膀还疼吗?” “疼。”他说。 顾津抿了下嘴,转头,额角擦过他嘴唇:“要不,我帮你揉揉?” “不顶用。”李道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又闭了眼:“刚才害怕了?” 他这姿势令顾津不得不歪着脑袋,身体倾斜,太阳穴自然而然地枕到他手臂上。 “嗯,简直怕死了。”她睁着眼,视线直直的,这会儿倒是实话实说。 李道声音低缓:“追我们的人是郭盛手下,郭盛是以前的老板,我和顾维几人所有行动都是他在幕后操控的。” 顾津:“什么行动?” “盗窃。” 顾津抿了下嘴,直到现在,终于知道顾维这些年具体干什么。顾津胡思乱想过很多,标准越变越低,比起其他伤天害理的事,竟觉得盗窃相对能接受。 她问:“就像祥阁金店这次?” “是唯一一次。”李道告诉她:“珠宝展厅和拍卖会也很少,多数是盗一些来历不明的奇珍异宝,因为对方底子不干净,东西也来历不明,一般不会报警。” 顾津问:“他现在为什么抓你们?” “他的赚钱工具,怎会轻易放过。”李道顿了顿,低声说:“打劫是第一次,一方面想从方式上迷惑警方,另一方面,”他又是一顿:“当时顾维想要带走你。”所以是一石二鸟的办法。 顾津没吭声。 李道又说:“郭盛要我卖粉,我不愿意。” 她一怔:“所以他想杀人灭口?” 李道没否认:“总有累的时候,我们想逃脱他的掌控……这是代价。” 他开诚布公地和她讲过去,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 顾津想片刻,大着胆子问:“是什么让你良心发现,洗手不干的?” 李道正经没多久,又想逗她:“怕岁数大了身子不中用,想赶紧找个媳妇,多生两个娃。” 顾津:“……” “不相信?” “。……信。” “信什么?真怕我不中用?” “不是。”她忽然觉得不冷了,清清嗓子:“那就……祝你早日找到。” 李道手臂蓦地收拢,迫使她双腿蜷紧,更小地缩在他怀中,“再装傻就不可爱了。” 这话又贴着她耳朵说,顾津浑身上下都热起来,撑住身体要逃开。 李道哪能让她随心,逗小猫似的松开又把人捉回来,反复两次,耳边是他没完没了的低笑声。 有时候这大块头男人幼稚得可笑,顾津渐渐没了脾气,重重靠回他怀中,懒得再动。 李道胸口被她一撞,后背贴紧墙壁。 伴着大雨,两人低声说着话。 大伙儿知道这一晚李道不会合眼,所以也没跟他客气,都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顾津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歪靠着他手臂,抬手挠了挠颈后的蚊子包。 李道低头,嘴唇印在她指尖和蚊子包上。 顾津蓦地转醒,缩回了手。 她肌肤凝脂般细腻,李道遗憾的叹了声:“可惜了。” “……什么?” “那把件儿没来得及买。” 他拿嘴唇来回蹭着她发鬓和脸颊,忽然说:“去车里?” 顾津一惊,不安地扭了扭:“去车里做什么?” “男人动心的同时就想动身了。”他声音含混不清:“时刻做好准备。” 他话中某个词令她心头涌起一丝甜蜜,也恼他的轻佻,就在想着怎样接话的时候,他不动了。 李道臀部向后挪了挪,稍稍远离她:“睡吧。”他拎得清此刻处境,让身体慢慢平静,没再逗她。 顾津不知何时睡着的,小小一团软在他怀里,也许累坏了,甚至发出轻微鼾声。 李道毫无睡意,透过残破的窗口,能观察到远处公路上的动静。 曾经多少个夜晚,和现在一样,他头脑一片清明。 黑夜对失眠的人来说是种煎熬,李道那时躺在床上,越逼自己入睡就越清醒,后来不再强求,找些别的事情做,喝酒、健身、吃夜宵、折腾女人…… 他看着球赛,等城市的天空由黑转青再转明,后来,他渐渐明白,失眠是这份职业的不安和愧疚带来的。 顾津刚才问他金盆洗手的原因,李道想起死去的老父亲。 他把怀中姑娘换了个手臂枕,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老父的号码他始终没删除,也知道这电话永远不会再打进来。 李道滚了下喉,低头看向怀中姑娘。 他动作轻悄地解开她领口的扣子,将衬衫拉下她肩膀,借着月光,指肚摩挲她手臂那枚似蝶又似云的印记。 绵州地震的那几分钟里,他正在上陵盗珠宝。 老父亲选择这个时间离开他,是种很讽刺的惩罚。 后来,他躺在故乡的废墟中,大雨拍打着他脸颊,视线模糊,有个姑娘撑起外套帮他遮住风雨,身上只穿一件灰色的小背心,她问他是不是老伯的亲人,李道忘记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却始终记得她臂上这枚小小的胎记。 大家都以为明歆的死是他做出如今决定的关键因素,他却从未同别人讲起过父亲。 两人先后离开,让他终于看透。 上帝说,人的一生我拯救。 李道从来都不信。 但那时候,他相信是老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只是代价太大了。 李道俯下头,在她手臂上轻啄了下,然后久久望向窗外,目光不乏精锐。 凌晨两点的时候,大雨终于停歇。 李道盯着窗口的眼睛直泛酸,身体疲倦,意识却亢奋清醒,他捏了捏眉心,估摸大家休息的差不多,准备叫醒他们尽快赶路。 却在这时,眼尾忽然划过几道凌乱光亮,他警惕的快速转头,有两 分卷阅读51 辆商务车从远方驶了过来。 他们在暗处,公路的动静一览无遗。 李道没有轻举妄动,直到车子在距离他们藏身处最近的位置停住,紧接着,一窝蜂地跳下十余人,在路边站一瞬,有人指向这边,随后个大块头先往破屋的方向走来。 李道目光骤然一紧,压低声音:“他们追来了。” 几人警惕性极强,纷纷从地上坐起。 顾维矮着身体凑到窗口,不禁低咒:“咱得赶紧撤。” 许大卫:“是刚才那伙儿人?” “好像还要多。” 李道几下拍在顾津脸上,同样低沉着声音:“醒醒。” 顾津猛然睁开眼,被他惊醒,心脏咚咚直跳。 李道迅速看了她一眼,又看另几人,一屋子的伤员和弱质女流,硬拼起来没一个顶事儿的。 有人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李道:“从后面走,赶紧上车。”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显然其他人也意识到。 顾维顿了下:“要不,你们往房后林子里跑,我开车引开他们。” 顾津蓦地朝他看去,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一句话点醒李道,他心中已快速作出决定:“顾维,你带两个女人和纪纲先从后面走,进林子里藏着,我跟许大卫小伍转移注意力。” 顾维:“还是我……” 李道:“处理掉这几个,我们开车往相反方向走,甩掉尾巴再联系。”他从后腰拔匕首,把顾津拎起来推向顾维,眼中半点旖旎情愫都没有了,声音冷得有些无情:“跟紧顾维,手脚利索点。” 顾津步子踉跄,声音抖得不像自己发出来的:“一起走吧,他们也不会发现的。” 李道:“快走。”又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柔声:“放心吧,我没事儿。” 兄妹二人看着他,都还想说什么。 李道:“再磨蹭谁也走不了。” 电筒光束顺窗口落在墙壁上,那几个男人拨开草丛,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道低呵:“顾维!” 顾维一咬牙,和苏颖架起纪纲,另一手紧紧拽着顾津,从后面悄声溜走。 李道目送他们离开,同另两人交换眼神,许大卫手中皮鞭握得咯吱作响,小伍也拎起一柄棒球棍,各自躲到房中角落。 外面声音渐清晰,一人说:“他们能躲这儿?” 另一个低低答:“权哥让过来看看,还是小心点儿好。” 李道撤回脑袋,身体隐在门口的三角盲区里,等这几人全部走入,迅速踏前一步,右手臂横过来扼死最后一人的脖颈,另一手控住对方右脸,向左猛地一掰。 那人还未发出声音,身体瞬间瘫软。 另一头许大卫也悄声放倒两个。 来人渐渐发觉不对,转身冲向门口,小伍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拔高跳起就是狠狠一棍,却没防备门口还有两人,只听一记嘹亮的哨声,公路那群人接收到信号,立即朝这方向跑来…… 顾津被顾维拖拽着走出几十米,草上水珠擦着大腿和脚踝,地上泥泞,深一脚浅一脚险些跌倒。 她扭着脑袋向后看,那破屋掩在黑暗里悄无声息,一点引擎声都没有。 突然响起哨声,她看见公路上黑压压的人影向破屋冲去,随后里面传出打斗声。 顾津蓦地站在原地,顾维抓脱,跑出几步也停住。 他回来拽她:“快走,抓紧时间。” 顾津又被顾维拉着往前跑,她拨开湿漉漉的草丛,步伐机械,心中是害怕的,想要立即离开这鬼地方,可身后像有什么牵扯着她,让她无法干脆地向前。 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伴着闷哼,全是李道的调子。 他刚刚还冲来把她护在怀里,肩膀替她挨了那一下,她体会不到有多疼,心中却像针刺,有种要碎裂的感觉。 也是那一瞬,她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顾津再次停下:“我得回去。” “什么?” “我回去帮他们开车。”她上前一步去掏他兜里的钥匙,快速说:“我长得小,从后面溜过去,不容易被发现。” “不行,要去也是我去。”顾维不许。 “苏颖怎么办?我和苏颖怎么架得住纪纲呢?何况我们三个走也不安全。” “你回去更危险。” “总比大家都危险要好。” 苏颖:“那就一起留下。” “不行。”顾维看看苏颖,去抢顾津手中的钥匙:“别耍小性子,我……” “顾维!” 顾维止住动作,不吭声了。 他这个妹,总有无比坚定的时候,身体里仿佛藏着某种能量,可娇弱,也可顽强,平时明明柔和温顺,可面对地震中血肉模糊的尸首又义无反顾。 今天也是,前一秒还怕的发抖,现在却又充满勇气。 顾津说:“顾维,你自己小心点儿。” 顾维盯着她看半晌,忽然咧嘴一笑:“那行,去吧,哥在前面等你。” 顾津也看着他,没有吭声。 莫名的,一种沉闷的气氛在这两人之间盘旋。 天空打着响雷,却一滴雨都没落。 有一瞬间,顾津忽然想开口管他叫声哥,张了张嘴,那个字眼在舌尖徘徊一瞬,可最终也没能叫出口。 第29章 无论多懦弱,总有一个人能让自己变勇敢。 顾津没有想到,除了顾维,让她更加无所畏惧的人是李道。 她在危机四伏的黑夜里跌跌撞撞往回跑,手中紧攥着车钥匙,冷汗已经打湿衬衫。 不是不怕,是很怕,所以不敢停下,多一秒的停顿都会让她想逃跑。 顾津越靠近,打斗的声音越清晰。 她一口气跑到破屋后的树丛中,蹲下身体,警惕地留意周围动静。 几乎所有人都挤在屋子里,黑影如鬼魅般移动,不时传出闷哼和嚎叫,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紧咬着下唇,根本认不清哪个是李道。 顾津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要冷静,悄悄挪到他们的车子旁,按了下钥匙,却滴的一声响。 这声音在黑夜中尤其刺耳,足以引起他人注意,暴露自己。 顾津浑身一软,脚下像踩了团棉花,颤抖着手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试了两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 转过头,侧窗“砰”一声响。 顾津下意识抱头:“啊——”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整个趴在车窗上,面孔狰狞,拳头击打着玻璃,另一手掰车门。 顾津意识到对方暂时没法进来,这才稳住心神启动车子。 那男人却举起地上大石,用力击打玻璃。 车子在两股力量的支配下,晃动着向后退了两米,突然熄火,停住不动了。 男人 分卷阅读52 又冲来猛砸玻璃。 顾津再次启动,外面世界在她眼前变得支离破碎,只见那男人两手高高举起石头,向车窗抡来。 这时,侧面突然飞来一脚,踹在他右边肋骨上。 男人倒退几步,一看是李道,笑了笑:“道哥,郭爷的命令,伤着哪儿先说一句对不住。” “要看你能耐了。” 对方收回脸上的笑,歪头吐口唾沫,朝李道冲过去。 李道一句废话也不说,照他胸膛就是一脚。 男人踉跄几步,稳住身体,从背后拔出短刀直刺李道面门。 李道歪头躲开,顺势抓住他手腕向前一带,另一手的匕首直直插进他肩窝里。 嚎叫声起,男人跪在地上疼的起不来,紧接着,窗口连续跳下几个黑影。 李道迅速拉开副驾的门:“开车!” 顾津瞬间有了底气,倒挡,踩油门,向左猛打方向盘。 车子碾着野草绕到破屋前,小伍先从里面冲出来,许大卫垫后,肩膀冷不丁吃了一记,停下又过了两招。 他抄起一截断掉的房梁,足有手臂粗细,横过来抵住那些人,怒吼一声,使蛮力将他们逼退数米。 许大卫趁机跳上车。 顾津踩了脚油门,车子在崎岖泥泞的湿地中开了一段儿,冲上大路。 这边领头人是个光头,从后院追过来,狠操了声。 手下问:“权哥,怎么办?” “办你娘!还不追!” 一伙儿人撒开腿,立即往路上停车的地方跑。 “等等。”权哥说:“留几个。” “怎么了?” 权哥摸摸光滑的后脑勺,从后腰取出什么,黑暗中传来机械撞击的声音:“跟我去树林。” 手下不明白:“黑灯瞎火的,去树林里干什么?” “抓大鱼。” “权哥,你怎么知道有大鱼?” 权哥瞥他,一脸深不可测:“你懂个屁,以后多学着点儿。” 另一头,权哥的人在山路追上他们,顾津开的是尼桑,马力不如李道那辆suv。 对方是两辆商务,块头大,来势凶,很快将他们的车逼向山壁一侧。 对方越靠近,顾津越往山边躲。 左侧车身蹭着山石,擦起一溜儿火星。 车身耸动,后面那辆不断撞着尼桑屁股,两侧被夹击,他们陷入了困局。 李道刚想说话,“哗”一声响,身旁玻璃被人猛地敲碎。 对方探着身,铁棍挥来。 李道向旁侧敏捷避开,无奈空间太小,又处于被动,根本使不上力还击。 挨了两下,李道吼:“别他妈往旁边躲,撞过去。” 顾津下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痕,神经蹦到极限,脑中乱嗡嗡一片:“……那边是悬崖,会死人的。” “他们死还是你死?”李道揪住对方手臂,猛地一耸,那人被他从窗口拽出,顺两车夹缝碾落在地。可很快又有人顶替。 许大卫降下车窗,也同对方拉锯。 李道喊:“伍儿,过来开车。” “哥,我手臂脱臼了。” 李道磨了磨牙齿,指着顾津威胁:“再不撞,一会儿老子弄死你!” 危急关头,他那一身温柔全褪去,仿佛回到初识,拿着匕首威胁她要乖要懂事。 李道凶神恶煞,没工夫管她怕不怕,心里只有活命:“撞啊!” 顾津一咬牙,打了把方向盘,对方车头偏离,但很快又贴了回来。 李道揪着一人胳膊,手臂大力挥下,匕首刺穿对方肌肉,钉在窗框上,立即传来哀嚎声。 他迅速看向镜子,见后面那车跟的松了些,命令道:“刹车。” 顾津机械照做。 那人半截身子被拖出窗口,李道说:“踩油门,撞!” 顾津全身已被冷汗浸透了,咬紧后槽牙,豁出去地猛打了把方向盘,那人随惯性跌回车厢,小臂的肉让匕首生生划开,鲜血直流。 这次力量十足,终于撞开一条活路,顾津踩死油门,超过旁边的车。 她原本还畏首畏尾,却随眼前曙光变得越来越亢奋。 后面的两辆车穷追不舍,前方突然晃过光束,有卡车驶来。 李道一骇,山路上会车相当危险,更何况速度不可控。 “顾津!”他只来得及大叫一声。 顾津后知后觉,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就会相撞,也就是她这几秒的迟疑,反应过来时,猛地向左打满,右车身擦着对面保险杠将将躲开。 后面的车却来不及反应,只听“砰砰”几声巨响,两辆奔驰一跌一翻,卡车却稳稳当当横在路中央。 小伍欢呼:“撞得漂亮!” 顾津不敢看后面,双眼直直瞪着前方。 开出很远,她转过头,颤着声音问李道:“能停下歇会儿吗?我、我手抖。” 李道表情松动几分,声音仍是冷的:“路边空地上停车。” 顾津照做。 这时,车里没人说话,激斗后,空气里充斥一股咸涩的血腥味儿。 李道拿出电话,先给顾维打过去:“安全吗?” 那边喘气声很重,似乎正在快速移动:“放心吧,你们怎么样?” “安全了。” “津津呢?” “旁边坐着。”李道问:“要找她?” 顾维略微停顿几秒,终是说:“见面再说吧,老纪太他妈沉了。” 约好会面地点,李道挂断。 顾津:“顾维……” “谁准你回来的?” 顾津愣一瞬,看他把刀刃的血抹在裤子上,“我想帮……” “老子他妈的用你帮?” 顾津抿了下嘴:“我那时候……看见好多人冲进屋子里,你们三个困在里面,没人开车……我想着自己目标不大,偷偷回去接应,也许不会被发现。” “结果呢?”李道嗤笑一声:“看来还没拎清自己几斤几两。” 听见开车锁的声音,李道猜想是顾维,他根本没料到那个胆小如鼠的姑娘有去而复返的勇气。 他说不清看到她那刻是什么感受,心脏很疼,很怕,又气恼。 而此时,所有关心及后怕说出口都变成伤人的话:“护好你小命,瞎逞什么能?我是死是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顾津心中一刺,眼泪刷地流下来。 他最后的话让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大傻帽。 顾津安静坐着,等到身体没那么抖了:“我不想扔下你有错吗?” 李道心一颤,不由绷紧唇。 她看着他:“我却扔下我哥,没跟他往安全的地方跑,傻子一样回去找你,结果换来你一句没关系?对,没关系,是我自己轻贱自己。”这段话说的很顺溜,顾津抹了把脸,转身开车门:“我现在就走。” “你上哪儿去。”李道拉她,声调自是不一 分卷阅读53 样。 顾津:“不用你管。” “回来!” 她踏出脚,甩开他的手。 李道这会儿气全消了,低啧了声,“别闹。”拦腰把她扯回来。 顾津手脚乱挥。 他用了点儿蛮力,拖起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她双腿无处可放,膝盖抵着两边座椅。 车身随他们扑腾左右晃动,后面的两人看傻了。 许大卫朝小伍使眼色,“那什么,我俩下去抽根烟。” 没人理他们。 李道束住顾津的手,嘴角一挑:“错了,错了,我说错话。” 顾津眼泪吧嗒吧嗒掉,整个人都很狼狈,头发湿透,衬衫贴在身上,小脸通红又挂着水,还蹭了好几块泥巴。 这模样让李道怎能不感动,他心口塞满棉花,扬头吻住她。 顾津起先还挣扎,慢慢顺从不少。 李道贴着她嘴唇低喃:“错了,我是怕……” 他没有说下去。 她却懂了。 顿片刻,顾津手指动了动,挪上来捧住他的头,稍稍开启牙关。 李道叹息着闭上眼,又重重地吻。 顾津也积极回应。 这个吻,之前广美姐,现在又津姐,看来早就把我姐给忘了。” “男人么,不稀奇。”许大卫说:“我是不明白道哥怎么看上她。” “津姐蛮好的。” 许大卫对顾津从来就没好印象:“整天都他妈哭哭啼啼,人没用,穷事儿还一大堆。” 小伍就事论事:“今天挺勇敢的,没她估计咱几个要完蛋。” “没她还不用受这份罪呢,早抱个妞逍遥快活了。” 伍明喆看他一眼,觉得还是自己太单纯:“听你刚才的话,好像对广美姐有意思?现在又想抱妞?” “两码事儿。”许大卫说:“杜广美细腰肥臀的,是个男人都爱,但她是老大的女人,只能想。” 小伍:“还是有点原则吧,以后没机会碰面,还是别联系了。” 许大卫冷哼一声,没搭话,看向别处。 另一头,车子中。 不能再继续,李道适时停止,帮她整理了下衣领。 顾津脸颊红润,双唇微肿,垂着眼,气息是乱的。 李道将她紧紧箍在怀中,前所未有的用力。 顾津也回抱着他。 没有任何言语,他不道歉了,她也不再闹。 半晌,李道沉沉叹口气。 以前和伍明歆在一起可以并肩作战,共同面对风雨。现在认识顾津,却只想把她收在一个密封盒子里,独自抵挡危险,害怕她受半点伤害。 可现在如此处境,他的想法却是痴心妄想。 李道自嘲轻哼。 顾津问:“顾维他们不会有危险了吧?” 李道说:“不会,两辆车都来追我们,他挺安全……” 天空突兀地响起一声炸雷,将他最后几个字淹没。 李道掀起眼皮,弓着背,视线穿过窗口去看天,闪电像利刃劈开乌云,将大地照得惨白通亮。 无端的,李道有种不好的预感。 感觉像是过去很久,事实上几人在原地停留不到十分钟。 十分钟,却为所有人改写了结局。 顾津从他胸口抬起头,“你手机呢,我给他打个电话。” 与此同时,他兜里手机蓦地振动起来。 第3o章 车子往回开,以一种疯狂的速度。 顾津看向驾驶位的男人,“顾维他……” 李道刚才接起电话,一个字都没说,但空气瞬间凝住,顾津猜到可能出事了。 她艰难地问:“他活着吧?” 李道眼中赤红,下颌线条绷到极限,整个面孔前所未有的狰狞,手伸过来,捏紧她的手。 他不说话,顾津跌回椅背,指尖在他掌中一点一点变冰冷。 返回刚才的破屋,车子不管不顾地横在树林前。 那伙人已经退的一个都不剩,或者说即使有人潜伏,李道也准备和畜生们拼命。 他们在一棵大树下找到纪纲和顾维。 纪纲后背抵着树干,手机落在指尖一寸外,歪着头,似乎已经昏迷。顾维脑袋枕在纪纲腿上,四肢摊开,双眼却看着他们方向,眸中倒映一点儿疏淡的光辉。 森然恐怖的林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 顾维在硬撑,眼睛缓慢地动了下,朝他们努力扯扯嘴角。 顾津浑身力气被抽干,傻在原地。 小伍第一个扑过去,又被眼前惨状吓得跌坐在地,伸出的手不敢随便碰他们,嗓中呜咽,哭了出来。 小伍回头:“哥,他们……” 李道快速上前,眼前一花,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人完了。 鲜血顺顾维身下杂草向外蔓延,他白色t恤上一片湿泞,胸口和腹部两处血窟窿,竟是枪伤。 李道滚了下喉,迅速脱下外套使劲压住伤口,许大卫也把自己的外套堵上去。 李道腾出手探纪纲鼻息,他的枪伤在左胸上方两寸处,打中肩胛骨,暂时晕厥过去。 “伍儿,快叫救护车!” “不……”顾维阻止。 他逐渐涣散的瞳孔恢复几分神采,指尖动了动,缓慢握住李道的手。 李道双眼充血,抬眸看着他。 顾维嘴唇轻颤着,一开口:“哥,我好疼。” 刹那间,李道眼前模糊,嗓中梗着巨石一样难受。 他咬牙:“给老子他妈挺住,咱这就去医院。” “不能去……”顾维艰难摇头,他清楚身上的伤会给大家带来麻烦:“你知道没用的。” 李道横过手掌捂在眼睛上。 顾维:“脸疼……你打的疼……” 他们因为顾津打起来,他留有余地,但拳拳打在他脸上。 李道声音低哑:“哥跟你道歉。” “你欠我可多着呢。”他语速很慢,像往常那样欠抽地挑眉:“老子最……宝贝的人交给你了,你……他妈以后……少欺负她。” 李道:“不用你教。” “三坡镇那晚……记不记得答应我什么事?” 李道:“你死了,把顾津带出去找你们母亲。” 顾维又咧了咧嘴角:“记得就好。”他眼尾有一滴晶莹液体流下 分卷阅读54 来:“我恐怕……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 他这句话说完,小伍嚎啕大哭,许大卫也低头抹眼睛。 顾津站在原来位置一动未动,脑中空荡荡,忽然间变得很冷静,就像个局外人。 顾维转开视线,仰面看着天空。 黑沉凄寂的天幕上,乌云翻滚,瞬息万变。 他在一瞬间,看透所有。 “哥……” 李道:“嗯?” 良久:“我错了。咱都错了。” 顾维半合着眼:“从前……爱看古惑仔,陈浩南是我偶像……为兄弟两肋插刀,对死对头心狠手辣,碰到稀罕的女人……往死里疼。我就想,人家活得……真他妈带劲儿。”他转过头来,说得很缓慢:“哥,你知道我现在想起什么吗?” “什么?” “想起大飞的话,他说……出来混的,没有一个好下场。” 李道心脏被什么狠狠揪住。 “是不是……我们想变回好人……”他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也没好下场?” “……不会的。”李道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 他又看天,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曾一起……风中上路,信可并肩……改变命途,问为什么……终改不了运数……” 小伍把眼泪蹭在袖子上,哽咽着附和:“命运是否真的须要绝对这么做,真友好,难复配合脚步,从今起孤单上路……” 望天空,星星殒落,算不算得一个讯号。 问为什么不早些去预告,命运若果真想逼我,骂我太骄傲,痛哭高呼如何做到最好。 他唱的一个字都没在调子上,声音时断时续,气息变得越来越微弱。 李道心如刀绞,眼眶的液体终是掉在手背上,低声唤:“顾维?” 小伍趴过来,大声哭叫:“维哥,维哥,你别睡!” 顾维再次掀开眼皮,望着一个方向:“津津……” 李道掌根碾了下眼尾,转过头去。 那姑娘还在远处,不知何时蹲下来,手臂紧紧搂抱膝盖,缓慢摇着头。那小小身躯在黑夜中毫无存在感,没哭没闹甚至没看这个方向,他不敢想象,这样柔弱善良的一个姑娘,如此珍视兄长、渴望亲情,失去顾维以后要怎么承受。 李道昂起脑袋眨了眨眼,泪收回去,抖开外套遮住顾维身上的血窟窿:“让顾津过来,见最后一面吧。” 许大卫眼中充满憎恨,大步奔过去,揪住顾津衣领,把她拎起来直接甩到顾维身旁。 顾津双手按在草地上,沾了满手鲜血,血还温热,她竟有点想笑,觉得那触感像是刚刚融化的巧克力酱。 许大卫没在她脸上看到一滴泪,指着她骂:“你他妈装装样子也得哭两嗓子吧!要死的人是你哥!” 这时候李道不想闹:“许大卫。” 许大卫闭嘴。 顾津放下双手,低着头努力酝酿了一下,委屈地看李道:“我哭不出来。” 李道摸着她头发:“那就不哭,跟你哥说说话。” “津津……” 顾津转头,看着地上躺的人,轻应:“嗯?” “哥对不起你。”为以前,也为这次自私地为她做了决定。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股咸锈味儿,不知是空气里飘来的,还是唇上带的:“你为什么总是道歉。” 顾维扯扯嘴角,目光呆滞地看着她:“因为……做错事。” 顾津说:“那以后应该不会做错了。” “是啊。”他极轻地问:“你……原谅哥吗?” “不然也不会跟你走。” “原谅了?” 她看向地面,半晌,点了点头。 一瞬间,顾维五官舒展开,滚了下喉:“哥……哥不想跟你分开。” “我也不想。”顾津小声。 “……哥想要你颖姐……”他眼泪顺眼尾一滴滴滚入鬓发:“哥想……哥想和你们好好过日子……” “我也想。”顾津说。 “可是……”他哽咽着,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股鲜血顺伤口流出来,半天才说出几个字:“哥不想死……” 顾津指甲刺进掌心,那处皮肤麻掉一般,不知疼。 旁边有人握住她的手,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半晌,顾维抑住情绪,咬牙掏出兜里东西,是张折叠成巴掌大小的白纸,“答应我,去找妈。” 顾津看着那白纸,边角已经染上血迹。 “答应我!”他想最后自私一次。 顾津犹豫两秒,颤着手接过来。 顾维手臂重重落地,心无挂碍,终得解脱。 他又看天空。 半晌, “曾……一起风中……信……可并肩……改变……命……” 他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挺了挺身子,开始嚯嚯捯气儿。 嘴唇开合,但这一回,没人听清他说什么。 就这样,顾津目睹一个人由生到死,由热血奔腾到胸口不再跳动。那人是她的至亲。 她却至今都不明白,那么肝肠寸断的时刻竟然一滴泪都没有,她甚至撑着手臂,压下身体,耳朵贴在他唇边。 “小颖,小颖。” 他反反复复念叨着苏颖的名字。 顾津嘴唇开合,轻轻唤出一个字。 只是天空突然响起雷声,掩盖所有声音,几滴雨打在他脸上,不久后,倾盆而下。 顾维眼睛没有闭严,终于一动不动。 李道揪紧杂草,手背白骨森森。 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昨夜还在一起打架的兄弟,眨眼之间,阴阳两隔,从这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啊——” 他仰天怒吼:“啊——” 他声音盖过雷声,面孔在暴雨下扭曲恐怖得像野兽:“郭盛,老子要你偿命!” 纪纲转天晚上醒来,胸口包着纱布,正躺在一个简陋的屋子里。 他想撑着手臂坐起来,抻到伤口,咬紧了牙。 脑门疼出冷汗,他跌躺回去,观察这间简陋的屋子。 没多时,有人端着水杯进来。 纪纲目光警惕地看过去,当那人遮住门口阳光,他眉头一松:“是你啊。” 李道关上门:“醒了?” “刚醒。”纪纲要起身,李道上前扶了把,在他身后垫个枕头:“喝水吗?” 纪纲点头,接过水杯饮尽。 李道在床边坐下,没有说话,手肘拄着膝盖,弓身看着两脚之间的地面。 “这是哪儿?”纪纲问。 “以前在邱爷手下时认识的朋友家里。”他说:“挺安全的。” 纪纲稍稍放心,神经又蓦地一紧,忽然想起来:“顾维呢?” 李道看向他,半晌:“人没了。” 纪纲狠狠怔住,同时昨日记忆一点点涌上脑海,他捏紧手里杯子,浑身上下不可抑制地发 分卷阅读55 颤,眼眶瞬间红了。 “老纪。”李道转头:“你别。 第31章 李道和纪纲谈完话,开门出来。 昨晚从林子离开,冒着大雨开了几个小时,最终到达白泽镇。 他们没有进镇,来到郊外洋子的厂房。 洋子本名肖海洋,是邱爷手下,他帮邱爷做什么李道心知肚明,万不得已,他不想和过去的人有太多牵连。 邱爷办事狠辣却不阴毒,洋子也仗义,但李道即将离开,搭再多人情他怕没法儿还。 可车上一死一伤都需要处理,剩下几人也情绪不稳,他们急需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李道在院子里碰见肖海洋,两人站房檐下聊了会天。 洋子递烟给他,李道看一眼,接过来,把烟卷叼在唇间,挡住他递来的火儿。 “你自己抽。”他语调含混。 “什么时候把烟也戒了?” 李道:“有一阵儿了。” “看来真要从良了?”洋子还手给自己点上,吸几口:“咱这行,能上岸可不容易。” 李道哼笑,抬腿踩上旁边的椅子,弓腰,手肘搭着膝盖。 雨下得粘腻,一整天都没停过,积水顺房檐滴下,布满青苔的水泥地面砸出不大不小的坑洼。 洋子垂眼打量着他:“死那兄弟……?” 李道看外面:“不问成吗。” 肖海洋能体谅他的心情,叹口气:“行。”他痛快地拍拍他肩膀:“这院子一直当仓库用着,旁边那厂子就是个普通果汁厂,你们在这儿住下,多久都行,我的地盘,外人不敢轻易追过来。” 李道舔着过滤嘴,侧头:“谢了。” “跟我犯不着说谢。”洋子转身,走几步又停下:“这地方挺干净,你放心住。” 李道知道他的意思,现在说话都累,只弯弯唇,双手合十朝他举了下。 洋子摆摆手走了。 李道抬起眼皮看了看天,嘬几口未燃的香烟,良久都未眨眼。 他回到另一间房,轻手轻脚地开门。 出去时顾津还在睡,一转头,却见她抱膝坐在那儿。 一觉清醒,她后知后觉地掉了泪 李道捏住拳头,“醒了?” 顾津视线从窗外挪回来,轻点一下头:“你去哪儿了?” “看看老纪。” 半晌,顾津垂下眼:“我刚才……” 她嗓中哽塞,说不下去。 “我刚才看见窗外有个人走过去,背影有点像顾维,以为真的是顾维……”她整个面孔都是泪,哽咽的声音很小:“但忽然想起来,他昨晚死了。” 那种恍然大悟让人痛彻心扉,像有把刀子在她胸口一下一下剜着。 绝望是,想要见一个人,却永远见不到。 她希望时间倒流,偏偏这是世界上最不可能实现的妄想。 李道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无话可说,说什么也没用。 他过去按住她后脑,将她额头紧紧抵在自己胸口。 他滚了下喉,低着头,拇指轻轻抚摸她颈后光滑的皮肤,“目前状况只能偷着把人埋了,附近的地是朋友的,但不能留坟头。” 李道在征询她的意见。 除此之外别无选择,顾津点头。 李道声音很低:“今后找机会回来,再想办法好好安葬。” 顾津稍微扬起下巴,把脸颊的泪全都擦在他衣襟上:“会吗?” 他说:“会。” 李道:“今晚你……去不去?” 顾津离开他胸口,深吸气:“去吧。” 等天完全黑透,肖海洋带他们去了后面的果树林。 水蜜桃接近成熟,黄粉不一的果子缀满枝头。 再往远走是成片的梨树和脐橙林。 在一处荒僻角落停住,雨水将附近地面浇灌的泥泞松动。 肖海洋看了看周围,“就这儿吧。” 他分了把铁锹给李道,李道下了第一铲。 顾津始终安静站在几人身后,雨衣的帽子掉下来,几缕头发贴在她面颊上。 不远处放着未刷漆的棺木,是肖海洋命人临时打造的,时间紧迫,做工粗糙。 她忽然记起来,小时候别人家里办葬礼,当唢呐吹起哀乐,亲人伏地痛哭时,她都会紧紧闭上眼,把指头塞进耳朵里。 她那时甚至不懂死亡的含义,只是单纯讨厌那种声音。 后来父亲去世,她渐渐明白死亡意味着抛弃。 再后来,母亲也抛弃了他们兄妹俩,去过另一种生活。 她那时超乎寻常的坚强,总在安慰自己,没事儿的,她还有哥。 来上陵的这些年,她痛恨顾维的不长进,虽然彼此分开生活,但各自安好。她嘴上说恨,却愿意为他积德行善,愿意为他赎罪。她对他从未放弃。 可现在看来,曾经的所作所为那样讽刺可笑。 老天太冷血了,根本看不到。 顾津眼中一片冰冷。 分卷阅读56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轻声问:“还看一眼吗?” 顾津说:“不看。” 雨淅淅沥沥下着,几个男人合力把棺木放到深坑中。 泥土将一个人掩埋,方寸之地容身,无论多么辉煌或是不堪,一生也就过去了。 最后一锹土填平,顾津魂游的意识突然回来,猛地扑了过去。 她跪在地上,两手开始疯狂地刨土。 几个男人愣住了,但都没上前。 湿淋淋的夜色中,这姑娘如小兽一般呜呜哭泣,泥巴沾在身上和脸上,雨衣掉下肩膀,嘴里乱七八糟说着一些话。 顾津不管不顾,一味地向外扒着土,她的动作在满腔悲痛的发泄中更加疯狂,最后仰起脖子,十指抓紧泥土,哭得撕心裂肺。 这种悲恸的气氛,纵使外人也为之动容,肖海洋掏出湿透的香烟含唇间,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小伍第一次见顾津这样失控,抹着眼泪,想过去把她拉起来。 李道拦住他,自己没有劝,也不过去安慰。 他拇指跟食指按住双眼,大张着口,心中的疼痛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撕碎。 最后李道把她背回去。 她洗了澡,又吃一些东西,和他说会儿话,整个人倒是平静不少。 看着她躺下,李道去洗澡,没过多久,他光着上身进来。 顾津转头看他。 他置身在昏黄的光线中,胸膛挂着水珠,牛仔裤松垮,裤管挽到小腿,脚上穿着蓝色的塑料拖鞋。 她说:“你也去睡吧,我没事的。” 李道擦着头发坐床边,扭头看她:“今晚睡这儿。”并不是商量的口气。 顾津抿了下嘴,几秒后,掀开被角,稍微往里挪了挪身体。 李道关灯,顺手扔掉毛巾,在她挪出的位置躺下来。 房间霎时陷入黑暗,没过多久,院中微弱的光从窄小窗口透进来。 乡下地方,除了雨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人安静躺了会儿。 李道问:“搂着睡?” 顾津无比乖顺,脑袋往他手臂的方向蹭了蹭。少了小别扭,少了忸怩,却叫李道心里不太好受。 他侧过身,抬起手臂垫在她颈下,另一手环过来落在她背上。 几乎是同时,顾津埋入他胸口,紧紧抱住那截窄瘦腰身,像抱住救命稻草。 很久没搂女人睡过觉,李道有些不适应。 他收紧几分力道,调整一下,把腿压在她腿上。 顾津又缩了缩。 李道大掌顺她背脊轻轻抚着,又挪上来拍一拍她的头。认真回忆一番,好像没和哪个女人这样粘腻温存过。 树影打在墙壁上,被风吹得摇曳。 李道指肚从上滑到下,数她脊骨,怀中温温软软,他没邪念,听着她淡淡的呼吸声。 无睡意,他问:“有人搂你睡过吗?” 顾津没等答,他想起来:“那孙子叫什么了?记得姓尚?” “尚家伟。”顾津说。 他下巴抵着她头顶,嗓音在黑夜中仿佛带着磁性,低低沉沉的:“嗯。对。” “你也知道他?” 李道冷笑一声:“当初顾维揍他的时候我在场,听说是遇到危险把你扔下,自己跑了?” 她淡淡道:“吃饭时二楼液化气爆了,他没管我,先跑出去。” 李道记得那天顾维气冲冲回来,满屋子找刀要砍人,一问之下才知道,又是因为他那个妹。 他没见过,但一直都知道顾维有妹妹,也知道两人关系不和。 顾维算有心,够疼她,时时刻刻关注着她的动向。 那天李道怕他胡来,便一同跟了去。 顾津问:“顾维什么事都清楚?” “基本吧。” “我知道,他找人跟着我。” 李道:“据说自己也跟。” 顾津心口针扎一样疼,眼泪涌上来:“我倒是没发现。” “嗯,他贼得很。” “他可真够变。态的。” 说来说去,绕回顾维身上。 李道悬起脑袋,嘴唇在她额头贴了贴。 “之后就分手了?” 顾津偷着戳走眼尾的泪,点点头:“我也是后来知道的,他要告顾维,我就去求他,但是……尚家伟要我重新跟他在一起,那天晚上……” 李道手掌停下:“孙子用强?” 顾津没否认,“但我一直哭,估计他看我哭得太可怜,最终什么也没做。”她轻轻叹息一声:“遇到危险先逃跑是生理本能,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何况我们只是处朋友。尚家伟并不是什么坏人,对我挺好的,他最终没告顾维,好聚好散。” 原来兄妹俩都为彼此做过这样的傻事。 李道低声嘲弄:“智商真他妈低的不相上下。” 顾津没接茬。 李道睁着眼睛,看窗口房檐滴落的雨水。 他忽然想起,初见她时,对她的评价是太寡情。眼睛虽大,但看人时候透一股疏远凉淡,眼尾略微上挑,又太魅惑人心。 在对待尚家伟的事情上,她很理智,理解却不能谅解,果断抽身。 李道冷笑:“你倒是拎得清。” “嗯?” “我会看相,你太无情。” 顾津很是冤枉,却没力气反驳,小声问:“还看出什么了?” 李道有意逗她:“性。欲强。” 顾津:“。…” 李道手指拨弄两下她耳垂儿:“耳朵颜色过红,皮肤太白,头发浓密,都是生理需求高的表现。” 她抿了下嘴,终于没忍住笑了下,“乱讲。” 顾津要从他怀里挪出来,李道手臂一收,小腿勾紧:“睡吧。” 他不再说话,顾津也无法挣脱,两人躺在悄寂陌生的房间里,紧紧抱着彼此。 过很久李道都未动一下,他知道顾津也醒着,胸膛水洗过似的,一片濡湿。 李道没有劝说,他装作睡熟的样子,努力把呼吸放平缓,用无意识的动作将她更紧地搂住。 他只能为她做这些,他怀里是安全的吧。 迷迷糊糊不知几点睡着的,李道很热,感觉怀里抱着一个大火炉。 某个瞬间,他痛苦。 李道傻站在床边低头看她,单手叉垮,另一手揪揪头发,皮外伤他还勉强会处理,却没照顾过发烧的女人,所以有点懵。 隔了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应该先测温度。 去车上取来药箱,翻到底才找出温度计,一测39度5 分卷阅读57 。 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身上只穿一件小背心,纯棉布料贴黏着皮肤。 李道想了想,先取来毛巾,用水浸湿,帮她擦额头的汗,目光下移,顿了顿,挑起背心的衣领,另一手裹着毛巾伸进去帮她擦拭。 但李道基本上心无旁骛,在此刻,脑筋里男人本能的思想不那么活泛,转几圈儿,又换到别的地方去。想到什么,他摇头笑了笑。 李道抬起她的脖子,帮她擦后背。 顾津说:“难受。” “哪儿难受?”他低声问。 “……头疼。”她始终未睁眼,迷迷糊糊中好像嘀咕一句:“我的头还在吗……” 李道一笑,托着她后颈将她放回去:“在,傻妞儿。” “好疼……” 李道取来一片退烧药,“张嘴,吃完药就不疼了。” 顾津做了个梦,过年了,顾维正给她扎小辫,他很笨,力道又重,她的脑袋跟着他的手一直歪,头发乱七八糟缠在皮筋里,头皮快被扯掉了。 她呲着牙齿:“哥,哥,我的头好疼!” 顾维只知道咧嘴笑,骗她说吃完药就不疼了。 那话像他说的,又好像是另外一个男人。她身体极度疲倦,直觉醒来会面对不好的事,心口很闷很疼,头疼,身上的肉疼,五脏六腑也疼。 她不愿意醒,可有人偏偏扳着她身体,在她耳边不停地叨叨着一些话,太烦人了。 顾津挥手就是狠狠一下,好像打到了什么人,然后收回来抵住对方胸膛,扭开头不肯配合。 这巴掌倒是响亮。 李道舌头顶了顶左脸,心中蹭地冒出一股火,还没有女人敢往他脸上招呼。 暗自压下火气,他点着头自我安慰,心说挺大个男人跟发烧的小丫头计较什么,何况人正迷糊着,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这样想想,又犯贱地低声哄起人家来。 顾津生病可不如平时乖,李道耐心不够,最后直接捏开她的嘴,将药片用手指推入她口中。 “乖,喝水。” 顾津这回紧紧闭着嘴。 李道折腾出一身汗,水也洒出不少,他两指加力,将她牙齿捏开一道缝隙。 顾津终于疼醒,低吟一声,睁开了眼。 李道手肘撑在她两侧,和她说:“你在发烧,把水喝了再睡。” 逐渐清醒,顾津也感觉到口中的苦味,稍微撑起头,就着他的手用水将药送进去。 “睡吧。”李道说。 顾津乖乖闭上眼。 他用毛巾擦净自己身上的汗,重新上床,顾津自觉地偎进他怀里。 醒后李道再难入眠,怀里的小火炉温度不减,热汗又一次席卷全身。 李道不敢掀被子,怕顾津再度着凉,于是就这样抱紧她,睁着眼直到天空转亮。 某个时候,顾津不知梦见什么,五官揪在一起,很是不安地扭动,口中梦话连连,半晌又闭着眼低泣起来。 李道大掌一下一下拍着她,嘴唇去探她额头,感觉越来越烫。 他心中没了底,立即套上裤子,去敲隔壁肖海洋的房门。 村里医生天没亮就被请过来,这人和肖海洋有私交,纪纲的伤就是他处理的,不该说的不说,更不会多问。 他给顾津挂了点滴,留几片退烧贴以备不时之需,又仔细交代一番方才离开。 肖海洋扫一眼床上躺的姑娘,别有深意地看李道:“走心了?” 李道轻描淡写:“还行。” “别是弱点就行。”肖海洋好心提醒。 他没搭腔。 肖海洋问:“想好接下来怎么办了吗?” 顾维的事对他打击不小,他开始怀疑带几人走上逃亡之路是否正确,是不是如顾维醒悟时所说,干这行都没好下场。 在黑暗中走太久,早就忘记平常人做事的方法,认定自己的判断和抉择都是正确的。所以在带顾津离开的事情上,他没想那么多,无论用哪种方式,只要能带她离开就行,并没考虑这样做给她带来的危害及麻烦。当时是事不关己,可一旦掺杂太多私人感情,旁观者和当局者的立场就完全不同了。 是他亏欠了她。 李道暗叹一声,又想起有一晚她对自己说的话,她说想弃恶从善得先洗清自身罪孽才行。 其实这姑娘比他活得要通透。 他心中坚不可摧的东西,不知何时起,忽然就开始动摇了。 肖海洋:“愣什么神?问你想没想好怎么办?” “没想好。”他说。 “那就慢慢想。”洋子搭着他肩膀,“下午去修你那两辆车?” 李道说:“看你时间。” 点滴挂完,顾津睡熟了。 中午时又测一遍体温,温度终于降下来,李道叫来小伍在房间陪着,他和洋子许大卫一块去修车。 顾津醒来外面天色都暗了,小伍坐床边摆弄手机,余光看见她要起身,忙扔了手机去扶她。 他问她感觉怎么样。 顾津动了动,肌肉没那么疼了,整个人也不像被架在火上烤,只是头重脚轻,浑身乏力。 晚饭过后出去坐了会儿,院子里老旧机器和杂物很多,周围是一间间房子,角落拴着麻绳,上面挂一些洗旧的衣裤和棉袜帽子。 顾津坐在房檐下的小凳上,雨刚停,空气还很潮湿,有风迎面吹过来,带着凉意。 李道拎了件衣服给她披,在她旁边的高凳上坐下。 两人起先没说话,顾津从兜里掏出烟盒,还是李道在风平镇给她买的女士烟。 她问:“你抽吗?” 李道低头撇她:“你感冒没好。” 顾津:“就一根没事的。” 李道体谅她的心情,没阻止。 青烟丝丝缕缕飘散,她夹烟的手指苍白纤细,整个人好像瘦了一大圈儿。 李道脚踝搭在另一腿的膝盖上,视线始终没从她身上挪开。 “如果……让你回到以前那种生活……”他顿了下:“你愿意吗?” 这话很难问出口,她说不愿意或许可以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可他更怕她说愿意。 顾津送烟的动作顿住,稍稍低头,半晌才说:“你也不要我了吗?” 李道喉结轻滚,心脏安安稳稳落回原位,回味着她说话时的语气,整颗心再一次揪起来,难受的不能自已。 “随便问问。”他说。 顾津说:“顾维不是要我去找妈妈么。” “不介意是逃亡?” 顾津眼中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不介意,好与坏的结局未必就公平。” 李道倏地看她,这话让他无端难安。 顾津忽然问:“你有家人离世的经历吗?” “有,我父亲。” 顾津抿了下嘴,觉得再问下去太残忍。 李道见她欲言 分卷阅读58 又止的样子,一笑:“有话就问。” 顾津揉揉鼻头,把烟在水泥地上碾灭:“当时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用脚走的。” 顾津愣了下,蓦地笑了,笑着笑着,眼眶有点儿潮。 她问:“你说人为什么活着呢?” 他叹气:“生我们的时候,也没问问我们意见。” 顾津打他一下,又哭又笑。 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受苦、离世、轮回、再受苦、再离世、再轮回,周而复始。 上天为每个人安排好一条路,路上经历七苦,赤脚走过,一步一荆棘,最后满身是伤,仍然逃不过结局,两袖清风地躺进坟墓里。 就是这么个意思。 顾津两手扇着眼睛,解释说:“不是我想哭,我忍得有点辛苦,你应该懂我现在的心情吧?” 这世界上,哪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即使痛苦,每一种痛却不相同。 李道没有答,大掌一盖,把她脑袋瓜按在自己大腿上:“傻样。” 这两个字可不得了,顾津抱住他的腿,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不再压抑,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李道任她哭,只是大掌始终贴在她的头发上,一下一下轻抚着。 他没看她,目光定在前方的某处,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声音很轻,像说给自己,更像安慰她。 李道高估了她的抵抗力,半夜里,顾津再次发起烧。 退烧贴和口服药都不管用,又把医生叫来,继续点滴。 可这回点滴也没见效,顾津病情反反复复,持续了两天,最后医生也没办法,说如果再不好,还是尽快把人送到镇上的医院去。 李道心急如焚,看床上姑娘瘦的几乎脱了像,又担忧又心疼,恨不得自己帮她受这份罪。 以往顾维总是说,你没妹,你不懂。 这一刻,除了自己的,他多一样体会到顾维的心情。 想到顾维,他脑中一闪,突然记起件事情,李道没犹豫,快步出去,又敲肖海洋的门。 洋子也被折磨的没脾气,大半夜只穿一条裤衩出来,问清他干什么,确认道:“现在?凌晨两点?要吃桃罐头?” “你这儿没有?” 肖海洋说:“老子给你偷去?”缓了缓语气:“只有果汁。” “那我去买。” “你他妈不看看几点了。”他叹一声,给他出主意:“去地里摘俩鲜桃子,加冰糖煮一下。” 李道转身就往后面走。 他哪儿下过厨,烧开了水,抓一把冰糖扔进去,桃子去皮去核,大块小块切得参差不齐,一股脑投到锅子里。 他吮着拇指沾的汁水,心说老子都为你做到这份儿上,再不好他也不管了,直接把人丢到外面去喂狼。 又一想,她现在瘦得皮包骨头,狼都未必吃,还不如等到喂胖了留给自己吃。 李道摇头鄙视自己,挺大个老爷们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可够幼稚了。 把煮那锅东西倒入小铝盆,隔水拔凉,端进房里。 李道抬起顾津靠在自己胸前,先舀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说来也怪,这姑娘本还迷糊着,好像闻出味儿来了,张嘴就吃。 李道高兴跟什么似的,一挑唇,逗她说:“呦,没病啊,就是馋了吧。” 顾津闭着眼,小嘴鼓动,没有回答他。 李道在她头顶吻了吻,又舀一块喂过去。 小铝盆很快就见底,顾津头一歪,闭着眼摇头。 李道:“不吃了?” “……嗯。”她嘟哝。 李道放顾津躺下,盖好了被子。 他拎来小马扎坐床边,端起铝盆吃顾津剩下的,侧头看看她,腮帮子动着,自嘲一哼:“没想到老子还他妈有这技能。” 这之后,李道睡了一个安稳觉,离开上陵还是头一回。 因为安稳,所以觉得短。 睡梦中他感觉鼻孔很痒,想要挠,却抓到一只手。 李道蓦地清醒,稍微悬起脑袋,眯开一只眼,对上顾津笑意盈盈的脸。 片刻恍惚,李道说:“醒了?” 她仍旧憔悴,眼中却闪着熠熠光彩,柔声应道:“天亮了啊。” 李道足足看了她十几秒,撑起身回头。 窗户外,太阳升起,天朗气清。 第33章 李道坐起来抹了把脸,又看窗外,不知心里想什么。 顾津还侧躺,摸一下他的背。在她想着继续说两句时,李道突然反身朝她扑来。 顾津只觉眼前一黑,下唇被衔住,李道狠狠咬了她。 她抵住他胸膛,闷声痛呼。 李道用完全占上风的高大身躯控制着她,脑袋稍微倾斜一个角度,开始吻她。 起先只是克制研磨,没维持几秒,探入了舌,那架势像要将她活活吞掉。 