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狄狄芳]长安柳并洛阳花》 分卷阅读1 第1章 永徽二年八月,唐都长安。 末夏的阳光洒在街上,道边车马喧闹,正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 王元芳抬头看看天色,踏出了尚书府,他身着暗红袍衫,手中描金彩扇,眉头微皱,俨然一副京城贵胄的模样。 “公子可要备轿?”门口的侍卫见了,赶忙上来询问。 “不必。”他轻说了声,打开扇子,信步往街上走去。 他的去处是西市一家戏院,以杂耍角抵见长,立足京城才三年光景,倒颇有名气。王元芳走的并不快,德云堂即便生意兴隆,但按尚元、子牧几人的性格,一定早就占了座。 大街上熙熙攘攘,临近楼前,前方聚起了一小堆人,几米外也能听见吵闹。他停下脚步,在人群后探头看去,缝隙间只见到两人背对着他,朝一位身材娇小的公子低头赔罪。 大约是哪两家的公子哥起了矛盾,最近这长安城里越发无聊了,王元芳兴致阑珊的想,落在最后等人群散去。 此时的狄仁杰则是一派水深火热,他原本计划到达长安后先置换身行头,再打探父亲的行踪。可谁知半道被童梦瑶撵上,又是逛街又要看戏,今天的计划只怕尽数落空。摇摇头,他伸手搭过二宝肩膀,同时长叹一声,朝德云堂二楼走去。 这只是长安城稀松平常的一日,包括两个少年命运的初逢。 王元芳走进戏楼的时候,正看见许子牧和方才街上的那位公子起了口角,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嘴角浮出丝微笑,原来是个姑娘。 “子牧兄,就让他们坐吧。”他缓缓说道,打断了争吵。 狄仁杰原本倚在一边看热闹,此时循声望去,只觉得来人样貌俊朗,言谈有度,心下已将对方的身份猜了个大概,瞧见他眼神扫过,便点头微微示意。 王元芳并未在意,自打看出童梦瑶的女扮男装,这两人已从当街吵闹变成了私下相会,哪一种他都没有兴趣,只略看了狄仁杰一眼,便走开落座。 看来不仅骄,还很傲。狄仁杰笑了笑,也转身坐了,无聊的剥着花生看戏。 戏台上,黄公金刀生风,猛虎口吐烈焰,他们斗的绪。这么想着,他反而高兴了起来,此时两人不过弱冠之年,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赢总是让人愉悦的。 “这位公子若是能在官家说上话,不如替竹筠姑娘开脱几句。”临别前,狄仁杰又追加了一句,王元芳点头答应。 “元芳啊,你可以叫他小虎。”童梦瑶突然插话,嘻嘻哈哈的赶了人下戏台。 “小虎?”元芳站在戏台上,轻声念了一遍名字,耳边似乎还留着那几句戏词——手握赤金长刀,习得伏虎招数,怎奈清平世间,难寻斑斓猛虎。 看来终于有了一个对手,王元芳浅笑着走下台阶,朝还在抱怨不休的褚尚元几人摇了摇扇子,道:“走吧,先去次县衙。” 傍晚,城角的司时鼓响了一通,市集中的行人便各自匆匆往家中赶去。 暮色沉沉,除了些高门大户还挂着灯笼,街上已是一片晦暗。 狄仁杰一行人在路上走着,童梦瑶跟了一阵,忍不住抱怨,“小虎!你走的太快了!” “你还怪我?”狄仁杰回过头,对准了二宝瞪眼,“都是你一路吃吃吃,再不快点,不如直接去客栈被我爹打回并州。” “诶少爷你怎么能怪我呢?”二宝捧着一个竹筐,叮呤当啷的跟在后面,“明明是你走的太快。” “反了你!”狄仁杰作势要打,“我这是在思考。” “少爷少爷你思考什么了?该不是老爷会责罚我们吧?”二宝抱着筐子往梦瑶背后躲去,梦瑶双手一推,直接就把两人给固定住了。 “在想今天遇见的那个王公子。”狄仁杰道。 “这都一个下午了,你怎么还在想着,又不是一见钟情。”二宝嫌弃道。 “二宝啊,你今天胆子特别大。”狄仁杰眼神恐吓了一番,开始循循善诱,“你仔细想想……这位王公子既是京城四少之首,又是国舅爷,他该是什么人家?” “这……大概是高官之子?” “聪明,那你说这京城里有多少个姓王的高官?”说着,狄仁杰朝不远处尚书府的灯笼指了指。 “你是说……”二宝得出了结论,“这王公子应该就是王尚书的儿子?” “究竟是不是,去了便知。”说着狄仁杰指向门环,示意他速去叩门。 二宝走到门前,回头见狄仁杰笑容莫测,补充道,“少爷,他可是个男的。” 狄仁杰笑眯眯上前两步,一挥手,二宝用头叩响了门环。 尚书府内,灯火明亮,各色菜肴摆满了一桌。 王元芳敬过两轮酒,便安静坐在一侧听自己父亲与老友聊些政见民生,那些夸赞之词虽然面上谦虚,心里还是颇高兴的。 不多时,府中的家丁入内禀报,说有人到访。 王元芳听他说出一个狄字和杰字,已然想到了下午见过的那位小虎,诧异中不由站起身来。 狄仁杰一入房间便诚恳地弯腰行礼,果然碍于王尚书的面子,狄老爹没多说什么。他笑嘻嘻抬起头来,第一眼就见到王元芳站在灯下打量他,暗红锦织衬的眉目温润,连惊讶都像带着三分笑。 他说,“是你?” 狄仁杰目不转睛道:“是你。” 第2章 “狄兄这次来京城,不知有何打算?”尚书府花园回廊里,王元芳侧头 - 分卷阅读2 询问。方才在铁索上赢了对方一场,他现在的心情可好的很。 “备考明经。”狄仁杰信口答道。 “明经?”王元芳微皱起眉,明经、进士两科虽然都是常设,但明经只考典论不做诗赋,名头差了一大截,他不屑道,“只怕没什么意思。” 狄仁杰也侧头看他,细思这话算是番好意,只是态度差,长叹道,“王兄,你猜我为何跟来长安?” 王元芳见他忽的感慨,疑惑问道,“为何?” 狄仁杰瞥了眼身后的梦瑶,一把搭住王元芳肩膀,凑到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逃婚。 没料到他说了这么个理由,王元芳一怔,也回头去看梦瑶。 “哎哎,别看别看。会被打死的。”狄仁杰赶忙揽着他往前走。 “没那么简单骗我。”王元芳被带了几步,伸手用扇子拍开了他,“我看你,根本就是来长安玩的。” “那王兄觉得何处有趣?”狄仁杰坦然承认,或者说他本就无意隐瞒自己来玩的目的,他本能察觉到,这个王公子,会挑出一个极符合他胃口的好去处。 “狄兄知道感业寺么?”王元芳略一思索,立刻有了答案。 “感业寺?”狄仁杰疑惑道。 “没错,住着个绝世美女的感业寺。”王元芳点点头,挑眉笑道。 狄仁杰也勾起笑意,他的直觉又对了,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回廊中晚风拂袖,荷叶涟涟。 感业寺,位于大殿正南的小窦山顶。山中满栽青松劲柏,树根虬结,因属皇家寺苑,开辟了一条颇为宽敞的车马行道,绕山向上。 这日一早,王佑仁一行便乘着马车向寺中赶去,车座上的是狄仁杰和二宝,他们都已换上了粗布蓝衣,梦瑶、元芳和王尚书则坐在车中。夏季多雨,山路有些泥泞,控马行车实非易事。 王尚书掀了车帘看看,问道:“怀英世侄,你可要人替手?” “王大人放心,这马我熟悉的很。”狄仁杰回头应了声,并未要援手。 “这一路真是辛苦他了。”王佑仁坐回车中,感叹道。 “他可是自己要扮家丁的,这么颠簸。”王元芳靠在车厢里,双手环抱,轻哼出声。 “芳儿,不得无礼。”王佑仁自昨晚便看出两人之间暗自较着劲,想来年轻人天性好胜,元芳更是傲的很,嘴上斥责一番,脸上却是笑咪咪的。 “哼,不满意你自己去啊!”一边的梦瑶愤愤不平,朝着王元芳龇牙瞪眼。 “家丁。”王元芳眉梢一挑,得意抛回两个字。 狄仁杰听着后边车厢里的对话,手拽马缰,车轮咯噔一颠,辚辚朝山顶驶去。 古寺前,天子仪仗逶迤,旌旗飘扬,大门描红镶金,吱吱呀呀在众人面前打开。 王元芳几人走在最后,他将队中官员一一介绍,又傲慢评说周道等人不学无术,狄仁杰看着他的侧脸一本正经说是。就这样一前一后,共同踏进了命运的交叉点。 大雄宝殿内,宝相庄严。 唐高宗接过慧园师太递来的三支清香,朗声替大唐祈福。 众人皆跟随祈愿,王元芳亦双手合十,静默站立在后。可没过半盏茶的时间,他身边传来悄悄的说话声,抬眼看去,正见梦瑶趁着众人不备扭身出门,而狄仁杰生怕她惹事也急急追了出去。 王元芳看了看,转回眼继续,已踏在门框外的狄仁杰敢打赌,他这一眼里满是不屑。王家的小公子规矩还挺大,狄仁杰摇头感叹,再一想又释然。他久居并州,场面上的顾虑浅淡,而王元芳居于京城,天子脚下,耳濡目染,自然重视的多。 到底不太一样,狄仁杰抬头看看天空。 身边童梦瑶恨恨念叨着大公鸡,他联想着王元芳一本正经的样子,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第o3章 大殿外,雨水细密的落在石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一匹红鬃马喷着热气,顺从的让身边的侍卫将它牵离大殿门口。 王元芳站在雨中,手背轻掸外袍,心中暗叹惊马的烈性远远超过自己的预计。他抬头看向对面的狄仁杰,他神色平常,也正向自己看来,一些雨水从帽檐滴落。 他轻咳了一声,似乎想先说点什么。还未及想到,一个侍卫打着油纸伞急急跑来,将纸伞遮到了他头上。 “王公子,在下奉命送你回房间休息。” “有劳。”王元芳微颔首谢过。 “你也跟着来。”侍卫回头看了眼狄仁杰,让他快些跟上。王元芳一愣,下意识的想指正,又觉察出不妥作罢,两人随着侍卫朝内苑走去。 寺院内客房简陋,几件寻常家当,一张方桌摆在中间,上头早有管事人备好的两碗姜汤,悠悠冒着热气。 王元芳一进屋便自然的伸手解了外袍挂在里间木架上,又嫌额发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干脆统统向上捋起,紧了紧发冠固定。 “诶诶,王兄你这是要做什么?不是洗澡吧?你洗澡我可不好意思留着啊。”狄仁杰跟在他背后,问的一惊一乍。 “风干衣服。”王元芳答道,回头斜了他一眼。 狄仁杰也不在意,径自在桌前坐下,手指试了试姜汤碗侧温度,取了一碗饮尽。 “这要是我,就先喝热的,再去管那些衣服腰带。”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话?”王元芳讽刺道,“看你样子也不像淋雨就能病的。” “没错,看你长这么帅,也不像会被马摔的。”狄仁杰搁下碗,不咸不淡的顶了回去。 “你……”王元芳一时郁闷,方才因为得了帮助而萌生的不适应感,此刻也已消散殆尽,他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不能?要知道每年春秋两季,我都和尚元、子牧、大诚他们去城外打猎,制服一匹马,这种小事怎么能难倒我?” 狄仁杰单手托着下巴,一副我洗耳恭听的表情看着王元芳,雨水将他平日里的傲慢模样打乱了些许,反倒添了一股英气。又见他现下站在窗前摇着扇子反驳的样子,狄仁杰忍不住轻笑了声,他可没指望王大公子道谢,还是这么着吧。 “你干什么?”王元芳没说几句,就见狄仁杰端着托盘起身朝门外走。 “看你不喝,就让人撤了吧。”狄仁杰满面微笑,伸手拉开了门。 “等等!”王元芳猝不及防,伸手一摸外衣已干了大半,连忙重新套上。 有侍卫正守在房间不远处,听见狄仁杰的招呼立马赶了过来。 狄仁杰将托盘递给他,回头看了眼已经重新装束齐整的王元芳,嘴角一挑,说道,“这一碗劳烦再热一热。” 王元芳一噎,原本想要指摘的话又默默吞回了肚中。 狄仁杰关上门返回,偏头看了看王元芳的脸,突然道,“王兄,你这脸上怎么起了小红疹 - 分卷阅读3 ?” “上火。”王元芳没好气的一合扇子,答道,“狄仁杰,今天这事我不想说感谢,以后一并还你。” 此时为了一张床怎么睡而抬杠的两人,都未曾料到在漫长岁月里,他们会变成彼此欠不完也还不尽的人。 哗啦——碎裂的陶器声,带着天王面具被杀死的将领,疯婆凄厉的笑声。 感业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山雨正要落下。 “朕命你二人仔细勘察,速破此案。” “张大人,这夜里月黑风高,你赏的何处景致?现在最有嫌疑的就是你。” 等两人再回到屋中,王元芳略有些得意,扇柄敲了敲桌子。 “我说你不用这么沮丧吧?”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脑中正将方才房间的画面一一重复,碎裂的陶罐,刀柄下的水渍,还有一剑毙命的伤口。 他缓缓捏着耳垂道,“京城四少?天真。” 王元芳眯起眼看他,问,“我说的有何不妥?” 狄仁杰朝他一摆手,转身朝门口走去,“还不知道,我去找证据了。” 他明白王元芳是有些推演头脑的,所以才更想把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和疏漏一点点查找,铺陈在他面前,敲一敲这傲气的边角。 我这也是被他的拒绝了。 两人静静坐着,夏夜的风带着独特的草木气息。狄仁杰不断在脑海中将现场碎片拼接,蓦地感到肩头一沉,他没有回头,只轻轻问道,“王元芳?” 没有听见回答,狄仁杰也没有再问,心中好笑,这王公子是怎么坐着也能睡着的? 月光从云后微微透出,四周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几不可闻。 第o5章 欧阳昊天死了,死在脚印和藏头诗的谜底揭晓之前。 狄仁杰站在原地,看着王元芳抓起礼部尚书周道的右手,血痕道道,案情昭昭。高宗皇帝震怒之下,令人将他捆在柴房等待回京受审,李婉青洗净嫌疑,重新回到了众人身边。 然而案件的秘密远未揭开,被掩埋的四个妃子、天王的诅咒、疯婆婆的话,以及 - 分卷阅读4 袭击他们的黑衣人。 狄仁杰一掌击向石柱,有人因为帮助自己而被嫌犯伤害,是他最痛恨的事。 “李姑娘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王元芳不知何时跟到了凉亭,他斟酌了一下,安慰道。 听见他的话,狄仁杰转过身,突然拱手作揖,“狄某之前与王兄抬杠,多有歉意,还请你协助我。” 王元芳一愣,迅速拦住了他,爽快答道,“在下自当尽力。” 狄仁杰抬头看他,有了些笑意,这个人的傲是恃才的自信与矜持,并不虚浮自夸,或许他们会就此成为朋友吧。 “你看我做什么?”王元芳疑惑问道,他刚答应了和狄仁杰和解,并且无偿提供帮助,以为总要受些差遣,结果对方却只是盯着自己看了半晌。 “你好看。”狄仁杰诚实回答,见王元芳面色一沉,立刻补充道,“我是说,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盘问周道,再去请旨把那四个妃子的尸体挖出来勘查一番。” 王元芳冷哼一声,这才收起扇子,与他一起朝亭外走去。 高宗房间内,武媚娘替他们端来一碗冰镇杨梅汁,缺失的碎片终于拼上。 狄仁杰在宣纸上写下一条条线索,王元芳站在帷幕后看他,尘封的过去渐渐露出真实面貌。 玄武门前,刀锋似雪,箭洒如雨,扬起漫天血雾。 隐太子与太宗皇帝兄弟之情,恩断于此。 东宫内,薛良媛与自己的妹妹抱头痛哭,依依惜别。 感业寺的多年寻找,雨夜听闻的噩耗,四个妃子,四个当朝大臣。 埋葬者亦被埋葬,佛前青灯,难消人间仇怨。 狄仁杰看着地上的四具骨骸,暗暗叹气,一场仇恨蔓延了二十年之久。 “可是这里没有一具尸体是有孕的……”童梦瑶站起身,疑惑的摇头询问。 狄仁杰略一思索,突然转身朝外奔去。王元芳原本并未想到,此时见他急忙离开,心中一转念也已了然,他跟着跑了出去。 贞观二年,李婉青。果然如此……见到庙志上的记载,狄仁杰终于知道了实情,他伸手将书册藏到了后腰。 “看来我已经不需要动手了。”王元芳也走进房间,似笑非笑的看着,办案切忌感情用事是他的准则,几次比试之下他都未能占了狄仁杰的上风,可照目前的情况看,在理智一词上他胜过狄仁杰了。 他伸手去拿庙志,却被狄仁杰出手拦了下来。 “你不是跟我玩真的吧?”王元芳眼神沉了下来,扇子直指对方面门。 “别去,再给我一点时间。”狄仁杰挡了几招,一手握住王元芳左腕,一手制住掌中扇子,靠推力将他按在自己与书架之间。 王元芳暗中挣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若是用全力,虽不见得取胜,逃脱却不难。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垂下眼,缓缓道,“放开我。” 狄仁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之前两人间抬杠取乐,而这一次王元芳确实在对他的行为不满。他想说些什么,抬眼发现两人凑的极近,近到可以清楚看见王元芳抿紧的唇角,紧绷的背脊,停在胸前的手感觉到呼吸的起伏。 他下意识的松了手,又后退了一步让开,王元芳整了整衣摆,回头看了他一眼,“给你一天的时间,若你想不出办法,休怪我无情。” 狄仁杰看着他走开的背影,陷入了思索。 王元芳有些气愤,并非武力上的受挫,此前他以为遇到了对手,互相认同的竞争者。投注了期望,现下又失望,刑部的耳濡目染让他笃信律法,有人涉案却知情不报,精通推演又如何。 狄仁杰,你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一拂袖子,在廊内疾步走着。 傍晚,连绵的阴雨终于止住,山边透出一线晚霞。 王元芳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门外,狄仁杰依然还未回来。一日之限接近尾声,对方并不是会逃避的人,王元芳摩挲着杯口,起身朝门外走去。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看看狄仁杰到底能想出什么办法。 “二宝,你家少爷人呢?”院子里,王元芳拦住了书童二宝问道。 “他啊……在陛下屋子里跟几位大人争论呢……”二宝伸手指了一间房,脸色有些不安。 “哦?”王元芳一抬眉毛,这几位大人为何而来他能猜出缘由,不过这狄仁杰怎么掺合进去的?这件事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走到屋前,王元芳在门扉后朝里张望,几人的争论已接近尾声。狄仁杰发现了他,侧头看了过来,王元芳本想不理,奈何他一直盯着,僵持了几秒再也挂不住,点点头笑起来。见他不再芥蒂,狄仁杰也笑了笑,转回头听几位老臣絮叨。 散场后,两人又相约去了河边的小亭。 “见到你这么拼命,我还有什么不能妥协的。”未等对方开口,王元芳先声夺人道。 “两个人彼此有意,真心相许,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狄仁杰与他面对面站着,眼中带笑。 “你是说陛下和明空师太,还是你和李婉青。”王元芳看着他,出言调侃。 狄仁杰一愣,原想说人人皆是,见到王元芳的调笑表情,话锋一转道,“你猜。” 王元芳嗤笑了声,上下打量狄仁杰,“有什么好猜的,看你拦我那劲头,还不够明显?” 狄仁杰只看着他笑,摇摇头,“又猜错了。” 王元芳一抬下巴道,“愿闻其详。” “王兄为人正直,心中以律法为先,这自然是没错。”狄仁杰手指点点自己脸颊,朝他解释道,“只是脸绷着,太正经了。” “你什么意思。”王元芳瞪起眼看他。 “唉唉,你看,先别生气。”狄仁杰干脆伸手揽了他的肩,两人一同看向晚霞倒映的河面,“这婉青姑娘虽然身涉案中,但毕竟没有杀人,你我若是能阻止她,岂不比上报刑部的好。” 王元芳心中诧异,垂下眼看着河面思索,一时忘了狄仁杰的手还搭在自己肩头。发现端倪以刑典正身,或者以推演阻止错误的延续,他们的做法也可算是殊途同归。心中释然,但还是忍不住道,“说的头头是道,你还不是见李姑娘漂亮。” “若这么说,王兄只怕能让人劫狱。”狄仁杰哈哈大笑,抓着机会调侃回去。 “胡扯!”王元芳抬起手肘撞向狄仁杰胸口,没忍住也弯了嘴角,问道,“你怎么打算的?” “只怕又要劳烦王公子出马。”狄仁杰佯装作揖。 “你说吧。”王元芳这次没有扶他,只做出得意模样。 远远望去,少年间的交锋与和解,也和这夏雨一般,来如雷霆去如清波。 第o6章 雨后初霁,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大殿上,唐高宗坐在皇辇上,回头看向分列成两队的文官武将,最后将视线落在几位少 - 分卷阅读5 年人身上,嘴角缓缓漾出笑意。 武媚娘坐在他身侧,此时顺着目光看去,心中已几分明了,柔声问道:“陛下为何高兴?” 唐高宗转回视线,笑容更甚,“朕在想……这几场夏雨过后,该有些新鲜的气象了。” 狄仁杰环抱着手臂看天,视线从一朵云上飘去另一朵,王元芳则站在他对面,闲闲摇着扇子,两人还在殿前对峙着。此时大队人马已经逐渐离开感业寺,唯独这几人默契的留在了最后。 “狄仁杰,你为什么不肯做官?”片刻之后,还是王元芳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说王大人,这理由,刚才你站在我旁边可都听见了。”狄仁杰调侃的作揖,偏是不肯再说一次。 “你断案有些本事,不愿在刑部尽绵薄之力,偏偏去游山玩水。”王元芳瞧见他的态度,啪的扇子合进手心,不满起来。 “狄某不愿受这官场束缚,何况刑部亦无法尽收天下案件,四处探访有何不可?”狄仁杰收回视线,在对待官场的态度上,他深知自己与王元芳有些不同,但这两种并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也无需一较高下。 王元芳将扇端握在手中,寻思着还想再说些什么,他自幼钟情推演,这次难得与人合作无懈,嘴上虽然说走,心里还是有些可惜的。狄仁杰大约猜到这个想法,自己也对他的印象早有改观,只是一时半刻间,确实分别在即,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 “哎呀,你们还走不走了?”童梦瑶左右看看,不耐烦的跺脚。 “再等等。”李婉青轻轻拉了她的手臂。 “两位施主请留步,贫尼还有一事相询。”僵持间,案子过后接替了感业寺主事位置的演文师太从内殿急急走出,见到几人还在,明显松了口气。 “演文师太还有何事?”狄仁杰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抢先答道。 “是这样。”演文师太微顿了顿,继续说道,“这天王杀人的案子虽然结了,可贫尼还有一事想求二位施主解答,这天王流泪究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真的犯了天怒?” 狄仁杰这才想起自己忘记说明佛像流泪的缘由,正待开口,一把扇子抵在了自己左肩。侧头一看,只见刚才还在不满的王元芳,瞬时已满怀斗志一般的盯着自己。 他转念一想,突然有些恶劣的笑了,朝演文师太说道,“是在下疏忽了,若是师太应允,我与这位王大人现在就去查明真相。” “太好了,有劳两位施主,若是有什么需要还请随时吩咐寺内准备。”千恩万谢的说完,演文师太又领着众人重回天王殿。 “你别叫我王大人。”途中,王元芳压低着声音责道。 “六品的大理寺主事,这可抵得上一个京城县令……”狄仁杰正叫着高兴,哪肯轻易放过机会。 “狄仁杰!” “那我叫你什么?京城四少?” “随、便、你。”王元芳一时气结,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说这天王流泪之谜,你敢不敢再和我比比?” “比就比。”狄仁杰嘿嘿一乐,想到之前雨夜里在佛像身上摸到的一手红色水痕,又抬头看看现在的大晴天,笑的眯起了眼。 天王殿内,王元芳围着佛像转了几圈,又伸手摸摸底座,暗自疑惑的摇头。此时天气正好,佛像当然不会因水汽汇集而褪色滴落,可他并未在雨夜进过天王殿,此时摸着干燥的石灰,自然一点也看不出端倪。 “你怎么不看?”寻思间,王元芳回头看见狄仁杰坐在一边蒲团上,正摸着耳朵看他,一副闲适模样,心中有点烦躁。 “我?我就在这里看。”狄仁杰心里笑翻了天,面上却是不动,装着也苦思冥想。 心中冷哼一声,王元芳想他又在装神弄鬼,自己万万不可被诓了去。回头又看了半天,突然心生一计,让二宝立刻去寻一把梯子过来。 天王流泪……既然是流泪,那问题一定出在眼睛附近,自己只围着底座观察,自然没有什么结果。 半盏茶的功夫后,多闻天王的佛像旁架起了一把梯子,二宝和狄仁杰扶着底座,王元芳则站在梯子顶端,伸手朝眼眶部位摸去。指尖轻微的湿润感,他又试探的按了几下,果然比起底座,这里有些水的痕迹。 为什么这里会有水?而底下却没有……扶着梯子,王元芳陷入了思索,狄仁杰站在梯子下,看着他的动作,脸上的笑容已不复方才的调侃,更像是认同。 “我知道了。”王元芳突然说道,迅速的从梯子上下来,然后吩咐二宝撤了梯子,去外院找两个瓦罐装满水拿来。他得意的朝狄仁杰笑笑,说自己这次赢定了。 狄仁杰在听见他要拿水之时,便知道他已明白了真相,此时好奇的无非是他要如何证明这天王流泪,仅仅是石灰新砌的佛像遇水褪色。 “王施主,你把我们都叫来是解开流泪之谜了?”几位师太聚集在天王殿内,疑惑的看着他。 “没错,其实原因很简单。这几座佛像是那四人用石灰草率刷新的,并未镀上金身,每到下雨时殿内潮湿,佛像的眼部又有凹陷,自然容易凝聚水汽,时间一长便会滴落下来。何况这石灰遇水即溶,就成了红色的水流,看起来就像血泪一般。” 说着王元芳瞥了狄仁杰一眼,将手中瓦罐里的水向佛像底座洒去,淋湿之后伸手一抹,果然指尖染了红色。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几位师太比起恍然大悟,更像是被他的举动惊吓了。 演文师太双手合十,连声念着得罪得罪,急忙上前拿走了王元芳手里的瓦罐。他有些莫名其妙,而狄仁杰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谜还是我赢了。” “是是,哈哈哈。 几人一路从大殿走到寺门,狄仁杰都笑的前俯后仰,直到王元芳忍无可忍的用手肘向他撞去,打断了魔音灌耳。 石阶前,斑驳的树荫晃动,两个少年作揖告别。 “还会再见的。”王元芳转身离开前,狄仁杰突然开口说道,他明白共同走在断案这条路上的他们,一定有着更多相遇,这不过是开端。 “那么,到时候再一分高下吧。”王元芳微微弯起嘴角,他亦是如此想着。 第o7章 入夜,尚书府。 桌上几道精致小菜,王元芳一手端酒站起身来,微微弯腰施礼道,“爹,我敬你一杯。” “好好。芳儿啊,这次做的不错。”王佑仁拍拍他的手背示意坐下,眼神满是宠溺,“怎么说也是从今踏上了官场,爹本想请些熟识的朋友过来替你热闹一番,谁知道你啊……还看不上。” “哎呀,爹,不过是六品主事,何必兴师动众的。”王元芳整了衣摆坐下,抬手去挟桌上的菜肴,七分是真看不上,三分则像是撒娇。 - 分卷阅读6 “哈哈哈,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六品。”几句话让王佑仁笑意更甚,他对元芳的才能一直抱着很高的期待。 “那是沾了爹和姐姐的光。”王元芳抿着唇想了想答道,他平时冷静骄傲,但也并不避讳谈及家族的庇护。 静静吃了几口,他又开口说道,“爹,我好久没见过姐姐了,你带我去吧。” “哦?怎么突然想起这事?”王佑仁放下杯子,视线探寻的在王元芳脸上扫过,笑道,“你是见明空师太进宫了,才想去看看你姐姐吧。” 王元芳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想去便去吧,明日我进宫时会与贵妃通传一声。”王佑仁微微一叹,暗道这小子也心细,“你去陪她说说话,她也宽慰些。” “我明白了。”见得了应允,王元芳有些高兴。 “芳儿啊,爹还是要提醒你,这官场中的人你要多留意些,但这帝家的事,不要多管的好。”王佑仁往杯里添了些酒,话中似有忧虑,“这次跟你搭档的狄仁杰,你觉得怎么样?” 冷不防被问及心中暗定的对手,王元芳噎了半天,才淡淡答了句,“还行吧。” “你可别小看他,他爹也是当年京城的四杰之一,只因不喜官场纷争才偏居并州,论能力可是一等一的。”王佑仁笑了笑,心知能让王元芳评上一句还行,那就是很不错了,“今日封赏时一见,倒颇有些他爹的风骨。” “不替朝廷效力,光想着游山玩水。” “那是心怀四方,依爹看此人不错,你不是也挺欣赏他的?不妨就此交个朋友。” “我才不欣赏他,除非……他有真本事。” 王元芳忿忿扔下了筷中的鱼片,一口拒绝。 “阿嚏!” 远处,狄仁杰在车上打了个喷嚏,二宝同情的回头看了眼。 几日后,并州狄府。 狄知逊站在书房窗前,看着手中的一封密函眉头紧锁。门外传来一阵喧闹,他将密函放入袖中,重新挑了封书信拿在手里。 “爹,我回来了。”狄仁杰推开桌上扫过,又问,“怎么,你又要回京?” 狄知逊拿了信件作势拍他脑袋,“跟你爹也玩这把戏,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这书架上有些凌乱,显然爹是刚找过东西,可书桌却很干净,那就说明刚找的卷宗已经收拾打包了,这不就是要出远门的打算。”说着狄仁杰又指着书架里端,“更何况会让爹特地翻找几个月前卷宗的事务,想必也只有京城的事了。” “哼,不学典论,光会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虽被看破,狄知逊依然板着脸训斥了几句,“你不是请了恩旨去云游,怎么又回来了?” 