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随》 分卷阅读1 第一章 天台上,荣初居高临下,把玩着那把精致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好整以暇地看着吓得魂飞魄散的杨羽桦。 “求求你,放了我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把一切都给你。”杨羽桦浑身颤抖,布满沟壑的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双腿一软向荣初跪了下来。 “放了你?当年你弑兄屠嫂的时候可曾放过我的父母?杀人灭口的时候可曾放过我的姐姐?”荣初嘲讽地笑着:“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丧家之犬一样向我摇尾乞怜。叔叔,你这样我很难办啊。难道,你没听说过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荣初眯了眯眼,眸中狠戾闪现:“现在,你的时辰到了,该轮到你下去向我的父母和姐姐赔罪了!” 他举起了枪,慢慢拉开保险闸:“好好享受一下最后一丝阳光吧,1……2……“荣初拉长了声调,满意地看着杨羽桦抖成筛糠一样卑躬屈膝的身体:”3……“”砰!“枪响了,却是被猛然冲进来的阿次打偏了准头,子弹射在一旁的空地上。“阿次,你敢跟我动手!“荣初怒不可遏。”大哥,我……“阿次自知理亏,心急如焚却不知该如何跟大哥开口。“阿次,你来救我了,来救爸爸了!你是爸爸的好儿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阿次,我求求你,快带我离开这里。”杨羽桦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又哭又叫地拉扯着阿次的手臂。 阿次心中一酸,已然向荣初跪了下来。”阿次,你,你竟然为了仇人向我下跪,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荣初忍不住低吼道。阿次自觉无言面对大哥,低下头哀求道:“大哥,阿次从来没求过您,就这一次,阿次求您,求您让我跟他说几句话。”荣初心中一痛,二十五年的冰冷生活,这个弟弟却还是这么容易被情义所累,连对仇人都是一腔赤诚,对杨羽桦是,对杜旅宁也是。荣初怒极反笑道:“好,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千万别忘了死去的父母和姐姐!” 阿次心中痛楚难当,却仍是缓缓转身扶起了杨羽桦。“阿次,你是爸爸的好孩子,是爸爸的挚爱之宝,爸爸这么多年没白疼你,你快带爸爸离开。”杨羽桦靠在阿次身上,泣不成声地恳求。阿次只觉得胸口窒息得几近麻木,眼泪毫无知觉的掉了下来:“爸爸,你去自首吧,去把日本人的阴谋说出来,把当年杨家的惨案公布出来,让那些恶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杨羽桦猛地推开了阿次,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胡说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会要了我的命!你怎么能让爸爸去死呢!”阿次只觉心如刀绞,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强忍住眼泪道:“爸爸,我还是愿意叫你一声爸爸。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做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爸爸,你去自首吧,只要你肯把事实真相公布出来,阿次,阿次愿为你戴孝扶棺。”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想死,阿次,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死!我,我不能……”杨羽桦失声尖叫着,仓皇地向后退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爸爸小心……“阿次惊叫道,杨羽桦一脚踏空,身体直直向楼下坠去,阿次抢过去抓住他的手,一起摔下楼去。“阿次!”荣初冲过去冲着楼底大喊,几乎要跟着阿次一起跳下去,阿四拼命抱住他:“老板,这里是四楼,不能跳啊,我带兄弟们下去救,二先生他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荣初瞬间清醒过来,对,阿次那么善良,一定吉人天相,老天爷你一定要保佑他,他不能有事。荣初推开阿四,慌慌张张地向楼梯奔去。 从四楼天台一路坠下,阿次翻身把杨羽桦护在怀里,幸好周边树木繁茂,一路摔跌下来,中途被树枝几经阻挡,到落地的时候,阿次竟然还保持着一丝清明。 阿次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痛得厉害,后脑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渗出,手臂和腿上被擦伤的很严重,左腿应该骨折了,胸口也一阵尖锐的痛。他勉强翻身坐起,急急看向怀里的杨羽桦:“爸爸……你没事吧?”由于摔在阿次身上,杨羽桦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冲击,只是被吓得失了神智。阿次感觉到杨羽桦浑身都在颤抖,裤管湿润一片,竟是小便失禁了。杨羽桦双眼毫无焦距,只紧紧地抓住阿次的手,反复的说着:“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不要死,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刚刚经历了杨羽桦差点死掉的惊险,阿次心中一片不舍与柔软:“好,我带你离开这里,但是你也要答应我,要去自首,好不好?”“带我走,带我走,求求你!”杨羽桦痛哭流涕,紧紧的攥着阿次的手臂。阿次咬牙忍下手臂的剧痛,踉跄着站起来,护着杨羽桦向旁边的街道跑去。 从四楼一路狂奔下来的荣初呆呆看着地上一滩血迹,哪里还有阿次和杨羽桦的身影,担心、恐惧、愤怒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大脑,他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是谁的血?阿次那个混蛋,这种时候竟然还护着杨羽桦,命都不要了吗?在他心里,我这个大哥又算什么?父母和姐姐的仇又算什么?“带兄弟们去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他们受了伤,跑不远!“”是,老板。“阿四一刻不敢耽误,带着几个弟兄分头去追。 第二章 好累,快呼吸不过来了,阿次觉得眼前一片花白,只是初冬的暖阳,却晃得他睁不开眼,脚下在机械的跑着。杨羽桦此刻完全被恐惧占据,像一头孤狼紧拽着他,勒得他喘不过气来。身后有声音传来,是大哥吗,追来了吗?糟了,不能停,阿次咬牙逼自己护着杨羽桦奋力向前跑,意识却渐渐抽离了身体,终于双腿一软倒了下来。 “阿次,阿次……”杨羽桦尖叫起来,看着不远处追来的人,他浑身剧烈的颤抖着,终于放开了阿次,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二先生!二先生!”阿四焦急的唤着阿次,不行,人已经没了意识,彻底昏了过去,看样子伤势不轻。他不甘的望着远处杨羽桦的身影,挥手让身旁的弟兄帮忙一起小心的把阿次抱起,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把二先生送到老板那去。 “胸骨断裂、左腿骨折、四肢大面积擦伤,内脏有不同程度震伤,脑部创伤,有淤血可能。”夏跃春小心地替阿次进行检查,不由皱紧了眉头,现在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他沉声对阿初说道:“他需要马上手术,你做好抽血准备。” 阿初茫然地点了点头,此刻他心乱如麻,在看到伤痕累累的阿次的时候,他的满腔愤怒转为了惊痛与担忧,小心从阿四手上抱过阿次,便一刻不敢耽误赶去了春和医院。路上他已经给阿次做了简单检查,伤势不容乐观,杨羽桦竟然就这样抛下阿次独自跑了。好个父子情深、视儿子为心头至宝的爸爸!阿次你看到了吗 - 分卷阅读2 ,你用命去护着的这个人,二十五年前杀了我们的父母,二十五年后杀了我们的姐姐,现在又将重伤的你撇下独自逃命,他是你的敌人,你的杀父仇人!你怎么那么傻,那么傻!荣初抑制不住眼眶的酸涩,泪水直直掉落下来,滴在阿次的脸上,可是阿次却不睁开眼睛,忍心让他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相对荣初的神思恍惚,夏跃春一刻不停地指挥着护士对阿次就行救治,针头刺进了阿初的血管,通过血袋又滴进了阿次的血管,血液相连的两兄弟此刻一个生命垂危,一个失魂落魄。 伤势暂时稳定了,手术修补了一部分的损伤,但内脏的恢复和脑部的淤血却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和休养。荣初坐在病床边,看着昏睡中脸色苍白的弟弟,总觉得那人此刻毫无生气,轻轻一捏就会碎了。“老板。”阿四轻轻走了进来,荣初点点头,走向窗边,阿四在他耳边轻声道:“发现了杨羽桦踪迹,现在要不要……”阿四做了个抹脖的动作。荣初低声道:“先关起来,我迟点再去处理,还有”他转头望了望病床上的弟弟:“这件事,不能让二先生知道。”“是,您放心。”阿四得了命令,低头退了出去。荣初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轻抚着弟弟的额发,对不起阿次,我们和杨羽桦之间的血海深仇绝不能就这样抹去,大哥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我们的父母和姐姐报仇。你,你不要怪大哥。 第三章 病房里异常安静,除了各项仪器偶尔发出的“滴滴”声响,荣初守了一天,阿次的各项体征已逐步稳定,看样子明天该醒了。夜长梦多,杨羽桦的事不能再拖了,不说别的,光是眼前这小混蛋要是知道了,还指不定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他决不能再让阿次受伤害了。父母和姐姐的仇要报,他必须手刃仇人,昨天让阿四把人暂时关押在郊外一间平房,就是考虑到在警察局不方便动手杀人。医院四周也有日本人的眼线,把阿次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不放心,吩咐阿四留下好好照顾阿次,荣初轻轻为弟弟掖好被角,亲亲了他昏睡中紧闭的双眸,快步走了出去,该给韩副局长打个电话了。 阿次只觉这一觉似乎睡得昏天暗地,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二先生,您醒了。”阿四快步走过去,轻轻按下想坐起来的阿次:“您伤到了胸骨和内脏,老板吩咐这段时间只能让您平躺。”大哥……阿次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当时自己晕了,爸爸不知道怎么样了,大哥一定很生气,对了,大哥怎么不在?难道……“我大哥呢?”阿次急切道,声音透着病人特有的虚弱与无力。“老板有急事出去了,二先生您有事?” 阿次脑中警铃大作,大哥既然不在病房,那爸爸一定是在大哥手里。费力动了动双腿,左腿被打了石膏,动弹不得。“阿四,我饿了,有没有吃的?”“二先生,您稍等一下,阿四马上下去买。”看着阿四快步出了病房,阿次勉力撑着坐起来,胸口一阵闷痛,他咬了咬牙,伸手去扯腿上的绷带和石膏。 不到一刻钟阿四就揣着热粥回到了病房,鉴于这位二先生不安分的前科,他实在是不敢离开太久,好在他回来时看到阿次好好的躺在病床上,才略略松了口气:“二先生,您躺着别动,阿四喂您喝吧。”“阿四,我有一件很紧急的事要跟大哥说,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找来?” 阿次注视着阿四,表情凝重。“这,老板说处理完事情就会马上回来,您还是等等吧。”阿四为难道:“要不……您告诉我,我找人替您转告老板?”“不,事关机密,而且非常重要,我必须马上见到大哥。”“这,可是老板吩咐我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您。”“这里有护士,还有跃春的保护,不会有事的,事急从权,不能再等,你快去找我大哥。”阿次的表情不容拒绝。阿四想了想,这二先生现在伤成这样也动不了,兴许真有什么急事:“那我快去快回。”阿次点点头:“你快去吧,我在这里等大哥。” 等阿四走出病房,阿次翻身下床,忍下胸口和左腿的痛意,拿起一旁的衣服,蹒跚着悄悄跟了上去。 杨羽桦关押的地方不算近,好在阿次一出医院便拦了辆黄包车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阿四后面。七弯八绕看着阿四进了一间平房,阿次甫一落地便听到了一声枪响,不祥的感觉瞬间弥漫了上来。 “阿四?”刚刚处理完杨羽桦的荣初转头看向匆匆忙忙跑进来的阿四,心头猛的一跳:“阿次出事了?”“不,二先生醒了,说有急事要见您。”荣初松了口气,什么事这么着急,刚醒就要见我,难道是……糟了!荣初一转身,便看到扶在门口的阿次,心里一阵发虚,快步上前把人扶住,轻声责备道:“伤得这么重怎么跑出来了,不要命了。”阿次没有回答,只愣愣看着躺在地上无声无息的杨羽桦,他的额头有一个大大的血洞,大片的鲜血弥漫而出。 第四章 荣初心下焦急,这个木头阿四,也太实诚了,特意赶在阿次苏醒前处置杨羽桦,就是不想让小混蛋直面这个场面:“阿次,别看了,杨羽桦杀兄灭嫂、卖国求荣,死不足惜,你不必为这种人难过。”阿次没有说话,仍是静静看着满室的血腥。“阿次,你别怪大哥,杨羽桦这种人不值得你伤心。他已经招认了与日本人一起犯下的罪行,我让韩副局长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将真相公布出来,将阴谋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旁的韩副局长闻言走过来,略略弯腰恭敬道:“二少爷,杨羽桦已经全部招认,老爷和夫人终于大仇得报了。”“阿次,你听见没有,你看着我,你看着大哥,我们才是最亲的亲人,杨羽桦是我们的仇人,国家的罪人,他不值得你如此!” 阿次抬头看着大哥焦急而担忧的脸,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怪大哥吗?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自己一生追求信仰,党旗下宣誓保家卫国,驱除敌寇,却原来,自己一直认贼作父而不自知,母亲是日本奸细,父亲是杀父仇人……“阿次,你是爸爸的挚爱之宝,爸爸爱你。”“阿次,你是妈妈的孩子,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阿次,说你爱我,我从五岁就开始教你说爱我了。”……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原来我的人生竟只是笑话一场。阿次眼神渐渐空洞,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嘲讽而绝望。“阿次,你怎么了?”荣初突然觉得心慌:“你别吓大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哥带你回医院。”紧紧把阿次抱在怀里,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安的心安定下来。阿次任由荣初抱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重新处理完伤口,荣初看着病床上昏睡的弟弟,心里始终悬着,阿次含笑的样子在眼前挥之不去,阿初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放弃,带 - 分卷阅读3 着决绝的味道。荣初握着阿次的手,把头深深地埋在手掌间,那冰冷的触觉让他惊心:“阿次,对不起,大哥知道你对杨羽桦的感情,却没有办法保护好你,请你原谅大哥,大哥真的……别无选择。”大仇得报,沉冤得雪,多年的夙愿得以达成,却是以伤害唯一的弟弟为代价,荣初没有预想中轻松的感觉,只觉心口反而像被刀割一般疼痛无比,眼泪滑落下来,浸湿了阿次的手掌,无声无息。 “已经一个礼拜了,为什么还没醒!”荣初血红着双眼,冲着给阿次检查伤势的夏跃春吼道。荣初要崩溃了,这几天的守候,阿次半分反应也没有,一直静静地睡着,伤口没有好转,神智也没有清醒。“阿初,你理智一点!”夏跃春用力按下荣初蠢蠢欲动的冲动:“作为医生,你应该比我清楚,阿次这样并不是身体的原因。” 这些天,夏跃春也一直在担心,但最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你还不愿意面对吗,那我来告诉你,阿次根本就不愿意醒过来。”“你胡说!”荣初挥拳揍了过去:“怎么会不愿意醒过来,不过是一个杨羽桦而已,那我这个大哥算什么!”“不是只有杨羽桦而已,阿初,难道你还不明白,阿次的整个人生已经被摧毁了!”夏跃春大声吼道。 “不会!阿次一直很坚强,他是个战士,他有信仰,怎么可能会被摧毁!”“阿次是个**战士,他的信仰是保家卫国,为人民谋幸福。可真相是什么?他一心维护孝顺的父母竟是刽子手,残害同胞的巨大阴谋每天在他眼皮底下发生,对他有养育之恩的仇人死在亲大哥的手里。阿次一向被情义所累,你以为他能原谅自己吗?”荣初不可置信的看着夏跃春:“不,这不是阿次的错,他没必要责怪自己。”“的确不是阿次的错,但他或许没办法放过自己。阿次平时在侦缉处潜伏,必须用谎言去换取信任,用手段去截取情报,阿次活得很累。阿初,相信你也清楚,阿次对杜旅宁的感情,对侦缉处同事的感情。阿次是个非常优秀的特工,但情义是他最大的弱点,他一直靠信仰支撑着自己,但现在,自责和绝望摧毁了他的内心,他不想面对,也不想醒过来了。” 荣初无力地垂下双手,跌坐在冰冷的地上,这几天刻意忽略的东西被无情地揭露出来,本以为自己可以用一生的宠溺来抚平阿次心里的创伤,现在竟连让他睁开双眼都那么艰难,阿次,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第五章 “夏院长、荣医生,侦缉处的杜处长和俞秘书来看阿次了。”护士小惠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短暂的安静。“我知道了。”夏跃春瞬间冷静下来,伸手去拉地上的荣初:“阿初,阿次受伤请了这么久的假,杜旅宁于公于私都会来探望,你准备一下。”荣初点点头,走去洗手间整理,他不能将脆弱的一面展现在杜旅宁面前,以后阿次还需要他的保护。于是出来后,荣初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荣初,霸气自信,强大到让人只能仰视。 “荣先生,阿次怎么样了?”杜旅宁一进门就直接走到病床前,余晓江紧随其后。“不怎么样,有劳杜处长费心。”荣初微挑了挑眉角,让开两步请他坐下。杜旅宁细细看着病床上的阿次,隐在氧气罩下的脸苍白透明,整个人毫无生机,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杜旅宁忍不住皱起了眉:“怎么回事?不是说伤势已经稳定了吗?”“阿次从高楼坠下,伤势较重,加上精神受到刺义,我命令你赶快好起来!侦缉处没有那么多的假,趁早打消偷懒的念头,不然我军法处置!”杜旅宁语气虽严苛,却无法掩饰脸上流露出的舐犊之情。阿次睫毛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又化为一片宁静。 荣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跃春曾经说过,阿次和杜旅宁之间的情义不亚于父子,这话果然不假。但他们师徒实属不同阵营,迟早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一个杨羽桦就已经让阿次去了半条命,那以后对杜旅宁呢,阿次,你是否也会忍不下心…… 杜旅宁待了不到一刻钟,俞晓江便轻声提醒道:“处座,市府会议还有半小时开始,这里先交给我吧,我会跟夏院长了解阿次的详细情况。”杜旅宁点了点头,转身向夏跃春伸出手恳切道:“夏院长,我知道您是上海最好的外科医生,阿次交给您我很放心,请务必治好阿次,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去侦缉处找我,杜某必定全力配合。”夏跃春点点头,回握了杜旅宁的手:“杜处长您客气了,作为医生,救治病人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杜旅宁走后,余晓江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之前并没听说这么严重。”“阿次跟踪阿四亲眼看到阿初杀了杨羽桦。”“怎么没人看着他?”余晓江责备道。“刚好我不在,阿次伪装能力很强,护士们都没发现,查房时才知道人不见了。”夏跃春语气中难掩失落与自责。余晓江弯腰替阿次紧了紧被角,柔声道:“阿次,我知道你累了,可是大家都很需要你,组织也需要你,休息够了要快点醒过来,大家都在等你。”余晓江忍住眼角的酸涩,她和阿次一样深度潜伏,长期隐藏自己的感情。可是隐藏不代表没有,她爱阿次,爱了这么多年,却不能言说,甚至每次只能眼睁睁看着阿次受伤受挫,却连走前一步、安慰一声都不能。 荣初看着眼前这个暂时流露哀伤的女子,她和阿次一样是个尽力隐忍的人,他感觉得到她对阿次有着非一般的深情,他们究竟是有多残忍,才能把自己包裹得如此严实,终日戴着伪装的面孔,跟敌人做着亦真亦假的戏。只是这戏虽逼真,倾力演出的戏子,是否也伤己伤人。 第六章 夜幕垂下,灯火阑珊,荣初站在窗边,仰望着苍穹之上的繁星点点。不知道星星之上的父母和姐姐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我们。 荣初走到阿次床前,轻轻坐下,爱怜地抚着弟弟孤傲的眉峰和瘦削的脸颊:“阿次,分开的时候我们才五岁,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荣初低下头,摩梭着弟弟被针孔注射得青紫的手背:“我可还记得你。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小小的身影,有着这世上最清澈好看的眼睛,跟在我身后,软软糯糯地叫着:‘哥哥’,我记得他调皮捣蛋得紧。” 沉浸在儿时美好的回忆里,荣初脸上的愁绪也仿佛淡去了很多:“姐姐也说你小时候常常受伤,有一年春节,你偷了家里库房的爆竹玩,结果被火药炸到了手掌,皮肉都掉了好大一块,父亲狠狠的责罚了你 - 分卷阅读4 ,母亲却只是心疼得直掉眼泪。还有一次,你爬到院子里的桃树上摘桃子,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腿都跌断了,累得一群照顾你的下人们一起受了罚,你看看你多顽皮。”轻轻叹了口气,又自嘲的摇了摇头:“你说你这性子像谁,姐姐说父亲宽和持重,母亲温柔贤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小霸王”,于是又想起回国后第一次与阿次见面的情景,小混蛋张牙舞爪审讯自己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故作威风的小老虎,荣初忍不住低笑出声:“好在他们的优秀基因在你大哥我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继承和发挥。小混蛋,你以后可要学着点,老是这样面瘫,以后可没女孩子喜欢你。” 相见一年多以来,那么多的回忆,经历的时候觉得惊心动魄,甚至苦恼、纠结,现下回想起来,竟觉得弥足珍贵、美好无比。荣初一件件细数着,在阿次耳边轻声呢喃,伴随着手表滴滴答答的声响,病房里显得祥和而静谧。 “我从小立志学医,悬壶济世是我的理想,那是因为在我的心里一直住着那个小小的顽皮孩童,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也许我当了医生,就可以见到我的弟弟。看,我果然找到你了。天知道那时候我有多开心,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阿次,你就成为了我生命中的全部和唯一。” “杨羽桦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欠他,也不欠任何人。当年要不是他和田中樱子制造的那场血案,你我就不会分开那么多年。他们狼子野心、祸国殃民,你没有发现,是因为你善良敦厚、一片孝心。也是因为他们刻意隐藏,把狠毒的一面像老鼠一样藏在阴暗的角落。你一直在为了这个国家和人民努力,几番不顾安危,舍生忘死,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小混蛋,我是你大哥,你不是一个人,以后的路大哥陪你一起走,不要老是像个小老头一样,不会笑也不会哭,这么多的悲伤和责任都藏在心里,大哥会心疼。你睡了这么久,大哥吓坏了,再不醒过来大哥就要得心脏病了,到时候上不了班赚不了钱,你可要养我。” “阿次,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睁开眼睛看看大哥,大哥心里很害怕。大哥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你,你不要不理大哥,以后你要做什么,大哥都依着你,好不好?” 荣初絮絮叨叨讲了一晚,直到夏跃春进来给阿次做例行检查。昨天余晓江走后,夏跃春一直愁眉不展。“有事?”“阿初,我们的形势不容乐观,阿次受伤后,晓江在侦缉处孤军作战,情报不容易隐蔽的送出来,我担心这样下去会有暴露的危险。”荣初皱了皱眉:“阿次一直以来把自己逼得太死,活得太累,即便是以前,我也不赞成他在侦缉处潜伏,何况现在……” 荣初转身看向阿次,眼底是浓浓的心疼和担忧。“大哥……”阿次睫毛轻颤,微不可闻的两个字,夏跃春没有发现,可是荣初听到了,他是真的。他始终没有办法完全恨他。但他杀了父母和姐姐,出卖国家残害同胞,大哥恨他入骨,却为了自己委屈隐忍。 “好了,臭小子,别一副欠了我很多钱的样子,趁早把你那副面瘫脸收了,再好好给我躺着休息。”荣初摆出了十足的长兄架势。阿次点点头:“大哥,我还需要多久的恢复期?”“至少两个月。”“不行,太久了,最多一个月,晓江一个人在侦缉处太艰难,我必须回去接应她。”“你……”荣初看着眼前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只觉得头疼,他一定是被这臭小子传染了,偏头痛犯了! 接下来的日子,兄弟俩都过得十分不顺心,阿次急于恢复,并不安分躺在病床上,于是荣初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这小混蛋又生出什么闪失。这一个月每天都上演着猫捉老鼠、鸡飞狗跳的惊险剧目,甚是紧张。风平浪静的一个月,在 - 分卷阅读5 各种炖汤补品的滋润下,荣初瘦了一圈,阿次肉也没见长。 第八章 一个月后,阿次一身整齐的军装出现在杜旅宁办公室,身姿挺拔、声音洪亮:“处座,杨慕次回来向您报到!”“这么快,身体都好了?”“拖老师的福,已经痊愈了。”阿次放软了声音。杜旅宁走到阿次面前,上下审视了一番,轻轻皱了皱眉:“这叫好了?瘦得只看到骨头!你大哥没给你饭吃吗?”“老师,我大哥照料十分周全,是阿次在床上躺得要发霉了,急着回侦缉处报到,所以没什么食欲。”阿次微微低下头,掩饰着发红的双颊。大哥实在是太夸张了,完全把他在当国宝养着,饭要亲自喂,水要亲自倒,这让人怎么吃得下!连下床多走几步都要咋咋呼呼、大惊小怪。我杨慕次堂堂侦缉处少校副官,我党的优秀行动人员,又不是那需要百般呵护照顾的熊猫。 “你能回来,老师很高兴。你知道李沁红已经失踪了,我猜她是咎由自取,中了共党的圈套。她原来的工作就交给你来负责吧,我会请示戴局长,提升你为行动组组长。”杜旅宁拿起桌上一叠资料:“这是近期日本人和共党的一些活动资料,你先拿去看,尽快整理出一套行动方案。”“是,处座!”阿次抬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拿起资料,快步走出办公室。“等等。”杜旅宁突然叫住阿次:“身体吃不消就让刘云普多帮帮你,外围行动暂时不要参加。这么大的人了,要懂得照顾自己。”阿次心下感念他的关爱之情,低声道:“阿次明白,多谢老师。” 太久没来上班了,阿次把资料堆在桌上,一看就是半天。这一个月以来,gd的几个小型联络站被摧毁了,给组织造成了巨大损失。日本人那边反而风平浪静,跟眼下情势相悖,这一点并不正常,阿次脑袋在飞快的思索着。“阿次,身体好了吗?“余晓江推门走了进来。“恩,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谢谢关心。”“慢慢来,不要着急。看你的样子,还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好啊,刚好有点累了,出去走走。”阿次起身拿起外套。“阿次,看大哥给你带什么来了。”远远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次脚步一滞,嘴角微不可见的僵了僵。“饿了吗?累不累?”荣初快步走到阿次身边,仔细盯着他的脸色。”嗯……还好,不累。那个,也不太饿。”阿次心里一阵发虚,这个大哥,该不会又想喂我吃饭吧,这次打死我也不行!余晓江看着荣初手上提着的大盒小盒,忍不住笑道:“荣老板果然是好大哥,还惦记着给弟弟送饭呢。”这话荣初听着显然十分受用,不过受用归受用,打扰他和阿次享用午餐美妙时光的闲杂人等还是得照样清场:“余小姐您过奖了。真是不好意思,没料到您也在,不然我就多准备一份了。”闻音知雅意,余晓江也是个聪明人,当下便笑着说:“我刚好有事要出去,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阿次,你慢慢享用。”转身便走了出去。 阿次心里一阵窘迫:“大哥,您这是……这么多我也吃不下啊。”“我说吃得下。”阿初敛起笑意,板着脸孔嗔道:“看看你瘦成什么样,再不养胖点,别人还指不定怎么寒碜我,以为我荣初抠门,不给弟弟饭吃呢。”阿次暗自在心里叹气,伸手接过阿初手上的饭盒。土茯苓炖鸡汤、虾仁炒豆腐、松子玉米、黄瓜炒猪肝,口味清淡,也都是自己爱吃的,阿次叹了口气,看来不赶紧长点肉,大哥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了。 荣初脸上笑意浮现,看着自家小混蛋忿忿不平又不敢发作的面瘫脸,觉得生活真是美好无比。“吃完饭先休息会,别太拼了,每个月八十块钱的工资犯不着那么拼命。要不,你来大哥公司上班,大哥准保比杜旅宁大方。”阿次哼哧解决掉一碗汤,忍不住向已经沉浸在自己美好想象中的大哥甩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九章 吃完饭,好不容易哄走了大哥,阿次继续啃着桌上那一大堆资料。杨羽桦死了,日本军部丧失了一条重要臂膀。闸北银行地下实验室被炸毁后,田中樱子一定会再找试验场所,会是哪里呢?阿次双眉紧锁,努力回想着这这些年田中樱子的可疑之处。她基本上不怎么出门,多数时间都是待在杨公馆,偶尔会去三泉山别墅度假,这两个地方最可疑。但杨公馆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房屋结构都非常熟悉,并没有可疑之处,会不会……既然闸北银行的是地下实验室,那杨公馆和三泉山会不会也有?阿次飞快的思考着,笔下已经把杨公馆的架构图在纸上画了出来。院子并不算大,没有明显的遮挡物,一楼是客厅,餐厅和厨房,而且人流量大,仆人出入较多,位置不够隐蔽。二楼是卧室和杨羽桦的书房,那密道口只可能设在杨羽桦的卧室或者房陈设简单,只是摆了一排柜子和书桌,没有异常的地方,等等,不对,书房从外墙上看,和隔壁杨羽桦的卧室是同宽的,但是从里面的空间和墙壁厚度来看,似乎是比卧室窄了一截,阿次反复推算地砖之间的距离,脑中灵光闪现,差了一块砖的距离,侧身完全可以容纳一个人的位置,密道口很有可能就设在这里!但是无凭无据,不能出动侦缉处的力量,动作太大也容易打草惊蛇,权衡之下,阿次打算夜探杨公馆。 杨羽桦死后,杨家大宅被查封,阿次搬到荣公馆和荣初住在了一起。晚上不回家吃饭,大哥又该生气了,阿次忽然觉得有点心虚。 “叮铃铃……”荣初放下报纸,接起电话。“喂,大哥,是我,阿次。我晚上有点事要处理,不回来吃饭了。”“不行,第一天上班就不回来,伤都没好透,你给我马上……”“嘟嘟嘟……”电话筒里传来一阵忙音,小混蛋竟然把电话挂了?杨慕次敢挂他杨慕初的电话!荣初怒极反笑:“好,好极了!我们杨副官真是长本事了!” 气归气,小混蛋这么急着出去,一定有什么事隐瞒,是不是该死的夏跃春又给阿次下任务了!于是无辜的夏跃春接到电话的同时觉得他的耳膜要被震破了。“夏跃春,你又让阿次干什么了!”“怎么了阿初,发生什么事了?阿次晚上不回家?不,我并没有给他安排任务,阿次也没有跟我汇报什么。阿初你先别急,阿次他不是小孩子了。让侦缉处阿次的下线去跟踪?不,阿初,你冷静点,这样很容易暴露,而且你不是组织的人,这样做也不符合我们的纪律要求。”“不符合纪律要求?那你们让我帮忙研制疫苗的时候怎么就符合要求了?让我伪造黑市枪支交易的时候怎么就符合要求了?我荣初可是无党派人士!夏跃春我告诉你,如果阿次少了一根毫毛,我就拆了你的春和医院!”“好好,阿初,你先别急,我现在就联系我们的同事 - 分卷阅读6 ,让他尽快去了解阿次的动向。”挂完电话,夏跃春觉得自己满头都是冷汗,这个荣初,真是……爱弟狂魔! 其实荣初也很头疼,一直想在侦缉处放个眼线,帮自己随时监控着小混蛋。但一来侦缉处戒备十分森严,一般人根本安插不进去,直接收买侦缉处的人又觉得不放心,毕竟阿次的身份是个秘密。幸好还有跃春这条线可以用,不然今晚还指不定出什么事。 在得知阿次往杨公馆方向走了时,阿初已经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他拉开抽屉,拿出杨羽桦死后就一直被搁置的勃朗宁手枪,装上了弹匣。 观察了那么久,杨公馆一直没有人出入,现在天已经黑透,阿次准备要潜进去了。“喂,臭小子,等等我。”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阿次被惊的一回头:“大、大哥,你、你怎么来了?”“怎么,不欢迎啊?我亲爱的弟弟重伤初愈就夜不归宿,我这个做大哥的当然是操碎了心啊。” “大哥,别胡闹,赶紧回去。”“臭小子,跟谁说话呢,懂不懂什么叫上下尊卑、长兄如父!”荣初一横眼,俨然一副封建家长的态势。阿次心知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自己一个人进去,只好叹了口气:“那好吧,你跟着我,千万要小心。”荣初伸手指向怀里,得意的笑笑:“放心,你大哥我有备而来。阿四,你留在这里接应,我和二先生一起进去。”“是,老板。”阿四弯腰恭敬答道。 夜黑风高,乌云蔽月,正是干某些事情的好时机,两条一模一样的影子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杨家大宅。 第十章 径直上到二楼书房,阿次将耳朵贴在墙壁上,一边慢慢移动,一边用手轻敲墙体。书桌后的墙体回声并不均匀,而且较其他几面墙沉闷,看来密道入口就在这里,可是整个墙体看起来严丝合缝、毫无破绽,触动的机关在哪里呢? 阿次转向一旁的书桌,上面摆着台灯、砚台、笔筒、风水石,阿次依次摆弄了一下,没发现可疑的地方。拉开书桌下面的抽屉,空空如也,资料已经都被警察局搜走了。一定漏掉了什么,阿次有点着急,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阿初脸色一紧,手已经覆上了他的额头:“不舒服吗,本来就没好透,不回家好好歇着,非要来这折腾。查了半天也发现什么,快跟我回去。”阿初不由分说拉起阿次往门口走去,阿次心下一急,用力将手一抽,膝盖碰到了抽屉的拉环上。 拉环是钢制的,做的十分精致,小小的狮子头,鼻孔里勾着一个圆环,阿次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爸爸,你陪阿次玩会好吗,阿次一个人好孤单。”小阿次在书房抱着杨羽桦的腿恳求道。“阿次乖,自己去玩吧,爸爸不是给你买了很多进口的玩具吗。”杨羽桦拉开阿次,“我不要玩具,我要爸爸,我想爸爸跟我一起玩。”小阿次哭闹着,身体一扭,磕到了抽屉的拉环上。杨羽桦脸色一紧,赶紧把阿次拉开,先看了看拉环上的狮子有没有损坏,然后才抱起在一旁哭泣的阿次,轻声哄着:“阿次乖,不哭了,爸爸这几天正忙,等忙完了就带你去公园好不好?” 杨羽桦虽然很少陪自己,但对自己一向疼爱有加,稍微磕着碰着都会十分紧张,这狮子说不定有问题……阿次沉吟着,试着按了按狮子头,又转了转,并没有任何反应,这是怎么回事呢?阿次摩挲着勾在狮子鼻孔里的圆环,圆环中间有一排细细的凹槽,不仔细看很难发现,把环靠在狮子头上,凹槽刚好卡在狮子口中凸起的牙齿上,严丝缝合。阿次脑中灵光闪现,这会不会是一个密码锁?把圆环嵌在狮子牙齿上用力往右一拧,听到了细微的“咔擦”声,这锁果然是个机关!抬眼望去,墙壁仍旧没有反应,看来是有密码,可是密码会是什么?阿次试着按几个特殊的日子去拧动狮子的头,仍然是没有变化。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阿次按着狮子头向左转了3下,再向右转了15下,墙体缓缓打开,一条黑黝黝的通道显露出来。 “竟然真有密道,本事不错啊。密码是什么?”阿初首次对这个特工弟弟由衷佩服。“我的生日。”阿次看着他,恳切道:“大哥,下面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你能不能留在这里等我?”“不能。”阿初扫了他一眼,率先向密道走去。 密道只有一人宽,内侧的墙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暗色按钮,阿初和阿次并排站在一起,阿次抓紧着阿初的手,按下按钮,脚下的地板分离开来,载着他们缓缓向下运行。 ”叮铃铃……”电话铃声划破夜的宁静,“主人,杨公馆密道机关有异动。”别墅内,田中樱子眼中危光闪现:“有猎物送上门了。传令下去,细菌专家转移,其余人留下给我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是!” 阿次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这里大概是地下十米深度,四周亮着昏暗的灯光,十分宽敞,地上堆着许多大木箱。房间数众多,间间相连,逐个房间去查探,布局都很相似,都是些实验桌和实验架,桌上有散落的文件和照片,实验架立着装有一些不同颜色溶液的试管,房间内并没有人影,也没有发现细菌弹,看来这里只是一个实验场所,田中樱子另有秘密基地。 阿初走过去拿起一支试管,橙黄色的液体下有一些绿色的沉淀物,轻轻摇了摇,便融入到液体中变为了铁锈类的颜色。阿初皱了皱眉:“是雷霆,这里果然是日本人的又一个地下实验室。”阿次拿出微型相机,快速地拍下一些资料和试管的照片。此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阿次对阿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开手枪的保险闸,护着阿初猫腰向墙角退去。 两个日本士兵持枪走了过来,阿次对着阿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蹲下隐蔽,自己迅速从墙角伸出手卡住一个士兵的脖子,利落的拗断,双腿顺势跃起,将另一个士兵掀翻在地,回转身用膝盖扼断了他的咽喉。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阿初差点没惊掉下巴,觉得自己的弟弟简直是神了!脚步声密集起来,阿次脸色一沉:“这里不安全,我们迅速撤退!” 猫腰沿墙角原路返回,发现来时的机关已被破坏,出口被封死。“怎么办,上不去了!”荣初太阳穴突突直跳。“先别慌,一般来说,为了安全起见,地下机关通常不止一个出口,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阿次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哥还在这里,他不能慌,一定要把大哥安然无恙的带出去。 “趴下!”阿次猛然按倒阿初,迅速开枪向前射击,几个日本士兵应声倒下,枪声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更多的士兵发现了这里。要找个易守难攻的位置,阿次拉着阿初飞快的向旁边一条狭窄的通道跑去。 第十一章 又是几番激烈交战,兄弟俩并肩战斗 - 分卷阅读7 ,默契无间,一时消灭了不少日本人。沿着密道一路往上走,眼下已到了一个封闭的路口,阿初累得坐在地上喘息:“不行了,前面没有路了。” 外面是潺潺的水声,阿次注意到墙壁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暗色开关,跟书房暗道里的一模一样,看来密道的另一个出口就在这里!刚刚一路过来都是在上坡,根据位置判断,这里很可能是杨公馆附近的瀑布壁。阿次眼前有些模糊,胸口变得闷痛起来,太急着去侦缉处报到了,内伤本就未愈,刚刚一番打斗,恐怕已经牵起了旧伤。不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阿次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一定要把大哥安全送出去! 阿次忽然上前抱住阿初:“大哥,你怕死吗?”“我,我怕。”阿初心知此时已退无可退,死路一条,心里已恐惧到极点,但仍然回抱住阿次,颤声道:“我怕死,但我更怕失去你。阿次,我们生死不离!”阿次心头一震,喃喃道:“生死不离……”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阿次左手慢慢按下墙壁的开关:“大哥,对不起。”墙体轰然打开,阿次把微型相机塞入阿初怀里,用力将他推了出去,他看到阿初脸上惊痛万分的表情。 “哥,阿次最喜欢哥哥了,阿次要一直跟哥哥在一起。”“阿次乖,哥哥会永远陪着你,永远都不分开。”二十年,原来我们都没有忘了彼此,五岁那年,哥哥把弟弟拥入怀中,在额头印上那纯真美好的吻。 大哥,来生再见!阿次忍住心中的酸涩,迅速按下开关,墙壁重新合拢。低低咳嗽几声,擦掉唇边溢出的血迹,阿次将最后五发子弹推入弹匣。不能让日本人找到大哥,他必须去把活力引开。 前面是三个日本士兵,狭路相逢勇者胜,阿次毫不犹豫冲了过去,枪声过后,三个日本人倒地毙命。就算要死,也要多拉几个日本人陪葬!阿次捡起地上的三把枪械,别在肩膀上,向密道另一边跑去。 从瀑布掉落在溪水里的阿初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和慌张,拼了命游上岸,便跌跌撞撞向杨公馆跑去。远远看到阿四守在车边,荣初大声吼道:“快,快打电话给侦缉处,阿次在杨公馆日本人地下实验室,让他们赶快组织力量营救,快去!” 密道里,又是几番火力交锋,阿次呼吸渐渐急促,脑袋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把指甲狠狠攥紧掌心,鲜血沿着手掌滴落下来。垒起的木箱后面是一队日本士兵持枪慢慢靠近,形成包围之势。“真的要报销在这里了。”阿次自嘲地笑笑。 脱下衣服,往空中一扔,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阿次瞬间跃起,一枪命中一个士兵的额头,迅速拉过他的尸体挡在前面,趁势向其他人扫射。枪头齐齐调转过来指向阿次,将挡着的尸体用力向前一推,阿次闪身跳进另一堆木箱后面。 左手臂和右腹都中了枪,鲜血汨汨流了出来,阿次粗粗地喘着气,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喘息间视线扫到了木箱旁边的铁瓶,是瓦斯!耳边响起了在党旗下立下的誓言:“我志愿加入中国**,为**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阿次眼光坚定起来,捡起瓦斯瓶站直身体,“砰砰!”枪声同时指向了阿次,咬牙奋力将瓦斯瓶扔向日本人,开枪击中瓶身。“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日本人被炸翻在地,阿次被爆炸的巨大气流掀翻在地。 心口一阵绞痛,荣初猝不及防摔倒在地:“阿次,是阿次!”尖锐的警笛声一路急鸣,车未停稳,杜旅宁已开门走了出来,对着地上失神的荣初厉声问道:“怎么回事,阿次呢?”“书房有一条暗道,下面是日本人的细菌实验基地,阿次为了救我,没有出来,他……”阿初蹲下身,痛哭出声。“混蛋!愚蠢!狂妄自大!”杜旅宁怒喝道:“一而再,再而三擅自行动,他以为自己有几条命!刘云普!”“是,处座!”“带兄弟们去把杨公馆翻了,务必把那臭小子给我带出来!”杜旅宁掏出腰间的枪,率先冲了进去。荣初慌忙爬起来,紧随其后。“处、处座,您也进去?”“废话,动作快点!” 第十二章 地下实验室浓烟弥漫,尸体横陈。荣初瞳孔紧缩,阿次,阿次呢?他颤抖地翻着地上每一具尸体,拼命压抑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处座,阿次在这里!”刘云普指着墙角地上喊道。荣初猛然扑了过去,是他的阿次,他的脸色苍白得与周围尸体无异,衣服残破不堪,浑身都是血,他怎么了,他死了吗?荣初脑中的弦断了,他甚至没有勇气伸手去探一探弟弟的鼻息。身体一软便跪倒下来,愣愣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荣初竟然笑了:“臭小子,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们生死不离……你竟然,竟然敢这样丢下我……大哥岂会这么容易让你得逞,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一样能管教你。”荣初举起勃朗宁,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荣先生,你冷静点,阿次还没死,他还有气息!”杜旅宁眼见阿次伤重垂危,现成的医生荣初却失去了神智,不由心急如焚、大声吼道:“救护车到了吗?快小心把人运上去,通知最近的医院,准备抢救!” 阿次还没死,还没死?荣初瞬间清醒过来,颤抖地伸出双手帮弟弟检查伤势。左手臂、右胸、腹部和左腿各中一枪,而且从阿次在密道的反应来看,恐怕已经牵动了此前的内伤。阿初撕下衬衣,缠着阿次还在渗血的伤口,和杜旅宁一起紧紧按住,希望能减缓失血的速度。 深夜,春和医院手术室正进行紧张的抢救。第一次,荣初控制不住剧烈抖动的双手,手术只能由夏跃春主刀,他在一旁进行输血配合。 “阿初,阿次的情况不容乐观,一共中了四枪,失血过多。右胸的子弹伤到了肺叶,爆炸后又吸入大量浓烟。而且,未痊愈的脏腑再次受到冲击,你要有心里准备,阿次以后可能……”“我明白。“荣初截断夏跃春的话,他不敢听下去,虽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病痛或将从此伴随,他的阿次将要遭受怎样的折磨。 荣初坐在病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床上的弟弟。他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命运何其残忍,让阿次一次次在死亡的漩涡中挣扎,而他只能一次次从死神手里去抢回弟弟,情景总是如此相似,以后是不是还会发生?这种周而复始的崩溃与折磨压迫得他快要窒息了。 荣初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守着阿次,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不言不语。 刚刚查封了日本人的有一个地下实验室,对社会和舆论造成了很大影响,加上荣初交回的相机里有很多有用的资料,杜旅宁公务繁忙之余还要参加各种市府会议和新闻发布会。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尽量抽出时间去医院探望阿次。 - 分卷阅读8 “夏院长,阿次的伤势怎么样了?”“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是病根也从此埋下了,以后恐怕少不了苦头。”杜旅宁眼神黯了黯,帮阿次掖紧被角,沉沉叹了口气。这个训练营里连走路都像装着弹簧一样意气风发的孩子,以后都要陷入病痛的折磨了吗?杜旅宁头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他不应该把这孩子教导得如此出色,以至于他有恃无恐、胆大包天。或者他像刘云普一样平庸一点,反而会活得比较幸福,至少是安全的。 在阿初已经快坐成雕塑的时候,阿次终于睁开了双眼,这已经是他入院后的第五天。阿初险些不敢相信,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多日来干涸的眼睛瞬间涌满了泪水。 大哥看起来是那么难过和憔悴,阿次心中内疚不已,想开口告诉大哥自己没事了,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肺部和喉咙火烧火燎的疼。眼见弟弟呼吸急促起来,苍白的脸憋得发红,荣初心里大急:“阿次,你别说话,别用力,大哥在这里。你的肺和气管受伤了,暂时都不能发声。”阿次点点头,才发觉全身的痛觉神经都在叫嚣,忍不住紧紧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是不是痛得厉害?”阿次看着大哥紧张的神色,松开眉头,轻轻摇了摇头。 看着弟弟投过来征询的眼光,阿初眼眶泛红,这个弟弟伤成这样还是放不下那些责任和使命吗,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阿次,你放心,相机已经交给杜旅宁了,你也是希望侦缉处能联合市府的力量打击日本人的阴谋吧?”阿次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略略勾起了笑意。