刚开始顾津还能配合他的节奏,无奈气息渐渐不足,双手脱力,一松便落了下去。 那大掌捏着她肩头,她两肩被迫向内缩着,锁骨深深凹陷,之后又使劲儿掐一把她没剩几两肉的腰,整个人要被他捏碎了。 顾津晕晕乎乎地觉得,他可能有施暴倾向。 她哪里知道,男人骨子里充满了强烈的摧毁因子,何况这人是李道。 顾津喉咙深处不自觉发出个音节,可怜又挠心。 他起先是想表达内心激动,庆祝她坚强地撑过一劫,哪想半途变了味道。 李道用上所有意志力,喷着气离开,“老子以为你要死了。” 她轻声:“估计是饿死的。”竟懂得开玩笑。 李道说:“饿小了。” 顾津抿着嘴挥开他,他没动,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搂着她,等待身体慢慢平静。 半晌,他叹气:“我是真没别的法子了。” 缠绵病榻好几日,顾津还很虚弱,洗漱完其他人已在桌旁等她。 李道旁边坐着肖海洋,许大卫、伍明喆都在,纪纲也终于能下床,唯独少了顾维和苏颖。 顾津看了一圈儿,在李道另一侧坐下,略略低头,眨了下眼,嘴角赶紧拉开一个弧度。 这是在肖海洋这儿留宿的第五天,阴霾沉重的气氛,终于随顾津嘴角挂的淡笑渐渐冲开。 人到齐了,大家开动。 李道把一碗白粥推到她面前,加了两勺肉松堆上面:“拌着吃。”他伺候出惯性来了,自己一口还未动,先伸筷子帮她搅白粥。 顾津说:“我自己来吧。” “挺烫。” 她点点头,似乎意识到大家注视的目光,说了句:“你也吃。” 李道手撑桌面,咬了口包子,边咀嚼边扭着头淡笑看她:“味儿行吗?” 顾津点头:“很好吃。”多日没怎么进食,当热乎乎的白粥滑进胃 分卷阅读59 里,她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他又一笑,极自然地拍了拍她的头。 对面碗碟弄出点动静,稍静的环境里,不大不小。 李道转眸看过去,许大卫头不抬眼不睁,吃得狼吞虎咽。 肖海洋微妙地观察几秒,碰碰李道胳膊:“尝尝这小菜,我家一个工人做的,味道不错。” 李道收回视线,尝一口:“挺好,就淡点儿。” “口这么重,别齁死你吧。” 小伍也凑热闹来夹一筷子,眼睛一亮:“洋子哥,走时给我们带点呗。” 肖海洋说:“连坛子搬走都行。” 李道点着筷子骂小伍没出息,就他的话同洋子说:“再歇一天,我们明早走。” 两人之间不需要客气,他也不留人:“什么时候都成,看你们安排。” 李道点点头,把剩下包子扔嘴里,余光伸来一只手,他迅速拍过去,顾津抓的肉包掉在了桌子上。 她缩回手,疼得暗暗吸气。 李道说:“病刚好,吃肉类你的胃不好消化。” 总感觉光喝粥不扎实,她摸着手背:“我没怎么吃饱。” 李道巴不得她多吃把肉长回来,只好说:“中午再吃。” 顾津点点头,继续喝粥。 李道扭头看着她,他手太重,拍过去时也没意识到自己多大力:“打疼了?” 她刚想开口,对面忽然啪地撂了筷,许大卫站起来:“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吃完饭,一上午的时间没事做。 顾津去院中活动筋骨,今天风和日丽,不再阴雨绵绵,她定定看着远山,心中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被任何事打败,她若痛苦,天上的人也一定不会好受。 鼻腔开始泛酸的时候,她收回视线,命令自己去想别的事。 午饭吃了些面食跟易消化的蔬菜,顾津感觉身上力气恢复不少。 她端着水盆洗自己那件白衬衣,前襟染了顾维的血迹,怎样揉搓都是掉不了的。 顾津看着星星点点的红愣神,视线里多出一只脚,不知有意无意,踢翻小凳上的水盆。 顾津及时扶住,淡红色的水漾出一半,撒了她一裤脚。 许大卫两手插着口袋,居高临下:“抱歉,没看见这儿还蹲个人。”最后的字加重语气。 顾津笑笑:“没事儿。” 她这笑在阳光下极为碍眼,许大卫面无表情:“你哥刚死没几天,你也笑得出来?” 顾津笑容僵在脸上,顿了顿,端着盆准备进屋。 许大卫说:“甭装一副可怜相,道哥被猪油蒙了心才吃你这套。”他倚着墙:“没你顾维也死不了。” 顾津蓦地停下,捏着盆子的指尖微微泛白:“为什么?” “你他妈拖了大家后腿不知道?没你我们早出境了,顾维用把命搭上?” 她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发颤,牙齿也抖得咯咯作响,胸口的怒气和憎恨不可抑制,猛地转身,将盆里的脏水朝他扬过去。 许大卫根本没料到她敢这么做,大张着口,满身满脸是水,带血的衬衫挂在他肩头。 顾津厉声:“当初离开不是我自愿,后来我肯接受,因为他是我哥,是我亲人。决定是你们做的,离开的方式也是你们选的,我乖乖跟着你们走,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说顾维的死是我造成,我又该责怪谁?谁透露行程路线心知肚明,我说没你他死不了,现在我要你陪我个哥哥,你赔得起吗?” 她说到最后几乎吼起来,这一次却一滴泪都没掉。 许大卫难以置信,觉得她痊愈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其实没有底,不确定是不是杜广美把行车路线透露给郭盛。 他心中也自责难受,死的是他兄弟,甚至比亲人还要亲。许大卫自小没双亲,他体会不到血缘相连那份亲情,也没遇过动心的女人,女人如衣服,不懂爱情,他只在乎肝胆相照的兄弟情。 所以觉得顾津是累赘,是一切灾难的源头,是破坏他们五人团体的一枚炸。弹。 也许一开始就对顾津存在偏见,所以憋在肚子里的气早晚要释放。 许大卫甩掉身上的衬衫,上前去拽她胳膊。 顾津下意识一躲,手里盆子向他挥去,拍在他脸上和身上。 许大卫被她彻底会变成这样,浑身脱力:“你们别打了。” 然而两人谁也听不进去。 李道骑坐在他身上,用力击打:“这拳为顾津,她没对不起你。” 许大卫抬臂抵挡,去扯他领口。 李道捏住他手腕反拧,又挥一拳:“这是老纪的。” 他继续打:“伍儿的。” “还有苏颖的。” 忽然间,许大卫放弃反抗,李道出拳很重,击向他面门:“这一拳是他妈顾维的!” 打完一下不够,又连续来了几拳。 李道表情狰狞,眼眶通红,瞳孔在日光下亮得出奇。 许大卫不再挣扎,拳拳受着。 顾津指尖冰凉,跑进去喊人,到半路碰到循声而来的肖海洋几人。 他们拉开李道和许大卫。 许大卫四仰八叉摊在地上,望着天空,鼻孔冒血,半晌,他眼尾蓦地滑下一滴液体。 他不是男人,他在为自己的过失找替罪羊,不想承认,不想让顾维死。 良久,许大卫慢慢起身,踱回房里。 没多会儿,他拎着自己的包,没看任何人,一言不发地走出了院子。 李道稍微攥实拳头,咬紧牙,没有拦。 伍明喆要去 分卷阅读60 追,李道没让。 当晚许大卫不见踪影。 转天一早要出发,几人很早就起来,小伍跑前跑后往车上搬东西。 李道问顾津:“要走了,想不想再去看一眼顾维?” 她稍微抿了下嘴:“不看了吧。” 李道没有勉强。 他拿了一瓶白酒和两盒利群,同肖海洋来到那片梨树后。 几天雨水将翻新地面浇灌的平整不少,几乎和旁边别无二致。 李道洒了圈儿白酒,点根烟插进泥土,他蹲在那儿,耸着肩膀,半天都没动一下。 肖海洋站后面:“放心吧,有我在一天,这兄弟就没事儿。” 李道眸光动了动,抬起眼看对面那片果树林,两眉高低不一,额上挤出几道崎岖轻纹。 半晌,李道起身:“逢年过节的,帮我给他烧点纸。” 肖海洋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你兄弟就是我兄弟,绝对亏待不了。” 李道无话可说,张开手臂,用男人的力量拥抱他:“谢了。” 他也回抱他:感慨道:“希望能再会。” 李道笑笑:“再会。” 第34章 原定早上就离开,要走时李道干这干那反倒磨蹭起来。 老纪没点破,小伍傻不拉几地跑过去,挠着脑袋问李道:“哥,咋还不走?你准备再等等大卫哥?” 李道看他一眼,不屑轻哼:“等他干什么,爱回不回。” 小伍赞同:“我说也是,他那脾气太暴躁,我昨晚给他打电话,他给按了。就应该治治他,让他在后面追咱们。” 李道又看他一眼。 启程时已经中午十二点,从肖海洋的厂子出来,还有百十来公里就是白泽镇。 没在镇上歇脚,继续往南。 上陵出来时有七人,现在只剩四人。 李道想把所有人都平安带出去,但他没有做到。 还是两辆车,纪纲和伍明喆开着尼桑跟在后,老纪伤没好利索,只能小伍驾车。 这边顾津坐在李道旁边,今早起来她精神不错,脸上气色也红润起来。 李道一手松散搭着方向盘,眼睛看前方,车里很静,两人好一阵儿都没开口说话。 又过了几分钟,旁边传来窸窣的扭动声,顾津探身去后座够什么。 李道注意力被动静吸引过去,看她一眼:“想喝水?” 顾津拿来水瓶:“你喝吗?” “不喝。”他眼睛仍旧盯着路况,手伸过去接瓶子:“拿来。” “没事儿的,我自己能打开。” 李道还是拿过去,左手小指勾着方向盘,其余四指捏住瓶身,右手轻轻一旋,“嗒”的轻响后,又把瓶盖拧回去,再递给她。 他的手虽不斯文秀气,但手背脉络明显,指长,掌宽,关节突出,带着强韧稳固的力量感。 顾津看着他动作,忽然就想起她被拐的那一晚,在不知名的村子里,她坐在矮墙上,他递给她水,扭瓶盖时,也是这样随意又自然的小动作。 她的心思总是容易被一些无意义的细节所牵动。 男人不是不会,是他愿不愿意为你去做,法则通用,也包括他这种不拘小节的男人。 顾津看了看他:“谢谢。” “就用嘴谢?” 听语调就知没好话,顾津后悔上一刻的动容:“你想怎么谢?” 李道问:“你嘴就用来说话的?” 顾津答:“还能吃饭。” 他勾唇一哼:“装傻充愣你最在行。”李道转头,伸手在她脑门上干脆一弹:“看来还得我身体力行教教你,除了亲嘴儿,它的用途总有无限可能。” 顾津脸颊腾地烧起来,忽略他最后一句的不怀好意,假装听不懂。 她摸着额头,李道这次仍旧没掌握好力道,被他弹的头晕目眩。 “疼了?” 顾津慢悠悠摇着头:“没事儿。”又转移话题:“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道微顿几秒,说:“想一件想不通的事。” 她试探着问:“我能帮到你吗?” “智商估计够呛。” 顾津:“。……” 李道问:“那你想什么?” 顾津握着那瓶矿泉水,稍微低头:“想苏颖。” 李道默了几秒:“别想了,没用。”这话虽冷酷,却现实:“顾津,我们自身不保。” 情势她明白,只是顾维临死都叫着她名字,彼此用情很深,苏颖命不好,顾维这辈子不能护她爱她,也希望她今后能过得好吧。 万事总存遗憾,任谁都无法改变。 下午时,到达一处山冈。 此处在目光所及的最高点,远山和谷底绿意盎然,空气凉爽,天幕浩瀚高远,一片蔚蓝。 把车停在路边,四人下来休息。 李道曲肘抻了抻筋骨,靠着车身拆了片口香糖。 纪纲也下来,两人互看一眼,走到山坡那边说话。 “今晚在重阳落脚?”纪纲问。 李道t恤下摆向上翻折少许,露出一截精壮腰身,插着胯:“还有三个多小时,六点就能到。” “落脚一晚?” 李道是这么打算的,他知道,纪纲也在担心同一个问题,说:“想问接下来怎么走?” 纪纲点头,“不是不相信大卫,他这人没心眼儿,又直愣,我怕他说多了再坏事儿。” 李道拽一把大腿处的布料,悬着脚跟蹲下来。 到了重阳再经过顺泉镇就是广宁,广宁是边境城市,邱爷在那边有生意,出境他能帮上忙。 重阳到广宁之间这段路不算近,又是最险峻荒凉的地界,会出什么事确实不好说。 李道像是很犹豫,捡起块石子在地上划拉着,很久后终于抬起头:“要不走绵州。” “绵州?” “跟广宁相邻,也临边境。” 这是李道的出生地,十七岁才离开,之后千里迢迢去了上陵,误入歧途。 现在绵州没剩什么亲戚,自打去年的地震把父亲带走,李道一次没回去,熟悉的一草一木太扎心,他是不敢回。 家中事情他从未提及,纪纲不知道。 他问:“绵州邱爷能帮忙?” “能。” 纪纲点点头,也跟着他蹲下;“那大卫他……?” 李道扔掉石子,拍拍手上灰尘,回过头去,那俩小屁孩正蹲车边逗蜥蜴。 要说这蜥蜴叫小强算对了,那晚它在后备箱里,山路上的折腾颠簸它竟毫发无损,到洋子那儿一看,还高昂着头,双眼炯炯,生命力十分顽强。 李道沉下臀,坐在地上。 “伍儿。” 小伍抬起头:“咋了,哥?” “你来。”他朝他一勾手。 伍明喆站起来提了下裤子,咧着嘴,颠儿颠儿跑过来, 分卷阅读61 这孩子身上总有用不完的精气神儿。 李道说:“给许大卫打个电话。” “哥你手机没电了?” “叫你打你就打。” 李道说这话时语调很平,有点心不在焉,他正扭头看顾津,那傻妞儿蹲在地上,用脚尖试探着碰小强。 小强本是静止状态,经她一碰忽然动了下。 顾津吓得一躲,手没扶稳,坐了个大屁堆儿。 李道弯唇。 小伍说:“没开机。” “发条消息。”李道说:“到重阳汇合,最晚等到后天。” 傍晚六点半到重阳,两辆车开进市区。 他们这次没往偏僻的地方走,找了间中档宾馆住下,地段繁华,车流不息,郭盛的人即使追来总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动手。 李道看着顾津戴好口罩,又在她头上压了顶鸭舌帽,“他们俩办入住,你和我直接上楼。” 顾津点点头。 四人只要了个套间,在八楼,下面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柏油路,正值晚高峰,车辆紧紧相连,尾部红灯亮起,通往远方,像一条弯弯曲曲的红色河流。 夕阳在楼宇后降落,天空是淡淡的橘红色。 顾津自己住里面的卧室,三个男人睡外间沙发。 她顺窗台向下看,李道走进来,手臂撑住她两侧窗台,将人环进怀里。 “看什么呢?”他略弓背,嘴巴贴她耳上说。 顾津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那边好像有一个夜市。” 那夜市在柏油路的另一侧、两片低矮住宅楼的中间,夜幕虽未完全落下,那条街的灯火已然比别处明亮,亮黄色的一条,看上去很热闹。 李道看她一眼:“想去逛逛?” 顾津眼睛望着那边,却摇了摇头。 他知道,她是尽量让自己乖顺听话,不多惹麻烦。 李道差点忘了,她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可能和别的同龄人一样,喜欢吃没营养的垃圾食品,喜欢逛路边小店,喜欢买一些奇特、有个性的小玩意。 而最近这段日子,赶路、睡觉、痛哭、生病,几乎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了。 李道扳过她的身体,低头看着她。 顾津被他看毛了,下意识向后倾着身体,在他手掌的支撑下,后腰弯成一道优美柔软的弧,不可避免,小腹贴了过去。 他腰带扣刚好抵在她肚脐向上一寸处,触感又硬又有存在感。 顾津退开一些,干笑问:“怎么了?” 李道没说话,大掌一收,嘴唇直接压下去。 这个吻来得挺突然,顾津一时没缓过神儿。 他却温柔,缓慢又认真地吮着她的唇,没有攻击性,也不含情。欲,在她印象中,这么缱绻的吻好像没有过。 顾津刚想闭眼,他却在她下唇咬了口,结束了。 李道嘴角挂着捉弄的笑:“带你去夜市。” “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他拉了出去。 身在其中,夜市要比楼上看到的热闹许多倍,灯火璀璨,人群接踵,路边大排档的门口摆满桌椅板凳,烧烤架架上,炭火已经烧起来。 顾津走在李道身边,不自觉向上拉了拉口罩,许久没来过这么喧闹的地方,她显得有些拘谨。 李道注意到,在她耳旁轻声说:“不用怕,我看着呢。” 顾津稍微放松脊背,口罩上的眼睛朝他稍微弯了弯。 李道把她口罩拉下来,卡在下巴上:“大晚上的,不用带了。” 顾津呼吸顺畅,立即闻到各种食物交杂的味道。 两人一路上走走看看,和周围普通人没什么差别。 顾津没有李道想的那样有兴致,只是整个人放松一些。 他给她买了份炒年糕,一杯柠檬茶。 顾津吃很少,剩下的给他。 李道从前哪儿吃过这玩意,甜不甜咸不咸,又黏牙,吃两口就给扔了。 前方是个十字路口,街角有家西饼店,门外墙根处挤满了人群。 顾津看一眼李道,李道默许,她捧着塑料杯走过去,在人群最外围停下。 她个子太矮,踮起脚也没看见人们为什么而驻足。 李道双眼警惕地扫一圈周围,目光落回来,看一眼身前的傻妞儿,促狭心起,两手卡着她细长脖子向上提,不过这回控制了力气。 “能看见吗?” 顾津跟个萝卜头一样,踮着脚,高抬着下巴,脖子虽然不疼,却被他的大掌控制住,动弹不得。 她回手抓他肚子:“头,头!” 李道撤下与她相反那只手,抓住她作乱的手腕,顺势别到她身后,另一手也随之放开。 顾津回头瞪她。 他稍微收力,她便别着手乖乖靠进他怀里。 李道昂起头,轻而易举看见里面做什么。 “画画的。”他告诉她。 顾津后背贴着他胸口,像靠着一座山。 微凉的风吹动她细碎的鬓发,其实也没多想看热闹,在这样的夜晚,只融入喧嚣的氛围,依偎着他,待一会儿就挺好的。 顾津把一半重量交给他,向后仰头:“画画有什么稀奇?为什么大家都围观?” 李道说:“那人用脚画。” “怎么不用手?” 他大臂自然而然搭上她肩头,充当她的眼睛:“两只袖管都是空的,手肘以下全部截肢。”并中肯评价:“画的不错。” 顾津愣了下,没再踮脚张望。 李道:“抱你看看?” 顾津咬着吸管摇头。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为了生存在战斗。 想活着,总要接受生活给予的不公平待遇,找到一个坚强的理由,走下去,结局或许会出乎意料。 顾津有点想走了,他却看得认真。 李道说:“在你活不下去的时候,上天总会给你另一个希望。” 这话音量很低,却每一个字都印在她脑中。 顾津转头去看他,还是那副冷硬略凶的面孔,此刻眼睛却幽黑明亮,好像燃着一团火。 要是从前的她,会乐观相信。现在不了。 可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那扇缓缓闭合的大门,好像又要被什么撬开。 心猛跳一阵,她很想回身抱一抱他。 也许盯他盯久了,李道低头:“看什么?” 顾津只好说:“没想到你也有鸡汤。” 李道漫不经心地哼了声:“鸡胸差不多。” 顾津:“。……” 热闹不看了,李道带一把她的腰,循着来路往回走。 他无意中看她一眼,她捧着塑料杯,茶没喝多少,但吸管始终含在嘴里。 李道自言自语:“还真他妈强。” “什么?”太吵了,顾津没听清。 李道唇角抹开邪邪的笑,点一下她的嘴:“吸管咬烂了。” 分卷阅读62 天完全黑透,这条街的人越聚越多。 李道紧紧拉着顾津的手,稳健却快速地穿出这片闹市。 回到宾馆,纪纲也刚好把饭买回来。 顾津又吃了几口,歇一阵儿,先拿着衣服去洗澡,她只随便冲了下,便裹着头发走出来。 李道躺沙发上看电视,转头睨她一眼。 顾津没在外间停留,回了卧室。 睡觉前,她准备去卫生间吹干头发,出去时,李道仍是先前的姿势,光着上身,双腿交叠,两臂抬起垫在脑后。 他未动,只转着眼瞥她。 小伍打了地铺,正用手机玩儿游戏。 老纪看新闻,但目不斜视。 李道说:“你露个大白腿瞎晃悠什么?” 第35章 顾津的睡裙是刚才在夜市上顺便买的。 纯白色筒裙,前面绘着卡通图案,领口很小,裙摆到大腿中部偏上一点,其实是很保守的款式。 只是那腿过分圆润,笔直修长,又绝不骨感,大腿到小腿的曲线太有弹性,肤色白皙,好像刚浸过牛奶似的。 出来一晃,也不用往别处看了。 顾津被他说的有些愣,停住回头瞧他。 李道朝卧室使了个眼色,顾津一抿嘴,头发也不吹了,灰溜溜走回去。 纪纲眼睛仍停留在电视上,却摇头低笑几声。 这是嘲笑他,李道听出来,他目光也若无其事盯回电视上,装傻没有理。 客厅是个拐角长沙发,纪纲占一头,李道躺在另一头,伍明喆只好在下面打地铺。 夜渐深,另两人都睡了。 李道去浴室冲了个澡,找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穿。 他没睡意,又躺回沙发看电视。电视调到静音,李道随便调着台,不断变换的画面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 夜晚时,他最清醒,面孔却显得落寞而疲惫。 李道听觉十分灵敏,卧室内传出的轻微响动被他及时捕捉到。 他腾地坐起来,没顾上穿鞋快步走进去。 对面窗帘没有拉严,路灯的光斜斜打进房间里。 枕头掉在地毯上,床中央隆起一个小山丘,顾津脑袋缩在被子里,房间很静,能听见细细弱弱的哭泣声。 李道拽开被子,这动作显然吓到了她。 顾津下意识惊坐起来,脸上全是泪。 “做噩梦了?” 顾津赶紧去擦脸,“没事儿,我没事儿。” 她梦见在一片红色海洋里游泳,追赶前面的什么人,心中焦急,却怎样也无法和对方拉近距离。海水变得越来越浓稠,带着温热,她力气耗尽,一点一点被吞噬…… 顾津惊醒后,无法从梦中那种绝望恐惧的感觉里抽离。 枕头掉在地上,她怕的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李道不多说,在她旁边躺下,拍拍胸膛。 顾津明白他的意思,抹掉泪推他,小声说,“你去厅里吧,还有人在,我真没事儿了。” 他揽住她脖子,把人扣在自己胸口上:“他们俩没闲心管你怎么睡。” 顾津挣了几下没挣动,只好顺势侧躺着,没多会儿,手抬起来,搭在他的肚子上。 那小手温凉带几分潮意,妥帖着他的皮肤,一呼一吸间也不曾离开,这感觉让他心发飘。 李道大掌覆上去,捏了捏:“睡不着?” 隔了会儿,顾津轻声说:“要不,你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我还真在行。”他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十分低懒。 顾津吸了下鼻子:“嗯。” “想听长的短的?” 她问:“长有多长?短有多短?” 李道停几秒:“你这问法容易让我误会。” 顾津舔舔嘴唇不吭声,装听不懂。 “先来短的吧。”李道说:“还是小强的故事。说,小强最近有了老婆,他准备戒烟……” 他讲完,顾津没反应。 李道又讲下一个。 这一次顾津抿紧嘴巴,可没忍住,噗地笑出来。 原本心中难过,听他讲完,那股悲伤冲淡了,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李道:“有一天,小强在学校里……” 顾津赶紧捂住他的嘴:“这哪里是故事嘛,明明是黄段子。”她声音带那么点嗔怪,还有哭过的鼻音,软软糯糯,像是羽毛在他皮肤上挠痒痒。 顾津转身,背对着他:“不听了,我还是睡觉吧。” 李道侧身贴过去,手臂一并放到被子中:“还有长的。” 顾津咬住下唇,不禁挺了下脖子。 “听吗?”李道稍微悬起脑袋。 她努力镇定:“不会还是小强的故事吧。” 无论行为怎样,李道声音却是一本正经的,“很久以前,一位国王有三个女儿,她们的眼泪能变成昂贵的钻石。国王昭告天下,为三位公主挑选心仪的丈夫,大公主倾慕王子,二公主被骑士的英俊外表所吸引,只有小公主选择一个平民。” 顾津以为这是个童话故事,配合说:“她想过简单快乐的生活吧。” “对。”李道说:“却相反小公主最富有。” “为什么?” 李道说:“几年后,大公主的丈夫继承王位,心中只有臣子和百姓,他们用眼泪换取钻石,招兵买马,征服世界。二公主的丈夫四处征战,她因为想念他每天以泪洗面,也获得许多钻石。而小公主跟着丈夫每天都很幸福、满足,他们建造一个世外桃源,里面金碧辉映富丽堂皇,甚至富可敌国。” 顾津评价:“小公主的丈夫一定是个贪心的人。” “是挺贪心。”李道别有深意地笑了下。 在这之前,顾津都在认真地听故事,他却在她大腿上不知轻重地掐一把:“他总是把小公主弄哭。” 怕吵醒外面的纪纲和小伍,两人始终贴耳交谈。 李道问:“知道她怎么哭的吗?” 心里防线在黑夜里变得不堪一击,顾津向前躲着:“不知道。” 李道凑过去,贴着她耳朵低声说了几个字。 顾津脑中轰隆隆像有火车驶过,半晌:“下流。”她紧咬下唇,回过身要踢他下去,脚丫子这一动不经意分开,不得了了。 李道同时封住她的唇,吻了会儿,毫不留情地咬了口。 伴着她的痛呼,他终于找回几分理智,再无动作。 第二天起来,顾津半趴着卧在他胳膊上,睡颜恬静。 阳光穿透纱帘,宾馆的床品一水白,李道下意识抬臂遮住眼,片刻恍惚,这明亮的世界让他缺乏真实感。 稍微悬起上身,带动手臂,怀中姑娘不安地皱起眉,李道顿住,又慢慢躺回去。 他扭着脖子看她,她长发凌乱,皮肤白透,睫毛又黑又浓密,这姿势压到下面 分卷阅读63 的脸颊,嘴嘟起来,样子比醒着时还无害。 李道侧身,在她腰上轻捏一把,见她有转醒的意思,又赶紧挪上来,顺着背脊抚两下。 顾津眉头舒展开,眼眯开一条缝,又缓缓闭上。 李道一笑,温香软玉,坐怀不乱,他觉得自己真是个伟大的圣人。 他合着眼,又跟她眯一会儿。 不多时,外头有了动静。 李道手臂也被顾津压麻了,托住她脑袋抽身,掖好被角才带上门出去。 小伍见他露面,眼睛贼溜溜往卧室的方向瞟:“哥,你昨晚咋没关电视?” 李道说:“忘了。” “半夜起来没见着人,还给我吓了一大跳。” 他没搭腔,搓几把脸去卫生间洗漱。 小伍跟屁虫一样扒着门框:“哥,你和津姐睡的?” 李道撇他:“跟你讲讲细节?” “不用不用。”他嘿嘿笑:“我还小,听不懂。” 李道揉乱他的头发。 水槽住满水,他掬一捧洗脸,向上一扬,再顺后脑勺绕到脖子上。他头发短,打上肥皂洗两把就全部齐活。 刷完牙出来:“老纪呢?” “下去买饭了。” 李道拿毛巾蹭几把头发,套上衣服:“许大卫来信儿没有?” “没。”小伍说。 李道一顿,只说:“再发一条”,却没说发什么。 顾津意识到自己起迟了,房间里很安静,窗外阳光正好。 她从床上爬起来,出去前先把衣服穿整齐,悄悄拉开门,电视机的音量大起来,三人没等她,正坐沙发上吃早饭。 顾津探出头,李道先投来视线,朝她笑笑。 “醒了。”他吃着油条,唤她:“小公主。” 这称呼来得莫名,别人不懂,顾津却比谁都心知肚明。 她投一记白眼过去,却见他笑得邪性,他不知有意无意,忽然伸指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顾津捕捉到这个动作,脸烫起来,好像在提醒她那粗糙却灵活的手指威力有多大,曾到过哪些地方。 李道反倒一脸无辜:“傻站着干什么?洗漱过来吃饭。” 顾津“哦”了声,转开视线,慢慢挪去卫生间。 一上午过得很快,几人待在房间里都没出去。 许大卫那边下午才有动静。 小伍原本正玩游戏,有条消息跳出来,他立即退出游戏界面,对话框里只有几个字。 伍明喆把屏幕转向李道;“他先坐飞机走了。” 另一侧老纪也忍不住瞧过来。 李道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仍斜倚着沙发,目光在屏幕上停留几秒,转向前方的电视机。 “今天晚了。”李道说:“明天早点走。” 小伍愤愤着:“许大卫可真够轴的,谁对不起他?不讲义气,说走就走了?” 没人理会,他自言自语。 等到日头没那么烈了,纪纲管小伍要来车钥匙,去补一些路上的必须品。 李道问:“你自己行吗?让伍儿跟你一块去?” “没事儿,让他玩吧,我慢点开。” 李道点点头,由他去。 待在房间里没什么消遣,小伍翻出一副扑克牌,三人斗地主。 电视开着,某节目充当背景音乐。 小伍出牌磨蹭,左看右看,最后问李道:“哥,你还剩几张?” 李道手里的牌一收,不搭理,拿着遥控器调台。 小伍又去烦顾津。 停在新闻频道,播报说海外某珠宝品牌将在本月举办展览会,其中,价值近两千万美元的“国王之心”缅甸红宝石会在展会上出现,与大家见面。 报道一句带过,很快进入下一则。 “哥?” “。……” 小伍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哥,出牌啊。” “出了什么?” 小伍说:“红桃四。” “一个四想这么半天?” “你别管。”他笑嘻嘻。 李道出小鬼,顾津同为农民,压住牌,摇了摇头。 小伍一脸跃跃欲试,其实就等他这张牌,迫不及待砸上大鬼,接着要把剩下的一起甩出去。 “等会儿。”李道手摊开,把四张梅花三扔到桌子上。 小伍瞪大眼,嘀咕:“不会啊,我算过牌了。”又不服:“再来,再来。” “不玩儿了。” 李道推开桌子起身,踱去阳台。 忽然之间,他猛地向后退了步。 屋中两人都被他强烈的反应吓一跳,不禁转头看过去。 李道压低声音:“楼下有警察。” 小伍一愣:“冲我们来的?” “不知道。”李道快步走来,把沙发扶手的背包扔到他身上:“别傻站着,拿上东西走。” 小伍后知后觉:“老纪怎么办?” “先出去,再给他打电话。” 他不多言,拎起顾津走向门口。 贴耳细听走廊的动静,几秒后,悄无声息开一道细缝,见无异样,他朝小伍使眼色,三人迅速朝后楼梯走去。 第36章 普拉多从宾馆后巷飞飚出去,黄昏光景,路上车辆不太多,还算畅通。 拐了两个路口,那宾馆再也看不见,他才稍微松下脚上力道,从镜子中看一眼后座的俩小孩,掏出电话给纪纲打过去。 他问:“哪儿呢?” 纪纲说:“堵在路上,怎么了?” “宾馆楼下有警察。”他单手控着方向盘:“没见堵车,你在哪条路上?” 电话那头“哦”了声:“前面出车祸,我堵在中间动不了。”又问:“警察冲我们来的?一路上挺谨慎,没露什么马脚,是怎么追过来的?” “还不清楚。”李道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扔到仪表台上,看着后视镜转弯:“出来时间不短了,只怕夜长梦多,我们目标太大,容易起疑。” 纪纲顿了一会儿,提出建议:“要不我们分开走,在绵州汇合?” 前天两人聊过,决定到绵州再找邱爷,不去广宁了。 各开一辆车单独上路,不那么大张旗鼓,反而会分散注意,降低关注度,对摆脱郭盛和警方都有益。 李道问:“你自己行吗?” “行。”他说:“你带着他们俩,我倒是不放心。” “伍儿还算顶用,顾津省心,没事儿。”李道踩了叫刹车,调转方向往城外开:“那先这么定,有事再联系。” “成。”纪纲应。 李道不再说什么,专心开车,没碰手机,等它自行挂断。 后面俩人还没从刚才的紧绷气氛中回神,肩膀挨着肩膀,互相靠着,都挺安静的。 “别紧张,没事儿。”他说。 小伍不自觉直了直身体:“没紧张,这不是怕说话打扰你开 分卷阅读64 车么。” 李道没戳穿,视线一转,在小小的镜片中看顾津。她神色倒还正常,衣服也穿得挺整齐,只是束起的辫子在跑动中松开了,垮垮地歪向一侧,碎发贴在脸颊边和脖颈上。 李道问她:“又没穿鞋?” 顾津双脚不自觉往后缩了下:“穿着呢。” “宾馆的一次性拖鞋?” 她点点头。 李道只是问了问,没有给她买鞋的打算,把车停在路边,一勾手招呼顾津下去,低声交代着什么,两人直奔路边的公共电话亭。 小伍扒头看着,见顾津手握听筒,低声说着话,几秒后,挂断了。 又站片刻,他们才回来,却只字不提。 一小时后出城区,车子开上一条窄且长的公路,地方挺偏僻,连条国道都没有,更别提高速了。 小伍从车中翻出仅有的两个面包,把一个给顾津,看看另一个,扒着椅背朝李道递过去:“哥,吃点东西吧。” 包装袋的边角不小心擦到他后颈,李道浑身通电般,徒然一抖。 他这一抖,小伍就抖。 顾津不明所以,下意识跟着两人也抖了下。 李道抬手抹脖子,磨着牙侧头:“我警告过你没有,别在我身后说话。” “忘了,哥。”小伍赔笑:“一时没注意,是真忘了。” 顾津看着男人的背影,他头发很短,脖子略粗,却又长又有骨骼感。左侧发根处已经被自己搓红了,只是麦色的皮肤看着不那么明显。 她发现新大6般碰碰小伍,指着自己相应的位置,口型问他:“怕痒?” 小伍猛点头,朝她挤眉弄眼,也不敢出声。 顾津抿嘴笑了下。 李道把两人这番沟通看在眼里,没吱声,懒得理。 两人坐着默默吃面包,隔了会儿,有东西从后面轻轻贴住他嘴角。 李道看着前方,闻到一阵奶香味。 “张嘴啊。”顾津说。 一个面包也就他巴掌那么大。李道一偏头:“你吃吧,我不饿。” 她又抵了抵。 李道只好张口咬住。 顾津屁股搭着座椅边缘,膝盖顶住副驾的椅背,自己咬着吃,然后又撕一块喂给他。 李道眉头微皱,不耐道:“吃你自己的,开车呢,别喂来喂去挡我视线。” “怕你饿。” “不饿。”声调有点硬了。 顾津撇撇嘴,暗忖这男人还和以前一样阴晴不定,好心当成驴肝肺,坏脾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来了。她身体靠回去,把整个面包都吃完,不再管他。 这一路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路边很荒凉,连个吃饭的餐馆都没有。 夜幕降临,天边只剩一线余光。 从重阳出来已经开了将近三小时,后座一点声音都没有。顾津靠窗闭着眼,小伍脑袋枕在她大腿上,窝进椅子里睡的正香。 李道瞥了眼又正回视线。 很久后,两人仍是一动未动。 李道指尖勾勾鼻梁,挺直背稍微调整了下姿势,唤道:“伍儿。” 伍明喆一个不愿地打开导航,顾津也随动静醒来,稍微动了下,疼痒感顺脚心往上爬,整条腿已经被小伍枕麻了。 李道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顾津用拳头慢慢捶着。 拐过弯路,前方突然出现一点光亮。 暗黑的天幕里,路边坐着一个干瘦大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凑近光源缝补着。 到近处才看见她前面还摆着地摊儿,蓝色蜡染麻布上并排码放手工布鞋、帽子、棉袜,还有头绳和零钱口袋等杂物。 李道扭头望着窗外,缓下速度,车子开出一些后,打了把方向盘,在大娘前方的位置靠边停下。 “下去看看?”李道扭头看顾津。 顾津说好。 他走过去蹲在摊位前,挑了挑,拿起一只:“大娘,这鞋怎么卖?” 大娘看上去身体很硬朗,见有人光顾赶紧放下手中活计,咧嘴笑开,手指一比划:“三十块。” 李道点点头,扬起手中的鞋子给顾津看:“红的?” 那鞋子手工极佳,远远超出她口中的价值。浅口款式,大红色粗麻布料做鞋面,脚面正中坠着同色的垂滑流苏,两侧绣以金线凤凰,脚腕处十字交叉一根细带,最后在外脚踝用盘扣固定。 这鞋有点像…… 顾津抿了下嘴。 李道见她没反应,一腿垫住臀,一腿撑起,捞起顾津脚踝,把她右脚放在自己大腿上。 顾津想躲没躲开,心中微妙地动了下,身体不稳,赶紧扶住他肩头。 李道把鞋子马马虎虎套在她脚上,带子太复杂,他不会系,由着晃荡在半空中。 大娘半弓身子把灯挪过来,一个劲儿夸赞:“真好看,女娃脚白,衬得起这颜色”。 李道朝对方弯弯唇,随口说:“是么。”明明问句,却挡不住语气里的嘚瑟。 他低头细看,鞋子虽有些大,却衬得那脚格外精致小巧,露着的皮肤柔腻透白,灯光下隐隐可见青色血管。 李道看着好看,心下微动,觉得这鞋有些庄重,更适合在带有仪式感的某种场合穿,又恶趣味地幻想,如果顾津穿着这鞋子,把她双腿搭上臂弯,那穗子一荡一荡,应该别有一番情致。 这样想着,他不由在她脚面揉了把,抬眼问:“怎么样?” 顾津对上他的目光,努力淡定道:“太大了吧,走路估计挂不住。” 李道问大娘有没有小码的。 她在三轮车里翻找半天,可惜就只有这一双。 顾津把脚拿下来,蹲他旁边,自己挑了几个款式试。最后选一双合脚的,水青色布面,上面绣着几簇银杏叶子,倒也和裤腿的七彩线和流苏相得益彰。 李道给了一百块,没叫对方找钱。 顾津先他一步上了车。 李道手碰上车门,顿了顿,脚步一转,又走回来:“大娘,红的那双也给我吧。” 大娘很高兴,赶紧拿出袋子给他装好,笑眯眯地说:“小闺女有福气,这双算大娘送你的。” 李道看着她佝偻瘦削的身体,蹲下来,忍不住问:“都这么晚了,还不收摊儿回家?” “不晚不晚,还有车过。”大娘把袋子递给他,乐观地说着俏皮话:“这不就赚到啦。” 李道笑笑,问:“附近有没有能过夜的地方?” 她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高塔村,从土道下去,山后边。十几户人家,敲开一户跟人说说,住一晚可以的。” “没有旅馆?” 她摆摆手,“ 分卷阅读65 地方偏得很。”想了想:“要不住到大娘家里去?” 李道说不用,从兜里又掏出一百块放在摊位上,拎着鞋子走了。 大娘反应过来,拿起钱追了几步,连连说着使不得。见追不上,冲他喊:“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那声音被拦在车窗外,像一种讽刺。 李道打着方向盘,自嘲笑笑,暗想如果她知道他以前干什么的,不清楚这句“好人一生平安”还能不能说出口。 世人往往以好与坏作为评判人性善恶的道德标准,做尽好事不见得被歌颂,但做了坏事,一定会成为反面教材,遭人唾骂抨击,成为这世界上势不两立的敌人。 如同出栏的猪,宰时一定给卡上“合格”的戳子,李道觉得自己就像那猪,背上已经烙了抹不去的印记,上面写着,我是坏人。 这就是代价,即使今后想从善,背上那标记也会提醒他曾经的黑历史,仍然被人戴着有色眼镜去对待。 按照大娘给指的方向,弯弯绕绕又开了将近半小时,果然看到一片小村落。 零星几户,分散在一处低洼的山坳中,抬眼望去,光影点点,在娱乐项目匮乏的落后村庄,已经是上床休息的钟点了。 小伍问:“真要住这儿?” “下去看看。” 把车停在树丛的隐蔽处,李道背上随身物品,捏着顾津的胳膊走下山坡。 村口有一条崎岖蜿蜒的小道,没碰路人,倒偶尔听见几声狗吠。 顾津要往脸上带口罩。 李道手滑下来,挡住说:“村子偏,连信号都没有,不带也行。”他握住她的手。 顾津看看他,回握住,顺从地跟着走。 拐弯后终于看到一点灯光,有处砖房院子。石垒的台阶上站个女人,四十岁上下,正扒着院门,朝一个方向张望。 李道手指蹭蹭眉心,走上前问能不能借宿一晚。 他人高马大,不苟言笑,往那儿一站,不说话时都显得凶,更何况开口还一副沙哑嗓子,半句软话都不会讲。 女人身子一缩,立即警惕地看着他,手搭在门板上,摆出下一刻就要关门的架势。 顾津赶紧往前走几步:“大姐。”这一声甜甜的,面相又好,让人无端放下戒心。 女人停下动作看着她。 顾津说:“我和我哥还有弟弟出来游玩,导航坏了走错路,无意中来到这儿,时间实在太晚了,所以想麻烦大姐在您这儿借宿一晚。” 小伍也嘴甜,站旁边溜缝儿。 女人看看这三人,又打量顾津,最后目光落在她的鞋子上:“你这鞋……” 顾津连忙说:“是在路边一个大娘那里买的。” 对方“哦”了声,身体探出来些:“是孙大娘。” 孙大娘也是高塔村的人,一个村住着,都知道她在公路边上卖绣花鞋。 李道从兜里掏钱给顾津,说:“大娘告诉我们往这儿开,说可以借宿。” 顾津迈上台阶,笑着把钱递过去,红红的票子卷在一起,大概有两三张的样子。 女人推脱着不要,拉扯几下,倒也从善如流地收下了。 其实不算稀奇,以往也有过路的来投宿,家徒四壁的别人也没什么好贪图。 女人还算和善,把他们三个让进院子:“叫我冯大姐就行。” “唉。”顾津笑应一声。 李道在她身旁走着,侧身低语:“也会撒谎?” 顾津和冯大姐说着话,没回头,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第37章 这院子很大很空旷,院墙是黄土和不规则石块砌成的,靠墙放着破木桌子和几把小板凳,旁边有锄头、镰刀、耙子等工具,另一侧地上晒着打蔫的野菜和萝卜。 冯大姐将他们带进一间厢房里,说:“这是我那傻儿子的地方,不知上哪儿疯玩儿去了,还没回来。要是不介意的话,两位兄弟就和我这傻儿子凑合一晚,让闺女跟我住。” 李道打量着这间房,没吭声。 顾津刚想应好,冯大姐又斟酌着开口:“要不……你们兄妹仨都住这屋,一会儿让我儿子回来跟我住?” 李道:“那麻烦了。” 顾津拿眼尾偷偷瞄他,没有插话。 冯大姐看看三人,笑了笑,“家里还有张折叠床,给你们支屋里?” 顾津说:“谢谢冯大姐。” 大姐一挥手,一脸和气的看着他们:“谢什么,跟自己家一样,别拘束啊。”她说完就急匆匆往外走。 “大姐。”顾津惦记着李道没吃饭,跟上几步,有点难为情地开口:“您这儿有没有吃的,我们路上没碰到餐馆……饭钱再另外给您……” “什么钱不钱的,几碗面能值几个钱。”大姐笑着说:“我这就和面去。” 最初看见冯大姐时,她正站门口张望,和刚才的话一联系,顾津猜到她是在门口等儿子。 顾津说:“要是方便的话,您告诉我厨房在哪儿,我自己做就可以。” “你会?” 她点点头。 “那行。”大姐求之不得,拉着顾津手臂熟络地走出去。 厨房在主屋的外间,一个砖砌的大灶台,上面放口铁锅,旁边横块板子,摆着油盐酱醋和几个碗盆。 冯大姐给她放好面板,端来面口袋和几枚鸡蛋:“那边还有葱和青菜,乡下地方没什么好东西,好歹将就一口能填饱肚子。” 她再次道谢,大姐便快步出去了。 顾津边四下打量边洗手,从前在洛平老家,家里的厨房跟这差不多。 那时母亲已经走了,顾维做饭,她就搬个小凳坐下面摇风轮。 一个不会做,一个不会摇。 两人时常被黑烟抢出来,饭菜也带一股串烟味儿。 想起这些,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几天来情绪上发生着变化,抗拒,悲恸,接受,逃避。 顾津不愿再想顾维,曾经目睹的每一个惨烈画面都是种创伤,越想越难愈合。她努力把关于他的记忆封存,不给大脑留太多空隙去怀念,日子总要过下去,她还得活着。 顾津稍稍吸口气,甩了甩手,从墙边拿个盆子开始和面。 擀面皮的时候李道走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他刚洗过澡,身上是股老式紫罗兰香皂的味道。 顾津忍不住回头,发现他紧贴自己身后站着,她踮起脚,鼻子凑到他下巴上嗅了嗅。 李道:“狗啊。” “想起我奶奶,她以前就用这种香皂。” “辈分还长上去了?” “你又不是我奶奶。” “是就坏了。”他在她嘴上飞快啄了下:“需要帮忙吗?” “自己可以的。”下唇微湿,顾津不由抿了抿。 李道 分卷阅读66 手指快速地拨弄几下头发,冰凉水珠落在顾津脸上,她缩肩躲开:“真讨厌。” 李道笑声愉悦,掐了把她的脸,去旁边坐着,不打扰她。 顾津继续擀面皮,擀到她想要的厚度,再撒一层面粉,卷起来,用刀切成小手指粗细。 锅里咕咕冒泡,水开了,蒸腾的热气将灯光熏染得更加昏黄柔和。 李道在后面盯了她一会儿,走上前,帮她把切好的面条扔到大锅里。 “吃西红柿?” “吃。”李道拿筷子搅着面。 顾津迅速切好西红柿,放到锅里一起煮,只撒了些盐花,慢慢等面熟。 他说:“没想到你还会做手擀面。” “后来学的。” 之前和尚家伟谈恋爱,她是付出真心打算和他过一辈子的,他是西北人,爱吃面食,她甚至为此特意报了烹饪班。 李道转头看她一眼,没吭声。 顾津也看他一眼,没往下说。 她往锅中打两个荷包蛋,快熟时又扔了把青菜叶,最后装碗,撒葱花。 香味飘满整个厨房,刚端上桌,小伍带着狗鼻子闻味跑过来。 顾津给两人一人一大碗,每碗上面一个荷包蛋几片青菜叶,她之前吃了面包,面前只有一小碗。 李道这回没让,挑起面条狼吞虎咽。 顾津端碗看着他,这男人饿透了,吃饭的样子完全没美感,腮帮子鼓着,低垂眉眼,不大会儿额头就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顾津视线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他举手投足过于真实,以至于让她从心底冒出不切实际的满足感。 整个厨房静悄悄,只有吃面条的轻微动静。 顾津把锅里剩下那些盛给小伍,自己的分给李道。 李道抬了下眼:“你不吃?” 顾津说:“饱了。” 他喝口面汤,执筷子的手忽然停了停,“明天几号?” 小伍说:“六号。”说完也突然想起来:“明天津姐生日。” 顾维在时,一直念叨着要给顾津过生日。 如今日子到了,人却不在。 小伍暗道自己说错话,忙抬起头看李道,又看顾津,却没在这两人脸上看出多余情绪。 李道说:“明天给你过生日。” 顾津说:“好。” 小伍见两人无恙,赶紧说:“津姐,明天我有礼物送给你。” 顾津又说好。 几人正闲聊,门外突然一阵闹嚷声。 李道指了下对面的两人,示意他们噤声,细细去听,外面喊有人落水了。 先前在门口张望的冯大姐也不知去向,远远传来女人焦急的呼叫声,听着惊心。 小伍说:“不会是冯大姐那儿子吧?” 李道埋头继续吃,“吃吧,不关咱的事儿。”隔几秒,又忽然放下筷子,“你们别动,我去看一眼。” 他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出去,原本静悄悄的小村落闹腾开来,妇女老人惊慌失措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跑。 李道随手拦住个老乡问情况。 对方拍着大腿:“冯桂玲的儿子溺水了,还在水库里扑腾呢,得赶紧过去救人。” 李道抬头扫了眼周围:“谁去救?村里没男人?” “都出去打工了,没剩几个。”说完拂开他继续跑。 李道在原地站片刻,终究抬腿跟过去。 高塔村以后山顶矗立的高塔而闻名,山脚那片地域过于低洼,经年累月,形成一个天然水库。平时村里孩子去水库里洗澡摸鱼虾,从未出现过溺水情况。 冯桂玲的儿子叫王小春,生下来智商有缺陷,时常被几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捉弄。今天他们拉着他比闭气,谁在水下待的时间长谁算赢,奖品是从城里带回的酥糖和猪肉脯。 孩子们把王小春骗下水,本来都习水性,也没想到会出事。 有个男孩站岸边当裁判,喊道:“上来一个……又上来一个,王小春你坚持住,再挺一会儿糖就是你的了。” 就这样,王小春身体没进去,越飘越远,这时节晚上水仍是凉的,他脚抽筋,本能张口呼救,水呛进肺里,当即在水库中央扑腾起来。 孩子们一看出事了,心中害怕,赶紧跑回去找大人。 冯桂玲看见小春不断挥舞的手臂,哭喊着要往水中跳。 几个妇女拦着她,“老王家的,你不会水,跳下去到时候救你还是救孩子。” 冯桂玲双腿瘫软地滑坐在地,哭声撕心裂肺。 这村子男人确实少,有两个已经跳下水,还有人跑回去拿工具。 冯桂玲一声声叫着儿啊儿啊你坚持住,你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你爹交代,我也不活了。 水中那孩子的动作变迟缓,胳膊和脑袋冒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冯桂玲一惊,连滚带爬地往前冲,“啊”地尖叫。 身边“扑通”一声响,有人跳进水里,砸起巨大水花。这人手长腿长,动作大刀阔斧,像一支长剑破开水面,在盈盈月光下,朝水库中央快速游去。 顾津和小伍就是这时赶来的。 她只来得及捕捉他的背影,那影子就从岸上消失了。 顾津心中一惊,停住脚步。 小伍靠了声,踢掉鞋子就要往下跳。 顾津没让,紧紧握住他的手。 远处那孩子最后一次冒头,便没有再出现。 李道离他消失的位置越来越近,上身一拱,扎进水里。 岸上的人都朝那边望着,七嘴八舌,又喊叫又大哭。 顾津脑中嗡嗡作响,不自觉捏紧小伍的手,指甲抠入他皮肤。 小伍暗暗呲牙,却没抽手,回握着她:“姐,你别紧张,我哥水性好。” 顾津却像没听见,如顾维离开那个夜晚,满眼的黑。 黑色的湖水,黑色的天幕,黑色的山峰,黑色的树木……他像被一个浓稠的黑色口袋吞噬了,掉进深不可测的湖底。 先前下水那两人体力不支,已折身往回返。 冯桂玲感到绝望,哭声更刺耳。 李道冒头换了口气,又一次潜入水,这回许久都未再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津浑身发冷。 她茫然四顾,水面在月光下只荡起微弱涟漪,缓缓归于平静。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目睹死亡,就像顾维一样。 那感觉绝望、悲恸、痛不欲生,她无能到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能让时间稍微慢一点,更无力回天。 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再经历。 顾津双腿一软,撑着小伍蹲下来。 这时,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浪花。 顿几秒,有人大声喊:“小春,是小春!” 先前回来那两人又入水,游过去接应李道。 几人上岸后,一群人簇拥着围住王小春,伍明喆也跟着探情况,懂点医理的给那孩子做人工呼 分卷阅读67 吸和心脏复苏。 折腾很久,小春上身一挺,大口呕水,终于喘上这口气儿。 冯桂玲抱着儿子痛哭,所有人终于松一口气,张罗着赶紧把人弄回去。 等人走远,李道脱下湿透的上衣,拧了一地水。 他只穿一条牛仔裤,赤着足,一挥头发,水珠在月光下划成一道弧。 李道朝顾津走去,没觉出反常:“蹲这儿想什么呢?” 顾津没反应。 李道低头看着她,顿几秒,弓身,在她头顶轻弹了下:“傻了?叫你没听见?” 顾津突然抬头,扬臂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可给李道打懵了,他原本要蹲下的身体僵怔住,先是难以置信,然后怒火蹭蹭往上冒,在接触到她眼泪那刻,心又一软。 “敢打我?你不想活……” 话没说利索,顾津拉下他脖子,嘴唇猛地贴上去。 李道没反应过来,睁眼看着她。 她就像一只小野兽,在他唇上又啃又咬,疯狂冲动,毫无章法。 李道吃痛,意识到自己被她强吻了,还是人生中的第一次,觉得这女人越发无法无天,再不管教,要在他头顶作威作福了。 他想笑,大掌拢着她的背,刚想还回去,她却离开他的唇,脑袋向下挪,狠狠咬住他侧颈皮肤。 李道脑中“嗡”一声炸开,压不住浑身乱窜的火苗,他第一反应是把人赶紧拉开,无论如何,这种情况下他不能,会委屈了她。 他闭了下眼,捏着她脸颊迫使她松开嘴。 