狄仁杰一愣,立刻又嬉皮笑脸起来,“爹明明先行回来,消息倒是一样快。” 狄知逊也笑,“既然皇上有事召我回京,又怎么会不提你干的好事。” “可不怪我,皇上还送了我金书铁券。”狄仁杰急忙否认。 “不怪你,难到怪人家王公子?” “没错,就是怪他。” 狄老爹气的瞪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王公子一表人才,满腹经纶,如今是个大理寺的主事,你就是不学学好样。” “他么,是有点本事的。”狄仁杰啧啧了几声,脑海里回忆起几个画面,叹道,“可惜交的几个朋友就不怎么样……” “行了行了,有件正事要交给你去办。”狄知逊摆了摆手,将一封信件交给狄仁杰,说道,“两个月后杜太傅的孙女要办招婿大会,我恐怕是赶不上了,你替我去吧。” “静秋姐姐?”狄仁杰展开信件读了起来,看完后颇有些诧异,“这阵势还真不小。” “她可是太傅的孙女。”狄知逊微妙的笑了笑,再度提醒道,“你可别又惹是生非。” “知道了,我,是去当评委的。”看着信中的评委名单上赫然写着王尚书,狄仁杰眼神一转想到了什么,嘴角慢慢浮起笑容。王大公子,看来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 时间飞快,转瞬便入了冬,道边的草根混着雪水,被来往的马蹄车轮轧成了暗黄痕迹。 一辆马车疾驰在官道上,车内锦织软靠,放着铜质的暖炉,王元芳伸展了一下腰臂,将手搭在膝盖上端正坐着。 王佑仁则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王元芳朝他看了几眼,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 “爹,我们还要多久才到?” “该是不远了,只要天黑前到便是。”王佑仁依旧闭着眼,随口答道。 “哦。”王元芳咕哝了声。 “你有别的事要问吧?”王佑仁笑了笑,睁开眼看他。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王元芳摸摸鼻子,斟酌一番还是开了口,“这次的招婿大会,明着是太傅大人给自己孙女挑户好人家,可暗中,是几家都想攀上太傅大人。” “你说的不错。”王佑仁点了点头。 “看看这次入选的人,尚元、子牧、大诚,他们也都是高官出身。”说到此处,王元芳顿了顿才继续,“我原本以为……爹会让我也参加。” “所以你在好奇,我为何会对这次拉拢太傅势力的机会毫无反应?”王佑仁却只笑眯眯解释道,“芳儿啊,爹身为朝中正二品尚书,你的姐姐又是贵妃,要喜欢哪家的姑娘,你照着自己心意便是。” “孩儿谢过爹爹。”听得此言,王元芳即是高兴又有些感动,蓦然想起初见狄仁杰时,他说过自己是逃婚才来的京城,愈发得意洋洋,笑的一派明亮。 王佑仁瞧着他的笑脸,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些东西,却辨不出是忧是虑。 马车颠在崎岖的山道,王元芳撩起车帘向外看去,茂密错落的树影间,暮然山庄的屋檐已隐约可见。 更完才发现……这章的主题就是“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 【啥 第o8章 “元芳兄,你可算来了。” 王元芳刚踏进暮然山庄大厅,褚尚元便迎了过来,拱手作揖。 “尚元兄。”王元芳收起扇子回礼,看了眼周围笑道,“你们来的倒早。” “我也是刚到,和元芳兄多日不见,今天可借机好好喝一杯。” 褚尚元笑容满面,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许子牧和高大诚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着走上前。 高大诚性直鲁莽,瞧不惯褚尚元的做派,冷笑一声讽道,“我们来应选按理是要早到,元芳兄是评委,自然无需介意,是不是啊尚元兄?” 闻言,褚尚元立刻沉下了脸,看着高大诚道,“你什么意思?” 高大诚反唇相讥,丝毫不让,“什么意思你明白。” “好了你们两个,平时闹还不够,一会儿可别让静秋姑娘看了笑话。”许子牧乘势而上,截 - 分卷阅读7 断了两人话头,朝王元芳看去,“大家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 “子牧兄倒是会说的很。”褚尚元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王元芳看着几人,心知他们各自较劲,面上却不动声色,附和着聊了起来。过一会儿,又见他嘴角一弯,起身说了句有东西落在马车上,借机出了大厅。 此时已是入冬时节,空气凛冽新鲜,王元芳缓步走到山庄中的石桥,只见水面如镜,不由驻足发起呆来。尚元、子牧、大诚这三人向来互不服气,他早就知晓,之前相处时并未觉得不妥,偶尔还会加入调停,只是最近一段日子里越发觉得不合脾性。 或许是自己对友人太苛刻了些,正这么想着,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来。狄仁杰?王元芳一惊回神,立马摇了摇头,似要把这个想法赶出脑袋。 “嘿!”身后猛地传来一声招呼,王元芳一惊回头,下意识的挥掌击去,等看清来人后又急忙停住。 “你这人怎么这样!”童梦瑶也吓了一跳,怒道。 “谁先吓唬谁的?”真是想曹操曹操到,王元芳一见到是她便抬头四处张望起来,“狄仁杰呢?” “你怎么知道他在?” “你不就是他的拖油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呛了起来,童梦瑶一气之下猛地踢出一脚,将王元芳放倒在地。 “哎呀。”王元芳猝不及防,刚想站起身,听见一阵哈哈哈的大笑传来。他心中咯噔一沉,脸色也红红白白的好看起来。 “狄仁杰!”他怒道,“你笑什么!” “玩的不错,玩的不错啊。”狄仁杰双手拢在袖中,笑的前俯后仰,“我也找个人去王八掀盖儿。” “你说谁呢!你站住!”王元芳气恼不已,伸手掸了掸衣摆,瞧见狄仁杰转头就走,不由几步跟了上去。 “你们又不带我玩!”原地,童梦瑶恨恨的跺脚,朝两人喊着。 再说那一头,狄仁杰刻意快步跑了几个回廊,王元芳自然不会相让,终于在一个拐角堵到了狄仁杰的前头。 他站在几格台阶上,一挑眉毛,得意洋洋笑起来,“没想到两月不见,狄兄的功夫并无长进。” “方才见王兄在桥上发呆,还以为心情不佳,没想到这么生气勃勃的。”狄仁杰抬头看他,微微一笑。之前王元芳刚走上石桥,他就已经发现了,本想着自己去捉弄一番,却因为莫名觉得这背影安静的好看而失了先机。 王元芳移开了视线,似乎想掩饰自己无聊发呆的事实,他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替家父来担任杜太傅的招婿大会评委。”狄仁杰耸耸肩,诚实答道,末了又调侃一句,“没想到这次要招的是京城四少之一。” “我没有参加这次的招婿。”王元芳不假思索的反驳道。 “那真是可惜了。”狄仁杰摇头叹息。 “可惜?”王元芳神色一暗,眯起眼看他。 “是啊,可惜。”狄仁杰长叹一声,上下打量起王元芳,“可惜没机会对王兄你评头论足一番了。” “呵,给你这个机会。”没想到是这种答案,王元芳略一思索,唇边笑意更大,他足尖点地跃起,扇柄直朝狄仁杰面门袭去。 “客气客气。”狄仁杰左手挡住扇柄的攻势,右手朝他手腕握去。 王元芳扇子一缩,又直取腰间软肋而去,两人便在这狭窄的回廊里一来一往的交上了手。几个回合下来,只打的神清气爽,那大厅中的浊闷和车马劳顿似都难觅踪影。 “少爷!东西都拿下来了,你看放……”二宝捧着一个竹筐在回廊上疾步走来,只觉得眼前一花,蓝色和黑色的两条身影掠过。 哐啷啷——他和竹筐一起倒在了地上。 “二宝……仔细看路。”狄仁杰停下动作,看着散了一地的东西啧啧几声。 “抱歉,误伤误伤。”王元芳略有惭愧,对着地上四仰八叉摔倒的二宝,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回头见着狄仁杰也在看他,手掌一翻,再度跃起,走廊上又响起一阵乒乒乓乓。 “诶哟……”二宝躺在地上,默默望着回廊的木梁,叫唤了一声。 第o9章 铮,铮铮—— 大厅内,杜静秋缓缓弹奏一曲落花,另一侧褚尚元、许子牧等人听的陶醉,高大诚更是直直盯着她打量。 狄仁杰的视线从几人脸上扫过,又飘向坐在身旁的王元芳,他坐的很正,眼睛望向前方,似在看你,又似什么也没进入眼中。骄傲又矜持的大公鸡,突然想起童梦瑶给他的外号,狄仁杰噗的笑了一声。 王元芳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疑惑的侧头看来,狄仁杰并未避开他的视线,嬉皮笑脸的回看着。莫名其妙,两人对视一会儿,王元芳用嘴型轻说了句,扭开了视线。 “小虎,她一直在看你诶。” 一曲过半,童梦瑶突然贼兮兮的凑过来说道。 “去。” 嘘了她一声,狄仁杰下意识朝王元芳看去,这才发现四人听了童梦瑶的话后,都一脸微妙的看着自己笑,原是此‘她’非彼‘他’。 狄仁杰抬头看向杜静秋,只见她笑意盈盈,左手微拂,随着将视线移到琴上,三根琴弦颤动,余音袅袅——今夜三更相见。 散席后,狄仁杰一路随着王元芳回了厢房,又熟稔的让下人去泡了壶茶过来。 王元芳坐在桌边饶有趣味的看他,直到他喝完一杯茶,既不说事又不告辞,才憋不住开口问道,“狄仁杰,你找我什么事?” “这么久没见了,想和你聊聊。”狄仁杰慢慢地吹着茶叶,朝王元芳露出一个笑脸,总不能告诉你,我今天要等到三更,想找你解解闷吧。 “我们下午才刚聊过。”王元芳伸手端过另一杯茶,挑眉看了狄仁杰一眼,调侃道,“山庄这么大,莫非狄兄还想和感业寺一般和在下挤一间房。” “那也无妨,又不是没睡过,王兄介意?”伸嘴啜了口茶,狄仁杰反调侃道。 “什么睡过……”王元芳一时语塞,又无法反驳,只好瞪他几眼作数。 惯例抬杠过几句,两人倒也正经聊了起来,王元芳自感业寺事件后一直在大理寺走动,尽职当一个年轻的王大人。此时他挑了几桩案子和狄仁杰分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自己偶尔反问几句,确实找出不少思路。 蜡烛逐渐烧到底部,巡院的仆从打着更鼓走过,王元芳不自觉的伸手揉了下鼻梁,再抬眼发现狄仁杰停下了话头看着自己。 “你说犯人是怎么掩盖体形的?”王元芳有些疑惑,又重新问了遍。 “他的斗篷下面藏了东西。”狄仁杰比划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喝尽,水已经有些凉了,“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 分卷阅读8 王元芳点头,跟着站起身,狄仁杰看了眼他的表情,了然问道,“你还有事?” “只是没想到你真是来聊天的。”王元芳笑了笑。 “朋友么,就是一起打发无聊时间的。”狄仁杰挥了挥手走出门外,随口答道。 “哦?无聊。”王元芳倚着门框看他,扇子一摇一摆。 “没错,狄某正是来给王兄打发时间的。”狄仁杰拱手作揖,后退了几步,闪身溜出了视线。 室内,王元芳掩好了门窗,松了松领扣刚想休息,见到桌上并排放着的两个水杯,唇边不自觉的泛起一些笑意,对手么?朋友么? 他走到桌前,将两个杯子挪到一边,重新拔高了灯芯,寻了纸笔将刚才想到的一些问题逐一记录下来。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王元芳握着笔伸了个懒腰,这才真的觉着困了。可还没等他放下笔,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隐约听见是有人在喊救命,他神情一凛,急忙向外跑去。 “救命啊!蛇!有蛇!” 客房内,许子牧缩在床角高声喊着,手足无措,床下几十条黑色锦蛇纠结爬行着。 “火把。” 狄仁杰赶到现场的时候,正见着王元芳从另一头赶到,他问仆从取了两支火把,递了一支过去。 “小心。”狄仁杰看了他一眼嘱咐道。 “嗯。”王元芳应了声,两人一同跨进房间,火光扫过处,地上的蛇群不断后退。 “子牧兄,你没事吧。”接近床边时,王元芳分神向他看去,见他面色苍白,大约只是吓得够呛。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痛呼,两人回头看去,发现高大诚捂着小腿蹲下,一条蛇被他狠狠斩成两段。 “雄黄酒来了。” 李婉青赶了过来,忙将手中的酒水洒在几人周围,蛇群终于退开。两人急忙一个架起高大诚,一个抓着许子牧逃出房门,狄仁杰回过头,将火把抛入房内,火光中蛇群扭曲狰狞。 此处事件未平,褚尚元的客房又燃起了大火,狄仁杰再次抢先冲了进去,王元芳寻了块浸湿的布巾也跟着进了火场,王佑仁阻拦不及,只能和众人一样在外干着急。 火场中,浓烟滚滚,狄仁杰被呛得几乎睁不开眼,床上昏睡的褚尚元又太过沉重,焦急中听见王元芳赶了过来。 “快,来帮忙。”狄仁杰抱起褚尚元的上身,示意元芳和他一起抬人。 “走。”王元芳将手中布巾一扔,几步上前和他一起将人扛起,他们刚一离开,床铺便哗啦一声烧塌。 等救出人后,房前的空地上,几人终于将昏睡的褚尚元弄醒,可他竟懵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王元芳刚才被烟呛住,此时轻轻咳了几声,狄仁杰探寻的向他看去,但王元芳似乎没有发现,又放下了袖子听众人说话。 收回视线,狄仁杰开始在房间四周寻起了线索,这一次王元芳注意到了他,急急催促他分析,他便也从善如流的说出褚尚元是被迷晕了放在床上,然后凶手才放火烧屋的事实。 按他的说法,许子牧的事件中褚尚元是毫无嫌疑的,可不知为何,这三人竟当众争执起来,互不相容,言辞也愈发况,竟然把看起来最容易说话的一个捞走了,狄仁杰一边低头挽着袖口,一边叹气,京城的公子哥们真是难伺候啊。 “呵,什么推理分析,还不是褚家那小子的爹,比咱们的爹都官大。” “听说王大人和褚大人在朝堂上的关系可是互相掣肘,元芳兄对他好点也是情有可原。” 一阵窃笑从旁传来,狄仁杰瞥了一眼小声说话的两人,突然一脸魔笑的插入中间。 “两位在说什么?有没有什么回想起来的情况?” 许子牧和高大诚吓了一跳,急忙摆手否认,“没什么,没什么特别的。” 高大诚不满的还想说几句,被许子牧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 “告辞。” 望着两人走远的背影,狄仁杰笑容渐收,第一次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另一边走廊上,王元芳和褚尚元正跟着秦娘向里走去。 “尚元兄,你真的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确实不知,元芳兄,我若是有半点知觉,怎么会险些烧死自己?” 王元芳点了点头,暗叹褚尚元这边看来是问不出什么线索了。 “两位,绕过这个花坛还有一间客房,褚公子便住这儿吧。”秦娘指了指前方,打断了两人。 “多谢。”褚尚元朝她谢过,又朝王元芳一拱手,“那褚某先告辞了。” 王元芳朝他回完礼,转身欲走,又愣住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朝秦娘询问自己的客房该如何回去。 秦娘也笑起来,伸手给他指路道,“这山庄中岔道多,又是晚上,难辨方向也是自然。王公子只要顺着这条小路往前,到了水池边上,右转便是客房了。” 王元芳谢过她,突然想起方才在许子牧房前相遇时,狄仁杰是从他对面跑来,忍不住多问了句,“那左边是何处?” “那是杜老爷和杜小姐的房间。”秦娘答道。 “哦?是这样……”王元芳眼神一转,暗暗记下了一个疑点。 hey hey you you,i don&o39;t 1ike your boyfriend,nyay,i thk yoeeu1iao/e one 【够,住脑 第1o章 第二日上午,山庄马场内架起一台玄武大炮,管口扎着彩绸。褚尚元、许子牧和高大诚三人策马站在场中,其余人则坐在观礼台上。 “真是大手笔。”狄仁杰手中拿着苹果,歪斜靠在座位上,吭哧咬了一口。 “狄仁杰,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王元芳斜眼看他的坐姿,那黑色帽顶几乎就要蹭到自己肩膀。 “行,你看,京城四少嘛。”狄仁杰又咬下一口苹果,咔哧咔哧的嚼着。 “我说多少遍,别四少四少的叫。”王元芳捏紧扇柄,黑色帽子咻一声缩了回去。 哐哐哐,场中锣声四起,招婿大会的比试拉开序幕。高大诚虽腿上负伤,但武艺着实高出另两人太多,第一箭便直落两球, - 分卷阅读9 赢得满堂喝彩。 狄仁杰坐在台上,无聊的将魔爪伸向盘中的最后一个苹果。 场上局势有些微妙变化,高大诚夺取彩球的速度缓了下来,褚尚元和许子牧也开始得了几分。到最后两球时,褚尚元的马突然失控,和高大诚撞到了一起,两人一起跌下马来,让许子牧夺到了彩球。 高大诚恼羞成怒,举起箭就往许子牧方向射去,狄仁杰眼神瞥见,猛将手中的苹果扔出,击落了箭矢,一回头见王元芳正跑向场中,自己也跟了过去。 “褚尚元!你什么意思!”高大诚愤怒的揪住他衣领,挥拳要打,却被人拉开了几步,正是王元芳拦在了两人之间,他气道,“王元芳,你偏袒这小子太过了,让开。” “是这马突然失控,怎么能赖我!”褚尚元扶着胳膊站在一边,针锋相对。 “都住手。”王元芳面色冷峻,并未多说,只将褚尚元拦到了身后。 高大诚正在气头上,被王元芳这么一拦,连往日顾忌都抛到了脑后,再次握拳想动。 突然手腕被另一股力量握住,他侧头看去,是狄仁杰抓住了他。用力挣了几下,却发现手臂动弹不得,他诧异的看向对方。 僵持中,几位长辈也赶到了场内,高大诚明白此时是万不可再闹,悻然作罢。许子牧和褚尚元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一人洋洋自得,一人唇边冷笑。 此番闹剧之后,众人商议着为谁是优胜投票,杜静秋将最关键的一票投给了许子牧,高大诚顾不得礼仪,愤而离场。 场内人渐散去,王元芳在两人坠马的地方看了几圈,眉头紧蹙。狄仁杰看着他,想了想,转身朝童梦瑶和二宝招手,耳语提醒了几句。两人眼神一亮,抄起锣鼓就往王元芳那儿奔去。 咣咣咣——场中锣鼓又响,满场回荡着二宝的呼喊,“诶嘿~爬圈喽~马公子!” 王元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骑虎难下,苦不堪言。 东堂客房,狄仁杰在门扉上轻叩了几下,问道,“马公子?在不在啊马公子?” 啪——房门猛地打开,王元芳黑着脸站在门口,“闭嘴。” 狄仁杰嬉皮笑脸,一揽他的肩膀就顺势挤进了屋里,随后在桌边坐下,“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什么事?”王元芳弯了弯嘴角,靠在门边没有过去。 “别装,你真觉得凭许子牧的本事,能和高大诚平手?”狄仁杰反问道,恶劣又加上一句,“现在应该没有人比王兄更了解马场情况。” “狄仁杰!”王元芳走过去,恨恨把扇子往桌上一拍。 狄仁杰赶忙伸手护住自己的茶杯,抬头看他,“你自己打赌输了,怪我咯。” 王元芳郁气闷胸,作势抬手要揍,最后还是瞪了几眼,在旁边坐下说道,“我是趁机看过,但马场上什么也没有,石块、钉子、暗器,没有任何会让马突然失控的东西,基本可以排除作弊的可能。” 狄仁杰一副我就知道你干了什么的表情,继续问着,“没有外人干预,那有没有可能,是褚尚元自己让马失控撞了高大诚?” “他自己把自己摔下马,还输掉比赛?为什么?”王元芳不得其意,反问道。 “这一点我也还没想到。”狄仁杰摇了摇头。 王元芳扭过脸笑了,“狄仁杰,你是故意找他们茬吧。” 狄仁杰耸肩,转头去看他,无意发现在王元芳脖颈处的衣领间,夹着一根小小的草芥,许是刚才在马场沾上了,更换外袍时未曾掸去。 视线不受控的被这根草芥吸引,微黄的,随着说话声摇晃,他伸出手,轻轻捏住草尖,然后拿走,手指蹭过脖子,温热的。 王元芳没注意他的动作,直到颈上冰凉的一划,本能回头问道,“干嘛?” 等见到他手中的草芥,哦了一声,又拍了拍自己外袍。 狄仁杰取掉草芥时并未觉得不妥,此时醒悟过来,眯眼笑着看向王元芳。他们两个功夫都不差,方才他将手伸到了王元芳的脖子附近,对方却没有闪避,一种自然流露的不加防备。 王元芳被他笑的毛躁,只当是草芥的关系,蹙眉道,“看什么看,我也没有那么仔细。” 狄仁杰自然不会提醒他,话锋一转道,“元芳兄不如和我赌一赌,下一场比试会是谁赢?” 王元芳依旧没有发现对方悄然变化的称呼,扇子一合,傲然道,“赌就赌。” 夜晚,暮然山庄中寂静一片,院中的松树在寒风下簌簌作响,几条黑影闪过假山后,朝东堂的空地窜去。 嘎嘎——动物的叫声,四个黑影分别隐藏在树干的阴影中,一个人缓缓走近,披头散发,带着铜质的面具,他走到院子中心后停下。黑影走了出来,迅速向他靠拢,然后恭敬跪下道,“恭迎左使。” 那个被称为左使的人摆了摆手,低声道,“一切都安排好了?” “是,都安排好了。”黑衣人中一个带头模样的人说道,“只是这个山庄发生的事有些奇怪。” “我知道,你们暂且不要行动,等我的命令。”左使点了点头,又说,“记得避开王元芳和狄仁杰这两个人。” “是。”黑衣人齐声答道,几声破空声,再度消失在夜色中。 左使站在原地,目光透过面具,阴沉的看向天边的浓云。 灯火摇曳,狄知逊抬起头来,严肃的看向龙椅上的唐高宗,“陛下,此事已经多有端倪,还是尽早行事为妙。” 唐高宗手中握着一张信纸,上面只有一个字,道。他恍惚着,有些不可置信,“他真的没死?” 狄知逊没有说话,只点了下头。 唐高宗再度愣怔着,直到狄知逊又唤了声陛下,他开口道,“此事朕全权委托狄大人了,还请尽力彻查,所有的……” 狄知逊心中一凛,双手合礼,朗声说道,“臣遵旨,定不负所托。” 【要渐渐从原剧偏离点了,情节前后顺序熟么的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呀。 第11章 鸢尾谷位于暮然山庄正后方,常年雾气缭绕,草木横生。这日冬寒料峭,但天气尚晴,众人目送着参加第二轮比试的褚尚元和许子牧进入谷中后,一路闲逛着返回山庄。 走到大厅门口,一个小厮疾奔而来,朝杜太傅和姜祭酒说了几句,两人神色骤变,与众人直奔东堂客房,只见高大诚被刺死悬吊于房前。 绳子、翻倒的酒杯、干净的室内,狄仁杰在脑中推演着线索,逐一分析。他看了眼王元芳,这次他没有抬杠,配合着他给众人演示与测量体重。 “还查什么!这物证都在了!”一番折腾却毫无所获,高季辅大怒,拿着房间里找到的令牌直指褚遂良。 “光一个令牌还不能证明,很可能是凶手栽赃。”王元芳解释 - 分卷阅读10 道。 “说的正是,高季辅,你不要血口喷人。”褚遂良反斥。 “两位先冷静,此事不如等褚公子回来再做询问。”王佑仁顺势打了个圆场,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这两位公子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 “是啊,不会出什么事吧?不如我们去谷中看看。”姜浩然提议道。 众人点头应允,除了杜太傅外,其余人再度回到了鸢尾谷外。又过了一个时辰,谷口依然毫无动静,王元芳和狄仁杰从仆从手里接过剑,打算同姜浩然一起去寻人。 泛黄的枝叶沾了霜露,踩过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两人和姜大人各挑了一条岔路后,此时正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 “褚尚元!” “许子牧!” 喊声在山谷中隐隐散开。 “他们有没有什么挑路的习惯?”喊了一会儿,狄仁杰突然问道,“我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容易选什么方向,东面西面,或者上坡下坡?” 王元芳怔了一下,思索着没有出声。 狄仁杰唇边微微挑起,有些不出所料的意味,“你们似乎算不上了解。” “何以见得?”王元芳蓦然抬起头,看着他。 “推测。”狄仁杰淡然道,“我想他们三个共同参加这次招婿大会,你应该是事后才知道的,至于收到威胁信……在昨晚之前,你也是毫不知情的。” “是,我不知情,你什么意思?”王元芳继续问。 “这说明,有些事他们不会来找你商量。”狄仁杰晃晃手指,答道。 “你还在怀疑他们作弊?”王元芳敛了笑容,旋即又抿唇否认,“不,不是……你是在考虑他们合谋行凶的可能,狄仁杰,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三个,但我也提醒过你断案切忌感情用事。” “真相揭晓前,一切都可以怀疑。这句话,我送还你。”狄仁杰倒笑了,随手拔了根草杆从王元芳面前挥过。 手腕突然被握住,狄仁杰一惊,心想莫非王大少真动了怒,其实他并未将那俩人视作疑犯,只是方才有一闪而过的情绪,让他不想去解释。 “你看,这里被人打了个结。”王元芳握着他的手腕,视线落在草杆上段,有些放心的样子,“是褚尚元留的记号,往前走吧。” “哦?”狄仁杰问了声,将手中的草杆递给王元芳,微微皱了眉。 “是,我们偶尔去城外跑马,如果走散了会留下记号,一个绳结就表示直走。”王元芳笑了笑,转头往前走去。 “记号各不同?”狄仁杰跟上他走着。 “不,都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是褚尚元?” “子牧没那个心眼。” 王元芳迅速答道,若有若无的笑意。狄仁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了一阵,两人又分头喊起了名字,似乎方才只是普通闲聊,但又颇为微妙。 “元芳兄,狄兄,我在这儿。” 一个岩洞前的空地上,两人终于找到了褚尚元。狄仁杰朝他瞥了一眼,额头出汗,脸色泛红,说话急促,似乎正努力从某种绪中镇定下来。 “你找到鸢尾花了?”狄仁杰问道。 “可惜……运气不好。”褚尚元摇摇头,佯装遗憾。 “罢了,尚元你见到子牧了么?”王元芳认为这无关紧要,打断了话头。 “我们进谷就分开走了,怎么他还没回去?” 王元芳正要答话,远处传来一声恐惧的叫喊,几人都是一惊,转身朝声音来处跑去。 许子牧俯卧在山崖下,身旁落着一支鸢尾花,鲜血沿着石缝滴落进泥土。 狄仁杰蹲在地上勘查,一抬头,见到褚尚元的脸上满是惊疑和惧怕,而王元芳则暗藏怒意,他捏了捏耳垂,心想自己或许是猜错了,王公子重视一段友情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要深。 将许子牧的尸体背回山庄后,众人大惊失色,褚尚元更是直喊着要马上离开,无奈天色已暗,只得决定天亮出发。 狄仁杰则又去找了王元芳,开门见山的说了褚尚元的几个疑点。 “他不是会杀人放火的人,你的猜测也不能证明是他干的。”王元芳抱着胳膊靠在桌边,摇头否认。 “我推测褚尚元是去山里找东西,并非行凶,只是他找的东西或许能揭露凶手的目的。”狄仁杰分析道,认真看着王元芳,“他之前一点也没泄露过?” “没有。”王元芳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答案,他只觉得心中烦闷,明知不该,还是朝着狄仁杰撒火道,“总是问,这鸢尾谷里的事,怎么也不见你告诉我?” “什么事?”狄仁杰疑惑道。 “闹蛇的晚上,你是从杜小姐那儿赶来的,暮然山庄藏的秘密,你知道多少?”王元芳挑起嘴角,咄咄逼人。 狄仁杰听完眯眼笑着,起身向他逼近了几步,王元芳想要退,一动却发现后面就顶着桌子,干脆朝前迈了半步,不甘示弱的模样。 两人之间只差了半尺距离,狄仁杰突然龇牙笑的凑到王元芳耳边,王元芳有些紧张,然后听见他说,“嗯,你其实挺注意我的。” 砰——王元芳一掌击出,正中狄仁杰胸口。 【小醋怡情? 第12章 在山洞中发现褚尚元尸体的时候,狄仁杰下意识的朝王元芳看去,他并没有和众人一样围着地上的字迹,只是四处环视着。 “元芳兄,你发现了什么?”狄仁杰问他。 “如果凶手有时间把褚尚元放进箱子里,又怎会没发现他留下的字?”王元芳疑惑的摇头,又道,“这和感业寺那首藏头诗一样,是个幌子。” “嗯,而且你看那里。”狄仁杰伸手指向山洞里端的一口木箱,在那个箱子前有凌乱的脚印,“我们几个进来后,直接就看到装尸体的箱子,那么里面这些是谁留下的?” “你是说……不止我们几个在这里出现过。”王元芳心中一惊,如果真是这样,恐怕众人的处境更危险了,“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狄仁杰摇头,也陷入了思索。 不过答案很快揭晓,众人从鸢尾谷返回时,长孙润泽为首的一群人堵住了他们去路,口中说着缉拿乱党,实则是要赶尽杀绝。 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了一眼,各自拔剑在手,几个步法就圈定了方案。