阿初一时看恍了神,老天垂怜,小混蛋此刻还能好好的在自己面前,然而转瞬又后怕起来:“没有下一次了,阿次,答应我,我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如果,非要选择的话,我宁愿死在你的前面。”阿次眼眶泛红,费力伸手探出被子拉住阿初的手,郑重地点点头。阿初紧紧回握住弟弟的手,俯身在手掌交握处轻轻落下一吻,笑中带泪,却满蕴幸福。 第十三章 接连两次重伤,阿次身体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与上次急于恢复不同,阿次这回是彻彻底底安分了下来,倒也不是因为转了性,而是他实在是有心无力,连说句完整的话都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情。阿次有种自己左脚才迈出医院,右脚又重新踏了回来的感觉。住院的日子真是糟糕透了,成天躺在床上像个木乃伊一样被人摆弄,实在是难受的很。 阿初这次哪也不去了,找夏跃春给阿次换了个双人房,自己就睡在旁边床上。公司的事每天让秘书整理好送到医院来处理,吃食和补品请了上海最有经验的厨娘每天精细准备着。他甚至让阿四带了半柜子的衣服来,大有把家安到春和医院的架势。 “阿初,阿次的伤势已经稳定了,你不要过于担心。”夏跃春看着整天紧张兮兮的荣初忍不住劝道。阿初脸瞬间黑得像碳一样:“不用担心?你躺那试试!我告诉你夏跃春,以后别给我们家阿次布置那该死的任务,你自己也看到了,阿次身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阿初,这个我不能保证,阿次他有信仰,你不能……”“出去,我荣初没你这个没人性的朋友!”夏跃春咽了咽口水,灰溜溜的退出了病房。算了,他今年命犯太岁,这个太岁就是荣初。 除了偶尔的探视,阿初拒绝其他人与阿次的一切交流,他必须让阿次保持绝对的静养,甚至护士的一些日常护理,也由他亲自代劳。换药、擦身、倒水、喂药、喂粥,荣家二十年的生活经历让阿初对这些伺候人的活面面俱到,加上或许是双生子间特有的感应,阿次眼睛一闪,阿初就能马上读出他想表达的意思。这不,他正在给弟弟擦身,苍白虚弱的小混蛋眼睛雾蒙蒙的,阿初毫不费劲就看穿了他的想法:大哥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给我擦身,多不好意思。“不让我擦,难道让那些护士们帮你擦吗,都多少回了,还别扭个什么劲,有本事别给我受伤!”阿次嘴角抽了抽,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在阿初无微不至、百般呵护下,阿次的身体终于逐渐好了起来,偶尔甚至还可以跟阿初聊聊天。晚上,两兄弟并排躺在两张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病房里一时静谧无声。 “大哥,你回去吧,在医院你休息不好。” “不要,回家反而睡不着。” “为什么?” “我害怕,睁开眼,你就不见了。” “大哥,对不起。”阿次心中一恸。 “不要说不起,阿次,我是你大哥,你永远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大哥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要活着。“眼泪簌簌落下,阿初转过头望着弟弟,灼灼而恳切。 “大哥,我答应你。”阿次心底一片柔软,只觉得自己再不应该让大哥伤心。 “好,我记住了。” 窗外的月亮柔和恬美,仿佛小时候母亲慈爱的目光,两兄弟沐浴着宁静的月色,一起坠入了梦乡。 杨家大宅里,一家四口和乐融融,杨羽柏和徐玉真为一对双胞胎儿子庆祝五岁的生日。“次儿,你慢些吃,别噎着了,你看看脸上都花成什么样子了。”徐玉真嗔怪着,用手绢轻轻拭去阿次脸上的蛋糕屑。“还是初儿斯文,有哥哥的样子,来,多吃点。”杨羽柏笑着给阿初又递上一块蛋糕。 “阿次,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哥哥可以帮你实现。”阿初用满是奶油的手摸摸弟弟胖乎乎的脸蛋,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哥哥,你说话算话么?”阿次含着满嘴的蛋糕,含糊不清地问道,大大的眼睛闪闪发亮。“那当然了,我可是哥哥。”阿初骄傲的挺了挺小小的胸脯。“嗯,我们今天都五岁了,阿次也想当哥哥,我能不能叫你弟弟,你叫我哥哥?”阿次歪着小脑袋瓜,满脸的期待。“这可不行。”“为什么不行?哥哥你骗人!”阿次急得皱起了小小的鼻子。阿初用手刮了刮弟弟的气哄哄的小脸蛋,笑着说:“因为哥哥刚刚也许了一个愿望,要永远当你的好哥哥,保护我最亲爱的阿次弟弟。”杨羽柏和徐玉真欣慰地看着感情笃厚的两兄弟,一家人笑语喧然,幸福和睦。这场景如此熟悉,好像就发生在昨天,让人贪恋到骨髓里。 “次儿,来,妈妈再喂你吃块蛋糕。”徐玉真宠溺的笑着,将手伸向阿次。画面忽然改变,母亲的脸变得狰狞可怖,伸向阿次的手变成了森森白骨,紧紧勒住了阿次的喉咙:“次儿,我的好孩子,妈妈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不是妈妈,你是田中樱子!”阿初惊呼道。“哥、哥哥,阿次好痛,救我,救救我……”“阿次不怕,哥哥来救你!”阿初急得大叫起来,可是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为什么动不了!周围冒起了浓烟,熏得阿初睁不开眼睛。“哥哥, - 分卷阅读9 哥哥,阿次好痛,你为什么不救我?”弟弟的声音越来越远,阿初心急如焚:“阿次别怕,哥哥来了!”捂着眼睛跌跌撞撞向前跑去,满地是破碎的尸体,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阿次!阿次!” 阿次被痛苦的呼声惊醒,大哥做噩梦了!大哥看上去非常惶恐,泪水大颗滑落,似乎梦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阿次,阿次!”阿初闭着眼睛,挥舞着双手在空中乱抓,整个人显得慌乱而无助。“大哥,我在,我在这里。”阿次费力撑起身,想给大哥一点安慰和力量,伤口却撕心裂肺得痛起来。强忍住眼前一阵阵黑雾,阿次扶着桌子,踉踉跄跄走到阿初床前,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阿次咬牙忍住即将出口的痛呼,颤抖地握住阿初失控的手:“大哥,别怕,阿次在这里,别怕,别怕……” 对不起大哥,阿次不孝,伤你太深,让你连在梦里都这么痛苦…… 第十四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伴随着婉转的鸟啼从窗户斜斜落下,照得人浑身舒坦,阿初慢慢睁开眼睛,觉得身体格外放松。虽然仿佛做了一个极为可怕的噩梦,但随之而来的温暖却让他感到莫名心安,阿初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梦见他的阿次整晚都握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低说着绵绵的情话:“大哥,别怕,阿次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都陪着你。”想到这,阿初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多美好的梦境,让人回味无穷!他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得到阿次手掌的余温,那么美好和熟悉。阿初忍不住轻轻捏了捏,没错,阿次的手虽然并不滑嫩柔软,但瘦削修长、骨节分明,这双手上可开飞机,下可撬拷锁,拳风喝喝、百步穿杨,阿初越想越得意,手下捏的更加用力,但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出了什么问题?阿初疑惑的往旁边望去,这一下惊得立即清醒过来:“阿次!”阿初心下大骇,他一直牢牢握在手里,捏得起劲的正是阿次的手!阿次跪趴在他的床边,双眼紧闭,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阿初急得从床上跳起来,抱起阿次放回到病床上。该死的!该死的!原来昨晚的梦是真的!自己做噩梦了,所以阿次过来安慰自己!混蛋,做个噩梦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竟然敢这样跑下床,穿得这么单薄,还在床边趴了一整晚!阿初觉得心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伸手抚上阿次的额头,触手冰凉。把衣服解开小心查看伤口,肩膀上伤口附近的肌理僵硬,腿上的伤口又有血迹渗出来,阿初觉得自己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做噩梦叫什么啊,睡觉前怎么不把嘴塞上!好不容易才开始收口的伤口,这一折腾……阿初眼眶红了,泪水眼看就要落下来,“咳咳……咳咳……”阿次咳嗽起来,眉头紧紧皱着,仿佛在费力忍耐着不适。阿初敛起心神,轻抚着阿次的后背,急急唤道:“阿次,阿次,能听见我说话吗?告诉大哥,哪里不舒服?” “大哥,好冷……”阿次喃喃呓语着,神智并未清醒,身体蜷缩起来,瑟瑟发抖。阿初连忙把阿次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抱在怀里:“没事,大哥抱着你就不冷了。” 于是,阿初做噩梦的结果就是阿次伤势反复,后来竟还发起了烧,整日昏昏沉沉,不曾完全清醒过。阿初懊恼心疼之余,把两张床之间的柜子撤到了旁边,把床之间的距离推近了点,又推近了点,几乎快要挨在了一起,这样阿次伸手就能碰到他,而阿初也可以随时掌握到阿次这边的情况。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又找来了几个口罩,准备晚上戴着睡觉,这样说梦话也不会惊扰到阿次。如此几番折腾,阿初才稍稍放下心来。 对于阿次伤势反复的原因,夏跃春十分不解,当然阿初也不可能告诉他,所以他自我脑补为阿次睡品不好,踢被子着了凉,顺带着踢裂了伤口。阿初为了照顾他,把两张床拼在了一起。这样看来,阿初还真是个好哥哥,虽然平时凶了点,但对弟弟是真心的好,所谓长兄如父,也莫过如此,着实令人感动。 退烧针、擦酒精、冷敷三管齐下,阿次身上的热度终于在第二天下午逐渐退了下去,但胃口却因此更加差了下来。本来因为受伤就只宜进流食,阿初每日写给厨娘的菜单,都是费尽心思既补身体又好消化的粥和炖汤,阿次吃得虽不多,但每顿好歹能喂下去一点。自从发烧后,阿次一看到吃食就皱眉头,任阿初好话说尽,最多也就几口下咽,然后别过头再也不肯吃了。 为了哄弟弟吃饭,阿初想破了脑袋,他甚至觉得这比签一单十吨重的药材生意还难,把这二十年来生病不肯吃饭,姐姐哄自己的招数都搬了出来,打感情牌、讲故事、分散注意力等等,但这些在他身上一试就灵的法子,在阿次身上通通不好使,毕竟特工不是一般人。阿初忽然觉得当爹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虽然他当的是哥。眼看着小混蛋原本瘦削的脸更加凹陷,阿初没办法了,只有使出最后一招:陪饿!你不吃我不吃,你吃多少,我吃多少,看你杨副官有多铁石心肠,这心疼着急的事不能光让我一个人占了。 “大哥,我吃不下了,你去吃吧。”没吃两口,阿次就推开了喂到嘴边的勺子。阿初皱了皱眉,耐心劝道:“身体这么不好,不多吃点怎么恢复呢,再吃几口好不好?”“大哥,我真没胃口。”阿次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阿初忍不住又心软起来:“好吧,那你歇会,我让阿四把东西撤了。”“你不吃?”“不吃了,弟弟伤成这样,都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照顾好,哪还有心情吃饭。”阿初这话说的真心实意,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不,是阿次自己没用,跟大哥没有关系,大哥每日照顾已是辛苦,千万不要再因为阿次饿坏了身体。”臭小子,还是挺关心我的嘛,看来这招有希望了,阿初心里一喜,面上仍神色郁郁道:“两个人一起进去,伤的却只有你一个。在医院养了这么久了,身体还这么虚,不怪大哥怪谁?你吃不下,大哥也吃不下,以后大哥都陪着你。”阿次急了:“大哥,你别这样,阿次已经没事了。今天的饭菜很好啊,阿次陪你一起吃。”“真的?”“真的。”阿次看着大哥诚恳地说道。 于是困扰了荣初多日的难题迎刃而解,阿次虽然食欲仍不好,但为了大哥的身体着想,也只能硬逼着自己多吃一点。荣初觉得自己甚是幸运,这么优良好使的脑袋瓜只遗传给了他一人,小混蛋如何能翻得出他的手掌心。 第十五章 考虑到阿次并不喜欢医院的环境,回到家也确实利于恢复,等阿次可以下床适当活动后,阿初就把他接回了家慢慢调养,顺便讹了夏跃春一批医疗器械放在阿次的房间,方便治疗。在阿初的精心照料下,阿次伤口复原的很快,虽然脸上仍少见血色, - 分卷阅读10 时不时就会咳嗽几声,但阿初明白此次伤到了身体的根本,得花时间慢慢调,急不来。 为了庆祝阿次身体初愈,阿初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又开了一瓶托人从英国带来的红酒,摆上精致的欧式烛台,一副烛光晚餐的浪漫架势。被勒令坐着什么都不许干的阿次,看着大哥忙上忙下的身影,心里暖暖的,这就是一直期待的家的感觉吗? 餐桌上,兄弟俩一起吃着丰盛的晚餐,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大哥,你不是学医的吗,为什么改行做生意了?”“没办法,情势所逼,你呢?”阿初轻轻晃动着红酒杯:“听说你是日本早稻田大学金融系的高材生,怎么做了特工?”“呃,跟大哥一样,入错行了。”阿次耸肩笑笑,冲着阿初努了努嘴角。阿初噗嗤一笑:“不错嘛,我们的杨副官也学会开玩笑了。怎么,面瘫不做了,预备向你优秀的大哥我靠拢了?”“大哥,你……”阿次觉得哭笑不得,大哥的自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令人发指的程度。阿初看着有些炸毛的弟弟,心下得意,臭小子终于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了。“来,吃块鱼,这可是你大哥我的拿手好菜。”阿初细细挑了鱼肉里的刺,夹到了阿次碗里,脸上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阿次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大哥今晚好像有点不一样。“我们阿次病了这么久,得好好补补,大哥打算用我在英国皇家学院学到的皇家料理给你调理身体,准保你很快白白胖胖、活蹦乱跳。”“啪!”阿次手一抖,酒杯摔落在地上。 几乎是同时弯腰将手伸向地上的酒杯,“啪唧!”两兄弟的额头好巧不巧的撞到了一起,又同时一抬头,“啪唧!”两只挺秀的鼻头再次相遇。亲密无间的距离、温热暧昧的气息,酡红悄悄晕上脸颊,安静的客厅里仿佛听到心跳的声音,两兄弟很默契的感觉到自己呼吸急促,很急促! 阿次觉得他要控制不住狂跳的心脏了,似乎一张口心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只能把唇紧紧抿着。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阿初眼神迷离起来,眼前小混蛋的脸变得通红,睫毛微微轻颤,在他脸上划下一道道酥麻的痕迹,鼻翼翕动,温热的气息轻吐在脸上,荣初觉得自己要醉了,醉死在叫杨慕次的温柔乡里…… 冷静、冷静、保持冷静……两兄弟同时默默、努力地收敛起心神。“咳咳……”荣初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整理着他那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口,阿次讪讪地捡起地上碎掉的红酒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再次回到餐桌上,气氛变得安静而诡异,两兄弟默契的吃着饭,谁也没有再开口。片刻后,阿初终于决定要打破这让人焦躁的安静,有些事情还是要问出口才行。阿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而平稳:“阿次,在你心里,我是你什么人?”阿次愣了愣,怎么又是这个问题:“在我心里,你是我大哥啊。”微微有些失落,阿初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如果这是你的答案,我会一直保持在兄长的位置。但是阿次,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阿初脸色凝重起来:“在这世上,我是你唯一的亲人且值得信任的人,我对你的爱是毫无保留的。但同时,你也必须好好保护你这条命,因为,我也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如果有一天,我说如果,我发现你对自己的生命置若罔闻,或瞒着我让自己陷入危机,我会毫不犹豫的……”又来,阿次翻了个白眼:“管教我?”阿初挑衅地把脸凑到阿次面前,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不,圈养你。”阿次觉得脑中那根弦“咔”的一声,断了,那种莫名的心跳加速的感觉又跑了回来,自己一定是心脏出问题了! 把弟弟的慌乱尽收眼底,荣初笑得一派和谐:“我的公司最近正好进了一批德国精密锁,防火防盗防特工,把你老老实实锁在家里,省得你出去上蹿下跳瞎折腾,我也好拖你的福多活几年。” “咳咳,那个,大哥,好像……好久都没看到雅淑了,你们最近都没约会吗?”阿次轻咳两声,试图缓解这让他紧张心慌的气氛。“我已经把她托付给少爷了。”阿初若无其事的继续切着牛排。“荣升?为什么,雅淑喜欢的人不是你吗?”阿次急切道。“阿次,雅淑需要的是一个能给她童话般生活的王子,这个人不是你,也不是我,少爷能给她要的一切,你不必担心。至于我……”阿初盯着弟弟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生来和你是一体的,所以,以后到死也不会分开,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似乎有柔软的触角伸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阿次眼角酸涩起来,不敢抬头看大哥的脸。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真要一辈子陪着我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大哥的感情已经如此亲厚了,或许迟来了二十年的亲情已经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甚至不敢想象离开大哥的日子。如果可以,他很想就这么跟大哥生活在一起,没有战争、没有责任……可是不行,自己是特工,不知道哪一天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大哥是那么光明烛照的一个人,他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美满的家庭,享受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而不是陪着自己,堕入黑暗,不见天日…… “大哥,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不再让大哥担心。但是,阿次也希望大哥能幸福,不要因为我,毁掉了你本该幸福的人生。”阿次望着阿初,言辞恳切。 阿初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你,我去哪里寻找幸福的人生……可是这话不能对小混蛋说,至少现在不能。早就意识到自己对这小混蛋的感情已经不止是兄弟这么简单了,曾经以为跟雅淑在一起的甜蜜和浪漫就是爱情,现在想想,自己对雅淑和对大小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似乎也只是把她当做妹妹而已。而对小混蛋就不一样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自己的心绪,他在做什么,去哪了,有没有危险,会不会受伤,心思几乎全都在他身上,一天不见就觉得寝食难安。阿初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弟弟,还是双胞胎的亲弟弟! 佛说: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而得到永恒的喜乐。阿初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小混蛋手里了。 第十六章 这段时间荣初一直忙着给弟弟调养身体,无暇他顾。好在他的苦心没有白费,小混蛋身体日渐好转,荣初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这才想起上次在杨公馆地下室看到的雷霆溶液,似乎在性状上有一些微妙的改变,心里又疑惑起来。难道是这病毒在特定的条件下,会发生新的变化?如果真是这样,那原来的疫苗是否还能继续生效?如此一想,荣初顿时急了,立刻赶往春和医院地下室,想去再研究一下当时留下的病 - 分卷阅读11 毒标本。 继上次研制出雷霆疫苗后,阿初鲜少再去医院的地下研究室,他知道那是夏跃春设在春和医院的一个接头据点,不方便经常出入,但事情紧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跃春,阿次身体还没复原,你确定要让他参加后天的行动?”实验室亮着灯光,里面是余晓江的声音。什么任务?他们又想让阿次干什么?阿初火气噌的被点了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凝神听着。 “自从老余和荣华牺牲后,我们一直人手不足,加上军统这段时间的打压,实在是很难匀得出人手。晓江,你在杜旅宁身边,不方便露面,雪狼最近活动频繁,已经被军统盯上了,剩下的人经验尚浅,我担心应变能力不足。从各方面考虑,阿次是最佳人选。”夏跃春冷静地分析着。“可是阿次的身体……”余晓江语气中饱含着浓浓的担忧。“只是去接应东北来的同志,帮助他们转移而已,顺利的话并不需要太大动作,而且外围会有其他同志保护。”“但也是风险最大的,万一目标暴漏,就会成为活靶子!”余晓江稍稍提高了音量。“阿次的反跟踪和伪装能力是目前组织里最强的,我们应该相信他。”夏跃春坚持道。余晓江叹了口气,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任务为先,有什么资格把个人安危放在第一位呢,即使,她是那么想保护那个人…… 熊熊怒火快要把荣初吞没了,该死的,你们就是这么对待阿次的!脚下猛然用力,门被大力踹开。余晓江飞快推开夏跃春,弹指间,佳人枪已上膛,直指来人的脑门。“等等,是阿初!”夏跃春急道。余晓江收起手枪,面带歉意:“对不起阿初,我以为……对了,你怎么来了这里?”阿初摊开双手,怒极反笑:“呵呵,我忽然想起上次在日本人实验室看到的雷霆溶液似乎有了新的变化,所以想来检验一下,没想到……真是不巧打扰了二位,你们继续。不过……舍弟近来身体欠佳,不便访客,就不牢你们惦记了。”荣初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可是夏跃春知道他这是气大发了。他这个老同学就是这样,平素为人温和,生起气来也只是老虎样子、嘴上功夫,但一旦动了真怒,反而平静得让看不出来,若是此刻他还能对你笑,那说明离和你绝交也不远了。 “阿初,有些事情……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能理解。阿次……最近没什么事了吧,我晚上去看看他。”夏跃春感觉额发中有冷汗滴落,但还是壮了壮胆,坚持说道。身为革命者,面对任何困难都不能退缩,就算是老同学要发飙,也不能退让。“不必了,阿次不需要,我们家也不欢迎!”荣初脸上神色难辨,拳头已捏得咯咯作响,夏跃春忽然觉得自己再不跑小命就要枉送在这里,革命者不怕牺牲,但必须死得其所。于是,他低头讪笑两声:“阿初,你先研究一下病毒,我和晓江有急事先去处理,晚上再……”“滚!”荣初怒吼出声,拳头狠狠地砸在桌面上。夏跃春心颤了颤,拉着余晓江飞快的走了出去。 荣初此刻感觉肺都要气炸了,小混蛋身体刚恢复了一点,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强压住心里的怒火,荣初飞快的思考着,如果夏跃春晚上真去找人,只怕小混蛋自己就会上赶着去领任务,到时候怎么办?难道锁在家里,兄弟反目?以那混蛋的身手和脾气,估计看也看不住。该死的夏跃春,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满怀着心事,荣初匆匆赶回了荣公馆。“大哥,你今天不是去医院了吗,这么早就忙完了?”阿次正躺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太阳,盖着薄薄的毛毯,眼睛微微眯着,显得轻松而舒适,阿初停下脚步,眼光柔和而眷恋。这样的阿次真好,大哥多希望你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生活下去……转而夏跃春的脸又在眼前浮现,阿初眼神狠厉下来,不行,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次参加行动,至少这段时间还不可以,哪怕…… 荣初松了松攥紧的拳头,快步走了过去:“阿次,今天身体怎么样?”“已经没事了。”阿次站起身,对着阿初点头笑道。“那好,跟我去一趟书房。”看着大哥认真严肃的脸,阿次心下疑惑,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站在书房里的阿次隐隐觉得不安,大哥今天很异常,来不及多想,阿初的话已传了过来:“阿次,伤好后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忽然问这个?阿次一时有点懵:“呃,跟以前一样,去侦缉处上班,继续做特工。”阿初转过身,双眼凝视着弟弟:“阿次,你有没有想过跟大哥一起去过另一种生活?没有提心吊胆、尔虞我诈,不用整天带着虚伪的面具,可以轻松自在的过日子?”阿初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希望,现在的生活,你一定也是厌恶的吧,每天对着胜似亲人的敌人委以虚蛇,这种痛苦阿初想想就觉得心疼。 “大哥,这种生活,阿次做梦都想,但是……阿次没有资格。从在党旗下宣誓那刻起,阿次就已经下定决心,将性命托付给了组织和信仰。”阿次微微别开头,不敢去看大哥的眼睛,他知道此刻大哥眼里一定满是失望和悲伤。“那你答应过我的事呢?生死不离,难道只是骗我的好听话吗?”“不,不是。大哥,以往阿次孤身一人,习惯了冲锋陷阵,了无牵挂。但阿次答应你,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让大哥为我担心。阿次一定……一定尽量活着,即使有一天……阿次的魂魄也会永远陪着大哥。” 阿初转过身,任由泪水滂沱而下,眼前这个人他绝不能失去,可是却没办法带他远离危险,去过安全的生活。阿初缓缓点头:“好,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大哥不逼你,但是……”阿初抹掉泪痕,转而严肃问道:“长兄如父,大哥说过的话,你还要不要听?忤逆了大哥,该不该罚?”“只要不违背信仰,阿次凡事但凭大哥吩咐,若有违背,任凭处罚,绝无怨言。”阿次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好,上次在杨公馆的密道里,你答应了我生死一起,是不是?但最后你却把我推了出去,独自去面对危险,置生死安危于不顾。我说你忤逆,你服不服?”阿次愧疚的低下头,低声道:“是阿次自私,未能体谅大哥的心情,累得大哥伤心,阿次服,请大哥责罚。”荣初慢慢抽下皮带,正色道:“好,既然如此,今天我便以长兄的身份对你执行家法。此前你身体未愈,大哥未忍责罚,现在一并清了,也让你长个教训,以后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第十七章 阿次褪下上衣,跪在书房地上,心里的疑惑挥之不去。大哥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即便自己有时莽撞之下顶撞了大哥,也只是口头上被教训几句,大哥从来不曾动用过家法,今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 分卷阅读12 事。但即便如此,自己忤逆大哥在先,确实有错,如果能让大哥心里好受点,领受责罚也是心甘情愿。阿次想着,把背挺得更直了些,闭上了双眼,等待大哥的责罚。 阿初拿着皮带走到弟弟身后,看着他身上新陈交错的疤痕,心里一阵绞痛,鼻子一酸,几乎就想丢下皮带,把弟弟拥入怀里。转眼又想到阿次受伤满身浴血的样子,手上微微发颤,终也闭上了眼睛,狠了狠心,用力将皮带朝弟弟背上挥了过去。 皮带密集的落在背上,一下一下,仿佛生了根,密密麻麻的噬咬着肌肤和骨头,阿次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句呻吟,额上已是冷汗淋漓。他学过熬刑的技巧,受过的伤也比这严重百倍,可是不知为何,他觉得今天挨的打特别痛,痛到了骨髓里。或许是这具身体尚未复原,也或许,是心里的痛让自己无处逃遁。大哥求的不过是这乱世中家人的平安与团聚,可自己要坚持信仰,注定辜负了大哥的一番苦心,让大哥日日为自己担惊受怕、伤心难过……大哥受伤的眼神犹在眼前,阿次只觉得心里一片苦涩,欠大哥的情,怕是今生都无以为报……大哥,阿次对不起你…… 呼吸渐渐变得艰难,阿次觉得头脑一阵阵发昏,眼前书房的门似乎变得扭曲,他紧紧攥着掌心,努力保持着清明,不让自己倒下去,让大哥再打一会、再打一会,或许自己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大哥也不会那么难过…… 不知抽了多少下,阿初觉得自己打得快要脱力了,阿次却还是倔强的挺着,连一句痛呼都没有,背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阿初心痛至极,恨不能立刻就结束这场折磨,狠狠心手下猛然发力,“啪啪!”皮带落处又是几道深深的血痕,阿次忽然喷出一口血,身子一软,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阿次!”阿初慌忙丢下皮带,把弟弟揽入怀里。怀中的人双眼紧闭、脸色灰白,额上冷汗涔涔,唇边那一抹鲜红刺痛了阿初的眼睛。急急把阿次抱起,轻放到房间床上,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拭去阿次身上粘腻的汗水和斑斑的血迹,阿初拿出医药箱小心翼翼的处理着弟弟背上的伤口,虽然打的时候尽量避开了枪伤的位置,但仍然十分严重,阿次的背上皮肉翻卷、伤痕层层叠叠、斑驳交错。阿初只觉此刻心像被拉扯撕裂般痛得无法言喻,第一次亲手把弟弟打伤,这种经历他此生都不想再有第二次。 陷在床褥间昏睡的弟弟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连昏迷中都感受到了蚀骨的疼痛,双唇紧紧抿着,本就没几分血色的脸更显苍白。对不起,阿次,大哥并非有意罚你,只是,只是你现在真的不能去执行任务,大哥不敢冒这个险。若不是这样,大哥定是拦不住你……你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不能再受一点创伤了。你多给大哥一点时间,等大哥把你完全治好了,你想做什么,大哥一定陪着你…… 晚上,夏跃春果然如期而至,为了避免老同学跟他彻底翻脸,他带来了一直收藏的最好的英式咖啡。“阿初,阿次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吧,我想去看看他。”“请便。”荣初声音透着疲惫,并未抬眼看他。怎么这么容易就放行?夏跃春狐疑着正要迈腿走上二楼,身后传来荣初淡淡的声音:“他刚刚领了我的家法,被打昏过去,这几天都下不了床了。” 夏跃春心里一沉:“阿初你……”“我什么?你逼得我亲手把弟弟打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荣初音量瞬间提了起来。“阿初,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阿次的枪伤已经痊愈了。”“夏跃春,我也是个医生,这点我自己有判断,不需要你提醒!”夏跃春压低声音急道:“可是你明知道我们的信仰,也明白阿次的想法,你这样做……”“是,我明白你们所有人的想法,可是你们有没有人明白我荣初的想法!”荣初无法再压抑,拍案而起:“我只是希望我弟弟平平安安,我只是希望每天回到家等着我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弟弟,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那么残忍,连我唯一的亲人都要剥夺!”荣初声音哽咽起来,他挥手擦去眼角滚落的泪水,继续说道:“可是我知道,你们不会放过阿次,阿次也不会同意就这样跟我去过安稳的日子。今天如果我不把他打昏在床上,我相信他为了他的信仰,拼了命也会去找你,去完成他的所谓任务。我理解你们的想法,你们想救这个国家,想保护这个国家的人民,我荣初钦佩你们的无私和伟大,所以,我愿意陪着他一起走这条路。可是,绝对不是现在!”荣初试图将绪平复下来:“跃春,你也是医生,你该知道阿次现在身体的情况,他真的经不起损伤了,至少现在绝对不可以!算我求你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给阿次一点时间,让他尽量恢复得好一点,可以吗?” 跟两兄弟同窗或共事这么久,要说能选择的话,夏跃春是绝对不愿意伤害他们的,可是作为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他没办法太过于考虑私人感情,只能以最优的方案去安排一次次的任务。加入组织这么些年,看惯了生离死别,不是不会心痛,只是痛久了,慢慢会变得麻木。国家已经岌岌可危,只要能完成任务,付出一点代价又算什么,即便这代价是无法重来的生命。 但理智归理智,每次任务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危险,哪怕安排得再周全。作为任务的掌控者和策划者,亲手置同志们于险境,有时甚至必须做出取舍与牺牲,若说不痛苦不歉疚,那是不可能的。 夏跃春低下头,对荣初轻声说道:“阿初,对不起。一直以来,我们都过于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我给了你和阿次过多的压力和负担,否则也不会逼得你……这次的事的确是我太过心急、考虑不周。或许这次我该给新人多一点的信任和机会,阿次这里,就拜托你多照顾了,等他身体好了,我再等他归队。” 荣初心下悲哀,却也只能无力地点点头。阿次,这条路如果是你的选择,请带上我,大哥会陪你一起走下去! 第十八章 当喧嚣褪去、繁华散尽,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黑色的夜幕之上,白日的种种皆已谢幕,惟有这颗沉沉跳动的心,因着这无边而静谧的舞台,演绎得更加倾情。 手上湿腻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渗进了心里,铁丝般缠绕,狠狠地勒住了荣初心脏,迫得他几近窒息。那是弟弟的血,他亲手重罚下,从弟弟身体里流下的温热鲜红的血…… 哪怕心里一万次立下保护弟弟的誓言,哪怕对眼前这人的爱惜胜过了自己的性命,但那又怎样,这个世道就是如此,越是期盼的,就越是难以得到,越想守护的,却越是加以伤害。荣初睁着通红的双眼,彻夜不眠的守 - 分卷阅读13 着弟弟,生怕一个闪失,眼前这人就会消失在这乱世的浊流之中,再也无法触及…… 阿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黄昏。“感觉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阿次看到了大哥欣喜的脸庞,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憔悴。心里狠狠一疼,阿次挣扎着伸出手抚上大哥的脸,努力勾了勾唇角:“一顿家法而已,阿次受得住,大哥不必介怀。”阿初轻轻叹了口气,把弟弟的手反握在掌中,细细摩挲,珍而重之:“阿次,对不起,大哥以后再不罚你……大哥只是……只是希望你能记住,这世上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什么时候,你都不要把我推开……”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阿次细细看着阿初的眼睛,声音低沉黯哑。“已经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其他的,等你身体好了再说。”阿初爱怜的理了理弟弟散落的额发,不知爱惜自己的小混蛋,大哥多想给你最安全幸福的生活…… 看着大哥眼底的忧伤,阿次心里潮潮的,大哥不愿意说,他也不想勉强,看样子事情已经解决了,眼下最急的是赶快把身体养好,别再让大哥担心,自己也能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似乎是为了弥补亲手打伤弟弟的过错,阿初这次对弟弟的照顾到了呵护备至、精细入微的地步,只要是给阿次用的、吃的,他都容不下半点瑕疵。每天换药的时候,看着触目惊心的鞭痕,阿初都控制不住抖动的双手,阿次反而会笑着安慰他。 “大哥,你别这样,这真不算伤,你手劲儿那么小,跟当年训练营的教官们比就跟挠痒痒似的。呵呵,那时候老师说我不服管、性格莽撞,屡教不改,要好好教训,因此经常挨罚,军棍、皮鞭多了去了,每回在床上歇躺两天,不照样生龙活虎,老师都拿我没办法。” “大哥,真的不疼,你放心吧。你那皮带软的跟牛皮糖似的,是英国进口的吧,国内可没这么软的皮带,感情我这背还享受了进口待遇。” “大哥,我听别人说孩子或兄弟犯了错,家长都是要家法管教的,这样才能教得好。阿次小时候很羡慕,也想尝尝这家法的滋味,这下如愿以偿了,还是有大哥管着比较好。” “大哥……” 看着弟弟疼得发颤却又努力紧绷着身体,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说着往事想让自己宽心,阿初每次都强忍着泪水,勉强笑着应和,手下尽量轻柔。该死的小混蛋,你难道不知道,不知道大哥会心疼死吗…… 平静得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阿初双管齐下、内外兼调,除了治疗阿次的外伤,内里也下足了功夫,一门心思要把弟弟的身体调养过来。他的阿次还太年轻,不能就这样落下病根。病毒的事情也不容耽搁,在夏跃春的协助下,阿初对病毒原菌进行了培养,发现原来的疫苗仍然有效,只需在剂量和用药方式上进行些许调整即可。 在阿初几乎要幻想日子能每天这样过下去的时候,余晓江带来了军统的最新指示:杨慕次勇破日本人地下实验室有功,提升为上海侦缉处行动组组长。 行动组组长,意味着阿次以后可以参加更多的外围任务,接触到更核心的信息和情报,同时,承担的风险也会更高。阿初心情十分沉重,紧张着弟弟日后更为艰难的处境。阿次则十分高兴,想着以后能为组织提供更多有价值的情报,行动中也更加方便掩护同志撤离。于是,接到消息后的兄弟俩心情各异,餐桌上一时没了往日热闹的氛围。 阿初心知已经没办法再把弟弟留在身边了,该来的总是要来,但是……能多留几日总是好的,何况还真有要事未办。“阿次,你感觉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可以出门了吗?”“放心吧大哥,我已经完全恢复了,还想着明天跟处座销假,去处里报道呢。”阿次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呃……阿次,可能还得多等几天。”“为什么?”“我们兄弟相认这么久了,二十年前的惨案也已经揭晓,我想带你回一趟南京,去重新厚葬我们的父母,顺带也去杨家祠堂祭拜先祖。”阿次放下碗筷,神色凝重下来:“阿次一切听凭大哥安排。” 第十九章 晴朗的天空一片湛蓝,兄弟俩踏上了去南京的路途。由于是去祭祖,阿初破天荒选了一套深蓝色的西装,整个人一洗往日的雍容华贵,显得既文质彬彬又简约沉稳。阿次则一如既往的低调,军人特有的干练气质硬是将一身暗灰色的简单西装,穿的挺拔帅气,一丝不苟。两人站在一起显得文武各长、相得益彰。由于不是特殊的时节,火车上并不拥挤,阿初悠闲地看着报纸,眼角的余光则时不时瞟向望着窗外天空发呆的弟弟。这小子,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真是,怎么看都不够。可就是……身体调理了这么久,也费了他不少心思和珍稀药材,看着精神是足了,脸色却一直不见好,隐隐带着不健康的白,连唇色也是淡淡的,偶尔吹风还会咳嗽。阿初忍不住皱了皱眉,看来还得再想办法,转而又想起了夏跃春的话,阿次以后恐怕免不了要时常受病痛的折磨,心里一阵烦躁,报纸被随意揉成了团…… “大哥,你怎么了?”“啊?我在看报纸啊。”阿初回过神来。“可是报纸……”阿次疑惑的看着惨遭蹂躏的报纸:“是不是有什么大的新闻?你刚刚一直盯着这页报纸看。”“没、没有,我刚在看财经,顺便算了算夏跃春还欠我多少钱没还。”阿初伸手理了理领口,掩饰着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他当然不能告诉这小混蛋,大哥我刚才压根没看报纸,我是在偷看你啊!然后因为想你想出了神,顺便把报纸给毁了…… 火车的轰鸣声和车轨有节奏的晃动是最天然的催眠药,兄弟俩很快觉得眼皮重了起来,半睡半醒之间,窗外景物飞逝,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南京站已经到了。未作停歇,兄弟俩挥手拦下一辆黄包车,便直奔杨家祖宅。 南京这座城市是有别于上海的另一番繁华,街道两边摆的多是各种人文气息浓郁的特色商品,折扇、云锦、雨花石、仿古牙雕等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各色小食品种也不少,鸭血粉丝、狮子头、鸡汁汤包、回卤干、状元豆……并排坐在车厢里,看着街边的一道道招牌,兄弟俩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会心而神往的笑容。 也许是远离了上海的是是非非与阴谋诡计,阿次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夕阳映照在他清俊的脸上,掩去了几分冷厉,增添了些许柔和,阿初看得入了神,想着人生若能定格在这一刻,该是多么美好…… 眼前便是杨家祖宅,兄弟俩与父母、姐姐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二十年前,杨羽桦杀兄弑嫂,又李代桃僵将产业转去上海后,暗中一直托人对祖宅进行打理与清扫,一 - 分卷阅读14 切都保留着原有的布置,虽久无人居,也并不显得破败。推开大门,缓缓步入院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桌一凳……眼前的景致渐渐与记忆重合,仿佛在梦中已见了无数次…… “哥哥,等等我,阿次也想去摘桃子!”“阿次,你看,这个玩意儿叫弹弓,可以用来打鸟,哥哥教你一起玩。”“初儿、次儿,慢些跑,小心点,别摔着了。”“初儿,长兄如父,你以后要肩负起杨家长子的责任,也要保护和教导好弟弟。”“哥哥,风筝飞到屋顶去了,我们爬屋檐上去捡吧!”“姐姐,阿次闯祸了,爸爸一定会责罚他,姐姐快想想办法。”“今天是你们五岁生日,爸爸妈妈祝我们的初儿和次儿长命百岁、永不分离。” 空荡荡的屋子,记载了一家人的欢笑与幸福,外表虽被岁月风化,记忆却愈发醇厚弥新…… 根据杨羽桦死前的交待,兄弟两在后院的桃树下挖出了父母的遗骸,敛棺厚葬,将牌位供入里间的杨家祠堂,阿初与阿次神色肃立,分立左右,焚香跪拜。 “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令您二老蒙冤草葬二十载。今孩儿已手刃仇人杨羽桦,并携弟杨慕次为二老重立牌位,供奉香火,只盼父亲母亲魂魄归家,安息九泉。孩儿与弟阿次因贼人所害,失散二十载,长兄如父,孩儿却未能在弟弟身边照顾教导,唯愿时尤未晚。孩儿以杨家长子身份在您二老面前立誓,杨慕初余生当拼劲全力,护弟周全,生当同欢,死亦同穴。父母大人在上,请保佑我们兄弟二人联手诛杀残害杨家的幕后黑手田中樱子,也请保佑阿初与阿次遇难不弃、生死不离!” “大哥,你不必……”“阿次,今天我以杨家长子的身份在父母和祖宗牌位面前起誓,从今天起,兄弟同命!”阿初神色坚毅,眼中是不容置疑的深情。 浓浓暖意在心底蔓延,阿次无言,倾身上前与大哥紧紧相拥在一起。 第二十章 处理完父母的身后事务,来到南京已是三日光景。终是完成了压在心头的一件大事,阿初宽心之余又想起了弟弟为数不多的假期,家族大事已经已毕,个人幸福也该提上议程。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正是约会的好天气。杨慕初一早就拉着弟弟去附近的公园散心,酝酿了一整晚,该说的话今天一定得说,这小混蛋什么都好,人也聪明,就是感情方面缺根筋,本想着循序渐进慢慢来,这家伙总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看来不行,这傻小子要认定了自己是大哥,保不准一辈子把我当大哥来尊敬。该出手时就出手,莫待无花空折枝,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荣初的作风。现在唯一的难题是,该怎样表白才不至于吓到自家的小混蛋呢? 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通常情侣都爱划船,他上次就用这套把雅淑哄得非常开心,嗯,小混蛋脸皮薄,在水上表白也没人听见,浪漫的同时还避免了尴尬,阿初觉得此自己实在是很聪明。 “阿次,那个,你看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去划船吧。”阿初有些紧张,手心隐隐有冷汗渗出,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划船?两个大男人?”阿次显然不明白大哥哪根筋出了问题。“两个男人怎么了?难道非要跟女人一起才能在公园划船?”“呃,也不是。”阿次腼腆的笑笑:“难得大哥有兴致,那我们去吧。我也挺久没玩了,上次还是跟荣华……”“好了,我不想听你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一个字都不要说。”阿初停下脚步,瞬间黑了脸。“风花雪月?大哥,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工作需要进行身份掩饰而已。”阿次有点无奈,大哥这是生的哪门子气。“真的是因为工作?”“真的……”“好吧,暂且相信你一回。”阿初租好一艘小船,率先弯腰走了过去,伸手对阿次笑道:“上来。” 微风拂面,情人在侧,湖中泛舟,真是人生美事。荣初忍不住眼角偷偷向小混蛋瞄去,仍是一张面瘫脸愣愣望着前方,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真是不可爱!不过,自己就是爱死了这不可爱的样子。阿初清了清嗓子,觉得此时正是主动出击的好机会:“呃,阿次啊,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大哥,你问这个干嘛?”阿次觉得大哥最近越来越奇怪。“没什么,问问嘛,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或者,呃,男的也行。”“大哥你真搞笑,我五岁开始就知道要娶雅淑了,哪有可能再去谈恋爱呢。”荣初脸黑了:“你真喜欢雅淑?”“喜欢啊,雅淑活泼又可爱,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哦,那就是没有谈过恋爱了。”阿初心里窃喜,看来小混蛋还没有喜欢的人。“那,阿次,你跟大哥在一起开心吗?”“当然了,大哥,阿次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跟你相认。”阿次答得不假思索。“那你愿不愿意一辈子跟大哥生活在一起。”荣初觉得自己有点小兴奋。“愿意啊。”阿次忽然指着不远处湖面叫起来:“大哥,快看,有条好大的鱼!”荣初嘴角一抽,感情小混蛋都没认真在听。既然怎么说你都不明白,那我就来点让你逃避不了的!色从心起,胆借恶生,阿初看着正侧头感叹大鱼的弟弟,咽了咽口水,感觉呼吸越屏越急促。不管了,阿初一攥拳,脸直直朝着阿次贴去,唇微微撅起,企图一亲香泽,这次看你再怎么逃避。神啊,幸福之门就在此刻向我敞开吧,阿初觉得他已经听到教堂里庄严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了,神父站在教堂的中间,无比慈祥的问道:“荣初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杨慕次先生结为夫妻,无论富贵和贫贱、健康和疾病,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与他同甘共苦、不离不弃吗?”荣初心里的小鹿呼之欲出:“我愿意!”阿次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阿初双眼一闭,就要亲了下去。 “扑通!”伴随着一声巨响,荣初被他家杨副官一脚踹飞,以极华丽的姿势倒栽入水。 “大哥!”阿次惊呼道,迅速跳入水中,把阿初捞起。“大哥,你怎么样?”阿次心有余悸,刚刚完全是凭着特工的潜在反应,在感觉有人靠近的一霎,一拳揍过去,再提起一脚将人踹飞,没想到,对象竟是大哥!