顾津却再次冲来,又吻回他的唇。 李道直身,“你先等会儿……” 顾津踮着脚,几乎吊在他身上。 或许受用得缘故,他动作不如以往敏捷,左右都躲不开,良久,身体先妥协,心也开始摇摆不定。 还未想通,动作已先行。 李道一把将人拽下来,咬牙切齿地低喃:“你自找的。”他贴着她的唇,声音温柔却冷酷:“顾津,你自找的。” 小伍跟人群走到半路,突然发现李道和顾津没跟着。 他一拍脑门,赶紧跑回去找两人。 水库旁没有人,地上只扔着李道的湿衣服,小伍叫了几声,也没人应。 他拎起衣服,顺着水库沿岸向前走数米,不见一个人影,心想他们可能从别的路回去了,转身也要走。 忽然之间,对岸林中传来些奇怪响动,时断时续,若有似无,似乎是低泣跟求饶。 伍明喆愣几秒,不由咽了口唾沫,半大小伙子,隐隐知道那是干什么,想逃开,却管不住自己的腿。 他悄悄往前走两步,一探头,血液全往脑顶冲。 林中叠站着一对人,正是他哥和顾津。 月光很淡,不太清晰。 只看一眼,小伍心中直叫罪过,赶紧撤回身体,悄声退出来。 他往回走时腿是软的,心说自己真是胆儿肥了,如果被李道发现,一准儿扒了他的皮。 飘飘忽忽回到冯大姐的院子,村里人已离开,王小春脱险了,坐在院中木凳上,傻呆呆地望着他。 冯大姐见小伍进来,赶紧迎上去:“小兄弟,你哥呢?他救了我儿子,我得好好感谢他。” 小伍干笑两声,心说我哥正当神仙呢,还多亏你那儿子给创造机会,他得感谢你们才对,却说:“他和我姐去车上取东西了。” “贵人呐,我家傻儿子捡回一条小命真是谢天谢地谢贵人。”冯大姐后怕地拍着胸口:“我等他们。” 小伍说:“别等了,他们没时候回来。” “不就取趟东西?” “可能也要遛一会儿。” “大晚上遛弯儿?” “没来过农村,好奇呗。”小伍编不下去,咧嘴笑笑:“您先睡吧,给留个门,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冯大姐想了想:“也好,那大姐明早给你们做顿好的。我家后院的羊正产奶,给你们蒸一锅白馒头,再喝点鲜奶怎么样?” 白馒头、鲜羊奶…… 小伍脑中像弹幕一样反复飘过这六个字,不受控制地发散思维,联想到某个画面,暗叫完了完了,有阴影了。 他红着一张脸,嗯啊应答了声,迅速跑回房间里。 这天晚上,伍明喆做了一个梦。 第38章 时间好像过去半个世纪那么长,李道就近把顾津抱到车上休息。 两个人的空间,适合温存。 李道坐进副驾驶一侧,让顾津趴在他胸口,她整个人软绵绵,身体像婴儿一样温暖无骨。 终于冷静,李道开始后悔,冲动之下过于草率,他是美了,却对顾津有些不公平。以往根本不会考虑这些,但怀中这人怎能相提并论。 李道心中微叹,在她头顶印了个吻,可下一秒,又为得到跟拥有感到欣喜若狂。他心中反复纠结,暗骂自己畏首畏尾不是个老爷们儿,索性放任自己,做都做了,以后把人放心尖儿上疼呗。 这样想着,他心情越发好。 月光淡薄,在车身投下斑驳树影。 李道觉得车里闷,抬臂去按开窗按钮,动作惊动怀中的顾津,她难受地哼了声。 他这会儿倒是记起要温柔,大掌轻抚她的背。 带着湿气的凉风顺窗口吹进来,不远处的水库上方仿佛罩一层雾气。 耳边有蝉鸣,还有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李道回手从后座捞了件衣服,搭在顾津背上。 “缓过来点儿没?”他在她耳边问。 顾津小声哼哼,口中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她这样子很大程度上满足男人的虚荣心,征服与被征服,摧毁与被摧毁,他毫不留情。 李道眼中促狭:“就这么没出息?” 顾津抬起手,在他腰上掐了把,本以为自己用了很大力气,却跟小猫挠似的。 李道牵起那只手,送到嘴边吻了下:“这是教训,看你以后再打我。”他捏起她脸颊,让她对上自己的视线,一扬下巴:“这脸没人敢碰,你是第一个。” 顾津轻声:“谁叫你乱逞英雄。” 李道好笑:“那是谁告诉我,想弃恶从善得先赎罪?” 顾津双眸被黑夜遮住一些光彩,声音没什么起伏:“以前是我幼稚。” 李道心中咯噔一声,这姑娘自从顾维死后心性就反常,没等说话,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又凑过来主动吻他嘴唇,这一次极温柔,却是她主导。 李道尽力配合,一手缓缓摩挲着她的头发,一手轻拍她的背,不知不觉中,每一个动作竟含了安抚跟讨好。 顾津忽然捏起他下巴,稍微偏移角度,以便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亲。 她挺直脊背,比他稍微高出一截。 李道被迫昂着头,有些被动。 他心中划过 分卷阅读68 一丝异样,这种亲昵不是不受用,只是他以往当惯了侵略者,从来都是他控制女人情绪跟欲。望,挺大个老爷们让这丫头拿捏住,可不是好事儿。 正胡思乱想着,顾津小嘴向他脖颈挪去。 “再亲又想了,受得住?”李道说:“别又求我。” 顾津果然停下来,嘟哝一声,乖乖趴了回去。 李道按亮头顶的照明灯,歪着头,在镜中观察自己侧颈的皮肤,先前被她咬过,那处通红一片,留下一圈整齐又小巧的牙印子。 用手触了触,还残留痛感。 李道拍她一巴掌:“看你干的好事。” 顾津心说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你真霸道。”她小声抗议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李道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把人拉离,让她直直坐在他面前。 无所依附,顾津像是墙头不断飘摇的小草,命运全被他人操控,她羞赧又无地自容,在他轻佻的注视中,脸颊火烧火燎。 李道声线降低几分:“性质怎么能一样,我那是情之所至,你是打击报复。” 顾津哼了声。 李道看着她,车内气氛诡异地安静几秒。 他把她拉进怀,忍不住又耳鬓厮一番,冷静数秒:“回去?” 顾津埋怨:“得先找件衣服穿。” 李道去后备箱打开苏颖的箱子,找出一件,递给她。 顾津眸色难免暗了暗,默默穿上。 李道并不搭腔。 磨蹭一阵,顾津从副驾驶爬出来,有些不适,她被他拉着往回走,抬头说:“我想先洗个澡。” “大姐家后院有浴棚。” “这么晚了,不会影响别人休息吧?” “不会,位置挺靠后。” 可万万没想到,在浴棚到底又来了一回。 从浴棚出来,夜色深浓。 房中关着灯,小伍还算识趣,背对着窝在折叠床中,呼吸很平缓。 李道把她放上床,脱了鞋也跟着躺下。 他睁着眼,还无睡意。 先前刚吃完饭就下了水,湖水冰凉,之后又如此这番地折腾,等到冷静下来,才感觉胃部传来不适。 他用手揉着,在黑夜中慢慢忍受一阵一阵的抽痛感。 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滚烫的小手,放在他胃部,那处妥帖许多,慢慢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去,也许心里作用,抽痛感竟没那么明显了。 李道转头去看,她闭着眼,呼吸很浅。 隔了会儿,她小声问:“好点儿没有?” 李道平躺,盯着上方露在外面的房梁:“嗯。” 顾津又挪动双脚,贴在他冰凉的大脚上,有气无力地嘟哝:“别感冒才好。” 李道竟有种被人宠的感觉,这感觉让他心理防线变脆弱,忍不住想去依赖旁边的小女人。 他抬臂过去让她枕着:“别瞎操心了,快睡吧。” 顾津哼哼一声,脑袋往里蹭了蹭,不再吭气。 她缩在他怀中也就小小一团,身体里却有强大的能量,坚定又坚强,更有几分偏执。 李道扭头在她额头吻了吻,轻叹一声,也闭上眼。 第二天早上,顾津起迟了。 她身上的骨头散了架,身上像有无数道细细密密的小伤口拉扯着,每走一步都别扭。 来到厨房,看见李道小伍正和冯桂玲母子聊天,桌上放着几杯鲜奶,大锅里好像蒸着什么,正冒热气。 李道看过来,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停一瞬,又看回她的脸。那视线就像一台x光机,上下一扫,她就全无秘密。 一瞬,顾津脸颊烧起来,感觉没法在光天化日下与他对视,他却偏朝她眨了下眼,她瞪回去,他又笑开,唇角的弧度温柔又迷人。 冯大姐见她进来赶紧招呼:“丫头,过来吃饭了,馒头马上就出锅。” 顾津应了声,慢腾腾挪到桌边坐下。 李道凑过来,低声问:“还好吗?” 顾津闷闷的:“嗯。” 不想与他聊这个话题,她端起面前的鲜奶喝了口,不经意抬眼,见对面小伍正古怪地看着她。 视线一对,他又匆匆低下头。 小伍心想这后遗症太严重,他心中扑通乱跳,涨红着脸,不敢看顾津。等到冯大姐把馒头端上来,见李道咬着那白馒头,更加无法直视。 李道说:“眼睛滴溜乱转的,你是耗子啊?” 小伍赔笑,赶紧转开视线,端正着坐好啃馒头。 冯大姐收拾完灶台,也在旁边坐下,早起她已经抓着李道感谢一番,尽管他说自己水性好,只是小事,她仍然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冯桂玲笑着说:“你们兄妹仨就在大姐这儿再住一晚,今天高塔村有姑娘出嫁,汉子是隔壁村的,晚上热闹,凑凑热闹再走。” 顾津说:“就不麻烦了,大姐。” “麻烦什么,家里就我们娘俩冷冷清清,巴不得多来几个客人说说话。” 顾津忍不住问:“孩子爸爸呢?” “在大城市打工。”她是个实在人,和她闲聊着:“我们本来不是高塔村的,也是迫不得已才在这儿落脚。” 顾津点点头,耐心听着。 冯桂玲忽地叹一声,继续说:“我和孩子他爸沾点血缘关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可家里还是反对得厉害,我和他偷着跑出来,怀小春的时候遭了点罪,谁知是营养没跟上还是……总之孩子还是有毛病。” 顾津微微讶异,不好评价什么,只说:“你们感情一定挺好的。” 这话倒让冯桂玲有些难为情,她笑着说:“老夫老妻的,对付过呗。”又一拍桌子:“话扯远了,大姐帮你们做决定,再住一晚。” 顾津咬着馒头看李道,他已经吃完了,身体朝外,侧靠着椅背不知想什么。 冯桂玲又说:“没事儿去高塔上转转,风景还是很好的,中午回来吃饭,大姐给你们做点特色菜。” 顾津拿脚偷偷踢李道,想让他赶紧说句话。 隔几秒,李道终于吭声:“那麻烦了。” 冯桂玲喜上眉梢,难免又是一阵热络的闲聊。 吃完早饭,顾津回到房里躺了会儿。 李道紧随其后,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顺手递给她。 顾津接了,却没吃,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同意多住一晚?” 李道坐床边,拆了片口香糖放嘴里:“你不是难受?” 顾津抿了下唇,躺下来没吭声。 “很疼?” 她支支吾吾:“其实也不是。” 李道弓着身体,两肘撑在她耳旁,柔声说:“我看看?” 一股清新的薄荷味萦绕在鼻端,她的心随着他上扬的语调飘起来。 顾津说:“别闹。” “给你揉揉?” 顾津脸爆红,两手交 分卷阅读69 叠捂住他嘴:“大白天的,你能不能正经点。” 李道偏头,躲开她的手:“那吹吹?” 顾津干脆别开眼,不再理他。 他手臂支在她两边,细细打量几秒,忽然笑了笑。 顾津蹙眉;“你笑什么?” “不能说,又该骂我不正经了?” 顾津:“。……” 他看了她一会儿,保证道:“下次一定轻些。”这句倒郑重其事。 顾津仍是无话可答。 李道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很是招人疼,忍不住抱着亲几下,在她脑门一弹:“不逗你,睡吧。” 他直起身来,走了出去。 第39章 睡一觉顾津缓过来,身体有了些力气,下面的异样感也不那么强烈了。 醒时房里没有人,院中倒是隐约传来说话声。 顾津穿上鞋走出去,阳光浓烈,眼前明晃晃的白。 她遮了下额头,见小伍手机不离手,村子里没信号,估计是打单机游戏呢。李道穿了件短袖坐在小凳上,头顶是塑料胶条编织的遮阳棚,旁边坐着王小春,正眼巴巴往他手里瞧。 李道用他那把匕首在削一块木头,已初见形状,是把糊弄小孩的手。枪。 这年代孩子是上帝,玩的玩具都很高级,如果放在城市里,他削这东西估计别人看都不会看一眼,小春却觉得很有趣。 顾津在对面坐下来。 李道瞧她一眼,“醒了?” 顾津点点头:“冯大姐呢?” 他把面前的水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继续削着:“去新娘子家帮忙了。喝口水。” 大姐倒是心眼实,就这么敞着门窗把屋子交给他们了。 顾津端起水杯,润了润嗓,又站起来,在院子里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从院墙上方能看到远山,有座铁塔矗立在山尖,青天白日里,直插云霄,使这僻静的山沟多那么点庄重跟神秘感。 她盯着看了会儿,听后面男人对小春说:“谁再欺负你,你就拿它崩了他。” 这个教育方式…… 顾津揉了揉鼻子:“……” 估计王小春也不大听得懂,扬起脑袋看着他,只知道傻笑。 顾津出来后,李道明显就有点坐不住了。 最后几刀削得很是潦草,把木头枪扔到小春面前的桌子上,一拍他后脑勺:“去吧,自个玩儿去。” 王小春翻看着把玩儿,爱不释手,似乎发现某个位置没削好,哇啦啦说着,指给他看。 他敷衍一句:“就是这样的。” 李道走到她身后:“出去转转?” 顾津说好,又回头叫小伍。 伍明喆脑袋终于舍得抬起来,但摇得像个拨浪鼓,“你们去吧,我嫌累。” 两人出了院子。 顾津跟在李道旁边,寻思着不太对,问他:“觉不觉得小伍这两天有点儿怪?” 李道不甚在意:“管他,神叨叨的。” 一路上没见几个村民,这村子其实比昨晚看到的还荒凉。 冯桂玲的院子离高塔有段距离,到了山脚下,看着矮,却有些陡,似乎没那么容易爬上去。 李道问:“你行吗?” “当然行。”顾津有点小得意:“以前周末经常爬山的。” 李道看她步伐轻盈,屁股左右扭动,腰就那么窄一条,迈开小细腿,沿着石阶麻利地往上走。 他三步并作两步:“这会儿体力倒是好了?” “一直都好。”顾津小声辩驳。 李道嗓中哼出个音儿,看她一眼,那眼神轻佻鄙夷,好像告诉她别把话说太满,你什么德行我昨晚没见过? 李道长腿一跨,三两步就超出一大截。 临近正午,阳光浓烈。 走这段山路花了十几分钟,顾津头上挂满汗珠,抬眼瞧去,那男人已经站在制高处。 顾津忽然顿住步子,仰头看着他。 角度的问题,男人与铁塔并立,身高腿长,竟同样挺拔。李道侧着头,眺望远方,因为背着太阳,他轮廓被光影勾勒的异常立体,面部表情却不甚清晰,整个人沉默站着,隐隐给人一种孤独沉郁的感觉。 顾津心中微微触动,想要赶紧打破这种状态,于是叫他:“李道。” 李道回神,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接我一下?” “自己上。” “我腿酸了。” “你不是体力好?” 顾津脸蛋儿晒得红彤彤,鼓了下腮帮子,没再央求,慢吞吞地往上爬。 李道笑笑,下去把她拉上来。 这铁塔不知什么来头,塔形如春笋,塔尖刺破长空,显然在这山上年月不短,外表经受风雨侵蚀,原本的图案纹路已经模糊了。 顾津一屁股坐下,抹了把汗,拿手扇着风。 李道坐到她往上两级的台阶上,双脚正好在她侧臀处。 两人一时没说话,看着山下风景。 此处视野辽阔,山脚一隅,房屋像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挤在墨绿的山坳中。 顾津轻轻倚着他的腿,感受仰面而来的微风。 李道忽然开口:“喜不喜欢?” “什么?” 他没看她,一扬下巴:“这村子。” 顾津没正面回答:“从前只觉得洛平小,没想到还有更小更简单的地方。” 李道:“你好像不愿住城里。” “太累太复杂。”她顿了下,扭过头去:“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 李道低头看她一眼,“过来。”把她置于双腿间,肘部撑着膝盖,两只大掌自上而下各自盖住她脸颊:“很小的镇子,有田有房有新身份,你应该会喜欢。” 顾津感受着他掌间的纹路,没再追问。 过几分钟,她转了话题:“冯大姐挺不容易的,丈夫在外打工,她独自一人带着个孩子,还是……”她顿住,不由唏嘘。 “乐在其中吧。”李道说:“没看出她不容易。” 顾津忽然很好奇,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会怎样选择。 她问了他。 李道说:“不生孩子。” 这答案倒是叫顾津挺意外:“你不喜欢孩子?” “一般。” 李道没告诉她,他是没考虑过,甚至成家的念头都挺遥远。 不过他发现自己最近有些贪心。 顾津又说:“大多数男人传宗接代的思想都比较顽固。”仰头瞄他一眼,哼哼着:“尤其像你这样的男人。” 李道神思晃回来,挑着眉:“我什么样?” 她却闭紧嘴不肯说。 他低下头,两掌一缩一抬,将顾津的脸向后仰着,叠在自己脑袋下方。 这姿势迫使她胸部挺立,脖颈高高扬起,那大手像把牢固的钳子,她动弹不得 分卷阅读70 。 顾津只能看见他的下巴跟喉结,嘴唇被迫嘟起来,唇肉水润,露出两颗白白牙齿。 这样子又丑又滑稽,李道却看得很欢乐。他总是喜欢如此捉弄她。 李道:“我什么样?说说?” 顾津声音含含糊糊:“霸道,粗暴,征服欲强……还大男子主义。” 李道漫不经心:“是对昨晚的评价?” “都有。”她挣了挣。 “我以为你喜欢,看你求的挺来劲儿。” 这一句给顾津彻底惹毛了,不知心虚还是难堪,她脸颊瞬间红透,腰一挺,抬手就往他脸上招呼,有条腿不自觉跟着抬起来,张牙舞爪,模样跟只小猫崽子似的。 李道笑着,并没躲,任由她揉着他的脸。 两人姿势别扭,却乐此不疲地折磨着彼此。 他脑袋压得越来越低,贴着她的唇:“就想知道,你这小嘴儿是怎么叫出那些音儿的,跟小绵羊似的。” 顾津快要恼死了,“我是羊,那你是什么?” “屠夫。” 顾津不小心挠了“屠夫”一把,他下巴上留下一条红痕。 李道恶狠狠:“我看收拾的还是轻。” “你放……” 李道没犹豫,一口咬住她的唇。 在山顶被欺负一通,李道把顾津牵下来。 冯大姐中午赶回家给几人做饭,之后又热心肠地去帮忙。 这村子的习俗跟别处不同,婚礼在晚上,新郎是隔壁村的小伙子,太阳落山时,带领亲朋好友来接新娘。 鞭炮齐响,敲锣打鼓。 往日萧条的村子被一片大红色渲染的热火朝天。 邻村不算远,男方将这边的村民一并叫过去。 婚宴是摆了一院子的流水席,菜换了一茬又一茬,说句恭喜,谁来都能吃。 李道本不想去,无奈冯桂玲生拉硬拽,把他们三人安排在院子最角落,所幸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新人身上,并未注意这几副生面孔。 举行完仪式,新婚小夫妻给每桌敬酒。 其实新娘子不算多漂亮,但嘴角的笑意却是今天最美最幸福的。 乡下天色似乎黑得特别早,院子内张灯结彩,院外的远山快与天空融为一体,是安静浓稠的黑。 李道中途离开一会儿,没多久拎个黑色塑料袋回来,站门口朝两人摆了下手。 顾津悄悄过去,和冯桂玲打声招呼,三人寻着来路往高塔村的方向走。 天上坠着无数颗闪耀的星子,明亮到将云的轮廓清晰勾勒出来。 空气纯净,带着湿润的潮气。 小伍埋头走路,忽然想起来:“对了,今天是津姐生日,差点给忘脑后去。” 李道走在另一头,撇他一眼,没说话。 他从兜里鼓弄半天,掏出个东西朝顾津递过去。 顾津:“什么啊?” “哎呀,伸手。”他搔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顾津也被他弄得有些迷糊,看看李道,犹豫着摊开掌心。 伍明喆手一扣,把那东西稳稳当当地放上去:“津姐,生日快乐。” 他以前觉得顾津特好看,人温柔,又好相处,像个亲近的大姐姐,可经过昨晚,他心中忽然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后再与她对视时,目光就不那么纯粹了,那盈着一汪水的黑亮眸子看着他,会让他手足无措。 处在感情模糊期的男孩子,总会在某个瞬间陷入迷茫。 鬼使神差的,小伍偷瞄一眼李道。后者却在看顾津。 顾津握着那东西,触感又凉又润,低头去看,掌心竟躺着一个猴子抱蟠桃的手把件。把件通体奶白,雕刻得憨态可掬,只有她半个拳头大小。 顾津看着眼熟,突然想起,这把件好像在风平镇的古董店里看到过。 她当时一眼就瞧上这小玩意儿,甚是喜欢,但那天李道没带钱。 顾津吃惊道:“哪里来的?” 小伍又是挠脑袋:“别问了,收着就行。” 他瞧不惯那老板看人下菜碟的样子,就顺手牵了来,一直想着生日这天送顾津,就在兜里揣了几日。 顾津下意识看李道,发现他面上表情紧绷,目光阴鸷,眨也不眨地盯着伍明喆。他必定也记得这东西。 气氛瞬间就变了,她站旁边都觉得脊背冷飕飕,像掉进一个大冰窖。 李道:“哪儿来的?” 其实这把件也就百八十块的价值,和以前他们盗的宝贝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小伍心里没当回事,也就没想到李道会生气。 他还懵着,却下意识说:“我买、买……” 李道不等他说完,一把拽住伍明喆衣领子,二话不说就往水库的方向拽。 他们的车停在附近树丛里,后备箱还放着许大卫的鞭子。 李道取来,手臂一甩,那鞭子在半空画着弧线,随即山谷中回荡一记清脆的鞭响。 “哥,你想干啥啊?”小伍这才意识到可能闯祸了,心中刚燃起的那么点得意瞬间烟消云散,连滚带爬地绕着车子跑。 李道平声:“你过来。” 小伍声音打着颤:“哥,哥,我错了。” “别让我叫你第二次。” “哥!”小伍快哭出来:“你别啊,那鞭子会打死……” “我他妈叫你过来!”李道大怒。 伍明喆一带几分狰狞,像质问,又似自言自语:“老子叫你偷,还偷不偷?偷不偷?” 小伍一连串的说着错了,双手抱头,整个人缩在角落里,胳膊上现出一条条不规则红痕,看着很是惊心。 李道粗神经,正在气头上谁也拉不住,手上没轻重,哪里还顾忌什么后果,恐怕把人打死的心都有了。 顾津掌心全是汗,想上去阻拦,鞭子差点甩到她身上。 “李道!” 李道充耳不闻,甩鞭子的动作又狠又利落。 伍明喆向来都听李道的话,可几鞭子抽在皮肉上,不只身体疼痛难忍,心里也一阵阵不是滋味,又当着顾津的面,就觉得颜面尽失,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抱着头,大胆吼:“哥,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个小把件,至于这么打我吗?”小伍眼通红 分卷阅读71 ,梗着脖子一股不服的劲头:“我又没得罪你,你凭什么?” 一听这话,李道倒是气笑了,“我打你是因为你得罪我?” 小伍这话终于让他停下动作,他浑身火辣辣的疼,怯怯嘀咕:“咱以前谁都没少做,你现在反倒当起好人了。” 李道怒极,啪啪又是两鞭子。 小伍疼得龇牙咧嘴:“哥,我错了!我说错话!”他蹲在那儿,双手合十:“我姐死前让你照顾我,你就饶了我这一次,下次不敢了。” 李道动作微滞,停了下来。 听到这话,顾津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从两人的对话中她隐约知道,除了杜广美以外,还有第二个女人的存在,她和李道关系匪浅,并且人已经过世了。 犹豫几秒,顾津走上前,双手揽住他小臂,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李道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他周身戾气少了些。 半晌,李道看回伍明喆,手撑住跨,气息渐匀:“说说,刚出来那会儿我怎么说的?” 小伍浑身都疼,不答他的话,这会儿只顾埋着脑袋抹眼睛,低声嘟哝:“我想我姐了。” 本来想借伍明歆让李道心软,他心中藏着委屈,反倒真的开始想念她。 刚压下去的火气再次窜上来:“有脸提你姐?”李道嘴角一斜:“提谁都没用,看她现在能不能活过来救你。” 小伍毕竟年龄不大,倔脾气上来,只顾着呜呜哭:“那你打死我吧,我下去,省着她再往上面跑。” 李道见他那副滚刀肉的样子,鼻孔直蹿火,一甩鞭子,又要开打。 顾津拉住他,恳求的语气:“别打了。” 他下意识挥手臂,将顾津不轻不重地甩出去,等到想起要捞,顾津脚下一绊,已经摔跌到地上。 李道立即来扶。 顾津却咬唇看着他,忽然大声:“你打死他吧!”她拍开他的手,撑起身体,转头就走。 李道一懵,看着那丫头倔哒哒的背影,小辫子左右摇晃,快晃到天上去,暗想可能摔疼了,不禁挠了挠额头。 这回小伍也顾不上再打,李道转头指着他:“蹲这儿反省,我回来之前动一下扒了你的皮。”说完扔下鞭子,回车里取来先前的黑色塑料袋,直直朝顾津追过去。 沿着路往前,穿过一小片树林就是水库,水库沿岸是疯长的杂草和一些碎石块,四周没有灯,只靠头顶的星光照明。 顾津深一脚浅一脚,没多远就被李道追上了。 他拉住她手臂:“哪儿去?” 顾津说:“我先回冯大姐家,你慢慢打。” “方向不对。” 她蓦地停下,低着头不看他,又朝相反的方向走。 李道拿身体挡住,她往左,他也往左走,她向右,他伸臂把人圈怀里:“摔疼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没有。”顾津挣了下,也知道自己这顿脾气发得名不正言不顺,只说:“你手上没轻重,怕你把他打坏了。” 李道哼了声:“不教训怎么长记性?” “你总是动手,难道除此之外不会用别的方法去解决?” 李道说:“打一顿最直接,省唾沫。” 顾津气咻咻地瞧着他:“就不怕小伍口服心不服?” “不服也给他打服。” “你这叫蛮不讲理……还有今天早上,你竟然跟小春说,让他拿着枪去崩别人,虽然枪是木头做的,但有你这么教育引导的吗?” 李道不承认:“我说过?” 顾津没言语。 他正色道:“肯定没有,你别冤枉人。” 顾津胸口起伏,也懒得跟他讲了:“好吧,那你继续回去打小伍。”她绕开他,要从旁边走。 李道心说还来劲了,老子都这么听话任你教训,女人怎么就不懂得适可而止呢? 他三两步追上去,捏住她手腕。 顾津:“又干什么?” 李道看她几秒,开口却是:“摔疼没?给你揉揉。”说完弓着背,要往她屁股上面摸。 顾津扭着,纠缠半晌,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 从前没发现,他转移话题的能力倒是挺厉害,发起火来凶巴巴,竟也有耍无赖和装傻充楞的一面。 她由着他将自己抱怀里,心中仍是有些难受。 李道说:“挺大个人,闹什么?” 隔一会儿:“不是闹,是怕你真把小伍打坏,辜负别人的嘱托。” 李道终于琢磨过味儿来,一挑眉,看了眼她头顶:“去湖边坐坐?” 她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大晚上,有什么好坐的。”虽这样说,倒是顺从地跟着他过去。 岸边有一处比较平缓的台阶,两人并排坐着,李道捡起身前一块小石头,微侧着身,手臂一甩,扔出去。石头在水面跳跃了三四下,惊起层层涟漪。 他侧头看她:“有什么想问的?” 顾津心中反倒一惊,下意识就说没有。 李道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顾津心口堵着块大石,虽然充满好奇,也清楚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再去纠结质问没必要,也显得自己太愚蠢。 她手握成拳,竖起来,搁在膝盖和下巴之间,低着脑袋,去堆地上的小石头。 “真没有。”顾津打定主意不问了。 李道微蹙着眉,倒是自己说起来:“伍明喆的姐姐叫伍明歆,从前跟着我,后来因为意外先走了……我拿小伍当亲弟弟看待,就带上他一起离开。” 顾津捏着石头,不自觉问了句:“你们感情一定很好吧?” 互敬互助,平淡无波。但李道不能这样说。她陪伴他走过人生中一段岁月,是不可磨灭的存在,现在人没了,他不想刻意贬低一段情谊,去讨好另一个人,虽然后者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只说:“挺好的。” 顾津抿了下嘴,语气尽量放松:“在一起很久吗?” “是有点久。”他蹭蹭鼻梁,两人之间忽然没话说了,这种冷场还是第一次。 他清清嗓,转而说:“之后跟杜广美那段儿就有点扯淡了……没什么好谈的。” 顾津仍沉浸在上一个问题里,女人敏感又多疑,他的轻描淡写放在她眼里变成保护和不可触及,现在人已经离去,无论怎样,在他心里都会永远留出一个位置的。 就如同尚家伟,两人虽然不欢而散,最初他对她却是一心一意、呵护备至,她同样也不能抹掉那段过往。 李道问:“你想什么呢?” 她缓过神,又继续垒石头,就着杜广美的事情小声评价:“你们男人没有好东西。” 李道并不辩解。 顾津随口问:“那以前呢?” 李道想几秒,给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没有了吧。” 顾津没再追 分卷阅读72 问。 李道看她一会儿,把人搂到跟前:“我也一把年纪了,现在可不是随便玩玩。”他想了想:“只有你,你明白?” 他这人粗枝大叶,实在不适合说情话,顾津身上的汗毛竖起来,隐隐想笑,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刚才那番纠结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沉默一小会儿,她忽然在他大腿里侧狠狠拧了把。 李道“嗷”一声,差点跳起来,刚想发作,顾津又蓦地扬起脑袋,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下:“胡闹的代价,以及,明白。”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李道一点脾气都没了,手掌勾住她的后颈,贴唇吻了会儿:“就你心眼儿多。” 两人一阵腻味,很久之后,沉静下来,感受到湖面吹来微凉的风。 李道看着她垒起的石堆,大掌一拂,将上面那部分抹平,从身后的黑色塑料袋里拿出样东西,插在石堆正中央。 竟是个手持烟花。 顾津眨眨眼:“哪儿来的?” “婚礼上管人要的。”他顿了顿:“你生日。条件摆在这儿,明年给你好好操办。” 顾津左看右看,煞风景地说:“有点像坟包。” 李道一记爆栗过去:“你他妈就当蛋糕不行吗?” 顾津被他弹得头晕眼花,抚着额头,忍不住数落:“你总是用那么大力气,每次打完我都要缓好一阵儿,疼死了。” 她语气带着埋怨,又少不了女孩子家撒娇的成分,李道很是受用。 他搂着她揉一阵,恨不得把自己整张脸都贴过去:“还回来?” 顾津却抬眼看着他,只轻轻吻了下:“欠着吧。” 于是李道又开始心猿意马,本来坚信自己是主宰,却在潜移默化中,已被这小丫头捏扁搓圆,收得服服帖帖。 顾津挣脱他的怀抱,从兜里取出打火机,将烟花点燃。 呲呲声响中,面前绽放一朵耀眼的“金菊”,把两人轮廓罩进去,明灭的火光中,有些不真实。 李道掏出剩下的,凑过去点燃,分给她几根。 刹那间,周围更明亮,仿佛天上星星坠落,环抱着她,离她那样近。 她笑起来,转过头,李道也在看她笑。 他百无聊赖地举着烟花,如果不为逗她开心,也许这大男人永远不会摆弄这玩意,如今终究肯为一个人改变的。 顾津晃了晃烟花,忽然想起十多年前的一个春节,顾维给她扎辫子拽掉无数根头发,她疼得大哭不止。 最后顾维没办法,拿准备包饺子的猪肉馅和邻居换了几根烟花,她终于止住哭,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却一抿嘴笑开了。 兄妹俩那晚只吃了顿素馅饺子,但烟花绽放那刻印在彼此脑海里,永远都被铭记住。 顾津恍惚中好像看见了顾维,挪开烟花,面前却只有黑暗的夜。这个人早就没了啊。 说好今天给她过生日,结果最后一个承诺也没做到。 顾津又把烟花放在自己和李道之间,挪开,他在,挡住再挪开,他还在。 她多么害怕他跳进湖里之后不会再回来,离开她,就像顾维一样。 李道察觉到她的注视,勾勾唇:“看什么?” “李道。”她叫一声。 “嗯?” 顾津稍微低了下头,声音缓缓:“如果可以,我不想和你分开了。” 第41章 她说这话时,某个位置忽然响起接连不断的鞭炮声,邻村不远不近,只因周围空旷,声音也好像响彻天际。 两人没在水库边坐太久,李道回林子里找小伍。 顾津本来想跟着过去,但李道没让,他想和小伍单独谈谈,叫她在车里等。 顾津是不放心的,怕小伍一犟嘴,他那臭脾气上来又开始犯浑,于是降下车窗,时刻关注那边的动静。 李道走过去时,小伍还缩在墙角抹眼泪呢,倒是听话,没跑没闹乖得很。 他在他面前站定,碰碰他头顶:“反省好了?”声音已不似先前失控,平平缓缓,一时猜不出什么情绪。 小伍心中仍是委屈的,却不敢无视他,闷声应了句。 李道又揉揉他头发,转个身,拽着裤子在他旁边坐下。 “打疼了?” 小伍稍微扭身,拿背对着他:“你说呢?” 李道一笑,嚼了片口香糖,又递给他一片:“瞧给你娇气的,大姑娘啊?能有多疼?” “你试试?”小伍一梗脖子,气呼呼道。 李道把口香糖收回来,拆掉锡纸,卷进嘴里。和顾津出去一趟,他发觉自己脾气变好了,小伍这样跟自己说话也不以为意,想和他谈谈心,或许真如顾津所言,武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李道问:“我还是你哥不?这就记仇了?”见他不吭声,拿手背碰碰他:“要不给你打回来?” 听他这样说,小伍稍微放松脊背,闷声说了句:“不敢。”身体扭回来些,又说:“那你也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打我啊,很丢人的。” “你津姐,怕什么。” 小伍嘀咕:“我也是男人,也要面子的。” 李道笑了笑:“行,算我错了,是我没顾忌你小男人的脆弱心灵,让你津姐看笑话了,哥给你赔不是。” “什么小男人,这明明就是歧视。”他小声抗议。 李道没理他那茬,“你胆儿挺肥,知道我和顾津好着,还当她的面儿管我叫姐夫?” 小伍有些心虚,眼睛贼溜溜地瞟他一眼,没敢吭声。 李道冷哼:“你他妈成心的,就冲耍这点小聪明,打你一顿也不冤。” 伍明喆内心不服,同时又为姐姐感到委屈。 被郭盛追杀那天看见两人在车里亲吻,伍明喆当时就觉得李道这人太滥情,他和杜广美之间是交易关系,两人没感情,大家都是男人,他基本能理解。但李道对顾津显然是上了心的,他们感情越好,他就越觉得对死去的姐姐不公平。 伍明喆承认这想法挺偏激,本来忍着,但今天事赶事,闹不清什么心理,他嘴上一时没了把门的,那声“姐夫”就喊了出来。 伍明喆索性照直说:“我怕你忘了我姐姐。” 李道一时没说话,过了会儿,挑着眉尾看过去。 他并没打算同他讲两人之间的纠葛,只说:“提起你姐我正好问问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小伍猜不透他这话是何意,还是规矩答:“行动的时候吊索出了意外。” “意外?”他嗤笑一声:“我曾经也觉得是意外。” 小伍更加困惑,也忘了跟李道别扭了,避开身上伤口,呲着牙坐在他旁边。 已经入夜,周遭的黑又浓稠几分。 穿过树干的间隙,能看见普拉多的车尾,再往远是那片宁静的水 分卷阅读73 库和高远的天空。 周围声音很单一,只有风扫着树叶飒飒作响。 李道两肘搭在膝盖上,双手随意握着,目光定在某处,心思深得让人无法捉摸。 伍明喆转头看着他,身边的男人一直都是顶天立地、洒脱不羁的,能为大家遮风挡雨,也能解决各种难题。在他心中,一直都觉得他有一副钢铁不坏之躯,此刻却有些落寞,甚至渺小而孱弱,小伍突然发现,卸下那层面具,他只不过也是个普通男人而已。 伍明喆突然很想亲近他,搭他肩膀或是轻拍他一下,怎样都好,就想打破现在这种气氛,让他将丢掉的面具重新拾回来。 自私也好,依赖也罢,小伍希望他一直都是强大的。 心中计较半天,他最终没有任何动作,只小声开口:“哥,你在想什么?” 李道目光落到自己手上,无意识地摊开掌心看了看:“以前不信命,但身边人接二连三离开,才知道世界上有因果报应这回事。” 小伍一愣。 李道沉默很久才同他讲起父亲:“他死于去年的一场天灾,整个绵州城两万人遇难,其中就有他一个。”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邻居那老头九十岁高龄仍然获救,对门大娘只断了两条腿,我父亲身体硬朗腿脚灵活却丢了性命,知不知道为什么?” 这些事他以前从未提及,小伍微张着口,半天没反应。 “是命,但也不是命。”李道自己说:“他儿子不孝,做了伤天害理的事,却报应到他身上。接着是明歆、顾维……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小伍气愤的接了句:“更应该遭报应的是郭盛。” “别急啊。”李道说。 伍明喆舔了舔下唇:“哥,愕?->>底想说什么??65533;李道看向他:“就告诉你,我想做个好人。”他目光转向某处,眸中暗藏着浓浓情绪:“现在有点怕死了。” 小伍寻着他的视线,知道他在看顾津。 李道缓慢搓着手,笑得有些牵强:“我也愧对你们,我没带好头,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是我的责任。” 这份愧疚像大石一样压的他直不起身,他想把大家平安带出去,偏事与愿违。好死不如赖活着,有的人有机会,可有的人睁一下眼都成奢望了。 “你别这么说……” “伍儿,”他打断他:“哥想帮你做个决定。” 伍明喆转过头,看着他一时没说话。 李道:“你还小,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懂电脑,用到正地方肯定比现在有出息,良心上过得去,等到我这个年纪也能挺起腰杆子。”他放平一条腿,稍微向后撑着身体:“这话你现在未必有体会,但你小子听话,应该能按我说的做。” 小伍为他的信任感到汗颜,鼻腔无端泛起酸来,低着头:“你怎么说这些。” 李道拍拍他的肩,没再开口。 两人坐一阵,顾津下车走过来。 时间不早,他们收拾好回到冯桂玲家中。 李道去洗澡时,顾津把药箱拎进来。 小伍胳膊和后背上全是通红的鞭痕,不敢沾水,刚才只拿毛巾随便擦了擦。 他见顾津进来赶紧往身上套衣服,没等碰到,先疼得龇牙咧嘴。 顾津说:“别乱动了,我帮你上点药。” 伍明喆哪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没事儿,睡一晚就好了。” “天热,会感染的。”她翻开药箱,取出药棉和酒精。 小伍脸上温度升起来,别扭一阵,终究扔掉衣服,背对着她坐在折叠床上。 顾津看着伍明喆单薄瘦削的后背,那痕迹有些触目惊心。 她拿药棉蘸了些酒精,生怕他会疼,只敢围着边缘擦拭。 “李道之前也打过你?” “没,第一次。” 顾津心想这男人心里没数下手太狠,嘴上却说:“你也别怪他,他是希望你好才会发脾气,以后不要再做……那些事,他其实还是挺和善的。” 小伍暗暗吐槽,你俩现在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当然会向着他说话。又一时觉得背上动作那样温柔,轻轻点点地按在皮肤上,时而还有清凉的风吹拂伤口。 她不说话,整间屋子都静的出奇,头顶灯光昏黄柔和,他蓦地有些恍惚,以为背后那人是伍明歆。 模糊中听顾津问:“疼不疼?” 小伍回过神,低声说:“不疼。” 伍明喆突然觉得这两天的龌龊思想亵渎了这份情谊,处在毛头小子的年纪,目睹过情事,虽只一眼,某方面也受到开启和感掺杂一些模糊又笼统的概念,以为那就是爱慕,像是鬼迷了心窍。等到转过弯儿来,才想通都是无稽之谈,他对顾津有好感,想亲近她,但那更像另外一种感情。 小伍揉了揉鼻子:“姐?” 顾津:“嗯?” “对不起。” 顾津手上一顿,他赶紧补充:“我是说,我以后再也不犯错误了,我听我哥的话。” “最后一次?” 他斩钉截铁:“最后一次。” “真好。”顾津也很高兴,声音不自觉轻快起来:“但是,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收藏,作为你的‘收官之作’,也挺有意义。” 小伍听着她调侃自己,难为情地挠挠头,把话说开,气氛瞬间自在起来。 他扭着身:“姐,你用点劲儿啊,挠痒痒呢?” “不疼吗?” “一点都不疼,贼爽。” 两人乐呵呵地说着话,顾津帮它清理完背部,又拎了把椅子坐旁边,处理他手臂上那些檩痕。 伍明喆侧头看着她动作,呲牙碰了下伤口:“我哥说明天送我去机场。” 顾津微滞:“机场?” “嗯,他说快到边境了,人少省麻烦,让我先出去才安全。” 顾津抿了下嘴,有些不解:“在重阳时警察已经追来,他不怕机场……”她一顿,没有说下去。 小伍道:“我也是这样问他的。” “他怎么说?” “叫我听天由命。” 顾津:“…” 隔了会儿,她手上的药棉再次动起来,“你怕不怕?” 小伍一挺脖子:“我是男人,男人就要顶天立地敢作敢当,怕什么?什么结局都接受。” 顾津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又意识到他这反应难免有硬撑的成分,不自觉感到心酸。 不知该说什么好,直到把他身上那些伤口处理完,她收着东西,慢慢说:“那就都听他的吧。” 第42章 这一晚,相安无事。 原定第二天启程,清早却下起小雨。 高塔村没有正式修过路,各家门前都是被村民踩实的土路,遇到雨雪天气,地上泛泥浆,走起来直 分卷阅读74 打滑,没多会鞋底就沾一层厚厚的泥巴。 冯桂玲再三挽留,又不想他们走,一则这是孩子的救命恩人,再则她男人一年半载才回来一次,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雨不算大,没到阻碍行程的地步。 李道却意外决定再住一晚,他答应完冯桂玲去看顾津和小伍,瞄到两人正偷着扯彼此衣角,挤眉弄眼一番,眸中藏着小喜悦。 李道装没看见,转开视线。 这里几乎与世隔绝,穷困却似一片净土,简单纯粹,可以抛开所有过往,对他们三个更是难得。 冯桂玲同几人说完话,穿上雨衣去后院遮羊棚,小伍好奇跟着去了。王小春也抓起馒头往外跑,身上什么也没披,趿拉着一双大拖鞋,啪嗒啪嗒踩起一溜儿的水花,脑袋来回摆着,像只顽皮的鸭子。 顾津孩子心性也不小,瞧见这几人一连串往外跑,更加坐不住。 她一条腿跨出门槛:“我也去看看。” 可脚尖没等落下,被人从后一把揪住:“看什么?” “就去凑个热闹。” 李道捏着她后脖颈,向下扫一眼:“光个脚丫子,有什么热闹可凑的。” 顾津脚趾不禁往拖鞋里蜷了下,气温还行,下雨也并不觉得十分冷。 她说:“没事吧,小春也这么跑出去的。” 李道说:“也给你手里配个馒头?” 顾津:“…” 李道脑中立即浮现那个画面,被自己的话逗乐了,再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别提多开心,一拍她后脑勺:“过去先把饭吃完。” 顾津垂着眼,嫌弃地往旁边侧了下身子,不情不愿坐回小凳上。 早饭仍然是馒头和鲜奶,中间放一碟腌萝卜。 李道把馒头掰开,铺几片萝卜在中间,盖起来夹着吃。 顾津边喝鲜奶边偷偷看他,一时觉得这吃法挺新奇。 她问:“你怎么不喝奶呢?” 李道捏着馒头,轻飘飘问了句:“哪个奶?” 他语调明明挺平常,表情也正经,但顾津就觉得这话不对味,想几秒,忽地听懂言外之意,脸一红,心里怦怦跳两下。 她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面前摆着的。” “这个啊。”他恍然点点头:“喝不惯。” 顾津又瞪他一眼,可眼神里哪有半分威慑力,倒平添几分娇柔羞涩,让人忍不住往歪处想。 李道反过来问:“想哪儿去了?” “没有啊。” 李道说:“大白天的,思想能不能健康点儿?” 他先倒打一耙了。顾津懒得理。 男人不吃水果不喝牛奶不喜甜食的坏毛病他都占了。 她又观察几秒,他吃相并不斯文,一口咬下,手中馒头缺了一大块,咀嚼几次咽进去,喉结滚动的速度有些缓慢,似吞咽困难。 顾津又问:“那你喜不喜欢吃鸡蛋?” “还凑合。” 她立即放下杯子,倾身把他手中的馒头拿下来,放在碟子里:“等会儿再吃,我给你冲个鸡蛋水。” 顾津找出瓷碗烫了烫,打一枚鸡蛋进去,并没急着搅,先将沸腾的热水快速冲入,等待几秒钟,见蛋清渐渐泛白,这才执起筷子顺时针搅数下。 她把鸡蛋水端到他面前,放下后赶紧捏耳垂儿降温。 李道凑近看了看,汤汁是一种透亮的白,鸡蛋被打散,蛋黄与蛋清分离,白的白,黄的黄,颜色倒是舒服。 瞧着不错,只是这鸡蛋水里丁点盐花都没撒,又能好喝到哪里去。 李道将信将疑:“这能喝?” 顾津一挑眉:“总不会毒到你,试试看。” 李道顺碗沿吸溜一口,没尝出味道,拿它就着馒头,倒是不那么噎嗓子了。 他三两口吃完,最后把汤喝下去,这才咂摸出点味道来。 顾津又给他冲了一碗。 李道端着,拎起小板凳坐在门槛内,又勾勾手叫她坐到他旁边。 外面雨声淅沥,青石地面被洗刷得分外干净,角落的菜干早被收回来,锄头、耙子仍静静地撑在角落里。 灰蒙蒙的天,使眼前小院显得单调乏味,雨滴却欢快跳跃,在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来。 两人各守一边,没什么交流,一个慢吞吞地吃,一个不时端起碗来喝一口。蛋花又嫩又滑,随汤汁滚入喉,清润得很,接着胃里暖融融的,无比舒坦。 雨天配着这么一碗汤,潮湿却充实,李道不清楚这样的搭配今后忘不忘得了。 转头看去,顾津半垂着眼看门外,嘴角勾起浅浅弧度,侧颜安静,有种岁月静好的美。他又开始困惑,也许更加忘不掉的,会是这姑娘此刻的样子。 李道忍不住去揉她耳垂,顾津躲了下,没躲开,便任他揉。 过了会儿,他放过她的耳朵,又蹂躏她头发。 顾津似乎轻轻叹了声,馒头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只捏在手里,歪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李道探过来,在她发上落个吻。 “这里真是好。”顾津说。 “那就多待几天。” 她稍微愣了下:“几天?” “随你心情。” 顾津抬头看看他,没从他表情上琢磨出什么,过了会儿又枕回去:“还是算了。” 李道和顾津直到听见说话声才分开,那三人从后院回来,站在角落拿水管冲脚面。 小春第一个跑进屋,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头上,手里馒头只咬了两三口,已经被雨水打湿了。 顾津哄着他换个新的,小春以为她在跟自己闹着玩儿,捏紧了不撒手,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傻笑。 冯桂玲脱下雨衣,倒是干脆,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上,硬是把他手中的馒头抠出来。 她的动作迅速随意,王小春也不哭不闹,站在那儿舔指缝的馒头碎屑,这仿佛是母子俩惯常的相处模式。 顾--&gt&gt津反倒有些尴尬,蹭了蹭鼻子,转头见李道正坐门口含笑看着她。 她朝他吐舌做个鬼脸。 李道又是一笑。 这场雨持续两个小时就停了,房檐下水珠滴答作响,转瞬间,阳光明媚,天空变晴朗,院子里渐渐染上明艳的色彩。 冯桂玲中午给他们烧黄鳝,拿上工具,准备去水库边的泥地里捉几条。 伍明喆想跟着看看,王小春更是个爱凑热闹的,闲来无事,索性几个人都跟着她去了。 冯桂玲把家里唯一的水靴给顾津,其他人挽起裤脚直接踩进泥地里。 穿着水靴几乎寸步难行,顾津费力拔出一只脚,另一只又陷得更深。 她姿势别扭地站在那儿歇几秒,回头问:“真不下来么?” 李道坐在岸边石头上,微一摇头:“玩儿你的。” “是捉黄鳝。” 李道改 分卷阅读75 口:“捉你的。” 顾津没再管他,拔出腿,往另几人的方向缓慢挪动。 冯桂玲没多久就捉住三四条,看他们玩儿得正兴起,先拎着篓子回去了。 顾津行动仍是笨拙,黄鳝又是灵活机敏之物,连捞了几次,却只捞到一手泥。她拿手背抹了把额头,不小心留下几道泥印子,又忽地没站稳,手臂挥几下,一屁股坐进水坑里。 挺好个姑娘,变成了小泥人儿。 那头伍明喆哈哈大笑。 李道在岸上紧着眉:“来,来,你给我上来。” 顾津抿一抿嘴,“等下。”她脱了水靴,往上挽好裤腿,光脚站着:“就捉一条。” “半条也没戏,就你那软绵绵的几下子,能让你捉着,那黄鳝是傻是苶?” 顾津站在下面背手看着他:“要不打个赌?” 李道挑眉:“赌注是什么?” “你说吧。”她不知哪儿来的自信。 李道想了想:“你赢了请你吃冰棒。” “那你赢呢?” 他敷衍:“我赢吃两次。” 顾津根本没往别处想,还嗤之以鼻地寻思这是什么破赌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 脱掉水靴,她步伐轻盈许多,挥手招呼伍明喆跟小春,弓着身仔细找,最后在泥坑边发现一个洞穴,又在洞穴一米处发现另一个。分别是前洞和后洞。 她叫两人守着一边,她站另一边快速搅浑洞口的水。 黄鳝受惊往对面洞口游,刚刚露头,小伍伸手一把逮住。好大一条。 王小春哇哇叫起来,拎着顾津的水靴,让他把黄鳝放到里面去。 顾津看向岸上男人,微扬起下巴,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八颗牙齿,整齐莹白。 笑容够耀眼,李道喜欢看她这样笑。 