论武功他们相差不多,王元芳招式速度灵敏,能与两人缠斗,而狄仁杰则出手沉稳,更适合对战。 二宝和婉青正合力对付剩下的一个,其余不会武功的几位,只能暂避身后。王佑仁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情况,焦急的样子,默默叹了口气。 缠斗了片刻,王元芳渐渐觉察出不对劲,与他交手的两个黑衣人功夫亦不低,但总有几分保留的态度,出 - 分卷阅读11 剑刁钻,却没有可取性命的杀招。他们究竟是什么意图?王元芳眼神一凛,剑势愈发凌厉的攻去。 “麒麟刀?”长孙润泽突然惊声问道。 众人皆随声望去,连缠斗中的王元芳也分心去看。 “正是。”狄仁杰弯起唇角,突然发力向前劈去,长孙润泽应声倒地,错愕的睁着双眼。 见他倒下,原本与众人缠斗的黑衣人立刻四下散去,林子恢复了方才的安静。王元芳诧异的看着狄仁杰,杀死一个朝廷官员,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发生,都是一件麻烦事。 但狄仁杰似乎并未在意,他走上几步,手一揭,将一张人皮面具从对方脸上扯了下来。面具下并非是长孙润泽,而是一个陌生削痩的男子脸庞。 “易容术。”王元芳松了口气,沉声说道。 “嗯。”狄仁杰蹲在地上,手中握着那张人皮面具,细细思索着,他们究竟是谁? 傍晚,暮然山庄的院子里,狄仁杰又见到了王元芳,这一次他可没主动寻去,而是对方来找他。 “想说今天下午在林子里的那群人?”赶在王元芳开口前,狄仁杰问道。 王元芳点了点头,并未计较对方的抢话,“现在所有的线索都在那张人皮面具上。” 见他认真,狄仁杰也收起了嬉笑,认真答他,“我方才仔细查过面具,做工细巧,是个行家里手。精通易容的大多是江湖人士,假如他也是,为何要偷袭一群朝廷官员?” “我想很可能是受人雇佣的。”王元芳道。 “没错。”狄仁杰抱着手臂走了几步,继续说着,“可惜线索太少了,无法猜测他们的目的,这件事恐怕还没结束。” “你杀了他们的头目,我想这群人应该不会再来。”王元芳反驳道。 “不,我没有找到他们的头目。”狄仁杰笑起来,回头看着王元芳。 “何以见得?” “假冒长孙润泽的人死后,这些人毫不犹豫慌张,可见还有人暗中指挥他们。会不会也与姜大人有关系?”话说出口,狄仁杰停顿了。 王元芳正背靠着院中的假山,低头思索着。气氛一时安静下来,狄仁杰看着他阴影中的身形,蓦然有些惋惜,他想除了案情,或许对方还想说些别的。 似乎察觉到了话题的转向,王元芳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并不全是姜浩然口中说的那样……大诚鲁莽、子牧尖刻、尚元爱财,这些和他们相处一阵就会发现,但何罪致死?” 狄仁杰听着,没有接话,王元芳顺着回忆自顾说了下去。 “我爹和几位大人一直是京官,我们也从小认识,但被称为京城四少还是在两年前。他们三人参加了同一届春闱,我因门荫之故并未参加,后来他们占了进士科的头两名和武科的第一,算得上风光无限。” 那一日春闱揭榜,长安已入早春,街边屋前杨柳拂风,杏花如雾。王元芳在刑部替父亲办完事后,骑着马慢慢返回尚书府,阳光绵软,斜照在头顶。 几声马蹄从斜后方疾驰而至,正是三人,他们也并未停下,擦身而过时只见褚尚元回头朝他喊道,“元芳兄,一起走啊。” 王元芳看了他们一眼,正是春风得意气轩昂,不由也催马跟了上去,一路直奔城外。 街市酒楼上,不少人打着眼帘看他们,啧啧夸叹。 少年轻狂不足夸,亦曾踏尽长安花。 王元芳眯着眼,似有笑意,“那天之后,我们就被称为京城四少,有些少年轻浮,可终究是让人高兴的。” “狄仁杰,并非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说到一半,王元芳突然转头去看狄仁杰。却不知何时对方已经走到了自己身侧,这一抬头间,两人的距离竟是极近,他错愕间有些僵住了,想退开却又觉得这动作分外突兀。 狄仁杰走过来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他难得尴尬,装的无事一般问道,“我什么?” 近的说话时就能感觉对方的呼吸,王元芳不太习惯,又想到差点脱口而出的赞扬,耳朵微微发热,他说,“和你一样招人烦。” “和我赛马的时候更烦。”狄仁杰看着他,笑容里有几分诚恳。王元芳也回看他,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气氛再次微妙的安静下来。 “哎呀,元芳兄你看,这花竟然这里也有。”狄仁杰突然打破沉默,从花坛中拔起一支鸢尾花,放到王元芳手上。 “怎么会长在这?”王元芳意外道。 “大概是运气吧,先走一步。”狄仁杰摆摆手,已经退开几步往回走去。 王元芳疑惑的翻看花枝,才发现它的断口已经卷曲,分明是摘下有些时候了,再故意插在这里。 “装模作样。”他笑起来,将鸢尾收进了袖内,想了想,转头朝王尚书的客房走去。 房内,王佑仁正在案前写着奏折,片刻放下笔说道,“芳儿,进来吧。” 王元芳走了过去,笑眯眯的,“爹,我想和狄仁杰他们一起去游历。” 王佑仁抬头看他,笑问,“你若是看上那个姑娘……倒是去也无妨。” “爹,我只是还没有和狄仁杰分出胜负,而且也想长些见识。”王元芳干脆上前勾着王佑仁的胳膊撒娇,“爹,你就让我去吧。” “好好,你去吧去吧。”王佑仁拍着他的手背答应到,满是宠溺。 “谢谢爹。”王元芳一拱手,笑的有些雀跃。 门外,狄仁杰抱着柱子,一脸愤愤不平,二宝站在一边安慰。 “少爷,我们这样偷看会不会不太厚道?” “二宝啊,你说都是爹,怎么区别这么大。” “算了少爷,老爷也没有真的打断你腿啊。” “不如下次我也试试这种办法。” “少爷,你冷静一点,这只有王公子才办的到。” “我不服……” 第13章 第二日一早,众人6续告别,童梦瑶抱着行李蹦到马车旁,一掀帘子却发现早有人坐着,她惊道,“你怎么在这?” 王元芳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狄仁杰身上,几分笑意,“怎么,是我很奇怪?” “不奇怪,王公子嘛。”狄仁杰一本正经挤过车前,朝二宝使了个眼色,坐到他边上,“起的真早啊。” “你也还不算晚。”答了一声,王元芳便端正坐姿,视线转向别处。 “大家赶紧上车,走了。”二宝已坐在车驾上,此时催促了一声,婉青掩嘴而笑,拉了梦瑶一起上车,鞭声响起,马车辚辚驶离了暮然山庄。 山庄台阶上,王佑仁静静看着几人离开,一家丁模样的人跟在他身侧,他回头吩咐,“你暗中跟着他们几个,随时汇报情况。” “是。”那个瘦削的男子恭敬应承。 “注意保护公子。”皱着眉 - 分卷阅读12 ,王佑仁补充道。 “是。” 又站了会儿,王佑仁也回到车上,他将手拢在袖中,叹道,你还是离我远些才安全。 雪落苍山,车辙各自向远处蔓延。 几人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前行,从长安转入剑南道,等再到达一座大城,时间已过了十日。城门口排着队伍,士兵正检查路引放行。狄仁杰、王元芳和二宝跳下车,排在人群最后。 “怎么这么多人入城?”王元芳偏头问道。 “应该是附近山里的百姓,过来做些生意,换过冬的粮食。”狄仁杰答。 “你如何看出?” “他们带的货物里都是些木材、野物,必然是散落山中的小村镇。至于为何这么多人一起来,倒是让人费解。” “嘀咕什么呢,到你们了,路引。”一个兵士打断了他们对话。 两人将手中的文牒交去,兵士看了看又递还,问,“车上的什么人?” 李婉青挑开车帘,将两人的路引也递了过去,兵士细看了一番,并无问题,手一挥便让几人入城。 两人重回到车上,二宝一拉缰绳,马车朝城里驶去。狄仁杰似乎若有所思的回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兵士已不在城门口。 “怎么了?”王元芳见他不语,便问。 “或许是看岔了……”狄仁杰摇摇头,放下车帘。 城墙上,那名兵士正向一个队长打扮的人汇报。 “大人,他们已经入城。” “你确定是他们?” “没错,和画像也长得相似。” “那就按县太爷吩咐的办吧。” “是。” 那名兵士又匆匆奔下城楼,朝墙角坐着的几人说了些话,那些人旋即也离开了。 一张桌,几碟家常小菜,童梦瑶一脸舒畅的嚼着鸡肉,朝着狄仁杰抱怨。 “赶了几天路,今天总算吃上顿好的。” “张家的猪李家的鹅,这一路没少过你的。”狄仁杰瞪着眼反驳,一旁李婉青手肘撞了撞他,又给梦瑶添了碗鱼汤。 “这两日是赶得急了。”她轻声道,童梦瑶一听,立刻也理直气壮起来。 狄仁杰头一偏,伸手就去抱身边的王元芳,额头凑在肩膀上,唉唉叹气,“她们联合欺负我,元芳兄你倒是替我说句话啊。” 王元芳淡定端着茶杯,肩膀一耸,将狄仁杰的脸给颠了出去,“赶车的又不是我,找我有什么用。” “我……是少爷……”二宝坐在一边,无辜的用手指着自己,在狄仁杰怒视的眼神中默默又缩了回去。 “小虎!你说这城里有没有喝花酒?”童梦瑶可不管,指尖夹着缕发丝甩着,开口就是提去哪里玩耍。 “喝花酒?”王元芳愣了楞,又把凑在身边的狄仁杰推开了些。 “你说谁去喝花酒!”狄仁杰带着受伤的表情,食指几乎要戳到童梦瑶面前。 “你敢说你没去过!”童梦瑶一掌挥掉了他的手指,又去勾着李婉青撒娇,说东说西的想着之后去哪里闲逛,一点也没注意狄仁杰苦兮兮的脸色。 “你们真乱。”王元芳还是端坐着,举着杯子喝茶,半是调侃半是嫌弃的语调。 “元芳兄,这其实是我查……”狄仁杰原本有心解释几句,侧头却见午后的阳光从屋檐落到他的脸颊,越发显得白净秀气,他玩心大起,反而问起王元芳来,“据我所知,这京城平康坊胭脂如云,美人如霞,公子哥们都以在此地闻名为荣,怎么四少的王公子没去过?” “我可不去那些地方。”王元芳瞪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脸上泛起些薄红更是好看。 狄仁杰心知他面薄,一看便懂他定然是曾被其余三少拉扯去过,到最后又正经的拒绝,但此时说出来未免又显得不够风流。他嘿嘿一笑,搓着手还想在逗弄几句,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计划。 几个人坐到了隔壁,三男一女,带着剑,江湖人惯用的饮过血的剑。 “赶了远路,今天才入的城。” “中间那个商人打扮的男人,是他们的老大。” “功夫都不低,身上带了不止一把武器。” 他和王元芳用余光打量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这几人的情形对了一遍,均是觉得大为不妥。 那队人像是没有注意到他们探寻的目光,只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带队的商人男子又唤了小二来打听消息。 “哎哟,您这几位客官可去不得!那堕落谷里听说有吸血魔人,好多胆大的年轻人去了那儿,也都是有去无回。” “这堕落谷一直如此?” “这倒并非,堕落谷原本是明月镇,可几年前一把大火,把全镇人都烧死了,邪性的很。我呀,还是劝你们去别处找乐子,那里去不得!” 小二往肩上一甩毛巾,答的有如讲故事般顿挫,反而更挑人兴趣。他声音响亮,连狄仁杰那桌也是听的一清二楚,吸血魔人……他和王元芳暗中对了个眼色,也决定去探上一探。 饭店后堂,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将一锭银子放在了小二手上。 “谢谢客官,您要我说的话,我可是一字不差。”小二抛着手中的银子喜不自胜,他并不明白此人要他故意大声说出堕落谷来历的用意,但凭空就有银子赚,他可乐意的很。 “您说他们真会去堕落谷?”或许是沉默的无形压迫,小二又问。 “会。”那斗笠女子并未多说,轻轻一跃,便从窗口消失了。 茶饱饭足,狄仁杰几人正走在返回客栈的路上,夕阳将身影拉的斜长,他和王元芳落在队伍最后,二宝在中间,童梦瑶蹦蹦跳跳拉着李婉青走在最前。 和他们稳健的步伐一样,两人的表情也是稳操胜券般平静,王元芳微弯起嘴角,低声朝着狄仁杰说,“狄兄猜,这盯上我们的一共有几人,什么来历。” “脚步紧而密,落地轻,三人交错前行。”狄仁杰也是一笑,摇头,“我们是让贼偷儿惦记上了,想来王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出身。” 王元芳不满的看他,旋即又不在意般说,“那我便吃亏一些,解决中间和左边的两个,狄兄只解决右边一个便是。” 狄仁杰哈哈笑起来,“元芳兄,右边那个可是就要出手了……” 话音未落,两人身后突然有黑影袭近,步法极快,伸手已瞄准他们腰间钱袋。 啪——折扇打开又合拢的声音,几声呼痛不绝。 队伍前的三人诧异回头,只见一个瘦杆儿的男子伏在地上,狄仁杰和王元芳一手擒着一个,扇柄上挂着的小钱袋,还兀自打着圈儿。 “元芳,你怎么看?” “送官查办。” 王公子义正言辞。 粽于爬回来了!啊哈啊哈哈哈…… 【脸呢 第14章 - 分卷阅读13 县衙内,堂前只站了个衙役,一个带毡帽的师爷坐在侧后,提笔书着案情,县太爷则在几人面前缓缓踱了几步,体格中等,态度亦是和气。 “几位少年英雄,方一入城就替我们除了几个恶贼,真是后生可畏啊。”他一把扇子在腹前轻扇,称赞道。 王元芳朝他回了一礼说,“县爷谬赞,我们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他们这一路走来,似乎无意形成了惯例,凡是与官府相关时,出面的一定是他王元芳。 “这三个贼人,本官自会处置。小公子不骄不躁,恭敬有礼,日后必大有前途。”县太爷看着他,继续褒扬。 王元芳自幼听惯了夸赞,这般口头奉承颇觉无趣,又略一拱手准备告辞离开。 县爷看懂了他的意思,先是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知诸位打算在城中何处游玩?” 这话客气却有些突兀,王元芳愣怔了一下,狄仁杰突然接口答道,“我们路过此地,停留几日休整后又要离开。” 县太爷松了口气,猛然惊觉收住,抬眼果然发现两人已有疑惑,斟酌了番解释道,“这城外的荒郊似有野兽出没,几位初来乍到,本官怕你们不明方向,误入了险地,故才有此一问。” 狄仁杰和王元芳迅速的交换了眼神,这县爷所说之地,恐怕就是他们刚准备一探究竟的明月镇。 “多谢县爷提醒,我们会注意的。” 最后回了一揖,几人离开县衙,狄仁杰看着显得有些清寂的衙内,心中却慢慢生出疑问。 “狄仁杰,你又在想什么呢?”王元芳在身侧用手肘撞他。 狄仁杰偏头看去,只一见他的眼神,便知道他也发现了些不寻常,嘴角一弯蹭了过去,“元芳兄,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个县太爷的态度有点奇怪?” 王元芳不疑有他,见他靠的近,更觉得事情机密,点头答道,“确实,我们擒贼送官,可他看都没看那三个贼人,只把视线放在我们几个身上。” “还有他最后的话,与其说是担心我们安危……不如说是试探我们是否知道明月镇。”说到此处,狄仁杰顿了顿,“又或者根本就是为了明月镇之事而来。” 王元芳本未想到,现下一经提醒,也觉出了异常,他笑笑,“看样子,打过明月镇主意的人,不止一两个。” “我们可真是步步入迷啊。”狄仁杰夸张的叹了一声,伸手搭住王元芳肩膀。 走在前面的童梦瑶被这一声惊到,回头看了眼,脸色嫌弃,“你们两个走的拖拖拉拉,怎么比女人家的悄悄话还多。” “谁悄悄话了!”王元芳一点就炸,啪的就把肩上挂着的狄仁杰给弹开了,“我们这是分析案情!” 童梦瑶吐了个鬼脸不理他们,回头去和李婉青继续聊天。王元芳有气无处撒,正巧身边的狄仁杰还在嘀嘀咕咕,“这人态度也不对,我们不过几个路人,他何必如此客气?” “我怎么知道。”他没好气的答道。 “唔,我看……大概是元芳兄身上,天生带着的那股官家气。”两根手指胸前一戳,狄仁杰上下打量着评论。 王元芳当他又要以京城之时取笑,直瞪圆了眼睛看他,像是要戳出两个洞。 狄仁杰也不再说话,自顾自笑出一口白牙。 而他们离开后,那位表现无趣的县太爷快步走回内堂,取了笔写信,眼中已换上一片精明。他几笔写完,又细细封好,交给了跟在身边的师爷。 “你速去禀报堂主,说一切已准备妥当。” “是。”师爷将信藏在袖中,又低声问道,“今天来的这几个人,如何处置?” 县爷摆手打断了他,“无妨,狄仁杰一行堂主已经知道,只怕这次还需要借他们之力……” 他笑了起来,庸而狡诈,今天堂上这一番表演,这几人对堕落谷的兴趣想必是越来越大,堂主真是神机妙算。他口中所称的堂主,正是屠龙堂的主人,据说武艺高强,又善使毒物控制人心,短短时间内募集了大批拥趸,他这小小六品县令,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但倘若事成,他便再不会是个县令。 京城长安,暮鼓响过三遍,一间翠竹环绕的偏僻屋子还未点上灯火。 狄知逊依然埋首在成堆的文卷中,自从皇帝李治暗中委托他调查李承道一事算起,时间已过去了一个月,线索纷杂,几无头绪。他有一种隐约的预感,这件事的牵扯,恐怕比他们预计的更大。 天色又暗了几分,他终于起身将风灯点燃,桌上也是案卷扎堆。一滴烛油滴下,落在卷侧,狄知逊伸手去抹,却见上面写着官银失窃几字。他想了想,伸手拿起了这份案卷,再次细细审阅起来。 夜色更深了,街上只有打更的更夫缓慢走着,白日里再人声鼎沸,现在也是一片沉寂。 一道黑影掠过树顶,落在了县衙的外墙上,他黑布蒙面,只是双目中流转的神采,与江湖人士大相径庭。 此人正是王元芳,他傍晚时分和狄仁杰推测起县令的意图和堕落谷来历,两人皆无参考,辩的难分胜负。到了晚上他突然灵机一动,只要看了县志,这些来历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心中求胜,等时间过了三更,便穿上了夜行衣再探县衙。 衙内已落了灯,值夜的衙役也不见踪影,王元芳四处看了看,轻轻一跃落到院中,向惯放文书的西堂走去。若他此刻回头看一眼,会发现他刚才掠过的那根树枝又轻微摇晃了下,露出了另一道身影。 螳螂捕蝉,狄仁杰蹲在树上,看着院中的人走进西堂,随后薄纱窗上显出微弱的光线,默默腹诽,“行啊王公子,夜袭县衙还敢点灯。” 过了一盏茶时间,光线从右边移到了左边,狄仁杰坐在树杈上,揉了揉自己蹲麻的腿,开始感叹王元芳的运气。 他四下打量,突然发现一盏提灯从院后绕出,原来是这值夜的衙役偷懒小憩,现在又转了回来。 王元芳显然没有注意到屋外的动静,他终于从书架的最底层找到了那本县志,在黑布后弯起嘴角,他将那本县志塞入了腰间。 啪—— 一颗石子打在窗框上的声音,王元芳下意识的吹熄蜡烛,伏低了身体。这时他才听见衙役的脚步声,慢慢从院中走过西堂,又向内走去。 又静候了片刻,他吁出一口气,悄悄打开门闪身出来。窗框下,是一颗小小的、绿色的树籽,多亏了你掉的及时,他朝着树籽偏头一笑,再度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隔壁的窗户咯哒一响,狄仁杰立刻闭上眼细细听着,一阵悉悉索索后便再无动静。他这才掀了被子起身,将身上的外衣脱了,重新躺回床上,嘴里叨叨着,“长这么帅,就像个被人跟着的……” 静 - 分卷阅读14 谧的衙内,此时在后堂也亮起了一盏灯,县爷坐在雕花木椅上慢慢翻着册子,竟也是一本县志。 第15章 阳光从云层后透出,狄仁杰一行人已在山谷中走了大半个时辰,他伸手拨开及腰的蒿草,眼前的路似已走过一遍。 “哎呀,转来转去的,这到底什么鬼地方!”童梦瑶最先耐不住性子,见又回到了原地不住跺脚。 狄仁杰没有答话,他也在疑惑,这片山谷看着不过方寸之地,可杂草丛生,错综复杂,一时竟遍寻不着出口。他下意识的看向王元芳,今天他有些奇怪,竟然笃定的跟着自己走,连第二遍绕了回来都没有出声。 王元芳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眯眼笑,问道,“怎么?狄兄也有找不到路的时候?” 狄仁杰挑眉看他,反问,“元芳兄有办法。” 王元芳抬着下巴走近,从腰间摸出本册子递去,“这是我昨晚从县衙借来的,上面应该有些线索。” “哦!王大公子学人偷东西。”狄仁杰伸手拿过县志,表情夸张的喊。 “是借。”王元芳被他这么一喊略有些不自在,瞪了一眼辩解道。 婉青、梦瑶和二宝三人站在一边,只听的一头雾水,最后还是李婉青先反应过来,问两人究竟想怎么走。 “请问……你们几位也是要去明月镇么?”正在他们研究县志的当口,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几人应声抬头,发现一个秀丽纤柔的女子和一位老伯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的形象与荒野太不相衬。狄仁杰想了想,点头应承,“正是,两位也要进谷?” “是,可走了好半天也寻不到入口。”女子施了一礼,说起自己叫吴芊芊,身边的这位是吴伯,两人原本都是这镇上的居民,这次是为了给父母落葬才归来。 “不知可否能与几位同行?”她柔声问道。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样一个请求帮助的女子,更何况在这荒郊野外,狄仁杰和王元芳对视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二宝,你爬上去看看。”狄仁杰指了个山坳吩咐道,又顺手把县志塞到了自己腰间。 二宝原有些不情不愿,不过没想到爬了一半真发现了堕落谷的入口,原来这条道口极窄,又紧贴着山壁,若是在下面走,根本无从察觉。 几人互相搀扶着走进谷口,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山坳后是一片宽阔的平地,头顶青峰连绵,大大小小的山洞分布其间。虽然同样荒僻,但也绿树成荫溪水潺潺,轻易就能想象出当年明月镇如世外桃源般的繁荣景象。 狄仁杰抬头看看天色,朝众人道,“我们先寻个今晚安顿的山洞,吴小姐可要一起?” “不了,今日多谢几位相助。谷中还留着旧居,我与吴伯先去洒扫一番,也好祭拜父母。”吴芊芊对着几人又缓施一礼,开口告辞。 见她如此,众人也不再挽留,但她还未转身,又有几个不速之客迎面相遇,正是那日酒馆中谈论明月镇的五人。狄仁杰环抱起手臂,饶有趣味的看着这队人马。 他们似乎有着强烈的敌意,只一见到,便厉声询问,“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唔,狄仁杰朝王元芳努了努嘴,一副交给你了的耍赖模样。王元芳无奈,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块衙门的令牌,举在手中示意。 “我们是官差,前来调查谷中吸血魔人的流言,几位又是为何而来?” “原来是官差大人,失礼。我们是个商队,也是一时兴起才走到了谷中。”带头模样的人制止了同伴还要说话的举动,朝几人回了一句。 “此谷并不安全,若诸位并无他事还是早早离开。”王元芳点了点头,收起令牌。 狄仁杰单手摸着下巴,想笑又忍着,他原当王元芳会摸出块尚书府的牌子唬人,没想到他竟拿出了当地县衙的牌子,看样子昨天夜袭收获颇丰,也难怪耽搁这么久。只是这做派,哪里像寻常衙役,分明是个定案的判官。 “是是,我们明早就会离开。”连忙点头答应,安邦朝同伙使了眼色,匆匆告别。 队伍又回到了最初,狄仁杰拍了拍外袍,只道,“找山洞,生火做饭。” 火堆燃烧,在脸上摇晃出橘色的光影,二宝撅了根树枝添进篝火,看自家少爷和王公子坐在一起聊天。 “我不认为这是巧合,一个荒无人烟的山谷,怎么会同时有三队人出现。”王元芳回想着今日情形,朝狄仁杰分析道。 “太过偶然的事情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狄仁杰赞同他的看法,想了想又问,“元芳兄觉得什么东西能让人甘冒危险,对一个山谷趋之若鹜?” 王元芳略加思索,点头答道,“宝藏。” 狄仁杰笑起来,他说的一点没错,一个谣传有吸血魔人的山谷,一个多年前被大火灭顶的村镇,如果还有什么能吸引人,财富是最好的解释。 “看他们的样子像是有备而来,明日还要多加注意。”狄仁杰压低着声音说着,王元芳点点头,他们似已经培养出一种默契,只要一句话,就能想到该如何行事。 火光继续燃烧着,暖意蔓延在它的周围。 此时翠微苑中的灯火也还未熄灭,武媚娘端了茶碗走近案边,轻声提醒还在出神的李治。 “媚娘……朕方才做了个决定,却不知后果会如何……”李治接了茶,眉间依然犹豫。 “可是狄大人又来过了?”武媚娘笑了笑,猜度道。 “正是。”李治叹了口气,斟酌道,“他查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几日前,武媚娘曾劝说他多去别的宫妃那儿,他便将自己装出沉溺美色,其实暗中派人调查,又安排狄仁杰他们游历的事和盘托出。而武媚又是何等人物,知其一便可猜其三,如今已是帮着李治一起决策。 “既然查出,就定有解决的办法,陛下何须忧心。”她宽慰道。 “朕只是不想再祸及李氏宗族。”李治再度轻叹,端起了杯子饮茶。 “陛下宽厚。”武媚娘坐到他身边,心中明白一场震荡就要来临,是时候抛开那些不需要的盟友了,她垂着头柔柔笑着。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夜空的宁静,狄仁杰蓦然睁开眼,握着剑跃起。 “声音是从这边来的,走。” 王元芳也已惊醒,两人同时朝洞外掠去。 夜色如墨,湿重的雾气让呼吸也变得冰凉黏腻,树影幢幢犹如鬼手万千,而代云的尸体就挂在这些鬼手之间,只余下了血肉模糊的上半身。 即便冷静如狄仁杰和王元芳也为这惨烈程度震惊,梦瑶将脸埋在婉青肩膀,几乎不敢再看。 “难道真的有吸血魔人?”安邦看着检查尸体的两人,显得惊魂未定。 - 分卷阅读15 “看起来确实像野兽撕咬的伤口。”狄仁杰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合在一起的好。” 几人互相望着,最终应承下来。狄仁杰微微勾起嘴角,眼神中透着怀疑。 “我看我们各派一个人守夜,我就去洞口北面守着。”众人回到洞中后,金海自告奋勇第一个去守夜。 “那我便去另一边。”王元芳也走了出来,他向来都是不惧危险的人。 狄仁杰看了他一眼,似有犹豫,但他也明白王元芳并不会让步,于是只提醒了一声,“自己小心。” 王元芳挑了挑眉,一笑回答,“自然。” 安邦给了两人哨子,遇到危险时吹响,众人就会赶来援助。 黑夜似乎就快过去了。 天空开始泛白,雾气反而更重,王元芳坐在洞口的岩石上,不时打量着周围。一片黑影从他面前掠过,速度快的放佛幻觉,他握紧了剑猛地站起身。 唰——又是一声掠过树枝的风声。 王元芳慢慢移动着脚步,但周围已回归安静,静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 短促的哨音响起,狄仁杰几乎在余音落下的同时就跃出了洞穴,安邦慢一步跟在他身后,瞧见他的方向大喊,“狄兄弟!错了!哨声在这边。” 王元芳……狄仁杰并不理会身后的叫喊,依旧朝另一边疾奔。他明白吸血魔人不会停留在一个地方,如果金海的哨声说明他已经出事,那他该赶去的,必须是另一边。 浓雾中,一柄利刃突然斜刺而来,王元芳急退一步举剑还击,刀锋猛然撞出锐响。 怎么可能?他明明才听见哨声,如果吸血魔人刚攻击了金海,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回来和他交手? 鬼魅般的身影再度隐入雾中,他轻功极高但招式普通,王元芳握紧了剑柄,全神贯注的感觉着。 枯枝摇摆,剑锋再度从背后袭来,王元芳形随声动,反手朝对方的手腕挑去。然而这一招却是虚晃,吸血魔人趁他剑势未收,猛然跃起到了高处。 利刃破空,王元芳的反应显然比他预计的更快,还未落下,剑锋已经划过他腰间,削开布料。他身形一滞,退了回去。 脚步声,另一柄剑出鞘的声音。 吸血魔人没有再攻击,瞬时消失在他们眼前。 “元芳。”狄仁杰赶了过来,发现他并未受伤有些安心,但脸色并不算好看,他问,“既然遇到吸血魔人,你为什么不吹哨?” 王元芳一愣,他敏锐的察觉到狄仁杰似乎有些不满,想了想才说,“我应付的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狄仁杰只笑笑,收起了表情说道,“走,我们去金海那儿看看。” 晨曦终于慢慢驱散浓雾,天色更亮起来。 第16章 郭金海还活着,他失血过多,但所幸并未伤及性命。只是在清醒后,他显得很害怕,不停说着天上有怪物。陈元亦是面露恐惧之色,安邦怕他动摇人心,急忙打断了对话。 “那并不是什么怪物,而是一个轻功高手。”王元芳抱着剑靠在一边解释,那两三招交手足够他评判。 “高手。”