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直播》 第01章 【楔子 鬼屋大惊吓】 "啊民雄鬼屋咧?"左左嘴巴塞满珍珠,含糊不清的说。 他叫左青禾,是奶茶控和甜食控,不管什么口味的甜点都喜欢,蛋糕、巧克力、糖果饼乾,糖越多越爱,他应该会在三十岁之前得糖尿病吧。 没办法,甜食等于他的兴奋剂,碰到紧张刺激的事他都会在身边准备一堆甜食,今天的刺激指数只有两颗星,珍珠奶茶和千层派就足够支撑。 对啦,网路上说喝太多奶茶会得到肾结石,管他咧,等结石养到跟鸡蛋一样大,他就不必当兵了。 "去民雄鬼屋探险的人太多,阳气旺盛,就算真的有鬼也不敢出来啦。"右右朝左左脸上喷一口烟,扯扯衣领,露出脖子上的刺青。 他叫袁佑慈,是当中年纪最大的,已经二十岁还没从高中毕业。 阳子趴在桌上,不停转动滑鼠,十七岁的他是个宅男,除上学之外,多数时间都待在房间里,他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正飞快浏览网页。 他看起来白白净净,一副弱鸡样,好像每次探险都躲在人群后面,其实他很有领袖魅力,不管是组团、决定行程还是策划,都是由他一手主导。 "你们看!"阳子点出网页,迅速读过之后拉回到最前面的照片,问:"这间玉井鬼屋怎样?" 右右和左左凑近电脑,左左把珍珠奶茶放在桌上,阳子接手用力吸一大口,勉强吞进去后吐吐舌头……好甜!左左肯定是属蚂蚁的。 "看起来很普通,房子也没有很旧,就是树多,还有爬满青苔的喷水池看起来有点诡异。"右右说。 "网友说,有人在里面看到女鬼。附近住户说,几十年前还没有师父进去镇压时,女鬼经常会飘进村子里,弄得小孩哇哇叫,也常有开车经过的看见女鬼在路边招手。"阳子把看到的重点告知两人。 "厚,鬼故事编来编去都差不多,没有比较有创意的吗?"右右轻嗤一声。 左左仔细盯着照片看,那是幢两层楼的透天厝,屋况还不错,外面有个不算小的庭院,除喷水池之外还种了几棵树,没有人管理,树木却长得又高又大,爬藤类植物攀满整片墙,看起来有些荒凉,但远远没有倾颓残破到可以称为"鬼屋"的程度。 阳子用游标点了点锻铁大门的中间。"你们看,网友说这个白色影子是鬼,很多照片拍出来都有这个。" "屁,那是照片曝光,再找另外一家啦。"右右朝电脑萤幕喷一口烟。 "我已经找很多天了。"阳子撇撇嘴。 快到农历七月,参加探险的伙伴们却像约定好似的,一个个都不出现,要不是左左、右右这两个铁粉还在,他都在想这次肯定不能成行。 左左说:"好啦好啦,这次地点虽然看起来不怎样,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右右撇撇嘴,不是太满意,但一票对两票,他又朝萤幕喷一口烟。 阳子见右右妥协,笑说:"既然地点决定好,我们来讨论这次玩什么游戏吧。" 他转动椅子滑到另一张桌子前面,右右和左左也跟着滑过去。 "这次人数太少,会不会是被吓到了?"阳子问。 "这样不是更好,表示我们规划的活动很成功。"左左说。 "左左,你女朋友咧,这次怎么不参加?"右右问。 几次探险下来,左左交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女朋友,她叫润润,皮肤超白超嫩的,看起来一整个白雪公主样,可是她的胆子是水泥灌的,别人不敢做、不敢玩的,她都第一个作示范。 "阿灾,已经失联三、四天,我敲她,她都不理我。"左左用力把珍珠咬得啧啧作响。 "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她了?"阳子笑问。 "得罪她?你在说笑吧,宁可得罪女鬼也不能得罪润润。"左左耸耸肩,润润很恰,却也辣得有味道。 "那种恰查某只有你懂得欣赏啦。" 他们开着左左的玩笑,却没人注意到右右朝萤幕喷的那口烟并没有散开,反而慢慢汇聚,烟越来越浓、不断在电脑前面盘踞,下一刻,像是有人把那口烟给吸住似的,咻的进了萤幕。 照片里面出现一股白烟,像一条蛇在庭院里面慢慢游走,从右到左、从后到前,最后停在门边的白影处,笼罩住白影,突地白影好像被灌入生命,开始动了起来,缓慢往前走,影像也越来越清晰,渐渐地甚至出现颜色、形体…… 那是个穿着高垫肩洋装的女人,留着及腰的大波浪长发,五官娇艳,只是脸上戾气极重,惨白脸庞配上鲜红嘴唇,再加上一双黑得看不见瞳孔的眼睛,让人毛骨悚然。 鲜红的嘴角缓缓咧开,她慢慢举起手,对着三个男孩的背招手。 像是感应到什么,左左觉得有点冷,瞄了一眼冷气出风口。 哇靠!阳子家钱太多,冷气开这么强,通风口都结霜了,他放下冰奶茶,不喝了。 右右并不觉得冷,但感觉到后背刺刺的,他转过身,在萤幕转黑之前看见女人招手,猛地倒抽一口气,愣住三秒钟……是看错了吧? 他揉揉眼睛,走回电脑前面,滑动滑鼠,萤幕出现方才的画面,没有白烟或浓雾,更没有他瞄到的女人,可是那个被网友当作灵异现象的白影,似乎更清晰了…… 车子停在那幢两层楼的房子前,刚把人放下、收走计程车费,司机就急吼吼的把车子开走。 乡间小路往来车辆不多,路灯也隔得远,整条路看起来昏暗不明,再加上些微雾气,真有几分鬼片的感觉,几个男孩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并且模糊不清,他们一面整理背包,一面看着对方,片刻后笑了起来。 左左神态轻松地把摄影机交到阿卢手上,他和右右因为另外有点事情,上计程车前才跟阳子他们会合。 阿卢是阳子的同班同学,据说他能够看得到鬼,是真是假不知道,不过他有在吃药倒是真的,那个病叫做……最近很红的,电视有演新闻也有报,叫做思觉失调症? 刚听到阳子要让阿卢加入时,右右捧腹笑个不停,问:"你要让疯子加入哦,要是他临时『起肖』怎么办?" 左左反问:"如果他不是疯子,是真的可以看见鬼咧?" 到底是妄想症还是通天眼,左左右右争论半天,最后投票表决,左左、阳子赞成让阿卢加入,于是此行多了个新伙伴。 下车前,右右还故意用手肘撞撞阿卢说:"摄影就交给你了,你觉得哪边有鬼就拍哪边,如果真的被你拍到鬼,我们就大肆宣传,到时大家就会说你很正常,有病的是那些精神科医生。" 左左瞪右右一眼,啊人家就很避讳精神病这个词,一路上他都不知道提几次了,越瞪还说得越起劲,是有病哦。 阳子安慰地拍拍阿卢肩膀,阿卢点头轻笑做回应。他没关系的,这种嘲笑算是最低等级的。 第02章 阿卢走到门前,站好位置、打开摄影机。 右右手指一弹,把叼在嘴边的香烟弹进草丛里,对着镜头开始说话。"哈罗,各位小伙伴好,我是老朋友右右,还有熟面孔左左,以及天下无敌第一帅、露脸怕会吓死大家的阳子都来了,今天我们有个新同好加入,他叫阿卢,阿卢给镜头挥挥手。" 阿卢没出镜,只是掌心对着镜头挥两下。 "今天我们来到台南玉井鬼屋,据说二十几年前,这里住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很有钱、很性感,光是走一趟菜市场,附近的男人都会被她迷得头昏眼花,下半身失控。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附近住户听到女人的尖叫呼救,可是没过多久,声音就停了,从此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右右一面说一面往后退,左左比他快一步退到门边,发现大门被一把生满铁锈的大锁锁上了,他们打算爬过去,但左左刚攀上铁门,也许是年久失修,锁竟然喀啦一声,掉了。 身体的重量促使着门自动朝里打开,整个人吊在门上的左左吓一大跳,骂了一句三字经,赶紧跳下来。 四个人全被吓到,片刻后,他们互看彼此的表情,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右右对着镜头问:"阿卢阿卢,你有没有看见鬼?" 阿卢用摄影机摇摇头。 "我也没看见鬼,小伙伴你们看见了吗?"说完,右右转身往后对着镜头招招手,众人顺着庭院小径往屋里走。 手电筒摇曳的光线随着脚步在鹅卵石小径上跳跃,他们带着探险的兴奋与雀跃快步往前,没有人发现在迷蒙的月光下,本该有的四道黑影只剩了三道。 左左走在最前面,把厚重木门推开。 屋里的空气长年不流通,带着一股凝滞潮湿的霉味,他们没有关上门,身后的风跟着吹进屋内,带起纱质的窗帘翻动。 啪的一声,阳子打开探照灯,右右一面走一面对着镜头介绍。 "哇,这里是豪华版鬼屋,超大超漂亮的,沙发、桌子、电视、地毯……所有的东西都在,没有被外人破坏,连装潢都非常完整。"他指指地上,探照灯朝地板照过去,是很高级的柚木地板,直到现在仍然保持完好, "我看啊,住在这里的女人肯定很有钱……"说到这里,右右突然被口水呛到,连咳好几声。 阳子把探照灯对上墙壁,那里有一幅巨型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有一头长卷发,和传言中一样漂亮,年纪大概三十几岁,穿着高垫肩的衣服,浏海吹得很高,是当年很流行的半屏山发型。 随着右右的脚步,他们把客厅每个角落都拍过一遍后,他说:"现在跟着我们一起到楼上看看。" 镜头跟着往楼上走,在楼梯转角处,右右在墙壁上摸到一张纸,想也不想就撕下来一看,咯咯笑着把东西放到镜头前,"各位粉丝,看到没有,这是符咒欸,看来传说是真的,几十年前这里真的有请大师来镇邪。 "不知道这里的邪鬼有没有被镇成胆小鬼,会不会看到我们来了打死都不敢出现。如果他的胆子还在,希望今天晚上能够有所收获,小伙伴们请张大眼睛看清楚,帮忙找找有没有被我们忽略的灵异现象。" 啪啪啪,他来来回回压好几次开关,确定屋子里的电灯不会亮,其实他们本来就不认为会亮,这么久没人住,肯定早就被断水断电了。 众人一路往上,光是楼梯处,右右就撕下三张大小相同、款式相似的符咒。 二楼有两个房间,左边坪数较小的是书房,书桌书柜桌椅通通有,桌子上摆着一台远古时代的笨重电脑,左左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从窗子往外望去,时间太晚了,整个村子几乎都是暗的,只有几盏微弱的路灯照着不宽的乡间小路。 他们走往另一个房间,右右对着镜头指指贴在门板上的黄色符纸,兴奋大笑。"看到这个没有?好大一张,是不是越大张效力越强?你们看,大到可以折纸飞机欸。" 他不但说,还真的把符纸撕下来,对着镜头开始折纸飞机,只是在折的时候突然觉得背脊有点凉凉的,他猛然转头看一眼身后,什么也没有。 右右乾笑两声,一面折飞机一面唱道:"造飞机造飞机来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折完飞机,还朝着镜头射过去。 阿卢一惊,头闪开,惹得右右呵呵直笑。 左左推开门,阳子的探照灯往里面照去。 这间是卧房,里面的东西一样一应俱全,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床、衣柜、梳妆台,连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也都依大小排列。 左左打开衣柜,一整排的洋装都是鲜艳色彩,有几件就是现在拿来穿也不会有违和感,左左抽出一件递给右右。 右右立刻拿在身上比划,下巴微收,对着镜头装鬼声,"魔镜啊魔镜,我……美……吗……" 左左单膝跪下,拉起他的手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鬼。" 两人一面演一面笑,没有人发现衣柜里面出现一只手指,像在挑选衣服似的,轻轻滑过架子上的衣服,衣服歪了歪,又回到原处。 右右看看阳子。 阳子点头,对镜头说:"好啦,我看小伙伴们又要失望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间很久没人住的豪宅,现在到楼下去吧。今天我们要玩一个新游戏,传说这个游戏能够把鬼召唤过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让我们来试验看看。" 右右听完顺手把衣服往床上一丢,四个人说笑着陆续走出房间,在笑闹间,那件被丢在床上的衣服飘了起来,重新挂回衣柜,然后砰的一声,门关上。 寂静的屋宅里出现巨响,几个还站在楼梯上的年轻人吓得瞬间停下脚步。 左左胆子大,他飞快跑上楼查看一遍,回到朋友身边说:"没事,书房的窗户没关,风把门给吹上了。" 大家一听松了口气,笑着回到客厅。 右右开始介绍游戏,"今天我们来了四个人,我们会分别站在客厅ABCD四个角落,然后把灯关上,站在A点的人沿着墙壁走到B点,拍拍站在B点的朋友肩膀,站在B点的人才可以顺着墙壁往前走,等走到C点之后,一样拍拍C点的朋友肩膀后,站在C点的人才能往下走,就这样子一个拍一个,走完九圈之后,鬼就会被召唤出来。你们相信这个传说吗?秉持着实验精神,现在我们要来试试,大家各就各位……" 左左把探照灯关上,只留下两支手电筒的微弱光芒,阿卢也把摄影机放在桌面上持续摄影,然后走到定点处,门外的风呼呼往里吹,感觉真的有几分诡异气氛。 站在A点的右右开始走,走到B点时拍拍左左,喊一声"第一圈"。 屋内很安静,除了鞋子踩在木头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之外,只有右右的声音,接着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 这时,阿卢突然大喊一声,"有鬼!" "阿卢,不要乱讲话。"阳子皱眉说。 "啊你是在起肖哦,人吓人会吓死人欸。"左左抱怨。 下一秒,啪的一声,电灯打开,大家全转头看向阿卢,只见他右手压在电灯开关上,全身瑟瑟发抖。 此时时右右站在B点,左左站在C点,阳子站在D点,而阿卢站在C点和D点的中间,他的脸色惨白,张大眼睛盯住照片里的女人。 第03章 左左还没发现哪里不对,乾笑两声,"哇,楼下还有电哦,刚刚楼上没有,是楼上电灯坏掉厚,这里肯定有人每个月固定缴费……" 他还在纠结有电没电,右右、阳子已经发觉不对,两个人的呼吸声陡然变粗重。 "喂,你们是怎么了啦,真的看到鬼哦?"左左挠挠头,觉得这时候应该从包包里拿出巧克力来镇定神经。 右右说:"我确定有人拍我的肩膀。" 阳子说:"我确定我有拍到人的肩。" 阿卢一动不动,全身僵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啊你们到底是怎样啦?"左左受不了了,是集体在吓他吗? "A点的人走到B点,B点的人走到C点,C点的人走到D点,D点的人走到A点时,A点并没有人,那么我拍的是谁的肩膀?又是谁拍右右的肩膀?"阳子吞吞口水,神情诡异地解释。 这下左左听懂了,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他赶紧摸摸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 阿卢抬起手臂,重复他刚才说的两个字,"有鬼!"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照片上的人眼睛流下两行血泪,嘴角往上扬起,眉毛弯弯,一双眼睛看好戏似的盯着四人。 "快跑!" 阳子大喊一声,四个人纷纷往门口奔去,可还没跑到门口,厚重的木门就被一股诡异力量重重关起来。 阿卢想拉开门,可是门把……竟然从他的手中消失了。 右右冲过来想用手指从门缝把门抠开,但门就是纹风不动。 天花板的电灯一闪一灭,墙壁上本来早已停摆的巨钟开始摆动,滴答滴答,等分针走到十二的地方,顿时发出刺耳的当当声。 四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断退后,直到后背贴在墙壁上。 阿卢目光发直地定在电视机旁,阳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立刻吓得摀住嘴巴,眼泪流出,眼镜迅速结起一层雾气,变得模糊。 左左、右右也看见了,放在电视机旁的录音机插头飘到半空中,自动插进插座里,然后喀哒一声,银白色的按钮被往下压,录音带转动,女星的歌声从录音机里传出来。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无法停止追逐 我也只能为你祝福 如果你决定将这段感情结束 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 如果我的存在只是增加你的痛苦 为何你不对我说清楚 莫非我早该知道我将要孤独 在我们相识的最初 他们明明没有听过这首歌,但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都像有人拿刀子刻在他们脑袋里似的,好像张嘴就能朗朗上口的唱出来,再熟悉不过…… "嘶……嘶……"电视也被打开了,但是萤幕上只有银白色的雪花。 四人吓得屁滚尿流,慢慢靠在一起。 阿卢掩面、顺着墙滑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我们逃不了了!" 右右大骂一声,"Shit!"接着鼓起勇气冲上前,抓起录音机朝窗户丢去。 啪!录音机碎了,但窗户完好无缺……三十几年前强化玻璃就这么普及吗? 左左和阳子猜出右右想做什么,一个抓起桌面上用大理石做的烟灰缸,一个搬起墙边的茶几,再往窗上砸去,可还是一样,窗户没事,烟灰缸和茶几却碎了。 周围越来越冷,在吞吐呼吸间,白色的雾气从他们口鼻间逸出,手脚冻得像冰块一样,所有的知觉和思绪彷佛也被冰封般,他们感觉自己变得越发迟钝。 右右用力深吸一口气,困难地拽起阿卢、踢一脚左左,大声怒道:"想活命就快点帮忙!" 他话才刚说完,所有的柜门像在表达愤怒似的开开关关,木头撞击声不绝于耳。 左左、右右一边咒骂一边冲进厨房,他们想找到别的出路,阳子抓起阿卢,企图跟上两人的脚步。 可就在这时,房子突然不断地左摇右晃,柜子里面的东西纷纷掉下来。 在阳子和阿卢快跑到厨房时,一声尖叫传来,左左右右逃命似的从厨房往客厅跑来,就见背后有几把大大小小的刀叉追着他们。 "妈的,老子就不信了!"右右边跑边飙脏话。 厨房到客厅需要转个弯,在他们转过弯时,刀叉全戳到墙壁上,力道之大,整整有三分之一的部分戳进墙面。 危机解除,两人气喘吁吁,他们看着阿卢和阳子,再也说不出话。 "怎么办?"阳子问。 窗帘却像在回答他似的,蓦地扬起翻飞,可大门和窗户早已被关起来,空气根本无法流通啊! 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恐惧,纷纷后悔了,不应该来的…… "我们到楼上……看看能不能逃出去。"左左努力逼自己镇定下来。 收音机已经砸碎,但歌声仍然不断从收音机里传出来,只不过这次不是女星的歌声,而是一个低哑的、带着磁性的女音。 阳子舔舔乾裂的嘴唇,害怕到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拉起阿卢的手,准备往楼梯处跑。 不料一阵低吼声响起,他们同时转头,就看见墙壁里出现无数只手臂抓住右右的脖子、胸口、腰腿……好像要把他拉进墙壁似的。 左左大叫一声冲过去,和阳子一起想把右右拉出来,这时一条绳子缓缓从天花板降下来。 阿卢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条绳子,眼泪从眼角滑落…… 【第一章 口红里的亡灵】 第04章 小雨把玩着手上的口红,这支口红历史久远,外壳的颜色剥落,但口红的颜色依旧鲜红,没有过期的感觉,她将口红靠近鼻子闻一下,带着淡淡的血腥以及……肉类的腐烂味道? 她无法正确形容那股味道,就是觉得怪。 小雨试着将口红涂在手背上,口红很乾、很硬,要用点力气才能让颜色留在手背,突然啪的一声,口红因为太用力断成两截。 断掉的口红在木头地板上滚了一段距离,明明很硬、不容易上色的口红,为什么会在地上留下一道鲜红痕迹? 小雨跪在地板上,手指轻触红痕,居然是软的,怎么会? 她想不透究竟什么道理,却想起有洁癖的老妈,赶紧抽出两张卫生纸,试着把地板上的颜色擦掉,但是不管再用力都擦不掉,好像短短几秒内,口红已经被吸进地板里。 丢掉卫生纸,她抽出湿纸巾,一样擦不掉。 小雨倒不信邪了,她找来抹布、拿卸妆棉,可不管怎么样都没办法将痕迹去掉。 太邪门!看着断掉的口红,心里生出几分恐惧,小雨迅速抽出七、八张卫生纸,把断掉的口红包起来,连同外壳一起丢进垃圾桶,再欲盖弥彰地拉把椅子过来,压在红色痕迹上头。 她从衣柜里面找出睡衣,走进浴室,门关上的同时,垃圾桶莫名其妙倒下,口红从里面滚出来,所经之处留下一道道鲜红色痕迹…… 小雨把洗面乳挤在掌心搓出泡沫后准备洗脸,抬头对上镜子时,却发现自己的嘴唇很红。 奇怪,她今天并没有化妆,就算有涂口红,她的化妆包里面也没有这么欧巴桑的大红色口红啊? 疑问兴起,她想起刚才把玩的那支口红,心脏狠狠猛跳四、五下,她下意识用手指轻碰嘴唇,不想只是轻轻一碰,嘴唇居然像被刀子割过似的产生剧烈疼痛,她惊讶地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镜子。 是真的,嘴唇真的被割开了,深深的一道刀痕让她的下唇裂成两瓣,鲜血一滴一滴从伤口冒出来、凝结、坠落,将洗脸盆里面的水染出淡淡粉红。 小雨心惊胆颤,想不通怎么会这个样子,凑近镜子、她企图看得更清楚,这次她发现额头上出现一个十元大小的咖啡色斑块。 那是什么? 她伸手轻轻碰触,那咖啡色斑块竟然连同皮肤一起掉下来,一点都不会痛,也没有流血,只是皮肤像缺水已久的土地般慢慢地出现龟裂,紧接着一片又一片的皮肤不断往下掉。 小雨急了,下意识从洗脸盆里面捞起皮肤想要贴回脸上,可是捞进掌心里的皮屑突然变成血蛭,一碰到掌心就紧紧贴覆、不断吸血。 小雨吓得拼命想把血蛭甩掉,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都甩不掉。 突地,水龙头无预警打开,滚烫的热水从莲蓬头喷洒下来,小雨被热水喷溅到,剧烈疼痛让她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她直觉想冲出浴室,没想到才转身就看见一个女人挡在自己面前。 女人手里拿着被小雨丢掉的口红,微笑问:"你喜欢吗?" "不不,我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还给你,我不要了!"小雨哭喊着,眼泪鼻涕齐流。 女人笑得更开心,又问:"我美不美?" 小雨吓得无法回答,只能摀着脸哭个不停。 "我美不美?我美不美?"她重复问着同一句话,脸上却不断出现变化。 她惨白的皮肤先是变成暗褐色,然后慢慢长出白蛆,在肌肉里面钻进钻出,不断地腐蚀着。 这时小雨闻到了口红上那个带着血腥与腐臭的味道,终于被逼出一句,"你很美,你美极了……" 下一刻,一股力量把小雨的两只手用力扒开,她被不断往后推,最后固定在浴室冰冷的磁砖墙上。 