自己脚力一向大,幸好大哥没被踹出个好歹来。阿初浑身湿透,瘫坐在船弦上咳得那叫一个狼狈:“小兔崽子……咳咳……你……咳咳咳……竟敢……”“你好端端凑过来干嘛,我还以为有人偷袭。”偷袭?荣初觉得自己有苦难言!船上只剩下粗粗的喘气声,两个湿淋淋的人互相瞪着对方,大眼对大眼。 一阵凉风吹过,刚刚觉得舒适清爽的风,此刻对于已成为落汤鸡的两兄弟来说显得冰凉入骨。“阿嚏!”不约而同打了个大喷嚏,阿初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小混蛋现 - 分卷阅读15 在身体差,一着凉就感冒!阿初拿出了划龙舟赛的架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船划到了岸边。 “赶紧回家!”上了岸的阿初拉起弟弟飞快往杨家大宅跑去。杨副官显然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大哥这实力忽然就像是开了外挂一般令人瞠目结舌。 “大、大哥……咳咳咳……你慢点……咳咳……发生什么事了……咳咳咳……”阿次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咳得辛苦,脸上浮现出了异样的潮红。阿初急急将手抚上弟弟的额头,烫手! 阿次身体接连重创后,体质大不如前,刚刚一番折腾,现下已经是烧了起来。阿初心下懊恼,什么划船,什么水上浪漫,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不对,呸呸,什么鸡什么米,我弟弟威猛英勇,才不是那任人下饭的鸡和米! 第二十一章 (上海侦缉处处长办公室) “处座,戴局长最新密电。”余晓江快步走到杜旅宁身边,脸色凝重。“急事?”杜旅宁接过手中的电报,双眉逐渐紧锁起来:杀兄助弟,李代桃僵! “处座,荣初是阿次唯一的亲人了,这样做的话,只怕他会寒心。”余晓江心下了然,此番是戴笠直接下的命令,恐怕难有变数,但仍想竭力争取一二。 杜旅宁把电报重重拍在桌上,脸色铁青,胸中气血翻腾,他对党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他为人刚正、并不屑阴谋诡计,此番计划实在过于阴毒,且不说阿次能否接受,就是他自己,也是万般不愿的。可是军令如山,不容违抗,阿次……杜旅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着牙齿,一字一顿道:“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阿次作为党国的精英,任何私人感情都要舍弃。” “可是处座,您了解阿次,他固然对党国忠诚,可他同样无法舍弃他的大哥,您要把他逼到绝路上吗!”余晓江的情绪难得的有了一丝波动。 “住口!刚刚这番话,如果传到戴老板的耳朵里,你知道是什么后果!”杜旅宁厉声喝道:“阿次的情义太重,我难道不明白么!可这是军统局的命令,作为军人,必须服从!” “处座!阿次一生忠心为党国,几番出生入死,难道就是这样的下场吗?”“既然忠心,就该明白,军令只能服从不能违抗!”“那就是要了阿次的命!”余晓江毫不退让、一针见血。 杜旅宁沉默了,他一生戎马,为党国倾尽所有、孑然一身,阿次是他此生最得意也最钟爱的弟子,他视他为亲子。这个弟子仿佛天生就是最优秀的特工,在各方面都胜人一筹,但有一点却是他的死穴,阿次他……情义太重!如若真的要兄弟两个中二则一,阿次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替兄赴死!想到这,杜旅宁心中一恸,头一次,他有了违抗军令的念头。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他杜旅宁在党国和私人感情中优柔寡断、倍感困扰,这人必然是他最钟爱的弟子,杨慕次! 尚在南京的兄弟俩并未意识到危机正在一步步靠近。虽然表白暂遇挫折,但荣初显然对自己的魅力十分自信,确认把小混蛋收入囊中只是时间问题。于是,继游湖消停了两天后,荣初便打算带着弟弟出去好好搓一顿,享受一下浪漫的情侣大餐,顺便再继续他的追弟事业。 对着镜子把发型梳理得完美无缺,穿上最得意的米色西服,理了理袖口和领边纷繁复杂的镶秀金边,荣初满意地给自己下了定义:英俊潇洒、气质不凡!阿次看着大哥这一身行头,差点惊掉了下巴。在大哥的淫威之下,他十分不愿地舍弃了那一件黑皮衣,换上了一套宝蓝色的条纹西装,内里是干净简洁的白衬衫,没了平日的冷厉孤傲,整个人显得儒雅而温和。荣初心情大好,自觉兄弟俩站在一起,实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举世无双! 约会地点定在市中心的哈布斯餐厅,荣初打听过,这里是南京最好的西餐厅,厨师都是从英国请来的,味道十分正宗。 兄弟俩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视野开阔,便于欣赏城市的景观。上菜速度并不慢,荣初一如既往的阔气,各种主食、甜品、沙拉摆了整整一桌,此刻,他正眯着眼,轻轻晃动着那杯色彩斑斓的鸡尾酒,笑得一脸正气,但杨副官的理解显然不一样,那贼贼的笑容让他感到后脊发凉,仿佛潜藏着巨大的阴谋…… “阿次,尝尝这布丁,加了新鲜的草莓酱,唇齿留香、甜而不腻。”阿初舀起一小勺,往阿次嘴边送去。“呃……谢谢大哥。”大庭广众之下喂食,阿次红了脸,又不好驳了大哥的好意,只好轻轻咬下,细细尝了尝:“果然味道不错。” “还有这西冷牛扒,火候把握得刚刚好,口感和弹性都是上佳。”阿初切下一小块牛扒,继续着他的喂食事业。“大哥,有人看着呢……”阿次已经红到了耳根上,大哥最近怎么回事,老爱套近乎,兄弟俩整得跟热恋的小情侣一样……等等,情侣?阿次心突得一跳,赶紧甩了甩头,极力把这荒唐的念头扫出脑袋。 阿初只道是弟弟脸皮太薄,转头瞟了一眼旁边桌正艳羡偷看的姑娘,拉下脸呵斥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吗!”几个大姑娘吓得缩了缩脖子,收回了目光。转过头来,阿初已然继续一副温柔宠溺的模样:“来,阿次,现在没人看了,吃吧。”阿次现在不仅是耳朵,浑身上下都已经红透了,活像一只煮熟的龙虾!阿初的手一直稳稳停在他嘴边,毫无收回的意思,阿次又窘又迫,小声别扭道:“大哥,阿次不是小孩子了。”“嗯?是啊,我的阿次长大了,是威风凛凛的杨副官了。”阿初笑容继续加深,叉着牛排继续在阿次眼前晃动。阿次觉得心跳得像敲鼓一样,还是咚咚响的特大号军鼓,这该死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搞不明白自己状况的阿次忽然就泄了气,一张嘴,恨恨地咬下那快牛排,牙根用力,几下嚼得粉碎。 这一对才子佳男,一个低眉浅笑,一个薄怒微嗔,餐桌上一派浓浓暖意和荡荡迷情……酒不醉人人自醉,荣初醉了,惟愿此生长醉不醒…… “先生,”服务生温和有礼的声音打破了一桌暧昧:“请问,哪位是杨副官?有电话找您。”“电话?”兄弟俩面面相觑,这时候怎么会有电话打来?阿次拉回了懵懂中的神智,站起身向外间走去,心下狐疑起来:这个时候谁会找我?怎么打到了这里?是组织还是侦缉处?不对,这事有蹊跷……难道是……阿次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就往里间跑:“大哥,危险!” 阿初被阿次叫得有点懵,不由站起身笑道:“怎么了?”“砰!”狙击枪射击的声音,阿次几乎是飞了过去,一把拉开了阿初。子弹擦着阿初的袖子险险飞过,在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坑。餐厅内一片混乱,充斥着尖叫声和碰撞声。“快 - 分卷阅读16 跑!”兄弟俩扶持着朝门外跑去。 第二十二章 枪声紧追不舍,阿次护着阿初一路闪躲,这次的事件太过突然,阿次完全不明白对方的动机是什么。袭击的目标很明显是大哥,而且并不想波及到自己,这是为什么,是谁想要大哥的命?田中樱子接连两个基地被毁,现在自顾不暇,不会浪费精力安排人到南京追杀,难道是……军统?这样倒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支开自己,可是军统和大哥并无过节,为什么想要大哥的命? 闪身进了一条窄巷,两侧便是民宅,巷中是堆起的草垛,阿次心中一动,示意阿初脱下外套,藏在剁中,带着他悄悄摸进一家院子,换下正晾晒的粗布衣服,再用手拨乱两人的头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双胞胎兄弟此刻形神俱似、难分你我。 待到再被追上,枪声慢慢停息了下来,兄弟俩身份难辨,对方显然已不敢再贸然出手,如此绕转了大半个南京城,终于是脱离了险境。 此次祭祖,行程匆忙,并未带多少人手,脱险后的第一时间荣初就通知了留在上海坐阵的阿四,让他带足弟兄,连夜赶来南京接应。阿次则立即通过公共电话亭拨通了侦缉处杜旅宁办公室的免监听电话:“处座,我和大哥在南京遇袭。”“有没有受伤?”杜旅宁语气虽关切,但未见意外,阿次心下着急,低声问道:“没有。为什么要杀我大哥?”“李代桃僵!”“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继而叹息道:“此局已定。”“那学生……惟有一死以护兄长。”“阿次!你的情义太重,总有一天会害死你。”杜旅宁厉声斥道。“如果真要死一个,我宁愿死的这个是我。”军统的密杀令下到了大哥头上,阿次无力地挂断电话,望着在外面等候的阿初,心如刀绞。抬头掩饰掉眼中的泪意,阿次推门走出了电话亭。 “今天怎么回事?”阿初迎了上去。“还不清楚,明天阿四他们来了后,我们要立刻启程回上海。”阿次回避着他的眼神。“好,听你的。”荣初也觉得南京不宜再待。“大哥……”“怎么了?”“没什么……”阿次复又耸了耸肩,抬头笑道:“你头发乱了。”“呃……真的?”察觉到弟弟神色有异的阿初疑惑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没有。”阿次伸出双手拥住他,轻声笑道:“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阿初回应着弟弟的怀抱,宽慰道:“好,大哥相信你。” 回到杨宅,兄弟俩已是一身狼狈。阿初一向尚文黩武,体力甚是一般,此刻已累的瘫软在椅子上。阿次心疼大哥劳累,走去浴室放好了热水:“大哥,去洗个澡早点睡吧。”荣初心里一阵感动,这傻小子其实也挺会心疼人,虽然面上看不出,但自己在他心里,恐怕也是不一般的吧…… 这硝烟弥漫的乱世,人此刻活着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求了无遗憾而已。荣初忽然伸手揽住了弟弟的肩,轻笑道:“我走不动了,你陪我一起洗好不好?”“啊?”阿次睁大了眼睛,显然没反应过来。“万一洗澡的时候有人偷袭,我一个人可就只能坐以待毙了,杨副官,你不是说要保护我吗?”荣初眨着眼睛,一副委屈的样子。阿次心中一凛,阖首道:“大哥说得是,还是我陪你一起洗比较安全。” 浴室的浴缸并不大,两个人一起用,显得有些拥挤,只能赤身裸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因“体力透支”而靠在弟弟怀里的荣初,身体的每一处感知仿佛都在放大,阿次坚实有力的胸膛、光滑弹性的肌肤、熟悉清淡的味道,无一不让他沉醉,荣初觉得十分满足,仿佛这一天的惊心动魄都成了过眼云烟,消失在此刻的旖旎风景里…… 第一次如此赤裸相待,阿次浑身都不自在,他觉得浴室的蒸汽实在太热,把他的脸熏得通红,嗓子忽然变得异常干涩,他努力咽了咽口水,拼命压抑着最近常常莫名狂跳的心脏。拿起毛巾轻轻擦拭着大哥的后背,那昭示着健康与活力的肌肤让他不敢直视,视线向四周转移,他试图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对环境的观察和感知上去。 仿佛是舒服极了,阿初半眯着眼,抬头望向弟弟。浴室里水汽氤氲,阿次头微微别开,眼中含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细细的水珠沾染在长长的睫毛上轻轻颤动,应和着呼吸的节拍一高一低。忍不住往弟弟怀里又贴近了几分,温热舒适的水温让人眼前渐渐迷离,阿初双手悄悄环上他的后腰,不知不觉中已回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忽然变成了如此暧昧的体位,温热的鼻息倾吐在彼此的脸上,显得挑逗而煽情,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传遍全身,深未褪的眼睛,耳边是阿初轻声的呢喃:“阿次,遇见你,那样迟,但是大哥,真的很开心……大哥,真的很喜欢你……” 全身仿佛被电流击中,心脏像脱缰的野马,跳动得让人窒息,冷静,保持冷静!阿次慌忙把头别开,大哥暧昧而低沉的声音像留声机一样在耳边不断重复:“阿次,大哥……真的很喜欢你……”半天才稳住了心神,阿次屏住呼吸,结结巴巴的问道:“大、大哥……你、你什么意思?”久久得不到回应,阿次回过头一看,阿初早已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嘴角仍留着那一抹满足的笑容。阿次一阵啼笑皆非,兄长爱护弟弟,这是人之常情,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小心把阿初抱起来,擦干水拿浴巾裹着,放到自己床上,阿初显然累坏了,咧了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的香甜。什么事连做梦都这么开心,一天的惊险都能忘了?阿次笑了笑,轻轻把被子盖在阿初身上。明早阿四就到了,只要熬过今晚,大哥就安全了,为了安全起见,今晚就和大哥睡一起吧。阿次想着,便起身走去阿初房间,他得去把阿初的睡衣和被子也拿过来。 第二十三章 天已经黑透,老宅的房间并没有电灯,阿次走进阿初的房间,燃起桌台上的烛台,借着昏暗的光线去床上摸索睡衣和被褥。窗外隐约有人影浮动,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一根细细的竹管顺着窗缝悄无声息地伸了进来…… 收拾好东西的阿次忽然觉得头晕,脚下一阵踉跄,差点摔倒,特工的本能让他努力保持着一丝清明,迅速向窗口望去,便看见了那细细竹管中飘散出来的淡淡烟雾。又是军统的人?阿次心里一紧,当下屏了呼吸,将计就计,往地上躺倒下去。 来人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锋利的匕首在黑夜中划过一道寒光,对着地上人的脖颈直刺下去,阿次猛然睁开眼睛,伸手格掉匕首,双腿用力一蹬将来人撂过头顶,趁势从地上跃起,与对方缠斗起来。 来人身手不错,底盘扎实,进 - 分卷阅读17 退有度,运拳生风,显然是个练家子,若在平时,阿次也不遑多让,可惜眼下受迷烟的影响,一番格斗之后,体力已明显不支,意识不够清明,模糊的视觉让他招架起来倍感吃力,一个闪神,手臂上便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不能久战,必须尽快解决!阿次退后两步,抓起桌上的烛台直攻对方门面。轻巧一闪,来人仗着体力的优势,继续出招,以快打快,招招直取命门,阿次气息急喘,已是勉力支撑。一计顶肘将对方压得头矮下几分,机会来了!阿次举起烛台狠狠击去,底座的插刺没入了对方的头顶,几乎是同时,匕首落下,也深深刺进了阿次的腹中。 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息,忍受着腹部尖锐冰凉的痛感,阿次咬咬牙,勉力爬起来,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看来已经毙命,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危险,得赶紧回房。阿次紧紧捂住腹部的伤口,踉跄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大哥仍完好的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绵长,阿次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没事……精神开始涣散,阿次强撑着伸手去推床上的阿初:“大哥,醒醒……”睁开惺忪的睡眼,阿初看到的是一身是血的弟弟,软倒在床前,惊得立即跳了起来:“怎么回事?”“大哥,小……小声点……阿四来之前,你……你别回房间,要……要以我的身份……”不及说完,阿次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上海春和医院地下室) “什么事,这么着急?”夏跃春半夜接到余晓江的电话便匆匆赶了过来。“荣初被军统下了暗杀令。”“为什么?”“军统很快要撤出上海,计划让我和阿次假扮夫妻潜伏下来,阿次顶替荣初的身份跟日本人合作。”“阿次不会答应。”夏跃春气愤道。“戴笠亲自下的命令,没有转寰余地,而且,南京那边已经在越界行动。”“他们遇到埋伏了?”“是,人暂时没事,但接下来很难说,军统绝不会罢手。”思忖间,余晓江忽然眼睛一亮,夏跃春喜道:“你有准主意了?”“用备用电台,发假电报,迷惑军统视线,保下荣初!”余晓江眼中精光闪现。“杜旅宁会不会怀疑?”“他并不赞同这个计划,即便怀疑,也会以全局为重借机向军统请求撤回命令。”“好,我立刻去办。” 事态紧急,关乎兄弟俩的性命,夏跃春不敢耽搁,立即换装出门。余晓江轻轻松了口气,低低叹道:“阿次,你一定要平安……” 翌日,上海侦缉处处长办公室 “处座,截获日本人密电!”“内容?”“力争朝夕,旨在雷霆!” 杜旅宁点了根香烟,凝眉思索,继上次捣毁了日本人设在杨公馆的地下实验室后,田中樱子就没有了踪迹,一切似乎又变得平静下来,也曾派人去查探杨家在三泉山的别墅,已经人去楼空,显然是提前做了转移。共党的特使会议已经召开,按理疫苗已经被共产国际的人带走,雷霆就变成了日本人的鸡肋,难道研究还是在继续?又或者疫苗其实并没有被研制出来?不管怎样,军统手上并没有掌握到雷霆密钥,只要日本人一天不放弃细菌战计划,军统就一天不能放心。 轻轻撺了撺眉心,杜旅宁将头靠在座椅上,此封电报无疑是给了荣初一个活命的机会。荣初……他在整个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作为赫尔曼的助手,难道真的对雷霆一无所知,还是……他其实本身就是共党,特使带走的疫苗也是由他研制?但如果杀掉荣初,无疑是断了军统获得雷霆密钥的唯一机会…… 两权相害取其轻!思索良久,杜旅宁决定以此为契机,先向戴笠暂保下荣初,如此人并非共党,军统加以利用,可成为将来与日本人交锋的利器。但若此人是共党……杜旅宁眯了眯眼,荣初为人十分狡猾,狂妄自大,但阿次是他唯一的弱点,若以阿次作为牵制,为我所用也并非毫无可能,若此人实在冥顽不灵,以后再伺机做掉也不迟。眼下战事吃紧,日本人随时可能发动细菌战,作为雷霆的关键人物,荣初此刻无论如何不能杀。 想到这里,杜旅宁仿佛放下了心头的大石,按下电话,把余晓江传唤至办公室:“俞秘书,我要亲自去一趟重庆,立即就要动身,手头的工作暂时交由你处理。另外,紧急致电重庆‘雷霆待势,保初制夷’!” “是,处座!”余晓江朗声回应,军姿飒爽。 第二十四章 低头坐在床边,隐在微弱光线中的荣初周身散发出了令人生畏的迫人气势,这一天发生的事他已猜了个大概,除了军统,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下此黑手。杀兄保弟,恶毒至极!他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军统此举必定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要让阿次顶替自己的身份,所以先要除了自己,以绝后患。但是,军统低估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就算是分隔了二十年,阿次也绝不会执行这种泯灭人性的计划,否则,这和当初的杨羽桦又有何分别! 当看到阿次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时,阿初简直要急疯了!幸好自己曾经是医生,一直保留着随身携带急救箱的习惯,但也只是一些常备的药品和器械,伤口无法缝合,只能进行简单处理。那两刀并未伤到要害,但腹部伤口极深,如不能尽快得到妥善处理,很容易进一步感染和恶化,眼下只能希望阿四能快些赶到,把阿次带回上海进行治疗。 穿上弟弟的黑色皮衣,把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阿初便在房间守着阿次,寸步不离。凝神可听见窗外几不可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又安静下来,看来阿次的计划奏效了,军统的人无法辨别兄弟二人的身份,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阿初这二十年来寄人篱下,一直隐忍温和、与人为善,为报家仇不得已自立门户,弃医从商,游走于黑白两道,所求的不过是自保和保亲人安危而已。眼下,军统已是欺人太甚! 双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欲抠出血来。他荣初向来有仇必报,虽只是平头百姓,也绝非任人践踏之辈!此番既已伤到阿次,那军统,也请准备好笑纳他荣某人还上的大礼! 天亮的时候,荣初终于等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阿四带着人手快步进入杨宅,训练有素的弟兄们立即分散在院子和房间各个隐患之处,戍卫着这座宅子主人的安全。“老板,一共带了二十个弟兄,十个跟我一起,十个隐藏在后面。”阿四躬身说道。“好,准备一下,我们尽快出发返回上海。还有,留下几个人,我另有安排!”荣初站起身,眸中狠厉毕现。 本打算将刺客的尸体扔进河里喂鱼,但阿四赶去房间的时候尸体已经不翼而飞了,看来军统并不想留下把柄。听到汇报的时候,荣初并没有什么反应,欲盖弥彰而已,可笑之极! 许是记挂着大哥的 - 分卷阅读18 安危,出发之前阿次就醒了过来。“感觉怎么样?”荣初紧紧盯着弟弟瘦削苍白的脸,眼中满溢着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担忧。“我没事……大哥,阿四……阿四他们到了吗?”失血过多的身体实在提不起力气,勉强发出的声音虚弱得仿佛只剩下气音。 “到了,你别担心,现在我们安全了。”荣初握了握阿次冰冷的手,试图给他一些温暖和宽慰。“不,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我们要立刻出发。”说完,阿次撑起身想下床,腹部和手臂传来尖锐的疼痛,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手一脱力重又倒了下去。 “阿次!“荣初惊得立即起身,撩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着伤口:“还好,没有裂开,吓死我了。”虚惊一场,阿初定了定神,小心的把弟弟托扶在自己怀里,心疼的替他擦着额上的冷汗,开口的话却是带着隐隐的怒气:“乱动什么,不知道身上有伤吗,再乱来有你好受的!”转而看到弟弟眉头紧皱,费力忍痛的样子,又不禁后悔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阿次发脾气,当下又换了轻软的语气劝道:“阿次,你乖乖躺着别动,阿四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大哥抱你上车。”“不,不用,我自己可以。”阿次身体僵了僵,苍白的脸上飞过一抹微红。荣初叹了口气,手下用力,二话不说便将他打横抱起,一路走出大门,轻放入门口停放的车里。 并排坐在后座,荣初伸手揽住弟弟的肩膀,让他斜靠在自己肩上,尽量维持一个舒服的姿势。阿次心里有些不安,昨天的事大哥一直没有提,不知道是不是……犹豫了半天,终是忐忑的开口问道:“大哥,昨晚……”“是军统的人。”荣初脸色阴沉。“你怎么知道?”阿次有点心虚。“你大哥不是傻子,杀兄助弟,阴毒至极!说吧,是什么目的?”“大哥,你别担心,我、我保证……保证能护你周全。”“够了,怎么保证?像昨晚那样吗?阿次,我是你大哥,不需要你牺牲自己的安危来保护我,昨晚的事我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况且,我荣初也并非任人宰割不知还手的羔羊!”阿次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不安:“大哥,你想做什么?”“没什么,既然已经欺负到了我们兄弟头上,那自然是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荣初脸上一片平静,眸中却杀机闪现。 阿次心里焦灼不已,大哥要干什么?自己本打算先回侦缉处找老师求情,如果实在不行,就想办法偷偷把大哥送出国,自己一样可以执行李代桃僵的计划。但大哥眼下,似乎铁了心要和军统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能让大哥与军统树敌,否则绝无生机!想到这,阿次急切道:“大哥,那是军统,不是黑帮小混混,你别胡来,这件事交给我去处理!”“军统如此咄咄逼人,我难道会怕了他!”“不行,你听我……”“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没有商量余地。”荣初神色坚毅、显是已下定了决心,看着弟弟急切而担忧的样子,心下又一软,不禁轻拍着阿次的肩膀,软声说道:“阿次,你不必为我担心,这件事大哥自有分寸,定不会引火**。” 车在路上平稳飞驰,阿次满踹着不安、担忧与急切,终是支撑不住沉沉睡去,意识失去前的喃喃自语一字不落的落入阿初耳中:“大哥,你,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你别,别来离开我,阿次,阿次不能没有大哥……”唇角缓缓勾起,阿初在他额上落下轻柔一吻:“放心吧,阿次,大哥会永远陪着你……” 第二十五章 刚回到上海,阿初就把阿次送去了春和医院。借着给阿次缝合伤口的机会,夏跃春将余晓江的计划和盘托出,杜旅宁果然去了重庆,约莫还得三四天才能回来,不知最后结果能否如愿。心里始终悬着,坐卧不安,阿次草草休养了三天,听到杜旅宁赶回了上海的消息,便不顾阿初和夏跃春的反对坚持回了侦缉处。 “处座!”杨慕次军装笔挺,出现在办公室。杜旅宁转过身来,上下扫视一番,不免皱了眉头:“脸色这么差,身体还没好吗?”阿次有些心虚,但仍抬头大声应道:“报告老师,已经没事了!”“阿次,前几天我去见了戴局长,日本人的雷霆计划仍在继续,你大哥是破获雷霆的关键人物,所以,上峰暂时终止了对他的暗杀令。”大哥暂时安全了,阿次稍稍松了口气,继而也十分感念杜旅宁的相护之情:“多谢老师帮忙斡旋。”“你不必谢我,我也是为了抗日大局着想。但,戴局长给我下达了一个新的任务。”杜旅宁注视着阿次的眼睛,徐徐说道。 “什么任务?”阿次抬起头诧异的看着他,心里闪过一阵不好的预感。“甄别荣初。”杜旅宁吐出四个字,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大哥?”“对,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重庆方面怀疑他是共党。如果不是,自然好办,只要他能协助我们研制雷霆疫苗,戴局长一定不会亏待他。但如果他是共党……”杜旅宁顿了顿,继续说道:“先尝试牵制拉拢,如能为我所用,就暂且留他性命,如若不然,即刻杀之!”“老师,我大哥他不是!”阿次脱口而出。“他是不是,你说了不算。阿次,你是名军人,不要被感情影响了你的嗅觉。”“我没有,老师,你相信我,我大哥他真的不是!”“你如何确定?荣初为人狡猾,他是赫尔曼的得力助手,此前在恒吉里撞车的女共党是他的姐姐,依我看,他嫌疑不小。”杜旅宁脸色凝重。“不,老师,您听我说,那些跟他没有关系,他……”“够了,你口口声声说荣初不是共党,你是如何知道?还是说,其实你才是那个共党!”“我没有。”“别告诉我你不认识那个女共党,侦缉处的内鬼一直没有查出来,李沁红在监视你的时候失踪,还有……”“处座!”“我曾经问你,如果我是共党,你会不会杀了我。”“我不会。”“对,你不会,是因为下不了手,还是因为,你只是不能杀了自己的同党?”“我没有,我没有!老师,我心向党国,您不能这样冤枉我。”阿次急道,眼中的委屈显而易见。 确实是自己一时心急上火了,杜旅宁转过身,按捺了一下情绪,摆摆手道:“那我再问你一次,如果荣初是共党,你会不会杀了他?”“我大哥不是共党,即便是,我也不会杀他!”阿次语气倔强。“杨慕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去,阿次被打得一个趔趄,脸上印出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印。杜旅宁脸色铁青,胸口因为怒气而快速的起伏:“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不需要再插手。”“请老师明察,学生和大哥都和共党绝无关联!”阿次脸上一片激愤之色,腰板复又挺得笔直。 面对一手调教出来的心爱弟子,杜旅宁觉得异常烦躁,转身踱了几步,又松了松领口的风纪 - 分卷阅读19 扣,继续问道:“为什么杀了南京的人?”“为了自保。”“混账!”杜旅宁双眼一横,又是一个巴掌狠狠扇了过来,阿次一个踉跄撞在了旁边的书桌上,整个人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杜旅宁尤未解气,低头在房间继续踱着:“你明明知道军统的计划,不可能会对你出手,为什么不解释!”“那,那是我大哥,我,我不能让他们……”声音越变越低,阿次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冷汗顺着额发滴落下来。察觉到异样的杜旅宁转身看向阿次,只见他一手攀扶着书桌,一手紧按在腹部,不由担心起来:“阿次,你怎么了?” 看着杜旅宁眼中的关切,阿次忽然明白,此时要消除杜旅宁的疑虑,只能再打一次感情牌,于是索性不再强忍,身体一软,便顺着桌角滑落下去。“阿次!”杜旅宁急忙俯身下去,用力掰开他的手,往衣下一探,只见腰腹间缠着厚厚的纱布,此刻正有鲜血渗出。阿次低低喘息道:“老师,当时……确属情况紧急,学生、学生只为自保,不是……故意……”“别说话,保存体力!”杜旅宁按下还想解释的阿次,转头冲着门外大吼:“刘云普!”“是,处座!”从外面一溜跑进来的刘云普看着这场面有点发懵。“还愣着干什么,快送阿次去6军医院,开我的车去,快去!” (6军医院病房) 荣初匆忙推门而入:“阿次!”“大哥,我没事。”刚刚处理好伤口的阿次立刻答道,唇角勾起一抹讨好的微笑,唯恐阿初因为他的伤大发雷霆让一旁的老师下不了台。阿初并不理会杜旅宁的招呼,直接上前把弟弟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大碍后,方才站起身,双手插在袋中,对杜旅宁笑道:“杜处长,又见面了。我想有些事,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看着眼前嘴角噙笑的荣初,杜旅宁眯了眯眼,灵敏的嗅觉让他发现这人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虽然仍是那一副嚣张狂妄、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但似乎……多了几分杀机! “荣先生,杜某也正好也有要事想跟你当面相商,不如去附近茶楼喝一杯如何?”“恭敬不如从命。”荣初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大哥、老师,你们……”“闭嘴!”两人同时回头呵斥道。“老实躺在这休息。”荣初替弟弟盖好被子,吩咐阿四留下两个兄弟在门口守着,便与杜旅宁一前一后出了病房,上了医院旁边天香茶楼的二楼雅间。 第二十六章 “荣先生,这次南京的事相信阿次已经跟你提过,但是请放心,我已经跟重庆谈过了,你的人身安全暂时不会有问题。”“真新鲜,什么时候杜处长对我荣某人如此爱护有加了?”荣初并不领情,斜眼睨着他,眼神似笑非笑。杜旅宁也不生气,继续说道:“荣先生学富五车,我们希望能与您精诚合作,共同打击日本人的侵华计划。” “你这么说可是太抬举我了,怎么,竟然有什么是我荣初能为无所不能的军统效劳的?”荣初斟了杯茶,慢慢啜了两口。“我们需要借助您的专业。”杜旅宁正了正色,继续说道:“您知道日本人正在研制病毒妄图发动细菌战,一旦成功,我们的战局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我希望您,能放下成见,跟我们和政府合作,一起研制疫苗,破解日本人的雷霆密钥。” “可是你们都上赶着要取我的性命了,我凭什么会相信。”“因为,你别无选择。”“哦,是吗?怎么我竟不知道自己已经到如此境地了,还请杜处长您指点一二,在下洗耳恭听。”荣初冷笑两声,做俯耳聆听状,表情却是说不出的嘲讽。 杜旅宁心下厌恶,转过身去继续说道:“就目前来看,我党仍强大不可匹敌,我不管你属于何方阵营,想要跟我们作对,无疑是自寻死路!而且,你别忘了,阿次……还在我们手里。” “啪啪啪……”掌声响起,杜旅宁诧异回头,却见荣初拊掌笑道:“果真是如此,看来是我不识抬举了。杜处长,我荣初良民一个,所求的不过是乱世中的安稳度日而已,对你们所谓的什么政治、阵营实在是不敢兴趣,这一点您大可放心。但是……”笑意敛起,荣初趋步上前,逼视着杜旅宁:“有一点我也提醒您,阿次是我的底线,若有人敢对他行半分不轨,我荣初誓必将他满门灭绝,挫骨扬灰!” 即便眼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杜旅宁也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迫人而凌厉的气势,心中火焰被点起,他毫不退让,眼中杀机闪现:“你以为你能威胁我?”“呵呵,荣某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威胁到堂堂侦缉处的少将呢。“荣初向窗外挥动左手,门被推开,一排弟兄持枪指向杜旅宁的脑袋。心里一惊,朝门外望去,随身带来的侦缉处几个士兵竟已被毫无声息的拿下,杜旅宁愤怒的向荣初吼道:“你算计我!” “这地方是您选的,时间也是您挑的,算不得我算计吧。”“荣初,你不要欺人太甚!”“不要激动,保持冷静。”荣初脸上笑意浮现。杜旅宁怒不可遏,挥拳就要揍过去,“暧,别乱动,我可不会使枪,小、心、走、火!”荣初笑脸盈盈,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此刻枪口正直直对着他的胸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况杜旅宁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此刻他也明白自己着实处于下风,便立即收起了拳脚,慢条斯理的整理起着装:“看来荣先生今天有备而来,不过,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杜处长无需担心,荣某今天如此,也不过是想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否则以军统的做派,岂容得下我在这边谈条件?”荣初退掉保险,将枪收入口袋,拉开椅子坐下:“杜处长,消消气,先喝杯茶,别浪费了这上等的西湖龙井。” “好,荣老板是爽快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你到底愿不愿意跟军统合作?”“愿意,愿意。你说的,阿次在你们那边,就算我不肯,他也不会答应。”荣初为杜旅宁斟上一杯茶,继而又坐直身体正色道:“杜处长,我知道你们曾经想执行杀兄助弟、李代桃僵的计划,即便现在由于局势被迫暂时终止,总有一天你们还是会往这上面走。荣初只想告诉您,不管是否有细菌战,要阿次彻底顶替我都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两人迥异的个性和做派,光是阿次那一身的旧伤和我荣初医学博士的头衔,这计划恐怕还未执行,身份就已经被日本人识破。”这些也确实是杜旅宁心里的疑惑,不由颌首道:“荣先生分析得不无道理,那您有什么打算?”“与其杀兄助弟,不如初明次暗,携手对敌!”“哦?有意思,说来听听。”杜旅宁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了几分兴趣。 “以现在荣氏企业在上海的地位,日本人对我必定是极感兴趣的,所以在明面上,由我 - 分卷阅读20 出面和日本人达成合作。需要有行动的场合,我和阿次可以利用双胞胎容貌和身形相似的特点进行互换,迷惑日本人,为你们窃取有利情报。我荣初戴上了汉奸的帽子,阿次本来就是你们的人,兄弟俩都在军统全盘掌控之中,算起来,这买卖你们稳赚不赔。” “听起来像是不错,可是,荣先生,和日本人合作这种要背负卖国贼的骂名和生命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会愿意,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因为我爱阿次!”荣初正视着杜旅宁,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爱他,所以我愿意为他倾尽所有。” 这个答案出乎了杜旅宁的意料,他一时竟有些难以接受。“杜处长,我与阿次不同,他的理想是拯救这个国家,为国家和人民谋幸福,我没他这么伟大,我所求的不过是与所爱之人相守度日而已。所以,只要阿次在你们这边,我荣初就会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们,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务必要保证阿次的安全。我这样说,不知道您是否满意?” 杜旅宁仔细的觑着荣初的神色,确认他说的字字真心,叹了口气道:“荣先生,你的意思我会传达给上峰。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说的话,能坦诚愉快的与我们合作,同时也尽一份中国人应有的责任。”“这个您放心,荣初当竭尽所能!” 谈话以二人礼貌性的握手言和而告终,荣初率先走出茶楼,急急往医院奔去,虽然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但心里对那小混蛋实在是记挂的很,那傻小子这会估计还在胡思乱想,得赶紧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看着荣初远去的背影,杜旅宁叹了口气,眼前的荣初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荣初了,军统再想轻易拿捏,恐怕是难了…… 第二十六章 (上海,荣公馆) “老板,阿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计划随时可以进行。”书房内,阿四低声向荣初汇报。“好,记住,不要留下任何证据。”荣初坐在书桌前,把玩着手上的派克金笔,温和从容的笑容下掩饰着的是转瞬即逝的杀机…… 夜凉如水,沉沉地黑色和无边的静谧总是能抚慰人的心境,带来片刻的安宁,荣初靠坐在椅背上,看着自己修长而光滑的双手,那曾是握着手术刀的手,治病救人、悬壶济世,但从今以后,再拿起的怕就是屠刀了,取人性命、沾满血腥……可是,那又怎样,只要是为了阿次,只要能守了他的平安,即便是要下地狱,他也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轻轻推门走进弟弟的房间,床上的人正在熟睡,本是极为浅眠的人因着接连的伤势而变得虚弱疲惫,即便荣初坐在床边,甚至是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摩挲,他也没有半分反应。柔软的唇轻轻印在弟弟的额头,荣初轻声道:“阿次,从今以后,都让大哥来保护你,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三日后,消息传来,驻守南京的日本少将西村久一爱女在外出途中遇袭,因惊吓过度而大病一场,日本人经过调查,现场遗留枪支、子弹皆为军统特质,指明是军统所为,西村勃然大怒派人去军统局发难,双方发生严重冲突,混乱中有人投掷炸弹,现场死伤过半。此事震惊了重庆,戴局长下令彻查,然南京局势复杂,原军统站尚未能完全接管,此番与日本人已势成水火,市府左右为难,在证据缺乏的情况下,难以有所突破,故而只能暂时搁置下来。 “大哥,南京军统局发生爆炸,你知道吗?”阿次站在窗边,脸隐在阴影之下,看不出表情,旁边的桌上放着今天的报纸。天气并不是很好,风微微有些凉,窗户并没有关上,荣初皱了皱眉,拿起一件外套快步走过去给他披上,迅速关了窗子:“知道啊,日本人干的嘛,军统杀人放火的事干多了,遭到报复没什么好稀奇。倒是你,变天了也不知道多穿点,还站在这吹风,着凉了怎么办?” 阿次并不回答,却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继续问道:“我听说阿良他们几个最近不在上海?”“呃,是啊,阿四告诉你的?我……派他们去外地接手几笔生意。”荣初耸耸肩,走到桌边摆弄着上次从南京带回来的雨花石。“真的是这样吗?”阿次压低了音量:“日本人和军统在南京一向未发生过大的冲突,这次的事怎会如此蹊跷?还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是,那又怎么样,有证据吗?得出军统偷袭结论的是日本人,前去滋事的也是日本人,扔炸弹的时候我可是在上海,这笔账怎么算不到我的头上。”荣初冷哼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大哥,你疯了!那是军统!你竟然敢……”阿次不敢再说下去,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脸色因为过分,大哥竟然为了自己想要走上这条暗无天日的路,不行,他决不能接受!阿次拼命的摇着头,他必须阻止阿初这种疯狂的念头,努力张了张嘴,喉头却是一片苦涩,声音说不出的枯沉黯哑:“不,不行,大哥,你不必为了我做到如此,这条路太危险,你不能……”唇忽然被大力的堵上,阿次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心脏瞬间悸动起来…… 阿初紧紧的抱着他,用力地、忘情地吻着,细细地啮咬着他的唇,霸道地撬开他紧咬的皓齿,企图探到那更深的地方去,辗转缠 - 分卷阅读21 绕,一遍又一遍…… 阿次觉得自己在那一瞬间失了魂魄,身体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躲闪和拒绝也不能,就这样呆呆的立着,任由阿初肆意的宣泄着感情的洪流。 这一吻持久而热烈,久得让人窒息,热烈得让人失去一切理智,直到彼此都差点失去呼吸…… 阿初依依不舍的松开怀抱,把脸轻轻贴在弟弟的脸上,声音温柔而恳切:“阿次,我爱你,让我一直守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第二十七章 半天才回过神来的阿次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只是觉得浑身抖的厉害,很心慌、很害怕,仿佛向前一步大哥就会随着自己一起坠入无底深渊、万劫不复。但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就是爱,原来自己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爱上大哥了……可是爱情,他有资格吗? “大哥,你,你喝多了……我,我累了,你先出去吧……”阿次觉得自己很狼狈,他用力推开荣初,有些踉跄的逃回到床上,合衣倒下,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这,我没喝酒啊……”荣初哭笑不得,果然还是太突然了,小混蛋是吓着了吧?又或者,只是在找理由拒绝他?心里有几分失望,但荣初并不落寞,此事却有些惊世骇俗,阿次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答案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不管阿次对自己是何想法,他都已经打定主意要一条道走到黑。即便以后阿次爱上了别人,他也一样会全心全意的爱护他。春蚕到死丝方尽,荣初愿意当阿次身边那只毫无保留、一心付出的春蚕。 “阿次,我不逼你现在就给我答案。大哥刚刚所说的话字字真心,我不要求你对我的感情也如同我对你这般,但是大哥此生矢志不渝。”轻轻叹了口气,荣初关上房门,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被子下阿次的心绪如在惊涛骇浪中翻滚,虽然平时为了隐藏身份和任务,他也常常跟和雅淑约会,跟李沁红她们调情,但在爱情这门课上,实属一片空白。以前在训练营时,诱惑与反诱惑这门课程,他是所有学员中的最高分。课堂练习和测试中,他或暧昧露骨、主动出击,或自持甚稳、坐怀不乱,可这些他引以为傲的专业和技能在大哥面前通通失去了作用,他真真切切的明白到,他爱上大哥了,爱的无法自拔。“大哥,我也爱你……”阿次呐呐道,我爱你,可我不能害你,这份感情,我真的可以接受吗?真的,会有结果吗…… 兄弟俩皆是一夜无眠。 翌日,杜旅宁亲自登门拜访,一为探病,二为商谈。“阿次,你怎么样?”“我很好。”忽然看见老师进来,阿次立即坐起身想下床。杜旅宁忙按下他,仔细觑着他的脸色:“我看不大好,来看看你而已,不必起来了。”“老师,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能回处里。”阿次轻声说道。“这个不急,身体要紧。”眼前这个学生还是像以前一样让人操心,杜旅宁忍不住叹了口气:“臭小子,有伤为什么不告诉我,白白挨了那几下。”阿次委屈的低下头:“老师,我又不是女人,一点小伤还像您撒娇不成。老师想教训,阿次领受就是。”“死鸭子嘴硬!好好给我养伤,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收拾你!”“您舍得啊?”阿次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冲杜旅宁眨了眨眼睛。杜旅宁眉毛一竖,作势就要发火,阿次忙把头缩到被子里,却只听到杜旅宁幽幽叹了口气道:“的确不舍得……”心里忽然一痛,久违的父爱的温暖涌了上来,老师向来毫不吝啬给予自己亲情,虽然严厉,却是百般爱护,可是自己……自己在他面前何曾坦露过真心…… 眼见阿次躲在被子里没了声响,杜旅宁轻声笑道:“臭小子,难不成还害羞了?”伸手扯了扯被子,竟然被抓得死死的,阿次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师,您别笑话我了,阿次又不是个孩子。”杜旅宁哑然失笑,隔着被子拍了他几下:“不是孩子躲被窝里干嘛?好了,老师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我还有要事跟你大哥商量。”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门。阿次轻轻把被子拉下,眼眶是微微的红。 下到客厅,茶已上桌,荣初坐在沙发上等他。“几天不见,杜处长别来无恙。”荣初站起身礼貌地伸出手。“谢谢,我很好,荣先生最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显然更加不错。”杜旅宁顺着话头寒暄。 荣初望了望二楼弟弟的房间,低头笑道:“杜处长对舍弟感情不浅,荣某深表感确实给了阿次不可替代的温暖,可是这一切都依托在表面的身份之下,若是有真相揭晓,相互对立的一天,阿次该怎么办……荣初不知道,他也不敢想。 “上次您提出的方案,重庆方面已经同意,李代桃僵的确有许多不周之处,上峰希望,您能跟阿次联手,成为打入日本人内部的一颗尖钉,新计划已正式修改为‘初明次暗,狡兔惑目’,只需待令启动。”杜旅宁放下茶杯,正色道。“这个您放心,我荣某言出必行。”荣初也敛了敛神色。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上海开战在即,军统不日将撤出主力,届时需要制造一起假死事件来迷惑日本人,保证狡兔计划的顺利实施。”“没问题,阿次有伤在身,假死计划我来替他执行。”荣初点点头。“雷霆那边……”“我这段时间翻阅了赫尔曼教授留下的一些手稿,雷霆密钥已有线索,破解只是时间问题。”荣初胸有成竹道。此前夏跃春跟他说过,既然组织和共产国际都已经得到了疫苗,再送给军统也并非坏事,毕竟如果日本人在正面战场实施细菌战,由国民党和政府来生产疫苗会更加合适,组织上也能省下不少经费。当然,说是送,也不能过于简单,以免招致怀疑,于是荣初顿了顿又道:“不过由于缺乏临床实验,所以即便破解了密钥,制作出来的疫苗也不一定能完全生效,还需要经过实际的检验。”“这点杜某明白,如果真发生细菌战,到时候还得辛苦您。”“杜处长客气。”荣初笑得低调谦逊。 “南京的爆炸案,荣先生可有耳闻?”杜旅宁理了理袖口,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这几日各大报纸、电台都在报道,想不知道都难。”荣初笑道:“怎么样,真是日本人干的?”“这个军统尚在调查,不过任何假象都会留下把柄,纸是包不住火的,真相迟早会浮出水面。”杜旅宁盯着荣初的眼睛,认真回道。荣初和阿次刚从南京回来,军统站就出了事,这个荣初一向锱铢必较,有仇必报,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呵呵,杜处长您不 - 分卷阅读22 必看着我,此事非荣某所为。只不过天遂人愿,恰好帮荣某报了这个仇而已。荣某也希望你们早日查出真相,一雪耻辱。”荣初眼神轻松,丝毫无作伪之意。杜旅宁点点头,拱手作揖道:“但愿如此!杜某还有要事在身,先告辞了。”“不耽误您了,阿四,送客。” 第二十八章 送走了杜旅宁,荣初便上楼去了弟弟的房间。“大哥,你跟老师谈了什么?”阿次坐了起来,荣初立刻上前塞了个软枕在他身后,让他靠着舒服一点。“没什么,重庆那边已经同意了我的方案,李代桃僵正式更改为狡兔计划。”阿次心里咯噔一下,大哥终于也被卷进来了,日后恐怕再难脱身! 