狄仁杰在洞中踱了几步,边思索着,走到了安邦的面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不得不问问几位,究竟为何要来这堕落谷中?” “这……”安邦有些犹豫,又看了眼陈奇陈云,叹口气说道,“其实我原本是明月镇上开赌坊的,那一年大火,我正和朋友在山涧里喝酒,等看见火光赶回,镇子已经……” 洞中众人安静着,安邦继续说了下去,“后来我就离开了镇子,但我知道这镇中的财富从未离开,吸血魔人的流言传开后,这里更加人烟罕至,这是我拿回自己东西的机会。” “据我所知,这吸血魔人的流言并非刚刚出现,你们为何此时前来?”狄仁杰问道。 安邦抬头看了他和王元芳一眼,说道,“因为我听到了消息,说有一队人马要去搜寻堕落谷的财宝,我们才匆匆赶来,想抢在他们前面。” “你怀疑是我们?”狄仁杰发现了他眼神中的猜测。 “两位武功高强,实在不像普通衙役,又为何到堕落谷?”安邦并未否认他的疑虑。 “我们无意宝藏,只是听了吸血魔人的传言,才过来一探究竟。”狄仁杰道。 “会不会吸血魔人就是还未逃离的镇民,如今也躲在谷中?”王元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们今天就可以找找这些山洞。”狄仁杰点点头,随后让陈奇兄妹照顾还未恢复的郭金海,其余的人一起到谷内搜寻。 众人亦都同意,未知的对手带来了暂时的团结。 晴空万里,树木苍翠,两仪殿内百花飘香。 郦妃斜倚着睡榻,眼神望向窗外,神情寥落。 小昭从屋外走进,轻声通传道,“娘娘,王尚书来了。” “父亲来了?”郦妃急忙起身,微整了整头上发冠,打起精神迎接。 “臣参见郦妃娘娘。”王佑仁在殿门口行了一礼,郦妃几步上前扶住,小昭也灵巧的搬来了椅子。 “父亲今日怎么想到来女儿宫中?” “唉,还不是为了芳儿。”王佑仁叹了口气,将王元芳随着狄仁杰外出游历,而他今早想让皇帝召回两人,却被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阻挠的事情全番告诉了她。 郦妃微微一笑,劝解他道,“芳儿自小聪慧,功夫也好,外出游历也可增长见识。况且父亲曾对我说过,莫让元芳牵涉到这朝堂与后宫的倾轧中,那狄仁杰是外官之子,又有何担心呢?” “可他们去的那个什么堕落谷,荒无人迹,妖魔横生啊,我终究是放心不下。” 王佑仁依然焦急,他今日一早收到密信,言及王元芳几人目前所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原意让王元芳远离这个阴谋,却不料他们摸到了阴谋的漩涡中心,叫他如何还坐得住。 郦妃抚着手中翠珠,亦是有些担忧,她答应道,“我自会尽力保护芳儿。” 王佑仁点点头,抬眼看向她,眼神中透着阴沉,“见你脸色不好,今日殿上,那个武媚娘竟然帮着长孙和褚遂良说话……我自然也不会让人欺负到你头上。” 郦妃闻言只觉得心中又苦又暖,苦的是自己钟情之人未钟情自己,暖的却是还有家人需要自己尽力,她展颜笑了笑,“爹爹放心,我很好。” 王佑仁又是一声叹息,两人聊了片刻,便起身告辞。 郦妃看着他的背影,又将视线移到窗外的百花上,她想起自己未嫁晋王之前,与年幼的王元芳在园中玩耍,父亲便会站在窗口看着。那时候似乎永远不会知道忧愁,若是他们都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或许快乐的理由也会更简单。 何故多想?她自 - 分卷阅读16 嘲一笑,回过头来已换了表情,她道,“小昭,去请那位武媚娘过来一趟。” 回头另一边,狄仁杰几人已沿着出事地点最近的山洞向内探去,洞中阴暗潮湿,透着苔藓的腥味和被泥土覆盖的动物尸体的气味。 一条岔口出现在眼前,这次狄仁杰抢在了王元芳之前开口,他说梦瑶、二宝,你们和王公子一路,婉青安大哥,你们和我一路。 王元芳的视线扫过安邦,然后停在狄仁杰脸上,他点了点头,说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大声叫他。 狄仁杰咧嘴笑了,举着火把朝一边山洞走去,王元芳也并未犹豫,和二宝梦瑶朝另一边走去。 “啊!”童梦瑶跟着走了会儿,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断裂,她急忙朝旁跳开。 “别怕。”王元芳安慰道,俯身用火把去照地面,一截白骨半掩在泥土中,他仔细看了看,发现竟是人的指骨,虽心中诧异,但口中只说,“是动物的残骸。” “哎呀,别管了,我们快走。”童梦瑶皱紧眉头,愈发觉得恶心难忍。 “好。”王元芳直起身,前面的道路漆黑一片,他突然想到早晨狄仁杰说的话,有些犹豫起来。可旋即又放弃,他想这只是一截人骨罢了,再看看,发现情况了叫他也不迟。 三人正欲前行,突然听见李婉青在身后喊他们,“快来,我们在洞里找到了吴芊芊。” “婉青姐姐,你没事吧。”梦瑶几步跑了过去,伸手挽住她的胳膊。 “那我们快走吧。”王元芳朝身后看了眼,示意他们两人随婉青走在前,自己持着火把殿后。 几人沿着原路跑着,水从洞顶滴落,在岩石上砸出声响,王元芳警觉的回头看了眼,并无异状。他叫住了二宝,将火把交到他手中,自己则伸手握上了腰间佩剑。 “怎么了王公子?”二宝伸手接了火把,询问道。 “无事。”王元芳摇了摇头。 啪,又是一滴水声,一道黑影从他们背后疾速掠过。王元芳本就全神贯注,此时听见身后响动,立刻拔剑追了过去。 “王公子!”二宝喊道。 “去找狄仁杰。”王元芳脚下不停,只扔下一句话,身影已在百步开外。 洞穴内,安邦举着火把,狄仁杰则蹲下身扶起刚恢复过来的吴芊芊。 “你怎么会在这?”他问道。 “我也不知道,早晨我和吴伯在山上祭拜,突然有人从背后靠近……然后,然后等我醒来就在山洞中了。”吴芊芊的声音还带着惊恐。 “那吴伯呢?” “我……我不知道。” 说话间,吴芊芊状似无意的看了安邦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盯着她看,不由挪开了视线。而这两人的动作,也都同样落在狄仁杰的眼中。 “少爷!”二宝和婉青、梦瑶跑进了洞穴,他有些气喘吁吁的说着,“王公子他追、追出去了。” 狄仁杰一惊,忙问,“他追什么?” “不知道……刚才有个黑影一闪,王公子就朝洞口追出去了。”喘过一口气来,二宝立刻说明了方位去向。 “安邦大哥,麻烦你和大家一起回到休息的那个山洞,我去找人。”狄仁杰回头看了看,又朝二宝和婉青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看住些,身形一掠,也朝洞外跑去。 山林间,王元芳已追着黑影跑出了很远,对方似乎非常了解山中的地形,专挑些崎岖小道行走,渐渐拉开了距离。他一边紧跟,一边用剑锋在周围的树上留下记号。 一道陡坡前,黑影猛然窜起,消失在他的眼前。王元芳眼前一空,只得停下脚步,四下张望,阳光从树叶间隙中透出,落在他的眼睛上,周围再没有丝毫声响。 不远的前方似乎有个山洞,隐藏在虬结的树枝之间,王元芳慢慢向前走去,他挥剑在洞口的岩石上留下记号,斩断了几根枯枝就要踏进。 洞内漆黑一片,带着陈年的植物腐烂气味,突然一种本能般的直觉在脑内闪过,他心道一声糟糕,急忙将洞口的记号抹去,又在树上刻出新记号,转身往回跑去。 声东击西?狄仁杰! 且说狄仁杰从洞口追出后,略辨了方向,就往山上跑去。他看见了王元芳的记号,一道向左倾斜的剑痕,这还是在鸢尾谷的时候,他听元芳说起与三少出城跑马的旧事,便特意和他说定的记号。 只要随着记号,很快就可以追上了,狄仁杰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枯枝随风晃动,发出阵阵撞击。 山洞前,狄仁杰摸着一块岩石陷入了思索,这个记号上明显有着抹去的痕迹,但洞口的枝条亦被人削去过。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王元芳自己抹去的,另一种则是有人故意抹去记号,阻止他进洞。 狄仁杰环顾四周,地面杂草丛生却很整洁,说明没有打斗发生,只有一棵小树倒伏在洞口之前。他想了想,握紧了佩剑,躬身朝山洞内走去。 倘若他多费些手脚将这颗倒伏的小树翻个身,就可以看见王元芳离开时划下的记号,但显然狄仁杰没有想那么多,人在着急的时候,通常都不会想的太多。 不远处的密林里,一双眼睛默默注视着,正是他砍倒了那棵留着记号的小树。 一个人,总是更好对付些。 第17章 “狄仁杰呢?” 王元芳返回早晨休息的山洞时,没见着狄仁杰,不禁有些奇怪。 “少爷他找你去了。”二宝见他回来,急忙说道。 王元芳眉头一挑,又问,“那郭金海和陈奇兄妹呢?” “我们回来时……他们已经不见了。”二宝脸色又暗几分,狄仁杰一去未归,他自然而然的征询起了王元芳,“少爷他不会有事吧?” 婉青和梦瑶也焦急的站着,吴芊芊跟在她们身后,而安邦已坐在了一边岩石上,拿着水囊喝水。 “我沿途都留了记号,他若是寻我,或许一会儿就会回来了。”王元芳回头看向洞外,林中一片安静。失踪之人已有四个,危机重重,他心中亦是猜疑不定。 “先等等吧。”他道。 天色将暮。 黑,无限蔓延的黑暗。而眼睛已经适应了这种光线,隐隐可以辨出轮廓。 狄仁杰摸索朝前走着,身后的洞口在他进来没多久后就被落石封住,别无他法。 进洞之前他已心存疑惑,只是放不下那一、二分的可能,如今知晓是诡计,也并不惋惜。他是个聪明人,但没有人聪明到从不失误,幸好,他还是个能从失误中寻找真相的人。 黑暗让人更冷静,这是一场耐心和毅力的较量。他不知道出口在哪,甚至不能确定王元芳是否也在,但他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他们没有打赢他和王元芳的把握,所以只能想办法拖延时间 - 分卷阅读17 。 思及此处,狄仁杰突然笑了笑,他发现王元芳对自己越来越重要,从感业寺的故意逗弄,鸢尾谷的了解与协助,直到这堕落谷的山林中,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有着王元芳的位置。 他无法否认这个事实,他本可以更谨慎,但一瞬的担忧占了上风。或许是这山洞静谧才会让人想的太多,狄仁杰眨了眨眼,抛开杂念,继续往前走去。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 王元芳抱剑站在洞口,狄仁杰依然没有返回,他平静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焦虑。 安邦端了碗刚煮好的粥走到他身边递去,王元芳微微一笑,摆手拒绝了。 “狄兄弟功夫这么好,想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安邦也不介意他的疏离,见他不接,便自己喝了起来。 王元芳在篝火摇晃的光线中打量他,开口说道,“安邦大哥倒是并不着急自己队中的人。” 安邦被他说的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解释道,“这……我着急也没有用。” “我去找他。”王元芳也不多说,回身取了些水喝,又和二宝交代几句。 “好!既然如此,我陪你一起去。”安邦一口将手中的粥喝尽,大声说道。 王元芳闻声回头,心想若是安邦留在洞中反而让人不安,便点头应承下来,“好,我来带路。” 月色下,堕落谷显得愈发神秘莫测,王元芳走在前面,仔细观察着脚下的山道,他想若是狄仁杰在半途发现了什么,或许也会给自己留下记号。 一截断枝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停了下来。 “王公子,你发现什么了?” “记号。”王元芳俯身拾起那节断枝,神情严肃,“我方才一路留下的记号都被人抹去了。” “怎么会……”安邦也是一脸愕然,他思索了会儿又问,“王公子你可还对那条路有印象。” 王元芳点了点头,“有。” 安邦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说,“有时候我们会被眼睛欺骗,最好的办法就是排除它的干扰。” 王元芳认真问他,“怎么做?“ 安邦从袖中取出一块黑布,说,“蒙上双眼,靠记忆和感觉走,你可以用一根绳子牵着我。” 王元芳想了想,他对自己的功夫颇为自信,觉得如此也并无不可,便又点了点头,“那就试一试。” 安邦上前蒙住了他的眼睛,月色与星空消失,一片黑暗。 王元芳试探的朝前走出一步,扯了扯手中的绳子,安邦立刻跟了一步。听见声音,他放下心来,仔细回忆起白天行走的方位,慢慢朝前摸索着。 洞中潮湿的气味越来越浅,狄仁杰心中轻松不少,只有风才能吹散潮气,既然此地有风,那么离出口也不会太远。 他推测的没有错,凶手就在同时进谷的那几人之间,他们可以用落石堵住洞口,却对这内里错综复杂的洞穴一无所知。 泥土的气息,狄仁杰似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夜风吹拂在脸上,他向前快走了几步。 随后便磕在了一个尖锐的物体上,他嘶的吸了口气,蹲下身揉腿,这才发现眼前竟整齐罗列着几十个铁箱子。 他伸手推了推,箱子很沉,纹丝不动。于是转到箱子另一面,伸手摸去,一张有些发脆的纸,贴在箱子的开口处。 狄仁杰将纸条小心的揭下,收在了袖中,他原本信了安邦的话,想这山中的宝藏是哪些大户人家的家私。但看这些箱子的规格和齐整程度,只怕来路极为蹊跷。 他数了数箱子的数目,这才向着微风漏进的地方继续寻去。 喀—— 正在摸索前进的王元芳突然绊了一下,扯了扯手中绳子,发现竟扯不动。他一把拽下黑布,发现绳子竟被系在一根树枝上,而安邦已不见踪影。 他抿紧了下唇,心道大意。 月光清澄,树影参差。 有些不甘心放弃寻找,但他想自己应该尽快返回洞穴。 不远处,一棵树分外剧烈的摇晃起来。 王元芳心神一凛,握紧了佩剑走过去。 二十步,十步。 一块石头猛然向他飞来,王元芳偏头躲过,噌的一声,宝剑出鞘。 五步。 他看清了那个还在用力蹬石块的人,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 他说,“狄仁杰,总算找到你了。” “诶,元芳,帮我把下面那块石头也挪一挪。”狄仁杰撩着衣服下摆,踹着眼前的一块石头。 “无能为力。”王元芳看着他,摇摇头。 “那你离远几步。”狄仁杰嘿嘿一笑,以退为进。 王元芳真的走开了。 狄仁杰只能认命的又用力踢了几脚,最后扒着石头翻身出来。 几步开外,王元芳在月色中笑弯了眼,他便跟着笑了。 “你说安邦逃走了?”回程路上,狄仁杰听王元芳说起始末,不由皱起眉头。 “没错,他趁我蒙着眼,半道跑了。”王元芳答道。 “蒙眼?”狄仁杰侧头看他,有些不解,“为何蒙眼?” “我在山中留下的记号被人抹去了,安邦说可以试着凭感觉走。” “这很危险。”狄仁杰眉头更紧几分,他对王元芳的担忧,很大一部分也正是来自于他的自傲。 他非常相信自己的能力,以至于忽略一些细微的危险。 “他若要动手,我能应付。”王元芳果然答道。 狄仁杰摇摇头,并不说话。 王元芳有些不满,他说,“你不信。” 狄仁杰停下了脚步,认真看他,说,“你要不要试试?” 王元芳不甘示弱,一口答应,“好。” 他将黑布重新蒙回眼上,静静站在原地。 狄仁杰已经走开,但他会在某个时刻出手袭击,王元芳有把握听见他的动静,他不会输。 子夜的风很轻,周围没有一丝动静,时间过得很慢。 他的鼻中似乎可以闻到夜雾阴冷潮湿的气味。 狄仁杰还没有出手,王元芳慢慢变得急躁,但他忍耐着,没有动作。 手心开始微汗。 一片安静。 黑暗的滋味并不好受,王元芳终于忍耐不住,抬起了右手想摘下蒙眼的黑布。 而狄仁杰也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动手了。他猛地从背后逼近王元芳,一手握住他右手手腕,另一边的胳膊直接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固定在身前,动弹不得。 王元芳呼吸一滞,背后惊出冷汗,即便知道有人偷袭,即便知道那人是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狄仁杰,他依旧本能的挣扎起来。 狄仁杰没有松手,他想让王元芳感受恐惧,日后便不会常将自己置于危险中。若王元芳刚才的戒备做到了八成,那么他的这次进攻用了十成。 王元芳用左手抓住了狄仁杰揽在脖子上的胳膊, - 分卷阅读18 他甚至没办法够到眼睛上的黑布,看不见,让感觉更为敏锐,他能感受到狄仁杰身上的热量,能感受到他吹在后脖的呼吸。 带着熟悉,让惧意消退无踪,他又挣了一下,说道,“放开我。” 一瞬的念头过后,狄仁杰原想放开,但发现了他们现在的姿势后,又有些可惜。 不过他没有机会犹豫太久,王元芳的扇子反手顶在了他的腰间,再不松开,只怕是要打上来。 狄仁杰松了手,退开几步,看王元芳气呼呼的扯下黑布。 他说,“狄仁杰你什么意思,跟我比试你又来真的?” 狄仁杰慢悠悠反驳,“王大公子一个人对付吸血魔人,一个人追黑影,又一个人蒙着眼上山,我若不认真些,哪里有用。” 王元芳听他一说,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冷笑一声,也道,“狄仁杰你也敢说我,一个人就往山洞里钻的又是谁?” 狄仁杰愣住了,他想到自己,所作所为可不是与王元芳一样。 他们都如此自信、无惧,愿意向前一步代替别人直面危险,于是并肩。 于是半斤八两,无法反驳。 他愣了半晌,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王元芳瞪着他。 他边笑着,边又拉了王元芳过来,他说,“我这不是担心元芳兄嘛。” 他笑的开心,王元芳依然耿耿于怀,他猛然一脚踢在狄仁杰大腿上,怒道,“滚。” 狄仁杰应声倒地,打了个滚,他说,“哎哟,我腿麻了。” 第18章 夜色如墨,山间的风清新而干净,狄仁杰和王元芳回到洞口,一时无意睡眠,便干脆在篝火前坐下聊天。 “狄仁杰你看什么?”王元芳看了看他,疑惑道。 “你吧,和刚见面的时候感觉不太一样。”狄仁杰松松垮垮的坐在岩石上,一手支着下巴,直直盯着他看,“原本以为是个纨绔的公子哥,但你,是有些真本事的。” 王元芳闻言讶异,他与狄仁杰争争吵吵的一路过来,有输有赢,但谁也不曾那么直白的夸赞过对方。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小生活在赞扬中的他,竟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微笑着垂了眼,复又抬头,眼神晶亮,他说,“狄仁杰,那你觉得我办案怎么样?” 狄仁杰看着他的眼睛,有火光倒映在眸中,暖而令人愉快,他比出四根手指说道,“王公子知不知道厚颜无耻四个字?” 王元芳气恼,反手打在他胸口,“狄仁杰!你什么意思!” 狄仁杰哈哈一笑,顺势捞过他砸在身上的手,握住放下,他看了看天色问道,“我们耽搁几个时辰了?” “从午后到现在,估摸有五个时辰了。”王元芳跟着看天,被他握了手也未在意,只当更为亲昵。 “我在那个山洞里发现了这个。”狄仁杰像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王元芳。 “这是……封条?”王元芳接过纸条仔细辨认,可惜时日已长,纸上的墨迹几乎看不清,只能看见最下方是个红戳的封字。 “没错,洞中还有十几个箱子都贴着,恐怕是官银的封条。”狄仁杰点头说道。 “官银?”王元芳心中一跳,忙低头再次辨认,果然如此。他神情严肃起来,若是这谷中藏有这么大批的官银,所牵涉的事情就不只眼前的命案那么简单。 他忍不住又看了狄仁杰一眼,狄仁杰朝他点点头,两人都感到了一丝忧虑。 五个时辰,足够发生很多事。 比如出谷的道路被山石堵住,又比如失踪的人再度出现。 天亮时分郭金海回到了山洞,有些狼狈,但总算平安无事。众人围了过去,王元芳上前一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郭金海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是被人掳到了一个洞中绑着,他好不容易才割断了绳子逃出来。 他甚至捋起了衣袖让王元芳看手腕上被绳结绑出的痕迹,王元芳心中疑惑,便凑前握住仔细检查。狄仁杰上前几步挤了进来,说金海兄弟也累了,大家不如去出口想想办法。 王元芳被拖开了,他有些莫名其妙。 他问,狄仁杰你有什么办法。 狄仁杰一笑,答让二宝搬石头吧。 二宝跟在身后啊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狄仁杰遗憾的点了点头,二宝无奈认栽。 众人聚集在谷口时,狄仁杰突然悄悄与王元芳说要再回一次昨晚的山洞,想办法开箱看看,王元芳有些担忧,狄仁杰却不那么认为,他说凶手的目标另有其人。 “你已经有线索了?”王元芳听他这么说,心知他必然推断出了一些结果。 “只有七、八分。”狄仁杰点点头道。 “注意安全,我留在这里。”王元芳亦点点头,叮嘱了一句。 狄仁杰笑了,他明白王元芳的心思,他虽想与自己同去,但终究还是克制下了自己,留在这里保护众人。嬉笑的在他手心握了握,狄仁杰悄悄隐没在众人间离开。 吴芊芊回头看了眼,不解地问他,狄公子要去何处。 王元芳弯起唇微笑,只说他累了回洞中歇息一会儿。 吴芊芊便未在多问,走到婉青和梦瑶身边聊天,她说,“狄公子和王公子的关系真好。” 婉青柔和一笑,说,“他们俩志趣相投,是不打不相识。” 梦瑶夹着发辫玩儿,嘟嘴哼道,“臭小虎和大公鸡,一丘之貉。” 只有二宝在山石与青树之间,抬头仰望着苍天,捶了捶腰,心中叹道,“你们可都是人?” 狄仁杰从昨夜的出口再度回到了洞中,他沿着标记往里走,却只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洞穴。他愣在原地,几乎不可置信,他立刻蹲下身摸了摸地面灰尘,确实有重物被移动后的痕迹。 空旷的洞中,狄仁杰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寒意,一种远远超过他预计的危险感。短短黑夜到白天,究竟是谁有能力把这么多官银运走?又是谁,对他们如此了若指掌? 他深深吸了口气,皱紧眉头,仿佛被潮气堵住了嗓子,呆了片刻便转身离去。 屠龙堂内,堂主李承道坐在他雕着金鹏展翅的座椅上,沉默看着单膝跪在眼前的男人。 片刻,他面具后的眼神怜悯,他说道,“你倒是舍得?” 座前的男人亦带着面具,他将头低的更低,答道,“一切听堂主安排。” 李承道冷笑一声,示意他起身,“狄仁杰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通常都有些自负,左使以为如何?” 那个被称为左使的男人没有多说,只应承道,“确实。” 李承道原本也未等他答案,自顾的说了下去,“他们思维敏捷,难以控制,所以我们需要一根线,牢牢地将他们栓在手上。” 说到此处,他弯起手指对着左使 - 分卷阅读19 ,冷冷笑起来,“你可要好好的管着这根线。” “属下遵命。”左使答道。 一股劲气朝他头顶袭来,将他整个举到半空,而他并未躲闪,任这股劲气笼罩全身。 死符。他暗暗咬住了牙,眼神阴鸷。 狄仁杰很快又回到队伍中,王元芳征询的看着他,他却摆了摆手暂时压下了话题。王元芳有些意外,但也并不急于一时,他知道狄仁杰若是不说,一定是还在思考着什么。 众人又在谷口呆了阵,天色已近晌午,他们再度返回休息的山洞。 王元芳习惯性的到放包裹的地方看了看,突然发现了异常,他赶忙伸手去摸,空空如也。 李婉青见他突然神色有异,出声问道,“王公子,可有何不妥?” 王元芳抬起头看看她,又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看向了狄仁杰,“我们的水和食物都不见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洞口。 狄仁杰悚然一惊,立刻跳起身,将剑握住手中。王元芳反被他的反应速度吓了,本能的看了他一眼,才将视线移到外边。 那个人竟是安邦。 他惊魂未定,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找到陈奇兄妹了……” 第19章 几人行在山中,鼻端能闻到新鲜的木叶气息,心中却不相称的沉甸着。安邦告诉众人他是在一个山洞发现陈奇兄妹的,只是陈奇已经死了,而陈元似乎已被吓疯,他一个人难以将她带出。 王元芳走了一半,突然推了推狄仁杰问道,“你怎么了?” “我?”狄仁杰疑惑道,他本有七八分把握,如今却多添怀疑。 “你没有告诉我你在山洞里发现了什么,方才安邦出现时,你的反应也很奇怪。”王元芳侧头看他,有些追根问底的意思。 “我什么也没有发现。”狄仁杰平静道,视线投向这荒草乱生的林间,“昨晚发现的那些箱子,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可是这山中的出口明明……”王元芳也是一惊,他仔细推敲,终于明白狄仁杰为何归来后一直显得思虑重重。 一个晚上就运走了十几箱官银需要多少人手?这山中出口明明已被堵死,他们如何出去的?又是谁对他们的行动了若指掌? 越想越是心惊,王元芳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狄仁杰此刻却已经平静,他亦伸手按在元芳的佩剑上说道,“先查出吸血魔人,有些事就不必查的那么细致。” 王元芳诧异道,“狄仁杰你胡说什么,怎么能不查出真相就放弃。” 狄仁杰摇了摇头,并未回答,王元芳还欲再说却被他拦下,回头一看,原是众人已到了山洞。 陈奇的尸体被绳索悬在半空,白骨森森,其形惨不忍睹。陈元躲在洞中的角落,蜷成一团瑟瑟发抖,见到众人走近便惊声尖叫,李婉青和童梦瑶不断劝慰着,才终于将她扶起,一起带出了山洞。狄仁杰和王元芳依旧走在最后,他们自然不会忽略山壁上那潦草刻下的图形。 回到休息的山洞,依然有着需要解决的问题。 狄仁杰站在洞口和王元芳窃窃私语,吴芊芊看了半天,朝身边的两人询问,“他们在外边说什么呢?” “他们两个,一定是在讨论案情吧。”婉青抬头看了眼,微微一笑。 “肯定是,他们就只会谈案情。”梦瑶附和的连连点头。 不过事实的真相却是,王元芳怒斥任务分配不公。 “你让我去山里打猎?哪儿来的弓和箭?”王元芳瞪着眼,不满道。 “你跟着二宝,他有办法。”高压之下,狄仁杰也不为所动。 “我跟着二宝?” “行,是二宝跟着你。” “狄仁杰!你自己怎么不去,我还要查案子呢。”反手朝狄仁杰胸口拍了几下,王公子一脸不屑。 “因为和女人聊天我比较拿手。”狄仁杰言之凿凿。 “你……简直……”若要比脸皮,王元芳一向不是对手,就好像面对着这句话,他竟无法反驳。 “只能辛苦你王大公子了。”狄仁杰嬉皮笑脸的上前揽了他肩膀,结果被王元芳一把撞开,再一看,人已经蹬蹬跑出了几米远。 他立刻回头叫道,“二宝!赶紧跟上王公子打猎去!” 堕落谷的恐怖之是对人而言,对动物这里是荒野更是住处,路的两边有不少野兔野鼠留下的痕迹,细碎凌乱。 王元芳挥剑砍断一蓬蒿草,与二宝一起蹲在了道边,他并非娇惯的公子哥,不愿来打猎也只因为自己确实不擅长。有轻轻的风吹过脸颊,可他抿着唇,心中隐隐有些被惹恼,却不知从何而起。 二宝陪他蹲了会,半晌,终于忍不住说,“王公子,咱们蹲的地方不对。” “嗯?怎么不对?”王元芳偏头看他,脸色冷冷。 “我们得在下风口,可你看这里是上风口,动物顺着风闻到我们的味道,就吓跑了。”二宝解释道,心想王公子这是不太高兴,得想法子缓和一下。 “看不出你还会这个。”王元芳想了想,点头称是。 “那是,这还是小时候少爷教我的。”二宝跟着点头,决定卖一卖自家少爷。 “狄仁杰都是这样打猎的?”想想自己和三少打猎的方式,王元芳颇有兴趣。 “嘿,少爷那真是……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草堆里扒兔子窝,哪样没干过。”二宝卖的兴起,指手画脚起来,“好多次都搞得一塌糊涂,被老爷撵的满屋子跑,还连累我一起挨打。” 王元芳一想那场景,忍不住乐了。 走出几百米,二宝又测了测风向,这才选定了地方,蹲下开始挖坑。 王元芳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二宝抹了把汗,解释道,“挖陷阱啊,然后等着猎物掉进去。” 王元芳点点头,看着二宝慢慢挖成的陷阱,突然弯起嘴角笑了,他说,“等这个挖好了,你再去回山洞的那条路上,挖个大一点的陷阱。” “这个够了。”二宝头也未抬,继续刨着。 “你这个是抓兔子的,而那个却是要抓吸血魔人的。”王元芳摇着扇子,笑眯眯的。 “吸血魔人?”二宝手一抖,震惊的看他。 “明知我不会打猎,可狄仁杰却偏偏要我一起来,你可知为何?”王元芳扇子一摇一摆,胸有成竹的模样,“因为我只要一看见你挖陷阱,就能猜到他的目的,是让我们在必经之路上也挖了抓人。” 二宝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赞道,“王公子和少爷真是心有灵犀。” 这本是平常的一句话,王元芳却觉着有些不自然,他反驳道,“谁和他心有灵犀!” 二宝不明所以,便又 - 分卷阅读20 说,“你啊。” 