女人笑着说:"你也很美……" 她拿起口红慢慢地涂着小雨的嘴巴,每涂一笔,脸上便掉下一块皮肤,露出肌理清晰的肌肉层,紧接着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刀子从嘴角往脸颊两旁划去,红色的血从伤口处往下滴,她的嘴巴越来越大,随着大笑声,牙齿和骨头逐渐露了出来…… 同一时间,从莲蓬头喷出的滚烫热水流进浴缸,水位越升越高,最终漫出来,热水流到地板,灼烫了小雨的脚板。 她想逃跑、想尖叫,但身体好像被什么困住似的动弹不得,然而周遭却安静得让人心慌,她连自己的哭声都听不到,唯有无助的眼泪不断往下掉。 砰的一声,莲蓬头掉落地面,这个撞击声像是打开某个结界,小雨发现自己能动了,她用尽力气往门外跑,但一个诡异的力量将肥皂推落地面,小雨根本没发现,左脚踩上的瞬间滑了一下,头撞到洗手台,大量鲜血从她的后脑流出,随着晕眩感摔进浴缸里。 小雨扑腾几下之后就被强烈的疼痛给制伏了,疼痛侵蚀着她的神经,她连挣扎都办不到。 慢慢地,她整个人滑进浴缸里,五官被热水包围,令她无法呼吸,浴缸不大,她却像掉进大海似的无法挣脱。 因为吸不到空气,小雨双眼暴睁,整张脸惨白而铁青,只有嘴唇红得像血一样,隔着水,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个女人站在浴缸旁边俯身挥手,好像在对她说再见…… 一个激灵,夏沐姗回过神,她扶着桌面、握紧双拳,目光仍然盯着电脑萤幕,喘息不定。 她很清楚这不是幻觉,她知道又有"人"找上她。 是谁?找她能做什么? 沐姗赶紧点开每个档案,试图寻找刚才的影片有没有存在哪个空间里,但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心跳仍然快速,手脚也冰冷得厉害,敲敲疼痛的脑袋,沐姗咽下口水,舔舔乾裂的嘴唇,沉淀十几分钟后她才拿起手机拨号。 响了两声,阿哲就接起手机。 "你在忙吗?"她问。 "没有,在吃饭,你吃饭没?" 沐姗没有回答,却道:"帮帮我。" 发现她声音里的凝重,阿哲叹了口气,一点都不想问,却不得不问:"你又碰到了?" "对。" 果然……阿哲气自己嘴贱,他大翻白眼、龇牙咧嘴,抓起身后的抱枕狠狠乱捶一通。 沐姗耐心等待,直到电话那头重新归于平静,才问:"发泄完了?" 第05章 "没有!我要讲几次你们才听得懂?我是程式设计师,不是灵媒也不是乩童,我没在做这方面的服务,OK?" 他没说错,只是这话听过十几年,沐姗从没有认真看待过 "既然如此,你干么拜在萧师父门下?"她淡声反驳。 "那、那、那是缘法,又不代表我要办事。而、而且学、学无止境……"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沐姗发笑,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可是怎么办,我只信任你。" "我可不可以推荐你一些信任名单,交换你把我从信任名单中剔除?"他推荐的第一个名单是杜雍,那个家伙对灵异方面的感应不输自己,重点是他对沐姗深感兴趣。 "阿哲,我心里觉得很不安。" 废话,碰到这种事,有人会觉得心安才怪!阿哲在心中吐槽。 沐姗继续往下说:"我有预感,这次有点严重。" 这句话让阿哲坐直身子,从小到大,特殊体质让沐姗碰过无数次灵异现象,不严重的她连提都不会提,视而不见就过了,就像和她同室而居的那三只鬼。 她虽会出声求助,但很少表现出事态严重的态度,即使已经到会让她昏倒的地步也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所以她会说出"严重"这两个字,那表示情况真的糟糕到不行。 "说说看。" "我在打稿子,电脑却突然跳出一段影片。" 沐姗把刚才看到的细细描述给阿哲听,经过上次谋杀事件在她的电脑里以文章形式出现后,这次似乎……更加进化了。 沉吟片刻后,阿哲凝声道:"把影片传给我。" "我到处找过了,这回没有存在任何档案夹里。" 意思是连半点证据都没有?他叹口气。"约个时间见面吧!" "好。" "我把时间乔出来再告诉你。" "好。" "时间不早了,记得吃饭。"阿哲叮咛。 "好。"沐姗相当合作,身为青梅竹马,阿哲说的话她很少拒绝过。 挂掉手机,走到厨房,她打算泡碗面来吃,记得冰箱里还有一点白菜和半盒鸡蛋,不知道上回买的香菇贡丸还有没有。 看见她打开柜子,正在洗碗的妇人忍不住说:"又吃泡面?要跟你讲几次你才听得进去?真的,泡面很不健康。" 沐姗从来都不回应的,但是这次她放下泡面,转头说:"你都死了,还管什么健不健康?" 妇人一愣,显然没料到沐姗会和她对话,忍不住开心一笑,低着头继续洗碗,一面洗一面说:"既然要活着,就好好的活啊。" "活着比死掉好吗?"沐姗问,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好奇。 妇人歪着头,认真想了片刻。"嗯,活着比较好。" "为什么活着比较好?" 妇人笑说:"能知道食物是什么味道,能知道沐浴在太阳下是什么感觉,能闻到花香,这些感觉……很好。" "既然活着比较好,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去投胎,却选择在阳间徘徊?" "你知道的。" 没错,沐姗知道,鬼魂之所以在人间徘徊不去,往往是因为放不下。 人来到世间的时候无牵无挂,是在长大与衰老的岁月中累积了无数牵绊,在离开世间时若是无法了断,就不能走得潇洒。 水滚了,沐姗把泡面和青菜鸡蛋丢进去,她对吃一向不太要求。 无人的客厅里,电视自动打开,她回过神,妇人已经不在。 沐姗端着泡面走进客厅,一个男人坐在客厅里不停地按着遥控器,电影频道不断转换,但好像怎么都选不到他想要的频道。 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坐在地板上,他的上半身趴在桌面,正用蜡笔画图,纸和笔都是沐姗买的。 小男孩的图画很简单,大大的太阳、大大的月亮一起挂在天上,地上有大大的球、大大的乐高玩具,他已经太久没在白天出门,都快忘记太阳和月亮有什么不一样了。 沐姗坐在沙发上,低头一口一口把泡面吃掉,电视的频道仍然换个不停,她没看电视,所以没有抱怨。 吃饱饭,她准备起身继续工作,小男孩放下笔,拉住她的裙摆。 要她陪玩吗?沐姗摇摇头。"不行哦,这几天得交稿,会比较忙。" 小男孩没有勉强,只是噘起嘴一脸的不高兴。 这时电视突然关上,沐姗被突如其来的安静吓到,转头望向男人,就见他放下遥控器,走到靠墙的柜子旁,指指柜子后面,说道:"这里有东西。" 沐姗不解,是有东西掉进去吗? 她跟着走过去,从缝隙处往里看,却因为太暗什么都看不到,想了想,她使尽力气把笨重的柜子往前挪一点点,让灯光透进去后,她发现柜子后面的墙壁颜色跟旁边不太一样。 带着好奇心,她深吸一口气,再一次用尽全力把柜子推得更开,这次沐姗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个镶在墙壁上的……保险柜。 这时候,那个小男孩也跑过来围观。 她握紧拳头,一鼓作气把柜子给推开,这才发现那不是保险柜,只是一个小小的、镶进墙壁里的小柜子。 第06章 她问男人,"你要我打开它?" 小男孩和男人同时点头。 像寻宝似的,沐姗带着一点点的兴奋与好奇,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是个饼乾盒子。 坐到沙发上,她打开已经受潮锈蚀的饼乾盒子,里头是几封陈旧的书信和一些金饰,另外还有一本小册子以及一封未贴上邮票的信,收信地址是台南市玉井乡,而发信地址正是这里,里头的署名是张婉莙。 "你妻子的家书?我能看吗?" 寡言的男人点头,脸上挂着微微笑意。 她打开信封,除了信纸、一张万元支票之外,还有一张女子年轻的照片,照片里面的女子穿着一件白底黑圆点的及膝洋装,腰间打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很复古、很漂亮。 沐姗细细读过那封家书,里头除了生活琐事之外,也提到请哥哥帮她把洋装寄过来。 难道……这就是他们始终留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就为了一件洋装一家人迟迟不肯去投胎很奇怪,但魂魄的执念本就是无法用常理判断的,也许这件洋装真的格外重要吧,重要到他们觉得可以信任了才让她去寻。 "你希望我做什么?帮你们把衣服找回来?"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笑得越发灿烂。 礼堂里坐满人却很安静,牧师站在讲台上低低地说着祝祷的话,这里正在举办告别式,到处插满纯白色玫瑰,就像照片上的女孩一样乾净清新。 女孩叫做周雨,只有十六岁,照片里她穿着白色礼服坐在秋千上,风吹起,裙摆和头发一起飞扬。 她年轻漂亮,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聪明,只是抿着唇,眉宇间有一股与她年纪不相符的忧愁。 小米贴近杜雍耳边,说:"老大,周长官会不会要请长假?"痛失爱女,再坚强的铁汉子也撑不下去,这种感觉她理解。 小米个子很高,身材很好,一头俐落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女汉子,但事实上她是警局一枝花,暗恋她的人不计其数,可惜她的眼光高,只看得见杜雍。 她和阿凊、阿康、诡诡都是杜雍的部下,而今天是他们的长官周信禾独生女的告别式。 杜雍没回答,他静静地看着坐在前方的周长官和周夫人,周夫人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全身散发着青色光芒,头发很长,盖住大半个身体,正对着手上的小镜子补妆。 "听说周长官的女儿本来很乖,后来结交了一群不好的朋友,晚上经常跑出去晃到天亮才回家。"诡诡说。 "对啊,青少年真的要慎选朋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先圣先贤有教过。"阿凊说。 仪式在牧师和缓低沉的声音中结束,杜雍带着小米、阿康、阿凊和诡诡走到周长官身边。 "周长官,节哀顺变。"诡诡道。 周长官点点头,拍拍杜雍肩膀说:"谢谢你们过来。杜雍,最近局里那几个案子就麻烦你了。" "我会的。"说完,杜雍转身看向周夫人。 他终于看清楚那个女人了,她脸上皮肤龟裂,露出鲜红色的肌肉,眉弯弯眼眯眯,显得心情很好,她拿着大红色的口红,细细地涂满自己的嘴唇,满意地照照镜子,然后再涂一层、再涂一层,好像除了画口红之外再没有更重要的事可以做。 相较之下,装扮朴素的周夫人形容憔悴、双眼发肿,短短几天头发一片花白,她垂头低泣,眼泪湿透面纸。 她打开放在腿上的包包,想找出新面纸,翻了两下,面纸没找到,却发现里面有一支口红。 那不是她的,她很确定,那为什么它会跑到自己的包包里面? 但她此时心情很乱,也没多少好奇心,在打算把它丢回去的同时,却好像听见有个声音叫她赶快打开。 周夫人双眼发直的把口红拿出来,正准备打开盖子时,杜雍快一步拉住周夫人的手,与此同时,坐在周夫人身旁的女人突地暴张双眼,怒瞪杜雍。 杜雍看见了,却假作无视。"周夫人,这口红是你的吗?" 周夫人不了解他的意思,但杜雍那双沉静的眼睛莫名地给了她安全感。 她摇摇头,带着哽咽的声音回答,"不是我的。" "哦,那就没错了,这是我同事小米的,她不小心遗失了,没想到被夫人捡到了,可以给我吗,我帮你拿去还。" 周夫人眉头微皱,她并没有捡到东西啊……但她的精神还有些恍惚,没有多想就把口红交了出去。 杜雍的声音并不大,他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也只是握着周夫人的手好言安慰,因此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 就在这时,那女鬼突然张大嘴巴,从嘴里吐出一口青色烟雾,周围的人闻到淡淡的恶臭,纷纷皱起眉。 杜雍依然无视于她的愤怒,直接把口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女鬼气急败坏地朝杜雍伸出十指,眼看尖尖的指甲就要刺到眼睛,却在最后一刻停了下来,她怒气高张地扬起狰狞面容怒吼一声,不久后身影渐渐淡去。 女人和男人看事情的重点永远不一样,在杜雍等人围着周长官和周夫人说话时,小米好奇地探究着墙面上的照片。 "啊!"小米惊叫一声。 所有人被她一喊,全都转头。 "怎么了?"诡诡问。 "你们看,照片里的人笑了。" 周长官和周夫人同时抬头看向照片里的女儿,旁人或许不会注意照片里的细微表情变化,但身为父母,他们当然能够看出来照片不一样了。 "是真的,小雨笑了,为什么?因为她在那边过得很好吗?因为有天使接引她上天堂吗?"周夫人拉着丈夫问。 "是的是的,一定是的。"周长官安慰妻子。 杜雍微哂,带着小米、诡诡几人走出教堂。 第07章 教堂门口,阳光迎面照来,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周雨站在门前,朝杜雍鞠躬,轻轻挥手…… 小米仰着头、迎向阳光,望着身旁的杜雍笑得满脸得意。 老大长得超级帅,一双浓眉、双眼很深邃,五官立体堪比男模,他不只好看还十分有魅力,能有这么带得出场的男朋友,小米觉得自己三生有幸。 "一起去吃饭好吗?"小米勾起杜雍的手臂,贴近他的身体。 杜雍不习惯这样的靠近,直觉想把她的手拉开。 但小米坚持不放。"别忘记,我的一月男友。" 杜雍无奈摇头,没错,他们约定好要当一个月的男女朋友,他是该说话算话。"嗯,走吧。" 小米大乐,帅气地拨拨自己的短发,就不相信像她这样开朗活泼,集青春、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女人,在一个月之内没办法把老大给拿下。 "老大,我在FB放几张我们的美照,标上『稳定交往中』,你觉得怎样?"小米笑问。 杜雍还没有回答,手机抢先响起,是阿哲来电,他接了起来。"阿哲,有事吗?" 听见这个名字,小米下意识吐了吐舌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阿哲,神棍、乩童还是其他? 不过上次到疗养院和阿声见面时,那个阿哲和夏沐姗确实把她给吓到了,他们好像真的能够看见……算了,不要欺骗自己,不是好像,而是确实。 他们看得见姊姊,帮姊姊顺利走入下一段旅程,她应该打心底感激他们,虽然夏沐姗是她的情敌。 "我们找个时间聚聚吧。"阿哲说。 "你又想去疗养院看阿声?" 杜声、杜响是杜雍的双胞胎弟弟,不幸的是多年前杜响因为意外去世,而杜声也在疗养院里面待了超过十年。 杜雍和阿哲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确定阿哲是个软心肠的大好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灵媒,不愿意碰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却又每次都挺身帮忙,尤其是在对待阿声、阿响的事情上,他的热情让杜雍感动。 "阿声那里下次再去,另外有更重要的事。"阿哲说。 "沐姗出事了?"杜雍语气微微扬高。 "别紧张,她没出事,但确实又有事找上她。" "告诉我时间。" "我正在乔,星期天有空吗?" "可以,我开车去接沐姗,再和你碰面。" "好,就这么约定,我打电话给沐姗。" 杜雍挂掉手机,发现小米正在看自己,鼓起腮帮子,满脸的不爽。 他到底有没有把她当女朋友啊,竟然毫不避讳地当着她的面那么关心别的女人,太过分、太太太过分了! 戳戳杜雍手臂,小米说:"用力记住,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不可以脚踏两条船,专一是爱情里面最重要的美德。" 杜雍苦笑,他更习惯当她的长腿叔叔,不习惯当她的男朋友。"走吧,我请吃饭。" "老大,是请小米一个,还是大家通通有份?"阿凊凑上前。 杜雍很乐意阿凊几个在场,这让他不至于太尴尬。"一起来吧!" 这下小米更不爽了,哪有这样的啦,约会享受的是两个人的幸福时光欸! 她刚要开口反对,阿康就架了她一拐子,把她扯离杜雍身边。"拜托,需要看这么紧吗?看管犯人都没有这样的。" "老大,你可以把自己的清白交给我们。"阿凊笑着拍胸脯保证。 他们实在是搞不懂老大哪根神经线出错,怎会和小米做出一月男友的约定?老大不正常就算了,小米也有病,她难道看不出来老大对这个约定有多为难? 感情这种事是要你开心、我欢喜才成,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杜雍从来没有这么满意阿凊过,他拿出车钥匙,说:"走吧,吃韩国料理?" "不要。"小米生气地转头,隔着阿凊和诡诡对杜雍说:"你『女朋友』最痛恨吃韩国料理。" 她强调女朋友三个字,好像不够强调杜雍就会忘记这件事似的。 痛恨?每次不都是她哀哀叫,他们才选择在韩国料理店聚餐吗? "不然吃日本料理?"杜雍道,这也是小米经常指定的。 "不要,我也痛恨日本料理。" 阿凊大翻白眼,她是痛恨一群人吃日本料理吧,如果只有她和老大,她肯定会甜甜蜜蜜地搂起老大的胳膊,朝不管哪国料理店狂奔。 杜雍知道小米在耍脾气,却没计较,她是个很Nice的女孩子,大剌剌、随和、不太有性子,这种闹脾气的情况几乎没有过。 "好吧,你决定吃什么。"杜雍把决定权交给她。 "我要……" 她还没说完,阿康插话,"小米最喜欢吃肯德基。" 小米用自己的大长腿踹他一脚。"不对,我喜欢吃法国大餐。" 杜雍失笑。"那你要不要考虑换个男朋友,我的薪水养不起。" 小米更生气了,她认真想在短短的这一个月里把杜雍变成男朋友,可是他们一个个都拿她的认真当笑话看! 第08章[03.19] 和阿哲约定星期天碰面,沐姗星期二就向公司请假,打算先走一趟台南。 整理好行李,买好台北到台南的高铁来回票,找到座位后,她打开在车站买的台铁便当。 很好笑吧,坐高铁却买台铁便当,为什么?因为便宜啊。 她工作努力,在吃穿方面却都很节俭,因为台北居大不易,因为她要缴房贷,因为她是个有为青年,也因为……在育幼院长大的她,一直很想要有个家。 上一次提到这个话题,她的好友晴恩笑说:"很简单啊,凭你的姿色,我帮你介绍个富商,三年之内闹得他不得不离婚,到时你再跟他要一栋房子做为离婚条件,像我一样。" 晴恩说得云淡风轻,但是沐姗知道,其实她是受伤的,不管是晴恩、阿哲或自己,在育幼院长大的他们都渴望有个家,一个温暖的、包容的、充满欢声笑语的幸福家庭,就像"她"一样。 那饼乾盒里面还有一本日记,记载着张婉莙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这一段时光,对她而言,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低落时用来倾吐心情的册子。 张婉莙住在台南玉井,出生农家,算得上田桥仔,父母亲非常传统,重男轻女,眼里只有儿子,对他们来说,女儿就是个赔钱货。 她的爸爸用打骂来教育孩子,也经常对妈妈拳打脚踢,她忿忿不平,但是又无法为这种事和父母亲争辩,每次莫名其妙挨打,母亲不但不安抚她,还会告诉她,"当女人就要懂得认命。" 张婉莙不愿认命,因此即使父母反对,十八岁那年她还是带着行李到台北求学。 从那之后,她回家的次数寥寥可数,因为每次回去总会跟家人发生冲突。 大学毕业后张婉莙进入一间公司,认识她的丈夫,结婚后他们拥有一对漂亮的龙凤胎,丈夫的家境并不富裕,但他给了她一个温暖甜美且温馨的家庭。 看到这里,沐姗有点疑惑,不是说龙凤胎吗,怎么她只看到小男孩?另外一个呢? 张婉莙的父亲严正反对这门婚事,理由是她的婆婆离过婚,家庭不健全,因此家人当时连婚礼都没有参加。 即使如此,她仍然坚持和母亲联系,虽然回娘家时丈夫不会得到好脸色,虽然通电话时多数都在听母亲的抱怨,那种抱怨甚至让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但终归是割舍不断的血脉至亲。 之后婆婆生病,张婉莙忙得团团转,无法抽空回娘家,只能寄信和照片回去,直到婆婆过世、办好丧礼,成天在孩子、医院和公司中奔忙的她终于能够松口气。 不久张婉莙的父母亲也双双过世,之后她为了带小孩决定留在家里,开始她的写作生涯。 也许是册子已经写满,也许是生活让她忙碌得没有时间低落,也许写作分担掉她部分情绪,总之张婉莙的故事到此结束。 有趣的是,册子里曾提到一个男生,他和她从小学到国中都是同班同学,他们之间有段青涩却甜美的初恋,男生对她很好,她本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但是后来他和别的女人交往,一个成熟、有女人味,也很有钱的女人。 再后来张婉莙才偶然得知,原来这个叫做程亦华的男生极度重视金钱,当初会和她来往正是因为她家有钱,但是当他发现自己在家并不受宠后就断了联系。 "程亦华"这个名字最近很热门,因为同样有个程亦华要竞选立法委员连任,经常上政论节目,他形象好、学历高,爱家爱妻子的暖男表现让他得到许多女性民众的支持。 沐姗想,应该是同名同姓吧,如果她嫁的是那位立法委员,现在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不过,突然间觉得很亲切呢,原来张婉莙也是个作家,还以为她是成天拿着吸尘器,天天叨念自己吃泡面不健康的家庭主妇。 自从打开柜子之后,沐姗就满脑子想要走这一趟,只是她也清楚,与其寻找房客们的故事,沐姗更有理由花时间寻找自己的根。 她在失忆后被送进育幼院,十几年过去,她早已接受生命中那段空白,从没想过探究自己的过去,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不想改变。 打开台铁便当,咬一口卤排骨,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在耳际浮现—— "姊姊,还要。"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坐在左手边的先生正在假寐,坐在右手边的小女生在用手机玩游戏,后座、前座坐的都是大人,那……那个小男孩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沐姗皱起眉心,缓缓吐气,她夹起排骨—— "吃小小口就好,太大口会噎到。" 是小女孩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宠溺和微微的笑意。 "好好吃,我最喜欢吃排骨。" "要不要吃卤蛋?" "蛋蛋给姊姊吃。" 几句简短的对话,沐姗不再转头,因为她听清楚了,那个声音很近,像在耳边,也像从脑袋里发出来,软软甜甜的,可是这样甜软温暖的声音却催促了她的泪腺,让她有掉泪的欲望。 沐姗下意识点头,夹起卤蛋放进嘴里咬一口,嘴角咧出笑容。 她是个冰美人,对人总是带着疏离,很少笑的,但这一刻她抑制不住心口的快乐,扬起嘴角,一口一口吃掉排骨,好像她吃了小男孩便吃了。 从台北到台南不到两个小时车程,她下车,先搭接驳车再转公车最后坐上计程车,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信封上的住址。 到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红霞满天,西落的太阳照在红砖屋上,在地板投下一片黑影。 这是座三合院,房子相当旧了但还很坚固,丝瓜藤爬满红砖垒起的围墙,沐姗放下行李袋,准备帮房子拍照,连同洋装带回去给她的房客们。 她低着头在背包里面找手机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朝她走来。 直走到跟前,对方停下脚步,国台语夹杂对她摇头说:"又要来探险?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想什么,早上才送一个进医院,现在又来,是嫌命太长吗?" "阿婆,你说有人送医院?"沐姗抬起头,讶异地问。 "对啊,昨天有几个少年说要去鬼屋探险,我就跟他们说里面的鬼很凶,叫他们不要进去,结果他们不听还骂我,住在这附近的都晓得要早早回家、晚上不要在这条路上乱逛,要是太晚回来,经过这条路时一定要念阿弥陀佛才能平安到家,就是你们外地人不怕死啦,硬要跑进去里面玩。" 沐姗指指三合院说:"阿婆,这里面有鬼?" "不是这间,是那间啦。"老婆婆指向马路对面的二楼洋房。 沐姗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是几十年前的老屋子,不过在当时的乡下地方算相当不错了,有院子、有造型华丽的锻铁围墙,整体盖得像西方建筑,尖塔状的屋顶,白墙,院子中间还有个喷水池,池中竖立着西方女神的塑像。 乡下地方植被丰富,喷水池和栏杆都爬着许多藤类,连墙面上的爬墙虎都长得异常茂盛,过多的植物让整座洋房看起来有些阴森。 "阿婆,我没要去那边啦,我是要去这间。"她指指三合院。 第09章[03.25] "这间?这间早早就没人住啊。" "张德生一直没回来过吗?" "德生哦,那个败家子,讲到这个就可怜啦。"老婆婆叹了口气。 "阿婆认识?" "住这附近的谁不认识?住在这里的叫做张文辉,他娶了一个漂亮老婆叫阿树,村里的男人看到她都很羡慕,他们生了两个小孩,都长得很好,不过夫妻偏心啦,对儿子宠溺,样样满足,女儿却好像是捡来的,每天让那孩子从早忙到晚,文辉心情不好还会打女儿出气。 "阿莙又聪明又能干,考试每次都考第一,后来考上大学,文辉夫妻还不让她念,她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那孩子也是硬气,半工半读自己把大学读毕业。反观德生……就是那个儿子啦,拿钱拜托他读书都不肯,在学校打人抽烟,都快把老师气死,高中毕业后不考大学也不赚钱,后来更夭寿,竟然跑去赌博。 "有一段日子他被赌场追债,离开家好几年,大概是没地方可以去又回来。德生回来让父母养就算了,还经常要钱,没要到钱就打父母,实在是没用,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生出来就应该把他掐死。 "后来文辉和阿树先后过世,阿树也是后悔啦,不敢打电话给女儿,德生也是过分,怕妹妹回来分财产,竟然不通知阿莙,丧事办完就卖田卖地,除了这间祖厝没卖出去外,家里的财产都卖光光,钱拿着人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婆婆摇摇头,没等沐姗再问,拄起拐杖,一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回家路上走。 她走过几步后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对沐姗挥挥手,指指三合院对面的洋房,扬声道:"天要黑了,快回家,千万不要去那一间,知道吗?" "我知道了,多谢阿婆。" 老婆婆的背影在一个转弯之后看不见了,沐姗叹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别人家的故事,她却觉得心头沉重。 垂眸,再抬眼,她往三合院里走去。 三合院中间围起来的空地上铺着红色砖头,有些已经破损翻起,而砖头与砖头中间的杂草有的甚至长到十几公分高,正房一排有三间,从破掉的玻璃往里面探进去,中间有个神龛,佛像和祖先牌位已经长满蜘蛛网,左右各有两间房,床柜桌椅都还在。 左右两排也各有三间房,左边的是厨房,瓦斯炉生锈得厉害,靠墙处还有一个古早时候的大灶,另外两间堆满杂物。 右边也有三个房间,两间卧室、一间浴室,门都用大锁给锁上,只不过锁已经很旧了,恐怕用砖头敲几下就会掉下来。 她转身想找块称手的砖,突然一只红贵宾从外头跑进来,它长得很可爱,毛发整理得很乾净,就站在围墙边汪汪叫,也不靠向前。 沐姗冲着它一笑,蹲下身迎视小狗。"对不起,我没有东西可以给你吃。" 小狗又冲着她叫几声后,转身跑掉,它跑一段,转身发现沐姗没跟上,又折回来对她猛摇尾巴。 沐姗失笑问:"你想带我去哪里?" 小狗转身跑几步,在不远处转头对她摇尾巴。 沐姗这次听话的追上前。 见她跟上自己,小狗高兴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两圈,那模样呆萌得让人觉得好可爱,然后它又往前跑一段,沐姗跟上。 就这样,它跑一段、她追一段,它跑过马路、她追过马路,等沐姗发现自己已经跑到那幢阿婆再三告诫她别去的鬼屋时,她吓一大跳,直觉就要转身跑掉,只是才走三五步,突然砰的一声,额头传来一阵疼痛,她撞上东西了! 沐姗下意识伸手去碰触,四下摸索后,确定自己撞上一堵看不见的隐形墙。 怎么会这样?刚才明明……她四下张望,发现那只小狗已经不见踪影。 情况太不对劲了,沐姗提高警戒,顺着无形的墙一步步摸索过去,刚开始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到后来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狂奔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 她疯狂奔跑,直到绕了一圈,回到原点,确定自己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包围了。 莫非是她误闯禁地,惹得里面的"人"不高兴了? 这时,她看见小路上有一对中年夫妻,他们骑着脚踏车,一面骑一面说话。 有人!太好了! "救救我,我在这里,求求你们救救我!"沐姗对着他们又叫又跳。 可奇怪的是,她明明离他们那么近,又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他们却根本没听见更没看见,好像那堵墙隔出了两个无法产生交集的空间。 沐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逐渐走远,她不死心,还在扬声大喊,"我在这里,你们转头看看——" 她突然噤声,因为她发现四周安静得吓人。 她刚才跑得那么快,周遭却没有半点风,她累得大口喘息,耳朵却无法听到任何声音,她用力捶打那面隐形墙,手虽然被弹回来,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似乎被禁锢了。 【第二章 病房也闹鬼】 沐姗垮肩垂背,靠着那堵隐形墙颓然坐倒在草地上。 知道自己必须求救,她拿起手机拨出电话,却发现不管拨谁的电话都无人接听,她试着上脸书,试着用LINE,试着和外面联络,可是不管她打下什么字句,都会在传出去之前消失。 她把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一遍后,结论是——不让她走! 为什么?他们有仇吗?还是需要抓交替? 看着眼前的屋子,沐姗排斥进去,却也明白进不进去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 强烈的无力感袭上,想起不久前才答应杜雍和阿哲,短时间内不再跟鬼扯上关系的,他们说她的身体太阴、太虚,不适合多管闲事。 沐姗发誓,她一点都不想管,但闲事非要找上门,她有什么办法?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沐姗鼓足勇气,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站起身,心知肚明这一趟非走不行,既然"他"已经做足表示,她只能顺从鬼意。 走进已经被打开的锻铁大门,不过是门里门外两步的距离,温度至少相差十度以上,前脚刚踏进门她就忍不住发抖,沐姗试着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用力吞下口水,缓慢地朝喷水池走去。 她方靠近就闻到一股恶臭,太阳西斜,藉着夕阳余晖朝喷水池看去,这一看让她猛地转身弯腰,狂吐起来。 水池已经半乾,里头只有少数积水,但那里有很多动物屍体,猫、狗、鸟……而刚才引她过来的红贵宾也在里面,它们刚死不久,肠子内脏都被掏出来,数不清的苍蝇停在上面,还有蠕动的虫子密密麻麻的钻进钻出。 第10章 狂吐过一场,沐姗拿出包包里的矿泉水漱口,试着漱掉嘴巴里的酸味,抹掉眼泪再深吸一口气,既然逃不过,她就挺直背脊,选择面对。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散尽,暮色游入,她发抖得厉害,却还是用尽力气逼迫自己进屋。 屋门也是敞开着的,她站在门前,闭上眼睛、双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词。"我并不想打扰你,是你引我来的,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别吓我,我会尽力。" 说完话,沐姗跨进客厅,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打开手机内的手电筒,才走几步就踢到东西,低头看去,那是一个背包,很乾净,应该是不久前落下的,是阿婆口中那些冒险孩子的?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摔坏的录音机、玻璃瓶、椅子、摄影机……如果这些全是昨晚造成的,她可以想像当时的惨况。 一点冰冷从领口滑进后背,沐姗下意识抹去,湿湿滑滑的,她用手电筒照一下手指,是某种……液体? 抬头看向天花板,那里除了一盏很华丽、正常人不会安装在客厅里的水晶灯之外,什么都没有。 环顾四周,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她看不清太多东西,只是屋子不知何时居然进水了。 刚才进来时地板还是乾的,怎会突然淹水?水不高,顶多一两公分,沐姗穿着运动鞋,但是没有防水功能,不多久就觉得脚底一片湿冷。 站在水中,她不确定该往哪个方向走,这时一架用符纸折成的纸飞机"游"到脚边,沐姗弯下腰想要捡起纸飞机,却不料突然有一股力量将纸飞机从她手里拉走。 一阵尖锐刺痛感滑过掌心,翻开手掌,一道割痕从食指划到腕间,血迅速从伤口冒出来。 滴答、滴答、滴答……血滴到脚边,融在水里。 沐姗咬紧牙根,告诉自己不要害怕,那是幻觉,那个鬼是想藉着这个告诉她什么事情,用尽力气控制住抖个不停的双腿,她抬起头,看见从手中窜出去的纸飞机,机头正插在通往二楼的楼梯转角处。 沐姗朝楼梯走去,一步步努力走稳,却没发现脚底下的水慢慢朝墙壁汇聚,电视后面那堵墙变成海绵,将水一点一点吸进墙里,水位往上攀高,渐渐地形成一颗头、一个躯体、一只手臂…… 这时候沐姗已经走到二楼,楼下有桌有椅,有各式各样的家俱,地上还有东倒西歪、完整或者被砸碎的物品,但二楼的两个房间比起楼下相对乾净整齐。 她先走去书房,里面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一张能够旋转的高背办公椅,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部早期的桌上型电脑。 沐姗踏进屋里的同时,无人的办公椅突然转动起来。 她倒抽口气,试着看清楚,椅子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自动地转向,好像有人坐在上面一样,瞬间鸡皮疙瘩布满全身,沐姗咬紧嘴唇,一双眼睛瞪住那张椅子。 像是恶作剧也像在挑衅,它突然飞快转动一百八十度正对着沐姗。 沐姗非常害怕,但是她强迫自己与它对视,她张大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椅子,一人一椅就这样对峙着。 倏地,啪的一声,墙上一幅画以抛物线的方式飞起砸到书柜。 书柜的玻璃门没有被砸破,但是下一刻,一整排近十面的玻璃柜门轮流打开,然后又一起关上,发出巨大声响。 沐姗被狠狠吓着了,但她没有走,她必须弄明白,那鬼魂到底想向自己传达什么? 好像吓不倒她不甘心似的,下一刻又是砰砰砰几声响,书柜门一一打开,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里面的书一本一本推出柜子。 两条腿抖得几乎站不住,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一串一串流满沐姗的脸庞,就在心脏快要无法负荷时,所有的动静通通停止,周遭安静得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沐姗神经紧绷,握紧拳头,咬牙道:"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话刚脱口,一阵阴风从背后的房间吹来,一只青色的手抚上沐姗的后脑,她可以感受到那只手正慢慢地往前滑,摸上她的耳朵、她的脸,所经之处像被冰块接触到似的,那刺骨的冷意从脸庞直传脑门。 接着那只手从她的后腰处缓缓往前,直到揽住她整个腰,沐姗害怕、恐惧,冷得颤抖不已,她闻到比喷水池里更浓的腐臭味,身体像被冰块包围,黏黏的、湿湿的感觉钻入她每根神经。 沐姗没办法思考,只能感觉到那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在她微乎其微的反抗下一寸一寸慢慢把她的头转到另一边。 因为这样,她没注意到一个小小的银制胸针从书桌上飞起,滑进她的背包里。 沐姗直觉想要闭眼,但她的眼皮不受自身控制仍张得老大,就在头转过九十度时,一个没有脸皮、没有肌肉的骷髅头出现在视线里,正在……对她笑。 憋住气,紧抿唇,沐姗全身止不了颤栗,骷髅头上的黑色大卷发飘上来,慢慢地缠住她的手和身体,她再也无法忍受,尖叫一声用力推开骷髅头,飞快往楼下狂奔。 就在这时,楼梯墙面上突然出现无数只扭曲的手,试图抓住她,沐姗一面用尽力气拨开那些手,一面快速狂奔。 当她跑到一楼时,墙面上的人形黑影竟然走下来追着沐姗,想把她笼罩住。 沐姗用尽力气往外奔,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够跑得这么快,一路冲出屋门、喷水池,就在即将冲出大门,她已经做好了会撞上那堵看不见的墙的准备,但是……她冲出来了? 愣了一下,在她因为收势不及跑上马路的同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为什么没有病床?这么大的一间医院,难道连个单人病房都没有?"女人的声音又高又尖,有愤怒,更多的是焦急。 护士温和地解释,"程太太,我们正在想办法,护理站那边已经帮你们排号,只要有人出院,立刻安排你们住进去。" "到底还要等多久?" "沅馨,医院有医院的困扰,别为难护士,我们再等等。"这是男人的声音,醇厚低沉,很有磁性,是会让人感到安全舒服的声音。 "谢谢你,程先生。"护士小姐客气说。 "不好意思,我妻子太担心,口气有些不好。" "我明白。"护士拿着血压计退出病房。 "我们转院好不好?"面对男人,女人的声音软下,哭着埋进男人怀里。 "我也希望这样做,但医生目前还在评估,从这里回台北怕有无法处理的突发状况,这样做对明阳太危险。" 顾沅馨不说话了。 男人轻拍她的背,耐心说:"你和看护待在这里,外面有几个记者,我去应付一下。" 顾沅馨怒道:"有没有同情心啊!我们都这样了,他们只想着自己的独家!" "他们也不希望这么做,当记者的也有不为人知的辛苦。乖,我去一下,很快就回来。"男人拍拍妻子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第11章 沐姗被这对夫妻的说话声吵醒,张开眼睛时,病房里已经没有丈夫的身影。 把所有事情在脑海中过一遍,她记得自己进了鬼屋,记得自己冲到马路上,一部轿车迎面而来,之后的……她就不记得了。 转头看看左右,这是间双人病房,隔壁床躺着一个男孩子,高中生吧,看起来斯文清秀,紧闭双眼沉睡着,身上插着管子,他床边坐着看护和一位高贵典雅、一看就知道出身很好的妇人。 她画着合宜的淡妆,穿着Prada洋装,手提LV包,脚上那双高跟鞋……沐姗认不出品牌,但可以确定很贵。 顾沅馨在哭,但哭得很优雅,眼线和妆容都没有花,她握住高中生的手,眼睛牢牢盯着他,神情满是忧伤。 这时看护开口了,"程太太,这个时候哭也没用,你先把眼泪擦一擦吧。" 看护说的是道理,但当妈妈的看到心头肉昏迷不醒都不会有多少理智,更不可能有太好的心情。 "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能说风凉话!"顾沅馨顶了一句,吸吸鼻子,摀着脸哭得更凶了。 看护风度好,只是撇撇嘴,没答话。 顾沅馨很难过,明阳是她的独生子,他那么乖、那么听话,从来都不会到处乱跑,他和他爸爸一样聪明,从小夫妻俩就对他寄予厚望,正在准备帮他申请国外的大学,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沐姗静静地看过两人后,慢慢把视线调开。 男孩的病床在靠窗位置,他住的区块被打扫得乾乾净净,窗边的茶几上摆着一瓶鲜花,柜子上放着加湿器,不断喷出烟雾状的空气。 窗帘是打开的,窗后坐着一个女人……不,是女鬼,三十几岁,穿着丝质衬衫和长裙,以及一双金色的高跟鞋,整体打扮很有复古味道。 她坐在窗边,神情轻松地看着床上的男孩,嘴角勾着淡淡笑意。 难道……是前一个躺在那张病床上的病患? 听说医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病床有人往生的话,护士在整理病床时必须把病床翻过后,才能让下一个病人入住,否则新住进来的病人会受到前任病人的"打扰"。 沐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笑着,什么都没做。 脚步声在廊上响起,她并不是特别敏感或者有强烈第六感的人,但是不知为何,笑容在此刻扬起,紧绷的心情松懈下来。 果然不久后杜雍就出现在她眼前。 别问她从哪里推论出来的,听见脚步声她第一直觉就是他来了,很是放心惬意,好像在茫茫大海中,手足无措的自己突然找到灯塔,找到回家的路。 这种直觉应该是错误的,但错误的直觉带给她舒心与安全。 "你怎么跑到台南来了?"杜雍问。 沐姗看一眼心情很差的贵妇,错开话题,低声道:"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不回答? 杜雍看一眼坐在窗边的女鬼,知道沐姗不想说的时候,他逼也没用,便没追根究底,只说:"我问过护理站,说你需要观察二十四小时,没问题的话,明天应该可以出院。" "谢谢。" 跟他客气?他不喜欢。 "想坐起来吗?"杜雍问。 "想。" 杜雍把病床摇起来,先坐到床边,再将她扶起靠进自己怀里,手一圈住沐姗就忍不住低声咒骂。"该死!" 她的身体冷得像冰块,昨晚肯定…… 他们其实不算太熟,这么亲密的动作并不是太合适,但这么一靠让沐姗感到心安,所以她没有推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沐姗问。 "警察打电话给阿哲,他是你通讯录里的第一位。"说这话时,杜雍口气酸溜溜的。 理智告诉他,阿哲和沐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吃这种醋会显得自己很没风度,但是他撇撇嘴,醋还是喝下一大杯。 "阿哲没来?"她的通讯录里面没有几个人,杜雍是最近才加入的,通话次数自然不如和阿哲多。 "他待的是吸血公司,血还没有吸乾之前不能随便请假。" 这是警察先生的幽默?沐姗一笑,说:"当公务人员果然比较轻松。" "对,如果没有碰到变态杀人魔,警察的重点工作就是喝奶茶、啃汉堡。" "你太客气了,有抗议民众你们也要帮忙。" "放心,现在有一种名为拒马的工具,可以降低我们百分之七十的工作量。" 沐姗又笑了。虽然脸色苍白、身体冰冷,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但冰山美人似乎有融化的迹象。 "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她不想待在病房里,不想忖度女鬼的来意。 "头会不会晕?会不会想吐?" 医生目前考虑的重点是脑震荡问题,送沐姗到医院的是撞到她的司机,对方说她突然冲到马路中央,自己根本来不及刹车,加上太过紧张,竟然忘记自己究竟有没有撞到她。 "不会。"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除了不能到处跑,心里有点不舒服之外,其他的都很好。" "你确定?" 第12章 "我确定。" "好,我去护理站问问,如果可以我去借一张轮椅。" 沐姗失笑,没想到她竟然沦落到需要坐轮椅,"我不是残障。" "你是病人。"丢下话,他转身往外走。 杜雍不在,病房里又剩下两个病人、一个鬼,和两个明显不和的女人。 这时,女鬼开始"打扰"男孩了,她飘到床边,像玩游戏似的将手伸进点滴瓶,阻止点滴滑进输送管中。 女鬼目前看来只是在开玩笑,如果她认真了,改掐住呼吸器呢? 