攥了攥掌心,阿次深吸了几口气继续问道:“具体要怎么执行?”“还不清楚,到时候会再行通知。”“既然是初明次暗,我们其中一个怎么从日本人眼里消失?”“不知道,据说军统主力会撤出上海,到时候可以说你也一起撤走了。”荣初微微避开了他的视线。 “大哥,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在军统那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他们的作法吗!此事军统绝不会留下给日本人怀疑的机会,要彻底隐藏一个人的身份,势必只有一个方法——假死,而且为保证效果,务求逼真!”阿次紧盯着阿初,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阿初十分无奈,却也明白弟弟并不好糊弄,只能选择摊牌:“是,你猜的没错,但你也知道,只是一个蒙骗日本人的把戏而已,并不会有危险。”“所以,你打算替我去成为受袭目标?”“阿次,有什么不可以吗?我是你大哥,难道我为弟弟付出一次不行吗!”荣初语气硬了起来。 “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而且,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场实战,你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验,很容易暴露或者真的受伤!”“所以呢?”“所以这计划我必须亲自执行!”“杨慕次!”荣初眼里几欲喷出火来:“亲自执行?你数数自己身上多少弹印、多少伤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色像鬼一样,再受伤你经得起吗!唯恐以后执行狡兔计划时日本人分不出我们吗?还是你根本就瞧不起我这个大哥,怕我坏了你们的事,所以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大哥,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担心你。”阿次倍感委屈,却不得不放软了声音。“臭小子,既然知道担心我,难道就不怕大哥也为你担心吗?”阿初鼻子酸涩起来,双手已上前紧紧握住了弟弟的手:“左右受伤了输的还是我的血,不如我亲自来,你可别小看你大哥,有时候头脑灵活远比武力值高更加好用。”阿次低下头,不敢直视阿初的眼睛,那里面是他不敢承受的深情…… 谈话结果不了了之,兄弟俩各怀心事,对此事都不再提起,荣初决意要替弟弟去演这场“假死”的戏码,阿次也下定决心不会让大哥替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再次回到侦缉处,阿次第一时间就去了杜旅宁的办公室。“处座,我大哥他毫无军旅经验,假死计划请务必让我亲自执行。”杜旅宁转过头笑道:“此事还需周详计划,尚待时机。你真当老师糊涂了么,那天不过不想与你大哥多做纠缠而已,虽说是做戏,但总归是要真刀真枪的挨上一挨,想来你那爱弟如命的大哥不会轻易答应让你涉险。这是你的家事,由你自己去处理,我可不想看着你那个大哥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 阿次讷讷道:“老师,原来你也怕我大哥。”“臭小子,胡说什么,我会怕他?皮痒了是吧!”杜旅宁扬起巴掌就扇了过去,阿次一惊,忙闭上眼睛稳了稳身形,落在脸上的却是轻轻一个弹指。杜旅宁噗嗤一声笑了:“臭小子,再打坏了,你那个蛮不讲理的大哥还不拆了我的侦缉处?不说笑了,有正经事要交代给你。” 杜旅宁脸色肃了肃,拉开抽屉拿出一叠资料:“这段时间你大哥协助军统对雷霆进行了研究,这些是目前的成果。上峰考虑到北方更有可能成为细菌战的首战场,而军统最核心的医学力量也在长春,所以我们需要把研究的第一手资料传递过去,此事十分机密,我想来想去,还是由你必须亲自去送比较放心。”“是,处座,属下保证完成任务!”阿次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神清亮、神采飞扬。杜旅宁十分欣慰,唇角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眼角的皱纹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舒缓了许多…… 由于只是运送资料,并没有其他任务,阿次孤身上路,倒也落得自在,此行虽然辛苦但却十分顺利,事毕后阿次未做停留,立即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火车的轰鸣声催的人昏昏欲睡,此刻已行至天津路段,奔波了几天的阿次松懈下来,便觉得疲累不堪,昏昏欲睡。此番动身去长春,走的匆忙,记得刚跟大哥说要出趟远门那会,大哥喷出火来,就差没把他反锁在房里。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反复强调此行只是送资料,没有任何危险,才十分不情愿的放了行,走的时候,大哥竟然没有出来送他,也不知道这会儿气消了没。 阿次叹了口气,随意搁了本书在脸上,仰头靠着椅背,便打算去和周公钓鱼。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阿次猛然一惊,起身便去开门:“你是?”来人十分并不回答,一手轻搂着他的腰急急将他推入房间,一手迅速反扣上包厢的门锁…… 第二十九章 这人也实在太过鲁莽,且这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像话,阿次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先生你……”来人确认门已锁好,才转头过来,这一下鼻尖竟已蹭到了阿次的脸上。来人显然非有意为之,脸竟然微微红了起来,不由松开环在阿次腰上的手,挠挠头歉意道:“啊……很抱歉,先生,我失礼了。”看这人如此急切,显然是在躲避什么,他究竟是什么人?阿次暗自思忖着,抬头仔细看了看,这人二十几岁的年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显然是常年在户外,五官线条坚毅深刻,剑眉朗目,无丝毫虚伪作态,身材清瘦颀长,身姿挺拔端正,隐隐透着一股军人的风采。 阿次不由点点头笑道,“先生不必在意,你是在找人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来人见阿次并不计较,当下露齿一笑,自顾自斟一杯茶大口咽下后方道:“打扰了,在下非有意冒犯,实在是渴的急了。” 阿次拱手回应道:“先生请自便,不知该怎么称呼?”“我是”“挨个检查,那小子一定还在车上!”门外传来喧闹声,“糟了,查到这儿来了。”眼前的年轻人显得些许急躁起来。阿次透过门缝向外瞄去,门外那伙人看服装是日伪军,看来这人可以救,当下便拉过他的手,轻声道:“你先到床下避避,我来应付。” 片刻后,大力的敲门声响起 - 分卷阅读23 ,阿次打开门,对着两名虎背熊腰的日伪军微笑道:“请问有什么事吗?”“有没有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穿灰色洋装的男子?”“没有,我一直在包厢看书,不曾出来。”阿次礼貌的应道。“把门打开,我们要进去搜查。”一名士兵推搡着就要往里走。“嗳,等等,这是我的通行派司。”阿次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本递给对方。“原来是上海侦缉处的杨副官,失敬失敬!不打扰了,您好好歇着。”见是军统的人,那两人心知太岁头上不能动土,便立刻点头哈腰赔了个不是,火急火燎的走了。 “你是军统的人?”年轻人从床下出来,冲阿次吐了吐舌头:“看来我今天是找对救星了。”阿次被他滑稽的样子逗得一乐:“别得意的太早,军统的人情可不好欠。”年轻人耸耸肩:“无所谓,反正你救了我的命。”“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齿。”阿次谦逊道:“对了,刚才那些是日伪军,你得罪他们了?”“没有,他们是受人之托阻止我回东北。”“回东北?这趟列车可是开向上海!”“是,我本打算从天津转乘去东北,但一路受人追杀,误打误撞之下才上了这趟车,好在暂时摆脱了那些人,之后再做辗转吧。”年轻人正了正脸色,向阿次伸出手道:“鄙人慕容沣,字沛林,承蒙您救命之恩,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去东北承军找我。”“原来是承军少帅四少,久仰大名。在下杨慕次,很荣幸交您这个朋友。”阿次灿然一笑,亦伸出手回握。 躲过了一场惊险,慕容沣方才仔细端详起这位军统的少校副官,眼前的人虽然脸色些许苍白、清俊瘦削,但自有一股凛冽的气质,棱角分明的轮廓隐含着军人的利落与飒爽,高挺笔直的鼻子昭示着主人的桀骜与倔犟,一双眼睛幽黑清亮,似深不可测又似满蕴诚挚,背脊笔直、身姿端正,绝非等闲之人。此刻他弯唇浅笑,仿若春风拂面,慕容沣竟一时看得呆了。 “少帅,少帅?”阿次见他忽然愣住,不由纳闷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没、没有,”慕容沣猛然回过神,掩饰着讪笑两声:“今日相识也是缘分,不如我还是叫你阿次,你也可以叫我沛林。”“好,沛林,你知道是什么人追杀你吗?”阿次关切道。“知道,他们打伤了我的父亲,再对我实行截杀,意图取得承军的掌控权,所以我不得不几经辗转,潜回东北。”慕容沣脸上涌现出军人特有的杀伐。“那你今后务必事事小心。”“阿次请放心,我绝不会让奸人得逞!” 火车即将到站,眼看就要分手,慕容沣从怀中掏出一块古朴精致的怀表,轻放到阿次的手上,笑道:“阿次,我不能在上海停留,这是我自小就带在身边的东西,留给你做个纪念,盼你万勿忘了今日之缘。”阿次接过怀表,见表身虽微微泛黄,但却十分光滑,显是主人贴身的心爱之物。轻轻打开表盖,有婉转悠扬的乐声飘出,底座上小篆工整的刻了两个小字:“沛林”。阿次颌首一笑,点头道:“好,盼四少早日肃清家贼,力掌承军。你我日后有缘相见,必定把酒畅饮!”“我们一言为定,后会有期!”慕容沣紧紧握住了阿次的双手。 站台上,荣初已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混蛋去东北一个礼拜了,今天就是回程的日子,一大早他就来到了火车站,虽然知道没那么早能到,但还是固执地伸长了脖子等候着每一列到站的列车。当初实在舍不得放他离开,心里又闹着别扭,竟然生生忍住了没有送他出门,这几天已是想念得发狂,幸而今天总算是要回来了,不知道小混蛋这几日过得好不好,心里是不是也挂念着只身留在上海的大哥…… 第三十章 “阿次!”远远传来大哥的声音,阿次循声望去,站台上人潮拥挤,阿初伸长了脖子,边跑边跳,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弟弟身边。“大哥,你慢点儿,嗳,小心别摔着。”阿次有些着急,大哥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也不看着点路,哪里还有半点平时成熟老道的样子。 “阿次,你总算回来了!身体怎么样?累不累?饿了吗?有没有很想我?”阿初一把抱着弟弟,恨不得把这几天积压的担心全问完。阿次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大哥,我很好。”阿初仔细觑着弟弟的脸色,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脸色不好、精神不好、中气也不好。”阿次轻轻咳嗽了两声:“东北天冷,有些着凉而已。”阿初搓着他冰冷的手,心疼道:“回家大哥给你好好检查一下。”“别,我可不想再吃那些苦哈哈的玩意儿。”阿次吐了吐舌头,自从上次在杨公馆受伤后,阿初就找了很多中医秘方和食材给他调理身体,实在是难以下咽,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反胃想吐。“好好好,只要你没事,大哥什么都依你,行了吧?”虽是一副埋汰的语气,眼神中却是满满的宠溺与疼惜。 拉着弟弟的手正欲一起回家,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叫唤:“阿次!”阿次回过头惊喜道:“沛林?你还在这?”“我刚买好了转去合肥的票,此次回东北还是不宜明目张胆。”慕容沣俊朗一笑,向阿次伸出手:“想不到走前还能再见到你,阿次,认识你很开心。” 阿次伸出手想与他回握,荣初心里的小火苗腾的一下升了起来,他一向对外表十分自信,但眼前这人高大挺拔,英俊不凡,与之相较,自己竟讨不到任何便宜,这样一个人,上来就想对阿次动手动脚,当我这个亲大哥是摆设吗!当即不满的咳嗽两声,一手搂上了阿次的肩膀,一手已抢先一步握住了慕容沣的手:“你好,我是阿次的大哥荣初,阁下怎么称呼?” 先前眼里只关注了阿次,丝毫没有在意他身旁的人,现下一打量,慕容沣忍不住吃了一惊:眼前这人竟然跟阿次长得一模一样!不,其实还是不一样的,他细细的打量着。阿次脸部的线条更为刚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落落风范,但也许是伤病的原因,脸色稍显苍白。反观这位荣初,气色要好上许多,整个人看似温文尔雅、笑容深深,但骨子里却透露着霸气自信、狂傲不羁。看来这两位实乃龙兄虎弟,各有千秋。 他当即拱手笑道:“荣先生,你好,在下慕容沣,小字沛林,今日承蒙贵弟相救,不胜感。 荣初心里像有无数只猫爪在挠,他感觉极度烦躁。小混蛋怎么回事,出趟门也能惹个烂桃花回来,以后得看紧点,最好还能贴上标签,之次于初,闲人勿近! - 分卷阅读24 好在这瘟神马上要走了,但荣初心里仍忿忿不平、醋意难耐。 总算是送走了慕容沣,荣初自觉心口放下了一块大石。车站门口,阿四恭敬的拉开车门请他们上车。和弟弟并排坐在后座,握着弟弟微量却柔软的手,荣初终于觉得踏实起来。 “事情顺利吗?”“还不错。”“那就好,一定累坏了,回家大哥给你好好补补。”荣初揪了一下弟弟的鼻头。阿次觉得鼻子发痒,忍不住“阿嚏”打了一个大喷嚏。“感冒了?”荣初如惊弓之鸟般弹了起来,阿次忽然觉得很无语,不过是个喷嚏而已,自己又不是那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大哥也太过夸张,当下没好气的挪开荣初覆上额头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是啊,病重,快死了!” “胡说八道!”荣初整个脸变得愤怒扭曲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继续保持着“微笑”和“正常”,他皱了皱鼻子,状似无意的问道:“你们……交情很好?”阿次看着大哥扭曲可怕的“笑容”,心里一阵发寒:“呃,我们是朋友。”“哪种朋友?是那种危机解除之后可以漠然视之的朋友,还是彼此心灵相通,可以为之付出性命的那种?”“大哥,你又在胡说什么呢,我和沛林就是朋友,一见如故的普通朋友!” 第三十一章 虽然弟弟只是离家了几天,但荣初显然觉得这是个非常长的时间,早早吩咐厨娘做了一大桌子菜,要为弟弟好好接风洗尘。“阿次,快尝尝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还有这汤,大哥放了不少药材,养身又滋补。”一上桌,阿初就开始不停给弟弟夹菜,不消片刻,阿次的碗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大哥,我哪吃得了这么多,这些天你也操心了,一起吃吧。”阿次有些无奈,心里却也是满满的温暖与感动。餐桌上烛光跳动,映衬着一派兄友弟恭…… 窗外有人影飞快闪过,“谁?”阿次立即站了起来,迅速把阿初护到身后,腰间的枪已然拔了出来。“是我。”来人轻声答道。“沛林?”阿次放下枪,轻轻拉开侧边的窗户:“你怎么来了?”“日伪军堵在站口,我上不了火车,好在你杨副官的住处并不难打听。”四少一边说着,身体已灵巧翻了进来:“看来,要叨扰你们两天了。”“没问题,都是朋友,不必见外。”阿次把四少拉到餐桌旁:“肯定还没吃吧,刚好赶上饭点。”转头便吩咐张妈给四少拿了一套碗筷。“还真是饿了,嗯,这鱼不错,鸡也炖的刚刚好,你们家伙食不错啊。”四少自顾自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夸赞道。 荣初的脸像炭一样黑到了底,这瘟神,不请自来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赖在这里吃饭!那鱼是他亲自去菜场挑了,费心加了多少营养食材来给阿次补身体的,那鸡可是特意托人从乡下捎来的走地鸡,小火慢炖了一整天,竟然就这样被这小子给吃了! 冷静,保持冷静!继续微笑、潇洒大度才不至于被这瘟神小瞧!荣初深吸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方才慢慢道:“慕容先生,我荣公馆虽小,但也不至于少了你的落脚处,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上海?”就算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好歹也是阿次的朋友,他必须得顾着点主家的颜面和周全。“这个啊,就得靠你们了,我猜在运货轮船上藏个人运去北方应该不难吧?”慕容沣的脸埋在高高堆起的菜下,显是吃的十分满意。荣初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那边厢阿次却已经爽快答应道:“这个自然,我大哥会有办法。”慕容沣闻言抬头冲荣初挑眉一笑:“如此便多谢荣兄。” 荣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气闷难当,那瘟神的脸上竟赫然写满了挑衅与得意!犯小人,今年一定是命犯小人! (时间回到一天前,侦缉处地下刑讯室) 狭窄的牢房阴暗、潮湿,四处散落的是混杂着血迹和锈渍的刑具,空气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沉闷的鞭笞声和凄厉的呼叫声层层交叠,这里是世间最真实惨烈的修罗场,哪怕是再强的战士,也会在这里丢盔弃甲、缴械投降。对于这一点,杜旅宁毫不怀疑。 “我想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所以我奉劝你,还是早点放弃,老老实实跟我们合作。”杜旅宁悠闲的点上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喷出去,烟圈荡扫在对方脸上,又袅袅娜娜伸展开去,隐在空气里,带起一片灼人的温度,逼得人喘不过气。 眼前这人早已体无完肤、血迹斑斑,杜旅宁只消轻轻一击,便压垮了他脑中最后一根稻草。“我说……我把知道的……统统告诉你。”杜旅宁满意的笑了,然而附耳听到的消息却让他狠狠的皱紧了眉头:侦缉处有地下党的人潜伏,代号飘风! - 分卷阅读25 杜旅宁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整整一天没有出来,他需要绝对的安静和理智来思考这件事,他的身边是不是确如这小共党所言,还潜伏着奸细,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奇耻大辱!翻阅了侦缉处这半年来的行动报告,杜旅宁靠坐在椅子上,脑中像影片机一样不停回放着每一次事件、每一个不容忽漏的细节,雷霆之夜、老余之死、电话辨音、特使会议召开、李沁红失踪……这些事看似毫无关联,但其实又盘根交错在一起,而且都巧合的指向了同一个人! 翌日一早,阿次掰开了黏在身上的大哥,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四少,整装去侦缉处上班。抬头看了看天空,要下雨了,乌云沉沉的压了下来,风变得潮湿粘腻,使得人心情也压抑起来,他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甫一踏进侦缉处,迎接他的是刘云普夸张的笑脸:“阿次,你总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几天东北,好像又瘦了一圈?嗳,我之前可是听说东北的姑娘都特别热情的。”看到阿次的刘云普格外开心,手立即搭上了他的肩膀,搂着就聊了起来。阿次嗤然笑道:“哪有那么夸张,那里冷倒是真的,春天都过半了还在飘着雪。”“冻着了吧?要不你回家好好歇两天,有什么活我替你担着。”刘云普是真心疼爱这个师弟,说着就要把他往外推。“嗳,我没事,别闹了,处座呢?”“处座啊,从昨天开始把自己关办公室了。”刘云普吸吸鼻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啊,我们前两天破获了共党一个据点,抓了几个小共党回来,用了大刑,其中一个昨天一早就招了,说是我们侦缉处有内鬼,叫什么飘风。” “飘风?”阿次心里一紧,转而神色又如常道:“知道是谁了吗?”“就是不知道啊,那小共党是几手后的下线了,只是间接传递过情报,并没有见过本人。我说这事你得保密,我也是昨天跟处座一起审讯那小共党时才听到的。嗳,你说我们这怎么就不消停了呢,以前李沁红就紧咬着内鬼事件不放,好不容易她死了,又要开始了,你说这……暧,阿次,阿次,你去哪儿呢?”刘云普兀自说的起劲,一抬头却发现阿次已经不见了踪影。 甫一踏进杜旅宁的办公室,阿次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此刻他正埋首在一堆卷宗中,阿次看不清他的神色,但能清晰准确的把握到他的情绪正处在暴怒的边缘。 “处座。”阿次平复了一下心里的焦灼与紧张,尽量坦然的迈步走了进去。“谁让你进来的?”杜旅宁怒吼道,顺手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向他扔了过去。阿次不敢闪躲,生生让烟灰缸砸在自己的头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耳侧蜿蜒流下。 杜旅宁终于肯站起身正视着他,却良久没有出声,阿次读懂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种刻骨的失望和锥心的痛楚。阿次有些害怕,一直以来他都不敢去想自己和杜旅宁之间的结局,信仰固然已融入他的骨血,但恩师的情义又岂能一再辜负……他这一生注定是情义两难、累人累己、至死方休! ”老师,我回来了。“阿次轻轻唤道,眼睛已微微潮湿。杜旅宁背过了身,一贯铿锵的语声中竟似已含了几许苍老:”来人,把杨副官,押下去!” 第三十二章 (侦缉处审讯室) 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是昨天刚刚的经历,此刻师徒二人却不得不再次受困在这里,这囚室囚住的不止是人的身体,还有千疮百孔的心。 杜旅宁点了根烟,语气冷漠中带着疏离:“雷霆之夜你在哪里?”“我被人下了药,差点送命,醒来后就在医院。”不过短短几分钟,师徒二人已经把心绪调整过来,优秀的特工应该层层包裹自己的内心,而不应该被感情所左右,即便是痛彻心扉。 “我调阅了那天晚上的客人名单,你大哥荣初和那个女共党也在星河饭店,他们是不是在和共产国际的特使接头?”“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监听室,我没有看到,可是我保证,我大哥不是共党。”“你保证?杨慕次,我看你还没搞清楚状况,还是我应该叫你……共党四组成员飘风?”杜旅宁猛的掐灭了烟头,揪住了阿次的领口,目光灼灼而逼视。 阿次的心脏骤然收缩,难道已经暴露了?不,应该不至于,被抓的那个人并没有见过他,顶多知道侦缉处有个飘风,杜旅宁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真凭实据。可是最近这一年发生的事几乎每件都与他有关,想要打消杜旅宁的怀疑恐怕难上加难。为今之计只能死扛到底,不承认还能有一线生机,承认,就死定了!短短一瞬,阿次心思已转了千百回,唯面上不露出一分,他坦然迎视着杜旅宁的目光,委屈道:“老师,阿次不明白。”对不起,老师,阿次不想再对您演戏,可是我别无选择! “很好,一直以来你都伪装得很成功,如果不是抓获的共党清清楚楚地说出了你的名字,我几乎就要以为,你是我最信任的学生。事已至此,狡辩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你始终逃不出被处决的命运!”杜旅宁双眼通红,恨声说道。阿次,老师多不希望那个人是你,难道我们师生之间的情谊都只是我在一厢情愿,而你在逢场做戏? “我没有,我不是!”阿次眼中是毅然的坚决,带着宁死不屈的固执。“你撒谎!雷霆之夜你与荣初鱼目混珠,上演障人耳目的好戏,保护地下党顺利与共产国际特使接头。”“不,您这么说对我不公平!那个时候我们兄弟还未相认,关系剑拔弩张!” “咖啡馆那次,你名为去洗手间,实际却是为老余提供枪支发动袭击,好向正要赶过来的其他共党分子预警。为了消除怀疑,你才会恰到好处的替我挡枪。”杜旅宁并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继续咄咄逼人:“在恒吉里,你和那名女共党为了破坏我们的围剿计划,选择以身赴死,来阻止特使会议的召开。” “我没有,我没有,老师您要冤枉死学生吗!”阿次终是忍不住吼道。“那天出发的时候只有你单独返回过我的办公室,你接到了那通告密电话。但你却隐瞒了,这就是关于你真实身份的最好证明。”“我解释过很多次,当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挂断了,电话辨音也并没有指认出我就是那个声音!”“人的听觉记忆容易混淆,电话辨音本来就是荒谬,这并不足以证明你的清白。”“所以老师就把所有的猜测都认定为事实,一一往学生身上靠吗?” “李沁红一直怀疑你,却在监视你的时候失踪,就是因为她抓住了你们的把柄。”“没有,没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师,阿次的命在这里,老师要拿,阿次绝无怨言,但求老师不要给阿次戴上莫须有的罪名!”“你还想狡辩?”“阿次可以死,但阿次是一名战士,决不能让 - 分卷阅读26 信仰蒙尘!”“好,很好,但不知你的信仰到底归属何方?”“我心向党国,绝无二意!”“我看你是早有所属,不过委以虚蛇,空负党国栽培。”“老师!”“住口,你不配叫我老师,我杜旅宁也绝不可能容忍一个共党份子成为我的学生!”杜旅宁几近咆哮起来,重重的耳光扇过,留下的不止是阿次脸上红肿可怖的指印,更是师徒二人伤透的心。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刘云普,去找几个最得力的弟兄过来给我狠狠招呼!谁敢放水,视同通共!”再难压抑自己的情绪,杜旅宁狠狠地扔掉半残的烟蒂,快步走出了刑讯室。 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了杜旅宁的刻意爱护和余晓江、李沁红的百般维护,刘云普深知此时若放水只会害了阿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甚至不敢再回头看阿次一眼,便狼狈的逃出了审讯室。 余晓江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前两天她被派往市府代表杜旅宁参加会议,对抓捕行动并不知情,眼下阿次已被带进了审讯室,恐怕凶多吉少。如今正是敏感时期,任何电话都不能向外拨打,否则会有暴露的危险,她该怎么做才能救阿次?上次怀疑对象有四人,阿次只是其中之一,通过寻枪,杜旅宁便相信了他的清白。但此次,要打消杜旅宁的怀疑,恐怕是难上百倍!即便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阿次就是飘风,以军统“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一贯原则,阿次这次也难逃一死! 纵然心里已构思了不下十种救人的方案,但余晓江始终找不到堪称完美的办法。既然祸水东引也无法做到尽善尽美、无懈可击,眼下国共重新合作又已成定局,抗日比阵营之分更加重要……余晓江眸色沉了沉,即便希望渺小,但她也要搏一搏,杜旅宁这颗爱国的赤子之心! 第三十三章 杜旅宁的办公室烟雾缭绕,桌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余晓江进去的时候被呛得连连咳嗽。“处座,您把阿次抓起来了?”稳了稳心绪,尽力保持着高昂的额头、轻缓的步伐,以及那宠辱不惊、波澜不变的清冷声音。 这样的余晓江正是杜旅宁所欣赏的,仿佛不管自己多着急上火,这个女子总能不偏不倚、不卑不亢的给自己建议,冷静的分析事端、权衡利弊,而且往往,一针见血。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信任并倚重余晓江的原因。 “俞秘书,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情我需要听听你的意见。”“是关于阿次?”“没错。”杜旅宁双手攒了攒眉心:“我此刻陷入了一个怪圈,我觉得或许一直以来我的判断都出现了失误。所谓的份属师徒,情为父子不过是一个俘获人心的把戏,而我一直落入了其中而不自知。” “您在心里已经给阿次判了死刑?”“这件事情并不难确定。我仔细回想了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如果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我也权且认为只是巧合,但我实在无法接受,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他都有着不可忽视的疑点,但又有着近乎完美的借口或理由。我相信任何事情的发生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事件,如果说阿次不是共党,我说服不了自己。” “这是因为您的内心已经做出了认定——阿次就是共党,所以他每一个正常的举动都会被您列为破绽或者疑点。处座,您这样做,对阿次并不公平。”“俞秘书,我最欣赏你的地方,就是你客观公允,毫不偏私。但在对阿次的问题上,你似乎会有一些例外。”杜旅宁眯了眯眼睛,侧头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位年轻美丽的女军官。余晓江眼中并未掀起分毫波澜:“我也曾是阿次的教官,我了解并欣赏这个学员,仅此而已。”“我一直很好奇,你对阿次是否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我不回答您任何私人问题。” “好,权且接受你的假设,我关心则乱,过爱亦苛,那你如何解释‘飘风’这个问题?就目前来看,他仍是最大且唯一可疑的人员。”“我认为,这是一个无法逃遁的陷阱。”“怎么说?”“您忘了李沁红吗?她一直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死咬住内鬼和阿次不放,结果呢,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和精力,共党的特使会议顺利召开,而阿次却经受住了她一次次的调查和考验。我们在内耗上栽了一次又一次跟头,长此以往,必定军心涣散,百怨沸生,这难道是您想看到的结果吗?得益的是谁,我想您比我更加清楚。”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任共党奸细打入我们党国内部?我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杜旅宁挥掌重重的拍在了桌上。“处座,难道仅仅为了一个猜测,您就要毁掉党国一个优秀的人才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是委员长和戴局长一贯的要求。为了保持队伍的纯洁,我们别无选择!”“那日本人呢,阿次死了,谁来执行狡兔计划,荣初吗?恐怕他会第一个与军统为敌!”余晓江并不死心:“我以为现在抗日局势严峻,不管是情报的窃取还是雷霆的研制,都需要这两兄弟联手进行,如果此时处决,无疑自毁长城,日后我们的战局就会陷入被动之中。” “党国绝不会选择一个身上有疑点的人来执行任何计划!”杜旅宁站了起来,,忽而抬头仔细凝视着余晓江的,脸上神色莫辨:“俞秘书,我一直以来都信赖你的忠诚和敏锐度,但在这件事情上,你让我很意外,也非常失望,甚至……是担心。” 余晓江心下一惊,不好,杜旅宁疑心颇重,此番自己一力为阿次辩驳,恐怕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必须要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她定了定心神道:“处座,我心向党国,绝无二意。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爱阿次,这是我无法逃避的感情。这件事尚无定论,请您三思!” 果然女人还是逃不开儿女情长,连余晓江也不外如是,杜旅宁稍稍安了安心,对她摆摆手道:“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为了避嫌,你就不必再参与了。” 甫一走出办公室,刘云普便围了上来:“俞秘书,处座怎么说,他会放了阿次吗?”余晓江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们都干预不了,你也不要再去问了。”刘云普非常失望,连连跺脚急道:“连你都救不了,那阿次怎么办,处座难道真会狠心杀了他吗?”余晓江没有办法回答他的问题,难道阿次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 再次来到刑讯室,杜旅宁看到的是皮开肉绽、浑身淌血,却依然倔强的阿次。有句话叫爱之深责之切,在杜旅宁心里,对阿次倾注的不仅仅是一个老师对爱徒的心血,更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如果说这只是一场农夫与蛇的游戏,一场 - 分卷阅读27 虚情假意的骗局,他无法接受,愤怒与不甘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双拳捏的格格作响,他努力的平复自己,压抑内心的冲动。他时常教导学生,面对敌人,绝不能被感情左右,要有杀伐的决断,那么现在,他也必须要控制好自己。 一个箭步上前,杜旅宁紧紧掐住了阿次的下巴,冷然道:“杨副官,被朝夕相处的弟兄们亲手招待,滋味怎么样?”“咳咳……学生的熬刑课还是老师亲自教的,自然……自然是不能让您丢脸。”阿次抬起头勉力一笑,脸色苍白,冷汗淋漓,眼中傲气却未损分毫。杜旅宁心里一阵抽痛,面色却无一丝松动:“不要妄想再打感情牌,这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恶心!我的确曾经教过你熬刑的技巧,也知道这些肉体上的惩罚对你不起作用。但我还是要清楚的告诉你,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效果,只有坦白,才有可能保住你的性命!” “老师,您为什么始终都不相信我,您到底想要我说什么?”阿次已经打定主意,死不承认。“你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是?”“是什么,我不懂啊!”“你还在狡辩,看来苦头吃得还远远不够。”怒火再次被点燃,杜旅宁双眼通红,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转头看向满屋的刑具,浸了盐水的藤绳、带着尖刺的钢鞭、包着木皮的铁棍、沾着皮肉的烙铁、闪着寒光的穿骨勾刀,还有林立的老虎凳、拔指钳……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杜旅宁慢慢抽出一条钢鞭,沉沉说道:“侦缉处有一百零八道酷刑,这些你都非常熟悉,既然你精力如此旺盛,那就全部都来领受一遍如何,我的,杨副官?”阿次闭了闭眼,轻声道:“老师,阿次就当您又在给我上课了。” 心里一颤,杜旅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训练营的日子,他铁着心肠上熬刑课,学生们一个个叫苦连天、鬼哭狼嚎,唯有阿次,这个让他骄傲得意的弟子,却是不管怎么虐打,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可是眼前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的学生,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魅,他决不能再有半分留情!杜旅宁抬眼吸了口气,把泪意逼回到肚子里:“好,既然如此,你现在就好好体验吧!” 第三十四章 这不是杜旅宁第一次刑讯阿次,以往在训练营的熬刑课上,因着有意的栽培和雕琢,他对阿次也并未手软,但与这次仍有着本质的区别。那时,他面对的是心爱的学生,如今却是憎恨的敌人,杜旅宁握着钢鞭的手不觉又紧了几分。 满腹真情无处去,情势半分不由人! 这钢鞭是针对意志坚定的重要犯人特制的,长两米,以金属材质合成,鞭身上密密麻麻布满着尖利的钢刺,行刑的时候会戳进人的体内,活生生的把皮肉拉拨下来,届时再往伤口上泼上盐水,这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无人能抵挡。 不过“啪啪”几下,阿次的衣服就悉数被尖刺割破,鲜红的血液瞬间弥漫出来,晕迷了杜旅宁的眼。手下力使得愈发的大,他索性闭上了淋漓地发泄着心里的痛苦与愤怒。压抑的呼声终是从阿次嘴里溢了出来,身体随着每一鞭的抽落而剧烈的颤抖着,痛,真的好痛!痛入骨髓、痛得他想昏阙…… 一连抽了五六十下,杜旅宁已累得气喘吁吁,方停了下来。阿次全身像被泡在了红色的染缸中,一片殷红,血液顺着身体滴答淌下,人早已经昏死过去。 “浇冰水!”不允许自己有片刻迟疑,杜旅宁已经扬手让人抬了一桶冰水过来,对着阿次的头猛浇了下去。“咳咳咳……”骤然受到刺激的阿次剧烈的咳嗽着,艳丽的红色从唇边不断滴落。杜旅宁手里已换成了一根木皮铁棍:“阿次,松了这么久筋骨,你可想清楚了,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咳咳……学生……无……无话可说……”阿次声如蚊呐,几不可闻,眼见是要撑不住了。若是以前,挨一顿钢鞭又能怎样,他自信上个药、趴几天照样跟弹簧一样蹦着走。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力不从心,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好累,真的没有力气了…… “好,那我就继续给你上课。”杜旅宁掂量着铁棍,冷声道:“你知道这种刑具,简单省力,打上去与普通棍伤无异,却能震伤肺腑,取人性命,想当年,我也没舍得让你试试,不过今天,我不会再手软。”提起铁棍朝阿次身上狠狠打去,不消片刻,阿次的脸色就彻底转为了青白,喷出一大口血,便再次昏死了过去。“再来冰桶!”“处座,这样下去……恐怕会打死杨副官。”手下的人畏缩道。“混蛋!还不快拿来!你也想尝尝这滋味吗!” 第二桶冰水浇下,阿次没有半分反应,继续浇上第三桶,他终于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的?这里是否还有你们的人?”“没、没有……老师,阿次……阿次真的不是……”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才能艰难开口,阿次觉得眼皮很重,他只能勉力的睁开,去维持那一丝的清明。 “杨慕次!”杜旅宁恨声吼道,操起桌上的勾刀逼视着他的双眼:“我真想用刀剖开你的心脏,好好看清楚它究竟是红还是白!”“学生……学生、忠心……为党、一片……赤忱,天地可鉴……”话音未落,尖利的勾刀深深没入了锁骨,鲜血喷射出来,溅了杜旅宁一身。“啊……”阿次无可抑制的惨叫起来,继而头重重的垂了下去,再无声息。 终是没有办法再开口淋第四次冰水,再继续下去,恐怕也只有一个结果,阿次一命呜呼,他要的东西却一个字也不会有。看着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人,这个他放在心头疼爱了多年的弟子,杜旅宁此刻深切的体会了什么是痛彻心扉,再也无法多看一眼,他揪了揪绞痛的胸口,快步走了出去。 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阿次还没有回来,荣初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亲自去了侦缉处接人,也只是被告知,阿次去外面执行任务了,还未回来。该死的,什么任务!为什么他总觉得很心慌,是不是要出什么事? “叮铃铃……”嘈杂的电话声响起,荣初忽然觉得心很慌,他有些不敢去接,他用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同样焦急的还有四少,他虽然不清楚阿次的真实身份,但看荣初这个样子,恐怕阿次每日的工作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所以仅仅一次晚归,他都如此担惊受怕,食不下咽。眼见电话响了,说不定会有阿次的消息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去接?“荣先生,你还好吗?”四少的声音唤回了荣初的神智,他甩了甩头,快步走到电话旁边,有些颤抖的握住了话筒:“你好,荣公馆……”“阿初,你怎 - 分卷阅读28 么才接,急死我了,阿次出事了!”荣初心漏了一拍,下意识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有人叛变,阿次被抓起来了,情况很不好。我们的人晚上才好不容易把消息传了出来。”荣初整个人忽然失了力气,话筒从手中摔落,发出一串嘟嘟的忙音。“怎么了?”四少在荣初接起电话的一霎已经来到了他的旁边,看来真的出事了,四少着急的摇着荣初的肩膀:“是不是阿次,阿次怎么了?” 第三十五章 客厅里是死一般的寂静,荣初猛得掀翻了桌子,血红着双眼,怒吼道:“阿四,带足弟兄一起出发,我要去侦缉处把阿次带回来!”“好,我跟你们一起!”四少毫不犹豫的站了起来,不管此去能否救回阿次,至少要去探探敌人的虚实。 天已经黑透,侦缉处却仍是灯火辉煌,荣初一行三十几人浩浩荡荡直接便进了杜旅宁的办公室。“荣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杜旅宁显然情绪十分不好,见到荣初这阵势,火气越发被激了起来。 “没什么意思,我弟弟来侦缉处上班至今未归,我这个做大哥的想把他带回去。请问,阿次在哪里?”荣初双手撑在办公桌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笑话,阿次是个军人,难不成我让他留下执行公务还要打电话跟你报备不成。荣先生,这里是侦缉处,我劝你不要撒野!” “很抱歉,我是他大哥,今天还真就管定了弟弟的事!杜处长,你别逼我,我荣初什么事干不出来。今天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侦缉处夷为平地!”荣初与他怒目相视。 “很好,我也可以保证,我会让阿次第一个陪葬,你信不信?”杜旅宁怒极反笑:“荣初,你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你是在什么地方,对谁这样大呼小叫、横加威胁!我告诉你,我要捏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那你大可试试看!”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杜旅宁忽然笑了:“荣先生,阿次不过一夜未归,你就如此大张旗鼓来要人,甚至不惜放狠话要毁了侦缉处,公然与军统为敌,你是不是过于激动了?还是说,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阿次是出了什么事呢?” “你少唬弄我,收起你们军统那恶心的技俩!阿次平时过的是什么日子,身上有多少伤口,他在侦缉处上一天班,我荣初在家就不得安宁!何况阿次向来体念我悬心,若是有事不能回家,他必定会提前通知。今天已经这么晚了却仍然毫无消息,你别告诉我阿次没事,我荣初不是三岁小孩,任你哄骗!” “很抱歉,阿次有要事在身,实为军统机密,恕杜某无可奉告。看来今晚荣先生要白跑一趟了。”杜旅宁整了整领口,继续埋首看着桌上的卷宗:“侦缉处事物繁忙,若没有其他事,还请不要打扰。至于阿次,执行完公务自然就会回去,荣先生不必担心。” 荣初心里一滞,好个杜旅宁,竟然如此狡猾,若是我继续紧追不放,他必定会疑心有其他内鬼,晓江就危险了。可是如果就这样走了,那阿次怎么办?正在为难之际,只见四少上前两步,拱了拱手对杜旅宁正色道:“杜处长,您好,鄙人东北承军慕容沣,阿次是在下的生死之交,还望您多加照拂。阿次若有军务,我们自是不能勉强,但在下也想提醒杜处长,若是阿次有半分差池,百万承军必不会袖手旁观!” 杜旅宁心里一惊,承军少帅慕容沣?阿次什么时候结识了这尊大佛?抬头望去,眼前这位年轻人身姿端如劲松,目光灼灼不善,身上是久经沙场的凌人气势与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只一眼,杜旅宁就相信,这人确是慕容沣无疑。“东北承军雄霸一方,慕容四少年轻有为,杜某久仰大名。只不知,您和阿次是如何有的渊源?”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实在想不到这来龙去脉。 “这个杜处长不必过问,但阿次乃在下视若珍宝之人,若有人与他为难,在下定不惜代价,承军也绝非好相与之辈!”慕容沣眯了眯眼,眼中杀机闪现。 杜旅宁缓缓点点头,语气已是客气不少:“阿次有您这个朋友,是他的福气。既然四少也是军旅之人,当知军机不可泄,还请回吧。” 虽是恨恨不已,但杜旅宁此番一口咬定阿次只是执行军务,荣初和四少也无法执意要人,此事还需图谋,否则非但救不了阿次,恐怕连余晓江都要搭进去。即便再不甘,荣初也深知此刻惹恼杜旅宁只会更加坐实他对阿次的怀疑。 强忍住心里的怒意与焦灼,荣初咬牙道:“好,那荣某就暂且先回,请杜处长尽快让舍弟回家,他若有半分差池,荣某绝不会善罢甘休!” “慢走不送!”杜旅宁斜眼睨着荣初,随意的拱了拱手。这个荣初,如此兴师动众倒也符合他一贯对阿次的态度,但,真的只是如此而已吗? 阿次自然是一夜未归,夏跃春接到荣初他们去了侦缉处的消息后也匆匆赶了过来。 “阿初,你太冲动了,这件事必须要周密计划才行,你这样非但救不了阿次,还会把晓江也搭进去。”夏跃春很着急,他知道阿初为了阿次,什么事都干的出来。此次的事四少也有参与,且兴许实实在在能帮上忙,因此他们都并未避讳。 “那是我弟弟,我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荣初厉声喝到。“贸然行动根本于事无补!”“等你的周密计划出来,他已经是具死尸了!”荣初眼中深刻着伤心与无奈:“我知道今晚操之过急了,可是我不能在这里什么也不做。这该死的混蛋,快要把我逼疯了!” 一直坐在沙发上沉思的四少此刻抬起头来,低声道:“或者安排几个人给我,我去夜袭侦缉处,把阿次救出来!”“好,我来安排。”荣初当即同意。“不行,根据晓江传来的消息,阿次被关押的消息严格保密,地点几经变换,侦缉处有数十处刑讯室,这次杜旅宁连她一起怀疑,我们完全不知道他关押的确切地点,不等我们找到阿次,就已经被包围了。”夏跃春坚决反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阿次怎么办,夏跃春,你莫非为了保全你们的组织,就想牺牲阿次!”荣初眼里怒火崩射,几欲要将他生吞活剥。“阿初,你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不宜强攻。”夏跃春推了推眼镜:“眼下杜旅宁并未对外宣称阿次的属性问题,可见他没有切实的证据,一切只是猜测而已。如果两天后阿次还没回来,你可以通过荣氏企业向市府施压,就说弟弟在侦缉处失踪,要求杜旅宁把人交出来。市府出面效果会比我们要好得多。” 第三十六章 “阿四,通知荣氏企业下属所有产业,如果明天晚上阿次还没有回来,全线停业,码头和工厂的工人罢工示威, - 分卷阅读29 给政府施压,要求侦缉处交出阿次。”“阿初,明天会不会太急了?”“我等不了那么久。”荣初快步走到电话旁:“韩副局长吗,我是荣初,阿次有麻烦了,我需要警察局的帮助。”“余会长您好,我是荣初,有急事要麻烦您帮忙。舍弟在侦缉处执行公务时失踪,荣某未得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希望浦江商会能施以援手,帮荣某找回弟弟。” 荣初不停地联系着各种可能的援助,等他终于放下了电话,四少也走了过来,拨通了电话:“程司令,我是沛林,是,我遇到了点麻烦,暂时人在上海,不过没有危险。有件事要请您帮忙……”四少低声吩咐着父亲最信赖的心腹,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程司令,要求他即刻联系东北三省政府,务求向军统施压,交出杨慕次。同时派两队兵力连夜出发赶来上海,以备不时之需。 能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就是令人焦急与狂躁的等待。荣初把头深深埋在掌间,泪水无声落下。阿次,不要离开我,你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不能食言…… 杜旅宁这两天焦头烂额、心力交瘁。这是阿次被关押的第三天,此事始终是瞒不下去的,执行公务也无法自圆其说。一方面他对阿次的审讯毫无进展,而且以阿次如今的体质,也不能再用刑。另一方面市府和浦江商会对侦缉处施加了非常大的压力,要求他尽快交出杨慕次,甚至连东北三省的政府也火急火燎的向军统要人,连带重庆方面都十分为难。荣初更是天天光临侦缉处,向他咄咄相逼。重重吐了口气,靠倒在椅背上,前所未有的挣扎和犹豫撕扯着他。要不要顺水推舟应了这个人情?要不要趁势给个台阶放了阿次?可是局座在对待党性的问题上一向以强硬著称,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他又该怎么去交代?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杜旅宁的预期,还不等他考虑清楚,戴笠的密电已至:从严审讯,如无进展,尽快枪决!