这姑娘本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无思无虑,每天都快乐。是他和顾维把她拉下泥潭,被迫她接受并适应这世界的黑暗及肮脏。 她足够坚强,仍如一株生机勃勃的劲草,经历雨雪侵袭,却从未放弃。 以前他是局外人,如今上了心,只想她能活得肆意,不太忍心她跟着受苦。 她声音轻飘飘传过来,透着小得意:“你输了。” 李道看着她:“愿赌服输。” “那听者有份么?” 李道说:“他们应该不喜欢吃。” 听不懂两人说什么,伍明喆和小春抱着水靴先跑了,顾津去水库边冲脚,她浑身都是泥,脸上的被太阳晒干,挠一下直掉渣。 李道坐旁边看着:“捉黄鳝跟谁学的?” “顾维呗。”她几乎没犹豫,又深深吸口气,用手捧水洗了把脸:“在洛平他经常带我去。” “还干过什么?” 顾津回忆几秒:“捅蜂窝,摘野果,小时候掏过鸟蛋,但后来长大了胆儿小了就不敢再爬树,不过捉泥鳅和黄鳝是长有的。”她忽然笑了下:“还吃过烤蜻蜓和烤蚂蚱。” 李道一愣,摇头笑骂:“这孙子,拿你当男娃?” 顾津鼓了鼓腮帮子,双脚在水中来回轻蹭着。 “藏得深啊。”李道捏捏她的脸,把一缕发丝顺到她耳后:“一直以为你挺软,没想到是个假小子。” “他也是不情愿的吧。”顾津说:“顾维每次带着我,他朋友都要嘲笑他半天,他气的脸通红,只会说,”她压低声音模仿道:“这是我妹,你们懂什么?” 李道没搭腔,偏头看着她。 阳光洒在水面上,风一吹,那些涟漪晃得她眼发酸。 过了会儿,李道抬臀往前凑了凑,“水凉不凉?”边问边掬一捧帮她洗小腿。 “我自己来。” 李道拍开她的手,把上面的泥大致冲下去,抬起放在自己大腿上,撩起衣摆给她擦干:“回去再好好洗。” 顾津:“嗯。” 他手掌握住她的脚:“真凉。” 她缩了下,李道更紧地握住,微垂着头,认真观察起来。 顾津十分不自在,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混账话,他却开口:“指甲该剪了。” 顾津:“…” 她脚尖不自觉绷紧,咬着唇羞恼地看着他,半晌,轻声嘀咕了句什么。 “大声点儿。” “我说我很久没洗脚,不但指甲长了,味道也很重,不信你闻闻,你闻闻啊。”一番话顺溜地说下来,她竟忘记约束自己的行为,真的抬起脚,往他脸上凑。 李道笑开,发现她情绪照先前有所缓和,开始撒娇耍蛮,脸上也有了笑模样,这才捉住她的脚,抬到嘴边轻啄了口。 顾津愣住,当即说不出话来。 李道表情却平常,又搓揉几下,直到有点热乎气儿,才把她的腿放下:“回去?” 她点了点头。 水靴被小伍拿走了,李道只好背着顾津走,回到冯大姐家,他已热出一身汗。 顾津取了干净衣服,去后院的浴棚洗澡,关门瞬间,眼前一晃,李道侧身闪了进来。 她怕人瞧见,忙推他,小声道:“你干嘛?” 李道说:“我这人不喜欢欠债,刚才打赌我输了,得请你。” 第43章 这一进去,又没时候。 冯大姐正做饭,伍明喆教小春玩贪吃蛇,各有各的事,没人注意到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中,顾津被折磨狠了,浑身无力,精神也倦怠,这会儿只想裹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可是快到吃饭的点儿,害怕冯大姐过来喊人,大白天的躺着总归不好看,只得靠在墙边硬撑,拿毛巾慢慢擦发梢。 李道换上干净衣服,倒是神清气爽:“睡一会儿?” 顾津不想搭理他。 他走过去,略弓身,单手撑着床沿,另一手刮一下她鼻尖:“闹脾气?” “特别烦你。”她赌气不看他。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津推他胸膛:“走开。” 李道忽然问:“好吃么?” 这话他犯浑时问了好几遍,顾津脸上火烧火燎,细节不敢想,恨不得变成一只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坑里。 “不是也帮了你?”他又添一句:“我倒是觉得不错。” 顾津一把捂住他的嘴,却感觉掌心那触感与以往不同,回忆起来,更觉烫手,赶紧弹开。 李道笑笑,见顾津实在别扭紧绷,揉了揉她头发,凑过去在她额上吻了下,转身出去。 他去了趟车那边,把蜥蜴小强取回来。 这两天将它忘个彻底,一直待在后背箱里,刚见光时有些蔫儿,拿手指逗弄几下才稍微动了动。 李道连着笼子一块儿提走,到院子先给喂了些新鲜生菜叶,又打来清水,用牙刷给它清理表皮。 他坐在树旁的凉棚下,王小春目光被吸引,扔下伍明喆的 分卷阅读76 手机,慢慢挪过去,蜷着手蹲在李道对面小心打量。 李道瞧他一眼,手中不停。 过了会儿,小春伸手触了触蜥蜴的头,见没事,突然抓住它的尾巴使劲儿往后扯。 李道吓一跳,立即阻止:“可不能这么抓。”他轻拍他手背,低声呵道:“放开。” 小春立即缩回手,眨巴着眼睛看李道,李道虽然救过他,但这孩子对他始终有些畏惧。 李道通常时候都板着一张脸,目光疏离,不苟言笑,还个头高大,体型健硕,初接触确实让人亲近不起来,更何况是个智力不健全的孩子。 李道稍微缓和神色:“喜欢吗?” 王小春鸡啄米似的点头。 “试试?”他把牙刷往前递了递,见他要接,又撤回来:“你不能抓它,更不能打?听得懂?” 小春手指抠着嘴巴,唾液顺指缝流出来,又点头。 李道拿牙刷杆把他手指挑出来,顺势交给他。 王小春有样学样,刷头蹭在蜥蜴凹凸不平的表皮上,不时蘸一下水,然后继续刷。倒是听话,没再上手抓小强,安安静静的样子,倒是和普通小孩没什么差别。 李道指了指:“这儿。” 王小春舔着上嘴唇,歪头刷过去。 他动作还算轻柔,小强目光炯炯,微抬着脖子,一动不动地享受着。 洗完没把它放回笼子里,直接丢到院子角落的杂草堆上晒太阳。 小春跟过去,蹲在旁边不动弹。 李道:“只准看,不准摸。” 那孩子真就安静乖巧地待在那儿,目光不移,时而啃手指,时而冲着小强嘿嘿笑两声。 吃午饭时,他仍然端起饭碗往墙角跑。 冯桂玲由着他,分出一些饭菜装进铁饭盒里,快速扒了一碗饭,拿上东西要出门。一问之下才知道,村口卖鞋的孙大娘昨晚回家崴了脚,家中没人照料,她寻思着给送点饭过去,顺便看看有什么活儿能帮上忙。 顾津说:“您心可真好。” 冯桂玲笑说:“什么好不好的,老太太孤零零一个人,邻居住着,能帮一把是一把。”她站起来,又说:“丫头,反正没事做,大姐带你过去转一圈儿,看看她是怎么绣花的?” 顾津连忙放下筷子:“好啊。” 李道说:“先把饭吃完。” 他这话挺霸道,声音低低沉沉,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目光锁在顾津身上,又含一抹化不开的柔色。 冯桂玲愣了愣,目光微妙地在这两人之间探寻几次,一拍脑门:“瞧我这急脾气。”她又坐回来;“平常习惯了,吃饭也狼吞虎咽的,没事儿,慢慢吃,我等着你。” 顾津哪儿还好意思,快速吃了几口,便随她出去。 孙大娘住在冯桂玲家房后,距离并不远。 院子还要破一些,不如冯桂玲家收拾的规整,墙边放两口腌菜缸,地上同样晒着菜干,唯一值点钱的,只有窗下停那辆脚踏小三轮了。 顾津随冯桂玲走进去,屋中陈设简单,光线要比想象中充足,床上堆满格式布头和彩线。孙大娘正半靠着墙壁纳鞋底,见人进来脸上堆起笑,忙招呼她们过去坐。 顾津在新娘子家又见过一次老人家,所以不算太陌生。 冯桂玲问:“您腿怎么样了?能下地活动不?” “能,能,慢慢来就行。”她应着,伸手拉顾津过去坐。 三人客套着聊几句,冯桂玲端来炕桌把饭菜摆好,自己拾起旁边的剪子,帮她剪花样。 大娘怕顾津无聊,扔过来一块布条让她绣着玩儿。 顾津目光一顿,看到竹篮下面压一块方方正正的纯棉布料,洋红色带暗纹,书本摊开般大小。 她抿了下嘴,不好意思地问:“我要这块可以吗?” 大娘笑着:“行,行,拿去吧。” 顾津以往没接触过刺绣,这会儿倒是有了兴致。 大娘帮她把布料固定在绣绷里,教她怎样拿针怎样走线。 顾津抱着绣绷坐进床角,低着头在那儿自己倒腾,绣了拆,拆了绣,最终在布料边角鼓捣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黑色字样。 她又拜托冯桂玲帮忙压花边。 冯桂玲心里明镜似的也不问,笑一笑接过来,规规整整地压了“z”字边。 时间过很快,再一抬头,高悬的太阳已经落到西山头。 冯桂玲一拍大腿,放下手里东西,带着顾津匆匆忙忙赶回去做晚饭。 做好再吃,个把小时后,夜幕彻底降临。 顾津帮冯桂玲洗好碗,从厨房出来,不见李道踪影。她在院子里寻两圈儿,问小春看没看到高个子的哥哥,小春摇头,她又站门口朝外张望,也不见人。 正纳闷这男人去了哪里,一转头,忽见房顶有个黑影。 院中的灯光影影绰绰,不时晃在他的脸上,他撑着腿,两手交握于膝盖前,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却是侧头一直在瞧她,眸色幽黑,专注而深沉。 顾津狠狠怔了下,一时竟猜不透那目光中蕴含的情绪。 她稳了稳心神,慢吞吞挪过去,仰头看他:“你看见我了?” 李道“嗯”一声。 她问:“那怎么不叫我?” 李道说:“看你几时才能找见我。” 顾津抿了下嘴,又问:“怎么跑到上面去?” “凉快,空气好,要不要上来坐一会儿?” 顾津四下里看了看,见墙边垒着半人高的砖垛子,她试着站上去,两手将将够到房檐,再伸腿,脚尖却怎么也找不到借力的点。 李道探头旁观,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见她动作笨拙,并不求助,只眨巴几下眼睛无声无响地望着自己,一瞬间,他心中别无他想,更觉满足。 李道轻叹了声,撑臂起身,跳下砖垛。 他两手抱住她小腿,向上托起,让顾津先坐在他一侧肩头上。 李道低声:“会爬树还他妈这么笨。” “那是小时候。” 他哼了声。 稍坐几秒,李道又捏住她两胯向上一举,待她左腿攀上房檐,挥臂照她臀上重重补一巴掌,“啪”地脆响。 顾津不由轻叫。 李道笑出来。 两人并肩而坐,没怎么说话。 浓墨一样的天幕,坠着无数星星,如绒布上的钻石一样璀璨夺目。 远处几点灯火与之融为一体,竟一时分辨不出身处哪个空间。 院子里,王小春仍蹲在角落里看小强,小强爬一步,他就跟着挪一步;冯桂玲进进出出,大晚上不知忙活些什么,好像永远都精神奕奕,不会累一样。 很普通的家庭,一贫如洗甚至过得艰难,但消极情绪从未在这两人脸上出现过。 老天是公平的吧,赐给他们贫穷的同时,却给予了快乐跟知足。 顾津扭头 分卷阅读77 看一眼李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想起从前看过的一部老电影,叫《喋血街头》。” 顾津并不知道,问他:“哪种类型的?” 过几秒,李道只说:“忘了。” “那你记得什么?” 李道手臂向后撑住身体,斜眼睨着她,这会儿的表情又和刚才不同,笑意里带几分轻佻,慢悠悠说:“就记得里面那妞的小嘴肉嘟嘟真诱人,能亲一下得多舒坦。” 过了会儿,顾津挠挠下巴:“蚊子咬我了,我要下去睡觉了。” “哪儿呢?我专治蚊子包。”李道把她拉回来。 顾津别扭道,“不用你治。” 李道将人拖进怀里,照她脖子上啃了口,问:“是不是这儿?”不等她答,又换个地方啃:“这儿?”再换:“还是这儿?” 顾津缩肩乱躲,脖颈皮肤被他闹得又疼又痒,倒在他怀里,忍不住咯咯轻笑几声。 “你是狗吧?”她推他的脸。 李道点点头:“德牧,外形俊朗,身材雄健。”顿了顿,又说:“生理体系不错,繁衍能力强。” 顾津瞪他:“就没个正经的。” “说说你像什么?” 顾津不中他的圈套:“什么也不像,我是人。” 他瞧着她,认真想了几秒:“博美?”半晌又兀自轻笑:“差距太大。” 顾津闭紧口,懒得理她。 夜风徐徐吹拂,李道的心突然间自在起来,把人箍紧了:“刚才话没说完,”他凑近她耳朵,点着她的唇:“现在知道多舒坦了。” 后来两人不再闹,躺在房顶久久望着天。 离开前的最后一晚,偷来的平静时光,马上要从梦境中抽离,继续面对要走的路。 第二天早起,三人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 冯桂玲为几人包了顿饺子,口中絮絮叨叨,硬是又拿饭盒装了一份,让他们在路上用热水泡着吃,总比那些垃圾食品强。 她把他们送到大门口,王小春跟在旁边,眨着亮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李道提的笼子,手里那把木头枪在嘴里啃来啃去。 李道垂眼看他几秒,食指给挑下来,拍拍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冯桂玲拉住顾津双手,感谢的话说太多,直叫他们有机会一定再过来。 顾津笑着客套:“我们兄妹三人也多谢您的款待,有缘会再见。” 冯桂玲将她拉离几步,神秘兮兮地耳语:“什么兄妹啊,你和那高个子什么关系,大姐一打眼儿就看出来了。” 顾津一愣。 冯桂玲抬眼看看李道,又对她说:“大姐是过来人,看这男人不错,值得嫁。瞧他看你那眼神儿,恨不得把你拴在裤腰上,片刻不离,准是疼人又细心的男人。” 这一番话倒给顾津闹个大红脸,冯桂玲朝她挤两下眼,又拍拍她的手,这才将人拉了回去。 李道想多给点这几天的伙食费,冯桂玲却连那天他们给的三百块一同退回来。 顾津又将那些钱塞到冯桂玲手中,希望她收下。 一时间,两人站在台阶上拉拉扯扯,半天也没推让出个究竟。 李道忽然叫她:“津津。” 顾津回头。 李道说:“谢谢冯大姐吧。” 于是顾津没再强求。 李道又看向王小春,蹲下来,将手中笼子朝他递过去。 顾津看着,不由抿紧了嘴,却是没出声。 王小春缩了缩,直直看着那笼子。 “不想要?”李道问。 他又啃了几下木头枪,拉出一溜口水,看看冯桂玲,倚着她身侧嘿嘿笑不停。 “送给你。”李道说:“但你要向我保证,好好照顾它,听懂吗?” 小春只顾着接笼子,眼中亮晶晶,满是欣喜,却忘了回答他的话。 李道说;“它叫小强,从今以后就是你朋友,有不开心的事可以同他说。” 小春当然也不作声。 几人离开,有一段距离,那娘俩仍然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走远。 顾津一步三回头,拐过转角前,用力摆了摆手,有些不舍。 她说:“也许坚持一下,那些钱他们会收下。” 李道说:“算了,也不干净。” 第44章 真正离开高塔村,车上十分安静。 李道驾车,开好一阵子才找到去顺泉县的路。先前和纪纲商量过,不走广宁,准备从绵州离开,而顺泉是前往广宁和绵州的必经之路。 却没往那个方向走,先导航距离他们最近的城市,把伍明喆送到机场去。 这几天村子里没信号,来不及询问纪纲到了哪里,只等把这边的事情办妥,再联系他重做打算。 一路上气氛显得有些沉闷,顾津和伍明喆坐后排,小伍难得没玩手机,扭头看看窗外,又轮番看两人,焦躁难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再拧开自己那瓶,前倾身子送到李道手边。 李道没看,顺势接过喝了几口,又放回她手中。 小伍挠着脑袋:“哥,其实我跟着你们走也行。” 李道从镜子中看他一眼:“我们过几天就到,到时候再找你。” “不想单独走。”他嘟哝一句。 “多大了?还用家长带?” “没有。”小伍油腔滑调:“其实是舍不得跟你和津姐分开。” 李道没戳破,只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落地有人接你,跟着那人走就行,先找地方落脚。”顿了顿:“你也不小了,应该学着独立。” 一番话戳中伍明喆的心事,他更加焦虑,手指在大腿上快速点着节拍,这是他精神紧张的惯常动作。 没多时,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捏了捏。 小伍转头,朝顾津露出一个勉强难看的笑。 “对了。”他想起什么,从兜里掏手机:“老纪还不知道,我给他打个电话。” 李道说:“别打了,回头我告诉他。” 伍明喆号码按了一半,心思根本没在这上头,于是锁了屏幕:“也行。” 李道视线落回前方,专心开车。 一路无话。 下午两点整,他们到达附近城市郊外的机场。 车子停在荒草丛生的公路边,只能把他送到这里,李道从兜里掏出钱夹,数出一些,想了想,又加数张,一并递给他。 伍明喆捏着钱,把包背身后,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两人。 李道:“揣好。” “哦。”他闷闷应着,把钱揣进裤子口袋里。 谁都没有动,总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 旷野的风吹动脚边杂草,拦网内有飞机降落,庞然大物在停机坪上缓慢滑行着。 李道上上下下看他一遍,把他掖在裤腰里的一截衬 分卷阅读78 衣拽出来:“你这什么穿法?要掖就全掖,要不就全都拿出来。” 小伍说:“现在流行这个范儿。” “范儿个屁啊。”他暗自嘀咕,又拎了拎他肩头的衣服,音量也就自己能听到:“后背总他妈直不起来。” 伍明喆嘿嘿笑两声。 李道放下手,看他几秒,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记住,如果真能成功出去,到了不准联系我们任何一个,更不准回来,只能等消息,听懂了吗?” 他忙点头。 “如果……如果我们出不去了,你就好好生活,自己……” “哥,”小伍打断,不自觉咽了口唾沫:“你别吓唬我。” 李道:“我说的是万一。” “那也别说。” 他微蹙着眉,有些不耐烦:“记牢我的话。” “要不……” “我叫你记牢。” 伍明喆闭上嘴,快速瞄他一眼,点了点头。 “走吧。” “那……我真走了?” “别磨叽。” “津姐,我走了。”他看顾津。 顾津嗓中哽塞,怕一开口会语不成句,于是紧抿住嘴,半垂着眼点头。 还是没动,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轮番逗留:“哥,姐,我等你们。” 伍明喆颠了颠背上的包,终于转身离开。 他走起路来身子左右乱摆,驮着背,晃荡着脑袋,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吊儿郎当那股劲儿。 虽已成年,背影还很单薄。 李道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搭着伍明歆的肩膀,呲牙管他叫哥的情形。 遮在乌云后的太阳突然冒头,一缕光线直刺得他眼发胀。 李道滚了下喉,忽然叫:“伍儿。” 伍明喆几乎立即停下,转身朝两人快速跑过来。 李道一把罩住他后脑勺,将他用力扣进怀里。 顾津眼眶泛红,手指抵在唇间,牙齿轻轻咬着一处皮肤。 过了会儿,她往前走几步,手臂轻轻拢住这两人。 李道声音低哑:“出去了,就是老天爷给你重头来的机会,你还小,一切都来得及。” 伍明喆点头,猛挤了下眼睛。 “游戏里命有无数条,但你的就一条。”他叮嘱:“好好把握住。” “知道了。” 李道问:“怕不怕?” 伍明喆犹豫几秒,仍是答:“不怕。逮捕就逮捕。” 李道重重拍两下他的背,低声说:“别怕,没事儿。” 时间在静默里悄悄流淌着,良久,李道揉了揉小伍的后脑勺,捏住他肩膀将他转过去,向前一推:“走。” 这次,伍明喆没有回头。 天再次阴沉下来,世间万物变得朦胧昏暗,草乱摆,也只有草在摆。 前方连人影都没有了,李道插着胯,低下头去,过很久,他一声不吭,只拿拇指跟食指按住眼睛。 顾津依偎着他,手在后揽住那窄瘦的腰身,一下一下轻抚着。 一架飞机升空之时,他们离开。 车子与飞机并行,一个向前,一个升空。 李道握紧方向盘,却是压低着脑袋看它直冲云霄。 就如同一只鸟,摆脱束缚,获得了真正自由。他的心往下狠狠一沉,天平更加倾向于那个徘徊良久的念头。 李道下意识看顾津,她却看着另一侧的窗外,没有察觉到。 持续一整天的阴沉天气,最终一滴雨都没下。 傍晚时分,忽然转晴。 车子行在笔直宽敞的公路上,长到仿佛没有尽头。 天边洒落万道霞光,红粉与橘黄相接,然后是大片大片暗淡的蓝。云的颜色更加浓重,边缘又如棉絮般轻盈透亮。 李道将车停在靠山一侧的荒草地上,拉着顾津,穿过公路,来到另一侧的栏杆处。 下面是深不可测的谷底,视线拉远,穿过树尖儿,看见刚才那片天空。 静默着站了会儿,两人没有说话。 李道拆了片口香糖卷进嘴里,也递给她一片。 顾津接了,却说:“我想抽根烟。”她揉了下鼻子:“我抽了?” 李道看她几秒:“少抽吧。”却没强硬阻止。 一声轻响,眼尾腾起淡淡烟雾,李道再次转头,看着她抽。那烟还是先前他买给顾津的,还剩大半盒,她烟瘾并不大。 偶尔有大车轰隆隆飞驰而过,顾津这时候开口:“如果没有我,你们应该都安全了。”她顿了下,“或许顾维也还活着。 李道说:“错在我们。” 顾津转头:“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他答不上来。 顾津又问:“我们真能成功出去么?” 李道更不知如何作答。 一行七人,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心怀满满的愧疚,被遗憾与懊悔折磨,一面是兄弟大仇,一面又想自我救赎,更难抉择是旁边这姑娘的依赖跟两个人的将来,他万般不舍。 李道被逼到悬崖的边缘,茫然四顾,不知如何进退。 顾津没再问,两人陷入沉默,并肩站着,眺望远处的天空。 李道身姿透出几分颓懒,口香糖的锡纸无意中被他搓成长长一条,夹在中指跟食指间,如捏着一根烟。又勾起小指挠了挠发际的位置,才将锡纸扔掉。 李道缓缓问了句:“想去找你妈妈么?” 顾津说,“顾维不是想?” “那你呢?” 她吸着烟,没说话。 李道默几秒,最终还是玩笑着说了句:“不想去就回上陵,想去就光明正大的去,也许换一种方式,你能更自由。” 顾津不解:“什么意思?” 他笑着:“我自首,讲出实情,换回你的自由。” 顾津扭头看着他,半晌,慢慢转开视线,不知不觉中,烟身被自己捏出不大不小的弯痕。 山谷的风顺脚底袭上来,她指尖有点抖,不得不拼命攥紧拳。 李道来抱她。 顾津轻轻偎了进去。 她的脸颊蹭两下他胸口,说道:“我知道……抢劫罪视情节轻重,会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甚至是无期或死刑。” “嗯。”他胸膛微微震颤。 “那我呢?” 李道嗓中干涩,喉结一滚,使劲吞咽了一下:“自首也许没你说的严重。” “五年?八年?你要我等你?” 李道没开口。 时间在走,直到天边斑斓的晚霞不见踪影。山壁灰突突,偶尔被来往车灯照出狰狞扭曲的轮廓。 就在顾津以为这个话题已经结束,忽然听他说:“要不,你忘了我?” 在嘈杂的环境中,声音轻到随风飘走了,顾津几乎怀疑不是这男人发出来的,更不知这几个字滚出他喉咙有多艰难。 认真辨认了会儿,仍然觉得像幻听。 她抬起头 分卷阅读79 来,还是问:“你讲真的?”顾津紧紧盯着他,似在研究他话中真假:“你想我照做?” “老子不想。”他说。 “如果你想,我会照做的。” 像一把闷重的锤子敲打在李道心口上,把那脆弱的小零件砸个稀巴烂。 他缓缓吐口气,又想起自己对她寡情的评价,略勾唇角:“跟你开个玩笑。”他低下头去,在她耳边喃喃:“心这么硬,是他妈什么做的?嗯?” 顾津并不答,昂起头来,主动与他接吻。 她口中还残留女士香烟的清淡味道,混合着他口中的薄荷气息。 李道久不碰烟,这会儿尝到一星半点尼古丁的滋味,疯狂地上了瘾。 渐渐,顾津无力招架,嘴唇发麻,情不自禁踮起脚尖。 吻了很久,两人分开一些距离,额头抵着额头,平复气息。 李道又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下,放开她。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 回到车上,两人互换位置。 顾津打一把方向盘,将车子开回公路上。 “我们今晚要赶到顺泉镇么?”她问。 “走着看。” 这条路上的车不算少,没开多久,李道就同她换过来。 顾津心说你那车技并不比我好多少,却没敢说出口,缩在那儿胡思乱想一阵,忽然想起几天前的对话,问他:“之前你说有件事想不通,现在想通没有?” 李道右手松松控着方向盘,另一手搭着窗沿,看她一眼:“哪件?”不等她答,紧跟着说了句:“差不多。” 顾津抿了下嘴,有些好奇:“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沉默半晌,只答:“不好。” 第45章 李道给纪纲去了个电话,他人已经到顺泉,问他们三个在哪里,李道把事情大致讲了遍,又估算一下时间,说今晚恐怕没法赶到顺泉镇,所以还按原来的计划,在绵州汇合。 纪纲说没问题,又聊两句便挂断。 分开走没什么影响,除了在高塔村耽误些时日,后面应该会顺利。 天黑透,仍没找到地方投宿。 李道握着方向盘,绷直一条腿取出钱包,递给顾津:“看看还剩多少钱。” 她翻了翻:“不到八百。”大部分给了小伍,其他的都在纪纲那儿,他钱包里现金没有剩几张。 李道说:“除去加油,不剩什么了。” 顾津想起件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些东西,分别是银行卡、身份证件、折痕清晰的几百块钱和顾维留给她的那张纸。前几样是纪纲从加油站帮忙拿回来的,当时包包划了道口子,被她扔了,这些她一直随身放着。 顾津说:“有一张银行卡,是我这几年生活开销以外存下的,不多也不算少。” 李道看向她,又垂眼看看她手指捏的卡片:“卡不能用。” 顾津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把那几张钞票展开,数了数:“四百,加起来刚好一千二。” 李道没吭声,这段路较刚才平坦些,他踩实油门,稍微提速。 顾津说:“坚持到和纪纲汇合,应该够用了吧?” 李道看着前方,“嗯”一声。 之后车里有些静,两人没怎么说话。 这几个小时他们一直在赶路,顾不上吃晚饭,车前屏幕显示已经快九点。 “饿不饿?”久不开口,他声音有些沙哑。 顾津摇摇头:“刚才饿,现在还好。”她稍微撑直身体,歪头看一眼窗外:“小伍现在应该落地了吧?” “不出意外差不多。” 顾津思索一会儿,犹豫着问:“其实我不太理解,都到了这里,你为什么要他先离开?” “想他了?” 没理他的玩笑话,她又说:“你拜托的那个邱爷既然能帮我们出去,也不差小伍一个吧。” 李道略一挑眉,没吭声,过了几秒,腾出右手放在她腿上:“妨碍办事儿,就你跟我多好。” 顾津不自觉抿了下唇,知道他在敷衍,也不多问,轻打一下他手背,勾起他的指头,一脸嫌弃地丢回去。 李道顺势捏住她的手,送到嘴边轻啄了口,一并压在方向盘上,看着前方,微微一笑。 又开半个多小时,在一处无人的乡间公路上,李道忽然踩一脚刹车,倒回去几米,又调出手机电筒照明,这才看见路边插了块不起眼的木牌,上面写着“野外露营,前行五十米左转”,下方还画着鲜红的指向标。 顾津探头看了眼,又看看周围,这条路上几乎没有照明,两侧是荒地,靠他那方立着长长的蓝色工程围挡,里面架起塔吊,却漆黑一片,不见人。 自己这侧倒是一览无遗,远处是成片树林,在往后隐约可见群山轮廓。 这样荒凉,根本瞧不出哪里是露营地。 她问:“真的有?” 李道回头:“看看去?” 顾津应了声好。 李道并不急着走,将车停路边,下去到后面放了个水,趁这会儿工夫抬起眼皮四下观察一番,见无异样,才照着指引找过去。 前行五十米,绕过围挡向左转,又在土路上颠腾十来分钟,果然看见一处收费的岗亭。 此处被人承包,同时提供露营物品等租赁服务。 李道只买了张门票,开车进去,顺着平缓山路盘旋而上,没多会儿到达一处宽敞空地。 这地方很大,一路走来,整个半山被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有人把帐篷搭在树林里,有的在草坪,有的在湖边,时间不算晚,食物香味时时飘来,还有朋友之间的笑谈声。 四处景致掺杂不少人工痕迹,空地建了一排原木矮房,少不了餐厅、卫生间、淋浴房等便利场所,只是荒山野岭,条件有限。 两人没打算搭帐篷,准备在车上凑合一晚。 找间餐厅随便吃了口饭,之后各自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顾津出来时,李道没在附近,四下找了找,才见湖边坐着个高大背影。 她提起东西走过去,晚间凉意渐浓,衬衫边缘不断扫着皮肤,顾津将湿发拢到一侧肩头,脚步放轻,在他颈后轻吹了口气儿。 不出所料,李道狠狠抖了下,差点跳起来。 他早已听到身后动静,没有回头,知道是她,就是没想到这丫头明知道他怕痒,还这样有恃无恐。 李道目光又沉又冷,回头瞪着她。 顾津还半弓身,双手背在身后,调皮地伸了下舌尖。 李道冷哼:“你现在彻底不怕我了是吧?” 顾津想了几秒,忽然勾起食指,在他脖颈发根处轻挠了下。 她动作又柔又慢,带点凉丝丝的触感,李道后脑像被电流击中,顺脊柱向下,仿佛千万只蚂蚁横行啃噬。他抖着肩膀,背过手胡乱抓 分卷阅读80 几把,这反应绝不夸张,他自小就这一个弱点,任谁碰一下都要加倍讨还回来。 李道咬牙切齿:“顾津,你是不是活腻了。”他浑身上下摸索个遍:“我刀呢。” 顾津一听这话转身要逃,可没等迈步,却被他拦腰捉回,天旋地转间,整个人已经落入他怀中。 她不禁轻笑,抱着手臂讨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李道脸色阴沉:“还他妈笑?我跟你闹着玩儿呢?是不是不知深浅?”他说完故意咧嘴舔了下门牙,见她表情一寸寸收回来,似乎真被唬住了。 他看她几秒,突然埋头,在她脸颊脖颈处乱咬乱闹,又拿刚长出的胡茬蹭她耳后,大掌也攀上去挠她咯吱窝和腰眼。 顾津反应了下,再次咯咯笑起来,抱着手臂在他怀中左躲右闪,却怎样也逃不过他的魔掌,浑身疼痒难耐,简直是酷刑。 李道弯唇:“还闹不闹?长没长记性?” 她摇头笑着,眼尾不经意挤出两滴泪,忽然之间,溢满的欢喜情绪急转直下,毫无预兆地变了味道,化成漫无天际的委屈和悲伤,眼泪越滚越多,瞬间便不可抑制。 李道愣住了,半天才拿掌根帮她抹掉泪:“开玩笑呢,当真了?” 顾津赶紧摇头,挣扎着起身,自己擦干泪。 他大概知道了原因,心中一叹,赶紧又把人搂回怀里,装傻哄着:“我错了,是我不对,我手又重了?” 顾津抽了下鼻子,也装傻应道:“是啊,每次都重。” “找了个小祖宗养着,还真得供起来?”他一挑她下巴,又在她背上轻拍:“让你还回来,行不行?” 顾津也知自己没有控制好,努力压下内心复杂的情绪,微微一笑,半晌,抬起手在他颈后挠了下。 李道身体紧绷,面上露出一个极丑的表情,却忍着没有动,牙缝挤出几个字:“平衡了?” 顾津抿着嘴点头,她有些贪婪,觉得此刻被人宠着的感觉真好,可以肆无忌惮哭笑,也不用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她脑袋埋进他怀里,小声道歉:“对不起。” 李道没应。 气氛在两人插科打诨中缓和回来,他抱着她说话,直到腿发麻。 周围某处爆发一阵笑声,湖边稀稀散散几顶帐篷,灯光朦胧,人围坐一起,有的聊天打牌,有的放肆喊唱。 歌曲早已不在调子上,只词句勉强能听清。 李道动了动腿,“麻了,自己坐会儿?” 顾津后知后觉应一声,赶紧下来。 李道朝那个方向瞧了眼,不屑道:“鬼哭狼嚎,唱的什么玩意儿。” “你唱个听听?”她在他旁边草地上坐下:“你会么?” “会么?”李道冷哼着重复,又斜她一眼:“想听?” 顾津点头。 “给你一个点歌的权利,算你运气好,别人可没这荣幸听我唱。” 顾津撇了下嘴,想一会儿,脑中曲库仿佛瞬间当机,愣是一首也想不起来,只好说:“都可以,别太有年代感就行,年轻一点。” 李道快速弹了下她脑门,目光警告,又清清嗓子,也没犹豫,开口便唱起来,可第一句就破了音儿。 顾津忍住笑,赶紧捧场:“挺好的。” 李道瞪她一眼,别过头找了找调子,这才又唱;“关上门,一个人,行李上车,将心情化妆成初恋的快乐,我要我,为自己找回自我,找到些什么……” 顾津霎时动弹不得,整个神经被李道的声音牵了去,本以为他只想弄出点怪动静哄她开心,未曾想到他唱歌竟然真的这样好听。 李道还是以往那种坐姿,稍稍岔开腿,手肘搭着膝盖,两手交握。 他望着湖面,眸中幽沉,样子安静又不乏深情,这种状态跟以往冷硬嚣张的形象大不相同。 李道没看顾津,却察觉到她的目光,五指按住她头顶,将那小脑袋瓜扭回去。 唱到高氵朝处,他声音徒然沙哑压抑,带着隐忍的爆发力:“你的爱会将我灌醉,我没有所谓,太过清醒怎么陶醉。你的爱像是杯太浓的咖啡,让我失眠彻夜……”他低低唱着:“付出全部,拿回什么不清楚,也许爱过至少学会找到感动或知足,难说当爱落幕赢或输……” 顾津看着湖面,歌词句句唱在心上,心跳也随着他的调子忽高忽低,再一次看回他,整个人融入低沉的歌声里。 不知何时,李道停下来。 他看向她,嘴角含着笑意:“怎么样?” 顾津本撑着下巴,听他问话稍微直起身,两手四指并拢弯曲,拇指朝下相触,不经意比了个形状,小声说:“醉啦。” 李道微愣,好像心脏真的被她取出来,放在她手中肆意搓揉。 他竟有些手足无措,触了触鼻梁,又撸几把头发,最后干脆将人拉回怀里可了劲儿地吻。 这个吻仍然是李道主导,两手分别托着她后脑和脖颈,由浅至深,由轻淡到浓烈,得心应手。 很久后,顾津迷糊着还想问:“刚才是什么歌?” “名字记不住。” “我没听过。” “老歌了。” “还听不听?”他问。 顾津点头。 李道抹了把嘴,手臂环紧她,黑暗中再次传来蛊惑人心的低沉调子:“…baby,baby,baby,不想牵挂,心就要起飞……baby,baby,baby,我是你的,你是我的就够了,别想那么多……” 顾津靠着他手臂闭上眼,思维有些混乱,不知那一声声沙哑懒散的“baby”到底是唱词,还是在唤着她。 晚风吹拂,带着潮湿气息,湖面倒映灯火,微微晃动。 不远处仍有人撕心裂肺地吼着,她却感到静极了。 最后李道把她抱回车上,又返回取两人落下的衣服和洗漱品。 李道打开后备箱放进去,视线一晃,有个东西撞进他眼里。 他绷了下唇,把那东西拿出来,是几天前在路边买的绣花鞋。借着月光打量,上头的红色流苏随着动作不断晃荡,那微弱绸光晃花了他的眼。 他忽地想到什么,顿时心猿意马。 李道最近太过放纵,不懂收敛,只要把顾津和那档子事联系起来,就彻底失了方寸。 男人到底是冲动又自私的动物,没碰过还好忍,一旦尝过滋味就难以割舍。 李道最近有种感觉,做一次就少一次,他把这种贪婪思想理解成男人普遍都有的欲望,断然不想承认在这过程中得到的满足跟归属感。 拇指将那鞋面捏变了形,犹豫再犹豫,一咬牙,一狠心,到底拿着鞋子返回车内。 有人被闹醒,半宿未歇。 第二天清早赶路,顾津还窝在副驾上睡着。 李道没叫醒她,帮她拽了 分卷阅读81 拽身上盖那件外套。 中午过后,顾津才彻底睡醒,她精神不错,两人找地方吃饭,然后继续赶路。 临近黄昏时,终于到达顺泉镇,但他们没在镇上停留,一直往南,经过岔口,李道拐了把方形盘,车子驶上跨江大桥。 不久后,前方出现蓝色指路标志,顾津隐约看见几个字,不由一愣。 李道看她:“怎么了?” 顾津诧异道,“我们不是去绵州?” 第46章 路牌上出现向前行驶是广宁方向的图标。 顾津还扭头等着他的答案。 李道问:“你愿意跟着我么?” 她看了他几秒,点点头,等了会儿,却见他不再开口,她便沉默下来,没有再问。 没过多久,顾津说:“要不要换一下?你歇歇?” “你歇着吧,我还不累。”李道说:“待会儿找个地方睡一晚,明天上午能到广宁。” “这么说,我们后天就能出去了?” “要看邱爷那边的安排,到广宁再给他去电话。”李道犹豫几秒,舔舔嘴皮子:“就这么跟我出去,你真不后悔?” 顾津笑了笑:“现在才发现,你这人一点都不爱强迫别人。” 李道斜她一眼,“这话我该正着听,还是反着听?” 她没说话,又轻轻笑了下,半晌,忽听旁边那人冷哼:“女人就是小肚鸡肠,那点儿破事忘不了了?要不你把我扔后备箱里关一宿,算咱俩扯平。” 顾津说:“好像装不下。” 李道又横了她一眼,哼笑一声,暗自嘀咕:“就蹬鼻子上脸吧。” 中途经过服务区,两人各自去了趟洗手间,又将油加满。 李道从后备箱取出一瓶水,先递给她喝几口,然后他把剩下的都喝掉。 歇一阵儿,继续往前开。 这回换顾津驾车,李道坐到副驾的位置上闭目小憩,一小时后,他精神恢复不少,抻了抻筋骨,两人又换了回来。 山路越行越窄,坡度也越来越陡。 旁侧的山壁嵬巍陡峭,另一侧的沟壑被不知名的植被紧密覆盖,偶尔透过枝叶缝隙,里面黑魆魆不见半点光亮,似乎深不见底。 远处层峦叠嶂,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神秘安静,似乎是嫌少有人涉足的深山老林。 顾津这侧紧挨着深沟,她扒头往下看了眼,赶紧缩回脑袋。 李道把她旁边窗户升上去,笑了笑,却不敢掉以轻心,眼睛始终盯着前面的路况。 “开过这段路就好了。”李道说。 顾津:“有多长?” “个把小时。” 她忍不住叮嘱:“你别开得那么快,慢些没事儿的。” 李道:“嗯。” 顾津不敢影响他开车,双手并拢夹在腿间,安安静静地窝在座椅里。 过了会儿,李道忽然开口:“聊聊天。” 顾津视线从窗外收回,想了下:“聊什么?” “你刚才在想什么?” 顾津说:“想昨晚都没来得及租顶帐篷呢。” 李道挠挠额头,关切地问:“没睡好?” 顾津抿着唇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笑笑,无辜道:“我意思是问,你在车上窝着是不是没睡好,你想哪儿去了?老把我往那档子事儿上带。” 顾津懒得理他,又扭着头看窗外。 太阳完全落下去,世间万物被灰蒙的天光笼罩着。 李道见道路平坦些,把她的手拎过去,放在自己大腿上。 这会儿才正儿八经地问:“很喜欢昨天那地方?” 顾津点点头:“没有露营过。”她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想象不出在野外,睡在帐篷里是什么感觉。” 李道说:“总有机会尝试。” “昨天那里?” 他动作微顿,大掌覆在她手背上,五指分别勾入她指缝:“出去了也有帐篷卖。” “还给我唱歌么?” “喜欢听?” 顾津只说:“我还以为你五音不全呢。” 李道挑了挑眉,“下次点歌得花钱。” “多少钱,要不你现在唱一首?” 他说:“这次免费,你给老子撒个娇吧。” 顾津这会儿心情还算放松,也乐意配合他,身体稍稍凑过去,脑袋抵着他硬实的肩膀,蹭几下,又哼哼两声。 李道笑出声来,眉眼都舒展开:“快别哼唧了,牙疼啊。”他耸了耸肩膀,把她脑袋颠下去:“重来。” 顾津手臂支撑着身体,怕阻挡李道的视线,只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下:“这回呢?” “太短,不够甜。” “那你吃糖去。”顾津轻哼了声:“要求太多,还是不听了。” “别啊,说说想听什么?” 顾津靠回去:“还是昨天那首。” 这男人被她哄得心花怒放,浑身舒坦,痛痛快快给唱了。 两人散漫地聊着天,这段路也显得没那么漫长。 不知过多久,眼前视野慢慢开阔,路途也渐平坦。 李道放松肩膀,刚想喘口气,忽见对面开来两辆车,轰鸣声起,车轮卷着尘土,交错前行,来势汹汹。 变故毫无预兆地来临。 顾津还歪在座椅里絮絮说着话,李道目光却紧盯着前方,已是一声不吭。 他下意识踩刹车,边叫:“顾津。” 顾津被他低沉的声线震慑住,当即噤声,也去看前面。 两辆车咆哮着直朝他们冲来,几乎分秒就到跟前,有人从窗口探出头,指着两人:“在那儿呢,给老子拦住他们,要活的。”是郭盛身边的张向权。 打眼看去对方大概六七人,个个身材魁梧,面中带煞。前路彻底被堵死,他还带着个女人,李道脑袋一瞬间转得飞快,彻底将车踩停。 顾津浑身瘫软,颤声问:“怎、怎么办?” “抓稳。”李道迅速换挡,猛打方向盘,准备折返。 此处道路虽宽阔了些,但是想一个弯顺溜地拐回去,却是有难度。 车子正打斜横在路中央,这档口,那边其中一辆车上跳下几个人,手里拿着家伙,将车头团团围住。 李道狠劲儿上来,不管那些人死活,直冲前面撞去。 来人四散逃开,他们的车头狠狠撞在山壁上。 顾津随惯性向前弹,紧接着又被安全带生生拉拽回来,胸口一阵闷痛,来不及尖叫,李道快速向后倒车。 他力道用猛了,右后侧的车轮堪堪碾过沟壑边缘,一半悬在外,带动碎石翻滚着跌落下去,未闻半点声响。 李道握紧方向盘,向左打了一把,可还未移动,对面的车突然疾冲过来。 两车相撞,砰一声巨响。 他们的车似乎卡到了什么,晃动严重,李道只感觉身体向后 分卷阅读82 仰倒,再猛踩油门已是不顶用。后倾的速度越来越快,视线里山壁在下落,乱晃一瞬,他看到了山尖,紧接着是灰蒙蒙的天空。 普拉多跌进沟壑,车身擦着树枝和石头,发出难听刺耳的响动,旁边顾津抱着头,失声尖叫。 整个世界都天崩地裂般碰撞、颠倒。 原本是车头朝上,几个旋转,车头竟直直向下扎去,沟壑中荆棘丛生,断木横陈,挡风玻璃在急速下坠中不堪一击,眼看就要碎裂。 正当这时,车身好似卡到了什么,猛然一抖,突地停住了。 安全带束着李道和顾津,两人才没有扑到挡风玻璃上。 天空仍留残光,这里却漆黑如地狱,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中,只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李道冷汗顺额头滴到玻璃上,努力吞咽一下:“津津?” 顾津胸口被扯得生疼,听到这声叫唤,眼泪立即涌出来:“……嗯。” “伤着没?”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没。” 李道闭了下眼,从兜里翻出手机,打开电筒朝前面照了照,这一照瞬间惊怔住。他们并没跌到底,而是被山壁中央横出的树干和藤蔓缠绕住,挡风玻璃正中央直对一根断掉的树干,小孩手腕粗细,裂口不平,恐怕车子再降一分,那树干就会破窗而入。情况岌岌可危,这一下缓冲却也救了他们。 顾津捂住嘴巴,泪水从惊恐的眼中默默往下掉,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李道发现车身不稳,挂在山壁上摇摇欲坠,只要承受一点外力都会接着往下掉。 他理智尚存,深深吸气先让自己冷静:“听着,津津。”他握紧她的手:“脚先抬上来踩住仪表台,背过手揽住身后的靠背,做完后,我帮你解开安全带,我要你站起来,转身,从中间的缝隙爬到后座去,听懂吗?” 顾津快速消化,机械点头。 她要动,李道又按住她的手,重复:“记住步骤了吗?” 顾津努力回忆着,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忘了,我记不得。”她嘴唇颤动得厉害,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我……好害怕。” 李道轻轻揽住她的头,嘴唇凑过去,贴在她的唇上,用仅有的一丝温暖给她力量。 半晌,他声音低缓:“别怕,我在呢。” 顾津哭声更压抑,紧紧抓住他的手。 李道说:“你得努力,不然我们都会死,你想死么?” “……不想。” “那我再重复一遍,你仔细听,动作不要大,慢慢来。” 待她冷静数秒,李道把先前的话又说一遍,顾津死咬住嘴唇,慢慢抬脚。 她尽量按照他说的做,心中告诫自己要坚强,但整个人被这种恐怖的气氛所笼罩,头部艰难地探到后面,手臂卡住椅背,却双腿无力,怎样也攀不上去。 李道两腿在仪表台、车顶等地方找到支撑点,歪着头,姿势别扭地托着顾津小腿和臀部,使尽浑身力气将她向上塞举。 “上去。”他双臂肌肉紧绷,额头青筋似要爆裂,整张脸因用力过度呈现不正常的红色:“乖,自己再用点儿力。” 顾津咬紧牙关,拼命攀爬,身体终于卡进后排座位下的空隙里。 气息还未喘匀,顾津回身拉他:“你快上来。” 李道扭身去解安全带,却在这时,下方传来树枝断裂的细碎声响,随后车身突地下沉,那根断掉的树干刺破窗户,朝着李道而去。他迅速躲避,只觉胸前传来剧痛,紧接着那树干险险擦着他脸颊,直穿出后车窗,却终不敌车身重量,连根折断,车子再次无规则向下翻滚。 “李道——” 混乱中,李道听见顾津的叫声,他抓牢靠背,只凭本能向她所在的位置扑去,将她紧紧压在下面。与此同时,他身上传来一股尖锐的刺痛,痛感瞬间麻痹大脑,他竟一时分不清到底痛在哪里,或许是后背,或许是肋骨,又或许是大腿。 那一瞬间,李道想,估计这次是死定了。他可以死,但绝对不是现在,现在死了,就什么也说不清了。 第47章 躺在幽黑的深沟里,时间也没了意义。 不知过多久,顾津先醒来。 四周很静,静到恍惚,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梦。 顾津眼前漆黑,呼吸不畅,身上好似压着千斤巨石,她稍微反应了会儿,终于在潮湿阴冷的氛围中,分辨出一丝热度。 手掌触到一副坚硬胸膛,李道以扭曲的姿势趴在她上面。 她轻轻推了推他,小声唤:“李道?你怎么样?” 那人却一动都未动。 恐惧感猛地袭来,顾津不敢随便碰他,只静静等待,直到上方传来轻浅的呼吸声。 她眼睛有点潮,死命咬住嘴巴,伸长手臂去够座椅夹缝里的手机。 手机先前开着手电筒,顾津拿过来,终于能看清所处的环境和身上这个男人。 “李道?”她轻拍他脸颊。 李道蹙了蹙眉。 顾津一喜,又拍两下:“快醒醒,你怎么样了?” 李道朦胧中听到顾津喊他,意识恢复的同时,大脑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占据,他想答应她一声,出口却是难忍的闷哼。 顾津一惊:“你伤到了哪里?” “你呢?能不能动?” 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能,能动,浑身上下都好好的,一点儿没伤到。” 顾津被塞入后排下方的脚踏空隙里,李道在最后时刻扑到她身上,正好将她堵进一个密闭的空间中。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 “你呢?要不要紧?到底哪里疼啊?”顾津连字都吐不轻,她发现自己很没用,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无意中触到他右侧胸口,掌心温热粘腻,借着微弱的光源看去,满手鲜红。 这时候李道还是安慰她:“别怕,皮外伤。” 他试图撑臂起来,可稍微一动,后背的刺痛让他瞬间失语。他左脚卡在驾驶位和中央扶手的缝隙里,大腿应该也有伤,身上散架了般,没一处是好地方。 豆大的汗珠子砸下来,落进顾津领口里。 他先挪左脚,万幸的是并没被卡死,再次起身时,顾津轻轻按住他肩膀:“……你先别动。” 不知何时,她止住哭,脸颊仍是湿漉漉的,却抿紧嘴巴,抬起手机在车中四下照着。无论多么惧怕,这姑娘总能用最短的时间逼自己适应,并用超乎寻常的意志力尝试逃出困境。 他们的车仍是头部略微朝下,扎进草丛中,前后玻璃碎裂开,车尾稍稍扬起。 顾津说:“我先出去,再想办法把你弄出去。” “当心,有……碎玻璃。” 她应一声,擦了把脸,小心翼翼挪出 分卷阅读83 手和脚,拽住旁侧的安全带,从李道肋下的空隙爬上座椅,歇了口气儿,敲掉后窗多余玻璃,慢慢翻出。 整个过程牵动李道,李道咬牙忍耐,一张脸惨白得吓人。 车子下落的位置并不算糟,周围植被茂密,但还算平坦。车窗破损成网状,前面的两个车门变形比较严重,顾津拉了把离李道最近的后车门,车门仅开启一道缝隙,她用力去拽,却纹丝不动。 “津津……”李道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后备箱有工具。” 顾津赶紧跑去翻找,在边缘处翻出一根两尺来长的铁棍。她把铁棍插入缝隙,左脚蹬住旁边巨石,顺着车门开启方向撬动,几乎把身体全部重量都施加在手中的工具上。 她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或者老天帮忙,略微变形的后车门竟整扇落下,边角刮破她的手臂,但她没时间理会,扔掉铁棍,上前拉李道。 李道借助她的力量艰难爬出,靠向石壁,整个人几乎虚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顾津这才看清李道的伤。他右侧胸口由下往上大面积擦伤,短袖衫破掉,血淋淋一片;大腿上插了块三角形玻璃,鲜血侵染着他的裤子,布料紧紧贴黏在皮肤上。 可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他后背肩胛处还有一个伤口,玻璃更大一些,在连续翻滚中不知怎样伤到他的,更不知深度如何、是否伤到脏器,只见鲜血缓缓向下流淌。 顾津再一次崩溃,捂住嘴巴呜呜哭起来:“李道,你……会不会死啊?” 李道看着她的丑样子觉得好笑,想抬起手刮一下她鼻尖,却有些力不从心:“傻妞儿,”他碰碰她的腿:“快别哭了,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了。” 顾津跪坐在对面看着他,平时那么霸道嚣张的一个人,现在却满脸痛处,浑身上下都透着虚弱跟疲惫。他强大硬气的样子看多了,这会儿的脆弱就让人特别难受,顾津心口一阵钝痛,哭声更加不可抑制。 “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会这样……”她整个人很混乱:“刚才在路上明明还好好的……” 却在这时,林子上方突然闪过几道光束,同时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李道眸色顷刻间恢复清明,关掉电筒,去捏顾津的手,示意她别出声。 