沐姗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没有能力多管闲事,但病床上的男孩看起来还很小,生命才要展开序幕,倘若一辈子就在这里停住真的很可怜、很委屈。 这男孩让沐姗联想到杜雍的双胞胎弟弟,胸口不禁酸酸的,她虽然没有太大的能力,但她希望天下太平。 深吸气,转头望向贵妇,沐姗问:"你们相信鬼神之说吗?" 顾沅馨抬眼,红肿的眼睛对上沐姗的目光。"你在说什么?" 沐姗指指点滴输送管。 顾沅馨没发现不对,但专业看护一看就注意到不对劲了,她转动点滴瓶下的流速控钮,点滴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沐姗视线对上女鬼,她很不满,愤怒的双眼透出凌厉绿光,她瞬间一阵激灵,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看护还弄不清状况,正想按铃叫护士,顾沅馨猛然抬头,紧张兮兮问:"你看到什么了?有什么东西在病房里吗?" 女鬼的目光更添几分锐利,死命盯住沐姗,不让她开口。 目光对峙间,沐姗不疾不徐开口。"有一个女人,站在……" 话还没说完,女鬼怒了,抓起点滴瓶就要朝沐姗砸过去。 推着轮椅进房的杜雍看见这幕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抢快几步一个使力,把沐姗从病床上抱起来。 腾空飞起的点滴架砸在沐姗床上,而后重重砸到地面。 所有人看见了这无法用逻辑解释的一幕,俱都吓得喘息不止。 沐姗和杜雍的目光对准同一处,他们严肃的表情让看护忍不住退缩,顾沅馨无处可躲,她的孩子还躺在病床上,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扑到儿子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 女鬼面孔变得狰狞,她张开血盆大口朝沐姗和杜雍大吼,紧接着,厕所门、柜子门不断开开关关发出吵闹声响,再下一刻,花瓶里的鲜花飞到半空中,一枝枝笔直射向沐姗。 杜雍抱紧沐姗,用自己的背挡住攻击,水杯、水瓶、遥控器等许许多多物件都飘到半空中,不断朝他们射去。 顾沅馨吓坏了,看护则立刻转身冲出病房,企图到外面求救,只是她一跑出病房就发现不对。 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医院,护士们在长廊来回走动,却看不见自己,而自己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她想试着去碰触旁边的人,自己却像被包在一层膜里面感应不到对方、对方也感受不到自己。 强烈的恐惧占据了身体,来回奔跑几遍无果后,看护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到最后她只能选择回到病房里。 这时候的病房里已经安静下来了,所见唯有满地狼藉,她能听得见程太太的哭声,听得见呼吸器运转的声响,听得见男人安抚隔壁床女人的声音,只是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他们这群人彷佛与世隔绝了。 叩叩叩,清晰而单调的脚步声从远方靠近,直到程亦华走进病房。 所有人转头看向程亦华,此刻的他们又能听见走廊上护士和病患家属发出的各种声音,世界重新鲜活起来。 程亦华不解地看着凌乱的病房,以及后背被花瓶砸中、浑身湿淋淋的杜雍,一眼就认出杜雍。 他和周信禾有点交情,曾进出警局数次,和杜雍也算点头之交。 莫非是妻子又在乱发脾气?想到这里,他满脸歉意地朝杜雍点点头。 看见丈夫回来,顾沅馨飞快从病床上爬起来,投入丈夫怀里呜咽哭泣。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快转院吧,这里有鬼!"顾沅馨一面哭一面说,刚才的情景太吓人,她从来没有碰过这种事。 程亦华叹了一口气,无奈摇头,温和的口气充满宠溺。"我知道你心烦,但是别乱说话好吗?" "我没乱说,大家都看见了,你看那边,还有这边。"她的手到处指来指去,"真的,刚才好可怕……" "沅馨,够了!"程亦华阻止妻子继续往下说。 "程太太说的是真的。"看护出声。 她在医院工作多年,也曾经听过、见过一些奇怪现象,但是像刚才那样的事……太过惊心动魄。 程亦华脸色一沉,"你身为看护理应保持专业,要是再神神叨叨的我就辞退你。" 看护没办法,只能闭上嘴,程亦华继续小声安抚着顾沅馨。 沐姗的床被弄得乱七八糟,不能睡了,杜雍低声问:"你能站得住吗?" "可以。"沐姗乏力回答。 杜雍把她放下来,走到门口将轮椅推进病房里,再将沐姗抱上轮椅,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腿上。"我们出去走走。" 他们必须谈谈,在电话中阿哲警告过他,这次的事情似乎有点严重。 "好。" 杜雍推着她走出病房,来到医院楼下,他进超商买了一盒热牛奶,找一处人少的地方停下来,把热牛奶递过去。 第13章 沐姗接过喝了一口,缓缓吐气。 杜雍坐在她前面,问:"还好吗?" "比起昨晚……还好。" 意思是昨晚更惊人?杜雍皱眉,他早该知道的,如果不严重,怎会搞到进医院? "为什么请假跑到台南?"还谁也不说不通知。 "是你说的,人鬼不该同居。"沐姗回答。 这跟那有关系吗? 不过她的话确实让杜雍松口气,两人之前讨论过这件事,他说人鬼同居会影响她的健康,希望她暂时搬到他家住,但沐姗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坚持拿他们当家人看待,说他们能为她将寂寞拒于门外。 杜雍当然不赞同这种鬼说法,却说服不了她,但沐姗现在这么说,是代表她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吗? "人鬼殊途,本来就不应该有太多交集,但他们和昨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在柜子后面找到一些东西,他们希望我去那里拿一件洋装来。" 鬼之所以流连人间,很大的原因是遗憾,未完成的愿望、来不及说的话、不舍离开的人……只要能帮他们找出原因、完成愿望、弭平遗憾,他们就会离开。 当然,他们离开后,她很可能又会像过去那样寂寞,只是小米姊妹的事让她想清楚了,留下他们其实是很自私的举动,他们不该被羁绊住,而是该尽快踏入下一个轮回。 "地址上的房子不乾净?" 她摇头,再喝一口牛奶,缓缓地将昨天晚上碰到的事说清楚,她讲得很慢,每说一句就在脑袋里面回忆一遍昨晚的事情,她认为事出有因,相信自己会碰到一定是那些鬼魂有非找她不可的理由。 故事结束,杜雍和沐姗安静地看着对方,半晌,两人异口同声—— "你怕吗?" "你怕吗?" 问完,两人都笑开,他们都知道对方是想要去挖掘谜底。 "不过光是我们两个人太过势单力薄,要把阿哲一起带来才可以。"杜雍坑阿哲不遗余力。 "我同意。"点点头,沐姗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阿声还好吗?" 杜声、杜响是杜雍的双胞胎弟弟,杜响在小时候死去后,杜声便发疯了,长年住在精神疗养院里。 原本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直到沐姗和阿哲的介入,杜雍才明白杜声并没有疯,他所有的奇怪举止都是因为被杜响附身。 那年他们住在外公外婆经营的民宿,被杜响附身的杜声放了一把火烧死许多人,其中也包括他们的外公外婆。 杜父视杜声为恶,不愿意将他带在身边,从那之后弟弟就变成杜雍的责任。 死去的杜响说,他必须找到被自己害死的两家人,求得他们的原谅,才能前往阴间继续未完的路程。 为了阿响,也为了让阿声能够过正常的生活,杜雍想尽办法要找到他们。 当中的一家人便是小米和她姊姊,小米以杜雍当她一个月男友的代价,来交换对杜响的原谅,而沐姗的插手让小米知道姊姊不放心自己,始终不敢离去,这样的羁绊对姊姊并不公平。 "阿响在阿哲的师父那里修行,没去闹阿声,他说最近都睡得很安稳。" "情况会越来越好的。"沐姗道。 "我也这么认为。下星期天有空吗?" "有事?" "阿声的生日,他已经很久没过生日了。" 她温和地笑着。"我跟你一起去,蛋糕我来准备。" "一言为定。"熠熠的目光望住她,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被扣在她身上,他渴望与她亲近。 "一言为定。" 她的笑容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他知道,再这样看下去自己会失控,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昨天我和阿哲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你又碰到事情了?" 离开教堂后,他请小米、诡诡几个吃过饭,在小米的软磨硬泡下又带她去看了一场电影,把小米送回家之后他直接把车子开到沐姗家。 但是她不在,她住在隔壁的好友晴恩也不在家,他一开始不以为意,但直到下班时间依然没见到人,他隐隐有些不安,接连打了十几通电话、不断发信息,却始终无法联络上她,直到凌晨他接到阿哲的电话。 "嗯,是一段突然出现在电脑萤幕里的影片,我不知道为什么又找上我。" 又?看来她的见鬼机率正在逐步增加中。 "也许和你的『房客』有关系。" 这点沐姗无法否认,自从搬到新家后,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夏天不吹冷气也得穿外套,还经常感冒、经常遇见好兄弟,连昏倒的次数也大幅度提升。 人鬼不适合同居,真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 "嗯。" "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她说出另一个故事,就是她从电脑萤幕中看见的故事。 杜雍安静听着,两道浓眉锁在一起,像是碰到什么难解问题似的,直到故事结束,他从盖在沐姗脚上的外套口袋拿出一支口红。 "觉得它眼熟吗?" 第14章 看见它,沐姗猛地倒抽口气,金色的外壳,但金色的漆严重剥落,就是影片中出现的那支!她的手在发抖,却仍想接过它,看看里面的颜色和记忆中一不一样。 "不行。"他把口红握进拳头。 她坚持道:"我必须确定是不是。" 杜雍叹气道:"不必透过它来确定,有别的方法。" 拿出手机,点开FB,他在好友名单中搜寻"周信禾"三个字,然后点进去,没多久网页里出现周雨的照片。 "你看到的女孩是她吗?" 仅一眼,沐姗就认出那个女孩,很乾净、很漂亮,但脸上带着两分叛逆的女孩。"你认得她?" 是因为杜雍,事情才找上自己?可是他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把他们连成一条线? "她的父亲是我的长官,昨天我刚参加完她的告别式。" 死了……萤幕上出现的原来是周雨生前的最后经历? 沐姗的心隐隐抽痛着,说不出是低落还是其他,闷闷的感觉压在心头,为什么不提早让她知道?如果提早几天,她是不是有机会阻止这场悲剧? 一个年轻生命的殒落让她不舒服极了,明知道不该自我膨胀,不该认定自己能够拯救世界,但无能为力的感觉还是让她很不好受。 "既然她的死和这支口红有关,回台北后我试试能不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 "好。" "先回病房吧,晚上好好睡个觉,说不定明天就能出院。"如果确定没有脑震荡的话。 "没有说不定,明天肯定能出院,那辆车并没有撞到我,我晕倒的原因和车祸没关系。" "确定?" "再确定不过。" "好吧。"他站起身,推着她慢慢走回病房。 其实他也烦恼,如果女鬼还在病房里,要不要帮沐姗换间病房? 回到病房,里面已经清理完毕,乾净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杜雍松口气,女鬼已经不在里面,只是看护和顾沅馨仍然惊魂未定。 看见两人进门,程亦华快步上前。"杜先生,还记得我吗?" "是,程委员。" "对不起,刚才太混乱,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杜雍对他点点头。 刚才确实太混乱,沐姗没注意到,但现在认出来了,程亦华,和张婉莙的青梅竹马同名同姓的男人,一个爱家爱老婆、奉公守法的全民好老公,他经常受邀上政论节目,是颇有名气的立法委员。 "真巧,竟然在这里碰到你。" "朋友出了个小车祸。"他指指沐姗。 沐姗对程亦华点头打招呼。 "情况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 程亦华的声音很好听,被这么有磁性又有魅力的男人注视,要不是沐姗的冰山属性太强,肯定会脸红心跳。 "没事,很快就能出院。" "那就好。"程亦华乾笑两声后,道:"我妻子说……" 沐姗截下他的话。"程夫人没说错,我建议她除了向医生求助之外,也许可以寻求另一方面的帮忙。" "是因为这样才会受到攻击吗?"杜雍反射性问。 沐姗扬眉和杜雍对视,他很聪明呢,三两下就做出正确联想。 "不好说,但总是……各种办法都试试吧,或许会有帮助。" 沐姗不喜欢引人往那方面去想,因为多数时候只是疑心生暗鬼,鬼魂莫名其妙地背了黑锅,但刚才的事太清楚,清晰到她无法忽略。 在两人说话期间,程亦华的脸色越来越糟,到最后他冷冷地道:"夏小姐,世界上没有鬼,我希望你不要乱说话。"说完转头回到妻子身边。 沐姗愣了下,这个程亦华不是个好好先生吗,怎么态度这么差,似乎跟电视上的形象有些不同? 杜雍也皱了皱眉,不过到底没说什么,他把沐姗抱回病床上,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只是神态有几分困倦。 "睡一会儿?" 沐姗才想应声,病房门口又有人走进来。 那是个模样乾乾净净的三十几岁男人,手里提着水果,身后还跟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先生,两个人看起来都很诚实敦厚,一进门就对着杜雍和沐姗频频点头弯腰。 "夏小姐,我是开车撞到你的人,对不起,昨晚我急着回家,车速太快,没有看见你,我……" 面相果然不欺人,真的是厚道人家呢,分明不是他们的错,却抢先把错误给认下,半点不推卸。 "不怪你,是我跑太快,没看到车子过来,你们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听见沐姗这样讲,两个男人明显地松了口气,年轻男人把一篮子芭乐放到床头,笑着说:"这是我们家种的,很脆很甜,刚从树上采下来,你们尝尝。" 第15章 "谢谢,我很喜欢吃芭乐。" 杜雍看着沐姗的笑脸,嘴角扬起,他知道的,在冰山底下蕴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老先生犹豫片刻后说:"昨天你出现的那段路很危险,我们当地人晚上经过时都会默念经文,夏小姐要是能够避开的话,晚上尽量别靠近那边。" 听他说得有几分保留,杜雍想知道更多,问:"是路不好吗?还是路灯不够亮?居民可以试着向区公所申请。" 老人家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指的不是那种危险。" "不然呢?"杜雍追问。 老人家犹豫片刻后说:"夏小姐有没有看见附近那栋两层楼的洋房?" "看见了。" "三十几年前那里住着一个小姐,她很会打扮,每次出门村里的男人都喜欢盯着她看,她跟我们那里的女人不一样,有人传说她被黑道大哥包养。" "然后呢?" "有一阵子没看见她出入,以为她搬家了,村民也不太在意,可是过没多久,常有晚回家的人看见她坐在门外哭,哭声很凄厉,有人想过去问问,一走近却什么都没看到。 "后来哭声越来越大,有时候持续一整个晚上,更有人看到她在路上走来走去,一不小心车子开太快还把她给撞过去,大家越想越不对,就一起去报警。" "警察有找到什么吗?" "什么都没找到,照理说如果人死掉,应该会有屍体,可是我们把房子里里外外,连附近的林子都找遍,却始终找不到,警察也没办法。后来又有传言说是黑道大哥发现她不守妇道,把她给做掉,没多久黑道大哥被抓进监狱,可是……" "可是什么?"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既然仇都报了,她也应该放下去投胎,可是她却越闹越凶,村里许多家小孩都被闹出病来,村长没办法,就让大家凑钱请道士来抓鬼,道士却说鬼的戾气太重无法收服,只能镇压,他就写了符把鬼镇在那个房子里。" "之后就不再闹了吗?" 年轻男人接话。"偶尔屋子里还会是有怪声音发出来,但至少村民们不再看见不乾净的东西,加上长辈耳提面命让我们别靠近那个房子,不得已晚上非要经过时,心里就默念佛号,祈求神明保佑。" 想起那架划过掌心的纸飞机,沐姗明白了,定是有人闯进去破除了道士的符咒,将她给放出来。 "谢谢大叔,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相信这种事,但宁可信其有,出院后找个师父帮你净一净吧,如果没有认识的,我们村里的土龙伯很厉害,他可以帮你。" "好的,谢谢。" 父子俩知道沐姗不打算向他们索取赔偿之后,带着轻松笑意走出病房。 才刚经历一场鬼袭的程家夫妻在听见老先生的故事之后,脸上更添几分凝重,程亦华更下意识地触了触胸前的护身符。 第三章 吓人的警告 房间乱到吓死人,衣服东丢一件、西丢一件,书本、纸笔、吃过的泡面碗、塑胶袋……乱七八糟的几乎要把整个房间给堆满,偶尔还会有几只小强从缝隙里爬出来。 房间的主人不怕,小强敢爬,他就敢把它做成"强乾"直接贴在墙壁上。 主人名叫阿爆,他和家人住在一起,爸爸妈妈和姊姊都忙,他们家卖卤味,必须一早就出门批货、卤制成品,卖到半夜两点才能收摊回家,就算看不惯他的房间,想骂他两句也没有力气。 阿爆左手抓过满头乱发后,又去抓一块炸鸡腿,炸得酥酥的辣鸡腿吃起来特别有劲。 一面吃炸鸡一面滑滑鼠,他在看YouTube影片,那是一部恐怖电影,影片里面的男人被从泥地里冒出来的几百只鬼手牢牢抓住脚,整个人动弹不得。 看得紧张,他灌下半瓶可乐,目光紧紧盯住萤幕不放。 他超喜欢鬼片,喜欢另类空间带来的惊险刺激,对他来说,看鬼片比去游乐园更好玩。这时,灯闪了下,阿爆抬头看一眼头顶上的灯泡。 又坏了?厚,才换不到两个礼拜,大卖场的东西品质怎么这么差啦。 他不想理会,继续吃鸡腿看鬼片,男主角已经脱离鬼手,快步往洞外狂奔,期间电灯不断一明一灭,搞得眼睛很不舒服,阿爆不耐烦的再次抬头。 哇哩咧,这次三个灯泡同时闪烁,未免太会挑时间,电影正演到高氵朝耶! 阿爆生气了,索性把开关关掉,在黑暗中继续欣赏影片,这样更有气氛。 就在这时,阿爆突然感觉到寒冷,好像有一根冰棒从他的脚底往上滑,也像蛇慢慢攀着他的小腿往上爬,他下意识摸向小腿,碰触到一个东西,藉着蛋幕发出来的蓝光,他往下看去…… 突地,他尖叫一声,连同椅子整个人往后仰倒,砰的一声,后脑杓狠狠撞到地板。 痛痛痛痛痛……阿爆仰躺在地上,老半天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疼痛过去,电脑里传出一声锐利尖叫,吓得他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直到确定那是电影里面发出的声音,他咒骂一声想要翻身坐起,没想这一动,后脑杓痛得更严重。 伸手摸去,黏黏糊糊的,他把手指凑到鼻尖闻,流血了? 在黑暗中,他伸手摸向地板,摸到了一个东西……正想着自己究竟摸到什么,电灯突然啪的一声亮起来。 见鬼了,他明明把开关关掉了啊! 阿爆在心里狂骂,突然看见自己手上的打火机,狠狠吓了一大跳,连忙把它丢出去,但是用力太猛,打火机在撞到墙壁时又弹回脚边。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他很确定在离开之后就顺手丢到附近的草丛啦,为什么会出现?难道是他记错了? 那是个很特殊的打火机,外壳是铁制的,还刻有漂亮的花纹,里面的瓦斯早就用光,无法点火。 阿爆还没想清楚怎么回事,屋外响起垃圾车的声音,他赶紧跳起来,抓起桌旁的垃圾袋,把打火机丢进去、绑紧,拿到外面丢进客厅的垃圾桶,再包紧,最后他提起垃圾袋、抓过钥匙,快步下楼丢垃圾。 "阿爆,你的头在流血。"电梯里,隔壁邻居赵阿姨拉着他说。 "不小心撞到了。" 第16章 赵阿姨靠近看仔细。"伤口有点大,要不要去附近的诊所看看,说不定要缝两针。" "好,丢完垃圾就去。"阿爆敷衍地道。 "你爸妈不在家,不如我开车载你去?" "不必啦,我骑脚踏车就好。" "骑脚踏车?头不会晕吗?" "不会啦。"谢绝过度热心的赵阿姨,阿爆匆忙把垃圾丢进垃圾车里。 他后悔了,不应该为着逞英雄把东西带走。 拿钥匙打开门,回到房间,电灯还是暗的,那刚刚的亮灯是怎么回事? 他又抓起头发,胡乱抓过几把后,心想肯定是撞昏头出现幻觉。 阿爆走到储藏室,翻出三个新灯泡,再背起铝梯走回房间,他打开走廊灯,把梯子架好,慢慢摸索,将电灯一颗一颗拔下来再换新的,因为看不清楚,只能靠摸索,因此动作比平时慢很多,换好灯泡后更是流了满头大汗。 他打开电灯,亮了!很好。 阿爆懒得把铝梯搬回储藏室,直接把它放在门外靠墙处,走回房间关上门,按住滑鼠,准备把电影拉回漏掉的那段。 下一瞬,鸡皮疙瘩争先恐后涌出,他整个人僵在当场。 那个打火机出现在电脑键盘上。 他百分百确定已经把这东西给丢掉,还用两层垃圾袋包得很紧,为什么……为什么它还会出现? 手发抖、脚发抖,阿爆从头到脚抖得超厉害,却还是鼓起勇气,用力抓起打火机,朝打开的窗户外丢去。 砰!一只无形的手飞快把窗户关起来,打火机撞到窗户,再度弹回脚边。 像被火烧到了脚般,阿爆跳起来,瞪着打火机不停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吓得膀胱紧缩,很想尿尿。 他用力闭上眼睛,再次把打火机捡起来,走到客厅打开大门,使劲朝外面走廊丢去,再用力关上门。 阿爆背靠着大门,不断喘息,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后脑杓不断流着鲜血,血印在门扇上,等他离开时,门上的血印子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笑脸。 回到房间,他目光流转,胸口一窒……又回来了,被丢掉的打火机重新出现在桌面上。 