王元芳一合扇子,怒指地面,“快挖。” 洞中,狄仁杰和吴芊芊聊了起来。她偷偷告诉狄仁杰,自己一直在怀疑安邦,他一定是打着镇上财宝的主意,想一个人独吞。狄仁杰打量她,连连点头赞同,一旁的安邦见两人私语,不由多看了几眼,嘲讽一笑,事不关己般继续擦着手中佩剑。 两个时辰后,王元芳和二宝提着一只兔子回来了,狄仁杰赶忙迎了上去,“哎呀,辛苦王公子了,怎么就打了一只兔子?” 他伸手接过猎物,连连朝王元芳使眼色。王元芳本不想理睬,可终究责任感占了上风,还是轻微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办妥。 二宝还在一边聒噪,说自己本还打到不少野鼠,可惜王公子嫌恶心,都给扔了。 “恶心你还说?”瞧着众人统统皱起眉,狄仁杰一掌撩到了他头上。 夜色又起,山中的雾气沉沉打在衣服上,空中月色朦胧,像是染了层光晕。 “明日又要起风了。”狄仁杰抬头看着天空,朝身边的安邦说道,今晚第一班值夜的是他们两人。 “是啊,不过我们明日就能离开了。”安邦撅着树枝扔进火力,淡淡答道。 “安邦大哥看来并不想为了宝藏丢掉性命。”狄仁杰亦答的平静。 “瞒不过你,只不过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安邦竟笑了起来,却又有无奈,“若你知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狄仁杰说自己向来喜欢刨根问底,安邦没有再回答,他起身要去解手,临行前还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狄仁杰身上。 狄仁杰没有动,他披着那件衣服坐在火堆前,他在等待着。 王元芳睡得很浅,他知道今晚一定会有事发生,所以刀刃刺穿物体那样轻微的声音,也将他惊了起来。他一把抓起身边的佩剑,冲向洞口,月光朦朦中,他只看见一个带着发冠的身影被黑衣人用刀当胸穿过。 蓦地背后浮起了一层冷汗,只觉得心不受控制的狂跳着,他几步便到了黑衣人边上,挥剑刺去。黑衣人绝非他对手,只接了一招便朝后跃起,消失在夜色里。 一只手在背后搭了他的肩膀,王元芳回头看去,剧烈跳动的心才慢慢放缓。狄仁杰带着一惯狡黠的笑容,他从王元芳的脸上看到了担心,这让他无比快乐,不合时宜的快乐起来。 他捏了捏王元芳绷紧的肩膀,示意自己无事,随后指着旁边的稻草人说道,“果然来了。” 王元芳点点头,闭了闭眼睛又睁开,将一些情绪藏了回去,他是知道狄仁杰计划的,可看着方才那个画面,竟忍不住心悸。狄仁杰对于自己,确实是很重要的朋友,他终于在心中这样承认着。 陷阱前,狄仁杰擦亮了一个火折朝下望去,众人跟着凑前去看,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里赫然是个失踪已久的人物,吴伯。 随着他的落网,案件的另两个犯人也被狄仁杰指认了出来,正是郭金海与吴芊芊,他们原是为了复仇而来,目标是曾对镇上村民惨无人道的安邦与陈奇等人,没想到被狄仁杰他们破坏了所有计划。 安邦无奈长叹,辩称这并非他的本意,只是在他的身后还另有主谋。狄仁杰听到此处,猛然挺直了背脊,这个主谋正是他最想知道的人。 可惜他未能如愿,一根毒针不知从何处飞来,杀死了安邦。 有些秘密只能永远是秘密,狄仁杰遗憾的想着。 但当他将视线转向王元芳时,他又想,或许有个秘密,却迟早是要说出口的。 第2o章 马车在路上走的很快,车厢并不宽敞,只有他们四人坐着。即使安静也不能让车厢变得更宽敞一些,从堕落谷离开后已经过了大半天,但狄仁杰一句话也没说。 他很少这样沉默,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婉青和梦瑶不知道,甚至连王元芳都不知道。 “为什么急着离开?”又静了半晌,他忍不住问。 “留在那里也没用。”狄仁杰靠着车厢的木板,像是半睡。 “你怎么知道没用。”王元芳不相信他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狄仁杰没有回答,王元芳也没办法,他知道若是狄仁杰不肯说,别人半分也打探不出,他看起来浪里浪荡,实则谨慎的很。 他不说,自己依然能想到,王元芳赌气般的也挪开视线,盯着飘动的车帘子看。 狄仁杰似乎真的睡着了。 两天露宿山洞没有好好睡觉,童梦瑶如今正困的要命,哪里会管他们俩是不是说话。而李婉青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她让梦瑶靠在肩侧浅睡,视线只轻轻飘过两人之间,她在想她自己的事。 马车越驶越平缓,应当是已经到了官道上。 王元芳突然收回视线,看着小寐的狄仁杰,也不管他是否醒着,只说,“狄仁杰,把那本县志还给我。” 狄仁杰确实没有睡着,他睁开眼看着王元芳,神情里有些许认真。他认真的时候,王元芳总是很容易判断,而且那些时候他不会去与狄仁杰做无谓的争端。所以狄仁杰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真的把县志还来,他也未再要。 狄仁杰抬手掀了车帘,看了看天色,朝赶车的二宝说道,“寻地方投宿吧。” 时间还早,客栈中的客人自然也不多。小二一见他们五人进来,立刻笑容满面的迎上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给我们先来一桌酒菜,再备三间客房”狄仁杰说着,掏了一块碎银过去。 “好嘞,您坐这儿稍等。”小二掂了掂手中银块,眉开眼笑的小跑开去。 童梦瑶高兴的呼了一声,抢先坐下拿了筷子在手上。狄仁杰也跟着落座,他视线环了一遍,客栈内除了他们只有两桌客人。 靠窗的是两个中年人,脚边靠着货箱,像是行商到此处歇脚。柜台旁是个喝醉的大汉,他手中还握着半坛酒,人却已经倒在桌上睡着了。 菜上的很快,糯米藕、红烧肉、蛋炒冬笋、葱烤鲫鱼,烹饪简单,但色重香浓。几人在谷中憋了四五天,此时才真觉得饿了,反而顾不上说话,各自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那醉汉突然哼哼唧唧的唱起歌来,他唱的是一首童谣。 “花儿出墙月上梁,河里灯烛为谁亮,小桥上的小姑娘,魂儿当做嫁衣裳。”他吐字不清,嗓子又粗糙,翻来覆去的几句儿歌,生生唱出了诡异苍凉之感。 几人被他唱的停下了动作,好奇的看过去,狄仁杰还在思考着这几句话的意思,窗口那桌的客人却像是恼了起来。 其中一人拍了桌子叫道,“小二!这是个什么人,真是扫兴!” 小二忙跑了过来连连赔罪,可他们却也不敢上前寻那醉汉,出门在外时,谁也不想多 - 分卷阅读21 惹麻烦。那桌客人中的另一人便劝慰道,“大哥何必计较,过两天就是中元节,想必他是思及亲人,我们早些吃完也好。” 那被称作大哥的有了台阶,自然顺势而下,坐下喝了口酒道,“二弟说的对,咱们也该早些赶回家去。” 一场风波化作无形,客堂内又只留下动筷声,狄仁杰一行这才想起日子已快到中元,可几人游历在外,哪一个都是来不及归家的。思及此处,凭得生出几分惆怅来。 童梦瑶又吃了几口,突然高兴的一拍手掌,朝几人说道,“这儿离我伯父家很近,我小时候也曾在那儿住过,我们顺道去看看好不好?” 众人本就未定目标,此时听童梦瑶说起,自然不会反对。更何况伯父乃是嫡亲的亲戚,去那里过了中元也有几分应景。 入夜,房中点起了风灯。 王元芳看着推门进来的狄仁杰,挑起嘴角一笑,“你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狄仁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我若是不来,只怕元芳要不高兴。” 王元芳笑意更甚,嘴上却是不饶,“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狄仁杰没有再抬杠,他有些疑虑的说道,“这几件事都很怪。” 王元芳坐到了桌子的另一边,也倒了杯茶,“你说那些消失的箱子?” 狄仁杰点点头,“如果明月镇只有一个出口,那些人是怎么把箱子运出去的?那么明显的官银,即使出了山,又如何运出城去?” 王元芳笑,“我们并不知道明月镇是不是只有一个出口。” 狄仁杰眼中也有了笑意,他接着说道,“是的,我们不能确定,告诉我们谷中只有一个入口的是那本县志。它可以记了错误的信息,也可能根本就是伪造的。” 王元芳眼神一闪,突然有什么念头过了他的脑海。 狄仁杰看出了他的神情,问道,“元芳你还记得那天为什么会想到去借这本县志么?” 王元芳回忆了一下才说,“那天我们看出县太爷的神情异常,便对明月镇的事情好奇不已,到了晚上,我才想起这些事件都会记录在县志上……” 王元芳停了下来,他已说不下去,因为他想到了症结所在,一个人可以异常,当然也可以装作异常。 狄仁杰叹了口气,他也是直至今日才想明白几分,“没错,正是他加深了我们对明月镇的兴趣,而且要光明正大的把官银从城中运走,衙役是最好的掩护。” 王元芳不明所以的摇头,“既然你有这样的怀疑,为何不留在那里查清楚,而是要走?” 狄仁杰的脸上忧虑更重几分,他看着王元芳说道,“我不认为他就是事情的主谋,我们留下来只会打草惊蛇。” “那谁是主谋?”王元芳也认真了起来。 “你还记得鸢尾谷里,那个易容成长孙大人的高手么?”狄仁杰说道,他喝了口茶,将记忆中的碎片一点点拼凑。他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牵着他们,每一步都像是棋子般按部就班的落下。 “元芳,我们为什么会去堕落谷?”狄仁杰又问。 “在酒馆里听见了小二和安邦他们的对话。”元芳答道。 “那我们明天为何要去盛泽镇?”他又问。 “因为方才……”刚一开口,王元芳霍然起身,紧紧盯着狄仁杰,“方才那两个商人说中元节要赶回家,梦瑶想起她的大伯住在附近。” 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巧合。 王元芳踱了几步,又走回来坐下,他说那我们还去不去盛泽镇? 狄仁杰点头,说去,不去又怎么能知道真相。他说鸢尾谷和堕落谷都有着同一样东西,大量的财宝,一个人若是拿了太多的钱,总是要做几件大事的,可天下又有多少大事可做? 他们不知道,连一丝头绪都没有,只有一种追寻真相的本能。 王元芳问他,狄仁杰,你有几分把握。 狄仁杰看着他,说没有,一分都没有。 “所以你才不愿在马车里说,不想让婉青和梦瑶太早知道。”王元芳笑了,一件事若是连提都不愿提,就足以说明它的危险程度,可狄仁杰选择了告诉他。 明明很危险,他却再高兴,被自己的朋友和同伴需要,无论怎样的危险都会变得有勇气。 狄仁杰点了点头,他说,“元芳,我总觉得我们被人监视着,等到了盛泽镇……你不要再与我比查案子,这些交给我,而你尽力去找到那个人,好不好?” 狄仁杰话问的很软,心里清楚王元芳不会拒绝,他很傲,却并不专横。他很想自己去寻找那个监视他们的幽灵,他明白这件事更为危险,但他想这多半是冲着自己来的,他的异动一定会被对方发现。 王元芳一口答应,他笑着说,“狄仁杰,你就不怕那个监视你的人是我么?” 狄仁杰也笑,突然起身凑的极近,他说,“若是你,我便认了。” 王元芳猝不及防,又有些动容,他的心再次猛跳起来,热烈而暖。 若是你,我便认了。 他说,“狄仁杰,你……为何……” 狄仁杰却不让他感动太久,扯了他的袖子就往床铺里面推,然后自己躺在了外侧,他闭起眼睛道,“太晚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王元芳伸手推他,“你怎么不回自己房间去!” 狄仁杰依旧死闭着眼,“我困的一步也走不动了,元芳你可怜可怜我。” 王元芳没辙,抬腿想从他身上跨过去,狄仁杰伸手抓住他衣摆说,“第二次见面你就敢跟我同床睡了,现在扭捏什么。” 王元芳气恼不已,啪的一掌朝他击去,他说,“我下床洗脸!” 隔壁二宝独占一间房睡着,听见对门咚的一声响,翻了个身嘟囔,“这么激烈?” 两仪殿内,宫女小昭一路疾跑着,她脸色苍白,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郦妃娘娘,不……不好了……” 郦妃回头看她,皱了眉头,“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小昭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汗,直直跪倒在地,“小昭有要事禀告。“ 郦妃见她如此,便挥手让其余的宫人都退下,“好了,你说吧。” 小昭深深吸了口气,才低头说道,“娘娘,那个武媚娘的孩子没了,陛下正守在翠微苑呢,娘娘要不要也去看看?” “你说什么?”郦妃大吃一惊站起身来,声音竟也微微颤抖。 小昭不敢再说话,当日听闻武媚娘有孕,郦妃曾气的昏厥,今日这事,她不知能说什么。 “你……先下去吧,多准备些补品,我稍后就去。”郦妃强自镇定着,挥了挥手让她也下去。 偌大的宫殿内,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巨大的恐慌和孤独感袭来,她心中有几分明白,不禁跌坐在 - 分卷阅读22 睡榻上。片刻,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下。她再忍不住哭泣,喃喃自语,“父亲……您为何一定要做到不能回头的地步,您让女儿如何装的若无其事?” 帷幔层层,香薰袅袅。 郦妃最终抹干了眼泪站起身来,视线落到窗格上,那里挂着一个红色的绳结,她轻叹了一声,“元芳,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第21章 雾浓,巷深。 月上中天,月光倾泻在青石路上,道边槐花暗香,却家家门户紧闭,没有一丝灯火。 几人刚到盛泽镇就迷了路,兜转半天才见着一个老妇人颤颤从桥上走下。 狄仁杰很奇怪,但显然他们没有更好的问路人选。老妇人哼着一首童谣,昏花的眼轮番打量着他们,接着她伸手指着深处,沙哑的说快走,走晚了就要惹上鬼事祸事。 许是临近中元,人人夜不出户,但这个镇子未免太过冷清。狄仁杰一行又寻了半天,终于敲开一户人家,家主夫人颇为和善,让自己的女儿提着灯送他们到了童府。 童夫人本不愿在这个时候接待外人,但听了王元芳的身份后,态度立刻有了大转变,恭敬而巴结起来。 狄仁杰有点好笑,侧头与王元芳耳语,说我有御赐的金书铁券。 王元芳挑眉,说我有官凭品级。 狄仁杰笑嘻嘻一拱手,王大人。 王元芳狠狠瞪他。 童梦瑶受不了了,她用筷子砸了砸桌面,说,“你们俩有完没完,天天眉来眼去,是这一路上发现彼此心意相通,真心相爱了?” 王元芳瞬间转开了头。 狄仁杰哈哈一笑,夹起个鸡腿扔到梦瑶碗里,“这么一桌菜都没让你挪开眼?说吧你觉得谁更好看。” 童梦瑶鄙视又同情的望着他,“小虎,你太不要脸了。” 李婉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元芳也笑,但他的耳后有些微微泛红,狄仁杰暗中瞧去,也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说长的白就是吃亏。 一顿饭吃完已是戌时,王元芳回房解了外袍正要休息,又听见一阵敲门。 他无奈笑笑,起身去开门。 “元芳,明天一早我们……”门外的果然是狄仁杰,他也是临睡下了,才想起还未和王元芳说定明天的安排,便又匆匆跑来。 但他现在有些说不出话来,王元芳站在门边带着三分睡意,眼神蒙蒙,绛紫色的翻领旁松开了一颗扣子,像是刚重新穿上,熟稔而随意的样子。 狄仁杰听见自己的心跳的砰砰响,视线几乎无法从他的脖颈移开。 王元芳半天不见他说话,催促的嗯了一声,音调软而缓慢。 跳动的心猛收缩了一下,狄仁杰想他真的不该出来,一个人入睡前真的不该去受这样的诱惑。他勉强压了心神说,“元芳,明早我去镇里打听那个老妇人的情况,你便四处打听打听这镇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王元芳点了点头,说好。 话音未落,他看见狄仁杰转身走了,走的很快。 他有些奇怪,原以为这人和前几天一样,是硬要挤到自己房间里来的,看来在别人家里做客,总也守几分规矩。若是他知道方才狄仁杰起了什么心思,一定会把大理寺的百样规矩都在他身上用一遍。 幸好他不知道,所以狄仁杰安安稳稳的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盛泽镇的白天与夜晚截然不同,道旁随处可见茶铺、酒肆、挑担的货郎,街上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王元芳难得没有与狄仁杰同行,而是和童梦瑶一起在街上闲逛。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走了一阵,童梦瑶问他。 “人多的地方。”王元芳答道。 “集市?”童梦瑶眼神一亮。 “不对。”王元芳合起扇子,指着桥对岸的一处地方示意她看。 “玄……女庙?”童梦瑶看着那屋前的匾额,轻声念道。 一个地方若是民生平和,香火自然也是旺的,盛泽镇上最有名的庙堂,自然是这个镇子风物的缩影。 王元芳站在玄女庙一侧的柱子旁看着,来这里祭拜的人很多,也都相当虔诚,他们甚至看到了梦瑶的表姐童梦熙,她也跪在蒲团上喃喃念叨着什么。 玄女正替人治病,妙手回春,梦瑶扯了扯他惊叹不已,王元芳便侧头与她解释其中奥秘,他毫不介意会被听见。 “你的身上被一股霉气围绕,不出三日必有祸事。”玄女坐在帷帐后,讥讽的看他。 王元芳站在帐外,平伸着手掌,居高临下,毫无惧色。他自幼所学皆是正统,君子以道在心,不语怪力乱神,这种威胁,对他当真是一点用处也无。 一个被骗子占据的庙堂,他觉得自己找到了调查的目标,反而有些高兴。 他们离开玄女庙后,童梦熙匆忙追了上来,她担忧的看着王元芳,说玄女娘娘通灵,他还是小心些,回头求个解药才好。王元芳没有多说,只浅浅笑着谢过她的好意,便送两人回到童府。 他们到达童府时,狄仁杰还没有回来,王元芳见童伯父一心想与他攀交情,忙找借口出了门,一人去街上闲逛。 浮生偷得半日清闲,不觉间太阳已沉沉西垂。 王元芳有些渴了,便在街上寻了间茶铺坐下。铺中生意不错,仅在窗口还有三两个空位,他挑了看起来最为干净的那个位子坐下,让店家泡一壶三熏香片。 粗制的陶壶陶杯,茶却是好茶,喝上一口就觉得疲劳顿消。王元芳赞许的端起茶杯细看,却猛然发现这水中倒影里,有人在背后一闪而过。 他想起了狄仁杰那句话,他说元芳,我怀疑有人一直跟踪我们,要想办法抓到他。 一闪念间,他已迅速抛下茶钱,疾步朝人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可谁知才追出三条街,他就迷路了。王元芳很疑惑,他并不是一个分不清方向的人,可现在完全陷入了糊涂。 两侧围墙上屋檐靠的很近,遥远处是弯道,背后也是。王元芳只能继续往前走,街上吵闹的声音已经远了,整条巷子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夕阳将影子拉的斜长,他又转过一个弯道,可眼前依然是深幽的巷子。王元芳觉得有些微微出汗,或许是走路久了热的,或许是这缥缈的茫然感让他有些烦躁。 他抬起头看看远处,突然明白过来,这里的屋子构造竟都一模一样,他起码拐过了三个弯,但墙上的砖瓦房檐,没有丝毫变化。这个无名小镇建的如此诡妙,王元芳思索之下又按了按墙壁,想爬上屋顶看个究竟。 身后吱呀一响,他回过头,只见一个老叟提着篮子从房中出来,瞧见他倒有几分惊讶,“这位公子你找谁?” 王元芳看看他,拱手回礼,“在下迷了路,才会在此地徘徊。” 老 - 分卷阅读23 叟笑起来,“公子是外乡人吧,这镇上道路纷杂,岔口多,初来乍到确实容易迷路。” 王元芳点头笑了笑,他并不想对一个老人家说,你们这儿的布局很奇怪这种话。 老人家十分好客的为他引路,步子蹒跚,王元芳只得慢慢的跟着他。又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老人家指着一个弯口对他说,从这儿出去就能拐上大街了。 王元芳道了谢,朝老叟所指的方向走去,临到了弯口,想再回头示意一下,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哪里还有老叟的身影,可按他方才的步子,绝不会走的那么快…… 最后一丝阳光也没入了云层,只剩下流霞如烧。 王元芳的背脊蓦然冒上一股凉意,这个镇子,似乎真的鬼影重重。 他加紧脚步走出了巷子,这才发现自己回到了玄女庙门前的那座石桥旁,上香的客人已经散去,庙门紧闭。他没有再耽搁,沿着来路返回童府。 童府门前一样没有挂灯,只有内院的仆役才会偶尔提着灯笼替人照明。但给王元芳提着灯的并不是仆役,而是狄仁杰,他在院子里已经等了一些时候。 “你在等我?”王元芳一进门就见到了他。 “嗯,有什么发现?”狄仁杰点了点头,借着灯笼的微光看他的脸色。 “城西的那座玄女庙有些蹊跷,我想那个女人大约是个江湖骗子,但在镇上却很有威信。”王元芳心中厌恶,评论起来也未留情面。 “去了那么久?”狄仁杰又问。 “午后有一阵子迷路了。”王元芳哂然笑笑。 “我和婉青今天发现了些东西,也和那个玄女庙有关系。”狄仁杰停了停,继续说道。 “哦?你们发现了什么?”王元芳一下来了兴致。 “一封信,约了七月七日鬼庙相见。以及我们还在那里看见了玄女庙的神姬。”狄仁杰从袖中掏了信纸递去,王元芳顺手接过,借着微光看了起来。 狄仁杰的视线便落在他额前的黑发上,它们微微垂下,在王元芳的脸上投出小片阴影,有些低眉顺目般的柔和。 一个时辰前,狄仁杰也刚回来,童梦瑶就跑来嘭嘭砸他房门,将玄女娘娘说王元芳霉运缠身的事情说了一遍。狄仁杰和王元芳的反应一样,哈哈大笑过后安慰了她几句,见他俩都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梦瑶这才放下心走了。 虽如此说了,可心中终究堵着疙瘩,狄仁杰心想若被王元芳知道,恐怕要嘲讽他一番。可他自己呢?心中真的无所谓,还是好胜的半分也不愿流露人前? 他下意识的伸手挑起了那抹刘海,王元芳诧异抬头,指腹便一瞬从额头摩挲到眉眼。 光滑润泽,如玉。 王元芳愣住了。 狄仁杰放下手,举了举灯笼,说,“太暗了,回房去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玄女庙看看。” 王元芳挑起嘴角笑,双手抱臂跟着他,“狄仁杰,这回我们是各有任务,你别跟我抢。” 狄仁杰亦无声笑道,“先管好自己吧,王大公子。” 一池芙蕖半开,一盏灯笼悠悠晃过院中回廊,语声轻轻。 第22章 “招魂这种事你也信?”玄女庙归来,王元芳好笑的询问狄仁杰。 “当然不信。”狄仁杰不慌不忙答道,“不过是多等一天,元芳何必着急,明天她要是招不来魂或者逃跑,骗局自然会揭露。” 王元芳想他说的也对,思绪兜转,又忆起昨日那场莫名其妙的迷路。狄仁杰也在思考,他明知霉气围绕是玄女行骗,却依然觉得情况有些异常。 一时安静。 李婉青也来了两人门外,她望了望房内,问,“你们谁见着梦瑶了?” 王元芳摇了摇头,狄仁杰也是不知。 李婉青纳闷起来,“不知她一个人跑去哪儿了?” 其实童梦瑶本没有打算出门,只是在回房的路上看见童梦熙一个人从后门溜了出去,她心中好奇,跟在她背后一路走到了玄女庙门口。 “又是玄女庙?”童梦瑶猫着腰从门缝中朝里看,只见玄女和神姬正领着梦熙朝内堂走,她跺跺脚道,“这种事求神有什么用啊,姐姐真是太好欺负了。” 玄女庙内堂,炉中还有三支清香燃着。 童梦熙低着头,脸上泪迹未干。 玄女似乎有些怜悯的看着她,片刻说道,“下蛊一事不可半途而废,你真的想清楚了?” 童梦熙磕下头去,说,“只要能挽回他的心,但凭玄女娘娘差遣。” 一旁的神姬垂下眼,而玄女却笑了,“既然如此,我便替你下蛊,不过你要替我做件事。” “娘娘请说。”童梦熙心中一喜,仿佛看见了希望。 “你家中这几天是否来了客人?”玄女问道。 “是。” “我要你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告知我。” “玄女娘娘这是?”童梦熙抬起头,不解道。 “他们不敬此地神灵,你想替他们受过么?”玄女说道,眼神冷酷。 童梦熙再不说话,缓缓摇了摇头。 “小虎!大公鸡!婉青姐姐!”一连串咋呼声从走廊近到门前,房内三人相视一笑,李婉青放下心来,她走到门口,正巧将跑来的童梦瑶带进屋内。 童梦瑶呼呼喘了几口,立刻将遇见李润南与神秘女子相会,童梦熙单独去了玄女庙的事说了一遍。 “看样子这个玄女庙,牵扯了很多谜团。”王元芳扇子敲着手心,思索道。 “嗯。”狄仁杰应了声,慢慢捏着耳垂。 “狄仁杰,明天你可得好好的解谜,跟女人聊天你拿手。”王元芳半是叮嘱半是挑衅。 狄仁杰抬头看他,长长哦了一声,指着他的额头附近说,“元芳,你怎么脸色不好?” “我?”王元芳被他一唬,下意识就要去摸脸,举了一半又生生忍住。 “你看,你还没二宝脸色好。”狄仁杰把站一边的梦瑶拉开些,凑上前去,在王元芳颈侧胸前仔细嗅着。 “你干什么?”王元芳朝后仰了仰避开。 “闻闻这霉气是什么味的。”狄仁杰嬉皮笑脸,还把呆在房里的众人一起赶了出来,留下王元芳一个人闷闷不乐,却又不好发作。 逗完人,狄仁杰一摇三摆的回了屋,心想自己真是半点亏也不肯吃。 第二天,狄仁杰起了个大早,走到王元芳的房间附近溜达。 王元芳还没有起床,他昨晚睡的并不好,一种缥缈的晕眩占据他的脑海,绵长而乏力。窗外雀啼,他勉强自己睁开眼,望着床顶发了会儿呆,才终于清醒过来。 狄仁杰在院中见到王元芳打理齐整后站到铜镜前比划,立刻走进屋挤到王元芳身边,一起看着铜镜。 “怎么?王公子动摇了?”狄仁杰 - 分卷阅读24 笑起来,他喜欢这样逗弄王元芳,觉得他一倔强就分外可爱。 王元芳被吓了一跳,放下手瞪了瞪眼,到桌边坐下。 杯中茶水温热,握在掌心便觉得舒服了很多。 狄仁杰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好,便又安慰他,不过与众人玩笑,你当真了? 王元芳啜了口茶,不屑地笑看他,狄仁杰,我岂会信这些东西。 再探玄女庙的时间定在了晚上,王元芳便打算回去之前迷路的巷子探个究竟。狄仁杰见他出门自然的跟了过去,不料却被拦住。 “你跟着我干嘛?”王元芳在门口停下脚步,扇子横在狄仁杰胸口。 “无聊嘛,跟着元芳兄逛逛。”狄仁杰笑嘻嘻,顺势握住他执扇的手。 “我记得谁跟我说这次各有分工,要管好自己?”王元芳抽回手,好笑的看着狄仁杰,“有这种空闲,你怎么不去街上再找找那个老婆婆?又或者查查那个李润南?总之,随便你干什么,就是不准跟着我。” “元芳啊元芳……”狄仁杰难得被他堵得答不上话,伸出手指点了半天,只能看着王元芳一抬眉,一弯嘴,转身走了。 王元芳走出一段,回头看狄仁杰确实没有再跟,他放下心来,脚步一拐,按着记忆中的路走去。他的阻拦亦有缘由,狄仁杰曾怀疑他自己是被跟踪的目标,这才让王元芳暗中观察。 但那天在茶馆外看见的人影……王元芳皱了眉加快脚步,如果狄仁杰是跟踪目标,那天他们分开行动,他没理由会看见。他是个极细致的人,如今想来或许自己才是那个目标,他需要和狄仁杰分开行动确认一番。 翻过石桥,巷子幽长宁静,王元芳径直走了进去。 转过两个弯角,他寻到了昨日遇到那个老叟的门口,略一思索,上前叩响门扉。 “谁啊?”门内传来一声答应,是个年轻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在下王元芳,叨扰了。”王元芳朗声答道。 “王兄?”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年轻男子的面容来,竟是李润南。 “李兄?原来这里是你家?”王元芳讶然,拱手一揖。 “正是家中后院,王兄何事?”李润南将门打开些,迎了王元芳到院中。 “没什么,只是昨日在此地迷路,多亏了李兄家中的一位老伯相助。今日路过,便想来探望。”王元芳说道。 “老伯?在下家中只有母亲和妹妹,并无他人,王兄莫非认错了地方?”李润南摇头否认。 “许是仆人杂役?”王元芳不信,向他略描述了老叟的外形。 “在下家中如何请得起仆役,绝无此人。”李润南脸色微变,连连摇头。 “哦?或许真是我搞错了。”王元芳注意到他的脸色,心知有异,口中却顺着回答。 “润南?是谁在院子里?”屋内传来一妇人询问。 “是童府的客人。”李润南回头答道。 屋内的妇人没有再问,王元芳这才记起,这家似乎与童府关系微妙,他想了想便与李润南告辞。 “王兄,在下还有一事相劝。”临出门前,李润南开口说道。 “李兄请讲。“王元芳停下脚步,他猜到了李润南会说什么。 “这玄女娘娘的话……王兄还是不要执拗,去求符驱邪的好。”李润南劝道。 “多谢李兄提醒,只是这类事在下向来不信。”王元芳想他也是好意,不禁一笑,抬头间正巧看见他院中一角也有个佛坛,“李兄亦是读经论史之人,想来是明白的。” 李润南有些尴尬,点了点头,“是,不过这镇上人人都信,王兄小心些罢。” 