光束乱晃,那些声音像封在一个巨大的罐子里,显得空旷而遥远。 有人说:“也不知道这绳子够不够长,吊得老子腰疼。” 另外一人说:“谁他妈叫你开车撞上去了?这么陡的坡铁定没命,看你怎么跟郭老交代,明明说让留活口,到绵州还有重要用处。现在郭老就在绵州,我看……” “哎呦,别说了兄弟,我本来打算绕到对面夹击,谁想到那么寸,方向盘打偏了,就给人撞下去了。”先前的人说:“老天保佑,下面这几位没有事儿。” 第三人骂道:“别叽叽歪歪的,赶紧找人。” “我看啊,办砸了咱都活不成。” “就你他妈废话多……” 李道听个大概,却与这几天心中猜想不谋而合。 他忽地轻笑一声,嘴角那抹弧度苦涩又讥讽。李道略微抬头,根据电筒光束判断,下来大概三四个人,虽然听到声音,但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李道看向顾津,压低声音:“我们得赶紧走。” 顾津一抹眼睛,同样小声:“你行吗?” “行。” 李道试着活动了下四肢,目光落在大腿上,顿了顿:“去把后备箱的旅行袋取来,带着赶紧走。” 顾津依言照做,回来时觉得哪儿不对,垂下眼,忽然发现他腿上插那块玻璃不见了,他手掌按住伤口,仍有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溢出。 顾津惊住,从来没见过谁对自己这么狠。 李道身体不停地剧烈颤抖,虽然光线不明,仍能看到他额上布满汗珠。 她慢慢镇定下来,要去翻背包:“我给你拿绷带。” “……没时间了。” 李道下颌线条紧绷,看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她衬衫衣摆上。两人此刻出奇有默契,顾津没犹豫,解开下面两颗扣子,抓住边角咬在齿间,用力一扯,撕下一圈儿布料紧紧绑住李道的大腿。 “背上的伤怎么办?”她问。 不知伤势如何,那个位置不敢轻易动。 李道费力撑起身体,咬牙道:“先走。” 顾津拎起背包,搀扶着他,拨开半人高的茂盛植被,寻一个方向便走。 脚下布满湿滑的碎石块,偶尔踩进小水坑。 此时天已黑透,月光穿过层层枝叶,到下面已经不剩什么了。 那几个男人身强力壮,一旦发现车里没人,追上他们简直轻而易举。周围环境很陌生,根本辨别不清方向,顾津和李道一刻不敢耽误,尽可能加快步伐往树林深处走。 “不用扶我……” “别逞能了。”顾津把他手臂架紧了些,绷着面孔:“你伤成这样自己怎么走。” 她原本就小巧的身体被李道压得直不起腰,李道很想把重量从她身上挪开一些,无奈浑身虚脱乏力,步伐飘浮。他十分抵触以这样的姿态待在她旁边,此刻却不得不依附于她,靠她支撑。 她头发乱了,皮肤上有几道细小伤痕,原本白净的脸颊尽是脏污,衬衫衣摆的裂口参差不齐,露着一截腰身。 李道拨开眼前的叶子,扭头看顾津。 他蓦地想起她不久前的样子,她站在金店门口,一身妥帖小西装,头发低挽,画着淡妆,肤色是久不经日晒的透亮白皙,凑近时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姑娘挺陌生。 顾津松开咬着的下唇,抽空转头:“看我做什么?” “这种生活以前没体验过吧?”他勾着唇角问,声音不似以往那样有力。 顾津没工夫细想他这个问题,肩上重量超出想象,她气息很乱,双腿打颤不听使唤,完全靠毅力支撑着。 李道目光下挪:“你手臂在流血。” 她仍旧没应。 李道不再说话,随手抓了片叶子捏在掌心。 顾津时不时回头张望,眼中流露惊恐的神色,偏偏一声不吭,拖着他拼命在树林中穿行。 过了会儿, “津津,你累不累?” 她听到的是字面意思,迅速答:“累,所以你不要说话了。” 李道掌心的叶子被自己揉得稀巴烂,这一劫让彼此有了定数,奇怪的是,身上痛感虽在,他整个人却无比轻松。 李道调整着呼吸,笑道:“这小力气……哪儿成啊,疼你的时候别的话不会,就会喊累。” 顾津没有心情开玩笑,恶声恶气:“闭嘴吧你。” 李道摸了摸胸口,摸到一手粘腻,他步子稍微停顿,耳边似乎有潺 分卷阅读84 潺的流水声,看一眼四周,他将掌心的血蹭在一个大树上。 又由顾津架着往前走,不知过多久,他们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山洞。 顾津把李道架进去,他体力也终于耗尽,腿一软,摔在地上。 顾津被他带倒,膝盖磕的生疼,一路上紧绷着的神经散了,四肢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也趴在那儿半天起不来。 害怕跟委屈重新占据大脑,她抽了两下鼻子,咬牙爬过去唤李道:“你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住啊?” 李道费力地吞咽了下:“帮我……看看背上的伤。” 顾津赶紧去拖洞口的背包,玻璃不敢拔,只在他伤口周围铺满止血粉,压上数层药棉,再密密实实绑了好些纱布。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狰狞的伤口,硬着头皮做完,又绕过去处理他腿上和胸口的伤。 李道半靠着石壁看她,轻点下巴:“你的。” 顾津已经忘了疼,经他提醒才想起来,为自己包扎好,又按指示拿树枝掩住洞口,关掉手机电筒,一番折腾后,整个山洞顿时黑的无法视物。 两人安静待了会儿,李道忽然开口:“过来,给我抱抱。” 起先没反应,几秒后,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李道胸口一暖,顾津枕了过来。 他咬牙抬起手臂,拢在她腰间,歪过头,嘴唇贴住她头顶。 “行了。”李道笑得无力:“都没事儿了,还哭?” 他这一说,顾津反倒不再克制,避开他的伤口,整张脸埋进去,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好不可怜。 李道滚了下喉,凑下去吻她额头。 这姑娘该坚强的时候绝不软弱,找到依靠时又立即卸去伪装,不见半分强势。都说女人水做的,无形、万变却可以滴水穿石以柔克刚,李道终于有体会。 “你疼不疼啊?” 李道轻轻说:“……不疼。” 知道是在安慰她,顾津擦干脸颊,抬起头问李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你的伤口太深了,这么待着肯定不是办法,我们得去医……” “手机有信号吗?”他打断她。 “……没。” “紧急呼叫呢?” 顾津试了试,无法接通。 李道攥住她的手,合起眼:“附近应该没有基站,让我歇歇……等天亮了咱们再走。”他轻咳两声,停了会儿才说:“去医院。” 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很久后,顾津轻轻“嗯”一声。 两人不再说话,山洞里安静得可怕。 顾津往他怀里缩了缩,睁眼直直盯着洞口的微弱光亮,她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坐直身体:“我们可以求助邱爷。” 李道睁开眼,喘了口气却说:“他也不是神通广大,算了吧。” 第48章 顾津小声问:“只有这样了?” 李道觉得挺好,走投无路,他一直做不了的决定,老天给他做了主。 他说:“对。” 李道在黑暗中看着她的方向,半倚石壁凸角坐着,右面受伤的肩膀悬空,蜷起腿,借力支撑。 顾津坐在他另一侧,没再开口,脑袋小心翼翼地枕回他胸口,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贴近他心脏位置,那里的跳动仍旧沉稳有力。 她不敢把全部重量压过去,手臂在后支撑,另一手缓慢轻柔地抚着他手背:“现在好些没有?” “好些了。”李道反手攥住她的,说话时尽量不停顿,但很慢:“地方隐蔽,估计他们找不到,我看着呢,你睡会儿吧。” “我不困,你才需要休息。” 李道盯着洞口看了会儿,没和她争,缓缓合眼:“好。” 洞中静悄悄,偶尔有水滴落下的叮咚声,虽已入夏,寒意却从四面八方涌来,直往骨头缝里钻。 顾津轻手轻脚地起来,从行李袋里翻到一件风衣,是她之前一直穿的。 她将衣服盖在李道身上,又找出两件短袖衫和长裤,不管是什么,都抱过去,将他浑身上下紧紧裹住。 不小心碰到他伤口,他皱眉呻。吟一声。 顾津赶紧收回手,按亮手机屏幕查看他前后各处伤口,纱布隐隐透出血迹,不知里面怎么样。她想让李道睡得舒服些,轻轻扶住他后颈,让他侧着身枕到自己大腿上。 顾津摸了摸他额头,一番折腾下来,全是冷汗。 她靠向石壁,李道整张脸都埋进她小腹,相贴的部分很温暖,她摩挲着他硬硬的头茬,手指时不时悬开一些距离,偷着试探他的呼吸。 这个夜晚太漫长了,顾津有大把的时间回想这段日子的经历,荒唐又疯狂,她失去工作,失去了原本平静的生活,甚至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她跟着他们,内心由抗拒到妥协,一直坚守的观念变了,再顽固也愿意为别人给她勾画的未来而改变。 她还爱上了一个人,十分突然,又很盲目没原则。这种事往往无法解释,世界上并没有一个明确标准告诉谁应该或是不应该。 她的情绪里有依赖有感动,也有怨恨和宽容,复杂却无法逃避。顾津忘不了,他曾用恶劣的方式对待她,也断不会忘记他多次的相救与守护,前后消减比较,糟糕的初识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一路上,经历了大悲大喜,她才蓦然发现,上天从不顺应人意,她接受了命运的改变,也慢慢接受顾维的死,现在只想和他一起,去过平常人的日子,看来也快成奢望了。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要一再经历这些。 顾津忍不住掉了几滴泪,歪头靠着,拢紧怀中的人。 大脑的反应渐渐迟钝,她在心里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一,不知不觉,也陷入浅眠状态。 她梦见一个女人带着她赶火车,买错了票又牵起她的手去窗口换,女人速度很快,她磕磕绊绊,脚上的鞋子在跑动中全掉了,等到重新返回站台,那趟火车已经驶离,只留一条长到没有尽头的铁轨。 画面一转,她竟坐在火车上,耳边轰隆隆没有其他声音,对面还是那个女人,手里捧着冒热气的泡面盒,只顾自己,也不给她吃。 然后两人下了车,顾津偶然间回头,看到车身上的牌子是从某地到上陵,她大喊大叫:“我不回上陵,我不回上陵。” 对面突然跑来两个警察,腰间的手铐明晃晃:“你犯了罪,哪儿都不能去。” “我没有,错的是他们。” “那也必须你来还。” 警察抓住她的手,她在挣扎中抬起头,蓦地定住,那警察竟变成了李道。 顾津猛然惊醒,心有余悸地重重呼吸。 “津津……” 不知这回是梦还是现实,顾津一时没反应。 李道又低声:“顾津……” 她一激灵 分卷阅读85 ,低头捧着他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儿。”他轻咳几声,“给我拿……几片止疼药。” “很疼吗?” 他不肯承认:“可以……忍受,有总比没有好。” 顾津哪儿敢耽搁,轻轻抽身,打开手电去看每个药瓶上的字,找到后倒出两粒喂到他嘴边,回身取水,他已经干着咽进去。 顾津还是扭开瓶盖,喂了他几口。 “几点了?” “差一刻钟两点。” 山洞中仍然漆黑无法视物,李道抬眼,凭感觉寻找她的方向:“冷不冷?躺下来,我抱着你。” 顾津早已冻得麻木,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软得不行,鼻子一酸,乖乖躺下,侧身缩进他怀里。 或许疼痛让他变清醒,他睁着眼,亲了亲她鼻尖和额头:“睡会儿吧,我歇得差不多了,等天亮咱就离开。” 她轻轻应了声。 后来顾津没有睡,他又问了她几次时间,便渐渐没了声息。她感觉到李道的煎熬,他失血过多,玻璃插在背上,或许别的地方还有骨折,他从头到尾都在逞强,现在这种状况根本无法移动。 又挨了半个多小时,顾津发现他呼吸变得很轻浅,横在她腰间的大掌也不似先前温热干燥。顾津心中慌乱无助,连唤了他两声,直到听见回应才不那么害怕。 她看了看外面,天空仍然黑得如同泼了墨,但顾津清楚一分钟都不能再等,她必须得救他。 顾津打开手电筒,把行李袋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可并没找到在野外能用到的工具。 “你干什么?” 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 顾津回头:“我去外面看看,找个有信号覆盖的地方打电话。” 顿几秒,李道咬牙悬起脑袋:“收拾收拾……一起走。” 顾津急忙按住他肩膀:“你别动。” “你……自己不许出去,太危险。”李道试图起身,背上猛地传来一阵钝痛,额头立马逼出冷汗:“我跟你……” 顾津又在他肩头重重一按:“李道,请你相信我。”她无比严肃,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晰:“我一定能行。” 李道一瞬眼眶通红,没有说话,身子跌回地上。 顾津跪坐在李道面前,半晌,弓身在他脸颊亲了口:“你在这儿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李道仰头印上她的唇,辗转片刻,低声说:“老子真他妈窝囊。” 顾津稍稍直起身,像是没听见:“我应该怎样做?” 李道闭上眼,不肯告诉她。 顾津等了会儿,撑臂起来:“那我走了。” 李道一把握住她手腕儿,清楚她去找出路是唯一办法,他动不了,时间长了会死,所以即使现在不让她出去,最终也会变成她自己。 很久后,李道缓缓开口:“天太黑,郭盛的人不会轻易往深山走,或许还待在坠车的地方,所以你不能回去……来的路上有一条小溪,听清我说的位置,出了洞口往右大概两千步,有一棵挺明显的歪脖子树,树干上有处血迹,要认真找,然后以那棵树为中心,水源就在附近,有水总会有人居住……”他说完急喘一阵,接着道:“在林子里会失去方向感,我刚才说的未必是直线,你……” “我清楚了。”顾津打断他,掖了掖他身上盖的衣服:“你好好休息,我会小心的。” “带上那把匕首,即使没碰到郭盛的人,也可能有野兽。”他看着她:“不是故意吓唬你,这些是可能遇到的危险,你必须有准备。” 顾津抿了下嘴:“我知道。” “津津,”他抬臂捏了捏她下巴,笑着说:“如果真能出去,你不救我也行。” 顾津什么也没说,干脆地站起来,拿着手机、匕首和一件短袖衫,走出去时没有回头,她怕她看见李道的样子,就没勇气跨出那一步。 照着他说的方向猛冲了十几米,气息微乱时才放慢速度,一阵山风吹过,凉意顺脚底往上攀爬,顾津脊背一僵,猛地转头。 她置身在一片恐怖的黑暗中,四周树木奇形怪状,枝条像怪手一样肆意生长,叶子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她从来不知道这样单调的声音也会如此可怕。 顾津捂住耳朵,转身就想往山洞方的向跑,跑了几步又停住,想到里面那男人伤势很重,需要尽快得到救治,自己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她不能退缩,硬着头皮也要把求助电话打出去。 顾津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心中默数着步子,不看周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尽量心无杂念。 她匕首握在手中,把短袖衫划成一条一条,在路边草丛中小心做上标记,怕郭盛的人看到,又薄薄铺一层草。 做完后继续向前,周围仍旧阴森,永远不知道树的后面会出现什么。她想起从前看的恐怖电影,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女鬼通常出现在这种场景里,顾津被无穷无尽的想象吓得毛骨悚然,朝左脸狠狠打了一巴掌,用痛感命令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又想到刚才做的那个梦,梦中的女人虽看不清样貌,感觉却熟悉,她特别奇怪为什么会梦见她。这十多年来她从不主动想起母亲,要不是顾维,她也许会将这个人永远埋在心底。匪夷所思,今天竟梦见了她。 胡思乱想忘了数步子,李道所说的那棵树她没有找到,万幸的是方向对了,她隐隐约约听见溪流声。 顾津倚着一棵大树喘了口气,仔细辨认几秒,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她这会儿已经忘记害怕,心里只想着无论如何不能放弃。 到溪水旁她开始拨打紧急电话,却仍是无法接通。 顾津只好逆着水流向上走,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她心里着急,关掉屏幕,只借助淡薄的月光深一脚浅一脚快步前行。 顾津双腿早已麻木,只知道机械地迈步子。 中途停下又尝试打了两次,不知走出多远,直到浑身上下疲惫不堪,然后突然间,身后有什么东西快速窜过。 顾津立即回头,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她眼睛惊恐地看着周围,将匕首举在胸前,不敢停留,几乎是抖着腿往前跑。 没过多久,身后又响起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其中还伴着吭哧吭哧的怪响,顾津心中惧怕到极点,步子越发踉跄凌乱。 却在这时,林中砰一声枪响,顾津惊声尖叫,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第一反应是遇到了郭盛的人,闭着眼,手中匕首乱挥。 “孩子,别害怕。”却是个苍老声音不远不近地传来:“快把刀放下,我不会伤害你。” 顾津动作微滞,缓缓睁眼,对面站着一个瘦小却无比有精神的老头,拿着□□,头戴草帽,连连朝她摆着手:“我是守林的,姑娘啊,别害怕。” 顾津手中的匕 分卷阅读86 首仍然朝向他,回头看了眼,后面空无一物。 老头晃晃手上的枪:“一头野猪,吓跑了。”他略略弓身,问道:“大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跑山里来了。” 匕首“啪”地掉在地上,顾津的心脏快要溢出胸口,一路来焦急又惧怕,她呜咽几声后忽然嚎啕大哭,又断断续续地说:“老人家,求求你快去救救我朋友。” 第49章 老头上前几步,想把地上的顾津扯起来,他拉住她的胳膊,到半路顾津没有支撑住,又跌坐回去。 顾津现在十分狼狈,山溪边土壤泥泞,她裤子上沾满泥巴,衬衫破掉又被汗浸透,整张小脸脏得看不出原本肤色,脑后的马尾也松松散散歪在一侧肩头上。 老头放弃拽他,弓着身问:“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 顾津点着头:“是……”又改口:“不是,我在路上做了记号,我朋友还被困在那边的山洞里,您救救他吧。” 老头身形一直,又略弯了弯:“快说说,怎么回事儿?” 顾津抹掉脸上的泪,紧接着又有液体流下来:“我们的车掉下山谷,他为了保护我受了很重的伤,后来一直往林子里走,找到一个山洞……他流了很多血,身上还插着玻璃……”顾津忽地一顿,完全昏了头,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跟对方讲经过。她咬牙跪坐起来,看着老头:“您知道这附近哪儿有信号吗,我必须打电话,他得去医院……”说着再次低声抽泣起来,她害怕那男人等不了。 老头说:“这附近一个基站都没有,荒山野岭的,根本没人住,普通电话肯定打不出去啊。” 顾津整个人都傻了,心脏瞬间摔下谷底,却听老头又说:“不过,我这儿有卫星电话,能和外面联系上。” 顾津:“。……”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顾津又悲又喜,心情像坐云霄飞车。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拉住老头的胳膊:“老人家,那您快点打电话啊,他快死了……” “别急,别急,马上打。”他放下猎。枪,从兜里掏电话,这老爷子动作慢慢悠悠,解完衣服扣子里面还有一层,看得顾津直着急,恨不得上去帮他拿。 老头终于从内侧口袋取出电话,走到开阔的地方支天线,等待开机。可能信号不太稳定,他举着电话四处走动,顾津亦步亦趋,眼中的泪没断过,双脚焦急地跺着小碎步。 老头眼一亮:“有了。” 顾津一把夺过来,他赶紧说:“举高,举高,天线要垂直。” 顾津立即伸长手臂,指尖触到键盘,忽地一顿。 时间静止了几秒,她落回来,迅速按下那三个数字。 救援电话终于成功打出去,对方要求她挂掉之后不要关机,天线保持拔出状态,以便救援人员赶到时,能和他们及时联系。 老头捡起猎。枪,朝前一摆手:“走,看看去。” 顾津心中十分感况,看看他背上伤口,撇着嘴直摇头,又掀开他腿上盖的衣服看了眼,叹一口气还是摇头。 顾津感到绝望,颤着声音问,“老人家,他怎么样?” 老头沉吟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太懂。” “。……”顾津被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抹着眼睛,低声埋怨:“那您摇头干什么呀。” 他笑了笑,捏几下李道手臂上的腱子肉:“这小伙子壮得很,我看后背那玻璃插得没多深,流点血不碍事的。” 老头说得轻巧,又不轻不重地拍两下他大腿:“年纪轻啊,扛得住。” 顾津赶紧挡开他的手,小声说:“您别打。” 老头往旁边一坐,陪着她等救援:“姑娘啊,别哭,没事儿。” 顾津知道他刚才那些话都是在安慰她,她情愿相信一切都如他所说,更加感谢这位老人能陪她待着,没留下她一个人。 “谢谢您。”顾津说。 老头一摆手:“林子里十天半个月也不来个客人,谢什么,正好跟我聊聊天。” 要在平时,顾津会觉得这老爷子挺有意思,也许能和对方说笑几句,可她现在一点都笑不出来。 两人并排坐了会儿,顾津时不时地看时间,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胳膊上。她目光下落,忽然注意到李道手中还捏着部手机。手机是她的,从上陵出来那会儿被顾维收走,之后就没见着,看来是一直放在行李袋里,却不知李道为何把它翻出来。 顾津轻轻抽出手机,点亮屏幕,随便翻了几下,还没看到什么,就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老头又与救援队沟通一番,对方效率极快,已经在来的路上。 外面天色渐亮,林中万物仿佛从沉睡中苏醒,雾霭笼罩远山,林中一片翠绿,跟夜晚的阴森恐怖简直是两个世界。 顾津握着李道的手,摊开他的掌心反复摩搓着。 老头看两人一眼,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竟装着一根半新不旧的电子烟:“姑娘,多大了?” “二十四。” “嗯,不大。”他拢紧衣服,点点头:“还挺勇敢,大半夜敢往林子里闯。” “被逼的,我也怕。” 李道的手始终都搓不热,她凑下头,嘴唇贴过去呼了几口热乎气,稍微起身,小心翼翼抬起他的头,将他抱在怀中。 “我哥死了,我看着他死的。”顾津看了老头一眼,又盯向李道胸口,那里始终保持相同频率的微弱起伏:“我不想让他也在我面前死掉。” 老头听了并未惊讶,眼睛一弯,反倒八卦起来 分卷阅读87 :“他是你什么人呐?” 顾津这会儿平静了些,想几秒:“一个特别的人。” 老头慢慢吸着烟,“也挺重要吧?” 顾津抿住嘴,没有回答。 老头也不问了,把烟放回小盒子里:“人啊,活一辈子千难万难,都得经历点什么,活十年累十年,活五十年累五十年,直到躺进棺材才能真正歇一歇。你哥那是享福去了,甭惦着。”指指李道:“这小伙子啊,一看就是命硬的,准能长寿,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 顾津:“。……” 老头眼睛一弯,笑着说:“逗你玩儿呢。” 顾津紧绷的神经不自觉放松几分,好奇地问:“您为什么抽这种烟?” 老头说:“森林里最怕的就是火灾,还要监督违规打猎,我每天巡山,得以身作则不是。” 顾津肃然起敬,“您的职业很伟大。” 老头乐呵呵,倒是很喜欢别人夸他。 后来李道身上温度越来越低,老头不得已去林子里捡了些柴,在李道旁边燃起火堆,顾津给他喂了几口水,大部分顺嘴角流下,她只得拿手指蘸着,每隔几分钟给他润润唇。 救援队赶到时已经是下午,用担架将李道抬出山洞。 顾津简单收拾了下,拎着旅行袋紧随其后,她给老人深深鞠一躬:“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次回去了,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再报答。”她说着眼泪掉下来:“是我们命好,一路上总是碰见好人,您会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的。” 老头哈哈一笑:“可别,我还想早点歇着呢。” 顾津又鞠了一躬:“谢谢您。” “姑娘你记住一句话,这世上路多了,走不通别较真,换一条没准儿就能海阔天空。”一挥手:“快走吧。” 顾津重重点头。 她追上前面的队伍,走出几米,转过身,老头还背着手看他们。 顾津朝他挥手,抹着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都在告别,这次的老人,她甚至连他的姓名都忘记问。 李道中途醒了一次,平常健康有光泽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路途颠簸,或许是碰到伤处,他紧皱着眉,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 “顾津。” 顾津立即握住他的手,“我在。” 他目光涣散,不知是看她,还是越过她看天空,没支撑几秒,又合上眼。 一路上辗转,晚间才到达广宁市人民医院,提前打过招呼,李道被直接推进手术室。 当那扇门闭合,顾津双腿一软,蓦地摊在走廊上。 有护士过来询问情况,顾津只麻烦对方帮自己买个面包外加一瓶水。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晚上,她滴米未进。 护士好心地给顾津拿了条薄毯,并告诉她可以去楼上的休息室歇一歇,她道过谢,却不肯走,把毯子披在身上,勉强走到对面的长凳上坐下。 她就着矿泉水吞掉整个面包,胃中的饱腹感并没让她多轻松,反倒像装着块巨石,无法消化,把周围的脏器也搅翻了天。 顾津脱掉鞋子踩在凳子上,蜷起身体,手握成拳抵着胃部。 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有铁锥一下一下凿击她脑壳。 顾津盯着对面的手术室,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儿,又怕太快来不及。 刚才已有警察给她做过笔录并询问了个人详细信息,她还用自己的卡取钱交了手术费用。她清楚警方办案效率高,一旦上陵那边得到消息,动作一定非常快。 顾津胡思乱想着,脑袋越来越疼,每一分钟都在等待和煎熬中度过。 李道向来强悍,顾津知道这男人不会轻易死掉,可没看过他躺在山洞里的样子,谁又能想到他也这般脆弱过,都是血肉之躯,在死亡面前,没有特权。 中途有护士进出,动作轻盈,步履匆匆,她不敢过去问情况,只傻傻窝在座椅里,目光追着他们的身影。 尽头处,已经离开的警察去而复返,两人并没靠近,而是倚在电梯边的窗户旁小声交谈着。她看过去,他们也将视线投过来,其中一人去外面接电话,另一人仍有意无意地关注着她。 顾津知道,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走廊里肃静得瘆人,白炽灯太刺眼,她只好将头埋进手臂间。 不知过多久,有人拍她肩膀。 顾津去看那人,抿了下嘴:“我就待在这儿,我不走。” “你叫顾津?家住上陵?”也不等她答,对方接着说:“上陵那边传来消息,有一起案子需要你协助调查。” “我知道。”顾津拢了拢身上的薄毯,腿放下来规矩坐好:“我怕中途医生找我,等他出来可以吗?” 具体情况当地警察了解得还不全面,不知道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人,他顿几秒,朝那边的同事招招手,在顾津旁边坐下,指着她的胳膊:“你的伤也应该处理下。” 顾津小声说了句谢谢,却没力气动。 三个人就这么并排坐着,没有交谈。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室的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顾津倏忽抬头,看见李道躺在转移床上,被人推了出来。 第5o章 李道身上盖着纯白被单,紧闭双眼,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口鼻罩着氧气罩,还有几根管子从他身上伸出,连接旁边的各种仪器。 他躺在那儿很是平静,就像没了呼吸,顾津觉得那被单惨白得吓人,要是再往上盖几寸,跟死人没什么差别。 她突然十分惧怕,不敢过去。 医生回头问:“病人家属在哪儿呢?” 顾津反应不过来,仍坐着没有动。 小护士一看她呆愣愣的样子,赶紧跑过来:“怎么还傻坐着呀,主任叫你呢。” 顾津这才动了下,猛地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回凳子上。 护士赶紧扶住她,顾津道谢,这回起身的动作放慢一些,拢紧身上的薄毯缓步挪过去:“主任,他……情况怎么样?” 主任摘下口罩,停下来说:“病人失血量过多,背上的玻璃取出来了,万幸是扎得不深,肺部有一定程度的损伤,已经及时处理了。” 顾津想确定一下:“您的意思是……?” “多亏年纪轻,静养吧。” “就是说,没有生命危险了?” 这种情况谁也不敢把话说得太肯定,主任模棱两可:“暂时来看是这样。” 李道被转入单人病房,主任跟着过来看了看情况,又嘱咐身边护士一些注意事项,才同顾津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护士出门时将病房的灯转暗,不大的空间里,放着病床和一把椅子,侧面是窗,似乎警察又多了两名,倚在旁边,不时朝里看一眼。 顾津把那把椅子搬到病床前,坐在上面,屁股只挨 分卷阅读88 了一半,背部绷得笔直。 李道仍然昏迷,胸膛和背部的伤都在右侧,腹部垫着枕头支撑,不得不侧身躺着,他整个人处在静止状态,只有氧气罩里的白雾时轻时重,证明他还活着。 他的脸好像在一夜之间塌陷进去,嘴唇紧抿,遮在透明罩子里看得不太真切。 顾津第一次观察他的睫毛,不像女人那样又长又卷翘,而是浓且短,感觉硬邦邦的。 顾津盯着看了会儿,伸出食指轻轻触上去,他一向警觉,这次却没什么反应。 外间的警察将门打开一道缝隙,探头看了看,又退出去。 走廊的杂音传进来,伴着仪器的单调声响,病房内的氛围显得更加静谧。 顾津稍微掀开他身上被单,去找他压在下面的手,她脊背不自觉放松下来,那掌心的温度不似在山洞里那样冰冷,而是恢复以往的干燥温热,握着就很有安全感。 顾津凑近拿嘴唇贴了贴,侧过头,脸颊放进他掌心里蹭了几下,舒服地闭上眼。 刚开始还胡思乱想着,后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也许疲劳过度或是别的原因,就如同晕过去般无知无觉,睡得极沉。 不知过多久,顾津被头顶的异动弄醒,朦胧中感觉有人一下下抚摸她的头发,力道又轻又慢,只是不经意间扯到她的发丝。 她以为是在梦中,小声哼了句什么,脸颊又往胳膊里藏几分,那只手不动了,压在她头顶,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只是没过多一会儿,又轻抚起来。 意识渐渐清晰,顾津腾地坐直身体,对上李道的脸。 他在看她,眼睛只睁开一道缝隙,目光却又冷又平静。 一瞬,顾津愣了下。 “你醒了。”心中的惊喜之情盖过那点异样情绪,顾津要起身:“我去叫医生。” “别动。” 他声音仍是无力,两个字,却透出冷漠。 顾津下意识坐回椅子上,抿嘴看着他。 李道背对窗口,所以他醒来暂时没人发现。房门半开半合,隐约能听见外间警察的交谈声,他和顾津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外面的人都会立即进来。 另一侧的窗外天空泛着青色,大概是清晨三四点钟的光景。 顾津没想到李道能醒得这样早,握着他的手,小声问:“你……哪里不舒服?” 李道抽出手,去摘脸上的氧气罩,长久地看着她,半晌,收回眼中所有情绪,终于开口:“我说什么,你都会照做?” 早已注定的结局,终于随他这句话逼迫彼此必须去面对。 顾津低下头:“我能反悔么?” 李道说:“不能。” 顾津身体僵住,吃惊于他的干脆。 真正要做抉择时,她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洒脱,或者说,她没有他心狠。 心口还是不可避免地隐隐泛疼,顾津嘴唇有些抖:“我以为,最起码……你会说让我等你的话。” 李道隔了会儿才说:“等我?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你确定到时候我还硬得了?” “或许没那么久……” “多久由不得我们,这种重罪你心里应该清楚……顾津,我们才认识半个月。”他嘴角扯起一个弧度,轻声说:“不是傻么。” “这与时间无关。”她立即反驳:“共同经历生死,难道还不够?” 李道冷哼一声。 顾津握住自己的手,说得很慢:“如果是时间问题,去年绵州地震,我见过你。” 他表情僵住,半晌才问:“想起来了?什么时候想起的?” “顾维死后。” 李道沉默下来,看了会儿别处又看她:“你自己现在什么鬼样子,跟着我落不了好,回去了赶紧找个……找个正经男人。”麻醉剂的药效过了,他不知道具体哪里疼,可能哪里都疼:“冒险虽刺,手臂缓慢移过去,拇指在她唇瓣上揉了揉:“你又不是小孩子,还玩不起了?” 顾津挥开,反手狠狠甩他一巴掌。 李道眼前冒金星,闭了下眼才接着说:“别太当真。” 他眨眼间又挨了一巴掌。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推门朝里看,两人静止不动。 人影晃走,房门微合,顾津又抬手扇他。 她眼泪在眼圈打转,冷声说:“即使你要一刀两断,也没必要说这些话刺。” “什么实情?” “从我胁迫你离开上陵,到半路你逃走被捉回,再到这次遇险你好心相救。”他语速很慢,“实话实说就行。” “实话是,我爱上胁迫我的人,我打算和他亡命天涯,我是帮凶。”她声音压抑而狰狞:“你敢!” 她也崩溃道:“我敢。” 李道压抑着嗓子:“你要是敢这么说,老子……” “怎样?” 李道死死盯着面前的女人,胸口剧烈起伏,仪器上的监测数据发生变化。他突然抬起手,一把扯掉身上所有管子,几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那就他妈的一起去死。” 这个动作花掉他所有力气,药液和血浆的针尖垂在半空中,一滴滴落在地上。 包扎好的胸口再次透出血色,他感觉浑身的伤口快要裂开,额头冷汗涔涔。 顾津僵怔片刻,赶紧去按床头的呼叫器。 李道不要命般挣扎着起身,一把揪住她脖领子压向自己,悬起脑袋,狠狠衔住她嘴唇。 他近乎发泄,野兽一样用力啃咬,另一手插进她后脑的发丝间,五指收拢,毫不怜惜地揪住。 顾津只迟疑一秒,捧住他的脸,用更大的力气回咬他。 两人陷入亲密又疯狂的无声较量中。 最后不知是谁先示弱,亲吻变得缠绵、难舍。 李道气息很重,稍微离开,虚虚碰着她的唇,刚叫一声她的名字,尾音就变了调子。 冷静几秒,他双眼赤红地看着她:“顾津,别让我……欠债太多。” 顾津:“你真自私。” “答应我。” 顾津去掰揪着她衣领的手。 “我叫你答应我!” 忽然之间,顾津感到很无力,也有点儿恨他,好像自始至终她都在被动地接受他的安排。 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断了,胃中再次袭来绞痛感,她指尖发麻,双腿打颤,身体随着他施加的力道,无意识前后晃动着。 顾津左眼的泪腺更发达,一滴眼泪滚落时,她轻轻点头。 李 分卷阅读89 道面上一松,力气早已用尽,放开她,重重跌回病床上。 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没过几秒,房门被推开。 两人目光遥遥一对,便被跑进来的几名护士阻隔住。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全掉了?快去叫主任。” 她听到他的轻笑声,他低声回道:“不小心。” 顾津眩晕感更加强烈,她觉得累,想要出去。 却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直守在外间的警察,后面还跟着几个便衣打扮的男人。一群人,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一个男人直接走到顾津面前,从怀里掏出证件朝她举了举:“上陵公安局刑侦科周新伟,你是顾津?” 顾津扶住旁边的矮柜支撑自己,抿着嘴点头。 周新伟一路上风尘仆仆,得到消息后一秒钟没敢耽搁,叫广宁这边的同僚帮忙控制住她,之后与几名下属乘最近航班赶过来。 他目光扫向床上躺的李道,第一眼没认出他就是他们前段时间和顾维一起调查的那个人。 周新伟清清嗓子,对顾津说:“上个月月底,和平区祥阁金店发生一起抢劫案,你是当天的值班经理,后来我们赶到现场发现你……” 顾津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努力去听,可眼皮越来越沉,有一瞬间,脑中毫无意识,手垂落,身体忽然向下栽去。 周新伟立即扶住她,小刘上前,“头儿,怎么办?” 他拍拍她的脸,“醒醒。”见她没反应,只好说:“先安排个地方,仔细盯着。” 小刘应了声,将顾津打横抱起,朝外走去。 李道攥紧身下的被单,骨节泛白。 “等等。”他叫住周新伟。 周新伟闻声顿住脚步,回头看他。 李道说:“与她无关,我自首。” 第51章 医生和护士围着李道,把他身上的纱布拆下来,重新检查伤口。 一番折腾后,李道昏睡过去。 医生给到他的药有镇定止疼作用,他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真正清醒已经三天以后。 李道睁开眼,发现有人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翻报纸,他嗓子干涩,稍微偏头,抬手去够桌边放的矿泉水。 那人合上报纸起身:“你醒了?”先一步拿起水,倒进杯子里递给他,“自己行吗?” 李道点头。 那人去床尾把床摇起来一些,之后到外面打电话。 没过多久,周新伟推门进来。 “醒了?” 李道目光睇向门口,绷住唇略微撑起身体,右侧肩膀不敢靠实,虚虚挨着枕头。 周新伟:“用不用让大夫来看看?” 先前那人说:“已经看过了。” 周新伟点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去李道对面,他没说话,目光探究地观察他许久。 李道也不动声色,默默回视。 过了会儿,周新伟直奔主题:“你说你要自首?祥阁金店的案子是你做的?” “是我。” “还有同伙儿吗?” 李道沉默一瞬,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周新伟等了几秒,问道:“还有顾维吧?他现在在哪儿?” “半路上死了。” 周新伟顿住:“怎么死的?” “被郭盛的人追杀。” 听到这个名字,周新伟倏忽锁紧眉头,一脸正色地看着他。 郭盛是个什么样的人,周新伟很清楚,两人曾经打过几回交到,但对方做事心狠手辣却小心谨慎,让人抓不到把柄,近年来,上陵白货生意频繁,就与这人有关,他生意范畴极为广泛,做事不择手段,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周新伟没想到,李道也与他有牵扯。 “你们……?” 李道说:“受他控制,听命办事。” “所以除了祥阁金店的案子,上陵以前发生的几起盗窃案也是你做的?” 李道没答,只说:“我会指认郭盛。” 周新伟又是好一阵儿没说话,往门口看了眼,偷着点着烟,又把烟盒朝李道递了递:“来一根?” 李道指指自己的伤口,没有接。 周新伟将烟盒揣回兜里,问了句题外话:“我想知道你自首的原因。” 他捂住胸口轻咳两声,淡淡道:“摆脱郭盛控制,金盆洗手。” 周新伟沉默着抽掉半根烟,看他一眼,起身去把对面的窗户打开:“你准备怎么做?” “他现在人在绵州。” “绵州?” 李道掀开身上的被单,支起一条腿,小臂搭在膝盖上:“我手机呢?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我们合作,应该可以抓到他。” 周新伟倚着窗台,忽地笑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道想几秒看过去:“我既然自首,就没必要骗你,祥阁金店的事我坦白了,再想逃也没出路,郭盛杀了顾维,我得替兄弟报仇,更何况,如果真能抓到他,对于你来说,也算大功一件。”他顿了顿:“周警官,我觉得冒一下险,你不吃亏。” “你倒是够直白。” 李道略勾起唇角,后脑勺轻抵墙壁,半真半假地说:“我还指望着能减刑。 “这你说了不算。” 周新伟朝楼下弹了弹烟灰,将烟蒂碾灭在窗台上,他低头思索半晌,朝门口的同事使了个眼色,把李道的手机还给他。 手机电量耗尽,向外面护士借来充电器充电,等着程序运行,李道换了个坐姿,轻轻扭动有些僵硬的颈肩。 他直接拨电话给郭盛,那边响了几声后,有人接起。 李道打开扬声器,看了看周新伟,周新伟坐回原来的椅子上。 他先开口:“郭老。” 隔几秒,那边的说话声低沉又沙哑:“我当是谁,原来是阿道你啊,最近可好?” “劳烦您惦着,暂时还死不了。” 郭盛哈哈大笑:“我就说你小子命硬,听说在山道上发生点事故?怎么样?浑身零件儿没少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下次可就没这么好命了。”说到最后,他声调徒然转冷。 李道敛了敛神色:“有些事我想尽快了结,方面见一面么?” “怕了?” 他没吭声。 郭盛说:“想找我说什么?阿道啊,我待你不薄,没打声招呼就走,让我这老人家多心寒。”他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声,又笑得阴阳怪气:“但我相信,你我总有机会见面。” 李道直接说:“我去绵州找你。” “你知道我在绵州?” “一桩大买卖换一张‘通行证’,以后谁也不欠谁,如何?” 郭盛顿了顿,随即笑道:“果然是李道,聪明。”也直接问:“什 分卷阅读90 么时候来?” “月底之前,绝对不耽误你的事儿。” “也好。”郭盛慢悠悠地说:“大卫也在,他专程回去孝顺我,我把他也带来了。你们兄弟几人算是凑齐了,哦,对了,还差个顾维。” 李道腮线猛地绷紧。 他大笑起来,末了阴狠地说:“所以我警告你,别想耍花样。” 李道眸色越发深,没等开口,那边已经率先切断通话。 李道捏紧手机,许大卫回去找郭盛在他的意料之外。他闭上眼,身体尚未恢复,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吃不消,身体向下滑几分,侧身躺着。 周新伟没久留,合作的事他需要调查清楚并向上级请示:“你先歇着,有时间再谈。” “你尽快。” 周新伟哼笑一声,走到门口又停住:“一直挺好奇,你们为什么要把顾津从金店带走。” 毫无预兆听到她的名字,李道心中咯噔一声,心脏狂跳几下,紊乱的节奏让他整个人难受得有些眩晕。 他咬了下牙齿:“怕郭盛迁怒报复,她毕竟是顾维妹妹,想带她一起离开。” 周新伟手扶着门框:“抢劫案她没参与?” “没。” “她原意跟你们走?” “不愿意。”李道说:“她逃跑过要报警,让我抓回来,她左侧大腿有一处半尺来长的伤口……给她点儿教训,后来就老实了。” 李道说得基本是实情,这与顾津所交代也相差无几。 周新伟没再问,回身拉开门。 “她……”李道攥紧拳。 “怎么?” 他原本想问她那天晕倒严不严重,身体好些没有,开口却说:“你们把她放了?” 周新伟说:“没那么容易,回到上陵会做进一步调查。” 他出去合上房门,病房里顷刻间静下来。 李道稍微伸直双腿,背后袭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他抽了口气,想闭眼睡一会儿,可连日来始终处于昏迷状态,现在意识无比清醒。 他看向窗外,广宁的温度要比上陵高很多,提前进入夏季,吹进来的风也湿热温吞。 晚间吃了些流食,护士端着托盘来给他换药。 前面的纱布一层层拆开,李道低头看,右侧胸膛血肉模糊,伤口从胃部向上一直延伸到胸肌,半尺来长,四指宽,混合着黄色药水,看上去十分丑陋狰狞。 李道问护士:“得留疤?” “伤口这么深,肯定会留。”护士问:“你们男人还怕留疤?” 李道笑笑:“影响美观。” 护士取来干净纱布,偷着瞄他一眼,觉得他长相帅气,男人味十足,即使浑身是伤也没让人觉得多憔悴,却因门口成天守着的警察猜想他身份不简单,所以埋头做事,不敢多搭茬。 换完药,李道折腾出一身汗。 他叫护士帮忙洗了条毛巾,自己好歹擦两把,躺下睡了会儿。 朦胧中听见走廊传来说话声,脚步杂乱,似乎不少人。 他蓦地睁开眼,盯着房顶,仔细去听外面说些什么。 没多久,人走了,走廊上恢复之前的安静。 他身侧的手指蹭着床单,挨了几分钟,一咬牙,挺身坐起。 李道穿一身宽敞的病号服,下。身还插着导尿管,腿上缝了十几针,位置刚好在膝盖往上两厘米处。他拎起尿袋,一瘸一拐地来到窗户前。 夜幕悄然而至,楼下万家灯火,医院门前永远异常拥堵,车子排起长龙。 李道住在医院十六层,楼下的人如蝼蚁般大小,混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他又向下探了探身,稍微眯起眼,定定地看了很久,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眼发胀,两手撑住窗台,深深埋下脑袋,只感觉身体里缺了一块,某个位置刀割似的疼。 不知在窗前站了多长时间,护士推门进来,突然大叫:“你怎么起来了,谁叫你起来的,知不知道你现在还不能随便下床走动,万一背后的伤口裂开,不是给大家找麻烦么,你自己也遭罪啊。” 这小护士年纪不大,讲话利落干脆,把李道狠狠数落一顿。 李道由她搀回床上,眼中情绪不似刚才,挑眉笑笑:“抱歉,没忍住。” 一周后,李道终于能下床。 他身体素质不错,三处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到底是壮年,休养几天,脸上气色也彻底恢复。 又和周新伟谈了两次话,那边仍然在走程序请示上级,让他老老实实等着。 李道态度明确,要求必须月底前过去,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周新伟只好再三催促,加快步伐,终于在25号这天得到上级指示,由广宁和绵州相关部门协助配合,开始部署。 期间,李道身体状况一天天好转,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恢复运动。 会议准许他参与一部分,反复商讨后,万事俱备,大家准备分开前往绵州。 周新伟把一条腰带递给李道,警告他:“里面装有定位装置和监听器,别企图耍花样想逃跑,你的身份已经在警方内部公布,天网恢恢,谁犯了罪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李道笑了笑,没接腰带,“这东西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我想办法跟你们联系。” “什么意思?” 他只说:“你还得借给我一个人。” 周新伟会意,想了想:“在她身上安装,未必会引起怀疑。” 李道点头。 临出发这天,李道洗了个澡。 他站在镜子前,将两腮和下巴上的胡须仔细剃干净,抹掉泡沫,他抬眼看着镜子中的男人,眸光仍旧冷峻锐利,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气势不减。 他侧过脸,稍微扬了扬下巴,目光移动,落在胸口的疤痕上,有些怔然。 李道两人先去车行租车,在26号晚上到达绵州。 