阿爆不懂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的手抖得再也抓不牢打火机,打火机从掌心往下掉,在半空中自己点着了火。 他看见了,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试过很多次,里面早就没有瓦斯…… 念头刚起,打火机掉在地上,地板上有几团乱扔的纸,阿爆眼睁睁看着纸团被点燃,火慢慢扩大。 回神,他抓起电脑旁的可乐往火堆上浇,那是汽水不是汽油,可是当可乐接触到火苗那刻,火又迅速窜大几分。 转眼间,书本着火、衣服着火、窗帘着火,还来不及尖叫,阿爆就发现自己已经被大火包围,火势再也无法控制,他拔腿往外冲,可跑到门口时,那把铝梯竟然横倒下来,把门口给堵住了。 铝梯很轻的,手一推就可以推开,但是当阿爆动手时那铝梯却纹风不动,任他怎么用力都死死地堵在门口,他试着从缝缝边逃出去,却无法成功。 空气越来越热,他的头发被烤得卷起来,下一瞬,阿爆的衣服被烧到了,巨烈疼痛侵入每一根神经,但是阿爆不肯放弃,他还年轻,他要活下去…… 窜在半空中的火苗像一只橘红色的大手,五根手指戏谵地环住阿爆身体,将他拉回火舌的怀抱,得意的笑声应和着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将阿爆的呼救给掩埋…… 在回台北的高铁上,杜雍和沐姗紧盯住电脑萤幕,半晌说不出话。 没想到会看见这个,原本沐姗只是想利用时间把稿子写完,没想到…… "第二个?"她在吐出长气后说道,因为要处里遇鬼事件,她暂时把房客们要她办的事情放到一边。 杜雍神情凝重地望向她,至今他们毫无头绪,但是已经有两个年轻人死于非命。 "能找到那个男孩吗?" 只凭他们脑袋里面的影像?杜雍不确定,但他仍是说道:"我试试。" 他打电话给阿凊。"你帮我查查,这阵子台北有没有发生公寓火灾,在八楼,死者是一个高中生。" 地点锁定台北市,是因为付费的蓝色垃圾袋,八楼是从那人按的电梯楼层中知道,至于猜测他是高中生,则是看见了丢在床上的那件高中制服。 "好,查到再告诉老大。" 挂掉电话,杜雍对沐姗说:"别太担心。" "我知道。"只是她说不清那份感受,无法阻止祸事产生让她感到……罪恶? 是,她知道那是别人家的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不需要也没道理感到罪恶,可她就是无法摆脱这难受的情绪。 "别工作了,先睡一下吧,到台北我再叫你。" "嗯。" 昨天晚上两人都没睡好,虽然程亦华下午就把孩子转回台北,病房全归他们,但是纷乱的感觉让他们辗转难眠。 杜雍把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上,她没有反抗,靠着他安心地闭上双眼。 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杜雍扬起嘴角,他喜欢被她倚靠。 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缘分,第一次见面,她从他的车轮子底下救回一个小男孩,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的缘分就牵起了。 他从没纠缠过任何女人,却不断纠缠着她,不顾她的意愿硬是把她带在身边,他趁她昏迷直接把人送回自己家门,她坚持保持距离,他却执意让两人的距离保持在两公尺以内。他不是没有和女人交往过,但她给了他截然不同的经验。 曾交往过的女生总说他不浪漫,说他老把工作摆在女朋友前面,让她们感觉不被疼爱、不受重视,认为他对爱情不用心。 第17章 但是,他对她用心了。 他担心她家里的鬼房客,担心她总是手脚冰冷,担心她的奇特体质让生活不平顺…:的担心超过对朋友、对下属、对工作,这样的过度关心让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对劲,即使再不对劲,他也不打算收回自己的关心。 想着想着,他突然听到沐姗笑出声。 "怎么?"杜雍诧异地转头看她,还以为她睡着了。 "我突然觉得不道德。"吸口气,沐姗坐直身体。 "不道德?" "跟有女朋友的男人靠这么近,有小三嫌疑。" 提到小米,杜雍就头痛,他看着窗外,幽幽说道:"当年民宿的那场大火,是我亲自送小米姊姊上的救护车,她没活下来,我深觉罪恶。于是我从医院得到小米的住址,化身为长腿叔叔,一路关照小米长大。 "我资助她的生活,在她伤心时给她写信、鼓励,在她得意的时候分享她的喜悦与成就,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她是妹妹。" "所以你很懂她?" "对,我懂她的喜怒哀乐,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清楚她的志向与梦想,知道她想当警察的第一天,我就考虑要不要把她带在身边,她过得越好,我的罪恶感才能减轻。" "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清楚她对你的恋慕。" "那是小女孩盲目的崇拜,长大就会好。" "她已经长大。" 这话杜雍无法反驳,但他也很清楚,一个月的交往不会改变状况,他只是迎合她,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 "她会改变的。"他只能这么说。 这次轮到沐姗不说话了,人跟人的关系不像人与鬼那样简单而直接,要切断人鬼之间的关联,只要挖掘真相、确定始末、满足所求,鬼就会心甘情愿离去。 反观人必须要经过一段痛苦挣扎、反覆伤心的过程,才能放手让感情离去,这相当麻烦,但几千年来人类都重复着同样的麻烦,并且乐此不疲。 轻快的音乐在耳际淌过,是韦瓦第的《四季》,沐姗很喜欢这个曲子,但她现在有点紧张,低头一口接一口喝着咖啡,很快杯子就见了底。 杜雍看出她紧张,在桌子底下握住她的手,侧过脸,两人四目相交,他点头微笑,舒缓她的恐慌。 "还要再一杯吗?"周信禾问。 他刚办完女儿丧礼,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跟外人讨论女儿的死亡,尤其是沐姗抛出的话题。 在这之前,沐姗绝口不提自己的特殊能力,对于偶尔出现的怪异表现,她宁愿承受别人怪异的眼光也不愿意解释清楚。 除了一起长大的阿哲,杜雍是第一个让她坦承的人,现在她又对陌生的周信禾说了,因为杜雍想赌这一把,沐姗便也跟着赌,赌他愿意理解自己在电脑上看到的事情。 本以为周信禾会勃然大怒,甩手就走,没想到手指微抖的他,竟只是轻声问她"还要再一杯吗",那口气有诧异、有颤抖,却没有怨慰。 所以……他相信她? 深吸口气,沐姗抬眼道:"我不是口渴,而是紧张。" 周信禾点点头,问杜雍。"和我妻子包里的口红有关系,对吗?"他那时陪在妻子旁边,没错过妻子有些怪异的表情。 杜雍从外套口袋拿出口红,放在桌面上。"没错。" "是不是打开就会有人遭遇不测?" "我不确定,但就我看见你女儿所发生的事……是的,我是这样猜测的。" 周信禾明白了,难怪杜雍会阻止妻子打开,他并不知道杜雍拥有第三只眼,但知道他有强烈的直觉,这份直觉让杜雍破了许多难解的案子。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不是意外。"周信禾道。 他是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女儿年轻、体能好,会游泳、喜欢极限运动,她的肢体反应灵敏,为此妻子还想栽培她当奥运选手,她绝对不可能死于滑倒或者溺毙,只是不管法医或警察同事都用"善泅者死于水"的道理来劝慰他。 "最近家里有奇怪的事发生吗?"杜雍问。 "小雨刚过世那几天,妻子告诉我经常在半夜看见小雨坐在床边,好像有话想告诉我们却无法说出口,我认为她太思念女儿了才会产生幻觉,直到我看见这个。" 他拿出手机,点出一张照片,那是周雨房间的穿衣镜,上头有口红写下的"死"字。 杜雍拢起眉心问:"家里有外人闯入吗?" 他看得见鬼,并且相信世间有鬼,但受过的专业训练还是让他在碰到状况时习惯先以科学角度做推理。 "那天,我和妻子在殡仪馆陪女儿,妻子太伤心,我不敢让她独处,回到家,妻子习惯进女儿房间坐上一会儿……这习惯是在小雨过世后养成的。 "她一进房间就发现那个字,为此,我特地到警卫室调阅监视器,从大门到家门口,总共有十二支监视录影器,我确定再确定,家里没有人闯进过。现在回想起来,筹办丧礼那几天,有些小事被我们忽略了。" "比如?" "明明没有风,柜子的门却会莫名其妙打开,家里的东西会移位,半夜经常出现碰撞声,以及偶尔自眼角余光中闪过的黑影等等,但丧礼过后,这些情况就不再发生,我的妻子一直认为那是小雨,直到告别式中,照片里的小雨笑了,我们相信小雨放下了、离开了。" 杜雍和沐姗对视一眼,不对,更大的可能是口红被杜雍拿走了。 "周长官,我想调查小雨的死。"杜雍道。 沐姗明白,这句话很荒谬,如果害死小雨的是鬼不是人,就算弄清楚了,难道能把他们抓起来判刑?既然不能,那再多的调查都只是揭人疮疤、刨人心肺,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毫无助益。 他们等着周长官反骏,然后再试着用"如果不弄清楚,可能会有更多的年轻人死于这种事"来说服他,没想到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周信禾打开放在座位旁边的公事包,从里面取出三张放大的照片。 "在你们还没开始调查之前,我已经着手调查。" 唯一的女儿遭遇不幸,他比谁都痛心,他也想找出答案,不愿意女儿死得不明不白。 第18章 杜雍拿起照片,一一细看,每张照片里面都有小雨,第一张的背景有点像饭店房间,第二张是废弃的旧医院,第三张则是防空洞。 "注意到了没?在防空洞里面,小雨手上拿着这支口红……" 周信禾话没说完,沐姗和杜雍同时指向照片的右后方,在小雨背后,有个男生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他狐疑地看向两人,问:"怎么了?" 杜雍回答,"这个男孩是我们从影片里面看到的第二个死者。" 闻言,周信禾脸色大变,三个人同时静默。 下一秒,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口红突然倒了下来,它滚过照片,彷佛挑衅似的滚向沐姗。 在沐姗动手之前,杜雍一把按住口红,宣誓似的说:"我会尽快查出真相,阻止事情继续扩大。" 周信禾深吸气,说:"我明天就销假上班,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报上来。" "是,长官。" 离开咖啡厅时,杜雍感觉口袋动了一下,看起来口红很不安分。 "老大。" 诡诡、阿凊、阿康和小米朝他走来。 "怎么来了?" "我们刚刚在那里吃早午餐。"诡诡指了指对面的餐厅。 小米看见沐姗站在杜雍身侧,噘起嘴、轻哼一声,走到杜雍另一边,亲密地勾起他的手臂宣示主权。 今天小米穿了一套合身的粉色短洋装,她身材姣好,穿起来相当好看,只不过早已习惯她男人婆形象的同事们怎么看怎么怪。 小米才不在乎大家的看法,为了为期一个月的爱情,她不吝啬投资。 看见她拎的包包没?看见她脚上的高跟鞋没?为了符合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形象,她整套化妆品都刷了! 小米看向杜雍,杜雍却下意识转头看沐姗。 这里头最尴尬的人便是沐姗了,眼睛都不知道要调往哪里才好。 阿凊、诡诡和阿康同时叹气,这个情形很明显,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只不过一边是好同事,一边是好长官,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表态。 "老大,你为什么连续请假?"小米问。 虽然喊男朋友"老大"有点怪,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本月分女朋友,她有权明白男友的动态。 "家里有事。" "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小米追问。 "不必。"和第三空间接触的事,不管是小米、诡诡、阿康或阿凊都帮不了忙。 "这事……和夏沐姗有关吗?"她直接问了。 杜雍愣住一秒钟后转头看沐姗,反射性回应。"没有关系。" 尴尬再度升级,热度悄悄攀上沐姗的耳朵,她抬高下巴,试着把视线转向远方,她并不打算插入两人中间。 小米皱皱鼻子,两手叉腰。"老大,你回答家里有事时,下意识摸了鼻子。人在说谦时,体内多余的血液会流到脸上,使鼻子里的海绵体结构膨胀,说谎者会觉得鼻子不舒服,因此会不经意地触摸;你回答不必时耸了一下右肩,代表想要刻意将这件事情忽略过去。 "你说事情和夏沐姗没关系时,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开,而她在和你做过短暂的视线接触后抬起下巴,将眼睛转开,这种表情的通俗说法叫做『尴尬』,由此可推论……你请假这两天,你们在一起?" 擅长微表情的小米做出结论,而这个结论让两人的尴尬再度提升三十个百分点。 "够了,你把老大当成罪犯哦?"阿康扯扯她的衣袖,暗示她适可而止。 "我没拿老大当罪犯,但老大这个月是我的,却被别人侵占,这对我不公平。"小米不是任性,而是缺乏安全感。 杜雍是她的长腿叔叔,从小到大,她对他的信任能带给自己充分的安全感,她现在要求的不过是他必须将她的信任还给她。 简单的**是——说话要算话,他允诺一个月,就必须是三十天、七百二十个小时、四万三千两百分钟,不能灌水也不能少一分钟。 "我明白了,等我手边的事结束再开始计时。" "这还差不多。" 得到承诺,小米挑衅地朝沐姗勾勾眉尾,她不会输的,她就不相信十几年的情谊赢不了认识没几天的夏沐姗。 女人碰到感情,立马智商降低、情商归零,不知道到西元三千年时,基因会不会进化到让女人从爱情当中脱离? 阿凊耸耸肩,道:"老大,你交代的事,我查到了。" 他边说边打开手机行事历。"地址在台北永和,死者叫做刘轩煜,是个高三学生,他的父母和姊姊在住家附近开了一家卤味店,平常没有时间管他,左右邻居说他的功课不是太好,经常沉迷于网路世界,也经常跷课。" "你去过他家了?" "吃早午餐之前去的,不过房间被烧掉,刘轩煜的家人必须处理善后,还要忙着办丧事,我去的时候没碰到他们,只能向附近邻居问个大概。" "火灾情况严重吗?"杜雍问。 "我问过消防局的朋友,刘轩煜的房间靠近马路,火苗刚窜起的时候就有邻居打119,火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只烧掉刘轩煜的房间和一部分客听,但是消防局的朋友说情况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 "火灾的范围并不大,火势又发现得早,这点从被烧毁的东西不多就能看出来,可想而知刘轩煜想逃出火场不是太困难,但他却被烧得面目全非。" 第19章 "会不会他正在睡觉?"阿康问。 "不可能,有位邻居说失火前不久,刘轩煜还下楼丢过垃圾。" 沐姗问:"有没有东西堵在房间门口,挡住他的逃生路线?" "会有什么东西堵在房间门口?"阿凊不解。 "比方铝梯之类的。"沐姗看一眼杜雍后回答。 "铝梯?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阿凊不理解她这种没道理的联想。 "我们回去现场看看。"杜雍打断两人的对话,拉起沐姗就要离开,但还没离开就让小米拉回来。 "所以星期六下午的约会要取消吗?"小米扬声问,她是刻意说给沐姗听的,目的在于二度宣示主权。 对于这种幼稚到接近无脑的行为,诡诡、阿康和阿凊的额头瞬间浮上无数条黑线。 这还是他们可爱聪明活泼讨喜的小米同事吗? 不认识,大家都不承认认识! "对,先取消,等我忙完再请你吃饭看电影。"杜雍公事公办的口吻。 "又是吃饭看电影,没别的意外惊喜吗?" "你想要什么惊喜就传LINE给我。阿康、阿凊、诡诡,你们把手边那两件案子的进度传给我,我晚上回去处理。"丢下话,他头也不转地拉着沐姗离开。 望着两人背影,小米低声碎碎念。"写在LINE里面算什么惊喜……" 这时,长久以来对于小米和老大始终抱持乐观态度的诡诡也改了风向。 在老大眼里,人类从来都没有雄雌之分,你可以说他缺少绅士风度,也可以说他对于男女之事不开窍,但是老大对待夏沐姗的态度大不相同,那个担心眼神和保护姿态,以及恨不得把人收进口袋的占有欲…… 他实在不想看衰小米,但他感觉小米的得胜机率几乎是零。 不只诡诡,阿康、阿凊也有相同看法。 阿康揽住小米肩膀。"你干么非要老大?世界上的有为青年超多,要不康哥给你介绍个帅气多金的白马王子?" 小米斜眼瞄他,咬咬牙,"不要。" 阿凊勾住她的腰,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放过老大吧,我不跟你打赌了,这盘赌约算我输,我给你买一百杯拿铁。" 阿凊自始至终都不看好小米的单恋,还和她打赌,要是小米有本事把老大拿下,就输她一百杯拿铁。 "老大不懂得浪漫,又不会哄女人,当他女朋友超惨。"诡诡也试着说服。 "是啊,事业心那么强,有事没事老爱睡警局,当他老婆等于半个寡妇。" 几个男人轮流在小米耳边说服,说得她一把火直窜,正逮不到人出气咧,一个个送上门来,于是她一把抓起刚买的包,东甩西打加侧踢,直拿他们当犯人揍。 "我就是不甘愿,我就是非要试!" 要是没试过就认输,太逊! 亮出证件,杜雍和沐姗顺利进入刘轩煜家里,他的房间不大,但东西很多,两人细细观察每个角落。 衣橱烧坏了,里面大半的衣服受到波及,但沐姗一眼就看见那件蓝色的运动衫——是他在小雨照片里面穿的衣服。 杜雍环视周遭,没有预期中的鬼魂。 走到电脑桌前,书桌被烧垮了,抽屉掉出来,里面的东西有的被烧得焦黑,有的还保存完好。 戴起手套,杜雍蹲下身仔细翻找,他不确定自己能翻到什么,但强烈的第六感促使他做这个动作。 沐姗在衣柜前面站很久才拿下蓝色运动衫,她发现外套上面有几块脏污,是褐色的,但不是泥土。她凑近一闻,闻到浓厚的臭味,这味道让她联想到喷水池里的动物屍体,不由一阵反胃。 强行咽下口水,她发现衣服的口袋往下坠,伸手往里面摸,从里面找到手机。这种东西应该交给刘轩煜的家人,但她下意识将手机收进自己的包包里。 另一边,杜雍在抽屉里翻找,他找到很多3C用品,包含一个硬碟和许多纸笔。 他还找到一本小册子,记载着许多电影里面遇鬼的场景,上面的字迹零乱,不是多一笔就是少一笔,还有一大堆错字,非常典型的电脑重度使用者现象。 刘轩煜对灵异现象感兴趣? 杜雍将硬碟收进口袋,准备离开时,发现被压在椅子下的打火机。 "沐姗。"他轻喊一声。 沐姗转过身,视线停在同一个点,点点头。"是它。" 她想捡起来,杜雍动作比她更快,拿起打火机收进口袋里。"你别碰。我们先出去,待会儿我有东西让你看。" "好。"她也有东西想给他看。 跨出火灾现场,刘轩煜的母亲等在外面,儿子的死让她神情憔悴。 "刘太太,我们可以请教你一些事吗?" "请说。" "刘轩煜读什么学校?最近在学校里面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他功课一直不太好,所以不喜欢上学,但是轩煜很乖,很少闹出需要通知家长到校的事,不过上个月他问过我们,如果他不想考大学有没有关系?他爸爸知道后很生气,臭骂他一顿。" "不想考大学?他有其他计划吗?" 第20章 "说是想当网红,他告诉姊姊现在当网红可以赚很多钱。我不太懂,但是我女儿说轩煜有在学习编辑影片,好像认真想做。" "你认识他经常往来的朋友吗?" "轩煜性格孤僻,很少有朋友来找他,也很少出门,国中时我们给他买的电脑不够好,那时他还会去网咖打游戏,他爸爸说网咖人太多、空气不好,乾脆给他买了好一点的电脑和设备,从那之后除了上下课,他就很少出门。" 既然如此,他是怎么和小雨认识的? "你们工作那么忙,怎么晓得他很少出门?" "我们再忙还是很关心他,他爸爸会打家里电话问他有没有吃饭?他都有接,也都会把我们准备的饭菜吃掉。" 家里电话可以转到手机上,饭菜可以倒掉,杜雍不认为这可以作为刘轩煜很少出门的证据。 "我知道了,谢谢你刘太太。" 沐姗插话。"对不起,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储藏室吗?" 刘太太不了解她的要求,不过还是带他们走到储藏室门口,门打开,两人直觉朝右边的墙角处看,铝梯还在。 像是在嘲笑他们的徒劳无功,杜雍口袋里的打火机和口红燥动起来,甚至发出细碎的磨擦声,连沐姗都听见了。 "谢谢你,我们先回去了。"沐姗急道,那两样东西必须尽快处理掉,把它们放在身边不晓得会不会发生事情。 "好的。"刘太太送他们走到大门口,在两人进电梯前时,她突然问:"杜警官,你查了老半天,问那么多问题,是不是认为我儿子是被谋杀的?" 杜雍一顿,问:"刘太太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们都有看见轩煜回来,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们,却说不出口。"说着她眼眶忍不住泛红了。 沐姗和杜雍对望一眼,道:"我会尽快将查到的事告诉你。" "麻烦杜警官了。" 电梯门关起来,杜雍正准备按楼层,忽然感觉后颈一阵凉。 沐姗下意识握住杜雍衣角,两人同时深吸口气,杜雍硬是按下楼层键,但是……楼层键不亮。 杜雍握住沐姗的手,猛地转身,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隐隐约约的屍臭味在不大的空间里扩散。 沐姗重重咬唇,把电梯每个层楼都按过一遍,但不管她再怎么按,楼层键都没有动静。这时,电梯的镜子里浮现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他的脸是青色的,一双眼睛布满红色血丝,双颊凹陷,朝他们伸来的手臂上青筋突出,他穿着医院的病人服,鼻子还插着细管,咯咯轻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杜雍下意识将沐姗护在身后,沐姗着急了,转回身不停地按着一楼按钮。 终于,电梯开始运行,可是速度飞快,不像在搭电梯,更像在乘坐大怒神。这时电梯的楼层灯亮起,不断往下探,B1、B2、B3……B35……B42……B63…… 哪座公寓会有地下六十三楼?电梯要把他们带去哪里? 杜雍猛地转身,对着男鬼问:"你要什么?" 男鬼没说话,只是不断笑着,从咯咯轻笑到哈哈大笑,尖锐的笑声刺痛了他们的耳膜。