电报单从手中滑落,如果说此前还有着愤怒和不甘,此时,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个学生真的要离开他了,他保不住他了…… 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审讯室,杜旅宁甚至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阿次,只能转身背对,尽量保持语气的平稳:“你大哥纠集了不少商会的力量在市府和侦缉处闹事,甚至联合了数千工人在码头和主要街道游行示威。还有那个四少,他竟以百万承军将士相胁,逼迫军统放了你。”杜旅宁掏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吸了两口:“不过,即便这样也无济于事,上峰下达了最新指示,对可疑叛党人士杨慕次,立即执行枪决。” 杜旅宁言毕缓缓抬头凝视着阿次的脸,终于要结束了,这一场比噩梦更甚的捕猎与厮杀!目前为止,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阿次就是共党,但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他不是,他的疑点太多,已经没有了在军统存活下去的理由。也许这一切的确是个笑话,也许阿次的确是清白的,可是那又能怎样,一切已成定局,从此后世间再无杨慕次,他杜旅宁也不会再付出真心…… 听到消息后的阿次并不觉得意外,他这一生冰冷孤独、艰难坎坷,一次次亲眼看着同志们死在自己眼前,又亲历家庭的阴谋与巨变,他的疲累深入骨髓,就这样死了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大哥,大哥该是如何伤心…… 阿次笑了:“老师,生死有命,学生这就要为党国赴死了,望老师保重身体,切勿过度悲伤。阿次死在黄泉,亦不敢辜恩忘情,惟愿来生再报师恩。” 杜旅宁强忍住眼中的泪意,缓缓道:“阿次,如果老师冤枉了你,你、你恨不恨老师?”“阿次不恨,在阿次心中,您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老师。”阿次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语声平静。眼泪终是忍不住滑落下来,杜旅宁狠狠地抹掉泪水,声音已是不可抑制的哽咽:“你……还有什么要求或者心愿未了?” 阿次低头看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衣服,轻声笑道:“我大哥素来注重外表,若是见到我这副模样,恐怕老师日后会有麻烦,阿次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换件干净的衣服上路,阿次也希望能走得有些尊严。” 臭小子,你是怕你大哥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伤心难过吧,也担心他日后与老师为难,是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想到的竟然还是别人…… 重新点燃一根香烟递入阿次口中,杜旅宁轻声应道:“好,老师答应你。” “处座,那是阿次啊,您不能、不能……”刘云普捧着给阿次的衬衣跪在杜旅宁身下,泣不成声,他不明白,处座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非要置阿次于死地!杜旅宁摇摇头,沉沉叹了口气,示意他解下缚住阿次的绳子。 轻轻推开刘云普的搀扶,阿次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他努力稳了稳身形,慢慢挺直了背脊:“师兄,阿次这么多年承蒙你的照顾,跟你道一声谢谢。”刘云普闻言,背过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身上的伤此前只是草率的止了血,衣服与皮肉黏连在了一起,竟是无法分离开来,阿次不以为意的笑笑,把衬衣直接套在了外面,一丝不苟的系着每一粒纽扣,端端正正的理好领口与袖口,肃然道:“老师,阿次记得,您教我的第一堂课便是弟子规,‘冠必正,纽必结,袜与履,俱紧切。置冠服,有定位,勿乱顿,致污秽’,阿次时刻谨记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阿次到死也不会丢了您的脸。” “好,你是老师这一生最得意和喜爱的学生,到死都是!”杜旅宁握住了他的手,老泪纵横,却笑中带泪。 刑场隐在一片青山之下,空旷而安静,阿次站在枪口前面,脸上始终是那一抹浅浅的笑容。抬头望了望天空,有大雁结伴飞过。人说鸿雁寄相思,大哥,对不起,阿次以后不能再陪着你了,想不到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亲口对你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不会那么难过。幸好,幸好我还没告诉你,我也爱你,从今以后就把阿次忘了吧,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生活,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过下去…… 缓缓闭上双眼,阿次脑海中浮现的是大哥深情款款的笑脸,“阿次,你愿不愿意永远和大哥生活在一起?”“我已经在父母和祖先牌位前发誓,此生都要爱你护你。”“阿次,我爱你,请让我守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唇角弯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阿次轻声说道:“我准备好了,开枪吧。”仔细凝视着心爱学生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处动作,杜旅宁心如刀割,他猛然夺过了行刑士兵的步枪,大声道:“阿次,我曾经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是共党,我会亲手杀了你。既然你是我的学生,今天就由我来送你上路!” “阿次谢谢老师……” - 分卷阅读30 老师,阿次虽然骗你,但对您的爱重从来不假。阿次辜负了您的心意和栽培,现下把这条命交给您,就当还了您的情吧…… 杜旅宁端起枪,透过泪水仔细的瞄准,“砰”的一声,子弹毫不留情的飞了出去,射向前方。阿次的左胸腾起一阵血雾,身体迅速软倒下去…… 雁过悲鸣离歌起, 杜鹃声声不忍闻。 梦问君胡迟不归, 满腔热血溅忠魂。 第三十七章 荣初在行刑前的半个小时就接到了侦缉处“领认尸体”的急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到达刑场的。地上有人躺着,身上盖了雪白的布单,染了大片刺目的红色,没有丝微起伏,死一般的安静。他知道老天爷一定是在给他开玩笑,那个人怎么可能是他弟弟呢,他的阿次永远都是那么神采飞扬,就算伤得再重,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他知道的,他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不是阿次,一定不是!既然不是,那他何必要去掀开那层布单,多此一举!荣初忽然咧嘴笑了,木然的转过身,又慢慢往回走去。 毕竟是常年征战,见惯了生死,四少此刻远比荣初来的冷静,片刻的怔忪过后,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决然地掀开了布单。阿次白若透明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静静的、仿佛还噙着一丝微笑,但已经没了生机…… 滚烫的泪水决堤而下,四少颤抖的去抚阿次的脸,还是那么柔软坚毅,可是为什么这么冷,冷得好像冬日里的冰块,一直冻到了他的心里……他的唇紧紧的抿着,明明这么好看,可是为什么没有一丝气息?阿次,他的阿次,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对他低首浅笑,还在火车上救他于危难,为什么此刻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阿次……阿次……”四少紧紧握着他的手,低低的哭声响起,他把头埋在阿次身上任由泪水滂沱。 荣初的脚步停在四少那一声肝胆俱裂的“阿次”里,就好像一道闪电将他活生生劈成了两半。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怎么会是阿次,怎么会!用尽力气转过身,他终是看到了这几日思之若狂的人,那么安静的躺着,仿佛已经睡着了。荣初忽然笑了,老天爷,你真的有眼睛吗?你真的半点也不留慈悲,急着拆散我们兄弟吗?好,很好,我荣初偏偏不会让你如愿!阿次,大哥答应过你,会永远守着你、保护你,一定不会食言!大哥去办完最后一件事就来陪你,你等着我,千万别走远。 再抬起头,荣初已不复往日光明烛照的笑容,浑身散发出渗人的煞气,仿若地狱归来的恶鬼。杜旅宁,我要你整个侦缉处给我们兄弟俩陪葬! “等等,你快过来!”四少声音似乎含着不可思议。难道阿次还有什么问题,荣初心里一惊,急急抢了过去。四少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起他的手对着阿次的脖颈摸去,虽然很微弱,甚至有些断续,但是荣初感觉到了,那是脉搏在跳动,阿次他,还有心跳! 迅速擦干眼角的泪水,荣初和四少小心将阿次抬进了车里,对着阿四吼道:“快开车,去春和医院!” (时间回到行刑前半小时) “局座,属下觉得杨慕次不能杀。”杜旅宁向重庆拨通了电话,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过,不管是为了什么,他必须要试试这最后的机会。“为什么,有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吗?”“没有,但一直以来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旅宁,你太让我失望了,这番话竟然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身为军人,你忘了委员长的教诲吗!”戴笠斥责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杜旅宁紧了紧话筒,继续道:“属下不敢忘,但眼下与日本人全面开战在即,我们很需要杨慕初和杨慕次两兄弟替来打开局势,潜入到日本人的内部,请局座三思。” “你不必说了,党国不会相信一个身份有问题的人。”“不,杨慕次身份没有问题!属下对他施以了最残酷的刑罚,他依然没有承认半个字,属下相信他的清白。”“相信?共党分子也不乏这样的硬骨头,他的话能信吗!你的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了?看来这个杨慕次只会干扰你的判断,我命令你,立即执行枪决!” “不,局座!属下愿以性命担保,杨慕次绝非共党,请局座以大局为重,收回成命!”“以你的性命担保?”戴笠的语气沉重起来:“旅宁,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个杨慕次,他值得你如此么?”“只要有利党国的抗战大计,属下以为值得!”电话那边并未有任何回应,杜旅宁紧了紧话筒,他已经豁出去了:“局座,属下一生戎马,无牵无挂,唯有一个杨慕次,视若亲子。属下从未求过您,就这一次!若日后查证杨慕次确为共党,属下会亲手杀了他,再以死谢罪!” 良久的沉默过后,戴笠低低的声音终于传来:“好,既然你以命作保,我就给他这个机会,但愿杨慕次不要让党国失望。枪决照常进行,若他侥幸挺得过这一关,从此杨慕次可以在军统除名,狡兔计划正式启动。”“是,多谢局座!”挂上电话,杜旅宁抚去额上涔涔的汗水,悬了多日的心终是稍稍放下。阿次,老师能帮你的只能到这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来人,通知荣初,杨慕次已被处决,让他过来认领尸体。”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杜旅宁即刻吩咐手下去找荣初。“可是处座,行刑还有半个小时。”“少废话,快去通知他,到时候让他赶紧领去停尸房,少在这碍眼!”既然要枪决,荣初必须要尽快赶到现场,否则阿次还是性命难保! 杜旅宁深深吐了口气,像是要把这几日来胸中的浊气全部摒除出去。到了现在,他才明白,原来他也始终做不到无情,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次去死,正如一个父亲,对儿子最原始的希望,不是他能成就多少事业,不是他抱有何种信仰,而只是他能好好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阿次,老师这一生,为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唯独放不下你。此次徇私,若是日后业报,也是咎由自取。但愿你能熬过此劫,顺利打入敌人内部,为挽救这个国家和人民尽一份心力。至于其他,从今往后,就一并忘了吧…… 第三十八章 车飞快的在路上行驶,荣初将阿次平放在四少腿上,撕下自己的衬衣紧紧捂住他的胸口,那温热的液体不断溢出,阿次的身躯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阿次,求你,求你不要丢下大哥,一定要撑住啊…… (春和医院) 夏跃春见到的是浑身是血的荣初和四少,抱着浑身是血的阿次慌慌张张冲进来的景象。为了掩人耳 - 分卷阅读31 目,他先把阿次推去了停尸间,再经由密道进入地下病房。 “跃春,阿次快不行了,需要马上手术!”器械在最快的时间内准备好,四少守在了病房外面,保护着房间里的手术能顺利进行。 在扒下阿次衣服的那一瞬,荣初和夏跃春都呆住了,那一具躯体,血肉模糊,分不清伤口从哪里开始,也没有任何间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异常可怖。数不清的皮肉被硬生生的剐拉下来,有几处甚至隐约透着森森的白骨。由于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很多地方流出了脓水,和着血水一起结成了痂,跟里面破碎的衣服粘连在一起,竟是分也分不开。锁骨处被利器刺穿,伤口溃烂、触目惊心。胸口的血洞狰狞而恐怖,似乎血流得尽了,里面的皮肉已经有些泛白。荣初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面对不了这样的阿次,他的情绪彻底崩溃了。 “除去左胸的枪伤和锁骨的刀伤,其他伤口应多是由军统特制的钢鞭造成的,这是一种十分残忍的刑具,鞭身布满尖刺,行刑的时候能把人活活疼死。”夏跃春攥紧了拳头,他们竟然这样对待阿次! “跃春,我很害怕,阿次会不会死?我该怎么办!”荣初双手紧紧的抱着额头,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医生,只能无助地望着夏跃春,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阿初,你冷静点,你是阿次的大哥,他还等着你救他,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一定救得回他。”夏跃春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也试图平缓着阿初的情绪:“你听着,我们马上手术,你做好输血准备。阿次这一关很难熬,你不能放弃,他很需要你。”荣初放下双手,含着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手术在紧张的进行,荣初快速给手臂消了毒,毫不犹豫把针头刺了进去,又用力捏了捏血管,让血液快点流到阿次的身体里。 “左胸中弹、失血过多,子弹卡在心脏与肺叶之间的空隙里,因此没有立即毙命,真是万幸。但位置十分狭窄,且靠近重要器官,手术风险很大。”夏跃春手下在快速的处理着,因着位置的特殊,他的内心也在剧烈的翻腾,汗水很快密布了额头。 这个平静的夜晚,月光柔和而美妙,却注定因为这不平静的遭遇而紧张忙碌不已,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不仅地下病房的每个人心揪不已,同样寝食难安的还有一位垂垂老矣的将军,他站在房间的窗户边对月祈祷,祈求这象征团圆的神灵,保佑心中那个人能脱离危险,重获平安…… “铛”的一声,子弹终是稳稳落入到托盘之中,夏跃春迅速用止血钳夹住了伤口,大大的松了口气。“身上鞭伤虽然看着可怖,但多是皮肉伤,只要仔细护理,谨防感染,过段时间就能恢复。”他仔细的检查着阿次身体的每一处:“锁骨有些麻烦,已经完全穿透,且伤口不小,恢复期会比较长。”夏跃春拿起剪刀小心的把黏在阿次伤口上的衣服剪开,用小刀轻轻刮去腐肉和脓痂。荣初在一旁配合,用酒精给伤口消毒,敷上消炎的药粉,用纱布细细的裹着。他努力控制着双手,尽量保持动作的平稳和轻柔,即便现在阿次处于昏迷,他也不敢稍稍用力。他的阿次竟然受了这么多苦,在他看不见摸不到的黑暗地方…… 阿次,大哥空许了一生之约,竟然没有办法早一步把你救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忽然间,荣初瞪大了双眼,停下了正在缠纱布的手,颤声道:“跃春,不对劲,你看这里!”他轻轻按了按阿次的右胸,先前被血水浸透所以并不明显,现在仔细看就会发现,那纵横伤口下的皮肉竟然隐隐透着乌青!不止右胸,肩膀、腹部、背上,全身各处都有。怎么会这样?是中毒还是内伤?阿初的心又被紧紧勒了起来。 “应该是棍伤,木棍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内伤,恐怕是铁棍!糟了,阿次此前内伤就一直未愈,这次只怕……”夏跃春也急了起来:“阿初,现在没有办法进行更深的检查,我们先别慌……” “不好,病人血压和心率下降了!”话音未落,护士已经叫了起来。监测仪器上那一条原本微弱起伏的曲线正在变成一个下降的弧度,很快仪器就发出了刺耳的预警声,阿次的嘴里此刻正大口往外溢着鲜血。 “不好,阿次身上多处内伤,脏腑受损严重,刚刚手术使用麻药已是勉强,现在十分危险!”荣初勉力维持着大脑的清醒,大声吼道:“强心针!快给我强心针!” 荣初拿着针管垂直扎入阿次的左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仪器上的曲线和数据。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短短几分钟竟显得异常难熬与漫长。 “阿次你坚持住,大哥在这里,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要是敢死,大哥马上就给你陪葬!”荣初紧紧地抓住了阿次的手,仿佛要将他牢牢拴住。 阿次,这辈子大哥赖定你了,人间还是地府,你都别想丢下我! 一分钟…… 两分钟…… …… 短短的五分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刺耳的预警声终于消失了,仪器继而又发出了“滴“的一声,那一根脆弱的曲线正慢慢往上攀爬,荣初觉得这是他此生听过的最美妙的乐声,他的阿次,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 等了整整一晚,终于见到夏跃春出来,四少急急上前道“怎么样了?”“子弹取出来了,但内外伤皆重,这段时间恐怕会很难熬。”夏跃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疲惫与担忧。“脱离危险了吗?”“还需要观察,他这段时间几次重伤,这次能熬过来已是不易,至于其他,已经不能勉强。” 原来如此,难怪阿次脸色那么差,四少刚刚放下的心又紧紧揪了起来:“如果熬过去,能完全恢复吗?”夏跃春摇摇头,并没有说话。四少心里一痛,快步走进了病房。 荣初正守在床前,用毛巾帮阿次小心的擦拭着身体。刚经历完一场大手术,阿次仍处于深度昏迷。四少见过很多伤患,但从没有见过像阿次这样,这么多伤痕的。他全身大多数地方都裹了厚厚的纱布,即便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是遍布着弹印、刀疤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印记。 四少双手紧紧的攥成拳,额上青筋显现。阿次过的是怎样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凶险和艰难!哀伤不过一瞬,他的眼神又坚定起来,怨天尤人、坐以待毙从来都不是他慕容沣的做派! 阿次,既然你在上海已经没有了身份,与其危机四伏、不见天日,不如跟我一起回东北,我定能护你周全。若是舍不得你大哥,那就带他一起去。不管日后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都将是我慕容沣护在心尖上的人,别人休想再动你分毫!四少心中暗自下了决定,根据程司令最新 - 分卷阅读32 的消息,在信之的照顾下,父亲伤势已无大碍,他和谨之正协助父亲整顿内务,肃清不轨之徒。既然如此,他就再待上一段时日,等阿次伤好了再做打算。 许是身体亏得太多,术后第四天,阿次仍在昏迷,荣初和四少一左一右守着,寸步不离。荣初有些着急,但又有些庆幸。他是医生,很清楚这些伤口会给阿次带来多大的痛苦和折磨,他甚至有些害怕阿次醒来,光是想想就觉得如坐针毡,他看不得阿次受苦,恨不能以身相替,但现实却很残酷,他什么也做不了,一如当时阿次被囚,他也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这一次的经历实在太过凶险,这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和后怕让他战战兢兢、患得患失。那颗子弹,只要稍稍偏不到一厘米,阿次就必死无疑。这几日,他总是噩梦连连,梦里阿次无一例外浑身浴血、无声无息地倒在他面前,痛得他几近窒息,每次都要历经挣扎才能醒过来,然后抬头看看床上昏睡的弟弟,探一探他温热的鼻息,确认他安好,心里才能稍稍放下。 看着荣初这几日萎靡不振的样子,四少忍不住出言安慰道:“阿次是个意志坚强的军人,你不要过于担心。这一关他一定能挺得过来。”四少眼神温暖且笃定,阿初似乎也在其中感受到了希望,不由重重点了点头。 夏跃春推门走了进来,神色是难得的严肃:“阿初,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什么事?”“名义上,阿次已经被军统处决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认为你该帮他举办一个葬礼。”“葬礼?”荣初于理,我这个做大哥的都应该把他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 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夜长梦多,徒惹怀疑。三天后,一切准备妥当,也就是阿次被枪决后的第七天。荣初不舍的抚了抚病床上弟弟依旧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颊,爱怜道:“阿次,大哥今天有要事要办,先离开一会,事情一办完就马上回来陪你。”四少向他点了点头:“阿初,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我会保证阿次的安全。你那边,我担心有人生事,毕竟棺材里是空的,我安排了一队承军士兵便装守在灵堂,以防万一。”“谢谢,阿次这里就麻烦你了。”四少伸手与他交握在一起:“必当竭力以护,你放心!” 灵堂设在了墓地附近,场面很是浩大。正中是黑色的相框,杨慕次英挺清俊的容颜跃然其上,两侧是白色的挽联,浓墨苍劲书着八个大字:音容已杳,德泽犹存。下面是一副黑色哑光棺木,被一大片黄色与白色的菊花拥簇着。因着荣初在商界与政界的影响力,祭奠的花圈数不胜数,从灵堂门口一路延伸,绵延数十米,竟是快将路都堵上。荣初一身黑衣,扶在棺木前哭得涕泪横流,悲痛不能自抑,伴着沉缓伤痛的哀乐,所闻之人无不心酸落泪。灵堂各处都分立着黑衣墨镜的保镖,个个身材魁梧、气质凛然,为这个庄严肃穆的灵堂又添了几分威严,让人自然而然对这里的主人心怀敬畏。 第四十章 (春和医院地下病房) 阿次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四少立即站了起来,。四少心中了然,继续说道:“那日我和你大哥赶到刑场的时候,你还有一口气在,说明你才刚刚被处决,但我们却是在半个小时前就接到了通知。听说是你的那位老师亲自开的枪,虽然他看着年纪不轻,但想来也不至枪法如此不济,连个犯人也解决不了,那可就当真是个笑话了。” 阿次闻言颤了颤,眼中隐有泪花闪现,四少紧了紧搂着他的手,轻轻替他理着散落的额发:“子弹不偏不倚射在心脏与肺部之间,巧妙的避开了重要脏器,让你得以起死回生。依我看,你那位老师枪法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而是神乎其神。”阿次轻轻提了提唇角,神色间满是骄傲与敬仰。 四少见状又叹了口气道:“外人只知你的老师狠心处决了你,但在我看来,这分明是一场师徒情深、瞒天过海的好戏!阿次,你有这样的老师,如此煞费苦心助你脱难,是你的福气。” 阿次眼泪落了下来,却点点头笑了。四少心疼的替他拭去泪水,轻轻刮了刮他笔挺好看的鼻子:“看你哭得像个孩子一样。都说我慕容沣少年成名、无坚不摧,自我记事起就没有哭过。那天我以为你死了,竟是哭得难以自拔,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这要是被我的下属和士兵看到,我可如何是好?”四少说的轻松好笑,但阿次仍是体会到 - 分卷阅读33 了他的一番情谊与当时哀痛的心情,便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切勿担忧。 四少牵起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印下一吻,神色忽而又变得认真起来:“阿次,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敢只身闯入狼窝,十六岁已经带兵打仗,我以为自己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可是当我以为你死了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这种感觉,即使在我陷入敌阵,孤军奋战时也不曾体会过,就好像末日来临了一般绝望……” 四少此番虽未直白心意,但蕴含的深情却句句真心,阿次震惊之余有些手足无措,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心里一急便呛咳了起来,这一咳牵动了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痛得他十分难受。四少急忙轻抚着他的胸口,好让他能舒服一点。 夏跃春托着托盘走了进来:“阿次,该换药了。”四少心瞬间揪了起来,这一身可怖的伤口,他每次看到都觉得十分惊心,好在前几次换药阿次都在昏迷,因此也还算顺利。可现在阿次醒了,以他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这么大的痛苦? “阿次,你伤得很重,我现在帮你换药,可能会吃点苦头,要是受不了,你就叫出来。”夏跃春也有些担心。阿次眨了几下眼睛以示回应,又提了提唇角,示意他们不要担心。 纱布被一层层解开,那些皮肉翻飞的伤口依然一片狰狞,夏跃春夹起药棉沾了酒精,在伤口上轻轻擦拭。阿次没有发出声音,只是身体微微颤抖着,脸色是雪一样的白。消炎的药粉涂在伤口上,是刺骨的疼痛,他觉得全身的痛觉神经都在叫嚣,身上在不停的冒着冷汗,很快衣服就湿透了。他只能死死的咬着嘴唇,咬得流出血来。 “阿次,别这样,痛就喊出来。”四少心下着急:“夏院长,麻烦你再轻点。”夏跃春点点头,手下越发的小心,可即便如此,阿次还是越抖越厉害,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他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那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地方,立即又慎出了一大片殷红。 “阿次,别伤害你自己,痛得厉害就咬我!”四少费力的想掰出阿次的手,却见他在松口的时候喷出了一大口血,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竟是止也止不住的样子,鲜红的血溅在雪白的被单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阿次!”四少惊叫起来:“夏院长,阿次吐血了!” 第四十一章 灵堂内来观礼的人络绎不绝。阿次平时独来独往,并不大结交朋友,组织上的人自是不能出现,又因着是被秘密处决,侦缉处的同事为了避讳也不好露面,仅余晓江和刘云普来上了几柱香,那个刘云普看来和阿次交情不错,哭得十分伤心。余晓江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也对着棺木掉了一会眼泪。今天来的主要都是平素跟荣初有来往的,有政府的人、商会的人、平时的合作伙伴和交易对手……荣初一边泣泪应承,一边暗自担心着医院里的弟弟。一天不见,不知道阿次怎么样了,有没有醒过来,看不到大哥会不会难过。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抬头望望外面,天色已经不早,看样子再过一会就可以收场了。 正想起身收拾一下,却见一个军官模样的日本人领着一队士兵从外面走了进来。 “荣老板,您好,在下上野勘一郎。我们松井将军听闻了您弟弟的事,感到十分难过,特意派我前来吊唁,还请荣老板您节哀,万勿伤身。”松井石根是日军此次派驻上海的大将,平时与他素无瓜葛,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来的这个上野,中文不错,而且看样子军中职位应该也不低,这个时候他们想干什么?荣初挂念着弟弟,一心想收拾好赶回医院,却在这节骨眼上遇到这群不速之客,他此时当真是如芒刺背,百爪挠心。 见荣初并没任何回应,上野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荣老板爱护弟弟之事,坊间多有传闻。我听说此次令弟是被军统恶意诬陷致死,不知传言是否为真?”上野眼中一片关切征询之意,令荣初十分恶心,但这节骨眼上却不宜惹恼他们,只能强摁住内心的焦灼与之周旋:“多谢关心。荣某自小历经家族惨案,唯有阿次这一个亲人,不料军统下此毒手。杀弟之仇不共戴天,荣某自会向他们讨回公道。” 上野点点头,慢慢踱到棺木旁,伸手轻轻抚着:“荣老板丧弟之痛在下感同身受,我们将军一直很欣赏您的才干与为人,想与您结为朋友。何况,要对抗军统可不是什么容易事,为表诚意,我们将军愿助一臂之力。” “烦请转告松井将军,他的好意荣某心领,就不劳费心了。”即便再恨军统,他也不可能跟日本人合作,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群人打发走。 “荣老板不必急着回答,我们将军有的是耐性,日军司令部随时欢迎您的大驾光临。”上野轻轻笑道,眼睛却仍是盯在那棺木上,来回扫视着。 荣初脑中拉起了警报,以自己目前在上海商界和医疗界的地位,那个松井显然是很有兴趣想要拉拢,但他对阿次的死心存怀疑,说不定还会想办法验证。即便是下了葬,棺木将来也会是个隐患。 “荣老板,天色不早,我们就不打扰了,您多保重。”“但谢不送。”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上野,荣初恨不得立即飞回医院,但是经过这一闹腾,灵堂这边他也着实不放心。棺木就在这里,该如何处置才能万无一失?好不容易把阿次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摆脱了军统的身份,他还活着的消息一定不能走漏,尤其是对日本人! “荣先生,这个您不用担心。”说话的是四少的贴身副官沈家平,此次也被程司令安排来上海保护四少:“从刚刚日本人的态度来看,他们希望拉拢您为军部效力,但又担心您弟弟的死只是您和军统演的一场戏,因此很有可能会再来探查。”“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我不可能与日本人合作,但他们若是查出了阿次未死的消息,我会十分被动。”“没错,所以我们需要制造一场事故,让他们无从验证,方能放心。” “好主意。”荣初赞赏道:“灵堂晚上守卫薄弱,如果有喝醉酒的黑帮混混来这里闹事撒野,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起大火,那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棺木自然也会跟着一起化为灰烬。” “如此,日本人就是再怀疑也无可奈何。”沈家平阖首道:“此事不宜声张,您的弟兄在上海太过显眼,就让我们承军来帮您演这一出戏。”荣初闻言拱手感激道:“有劳沈副官,荣某感激不尽!” 终于是把心落回到了肚子里,荣初正欲离开灵堂,却见阿四急急跑了过来:“老板,四少差人传来消息,二先生伤势转危,夏院长正在进行急救。” 阿次出事了!荣初心里大急,立即冲了出去。 - 分卷阅读34 当仪器上的数字终于重新回到正常,夏跃春擦了擦一头的冷汗,重重的吁了口气。门忽然被大力的推开,荣初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阿次呢?”“已经没事了,别担心。” 荣初径直走到病床旁,阿次安静的躺着,已经重新昏睡过去。“怎么回事?”“换药的时候忽然吐了很多血,差一点就……”四少脸上惊魂未定,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夏跃春!到底怎么回事!”荣初情绪有些失控,甚至是歇斯底里。“是内伤复发引起内出血!阿初,你该知道他一直以来的内伤情况,这次内外交迫,发生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中。”“但也随时会要了他的命!”荣初怒吼道,一拳狠狠捶在了桌子上,他不知道该对谁生气,但他只想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 “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见势不好的四少急忙拉住了荣初。“有办法!内伤必须静养,最忌劳累与用力。这次内出血,很有可能是换药过程太过痛苦,阿次用力强行忍痛导致的。要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出现,我们有两种方案,一是注射安眠镇静类药剂,让他处于昏睡状态,另一种是注射吗啡,用来麻醉止痛。但是你们必须明白,这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恢复的,内伤的调养也尤其费事,长时间的用药也会带来很大的副作用。” “用镇静剂。”荣初毫不犹豫的答道。“阿初,你确定?这种程度的外伤要保持昏睡需要很大的量,会对他的灵敏性有影响。”“那也好过送命!”“需不需要问问阿次的想法?”“不需要!长兄如父,我的决定他必须服从。”“好吧,你来拿主意。”“暂时先用巴比妥,控制剂量与次数,等他伤势稳定后再逐渐减量!” 荣初弯腰爱怜的抚了抚弟弟瘦削苍白的脸颊,阿次,你放心,大哥一定会治得好你。接下来的日子,好好睡吧,忘掉那些责任和痛苦,等伤好了、睡够了,就睁开眼睛,回到大哥身边,好不好…… 第四十二章 是夜,杨慕次的灵堂毁于一场大火,传闻是一群混混酒后斗殴所致,荣初怒不可遏,由警察局韩副局长亲自带队,抓捕了一干行凶人员,据悉全部已于抓捕当日就地正法,以息荣初雷霆之怒。为免弟弟魂魄无依,荣初为他设立了衣冠冢,并设立道场,请七七四十九名道士连做三天法事,祈佑弟弟早登极乐。 松井派出的人在灵堂被烧那晚远远望着那场大火,无功而返。派人去警察局探听,韩副局长也证实传闻无误,如此一切化为灰烬,此事暂告一段落。 阿次这几天受药物的影响,一直处于昏睡中,免受了伤口的折磨,伤势也渐渐好转起来。考虑到地下病房阴暗潮湿,并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荣初买下了荣公馆后面的一座小宅子,方便给他养伤。这座宅子平日里被大树遮挡着,并不起眼。而最大的妙处在于这宅子的偏门与荣公馆的后院相对。荣初让人在后院开了个侧门,又在两扇门之间移来一些枝繁叶茂的树木,如此两座宅子便悄悄连在了一起。 不过宅子对外也得有个名义上的主人,以便应付一些突然的盘查与探访,此人必须信得过,最好是生面孔,平时不在也无妨,且要与荣公馆素无瓜葛,荣初与四少思来想去,还是沈家平最合适。于是这座低调隐蔽的小宅子便挂名沈宅。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此荣初辞掉了一部分佣人,各给了他们一笔安置费,只留下了从荣家跟过来看着他长大的张妈和几个平素机灵且信得过的。 等阿次伤势稳定后,荣初便将他悄悄转移到了沈宅,顺便带走了夏跃春那一病房的医疗器械。这事让夏大院长好一阵捶胸顿足,直到荣初承诺日后买新的补上才勉强作罢。 已经给阿次连续注射了一周巴比妥,为安全起见,荣初决定先逐渐减少剂量,再慢慢停止用药。这样一来,阿次每天会有一些清醒的时间。换药都尽量选在他昏睡得沉的时候,即便有时被痛醒了,他如今的身体状况也比上次好上很多,加上又是荣初亲力亲为,极尽温柔呵护,因此也并未出什么意外。 这几日,阿次渐渐有了些力气,可以说上几句话了,但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没机会,因为荣初和四少每天都会守在他的房间寸步不离,两人明明没有过节,却偏偏跟仇人似的,没有一句能投机,你来我呛的整天都不得安生。本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规规矩矩在荣公馆用餐,后来荣初发现在吃饭速度上他竟是远远不如军人出身的四少,以至于吃了大亏,每回都要落在后面,让四少先一步进到阿次房里,坐在床边握着阿次的小手谈天说地。荣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于是,以后用餐就改为在阿次房中进行,由张妈做好再送过来。 日子在吵吵闹闹中度过,虽然有些烦恼,倒也并不寂寞。经此事后,荣初和四少表面上水火不容,实则关系也近了不少,毕竟两人都是一心一意为着阿次。东北那边已经三番两次的催了,但因着阿次的伤势,四少实在是放心不下,何况他还存了私心。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阿次明明就在眼前,可他还是会忍不住的想念,每每想起火车上初遇那一幕,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流动。虽然同为军人,但他从小善通人情世故,身边名媛环绕,自有一番风流。对于自己的心意,他十分清楚,阿次和他大哥之间的关系,他也看得很明白,不过那其实也没什么,对于兵家来说,从来就没有谁一定属于谁,胜者为王,荣初能捷足先登,他慕容沣也可以后来者居上。让他什么也不做将阿次拱手相让,可不是他承军少帅的性格。 这边荣初自然也知道四少心里的小九九,想拐跑我的阿次,恐怕没那么容易!本少爷我自打娘胎里就跟阿次血脉相连,岂是你说拆就拆得开的。不过他心里始终悬着一件事,那就是阿次从来也没有向他表明过想法,哪怕一个暗示都没有。如果说以前他不介意,因为他笃定自己的心意,不管生死都会陪在阿次身边。可是现在他却觉得不安起来,万一那并非阿次想要的,万一阿次爱上了别人,要离开他这个大哥怎么办?眼前这个慕容四少就是个难缠的家伙。 两人各怀心事,卯足了劲互相比拼,倒是让佣人们十分难做,阿次夹在中间也左右为难。 “先生的药熬好了。”张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由于阿次现在只能隐藏身份,为安全起见,荣初不允许佣人们叫二先生,只称呼为先生。 “我来!”荣初和四少齐齐站起身伸出手来接药碗。张妈十分为难,一边是自家老板,自是不能得罪,可另一边是少年统帅,楼下还守着一批军爷,也是万万惹不起的,这可怎么办好?张妈手微微颤着,脸上一片诚惶诚恐。“张妈,我自己来。”阿次见势不好 - 分卷阅读35 ,便撑起身体,想要自己喝。“不行!”两个人同时急道。四少轻轻把阿次扶起,让他靠在软枕上,声音轻柔而宠溺:“你别动,小心伤口,这种小事让我们来。”那边荣初已趁势接了张妈手里的药碗,坐到了床边:“大哥来喂你,你坐着就好。”四少不满的咳嗽了两声,荣初脸上笑意却更加明显,声音越发温柔:“来,阿次乖,张开口,啊~~”阿次觉得心漏跳了几拍,呼吸一窒,一口药就呛在了喉咙,咳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四少急忙把他扶起来靠在怀里,轻轻给他拍背顺气,出口的话已是充满火气:“姓荣的,你到底会不会!”荣初十分懊恼,竟然把宝贝弟弟给呛着了!他慌忙把药碗放下,绞了一条温热的毛巾给阿次轻轻擦拭着汗水,心疼不已:“阿次,试试深呼吸,平静下来。” 好不容易咳嗽缓了下来,两个人也不敢再闹了,最后由四少把阿次抱在怀里,荣初坐在床前小心的喂药,总算是消停下来。 就算是再木讷的木头,阿次也感觉到了这几天大哥和四少之间的明争暗斗,两个人几乎就没有好好相处的时候,还非要一起成天在他房里待着。他觉得十分头疼,这又是怎么了?大哥这人性格本就有些奇怪,怎么四少也跟着闹腾? 兀自伤神中,时钟敲了十二下,午饭时间又到了,阿次听到了预料中的敲门声:“先生,午饭准备好了。”不等阿初和四少比赛,阿次已经十分崩溃地喊道:“不吃,拿走。”“阿次,你怎么了,胃口不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立马凑过来的两个脑袋让他觉得无比烦恼,只好抚着额头说:“我偏头痛犯了,你们出去让我安静一会。” “那不行,阿次,让大哥给你检查一下。”“我在军中跟军医学过穴位推拿,要不我帮你按按?”“你有医生执照吗,瞎折腾,别把阿次按坏了。”“姓荣的,你别以为留过洋就了不起,老祖宗的这一套你会吗!”“当兵的,你再说一遍试试?”“怎么,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阿次只觉耳边不停的嗡嗡作响,头疼得要裂开了,忍不住低吼道:“你们别吵了,一个字,出去!” 争吵声立马停了下来,荣初看着阿次,奇怪的说:“出、去,两个字,阿次,让大哥检查一下你的脑神经。”四少却已一把推开了他,不屑道:“阿次说一个字就是一个字,你少废话,快出去!” 第四十三章 内伤恢复起来本就费时,何况阿次此番旧患未愈又添新伤,因此身体始终虚软无力,又加上药物的影响,人更是恹恹提不起半分精神。为了给他解闷,四少便搜肠刮肚给他说些经历的见闻和趣事。 “说起东北,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江上滑冰。松花江一到冬天就会结冰,十分结实,连汽车都能开过去。江面亮闪闪的像镜子般清亮透明,被太阳光一照,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很是好看。四周的山被积雪覆盖,白茫茫的连成一片,从江面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条玉龙横亘在大地上。这个时候很多人都会去江上滑冰,平日里安静的松花江变得十分喧嚷,大家玩在一起,摔在一起,嬉笑怒骂、好不热闹,我自小就特别喜欢。如果是晚上去,那就更完美了。踏着月色,在江面滑冰或者翩翩起舞,另有一番自在和乐趣。等玩累了出了一身汗,躺在冰上看着天上的繁星点点,仿佛置身人间仙境,人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好像所有烦恼都消失了。”四少说得眉飞色舞,阿次在一旁听得也很认真,频频点头微笑,神色间满是向往。 “阿次,你想去东北玩吗?我可以教你滑冰。”“想啊,我还没……阿嚏!”话没说完阿次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荣初立即走了过来,格开四少往他身上靠的手,不满道:“去什么东北,这种冻冰疙瘩的地方,小心着凉!还有那什么晚上运动完躺冰上,完全是胡扯,人出汗的时候毛孔是打开的,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受寒,不然很容易感冒。你现在身体不好,别听他胡说八道。”仿佛是感受到了东北飘着雪花的寒意般,荣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又帮着阿次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医生就是爱瞎讲究。”四少忿忿道,转眼看着阿次有些扫兴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又软言宽慰道:“没事,阿次以后身体一定会好的。东北补身药材特别多,人参、鹿茸遍地都是,准保把你补得活蹦乱跳。”“这么大还活蹦乱跳的那是傻狍子,至于药材方面你大可放心,我给阿次的只会更好。”荣初不屑的哼道。 “姓荣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四少脸上已浮起怒色,阿次忙拉过四少,笑道:“沛林,我大哥跟你闹着玩呢,要不再给我说说你第一次上战场的事吧,我一直在后方潜伏,原本的愿望就是能上正面的战场。” “好啊,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十六岁,比现在矮了不止一个头。那是一场小型的军阀混战,我年纪小没有太多人注意,反而得了有利契机一举拿下对方头目的首级,让我军轻而易举地取得了胜利。”“你不害怕吗?”“不怕,而且还很兴奋。”四少眼睛闪闪发光,又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阿次听得入神,情绪也跟着战局的深入而微微。一抬头就看到阿次和四少脸色发青,他奇道:“你们怎么了?”“呃,没,没什么。”阿次笑得很是勉强。“我想……我们估计也几天吃不下饭了。”四少捂鼻嫌弃道。 荣初一下就泄了气,讪讪道:“那,那就换个话题吧。”“大哥,我听说你经商有道,赚了很多钱。要不,你说说你的第一笔钱是怎么赚来的吧。”阿次又贴心的抛了一个话题出来,大哥做生意得心应手,这个应该难不倒他。 只见荣初摸 - 分卷阅读36 了摸鼻子笑道:“那是,想我荣初从一个无名之辈一跃成为上海滩叱咤商界的风云人物,赚钱的本领自不在话下。第一笔钱嘛,来得也很容易,就是……”荣初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笔钱怎么赚的?快说来听听,好让我也试试,帮承军多赚点军饷。”四少催促道,阿次也歪着脑袋在一旁静静等着。荣初支吾了半天,终是咬牙说道:“第一笔钱嘛,是,是勒索了阿次三百万。” “竟然有这种事?阿次,你大哥竟然这样对你?”四少惊得差点掉了下巴。阿次讪笑两声道:“是,是有这事。” 荣初这下彻底焉了,无精打采的坐到了一旁,闷闷道:“还是你们聊吧,让四少给你继续说东北那些好玩的好吃的,说不准哪天你动心了,就跟着他一起走了。”这几天目睹两人聊得投机,荣初这话说的无比心酸,不禁悲从中来,整个身体都跨在了椅子上。 四少正兀自得意,却见阿次忽然伸手拉住了荣初,轻声道:“大哥,你多虑了,阿次想去哪自然也是和你一起。”“真的吗?”只一句话,荣初的信心和希望都回来了,他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阿次轻轻笑了,眼中流动的是拳拳真意:“那是自然,你是我大哥,答应过你的事我从来都没忘记。”仿佛一下从地底又飘上了云端,幸福来得实在太过突然,荣初忍不住哽咽起来:“是,你答应过我,会和我生死不离……” 阿次,这算是你的回应和承诺吗?透过闪亮的泪花,他看到了阿次向他轻轻点头,脸些微发红,笑容些微腼腆,却目光真挚、满蕴深情…… 第四十四章 自阿次向荣初袒露心意后,三人关系看着未变,实则性质已分。四少心里虽失落,但只要阿次高兴,他暂居人后也算不得什么,反正来日方长,次落谁手还言之尚早。 但这日,他一早便接到了父亲慕容宸的电话,收到了两个重磅消息。一是徐、常两位部下因造反被处死,满门诛杀,身为常家儿媳的三姐悲痛过度,腹中胎儿不保,一夕之间失了丈夫和孩子,三姐心如死灰,屡次寻死。二是此次平逆,程家于慕容宸有救命之恩,于承军有匡扶之义,因此慕容宸决定两家联姻,结秦晋之好。 虽然放心不下阿次,这两件事却是逼得他不得不归,一则三姐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多有照拂,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回去陪伴安慰。二则他与程家小姐谨之感情虽好,却如同兄弟,绝不可能成为夫妻,此事还须妥善处理。 想到离别在即,四少心里郁郁,一上午都有些走神。荣初只道他是清场失意,心里反倒有些窃喜,但阿次知他并非小气之人,必是有了其他困扰,不免有些担心,恰好午后荣初因为公司的事暂时回了荣公馆,正好给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沛林,是出什么事了吗?”阿次拍了拍他的手,关切问道。“是家中,出了一些事情。”四少有些迟疑,他抬头望着眼前这人,那一双乌黑的眸子澄净透明,亮如寒星,但即便是笑着,也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这样一双过分好看又善良忧郁的眼睛,只一眼,就让他的心跌进了深深的湖水,再也无法靠岸。可惜这个人,心不在自己身上,自己却已经弥足深陷,无法自拔了。 轻轻叹了口气,如今上海局势已是不好,教他如何放得下心离开,何况又是这样一副伤病缠身的身体…… 虽然明知道结果,他仍是抱着一丝希冀问道:“阿次,我家中有急事,需要尽快回去处理,你……可愿跟我一起走?” 