自李府离开已临近午时,日头渐高。 王元芳独自踏在石板路上,他终于明白了会迷路的缘由,这里的巷子看似笔直,其实都带着些许弧度,让人不知不觉偏离了方向。 普通镇子为什么要造这样复杂的道路?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一声轻微的步响在身后传来,若不是他突然停下,只怕是不能听见。王元芳猛然回头,只见黑影闪过,他跃然起身,疾步朝后追去。 他的轻功很好,但对方更在他之上,王元芳全力追了三条街,与黑影的距离却是越拉越开,最后完全消失在大街上。王元芳抬头四顾,周围人来人往,话声、吆喝声统统清晰了起来,再不见半点踪影。 第二次追丢了人,他恨恨地一合扇子,抿唇皱眉。正欲往回走,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招呼。 “元芳,你怎么在这儿?”狄仁杰正与婉青梦瑶一同走在路上,见元芳莫名立在路中央,疑惑走了上去。 “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王元芳哼了声,别开头不想理他。 “有,当然有,你怎么一头汗的。”狄仁杰见他额头有些汗水,便抬手用袖子替他擦了,自然而然,一气呵成。 “狄仁杰!”王元芳本就憋气,此刻被他大街上就流露的亲昵动作一惊,下意识就抬手推去。可谁知这一用力竟是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他急忙变推为扶,在狄仁杰胸口撑了一把。 他动作变的极快,连狄仁杰都没有发现,只被这当胸一按,按的喜上眉头,他顺势揽了王元芳的肩膀,提议去茶楼休息片刻。王元芳靠着他,此刻晕眩已经过去,他暗暗心惊,莫非真有什么霉气?或许是方才日头下跑得过快了,王元芳摇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茶楼里,狄仁杰将这一路听见的传言,还有童、史两家的恩怨都与王元芳说了一遍,他现下心情很好,连晚上玄女骗局的疑惑都似抛在了脑后。 深夜,玄女庙里烛火通明。 几人立于账后,只听的玄女念出了老婆婆当日所念童谣,又说鬼庙底下藏着尸骨。 依言寻去,竟然都一一说中。 狄仁杰沉思着,无论是骗术或者案件,这都未免太不可思议。 当地的县令也在众人寻得尸体后赶到,他原本拿腔捏调,在知晓几人身份后立刻恭敬起来。王元芳虽不爱听狄仁杰叫他王大人,但对着别人,还是颇有官家气势。 两人随着屠县令跨出门去,相视一笑,心知这盛泽镇的秘密也到了揭开的时候了。 第23章 夜更深,县衙府。 狄仁杰正仔细翻着县志,这一路走来,他觉得这次案件也一定与多年前的事情有关。 “元芳,你有什么发现?”看完手中一本,狄仁杰抬头朝对面看去。 “没什么。”王元芳低头继续翻着,风灯的光落在他侧脸,朦胧而温柔。 狄仁杰眨眨眼,只觉心中宁静,一瞬也不想移开视线。 “看我做什么?”王元芳感应到他的视线,疑惑的抬起头,想了想伸手去拿狄仁杰面前的那本,“这本里有蹊跷 - 分卷阅读25 ?” 狄仁杰刚要笑他多疑,却见他猛地坐了回去,手臂环着腹部,整个人蜷了起来。 “元芳你怎么了?”他大吃一惊,急忙起身绕去对面,伸手扶在王元芳肩上。 王元芳此时已说不出话来,腹内绞痛,冷汗淋漓,全身都因疼痛而发颤,他感觉到了肩上传来的力量,勉强克制自己的声调说道,“我……肚子疼。” 狄仁杰见他唇色苍白,额头汗珠细密,探手一模竟是冰凉,心知他定是极痛,一时连自己的心都绞起来。 王元芳还想要站起来,可只脚下一用力,整个人都向下软去就要摔倒。狄仁杰使劲扶住了他,顺势一弯腰,就将他背到了背上。 “走,去玄女庙。”狄仁杰黑着脸,眼中俱是怒意。 几人急忙出了县衙返回玄女庙,王元芳双手环在狄仁杰颈侧,原本为了方便还能使些力气挂住,可到了半途,他实在支撑不住,慢慢松了下去。 狄仁杰感觉到了颈间力量的松弛,急忙双手在背后更用力的托住,“元芳,就快到了。” 王元芳没有答话,狄仁杰能感觉到他在背上的身体颤抖,却半天没有回答,他侧头看去,只见王元芳一手下垂拽着他衣袖,脸靠在他肩膀,苍白如纸,竟是晕厥过去。 心中更痛,狄仁杰恨不能再生出几只脚来飞奔过去,他喊道,“元芳?王元芳,你醒醒。” 王元芳的睫毛轻轻扇动,他轻微嗯了一声,尽力保持着神智清醒。 玄女庙内,三支清香依旧。 秋烟站在帐外,看着奔进来的几人。 “好了,快救人。”狄仁杰盯着帐内玄女,又怒又憎。 “明明有求于人,口气还这么大。”秋烟看了他和王元芳一眼,冷笑道。 “狄仁杰这厢有礼了,还请娘娘出手救人。”狄仁杰怒不可遏,却依言低下头去,唯独眼睛仍然盯着帐内。王元芳在背上挣扎了一下,狄仁杰伸手按住他,又示意二宝过来帮手将他抬下。 “进来吧。”玄女看着他们,唇角露出嘲讽笑容。 王元芳安静躺在桌上,他终于完全晕厥过去,听不见玄女烦杂的念叨,也看不见狄仁杰纱帐外情绪复杂的眼神。 他坠入一片黑暗,缥缈而无尽。 黑暗中有血色四溅。 血溅在纱帐上时,狄仁杰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却被秋烟伸手拦住。 “娘娘治病决不许人进入,如果有什么差池,后果你自己承担。” 狄仁杰握紧拳头忍了下来,他望着王元芳在纱帐内安静躺着的影子,心中如江海翻腾。他为何如此大意,没有多想一丝半毫,甚至与他玩笑,明知他强忍倔强,竟松懈地不去询问。 别人都以为王元芳依赖着他,而他却知道自己才是依赖的那个,依赖着他的心意相通,依赖着他的陪伴与坚定。 牙齿咬住了舌尖,依旧不及心痛,狄仁杰无法逃避的自问,王元芳究竟有多重要?是朋友,是帮手,抑或是心底深处的汹涌情感。 “好了,这颗药等他醒来后服下即可。”玄女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但狄仁杰已无心与她多说。他深深看着还在昏睡中的王元芳,只觉得这桌子纱帐皆是凶嫌,皆是脏污,不堪相碰。 “二宝,你背上元芳,我们走了。”狄仁杰平静说道。 “哦。”二宝依言上前,只当自己少爷来时背累了。 一切如平常,狄仁杰在袖中握了握拳头,他并非是累了,而是不得不直面的感情让指尖微颤,他深怕自己会握不紧,会磕,会绊,他竟然会怕。 王元芳依然沉浸在黑暗中,他觉得极为茫然,四周无边无际,将他困在原地。但他一定要走出去,他从来不认输的,试探的迈出一步,又一步,他在黑暗中行走,无措与坚持并存。 耳边突然听见谁在说话,他询问喊叫却没有回答,只是不停的说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快。王元芳很着急,他想要听清楚,忍不住随着声音跑了起来。 然后脚下一个落空,急速坠了下去。 他猛地睁开眼,说道,“狄仁杰,你烦不烦!” “我照顾了王公子一宿,没想到他醒过来第一句就是嫌我烦。”狄仁杰靠在床头,双手环抱,好笑的看着他。 王元芳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了童府,早晨的阳光从窗格落在狄仁杰外袍上,他笑着,神色却有些疲倦,像是整晚未曾好好睡过。 自己为什么嫌他烦呢,王元芳有些不好意思,弯起嘴角笑了笑。 狄仁杰见他醒来后气色好了不少,伸手探了探额头,也恢复了温热的触感,终于放下心来,嘴上委屈说道,“没想到我在元芳心里是这样的形象,狄某真是伤感。” “不是,我只是刚才做了个梦,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我又听不清……”王元芳本能想要解释,说了一半抬头看见狄仁杰的表情,才惊觉自己又上了当。 “这么说元芳在梦中也是想着我了?不胜荣幸啊。”狄仁杰感慨道。 王元芳张口结舌,扭过头不看,他想厚颜无耻这四个字,狄仁杰该扪心自问。 这么想着,他突然感觉有手扯开了他的衣襟,讶然抬头,发现狄仁杰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床中间,正对着他,扯松了一边衣襟后,又要去解腰带。 他一把握住狄仁杰按在腰间的手,问道,“你干什么?” “昨晚玄女替你治病时,我见到有血溅出来,你让我看看伤口。”狄仁杰说的义正言辞,想的也还算君子,起码他并不打算趁人之危,只是好机会总不该错过。 “起开,我自己会看。”王元芳现在哪里按得住他,眼见被他扯了腰带,衣襟便向两边滑开,露出白色的里衣。他又气又恼,曲起一条腿就朝狄仁杰腰间撞去,却被他抓住按下,半条小腿滑落在床沿外。 “你自己哪里看的到,别倔。”狄仁杰玩的兴起,干脆翻身上床,俯跪在王元芳身上,单腿压住他,右手将外衣剥落肩头,又去解里衣的绳结。 王元芳从小未与人如此亲近过,此时再忍不住,伸手使劲推他,却又被他抓住手腕,用力按在床头。他动弹不得,呼吸微乱,只能瞪着眼看狄仁杰。 狄仁杰也停了下来,他不敢再动,暗叹自己一时贪乐,却自掘坟墓,要自己此刻再跳下床,实在是残酷了些。 啪—— 门被用力打开,二宝端着茶碗和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少爷,水和药我都带来了,王公子醒了你记得让他吃。” 他在桌上放下盘子,一转身,自然就看见了两人现在在床上的模样。 他愣住了,死死盯着两人。 时间暂停。 狄仁杰和王元芳也死死看着他。 片刻,二宝终于抬头看着天,一脸镇定的走了出去 - 分卷阅读26 ,边走边说。 “怎么都睡着了?我还是先去打盆水吧。” 啪嗒,门关上。 王元芳恶狠狠的瞪着狄仁杰,狄仁杰也看他,哭笑不得。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王元芳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的眼睛水润。 他说,“自作孽不可活,狄仁杰你的名声完了。” 狄仁杰讪讪下了床,走到桌边。 王元芳见他惆怅,克制了些笑声,却依然忍的肩膀颤动。 但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狄仁杰返回床边,俯下身,吻在他的唇上。 像这早晨的光,温柔相触。 清凉的水和着药丸落入口中,他紧张的吞咽了一下。 随后听见狄仁杰淡淡的说,“是啊,我完了。” 背着光,敛了神情。 第24章 傍晚,石桥边。 中元节的当天,小镇总算有了些热闹的气息,河上花灯烂映,桥头人声鼎沸。婉青与梦瑶各自做了花灯,王元芳到了午后也已痊愈,几人便兴致冲冲一同参与进这节日气氛。 “元芳,你怎么拿这么难看的花灯!”狄仁杰瞅见王元芳好奇翻看梦瑶手作的大瓣儿单层花灯,一把冲了过去握住手,啧啧评判。 “小虎!你说什么!”梦瑶气的跳脚,王元芳则淡定的很。 “嘘,我今天不想和你说话。”他抽回被握住的手,食指抵唇,摇头回道。 “元芳,你还记着早上的仇啊。”狄仁杰视线顺着在他唇上扫过,表情一片委屈,“我不这样,你会吃那个药么?” 王元芳哼了一声,撇过头不看他。 婉青被两人说的好奇,便问狄仁杰,“你早上怎么了?” “还能怎么,我想替王大公子看看身上的伤口,没想到他这么害羞。”狄仁杰掏掏耳朵,轻描淡写。 “大公鸡害羞了?他怎么羞的?”梦瑶好奇的加入对话。 王元芳眼皮一跳,想起早上的战况正要出声,就见狄仁杰作势捂头的说,“他满屋子撵着我打。” 他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直指,怒道,“狄仁杰!你什么意思!” 狄仁杰轻车熟路,边回嘴边开始后退,“我说错了?你早上打这么起劲……” “你站住!”王元芳抬手打来,扇子直取狄仁杰面门。 狄仁杰撒腿就跑,两人一追一逃,奔过路口,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人群中。 “这两人,怎么还跟小孩儿似得。”婉青看着两人背影,忍不住笑。 “可不是嘛。”梦瑶摇头晃脑,朝身边的二宝推了一把,“诶,你说,他们早上怎么啦?” 二宝脑中回忆了一番早上看到的情景,面露难色,诚恳的摇头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进去的时候,他们都睡着了……我、我就走了。” “要你何用!”梦瑶气哼哼扔下他,和婉青挽着胳膊去放花灯。 二宝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溜追着她们走了,“哎哎,我说你们倒是带上我啊……” 再说另一边,狄仁杰和王元芳在热闹的夜市里左躲右闪,追逃的也像是比试。 “元芳你这是要和我比轻功?”狄仁杰边跑边回过头看他。 “比轻功,你必然不如我。”王元芳挑起嘴角,脚下加快,确又拉近几分距离。 “我是说……亲功。”狄仁杰贼笑,两指捏着嘴唇,啧啧有声。 “轻……亲功?”王元芳学了一下,才算反应过来,心中薄怒,纵身一跃,竟追到咫尺。 狄仁杰一把握住他挥来的手腕,嬉皮笑脸道,“这次不算,我总要回头看你,跑不快。” 王元芳抽了抽手腕,见他握得牢,也就随他握着,他不屑道,“狄仁杰,输就输了,别找借口。” 狄仁杰大笑,“既然如此,元芳可敢再比一场?你在前,我来追。” 王元芳抬着下巴,笑道,“好,比就比,让你输的心服口服。” 狄仁杰看着他,虽还一样笑着,眼神却满是柔情,他刻意压低了些音量说,“你若是输了,就让我证明我的亲功,比你好一点。” 王元芳见他这般神色言辞,没由来的觉得嘴唇干涩,喉咙发紧,他撇过头不看,只抽了手说,“大言不惭。”未等狄仁杰反应,他足尖点地,又跃入人群向前跑去。 狄仁杰看着他的身影跑远,竟没有去追,反而朝身边的一家小摊走去,他早就见到了摊上的一件物什才故意停了下来。摊主见他过来,忙热情招呼,他便指着那块白玉扇坠问价。 “公子好眼力,这可是顶顶上乘的玉石,只要五两银子。”摊主比出一个手指。 狄仁杰拿起扇坠在手中一掂一看,小镇小铺又如何会有配的上他扇子的美玉,这一块虽然普通,倒也洁白通透,形如露珠圆润雅致,配上底端用红绳编出的平安结,别有一番灵动之感。 也堪用得,他扔出五两碎银在摊上,将扇坠收入怀中,抬眼看王元芳早已不见踪影,他想了想,顺着人流往前,朝石桥的另一边走去。 在他们身后不远,有个身影一直躲在巷口阴暗处,此时见他们皆走,也正欲跟上。 一个冷冽的女声喝住了他,“站住。” 他一惊回头,正待拔刀,却发现对方的剑早已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仔细一看,背后泌出层层冷汗,“精灵圣使?” 那女子带着斗篷,身着紫裙,正是屠龙堂堂主亲信的精灵圣使之一。她看着剑下之人冷笑,“玄武,你身为四护法之一,只是跟踪还会被人识破,两次竭力逃脱,可真是丢人。” 被称为玄武的男人眼露凶光,却发作不得,“连精灵圣使都来了,可见这俩人不可小觑。” “我来是为了堂主的命令,而你不过是左使大人的一点私心罢了。”女子微微一笑,顿了顿又说,“或者现在的四护法,是只知左使大人,却不知堂主了?” “属下并无此意。”玄武心中一凛,连忙澄清。 女子见他低头,收回了剑,将一块铁质令牌扔到了他手里,“既然你已经被发现了,不如就派些用场,找个时机把令牌露给他们,下一步就是引导他们去并州,记住了?” “是。”玄武低头答应,再抬头,那女子已消失无踪。他看了看令牌,转身没入巷子的黑暗,他需要尽快将此事汇报给左使王大人知晓。 桥头槐树下,暗香浮动,水光粼粼,一袭绛色身影挺拔玉立。 他静静看着水面上流淌的河灯,唇边似有若无的笑,点点烛光都仿佛融在眼中。 狄仁杰站在桥上看了他一会儿,心也像这河水漫过全身,又汇聚成一点,怦怦的有力跳动。 他走近树下,王元芳听见了他却没有回头,狄仁杰静了静,问他,“元芳可用河灯许愿?” 王元芳 - 分卷阅读27 摇头,笑道,“我又不是那些小女儿家。” 狄仁杰不依不挠,又问,“若非要许呢,你有什么愿望?” 王元芳疑惑的看看他,沉思片刻,点头,“自然有的。” 狄仁杰来了兴致,逗弄道,“该不是什么世清平、国安康之类的吧国舅爷?” 王元芳哧的笑出声,并非是平日里矜持礼貌的笑,而是面对亲近之人时,才会有的柔软笑容,他说,“狄仁杰你当我什么人,我自然也只是许些希望家人朋友健康平安之愿。” 狄仁杰看着他,心想这人生的如此好看,平白就占了便宜,一笑起来像是裹着蜂糖,心里都尝到甜。他从怀中掏出刚买来的扇坠,摊在手中递去,“好巧,我的愿望也是如此。” 王元芳盯着那枚小小扇坠,玉下精细编制的平安结,他手拢在袖子里未接,说道,“我扇子用的顺手,何必多加物件。” 狄仁杰便答他,“你这把扇子湘竹为骨,豪墨为面,自该万千矜贵。可它既当剑又当盾,攻险恶时一往无惧,挡困境时不动不摇。初见不免心里好笑,华扇如何当得武器,可看的久了,才知扇骨这样坚韧。” 王元芳本是对这定情一般的礼物尴尬取笑,如今听他娓娓叙述,亦是收了笑意,仔细听着。 狄仁杰拇指摩挲扇坠,神色温柔,继续说道,“可我又更加担忧,怕这湘竹磕碰,怕这纸面裂痕,念的紧了,几乎夜不能寐。我明白扇子的主人不会因它华贵而收之高阁,我也不会将这把扇子藏到背后,它如此美好,无可独占。我只希望有个扇坠与它一起,有风同摇,进退同心,落地时,扇坠可缓……” “闭嘴!”说到最后一句时,王元芳打断了他。愿与子偕行,短短五字,狄仁杰说的如此仔细透彻。惦念、在乎、担忧,克制与了解,一句一词皆道真情。 他想起感业寺后山,曾经肩背相抵,各自想着案情说着话。 想起暮然山庄的花园,他们开始携手办案,痛失旧友后被他送了一支鸢尾花安慰。 又或者堕落谷的山道上,发现彼此都不能说服对方的冒险精神而哈哈大笑。 又或者,在这里,盛泽小镇的花灯岸前,坦然相告。 他们原来已经走过那么多地方,经历过那么多事,直到那么贴近彼此的心。 王元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他确实没有想到狄仁杰会如此坦然直言,但他对感情也一样坦率,虽比起狄仁杰要腼腆的多,却看的清楚也想的明白。 或许是这夜色太过清澄,动摇心智,他轻叹一声暗道,不如,便遂了彼此心意。 他终于伸手接了狄仁杰的扇坠,白玉红绳,清如露珠落于木叶,艳如一生红线缠绕。 “这东西我先收了, 至于你就……”王元芳有些脸上发热,下意识的挪开眼。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以至于他今天第二次无法完整说完一句话。 狄仁杰在他接过扇坠的瞬间,便倾身吻了过去,他的唇软而润,有些许冰凉,相贴相依也觉不够,只想不断加重加深。他左手环过王元芳腰间,右手扶在他的脸颊,抬高下巴,热情尽化唇间缠绵。 王元芳初时本能后退,奈何身后槐树拦路,他伸手去推,落到身前,却慢慢变成环住肩颈,手指抚触着发尾。狄仁杰仿佛受到莫大的鼓励,舌尖轻叩,掠夺而来,王元芳没有阻止他,轻眯着眼,呼吸交织。 间隙中,王元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狄仁杰,你第二次也没追上我,该是我比较厉害。” 狄仁杰点头,毫不犹豫,“对,你赢了,你这么厉害不如多教教我。” 王元芳惊觉上当。 又一吻落下。 那块扇坠还在掌心,从凉到温。 槐叶飘入水面,缀了点星光,正如河灯盏盏,心愿如斯。 第25章 “七月半,打火镰儿,火镰花儿卖甜瓜。甜瓜苦,卖豆腐,豆腐烂,摊鸡蛋。鸡蛋鸡蛋磕磕,里面坐个哥哥,哥哥出来接鬼,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串门,掉了脑袋回不来。” 旋转的河灯,封闭的房间,接连不断的死亡。灯会之后狄仁杰和王元芳还没来得及感受彼此关系的转变,便被小镇上诡秘的命案耗去了大半精力。 史夫人房前,狄仁杰询问半蹲在门槛的王元芳,“有什么发现?” 王元芳正仔细寻找着,片刻抬头答他,“地上的脚印是假的,凶手根本没有离开。” 狄仁杰点点头,他虽是问着,语气却很肯定,“和我想的一样,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们方才提起的一个人。” 王元芳思索了下,明白过来,“你说张天师?几个人都提到他,未免太巧合了。” “看样子我们还得去找屠县令,问问2o年前的事。”狄仁杰将双手搁到脑后,笑嘻嘻的看着王元芳。 “又是我?”王元芳瞥了他一眼,佯装不满。 “这俗话说……”狄仁杰凑了上来,一手揽在他肩膀,“官大一级压死人。” “那我怎么没压死你?”王元芳偏过头,手肘撞在腰间推开他。 “谁说的,我早被你压住了。”狄仁杰没松手,厚着脸皮调笑。 王元芳有些尴尬的咳了声,停了下了动作,这本不是什么奇怪的话,只是如今关系不同,反而觉出些微妙来。狄仁杰也察觉到了,笑意愈发扩大,王元芳瞪了他一会儿,转身去找屠县令。 县衙内堂。 屠县令站在桌边,为难的看着王元芳与狄仁杰二人,“两位大人,并非我有意隐瞒,只是这镇子上大家都很避讳谈起张天师,留下来的线索也不多,在下也是三年前才调任到此,这些旧事……委实是不清楚。” 王元芳见他急的脸色泛红,满头大汗,心知他没有说谎,“你可找的到知情人?” “这……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屠县令又摇了摇头,王元芳不免有些失望。 “那首童谣还有没有人会唱?”一直在旁边未出声的狄仁杰突然说道。 “有有,咱们镇上有位老祖宗,她一定会唱。”屠县令想了想,眼神一亮,总算找到了台阶。 众人随即跟着衙役赶去,那位老婆婆已有八旬,发色皆白。她拄着拐棍,眯起眼,将童谣完整唱了一遍,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这首童谣有三段,那么命案还会继续发生。 奔波调查了一天,两人回到童府已是晚上,匆匆吃了些饭食,又挤去王元芳的房里谈论案情直到亥时。狄仁杰原本厚着脸皮想留宿,却被王元芳无情的拒绝,只好提着灯笼自己回房。 日光灼灼,满园花香。 王元芳伸手挡了挡刺目的光线,这才发现身在自家院子里。怎么了?大约是做梦吧,他眨了眨眼却未 - 分卷阅读28 醒来,便轻车熟路的朝室内走去。 “芳儿。”有女声轻轻唤他。 “姐姐?”他回过头,果然见到郦妃坐在窗格下笑眯眯看他,正如儿时一般,他也笑起来直言,“姐姐,你可回来了。” “怎么还这样任性,像个小孩子。”郦妃朝他招了招手,王元芳想要过去,却发现迈不开步子。 “就来了。”他说道,可梦中的一切全不由控制。 “芳儿,我要走了。”郦妃依然微笑着,却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 “你等等我。”眼看姐姐要走,王元芳着急起来,他一步跃下了台阶,却如何也追不上。 花色渐深,他们前后走着,等王元芳再度抬头,却发现周围已是两仪殿外的花园。郦妃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神色似有忧愁,“别追了,你回去吧,自己小心些。” 王元芳不肯,几步赶到她面前,伸手去拉,却是一个趔趄,回过神,只有浓艳的繁花包围着他,再无人影。头顶上,宫殿檐角沉沉,遮去了大半的日光,像是荒野般空寂。 “姐姐?”他喊了几声,无人回应。 这个梦境莫名的令人不安,王元芳想要离开,却发现身边的花枝无端长高几分,交错的攀上了他的衣襟。他挥了扇子打开,脚踝又缠了藤蔓,红色的花朵扑面而来,几乎将人吞噬。 窒息般的实感,王元芳蜷起身体,终于从梦境中醒来。桌上灯火已灭,他伸手摸了摸后颈,有些汗湿。一时再睡不着,他起身推开房间的窗户,空气中有槐花的气味,夜色清澄。 莫非自己是离家久了才有此梦,王元芳自嘲的摇头笑笑,不由自主朝狄仁杰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房中也已熄了灯,安静沉稳,梦中的惊悸缓缓平息。王元芳支着下颌坐在窗边,夜风吹干了湿气,又有些睡意袭来。 清晨,天色才亮,狄仁杰便急忙去寻王元芳。他推门而入,却见王元芳倚着桌案睡着,不由皱眉,上前伸手去探他脸颊温度。 王元芳迷糊醒来,握了他手问道,“这么早?” “二宝找到了一个人,他说张天师脚上长有六指。”狄仁杰答道。 “哦?你打算怎么做?”王元芳瞬间来了精神,他站起身,去寻了毛巾擦脸。 “去找人证实我的猜测。”狄仁杰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要是没人能证实呢?” “那我们就只能半夜去打搅李浩轩的安宁了。”狄仁杰耸耸肩,有些可惜的说道。 王元芳放下了擦脸的毛巾,惊讶又无奈的看着狄仁杰,“非要这么干?” 狄仁杰同样支着手臂,坐在他方才的位置上,淡定答道,“没错,我怀疑李浩轩就是那个张天师。” “少爷!我不敢挖……”二宝抱着铁锹站在一边,苦脸看还在土坟周围观察的狄仁杰和王元芳两人。 这一天和王元芳预计的一样,虽然他们询问了几个事件相关人,但没有一人可以回答关于六指的问题。他们略加考虑,还是带着工具来到了墓地,此刻已近子时,秋日的夜风确有些瘆人。 “王公子……”二宝又求助的看向王元芳。 王元芳闻声抬头,伸手招了招,示意二宝把铁锹给他。二宝心中一喜,赶忙朝他跑去,半途却被狄仁杰拦截,他顺手拿过铁锹说道,“灯笼。” 二宝举起了灯笼。 “不行,举高点。” 二宝踮起了脚。 王元芳瞥了两人一眼,懒得理睬,就着光线蹲下身去看棺材周围的泥土情况,“没有翻动的痕迹,看杂草生长的情况,应该没有人动过。” 狄仁杰手上不停,反问道,“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在,坟上又怎么会杂草丛生?” 王元芳愣住,这一点确实不合常理,如果王夫人所说都是实话,又怎么会任由丈夫的坟墓如此荒芜。棺盖打开,狄仁杰伸手脱去李浩轩的鞋子,赫然可见六指白骨。 推测已被证实,剩下就是如何寻找证据和抓人,狄仁杰和王元芳略一商议,便决定趁夜去玄女庙中搜寻一番。他们三人刚一离开,原本藏在树上的两道黑影落了下来,正是玄武与精灵圣使二人。 “没想到右使真的已经死了……”女子看着重新掩好的坟墓,轻叹一声。 “主上寻了他那么多年,我们也一直以为他得了财物逃走……没想到竟是死在这样的小镇上。”玄武也有些唏嘘,转头又问身边女子,“既然右使已死,你可要回去禀报?” “我自有任务,你还是去跟着他们吧。”精灵圣使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玄武挑了挑眉,早也习惯了主上这些亲信的傲慢态度,转头追着王元芳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去。 玄女庙内,几人果然见到了神姬,但她并不愿合作,狄仁杰便差了二宝去叫上李婉青和童梦瑶一起来陪着,他明白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只要妥善的保护好,设下圈套,凶手必然会上钩就擒。 “元芳,我们四处看看这里有没有能证明李浩轩身份的东西。”狄仁杰说着,低头在桌上四处翻动。 “嗯,你看吧,我去后堂找找。”王元芳答道。 “有什么发现就叫我。”狄仁杰抬头看他,补了一句。 后堂比起前殿少了几分故弄玄虚的神秘,几条长桌上杂乱摆着物件,王元芳从左至右慢慢踱步看着,偶尔停下翻动,发现都是些操控小把戏的玩意。 咔嗒—— 一声轻微的异响,王元芳循声走去,声音是从一张供桌和佛像后发出的,但这佛像分外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绕了过去,突然发现佛像与背后的墙壁之间有条缝隙,竟是条一人宽的暗道。 “狄……”他刚回头喊,却被暗道中伸出的手猛然一拽,站立不稳的跌入其中。 佛像轻微移动了几分,缝隙消失无踪。 玄武躲在梁上,正巧将这幕看在眼中。 “元芳?”狄仁杰听见声音时便抛下手里的物件赶了过来,但后堂空空荡荡,唯有夜风吹动白纱,不见人影。 “王元芳?”狄仁杰皱紧眉头打量四周,毫无打斗痕迹,按他的功夫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制住,莫非是发现什么人追去了?他想了想,几步跃出院外,看看左右,朝其中一边跑去。 房梁上,玄武见他离开,立刻跳了下来,他仔细端详佛像,随后按堂内的机关设计,伸手朝底座右下方摸去,果然有个凹陷的机关。佛像慢慢移开露出暗道,他矮身跳下,跟了进去。 王元芳已经不在方才跌下的地方,这里的地面离入口并不高,他跌入后立刻站了起来,只可惜眼睛并未适应黑暗,才让对方从眼前逃脱。他一路追着往前走,骇然发现这地下的暗道越走越宽阔,最后到了一方斗室之内,看着室中格局,王元芳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念 - 分卷阅读29 ,这里怎么像是一个祭坛? 想起之前几个案件都是狄仁杰无意间发现了宝藏与官银,他挑眉笑了笑,拾级而上,在黑暗中仔细搜寻起来。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王元芳揉了揉瞪得酸痛的眼睛,手中摸着一枚玄铁制成的物件。