沐姗不停发抖。 杜雍一手抱紧她,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问:"要这个吗?你可以拿去!" 但是对方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不停笑着,他越笑电梯里面的空气越冷,镜子结上一层霜,不过短短几秒钟,他们好像从电梯里移到雪洞,放眼所及全是冰雪。 杜雍别无他法,只能用力按下打火机。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打火机吐出小小的火焰,在他指间迅速扩大,随着火苗变大,周遭的冰雪开始融化,雪水漫过他们的小腿、大腿,转眼淹到胸口处。 杜雍将打火机丢进雪水里,但即使泡在雪水中,那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大。水越漫越高,几乎超过沐姗的身高,她不会游泳,眼看就要灭顶,杜雍连忙将她高举,让她能够呼吸。 看着两人的挣扎,像在欣赏电影似的,男鬼笑得开心无比。 眼看水就要将电梯装满,这时电梯门倏地打开,两人随着水流被冲出电梯,他们满身狼狈,双双倒在地板上。 "你还好吗?"杜雍急急扶起她。 沐姗惨白着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喘息,大口大口吸着空气。 "没事了,不要害怕。"杜雍安慰着。 但这话的作用太薄弱,在这种情况之下绝对不会没事,如果没事小雨和刘轩煜就不会死,他们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沐姗颤抖着投入杜雍怀里,杜雍扶着她站起来,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两人同时朝前方看去。 他们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通往森林的道路上,天很黑,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前方。 那声音越来越靠近,是脚步声。 两人神经紧绷,杜雍扶着沐姗一步步朝后退去,直到对方走得够近,他们才看清楚,那是一群穿着病人服的病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的推着点滴架,有的坐着轮椅,而镜子里的男人就站在最前面,笑得既开心又得意。 杜雍想也不想,一把扶起沐姗,带着她飞快奔回电梯,伸出拳头狠狠捶向电梯按钮,这次门竟然顺利关上了。 鬼魂们看见电梯即将关上,加快速度奔来,纷纷露出狰狞面目,龇牙咧嘴地张开血盆大口,好像要把杜雍和沐姗吞进肚子里。 眼看着那些鬼魂越来越近,电梯门关上的速度却慢得教人心惊,杜雍一把将沐姗的头按进怀里,转过身,让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些鬼魂。 终于,门在最后一刻关上,电梯再度启动,又是快得让人心脏疼痛的速度,沐姗吓得几乎脱力。 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在安慰沐姗,杜雍抱紧她,一遍遍重复着,"没事了,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也不知道经过多久,当的一声,一楼到了。 心终于回到原位,两人同时吐气,视线相交,默契地一点头,当他们转身准备走出电梯同时,他们看见镜子上有用口红写下的字迹,地毯也被火烧出字来——不要多管闲事。 第四章 卑劣的谎言 第21章 天亮了。 大概是因为太饿,饿到头昏脑胀,也大概是被鬼吓到胆子破裂,他们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个天亮了。 阿卢看看右右,再看看左左,他们全身又脏又臭,趴在树下睡得不省人事,要不是胸口还有着缓慢的起伏,他会以为他们已经死了。 但就算现在没死,大概也很快就会死了,通通死光光…… 阿卢咧咧乾裂的嘴唇,想笑没笑出来,嘴唇却笑破了,血丝从裂缝里渗出,他很清楚,到最后他们一定会死,像阳子那样。 那天右右被鬼手抓着贴到墙上,左左和阳子冲过去救他,他因为腿软得全身都没有力气,站在最后面,清清楚楚地看着那条绳索把阳子的头套进去,挂到天花板上。 他叫不出声,却突然发现自己又有力气了,他无法管别人,抓起包包直接往外跑。 他不知道左左有没有救下右右,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跟在自己身后,那个时候他满脑子想到的就是逃跑,他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跑得够快才能够顺利脱离鬼屋。 那个时候的他没办法思考,只能任由两腿自作主张,他不停地跑,就算跑到喘不过气了还是继续跑,直到累瘫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为止。 脑袋再度运作,他发现自己跑进一座森林,阿卢无法理解,他怎么会跑到这里?看着周遭高耸的树木,他慌了,怎么没往市区跑?怎么没跑进村子里? 他转身想往反方向跑回去,却看见和自己一样狼狈的左左、右右,三个人看着彼此,弯下腰止不住地喘息。 左左说:"阳子呢?他没跟上?" 很有义气的右右说:"他还在鬼屋里吗?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来。" 阿卢始终没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救不出来了,阳子已经被女鬼带走,再也回不来了。 "从现在起,我们三个必须集体行动。"左左说。 这句话大家都没意见,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也走不出这座森林,更别说回鬼屋把阳子救出来。 幸好他们的袋子都没丢掉,幸好阿卢准备充分,瑞士刀、打火机都带在身上,幸好右右很热衷童子军活动,幸好热爱甜食的左左也带了一大堆巧克力和饼乾。 很多的"幸好"让他们找到水、点起火,还找到能吃的野果,虽然超难吃,但搭配左左的甜食,他们不至于饿死。但是,阿卢心里很确定,他们和阳子一样不会活太久的。 左左打个呵欠后翻身,发现阿卢正盯着自己,目光里充满痛苦、绝望,让人看着心情也跟着压抑起来。 他坐起身,用脚轻踢阿卢,问:"你是真的能看见鬼,还是思觉失调症?" "我说你就信?" "都这样了,我不信你还能相信谁?"其实左左早就相信阿卢有阴阳眼,问这句话只是想亲口听阿卢说出答案。 在鬼屋里,是阿卢第一个发现有鬼,这几天也是他带着他们躲过数次危险,每次他和右右都以为是意外,阿卢却笃定地说:"不,是魔神仔在找替身。" 如果不是阿卢事先预警,他们大概真的被魔神仔抓走了。 阿卢勾起嘴角,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疯子,连爸爸妈妈也不相信他的特殊,他们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每到一个新学校,妈妈还会特地跑去告诉老师,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正在长期服用药物。 妈妈以为这么做会让老师、同学对他多一点包容,却没想到只是适得其反。 他被贴标签,被同学霸凌,为此他讨厌上学,但不管再讨厌,妈妈还是每天送他到校门口,他念了很多年的书,却交不到任何一个朋友,为了报复欺负自己的同学,他唯一的做法竟然是考第一名,让所有人嫉妒,是不是很可笑? 但阳子不同,他只是觉得很好奇才亲近自己,甚至相信自己不是精神病,阿卢很珍惜这个朋友,所以他邀自己夜探鬼屋时,他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 "思调失调症,最近这个病很红。"左左笑说。 "对,自从思觉失调症患者当街随机杀害一个年幼孩子,并藉此病躲避刑责之后,大家就对这种患者产生刻版印象,再加上一出收视率很高的电视剧,所有病患都被当成带着世纪病毒的恶瘤。" "听说以前这个病叫做精神分裂症?"左左问。 不少人觉得思觉失调症患者有暴力倾向、很危险、需要被隔离,但几天相处下来,他发现阿卢不但不暴力,还冷静得不像个十七岁少年。 他和右右在连续走过几小时的山路,发现依然无法离开时会失控地飙骂三字经、乱丢东西,阿卢却十分冷静,好像事事都在预料中。 "对,我研究过这个病。"阿卢回答。 "你为什么要研究这个病?" "因为它是被冠在我身上的疾病。" "那你研究出什么了?""其实这不能算病。" "如果不是病,为什么要看医生,还要吃药控制?" "我这样解释吧,当人们的耳朵接收到某个声音时,声音会传进大脑,之后大脑会依照经验帮人们做出判断,这是蚊子的声音或者鞭炮的声音,然后做出拍蚊子、捣耳朵等等反应,只不过思觉失调症患者做出来的判断与你我不同而已。" "这就是病啊。" "难道跟你我不同的就是错误?难道所有人的思考回路都要完全相同?比方我们看见一幅画,但是同样的画看在苍蝇眼里并不是画,你能说苍蝇生病了吗?再举例来说,同样一幅抽象画,你我都看见了,做出来的解释却不会一样,你能够说是谁生病了吗? "其实许多思觉失调症患者只是做出的反应与我们不同,就因此判定他们生病这是不公平的,而且许多艺术家都有这方面的困扰,因为他们比我们更敏锐,对事物的感受更清晰罢了。" "可是他们有暴力倾向。" "虽然杀死小孩子的凶手是思觉失调症患者,但我们不能因此做出所有的杀人犯都得到思觉失调症,或者所有思觉失调症患者都有暴力倾向的推论,对吧?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凶手是人类,是不是也可以推论出所有的人类都是凶手?" "可是思觉失调症病人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不然家人医生不会没事逼他们去做治疗。" "患者确实会因为过度敏感而必须承受比平常人更多的情绪起伏,他们的确会更忧郁、更焦躁、更难处理自己的感情,当情况严重的时候,我不否认他们必须依靠医生的帮助才能走出阴霾。" 他们讨论得很认真,没发现右右醒了,他翻身,视线对上阿卢。"你又不是思觉失调症患者,干么搞懂它?" 阿卢失笑,"你又不是鬼,干么拿着摄影机一天到晚找鬼?不就是为了搞懂他?" 第22章 "别吵这个。阿卢,那天在鬼屋里,你看到的和我们看到的不同,对吗?" 阿卢想了想,点头。 "你看到了什么?"右右问。 "玩游戏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女人在房子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那么黑你怎么看得见?"右右追问。 "不知道,我就是能看见。"他有太多自己无法理解的能力。 "你看见什么?" "看见照片里的女人被一个男人绑起来,男人凌虐她、逼迫她,最后女人死了。" "男人逼她做什么?" 阿卢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没有声音,感觉像在看默剧,我只能从他们的动作表情判断他们在做什么。" "然后呢?"左左问。 "那面墙……" "哪面墙?"右右刚问完,立马联想到了,"有鬼手抓住我的那面墙?" "对,女人的血喷在上面,我看见男人用抹布擦拭。" "天啊!"一阵鸡皮疙瘩冒出,两人吓得脸色苍白,右右颤抖着道:"阳子没跑出来,会不会……" 阿卢沉重点头,"我看见一条绳子套住他的脖子,把他拉到天花板上。" 说到这里,冷静了好几天的他再也控制不住,掩面大哭。 那是他唯一的朋友啊!他应该救阳子的,只是那个时候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想着要逃。 看着泣不成声的阿卢,左左、右右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沉默地握紧拳头,垂下双眸。不知道哭了多久,阿卢不再啜泣,左左才拿出巧克力分给两人。 右右提议道:"我们要不要烧火,用浓烟向山下的人家求救?" "万一山下没有人家,万一天乾物燥,我们点了火却灭不了火,反而把自己烧死在这片森林里怎么办?"左左没好气地说。 右右立刻噤声。 "找个空旷的地方,把火势控制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阿卢说。 "问题是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天,到处都是浓密森林,哪有空旷的地方?"左左又反驳。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要一直在森林里面转圈圈? 右右从包包里面把手机拿出来,想再打一次求救电话,但情况和之前一样,电话根本拨不出去。 右右失败,左左跟着拿出手机,情况一模一样。 阿卢看一眼右右的手机,再看一眼左左的,然后从随身背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当下悚然一惊,颤抖着唇望向右右和左左。 "怎么了?"左左见状,连忙转头看看前后,想着阿卢是不是又看见鬼了? 左左没说的话,右右说了,"你又看见魔神仔了?在哪里,左边还是右边?" 两人飞快将包包背在身后,一左一右抓起阿卢的手臂,准备新一轮逃命。 阿卢推开两人,凝声问:"你们没有发现吗?""发现什么?" "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天,手机的电却一直没有消耗。" 猛然一想,没错,都这么多天了,就算只是待机,手机也早该没电了,何况左左的手机老旧,吃电吃得特别凶,这次出门还特地多带两个充电器,却一次都没用上。 "这代表什么?"阿卢问。 "代表时间凝住?代表这里还是鬼屋的范围区域?代表我们被锁在某个空间里?"左左连番发表猜测。 阿卢垮下双肩,他就知道他们会死掉,在闯进这间鬼屋时就注定他们会死。 看着阿卢那张惨白的臭脸,右右着急不已,他抓起阿卢的肩膀一阵摇晃。"你说话啊,这代表什么?" "也许代表……代表我们其实已经死了……" 顾沅馨穿着黑色洋装,本来身材就纤细的她经过几天的身心折磨,脸颊凹陷、脸色苍白,虽然戴着黑色墨镜,也遮挡不住满面憔悴。 走出医院,一群记者蜂拥而上。"夫人夫人,请问令公子情况如何?" 闻言,她克制不住哀伤,捣住嘴巴低声啜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身边的刘秘书连忙帮着回答,"目前还在昏迷当中,昏迷指数三,目前尚无进展。" "听说令公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台南火车站,当时他和同学卢敬纬在一起,是真的吗?" "警察是这么说的。"刘秘书说。 "目前卢敬纬处于失踪状态,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顾沅馨还是没说话。 秘书上前一步,对着镜头说:"卢敬纬你在哪里?请你赶快出来告诉我们,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好朋友高高兴兴出门,到最后却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刘秘书能够代表顾沅馨,那么摆明了顾沅馨认定卢敬纬就是害儿子的凶手。 第23章 这时程亦华也走出医院,他来到妻子身边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耳畔低声安抚。 "请教委员,警方尚未破案,夫人却认定是卢敬纬伤害公子,请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对着镜头吞下哽咽,程亦华强忍悲伤,试着用温和口吻回答记者的问题。"对不起,我的妻子因为太伤心,才会说出不适当的话,请大家原谅她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所以委员和夫人的想法不同,您并不认为卢敬纬是凶手?"皱起眉心,犹豫片刻后,程亦华缓言道:"明阳曾经和我谈论过卢同学,他是明阳的同学,患有思觉失调症,班上同学都不愿意和他亲近,当时我告诉他,如果你有能力,就多帮帮卢同学、多关心他,生病的人最需要朋友的支持。从那之后,明阳就变成卢同学最好的朋友,当初这样教导儿子,我是出自善意,可是没想到竟然会……" 记者又问:"众所周知,思觉失调症患者经常伴随暴力倾向,委员这样教导儿子,会不会后悔?" 程亦华低下头,用手帕压压眼角,半晌后再抬头,他说:"不后悔,虽然明阳遭受到不幸,但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病人等着我们伸出援手。" "委员有什么话想对卢同学说吗?" 看着镜头,程亦华满脸诚挚。"卢同学,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我请警察尽快找到你,并不是想把你抓进监狱,而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碰到无法预期的危险,如果可以的话,请你打电话给警察,不然打给我也可以,你的父母亲和我一样担心你。" 说完这番话,他拱拱手,"谢谢、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的妻子很累了,请让我们回去休息。" 从头到尾,程亦华的口气平和,没有半句责怪,这样的态度让大多数的记者感到佩服,纷纷为他说话,摄影机持续拍摄着夫妻俩憔悴的背影,直到坐上司机开过来的轿车,大家才关机。 门关上,程亦华疲惫地仰头往后靠去,手指揉着眉心。 顾沅馨拿下墨镜,露出红肿双眼,寒声道:"我早说过,不要跟你弟弟那一家人走得太近,那群贪婪鬼成天到晚想从我们身上榨好处,现在连明阳都被他们害惨。" 自从丈夫决定从政,这二十几年来每次小叔开口要钱,为了形象他们不敢拒绝,公公婆婆和他们同住时养着小叔一家就算了,公公婆婆死了,他们还是三天两头要钱,丈夫却连拒绝也不敢。 最近更可恶,看亦华立法委员越做越好,竟敢奢望要选议员,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两重。 她认定儿子的昏迷不醒和小叔一家脱离不了关系,但丈夫下了封口令,要她半句都不能提到婆家,不然……顾沅馨咬牙切齿,把手帕攒得死紧。 "那是我亲弟弟,如果处得不好,让他们对媒体胡说八道、坏了形象,我还要不要争取连任?"转头望向窗外,程亦华何尝不晓得自己的弟弟越来越过分,但他能怎么办,都是一家人。 "形象形象,你口口声声形象,如果不是他们,明阳怎么会变成这样?"顾沅馨语气尖锐。 "明阳躺在病床上跟亦廷没有关系。"他试探过,弟弟到现在还不知道明阳曾经去过玉井,只以为是跟同学去台南玩才出事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如果不是去找他们,明阳怎会跑到台南去?"她恨得重重捶丈夫几拳。 程亦华抓住妻子的手,耐心道:"理智一点。首先,明阳根本没有去找亦廷,再者,明阳不可能去找亦廷,上次明阳回玉井时只有三岁,他对叔叔早就没有印象了。" "可是明阳昏倒的地方就在你老家的村子里!" 火车站的说法是丈夫压下来后逼警察这么对外宣布的,甚至为了让明阳那个姓卢的同学背黑锅,绝口不提一起失踪的孩子其实有三个,但那骗外人的说法根本无法说服她,她就是觉得小叔一家有问题。 "再重复一遍,我已经问过,我很确定明阳没去找亦廷,也没道理去找。" "他们说的话,你相信?" "他们不会说谎。" "他们也说你妈妈是摔倒、撞到头死掉的,但从早到晚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怎么可能去撞到头?" 可悲的是,为怕家丑外扬,为制造家庭和乐融融的虚假气氛,亦华连追究母亲的死因都不敢。 "够了!几年前的旧帐了,你去翻它做什么?" 顾沅馨冷冷道:"我就是看不惯你的虚伪!为了你的形象,我连心里的怀疑都不能说,如果把这件事提供给警察,说不定他们能够循线抓到害明阳的人!" 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能够睡着,脑子里不停回想着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灵异事件,明阳陷入重度昏迷,会不会是婆婆的阴魂作祟?因为她不甘愿被小儿子害死,更不甘心大儿子不为自己讨回公道。 "我保证,绝对不是亦廷一家害明阳的。"撂下话、松开妻子,程亦华转头望向窗外,若有所思。 眼下事情一团乱,但他必须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状况扭转为有利才行。 正在收麦克风的记者们凑在一起,初出社会的菜鸟女记者满心崇拜地说:"程委员真不简单,儿子碰到这么严重的事,还能够这么沉稳温和。" 几个老鸟看着小女生的崇拜,噗哧一声喷笑出来。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依我看,他妻子表现得更合理。"老鸟A说。 "惺惺作态,太虚伪。"老鸟B从鼻孔冷哼一声。 "每个人从小到大所受的教养不一样,也许他再哀恸,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这样,难道一定要大哭大叫、怨天尤人才叫合理反应?"菜鸟女记者不服气。 "你是没见过他弟弟程亦廷,那是一口槟榔配一句三字经的家伙,他们兄弟可是同一对爸妈教养出来的。"老鸟A说。 "也许他天生气质好,有的人性格就是温文儒雅,有的人……"老鸟C接话。"天生比别人虚伪。" 漂亮的菜鸟女记者一跺脚,说:"你们就是嫉妒程委员。"丢下话,她转身往SNG车跑去。 看着她的背影,老鸟A说:"又是一个脑残粉。" "今天这出演下去,程亦华的得票率肯定又要上升十个百分点。"老鸟B说。 "没办法,女人对这种男人就是无法免疫。"老鸟C说。 "同选区的委员又要备感压力了。" "能怎么办?人生如戏,全凭演技,人家就是有本事把戏演得淋漓尽致。" "你说,如果他儿子没救回来,他会不会拿废死作为议题,说即使自己是受害家属,也要坚定支持废死,好把废死团体的票给吸乾?" "我想他会直接宣布参选总统。"