阿次有些意外,但并未有一丝犹豫:“家里有事就不要耽搁,这里一切都好,你放心吧。但,我不能离开上海。”“是不是因为你大哥?我可以带他一起走。日本人马上要打过来了,以你大哥目前的声势,留下来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 “沛林,我明白你的好意,但我必须留下。”“为什么?你现在已经没了身份,何苦留在这里暗无天日,又让我如何放心?”四少有些长话别难的样子,心里的火苗又突的蹿了起来,这瘟神,还是赶紧送走的好:“当兵的,别磨磨蹭蹭了,火车要开了。阿次有我照顾,你放心。” 四少不满的瞟了他一眼:“正是有你在他身边,我才更加不放心。”转而又握着阿次的手,深情道:“阿次,有任何事,都可以让人去东北承军找我。还有,若是这个姓荣的欺负你,我马上派人把你接走。”阿次看着荣初额头暴起的青筋,不由点头失笑道:“好,我记住了。” 荣初脑门“突”的一跳,立即冲着门外喊道:“阿四,时间不早了,送四少他们去车站!” 四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咬 - 分卷阅读37 牙道:“沈副官,留下几个弟兄在这里保护阿次的安全,还有,若有人敢欺负他半分,立即传消息给我!” “是,四少!”沈家平肃然敬礼回应,顺便陪着他主子一起,冲荣初丢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阿四,送客!立刻!马上!”荣初的怒吼声在房间里久久回旋…… 第四十五章 四少走后,日子多了一分安静,少了几分热闹,又回到了以前两兄弟相依为命的日子,但荣初觉得这样的日子格外心安,直到不速之客登门拜访。 “老板,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荣初接过阿四手中的信封,信上只有四个字:念次,辞行。 透过窗户望着楼下的两个身影,一个身着素色旗袍,娟秀窈窕,赫然便是余晓江。另一个身形颀长,着青布长衫,戴宽檐礼帽,长长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荣初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谁,那人把阿次害得几乎送了命,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认得出——杜旅宁! 要不是阿次拦着,且为着他的伤势暂时无暇他顾,荣初早就去找他算账了,竟然还敢来!紧紧的捏着信纸,荣初冷哼出两个字:“不见!” 久等在外面的人,听到主人拒见的消息后,显得有些落寞。“处座,让我进去试试吧。”余晓江低声耳语道。杜旅宁无奈的点点头,前几日已收到上峰尽快撤回重庆的密电,虽然知道有些冒险,但他想了许久,终是决定要在临行前再见阿次一面。自受伤后就一直为他担心,听余晓江说荣初十分惊险才救回了性命,前期恢复又十分艰辛。下午就要坐火车离开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到上海,他不想带着遗憾离开。 “阿初,侦缉处解散了,杜旅宁下午的火车去重庆,让他跟阿次道个别吧。”余晓江步入书房,对着荣初轻声说道。“见阿次?笑话,他忘了吗,杨慕次已经被他亲手处决了!”荣初坐在书桌前,脸上怒气腾腾。 “你明知道是他手下留情。阿初,他也是职责所在,你不要怪他,何况最后要不是他,阿次根本不可能活下来。”“那我是要谢谢他高抬贵手,把我弟弟折腾得还剩下一口气了?”荣初脸上满是嘲讽,不怪杜旅宁?笑话,当初就是他要审讯,阿次才会如此!继而又想起了阿次身上那些惨烈的伤口,心里又揪痛起来。 “阿初,你可知道阿次是怎样才能活下来的?”余晓江上前两步正色道。“怎么活下来的?是我和跃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荣初低声怒道。 “不,如果不是杜旅宁以死做保,你们根本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余晓江叹了口气:“阿初,当时重庆下的命令是对阿次立即执行枪决,杜旅宁以性命担保了阿次的清白,才让戴笠改变主意,他对阿次确是一片真心。” 荣初闻言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先是往死里折磨,接着又以命作保,疯子,杜旅宁明明就是个疯子!既然感情深厚,为什么还非要弄得你死我活!简直是疯的无药可救! 阿次刚刚睡着,恍惚中他感受到了一双粗糙的大手,这双手虽然布满老茧,但却温暖而宽厚,让他十分安心。 这种熟悉的触感让他神智渐渐清醒,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杜旅宁慈爱的笑脸。 “臭小子,醒了?”“老师?”阿次猛地一惊,下意识就想坐起来。“别动,老师只是来看看你。”杜旅宁急忙按住他,关爱之色溢于言表。 阿次坚持着撑起身体,靠坐在床头,轻声歉意道:“老师,阿次失礼了。您怎么来了?”“我来看看你。”仔细的替他把被子理好,杜旅宁叹了口气:“日本人即将攻进上海,我接到上峰的指示撤回重庆,侦缉处也暂时解散了。” “什么时候动身?阿次去送您。”“不必了,今天下午就走。”“这么快?”阿次有些着急:“还会回来吗?”“不清楚,或许要等到抗战胜利以后了。臭小子,今日一别,以后再想见面恐怕就难了。”杜旅宁轻轻拍着阿次的手背,眼中是深深的疼爱与不舍:“老师这次下手有些重了,可还吃得消?伤口很疼吧?” “呵呵,没事。老师,您现在的手劲可不比当年,我躺几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阿次故作轻松的笑笑,冲他挥了挥手臂,随即又微微皱了皱眉。 杜旅宁也不拆穿,只继续笑着:“没事就好,老师也可以放心了。”继而又敛了神色,正色道:“阿次,此事之后,上峰已经相信了你的清白,老师此次来这里,一为探望,二来还有任务想亲自交代你。”阿次闻言也收起了笑意,神色肃立起来。 “如今外界只道杨慕次已被处决,荣初与军统不共戴天、视同水火。日本人届时一定会找上他合作,你们兄弟俩要以你大哥的身份打入日本人内部,破坏他们的侵华计划,为党国窃取有利情报,初明次暗,狡兔计划正式实施,余晓江会留下来协助你,具体计划等你伤愈后可以和她商量。” “是,老师,学生一定不辱使命,誓死效忠!”即便有些艰难,阿次还是慢慢抬起手臂,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中是不可磨灭的坚定。 “不,阿次,老师想说的不是这个。”杜旅宁握着阿次的手,脸上有几分忧色道:“这计划说起来简单,实为艰难不易,你们兄弟俩要小心周旋,虚实应之。日本人狡诈多疑,葬礼上没有亲眼见到尸体,日后必会还会出手试探,你在隐藏身手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己。届时你大哥还会背上卖国亲日的骂名,要面对来自同胞的憎恨和辱骂,这一关,你们千万要挺住。” “是,但求问心无愧,阿次明白。”“还有,身体不好,要懂得保养,不要一味顾着任务。不然年纪轻轻,身体比我这个老头子还不如,到时候等我回了上海,难不成还要我来照顾你!”许是觉得太过沉重,杜旅宁佯装嗔怪,在他额上弹了一个爆栗。阿次“噗”的笑出声来:“老师,您放心,等抗战胜利了,阿次一定第一个去接您。”“好,我等着。”笑容舒缓了额上的皱纹,杜旅宁此刻褪去了一身杀气,宛如一个慈祥的父亲,对着儿子谆谆嘱咐。 抬头望了望墙上的壁钟,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晌午,是时候要走了。 “阿次,老师曾经怀疑过你,也纠结过你的身份,甚至因此而痛恨,想亲手杀了你。因为我无法接受,自己视若亲子的学生可能存在的背叛与欺骗。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大抵就是如此。” “学生明白。”阿次心中难过,却也只能低声应承。杜旅宁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一直说你情义太重,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受情义所困。可是,老师日后不会再猜疑你。阿次,这并不是因为我确定了你的信仰,而是我相信,无论你归属何方,你都是个 - 分卷阅读38 忠心报国、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一生励精教学,倾囊相授,为的就是给国家培育英才和栋梁,你做到了,就仍是我引以为豪的学生。至于其他,我想都不再重要。” “老师,阿次向您发誓,此生报国,必当竭尽所能,惟愿血荐轩辕,绝不苟且偷生!如有违誓,阿次愿把性命交到老师手上!”“好!你的命,我先记下了。”杜旅宁郑重的点头,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扫多年来心底的阴霾…… 从训练营到侦缉处,相识、相知、相处,这期间有真情的相交,也有虚假的伪装,有痛心的猜忌、也有叵测的利用……最后留下的,却只是那一份美好与纯真,以及那份弥足珍贵、无可替代的感情…… “阿次,老师要走了,这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老师不能再像以前一样看着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 “老师孤身前往重庆,阿次不能陪伴尽孝,也请老师多多保重,切勿挂怀。” 说不尽的思念,话不完的离愁,这一份情谊重于泰山,此生可还还有相见之日?眼见杜旅宁要踏出房门,阿次的内心剧烈翻滚着,这一份时日已久的冲动终于破茧而出,无所顾忌的化为了最直接而恳切的一声:“父亲!” 杜旅宁的心就这样化在了那两个字里,父、亲…… 这个称呼太过于宝贵,他此生都不敢奢望,不想竟然成真。纵横的泪水再次落下,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转头笑应道:“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杜旅宁的好儿子,你记着,父亲等着你接我回来承欢膝下的那一天,切莫让我失望。” “是,儿子一定,时时谨记父亲教诲,不敢辜负亲恩!” 第四十六章 甫一听说狡兔计划要继续执行,荣初大为光火。阿次差点赔上性命,才和军统脱离了关系,此番又要牵扯进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早知这样,还不如一起跟着四少去东北,至少能性命无忧。但阿次心里却十分坚定,一方面他必须完成军统方面交代的任务,这也是组织上的需要。另一方面,他希望能单独执行这个计划,毕竟此事十分危险。两兄弟争执不下,最后荣初勉强同意了计划的执行,阿次也不得不答应让他一起参与进来。 事情一旦确定,阿次无法再静下心来休养,自然也就不安分起来,荣初也拿他无可奈何,只能更加小心的看顾着。这段日子,也许是他们最后清闲的时光,既然前方注定是充满黑暗和荆棘,不如就好好享受此刻的幸福与安宁。 荣初端药进来的时候,阿次正弯腰扶着墙在喘气,苍白的脸上泛着薄薄的汗意。“怎么起来了?”三步并两步赶过去,心疼得替他轻轻拭去汗水,语气中是淡淡的责备。 仿佛偷吃糖的孩子被家长抓住了一般,阿次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笑了:“大哥,这阵子躺的发慌,我都快忘记要怎么走路了。”“忘记了更好,那你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大哥照顾你一辈子。”虽是苛责的话,说出来却是万般宠溺。 阿次撇撇嘴,竟像是撒娇般央求道:“大哥,我好闷,让我走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荣初此刻想硬起心肠也无论如何是不能了,眼前的阿次正讨好的笑着,像个孩子般天真腼腆,甚至还调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呼吸瞬间就急促了起来,荣初觉得自己中箭了,丘比特之箭正中心脏! 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脱口而出点头道:“好,大哥陪你。” 伤了那么久,阿次身上其实没多少力气,多半的重量要靠在荣初身上,走得十分吃力,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身体已开始微微颤抖。“好好休息一下,今天运动量已经过了。”荣初有些后悔,本不该一时心软由着小混蛋这么任性的,一把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床上。 “累了吧?”绞了温热的毛巾给阿次擦了擦汗,荣初柔声说道:“刚刚才好转,恢复要循序渐进,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阿次点点头,也是累得极了,冲他疲惫笑了笑,便闭上眼睛沉沉睡着了。 接下来几天,荣初拗不过阿次的恳求,一日几次的陪着他在房间走一走。这差事原本美得很,可惜他一直担心着阿次的身体,不然就是一天到晚走下去,他也是十分乐意。 等稍有力气可以自己站稳了,阿次便不肯再要人扶,荣初于是换到了对面,张开双臂虚环着他。阿次觉得很是头疼:“大哥,你不用紧张,我已经没事了。”像是证明般,他刻意把背挺了挺,迈开脚往前走去,身体却一个踉跄,直直向前栽去。“小心!”荣初惊呼道,双手一紧,便把他稳稳的接到了怀里。 好软,阿次的身体好柔软…… 好闻,淡淡的仿若青草的味道真好闻…… 舒服,抱着阿次的感觉真是舒服极了,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不松手…… 这可是和阿次第一次正面、亲切、友好相拥,这奇妙而甜蜜的触感让荣初感动的一塌糊涂,抱紧了就不肯再撒手。 “大哥,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怀里的人如小鹿般挣扎了几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反而挠得他心口更加痒痒,荣初忍不住又用下巴在他头上使劲蹭了蹭…… “大哥,再不放开,我要动手了!”阿次黑了脸,声音已是大大的不满。大白天的,两个男人搂搂抱抱的像什么样子! “好,放开,放开……”荣初一脸的不情愿:“这也不能怪我,都是阿次太迷人……”“啪!”攒足了力气的一拳不偏不倚揍在他鼻梁上,荣初哎哟一声松开了手。 如此运动了几日后,阿次已经可以一个人下床正常走动了。 这天,荣初心情极好,早早让佣人们回了荣公馆休息,还破例把阿次带到了楼下的客厅。 “大哥,有什么事吗?”对于荣初这种反自然的举动,阿次觉得十分可疑,所谓反常即为妖,大哥到底想干嘛?荣初“温良”一笑:“和我亲爱的弟弟共度良宵啊。” 熟悉的音乐从唱片机缓缓流出,是高贵而华丽的探戈舞曲,倾诉着一步之遥的纠结爱情,让人心生遐想…… “杨慕次先生,请问,可否赏脸与我共舞一曲?”荣初极绅士的弯腰相约,脸上是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阿次轻轻一笑,伸手便搭上了他的肩,两人随着音乐缓缓摆动起来。 因着阿次尚未复原的身体,荣初动作尽量放的轻柔,一手托扶着他的腰,一手带着他慢慢的跳着。 动人的旋律,,是冲动,还是隐忍?是缠绵,还是分离?纯真美好的思恋,却始终隔着一步的距离,让人深深的惋惜,殷殷的期盼,又无限的唏嘘,这何去何从的曲折爱情…… 一个旋转后荣初紧紧环住了阿 - 分卷阅读39 次的腰:“四少走了,想他吗?”“想啊。”荣初手上一紧,带着他一个挺立向前:“有多想?”阿次轻笑道:“朋友之间当然会互相挂念。” 音乐渐入高氵朝,几个动作缓冲下来,阿次微微有些气喘。“如果我说,你以后都只能想着我一个人呢?”荣初脚下退后一步,手顺势将阿次身体带着往下一压,欺身俯视道。 阿次别开有些泛红的脸:“你不是一直陪在我身边么?”“那也不许想别人。”一个起落,又把阿次拉起旋转两圈倒入怀里:“记住了吗?”“嗯。”“嗯是什么意思?”荣初把头抵在阿次脖颈上,挑衅般轻吹着温热的气息,一口咬住他的耳垂:“是指你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吗?”阿次忍不住轻轻颤了颤,脸色已成绯红:“大哥,你害不害臊。” “别转移话题,这问题你必须回答。”荣初笑意里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阿次缩了缩发痒的脖子,咬牙道:“你说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我说……“荣初促狭的笑着:“杨慕次是我的,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松开已是红透的耳垂,荣初一路轻吻,直到探入那柔软温热的唇。 舌尖肆意的挑逗,是谁的心在尖声惊叫,好像着了火,入了魔…… 这心动的感觉,迷离而美妙,刻骨铭心,一瞬永恒…… 直到彼此都喘不过气来,荣初终于恋恋不舍的退出了阵地,拨开那人额头散落的额发,蜻蜓点水般在那光洁的额上覆上一吻,轻声耳语:“阿次,今夜真美好……” 第四十七章 夜色包围的城市,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褪去白日伪装的温良,松井琴子一杯接一杯的灌着清酒。母亲曾经说过,酒精可以把一切都烧成灰烬,连同烦恼和伤痛,还有仇恨。她亲眼所见,母亲痛苦了二十年,也夜夜买醉了整整二十年,直到死去…… 可是每当她像母亲一样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的时候,心里的恨却愈发强烈起来。放下酒杯,拿起桌上的照片,上面的男人温润儒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在她看来,却是深深的嘲讽,以及,该千刀万剐的恶心! 手指用力,几欲把照片捏成粉碎,荣初,这个害死了她父母的刽子手,今生,她松井琴子即便倾尽所有,拼上性命,也要让他生不如死,受尽折磨! 自葬礼以后,松井一直有派人去荣公馆进行友好探视,昨日更是送了正式的请帖过来,邀请荣初上门做客。既然要执行狡兔计划,日后与日本人的周旋就无可避免,因此,虽然心里万般厌恶,荣初还是勉强接受了邀请,第二天一早就一身正装的出了门。 留在家里的阿次有些坐立不安,本想着自己代替大哥去赴约,但荣初一口咬定首次见面,不能给对方留下任何疑点,才方便日后取得信任。夏跃春也认为商人和军人身上毕竟是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即便是经过伪装,也难免流露出微妙的差异,他是个军人,松井也是个军人,彼此之间会有很多共同的东西。反正第一次会面不会有什么危险,还是由荣初出席比较妥当,但考虑到以后互换的安全,荣初需要尽量的记住此次会面的各项细节。 松井的府邸并不是很大,简单整洁,倒是复合军人的作风。松井看上去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并不像常年征战的人般粗犷黝黑,反而身形颀长瘦削,笑容温文尔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放眼望去,还隐隐有着几分书卷气息。 出于主家的礼貌,松井主动向荣初伸出了友好的手,进行客气的交握。荣初的手是大户人家所特有的细腻柔软,而非军人一样有力粗糙,他的气质儒雅闲适,也远非军人那般硬朗笔挺。松井微微一笑:“荣老板,欢迎大驾光临,不甚荣幸。” 由于只是各取所需,各谋其利,谈话进行的十分顺利。去掉伪意的寒暄,荣初开门见山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是个商人,有利可图的事没有一定要推开的道理,日方与荣氏企业合资的项目,双方各委派一名主事,共同监督,利益可以五五分成。但合作的首要前提是,日方必须交出杨家的灭门仇人——田中樱子,任由他处置。松井觉得并不是难事,便一力应承下来。 晚上荣初留在了松井家用餐,席间,松井的女儿琴子笑意盎然,频频为他斟酒,十分殷勤周道。这是个典型的日本女人,低眉浅笑,柔顺贤淑,进退得宜,荣初对此颇为赞赏,暗道松井的家教着实不错。 回到荣公馆后,阿初便一五一十给早已等候的阿次和夏跃春描述此次见面的情况,以及松井和琴子的外貌特征。阿次平时不方便露面,但肯定会有与松井打交道的时候,半点也不能出错。 阿次一边凝神听着,一边手下动作不停,不多时两张画像便跃然纸上。“大哥,你看看,这样像不像?”荣初仔细看了看:“松井的眼睛再稍微长一点,下巴再突出些。琴子的鼻子再高一点,眼睛嘛……”荣初想了想,忽然抬起头:“对了,她的眼睛跟你长得很相似,难怪我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熟悉。” “跟我们兄弟俩长了一样的眼睛?”阿次有些疑惑,对画像又做了稍稍修改:“你看是不是这样?”荣初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了口冷气:“阿次,你莫非其实偷偷跟着我去了?不然怎么会画得这么像,跟照片似的?” 一旁的夏跃春得意的笑了:“阿初,你还是不太了解我们的杨慕次同志,他的人物绘像可是一绝,帮组织解决了多少难题。”荣初看着夏跃春一脸得瑟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炫耀错对象了吧,我和阿次,什么关系!岂是你和你的组织比得上的。随即心里又一黯,兴许……还真是比得上,说不定还超出自己好大一截……于是,再看向夏跃春的眼神就带了些许哀怨和酸溜溜的味道。 在一旁盯着松井琴子画像出神的阿次显然没有心思关注这两人,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琴子,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己也说不清,好像有些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但又始终想不起来。画像上的人,眉目清秀,是一张没有见过的生面孔,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和自己兄弟长着一双相似的眼睛? “大哥,这个琴子,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荣初皱眉想了想:“好像,没有啊,她和其他日本人女人一样,十分柔顺温和,而且,似乎……”荣初眯了眯眼。“似乎什么?”阿次紧张的问道。 “似乎,对我特别热情。”荣初昂首理了理领口,露出他那一贯迷人的笑容:“难道是看我这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所以,看上我了?”“你……”阿次脸一黑,转过头不想理他,眼睛却继续盯着琴子的画像,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忽略了,却又不得要领。 - 分卷阅读40 第四十八章 为了表示诚意,松井第二天便向军部发出了田中樱子的追缉令。这个女人,虽然为帝国付出了一生,但那又怎么样,她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建立起来的实验基地毁于一旦,雷霆成品还是迟迟交不出来,战局已日渐紧迫,军部不能再浪费时间。与其遥遥无期等着她的结果,倒不如杀了她,遂了荣初的意,到时候在上海建立起了帝国的经济脉络,再拉拢荣初接手对雷霆的研究,效果要比现在好得多。为帝国效忠不拘泥于形式,田中樱子也算死得其所。然而,在地毯式的搜查下,田中樱子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跟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即将完成的雷霆。 “警察局一直没有停止过搜寻,松井此番大张旗鼓竟然也没有任何消息,难不成田中樱子还会隐身遁地之术,凭空消失了不成?”荣初觉得不可思议。“那倒未必,现在上海对她来说,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安全的,或许我们找错了方向,她根本就不在上海。”阿次沉吟道,又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 荣初皱了皱眉,起身给他披上一件外套。已入深秋,天气越来越凉了,这几日又有些起风,起初阿次只是时不时咳上几声,变得越发严重起来。荣初放心不下,干脆晚上也搬来了沈宅,住在阿次隔壁,听着他隐忍压抑,却持续整晚的咳嗽声,只觉心揪不已。这是旧患留下的毛病,打针吃药都不太见效,而且阿次的胃不好,也不能长期使用药物,得从内里慢慢调养,荣初只有天天变着法子给他做各种药膳。 “大哥,只是咳嗽而已,用不着担心。”阿次有些歉意的笑笑。“这不是小事,说明你身体的损伤并没有复原,而且……”荣初轻轻按了按他的额头:“我看你精神一直不大好,有什么不舒服要及时告诉大哥。”阿次知道多说无益,便抓住他的手向前一拉,一个过肩摔出去,又飞快回身跃起,稳稳接住荣初下落的身体,朗声笑道:“大哥,你也太杞人忧天了,跃春说我已经痊愈了,就是马上去战场杀敌也没任何问题。”“哦?他是这么说的?”荣初站起身弹了弹西装上的褶皱,慢条斯理的问道。阿次没感受到他心里的咬牙切齿,继续点头道:“是啊,他说的,所以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第二天,飞来横祸的夏跃春赔了一个上午的不是,好话说尽才勉强息了荣大老板的雷霆之火。“我警告你,别打阿次的主意!”荣初指着他的额头狠狠说道。夏跃春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不过是一句鼓励同志的无心之言,这个爱弟狂魔是不是想太多了:“我保证,保证还不行吗,而且阿次现在人在你手里,我还能怎么样?”“那要是我不在呢?”荣初好不容易小了的音量又重新提了上来。不管了,息事宁人要紧,夏跃春立即一拍胸脯,大言不惭的应道:“要是你不在,我就替你行使长兄的职责,好好照顾他!” 如此,荣初总算是满意了,也终于想起了还有事要谈:“对了,阿次怀疑,田中樱子已经不在上海了。”“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上海已经被搜了好几遍,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夏跃春表示同意。 “她不可能离开中国,带着雷霆,也需要稳定适合的实验场所,我怀疑……”荣初单手支颐,凝眉思索着:“除了上海,田中樱子在中国待过的另一个地方就是南京。杨家老宅一直都有派人修缮打扫,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杨羽桦心中歉疚,现在看来,是别有用意也未可知。”夏跃春有些吃惊:“你怀疑,他们在杨家老宅还有基地?”“只是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值得一探!” 灭门深仇理应亲手来报,荣初决定以商谈生意的名义再去一趟南京,但此行或许凶险,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亲自挑选了一批身手了得又了无牵绊的弟兄,购置了一批军火,好好研究了一把杨家老宅的地图,标出了几处重点或可疑的位置,如此准备了几天后,便随时可以出发了。 阿次眼见自己被排除在行动之外,不免有些忿忿:“大哥,我和你一起去。”“不行,咳嗽才刚刚好转,你现在也没有身份,只能留在这里。”荣初当然不会答应。 “我已经没事了,而且身份这事,也算不得什么。”阿次转身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箱子,里面是各种用于易容伪装的工具,假发、帽子、眼睛、胡须等等,甚至还有女人用的香粉和胭脂。“这是什么?谁给你的?”荣初口气有些不善。 “这是……”阿次想起下午夏跃春电话里的抱怨,不由有些心虚:“找人弄来的,方便以后进行伪装。明天我换个装扮,混在保镖里面跟着你就行了,不会有人发现。”“如果我说不行呢?”“等你走后,我自己买票跟过去也一样,我不强求,你自己选。”阿次语气倔强。 荣初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神温柔得能把人溺死:“好好好,带你去,但是你必须乖乖听话,完全服从我的安排,做得到吗?”这样的大哥让阿次无法拒绝,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点了头,耳根也开始烫了起来。 自从与大哥相认,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和美好,让他于乱世之中孤独潜行的心得到了一丝安逸与甜蜜,甚至于可以短暂的忘却危险和烦恼,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百姓,和大哥一起过着安定平和的日子。加入组织后,他就立志于为全中国人民谋幸福,此生不知能否见到信仰实现的一天,若可以,那他和大哥的幸福是不是也可以抓得住了…… 第二天早上,两兄弟就再次踏上了去南京的路途。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荣初带足了人手,阿次在鼻下贴了浓密的胡子,戴上一副黑框眼镜,脸上又补了几粒麻子,往保镖里一站,已全然看不出往日的清俊模样。荣初看了觉得十分满意,他那一表人才的弟弟,以后都扮成这样出来见人也挺好,可以隐藏身份不说,他还不用再操心那一堆大大小小赶着往阿次身上黏的桃花。 从上海到南京,路途并不算太远,再次回到杨家祖宅,荣初先去祠堂拜祭了父母和祖先,阿次作为保镖守在了外面。晚上,兄弟俩便开始对各个房间进行仔细的检查。 上回因着对已故之人的尊重,并没有翻看房内的物件,这次一查,发现竟还保留了不少二十年前的东西。比如父母的一些书信和手稿,兄弟俩小时候的玩具等。主卧柜子的最下层有几张旧照片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照片已经泛黄了,影像仍是保存得很完好,有两张是父亲和杨羽桦的合影,还有一张是杨羽桦亲密挽着一个日本女人,但这个人并不是田中樱子。最后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婴儿,胖乎乎的十分可爱,但由于太小,分不清男女,这是谁的孩子?难道是杨羽桦和那个日本女人的?为什么从来都 - 分卷阅读41 没有听说过,这个孩子现在又在哪里? 第四十九章 翻遍了整个杨宅,也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难道猜错了?田中樱子并不在这里?阿次不死心,又起身返回了杨羽桦和田中樱子的卧室。每一寸墙壁、每一块地砖,看起来都毫无差别,敲了敲声音也一样,是沉闷的实心感。每一个物件、每一处摆设都细细观察,没有任何特殊之处。阿次有些泄气,累了这么久,身体也有些吃不消,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靠坐在床上闭门养神。 俗话说狡兔三窟,何况是诡计多端的敌人。闸北银行、杨公馆和三泉山别墅都建有秘密基地,田中樱子在南京也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难道真的一处据点也没有?等等,不一定是在这里,当年杨家在南京是望族,平日人来人往,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建立秘密基地难度非常大。上海应该也是在搬去之前就已经做了前期工作,才能掩人耳目。如果是这样,那会不会是建在了其他地方?比如说杨家在南京的其他产业上?阿次猛然睁开眼,他们来南京的事并不机密,此事要尽快去查。 “阿次,怎么又来了这里?”荣初从外面走了进来,思绪忽然被中断,阿次惊得立即站起身,兴许是起得急了,眼前一阵金星,身体晃了几下,又倒了回去。荣初快步过去将他扶在怀里,一起靠坐在床头。由于久无人住,床上并没有被褥,只有一个白玉瓷枕。 “是不是累坏了?伤得久了,气血还是太亏,你需要休息。”荣初有些心疼。缓了一会儿后,阿次直起身体,甩了甩头笑道:“没事,刚刚起的太急了,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了。” 这样被大哥搂着,他还是有些不大自然,目光有意无意的便落在了那只通体莹润的瓷枕上。“阿次,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此行必须听我的安排,明天你什么都不许干,留在房间好好休息。” 半晌都没有听到阿次的回应,荣初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阿次正紧紧盯着那只瓷枕,仔细看去,枕侧的镂空花纹里隐隐现出了一丝黑色,用手轻轻拉拨出来,那是一根头发,黑色的、女人的长发! “田中樱子一定在南京!”阿次眼神瞬间犀利起来:“大哥,你让人查一下杨家在南京是否还留有产业,很有可能会有线索。”“好,明天一早我就交待阿四去办。”荣初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此事不宜声张,务必低调行事,田中的老穴很有可能就在这里。”“这个我明白,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荣初眼睛牢牢地盯着阿次。“没,没有了,你办事,我放心。”阿次一愣,脸上便有几分赧然。 “但我不放心!”荣初语气骤然严厉起来:“杨慕次,我现在很不放心!作为本次出行的最高且唯一指挥者,我命令你两件事。第一,立刻放下所有事情回房间休息。第二,明天的事由我来全权处理,禁止你插手!” “我反对,大哥,你这是无理要求!”阿次十分不服,梗着脖子争辩道。“长兄如父,我的话你还听不听?”“恃权压人,非君子所为!”“不孝不义,小人行径!”“你……”“我怎么样,我是医生,也是你大哥,你的事我说了算!”“我……”“你什么你,就算你是特工精英,以你现在的豆腐身体想干什么!”“可……”“没什么好可是,你身体根本就没复原,少听夏跃春在那胡说八道!还有……”荣初把脸紧紧凑到他脸上,浓黑英挺的眉毛皱成了一个川字:“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不知道。趁我不注意把补品偷偷用来浇花,找阿四要烟抽还威胁他不许告诉我,私下跟夏跃春联系妄图绕过我去执行什么鬼任务……” 荣初每数一件,阿次心就抖上一抖,身体也忍不住慢慢往后退。“杨慕次,你长本事了,长兄如父就是让你这么来敷衍欺骗的,嗯?”退无可退,头已经抵到了床头的墙上,阿次只好讪笑两声,强自抵赖道:“呵呵,大哥……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懂啊……” “哦?是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吗?看来我们还是不够心灵相通啊!或者,我现在就该好好培养一下我们兄弟间的默契。”荣初拿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眼中一片暧昧。阿次脸上一阵窘迫:“怎,怎么培养?” “闭上眼睛,放轻松,很快你就知道了……”荣初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径直朝那人傻愣愣的眼睛吻去。阿次觉得浑身有些火烧,喉头也干燥难耐,不由吞了吞口水哑声道:“大哥,你别……”像是不满意他此时出声,荣初一口就攫住了他温热柔软的唇。 细细的噬啃,缓缓的探入,这缠绵致死的兴奋让他流连忘返。兄弟俩的唇都是薄而分明,世人都说有着这样唇的男人大都薄情寡信,但荣初深知,他和阿次却是用情至深。所谓情到深处无怨尤,荣初此刻只觉为了眼前这人,让他拼尽一生也是值得。他今晚有些失控忘情,贪恋着这一刻的旖旎美好,忍不住呢喃出声:“阿次,我爱你……我真的……爱死你了……”阿次轻轻颤了颤,终于也闭上了眼睛,松开了口中的桎梏,任由那人在他唇齿间恣意的索取。 荣初一手紧紧搂着怀里的人,一手摩挲向下,迷乱间就要解开对方的衣衫。阿次浑身一他渴望已久,同时也让他十分惶恐。或许是作为一名特工不应该有太过深刻的感情,或许是不想让大哥过于深涉到这暗无天日的危局中来,又或许只是因为他太在乎所以反而有些生畏,他现在真的无法完完全全放任自己去接受这样一段珍贵而挚热的感情,即便在他心里,早就已经认定…… 第五十章 第二天荣初便找人去查了杨家在南京遗留的产业,多半已经荒废没有经营,他和阿次研究之后,把目标锁定在城郊的一处马场。这座马场位置比较偏僻,人烟稀少,占地面积却很大,十分有利于从事某些隐蔽的事情。 十一月,已是暑气褪尽,渐入寒凉的时候,偏偏天空又不做美,竟然哗啦啦下起雨来,雨势不小又带着寒风,吹得人头皮发麻。荣初不安的眼神时时瞟向身旁一行保镖中撑着伞、捂嘴低低咳嗽的人。 因着自己昨晚的孟浪,到底存着几分心虚,在今天的行程安排上,也就拗不过小混蛋的固执,终于还是让他跟了出来。也不知道田中樱子到底在不在那里,万一跟上次杨公馆一样有埋伏,那… - 分卷阅读42 …想起当时阿次身中四枪,奄奄一息的样子,荣初心里就漫过一阵强烈的恐慌,他立即就否定了这可怕的想法,不会的,这次他们有备而来,又带了这么多人手和武器,他一定能保护好阿次。 马场因为是在郊外,地方大又几乎没有遮挡,因此比市区更要冷上一些。阿次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感觉得到是在拼命压抑,荣初不免又为自己一时心软做出的让步后悔起来,真的不应该让他跟来!雨这么大,出门的时候就不放心他的身体,硬逼着他穿了雨衣,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满意,雨水淋在雨衣上,多少还是带着寒意,于是又要求他再多撑把伞。结果把阿次彻底惹毛了,脸黑得跟炭一样,脾气一上来,雨衣也脱了,拎起伞就跑了出去,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你见过谁穿雨衣还撑雨伞,何况还是保人周全的保镖,也不怕被人笑话!” 呆立在厅中的荣初感到十分委屈,穿雨衣打伞怎么了,这不也是担心你受凉么,谁要敢笑话,我立刻就把他给收拾了! 果然,雨下得这么大,不听话的小混蛋一定是着凉了,一路都在咳嗽,看来之前那些调理的功夫又白费了!荣初心里焦灼难耐,一时竟连寻找田中樱子的心思都散了几分。 在马场转了一圈,这里有些荒凉,不像还在对外营业的样子。但走到后面发现竟然还保留着几处马棚,里面圈养着一些马匹,有一男一女两个工人正在打扫马粪,都是二三十岁的样子,穿着粗布衣裳。 “请问,这里还接待客人吗?我想挑选几匹好马。”荣初走上去跟那两名工人打听。两人都停下了动作,互相对望了一眼,男的先开了口:“可以的,先生。不过马棚地方小,装不下这么多人,麻烦您跟我来。”他恭敬的弯下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荣初望了望里面,空间的确是不怎么宽敞,还养着一些马,于是冲身后的人摆摆手,自己跟了进去。 已经进去有一刻钟了,守在门口的阿次有些担心。怎么还不出来?探听情况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买马。会不会出什么事?可是马棚就这么小,四周都是自己人,里面也没有声音传出来,难不成还另有玄机?不行,太久了,不能再等了,阿次做了个手势,便带着人推门往里走去。眼前的情景出乎意料,除了兀自吃草饮水的马匹,一个人影也没有! 阿次脑袋轰的一声,大哥出事了!他立即冲到里面,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来,三个大活人在里面,不可能凭空消失了,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很快,他发现墙角最靠里的一匹马身后堆着一垛比人还高的柴火,移将开来是一个不到两尺高的小木门,一打开,风夹着雨水便从外面卷了进来。柴垛的旁边落着一块衣服的碎片,阿次手紧紧攥成了拳,他认得,这是大哥今天穿的西服布料。一定是田中樱子,大哥有危险! “大家分成四组,各负责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我在马棚附近查看,大家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有什么异常马上让人通知我。”阿次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迅速做好了安排。雨越下越大,渐成滂沱之势,但大家已经没心思顾忌了,一头便扎进了雨幕中。 阿次在马棚里里外外反复的检查,头脑里不断放映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景象。雨虽然大,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哥被人打晕或用药迷倒,从马棚的小门运出去。但这里四处空旷,要确保途中不被人发现,有些冒险。二是马棚内或旁边还有其他密室,他们仍然在这附近。既然柴垛边上留有大哥的衣服,就说明应该已经去了室外,可那会是哪里? 阿次站在马棚外,望着空荡荡的一片,心急如焚。大哥让军部放弃了田中樱子和雷霆,她一定恨之入骨,时间拖得越久,大哥就越危险!怎么办?怎么办?大哥,你到底在哪里? 雨水从头顶冲下,全身是透骨的寒冷,头疼得像要裂开了,阿次只能用指尖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尽量保持着理智和清醒。该死的田中樱子,到底把大哥藏到哪去了! 不对,有哪里不对!阿次在雨中急促的喘息着,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去布置这个机关?机关如果设置在室外,难免有被人看到的时候,实在不利于隐蔽,但如果是在室内,又如何解释这扇小门,以及地上的碎布?猛然间,他睁大了眼睛,障眼法! 没有一刻犹豫,他疾步冲进马棚,把拴在马身上的绳子解开,遣散马匹,然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反复摸索查探。果然,第三匹马的身后多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但那石头却是被固定了的,用力拧动下去,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声响,右侧的地板缓缓打开,一道长长的楼梯露了出来。 果然有密室!阿次心里一喜,让身边的弟兄立即去通知大家过来,自己掏出怀里的手枪,子弹上膛,率先弯腰走了下去。 第五十一章 冷水泼下,荣初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着躺在地上,头有些晕,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转头看了看,这是一间暗室,十分宽敞,周围立着几排书架,前方摆放着桌椅。此刻,田中樱子正坐在桌子旁边,轻轻擦拭着她的手枪:“好儿子,你醒了?真是想死母亲了。”“呸,谁是你儿子,少做梦了!”荣初怒不可遏,那不断挣扎扭曲的身体表明了他此刻恨不能立即将她凌迟的冲动。 “哈哈,荣老板,阿次叫了我二十年的母亲,你作为他的兄弟,难道不也该喊我一声母亲吗?”田中樱子欣赏着荣初脸上的愤怒,笑得十分开心。“你不配提阿次!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一定会将你剥皮抽筋,让你不得好死!” “可惜啊可惜,你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田中樱子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片刻后,笑容敛去,她起身走到荣初面前,又换上了一副因仇恨而扭曲狰狞的嘴脸:“我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成果被你们毁于一旦,现在又拜你所赐,我被自己奉献了一生的军部所放弃和追杀。荣初,我当时真是小瞧了你,才让你活到今天。不过,同样的错误绝不会犯两次,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手枪已逼到了眼前,荣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中满是仇恨与不甘。当真是大意了,以前面对着黑龙会和军统,他亦敢独来独往,即便是松井的府邸,他也只身赴约。想不到,竟然栽在了一个小小的马棚!甚至于,此刻他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仇人宰割!难道老天爷要再一次让悲剧上演,他也要如同父母和姐姐一样,死在这个日本女人的手里吗?他不甘心!阿次还在外面等他,如果他死了,阿次怎么办,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怎么继续走下去? 扳机扣下,“ - 分卷阅读43 砰”的一声枪响了,有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却没有感到预料中的痛苦,荣初睁大了眼睛,他看到手枪被打落在了地上,田中樱子捂着手腕,鲜血不断的涌了出来。转头看去,阿次举枪站在门口急急喘息着,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 两旁立刻有日本士兵冲了过来,护在了田中樱子的面前。“趴下!”阿次冲着荣初大吼道,身体一侧,堪堪避过了两枪。“小心!”眼见敌众我寡,阿次险象环生,荣初急得大叫:“别管我,快走啊!”阿次却恍若未闻,不退反进,彼时整个人已经冲进了房间。他飞起一脚将一人远远踹至墙角,凌厉的掌风劈下,又夺下了一人的手枪,扔给一旁正左右闪躲袭击的荣初:“接着!” 兄弟俩都不是胆小怯懦的人,这一战不生则死,他们都豁了出去。两人渐渐靠拢,背贴着背站在了一起,这种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当时在杨公馆地下密室并肩作战的时候。 “你逃不了了,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包围这里。”阿次直视着田中樱子,眼中毫无惧色。“这么俊俏的身手,恐怕不是一般保镖,阁下何人,要来多管闲事?”阿次脸上还戴着伪装,地下密室光线暗淡,田中樱子并没有认出他来。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阿次右手将她身旁的人一枪毙命,左手风驰电掣般向她的脖颈伸去。子弹从身后呼啸而来,荣初惊得跃过去一把将阿次推开,田中樱子趁势躲到了书架后面。仇人就在眼前,只差一步就能拗断她的脖子,真是可惜!阿次着实不甘心。 外面响起了枪声,看来已经打起来了。“主人,有很多人往密室方向来了,我们损失了不少……”有士兵急急跑进来汇报,话音未落便被冲进来的阿四一枪爆头。荣初的人和日本士兵66续续都涌入了密道,双方陷入了枪战,狭小的空间火舌飞舞,处处危机。 田中樱子眼见不妙,就算再不情愿,这里也是保不住了。她恨恨地看了眼仍在缠斗中的两兄弟,咬牙悄声吩咐道:“戴上雷霆,撤退!”得了命令的士兵立即带人涌到她身旁,掩护着她往后跑去。剩下的一部分人仍死死缠斗着,让荣初他们不得脱身。 子弹已经打光,阿次扔下手枪,赤手空拳就与缠着他的两人斗了起来。荣初刚击毙掉一个士兵,喘息间惊见有人举起手枪瞄准了阿次的后背。“小心!”没有一丝犹豫,荣初扑过去挡在了他身前。“咔哒”一声,荣初闭上了眼睛,放的却是空枪,对方没子弹了!空枪,竟然是空枪!哈哈哈,老天爷,难道你也不想收我了吗?荣初忽然很想大笑一场。 阿次继续出招,狠狠捏断了两个人的脖颈,夺过他们手里的枪转身左右一起扫射。很快在阿四他们的配合下,留在密室的日本人全部被歼灭,不留一个活口。 虽然田中樱子跑了,但总算是都保住了性命。兄弟俩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大哥,你刚刚不要命了,幸好那枪没子弹,不然……”阿次不敢说下去,那个结果让他害怕。“哪、哪想得了那么多,我说过,你就是我的命,我一定、一定要保护好你。”虽然现在还有些发抖,但荣初心里有些欣慰,他终于也能保护阿次了,虽说差一点就见了上帝,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阿次猛然坐直了身体,有汽油和硫磺的味道传来,糟了,田中樱子想把他们炸死在这里!“有炸药,全部撤出去,快!”阿次大吼着拉起荣初,飞快往回跑去。一阵急速的狂奔,一行人出了地道,门口就在眼前! “轰”的一声巨响,滔天热浪从身后袭来,阿次奋力把荣初往前一推,身体也被巨浪重重的甩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大雨滂沱,火势冲天。片刻的昏沉后,荣初从地上爬了起来,周围的弟兄也大多开始坐起身,有几个趴着没动的,估计是受了伤。“老板,你没事吧?”阿四急忙跑了过来。荣初摆摆手,慌乱的四下张望着,阿次呢?阿次在哪里? 因为受到了爆炸气流的冲击,阿次被摔到了前方数米的树下,此刻正昏迷着不省人事,身上到处都被划破了,背上隐隐有血色渗出。荣初立即冲了过去,小心翼翼把他抱在了怀里,冲着阿四大喊:“立刻开车去医院,把受伤的弟兄一起带过去。留下几个封锁这里,通知警察局,这里有日本人的基地!” 阿次的命要救,身份也不能曝光,一到附近的医院荣初就以英国皇家医学博士的身份要求院方让他亲自给阿次进行检查和治疗。幸运的是,这次的爆炸并没有给阿次造成严重的内伤。身上的擦伤上药后要预防感染,背上被火舌所灼,看着虽然有些渗人,但皮外伤也不难将养。所以在医院确诊了伤势后,荣初就立即把他带回了杨家老宅小心照顾。 经过警察局的调查,马场是田中樱子的又一个据点。地下共修建了三处密室,其中一处为实验室,一处为补给室,一处为处理其他事务的场所,也就是马棚下面。除了已被击毙的人员,其他都已经撤走。警察局逮捕了定期对杨家老宅负责清扫和修缮的人,刑讯后他承认自己受田中樱子收买,长期以来负责给他们传递外界消息。杨家老宅是田中樱子对外的联络点,几个月前,她回了南京,由于马场不方便被外人知道,如有需要,她会亲自过来在老宅进行会客或议事,偶尔还会过夜。此事暂告一段落,但这个歹毒的日本女人又再次从视线中消失了。 