他对官制极熟,凭着形状就知道这是一枚兵符,这般只有将领才拥有的东西又怎么会流落于此?王元芳满心疑问,将兵符收入了腰间。 身后猛然风声袭来,王元芳一跃而起挥扇击去,却只见一阵白烟。他心道糟糕,迅速以袖捂住口鼻,可惜已晚了一步,视线逐渐模糊,最终摔倒在地。 玄武从暗处走出,在王元芳腰间摸了摸,取走了那枚兵符。他心道精灵圣使的任务多半也是取得兵符,而自己得来全不费工夫,幸运之神还是站在了左使这一边。 不过,此地无论是镇上的岔路,还是地宫都仿造屠龙堂而建,看来右使也曾有过脱离主上的念头。他想了想,取出精灵圣使交给他的令牌,塞回王元芳腰间,又在石壁上摸索了一阵,打开一处机括,背起他朝暗道外走去。 玄女庙内,狄仁杰和婉青、梦瑶几人已将想来刺杀秋烟的王夫人堵在了后堂,王夫人看着狄仁杰,一脸不可置信。 “你不是已经追出去找那个王元芳了?怎么会中途返回?” “这么低劣的调虎离山计,我怎么会上当。”狄仁杰说道,他目光锐利的看着王夫人,神色严峻。 “这么说他们几个也跟出去找你,都是为了让我上当进来杀人,好被你们抓个现场?”王夫人问道。 “那是自然,小虎给我们留了暗号……”童梦瑶洋洋得意说起来,狄仁杰却打断了她。 “王元芳呢?”他问。 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意外,李婉青低声问道,“怎么?王公子不是与你说好了离开的?” 狄仁杰摇了摇头。 王夫人见状,冷声笑道,“他在我手上,你们把秋烟交给我,我自然会放他出来,不然……” “不然如何?”一道声音在她背后响起,王夫人大惊失色,转身想跑,却被那人轻松制服。 狄仁杰看着他,从方才就一直紧绷的神情蓦然松开,他说,“元芳,你来的真是时候。” 将王夫人送交县衙,又说了案情大概后,狄仁杰便将王元芳拖到一边,询问起失踪缘由来,“到底怎么回事?我一开始都以为你是被调虎离山计引开的。” 王元芳答道,“我在后堂的佛像后面发现了一条密道,刚想叫你就被人拽了下去,想来应该就是王夫人。她知道李浩轩建造的这个祭坛,想借此劫持我们中的一个做人质。” 狄仁杰点点头,又笑,“可惜要困住你没那么简单。” 王元芳僵了僵,转开视线,“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当时我在暗道里中了迷药,等醒来已经在玄女庙的门外了。” “哦?”狄仁杰有些意外,下意识的揉起了耳垂。 “别想了,我知道是谁。”王元芳见他动作,耸肩笑笑,“一路上跟踪我们,还会偷偷保证我的安全却不露面,除了我爹派来的人,还会有谁。” 还不等狄仁杰说话,王元芳就像岔开话题似得从腰间摸出一块铁制的物件递去,“说正事,我在暗道里发现了这个,你看可是兵符?” 狄仁杰接过,脸色瞬时凝重起来,他摇摇头说道,“不……这是我爹并州府尹的令牌……” 王元芳一惊,赶忙拿回来再看,手中的触感形状似乎都与之前有区别,难道是自己黑暗中看错了?他心中疑虑不定起来。 令牌有些陈旧,正面的两个篆体大字却清晰可辨。 并州。 第26章 初秋多雨,暑热渐渐消退,阳光藏在厚厚的云层中,仿佛是柔婉的金边。一辆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车轮碾过地上的水洼,溅湿了不少道边的野草野花。 这是前往并州的必经之路,王元芳侧靠在车厢内,正可以从窗口向外看去,泥土的湿润气味令人舒适。他松了松因为坐久而紧绷的肩颈,眼角瞥向狄仁杰,他还在翻覆的看着那块从密道里得来的令牌。 初看清这块令牌时,王元芳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不过狄仁杰很快打消了他的顾虑,他一边抛了抛令牌,一边笑嘻嘻的询问王元芳,去我家玩么,这种事问问我爹就清楚了,元芳想来就来吧。 王元芳摸了摸鼻子,态度不太友善的答应了狄仁杰的邀请。第二天他们便告别了童梦瑶的伯父,一同去往并州游历。 他不由自主弯起嘴角笑了笑,却听见狄仁杰问道,“元芳你笑什么?” 迅速收敛了表情,王元芳正迅速想着如何回应才好,一方飘扬的店招映入眼帘,他伸手指指窗外,说道,“看,前面有个小酒馆。” 众人一路奔波,确实也已经疲累,正巧也想吃些酒菜歇歇脚。可惜酒是好酒,却不能喝,杯到唇边的瞬间,狄仁杰猛然跃起,将酒倒进了身边一个小二的嘴里。那小二顿时大惊失色,猛烈咳嗽起来,恨不能立刻将吞下肚的毒酒呕出。 狄仁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想到进了个黑店,还是这样漏洞百出的黑店。” 其余几人还想抵抗,可哪里是狄仁杰和王元芳的对手,没过几招就被统统叠在了柱子下。 “二宝,搜搜他们身上看是什么来历。”狄仁杰道。 “好咧。”二宝摩拳擦掌,双手一撩袖子冲了上去。 “元芳我们去周围看看。”说完,狄仁杰拉着王元芳一起出了门,既然是黑店,或许还有别的受害者。 事实与他们料想的一样,一边的柴房里倒伏着两具尸体,看衣装应该是官兵。狄仁杰蹲下身探了探,摇头,“已经死了。” 王元芳也在打量着尸体,视线慢慢落到他们腰间,一只墨绿色的口袋吸引了他,用扇柄指了指口袋,他朝狄仁杰说道,“这两个应该是送信的差役。” 狄仁杰顺着一看,了然点头,伸手过去摸索,“六百里加急的封套,可里面的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少爷!少爷!”正在搜寻间,二宝突然大叫了起来,两人互看一眼,立刻回了大堂。 “怎么回事?”狄仁杰问道。 “你看看这个。”二宝手中拿着一方信笺,神色惊异,像是有了极大的发现。 “巧了……元芳,这信还是给我们的。”狄仁杰接过信笺,视线一扫,难得也露出讶异的表情,他又将信递给王元芳,笑道,“看样子,你暂时是见不到我爹了。” “哦?怎么了?”王元芳凑前去看,信上一句速速回宫与最后的那个大红印章,竟蓦然让他心中一跳。 一声马嘶,车轮又向前奔驰起来,这次却是沿着官道一路朝长安奔去。 - 分卷阅读30 若说有一点狄仁杰没有预料道,那就是他们即使返回了并州也无法见到狄知逊,此时他正在李治的书房内,几卷布帛摊在桌上,写满了工整的小楷。这是他整整半年以来的调查结果,翻阅了无数的旧案和相关记录,暗中寻访了多人才摸清的大概。 他看了看李治,这个年轻皇帝的脸色凝重,心中叹了口气,狄知逊也有些无奈,毕竟所有的情况都表明,当今皇帝的表哥,隐太子李建成的次子,正在密谋着一场谋反。 “朕知道了。”片刻,李治终于在书桌前坐下,他脸色已稍稍恢复了些,又追问道,“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狄知逊摇了摇头,说道,“臣有些推断,但未有实据,不敢妄言。” 李治摆手说道,“但说无妨,朕想听听。” “大多有疑点的卷宗都与钱财、兵马相关,有些甚至十分机密,臣怀疑……”狄知逊微顿,然后一鼓作气说了下去,“是有在朝的官员牵涉其中,替其方便行事,招募同党。” 李治表情阴了阴,他赞同狄知逊的说法,谋反之事必是有朝中势力暗度陈仓,只是不知这老鼠究竟有多大,他敲着桌上的某一张布帛问道,“不知朕的同宗,又会不会有人牵涉。” 狄知逊一楞,没有接话。幸好李治也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他又询问了些记录上的详情,便结束了这次谈话。 “狄爱卿只怕还要在京城留上一阵。”临出书房门口,李治突然笑着对狄知逊说道,“不过朕已发了六百里加急,想必狄仁杰也快回来了,你们父子协力,更是事半功倍。” “这小子,真是承蒙陛下厚爱。”狄知逊也笑起来,对于这个儿子,他口头总是批评,心里还是很认可的。 一百多里外,狄仁杰对于这些赞扬毫不知情,他正在仔细观察王元芳,似乎从搜到那封加急的信件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异常。 “元芳,你怎么心神不宁的?”在长安城郊外的路边酒肆中,狄仁杰一步坐到他边上,伸手在桌下握住了王元芳的手问道。 “你……”王元芳被他在大庭广众下就表现的亲昵举动震惊了,只是此时婉青和梦瑶也在对面落了座,直接抽开恐怕反而惹人注目。他只得任由狄仁杰握着,神色有些忧虑的说道,“皇帝陛下这么着急的找我们两个回去,不知道姐姐和爹有没有出什么事。” 若是平常,王元芳也并非多忧多疑的人,只是他想起前几天的那个梦,总也有些惊魂不定。狄仁杰拇指在他掌心摩挲,像是抚慰,他知道王元芳虽然骄傲,对自己家人却极为看重,且他的家人都身居高位,若是朝中真有异动,也就更容易牵连,难怪他如此担忧。 心中虽如此想着,他嘴上却是轻松语调,“放心吧,郦妃娘娘居于深宫,哪会有什么危险。” 王元芳转头看了狄仁杰一眼,柔和而亲近,他微微扬起嘴角说,“你说的也是。” 狄仁杰没由来的咽了口,要不是隔壁叫的那么大声的有尸体,他真怕自己挪不开视线。 “走,去看看。”王元芳霍然站起身,忘了两人还握着手,婉青和梦瑶抬头看他。 “元芳啊,你拽我干什么。”狄仁杰懒洋洋的站起身,一抬手一拉,两人便一同朝前走了,撇下另三人默默注视的目光。 这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死亡时间已经有一个月多了,全身已经僵硬,呈现内部腐烂的膨胀感,衣服上沾了泥土,似乎是被弃尸后只草草掩盖了一层浮土。周围人看着窃窃私语,有的好奇,也有的惋惜。 “芳儿。” 几人正要去报官,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爹!你怎么来了。” 王元芳循声回头,高兴的跑了过去。 “哈哈哈,我算着你们也该要到了。”王佑仁笑着,上下看了看王元芳,伸手拍拍他肩膀,“这里怎么回事?” 狄仁杰此时才赶忙上前一步,说道,“晚辈见过王大人,这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女尸。” 王佑仁侧头看他,也是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好,你们都回来了,快随我回府。” 说完,他又吩咐身后几人,“来啊,把这具女尸搬回去。” 这一转头之间,没有人发现他眼中闪过的阴沉与痛惜。 尚书府。 回廊上仆役们来来回回忙着,几人的行李早已被拿进了客房。到了家中后,王元芳一路上的不安情绪终于消褪了,许是熟悉的环境使然,他的神情上又多了几分灵动与任性。 狄仁杰站在他身后,只觉得万分可爱,又想要和他抬杠几句。但王元芳突然回过头,眼神含笑,半是调侃的说,“狄仁杰,我家想住就住吧。” 狄仁杰一时没忍住,噗的乐出声,看他的眼神更深邃几分,王元芳有些面上发热,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 王佑仁此时似乎终于吩咐完了家丁,转回头对着两人说,“时辰还早,你们现在就先随我进宫。” 狄仁杰心中疑惑,习惯的去看王元芳,发现对方也是同样的表情。 竟然这么着急? 第27章 “朕总算把你们俩盼回来了。” 见到狄仁杰和王元芳进来,李治很是高兴,他抛下手中的奏折,示意两人走近些。 “草民/微臣见过皇上。”两人恭敬的行了礼,若是感业寺时还有些轻松,现在这宫城肃穆让两人顿感压力。 “说说,这一路可有收获?”李治并未在意,他摆了摆手,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自然是有,见了许多大好河山和当地风土人情,还破获了不少案件。”王元芳对李治终究更熟悉亲近些,他一问之下便坦率说了几句路上的见闻。 李治边听边点头,见他说完,又将视线转向狄仁杰,“怀英呢?” 狄仁杰拱了拱手,“在下一路与元芳同行,所见也是略同。”略顿了下,他开门见山的问道,“陛下这么急找我们,可是京城里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王元芳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回到长安后他见家中一切如常,心思早已放了下来,皆是远游归家的兴奋与高兴,此刻听狄仁杰提起,才想到京城必定是出了事。 “你说的没错。”李治点点头,说道,“宫里发生了一件命案,禁军统领索朗被人刺死在假山后,朕要你们尽快破案。” 狄仁杰暗中心惊,宫中守卫森严高手众多,若有人不声不响就能杀死禁军统领,确实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 “是,必将凶犯缉拿归案。”两人竟异口同声答道。 “好,有你们这句话,朕就静候佳音了。”李治看着他们,笑意又回到脸上,他从桌上拿起一块令牌,想了想递给了狄仁杰。“怀英,朕命你查办此案,这块令牌可以随意进出宫 - 分卷阅读31 中的任何地方,所有人必须回答你的问题。” 狄仁杰躬身上前接过令牌,谢了恩。王元芳微微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有些不服气,他一路上虽已认可了狄仁杰的实力,也习惯了互相协助的方式,但毕竟回到了长安,在他的心底深处,长安可是自己的地盘。 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抬头看了李治。 李治也正在看他,了然一笑,“元芳你对这宫中熟悉,很多人也认识你,自行查案便是。” 王元芳的脸色好看了些,又朝狄仁杰瞥了去,一副不过照顾你是客,本公子还是要与你比试的样子。狄仁杰无奈的回看他,心里却受用的很,恨不得他多刮几个眼神过来。 李治重新拾起奏折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王元芳行礼告退,先着狄仁杰一步出了书房门。 待两人都离开后,李治转头朝屏风后看去,问道,“媚娘觉得这两人如何?” “狄仁杰沉着敏锐,王元芳温雅端正,比起初见确实进步了许多,日后必是皇上的肱骨之臣。”武媚娘从屏风后走出,柔声说道。 “是啊,朕当年还是太子时,常羡慕父皇有京城四杰的辅佐,不知自己将来如何。”李治似乎心情不错,语气也轻松起来,“今天看见他们两个,倒是有些希望。” 他说着笑起来,视线随着落向窗外。 正是桂花时节,金黄的颜色点点,空气甜香怡人。 王元芳在宫中转了半天,却一直没见到狄仁杰,他有些疑惑,原路找了回去,刚走半程,就在花园的拱门口见到了他。 狄仁杰正和一位宫女在桥头说着话,王元芳看了会儿,随口朝身边的侍卫打听,“那个宫女是哪里的?” 侍卫看了看他,一抱拳答道,“回禀王大人,此人是郦妃娘娘宫中的贴身宫女。” “姐姐宫里的?”王元芳疑惑道,他仔细回忆了番,记得贴身宫女该是那个有些脸圆的小昭,何时却换成了这个女子。 他满腹狐疑,待狄仁杰走后立刻也上前喊住了她,“站住,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小莲。”那女子停住脚步,垂首恭敬答道。 王元芳上下打量着她,又问,“方才你与狄仁杰说了什么?” “狄仁杰?”宫女有些茫然。 “就是在桥头与你说话的那个。”王元芳扇子敲着手心,按耐着问道。 “没说什么,他只是问了我一些郦妃娘娘的日常起居情况。”宫女似乎有些紧张,头垂的更低,“若没有其他的事……奴婢还要去给娘娘抓药,耽误了可担待不起啊。” “姐姐病了?”王元芳一惊,伸手让宫女拿了药方给他,仔细看了发现并无大碍后,才挥手屏退,转身就朝两仪殿走去。 他有些不高兴,心想狄仁杰总不至于要怀疑到他姐姐的头上,竟然还是背着自己,而这份不高兴在他探望姐姐受阻后达到了顶端。 “通报?我来看姐姐从来不需要通报!明明狄仁杰刚来过,我为什么不能见!”王元芳生气的说,他平素温和有礼,现在却像是个任性的弟弟。 “娘娘身体不适,今日又耗费了精神,还请王大人改日再来吧。”门口的两位小宫女拼命拦住他,又急又惧的脸色发白。 眼见如此,王元芳终究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情绪,一拂袖子,也不管狄仁杰还在不在宫里,气冲冲的就回了尚书府。 与他们不同,宫城外不远的一家茶楼里,王佑仁正和狄知逊悠然的品着香茗。 王佑仁端着手中茶杯,慢慢喝了一口道,“你怎么来了也不与我聚聚,若不是今天狄仁杰和芳儿回来,陛下说起你也在京城,只怕我还惦念着你在并州如何。” 狄知逊歉意笑了笑,却又不可明说,只得含糊道:“我这一看起案子就连吃饭也顾不上的老毛病,你还不了解么。” 王佑仁跟着哈哈一笑,心思却有些飘忽,他慢慢摩挲着杯沿。 两日前,在得知王元芳与狄仁杰就快到达京城时,王佑仁回了一次屠龙堂。李承道见了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右使的确认死亡,让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 江南兵马越渺无踪迹,王佑仁的地位就越重要,如今李承道若要起兵,能依靠的已只有王家的西北军一支。 但李承道依然用着他的办法去操控人心,“你可知你的至交狄知逊早就秘密抵达京城?据我的人回报,他是在单独替李治查案子。” “哦?狄知逊确有查案的本事。”王佑仁心中一惊,装着不明所以的样子等他继续说。 “呵呵,他查的可都是当朝官员和皇室旧案,你就毫不担心他查到了什么?或者说查到了多少,又有没有回禀给李治?” “这件事……他查不到。”王佑仁答道,他觉得自己面具后的脸上有些汗水,但他坚持着。 李承道眯眼看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动摇,他说道,“在行动前除掉那个狄知逊,对你和我,都有好处。” 都有好处……王佑仁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老友,并州这个远离京城是非的地方,给了狄知逊淡然稳重的气质,与周旋朝堂显得精干果断的王佑仁已是截然不同。 既然离开了,又何苦再回来,王佑仁叹了口气,心中打定了主意。 唰——啪嚓—— 舞剑与树木断裂的声响。 王元芳在后院中郁闷的练着剑,脸色忿忿,动作也显得毫无章法。 “一股怨气,什么也干不好。” 王佑仁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爹……我……” 王元芳收了剑,有些不好意思。 “芳儿啊,爹知道你是个努力的人。”王佑仁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宠溺又宽慰一般说道,“所以,这一次你一定不能输给狄仁杰,我要你更早的查出案子真相。” “这是为何?”王元芳一愣,他虽然不太高兴,但还是想着要和狄仁杰一起破案,这是他们一路的默契和心意,从未有过阻碍。 王佑仁循循善诱道,“如今朝中局势非常复杂,几股势力纠葛到了后宫,而你姐姐至今没有子嗣,势单力薄。爹想让你多立功,便可以帮助她稳固后宫的位置,不受别人的欺负,你可明白?” 王元芳想了想,忆起感业寺回来后去探望姐姐时,她黯淡的神色,不由一种保护家人的责任感涌上心头。他点头道,“爹放心,我一定努力抓出凶手。” 王佑仁看着他点了点头,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哎!元芳!元芳!” 狄仁杰从宫中回来后,便在尚书府里寻找王元芳,此时终于发现不远处那个淡金色的身影,不由大声招呼起来。 他今日原本想先随意找个宫女问个大概,没想到正巧是郦妃宫中的,想起前几日王元芳的担心 - 分卷阅读32 模样,不由多问了几句郦妃的近况。没想到这几句聊天,倒让他觉得这宫女的打扮太贵重了些,一时疑惑便直接去了两仪殿询问情况。 王元芳当然听见了他的喊声,但他不仅没有走过去,反而脚步一顿,转头朝相反的地方走了。他并非还为了之前的事不满狄仁杰,只是一时心绪烦乱,无法自处。从相识至今,他们间的每一场比试都是缘于对对手认同后的好胜,从未夹杂过一丝一毫的利益。 可现在,他却要为了某一个目的与狄仁杰竞争,不能互通线索,不能互相协作,甚至是在他收下了那个带着共同进退诺言的扇坠之后。他的心里矛盾又难过,思绪纷乱,实在无法平常一般和狄仁杰说笑,只好选择逃避。 等结束后,等这个案子结束后,就和他好好解释,自己也是为了家人,狄仁杰会明白的。王元芳一咬嘴唇,脚步离开的更快。 狄仁杰疑惑的站在原地,王元芳一瞬间迟疑的脚步分明就是听见了自己的喊声,可他却转身走了?他不想见我?这个简单直接的答案,让狄仁杰紧紧皱起了眉头。 黄昏,夕阳沉沉的掩入屋顶之后,将影子拉的斜长。 第28章 狄仁杰这两天案子查的很不顺,他心情烦躁的在尚书府花园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深深呼吸,吐出胸中的一口闷气。 如果前天傍晚他只是有些怀疑,那么现在已是十分确定,王元芳在躲他。他困惑着,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几次三番的想找王元芳问个究竟,可竟然连对方的人影都没看见。 他沮丧的用手掌揉了揉脸,捏着耳垂思索起来。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说话是在李治的书房,那时王元芳因为他得了案子的令牌还刮了他几眼刀。狄仁杰本能意识到索朗一案和王元芳这几日的异常有关,但又绝非如此单一,元芳不是那样计较的人,这点他很肯定。 “你和王公子怎么了?”一道女声在身后响起。 狄仁杰回头去看,发现是李婉青走了过来,“嗯?没什么。” “没什么?”李婉青一笑,她亦不知原委,只当是狄仁杰使坏惹恼了人,“你们之前焦不离孟的天天黏在一起,这两天都没看见他,还说没事?” 狄仁杰脸色暗了几分,平淡说道,“他在自己查案子。” 李婉青愣住了,她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狄仁杰平素喜欢不正经,但当他改用这种平静深沉的态度说话时,是极为认真的。她有些尴尬自己方才的调侃,斟酌了一下说道,“或许,因为这里是长安……他有些顾不上……” 狄仁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李婉青又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查案子。”狄仁杰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来,他就不信等自己和王元芳查到一处去时,他还能对自己躲着不理不睬的。 长安府门前,狄仁杰停下马,却发现有人来的比他更早。 一匹青骢马正拴在石柱旁,兀自打着鼻息,背上是绛红色厚毡的马鞍。他挑了挑眉,拉了缰绳,候在旁边等待它的主人出现。 一炷香的工夫后,王元芳果然缓步从长安府中走出,狄仁杰见到他的身影,心头蓦然一松,即使几天未见面,还是有笑意泛上嘴角。 “喂,我等你好久了。”他招呼道。 王元芳听见了声音,却连头也未抬,他此时没有心力说话。在看见那个女尸脖子上的红色胎记后,心脏就犹如盐水中浸过般阵阵紧缩,刺痛着什么也想不了。他走过狄仁杰身旁,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狄仁杰怔楞看着他的背影,没有立刻追上去,他当然发现了王元芳的反常。他面色苍白,一向明亮专注的眼神竟有些茫然,还有对周围视若无睹的状态……他一定是遇到了难以忍受的事,可什么也没对自己说,狄仁杰心中有些钝痛,不知是对他多一些,还是对自己多一些。 他回头看了眼长安府红底金色的牌匾,慢慢眯眼皱眉,有些情绪急速膨胀着,不能再由着他了,今晚一定要问个清楚。 夜,尚书府。 桌上点着风灯,王元芳坐在桌前,静静发着呆,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青而泛黄。 咕咕——窗外不知何处鸟鸣,他回过神眨了眨眼,眼角清晰可见的红色,连鼻尖似乎都有些泛红。 从长安府出来后,他直接闯去了郦妃居住的两仪殿,揭穿那个正冒充他姐姐的女人。愤怒中,甚至扼颈相逼,可他的父亲赶来阻止了他,也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原来姐姐一个月前就被索朗杀死了,父亲怕无法对皇帝交代,才找了人冒充郦妃。也正是如此,才需要自己火速破案,保护王家的安全。 王元芳闭上眼,睫毛颤动,那些话又在脑中盘旋。他并不理解父亲所说的朝堂争斗,也极力争辩狄仁杰不会被人利用,但王佑仁这次却像铁了心一般毫不动摇。 “芳儿,爹知道你与狄仁杰友谊深厚,但事关家族安危,我希望你能够理智一些。”看着坐在殿内台阶上不断擦拭眼泪的王元芳,王佑仁并不给他反抗的机会。 “可是……爹你相信我,狄仁杰会帮助我们,站在我们这一边的。”王元芳声音哽咽,他早就抛弃了竞争的念头,知道有狄仁杰的协助一定可以更早的抓住谋害姐姐的凶手。 “你如何知道?他和狄知逊与武媚娘一派如此亲近,你有什么凭据说他会帮助我们?而不是落井下石。”王佑仁故作伤心的摇头,伸手按住王元芳的肩膀施加压力,“芳儿,官场不是那么简单,你要看的清。” “他不是那种人……”王元芳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王佑仁眼神拒绝了。他使劲忍下泪,双臂环着膝盖将脸埋在衣袖中,片刻才闷闷地说,“我会一个人继续查的。” 扇子摆在桌上,白玉的扇坠在烛光下更显剔透,为什么回到长安,一切却会变成这样,王元芳心中苦涩,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凉茶涩口。 舌苦,心苦,四处皆是茫然无措,却又不得不仓皇寻找。 啪——房门被人用力推开,王元芳回头看去,果然是狄仁杰。 “你今天在那具女尸身上发现了什么?”狄仁杰急促问道,他脸色阴沉,隐隐含着怒火。原本他是想好了今天要来与王元芳夜谈,可一件突然发生的事打断了他的计划。 “跟你没关系。”王元芳逼迫自己挪开视线,冷淡说道。 “你知不知道,那具女尸被人烧了,如果你发现了什么……这就是现在唯一的线索,难道你要隐藏么?”狄仁杰逼近一步,依然直视着王元芳,毫不动摇。 “你说什么!那具女尸被烧了?”王元芳猛然站了起来,膝盖撞上了桌角也未在意。 “元芳,你到底发现 - 分卷阅读33 了什么?告诉我。”狄仁杰点点头,放柔了些声音。 “我……”王元芳的心中猛烈挣扎起来,他明白狄仁杰此刻的意思,他想要和自己一起解开命案的谜团,如此强烈。踌躇了片刻,王元芳还是把收在暗袋中的一缕锦织拿出,伸手递给了狄仁杰。 “这是……宫里的东西。”狄仁杰急忙接过,放在掌心中翻看,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嗯。”王元芳应了声,身影已是几步走到了门口。 “你要去哪?”狄仁杰问道。 没人回答他,王元芳一路走了出去,又怒又悲,浑身发颤。 王佑仁正坐在房中书写,王元芳闯了进来,开口便问,“爹!你怎么能烧了那具尸体,那可是……那可是……”他情绪绪,但无心力辩驳,他勉力撑着,只怕再多说几句便会控制不住自己,他冷冷下了逐客令,“狄仁杰,你出去。” 狄仁杰看着他,缓缓站起了身,沉声说道,“我要是不呢。” 王元芳闻言也抬头直视他,神色坚定道,“我说,出去。” 窗外,暮色沉沉,一片寂静。 第29章 “出去。”狄仁杰听见这句话时,慢慢走向门口,擦过王元芳的身边。王元芳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只一晃神,却听见身后有风声袭来。他急退一步,挥手去挡,却失了先机,被狄仁杰一把握住手腕朝后推去,背脊撞上了床栏。没有给王元芳一丝一毫的反应时间,狄仁杰将他的手腕扭到背后,连同腰部一起固定在自己与床栏之间,右手按住后脑,猛然吻了上去。王元芳一愣,立刻挣扎起来,他企图用肩肘的力量推开狄仁杰,用未被压制的左手拉开他,但收效甚微。狄仁杰打定了主意不会让他逃开,王元芳越是挣扎,他便吻的越深,身体紧紧压着,不让他有更大的动作。王元芳动弹不得,只能倔强的扭开脸去,但他每移动一分,狄仁杰就会追上去堵个严实,舌尖早已叩开牙齿,互相推抵纠缠,两人唇间皆是湿润。这样角抵了一阵,王元芳体力耗了大半,又被狄仁杰吻的头晕目眩,溺水般的窒息,却更想抓紧身前的温热与坚实,他终于慢慢停下了挣扎。狄仁杰见他放松,也缓下了动作,但并未退开,啄吻着唇角,像是安慰,直到两人都平静下来,才开口问道。“告诉我,究竟怎么了?”王元芳喘息着,胸口起伏,他看着狄仁杰,极近的距离,能清晰看见他眼中的认真、疑惑与担忧。他突然觉得有一股委屈涌上心头,眼眶发热,无法控制语气而没有开口。狄仁杰并不着急,他松开了禁锢在王元芳后脑的手,沿着脖子向下抚去,又转到身前,用拇指抵着他下巴摩挲。“我……”王元芳说了一个字,其余的话却依然梗在喉中,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恍惚般,做了个让彼此都完全愣住的举动。