老鸟C凉凉说了一句。 第24章 众人顿时笑成一团。 另一边,卢家门口也守着不少记者。 目前他们手中只握有两项确切证据。第一,卢敬纬和程明阳曾经一起出现在火车站的监视录影器中;第二,卢敬纬患有思觉失调症。 光凭这两点,他们就直觉认定卢敬纬是加害者,再加上他行踪成谜,所有的矛头全指向卢家。 卢家人不敢出门,为保护住户不被打扰,大楼警卫已经报过两次警,成功阻止乔装后企图闯进大楼的记者。 屋里,卢家气氛低迷,卢欣纬从窗户往下看,看见架着摄影机的记者密密麻麻地列着。她坐在地板上,弓起双腿把头靠膝盖上,不能出门、不能上学,连为哥哥争辩都不行,她忧心忡忡,愤怒到无法喘息。 卢妈妈蜷起身子、抱着抱枕,斜躺在沙发里,深沉的罪恶感在心底发酵,她认为都是自己的错。 而卢爸爸满脸的疲倦,眼底一片青紫,他已经好几天没上班也没办法入睡。"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把敬纬的病到处嚷嚷,你从来都不把我的话听进去,现在好了,事情一发生,大家的矛头全指向敬纬,你高兴了吧!" "高兴?你在开玩笑吗?生下一个不正常的儿子,我的罪恶感比谁都重。你以为我喜欢告诉别人我儿子有病?我不过是希望大家能对敬纬多一点包容,多一点关心,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多照顾他几分。"卢妈妈崩溃大哭。 "学校是社会的缩影,社会有多残忍,学校就有多残忍,你不说没人知道敬纬生病,你一讲,同学老师不但不会对他宽容,反而会霸凌他。" 最讽刺的是,霸凌这件事还是记者从学校同学嘴里挖出来的,他们根本不知道。 回到家里,敬纬半句不好的话都不说,他乖乖上学、乖乖下课,每次考试都拿第一,当父母的看见这种情况,当然以为孩子在学校过得很好,哪会知道儿子活得像个隐形人、独来独往,在没人知道的时候经常被欺负? "如果知道,我就不会这么做……"卢妈妈低喃。 "现在好了,所有人都指着敬纬说他是精神病、是凶手,你满意了?"卢爸爸解决不了事情,只能解决情绪,他声声控诉,把满腔怒火往妻子身上发泄。 卢欣纬听不下去了,她站起来怒指爸爸。"不要讲得好像你多关心哥哥!你不让妈妈把哥哥生病的事说出去,哪是担心哥哥被霸凌,你只是担心自己的面子问题!你每天忙着上班出差,眼里只有上司和工作,你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个家? "只要赚钱,就代表你对这个家庭尽到责任了吗?妈也在上班赚钱,她要做家事,还要应付我们的大小问题,她只有一个人,她势单力薄,没有人能够支持她,她只好向老师同学寻求帮助,这有什么错?" "欣纬……"卢妈妈猛摇头,阻止女儿往下说,越是这种时候,家人越是必须互相支持,不能彼此伤害。 卢欣纬抿唇,难道她什么话都不能说吗?继续保持沉默,让这个家在地狱里沉沦? 不!爸爸错了,妈妈也错了,哥哥没有罪,他不应该被这个世界指责成这个样子。 卢欣纬的罪恶感不比母亲少,要是她勇敢一点,要是她敢反抗,说不定哥哥的处境不会这般可怜,电视上记者对哥哥的报导,让她对哥哥有无数抱歉。 "哥哥根本没有病,我不懂,妈妈为什么非要送他去看医生?他是真的看得见鬼。" "不要胡说八道,世界上没有鬼!"卢妈妈突然激动大叫。 "谁告诉你的?你的上帝、你的耶稣、你那了不起的神?错了,这个家是真的有鬼,有一个女鬼加上一个小鬼,爸爸妈妈静下心好好想想,所有的紊乱是不是从我们搬进这个家之后发生的?" "你在乱说什么?"卢爸爸不敢置信地看着女儿。卢妈妈急着说:"我们……" 卢欣纬截下母亲的话。"妈妈的护肤霜不是我玩的,是小鬼把它倒在地板上,想害爸爸摔倒,哥哥没碰爸爸的电脑,是那个女鬼弄坏的;我们家的水管没有问题却经常漏水,是因为他们经常去关关开开。" "欣纬……" "没错,我也看得见,我和哥哥一样都看得见,但是我不敢说,因为我怕你们也会逼我去医院,逼我吞那种会让人变傻变呆的药丸。" 卢欣纬太害怕了,强烈的恐惧让她不敢说实话,不敢和哥哥站在同一阵线,她选择沉默、退缩,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正常"助纣为虐,让哥哥求助无门,这让她无比后悔、痛苦万分,但愿一切能够重新来过。 卢妈妈冲过来一把抱住女儿。"不要说这种话来吓妈妈,求求你!哥哥这样子已经让妈妈心力交瘁了,不要连你也这样。" "为什么不说?妈妈害怕听到什么?能看见鬼比得到精神病更可怕吗?但是对不起,那是事实,我真的能够看到。 "住在我们家的女鬼,她的丈夫抛弃她和儿子,所以她痛恨所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要我们家分崩离析,不相信的话爸爸可以去问隔壁的张阿姨,他说这个公寓已经卖过三次,每个家庭都是以离婚收场才搬出这里。" "闭嘴!你以为编这种无聊的故事可以改变什么?"卢爸爸怒吼。 卢欣纬坚定地道:"我没有编故事,那个女鬼就坐在柜子上,看着我们吵架,我们吵得越凶,她越高兴。" 卢爸爸揉揉隐隐抽痛的太阳穴,无助地看着妻女,眼底满是失望。"我妈说得没错,基因的力量太强大,我投降。"说完这句,他佝偻着背走回屋里。 丈夫的失望像把刀子,狠狠地刺向卢妈妈的心脏,她控制不住全身颤意,用尽力气抓住女儿肩膀,"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难道你觉得这个家还不够悲惨吗?" "我们这个家之所以悲惨,就是因为大家有事都捣在心里不说出来。哥哥说实话,换来的是欺负霸凌,现在轮到我了吗?" 卢妈妈无助地哭泣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告诉我,让我知道啊!" "你外婆就是个疯子!她举刀满街追杀人,硬说对方被鬼附身,之后还在监狱里上吊。你爸爸不顾家里反对硬要娶我,我以为终于可以摆脱悲惨的家庭,没想到……听到你爸爸说的话没?强大的基因啊!" 卢欣纬震惊了。 所以妈妈才会在奶奶、爷爷和姑姑面前小心翼翼,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所以爸爸极力隐瞒哥哥有精神病的事情,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不对啊,她和哥哥没有发疯,他们很正常……卢欣纬猛地转头,看见女鬼双手横胸,挑衅地朝自己一笑。 "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做错什么?"她朝女鬼大吼。 卢妈妈见状,颓然倒在沙发上。 卢欣纬再也忍不住,穿上鞋冲出家门,跑到大楼门前对着记者大吼大叫。"来拍我啊!我是卢敬纬的妹妹!" 她这一喊,所有的记者全朝她围过来。 "妹妹,你哥哥是不是有暴力倾向?" "没有,我哥哥很温和、很善良,从来不会欺负别人,只有被别人欺负的分,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去学校问问。" 第25章 "你哥哥什么时候被诊断出思觉失调症的?" "我哥哥没有思觉失调症,他没有自我封闭,他渴望朋友、需要友谊,他情感不冷漠也不矛盾,他的思绪很清晰。他没有无法专注的问题,也没有学习障碍,他的功课始终是全班第一名,他性情温和,从来不会焦虑,他身上没有半点思觉失调症患者的特征。"卢欣纬坚定地说。 "可是医生诊断……" "医生诊断错误,而我爸妈过度相信医生。我敢发誓,程明阳受伤绝对和我哥哥没关系,你们不要再到我家来了,我们已经很难过、很担心、很受伤了。程明阳情况再坏,至少他人还在,而我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哥哥的下落,请各位姊姊哥哥帮帮忙,帮我把哥哥找回来。" "小妹妹,说不定你哥哥正在某处看电视,你要不要对着镜头说说话,让他尽快回家?" 卢欣纬点头,接过麦克风说:"哥哥,你快回来吧,不会有人怪你,我很清楚程明阳受伤和你无关,我知道你最温柔善良了,我知道医生是错的,因为你看见听见的我也能看见听见,只是胆小得不敢承认。对不起哥哥,我没有和你站在一起,害你这么孤独,我错了,求求你回来吧……" 小女孩在镜头前面泪如雨下,满心的抱歉、满眼的罪恶,让在场的记者动容,再没心没肺也不好意思继续逼迫一个十二岁的小女生,于是在卢欣纬说完话后,大家都收起机器,打道回府。 口红和打火机安静地放在供桌上。 阿哲陪着杜雍和沐姗来找师父,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两个年轻的孩子死了,没有人晓得原因。 阿哲的济公师父很不济公,瘦痩高高的,和想像中的模样很是不同,与其说他是济公的代言人,更像个得道高僧。 他穿着僧袍,长长的胡子垂到胸前,花白的胡子被风一吹,更添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他的眼睛狭长却炯炯有神,好像天底下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信任是种很特殊的直觉,在沐姗和杜雍走进宫庙后,他们同时感觉到肩膀变轻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杜雍刚坐下,尚未开口,萧师父往门外瞄去,莞尔一笑,"带了朋友过来?" "沐姗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杜雍是阿响的哥哥,我的好兄弟。"阿哲连忙介绍。 他神经大条,不知道师父指的朋友是门外看不见形体的几位,而不是沐姗与杜雍。 萧师父也没解释,只朝外头丢了个稍安勿躁的眼光,他拿起茶壶提高,一道漂亮的水线往小小的杯子里倒,却半点茶水都没有溅出来,他只倒一杯,将杯子往杜雍面前推。 "你有佛缘。"萧师父看着杜雍,带笑的眼睛弯弯地眯成一条线。 "所以?"杜雍接话。 "想不想跟着我修道?"萧师父拍拍他的肩。 萧师父手臂白皙、指节修长,这一拍顿时有一股暖流涌向杜雍心口,带给他说不清的安定力量,他无法解释这种感受,只是在对方深沉的目光中,所有的纷乱不安瞬间消失。 阿哲立刻抗议,"不公平,我来来回回求师父几十次,你才勉强收下我,为什么一看到杜雍态度却大不同?" "谁教他比你有慧根。" "他是出过车祸之后才能看见的,我可是打一出生就身怀特殊能力。"过去阿哲嫌弃得要死的能力,现在倒好像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早就一定赢吗?老鼠出现得比人类早,瞧它们现在混成什么样儿?"萧师父吐槽完,又问了杜雍一遍,"愿意跟着我吗?" 沐姗猜想杜雍不会同意,因为他的父亲。 杜爸爸有个善于通灵的好朋友,是他告诉杜爸爸杜妈妈怀的双胞胎会克父母,要她将成形的男胎拿掉,杜妈妈强烈反对,造成了夫妻分离,之后母亲、外祖父母、弟弟也相继去杜家的不幸是从通灵者身上开的头,杜雍不止一次想过,如果父亲没有听信好朋友的预警,全家人的命运会不会截然不同? "好。"杜雍竟然答应了,转头看见沐姗的惊讶,他解释似的说:"我不会像他那样。" 更重要的是,沐姗因为体质特殊时常陷入危险之中,他想加强自身能力好保护她。这句没人听懂的话沐姗懂了,他指的是不会像他父亲那位会通灵的好友一样。 沐姗微笑,虽然讶异,但她支持他的选择。 两人眉目流转间,萧师父又笑了,他稳稳当当地倒了第二杯茶,送到沐姗手边。"以后每个星期找时间过来。" "好。" "你和阿哲就以师兄弟相称。" "好。"杜雍的回答很简单,两个字就把复杂的事定下来。 萧师父很满意杜雍的果断,他想这个徒弟不会让自己失望。 回归主题,萧师父拿起供桌上的口红和打火机,笑道:"还有没有什么没拿出来的?" "没有。"杜雍与沐姗相视一眼,一起摇头。 萧师父指指沐姗的背包。"找找。" 沐姗满头雾水,却依言打开背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咦? 她从包包角落拿出一个银制玫瑰花胸针,因为氧化严重,胸针变成铁灰色,贴在掌间的温度冰得让她想缩手。 "这不是我的东西。"沐姗茫然道。 "有魂魄指引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她附在这上头才能跟着你出来,放心,为师一并处理。" "我是看得见的,但是我并没有……" 萧师父截下她的话,哂道:"真的没看见?" 突地想起医院那幕,沐姗轻叹,是啊,是看见了,那为什么现在看不到? 像是知道他们的疑问,萧师父先指了指口红跟打火机,随后又指了胸针。"就跟他们一样,有东西就能躲起来。" 见他们点了头,萧师父绕回正题,"你们打算插手这件事?" 杜雍和沐姗毫不犹豫地同时点头。"已经有两个年轻的孩子死亡了。" "他们并非全然无辜。"萧师父凝声道。 第26章 "什么意思?" "用文言文来说是因果报应,用白话文就是自己找死。""他们做了什么?"沐姗问。 "闯入、捣乱、破坏,人家好好的没招惹他们,他们非要闹得人家不安宁,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小孩子不懂事,他们不晓得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杜雍替孩子们说话。 "再不懂事也是他们的选择。" "我们必须阻止下一个找死的孩子。"沐姗又问:"师父能帮我们吗?" 目光扫过,萧师父顺顺自己的长胡须,对杜雍笑道:"我只教不帮,你自己动手行吗?" "他能吗"的念头一闪而过,然而天生的自信笃定让杜雍没有考虑太久便点头应下。"那好,这两样东西暂时留在为师这边,你去把束缚他们的地点找出来。"萧师傅顿了下,又道:"不用太过担心,那两只鬼没有想要你们的命,只是不高兴你们多管闲事,所以才联手吓唬一下,不然你们哪还能毫发无伤站在这里。" 找出地点?他们就是无法做到才求到萧师父这里来的呀,这要求未免太强人所难。沐姗皱起眉心,不苟同地望向萧师父。 阿哲见状连忙说道:"师父,你不能直接跟他们沟通沟通,秒速找到事发地点吗?" "可以啊。" "既然可以,师父乾脆……" 萧师父截下阿哲的话,目光灼灼地望向杜雍。"这是你们跟他们的缘分,何况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办不到,我会怀疑自己的眼光。" 说完他摆摆手,起身往门外走去,在没人看见的时候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随我来。"一阵轻烟随即缠绕在他脚边,跟着萧师父往后面走去。 阿哲耸耸肩,他习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得道高人都这是副模样,老爱摆出高深莫测的姿态。 沐姗望向杜雍,所以要怎么找? 杜雍面色轻松地握住沐姗的手,很有自信的笑道:"我们会找到的。" 第五章 好胆麦走试胆团 雪白的墙壁上贴着许多放大的照片,其中有一区被划分出来,上面的云彩纸写着一行字——"好胆麦走试胆团"。 照片里面有许多男孩女孩或站或蹲在某幢建筑物前面,多数都是在夜晚照的,脸上笑容灿烂。 房间很宽,一张加大的床摆在正中央,橡木色的系统家俱,书柜、衣柜一应倶全,床前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矮柜上放着很厉害的喇叭。 这是个年轻孩子的房间,音响里却播放着黄梅调。 你与我海誓山盟情意在,我心中只有你祝英台,你爹爹作主许马家,你就该快把亲事退。 我也曾千方百计把亲退,拒绝马家聘和媒,无奈是爹爹绝了父女情,他不肯把马家亲事退…… 立体环绕音响将男人的心碎、女子的哀怨尽现。 浴室里面雾气缭绕,莲蓬头冲下来的温水把润润的皮肤洗得又白又嫩,她一面唱歌一面把头发上的泡泡冲掉。 轻轻贴近你的耳朵,莎朗嘿哟,情话永远不嫌太多,对你说,打开你的爱情手册,就在此刻,为你唱的专属情歌,要记得…… 甜甜的歌曲,像她此刻甜蜜的心情,她交男朋友了,名字叫做左青禾,大家都叫他左左,他很勇敢、很Man,很乐意和她一起冒险。 她最受不了那种看到蚂犠蟑螂就会跳到椅子上尖叫的男生,可是现在男生不知道是不是塑化剂吃太多,都好娘哦,相较之下,左左的男人味让她眉开眼笑。 关掉莲蓬头,穿上浴袍,用大毛巾把头发包起来,走出浴室时,润润发现音响里面正在播放黄梅调,她大翻白眼,一面往客厅走一面说:"阿嬷,你很无聊欸,干么动我的音响啦。"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阿嬷不在客厅。 她狐疑地走到阿嬷房间,也没人,看一眼墙上时钟,对哦,这个时候阿嬷会去社区活动中心跳舞。 既然如此,是谁动她的音响? 爸妈房间没人,弟弟房间也没人,这是正常现象,这时候书呆子弟弟在补习班,爸妈还在公司加班,看来肯定是阿嬷恶作剧。 回到房间,她想把音乐调回来,走到音响前时才发现那不是广播,而是CD。可是他们家什么时候有黄梅调CD了?阿嬷才舍不得花这个钱呢。 压下按钮,拿出CD看一眼,更不对了,CD上面明明写的是五月天,她已经听过好几次,为什么会突然跑出黄梅调音乐? 带着狐疑,她重新把CD放进去,按下播放钮。 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我会是在哪里 如果我们从不曾相识 不存在这首歌曲 润润又按了一下按钮,换到下一首。 梦是把热血和 汗与泪 熬成汤 浇灌在乾涸的 贫脊的 现实上 当日常的重量 让我们 不反抗 倒地后才发现 荒地上 渺茫 希望 绽放 这次正确了,是五月天的歌,所以刚才是她幻听吗? 歪歪头,润润想不透,走到梳妆台前把头发擦一擦,再用吹风机吹乾,拿起梳子缓慢地梳着头发,还在试着解释刚发生的事。 突然一阵疼痛,她抬头看向镜子,用左手摸摸疼痛的地方,居然流血了? 她拿起梳子查看,这一看吓得右手连忙松开,梳子啪的一声掉到地板。 她怎么会拿那把梳子梳头?明明她就把梳子收在箱子里的,既然如此,为什么…… 润润的胆子一向很大,在深吸几口气后,她鼓起勇气,弯下腰捡起梳子,却看见梳齿上面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头发,还贴着一块血肉模糊的头皮。 第27章 就在这时,她想起左左的话,他让她一回家就把梳子丢掉,当时她没听进去,还慎重地将它收藏起来…… 手一抖,润润用脚把垃圾桶勾过来,想把梳子丢掉,可是那柄梳子好像用快乾黏在手上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不管多用力,它都牢牢地贴在掌心。 怎么会这样? 润润慌了,她试着用左手把梳子拉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梳子拔掉,只是一阵锥心刺痛也同时传来,右掌心的一块皮肉连着梳子一起被剥了下来。 鲜血飞快冒出,从手心流到手腕、手肘,而后滴落到地板,然后更悲惨的是,她发现梳子改黏在她的左手上。 润润尖叫一声,想跑到外面求助,却被一股力量钉在椅子上无法起身。 紧接着,好像有人拉着她的手逼迫她梳头发,她的头发渐渐被梳成灰色、白色,脸庞慢慢浮上皱纹,她看见年老的自己对着镜子轻笑,嘴巴缓缓打开,开始唱起歌来,正是刚刚那首黄梅调。 不对,镜子里的女人不是她,她不会唱黄梅调!润润咬紧牙关,拒绝唱歌,镜子里的老太太瞬间面目狰狞地瞪着润润,枯瘦的手指紧紧握住牛角梳,然后狠狠一下,她的头发连同头皮又被扯下一块。 即使如此,润润也不愿意就范,她依然坚持不开口,一块又一块头皮不断被扯下来,没多久,鲜血像一道道蜿蜒的红色小河从头顶流下来,淌过她的额头、脸颊、下巴,坠在她的浴袍上。 她开始害怕了,眼泪和着血水染红了她白净的脸庞,再望向镜子,镜子里面的她恢复了本来模样,脸上布满惊惶,而她身旁站着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蓝色旗袍,目光仍然凌厉,嘴角却带着淡淡笑意,一下一下不断地帮着润润梳头,嘴里轻哼黄梅调。 "不要,我不要,求求你,我错了,对不起……"润润哭着求饶。 但老太太好似半点都听不见,仍然持续唱着歌,重复同样的动作,一缕一缕的黑色发丝缓慢飘到地上,转眼间长发就铺满了地板。 润润哭得很大声,她不断求饶、不断挣扎,突然也不知道是哪句话奏效了,镜子里的老太太消失,她也顺利把黏在手上的牛角梳远远丢掉。 想也不想,润润冲出房间、冲出大门,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只穿着浴袍,一心一意想逃离家里,好像有猛兽在后方追赶似的。 她赤裸着双脚跑得飞快,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从逃生梯往下跑。 润润跑到警卫室时,里头的警卫看到她穿着浴袍就往外冲,直觉出事了,连忙推开大门想要追上她。 下一秒,尖锐的煞车声响起,震耳欲聋的撞击声跟着出现,警卫赶到的时候,润润已经倒在血泊中。 刚洗净的潮湿黑发四散,鲜红色的血从后脑杓不断漫出来,润润张着双眼,满面惊恐,而她的手……依旧握着那把牛角梳。 影片停止、消失,又一个年轻生命消逝。 沐姗靠在杜雍肩膀,泪水滑过眼角,内心有着强烈的无力感,而她痛恨这种无力感。 早上杜雍拜萧师父为师,下午他们去帮阿声过生日,已经很久没出现的杜响也现身了,这次他很乖,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唱生日快乐歌,看阿声许愿。 杜响依旧没说话,但脸上的戾气明显化去不少,跟在萧师父身边让他有所改变。 沐姗本以为今天会是个快乐Ending,没想到入夜还是碰到了。 "你看见没?" "看见什么?" "墙壁上面的照片里面有刘轩煜和周雨。"摇头,她没看得那么仔细,但她看见"好胆麦走试胆团"几个字。 垂下眼睫,沐姗试着做联想。"如果周雨、刘轩煜和影片里的女孩都是这个团体的成员,那这个团体是做什么的?" "探险?"杜雍接话。 "到哪里探险?"沐姗又问。 "有猛鬼出没的地方?" "猛鬼出没……坟墓?九弯十八拐?森林?水边?" "鬼屋。"杜雍注意到很多照片都是在某个建筑物里面拍摄的。 这两个字让沐姗联想到在台南那晚的际遇,她依稀记得鬼屋里那凌乱的地板上有部摄影机。 鬼屋加上摄影机……她一把抓住杜雍手腕,急道:"你记不记刘轩煜的母亲说他想当网红,正在学习编辑影片,还说当网红可以赚很多钱?" 话刚说完,杜雍立即拿起手机点下YouTube,在搜寻栏里面打上"好胆麦走试胆团"。果然,两人相视一眼,他们猜对了。 杜雍点下第一集"魅影203室",画面出现,一个浓眉大眼、脖子处有着刺青的年轻男生对着镜头咧唇一笑。 "嗨,各位朋友安安。