车子驶进绵州城区那刻,他异常沉默,楼宇及街道灾后重建,有的外墙还贴着“三年重建,众志成城”等标语,一切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但乡音和气息都熟悉,某个角落仍然留有旧时痕迹。 李道心中五味陈杂,踏上故土,第一次有种挺直腰杆的感觉。 他将车子开回父亲的住处,原来的位置圈起工程围挡,楼房起了几层,尚未完工。 李道踩在废弃的水泥板上朝里看了好一会儿,又开车绕着四周转悠几圈,最后在附近找旅馆住下。 第二天早上,李道尝试着联系郭盛,这次却不是他本人接听,对方报了个地址,是绵州市区的一家桑拿中心。 李道独身前往,却在此处没有见到郭盛,他站淋浴下随便冲了冲,由人引领,来到包间按摩。 女郎一头波浪长发,白衣白裤的职业套装,身上一股甜腻香气。 她跪在李道旁边,抚了抚他 分卷阅读91 的背,轻柔地捏起来:“您这伤怎么来的啊?看着像是刚长好。” 李道眼没睁:“摔的。” “那可真不小心,摔多狠才落这么大个疤啊。” 李道懒得周旋,直接问:“郭盛在哪儿?” 背上的动作顿了顿,女郎笑着说:“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她稍微贴近:“帮人带话,让您穿上衣服去后巷,有车在那儿等着。” 李道一翻身坐起来,将人拂开,看到旁边凳子上放着崭新衣裤,不禁挑挑眉:“他老人家想得还真周到。” 郭盛做事谨慎,最亲近的人都要提防一二,何况他这个“叛徒”。这一点李道早有预料。 那人笑笑,要过去帮他拿衣服。 李道冷声:“滚。” 他穿好去后巷,果然看见路口停了辆面包车。 车子载着他来到一间废弃仓库前,李道站门口环顾四周,又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灰沉沉,似乎正在酝酿一场雨。 门口荒草掩映,卷帘门发出陈旧闷重的声响。 李道随着开车那人进去,仓库空旷,当中只摆着几把椅子,墙壁霉迹斑斑,挂满尘土和蜘蛛网,应该弃用很久。 他在门前站定,还没见人,先听到笑声,在偌大的房子里显得十分诡异。 李道朝一个方向看去,瞬间怔住。 郭盛搂着个女人走进来,竟是苏颖。 她一身黑色连衣裙,剪去长发,发丝软软贴在头皮上,甚至比他的还要短。她脸颊有些苍白,显得唇色无比鲜红。 苏颖冷冷看他一眼,撇向别处。 李道也收回视线。 郭盛风光依旧,瘦削的身体裹在一身酱红色西装里,中指带一枚鸽蛋大小的翡翠戒指,捏着烟斗,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两颊凹陷,眼睛却如精密仪器般扫视着他。 “阿道来了?怎么样?” 李道说:“衣服不错,尺码合适。” 郭盛又是一笑,放开苏颖,抬手拍几下他肩膀。 他看看周围:“伍儿呢?” 李道说:“出境了。” 郭盛眸光一紧,手中的烟斗举到半途停了停,隔几秒才含在唇间:“你速度倒是快。”他声音冷下几度。 李道不吭声。 他吸着烟,围绕李道慢慢踱步:“我一直想不通,我郭盛是不是亏待过你,你才背叛我。或者你告诉我,你哪儿不满意?” 李道站着没动,声音平缓:“就是腻了,想改行。” 郭盛在李道面前站定,忽然弯着身子靠近,又因身高差距,不得不仰起脖子看他:“你改行问过我意见?我郭盛手底下的人,说白了就是我的狗。”他点着他胸口,眼神越发阴狠:“想上岸也得看主人愿不愿意放。” 李道垂眸,并不做声。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郭盛直身,朝旁边权哥摆摆手:“把人带上来。” 李道见到了自己兄弟,许大卫和纪纲。许大卫满脸是伤,被人束住双手推搡过来,纪纲低着头,跟在后面。 紧接着门内又出现一对母女,小女孩六七岁的年纪,走在女人旁边,把脑袋缩在她的臂弯中,不敢乱动。两人目光惊恐,瑟瑟发抖地看着郭盛站的方向。 李道见过一两面,这是纪纲妻女。 他绷紧腮线,目光没在纪纲身上停留,看一眼旁边站的许大卫。 许大卫:“道哥……” 李道未说话,身后郭盛拍几下手,两臂张开:“人到齐了,来吧,聊聊。” 李道不想跟他废话:“下月二号展出的‘国王之心’我帮你拿到,两千万美元,换我们的自由,怎样?” “你觉得你还有资本和我谈条件?没了顾维和伍明喆,你们还算一个团队?人我有的是,但我看中你们配合的默契度,现在你还有把握?” “顾维是你杀的,怨不到我。” 郭盛单手揣在西裤口袋里,转头看苏颖。她仍旧低垂着脑袋,手臂环胸,表情毫无波澜。 他说:“缺一个不妨碍,缺两个……” “无论偷还是抢,我能拿到。” 李道做事一向妥当,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不会口出狂言。这一点郭盛倒是信他。 他看了他几秒:“我先问问你,你为什么主动联系我?” “一路追杀,你会让我平安出境?” 郭盛反倒笑了,向后捋两把头发,忽然问:“你自己来的?” “对,自己。” “瞧瞧,又不诚实了吧。”他拿烟斗点点李道,“听说顾维有个妹妹叫顾津,你们为了她才开车走,看来她跟你交情不一般,今天正好也把她请来了,热闹热闹。” 他朝旁边的人一勾手,很快又有一个女人被带了上来。 她长发束成马尾,穿着黑裤子白衬衫,身形小巧。被他们用胶布封住嘴巴,目中含泪,不断晃动着脑袋看李道。 李道眸中闪过寒光,捏紧拳,倏地盯向郭盛。 郭盛正观察着他,到底在他平静的神色里,发现一丝怒气,只觉得自己这步走对了,游戏玩儿起来越发让人兴奋。 一时间,屋中好几道目光朝顾津看去。 苏颖终于也有了反应,先是一怔,神思飘忽几秒,随后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又冷着脸转开视线。 许大卫欲言又止,刚想开口,被旁边纪纲偷着拽了把,默默低下头。 纪纲与李道对视片刻,又看了看顾津,终究一声未吭。 郭盛说:“我不管你什么目的,现在人都在我手上,千万别轻举妄动。” “你想怎么样?”几个字几乎从李道牙缝中挤出。 郭盛笑着,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别紧张。”他悠哉地吸两口烟:“三个女人我先带走,你用‘国王之心’来交换,二号晚上,把宝石安全带到陈仓码头,我约了卢老板,直接出手。” 第52章 珠宝展的地点定在渭水区会展中心,按理说,很少有人会把此类展览举办在恢复期的城市,但主办方以公益行动作为宣传重点,承诺将收益的百分之一用于灾后重建工作,因此得到相关部门的全力支持,各地上层人士也闻讯而来。 警方得到消息后,除了密切关注会展中心附近动向,还将重点放在陈仓木材厂的秘密部署上。 李道方面联系不上,只能靠另一方获取少量信息,以及她们所在的位置。 离展览还有五天时间,郭盛等人提前入住会展中心对面的金泰酒店。 这天晚上,郭盛让人给李道送来几张纸,是会展中心的平面图、展厅布置图和警卫轮班表。 李道简单看了两眼,将纸卷成筒,拿着出门。 他刚跨出一步,对面房门立即打开,五大三粗的男人堵在他面前:“上哪儿去?郭爷吩咐不能随便走动 分卷阅读92 ?” 李道手扶门框,懒洋洋地说:“去找大卫和纪纲,研究怎么行动。” 男人站着没有动。 李道看了看他:“如果到现在郭爷还不信任我,买卖也没有做下去必要了,你转告他……” “等等。”男人顿几秒,按照耳机中的指示向后退了步,朝他摆摆手:“去吧。” 李道从他身侧过去,敲几下旁边房门,等许大卫出来,一同来到纪纲房间。 上次三人相聚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李道与纪纲对看一眼,后者别开头。 李道视线也从他身上挪开,在门口站一瞬,关上门,绕着房间四处走了走,在沙发上坐下。 许大卫憋了一肚子话,好容易只剩他们三人,迫不及待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纪,嫂子和闺女怎么会在郭盛手上?你和道哥怎么分开走了?还有顾津……” “大卫。”李道制止他。 许大卫不明所以,但也及时住口。 房间角落放着冰箱,李道看了几秒,把纸筒扔在桌子上,取来几瓶啤酒递给许大卫和纪纲。 “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三人却都没吭声,房间很静,各自心里不知盘算些什么,默默喝着手中的酒。 过了会儿,许大卫先忍不住:“咱真帮郭盛拿宝石?” 李道看了眼房间某处,靠进沙发:“人都在他手上,不拿也得拿。”他手撑着额头:“你不是坐飞机先走了?” “我气不过。”许大卫坐在床沿,一只脚踩上去:“回去找郭盛报仇了。” 李道哼笑:“把自己报进去了?” 许大卫也知自己就一身蛮力,智商比不过李道,又不如纪纲老谋深算,当日在肖海洋那里气愤加悲伤,一时冲动想着回去替兄弟报仇,没怎么考虑后果,失手了才觉得太难堪。 他小声嘀咕:“谁知道那孙子早有防备。” 李道这回没搭腔,眼睛瞟到另一个方向,纪纲坐在旁边椅子上始终未发一言。 “老纪,你身上的伤好了吗?”李道忽然问。 纪纲看他一眼,绷着唇没说话,只点点头。 李道把空掉的易拉罐扔进纸篓里,起身又拿几罐放桌上,不疾不徐地说,“前些天我开车掉进深沟里,险些没命。”他说着两手交叉捏住肩头的衣服,向上一提,短袖衫兜头脱下:“老纪,看看,这伤有你重么?” 他摊开两臂,站房间中央慢悠悠转了圈儿。 后背的伤口已经拆线,足有十厘米长,颜色相较别处要浅,略微突起,像一条肥硕的肉虫趴在皮肤上;前胸伤痕更加触目惊心,原来的皮肉被木桩戳掉了,长出的都是新肉,面积很大,凹凸不平,和另一侧的光滑胸肌比起来,十分扎眼。 许大卫愣住了,缓缓放下腿:“怎、怎么回事?” 纪纲手中的易拉罐被自己捏变了形,过很久,他冷静地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得这样做,因为我别无选择。” 李道点点头,此刻也很平静,把衣服重新套回身上,坐下来:“在杜广美那里,你就已经背叛我们?” 事情到这种地步,没什么好隐瞒,即使被郭盛听去,也无所谓。 纪纲点一根烟,看着地面:“从宁关出发那天,我接到你嫂子打来的电话……没想到竟然是郭盛。你嫂子知道这次出去再也回不来,嘴快和她朋友说了,那朋友也是这个圈子的,有意套她话,然后告诉了郭盛。郭盛抓住她,叫我……” “叫你监视大伙的行踪,目的是为了引大伙到绵州来,他知道我们逃跑那刻起,就将计就计想到要盗这次珠宝展会。” 纪纲身体仍旧陷在座椅里,没有任何反应,因为他说的全都对。 许大卫突然窜起来,一把揪住纪纲脖领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原来……都是你?” 纪纲没反抗,啤酒溢出来撒了一裤脚。 许大卫目光阴鸷,消化好半天才咬牙启齿地质问:“出卖兄弟这种事,你他妈也干得出来?” “大卫,我……” 许大卫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要挥向他。 “许大卫。”李道冷声:“坐回去。” 许大卫胸膛剧烈起伏,仍然举着拳头,眼睛死死盯住纪纲。 “我他妈叫你坐回去。”李道手臂撑住扶手,抬臀狠踹了他一脚。 许大卫踉跄几步,这才隐忍着放开他。 几人都坐回先前的位置缓了会儿,房间里一时烟雾缭绕,没人说话。 此时正是晚餐钟点,透过窗户,能看到酒店楼下自助餐厅人头攒动。 许大卫背对着两人抽烟,终于想通一件事:“所以在三坡镇顾津跑了,我要坐飞机离开,你才千方百计地阻止?” 纪纲全都认:“是。” 他讽刺地笑起来,一抹脸:“藏得真他妈深啊。” 纪纲抬头看了许大卫一眼,转向李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李道一口气喝掉半罐啤酒,抚抚胸口,等着酒嗝儿打出来才说:“顾维的死让我起疑,我觉得哪儿不对,他们只对顾维动枪明显只想要他的命,虽然也在山路上阻截我们的车,反倒像是做样子,好像故意留下其他人,有别的目的。后来到重阳,在宾馆里,我无意中看到绵州要举办珠宝展的新闻,前后联系起来,才想通郭盛的目的,也猜到可能是你。所以从重阳分开以后,我让顾津用房屋中介的口吻在电话亭打给嫂子,对方起先不说话,听清是推销电话才说了几个字。是男人的声音。”他顿了顿:“还有一些事是后来才想通的。” 纪纲眼神定住,身体雕塑般一动不动。 他往前回忆:“在风平镇,为了拖延时间,我猜你应该是背地里吸入大量沉香木才导致过敏,许大卫买回的烟我试了,含量很少,”李道停顿好一会儿,摇头笑笑:“我那时觉得奇怪,却一丝一毫都没往你身上想。” 纪纲眼眶发胀,这句话仿佛把他架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焚烧个彻底。 李道问他:“如果许大卫没买那烟,你打算怎么解释?” 纪纲滚了下喉:“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准备硬着头皮来,谁知道大卫碰巧……” 许大卫大声咒骂,烟头狠狠掷在地上。 李道接着说:“风平镇,郭盛追上来那晚,你手臂的伤是自己划破的?” “是。” “那一枪也是苦肉计?” 半晌,“……不是。” 纪纲手肘撑着膝盖,两手缓慢抬起,十指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过很久,冷静一晚上的男人终于低声哽咽起来。 “我没办法,没办法……”他抖着手狠狠敲打脑袋,眼前模糊一片:“我得救她们娘俩,晨晨才七岁……我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我……” 分卷阅读93 那一晚,纪纲暗地里通知权哥他们藏在林子里,郭盛说过要抓苏颖和顾维,但纪纲没想到,他当晚就要他的命。 权哥朝顾维按动扳机那刻,纪纲帮顾维挡了一枪,那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愿意为兄弟死。相比看着顾维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死去,他情愿代替他,可是他还有妻女,进退都是深渊。 一滴泪无声滚落,砸在地毯上。 许大卫冲上前,扯起纪纲将他甩出几米,低吼着拳打脚踢。 李道这次没拦着,被兄弟背叛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直到许大卫用尽浑身力气,粗喘着躺在旁边。 李道说:“为妻女,我没法怪你,但你欠顾维的。” 这几个字落入纪纲耳中,像一枚枚钢钉,钻得他脑袋快要炸裂。纪纲身体软绵绵地摊开,口鼻处鲜红一片,他眼睛瞪着房顶,眼尾有液体不断流下来。 这时候,外面有人按门铃。 地上的两人都不动,李道去开门。 门口站着先前那名壮汉,将几个餐盒举高一些:“郭爷说了,你们打也打累了,先吃饭补充点能量。” 李道接过来,面色无波地甩上房门。 他朝房间四处看几眼,毫无笑意地挑了挑嘴角。 等到三人彻底冷静,李道扶起纪纲坐在椅子上,打开餐盒,将冰箱里的酒全部拿出来,无论是啤酒还是红酒。 酒过三巡,许大卫满脸通红,舌头变大,趴在桌子上呜呜说着:“我以为……真是自己把路线告诉……告诉给杜广美,才害了顾维……” 李道也微醺,一手撑着太阳穴,另一手一下一下轻点桌面,“你心思直,我信你不会故意做这些。”他缓缓抬眼,眸中一片醉色:“我是气你把这么重要的事……随便告诉给外人。” “。……我太傻,一直……帮他打掩护。”他埋着头,手指指着纪纲的方向。 纪纲上半身晃悠悠凑过去,拍他肩膀:“我是全天下最大的罪人。” 许大卫不知听进去没有,脑袋一沉,猛地磕在桌面上。 “真他妈没出息。”李道笑着,手指无意识地乱画,几点溅出的酒水竟被他画成歪歪扭扭的四个字——还能信你? 纪纲把玩着打火机,把杯中红酒一口干掉,垂眸笑了笑:“在重阳你说警察追来了,其实是假的吧?你知道了是我出卖你,想和我分开走?” “你不是也有察觉?” 纪纲手中打火机在桌面划几下:“我不敢主动提及,一路上只能引导你先说改道,所以那天没敢强求,同意分开走,在绵州汇合。 他同样写了四个字——她们平安? 李道说:“你到绵州后见我迟迟未到,郭盛再次威胁,你让他们去广宁的必经之路上阻截我们?”先前的字迹早已干透,他画了个对号。 纪纲深深看他一眼,“其实我早想说,你车技太他妈烂了。”打火机一动,他同样画一个对号。 李道身体向后靠去,脑袋枕着椅背,手臂遮住眼哈哈大笑。 这一晚,三人喝得烂醉。 郭盛叫手下在显示器前盯着,听他们三人把这些天的事全部倒出来,手下赶紧问郭盛:“我去阻止他们?” “不用,现在才醒神儿顶个屁用。”郭盛头没抬,往烟斗里装烟丝,隔半晌,低声笑了:“李道啊,太可惜。” 后来郭盛去休息,只留手下待在屏幕前。 他们吃饭喝酒,手下手里捏着瓶汽水,看这三人又是打架又是撒酒疯,不禁歪在沙发里,有一下没一下乐呵呵地瞧热闹,倒也相安无事。 又过两天,事情筹划得差不多。 一干人到楼下的自助餐厅吃晚饭,在酒店的这些天,李道他们被限制行动,外出踩点也有人不远不近地盯着,根本找不到跟旁人接触的机会。 餐厅里人满为患,环境有些嘈杂。 其他人先落座,郭盛带着苏颖最后才下来,后面还跟着张向权。 苏颖仍是那身黑色衣裙,不怎么说话,靠在他怀里,乖顺得很。 郭盛用湿巾擦了擦手,向前探着身问李道:“这次把握大吗?” 李道说:“有些地方需要你找人配合。” “说来听听。”他转过头,凑到苏颖耳边:“去吧,自己去拿东西吃。” 苏颖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过来。” “一盘蔬菜,几片鸡肉,再加两只烤虾吧。晚了,不能太油腻。” “好。”苏颖起身,目光转向另一侧:“你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拿一些?” 这是几天以来,苏颖同李道说的唯一一句话,李道感到诧异,心思一动,“如果方便的话,一盘蛋炒饭。” 苏颖没应声,又问其他人。 张向权笑嘻嘻说:“嫂子,我要……” “你是残废?她专门伺候你?”郭盛冷声打断。 张向权立马收起表情,赶紧起身,要跟着苏颖一同去取餐。 “没事儿。”苏颖说:“你们谈吧,反正我也是闲着。” 她转身朝餐台的方向走,郭盛使个眼色,张向权立即跟了过去。 郭盛:“你继续说。” 李道说:“这次展会的安全系统性能很好,展厅和展厅间都用电镀钢条阻隔,警卫四十人,分白班和晚班轮换把守,摆放‘王国之心’的展厅设有红外线探测器,展柜外罩是五厘米厚的特殊透明板材。” 郭盛看着他,靠向椅背:“听起来很难办。” 李道说:“找几波人故意制造混乱,吸引人群和警卫的注意力,再找个内行人在监控上动手脚并切断中央电源。” 郭盛说:“安全系统一般都有自动修复功能。” “五分钟,足够了。”李道歪着身体,手指慢慢摩挲勺柄。 郭盛挑眉。 这时,苏颖端着两个碟子过来,一个放在郭盛面前,一个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没说话,转身又去取食物,最后和张向权一起回来,为大家随便选了些,又把蛋炒饭放在李道面前。 李道垂眸,她四指托着底,拇指卡住碟子边缘,用力过大,指尖泛白。 郭盛眼中倒满是喜色,微笑说:“别忙活了,想吃什么叫他们自己拿。” 苏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坐到他旁边,把自己碟中的煎蛋分给他,埋头吃饭。 郭盛夹了片鸡肉,又问李道:“你们三个分配好了?” “嗯。”李道拿起筷子,盘底露出一角,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他不动声色:“还要搞点硝基盐酸。” 郭盛只让张向权记好,不再谈论,专心用餐。 李道吃了几口便撂下筷子,眼睛在别处盯了几秒,转向郭盛:“顾津三人到底关在什么地方?” “事情办成自然知道。” 他腮线咬合明显,目光尖锐,牢牢瞪着他, 分卷阅读94 那架势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又不得不努力隐忍:“希望你能守诺。” 郭盛对他这样的反应很满意,让他觉得自己手里的砝码更值钱。 他慢条斯理地擦擦嘴,和颜悦色:“放心阿道,你对我忠心,我万万不会亏待任何人。” 这晚回来,李道看了苏颖写给他的字条。 他一时心中生疑,到底是郭盛有意借她试探,还是她真想帮他以及帮自己。 李道焦灼难安,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他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打开窗,让潮热的风吹进来。 他突然想起顾维,想起两人凑在一起腻乎的样子,还有看着彼此时那种眼神。 再一想,郭盛如果怀疑定会提早试探,不会等到事情将近再搞花样,临时换人,对谁都没益处。 想通这些,李道又开始犯难,他现在被郭盛严格控制,不知如何才能将消息传给警方。 时间很快过去,二号这天,珠宝展正常展开。 行动定在第三天的晚上。 郭盛携苏颖正装出席,先一步去了会展中心。 李道、纪纲和许大卫最后才出发,均是拉链衫鸭舌帽的装扮,同行还有两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几人乘电梯来到酒店大厅,李道叼着根烟,问纪纲:“有没有火儿?” 纪纲说:“没带。” 又问许大卫:“有么?” 许大卫摇头。 李道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兄弟,借个火儿。” 那男人瞧他几眼,从兜里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扔过去。 李道道谢,还手点烟,打了几下却没有反应,“坏的吧。”他顺手扔进垃圾桶,指指侧前方:“我去前台借一个。” 男人刚想出声阻止,李道已经大步走过去,人就在眼前,他索性仔细盯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 李道姿势随意地靠着柜台,向后看一眼,拿起桌面的笔,在留言簿上快速写下几个字。 前台接待递给他一个崭新的打火机,微笑说:“先生,酒店内禁止吸烟,还请到外面再点燃。” “好。” 李道看一眼对方,手指重重点几下面前的留言簿。 第53章 留言簿上只有潦草的六个字:新通钢材,报警。 前台接待的女孩愣了下,心脏扑通直跳,抬眼看过去,他们快要走出酒店大堂,先前留字的男人回过头来,又神色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她觉出事情紧急,和同事说了声,立即拿着留言簿去找主管。 主管当机立断,赶紧拨打报警电话。 晚间七点,会展中心门前灯火璀璨。 郭盛下了车,待苏颖也站定,拉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臂弯上,步入正门。 后面还有张向权以及四五名手下,都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在保证郭盛安全的前提下,绝不主动靠近。 两人融入接踵的人群中,显得很是低调普通。 郭盛偏头看看苏颖,冷哼道:“臭脸摆给谁看呢?我没教过你怎么笑?” 苏颖视线从别处收回来,表情仍没有任何变化:“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我今天累了。” “你想怎么样?” 她眼睛扫过展柜里璀璨夺目的钻石:“回酒店休息。” “然后他妈的找机会再逃跑?”他依旧一身得体扮相,说话时甚至面带微笑,但没人知道在这副老态腐朽的皮囊下,藏着的心有多么丑陋和肮脏。 苏颖忍得快要发疯,她恨不得手持尖刀将他碎尸万段,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她早已坠入地狱,跟顾维一起。 苏颖不敢回忆,那晚树林里每一个细节都足够让她痛不欲生。 结束自己的生命很简单,平时接触得多,趁他没防备下手弄死他也不是不能实现,但她现在务必要活着,坚强地活,不能报仇,不能冒险,要想方设法全身而退,因为总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是她必须守护的。 苏颖安慰着自己,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了下腹部。 “没想跑。”她说,“三次两次已经领教过你的厉害,就算我跑到天边也会被你捉回来,不会再自讨苦吃了。” 郭盛拍拍她的手,凑进她,声音阴冷:“这就对了,人死了就是鬼,你惦记个死鬼还有什么用?” 苏颖指尖颤抖,不自觉捏紧拳头,嘴上却说:“没有。” “没有?”郭盛冷哼。 “我年纪小,就是想找刺对不上,因此她猜想李道去而复返并不简单,虽然无法确定他的目的,但这可能是转机,所以她把偷听到郭盛临时改变交易地点的消息想方设法告诉他。 她有种预感,今晚或许有机会。 郭盛忽然说:“看看,哪个好?”虽是问她,他眼睛却贪婪地望着前方。 苏颖稍微定了定神,也向前看去,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二楼的展厅里。 ‘国王之心’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上,架在透明玻璃罩正中央,爱心形状,是浓艳纯正的鸽血红宝。近乎完美的切割,使它在射灯的照耀下,散发璀璨饱满的光泽,艳丽却纯净。 周围不时有人驻足欣赏,口中啧啧称奇。 郭盛没有上前,他发现这处的警卫要多出一倍,正目光警惕地扫过所有人。 他转身离开,在苏颖耳边低声说:“喜欢吗?待会儿让你摸一摸。” 另一头,李道、纪纲和许大卫在楼顶。 旁侧的通风管道被打开,纪纲正蹲着固定钢索滚轴,李道和许大卫往身上套装备并锁好扣环。 分卷阅读95 等到九点钟,展览会正式结束,主办方会在一楼大厅设晚宴,所有人都会聚集到那里。 计划是让人制造混乱,把大部分警卫都吸引过去,再叫人切断中央电源,这时候的红外线探测器也会失灵,李道和许大卫从通风管道进入,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系统自动修复,两人得手再按原路返回,最后替换监控。 李道看了看时间,把最后的扣环锁好,忽然压低声音:“附近有警察。” 许大卫一惊,没控制好音量:“什么?” “你们几个,别说废话。”不远处有人吼。 先前监视他们的两人还在,正倚在围墙边抽烟说话,手里拿着枪,离他们大概米的距离。 李道侧头看了眼,用更低的声音说:“我自首了,这次是与警方配合,准备端掉郭盛那老东西。”他语速极快:“郭盛多疑,临时更换交易地点,由陈仓木材厂改成新通钢材,如果顺利,警方应该已经部署好,准备在他和别人交易时,一起抓捕。” 许大卫愣住,半天回不过神来。 纪纲倒未见惊讶,在仓库时,他已经猜测到有这种可能性。 李道内心是希望两人也能重头再来的,但他没有替他们做主的权利:“……如果你们不想,待会儿找机会逃吧。” 纪纲:“你打算自己扛?” 李道没吭声。 纪纲沉默几秒,手上不疾不徐卷着绳索,平静地说:“只要她们娘俩安全,我跟。” 隔了会儿,许大卫抬起头,闷声说:“你们都进去,我自己在外面混着没意思。”又想一会儿,他把衣服拉链一直拉到领口,终于做出决定:“更何况,得给顾维报仇。” 李道问:“你知道配合警方意味着什么?进去不知道要蹲多少……” “我知道,道哥,我跟。” 李道心里不知什么滋味,稍微咬了咬牙,只抬手拍拍两人肩膀:“你们,我,还有顾维,我们四个人。” 纪纲会意,点了点头。 许大卫反应几秒,也重重点头。 晚间九点十分。 会展中心一楼餐厅爆发持续不断的闹嚷声,有人因为小事起争端,工作人员调节不成,竟大打出手。 一时间,整个餐厅乌烟瘴气,碗碟碎裂,叫嚣,咒骂,混乱不堪。 不少警卫赶来维持秩序,没过几分钟,大厅上方的照明毫无预兆地熄灭。突然陷入黑暗,让所有人都害怕恐慌起来,噪音加倍放大,人们四处乱闯,场面一度不可控制。 郭盛嘴角挂笑,眼睛渐渐适应黑暗。 他拉住苏颖,由几名手下护着,借助窗外微弱的月光,朝大门方向走去。他并不是孱弱无能的老头,事实上每天都吃无数营养品,经常健身,很在意自己的身体。 他力气很大,苏颖跌跌撞撞,手腕被他扯得生疼。 她尽量将步子迈稳,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护住肚子。 眼前只有四处乱晃的黑影,全都是人,分不出谁是谁。 苏颖脑中滋生某个念头,心跳快得像打鼓。 郭盛带着她转弯,几名手下在前面开路,她左前方似乎是张向权,右手侧则是摆放食物的餐台。 苏颖咬紧发颤的牙齿,豁出去般猛地举起被他拉住的左手,向下狠狠一甩,摆脱桎梏后,立即蹲下身体,掀开帘子,爬进右侧的餐台下。 郭盛不设防冲下去那股力量,手上一空,双脚又惯性走出几米,这才停住回头,却满世界的黑影。 张向权注意到他突然停下,赶紧问:“郭老,怎么了?” 郭盛气得浑身发抖,眼睛在黑暗中四处搜寻,咬牙启齿:“苏颖呢,跑哪儿去了。” “这……” 郭盛往回走了两步。 张向权急道:“郭老,咱得赶紧撤,待会儿恢复供电,他们发现宝石没了,可能要封锁这里,到时候恐怕不好脱身。” 郭盛停住,站在那儿好半天没说话,他面露狰狞,恶狠狠地说:“贱人,等老子空了再来收拾你,这次一定扒了你的皮。”他冷声说:“走。” 没过多久,会展中心恢复供电,工作人员安抚大家情绪,警卫则立即上楼检查,好在宝石及首饰一样未少。 与此同时,李道拎着一个黑色手提箱,和纪纲许大卫一起,由两个男人控制,坐进后巷的车子里。 车子迅速离去,没过几秒,巷子深处车灯大亮。 周新伟叫小刘立即跟上,并在对讲机中说:“黑色大众,广hav369,别跟得太近,小心打草惊蛇。” 周新伟干刑侦很多年,追踪嫌犯的经验十分丰富,车子在热闹的街道中穿行,他目光如炬,无论距离远近,始终紧紧盯着那辆黑色大众。 行过十字路口,前面的车突然加速,在绿灯转换前冲了过去。 周新伟眸光一紧,“跟着冲,别停。” 却在这时,直行车辆如长龙一样阻隔住去路,他们的车不得不逼停在马路中央。 周新伟猛敲了下仪表台:“妈的。” 几十秒的等待简直度日如年,信号灯刚刚变换,小刘一脚油门冲过去,加大马力,可追了两条街却不见那车的踪影。 周新伟面色凝重,旁边小刘也急的额头冒汗:“周队,跟丢了,怎么办?” 周新伟抿住嘴不说话。 小刘说:“咱赶紧去新通建材吧,反正他们也在那儿交易。” 周新伟对李道始终不能完全信任,更怕半路上有什么差池,蹙眉想了想,立即让同僚打给交通指挥中心,请他们帮助查一辆hav369的黑色大众。 李道也觉出不对,车子在快速路上绕了几圈儿后,朝滨港大道开去。他对绵州很熟,这根本不是去新通钢材那条路,甚至也不是去陈仓木材厂,再往前走,只有一个废弃许久的货运码头。 副驾驶的男人侧着身,黑洞洞的枪口始终朝向他们。 李道看一眼窗外:“这是去哪儿?” 男人神情比刚才警惕,牢牢盯着他:“不该问的别问,老老实实坐着。” 李道心中焦急,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郭盛那老狐狸算计的更多。 现在无法通知警方,在不知道对方具体人数的前提下不能硬碰硬,更何况他们手上都有枪。李道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而这时,车子已经驶入堆放集装箱的码头。 月光清冷,照在荒凉的空地上,显得气氛安静又诡异。 河道边分别站着五六个人,注视车子慢慢停靠,李道三人被顶着后背推下来,按指示将手提箱放在后备箱盖子上。 郭盛背着手,笑道:“瞧瞧,宝贝到了。” 阮老板花衬衫甩腿裤的打扮,大晚上仍然架一副小框墨镜,脸盘很大,眉骨略高,迫不及待走上前 分卷阅读96 ,“是不是宝贝,要先验货才知道。” “别急。”郭盛挡住他:“也要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阮雄冷笑一声,朝手下扬扬手,有人将相同颜色的手提箱放上来,直接打开,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美金。 “怎么样?诚意够不够?” 郭盛笑道:“请。” 对方立即上来一人,拿着仪器准备检验宝石。 李道心脏却提到嗓子眼儿,不由捏紧拳,略微侧头,和纪纲许大卫对视一眼,还未有动作,忽见郭盛不动声色向后退几步,发号施令般朝前一挥手,突然间,砰砰几声枪响。 阮雄一伙儿几乎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宝石上,没想到郭盛黑吃黑,竟提前做好准备,逐一瞄准。 他尚未拔枪,瞬间就被夺去性命。 有人抵挡不住,转身逃跑,郭盛命手下追过去一网打尽。 没多久,又是连续几声枪响。 整个货运码头立即充斥一股血腥味,阮雄靠着车身抽搐不止,费力抬手,到半路又重重垂落,最后瞪着眼一动不动。 郭盛笑起来。他现在已经如此猖狂,为了钱,当真是个亡命之徒。 张向权将箱子合上,一手提着一个:“郭老,咱快撤吧。” 半晌,“等等。”他脸上笑意渐渐收回,从张向权腰间拔枪,对准李道眉心:“还有个小畜生没有处理。” 李道眼睛下意识眯了眯,一瞬间,突然想起个姑娘。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和顾津分开已经一个月之久,这些日子他忙着算计、布局,几乎没有时间去想她。 可命悬一线的紧要关头,第一个冲进脑海的,是她的样子。 不可否认,他有些怕,怕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没了。 这一刻,他疯狂地想念她。 纪纲和许大卫脸上骇然,往前冲了几步,被身后的人踹向膝窝。 纪纲腿一软,猛地跪在地上。 许大卫硬撑几秒,几人合力压制住他,同时用枪顶住他的后脑勺。 “郭盛,你有种冲我来。”他眼通红。 “别着急,一个个都跑不了。”郭盛笑着,目光收回来看向李道,他的脸扭曲变形,手中枪向前顶了顶,阴狠地说:“阿道啊,今天的下场,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你应该拼命逃,再出现在我郭盛面前实在不明智,狗命一条,我现在就让你早死早投胎。” 李道滚了下喉,只能拖延时间:“我帮你拿到‘国王之心’,你应该按照约定,放我们一条生路。” 郭盛嘿嘿一笑,脑袋左右晃动:“我反悔了。”又拍拍额头:“你不说我倒是忘了,张向权,让那边也动手,三个女人全不留,黄泉路上,和他们做个伴。” “杀人偿命,你不怕警察查到你身上?” “怎么查?这破地方没监控,我来去换乘几辆车,谁能证明我到过这儿?”他两手一摊,有恃无恐:“大不了向你学习,跑路啊。” 张向权凑过来,再次低声提醒。 郭盛也不想浪费时间:“知道你们想替顾维报仇,没机会了,下辈子吧。” 李道腮线紧绷。 许大卫蛮力挣脱几人钳制,不管不顾突然冲来:“妈的,老子要跟同归于尽。” 郭盛调转枪口,朝他腿上开了一枪。 许大卫倒地,抱着膝盖闷吼。 郭盛眼中一片冷色,再次朝他举起枪:“阿道,上路吧。” 第54章 周新伟终于等来消息,监控截取到尾号369的黑色大众正朝滨港大道方向行驶。 他心下诧异,却没多耽搁,叫小刘赶紧朝那个方向追,同时通知队里尽快赶来支援。 同行有两辆车,加上他和小刘一共四位兄弟。 一路飞驰,临近货运码头时,周新伟感觉到气氛非比寻常。 避免打草惊蛇,他叫小刘把车停旁边,枪握在手里,四人沿着不同的方向悄声走进去。 月凉如水,四周寂静,空气中隐隐飘来血腥味儿。 不远处突然几声枪响,周新伟眸光一紧,脚步不自觉滞了滞,和小刘对视一眼,迅速朝那个方向移动。 他在河边空地上看到他们,打眼看去大概有九人,其中两人跪在地上,被几个高个子控制住。 旁边站着的男人是李道,他脊背笔直,双腿自然分开,被郭盛拿枪指着头,说什么听不太清,忽见地上的人窜起来,大吼一声,便朝郭盛冲去。 周新伟身体掩在集装箱后面,枪口对准他们的方向,没等瞄准,郭盛那一枪已经打在他的大腿上。 痛嚎声起,周新伟暗骂一声。他额头挂满汗珠,只见郭盛枪口再次对准李道,危急关头,他定住神,瞄准后,先一步按下扳机。 李道以为终究要认命,没想到生死攸关时会出现转机。 他感觉到一股强大气流从右侧冲来,眨眼的功夫,郭盛惊声嚎叫,手臂一偏,握着的枪瞬间掉在地上。 李道反应奇快,一把捏住他手腕儿反拧,与此同时,抬起右腿,没有蓄力,却冲劲儿十足地踹在郭盛肚子上。 郭盛后退着踉跄几步,跌坐在地,又随惯性向后滑出半米。 纪纲也趁身后那人失神,回肘击向对方小腹,匐地滚到许大卫旁边,拽住他的胳膊往集装箱后面拖。 郭盛手下几个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喊:“郭老!” “快开枪!” “操,在那边!” 一时之间,手下四散,都躲在集装箱后面,朝周新伟的方向开枪。 响了几声,突然安静。 河边已经一个人都没有,集装箱横排竖排摆放整齐,不知对方藏身何处,整个货运码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危机四伏。 谁都不敢站出来,轻举妄动就会成为对方的靶子。 张向权让郭盛靠着后面的集装箱,最后时刻,是他将他拖回。 郭盛小臂中枪,疼痛难忍,一股焦味伴着腥锈气息扑鼻而来,被李道踹的那脚也不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裂了,喉咙里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往上涌。 毕竟是把老骨头,他好半天都没缓上那股劲儿。 张向权急喘:“郭老,你怎么样?” “……钱呢?宝石呢?” 张向权赶紧四下寻找,稍微探头,在斜后方位置看见自己扔掉的两个手提箱:“刚才光顾着拉你,都扔那边了。” “废物。”他气急大骂。 郭盛缓了口气,大声问:“哪条道上的?报上名字好说话。” “警察。”周新伟直接说:“我怀疑你犯偷盗、故意杀害等多项罪名,你现在必须放下武器,把手放在脑后,慢慢走出来。” 郭盛狠狠怔住,好像没听清一样,问张向权:“他说他是什么?” 张向权眼睛瞪的牛一 分卷阅读97 样,骂道:“妈的,他说他是警察,李道报警。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郭盛龇着牙,怒意难消:“怎么都是死,你说呢?” 郭盛曾经疑惑李道主动找他是何用意,李道脑袋够用,应该想通他一路引他来绵州的目的。 郭盛一直猜想是李道搭上邱爷邱顺德那条线,邱顺德近几年在绵州广宁等地势力极大,寻思着他可能也看中了这次的货,叫李道来这边做内应,到时候坐享其成。 所以他明里暗里透露给他错的交货地址,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料到李道会来这一手。 郭盛哈哈大笑:“你有种。”他提高音量:“李道,你有种啊。” 李道不答。 郭盛藏在靠河边最近的集装箱后面,中间隔了一排,他在他斜后方的位置。 月光将影子斜斜打在地上,李道后背紧贴货箱,在影子里似乎看到有人跟他用一个货箱做遮挡,只不过防御方向相对。 他手无寸铁,从腰间抽出皮带。 郭盛还在叫骂,他不应声,逆着方向绕到货箱的另一侧,果然看见有人手里举着枪,正从另一头盯着他刚才站的那个方向。 对方似乎也察觉身后有动静,刚想回头,李道几步窜过去,用皮带套住他的脖子,两端一拧握于右手,转着手腕儿绞紧皮带,猛力收紧,另一手去控制他握枪那只手。 男人后仰着头,嗓子发出‘嗬嗬’杂音,脸颊憋成猪肝色,没多会儿眼一翻,枪掉在地上,昏了过去。 这样一来,李道整个人暴露在对方视线里,砰一声枪响,子弹在他旁边的铁皮上炸裂开,火星四溅,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他倏地弓身抱头,抬起眼,侧前方货箱后有人露出半截身子,正拿枪对着他。 却在下一秒,周新伟发现对方的位置,端枪瞄准,扣动扳机,精准地打中他胸口。 一次放倒了两个。 那边还剩郭盛、张向权以及两名手下。 李道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郭盛看着手下倒地,愤恨道:“谁给你灌的**汤,宁可牢底坐穿也不跟着我享福?” 李道冷声:“先还我兄弟的命。” “他偷我的人,不该死吗?”郭盛看见不远处停着他们的车,朝张向权使眼色,说:“你记住,背叛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要看你这话灵不灵。” 郭盛哼道:“小子,跟我玩你还嫩了点儿。” 李道不屑与他口舌纠缠,闭嘴不语。 转头看了眼,两个手提箱躺在两趟集装箱的过道上,许大卫和纪纲躲在另一侧,与他同一排,周新伟几人要更远些。 警方救援还没到,一时陷入僵局。 忽然间,有车启动。 李道一惊,探头去看。 张向权不知何时偷跑到车子那儿,载着几人,在空地上迅速调转车头,朝他们的方向驶来。 周新伟和小刘往车身开了两枪,车子移动太快,一枪打在保险杠上,另一枪打空了。 郭盛吼道:“箱子,去拿箱子。” “别要了,咱……” “我他妈叫你去拿!” 张向权咬了咬牙,踩死油门,发狠冲过去。 没想到的是,纪纲竟先李道一步去拎地上的手提箱。 “老纪!”李道喊。 “老纪,危险!”许大卫吼。 纪纲像是没听见,一手拎起一个,抬腿就朝前跑。 郭盛:“给我追。” 纪纲速度很快,移动路线呈“s”形,寻了个空隙拐弯,调转方向,往河岸方向快速跑去。 郭盛的车穷追不舍。 “上!赶紧上!” 周新伟吼道,和另外几人趁机向前快速移动。 车后座有人伸出胳膊,朝后胡乱扫了几枪,有个同事腿部中弹。 周新伟叫他们赶紧隐蔽,停几秒,探出头,端稳腕部,一枪打在后车轮子上。 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子晃了晃,歪歪扭扭横在河岸边。 纪纲掂量着两手的重量,将轻的那个箱子甩入河中:“我去你妈的!去拿吧!” “操!”张向权枪口对准他。 纪纲举起另外一个箱子悬在河水上方,挑衅地扬唇,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大吼:“打啊!你他妈打啊!” 郭盛按住张向权,朝后挥手。 后座的两人对看一眼,不得不听令推开车门,冲纪纲去,企图抢下他手中的箱子。 可没走几步,砰砰两声,两人身体一挺,踉跄着扭了扭,朝不同方向纷纷栽倒在地。 就在这当口,警铃大作,几辆警车从远处驶来,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整片天空都照亮。 救援队伍终于赶到,十几名警察以车门遮挡身体,端着枪,将河岸边的三人团团包围。 这时郭盛才脸色骤变,暗想终是趟水湿透了鞋,真的玩完了。他做垂死挣扎,和张向权一起从靠河那侧逃下车。 张向权扯过纪纲挡在身前,手中的枪抵住他的太阳穴。 警方说:“你们已经没有退路,放下枪,主动交代罪行,争取宽大处理。” 两人早已沦为丧家之犬,郭盛半蹲,藏在车尾处及张向权旁边,张向权撕破嗓子:“别动,都别过来,动一下老子要了他的命。” “你别冲动,想怎么样,一切都好商量。” “后退,他妈的给我后退,把路让开,我们要出去。” 没有人动。 这时,周新伟及同事走上前,李道也跟着出来,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们。 郭盛也透过缝隙正看他,嘴角抽搐,又似挂一丝诡异的笑:“叫李道过来,我们要跟他谈谈。” 警方还未说话,有人先笑开。 纪纲嘴角弧度越来越大,手一松,箱子掉在地上,他朝前踹了脚,箱身蹭着地面滑出两三米远。 张向权拿枪狠狠敲他太阳穴:“你他妈干什么!” 纪纲动都未动,好一会儿,不知对谁说:“是我对不起兄弟。” 李道蓦地攥紧拳。 “……以后她们娘俩碰上难事了,你多费费心。” 李道预感到什么,刚一开口,声音就变了调子:“纪纲,你他妈别!” 他要向前冲,被周新伟一把拽住。 纪纲动作迅速,握紧郭盛一直顶在自己腰间的枪,叠在他食指上用力一按。 砰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愣住了。 郭盛的枪脱手,纪纲身体迅速向下滑去。 张向权上身无遮挡,警方一枪爆头,他睁眼朝后栽去,手。枪落地。 路已到尽头,退无可退,郭盛双手高举过头顶,慢慢起身。 有人快速上前,将他控制住。 自此,郭盛这只狡猾的老狐狸终于落网,几个手下也同他一起,被警察带上手铐。 场面忽然变得 分卷阅读98 嘈杂混乱,有人叫救护车,有人检查伤亡情况。 李道蹲在纪纲旁边,咬牙启齿地挤出一句话:“你就这么死了,他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纪纲笑得费力。 “有种活下来,一辈子欠他,一辈子还债。” 郭盛被人架着从旁边走过,失心疯一样哈哈大笑:“小畜生,就让你看着身边人一个个死掉。”他浑身狼狈,早不似先前那样精神百倍,头发乱了,西装上都是脏污,手指戴的翡翠戒指也磕得粉碎。 李道直身,在这一刻,顾维的死顾津的痛全部涌上心头。 他右腿稍微后撤,左脚扎稳,将力量全部蓄到右腿上,狠狠踹向他肚子。 这一脚,郭盛口中直接喷出鲜血来。 周新伟赶紧阻止:“你别闹事,给我老实点儿。” 李道盯着郭盛:“死也让你死在他前头。” 郭盛咧嘴笑,牙齿和着血水,面孔看上去更加可怖狰狞:“我好奇,你报警,真不担心那个顾津的死活?” “她好好的,早就回上陵了。” 郭盛愣住:“不可能。” 李道让他死得明白:“你抓去的是女警,这次负责配合我,警方提前调换了两人的部分信息,你查不出来。你把所有心思放在我身上,忽略了她头发里藏的监听器和定位装置,现在三人已经安全了。” “不……不可能。”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李道没说话。 郭盛瞪大眼睛:“你刚到绵州那天,故意回你家老房子附近转悠,故意住进旁边的旅馆,你知道我会在那儿安排人,所以,把她特意送到我眼前?” 李道了解郭盛,他习惯未雨绸缪,一切尽在掌控才能彻底安心。 郭盛是唯一了解他家庭情况的人,所以他猜想,他必定会在老房子那里放一两个人监视,以便自己刚到绵州,他就知情。 只有让郭盛以为手里砝码的分量够重,才会更加放心他。 所以那天他带着女警,在附近转悠很久。 郭盛暗叹不已,嘴角下撇,缓慢摇着头:“可惜了,可惜了阿道。” 周新伟说:“把人带走吧。” 这会工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郭盛身上,谁知有个手下发了疯似的,使蛮力左右一撞,挣脱两边的警察,弓下身,捡起地上一米长的角铁,两手紧握,朝人乱砍乱挥。 他丧失理智,手铐碰着角铁铛铛作响。 “放我走!快放我走!我不坐牢!我没杀人!” 周新伟本来背对着他,听见叫喊猛地转身,却见那角铁直直朝他胸口刺过来。 两人之间距离也就两米来宽,这一下他来不及躲避,瞳孔收缩,下意识倒退几步,却不如他冲来的速度快。 有同事朝他的方向跑,但没李道离得近。 眼看角铁尖端就要刺向他心脏,侧面突然横过来一只手,挡住他胸前要紧部位…… 李道同纪纲许大卫一起进了医院,他伤得不算轻,右侧小臂被角铁刺破,口子很深,好在血已经止住,缝了六针,护士正在为他包扎。 周新伟从外面走进来,坐在旁边凳子上。 两人互看一眼,谁都没开口,房间很静,只有护士仔细给李道缠着纱布。 过了会儿,周新伟说:“许大卫和纪纲还在手术。” 李道顿几秒,问他:“我能过去看一眼吗?” “不能。” 李道点点头没吭声。 周新伟站起来,在病房里缓慢踱几圈儿,两手插进裤袋,最后走到桌边靠着:“疼吗?” “麻药没过。” 周新伟低头看半晌:“谢了。” 李道笑说:“也谢谢你。”之前在码头,有两次都是周新伟开枪救了他。 周新伟说:“那是我的职责,你不用谢。” 李道没接茬。 很快,护士包扎好,仔细嘱咐完注意事项,端着托盘出去。 护士一走,周新伟就偷着从兜里摸烟,快速吸了半根,身上的疲惫感才缓和不少。 两人现在的装束都有些凌乱,浑身泥土和血迹,脸色灰暗,眼中布满红血丝。 李道歪靠在床上:“什么时候能回上陵?” 周新伟想了会儿,却问:“听说你们在三坡镇还救过被拐卖的小姑娘?人贩子也是你们抓到的?”不用他答,他兀自笑笑:“你这盗贼有意思。” 李道哼笑一声。 周新伟说:“再加上这几天的事,我会仔细写在报告里。” “能少判?” “我说了不算。”隔几秒,周新伟又加一句:“不好说。” 李道瞥他一眼,心说妈的臭条子说话瞻前顾后,一句准话不敢说,说了等于白说,跟放屁没什么区别。让人听了就火大。 他懒得理,这会儿有些头晕,索性闭眼养神,不搭理他,却听他问:“进去之前,你有没有想见的人?” 第55章 李道心脏莫名一紧,睁眼看他:“什么人都能见?” “不能。”周新伟已经走到门口,站住说:“你以为警察局我家开的?规章制度摆在那儿,你现在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谁都不能见。” 李道脸颊略动,垂眸看着手臂上的白纱布,喉结轻滚,末了又点头笑了笑,一切都不是他能做主的,就这样吧,挺好的。 屋中静默片刻。 周新伟又朝前迈了一步,顿住回头:“所以,有没有?” 