阿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他发现自己正趴卧在床上,浑身僵硬酸痛,嗓子像火烧一样难受。转了转头看看四周,这里是自己在杨家老宅的房间,大哥趴坐在床边睡着了。他努力伸了伸手想去拿桌上的水杯,背上猝不及防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手臂一颤又落了下来。 荣初立即睁开了眼睛:“别动,你受伤了,还在发烧,是不是口渴了?”阿次点了点头,荣初立即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喂了几口。嗓子得到滋润,人也终于好受了些。 由于淋雨的缘故,阿次在医院就发起了高烧,荣初带了些针剂和药物回来给他做消炎退烧处理,但这两日热度一直没有退下来,即便是昏迷中,他也在断断续续的咳嗽,荣初很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到他的肺部。但这里的医院情况自己并不了解,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阿次那一身的旧伤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看样子只能等他情况稳定后,立即返程回上海沈宅,那里的医疗器械几乎可以和一座小型私人医院相媲美,也是最安全方便的地方。 “大哥,田中樱子……”“她跑了,不过警察局已经捣毁了留在马场的基地,里面果然有实验室,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雷霆,从警察局缴获的资料来看,她很可能已经知道疫苗被研制出 - 分卷阅读44 来了,所以,病毒有变异的现象,她应该是在研制比雷霆更为厉害的新型病毒。” “新型病毒?”阿次惊得从床上撑了起来。“你别急,目前应该是还没有完成,我们还有时间。而且,南京的基地被捣毁了,田中樱子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在断绝了军部经济支持的情况下,要研究新的病毒谈何容易,她势必要寻找新的经济来源,就一定会有行踪露出来。”小心把人扶在怀里,荣初只能尽力安慰着。 话虽如此,但田中樱子这个人实在太过危险,只要她多存在一天,国家和人民就多一分威胁。阿次抬头道:“大哥,我已经没事了,我们要立即返回上海,重新筹谋。”荣初有些心痛的帮他理了理额发,那下面仍然炙热一片。“烧成这样还逞强,不要命了么。那天为了救我淋了不少雨,不尽快退烧的话,伤口会很容易感染。这事不急,我们再等两天。” “大哥不用担心,小感冒而已,不碍事。南京这里还是要留人下来打听,田中樱子也有去而复返的可能,或者还会隐藏在其他地方。回上海后,我们可以借助松井的力量,对上海和南京进行细致的搜查,届时……咳咳……咳咳……” “好了,阿次,别想了,你不是铁打的,现在的你需要休息。如果你出了事,我不会原谅自己。”荣初双手环着他的肩,神色间满是落寞。他已经在尽力忍耐了,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他的阿次,跟每一个人都一样,只是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躯,却偏偏要承受那么多的伤害和痛苦。他多想受伤的那个是自己,如果可以代替阿次受苦,就算是赴汤蹈火,他也在所不惜…… 荣初死死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他不想,也不能,让阿次看到他痛哭崩溃的样子。看穿了他心事的阿次有些着急:“大哥,你别这样,我真的,真的没事。” 荣初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仿佛是双生子特有的灵犀,阿次感同身受了他此刻的失落与悲伤,这种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也忍不住想流下泪来。看着大哥落寞的样子,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喉头滚动,也终是没有再说出半个字来。 伸手攀住大哥的手臂,阿次借力向上,一抬头便吻上了他的唇。这唇紧紧的抿着,那么的冷,仿佛把心里的悲伤和寒意都带了出来。阿次吻得小心翼翼,他有些力不从心,但还是勉力支撑着。 喘息间,一双有力的大手了捧住了他的脸,荣初用力的、炙热的回应着他的吻,凉透的身心也逐渐滚烫起来。“阿次,阿次,别离开我,好不好……”这低低的呢喃,听起来却更像是低微的乞求,他真的害怕,眼前的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可是命运却一再和他作对,让他不得安宁。 阿次心里一痛,他骄傲自信的大哥,此刻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兽,无措而惶恐。他紧紧抱着大哥,不住的点头:“好,阿次答应,永远都陪在大哥身边……” 阿次软软的话语落在荣初的心上,扰乱了他本就已有些迷乱的神智。这该死的乱世,该死的战争,该死的日本人,快要把他们兄弟俩逼上绝路了!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眼前的阿次苍白而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荣初觉得自己疯魔了,双眼变得血红,他一刻都等不了了! 阿次,我要拥有你,完完整整、彻彻底底! 第五十三章 决然扯开了阿次的衣服,荣初转身躺下,小心把他放在了身上。看着大哥炙热的眼神,阿次心里一颤,明白了他的想法。 手在那人身上游走,轻缓而温柔,多少个日夜的期盼,多少次无奈的隐忍,都在此刻化为灰烬。荣初低低的叹息着,喉节翻滚,灼热即将冲破胸膛,逼得他想吼出声来,唇在那人身上辗转徘徊,却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阿次,你愿意吗?你愿意吗? 从震惊到矛盾,从紧张到不舍,阿次轻轻攥了攥拳,终是缓缓闭上双眼,俯身贴在了大哥的胸膛上,默许了他的行为。大哥,如果可以让你好受一点,阿次,心甘情愿…… 身上人的顺从彻底点燃了荣初遏制已久的欲火,再无半分犹豫,他一手拉起被子轻盖在那人的身上,一手护着他后背的伤口,缠绵细致的吻瞬间变得的噬吻,一边肆意的流泪,阿次,对不起,我真的等不了了,就让大哥任性这一回吧…… 一个挺立狠狠进入,阿次痛得呻吟出声,随即又咬紧了牙关,颤抖的伸手拭去阿初脸上的泪痕,他尽力放松着身体,去忘记疼痛,感受着大哥带来的霸道和温存。大哥,阿次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愿意…… 一模一样的两个身影紧紧纠缠,在幽深的夜色里,固执的、一点一滴的缝合着彼此心灵的创伤和破洞,直至毫无缝隙、合二为一。呼吸随着韵律而高高低低,如泣如诉的是谁的情难自已…… 相爱的泪水, 融化了整个世界的虚伪。 不要拿时间去追悔, 你的拥抱是那么绝对。 告诉我什么是珍贵, 眼前最平凡的一切, 就算痛苦还要轮回, 我也无所谓, 那曾经, 相爱的泪水…… 这一夜的缠绵毫无预兆,两个人却彼此真正交融在了一起,像是完成了一场庄重而神圣的典礼,一瞬永恒,矢志不渝。 荣初轻揽着怀里倦极而沉沉睡去的人,吻了吻他因擦伤还略显红肿的额头,原本的失落与惶恐被幸福和满足所代替。阿次,若是能把你揉进我的骨血该有多好,你真的,就是我的命啊…… 爱欲交缠,如烈火焚身。纵万劫不复,亦不悔当初!荣初笑了,这一生何其坎坷,却又何其幸运。得次如此,夫复何求? 但是荣初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任何的行为都要付出代价,这一夜鲁莽放纵的结果,是第二天阿次身上的热度不减反升。虽然已经极力避开了背上的伤口,但多少还是有些裂开,他不得不又重新给阿次处理了伤口。除了退烧针外,还不停的给阿次进行物理降温,趁偶尔清醒的时候又赶紧喂水,如此几番下来,一天后,阿次身上才总算是稍稍退了些温度。 在阿次的坚持下,他们很快踏上了回程。回到沈宅的第一件事,荣初就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还好,路上照顾得很小心,没有再影响到伤口,荣初紧绷的神色终于稍稍松动了些。虽然很是疲惫,但为了让大哥宽心,阿次还是刻意提高了声音,勉力笑道:“大哥,只是一点小伤,你别大惊小怪的,我已经好多了。” 荣初是个医生,这其中的虚弱与疲惫又怎能瞒得过他。用温水绞 - 分卷阅读45 了毛巾给阿次仔细擦干净身体,扶他躺下,盖好被子,这才回应道:“我知道你忍痛的本事,背上的伤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大哥会心疼。而且已经第几天了,烧也没退,我怎么放心得下。”说完神色又悒悒起来,阿次不退烧,也都是因为他,为了救他而淋雨,为了安慰他而放纵。此番回到上海后,恐怕又会是一番周折,未来的路还要经历多少凶险和波折…… 晚上,荣初没有走,而是留宿在了阿次的房间。不过,这回他不敢再造次,只是把那人侧搂着,以免他压到背上的伤口。阿次的呼吸仍然有些急促,身上还是很烫,发了几天烧一定很辛苦,还偏偏怕自己担心,一直忍着不露出一丝倦意。这混蛋真是善良得让人心疼! 笑意还未褪去,愁容就染上了眉梢。淋一场雨就病了这么久,虽说跟背上的伤口不无关系,但也足以见得,阿次的体质已经差到如何了。虽然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当事实残酷的摆在了眼前,他还是接受不了。他的阿次,还那么年轻,他们的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不忍心,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苦…… 拥着因伤病而睡得并不安稳的弟弟,荣初彻夜未眠。这么长时间以来,每次遇到危险,他都只能由着阿次护在他前面,这跟自己武力值太低有很大关系,在杨公馆是这样,马场也是这样。因为自己身手不好,阿次不仅要面对凶狠的敌人,还要时时注意保护自己,所以一次又一次的受伤。 况且,根据军统的狡兔计划,他们之间还需要互换身份以达到迷惑日本人窃取情报的作用。但两个人即便长得再像,也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比如手掌,他的柔软细腻,而阿次的则刚劲又带有薄茧,一不小心就很容易被发现。如此,便只有一个办法,既然此次南京之行遭受了惊险与波折,他不如借此机会向松井表明要学习拳脚功夫,把这些有风险的可疑之处渐渐去掉。至于老师,眼前就是最佳的人选,等阿次病好了,就可以开始指导他练习,身手如出一辙,日后互换起来破绽也就越小。 打定了主意,荣初心里跃跃欲试起来,他一向自信,没有学不会的东西,何况不过打架斗殴而已,又怎会难得倒他?在阿次脸上复又印上一吻,荣初唇角微微上挑,阿次,你等着,大哥会让你刮目相看! 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照顾阿次吃了早餐后,荣初就去了日本军部找松井石根,告知了他在南京马场发生的事情。“这次差点就把小命给对付了,到现在还是噩梦连连。”言罢还缩了缩脖子,仿佛要将头藏起来一般后怕胆小。 松井饶有兴趣的看着荣初,这人当真爱演戏,第一眼看到他,就知他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此番明明是他差点要了田中樱子的性命,还捣毁了整个基地,占了天大的好处和便宜,却还仿佛吃了大亏一样,真是奸诈至极!不过,樱子那个女人,是条毒蛇,一向招惹即死。这荣初不过是个商人,却屡次将她逼入绝境,当真是不可小觑。 亲手给他续了杯茶,松井语气十分诚恳:“荣老板请放心,军部已经断绝了对田中樱子的所有补给和支持,想必很快她就熬不住了,届时一定可以帮您报仇雪恨。” “托将军的福,那样就最好,我好歹也能睡个安稳觉。”荣初笑了笑,复又认真道:“不过,那女人不知道离开南京没有,这两处地方还要请您多派人手,加紧搜查。” “这个您不用担心,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好,只要让我手刃田中樱子的首级,贵军方要我做的事,荣某绝不推辞。当然……”缓了缓,荣初脸上复又露出了招牌式的儒雅笑容:“分红得利方面的事还是要算的清楚,这样,合作上才能顺利长久嘛。” “好,我们一起静候佳音。”松井扶了扶眼睛,阖首赞同。眼前这个人笑容虚伪,说的话真假难辨,分明是只狡猾的狐狸。不过,却长着一副过分好看的皮相,即便是贪生怕死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分外可爱,偶尔的利益熏心也不过是徒惹人骄纵而已,有意思!松井陡然对眼前这人产生了莫名的兴趣。 “这次凶险万分,全凭运气才能脱险,这乱世里危险实在是防不胜防。信人不如信己,荣某决定吸取教训,好好学学本事,也提高一下自己的身手。”“哦?这倒是件好事,军部有不少猛将,如有需要,随时可以过府去指点一二。”松井立即应承道。荣初再三感面。”“我知道,单挑嘛。”“有时候需要面对的是一群敌人。”“也就是群殴,或者,聚众斗架。”荣初眯了眯眼睛。阿次彻底败下阵来,焉焉道:“随便你怎么认为,但我必须告诉你,这是个辛苦活。”荣初失声笑道:“逗你呢,我的傻弟弟。不过,你要赶快好起来,我还等着正式聘请你当我的老师。” 虽说这事对大哥来说的确是件好事,至少以后遇到危险还可以自保,但看着大哥笑得一派得意的样子,他怎么看都觉得那是一副商人的奸诈表情,外带着公子哥的浮夸和轻佻,没有半点能吃苦耐劳的样子,不由心里打起了鼓。 习武这种事,当然是越严苛越好,想当年杜旅宁训练自己的时候,就是往死里整,饿上天再负重跑,然后穿越障碍,突击演习,再又熬刑,一条龙课程下来,即便是当年的自己也是惨兮兮去了半条命,大哥,他能行吗? 再望向荣初的眼神里,就多少带了点探究和鄙夷的味道,荣初脸色一沉:“喂,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不,我只是在想,你确定是让我当你的老师?”“当然,千真万确,绝无虚言!”“那,一日为师,终身、终身……”阿次小心的觑了觑荣初的脸色。“住口,杨慕次!我这里只有长兄如父,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一掌拍在茶几上,荣初脸色寒若冰霜,一副恃势凌人的样子。 阿次吐了吐舌头,低声道:“知道了,感情我这老师当的,还得看学生脸色,真是憋屈。”“在说什么,大声点!”“是,我说感谢大哥的信任,杨慕次一定竭 - 分卷阅读46 尽全力,不负所托!”荣初疑惑的扫了扫弟弟一丝不苟的面瘫脸,半晌才应道:“好,暂且信你。不过,最近给我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了再练。” “不需要,明天就可以开始!”阿次昂首答道,没有一丝犹豫。“明天?太急了吧,你身体吃得消?”荣初有些担心,语气又软了下来。“因为,杀鸡焉用牛刀!”“什么意思?”“对待武力值为零的对手,即便是动动手指头也能搞定,所以,完全不妨碍休养!” 对话以荣初在客厅暴走了二十圈结束,没办法,小混蛋身体差,打不得,可是自己这把火着实烧得太旺盛,必须得发泄了,不然……荣初恨恨看着正在餐桌边悠闲喝汤的弟弟,臭小子,你等着,早晚我得把你生吞活剥了!这样一想,浑身更加燥热起来,于是在十一月的寒凉天气,阿次十分惊讶的看着大哥冲进浴室,冲了个透心凉的冷水澡。 大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自己气傻了? 第五十五章 荣初给自己放了个小长假,教学工作第二天就正式开始了,地点就在荣公馆的花园内。荣初在向阳的位置摆了张躺椅,垫上了舒适的软枕,让阿次可以舒服的半躺着,果真达到了一边休养一边上课的效果。阿次继续了上回的保镖装扮,在上海给他安排个假身份,对荣初而言实在算不得是个事,左右也是在自己家,没必要太过遮遮掩掩。 阿次对自己这位大哥的体力值实在是完全没有底,第一天的课程就安排为最基础的扎马步和弹跳练习。荣初对此本是十分不满,他好歹是个成年人,还是个医学博士,领悟能力绝对没有问题,何必要学这些小儿科的东西,不如直接上招式实在。不过想归想,顾忌着不能让阿次劳累,他也就老老实实的按着指示做了。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虽说是即将立冬,但太阳露脸后还是冷热得宜,十分舒爽。躺椅上的阿次显是惬意极了,半眯眼侧卧在躺椅上,眼角一抹余光时不时往荣学生身上扫去,自觉人生其实也还是有许多美好之处。 想着可以让阿次教自己拳脚的荣初此时彻底垮了脸,昨天兴奋了一晚上,脑中想象的是茶馆中说书的情节。比如,他和阿次双剑合璧,行侠仗义,成为一对神仙眷侣,行走江湖。抑或是,有恶人袭击阿次,千钧一发之际,荣大侠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从此郎情君意,缠绵天涯。再比如,兄弟联手,横扫敌军,威风凛凛,慑敌千里……无论哪一种,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比现在好一万倍! 扎马步看着简单,实则累人的要命,不消片刻,荣初就觉得腰背发酸、腿肚打颤,这酸爽的感觉真是让人难以言喻。不行,得再坚持会,不能被小混蛋看扁!荣初抬眼看了看阿次,他正闭门养着神,全身蜷缩在薄毯里,舒服得像是一只养尊处优的猫咪。 牙齿暗暗咬了咬,荣初心里无限怨念,我在这遭罪,小混蛋在享福,早知道就不让他这么舒服,什么躺椅什么毛毯,人都要快要睡着了,哪有空管我,真是傻透了!我明天一定,一定……一定再换个更软的枕头,这个还是硬了点,怕阿次硌着背不舒服,伤都没好。对了,还得叫张妈给他多换几次热水,茶凉了喝了伤胃……一时又想入非非,全然忘了对方作为一个保镖应有的正常待遇。 思绪这么一飘,竟又是过了些时候,等拉回来的时候,荣初腿已经抖成了筛糠。“先到这,起来休息吧。”阿次此刻的声音在荣初耳朵里恍若神谕,他身体一松,瘫坐在了地上,下意识就回道:“谢谢老师!”话一出口,兄弟俩都愣了愣,过了一会,还是阿次先开了口:“乖,今天表现不错,一会接着继续。” 下午的练习虽然终于可以不用像个木桩一样一动不动了,但也另有一番辛苦。等太阳落山,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到客厅的时候,荣初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看着小混蛋一副无辜的眼神,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何况以那家伙的豆腐心肠,只怕已经是放了水了。学功夫果然不是件轻松事,也不知道当年小混蛋吃了多少苦头才有现在这样一身本领。不过,这样自己是不是离他又近了一点,也算是在体验他当时的经历,虽说可能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殊途同归嘛。 “大哥,累坏了吧,你别急,万事开头难,等你习惯了,以后就不觉得了。”本来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荣初自然是不会动摇,不过看着小混蛋担心的眼神,又觉得十分受用,干脆…… “哎哟,我的腰好疼,哎哟,腿也疼得厉害,哎哟,肩膀好像肿了,哎哟哎哟,浑身都难受……”荣初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大声的呻吟着。阿次心里一抖,不是吧,难道自己训过头了?明明是按照训练营减半的量给下的啊!可是看大哥的样子不像做伪,心里也有些着急:“真伤着了?我帮你按按。”阿次走到荣初面前,蹲下身给他轻轻的揉捏着腿:“别急着坐下去,我先给你散散,一会再用热水泡一泡,明天可能会更疼,你得有心里准备。” 阿次揉得十分认真,荣初看着眼睛有些发潮,这样贴心的弟弟触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过了一会,听得他的呼吸渐渐有些不平稳了,荣初急忙收了脚:“好了好了,不疼了,快起来。” 阿次松了手,正要站起身,冷不丁被大哥一个满怀抱起,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不由有些着恼的喊道:“大哥,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荣初没有理他,兀自抱着他向二楼房间走去。阿次彻底黑了脸:“荣初,荣老板,你失心疯了吧,大白天的,信不信我一枪打穿你的肺!” 不管怀里人的挣扎,荣初执意把人抱得更紧,径直走到自己房间,放在了床上。看着那人一副咬牙切齿的老虎模样,荣初轻轻一笑:“老师,学生不累,倒是怕老师辛苦了。”呼吸吐在他脖颈,挑衅般的轻轻一吹:“气血亏就要多注意,不然一下站起来又该头晕了,医生也是为了病人好,能不能,暂且留着我的肺……”表情挑逗,语声暧昧,伸手就去解他的衣衫,分明一副登徒子的孟浪模样!阿次浑身一狂,晚饭还有一会,你先睡,一会我拿上来,伺候美人用餐。”荣初挤了挤眼,在阿次拳头落下之前迅速躲开跳到了门口,嘴里得意的笑着:“看来老师今天的教学初见成效啊,学生受益了。”“出去,滚出去!”枕头被扔到了门口,楼梯间久久不息的是阿次咬牙切齿的怒吼声…… 姓荣的,你等着,明天就让你尝尝冒犯老师的滋味! 第五十六章 首日训练的后遗症是全身肌肉酸痛不已,虽 - 分卷阅读47 然已经用最科学的办法进行了处理,但依然遏制不了痛觉神经的疯狂叫嚣。荣初早早的站在了花园里,等待着一天的训练课程。 小混蛋还挺记仇,昨晚被自己调戏后就一直犯别扭,今天还指不定耍出什么花招,看来得小心一点!荣初甩了甩有些僵硬的胳膊,长长的吁了口气,态度还算是恭敬的问道:“请问老师,今天我们练什么?” 简单的热身之后,阿次窝在比昨日更加舒适的躺椅上,微闭着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对下面的荣学生轻描淡写的下了指令:“俯卧撑,一百下。” 看着阿次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样子,荣初心里忍不住暗笑,果然是睚眦必报,这性格也不知道是像了谁。不过,他若真以为自己是个文弱书生,就大错特错了!当年在英国,自己可也算是体育健将,迷倒了不少金发碧眼的少女。一百下俯卧撑,我还未必放在眼里。存了几分让小混蛋刮目相看的心思,荣初这一百下完成的尤为卖力,甚至,还兼顾了形体的可观赏性。 “一百下,动作可还标准,请老师验收。“荣初从地上爬起来,脸上颇有几分得色。“左右手交替俯卧撑,一百下。”阿次打了个哈欠,连头都没抬。“什么?再来一百下?”“你有意见?哦,如果是体力不支的话,那就先歇会吧,我忘了,大哥你是个商人。”阿次一脸的恍然大悟、关心体贴。 哼,少瞧不起人!荣初冷哼了一句:“不用,这么点小事,学生还应付得来,老师您大、可、放、心!”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齿说完,他复又趴下,继续完成这第二个任务。这次明显要吃力很多,毕竟不是常运动的人,体力不支之下,也无法再像刚刚那样保持美型,完全是靠着不能被小混蛋看扁的坚定信念,才能勉强完成。 “满意了吧,亲爱的老师。”荣初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小混蛋这下可消气了。阿次拊掌赞道:“不错,不错,做得很好。现在,拇指着地,再来一百下。”“我反对!”荣初从地上猛然站了起来:“身为师表,你这是以权谋私!” 话音刚落,前一秒还缩在躺椅上的阿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他面前,伸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荣初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阿次是怎么来的,只觉一道白光闪过,人已经欺身到了跟前,竟然还拿住了自己的命门! 阿次对着他灿然一笑:“大哥,阿次岂是小气之人,你误会了。俯卧撑是一项基本的军事体能训练,可以在短时间内有效的提高手臂、腰部及腹部的肌肉力量,刚好弥补你的不足。比如这招,面对敌人时,如果没有足够的力气,就不再是杀招,而是挠痒。” 荣初吞了吞口水,把他比在脖子前的手拿开:“可是,我今天已经做了两百下,是不是……”“俯卧撑虽然效果好,但强度也要因人而异,大哥要是累了,我也不勉强。”荣初心里一松,却又听得阿次继续说道:“不过我上回听四少提起,他十二岁的时候跟人家比赛,好像是做了三百下,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荣初心里一咯噔,慕容沣!这瘟神真是阴魂不散!自己岂能被他比下去?不就是三百下俯卧撑,我荣初输给谁也不能输给他!暗自咬了咬牙,他大声道:“不必,区区三百下,我也能完成!”本来就已经脱力,现在又加大了难度,这一百下俯卧撑做得尤为艰难,到了最后十下,荣初几乎是匍匐在了地上,这下,小混蛋可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然而,短暂的休息后…… “跟着我刚才的示范,青蛙跳两百下。”阿次继续气定神闲的发号着指令。“我反对!青蛙跳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我在对待敌人的时候也要像田野里的青蛙一样遍地跳着去发动袭击吗!” “大哥,你对青蛙有偏见。它是一种十分有益的动物,舌头能以闪电般的速度卷吞蚊虫。还有它的眼睛,我们甚至通过模拟,发明了电子蛙眼,可以帮我们在战场上更加准确的击中目标。”“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练习青蛙般的速度和……对目标把握的……精准度?可是这跟青蛙跳有什么关联?”荣初疑惑道。阿次嘴角抽了抽:“没什么关联,告诉你这些,只是为了、为了让你懂得尊重青蛙。”荣初石化在了地上,唯有冷汗从额发间滴落…… “咳咳,当然,练习青蛙跳可以加强腿部力量,还有腰腹的柔韧性,增强人的爆发力,这在克敌制胜上十分关键。”阿次复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虽是半信半疑,但荣初也听说过军队里有这种训练方法,所以还是硬着头皮照着吩咐做了。 看着荣大博士、荣大老板,蹲在地上,认认真真的学着青蛙满地蹦跳,此时此刻,阿次心里只想到了一首儿歌:一只青蛙四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扑腾扑腾跳下水……大哥和青蛙的影像重叠在了一起,大哥、青蛙,青蛙、大哥…… 拼了老命完成了两百下青蛙跳的荣初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老师,我总算是完成了,这下可以休息了吧。”久久没有听见回应,他疑惑的抬起头一看,阿次正低着头,浑身抖得厉害。 荣初心里一惊,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抱住他:“阿次,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没事……别管我,一会……一会就好……”阿次颤巍巍的伸出手推开了他。荣初急得低下头一看,只见眼泪大颗地从阿次眼中滑落,显是憋笑憋得十分辛苦,脸已经逼得通红,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整张脸恍若成了一个大包子! 怒火瞬间被点燃,荣初一拳挥了过去:“杨慕次,你耍我!”一个转身轻巧避开,双手一钳轻松将他制住,阿次笑得一派祥和:“不要随便得罪你的老师,吃苦的只会是你自己。”荣初丝毫都动不了,只能睚眦目裂的吼道:“杨慕次,我记住你了!”阿次轻轻一笑:“千万别这么说,你明天可还在我手里呢。” 第五十七章 虽说是跟大哥有些怄气,存心想煞煞他的威风,不过比自己大了几分钟而已,却一副万年不变长兄如父的样子,更可恶的是,还时不时对他予以调戏!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大哥,在课程训练上,阿次还是下了一番心思的。既想让他吃点苦头,又要估摸着不能过头,还得在短期内能出切实的效果,也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平素走远了路都喊累的大哥,这次竟然都吃苦捱了下来,看来决心还真不小,这让阿次有些刮目相看。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大哥手臂、腿部和腰部的力量已经大大加强,配上了一些基础的格斗技巧后,动作已经开始有模有样。但进步归进步,大哥毕竟是个文人,运动能力和协调性方面还是无法跟专业的军人相比。即便学了些本事,遇到厉害的对 - 分卷阅读48 手时,还是难以应付。 若论力气,就是再怎么练,也无法成为大哥的长处,久战必定吃亏。不若取巧劲,如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胜算反而会更大。要是能再掌握一门贴身的秘密武器,那就更加安全了。但是,该用什么武器呢?对了,大哥是个医生,最惯使的就是手术刀,又方便携带,是防身的首选。不过,手术刀是用来治病救人的,若要用来成为杀人的凶器,大哥会不会生气,认为玷污了他的专业?阿次有些举棋不定。 “想什么呢?”刚练完一套格斗动作的荣初拿毛巾擦了擦汗,冲着明显在走神的阿次问道。“在想,什么武器最适合你。”“简单啊,勃朗宁手枪,简单轻便,性能又好。”荣初耸了耸肩,这年头还能有什么比枪更实用。“枪当然是必须的,我指的是近身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枪,你要用什么来自保或者发动袭击?” 荣初来了兴趣:“你打算教我什么?长鞭还是棍棒?”阿次有些嫌弃的把大哥趁势靠过来的脸拨开:“你以为是少林寺呢!我跟你说正经事,如果没有了枪或者子弹,光靠拳脚不行,你得有最后的杀招。你想用什么武器?比如,匕首,又或者……手术刀?”小心的觑了觑大哥的神色,见他只是在认真思考,并没有什么不妥的神情,便放下心来。 “阿次,在回答之前,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什么问题?”阿次愣愣问道。“为什么,你没有什么所谓的最后杀招?我记得你没有枪的时候,都是直接上拳脚。比如,用你的爪子拧断敌人的脖子,又或者,一脚将他踢飞?”阿次脸抽了抽,半晌才答道:“这个……得看天赋,我觉得你,不太适合。” “什么意思?”荣初脸色已经开始变化,阿次抢在它彻底黑下去之前急急解释道:“一般来说,拳脚功夫简单粗暴,适合我这样的莽夫,大哥你这么聪明,当然是要选择更文雅的方式。”说罢,还低声笑了笑,眼神十分诚恳认真。 阳光又瞬间回到了脸上,荣初挑了挑眉,算是赞同了这个说法。还算这臭小子识货,不,识人!于是,他的秘密武器最终就定为了手术刀。虽然每天仍然会进行一部分俯卧撑和青蛙跳的体力训练,但多数的时间,阿次都在逐步教导他格斗和飞刀的技巧。 为了日后能更好的保护弟弟,荣初练的十分卖力。从进展上看,格斗虽然还是有花拳绣腿的嫌疑,但飞刀练起来却是得心应手,颇有一日千里的成效,阿次也对此颇多赞赏,荣初十分得意,越发练得花样百出。 早就习惯了大哥的自恋和臭美,阿次也乐得在一旁观赏,再适时予以鼓励。左右对敌的时候也不知道会发什么什么,只要射得准头好,也不必拘了形式。如此,荣初终于在武力值这一层上,找打了久违的春天,以至于晚上睡觉时,阿次还听到死活赖在他床上的人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小荣飞刀,例无虚发,嗖嗖嗖……” 训练的日子虽然辛苦,却可以整天和阿次黏在一起,还可以享受他贴身手把手指导的待遇。重新回到公司上班的荣初,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过不惯白天看不到阿次的日子,总觉得小混蛋人不在眼前,就好像不让人放心一样,下班时间一到,就火急火燎的往家赶。 这天,一踏进家门,荣初就看见客厅地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阿次正坐在沙发上认真的读着一封信。原来是四少派人从东北寄了补品过来,有人参、鹿茸、灵芝、阿胶……样样皆是上品,价值不菲,同时还有一封他的亲笔信: 亲爱的阿次: 一别数月,可还挂念相识于危难的沛林?我虽身在东北,日夜思念,惟愿心仍与你相陪。 当日与你之约,片刻不敢忘怀。近期,承军与日寇大大小小战役十余场,虽有伤亡,但胜多负少,也算为驱除鞑虏尽了一份心力。 听闻南京之行你再次受伤,我气愤难当!若是上海无人能护你周全,我可立即遣人过来相助。又若有人仗势欺人,不明大义而置你安危于不顾,慕容沣的督军府必有你的安身之地! 气候渐凉,你身体不好,切记添衣保暖。我在松花江畔亲手埋下了几坛好酒,盼着你我心中理想早日实现,与你江边共游,把酒言欢。 纵隔万里情不减,心甚念而言不尽,盼君珍重! 沛林 阿次看着信上的张扬飞舞的字迹,既欣慰又有些不安。沛林果然不虚所言,驰骋沙场,保家卫国,他几乎可以看到沛林在战场上肆意杀敌,畅快淋漓的样子,不由也一阵神往。不过从信中可知,他对这里的情况也十分清楚。大哥那人比较小气,对沛林留下的人一直跟防狼似的不肯重用,连上次去南京也没有带上。回来后才终于肯把他们几个安排到了保镖里,跟自己编成一队,实际上就是为了保护自己。沛林是在怪责大哥未能顾全大局,及时筹谋。 对四少寄东西和信给阿次耿耿于怀的荣初此刻心里正泛着浓浓的酸气,恨不得立即把信抢过来一睹为快,再撕个粉碎,狠狠踩上几脚才能解恨。不过,碍于面子,他不得不硬生生的按住了内心的狂躁。他好歹是个翩翩君子,总不能在阿次心里落得个小肚鸡肠的印象。可是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该死的,真是让人抓狂! 期待的眼神一直看着阿次,可惜小混蛋并没有读懂,反而将信小心折好,收进衣服口袋后就起身上了二楼。荣初伸长了脖子张望,看着小混蛋的身影消失在了书房门口。 哼,偷偷摸摸,神神鬼鬼,以为藏起来我就看不到了吗?杨慕次,咱们走着瞧! 第五十八章 自从南京回来后,荣初就借着阿次的伤为由每晚赖在了他床上。现下,阿次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便死活把荣初赶回了荣公馆。 心里惦记着四少的信,这天晚上荣初倒是半点也没让弟弟操心,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又练了练拳脚,就乖乖的回去了。穿着睡衣,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荣初睁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数着时针滴答滴答的摆动,等待的时间真是特别难熬!好不容易听到时钟敲了十二下,他立即翻身起床,蹑手蹑脚的下了楼,推开侧门,悄悄往沈宅摸了进去。 果然,小混蛋房间的灯已经灭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睡的很熟了。轻轻推开书房的门,荣初打开了手电筒,上下左右扫视,寻找着可能的藏信之处。书房就这么小,桌上没有,抽屉里也没有,会放在哪里呢?难不成……是夹在了某本书里? 荣初心下疑惑,又往书架旁边走去,一不留神,脚下绊到了椅子,轻轻晃了晃后,眼看就要倒了下去,荣初心惊得快飞出了嗓子眼,迅速出手扶住,再小心翼翼的放好,额上已是一层冷汗。阿次的房间就在隔壁 - 分卷阅读49 ,可是声音这么小,关着门应该听不到吧。 侧耳凝神听了一会,没有发现异常,荣初放下了心,又继续摸着书架翻了起来。“大哥,你在干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阿次的声音。荣初心里一抖,完蛋了,被小混蛋抓了个现行,怎么办?怎么办!!! 心思在急速的运转,荣初深吸了几口气,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继续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不过眼神已经换成了空洞无神的样子,他也不回应阿次的问话,整个人有些茫然的移动着,仿佛是沉睡在梦里还未清醒。 大哥这是……梦游了?阿次十分惊讶的看着大哥在书房摸来走去,然后又慢慢朝门口走了过来,甚至好像没有看到自己,眼看着就要绕了过去。 “原来大哥在梦游啊,幸好他没看到沛林的信夹在书架第二格的《林则徐传》里。”似乎是在庆幸般的喃喃自语着,阿次看到大哥的身影很明显的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迈步走了出去,虽然那步伐充满了沉痛与纠结…… 第二天早上,荣初神色如常的坐在沈宅客厅悠闲的喝茶看报纸,只是眼下一抹乌青却是难以掩盖。阿次一边咬着面包一边问道:“大哥,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你还记得吗?”“昨晚?没有啊,我记得我……早早就睡着了。”荣初假装不在意的翻了一页报纸,掩饰着心虚:“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哦,没事,大哥你梦游,跑到我这边的书房来了。”顿了顿,阿次又补充道:“幸好是在自己家里,要是出去遇到什么危险就麻烦了。”“是吗,那真的太危险了,我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不过,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梦游者通常对自己这些行为呢……呃,并不知情。”“哦,原来是这样,那大哥以后晚上睡觉要记得锁门。对了,我记得荣公馆的书房好像有一本高尔基的散文集,想一会过去看看,行吗?” 荣初眼前一亮,他正愁没有机会把小混蛋支开,于是立即抬起头,一脸愉悦明媚的笑道:“行啊,去吧,我那书房光线好,你待在那看就行了,免得伤了眼睛。”“谢谢大哥。”阿次一脸感书!荣初的双手因为,同时对自己横加指责,火气一上来,他下意识就想把信撕掉。可是转瞬他又明白了,四少说的没错,的确是自己的小肚鸡肠,才没有给阿次最好的保护。他对自己没有信心,对阿次的心意看的不够分明,所以才会犯了如此大的错误。但是,这样的事情绝不会有第二次! 第五十九章 兄弟俩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快乐时光,荣初的身手大有长进,阿次的面色随着体质的改善也逐渐好了起来,一切都尽如人意。 这期间,松井派人来荣公馆送过消息,田中樱子在绝境之下,主动联系了军部,提出自己在研制雷霆的变异病毒,要求军部予以经济支援,届时不管军统和共党手中是否握有原雷霆的疫苗,都将对新病毒无效。鉴于她在中国花了二十年也没有交出可投入使用的细菌弹成品,军部再三商议后仍然决定放弃她,并对当时的通话记录进行了调查,发现是在上海市区的一处公用电话亭。虽说还是不知道她具体的藏身地点,但至少可以肯定,人就在上海! 事情还是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兄弟俩却仍旧不能安心。从上次在南京缴获的线索就可以看出,雷霆成份的确是有了新的变化,田中樱子此次绝非虚张声势。这个女人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走投无路之下又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可怖的事情来。 为了进一步取得松井的信任,荣氏企业与日本军部开始着手准备药厂筹建事宜,荣初与松井见面的机会也渐渐多了起来,从表面上来看,已俨然一副深交好友的模样。 这天一早,松井府上的人就送了请帖过来,松井将军的爱女琴子小姐二十岁生日,邀请荣初参加晚上的生日宴。 “大哥,晚上让我去。”甫一看到请帖,阿次便毫不犹豫的提了出来。“不行!”几乎是下意识的,荣初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要求。“大哥,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安,必须亲自去见见这个琴子。你放心,松井家你已经去过多次,何况只是个生日宴,不会有危险。” “可是,一直以来,松井接触的人都是我,万一……”也不是信不过小混蛋的本事,可是心里就是会忍不住的担心。“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可是潜伏多年的优秀特工,哪有那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更何况,要模仿的人是你,再容易不过了!”阿次有些无奈,只好耐心的解释着。 “模仿我很容易?杨慕次,你以为长得一样就可以了?我告诉你,关键还是要看气质!人的容貌举止都可以模仿,但骨子里的气质却是难以改变的。”荣初双手叉腰,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架势:“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 “是是是,关键看气质!衣服富贵招摇一点,作风吊儿郎当一点,说话油嘴滑舌一点,再加上这副一模一样的长相,就跟气质完美的荣大老板完美契合了。”阿次赶紧截断了他的话头。“你……”荣初额上青筋暴了暴,随即又忍了下来:“哦,那照你的意思,梳个大背头,成天绷 - 分卷阅读50 着张面瘫脸,我也就是如假包换、威风凛凛的杨副官了?” 阿次一时语噎,忍不住辩解道:“大哥,我那是军人作风,严肃沉稳。”随即眼睛又骨碌一转:“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找阿四来看看,他跟你时间最长,如果连他都分不出你我,那就没什么好担心了。”荣初想了想,阖首表示同意,于是阿次便起身上了二楼更衣。 再次回到客厅的杨慕次,一身富丽堂皇的米黄鎏金西装配深棕色领结,胸前别上了浅蓝色丝巾,袖口是闪闪发光的宝蓝袖扣,梳着荣初的时髦发型,嘴角噙一抹温和儒雅的淡淡笑容,说不出的英俊潇洒、富贵逼人!荣初不禁站起了身,他仿佛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道:“帅,我果然是帅!全上海滩也找不出第二个!” 阿次脸抽了抽,这一副花枝招展的金孔雀模样,换作平时,自己打死也不会穿,这人自恋简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忍了一会,终于还是扔了个白眼过去:“我说大哥,你就不能对自己评价得稍微公证客观一点?”荣初抬手小心理了理油光可鉴的头发:“我平生最讨厌那些长得难看还自以为是的人,不像我,实力与美貌并存。阿次,你觉得呢?” 阿次浑身都抽了抽,算了,现在不是惹恼大哥的时候,有时候小小的谎言远比真话更有益处,心里还是默默挣扎了一下,抬头便是一脸明媚的笑容:“没错,大哥,我就是这么觉得的。” 看着荣初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阿次松了口气,把自己的黑皮衣给大哥套上,用手将他的头发往后理成背头,再清清喉咙把阿四叫了进来,三分霸气七分儒雅的说道:“备车送我去一趟百货公司,为晚上宴会挑份礼物。还有……”阿次抚了抚额,似是十分头痛的指着荣初:“让张妈看着他喝药,别让家里的兰花又遭了秧,小混蛋一天到晚的不让人省心!” 你也知道自己不让我省心!荣初暗暗骂道,身体往沙发上一靠,顺势就翘起了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这是他平时常做的动作,就是为了暗示阿四,好好看清楚,谁才是你的老板。 但阿四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而对阿次恭谨道:“是,老板,我去准备一下,您稍等,马上就可以出发。”眼看着阿四退了出去,阿次脸上笑意便露了出来,他继续保持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踱到了荣初面前,弯下腰贴在他脖颈边轻声耳语道:“阿次,大哥要出门了,千万别、太、想、我!”温热的鼻息毫不吝啬的倾吐在他脸上,目光灼灼之下,唇便要轻移相欺……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小混蛋主动送上门?震惊与狂喜之下,荣初的心跳瞬间脱离了规律,像被一匹白马拉着在草原上忘情的奔跑,马上坐着他帅气可人的弟弟,正回头对着他多情的微笑,醉了,醉了…… 笑靥如花, 迷情似梦, 执手相望画鸳鸯, 沉醉愿做多情种! 一抹娇羞的酡红竟然透过厚厚的表皮,十分得宜的显露在了荣初的脸上。他闭上双眼,屏住了呼吸,万分期待着这历史性时刻的到来…… 阿次,大胆的来吧,大哥准备好了…… 快呀,你还在等什么,要急死我吗…… 怎么还不来…… 荣初努力把嘴撅得高一点,再高一点,试图缩短着唇与唇之间到达的距离…… 良久,近在咫尺的热度似乎已经消散,荣初心里一惊,蓦然睁开了眼睛。只见阿次已经直起了腰,笑容得体、十分慈祥:“大哥,你刚刚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又!被!耍!了!荣初的脸瞬间变成了深紫色的猪肝,手死死的攥成拳,剧烈起伏的胸膛彰示着他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 “老板,车准备好了。”阿四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不禁呆了呆。阿次一脸无奈的样子,对着荣初笑道:“保持冷静,大哥跟你说过多少回,不要动不动就炸毛,对心脏和血管不好。”说完便拍了拍荣初的肩膀,以示安慰后,堂而皇之从他面前走了出去。 阿四松了口气,原来二先生又被老板惹毛了,准是老板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这兄弟俩真是……唉,算了,算了,这也不是我们这些下属该管的事。心里嘀咕了几句,他朝着荣初笑了笑,恭敬的跟着阿次出了门。 被独自晾在客厅的荣初简直无法置信,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反了,反了!小混蛋造反了!弟不教,兄之过!这是跟谁学的这么流里流气,晚上非得好好管教收拾不可! 第六十章 第一次来到松井家,阿次并不觉得陌生。大哥每次都会把他和松井会面的细节说得非常清楚,所以这里的布置和人物早就已经在他脑海里了。不过,虽说是生日宴,但其实并没有请外人,都是些松井的家眷,这让阿次觉得十分奇怪,但也不便多言。 松井看样子十分开心,向阿次举杯道:“荣老板,今天是小女的生日,本没有邀请外人。但我和小女都认为,与您一见如故,就如同自家人一般,还请不要见怪。”阿次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举杯回应:“能被将军视为家人,并为琴子小姐庆祝生辰,荣某不甚感。可是他总觉得那双笑意盎然的眼睛下,隐藏着什么意味不明的东西,让他颇为不安。 一边应和着琴子的热情,一边目光又转向了松井。他正低头闷声喝酒,脸色似是有些不佳。奇怪,这人刚才明明很开心,怎么又忽然心情不好了? 几杯酒下肚,阿次觉得胃里开始隐隐烧了起来,松井石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琴子,你不要老是给荣老板敬酒,喝多了伤身。来,荣老板,尝尝这个三文鱼刺身,这是我们名古屋的特色做法,看看合不合您的胃口。”说着,便夹了几片放到了阿次碗里。 阿次尝了尝,点头称赞道:“肉质鲜美,肥而不腻,果然是口感极佳!”松井脸色似乎又好了起来,跟他说了些嘘寒问暖的话,又聊了些日本和中国的风土人情,席间更是频频帮他夹菜。这下,阿次不仅觉得琴子有些奇怪,连这个松井都是喜怒无常,果然,以后要让大哥小心点,这一家人都有问题! 饭后,琴子在一旁指挥佣人们收拾,松井便留了阿次在客厅小坐。“荣老板,愿意陪我喝一杯茶吗?”阿次点头笑道:“将军的茶必定是难 - 分卷阅读51 得一见的珍品,我若不喝,岂不辜负了您的雅意。” 唤人上了茶具,松井正襟危坐、煮水烹茶,洗茶、冲泡、封壶……有条不紊,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分杯后奉上一杯给阿次,松井笑道:“还请荣老板品鉴。”闭眼轻嗅,茶香绕鼻,啜饮了一小口,更是齿颊留香,阿次忍不住连连点头:“陈香弥漫,是上等好茶。”松井闻言弯了弯唇,直视着他的双眼,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饮者有心……故而有味。”阿次心里一跳,只默不作声的继续品茶。 一杯饮尽,松井又奉上了第二杯:“敢问茶艺如何?”阿次伸手接过:“艺道双修,形神兼备。”“何以见得?”“沏茶者需心洁净,心不静则茶无品。将军心沉如水,茶自然品味香茗。”松井大笑道:“想不到荣老板对茶道有如此研究。” 阿次转了转手上的茶杯,语声轻缓却字字清晰:“您知道茶道的创始人是哪国人吗?中国人,唐朝的6羽‘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登台。千羡万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中国的茶叶,是日本的遣唐使节带回日本的,中国的茶道和日本的茶道,是师徒,也是父子。” 松井眯起眼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人,他不亢不卑、侃侃而谈,举手投足将者风范,低吟浅笑风华自成。他这番言论虽然不假,但若换做旁人道来,自己必会生出不虞,唯独对此人却能一再容忍。 荣初,商人,唯利是图却非利令智昏,贪生怕死却又节气岸然。这样一个人,想要任意拿捏、为己所用,恐怕是不可能。他披着世俗翩翩佳公子的皮囊,时而狡黠如狐,时而傲然如松,市侩谋利与风骨峭峻在他身上得到了矛盾而有趣的结合。如果说之前对这人是抱着好感和猎奇的心态,此时此刻他竟是有些着迷了。 这猎物,他要定了! “将军,军部有电话过来。”有警卫走过来报告。松井点点头,站起身对着阿次歉意道:“很抱歉,荣老板请稍坐,在下失陪一会。”“将军公务要紧。”阿次礼貌起身回应。 目送着松井石根离开客厅,一直伺立在旁边的松井琴子款款走了过来:“荣老板,让琴子为您斟茶。”“不必了,多谢。冒昧问一句,琴子小姐的汉语说的很好,是在中国待了很长时间吗?”阿次微笑着问道。“并不长,前几个月来才从日本过来。