我是主持人,大家可以叫我右右,今天是我们好胆麦走试胆团第一集播出,我先来介绍我们的成员,这次的成员有六位,请各位和镜头打声招呼,并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小雨,大家都觉得我很乖,其实我很叛逆,我将来想要当法医,所以今天先来试试胆量。" "大家好,我叫做阿爆,因为我顶着一个爆炸头,如果半年不剪头发就会变成一朵大磨魅,我最喜欢看鬼片,每次看到鬼出来的时候都会兴奋无比,我已经把线上的鬼片看得差不多了,所以想要来找真正的鬼。" "大家好,我叫润润,因为我的皮肤很好,又白又嫩又滑又润,我的朋友很嫉妒我,说我皮肤白得和鬼一样,今天我特地要来和鬼比比看,究竟是他们的皮肤白还是我的皮肤白。" "大家好,我是左左,甜食和鬼魅是我的精神粮食,它们能够让我分泌大量的肾上腺素和脑内啡,如果和我有同样症状的朋友欢迎加入我们。" 右右把麦克风接过来。"我们还有一位正在负责摄影的小伙伴,但他坚持不入镜,为什么呢?因为人家是富二代、是小开、是白马王子啦。没关系,如果我们的点阅破三十万,我就逼他露脸。 "看过今天的节目后,如果大家想要加入我们可以在下方留言,我们会和你联络。好了,现在开始我们的节目,今天我们要去的是位于南投的和宾旅社203号房。" 镜头转到右右身后,那是一栋陈旧的旅社,外墙贴着土黄色磁砖,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有很多块掉下来,露出里面的水泥。 旅社招牌非常古老,是长长一块,里面装着几支灯管的那种,里面的灯管有部分损坏,因此光线昏暗不明,在夜里看起来带着几分诡谲。 镜头再次拉回右右脸上。"这个旅馆有个传说,据说203号房间曾经有一对老夫妻入住,做丈夫的有了外遇想要和老婆离婚,可是老婆打死不肯离开这个男人,还以为跟老公来一段甜蜜的旅行就能够挽回丈夫的心。没想到当她洗完澡,细细梳理她的长发,想着要和老公把饭炒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时,丈夫竟在她的酒里下药,把她害死了。" "从此她阴魂不散,常有入住203房间的客人在半夜看到女人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发,越寻梳越用力,把头发和头皮都给梳下来,血流满地……"右右肢体丰富、表情精彩地讲述这个故事。 第28章 左左吐嘈。"你确定老夫妻还有能力把饭炒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 这话一出,大家笑成一堆。 阿爆连忙握紧拳头,做作地说:"好恐怖哦,快点快点,我们快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鬼。" 镜头一转,照着三男两女的背影走进旅舍,他们的脚步轻快,都急着去印证网路传说是真是假。 他们走到柜台前,柜台里面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她烫着卷卷的头发,身材微胖、颧骨高耸,眼睛小小的有点倒三角,擦着亮红色口红,穿着不合年龄的细肩带短T和露屁股蛋的超短裤,看见一群年轻人走进来,连忙笑眼眯眯迎上去。 "阿姨,我们想要租房。" 女人咯咯笑开,操着一口台湾国语,刻意用娇娇甜甜的声音说:"厚,姊姊啦,叫什么阿姨。你们是要四人房还是双人房?" "我们只要2S号房。" 女人恍然大悟,又是一批来探险的年轻人。"厚,你们都不怕鬼哦,那间房间有很恐怖的鬼欸。" 小雨和润润互看对方一眼,用力揉掉被阿姨那娇甜声音激出来的鸡皮疙瘩,转头凑近镜头,低声说:"那么老了还装嫩,她比鬼更恐怖。" 说完,两人看着对方,捧腹大笑。 右右问:"姊姊,里面真的有鬼吗?" "真的有啦,每次打扫阿姨去整理房间,都要叫我跟她一起才敢进去,你们看,我每天上班都戴着这个。"说完,她从乳沟处掏出一个黄色符咒。 润润又对着镜头说:"把符咒藏在乳沟里,神都被她搞窒息了,还怎么发挥神力?"然后又大笑起来。 右右接过203号房钥匙。 女人摆摆手。"记住哦,不要把里面弄得太乱,不然惹得女鬼生气,姊姊都救不了你们。楼梯在左边走到底右转。" 右右没接话,一群人走在狭窄的甬道上,藉着昏黄的电灯爬上二楼,不久,他们站在203号房外面。 "快敲三下门。"这是阿爆从电视上学到的,提醒里头的鬼魂有人来了。 右右照做,一进房间,有股抹也抹不去的味道扑鼻而来,这是陈旧旅馆经常有的味道,应该是长年没开窗,再加上台湾天气偏潮湿,以及早期旅馆地板都喜欢贴地毯的原因吧,那算是……尘蟎味? 阿爆一进房间,立刻走进厕所冲水。 右右看着他的动作,说:"现在我们已经跟这间房间的女鬼打过招呼,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们可爱又亲切,愿意出来和我们见面?" 润润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柄造型古朴的牛角梳子。 "哇,大家看,这么Low的旅馆竟然放这么高级的梳子,没搞错吧?" "这肯定不是旅馆附赠的,应该是那个女鬼忘记带走的,信不信,如果把它带走就会发生不幸的事。"左左开玩笑说。 小雨翻白眼,编故事也要编得精彩一点啦。"不是这样的,如果有客人把它拿出旅舍,没多久它就会自动跑回来,然后旅舍员工就会因为『保护不力』从楼梯上摔死。" "真假,有这么神?"润润为了制造气氛,和小雨一搭一唱。 "你不相信?那你把它带走,明天下午我再来拍摄,看看梳子还在不在。"右右接话。"说不定老閲有几十支牛角梳,丢掉一把再补一把就好了。"润润说。 "不划算啦,我们住一晚才七百块,一把梳子至少要两三百块,你是不是不敢拿?" "有什么好不敢的?反正从楼梯摔死的又不是我。"润润咯咯笑开。 "说到要做到哦。" "谁怕谁?" 右右走到镜子前继续说故事,润润很合作地坐在梳妆台前,放下马尾,拿起牛角梳,模拟女鬼的动作慢慢梳理头发。 右右道:"当天晚上,妻子费尽心思想要把自己打扮成年轻时的模样……" 小雨忍不住插话。"像楼下的那个大姊那样年轻吗?" 她开口,所有人忍不住爆出一阵哄堂大笑,连拿摄影机的伙伴都笑得镜头震了几下。"难怪他丈夫宁可把她毒死也不要跟她炒饭。" 大家笑闹一阵子,右右已经领着镜头把屋里每个角落都拍过一遍。"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玩游戏吧。" "玩什么游戏?"阿爆问。 "有人说,点两根白色的蠘烛,在蜡烛中间摆上一个碗,里面放酒,然后拿筷子敲着碗缘,如果有鬼的话酒就会越来越少。" "就算没有鬼酒也会越来越少啊,你没听过蒸发哦。" "是以肉眼可以看到的速度减少啦。阿爆,你要不要试试?" "好啊。"阿爆想也不想就回答。 他们在地毯上点起蜡烛,摆上带来的碗,倒入半瓶啤酒。 就在阿爆准备拿起筷子时,小雨出声阻止,"等一下。" "怎样?你会怕哦?" "不是啦,只给鬼喝酒太吝啬了,有心请客就弄丰富一点啊。" "有道理。"热爱甜食的左左打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堆零食,有洋芋片、口香糖、巧克力、乖乖、芒果乾……应有尽有。 润润起哄把点心全部拆开,像拜拜那样排满蜡烛周围。 叩叩叩……阿爆拿起筷子轻轻敲着碗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碗酒,但是眼看半个小时过去,阿爆敲得手都酸了,碗里面的酒也没有变化。 第29章 他把筷子往地上一丢。"根本就没鬼,我看鬼故事肯定是楼下那个大姊放出去的,就是想骗我们来投宿。" 小雨耸耸肩,认同左左的话,她拿起一包巧克力,直接滚到床上。 "所以现在咧?再等等,还是回家?"阿爆问。 "来都来了,不然大家再想想有什么招可以把鬼引出来?" "玩碟仙?" "我建议唱歌跳舞,看谁的五音不全就谁唱,把鬼闹到发疯,说不定就跑出来了。"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附议,他们跳上床开始玩闹,打枕头仗,在床上唱歌跳舞、说笑话,他们玩得很高兴,不再理会地上的碗,所以也没看到里面的酒在一秒钟内迅速消失。"你看到了吗?"杜雍问。"看到了。"沐姗点头。 从一开始就看到了,那些学生进房时,穿着蓝色旗袍的女鬼就坐在窗边,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好像在期待什么似的。 他们唱歌、她跟着唱,他们跳舞、她也跟着跳,那群年轻人玩得太热烈,没发现屋内没有风,窗帘却微微飘动。 女鬼的情绪很好,从头到尾都笑咪咪的,尤其是在喝过酒之后,直到影片结束前,众人逼着润润说话算话,把那柄牛角梳当着镜头的面收进包包里,女鬼才变了脸色。 "你说,那柄梳子还在润润那里吗?"沐姗迟疑问。 "不知道,还是得找出这个女孩的身分,去她家走一趟吧。" "好。" 有了默契,两人又点开其他影片,这样的影片有四个,每次的成员都不完全相同,而且到第二集的时候润润就不见了,第三集换小雨不见,第四集阿爆也消失了。 四段影片,前后约两个月,平均下来每两个星期会发出一段影片。 有了第一集的经验,他们会在不同的地方玩闹、做招鬼仪式,还会轮流让一个人带走里面的东西。 在废弃医院里面,阿爆拿走病房里的打火机,在丢满垃圾的防空洞里面,小雨带走口红。 他们都是在网站找的猛鬼出没点,因此杜雍没花太多时间就搜寻到地址。 一一记下后,沐姗若有所思地看着萤幕,久久不发一语。 "怎么了?" "原来我从一开始就谁都救不了。" "什么意思?" "我们是最后看到润润遇害的影片,但是按照影片的拍摄时间,润润才是最早死亡的,之后是小雨和阿爆。" 杜雍恍然大悟,确实是这样没错。 "不过我还有不懂的地方,第二集在化学工厂我们并没有看到是谁拿了东西,不过这些人在第三集也都有出现,代表应该没人出事。" 杜雍点点头,"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我好像看到了程亦华的儿子。" "你是说……"医院的遇鬼经验让他直到现在仍然余悸犹存。 "我不太确定……" 杜雍问:"你在哪段影片里看到的?" "魅影203室那段。" 杜雍连忙点进去,沐姗将影片拉到润润在镜子前梳头发那幕。 镜头是从润润的侧脸拉到后背,最后定在镜面上,照着润润的正脸,这时镜子里除了润润之外,负责摄影的人也出现在镜中,时间不长,只有短短几秒,再加上有点远,沐姗不确定是不是程明阳。 杜雍将画面定格,细细审视镜子里的摄影者,好半晌后回答,"确实很像。" "在玉井的那个晚上,我进了鬼屋,发现地上有一个年轻人的背包,还有被摔在地上的摄影机。" "假设程明阳是这个团体的一员,假设他曾经进过那间鬼屋,玉井鬼屋会不会是他们的第五集?之所以迟迟没有P0上网,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程明阳昏迷不醒?" "如果假设成立,那么程明阳很可能是幕后重要企划。" "若是这样,当天晚上进鬼屋的不会只有程明阳和卢敬纬,必定还有其他成员。" "换句话说,失踪的可能还有两、三个或更多人,那现在他们在哪里?" "我立刻联络程亦华。" 新闻不断重复报导昏迷不醒的程明阳,所有人一面倒地同情程亦华,他的民调节节攀升,来到从不曾有过的高点,这次竞选连任若无意外,他几乎是赢定了。 与此同时,名嘴们热烈地探讨起"思觉失调症",这个病瞬间让全国观众耳熟能详。 之前媒体几乎认定是卢敬纬情绪失控,打伤程明阳,但卢欣纬在电视媒体前的一番话,让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方向。 程亦华揉揉太阳穴,明阳的情况一直没有好转,医生甚至和他讨论过器捐。 他很清楚,如果点了头,各大媒体肯定会用大版面来报导他,他的大爱精神会让自己的民调再次攀升,说不定可以选县市首长,或选副总统,对于自己的官途他很乐观。 "夫人的电话。"刘秘书将手机交给程亦华。 下意识的,程亦华皱起双眉,最近他们两人吵架的次数太多,多到让他想起妻子就有想逃的冲动。 接过电话,他试着让口气平缓。"怎么了?" "我请了师父到医院看明阳,你能过来吗?" 第30章 因为儿子,顾沅馨最近的表现接近歇斯底里,她天天哭闹,不再打扮、形容憔悴,而记者就像噬血的鲨鱼,最喜欢这样的镜头,因此她每次出现都会被记者包围。 她对记者称不上客气,但意外的是,她焦躁与忧心的表现并未让自己或丈夫扣分,反而博得更多人的同情。 "请什么师父,你疯了吗?明阳是受伤,不是被鬼附身。" "明阳只是受伤?你为什么要掩耳盗铃?那天在台南的医院,我和看护都看见了,杜先生和夏小姐也给过我们忠告,所有的事情你都听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要否认?"顾沅馨深信,一定是婆婆想告诉他们什么事。 程亦华深吸口气,"沅馨,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你的胡思乱想,但子不语怪力乱神,明阳该求助的是医……" 话没说完,就被顾沅馨挡下。"你在害怕什么?怕媒体嘲笑你迷信吗?难道对你来说,名声比儿子的性命更重要?"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做无谓的事。"他无奈大叹,转头面向车窗外,沅馨的不可理喻让人越来越无法忍受。 "明阳是你儿子,就算是无谓的事,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性都该尝试的,不是吗?" "你讲讲道理,如果生病的人都能找师父解决,国家干么要设医院?" "明阳没有生病,在搭火车南下之前他都好好的。" "他身上青青紫紫的,到处都是伤。" "医生做过断层检查,明阳的脑部很正常,既然如此为什么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这个连医生都无法解释,我不过是想寻求另一种方式的帮助,难道这也不行吗?" 妻子的话让他无法反驳,但他真的不愿意,"沅馨,相信我,明阳会醒过来的,再给他一点时间。" 谈话进行到这里,他很清楚器捐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了。 手机那头一片静默,顾沅馨并没有挂掉电话,只是安静得让人心慌。 "沅馨,你还好吗?再听我一次,不要找什么师父……" "是因为除了明阳之外,你还有别的儿子,对吗?" 此话一出,程亦华手指微抖,冷汗从后背渗出。 沅馨知道了?她怎么会知道?会不会是某个媒体透露的?如果是媒体,那么这件事会在什么时候被爆出来? "你不要乱说。"他讲得飞快,口气中出现一丝警告。 "张可曦,你的前助理,她不是因为怀孕被送到美国吗?现在孩子应该有四、五岁了,是男孩吗?所以你才不在乎明阳,不想救他?" "谁告诉你这些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这是不是事实?" "当然不是!" "否认得那么快,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说谎或者想掩饰什么时都会加强口气、极力否认,试图让别人相信你?" "沅馨,明阳的事已经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难道你还要东拉西扯,让情况变得更混乱吗?" "不要把问题算在我身上,我比你更想让事情单纯化。我说服自己,为了你的政治前途,你永远都不会承认张可曦和她的孩子,你只会有我一个妻子,只会有明阳一个儿子,最坏的状况不过是损失一点钱,你的事业这么好,那点钱损失得起,所以对于张可曦我可以视而不见。 "但是明阳现在都这样了,你却不愿意用尽所有方法救他,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在盘算什么,你打算让明阳器捐,好提高自己的网路声量?你想说,反正还有其他儿子,有没有明阳都没关系?程亦华,我警告你,如果明阳好不起来,我不介意鱼死网破,让你狠狠跌一跤!" "沅馨,你别这样……" "半个小时后医院见,到时师父会过来,你不来的话,很快各大报就会知道你外遇,现在的媒体记者比法官更厉害,他们的查案速度非常快,就算不调查,他们对桃色新闻的热衷度,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说完,顾沅馨直接挂掉手机。 程亦华脸色阴沉,他握紧拳头,极力强忍胸中愤怒。 一身白色道服,宽脸细眉,嘴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看起来有些严厉。 莫师父打从进病房就半句话不说,他站在床边看着沉睡的程明阳,眉心揪结,半晌,他从手腕拿下佛珠套在程明阳腕上。 "师父,我儿子……" "他不是病,也不是伤。" "我知道,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 "他的魂魄被拘走了,如果不尽快带回来,撑不了太久。" "那……我们要到哪里找他的魂魄?"顾沅馨焦急地问。 "在哪里出的事,就往哪里找。" "好,我马上带师父……" 话说一半,病房门被推开,程亦华出现,他大步走到莫师父面前,强忍心中怒气。 "多谢师父跑这一趟,内子不懂事,麻烦师父了。"他掏出一个红包送到莫师父手上,说:"辛苦了,不送。""你不想救你儿子?"莫师父彷佛看透了什么。 "我正在救我儿子。"程亦华飞快反驳。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 "有,你非常害怕,难道你明白孩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莫师父的话让顾沅馨大吃一惊,亦华知道?难道明阳会变成这样真的跟小叔、跟死去的公婆有关系? "我当然明白,他被罹患思觉失调症的同学攻击,才会变成这样。" 第31章 "你在说谎。 "莫师父似笑非笑地道。 程亦华咬紧牙关,莫师父的锐利眼神让他招架不了。"我没有说谎。" 莫师父没理会他的话,迳自问:"台南玉井有什么故事?" 心头一惊,程亦华急道:"哪有什么故事,你不要妖言惑众!" 他极欲掩盖的表情让莫师父心下有几分了然。"是我妖言惑众还是你心虚?你以为事情会在你儿子身上止血?她都缠上你儿子了,怎么会找不到你?" 程亦华猛地倒抽口气,怒瞪莫师父,他知道些什么?他调查过什么?他是敌方阵营派来搞垮自己的吗? "闭嘴!"他面目变得狰狞。 "我可以闭嘴,但你天庭的黑气越来越浓,最近麻烦事不少吧?" "我没有麻烦事。"他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确定没有?要不要再想想?除了你儿子之外?" "没有!"程亦华紧咬牙关,坚不吐露。 "你可以不处理……" 莫师父话说一半,顾沅馨急着把话抢过去。 "他不处理我要处理,莫师父,请帮帮我们吧!" 莫师父没有回答,只是紧紧盯住程亦华,一副问题出在他身上,他不愿解决就没辙的样子。 半晌,程亦华硬着脖子逼出一句话。"我不相信你,我有熟悉的师父。" "可以,不勉强。"莫师父朝他点点头,走到病床旁轻拍程明阳肩膀,在他耳边念上几句咒语。 这时机器上头显示的血液含氧量竟然从九十二直升到九十七,这让顾沅馨既感动又感激。 等莫师父离开,顾沅馨的目光在丈夫身上凝结,她不想恐吓他,不想让夫妻关系越来越糟,但儿子现在这个状况……她顾不得了。 "听清楚了,我要我的儿子好起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要做到,如果你让我失去明阳,我就会让你失去你的政治前途。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没处理好,我会再请莫师父过来。" 程亦华一语不发,与妻子对视片刻,转身离开病房,推开厚重的铁门,他走进逃生梯拨电话。 "哥,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电话那头是程亦廷热切的声音。哥哥是他的财神爷,他对哥哥只有巴结的分。"是不是我选议员的事有着落了?" 程亦华口气严肃道:"我问你,当年我透过你捐钱给村长请道士,封印那幢鬼屋,你有没有捐?" "当然有,那个女鬼超厉,师父作法三天三夜才把她拿下。" "有用吗?" "当然有用,已经很久没听村民说有人看见女鬼。以前可恐怖的咧,只要晚点回家就会看见女鬼在路边徘徊,闹得最凶的时候她还会去敲人车窗。"程亦廷说得绘声绘影,把情况千形容得精彩绝伦。 "最近那里有什么事发生吗?" "前几天有几个小鬼进去里面探险,有一个被吓昏送医了,隔天有个女的也被吓到……这样想起来,好像真的有事欸,会不会多年过去,符咒已经失效?" 该死,明阳这小子居然没事跑去那里探险,是嫌活得太轻松吗?如果不是躺在床上,他肯定要狠狠踹他几下,方解心中之恨。 "你再去找那个师父,再镇一次。" "哦,好啊,可是……为什么?" 他按捺下脾气说:"你不是想参政?半点资历都没有,拿什么和别人竞争?先选村长吧,既然打算选村长,就得为村民出钱出力做一点事。乡下人迷信,做这种事最容易讨好老年人,争取到选票。" 知道哥哥是在替自己盘算,虽然选不了议员程亦廷有点失望,但好歹是个开头。 "知道了,我马上去办,哥,我在电视里面看见明阳出事,打伤他的同学找到没?" "这件事情你不用管。" "怎么可以不管?那是我侄子欸,要不要我找人去他们家闹闹?" "你要是再不改改自己的流氓性格,要怎么选议员?你不知道对于从政者而言,形象和名声很重要?" "好啦,大哥不要生气,我不闹事行吧,我只是太生气,明阳可是大哥的独生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大嫂哪撑得下去?" "不要讲废话,先把这件事做好,我会汇五十万到你户头。" 五十万?程亦廷笑逐颜开。"收到。" 挂掉电话,程亦华颓然地坐在楼梯上,两手蒙住眼睛,突然觉得疲惫。 手机又响,他接起。 "亦华,你在忙吗?我是可曦。" "嗯,有事?" "我听说明阳的事了,情况很糟吗?" "不乐观。" 张可曦犹豫片刻后,呐呐说道:"如果明阳遭遇不幸,你有没有想过用收养的方式让我们的儿子认祖归宗?趁他现在还小,没有太多记忆,相信到时你的妻子也需要一个孩子在身边权当安慰。" 程亦华不解,她一向很重视孩子的,怎么会愿意让沅馨收养小业?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50章节】。 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