李道说:“没有。” 周新伟何其精明,有些事一过眼就看得透彻,但他现在不想深究了。 他以往接触的犯人大多都穷凶极恶,能洗心革面的少之又少。李道今天那一下其实没义务帮他挡,却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来,他这人挺讲义气,算不上十恶不赦,就是入错了行。 也许两人战线相同过,共同经历危险,让这种对立关系的界限变得不那么清晰。 周新伟默默叹了声,仍旧得按规矩办事:“只能见律师。”顿了顿,多一句嘴:“可以让律师带话。” 李道摆摆手有些心烦,后脑勺抵着墙壁,又闭上眼。 周新伟没再说什么,开门出去。 不久后,回了上陵。 李道等人直接进入看守所。 此时顾津在家中。 她在广宁医院待了三天,第三天晚上就被送回上陵,医生说她晕倒的原因是疲劳过度,注意休息多补充营养就能慢慢恢复。 定案以前她有人身自由,但不得离开上陵,必须随时协助警方调查。 她去祥阁金店办了离职手续,同事仍如从前那样待她,她看见了安保老王,他一见到她就眯眼笑开,拉着她嘘寒问暖。 顾津支吾着答了,问他:“您……身体没事儿吧?” 老王摘下帽 分卷阅读99 子,摸摸自己的头:“就被敲晕了,去医院查过,没什么大问题。” 顾津不太能直视对方的眼睛,动动僵硬的唇角:“那就好。” 每个人都以为她是受害者,其中内情只有老板知道。 她来到办公室时,老板抬头看她一眼就转开视线,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顾津步伐迈得艰难,每走一步都感觉房顶越来越低,压得她直不起腰,平白比人矮了半截。这种感觉不光是顾维带来的,从自己原则动摇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跟他们没有任何差别。 老板冷声冷调:“你还来干什么?” 顾津站在办公桌前,帆布包的带子被手心攥得潮湿:“我来道歉。” 老板一顿,哼了声没说话。 “对不起。还有……”顾津命令自己别退缩,稍微并直双腿,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我替我哥和……他们向您道歉,对不起。” 老板五十岁上下,面慈心善,平时待员工们极好,见她这架势有些绷不住:“你这是干什么。”他稍微坐直些,停了几秒,叹一声:“归根到底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份工作……” “我明白。”顾津赶紧从包里拿出信封,双手放在桌上,张开口还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再鞠一躬,转身就走。 老板拿起信封,信口开着,里面除了一封辞职信,还有一张银。行卡掉出来,“等会儿,小顾。” 顾津停住。 “你这卡是什么意思?” 顾津站在门口:“是我们让您遭遇不幸,钱不多……我知道用钱不能弥补您精神上的创伤,只是,我现在只能……” “这叫什么事儿。”老板打断她的话:“那些钱已经原数还回来了,你就不用……” 顾津没有听下去,逃也似的跑了。 银。行卡里原本有八万块,在广宁医院花去一部分,剩下的她一分未动。 从金店出来时,外面飘起细雨。 六月时节,上陵市的空气里才有一丝燥热。 顾津没有撑伞,雨线打在露着的皮肤上,心也跟着变得宁静。 她去附近商场逛了逛,里面的服饰偏高档,数数包里的钱,大概有一千五百块,还是之前李道兜里的。 顾津失神片刻,把钱收好,转身出来。 她去评价商场买男士短袖衫、长裤、袜子和内裤,不看款式,选一些柔软有弹性的料子,凭记忆用手比量大小。 她拎着大包小包,直接去了看守所。 可是没想到,里面的民警接都没接,直接打发她离开。 顾津赔笑脸说了很多好话。 民警也为难,好声好气地解释:“我们这里有规定,你不是亲属,不能往里头带东西,你就别为难我了。” “只是衣服而已,你们可以仔细检查,真的没有……” “那也不行。”民警说:“里面吃的穿的都有,你可以放心。” 顾津抱着袋子,还想再争取一下。 周新伟从门外路过,又退回两步,辨认几秒那姑娘的背影,稍微转眸,“小张,怎么了?” 屋内的两人同时转头看他。 “是周队啊,来办案?”小张走过来,恭喜道:“听说你们最近摘了上陵市一颗毒瘤,就用不到一个月时间,这办案效率没得说,简直太牛了。” 周新伟笑笑,“还要感谢各方面力量的支持啊。” “只可惜,还没审问呢,郭盛那老东西就突发心脏病死了,做那么多坏事,没让他把牢底坐穿,算是便宜他。” “也算罪有应得。”周新伟问:“屋里怎么了?” 小刘轻叹:“那姑娘说是有朋友在这儿,想捎几件衣服进去,解释了半天,瞧我这一头汗。” 周新伟目光落到他身后,和顾津点了下头,问他:“哪个朋友?” 小刘说:“李道。” “挺巧,我今天也找他。”周新伟拍拍他肩膀:“认识的,就受累看看吧,我帮她带进去。” 小刘沉吟半刻:“那成。” 他走回屋里,接过顾津手中的袋子,捏着底端把衣服倒在桌子上,检查的仔细,边角都不放过。 当看到他剪掉牛仔裤上的拉链和纽扣时,顾津眼泪毫无预兆就掉下来。 她紧咬住下唇,努力克制,原本坚强的心毫无预兆就变得脆弱不堪。 “警官。”她拿手背蹭了下脸,低声说:“这个不带进去了,只带那两条运动裤吧。” 小刘看她一眼,放下剪刀:“行。” 顾津从里面出来时,周新伟正站在窗边打电话。 她把背包往肩上挎了挎,站在旁边安静等着。 走廊里异常肃静,光线不是十分明朗。 窗外长满茂盛的杂草,大概两米远的地方有一堵水泥墙,看上去十分厚重坚固。 顾津目光有些直,不知道那后面是不是关押李道的地方,也许她离他只有几百米的距离,却好似处在两个空间,无法相见。 顾津忍不住猜想里面的样子,大概和电视里看到的相似,有铁网和台阶,也有篮球架和排球场地。 “可以了?”周新伟不知何时结束通话,走过来问。 顾津回神,赶紧站直些,“可以了。周警官,刚才谢谢你。” “没事儿。”周新伟转身要走。 “请等一下。” 他停住:“还有事儿?” 顾津犹豫几秒,走上前,对上他的视线:“我是想问问,他……他们大概得判多久?” 周新伟把手包夹到腋下,双手揣进口袋里,想了想,还是那句话:“不太好说。” 顾津张了张口,觉得不妥当,终究没有追问。 “好,那再见。” 周新伟多说一句:“等着法院裁决吧,你身份特殊,以后这种地方就不要再来了,说不清。”他又把包拎回手上:“除了案子,有没有什么话让我带?” 顾津心头蓦地一跳,欣喜过后竟有些无措,那一瞬间,脑中闪过无数话语,开口又不知说什么好。 周新伟重复一遍:“有话要带吗?” 她默了片刻,轻声说:“没有。” 下午三点十分,顾津从看守所出来。 雨势渐大,天空陷入混沌的阴沉中,给人一种错觉,像是临近傍晚。 顾津撑起伞,转了两趟公交才回到市区,进入租住的小区时,天也真正黑了。 路灯幽暗,小径上寥寥几人。 她拐入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盒泡面和一包烟。 付钱时,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被带出来,落在沾满湿脚印的米色地砖上。 顾津低头看半晌,注意到边角的暗红印记,才想起是顾维留下的母亲地址。 鬼使神差的,她抱着刚买的东西,夹着雨伞,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打通了纸条上的电话号 分卷阅读100 码。 那边却不是母亲,而是一个陌生而苍老的男声。 顾津回到家中。 这处住所是同别人合租,两室一厅的端正户型,她住其中一间,客厅、卫生间和厨房则共享。 室友家是附近县城的,在某个房地产公司做置业顾问,有个本地男朋友,这处偶尔落脚,很少回来。 顾津拿钥匙开门,屋中如预料那样漆黑一片。 她关门换鞋,没有开灯,直接去厨房烧水、泡面。 房间里有个不太大的飘窗,外面对着一条喧闹街道,往常小贩叫卖不断,各种食物气味交杂,乌烟瘴气,倒是被这场雨洗刷掩盖,只剩各色灯箱在潮湿的氛围里安静闪烁。 顾津坐在窗台上吃完面,推开窗,点一根烟。 到了晚上雨水有些凉,她手臂横过来压在窗框上,下巴垫上去,用捏烟那只手去接外面的雨滴。 房中只有她一个人,始终暗着,红绿不一的灯箱偶尔在墙上投下光影。 她吸一口烟,冲着雨幕缓慢而悠长地吹出去,嘴里轻轻的、一字一顿说了两个字:“癌、症。”她竟有些想笑。 不知道还有什么更绝望的消息能够击垮她。 手背沁凉,落下的雨将火星浇灭,青烟如幽魂一样升空飘散。 顾津坐了一整晚,黑夜好像变得比以往更漫长了。 春去秋来,时间不曾停歇。 一转眼,上陵市又到了狂风作怪、落叶乱舞的萧索季节。 历经四个多月,一切准备就绪后,祥阁金店一案终于开庭审理。 顾津在这天见到了李道,竟恍若隔世。 他被法警带出来,身姿依旧如从前那样挺拔,略有些消瘦,精神状态却良好,头发很短,身上穿着款式过时的薄夹克,外面套着黄色马甲。 他一进来,眼睛四处寻找,在看到她时,目光不动了。 两人静静对望,忘了身在何处。 半晌,李道想抬起手蹭蹭鼻梁,因带着手铐,另一手不得不跟着提起。动作到半路,又放下来。 他看着她,眨两下眼,嘴角一挑,竟轻佻又邪气地笑开。 顾津当即掉泪,连忙低下头,用手指戳去。 没隔几秒,又害怕浪费似的再去看他。 人员到齐后,庭审正式开始。 公诉方与辩护方唇枪舌战。 整个过程对顾津来说是一场酷刑,一字一句都如利刃一样将她凌迟。 李道却面色释然,看不出内心是否也像脸上那样平静。 十分钟的休庭,最后留给律师一些时间做最后辩护。 律师站起来,朝审判席恭敬地鞠了一躬,清清嗓:“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公诉人,根据案件事实,结合相关法律规定……被告人作案过程中未造成人员伤亡,曾做善行,解救被拐少女、举报人贩,后具有自首情节,并积极退赃退赔,补偿受害人的损失,归案后认罪态度良好,并协助警方抓捕本市涉黑涉毒头目郭盛归案……综上几点意见,被告人悔罪态度诚恳,恳求法庭在刑罚裁量时予以考虑,从轻判处。” 一段辩护词很长,整个庭内十分安静,落针可闻。 顾津坐在旁听席上,只能看见李道的背影。 他脊背笔直,双腿略微分开,稳稳地站着,不动如山。 审判结果没有当庭宣读,审判长敲锤退庭。 李道由法警携领着朝侧门走去,周围不断有人站起、离开,窃窃私语如蝇环绕。 一次相见,隔了十几米,不足一个小时,没说任何话。 顾津雕塑般坐在凳子上,眼睛跟着那道背影,看他渐行渐远。 眼泪掉下来时,李道回头。 顾津刚刚吸满的一口气骤然卡住,抿住嘴,仔细去看他的样子。 李道收起所有情绪,朝她笑了笑,痞气地轻眨一下眼,动唇说了几个字。 之后的一段时间,发生两件事。 李道的辩护律师找到她,带来一份绵州市某小区某套两居室的委托赠与文件和一把钥匙。 李道最终被判处有期徒刑八年整,立即执行。 顾津已经哭不出来,反而觉得好笑,爱人入狱,哥哥被杀,母亲患癌去世,还有谁的人生比她更有戏剧性? 顾津趴在窗框上,手中捏着那把钥匙,看楼下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人们脸上异彩纷呈的表情。 她突然邪恶地想,发生一场车祸吧,她想看人遭遇不幸,或者楼上突然掉下个花盆,砸死一两个行人……再或者,不如自己跳下去。 可这项伟大举措未等实施,忽然有一天,苏颖出现了。肚大如锅。 她面颊饱满红润,短发挽在耳后,慵懒又缓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朝她俏皮地眨眼睛:“我和你大侄子无家可归了,你肯不肯收留我们呀?” 顾津足足愣了两分钟。 苏颖眼中湿亮,柔声说:“傻啦!” 那一刻,顾津突然想起,李道在重阳夜市上说过的一句话。 顾津抹着眼睛,努努嘴:“少臭美。”她夸张地抽了下鼻子:“你怎么就知道是男孩?” “我喜欢儿子。” “结果总是相反的。” 两个女人仰着脖子谁也不让谁,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看着彼此,忽然破涕为笑。 一个月后,苏颖产下一名男婴。 过完百天,顾津带着苏颖母子回了洛平老家。 真正的痛苦,是在坚持与放手之间做抉择,等到真正放弃,一切都将释然。 顾津努力去想,那天李道在法庭上对她说的几个字,似乎是,好好生活,就这样吧。 第56章 相隔十余年,再次回到家乡,顾津说不出什么心情。 乘大巴到攀禹,苏颖抱着孩子,顾津往下搬行李。 两人的东西杂七杂八基本都收拾回来,足足装了两个大号行李箱和两个旅行袋。 这里的冬天要比上陵暖和,顾津穿着高领毛衣和薄外套,折腾出一头汗。 大巴离去,顾津扶着腰直身,和苏颖两人站在镇口朝里望,原本贫困的小镇子竟发达热闹许多,还有几天就是新年,望不到头的一条街道摆满年货和对联福字,看上去喜气洋洋。 顾津轻轻掀开孩子头上的薄被,一路奔波,火车转大巴,这小家伙皮实得很,紧闭着眼呼吸匀称,露着小舌尖儿,嘴里直吐泡。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顾津仔细遮好薄被,留一条缝隙:“你在旁边等会儿,我看看有没有车回洛坪。” 苏颖瞧一眼天色:“最好马上能走的。” 顾津点头,把其中一个旅行袋小心妥当地放在最安全位置,因为里面装着顾维的骨灰。 当初警方为确认身份,前往白泽镇开棺检验。 分卷阅读101 怕牵扯到肖海洋,顾津只说当时未经过主人同意,偷着埋的。 之后火化,这次两人把骨灰带回来,准备葬在洛坪村的后山上,也算落叶归根了。 顾津朝镇上走。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攀禹到洛坪的路修好了,车能开进去,客运站旁边就有很多面包车可以去洛坪,只要讲好价钱,拼车或包车都可以。 她们东西太多,顾津索性多花五十块包了一辆。 不知洛坪现在怎样,又顺路买些米面油盐,她倒是好说,可怎么也不能苦了那娘俩。 已经下午三点钟,顾津记忆中这段路要走一两个小时,那时候路很窄,坑洼不平,路旁全是碎石和杂草,两侧的山壁又高又陡,视野里只有窄窄一线天。 顾津趴在窗沿上往外看,觉得熟悉又新鲜。 很多山体已经加固,修了路基,车子在平坦的道路上快速行驶。 顾津问司机:“师傅,大概多久能到?” “半个来小时吧。” “这么快?”顾津有些吃惊:“碾道沟的路是什么时候修好的?” 司机五十来岁,家住攀禹,对洛坪还算熟悉:“正经有几年了。” “国家给修的?” “听说是申请拨款,洛坪村什么人带的头。”司机从内视镜看她一眼:“姑娘,很多年没回来了吧,现在洛坪可是个好地方,之前有人修路建学校,后来又盖了卫生所,最近还有大城市的什么老总来洛坪投资建厂,听说这老总啊和洛坪有渊源,是个疯子……又不疯了,好像还相中个姑娘。” 司机说话颠三倒四,八卦的很。 顾津当故事随便听听。 车子很快就到洛坪,司机看两个姑娘东西多还抱着个孩子,好心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五年前,顾维曾让人翻修过老家的房子,黄泥院墙换成青砖,带三角脊顶的双开木大门,院中枣树已经冒了头儿。 里面也不是顾津记忆中的样子,房屋整洁规整很多,后院修葺了浴棚,只是许久没人住,遍地旧物,杂草丛生,枣子落了满地,已经腐烂。 顾津把行李一样样挪进院子,见苏颖愣在原地看那棵枣子树。 她关了院门,去接她手里的孩子:“怎么了?” 苏颖背着手慢慢踱步,轻声问:“这就是顾维长大的地方?” 顾津说:“翻修过的,以前还要破一些。” 她回过头来,嘴角挂着苦涩的笑,眼中很亮:“你说,他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们最终会回到这里?” 顾津鼻子一酸,“也许吧。” 怀中孩子忽然挣动手脚,还闭着眼,小嘴一撇,吭哧几声,“哇”地哭出来。 他这一闹腾,把快要陷入悲伤情绪的两个女人立即拉回来,哪儿还有精力怀念流泪。 顾津说:“这是饿了吧。” 苏颖一吸鼻子,女金刚似的一手接孩子,另一手麻利地撩衣服:“可真是个嘴急的小祖宗。” 顾津赶紧搬来板凳让娘俩坐着,挽起袖子:“我进去收拾一下,你们先别动,散散灰尘。” 两个二十几岁的女人都在学着怎样当家长,身边没有老人帮衬,带孩子毫无经验,得慢慢学习慢慢摸索,万事亲力亲为。 也是这个小家伙的存在,让她们晕头转向、手忙脚乱,通常黑白颠倒,倒头就睡,没有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又过几天,乡里乡亲都知道这家有人回来了,经常过来串门。 村里人热情,有老婆子会指点一些带孩子的经验和技巧,也难免会问起顾维,顾津和苏颖口风一致,都说他是病逝。 对方唏嘘叹气,对两个姑娘的同情又多几分。 大年三十这天,邻居崔大娘送来一个猪肘子,半只鸡,还有一袋蘑菇干。 现在村里条件好了,想起旧事,顾津好笑地告诉苏颖:“有一年春节,我和顾维用包饺子的猪肉馅换烟花,就是换给这个崔大娘。” 苏颖乐得不行:“就他能干得出来。” 或许也感觉到今天日子特殊,小家伙很晚都不睡,含着手指,小脚乱蹬,口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顾津和苏颖躺在他两边,窗外鞭炮声惊天动地,一茬接着一茬。 原本还担忧小家伙会被吓到,可谁成想,外面的声音越响亮他越兴奋,嘎嘎笑着,手舞足蹈。 苏颖的心都被填满了,凑过去在儿子脸上连亲两口。 顾津也抿嘴笑,抽一张纸巾擦掉他手上口水:“其实想想有些冲动,一门心思惦记着赶紧离开上陵,可如果真在洛坪生活,户口问题先不说,将来他学习就医都不如在大城市。” 苏颖枕着手臂,懒懒道:“我看挺好,照你这么说,村里人都不生孩子了?” “……是怕你们受委屈。” “我小时候家里穷多了。”苏颖叫她宽心:“穷人穷养,富人富养,只要他开心健康我就知足了。将来自己有出息,去外面念大学,我再跟着去。” 顾津问:“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吗?” 苏颖张口就来:“顾年。” “为什么?” “今天过年啊。” “。……”顾津干干笑两声:“认真的吗?要不要这么随便啊?” “年年有余,瑞雪兆丰年,挺好的呀。” 顾津揉揉鼻子:“要不叫顾念吧,让他一直记得要心存善念……也念念不忘。” 苏颖垂着眼好半天才撇撇嘴,一脸嫌弃:“娘里娘气的。”又说:“就叫顾念吧。” “那小名呢?” “狗蛋儿怎么样?” 顾津没忍住笑出来:“干脆叫臭球儿吧,对门老周家的孙子就叫这小名,周臭球儿,顾臭球儿,挺好的。” “你儿子才叫臭球儿。”苏颖直瞪眼,探过身,抬手往她腰上掐:“有你这么当小姑姑的吗,竟拿我儿子找乐。” “狗蛋儿又好到哪里去。”顾津乐不可支,怕碰到孩子,缩着身体往床边躲:“别闹,别闹,我错了。” 小家伙瞪大眼睛看着两人闹,挥舞着小手也想加入,眼睛闪亮,笑声带勾,一着急,竟骨碌一下翻了个身。 两人愣住,见证了小家伙第一次翻身,心中欢喜,眼眶又不禁有些潮。 后来给孩子取名叫小可乐,寓意可心快乐,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地成长。 开春以后,顾津着手收拾院子。 家中没有耕地,但前院和后院的面积都不小。 她打算买些蔬菜种子种在后院,前院的地面重新铺一下,旁边种些花草,打一套桌椅,再在高台上加一层防腐木,缝几个靠枕,架起遮阳棚。 粗略算算,工程还不小。 顾维在世时给过苏颖不少钱,钱要留给小可乐,是万万不能动的。她们都不是什么娇气的姑娘,向邻居家借工具, 分卷阅读102 搜罗弃用材料,从网上下载图纸,准备自己动手。 这天傍晚,微风拂面。 小可乐在院子角落的摇床里啃手指。 顾津正站远处锯木板,苏颖带着尼龙手套,又从角落搬来两块废弃板子:“你这尺寸对吗?” 顾津停下来,比照着图纸:“对的。” 苏颖好笑:“也不知道这桌子能不能用。” “当然能。” “顾津。” 两人正说话,门口有人叫她。 顾津回头,见大门口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面目俊朗,身材高大,墨绿薄毛衫黑色裤子的休闲打扮,双手收在口袋里,样子内敛沉稳。 旁边的女孩子将将到他肩头,怀里抱着个男娃,披肩长发,眼睛又大又明亮,一打眼就感觉是个古灵精怪很有灵气的姑娘。 顾津辨认几秒,忽地笑开:“秦烈哥。” 秦烈笑笑,领着那姑娘走进来:“听说你回来了,过来看看。” 顾津摘下手套迎上去:“前几天还听秦灿姐说起你呢,说你现在住洪阳。”她不自觉又看旁边那姑娘。 姑娘俏皮地眨眨眼,笑着自报家门:“我叫徐途。”手指后翻着指指旁边:“他媳妇儿。” 秦烈垂眸,手掌很自然就按在她头顶上,舔了下嘴唇没说话。 顾津赶紧叫人:“嫂子好。”又把苏颖拉过来:“这是我嫂子。” 苏颖凑过去看她怀中的男娃:“长得真可爱,多大了?” 徐途说:“一岁多。” “我儿子得叫他小哥哥,在那边玩儿呢,去看看吗?” “好呀。” 秦烈把人先拦住,皱眉说,“好好抱着,托住腿,一会儿掉下去了。” 徐途偷偷撇了撇嘴,胳膊往上颠一下,和苏颖朝院子角落走。 顾津搬来椅子给秦烈坐。 很多年前,他就是村里的标杆人物,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他功课好,心态成熟,处事方式规矩稳妥,比顾维大了六七岁。 那会儿几个半大小子到处闯祸,村里没人治得了,却唯独怕秦烈。 秦烈话不多,问她:“打算长住?” 顾津印象中还存留他教训人的画面,多少有些拘谨:“没想那么远,暂时先住着吧。” 他点点头,手臂在胸前交叉抱着,半晌才道:“听说了。” 知道他的意思,顾津抿住唇。 秦烈没细问,只说:“你阿夫哥和伟哥还住这儿,都是看着你长大的,甭客气,有事尽管开口。你秦灿姐大部分时间也在,可以找她说说话。” 顾津鼻腔发酸,应了声,赶紧低下头。 隔了会儿:“要打桌子?” “瞎鼓捣呢。” “你这板子裁歪了。” 顾津:“。……” 两人没坐多久就起身离开。 顾津把他们送到大门口,没走几步,就见秦烈接过孩子,两人说着什么,那姑娘忽然踮脚拉下他的脖子,凑上去亲了口。 秦烈顺势揽住她的腰,弓着身子回吻。 秦烈给顾津的印象过于刻板严肃,没想到私底下也会柔情蜜意,这样主动。 顾津一阵恍惚,大脑已经空白了很久,刻意抹去的男人样子毫无预兆浮现出来,胸口被什么狠狠揪紧了。 她不敢再看,抿住嘴,扭头逃回院子里。 转天,阿夫和伟哥竟上门帮忙打桌椅。 又过两天,地面铺好了,遮阳棚架上了,防腐木也给寻了来。 后院种植的蔬菜是邻居崔大娘帮忙,她儿子儿媳在城里,孙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两面,所以特别喜欢小可乐,抱着就不愿撒手。 这里越来越有家的气息,邻里和睦,互相照应,对她和苏颖非常好。 一转眼夏天过去,苏颖琢磨着去镇上开个店。 顾津正洗西红柿,转头看她:“开什么店?” 苏颖想了想:“服装店吧,总不能坐吃山空,得给小可乐多存点儿钱。” 顾津沉默一瞬,把洗好的西红柿递给她:“你……真不打算走了?” “要走你走。”苏颖白她一眼,咬了口西红柿,汁水顺嘴角流下来,她掏出块帕子擦了擦:“我走你准备自己留在这儿?” 顾津甩干手上的水,坐在小凳上,抬头看看天。 这里水秀山青,空气纯净。 人很简单,不用绞尽脑汁去想怎样打交道。 逗逗小可乐,弄弄菜地,可以一整天不看时间,自给自足,过得轻松随意,心也静。 她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大城市。” 苏颖几口吃掉西红柿:“真巧,我也不喜欢。”她手指绕着帕子:“等小可乐再大点儿,咱俩就去镇上开个服装店,好不好?”她拿肩膀撞撞她。 顾津瞥过去:“哪儿来的本钱?” “先管小可乐借呗,给他写个欠条,赚了再还。” 顾津努努嘴,“你怎么就知道不会赔。” “乌鸦嘴吧你,本姑娘脑袋还是很灵活的,肯定没问题。”苏颖朝她眨眼睛。 顾津“嘁”了声,忽然注意到苏颖手上捏的帕子。 她整个人僵住几秒,一把拽下来,慢慢展开,洋红色带暗纹的纯棉料子,压着花边,角落里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津”字。 当初在高塔村她随便绣着玩儿的,本来打算给李道,可一想这颜色他肯定嫌弃太过女性化,何况现在用帕子的人也少,更别说他了,所以就一直没有送出去。 很久远的事情了,以为早已忘记,看到旧物,原来记忆还是那样清晰。 苏颖看她表情不太对,小声问:“这……不能用啊?” 顾津回过神。 苏颖说:“我看料子挺软的,就给小可乐擦口水来着。”她试探着问:“很重要?” 顾津深深呼吸了下,把帕子还给她,笑着说,“没有啊,不重要,当然能用。” 转年四月,顾津去了趟绵州。 灾后三年重建,绵州城已经基本恢复原来的面貌。 那套房子坐落在开发区附近,离市中心有些远,但环境很好,周围配套设施也齐全。 她找过去费不少功夫,虽然当志愿者时曾来过,但地震使整个城市遭遇重创,废墟遍地,满目疮痍,根本辨别不清方向。 顾津忽然想起那个老伯。 她记得当时甚至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因为他整个人被水泥板压在下面,裸露的钢筋刺穿他身体,只露一只沾满血污的手,在地面上缓慢抓挠。 就是这个细小动作引起顾津的注意,她赶紧叫人过来救援。 顾津跪爬在地上,握住老伯的手,告诉他一定要挺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他。 水泥板上还横着房梁和墙体等重物,老伯靠巴掌大小的缝隙呼吸,到最后实在支撑不住,用所有力气握紧顾津的手 分卷阅读103 ,恳求她帮忙转达一句话。 顾津记得第二天绵州下着大暴雨,她始终惦记老伯的嘱托,去昨天那地方看了好几次。 她看见有个男人跪在废墟上,大雨下是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声。 她对他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因为在当时环境下,像他这种状态的人实在太多了。 旁边残墙摇摇欲坠,忽然倒塌将他砸翻在地。 顾津赶紧跑过去,男人终于冷静下来,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脸上,周围地面被搅得浓烟滚滚,雾障一样蒙在眼前,看什么都不真切。 顾津先检查他是否受伤,虽然觉得几率很小,还是试探着问他认不认识李老伯。 男人眼神忽然动了下,略垂眸,直直看向她。 顾津脱下外套遮在他头顶上,轻声开口:“如果是,我帮他转达一句话,如果不是,也当你亲人有话留给你吧。” 男人猛地抓住她胳膊。 顾津吃痛,但没挣脱:“他说他都知道。他说小时候教你写‘堂堂正正’这四个字,希望你现在还会写。” 顾津无法体会他的感受,却在准备起身时,被他猛地箍进怀中。 她清楚这并不是冒犯,也不吝惜给他一个善意的拥抱。 她趴在他的身上,缓慢地拍着他手臂,轻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时候,顾津当然也不知道,这几个字的威力有多大。 …… 顾津在绵州待了几天,把房子租出去。 对方是来城里打工的小两口,人很朴实,问她可不可以少交些押金,之后按月付钱。 顾津痛快答应,给了个地址,让他们直接把钱寄去李道服刑的监狱。 第57章 这一年的十一月,小可乐三周岁生日。 苏颖对应着儿子头顶的位置,在墙壁上画了条横线,再把日期写后面。 顾津端着盘子过来:“多高了?” 苏颖指给她看:“不到一米。” 顾津看了看那一溜的横线和日期,笑着弯下腰:“可乐好棒,过来亲小姑一下。” 这孩子很是敷衍,嘴巴往顾津脸上一贴,摆着脑袋蹭两下,撒了欢儿似的往院子里跑。 今年夏天时,两人在角落用瓷砖和防水胶膜给可乐葺了个的小水池,四平米大小,两尺来高。天热能玩水,这会儿温度低了些,铲一推车细沙来,里面都是他的塑料玩具。 这个年纪的孩子,可爱的同时也有些小可恶,淘起气叫两人十分头疼。而可乐似乎还遗传某人的基因,闯了祸挨打从不哭闹,小嘴很溜,尽说些甜言蜜语讨大人欢心,哄的她们哭笑不得。 小模样也长开一些,不经意间流露的神态越发像那个人,苏颖看着他有时候会失神。 也是这一年,好事的婆子给顾津介绍个对象。 对方叫赵旭炎,个头很高,长相尚算端正,话不多,人很踏实,是家中独子。他在镇上开餐馆,和两人的服装店隔了一条街。 后来那婆子来家里传话,说男方对顾津很满意,免不了巧舌如簧一番,要她表个态。 顾津答应了。 现在,两人刚处满一个月。 他中午偶尔会到店里找顾津,带些自家餐馆的吃食,不会特意说些腻味的话,挑着卸货搬货的累活帮着干了,相处起来平淡无奇倒也不尴尬。 顾津没有太多表示,苏颖反而觉得这人挺务实,比较靠谱,对他印象不错。 大年初一的晚上,赵旭炎拎着年货和男孩喜欢的玩具来家里。 顾津去后院挖了些土豆和胡萝卜,又顺手摘几把芹菜。她手脚麻利地把土豆削皮、切块,掀开厚重的木锅盖,酱红色肉块在锅中咕咕颤动,把土豆放进去,再拿铲子翻搅几下,浓香四溢。 赵旭炎在旁边帮忙洗菜,转头看了她一眼。 顾津抽空说:“你去歇着吧,我来就行。” 赵旭炎说:“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 她笑笑:“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罢了。” 苏颖从外面走进来,厨房被热气笼罩,两人站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虽没什么交流,气氛却宁静温馨。 她又悄悄退出去。 赵旭炎不知何时靠在水槽边,侧头看着她忙碌。 “你还会做什么?” 顾津将芹菜切成小段:“只会一些家常菜。” “已经很厉害了,现在很多女孩子从不进厨房。”他说着走过去,指指窗台上放的小罐子:“那是什么?” 顾津取过来,扭开盖子,拿木柄搅了两下:“我做的桂花酱,要不要尝一尝?” 赵旭炎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竟略弓身,就着她的手,凑头用嘴唇抿了抿。 顾津一愣。 赵旭炎脸有些红,不敢看她,“甜度适中,味道清淡不腻,很好吃。” 吃过晚饭,顾津送他到门外。 夜晚来临许久,长长的胡同里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远处仍有不息的炮竹声。 顾津叮嘱:“开车小心。” 赵旭炎站在原地没有动,转过身面对她,过了好一会儿,试探着牵起顾津的手,见她没挣脱,下了多大决定似的,一寸寸俯身,在她唇上轻吻了下。 顾津身体僵硬。 赵旭炎离开寸许,呼吸是乱的。 她面孔染着暖红的色彩,比白天更安静柔和。 他抿了下嘴,下巴稍微前倾,想要继续吻她,可视线对上她水亮清明的眼睛时又徒然停住。她目光很淡,里面的情绪单一到无法猜测喜欢或是讨厌。 赵旭炎退缩了,稍微拉开些距离:“对不起,我……” 顾津放松肩膀,笑了下:“没事的。” 两人陷入尴尬的气氛中,隔了会儿,赵旭炎说:“我父母想见一见你。” 顾津低着头没说话。 “我们相处也有几个月了,彼此情况基本了解。”他身体靠在车门上,顿片刻:“我岁数不小了,也……也挺喜欢你的,所以如果见过家长没问题,想把事情早点定下来。” 顾津沉默。 赵旭炎赶紧说:“你先别着急做决定,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回头给我打电话。” 顾津说:“好。” 赵旭炎开车离开。 村东头有人放烟花,闪亮的光点窜上夜空,徘徊几秒,轰然绽放。 明亮的花火没支撑几秒,灰色暗影却在天上留下长久痕迹。 赵旭炎的车早已没了踪影,顾津抬头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番景象太过贴切。 她跟苏颖打了声招呼,去小卖店买烟,沿着新修的道路边吸烟边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竟来到洛坪湖。 湖面没有结冰,但远处的小瀑布暂时枯竭。 顾津在湖边 分卷阅读104 坐着,又吸了两根烟,直到浑身冻得僵硬才折身往回走。 顾津给李道去了封信,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写信给他,只有几个字:我可能要定下来了。 顾津怀着复杂的心情把信寄出去,又过半个月,她答应赵旭炎和他家长见面。 时间定在四月的一天,两人交往刚好半年。 顾津这边没有长辈,只剩苏颖这个名义上的嫂子。 苏颖当即觉得自己身上责任重大,前一天晚上,在衣柜里挑选半天,寻思着衣着既要朴素大方,又要端庄稳重压得住场,不能让对方家长看轻。 此时顾津在后院。 新一季的樱桃和圣女果下来了,他拎着竹篮摘了一些,洗净后搬到院子里,用工具小心去核去根,放在一个小碗中。 顾津朝屋里喊了声:“可乐,来小姑这儿吃樱桃。” 小家伙答应一声,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哒哒跑出来。 正值春夏交替的季节,刚回洛坪那年种的石榴树开花了,红艳的花儿缀满枝头,随着微风,有几朵翩翩然落在地上。 今年九月,应该可以结果。 顾津撑着下巴发呆,小可乐从后面扑过来,抱住她的脖子,笑嘻嘻往她脸上香了一口。 顾津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捉住小坏蛋,抱进怀里,挠他痒痒。 可乐嘎嘎大笑,扭来扭去求饶。 顾津放过他,拿了颗樱桃喂到他嘴边。 小家伙却从她身上蹭下来,拍着胸脯,奶声奶气地说:“可乐要自己吃。” 他跑去洗手,回来规规矩矩坐在旁边小凳上,从碗里拿樱桃。 顾津陪着他吃,目光忽地一滞,看见可乐旁边放着一部手机,似乎是几年前的款式,却有些眼熟。 她心中咯噔一声跳慢半拍,拿过来看看,忽然想起什么。 小可乐嘴里含着东西:“小姑,怎么啦?” 顾津挪开视线,笑着刮他鼻头,手却有些抖:“是不是又去小姑房间翻东西了?” 可乐缩着脖子吐了吐舌。 “在哪里找到的?” 小可乐两手比划着:“床下面的盒子。” 顾津收走刀具和果核,回屋的步子有些慌乱。 她跪在地上,从床下最深处拽出一个破旧纸箱,把里面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找到充电器。等待机器运行的时间里,她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回过去。 手机能用,但画面的转换已经很迟缓了。 她指尖触动屏幕,上面留下若有似无的湿印子。 顾津找到一段视频,拍摄于某年四月。 轻轻点开,刚开始画面在明暗交替中胡乱晃动,几秒后,屏幕上忽然出现李道的脸。 如一记闷锤狠狠凿在心口上,顾津捂住嘴。 李道躺在暗黑潮湿的山洞中,面目不太清晰,他自己好像也意识到,缓慢调整角度,过了会儿,画面再次乱晃,伴随着闷重的呼吸声,他似乎是转了个身,面部朝向洞口。 这一次,顾津看清他。许久未见。 里面的人缓慢开口:“我叫李道,是祥阁金店抢劫案的主犯,为了作案方便,也为了防止郭盛报复顾津,把顾津掳走,并非她自愿。 现在,我和她被郭盛追杀掉下深沟,她冒着危险找人救我,我也终于良心发现,所以替她澄清。 这段视频是我自愿录制,如果我死了,以此作为证明,一切与顾津无关,都是我做的。” 一段话说得十分吃力,好像为了让别人看清楚,他稍微悬起脑袋,将屏幕对准自己的脸。 过了会儿,李道力气耗尽,跌回原来的姿势。 他开口:“还有……” 说了两个字,忽然顿住。 顾津下唇被自己咬得生疼,两人仿佛隔着屏幕对视,她捏紧手机,安静等着,可“还有”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李道就那样静默地盯着前方,心中想什么她永远无法知道。 时间一秒一秒跳个不停,他忽然深深吸气看向别处,喉结一滚,好半晌,又看回来,冲着屏幕慢慢勾起唇角。 画面停止了。 顾津掌心湿凉。 转天晚上,赵旭炎提前来店里接两人,一波顾客走后早早打烊。 这几年攀禹镇发展得不错,能找到两家比较体面的饭店,没去赵旭炎那里,地点定在一家中式茶楼。 男方父母早早到了,应该对这次会面比较重视。 看上去赵旭炎的性格更像父亲,他沉闷寡言,不怎么爱说话,只在进来时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端端正正坐在那里。 赵旭炎母亲看面相是个不太好相处的角色,虽笑脸相迎,眼里却透着股子精明。 顾津被她从头打量到脚,又一路观察回来。以前听赵旭炎简单提过,他父亲是本镇人,母亲来自于大城市,姻缘巧合,下嫁到这里。 赵旭炎给几人添茶。 赵母笑着:“老是听旭炎说小顾长得漂亮,以前只看过照片,今天见面可标致多了,怪不得我们旭炎喜欢。” 赵旭炎微低着头,听罢稍稍抬眼看顾津。 顾津说:“哪里,您过奖了。” 赵母笑着让她们喝茶,端详片刻,又去看旁边的苏颖:“之前听介绍人说,你父母都不在身边?” 顾津说:“我爸爸去世的早,妈妈……” “听说是跟别的男人离开洛坪了?” 赵旭炎:“妈。” 赵母看了看儿子脸色,言语稍微收敛。 顾津沉默几秒:“妈妈前几年癌症去世了。” 赵母唏嘘道:“这么说你现在身边没亲人?” “我和嫂子住在一起,还有个三岁的小侄子。” 赵母闻言一顿,没说什么,紧跟着有服务员进来上菜,耽搁了一会儿,等人出去后她才继续问:“倒是听说你有个哥哥,也没了?” 顾津抿住嘴。 苏颖掌心全是汗,立即接话:“也是前几年病逝的。” “什么病?” “他……” 不等她说完,赵母抢先道:“不知听来的做不做准,说你这哥哥从前就没什么正当职业……”她点到即止,笑了笑:“我也没别的意思,旭炎是我和他爸的独子,家事清白,今天也是想促成一桩好事,所以就想弄清楚你们的状况,阿姨说话直,希望你们别介意。” “应该的。”苏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可还得微笑硬撑:“她哥……” “我哥的事不想多谈,希望您担待。”顾津温和道。 苏颖在桌子下踢她。 包间忽地安静了几秒,气氛有些微妙。 赵旭炎瞥了下母亲,脸色有些差,就连旁边坐的赵父也显得颇不自在。 “吃菜,吃菜。”赵母笑道:“不谈这些。对了,刚才说你有个三岁的侄子?男孩子 分卷阅读105 养起来可是很辛苦的,不光浪费精力,还要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如果将来你和我们旭炎在一起,能分清一些才好。” 顾津却像没听懂,淡笑道:“我和嫂子应付得来。” 苏颖又在下面踢她。 这一回,赵母彻底没话说了。顾津的情况她其实之前就了解七八分,今天只不过想先立威,把显而易见的优越感摆在她面前。可几句聊下来,她觉得这姑娘拿捏不住,多半是要吹。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 回去的路上苏颖不搭理顾津,下了车快步走进房间,砰一声摔上门。 顾津去崔大娘家里接回小可乐,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家伙得令,扭着屁股推开门,吭哧吭哧爬上床,三两下就蹭到苏颖怀里,“妈妈晚上吃了什么?嘴上能挂油瓶啦。” 苏颖没憋住笑了下:“谁教给你的?” “小姑说,她惹妈妈生气了。” 苏颖哼了声。 “小姑不乖,一会儿打她屁屁。” 这时,顾津端着洗好的水果悄声走进来,在旁边坐下,自己拈了颗樱桃默默吃。 苏颖看了看她,气道:“你肯定是故意的。” “冤枉。”顾津小声说:“况且我没说什么过分话。” 苏颖横她一眼:“你以为自己好到哪儿去?第一次见家长,无论对方说话多难听都要忍一忍……” “这可不像你风格。”她小声嘀咕。 “你……”苏颖顿了顿,放小可乐下去自己玩:“我是觉得赵旭炎这人不错。” 顾津没说话。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隔了会儿,苏颖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顾津说:“没怎么想。” “你不想和赵旭炎好好处了?” 顾津沉默。 她说:“八年的时间不短,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那你呢?” “我有顾念,你别跟我比,再说我没伟大到想为谁守寡一辈子,现在想想还觉得自己当时傻呢。”她看着桌面上摆的相框,里头顾维搂着她,笑的傻里傻气:“为这臭混蛋生孩子累死累活,他却在下面享福,真是不值得。” 顾津偷着撇撇嘴。 苏颖想的很明白:“等顾念再大几岁,如果能碰到合适的,也愿意接受我这种情况,我会试着处处看。”她话锋一转:“你和赵旭炎到底打算怎么办?” 顾津默默叹气,忽然觉得自己太可恶。 就在她想着怎样联系赵旭炎的时候,赵旭炎主动给她打电话。 他了解母亲性格,也觉得亏欠顾津。 两人略过那天的不愉快,不疼不痒地吃了几次饭,对婚事更是绝口不提。 赵旭炎没有坚持的原因不是母亲反对,是顾津给他的感觉太飘忽,让他抓不住。他渐渐感到自己和顾津不合适,想通这一点,反倒释然。 一来二去,他们之间的来往越发自在,像是一对投契的老朋友。 关系转变,顾津也对他敞开心扉,不似之前那样拘谨。 又过了段时日,赵旭炎跟顾津大方谈起母亲又在为他安排相亲的事。 相处恢复到以前那种状态,他会偶尔到她们店里坐坐,帮忙干些重活,聊聊琐事。顾津也会不时邀请他去洛坪家中吃饭,连带着苏颖一起,都成为朋友。 秋天过后,小可乐四岁生日这天,听说他和一个姑娘相处得不错,顾津特意致电表示恭喜。 赵旭炎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我妈逼得紧,其实我没有太大感觉。” 顾津鼓励他:“总要相处看看。” “那你呢,要过年了,马上又长一岁。”他说:“不想考虑考虑自身问题?” 顾津笑笑:“碰到合适的自然会考虑。” “那我……” “你就别惦记其他事情了,先顾好自己吧。” 赵旭炎的话被她挡回来,没再说什么。 日子仍旧不紧不慢地过着,好景不长,赵旭炎那边传来两人吹了的消息,顾津难免又去电安慰一番。 一转眼,小可乐长够一米,甚至还要高出些许,体重也能达到同龄小孩的标准,人很开朗活泼,有时会好奇问苏颖自己爸爸在哪里。 苏颖会说,“爸爸在很遥远的地方守护我们,他派妈妈来陪着你,伴随你成长,一辈子保护你。” 每当听到这些话,可乐都会很开心,不再纠结爸爸的问题。 就这样,春节如期而至。 顾津和苏颖去寺庙上香,抽到上上签,这似乎预示着,新的一年注定不同。 日子再拉长,快得抓不到痕迹。 四月十日,上陵市。 周新伟险些错过日子,他这天没去所里,开着车独自前往郊区监狱。 第58章 周新伟的车开走了,李道回头。 对面马路的树荫下停着辆银色捷达,杜广美顺窗口探出头,见他终于看过来,立即推开车门下车。 李道看清是她,在原地站片刻,背包甩到肩膀上挎着,朝那边慢腾腾挪了几步。 驾驶位很快又走下一个男人,不太高但很壮实,黝黑的面孔上神色温和。 两人穿过马路,朝李道的方向快步走来。 杜广美仍是一头长发,却素面朝天,穿着普通的浅色t恤衫和牛仔裤:“知道你今天出来,特意早到多等了会儿。”又笑着介绍:“这是我家那位,叫刘波。” 刘波很憨厚,脸上挂着客气的笑,立即上前一步想与李道握手。 李道看他一眼,把手递过去。 杜广美问:“没想到会是我吧?” 李道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杜广美说:“前段时间去看许大卫,说你今天出来,他怕你刚到外面没什么准备,让我帮忙照应下。” 李道交给监狱的探监名单上没有任何人,所以谁都无法探视。他和许大卫不是一个大队的,平时见不着,那天还是放风时隔着铁网和他说了两句话。 李道点点头:“那谢了。” 杜广美朝身后指了指:“别站着说,车在那边,先找地方吃饭吧。” 李道多多少少想起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这种状态就有些怪异,他拒绝道:“饭改天再吃,我自己走就行,随便转转。” 杜广美抿抿唇,刘波站在旁边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将近五年没露过面,估计哪儿是哪儿都分不清了,你就别客气了。” 刘波是个实在人,热情地去拉李道胳膊,倒有几分蛮力,硬是把他拽得往前挪了几步。 李道不得已只好随他上车。 捷达的空间不太大,李道坐在后排稍有些局促。 路上没怎么说话,半个来小时才开进市区。 原来还矮房成群的南城区繁华许多,高楼拔地 分卷阅读106 而起,街道拓宽,边上停着一排排共享单车,brt进入试运营阶段,地铁五号线也通车了。 城市发展从未停下过脚步。 车子中途拐入加油站,刘波下去加油。 杜广美这才转过头,叫了他一声,见他专注望着窗外,又拍拍他的腿。 李道看向她。 杜广美笑着说:“我结婚都三年了,最近生了孩子,刚出月子。” 李道说:“那挺好。” “我和他说起来也挺有缘分的,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人很好……过去的事我没隐瞒,他知道我以前的职业。” “那还愿意来?” 杜广美看一眼窗外,那男人正从怀里掏钱包:“我没跟他提过你,只说是个朋友。” 李道没什么话好接的。 “我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的话。他这人挺顾家,老实本分也没什么坏心思。”杜广美笑着,眉眼间难掩幸福神色:“算我有本事吧?” 李道回忆了下,这才略微勾勾唇。 杜广美真和以前不太一样,脸颊素净,穿着普通,生产的缘故体态有些丰腴,举手投足间已没有妖娆造作之姿。 看来无论是哪种人,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曾经走错过路,未必最终归宿就一定是坏的。 李道面上没什么表示,但挺替她高兴。 杜广美说:“我给你找了个地方临时落脚……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完。”她及时挡住他的话,玩笑的语气:“我现在心里可没你了,每天老公孩子快要忙翻天,说实话真没时间,就帮你安排一下眼前的事,后面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从宁关走时,你给我留那些钱挺多的,我现在过得很好,就当谢谢你。” 李道说:“我现在还有钱。” “不是钱的问题,帮你找好,也省得你费心了。”杜广美从脚下拿起个袋子,“里面是房门钥匙,还有部手机,卡已经装好了,存了我的号码,有事可以直接打给我。” 李道说:“以前的手机还能用,出来时还给我了,你号码没变吧。”他只把钥匙拿走,又说:“等你孩子百天,我封个大红包。” 见他这样说,杜广美没有强求,又道:“现在刘波自己做点小买卖,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先跟他干一段时间,再慢慢找些别的事情做。” 李道看着她,隔了会儿:“后面再看吧。”他由衷道:“今天谢谢你。” 两人结束交谈,没多久,刘波加好油坐进来。 李道觉得不合适,之后没跟他们去吃饭,麻烦刘波直接把他送回住处。 以前居住的房子在离开上陵前就已出手,林林总总加起来资产倒是不少,一部分被罚没,还有一些辗转留下,目前不太方便用。他身上只剩这些年绵州那边寄的钱,几乎每月按时打来,但他没怎么动。 从监狱出来的第一个晚上,李道失眠了。 已经下半夜,屋子里仍旧灯光大亮。 他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睁眼看着房顶,觉得身下的垫子太软,怎么都不舒服。他烙饼似的翻了几个身,坐起来,肘部撑在膝盖上,看自己的手。 心里挺平静,但难免想起什么人。 李道视线落在旁边的背包上,看了会儿,起身把里面东西全部倒在桌子上,一堆零碎物件里夹着封信,他躺回床上,把里面的白纸抽出来。 那几个字已经看过无数遍,就连封面的地址和电话也倒背如流。 纸张有些皱了,他手指随意夹着扣在肚子上,重新闭眼,又折腾很长时间才勉强睡着。 第二天,李道去办了张电话卡,把号码发给周新伟。 这会儿时间不早不晚,索性两顿饭一起解决。他在路边小店吃了碗面,出来后,去旁边超市买水喝。 李道扭开盖子喝掉大半瓶,在路边站了许久,无事可做,只好返回住处。 狱中要接受劳动改造,每天这钟点都在流水线上做工,除了完成当日规定的指标,他还要超额做一些。拼死拼活的赶工就是希望能减刑,可现在如愿了,他又搞不清自己一门心思要出来的目的。这几年的努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想做的事不该做,不做又心慌。 李道把被角推得更直挺,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耳边很静,时间也慢得无止境,他寻思着,他妈的还不如在里面蹲着呢。 就这样,心情反反复复了几日,有时胡思乱想,但大部分时间脑袋里空白一片。 