他抬起左手,摸到自己的发冠,一按一扯,金色的发冠便被取下,捏在他的指间。发丝瞬间全数散开,垂落到衣领上,黑色与淡金交错,颜色动人。也有几缕落到狄仁杰手上,痒痒的,如同细小的动物爬过身体,钻进皮肤。王元芳平日总将头发束紧,一副凛然贵公子模样,此时散开遮掩了傲气,更显的俊秀温润。狄仁杰看着他,也说不出话来,静了片刻,伸手握住他还捏着发冠的手,轻轻一拨。发冠落到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这声响让王元芳心中一颤,他似乎有些后悔了,再度挣扎起来喊道。“狄仁杰!你放开我!”然而下一刻天翻地覆,狄仁杰揽着他,一起倒在了栏柱后的床上,撞击让他忍不住痛呼了一声。狄仁杰覆在他身上,伸手将落在王元芳脸颊的发丝仔细挑开,热切的唇从眼角开始,一直移到耳后,亲吻着,耐心似安抚。发现王元芳的手不断抓紧他的衣服,狄仁杰略抬起身,深深看着他。留在屋里等待时,他并没有想要做到这步,但王元芳推门进来那一刻,却让他觉得他有些脆弱。狄仁杰不可抑制的想要抱紧他,只要他并非抗拒,就让这件事,代替语言来倾诉。 “元芳……”狄仁杰轻声喊道,右手已下滑到了他腰带上,松开暗扣扯了下来。王元芳的手紧了紧,没有制止他。狄仁杰解开他的衣衫,又褪下鞋袜,极度暧昧偏偏做的坦然。虽然默许,王元芳还是紧张起来,只觉浑身僵硬,柔软的床铺比针毡更难熬。他不由的支起身,又被狄仁杰按了回去,他也已经脱去了身上衣物,皮肤相贴的温度灼热的令人吃惊。“没事,交给我。”狄仁杰拥紧他,喃喃在耳边低语。顺着脖颈、胸口一路向下吻着,王元芳身形纤细匀称,肤色白的让人想要留下痕迹,吻到小腹时,狄仁杰伸出舌尖舔舐了一下,立刻被用力握住了肩膀。王元芳垂着眼看他,目光如水,嘴唇咬的嫣红。狄仁杰像心口被人狠狠捶中,再克制不下,伸手抚上他的大腿,分开抬高,动作中似触到了膝盖上的伤口,听见他一声清晰的抽吸。虽然 - 分卷阅读34 短促,但含着痛楚与压抑的声音,让身体起了奇异的快感,狄仁杰伸手按在他腰间,一手更向下探去,握住抚弄起来。王元芳惊的一跳,伸手去握狄仁杰的手腕想要制止,但他很快败下阵来,败在身体的本能反应上,只能手越握越紧,在狄仁杰的腕上留下一圈红痕。 “狄仁杰……”动作在高峰停了下来,王元芳迷蒙不解的看他,脸上红晕未散,狄仁杰听见声音,抬起身亲了亲他嘴唇,继续着下一步。感觉到在身后开扩的手指,王元芳本能向后缩去,狄仁杰并不让他逃开,不断贴的更近,几乎把他逼到床角,退无可退。“不……啊……”王元芳伸手去推他,却使不上力,两人身上都有些汗水,触手滑腻,他眼中泛着雾气,仿佛将美玉投入了水中,急促的呼吸如涟漪阵阵,在床帏间蔓开。狄仁杰看着他,竟有玉之将碎的错觉,只能更牢的握在手中。他有些心痛,亦有更大的爱意涌上,痛之深切,爱愈深切。下一刻,他便进入了他的身体。王元芳脸色瞬间苍白,身体颤抖,用力挣扎着后退。狄仁杰紧紧固定住他,拥抱着,不容逃开的力度。王元芳逃不过,他只能面对,面对这吞噬而来的疼痛。狄仁杰缓慢动着,他要将这疼痛变成爱欲,仔细探索,慢慢深入,势要找到那一处所在。王元芳在挣扎中耗尽了力气,手臂垂在枕边,快感隐藏在疼痛中将他淹没。那些忧虑与苦涩暂时被抛到了脑后,只剩下眼前的这个人,和他的温暖与力度。就当他快要习惯节奏时,一个撞击让他猛然蜷起,太过陌生与强烈的刺热而破碎。狄仁杰伸手抹去他的眼泪,下颌却也滴下汗珠,他声音低缓,似是劝诱般说道,“元芳,元芳……叫我小虎。”“小、小虎……小虎……啊。”王元芳听着他的声音,依言喊道。狄仁杰用力按着他腰间继续,神情动容,骄傲如他,在这一刻的顺从,竟让人有这样巨大的快感。极暖,极欢,释放灵魂。从顶端落下后的空虚,王元芳浑身无力,昏昏欲睡,迷糊中狄仁杰从身后将他揽入怀中,再度埋了进来。他只得后仰着脖子靠在他肩上,让彼此的心和身体都相贴相慰,直到真正的昏睡过去。 翌日清晨,草木的清香透过窗格钻入房中,王元芳揉了揉眼,有些疲惫的醒来。他看向身边,狄仁杰还在睡着,一只手圈在他腰间,似是怕他醒了就离开。弯起嘴角,王元芳轻轻笑了声。狄仁杰听见声音也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见王元芳依旧带着水色的眼睛,颈上痕迹未消,倾身就是一个绵长的深吻。“够了……”王元芳终于有力气推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暗哑,想起昨夜种种,不由恼羞成怒的瞪着狄仁杰。“我从来不觉得够。”狄仁杰笑着看他忿忿起床穿衣,开了句玩笑,然后转了神色再度问道,“你究竟怎么了,能不能告诉我?”王元芳手中动作一顿,柔情在胸口弥漫,他鼻子一酸,几乎就要将失去姐姐的伤心和爱人被父亲敌视的忧虑,统统对他倾诉一遍。他张了张口,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一个仆役在门外轻声问道,“公子,你起了么?大人让你速去见他。”王元芳暗暗叹气,应了他一声马上就去,回过头对狄仁杰无奈一笑。“回来再说吧。” 第3o章 去父亲房间的路上,王元芳想了很多说辞,只盼能化解误会。但王佑仁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让他随自己一起去见皇帝,说是国事要紧。王元芳心里委屈,却也无可推辞,毕竟身为臣子,事分轻重。 马车疾驰,一路寥寥无话。 进了丽政殿的书房,李治早已在书案后等着他们。王元芳跟着父亲行了礼,殿内凝重的气氛让他有些茫然。 李治扫了两人一眼,说道,“王爱卿,你说狄知逊此次出兵是与人勾结密谋造反,而你早有察觉,所以才派王元芳一路跟随。现在你们都来了,就和朕仔细说说。” 王元芳不知始末,这句话却听得清楚,听得心惊,他猛转头看着父亲,当下就要辩驳。 王佑仁抢在他之前朝李治禀告,“启禀陛下,小儿一直出门在外,不知情况,可否由微臣询问,他来佐证。” “准了。”李治烦躁的一挥手,想到自己如此倚重狄知逊,对方却有可能正是隐藏在朝臣中的老鼠,他怒道,“你们若是有半句虚言,同样是欺君之罪!” “元芳,你与狄仁杰离京一年,自关内道开始直至江南道,共游历三府十七县,可对?”王佑仁问道,看向王元芳的视线带着无形压力。 王元芳对这一切猝不及防,心中又苦又沉,思来想去,这句话似无大碍,缓缓点头道,“是。” 听见答案王佑仁竟笑了笑,转头对着李治,“这些地方之前都是谁的辖地,想必陛下是清楚的。” 李治点了点头,神色严峻,前太子李承道的封地,他自然知道。 “你们屡遇奇案,但多与二十年前的旧事相关,更牵涉到一笔失窃的巨额官银。可等你们破案,官银已被人偷偷运走,是不是?”王佑仁继续问道,这两人一路发生的事,他早已全数知悉。 “是。”王元芳艰难答道,他逐字逐句听来,这确也是事实。 “很好,那个地方只有他们几个,又有谁能走漏风声并且运走了官银?”王佑仁追问了一句,却是对着李治。 李治眯起了眼,看向王元芳的目光都似审视,那笔官银的来源本是军饷,被人这样运走,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那里还有别的人,这样推断太牵强了,狄仁杰他不可能……”王元芳急忙争辩道。 此话说得在理,李治也点了点头,但王佑仁依旧气定神闲,他从怀中掏出两件东西递上,“此事或许牵强,但元芳发现这两件东西被藏在一个小镇的地下祭坛里,恐怕就不简单了。” 王元芳侧目看去,顿时如惊雷乍响,一个是他交给父亲转递狄知逊的并州府尹令牌,而另一个,玄铁乌黑,竟是兵符。他站着,手心被冷汗浸透,只转瞬一想,他便明白当时自己从祭坛中摸出的东西被调了包。可是为什么……他看向自己的父亲,眼中满是疑问与伤痛。 “元芳,这东西可是你寻出来的?” 李治猛然站了起来,脸色发白,失踪的兵符,江南十万兵马,他指着王元芳大声质问。 王元芳心如乱麻,这并非实情,他却无法立刻反驳,冤案或许可以再翻,他又如何能让自己的父亲犯下欺君之罪,命毙当场。 李治将他的沉默看作了默认,他怒不可遏,将手中的竹简狠狠扔在地上,喝道,“来人,立 - 分卷阅读35 刻将狄知逊缉拿归案,押入天牢候审!” 王元芳猛地上前一步,却被王佑仁扼住了手腕。 “陛下,元芳近日不适,既然已经得证,不如让他先行退下。”王佑仁说道。 “下去。”李治拂袖,有一瞬,王元芳似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痛惜。 王元芳几乎是被王佑仁半推半挟的赶出了书房,他混沌的走在御花园中,周身冰凉。突然他发足奔跑起来,出了宫门,牵过马疾驰向尚书府。 然而他并没有遇上狄仁杰。 狄仁杰也没有等到王元芳,他在早上被请出尚书府后,又得到了父亲被收押的消息。他急忙交代了二宝几句,拿起李治给的令牌就直闯天牢。 晦暗的牢房内,狄知逊背门而立,狄仁杰抓着栏杆急问,“爹!这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诬陷你谋反?” 狄知逊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昔日同窗今成水火,他痛心也担忧,“怀英,爹后悔没有听你娘的话,又再回到京城……还连累了你。” “爹,别说这些了,到底是谁!”新的变故随时可能发生,狄仁杰顾不得感伤。 “尚书府。”狄知逊说了三个字,却无异晴天霹雳,他继续道,“可惜我还未能掌握证据……我让你与王公子交好,想不到是害了你……” “不可能!”狄仁杰断然否认,他缓了缓又道“王元芳绝不可能参与了这件事。” “你能确定?”狄知逊望着他,问道。 “能。”狄仁杰点头。 “那……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狄知逊看着墙上火把,低声说道。 王元芳在府中寻了一遍没见到狄仁杰和婉青梦瑶几人,连忙喊了仆役来问,得知几人出府,又急派人去京城几家客栈寻找。处理完了这些,他便往父亲书房走去,比起方才他已经镇定了很多,即便父亲再用氏族安危来劝诱,他也绝不能让狄仁杰背上污名。 “拿到了禁军的兵权,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书房内,王佑仁如此说道。 王元芳脚步一顿,不由自主的闪身到了窗格后,侧耳听去。 “王大人料事如神,西北军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城郊,只等大人号令。”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 “嗯,此事不可冒进,我会派人来与你们联络。”王佑仁说道。 “大破京师在此一举啊,哈哈哈。”男子大笑起来。 王元芳在窗外听得胆颤心惊,原来……真正要谋反的竟是自己父亲,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他急退几步,转头朝外走去,眼中明亮如初,他要阻止这一切,要让父亲悬崖勒马,亦要弥补犯下的错误。 丽政殿内。 李治沉着脸打量去而复返的王元芳,他冷声说道,“朕已经收了狄仁杰的令牌,这件案子,不用你们再查了。” “陛下,臣愿以命相保,定可查出真相。”王元芳并未退缩,躬身求道。 李治愣了愣,他原先对王元芳有些了解,听他如此说,倒也心软,他问道,“你可想好了?” “绝无戏言。”王元芳斩钉截铁道。 李治沉默了,最后缓缓一叹,将收回的令牌再度放到桌上,“朕,准了。” 王元芳取了令牌正要告退,突然又对李治说道,“臣恳请陛下派一队禁军守住宫殿丹凤门,无论谁要进入,都一律缉拿。” “这是为何?”李治疑道。 王元芳微微一笑,竟举起了令牌,“待此案查清,臣自会禀明。” 李治无奈,只得答应他会加派人手守住。 夜,原本应当寂静无声的宫墙下,火把通明,刀剑林立。 狄仁杰手持麒麟刀立于墙下,他已被侍卫层层包围,逃脱无望。高台上,王佑仁嘲讽的看着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你……”狄仁杰怒火攻心,抬头望着他,这个人陷害自己父亲,逼迫自己,可偏偏又是挚友的父亲。他环顾四周,只求能找到一个弱点突围而出,去查寻事情的真相。 禁军侍卫慢慢靠近,他单枪匹马,双拳难敌四手,谈何容易。 一阵破空声凌厉而来,众人抬头看去,竟是一辆满载燃烧甘草的木车从天而降。车子落地,巨响伴着火星四溅,侍卫们大吃一惊,急忙朝旁躲去,阵型一乱,便漏出了空隙。 木车后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出,用力推了狄仁杰一把,喝道,“快走。” 声音熟悉。 狄仁杰反手扣住他手腕,纵身跃起,“一起走。” “抓住他们!”王佑仁气极,却又不可自己跳下高台去抓人,只能看着两人边退边战,很快便突破了防线,朝浓重的夜色中隐去。 “王元芳!” 逃出宫城后,狄仁杰一把拽住了想要离开的黑衣人,他心中的疑问已经多得让他控制不住手中力道。 王元芳被他紧紧握住手臂,几次挣脱不得,心中也是着急。他必须立刻赶回尚书府,如果父亲对他的行为有所怀疑,那么一切的计划都完了。 焦急中,他突然停下挣扎看着狄仁杰,一字一字认真说道,“狄仁杰,我是不是从未对你说过……” 狄仁杰也停下了动作,他本能的觉得这一句话无比重要,甚至会将他击溃。 “狄仁杰,我是不是从未对你说过,我愿与你百年。” 王元芳看着他,眼如星辰,明亮且带着笑。 我愿与你百年。 话音落下,狄仁杰心中翻搅,一晃神便被王元芳挣脱开去,他跃出几步,转头朝后奔去,甚至没有再回头看他。 夜色,浓的像是研不开的墨,化不尽的铁。 狄仁杰看着前方,突然痛的锥心刺骨,痛的不得不倚靠着背后的墙壁,用力呼吸。 他说了誓言,却没有对自己说,明天会如何。 第31章 京城郊外,凛冽的风卷起枯叶,萧瑟而肃杀。 王元芳站在一处高地上,远远望着宫城,神色傲然。 一将军模样的男子在他身后恭敬的抱拳禀告,“王公子,大军何时开拔?” 王元芳回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拿地图来。” 立刻有人殷勤的地上一卷羊皮卷,王元芳打开地图,随意扫了几眼,指着宫城丹凤门的位置说道,“就是此处,将军,击鼓吧。” 那位将军闻言举起手,命令背后的大军击鼓开拔,一边又谄媚的朝王元芳说道,“此次若是成功,王公子可就是太子啊。” 王元芳挑唇一笑,俨然一副骄奢模样,他夹了夹马腹,说道,“走吧,我打头阵。” 马蹄四起,衣袖翻动。 那日解救狄仁杰之后,王元芳谎称和朋友去了酒楼喝酒,王佑仁虽心存怀疑,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发他到这西北军驻地呆着,时辰一到就立刻带兵进入长安。 - 分卷阅读36 他并不知道王元芳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更不知道禁军已经得到命令死守丹凤门。 宫墙外,沙尘滚滚,大军压境。 王元芳被禁军抓走的消息让王佑仁大为惊慌,幸而随后响起的喊杀声又让他放下心来。西北军久居荒地,个个视死如归,不久便攻到了众人面前。狄仁杰拔刀相护,立刻与那谋逆将军战到一处,麒麟刀刚健锋利,十几招后,终将乱臣斩于刀下。 李治看着高台上的王佑仁,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当狄仁杰在戏台上揭穿郦妃已死,索朗与徐昭媛有私情的真相时,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可惜已尽失先机。 “狄仁杰!”王佑仁站在高处,身后几个兵士押着五花大绑的狄知逊,他喊道,“放下刀,不然我就杀了他。” “怀英,不要管我,保护陛下要紧!”狄知逊同样喊道,他回头看着王佑仁,眼神锐利如刀,“王佑仁!你这乱臣贼子,枉费当年恩师教导!” 狄知逊大笑着,王佑仁举起了手中钢刀。 “爹……”狄仁杰握紧刀,咬牙看向高台,眼角有泪落下。 铛—— 刺耳的撞击之音,众人原本已是不忍目睹,此刻皆抬头望去。一个黑衣人挥剑挡住了王佑仁砍下的那一击,与他在墙头过起招来。眼见如此,狄仁杰几乎本能一般,握着刀也直冲上去。 王佑仁武功远胜二人,几招后一击挥出,将狄仁杰踢到在地,举刀就想取他性命。但一只手握住了断刀,白皙纤长,指骨分明,却又血迹蜿蜒,点点落下。狄仁杰心中一抽,差点下意识的就要喊出他的名字。 即使他不说,王佑仁也已经发现了,他怒道,“芳儿!你竟然背叛我!” 黑衣人没有说话,手掌握紧一翻,干净利落的似不觉得疼痛,断刀落到地上,血亦染红刀锋。 看两人与王佑仁在墙上景,厉声喝道。 刀兵之音不绝,鲜血四溅,湮灭一切的火光冲天而起。 竭尽全力的两人,已置身事外。 温热的水擦过嘴唇,药香,淡淡的血腥味。 感官终于从一片黑暗中恢复,狄仁杰逼迫自己睁开眼,陌生的床沿与房间,他艰难的低下头,看见自己缠满了纱布。 二宝见他醒了,惊喜的叫起来,“少爷,你终于醒了!你昏睡了三天,吓死我了。” “元芳呢?”狄仁杰动了动嘴唇,嗓子灼烧的疼痛,他还是问道。 “这……”二宝脸色黯然,支吾不言。 “说啊。”他提高了声音,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狄仁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听到答案。 “当时地宫一片火海,王少爷下落不明。”二宝被他一唬,老实说了出来,“皇上派禁军搜了两天,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什么也没找到。” “下落不明……”狄仁杰喃喃自语,躺了回去,“婉青和梦瑶呢?” “婉青姑娘在地宫想要行刺,被梦瑶拼命拦下了,后来……杜静秋救走了她们。” “哦。”狄仁杰点点头,再度闭上了眼睛。 “少爷……你别太难过……”二宝劝慰道,可狄仁杰像是已经睡着了,一句也没再多说。 十日后,狄仁杰的伤终于好了些,可以下床行走。 他没有耽搁,一早便递了金书铁卷求见李治。 李治见他的地方是在翠微苑,不久前还默默无名的别院,如今已是武贵妃的居所。 “怀英,你的伤恢复的可好。”李治见他脸色还有些苍白,关切问道。 “承蒙陛下厚爱,草民已经康复。” “好。”李治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等着狄仁杰开口。 “草民今日求见,是想请问陛下告知王元芳身在何处?”狄仁杰行了一礼,躬身问道。 “这……”李治为难的看了武媚娘一眼,摇头道,“朕派人寻了他两天,却也没有找到他。” “陛下,请恕草民斗胆问几个问题。”狄仁杰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你问吧。”李治答应道。 “禁军乃是皇家守卫,他们向来只保护帝家安危,从不插手别的事务。地宫的搜索陛下为何交给他们做,而不是隶属刑部的长安府?” “朕一时情急,身边又只有 - 分卷阅读37 禁军,有何不妥?”李治不为所动。 “我偷偷查了那两天的记录,决战当日搜寻的禁军士兵有二十人之多,第二天开始就锐减到了五人。草民推测,陛下恐怕当天就已经找到,后续只是做个掩护……”这些话说的僭越,狄仁杰也只能一试。 李治看着狄仁杰,眉头紧锁,武媚娘在桌后轻抚他的手背,片刻,他终于叹道,“怀英,朕念你与元芳交情匪浅,又屡建奇功……但这一切涉及皇家密事,你绝不可走漏消息。” 狄仁杰心神一凛,点了点头。 李治拿起桌上的一卷明黄布帛,缓缓打开,说道,“你过来看吧。” 狄仁杰近前一看,这布帛上竟是皇家族系,他不知何意,只能等李治继续。 李治的手指逐一抚过,最终停在一支已经中断的宗族名下,叹道,“这该是朕的叔叔,唐周王,贞观三年薨,无子,国除。不过,你仔细看看他的名字。” 狄仁杰仔细看去,心中惊讶,只能当是巧合,那框中名字赫然写着,李元方。 李治看着绢帛,似乎陷入那段在他出生前上演的传奇中,“玄武门一战是大唐的新生,却是李氏血脉的离散。父皇登基后,抓捕了一批跟随隐太子的宗族,而没有涉及的,则被封王后赶去各自辖地,远离京师。当时周王也在遣送之列,他是高祖皇帝的第九子,从小颇受宠爱,心知辖地偏远荒僻,又不忍自己才刚出生的孩子受苦,便偷偷去求了自己的姨母同安公主收留。” “同安公主,正是郦妃的叔祖母……生于贞观三年,比李婉青小了一岁。”李治笑了笑,才又继续道,“谁是那个被收留的皇子,我想你已经知道了。” 狄仁杰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隐情,舔了舔嘴唇,憋了半天才道,“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治苦笑了一下,看向武媚娘,“朕若是早知道几天……你们也不用受这般辛苦了。” 武媚娘看了狄仁杰一眼,接过话头说道,“那日你提醒我郦妃行为怪异,我随后借机去了她宫中探寻,正巧见到一个平安结形状奇特,便带了回来。原也是无意,不料某天凑巧摸到了其中暗藏的竹片,才得知了这个秘密。” 时间溯回,那一日窗格下,郦妃初闻武媚娘落胎,心知父亲不会放弃那个计划,只能边落着泪,边将实情写下藏入平安结中,但求有一日危急时,能借此救下王元芳一命。 犹记得爹抱来那个婴孩时,她不过四岁,“元芳,你一定要平安……” 泪,浸透红绢。 “难怪郦妃从来只叫他芳儿,而不叫弟弟……”李治叹了口气,有着几分愧疚。 狄仁杰无话可说,却也有些欣慰,毕竟若是如此,元芳便无需背负罪臣之子的名头。他还未开口,李治却像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摇了摇头道,“周王一宗已经国除,能佐证之人也都死了。” “唉……”狄仁杰竟当着皇帝的面叹了口气。 李治好笑的看他,“你倒是着急,只怕元芳自己并不愿受这皇家规矩。” 一句说完,狄仁杰猛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神熠熠,李治自知失言,这下等于告诉了他自己知道元芳下落,只好无奈说道,“你现在不能找他。” 狄仁杰先是不解,待心思转过后,也懂了李治的苦心。王元芳依然是屠龙堂右使的儿子,西北军中逃脱的人也认定他是叛徒,若不隐藏身份,他的处境将极度危险。而自己的行踪,自然是那群人重点关注的目标。 他脸色黯然,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朝李治躬身说道,“草民恳请陛下,让我去大理寺办案。” 李治闻言,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当下允道,“即日起,狄仁杰任正六品上大理寺丞,可协查各州各府疑案。” 狄仁杰领了旨谢恩,李治感慨说道,“若不是你与王元芳的这一路游历,郦妃的意外死亡,迫使王佑仁提前动手,只怕待到朕与李承道鱼死网破时,他只要靖难而来……一个当朝贵妃,一个朝廷大臣,再加一个李氏血脉的公子,这太极殿就要易主了。其思虑之远,真是令人恐惧。” 狄仁杰低下头,细细思索。 是么,如果自己没有与王元芳相遇,没有引为知己,没有性命相许,他是不是会有另一番命运,甚至黄袍加身?然后他哑然失笑,不会的,即使没有自己,这个人的忠诚、勇敢和端正都不会改变。 并不是因为命运的交叉,才变成这样的彼此。 而是因为这样的彼此,命运才会让他们相遇。 他对着李治笑道,“不过是无用之思。” 皇宫别苑。 王元芳站在曲桥上,静静看着池中群鱼,他一袭月色外袍,因重伤未愈而显得有些单薄,但身形依然挺拔。 “元芳,深秋风凉,你刚好一点怎么站在此地?”李治从背后走近,皱着眉看他。 “草民正在等陛下。”王元芳行了一礼,说道。 李治眉头更紧,他明白王元芳即使知道实情,也很难改口叫他皇兄,只是希望有一天,他还有机会听见他自称微臣。 “哦?何事?朕正要去看你。”他问道。 “草民想尽早出宫游历。”王元芳答道。 李治细看他的神色,虽强装平静,还是有些伤感流露,只怕这长安宫城,总是牵动着旧日回忆,他说道,“太医说你的伤起码调理半年,且马上就要入冬。这样吧,朕给你行个方便,等到来年开春,你自可随意游历。” 王元芳想想觉得更是稳妥,便答应道,“多谢陛下。” 李治笑了笑,与他并肩在苑中走了会,待要离开时王元芳突然问道,“陛下今天这么高兴,可是因为终于把狄仁杰骗来做官了?” 李治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把身后的侍从吓了一跳,他笑着说道,“你们啊……朕可没有骗他,是他自己请缨的。” 王元芳也笑起来,嘴角上扬,眼睛弯成月牙。他想,狄仁杰,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你和我,到底谁能抓到更多的逆臣余党呢? 二月里,早杏如雾,新柳抽芽。 天刚蒙蒙亮,狄仁杰就起了个大早,他洗了脸漱了口,拖起美梦中的二宝,惯例的赶去大理寺查案。 二宝生不如死,又哭又喊道,“少爷,半年了,你让我好好睡到出太阳吧。” “半年了还不习惯,怎么?比我这个少爷还娇气?”狄仁杰怒。 二宝接道,“自从王公子不见后,你在大理寺简直像打了鸡血一样,亥时归卯时起,没日没夜的,谁受得了?” “就你话多。”被戳到痛处,狄仁杰猛扇他后脑。 叩叩——有人敲门。 “谁这么早?”二宝疑惑道。 “看什么看,开门啊。”狄仁杰踢了他一脚。 门 - 分卷阅读38 外是个小太监打扮的宫人,手中握着一支刚抽绿芽的柳条,狄仁杰心头一跳,忙问他何事。 小太监将柳条交给他,说是得了总管张公公的吩咐,替某位公子把这支柳条送来。 狄仁杰接过柳条看了半天,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小太监摇了摇头,狄仁杰忙让二宝取出身上所有的银子打赏,自己捧着柳条嘿嘿笑起来。 “少爷你怎么了?”二宝觉得他或许脑袋里也有伤。 “元芳啊元芳……这下你可跑不了了。”狄仁杰看着柳条,脸笑成了一朵杏花。 长安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停下,总管张公公和王元芳走下车来。 王元芳揖了一礼道,“有劳张公公,就送到这吧。” 张公公急忙回礼到,“公子不必多礼,陛下已命人在洛阳备好别馆,公子随时可以过去。” 王元芳抱拳告辞,笑道,“还请公公替我多谢陛下。” 说完,他牵起车前的一匹红鬃马,翻身而上,如行云流水,暗红衣衫翻动,极是好看。 马蹄踏破春泥,疾驰而去。 七月流火,剑南道府抓获属下一名县令,其与屠龙堂勾结罪证确凿,明月镇的大火也真相大白,传闻破获这一切的,都是一个神秘的贵公子。 九月授衣,盛泽镇突然来了一群衙役,砰砰拆了几天,把当年的鬼庙玄女庙统统改成了书塾,教课授业。同时,镇子里默默消失了几个张天师的信徒。 次年五月,国泰民安,狄仁杰官至五品朝散大夫,得皇帝特许各地游历,查办疑案。 狄仁杰一本正经谢恩叩首,回到家中,二话不说随便抓了一把银票就要走。 二宝急忙扒住他,问道,“少爷,你去哪儿啊?” “洛阳,找元芳。”狄仁杰边走边答。 “啊?”二宝莫名其妙。 正午骄阳下,狄仁杰依旧神采焕然的搜寻着,二宝却觉得自己快死了。 “都十天了,王公子真的在洛阳么?” “别吵,我已经发现他的踪迹了。”狄仁杰摸着帽子,死死盯着一棵牡丹。 “在哪儿哪儿啊。”二宝哀嚎。 “那儿那儿!”狄仁杰不胜其烦,随时一指。 二宝突然没了声音。 狄仁杰诧异抬头,发现自己手指随意指去的地方,一个贵公子正悠闲摇着扇子,要笑不笑的看着他。同样傲然的眼神,俊秀的身姿,仿佛世事沧桑都不舍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狄仁杰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说道,“公子,我是来跟你讨债的。” 王元芳忍着笑,等他走到身前,反问道,“我何时欠过你?” 狄仁杰深深看着他,就像时间从未流逝过,他说,“你欠了我百年,还有很多未还。” 王元芳也看着他,蓦然笑起,一掌向前平举摆出架势,他说,“好,你若赢了,我便还。” 他们离的很近,从指掌相错,到衣襟摩挲,最后唇齿相依。 长安柳并洛阳花。 君若看遍。 早还家。 —end— 终于平坑,感谢追文的菇凉们,拖拖拉拉写了三月,汗颜…… 总算也在各种鞭策下填完,心中一阵舒畅,有种终于改变命运的痛快感。虽然是很常见的皇帝救走+改姓梗,不过普遍也等于更合逻辑嘛! 开坑的初衷其实是因为不满,不满好好的一伙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走青春偶像剧路线,非虐成这样呢!然后就想到在原来的故事上叠加故事,不过想的简单,写起来艾玛可苦逼了…… 周王李元方确有其人,翻资料正巧看到就正好当梗,兰兰是捡的,芳芳也可以是话费送的,这是个长歪的脑洞,代表了我见不得公子落难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