每天清晨五点会惊醒,恍惚中以为狱警叫早,睁着眼想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服刑完毕。 半个月后,周新伟给他发消息,叫他去喝酒。 他回过去一个地址,等他开车过来。 两人没去什么高档饭店,只找了个方便聊天的地方。 顺华路上有家大铜锅涮肉店,两人停好车,坐进包间。 周新伟刚忙完一个案子,精神得以放松,叫了好些肉和菜。 他看一眼李道,用开水涮了涮碗碟,“出来这些天,适应得怎么样?” 李道歪靠着椅背,“要不再把我送进去?” 周新伟笑道:“刚出来会陷入茫然期,在融入社会的过程中有可能遇到困难,会不顺心。这段时期很危险,有重复犯案的可能性,因为已经适应狱中生活,心中就会想,犯事儿了大不了蹲监狱,又不是没蹲过。” 李道看着他:“没听懂。” 周新伟又把刚才的话慢慢重复一遍,半晌后,李道哼了声,“解读的挺到位。” 周新伟给自己倒杯水,又给他满上:“你这么想过?” 李道摇头。 周新伟逗他:“要不重操旧业,给我当线人?” 李道瞥他一眼,懒洋洋说:“你饶了我吧周警官。” 两人相视笑了笑。 点的菜一一端上桌,锅子里的高汤也开始翻滚。 房中安静下来,都埋着头先吃东西。 周新伟放几个贡丸进去:“你得主动接受这个社会,慢慢就会好起来。” 李道说:“现在也挺好。” 周新伟自顾自地说:“我认识个人,和个朋友凑一起干了点儿小买卖,老板叫郑树友,也蹲过监狱,我可以介绍你过去。” “搞什么的?” “长途运输。”周新伟想了想:“以你现在的情况,能帮忙卸货装货。” 李道没言语,周新伟碰碰他,“吃不了苦?” 他夹一筷子羊肉:“那就问问。” 周新伟拿出手机当即给老郑拨过去,有过相似经历,省去很多废话,那边拍板让人随时可以来。 解决这件事,周新伟放心不少。 找好代驾,招手管服务员要几瓶啤酒,不敢贪杯,自己只分小半瓶,剩下的给李道。 李道被他灌得微醺,眼中显露醉色,直勾勾盯着面前的 分卷阅读107 铜锅,不知心里想什么。 周新伟问:“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自首。” “周警官吃个饭还他妈不忘套路我。”他慢悠悠说。 周新伟摇头大笑:“纯属是八卦。” 李道歪着身子,半真半假地勾勾唇角:“为了活着。” 晚上回去,李道睡得还算安稳。 第二天早上,杜广美来家中找他,自从出狱那天就没联系过,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这回事。 李道昨晚没洗漱,这会儿宿醉头疼,光着膀子,下面只套了条牛仔裤。 杜广美把视线挪开一些。 李道反应几秒,稍微敞开门,“进来坐吗?”他顺手扯过件衣服:“有个运输公司缺人,我打算去看看。” 杜广美跟着走进来,看了眼他的背影。 男人站在明亮的窗户前,仍旧窄腰宽背,肩膀厚实,抬起手臂往身上套衣服,肌理线条流畅,带着动感。 岁月终究是对男人的眷顾更多些。 她看向别处,“那就好,总要试试看。” 屋中忽然静下来,李道抬手拨弄两下头发,隔了会儿,终于找到话题:“我把租房子的钱先给你吧。” “我不是来要钱的。”杜广美后悔今天这样跑来,低着头挽走耳边碎发,笑着说:“还是到时候封红包吧,我先走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联系。” 没等他说话,杜广美转身出去。 不知为何,她有点落荒而逃的感觉,匆匆走出小区,停下来朝后看了眼,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这地方不会再来了。 她很感恩,以后应该好好生活。 李道也换了种心态,到老郑那里干活,睡眠开始变好。 这份工作十分耗费体力,有活儿时一天不得闲,肌肉酸疼,一身臭汗,下班路上随便吃一口,回到家先脱个干净冲到卫生间,洗完澡基本倒头就睡。 这种生活模式渐渐成为常态,所有情绪冷却下来,李道很少有精力再想别的事。 很快到了六月份。 有人在运输途中出了点意外,受些轻伤,住进医院。 老郑这儿原本就缺人,这样一来,更加忙得不可开交。 一天中午,他着急忙慌从外面冲进来,刚接了个活儿,要运一批机械设备到外省,对方给的报酬不低,却犯愁现在挪不出人。 押车的小卢请假了,还有两个躺在医院里,只剩老郑一个司机,独自上路又不安全。 他坐在那儿打了半天电话,可是赶上旺季,临时根本找不到人。 李道歪在椅子上午休,顺口问了句:“去哪儿?” 老郑说:“攀禹。” 没动静了。 老郑继续打电话。 过了会儿,李道问:“哪个攀禹?” 老郑正忙着,没有回答他。 这天晚上李道将近十点才回去,门口的面店快打烊,老板和他熟悉,把关掉的灯又打开:“今天这么晚?” 李道说:“活儿多。” “想吃什么?” 他把手里的菜单溜了一遍,没什么食欲,翻过来从头看到尾,仍然找不到想吃的。 老板在旁边站着:“怎么,没有可口的?” 半晌,李道忽然问:“会冲鸡蛋水么?” 老板笑:“这有什么难。” “来一碗。” “……只喝这个?” “对。” 老板有些诧异,不过没多问,去后面给他冲了碗。 先打鸡蛋,再冲入热水,淋上香油和盐花,最后用几片香菜叶做点缀。一大碗,冒着热气给他端过去。 李道一闻味儿就知道不对,拿筷子搅几下,忽然没头没尾地问老板:“你媳妇跟人跑了,你怎么做?” “。……”老板微愣:“我还没媳妇,不过……要么夺回来,要么祝她幸福?” 李道点点头,“有道理。” 老板一脸八卦相,在他对面坐下:“难道你有这方面的困扰?” 李道说:“差不多。”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道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端起碗来,顺着碗沿吸溜一口。 他满头大汗地喝完,抹抹嘴:“不如看一眼死心。” 第二天,他找到老郑,提出帮他押车去攀禹。 老郑愣了愣,起先没同意。 李道说:“押车而已,我又不开,帮你提个神儿,注意一下周围情况还是可以的。” 老郑有些犹豫:“能行吗?” “想不想赚这笔钱?想就能行。”李道没强求:“你再好好想想。” 结果老郑下午给他答复,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准备妥当后,两人出发。 两天以后,当李道站在攀禹镇的街道上,多少有些恍惚。 他们到时已临近中午,把货物平安送到,这趟算是完活儿,钱也赚到手。 老郑四十七岁,已经许久不跑长途,路上折腾得够呛,他提议在镇上留宿一晚,李道没意见。 两人随便找了间旅馆落脚,把东西搁下,去外面餐馆吃饭。 攀禹只有对着镇口那条街最热闹,今天是周末,正好碰上附近村民来赶集,卖什么的都有,货品摆在各种交通工具上,占据道路两旁,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 老郑停下买烟。 李道站在旁边等,眼睛随便找一处盯了会儿,转过头,问另一侧的摊主:“老乡,打听个事儿,洛坪村怎么走?” 老乡挺热情,站起来指给他:“前面村口的客运站,有面包车能过去。” “大概多久?”李道随他指示看一眼。 “半个来小时吧。” 李道道了声谢,那边老郑还没买完,他过去跟着看了眼。这里温度要比上陵高,站太阳底下没多久就汗流浃背,李道把t恤衣摆稍微卷起,手伸进去抹了把胸口的汗。 老郑问:“想吃什么?我请。” 李道四处打量,有些心不在焉:“都行,你拿主意。” 两人慢悠悠走着:“吃包子吧,再来两个小菜。” 李道点点头。 老郑朝前望了望,抬手一指:“要不吃面?我看那家面店人还挺多的,估计味道不错。” “也行。” 李道随他进去,正好赶上饭点儿,店里的生意很红火,只有角落的位置还空着。 两人侧着身挤入,随便抹了把凳子坐下。 服务员直接站在柜台里问他们吃什么。 老邓看看墙面的菜单:“我来个醋卤拌面,你呢?” 李道拆开一次性筷子搓了搓:“跟你一样就行。” 有个服务员站在空调前调温度,可能机器老化不顶用,她用手掰两下出风口的扇叶,又拍了拍机身,仍然没起什么作用。 头上风扇嗡嗡转着,带起的都是热风,还裹夹着股牛羊肉的膻味和汗液味道。 老郑抽 分卷阅读108 几张餐纸抹汗:“这地方太热了。” 李道看了看他:“要不去外面坐?” “太阳底下晒着?” “最起码通风。” 老郑想想也是,便同老板打声招呼,和李道去门口的位子上坐着。 上面有蓝色帆布棚子,其实不算晒。 李道伸展双腿,稍微仰头活动僵硬的颈肩,眼睛向对街看去,理发店、书店、西饼店和冰品店,角落里还有家服装店,这镇子倒是齐全,看来生活上挺方便。 他不禁又开始走神。 没过多久,服务员把面端出来。 老郑拍拍他胳膊:“吃。” 李道收回目光,拿筷子搅几下,挑面条的空档不经意转头,看了眼对街,目光紧跟着又投回桌子上。起先他没反应过来,夹着面条的筷子已经伸进嘴里,却忽地一顿。 李道半天没有动,一筷子面条从中间齐齐咬断,他忘了咀嚼,轻滚一下喉咙,然后缓慢地转头,等看清服装店门口站的人时,他身体如同雕塑般定住了。 明晃晃的阳光下,她突然闯进他眼中,没有任何预兆。 她领着个孩子走在前,转头招呼后面的男人。 她面容不变,扎起马尾,穿着宽松t恤和窄裙,稍微紧着眉头,却嘴角带笑。 李道拇指微微发白,啪一声轻响,木筷被自己不小心折弯了。 旁边老郑狼吞虎咽地吃着,没发现他有什么反常。 一碗面几分钟就被他解决掉,抽纸巾擦擦嘴,抬眼一看,才见李道正扭头盯着某个方向,桌上的拌面几乎一口未动。 老郑手掌在他眼前晃两下:“看什么入迷成这样,怎么不吃了?” 隔很久,李道却问:“你看那小孩大概有几岁?” 老郑一脸茫然,顺他视线看去,见对面服装店门口蹲着个小男孩,穿跨栏背心和短裤,头发很短,虎头虎脑,打眼看去十分可爱。 服装店的门开着,隐约看见里面走动的人影。 外面台阶上还坐着个男人,样貌看不太清,但挺高大,正和那孩子说着什么。 老郑发现李道还看着自己,想了想:“大概四五岁,怎么了?” 他绷紧唇,有一瞬错愕不已。 老郑笑了笑:“你是不是太无聊了,走吧,回旅馆睡一觉。” 李道半天才说:“你先去吧,我再坐会儿。” 老郑搞不清他这是抽的什么风,把钱付了,叮嘱他早些回去,然后自己先离开。 顾津中午去幼儿园接顾念,半路上碰见赵旭炎相亲回来。 赵旭炎很无奈,赵母日盼夜盼,希望他能早成家,安排的相亲不知道是这个月第几次。 两人边走边闲聊,他不想这么快回去接受赵母拷问,就随顾津一路来了服装店。 恰巧今天是集,他帮忙照看小可乐。 店里很多人光顾,不见得都买,但衣服试来试去就会增添许多麻烦。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中午过后,窄小的屋子才稍微清净些。 顾津四下看看,抬手扭几把发尾,松散地盘上去,牙齿咬下腕部的皮绳固定,又用手指向上梳两下碎发,白净的脖子才全部露出来。 她把刚才试过的衣服一一叠好,放回包装袋。 苏颖坐在柜台里眉飞色舞地数着钱,朝她扬了扬:“猜猜多少?” 顾津拽来人字梯,笑着说:“看你那表情就知道赚了,肯定比平时多一些。”她踩上去,指着旁边:“把衣服递给我。” “多了一倍,总算没白忙。”苏颖把钱锁进钱匣,站起来帮她整理。 赵旭炎见屋里只剩她们俩人,才带着小可乐回来。 中午饭都没顾上吃,赵旭炎打算去外面买些可口饭菜。 几人正商量着吃什么,外面忽然一阵喧闹。 隔窗看去,本来就不宽敞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正赶上老乡们收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苏颖好信儿,跑出去看热闹。 赵旭炎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忙碌:“想吃面还是盖饭?” 顾津说:“我都行。”转头问小家伙:“可乐,你想吃什……” 话没问完,就见苏颖急匆匆跑回来,表情像是见了鬼。 顾津心中莫名咯噔一下,抿了抿唇才问:“你跑什么?” 苏颖说:“我看见一个人。” 赵旭炎不明所以:“外面全是人,有什么稀奇的?” 顾津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和苏颖对视着,好像有所预感,心中狂跳不止,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犹豫的当口,苏颖已经来拉她。 大热天,顾津手心浸出了汗。 被苏颖拽到外面的台阶上,在混乱的场面里,顾津一眼看见将要转身的男人。 她脑袋嗡一声炸开,阳光那样烈,好像一瞬间把她晒懵了。 第59章 李道之前帮忙卸货澡都没有洗,灰头土脸,浑身臭汗,一条裤管卷到腿肚处,衣服前襟也脏的看不出颜色。 没个人样,不适合见面。 旁边却冲上来个老乡,挡住李道去路。 他先看一眼他的手臂,急忙解释:“兄弟啊,你这伤可不怨我,是你突然走到中间,我在后面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反应。” 李道眉皱成川,一把将他从身前拨开。 老乡说:“你这胳膊……” 李道不吭声,埋头往前走。 路边摊主停下手中的活儿,朝这边望过来。 路中央横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码满应季蔬菜和水果,后面跟着的几辆车也不得不横七竖八地停下,将这段路阻隔住。 李道手臂划开一道口子,溢出几丝血。 他步子很大,想要快速走掉,余光一晃,有个人再次挡在他面前,一股气息涌来,久违的熟悉感。 顾津尽量把紊乱的呼吸调匀,可能过于紧张,嗓中干涩得想作呕。 她指甲按进掌心,感受到丝丝刺痛,缓慢抬眼,蓦然对上他的目光。真的是他。 周围立即消音,耳边只剩单调的嗡鸣声。 很久后,顾津听见自己问:“什么时候出来的?” 不得不面对,李道索性坦坦荡荡地看着她,低声说:“两个月前。” “为什么转身走?” 李道一滞,忽然不知道怎么答,他抬手勾了勾鼻梁,脑子太乱也没细想:“我来送货,没想到会碰见你。” 像有一盆冰水兜头朝她泼来,顾津打了个冷颤,蓦地咬住唇。 两人陷入沉默。 周围仍有人看热闹,堵在后面的车主不明情况,喇叭声此起彼伏。 苏颖后知后觉地跑过来,和那老乡说了几句话,对方把车开走。后面的也一辆辆跟上,道路才慢慢疏通。 苏颖把他们拉到路边: 分卷阅读109 “进屋说吧。” 李道见到苏颖也十分诧异,看她一眼,又朝旁边瞥了瞥,刚才的男人抱着那孩子站在服装店门口,正朝这边张望。 两人仍旧不动。 苏颖比当事人都着急,抬手往顾津腰上暗暗拧了把。 要在平时她肯定夸张地跳脚求饶,这会儿不知道疼似的,傻瓜一样杵在那儿。 苏颖只好拉起顾津的手,把李道向前推了推:“走吧,进去说。” 李道这次倒是配合,随意拍几下身上的灰尘,转过身,率先走在前面,越过那男人,推门进屋去。 服装店将近二十平米,进门的窗前是柜台,旁边镶嵌着落地镜,尽头的储藏室作为试衣间。 货物很多,两面墙壁上展示着各式女装,下边各摆一排货架,也满满当当挂着衣服。 店里灯光偏暖,放着舒缓音乐,还有一股专属女性的清淡香气。 李道淡淡打量了一圈儿,回身时,另外几人也已经进来。 气氛难以言说。 苏颖把柜台里的转椅拖来给他坐,从储藏室翻出药箱递给顾津。 顾津没接,双手僵硬地拧在一起,突如而来的相遇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至少不应该这样奇怪和陌生。 从相识到分别再到今天的重逢,历经五年时光。 她总是被动地接受他的安排,却还傻子一样等待,以为最起码会有一个拥抱,却换来一句“没想到会碰见你”。 李道当然不清楚,自己没过脑的一句话会让她百转千回,见她站着没动,以为她想避嫌,眼神略暗:“我自己来吧。” 苏颖只好把药箱放在柜台上。 他掀开盖子,先用酒精药棉消毒,伤在肘部,给自己处理终归不方便。 苏颖心里暗骂顾津不争气,要是顾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肯定不管不顾扑上去,吻完再有仇报仇,有账算账。 当然了,这是不可能的。 她现在想起顾维已经平静很多,心中情绪不似先前那样浓烈,只剩淡淡的遗憾和念怀。 苏颖暗自叹息,走上前帮李道包扎。 音响里的音乐接近尾声,等待切换下一首的时候,房间里别样安静。 李道看着苏颖:“这店是你们开的?” 苏颖点点头:“两三年了。” “生意好吗?” “不好说,周末人要多一些,平时差一点,春夏是旺季,其他时候比较清静。” 李道仍是问她:“住在店里?” “偶尔吧,来货对货会住下,储藏室有折叠床。”苏颖说:“平常我和顾津住在洛坪村的老房子,早上来,打烊再回去。” 苏颖弯着腰,取来纱布缠住他手臂,害怕气氛冷掉,赶紧问:“大卫他们还有几年?” 他目光落在柜台摆着的招财猫上,隔几秒才看回她:“什么?” “许大卫多久出来?” “快了。” 苏颖眼尾偷偷瞄顾津,犹豫着问:“你……减刑了?” 李道轻描淡写地应一声,“嗯。” 这时,门上拴的铃铛发出轻脆声响,有顾客推门进来。 顾津挪到旁边,赵旭炎也拉着可乐往里挪了挪。 屋里大人加小孩四五个人,都挺沉默,谁也没有过去主动招呼客人。而对方似乎也感觉到气氛怪异,随便看了几速出去。 苏颖这才想起门口站的男人:“忘了介绍,他是赵旭炎。”又指指他:“李道。” 两个男人隔空对望一眼,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李道目光不自觉落在那孩子身上,又看看赵旭炎,脸盘不一样,唇形、鼻子都有差异,眼睛也是一个睡眼略有些木讷,另一个单眼皮却炯炯有神。 李道看向顾津,这会儿倒是恢复很多年前的样子,微微带些懒散,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看,然后越发觉得这一大一小的鼻子和嘴唇有几分相似。 他看回那小家伙,他似乎有点害怕他直白的目光,抱住赵旭炎大腿,躲在他身后偷着看李道。 李道最后扫了眼赵旭炎和苏颖,搞不清这四人是何关系,各种猜测在心中徘徊,不知作何感想。 苏颖也懵了,忽略了躲在后面的小可乐,朝顾津使个眼色,叫她关门:“别在这儿干坐了,都去家里,晚上一块吃饭。” 李道摆弄了下纱布:“不急,做生意不好随便关门。”他站起来:“我住在镇上的慧园宾馆,还有个朋友,介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 “你们晚上一般几点打烊?” “六点。” 李道沉默了会儿:“那我五点半过来。”他在柜台上看见一张纸,把自己电话号码写在上面:“有事联系。” 李道走到门口,顾津的手还按在门把上。 他看着她,略探身,大掌搭上去,将她的手一同握住。 两人视线相对,没有说话,却好似有一道无形屏障将他们包裹住,容不进任何人。 李道轻滚了下喉,手掌力度很大,拇指在她皮肤上轻微擦了下,低声说:“晚上见。” 顾津动了动唇:“好。”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风铃叮当响,他开门出去。 顾津有些脱力,扶着墙坐在椅子上。 另一边苏颖也坐下。 她们互看一眼,顾津紧咬着下唇,低头握住自己的手,半晌,有一滴眼泪掉在手背上。 苏颖心中感慨万分,眼睛也难免泛潮。 赵旭炎看着这一幕,她小巧的身躯窝在座椅里,不断用手背拭泪,甚至还能听见细细的抽泣声。先前卷起的头发掉下来几缕,领口被汗浸湿,形象略显狼狈,却让她整个人都真实鲜活起来。 他忽然间明白了,再望向窗外,那人已经没有踪影,赵旭炎低头揉了揉可乐头顶,过了会儿,自嘲一笑。 李道步子迈的比以往都急,十来分钟后回到旅馆,砰砰拍门。 老郑睡得正香,几下被他闹起来:“你没房卡?” 他不理人,直接拨开他闯进去。 老郑啧了声:“你急吼吼这是干什么?” 李道没听见,把背包倒个底朝天,翻了翻,只有洗漱工具、袜子和一条换洗内裤。 他挥几把短发,坐了几秒,低头看看身上穿的衣服,拿着内裤去了卫生间。 不大会儿,里面水声哗哗作响。 老郑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低声嘀咕:“毛病。”又躺了回去。 李道这个澡洗了很久,出来时只穿一条内裤,身上的水没擦干,光着大长腿晃去阳台。 老郑瞥了眼,见他将洗好的衣裤挂在衣架上,大声喊:“你洗了穿什么?” 李道听见了,探头进来:“晚上能不能干?” “不一定。” 李道回屋躺了会儿,又出去把衣服摘下来,接上房间的吹风机,开到最大风 分卷阅读110 ,对着衣服嗡嗡吹。 老郑这个午觉彻底没法睡,气恼地坐起来,拍他两下:“到底折腾什么呢?” 李道说:“晚上去朋友家吃饭,你跟我一块去。” “你在这儿有朋友?”他不相信:“什么朋友?” 李道瞥他一眼:“女性朋友。” 老郑终于明白过来,挪到床尾,拿整张大脸对着他:“你来我这儿时间不长,看你独来独往,平时也没听你提起谁,这是按奈不住,想女人了?” “想。”李道说。 老郑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你这么积极跟我来攀禹,原来是有目的的?” 李道不说话,转回头继续吹衣服。 五点半两人准时去了服装店,快到时手机在兜里振动,李道拿出来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朝前望去,路边站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苏颖手机贴在耳朵上,正四下张望。 李道挂断,朝她们走去。 同时两人也看到他。 他将老郑简单介绍了下,几人便朝旁边停的车走去。 她们的车是这镇子上常见的银色面包,座椅可以拆卸,当初买它是为了上货方便。 顾津开车,苏颖抱着小可乐坐到后面,又招呼老郑与她同坐,所以李道顺理成章坐进副驾驶。 车子是手动挡,顾津开起来却极顺手,很快离开攀禹,路上清净不少。 老郑这人很健谈,在后面一直和苏颖闲聊,加上小可乐的笑闹声,气氛比较和谐。 李道手肘搭在车窗上,从内视镜中看那孩子几眼,突然转头问:“中午那人不来?” 顾津一愣,也看了看他:“他自己开车,应该比我们速度快。” 李道不做声了。 不出所料,到家时赵旭炎的车已经停在大门口,他倚着车身,见她们回来,打开后备箱去拎晚饭要用的食材。 这顿饭由赵旭炎来做,苏颖要给小可乐换衣服,于是顾津领着两人去后院转了转。 老郑极其向往返璞归真的田园生活,见到两人住处,更是羡慕不已。 老郑看各种蔬菜水果长势喜人,不禁赞叹:“这都是你种的?” 顾津点点头,走进田地,摘了两个拳头大小的西红柿,递给他一个:“没有农药,可以直接吃的。” 老郑接过来在衣襟上抹两下,咬了口,朝顾津竖起大拇指:“皮厚带沙,水分也充足,太好吃了。” “地里有很多,喜欢的话可以带一些走。” 李道站在两人后面始终没说话,眼睛追着顾津,偶尔看向老郑,他嘴唇一张一合,说个没完没了。十几分钟后,整个菜地终于参观完,顾津招呼老郑去前院喝茶。 她手中还攥着另一个西红柿,从他身旁过去,并不抬头。 李道心中天人交战,还没决断出个结果,已经本能拽住她手腕。 顾津小声惊呼,随着力道撞进他怀里。 老郑听见动静回头,这两人速度倒是快,已经姿势别扭地抱在了一起。 他张了张口,李道抬头:“老郑,你先过去,我跟她有话说。” 老郑想起两人先前在旅店的对话,了然笑笑,立即转身走开。 此时太阳落山,天色有些暗淡。 李道扫了眼四周,把顾津拉到藤蔓环绕的丝瓜架子中。 顾津咬唇挣了两下,满腹委屈涌上来,想要推他,被他先一步固定住双手抵在后面的木桩上。 身体若有似无地贴着,这样的接触对两人来说都缺乏真实感。 顾津一言不发,沉默地盯着他。 李道垂眸,不躲不避。 就这样无声较量很久,顾津先败下阵来,手腕还被他牢牢箍着,举在身体两侧。 她说:“你这是干什么?” 李道手上一松,将她放开,但两人位置没有变,仍是虚虚挨着,他身躯挡在她面前,强悍高大,如从前一样具有压迫感。 顾津别开头:“想说什么?” 李道默了默,这话很难开口但不得不问:“……那个孩子是你的?”他问完偏头看了眼别处,害怕知道答案,更怕答案是无法逆转的那一个。 顾津心思一转,猜想他可能是误会了,不想拿这件事开玩笑,低声回答:“顾维的。” 李道看她吐出这三个字,身体僵住,一瞬间,眼中情绪复杂难辨,刚开始有几分失落,慢慢消化又感到庆幸,最后对这个结果满怀安慰。 他不禁扬眉,“和苏颖的?” 顾津没吭声。 半晌,李道摇头笑了笑,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嘀咕一句:“孙子倒是比我强。” 顾津没听清:“什么?”见他不答,又说:“问完了吧,那我去前面了。” 她要从旁边溜走,李道身体下意识向前一顶,两手环住她的肩膀。 顾津后背不轻不重地撞在木桩上,和他密密实实抱在一起。 却在这时,房侧传来脚步声,赵旭炎腰间系着围裙,来后院摘小葱。 丝瓜架虽在菜地边缘,但两个大活人叠在那儿也十分明显。 赵旭炎稍微偏头,脚步蓦地一顿。 另两人也看见了他,李道眯眼,捏着她肩膀的手忽然落下,向后退开一步。 顾津指甲抠进木桩的缝隙,抬眼看着他,心往下坠,呼吸也变得很轻。 李道腮线略动,迅速回视一眼,转身先走开。 他来到前院,小桌上放着茶壶和几样点心,苏颖在边上和老郑聊天,可乐已经换了身衣服,规规矩矩坐在小凳上,模样乖巧地吃东西。 李道坐下,往可乐脑门上轻轻一弹:“过来,让我抱抱。” 李道长相本就偏硬,这会儿脸色阴沉,表情不是那么和蔼可亲。 可乐委屈巴巴地扭了下,往苏颖旁边躲,见他要来拉他,小嘴向下一撇,哇一声哭出来。 李道傻在原地。 老郑在旁边禁不住想乐。 苏颖见顾津和赵旭炎紧跟着从后院过来,暗暗叹气。 她把可乐抱进怀里,笑着说:“哪儿有你这么和孩子说话的,吓坏我儿子。”又在小家伙光光的脑门上亲了口,温声软语:“可乐不怕,他是叔叔,想抱你是因为喜欢你呀。” 可乐脸颊挂泪,埋在她怀里偷偷瞄了眼,嘴周沾满饼干屑:“我怕。” 李道挠了挠头,视线略偏,顾津和赵旭炎先后走进厨房。 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一个高大强壮,一个纤弱小巧,她洗菜切菜,然后交给他来炒,两人配合默契,肩膀偶尔相碰,他迁就地弯腰和她轻声交谈,顾津挽着耳边碎发,朝他微笑。 眼前情景被暖黄的光线柔化,蒸汽缭绕,很温馨的画面。 李道心中一刺,呼吸有些不顺。 他捏了捏拳,转回头看向苏颖怀中的孩子,半晌没说话 分卷阅读111 。 直到吃完这顿饭,李道也没能和可乐建立友谊关系。 小家伙仍是躲着他,对他有几分好奇,但终究是怕的,跑回屋抱了一堆玩具出来,和赵旭炎在水池边玩水。 苏颖从后院摘了些水果,洗净端到桌子上。 李道侧头瞥了眼,拿着空杯去厨房。 顾津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身去。 李道说:“我来添点水。” “还没烧开。”她抹净手上的泡沫,将燃气灶开大一些:“过会儿我会拿出去。” 李道没有走,拇指肚缓慢摩挲杯壁,隔几秒,低头看她:“我收到了你的信。” 顾津说:“不是你希望的吗。” 李道舔了舔嘴唇,还是问出口:“你和那男的好了?” “凭什么告诉你?” 他笑一下:“就问问。” 顾津咬住唇肉,冷静片刻:“你今天怎么会来?来送货?碰巧见到我?” “我……”他卡住半秒:“好一场,确定你跟了别人,我就放心了。” 顾津气道:“那你就放心吧。” 两人站在燃气灶的两边,各怀心思地对视了会儿,不知不觉中水已经烧开了,热气顺着壶嘴往上顶,发出嗡嗡声响。 半晌,顾津关火。 她从他手上拿过杯子,把水壶取下来,转身搁在另一侧的方桌上。 顾津捏着壶柄往杯中缓缓注水,轻嘘一口气,小声说:“我和他是普通朋友。” 身后却没动静,时间好像一下子拉长了好几秒,局促不安中,她忽然听他说:“我明天中午回上陵。” 顾津手一抖,几滴热水溅到皮肤上,滚烫灼热,又好似冰冷彻骨。 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久留,李道和老郑搭乘赵旭炎的车回攀禹镇。 他睨着窗外,一句话都没说。 回去后李道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眼盯着天花板,总觉得哪儿不对。 他挺身坐起,揿开床头灯。 另一边老郑鼾声震耳欲聋,睡的极香。 李道翻出苏颖的号码,寻思一会儿,还是发一条短消息过去。 苏颖的电话很快打进来。 李道挂断,快速编辑:短信说。 隔了两三分钟,她回复:津津和赵旭炎只是朋友。 李道盯着那几个字,身形好半天才动一下,不禁抹了把脸,问道:她现在就自己? 苏颖:你怎么不直接问清楚? 他手指在屏幕上按着,没等发送,又有一条消息跳进来。 苏颖:一直等你。就自己。 这一次,屏幕自动熄灭。 李道没回复,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关灯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翻身起来,揿亮屋里所有照明,开始往身上套衣服。 拉开房门,又倏地停下。 他看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钟。 李道撑着胯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又将门板撞回去。 老郑迷迷糊糊中听到硬物相撞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是恼人。 意识慢慢清醒,觉得眼前很亮。 他眯缝着眼睛撑起头,见李道弓背坐在床尾,低着头,肘部抵在大腿上,手中电话有节奏地敲击下面的床板。 老郑心说年轻人精神头真他妈的足,忍到极限,把脑后的枕头朝他扔过去。 李道转头。 老郑骂:“你他娘的大半夜不睡觉,又作什么?” 他看着他,忽然咧嘴一笑。 老郑愣住,从未见李道如此笑过,他眼眸黑亮,面部表情都舒展,牙齿齐刷刷露出来,白的晃眼。 李道说:“心情好,喝一杯?” 第6o章 李道大半夜出去买酒,从街头走到街尾,到底找到一家将要打烊的饭馆,买了几个小菜,还有两瓶二锅头。 回去时,老郑歪在床上看电视,被他闹醒,一时也没了睡意。 明天要回上陵,老郑起先不想喝,等他揭开盖子,酒菜的香味飘出来,他才有些控制不住。 老郑坐到桌子旁,先捏两粒花生米扔嘴里,笑看着他:“什么好事儿兴奋成这样?大半夜的火气够旺了。” 李道打着赤膊,小口抿酒,勾了勾唇。 老郑随便换个频道,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和今晚那姑娘什么渊源?看着关系可不简单。” 李道没告诉他,忽然问:“你自己能回上陵么?” 老郑一愣:“什么意思?你要留这儿?”他直起背,用手指点着他:“我可告诉你,你小子别这么不地道,公司里现在正缺人,你突然撂挑子不干,我临时上哪儿找人去?” 李道说:“放心,过几天回,等忙完这阵子,你找到人了我再撤。” 老郑一脸过来人的样子,叹口气,老生常谈:“别说老哥我没提醒你,你刚放出来可别重操旧业,一进一出磨掉一层皮,什么感受你自己最清楚,得干正经事儿。” “什么算正经?” 老郑酒杯一撂:“你说呢?” 李道一条腿踩上椅子,扯了下嘴角:“追媳妇最正经。” 不用想老郑也知道他说的“媳妇”是谁。 一晚上两人眼神你来我往,看上去有些隔阂,但中间拴着的那根线始终就没断。 老郑问:“你想怎么追?” 李道嚼着花生米,看着电视节目没说话。 “别装。”老郑把脸凑到他面前,碰碰他胳膊:“怎么追?” 李道看回老郑:“本来打算看一眼就完。” “嗯。”老郑抿一口酒,等着听故事。 “简直浪费时间,现在……”他笑了笑。 老郑是个急脾气:“话说一半,挺大个块头怎么这性子?到底想怎么办?” “不告诉你。”李道一挑眉:“怎么办跟你说不着。” 老郑:“。…” 这晚喝了不少,老郑被李道灌醉,扔下酒杯爬上床时,天已经蒙蒙亮。 蒙头大睡,醒酒又到晚上,他只好在攀禹再住一晚。 转天,老郑离开,李道也跟着退了房。 他送他到镇外,货车停在一个工厂的围墙边。 李道叮嘱:“晚上找地方住一宿,自己别开夜路。” “车上没货,又不赶时间,我会看着办的。”老郑问:“兜里有钱不?用不用给你留点儿?” “甭管了。” 这天天阴,乌云翻滚着从远处卷来,似乎正酝酿一场雨。 温度很高,一丝风都没有,像闷在一个大蒸笼里。 把老郑送走,李道回镇上转了一圈儿,路过服装店时,隐约看见里面有几个顾客。 他没进去,慢悠悠往前晃。 没什么目的,李道几乎把整个镇子都走遍,无意中发现一家宠物店,他站了两秒,推门进去。 店铺角落里放了两个笼子,里面是蜥 分卷阅读112 蜴,一只是成年豹纹守宫,另一只是鬃狮蜥幼崽。 豹纹守宫表皮纹路匀称,眼睛饱满明亮,尾巴肥大,品相不错;鬃狮蜥一般,但颜色样子和原先那只有几分相似,性格温顺,好养活,傻不拉几的很佛系。 李道问了问价格,买了鬃狮蜥。 他拎着笼子去找顾津,店里顾客走了,只剩她一个人。她看一眼他手上的东西,抿了下嘴,又忙自己的。 昨天他已经来过,顾津别扭着没怎么搭理他。 李道也不在意,把笼子放旁边,随便问了句:“苏颖呢?” 顾津没说话。 他继续问:“怎么就你自己?” 顾津拎着衣服转回身,不知他何时靠近,单手撑着旁边墙壁,微弯着身,她鼻子擦到了他下巴。 距离近到呼吸相融,李道没有动,垂眸看着她。 他气息灼热,顾津慢慢往后退一步,这才闷声说:“可乐着凉了,苏颖在家陪着呢。”又问:“你……不是要回上陵?” 李道说:“事儿没办完。” “什么事儿?” “算账。” 听到他声调徒然压低,顾津心脏抽了下,“算什么账?” 李道又靠近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绵州那套房子手续办一半,律师说你没签字,等过了户我就走。” 顾津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慢慢的,脸颊涨得通红:“你现在就走吧,我们已经没关系,我为什么要接受那房子,去签那个字。” 李道说:“签了字就没关系了。” “早就没关系!”顾津气得指尖发抖,走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滚。” 李道身体晃了晃,双脚没动分毫。 顾津轻喘着,双手顶住他胸膛,把他费力地往门口方向推。 这一次,李道顺着她的力道慢慢向后退,却在接近柜台处忽地停下来。 顾津脚步卡住,推一下没推动,刚想抬头看他,只觉得腰上一紧,双脚腾空,霎那间被他抱坐在柜台上。 顾津一口气没喘匀,他的脸就朝她压过来,来势汹汹。 顾津嘴唇被堵住,脑壳一胀,像被电流击中了,她睁大双眼,对上他深沉黑亮的眸。 这个吻突然而强势,店里还放着音乐,并不安静,但她却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似乎也有他颤抖的呼吸声。 李道缓缓闭眼,嘴唇稍微抿住她的。 时间静静走了几秒,顾津想起要挣扎,咬紧牙齿,拳头在他肩膀上捶打几下,又去推他胸膛。 李道忽略不疼不痒的几下子,忽然间收紧顾津脖颈和后腰。 他置身在她双腿间,唇上加了力度,细咬轻吮,手挪过来,捏着她两颊迫使她张口。 顾津抵挡不住,便被他得逞。 相隔五年,李道只敢在梦中想一想。 她现在就在他怀中,唇那样软,气息那样浓烈而真实,他手臂再次收紧,呼吸变得又重又乱,偏过头,一下一下用力吻着她嘴唇。 她情绪不像刚才那样绪混乱颠三倒四,到最后语句含混不清,脸上全是眼泪,哽咽不停。 李道一句也辨认不出来,心中着急,帮她抹着泪,“你慢些说,我……” 顾津忽然拉下他脖子吻住他。 话被堵回喉中,李道半弓着背,几乎同时捧起她的脸回吻。 店门启开道缝隙,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有顾客进来,愣在当场。 李道余光瞥见,伸臂将门按回去,手顺着门板向下摸索,顺便落锁。 情势一度不可控制,很久之后,李道命令自己停下。 他喘息着,身体向后撤了撤。 顾津也注意到他的变化,垂着眼往后挪几分。 李道两手撑着柜台,缓许久,忽然看她:“我现在听觉不太好。” 顾津怔住。 半晌:“……什么?” “在狱中受过伤。” 后来,李道先离开。 顾津坐在转椅里,想起那天他被车撞到,应该就是听不见。他转身就走,是不想她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顾津脸上眼泪早干了,胸口却仍旧闷闷的,好似有块大石堵在那里不上不下,始终喘不过气来。 她刚才还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不禁后悔又心疼。 呆坐一阵子,音响里的歌曲已经循环好几遍。 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顾客。 顾津起身洗把脸,索性早早打烊,回了洛坪。 她走进院子意外又看见李道,以为他回旅馆了,没成想竟比她早一步来了家里,正和可乐坐在院中的桌子旁说话。 原本不投脾气的两个人,相处倒是和谐起来,不知他和他说了什么,可乐两只小手乖乖扒着桌子,她进来都没注意到。 桌子上放着蜥蜴笼子,幼崽时期的鬃狮蜥还是很萌的,巴掌那么大,白黄纹路,尾巴细长。 可乐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怯生生问:“这个是送给我的嘛?” 李道摇头:“不是。” 可乐小声说:“可是……赵叔叔每次来都会给我带礼物。” 李道轻哼:“他那是目的不单 分卷阅读113 纯。” 可乐皱着眉,想了会儿:“什么叫不单纯?送礼物就是不单纯吗?那我想要这个,你不送给我,就是单纯吗?” 李道盯着他不断开合的小嘴,清清嗓,没想到现在的小孩子逻辑性这么强,忽略他一连串问话,直接问:“喜欢?” 可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道睨了眼顾津背影,抬抬下巴:“你管她叫什么?” 可乐回头:“小姑呀。” 李道说:“那你以后管我叫姑父,它就是你的了。” “真的嘛?” “叫一声。” 小家伙轻易就叛变,兴高采烈地叫:“姑父。” “大声点儿。” 可乐从凳子上站起来,肩膀一耸,眸足了劲儿,仰着脑袋一字一顿地大吼:“姑!父!小!姑!父!” 声音很大,李道听见了,他挑着眉笑开。 以前觉得小孩哭哭啼啼太聒噪,碰上躲出老远,看着就心烦。但这臭小子倒是挺招人疼,虎头虎脑,尽挑着父母优点长,偶尔流露的神情也能找到顾津的影子。 李道把小家伙夹在腋下,手臂向前轻轻一抡,横抱着向上抛几下。 这个家一直缺乏强壮的男人,赵旭炎太斯文,只会买些玩具哄他玩儿,小可乐从没这样开心过,满院子都是他的欢笑声。 傍晚时,天色愈发阴沉,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下起来。 李道留下吃饭。 四个人围桌而坐,可乐一边是苏颖,另一边是顾津,关系好起来,隔空还跟李道说着话。 苏颖无意中瞄到他脖子上的齿痕,瞬间明了,悬着的心放下来,顿时也觉得自己亮了好几度。 饭后雨势渐小,但李道稳稳当当坐着喝茶,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津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为了让他听得不费力,一字一顿道:“再不回去就没车了。” 李道看她的样子笑了笑:“回去也没地方住。” “为什么?”她说话仍旧很慢。 李道一偏下巴:“房退了,剩下的钱买了小强。” 听到这个名字,顾津有些恍惚,不由看向桌角放的宠物笼子,一些片段涌进脑海,她忽然想起那个隐蔽又安逸的小村落,冯大姐和她的傻儿子,那片水库,还有林子和高塔。 她有些晃神,转过头时,李道臀部靠着桌子,正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顾津别开视线,挽了挽碎发:“住在家里吧。” 主房外其实还有一间偏房,里面空间不太大,陈设简单,她和苏颖用来当仓库,过季的衣服店里装不下就会运回来,等到来年再拿去卖。 顾津穿着雨衣过去,打开窗通风,把房间简单收拾一遍,床腾出来,换上干净的被褥和被单,勉强可以住一宿。 顾津翻箱倒柜,找出顾维原来的背心和运动裤给他送过去。 男人站进来,房间显得有些局促,他刚才没有撑伞,肩膀有些湿。 顾津抬头,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看着他,忽然上前,轻轻抱住他的腰。 一股熟悉而久违的气息涌过来,顾津眼睛泛潮,这一刻才深切地感受到不是在做梦,她觉得不够,手臂又拢紧,耳朵蹭了蹭他胸口。 入夜很静,只有淅淅沥沥的落雨声。 好半天,两人抱着没有动。 李道下巴搁在她头顶,半真半假地逗她:“一起睡?” 顾津嘀咕:“不要脸。” “别欺负我听不见。” 顾津笑:“晚安。”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 转天早上,停了一阵子。 趁这会儿工夫,苏颖带着小可乐先出门,知道这两人关系刚缓和,需要时间和空间好好相处,给顾津留了字条,叫她今天不用去店里。 顾津起来时,早餐已经摆在桌上,应该是苏颖走前准备的。 院子里水洗一样干净,一丝尘土都没有。 顾津朝外望了眼,侧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动静,悄悄走过去,不见李道的踪影,被子叠成“豆腐块”,床单上也一个褶皱都没有。 这一定是监狱里养成的习惯,出来这么久仍然保持,里面的生活她无法想象,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来的。 她愣神的功夫,后背一副潮热的胸膛贴过来。 “想什么呢?”他在她耳边说。 顾津转身,愣了一下。 他是去后面洗澡了,头发湿漉漉滴着水,工字背心过于合身,把整个身体线条裹出来,裤子也有些紧,裤腿短了一块,卡在小腿肚的位置上。 这身装扮有些滑稽,顾津揉了下鼻子:“以为你在房里,想叫你过去吃饭。” “有没有地方晾晒?” 她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拧成团的衣服。 “给我吧。” 两人说着话去厨房,吃完早饭,顾津带着他去村子里转了转。 细雨绵绵,他们共撑一把黑色大伞,大部分倾向顾津,李道另一边膀子水亮亮的。 他穿着蓝色塑料拖鞋,一身打扮像是捞鱼的,好在长相身材都过关,看上去也不是那么违和。 路上人不多,顾津给他介绍村里的每个角落。 太长的话他不能完全辨清,顾津就点起脚,对着他耳朵大声说。 李道一路看着,感觉洛坪村不像当初她描述的那样贫穷,五年岁月,世间万物都不会停下发展的脚步。 眼前画面迅速倒退,他想象着顾津在这里走过的每一步,只觉得千帆过尽,眨眼已多年。 李道转头,忽然就顺了顺她头发。 顾津对上他的视线,不知怎的,鼻腔酸涩难受,她抬手揉了揉,用力笑了下。 不知不觉中,两人走到洛坪湖。 细雨中这里别有一番滋味,山与水的界限模糊了,被青雾笼罩,朦朦胧胧像蒙着一层薄纱,只听见远处瀑布的落水声。 李道率先跳下路沿,转身将顾津抱下来。 两人踩着碎石走到湖边。 空气潮湿而清新,顾津深深呼吸,指着前面:“小时候,顾维常带我来摸鱼。” “黄鳝?” 顾津摇头:“黄鳝在那边的泥池。” “捅蜂窝摘野果呢?”曾经在高塔村的对话他还记得。 顾津抬手一指:“是不同的方向,在后山上,回头带你去。” “不急。”李道说:“这里挺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站着,身体轻轻依偎,雨滴在伞面上奏着欢快的音乐,不说话都觉得时间慢下来。 顾津手机在兜里振动了下,进来一条消息。 她拿出来看,是赵旭炎发来的。 顾津回过去一条。 “他很照顾你们?”李道在身后问。 顾津一愣,晃了晃手机:“他说店里新来的海鲜,给留了一份。” “看见了。” 顾津:“。…” 分卷阅读114 顾津组织了下语言,隔了会儿,抬头看着他:“其实……我没有特意等你。” 李道说:“我知道。” 她现在还能站在他旁边,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李道捏起她的下巴,唇覆上去,吮吻温柔而紧密,说话却霸道:“叫他以后不用留了,我会买给你。” 顾津轻笑,本来还想讲一下她和赵旭炎的事情,现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好。”她踮起脚,环住了他脖颈。 从洛坪湖回来,乌云翻滚,天阴如同傍晚,转瞬间,雨势变大。 密密实实的雨线斜着打下来,一把雨伞已经不顶用。 李道索性收伞,搂着顾津在大雨中快速奔跑,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地面砸起薄薄烟雾。 到家时,两人浑身都湿透,发丝在滴水,脸颊脖颈也湿漉漉一片。 顾津将头发捋到一侧肩头,微垂着视线,去拧发梢的水。她脖颈线条被拉得纤长而柔美,雨水使得肌肤更加水润有光泽,t恤贴在身上,裹出原本该有的轮廓,布料也像临摹纸般透明,显得十分多余。 门半开着,外面雨声很清晰,却在恍然不觉中,房间气氛安静而微妙起来。 顾津动作顿住,忽然抬头。 李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双眸漆黑犹如深潭,仿佛浸满那雨水,变得潮湿又深不可测。 在狱中反复磨搓,顾津总觉得重逢后他性子变了许多,可他此刻的目光却带着危险的侵略性,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 两人纠缠到一起。 最波动的时候,一面希望对方不要寄来,一面又暗暗期盼着。 等到真的不再收到,会想她是不是彻底忘了自己,开始变得六神无主,心情也跌到谷底,然后过一两个月,又会重新有钱打来。原来是租客换了别人。 虽然汇款方一栏不是她的名字,但这似乎成为她与他之间的唯一关联。 李道就在这种矛盾心情中一日日熬过来。 他回答的简单,“收到了。” 顾津又问:“那你……” “十万个为什么?”他刮一下她鼻尖,翻身压上去:“缓过来了?” 顾津的话堵回喉咙中,被他拉着又做了一次。 不知过多久,外面的雨停了,饿过劲儿,中午饭也省了。 两人腻在床上,耳鬓厮磨,絮絮说着话,想把这几年彼此缺失的那部分全部填补回来。 院中的石榴树飘落几片花瓣,叶子被雨水洗刷过,片片青翠欲滴,有鸟儿在枝头跳来跳去,欢快地唱着歌。 乌云不知所踪,天空渐渐晴朗,太阳出来时刚好落在西山头。 空气中仍残存彼此相融的甜腻气息,还混杂着新鲜湿润的泥土味。 李道轻轻亲吻她额头:“幸好你还在。” 顾津抬起头慢慢说:“幸好你回来了。” “没我,你可能过得更好。” “我知道。”顾津眨了眨眼,再吐吐舌:“总不能万事顺意。” 李道垂眸看着她,声音沉沉入耳:“你在意的,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 顾津又枕回他胸口,看着窗外,轻声说:“有什么关系呢。”半晌,又说:“又有谁知道呢。” 第二天,李道返回上陵。 一个月后的某天晚上,顾津收到他的短消息,只有几个字, 分卷阅读115 叫她去洛坪湖。 顾津心中纳闷,换了身衣服迅速赶过去。 穿过一片低矮灌木丛,还未看见湖水,就听砰砰几声闷响,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头顶骤然绽放。 顾津停下,屏住呼吸抬头看。 整个天空都被绚烂的颜色点亮了,姹紫嫣红,层出不穷,一道道彩色光线像从天边流泻的瀑布。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顾维同邻居换的那根烟花;想起在高塔村时,李道为她过生日用的手持烟花;想起那年正月初一,赵旭炎吻她,她抬起头看到的烟花暗影。 顾津眼眶湿润,慢慢朝前挪着步子。 每一次心情都不同,但都成为过眼云烟,只有蹲在湖边那男人才最真实。 有所感应般,李道也看见了她。 他嘴角衔了根草,叠腿蹲着,烟花在他侧面绽放,他在笑,朝她勾手。 顾津走过去。 李道臀部一沉,坐在地上:“来。” 顾津用力吸了下鼻子,把手递给他,闷声埋怨:“你不回家,这是搞什么啊?” 李道让她坐在怀中:“小姑娘不都喜欢?” “谁说的?” 李道挠了挠鼻梁,有些难为情:“苏颖。” “真是个老掉牙的主意。”她表情嫌弃,却又偷偷抹眼睛:“那又是什么?” “帐篷,你没见过?”他逗她。 旁边架着一顶红色帐篷,里面燃着灯,透出一丝柔和而温暖的光线。 “我记得有人说,她没露过营。”李道贴在她耳边:“怎么样,今晚试试?顺便再来个露天的。” 顾津转头,他脸上挂着邪气又无赖的笑,亦如从前。 她泪流了一半就憋回去,咬着下唇,曲肘顶他。 李道勾唇一笑,低下头与她接吻。 很久后,再分开。 焰火已经熄灭,暗影仍留在天空。 他和她相拥坐着,望向平静的湖面,都不说话。 半晌,“顾津。” “嗯?” “津津。” “我在。” 顾津没有抬头,但他知道她说了什么。 就像那时候他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出深林。 他迷糊中唤她的名字,听见应答。 他勉强睁开眼,看见了她,还有蓝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