因为家父十分喜爱中国的文化,因此给琴子请了中文老师,故而会说一些。”她微微低下了头,十分谦虚恭谨。“原来如此。”阿次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枯等无聊,不如让琴子陪您去父亲书房坐坐吧,那里有不少收藏,想必您会有兴趣。”这样也好,可以趁机多了解一下这里的结构,阿次立即笑着应承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松井的书房格局周正,各项物事摆放整齐,片尘不染,看得出来主人是个作风十分严谨之人。书桌右边的墙上悬挂着许多刀剑和匕首,款式众多、风格迥异,看来松井十分好收藏此类物件。很快,阿次的视线就牢牢的锁在了一把匕首上。这把匕首比一般的稍长,手柄是华丽的金色,嵌着五彩的宝石。他记得很清楚,这是杨羽桦生前十分喜爱的一把匕首,平时也是挂在书房,宝石的颜色和排列顺序他都可以背得出来,但为什么这把匕首,会出现在这里? 第六十一章 松井琴子在旁边安静的看着,很显然,眼前这人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把匕首,那他就应该知道这原本是谁的旧物。这个荣初,第一次来的时候,提及杨羽桦和田中樱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恨和厌恶,而现在,流露出来的却分明是惊疑和回忆,这是为什么? “荣老板喜欢这把匕首吗?”琴子笑吟吟的走过去将它摘了下来,递到阿次眼前:“这是前些日子家父在黑市上买来的,若是您喜欢,我可以请他送给您。”“不必了,荣某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让您见笑了。”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神的阿次立即警醒过来,脸上是歉意的浅浅笑容。 在书房停留了一会,阿次感觉有些头晕,看来晚上的酒后劲很足,望望窗外天色已晚,便起身想要告辞,松井琴子却以父亲马上就会过来为由,挽留他再稍等一会,然后又带着他去了松井的练功房。“这是家父练功的地方,平日里只要有空,他都会待在这里。” 阿次环视四周,的确是摆放着不少不同种类的兵器,除了日本人惯用的武士刀以外,还有中国的剑、鞭、棍、枪,不由笑道:“看来将军于武道上涉猎甚广,对中国的也武术颇有研究。”琴子展颜一笑:“父亲嗜武成痴,不若等他过来,你们可以切磋一二。”阿次摇头笑笑:“荣某只是个商人,前段日子学了些拳脚也是为了防身,上不得台面,更遑论与将军过招。” 从这些兵器旁边一一踱过,阿次并不细看,仿佛不感兴趣,反而驻足停在了墙上挂的几幅字画前,兀自欣赏起来。正入神之际,忽听得耳边一声惊呼,原来是松井琴子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短棍,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朝他身上摔了过来。阿次迅速伸手抓住她的手臂,稳住了身形。 没有触碰到手掌,真是可惜!琴子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仿若受惊般,她双手紧紧反抓住了阿次,长长的指甲划过,衣袖上的鎏金丝线便被勾下来长长的一大截。 “您没事吧?”阿次松开手,关心的问道。琴子摇摇头,轻轻抚了抚胸口,似是在平复心里的惊惧,转眼看到他袖子上的破损,显得十分着急:“对不起,我把您的衣服弄坏了。”阿次心里一动,随即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区区小事不必在意,能为小姐效劳,是在下的荣幸。” 琴子脸上写满歉意:“这怎么行,还请跟我到客房,我让人给您换过一身,缝补好后再派人送到荣公馆。” 窗外有闪电划过,带着闷闷的雷声,看样子要下雨了。阿次抬头望了望天色,温和道:“不必麻烦了,想必松井将军还有事要忙,天色已晚,荣某也该告辞了。”“可是……”琴子还欲再说些什么,阿次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笑容又深了深:“琴子小姐也该歇息了。我听说,女人早睡有利于皮肤保养,小姐这般美貌,荣某若是辜负了上天美意横加叨扰,岂不罪过?” 这人果然如传闻般油嘴滑舌,专爱哄女孩子开心。难怪田中樱子调教了十几年的特工和雅淑都被他俘获了芳心。松井琴子心里十分鄙夷,面上却一派柔顺淑德,甚至因为害羞而微微低下了头。 目送荣初出了大门,她眼中闪过一丝疑色。是自己多虑还是另有蹊跷?总觉得这人看向匕首的眼神不像是平时的荣初,本想借 - 分卷阅读52 机查看一下他的手或身体,可他避开了手掌的碰触,又不愿在此更换衣服,所以都没有成功。按理说,杨慕次已经死在了军统的刑场,还是杜旅宁亲自行的刑,这一点军部已经派人反复确认过,没有发现问题。但毕竟没有见过尸体,灵堂内一把大火焚尸灭迹,涉案的人都已被警察局处决,死无对证。那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过,不管答案是什么,今晚这个人都必须得死!松井琴子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意,今晚的生日宴,本就是她特意为荣初设下的死局。平素他出门十分小心谨慎,现在又是军部想要拉拢合作的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贸然下手。她知道父亲对荣初起了别的心思,所以故意从旁建议,将他邀来参加生日宴,席间更是频频向他敬酒,再尽量拖延他回去的时间,此时已过了十点,正是巡防松懈的时候,松井的府邸又处在城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荣初啊荣初,你一贯的好运气,恐怕要不灵了…… 风声呜咽,闪电与雷声在夜空频繁交替,看来要下大雨了。荣初站在沈宅阿次的房间,望着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心里十分焦急。这么晚了,阿次怎么还不回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已经派了阿良他们前去接应了,阿次,阿次,你一定要平安…… 开始有雨滴掉落在车窗上,一滴、两滴……很快雨势就大了起来。阿四车开得有些急,今天实在是太晚了,天气又变得这么糟糕,得赶紧把老板送回去。坐在后排的阿次一直沉默不语,窗外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一切的细微声响也隔绝在了雷雨声之下。但作为特工的敏锐嗅觉告诉他,危险来了! 第六十二章 “砰”的一声闷响,车停在了路上。“好像是轮胎坏了,我下去……”“趴下!”不等阿四说完,阿次已经跃起向他扑去,两人双双卧倒在车内。“砰砰”几声,子弹破窗而入,射在两人原本坐的位置上,冒起阵阵青烟。 “下车,往右边树后躲!”阿次低吼道,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迅速推开车门,同时跃了下去,子弹在身旁紧追不舍,幸好两人动作够快,又借着黑夜和雨势的遮掩,才顺利的躲到了旁边一棵大树后。阿次脱下身上的外套,这一身金线闪闪,在黑夜中格外显眼:“敌暗我明,而且恐怕对方人数不少,我们很被动。”阿次左右扫视着:“这里是环城公路,周边除了几棵树没有别的遮挡物。看来对方预谋已久。”阿四伸手掏出了手枪,紧紧的挡在阿次的前面,轻声说道:“老板,你留在这里,我去引开他们。”“不行!”阿次拉住阿四的胳膊,“不要鲁莽,还有机会。” 在这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里,仓促应战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视线十分不好,对方穿的又都是适合夜行的衣物,在这雨势中更加难以分辨,他们只能凭借枪支喷出的火舌来判断对方所处的位置。 敌众我寡,对方的火力很强,意图很明显,要置他们于死地,不留活口! 冰冷雨水夹杂着浓烈的硝烟味道,将人浑身浇透。阿四甩了甩粘在眼前的额发,举枪向着前方的火舌射击。终于,他瞧准了对方的一个空隙,拉起阿次,躬身向前跑过去。这种情况下,火拼没有任何胜算,只能设法逃走。 可是对方几乎立刻就识破了他们的意图,火力重新集中过来,将他们逼回了原地。阿四翻身把阿次紧紧的压在了身下,阿次被地上的泥水呛得几近窒息,但心里却是一暖,他明白了阿四对大哥的忠心。此时此刻,阿四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在保护他。 可是他不是大哥,他同样是一个战士!阿次轻轻的探起头,观察着周围的地势,不远处有微弱的光点闪动,不好,那是夜里的瞄准镜!“小心后面!”他用尽力气转身推开了阿四。 扑倒在地上的阿四立刻翻身,反手一枪,光点瞬间湮灭,那边再无声息。来不及感谢老板的提醒,阿四继续应付着对面的火力,却感觉老板拉了拉他的肩膀:“那边有车。”阿次指了指火力的对面,阿四眯起眼睛,火舌明灭之间,果然有三辆车停在那里。但是距离太远,他们要怎么冲过去?阿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枪,子弹要用光了。 阿次又指了指前方:“可以用我们的车。”阿四向前看了看,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制造一起爆炸!“阿四,我现在跑过去,他们会向我集中,一旦进入爆炸范围,你立即开枪!” “不行,老板,让我去!”阿四死死的拉住阿次的胳膊。阿次突然笑了笑:“阿四,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老板,我跑得比你老板快得多。” 看着阿次的笑,阿四这才明白,为何他一晚上都觉得有哪里不对,眼前的人不是老板,是二先生!心中莫名就踏实起来,阿四坚定道:“二先生,那就更要我去了,在老板心里,你比他的命更重要!你……”阿次摇摇头制止道:“不行,我的手受过伤,准头没有你好。你留下,记住,我们还要回去见大哥。”看着阿次不容置疑的眼神,阿四缓缓的松开手,点了点头。 阿次低下头,手不着痕迹的在腹上按了按,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转准时机,拼命的向自己的车跑了过去。果然那些人都冲了出来,紧紧的跟在他身后,子弹噗噗的落在周围的泥水里,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阿四强忍住心里的焦灼,死死的盯着那群人的方向,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到了!阿四猛然站起身来,大喊了一声:“趴下!”阿次猛然飞扑到了一边,阿四举枪射击,子弹准准的打进了汽车油箱,“轰!”一声巨响,旁边的人悉数飞了出去。 趁着对方的火力暂歇,阿四快步跑到阿次身边,拉起他往对方车边跑去,随便上了一辆车。车钥匙还没有拔,连引擎都没有熄,阿四一踩油门,汽车发动,飞奔而去。 还没来得及高兴,杂乱的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了车后座的玻璃上,又追上来了,两个人只有放低身体。阿次低声说道:“左边有一条捷径,可以上大路,尽快入城。”阿四略微宽慰了些,将油门死踩到底。要尽快摆脱后面的人,进了城就安全了!一心飞车狂奔的他没有意识到,阿次声音里的虚弱和忍耐…… 狂风大作,大雨滂沱,让小路变得艰险难行,但是也恰恰给了他们逃脱的机会。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拐上了大路,前方开始有了建筑、路灯,还有一些在风雨中撑伞夜行的路人…… 渐渐的,后面的动静消失了,阿四回头看去,知道他们放弃了,终于安全了!心里一松,他转过头来欣喜的说道:“二先生,我们……”声音猛然停住,因为直到现在,他才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目光惊惧下移,接着微弱的车灯,他看到瘫倒 - 分卷阅读53 在后座里的阿次浑身湿透,小腹以下已经被鲜血浸透了…… “二先生!”阿四又惊又急,脚下用力就要刹车停下来。“不……不要停……”阿次虚弱的声音传来:“我已经缠住了伤口……还,还挺得住……马上……马上回家。” 阿次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脸色青白一片,他眼睛微微睁开,气息十分微弱,仿佛连呼吸都十分艰难,可他还是尽力支撑着,甚至勉力对着阿四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阿四彻底慌了,双手抖得快要握不住方向盘。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他一心应对前方枪火的时候,背后那个藏匿的狙击手……二先生狠狠的推开了他!镜头定格在了那一瞬间,二先生蜷缩着身体倒在他身旁,而他完全没有来得及去看就拉着他一起跑了。是的,生死之间,是二先生替他挡住了子弹,他甚至还……还忍着伤痛和危险去引开了敌人的注意!这个想法像晴天霹雳一样击穿了阿四的身体,他这辈子从来都是去救人,去替人挡子弹,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待过自己…… 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阿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二先生的命还在自己手里,他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老板身边。他狠狠抹了把脸,将油门一踩到底:“二先生,很快就到家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鲜血汨汨从阿次身体里流出,带走了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温度,意识渐渐涣散,大哥的笑脸在眼前若影若现,耳边是让他留恋至死的温柔声音:阿次,你怎么还不回来?大哥在等你,一直在等你…… 大哥,大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第六十三章 狂风卷着树枝乱舞,仿若地狱的恶鬼,张牙舞爪着妄图摄走人的魂魄。大雨带着滂沱的气势倾盆而下,奋力冲刷着这世上的爱怨恨离、喜怒哀乐。这风雨肆虐的夜晚,冰冷漆黑,脆弱飘摇,人的心也随之跌入悬崖、沉入海底…… 心脏一阵猛烈的抽搐,痛得让人窒息!眼泪毫无预兆的掉落下来,荣初双手死死的攥着胸口,大口的喘息着,阿次!一定是阿次!他神不守舍的站起身,跌跌撞撞朝荣公馆跑去…… 门被敲得砰砰直响,昏黄的路灯下,有人在哭喊,门口有大片血水蔓延进来。荣初往雨里冲了过去,把门拉开,漫天雨幕下,是阿四在痛哭,他怀里的人双目紧闭,无声无息,鲜血染红了衣裳,和着雨水,滴滴答答不停向下流淌…… 荣初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一晃,险些晕了过去。“老板,快救救二先生!”阿四惊痛的声音拉回了他即将消逝的清明。荣初扶着门框,强自镇定下来,大声吼道:“快!把他放到沈宅的房间!阿良,去通知夏院长,请他立即过来!” 阿良他们在半路上就看见了阿四,那会他开着车横冲直撞,几乎跟疯了一样,好在路上已经没几个行人,下了车他们才知道,原来是二先生重伤了。他立即吩咐几个弟兄去准备急救器材,自己则冲到客厅去拨打夏跃春的电话。 好在此前为了照顾阿次,在荣初的费心布置下,沈宅已经是一座设备齐全的小型医院,医疗器材很快就准备到位,众人合力把阿次小心翼翼的抬放到了床上。荣初望着一身是血的弟弟,急得不知该如何下手。阿四双膝一软,重重跪在了地上:“是腹部,二先生为了救我中的枪!” 狠厉的眼神扫过,荣初按住心中的万钧怒火,低声吼道:“这笔账,待会再跟你算!”他褪下阿次身上湿透的衣服,仔细检查着伤口,是腹部贯穿伤,看来不是普通手枪所为。子弹穿身而过,没有留在体内,伤口也比一般枪伤要大,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处理,造成了更加严重的失血。 该死的夏跃春,怎么还不来!阿次的身体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呼吸浅薄得几乎看不到任何起伏,不行,不能再等了,荣初取出输血设备,迅速给手臂消毒,毫不犹豫将针刺进了血管…… 等一身风雨的夏跃春匆匆赶来时,荣初正在一边输血一边给阿次清理伤口,旁边的托盘堆满了被鲜血沁透的棉花:“就等你了,出血止不住,要马上手术!”“伤口很大,你怎么不先开始?”夏跃春的语气有着淡淡的责备。“我做不到……”荣初握着止血钳的手一顿,好不容易镇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抖了起来。 “稳住,小心戳到伤口。”夏跃春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臂:“还撑得住吗?你脸色不好,输了多少血了?”荣初抬头逼掉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颤声道:“我没事,他失血很严重,血压和体温都很低,现在很危险。”“子弹还在体内吗?”夏跃春迅速做着术前准备。“没有,贯穿伤,又淋了雨,有感染的可能。”“你先别慌,阿次很坚强,我们一起帮他撑过去。”夏跃春握住了他的手,坚定的眼神让荣初的心也跟着踏实起来,两人会意的点点头,立即投入到紧张的手术中。 这又是一场争分夺秒,跟死神博弈的战斗。等到夏跃春剪下最后一根线头,疲惫的说道:“暂时没事了,接下来好好观察吧。”荣初双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他转头望着满室狼藉,地上一路滴落着斑斑血迹,床上一片刺目的深红,就连自己的衣服上,还有双手,都是淋漓的鲜血,荣初此时此刻才觉得自己痛苦得要发疯了!他用力的扯下手套,狠狠的扔开,把头深深的埋在手掌间,整个身体剧烈的抖动起来。 夏跃春心下不忍,弯下腰拍了拍他,安慰道:“阿初,你别这样,阿次的情况没那么糟糕。只要,只要能熬过这几天,不发生感染,就可以挺过去。”荣初没有抬头,任由眼泪肆意泛滥,亲眼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弟弟,亲手处理着他身上血淋淋的伤口,这种折磨放佛将他整个人都凌迟,他好痛,真的好痛…… 从进门就一直跪在旁边的阿四把头重重的磕在了地板上:“老板,阿四该死,没有保护好二先生,还连累他身受重伤,阿四该死!”“你是该死!”荣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他厉声喝道:“你跟我时间最久,也最了解我的心思。你明明知道,阿次对我来说,比性命更加重要!身为保镖,你不仅保护不了他,还让他替你挡枪!我还留你做什么,你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初,你疯了!”夏跃春一把拉住他,对着阿四急道:“他这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这不是你的错!”阿四把头紧紧贴在地上,哽咽道:“阿四万死难辞其咎,但求老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条命是二先生救的,阿四愿交到您手里,从此肝脑涂地,誓死保卫您和二先生!求老板成全!” 夏跃春对着荣初吼道:“阿初你理智一点!事情究竟如何还没有弄清楚,对方若是蓄意谋杀,他们能保住性命就已经谢 - 分卷阅读54 天谢地了!”荣初无力的垂下手,身体复又软了下来。夏跃春死死拉着他,对着阿四喊道:“还不快帮你老板搬张椅子过来!“阿四连忙起身扶着阿初坐下,复又跪了下来。夏跃春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阿四还欲恳求,荣初疲惫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行了,你下去吧,这事不怪你,我刚刚是气昏了头,你不要在意。”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阿四又拜了几拜,哽咽道:“多谢老板成全!” 夏跃春看着荣初苍白憔悴的脸色,心疼不已:“阿次这回伤的不轻,又淋了雨,恐怕伤势会有反复,接下来几天你都得打起精神应付。刚刚输了不少血,趁他还没醒,赶紧去休息吧,你也不是铁打的,到时候他还需要你的照顾。” 荣初点了点头:“今晚雨大,你别走了,去客房休息吧。”“不用,晓江那边还有事,我得赶回医院。”“好,我让阿良送你。”自从阿次名义上脱离军统后,由于身体原因,余晓江一直没有给他指派别的任务,事情都主要和夏跃春商量,希望让阿次恢复得尽量好一些,没想到现在…… 荣初深深吸了口气,仔细凝视着弟弟毫无生气的脸,眼中是化不开的刻骨忧伤,阿次,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第六十四章 小心帮阿次理好被子,在他紧闭的双眼上落下轻柔一吻,恋恋不舍的看了一会,荣初终是转身召了阿四去旁边的书房谈事。 虽然一刻也不想离开阿次,可是他不能影响到阿次的休息,即便此刻,这人正虚弱的昏迷。 他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详细情况,又是什么人这么该死,伤了他视为心肝的弟弟! 凝神听着阿四对整个受袭过程的讲述,其间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即便现在已事过境迁,都让他脊背发凉,后怕不已。 今晚竟是这般凶险!他的阿次,奋不顾身替人挡枪,又隐瞒着伤口,把自己当成活靶子,在枪林弹雨中去引开敌人,如此决绝又不知死活的混蛋!他难道没想过,只要一个不小心,他就会被乱枪打死,或者在爆炸时躲闪不及,他也会被炸成碎片吗!他难道没想过,如果今晚他真的回不来了,自己又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吗? 他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冒上来,荣初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不,绝对不能!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再发生第二次! 今天原本松井邀请的人是自己,阿次不过是替他赴约,如果是在席间露出了破绽,松井不可能会放他离开。那今晚袭击的目标,应该就是自己! 从出事的时间和地段来看,这显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谋杀,对方提前知道了他今天的行程,从而在半路设伏,并且出动了二十几人,火力凶猛,务求置自己于死地!而今天去赴宴的人是阿次,所以才替自己遭受了如此横祸!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么大的阵仗,要取自己的性命? 不可能是松井,毕竟自己现在还是日本军部拉拢的对象,那会不会是田中樱子?这个女人现在有如丧家之犬,对自己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必须要调查后的结果,阿次的血决不能白流! “明天一早你就去警察局,告知韩副局长事情的经过,让他尽快调查清楚。还有,你们开回来的那辆车,看看是登记在谁的名下。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荣初低头凝神想了想:“对外就说,我遇袭受到惊吓病倒了,这几日不去公司,谢绝见客!”“是,老板!” 阿四领了命令,躬身退了出去。 荣初片刻不敢耽误,立即起身回到了阿次的房间。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床上那人的安危。 白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小混蛋扮成自己的样子,学着大人的口气,向自己耀武扬威,甚至还没大没小的戏弄自己,明明白天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如何管教他的主意,怎么一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对方要杀的人明明是他荣初,却阴差阳错把阿次伤成了这个样子…… 荣初的目光又牢牢锁在了弟弟的脸上,傻瓜,天大的傻瓜!一心只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才肯顾一顾自己?你真的想要疼死大哥吗? 昏睡中的人忽然不安分起来,眉头紧紧的皱着,身体在被子下微微发颤,脸色似乎更加的青白。荣初一惊,立即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只觉那手冰凉入骨,掌心却一片粘湿。重伤之下又淋了这么久的雨,饶是身体再好的人也吃不消,何况是早已伤病缠身的阿次!荣初立即又拿来两床棉被,把他捂得严严实实。可是似乎完全不管用,阿次反而抖得越来越厉害,原本苍白的唇渐渐变作了青紫,甚至连牙齿都在格格作响。荣初心急如焚,脱下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被窝,把阿次小心的抱在了怀里。 阿次的身体好冷,怎么捂都捂不热,荣初把他抱得紧紧的,恨不能把身体的热度全都给了他。他用手不断上下抚着阿次的身体,希望能多带给他一点温暖:“阿次别怕,大哥在这里。不怕,不怕,阿次不怕……”荣初口中不断的呢喃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也多一点勇气,来抵御心里的恐慌和害怕。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上,阿次终于慢慢平静下来,身体也慢慢有了一丝温度。荣初松了口气,昨晚他真的被吓坏了,又输了不少血给阿次,身体的疲惫早已超出了他的承受,此刻他紧紧的抱着阿次,感受着弟弟逐渐回升的体温,眼皮一阵打架慢慢合上,也沉沉睡了过去…… 中午的时候,夏跃春来给阿次检查伤口,望着相拥而眠的两兄弟,叹了口气:“算了,一个重伤,一个疲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来。” 这一觉睡得黑沉,荣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睁开眼睛,看到阿次还在怀里安静的睡着,手臂被压得沉重酸麻,但他却舍不得抽出来。小混蛋,又让我操了这么多心,等你好了,看我怎么管教你! 伸手摸摸阿次的额头,温度还是很低,不过比起昨晚已经好多了,总算是老天保佑! 迅速起身更衣,然后给阿次做了详细的检查,伤口处还是有血色渗出,摸上去隐隐有些发烫。荣初心又紧张起来,伤口在雨水中浸了这么久,万一发炎感染就糟了!急忙让夏跃春又带了些抗生素和消炎的针剂过来,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流进阿次的血管,荣初的心仍是高高悬着,无法落地。“别太担心,既然已经有了预见,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们都能应付。”荣初深深的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到了傍晚,阿次果然就高烧了起来,不同于昨晚的冰凉,此刻他浑身滚烫 - 分卷阅读55 ,苍白的脸烧得通红,气息粗重而急促,紧闭的双眼上,睫毛轻轻颤动,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不安。 荣初紧紧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用毛巾敷着他的额头,又用酒精擦拭四肢。 持续到第二天,阿次身上的热度没有半点退下来的意思,呼吸已有急促转为了微弱,嘴唇渐渐变得紫钳。伤口处红肿一片,缝合的伤口不断有血渗出来。 “爸爸……”阿次眉毛紧紧蹙着,似乎是在说着什么,“阿次,阿次,你想说什么?”荣初急忙把耳朵附在他唇边。 “叔叔……别走……叔叔……”几个虚弱的音节断断续续溢了出来,虽然几不可闻,但荣初却听得分明了。原来,他在想 杨羽桦!原来阿次在昏迷的时候念念不忘的人,不是他这个双生同命的大哥,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他刚刚叫的爸爸,也是指杨羽桦!为什么?这二十年,除了冰冷,杨羽桦还给过他什么!自己呕心沥血的付出,在他眼里又算是什么!愤怒和嫉妒交织涌出,握着阿次的手猛然用力,格格几声,似乎要把那本就苍白脆弱骨节都捏碎。 阿次闷哼了两声,安静下来,荣初看见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了他心上,烫得他一颗心都要焚化了。恍如一惊,松开死死捏着阿次的手,只见苍白脆弱的手上是清晰可见的手指印。他竟然忘了,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手指的力量已经大大增强了。现下这么一弄,只怕已经伤到了阿次第六十四章 窗外依旧风雨飘摇,小混蛋此刻仍安安静静的昏睡着,往日倔强桀骜的样子已化为一片惨淡的青白。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额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映衬着紧闭的双眼和浅薄的呼吸,整个人看上去愈发虚弱得让人心惊。 荣初吸了吸鼻子,眼中好不容易退却的潮意又涌了上来。白天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小混蛋扮成自己的样子,学着大人说话的口气,得意的向自己耀武扬威。甚至,还没大没小的戏弄自己……明明白天已经想好了一百种管教他的主意,怎么一回来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平日里总是斥责小混蛋脾气不好,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还仗着给自己当老师就没大没小,眼下……荣初弯了弯唇角,笑容却苦涩无比,天知道,眼下,他多想看到小混蛋对着他吹胡子瞪眼、气得炸毛的样子。哪怕是满脑子坏主意,颐指气使着让他做三百个俯卧撑,他也甘之如饴! 荣初又想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从火车站到刑讯室,小混蛋张牙舞爪着向他呼东喝西,甚至还用脚狠狠踩在他旁边,眼神满是凌厉的威胁:“你,叫什么名字!”下一刻,就因为被李沁红一颗威胁自己的子弹惊的靠在墙壁上,半晌回不了神,那样一副无辜后怕的眼神却放在了一张面瘫严肃的脸上,简直是好笑得要命。他的小混蛋,从来都是这样嘴硬心软,心地善良。其实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在关心爱护着自己了吧…… 轻轻叹了口气,小心帮阿次理好被子,在他紧闭的双眼落下轻柔一吻,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会,荣初终于还是转身召了阿四去旁边的书房议事。虽然一刻也不想离开阿次,可是他不想给阿次带来一点点的打扰,即便此刻,这人正虚弱的昏迷。今天晚上一定是凶险万分,他必须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伤害阿次的凶手找出来,彻底的铲除,才能避免祸事的重演。 为了不漏掉每一个细节,阿四尽量把他看到的和经历过的事一一回忆出来,从赴宴到返程,从遇袭到脱险……荣初正襟危坐在书桌旁,凝神仔细听着,严肃得宛如一尊雕塑。即便已是事后,这期间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仍让他恍如亲历,荣初的心也跟着这冰冷的夜晚一起,沉到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里。 今晚他差一点就失去了挚爱!他的阿次,奋不顾身替人挡枪,又隐瞒着伤口,把自己当成活靶子!闭上眼,他仿佛就看到阿次在枪林弹雨中苦苦支撑奔跑的样子,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上滴落,在爆炸的漫天巨浪中,他被卷到狂风呼啸的半空,又被滂沱的雨势重重砸回地面…… 心脏又开始绞痛了,荣初痛苦的睁开眼,大口的喘息着,画面锁在了那一片血淋淋的场景之中,无法自拔。这种感觉,就像自己身临其境,站在阿次的旁边,看着他一步步被死神诱惑着迈进深渊、走向地狱,自己却无能为力,喊不出声音,也伸不出双手,他就如同一座旁观的木偶一样被牢牢禁锢,这种痛逼得他快要疯了! 如此决绝又不知死活的混蛋!他难道没有想过,万一他死在了乱枪之下,万一他在爆炸中化成了乌有,那他今晚就真的……真的……再也回不来了……那自己呢,自己在他心里又算什么?他就忍心任自己痛入骨髓,生无可恋吗?这个狠心又自以为是的混蛋! 可是,他差一点就要永远失去这个混蛋了…… 这个可怕的想法一旦冒上来,荣初就沦陷在了巨大的悲痛与恐慌之中。不,绝不!他不能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努力平复呼吸,眼神转瞬变得坚毅狠戾,他一定要找出凶手,把阿次受的罪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原本今天松井邀请的人是自己,阿次不过是替他赴约,会不会是席间露出了破绽?不,不会,如果是这样,松井不可能会放他离开。从出事的时间和地段来看,这很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截杀,对方应该是提前知道了自己今天的行程,从而在半路设伏,并且出动了二十几人,火力凶猛,务求置自己于死地!所以今晚袭击的目标,应该就是自己!但是阴差阳错之下,赴会的人是阿次,所以才遭受了如此横祸! 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思安排了这么大的阵仗,要取自己的性命?荣初脑中快速的转动着,军统已经撤离上海,从余晓江那边传来的消息看,目前一切正常。前段时间为了日后能顺利取得松井的信任,已经开始和日本人合作建厂,偶尔也会听到些汉奸、走狗的骂声,一些爱国学生会往自己车上扔些潲水和烂菜叶之类的,但绝不可能发动这么大的袭击,最大的可能还是日本人。 松井一直对自己还算友善,军部也希望能跟荣氏企业合作,建立日军在上海的经济根据地,那会不会是田中樱子?这个女人现在有如丧家之犬,对自己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这是目前最大的可能。不过真相到底如何,还是必须要调查后才知道,阿次的血不能白流! “发生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没有线索留下。明天一早你就去警察局,告知韩副局长事情的经过,让他尽快去调查。还有,开回来的那辆车,看看是登记在谁的名下。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荣初低头凝神想了想:“对外就说,我遇袭 - 分卷阅读56 受到惊吓病倒了,这几日不去公司,谢绝见客,包括松井!”“是,老板!”阿四领了命令,躬身退了出去。荣初片刻不敢耽误,立即起身回到了阿次的房间。 他现在心心念念的都是床上那人的安危,看着他切切实实躺在自己眼前,安静而轻浅的呼吸着,心里才算稍稍落地。这个傻瓜,天大的傻瓜!一心只想着别人,什么时候才肯顾一顾自己?轻轻叹了口气,重新调整了一下吊瓶,荣初又坐在了床前,目光只余下柔软与深情…… 第六十五章 这一场暴风雨不知何时才能停息,狂风卷着树枝在窗户上胡乱拍打,荣初攒了攒眉心,今晚经历得太多,他有些精神不济,但他必须保持清醒,时时观察着阿次的情况。 昏睡中的人忽然不安起来,眉头紧紧的皱着,身体在被子下微微发颤,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荣初一惊,立即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粘湿之下一片冰凉! 重伤之下又淋了这么久的雨,以阿次如今的体质恐怕会很辛苦。荣初立即又拿来两床棉被,将他捂得严严实实,绞了温热的毛巾敷在他额上。可是似乎并不管用,阿次抖得越来越厉害,原本苍白的唇渐渐变作了青紫,甚至连牙齿都在格格作响。 “阿次,阿次,能听到我说话吗?”床上的人毫无反应,荣初心急如焚,阿次失血太多,没有办法暖起来,这样下去不行,他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钻进了被子,把阿次小心的抱在了怀里。 阿次的身体好冷,怎么捂都捂不热,荣初恨不能把身体的热量全都传递过去,他把怀里的人搂得紧紧的,口里不断重复的呢喃着:“没事,大哥在这里。不怕,阿次不怕……”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给自己多一点勇气,来抵御心里的不安和惶恐。 阿次,我很害怕,不管什么时候,请你别丢下我。这个世上太冷清,身边没有你,我走不下去。如果你觉得冷,那我就陪着你,一起结成冰,好不好…… 伴着窗外的雷雨交加,荣初拥着阿次,一夜软软私语、安抚着怀里的人,也安抚着惴惴不安的自己。 风雨渐渐停息,当阳光终于冲破了黑暗,乌云散去,太阳在地平线上稳稳升起,照暖了整个天际,阿次也终于平静下来,冰冷的身体开始有了一些温度。荣初松了口气,昨晚他真的被吓坏了,经历了一场生死较量,又输了不少血给阿次,身体的疲惫早已超出了他的承受,此刻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感受着那逐渐回升的体温,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眼皮阵阵发沉后慢慢合上,也昏昏睡了过去…… 中午的时候,夏跃春过来给阿次检查伤口,望着相拥而眠的两兄弟,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一个重伤,一个疲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来。” 这一觉睡得黑沉,荣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睁开眼睛,阿次还在怀里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绵长。荣初欣慰的笑了笑,这才发现手臂被压得沉重酸麻。不让人省心的小混蛋,等你好了,非得好好管教不可! 伸手摸摸阿次的额头,温度还是很低,不过比起昨晚已经好多了,总算是老天保佑!荣初迅速起身更衣,给阿次做了个详细的检查,体征暂时平稳,但伤口处还是有血色渗出,而且,他的心肺附近受过重创,荣初十分担心会出现并发症,看来仍然需要好好观察。 “大哥……”一直昏睡着的人忽然动了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荣初急忙握着他的手,把耳朵附在了他的唇边:“阿次,大哥在这,你想说什么?”“叔、叔叔……”几个虚弱的音节断断续续溢了出来,虽然轻微,但荣初却听得分明,他心里一惊,阿次在叫杨羽桦!为什么?他是杨家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如此重伤之下,你还在记挂着他吗? 不,不对,这家伙虽然对杨羽桦有感情,但也不至于到念念不忘的地步,平时也从不提起,刚刚他是不是想说什么?急忙抬眼再看去,阿次却已经重新陷入昏睡,没有半分反应了。 “老板,有消息了。”阿四从外面急步走了进来。荣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帮阿次掖好被角,示意他一起走到窗户旁边,才低声问道:“情况怎么样?”“昨晚死了八个,都是日本黑龙会的,那辆车也是。手枪和子弹是黑市上惯有的货。”“果然是日本人,警察局去抓人了吗?”“去了,韩副局长亲自带的队,抓了十几个回去,审问后说是接的黑单,买凶杀人,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又是黑龙会,以前田中樱子就跟黑龙会渊源颇深,难道这次真是她搞得鬼?但她现在已被军部放弃,自身难保,要在松井身边安插眼线并不容易,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去赴宴的事?荣初转头望了望窗外,松井琴子笑意盈盈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对了,阿次一直觉得琴子有问题,此事会不会跟她有关联?可她是松井石根的女儿,并没有要杀自己的理由。 荣初凝神思索了一会,对阿四低声吩咐道:“昨晚的人严刑逼供,如果还是吐不出有用的消息,全部处理掉。让人送信给松井,告诉他身边有眼线。还有,暗中去查一查松井琴子的底细,包括她在日本的经历,平时跟什么人接触,切记,不要声张!”阿四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等等……”还有杨羽桦,他已经死了这么久,阿次刚刚提起他,是神思昏沉间的挂念,还是另有所指?差点忘了,上次在杨家老宅看到的那张婴儿照片,那是谁的孩子?杨羽桦的吗?荣初拦住了阿四,继续说道:“杨羽桦年轻时曾在日本留学,你再托人去日本打听,除了田中樱子以外,他还有没有交往过别的女人,有没有过孩子。” 这次的遇袭,让荣初发现了一些平时忽略的东西,他似乎快要抓住些什么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小混蛋的身体。 虽然看护得万般小心,傍晚的时候,阿次还是发起了低烧。荣初伸手探了探腹部的伤口,隐隐有些发烫,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果然,被雨水浸了那么久,伤口还是感染了。急忙让夏跃春又带了些抗生素和消炎的针剂过来,看着吊瓶里的药水一点一滴流进阿次的血管,荣初觉得心口仿佛被大石压住了般,沉重无比。夏跃春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太担心,既然已经有了预见,我们就能提前应对。”荣初深深的叹了口气,却又只能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可惜现实总是与人的预期背道而驰,虽然已经做了最周全的处理,深夜的时候,阿次仍旧转为了高烧。不同于昨晚的冰凉,此时的他浑身滚烫,苍白的脸烧得通红,气息粗重而急促,紧闭的双眼上,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即使一直昏迷着没有睁开眼睛,他仍是断断续续咳得十分辛苦。荣 - 分卷阅读57 初整夜不眠的照顾着他,情况却并没有出现好转,伤口的炎症消不下来,温度居高不下,肺部开始出现浑浊的湿罗音。 (东北承军督军府) “上海有急电过来,四少呢?”有人披着一身风雪匆匆走了进来。“他不在,有军务要汇报吗?”“恐怕更急!带我立刻去找他!”来人急声喝道。 第六十六章 怒发冲冠凭栏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根深种,执念已深。程伯父是承军的中坚力量,屡次救父亲于危难,对慕容家忠心耿耿,实属功臣良将。他的一儿一女均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瑾之虽为女儿身,却堪比诸葛,战局中智计百出,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信之是个文人,却能先天下之忧而忧,且医术精湛,挽救了无数承军将士的性命。慕容家与程家这几十年互相扶持、共同进退,着实是亲厚不分彼此,两位长辈希望亲上加亲也是人之常情,但自己…… 慕容沣长长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遇见阿次,此生不知情为何物,也许就能遂了长辈们的心意。可惜,发生了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人生也永远没有如果。阿次就这样毫无预料的住到了自己心里,根深蒂固,哪怕他爱的不是自己…… 既然已心有所属,那又怎能另娶他人?可是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若是让瑾之知道了自己对阿次的心思,以她争强好强的性子,即便远在千里,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置阿次于死地。 思及此处,慕容沣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阿次,阿次……你还好吗?你可知道我有多无奈,又有多想你…… 雪花簌簌落下,这漫天的飞絮,洁白无瑕,仿若上天派来的精灵,四少仰起头,任它飘落在脸上,阳光中仿佛看到阿次清澈的双眼,噙着一丝笑意,又带着淡淡忧伤,声音清越从天边传来:“原来是承军少帅四少,久仰大名。在下杨慕次,很荣幸交您这个朋友。” “杨慕次……杨慕次……”四少轻声念着,仿佛这短短三个字,就足以让他浑身充满力量,得到慰藉。他自嘲的笑笑,呵呵,真是,着魔了…… “四少,上海有急电!”沈家平带着人匆匆跑了过来,打乱了这一片冰天雪地的宁静。慕容沣心头一紧:“出什么事了?””杨慕次替兄赴宴,半路遇到伏击,伤势垂危。“来人未及汇报完,慕容沣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日一早,慕容沣便踏上了去上海的路途。此次出行十分匆忙,连夜给几个得力的将领做了交代,长衫便服,拎一箱随身物件,带着他从小到大最信任的好医生兼好朋友程信之,几个贴身警卫,火急火燎的冲到了车站。 上次离开上海的时候,阿次身体就没好,才短短数月,又屡次受伤。从南京回来就生了场大病,这才过了多久!火气一上来,忍不住把荣初骂了千百遍。自己留给阿次的人都是好手,如果能一直带在身边,又怎会遭受这么多危险?荣初啊荣初,你是猪脑子吗?阿次对你的感情,难道你还信不过?若是他的心有半分可以动摇,无论如何我都会设法将他带走,正因为他心里只有你,我才不得已让他留下。区区几个人而已,只是想保他平安,你怎么这么糊涂! 阿次的伤不知怎样了,枪伤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在信之医术精湛,又在军中待了这么些年,这方面最是擅长,只要赶得及时,一定能救得了阿次。慕容沣心急如焚,眼睁睁望着车窗外景物飞逝、晨昏明灭,不知过了多久,火车终于抵达了上海。 这两天荣初急红了眼,正在房间和夏跃春商讨治疗方案,忽然听到一阵吵闹声,抬头就看见四少带着一行人径直闯了进来。“干什么!”为了阿次的病他已经心力交瘁了,如果要来兴师问罪,他实在没有心情应对。 四少却挥手推开了他,把身后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拉到床前:“信之,拜托你了,请一定要救他!”年轻人点点头,转而便脸色凝重的掀开了阿次的被角。 “放开他!”看到有陌生人碰触阿次,荣初下意识就扑了过来。“姓荣的,想要阿次死你就继续发疯!”四少厉声喝道:“他是我从小最好的朋友程信之,跟你一样是个医生,留洋回来的,但他是个军医,处理过的枪伤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荣初愣了愣,慕容沣竟然兴师动众把军医从东北带了过来! “军医?你们不是在打仗吗,军医能走的开?”荣初觉得十分震惊,四少对阿次的确是尽心尽力,但是竟然能抛下军务带着人赶到上海来,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走不开也得来,难不成让我跟你一样,眼睁睁看着他性命垂危!”四少头也没抬,目光牢牢锁在阿次的身上。荣初能感觉得到他满心满眼的怒火,不管怎样,阿次的伤要紧,眼下也只能看看这位军医能不能妙手回春了。 “贯穿伤,伤口很大,幸好不在要害位置。但他失血过多,又在雨中淋了那么久,发炎感染引起高烧。祸不单行的是,他心肺似乎有旧创,因此还引起了肺炎。”年轻的军医放下听诊器,神色十分严肃:“他的体质弱于常人,不然经过几天的抗菌消炎处理,不应该这么严重,按现在的情况看,肺部已经感染得非常厉害。” “是,他受过很多伤,自身免疫力差,脏腑尤为弱。伤口炎症太厉害,抗生素和消炎针都没有作用,再这样下去恐怕还会引起其他并发症,有解决办法吗?”荣初放下了成见,虚心向眼前这位医生请教,眼下,阿次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情况我曾经遇到过,但对方情况比 - 分卷阅读58 他好,我尽力而为!” 第六十七章 眼见程信之从药箱掏出一剂黑乎乎的药膏,就要抹在阿次的伤口上,荣初一把拦住了他:“这是什么?”“草药,东北雪山上多种药材混合制成,消炎祛肿的效果非常好。”眼见荣初神色还在犹豫,四少不满的吼道:“你还在磨蹭什么,这药只有东北才有,你没见过不足为奇,我难道会害阿次不成!”荣初这才松开了手:“好,我相信你。” 程信之将药均匀敷在了阿次两边的伤口上,小心缠好了纱布:“快的话,一个小时内就会有效果,我们密切观察。”荣初点了点头,阿次以身试毒的时候,上天曾经眷顾过他们,这次,希望奇迹能再一次出现。 四少深深的看着陷在床榻上的人,眼中的深情无法逃遁。数月不见,他更瘦了。上次也是这样,他紧紧的闭着眼睛,躺在自己面前,那是一种彻骨的恐惧和悲哀。只有在面对这个人时,他的万丈雄心才会被绕指柔情所替代,才会无端端生出那些孤单、惶恐却又致命甜蜜的感觉。爱情,果真是一杯毒酒,让人痴迷上瘾,却又欲罢不能! 阿次,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还没有带你去雪山俯瞰,还没有与你在冰上起舞,还没有共你把酒言欢,我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和你一起去做……阿次,我真的很想你…… 视线不停在阿次和钟表之间切换,十分钟、二十分钟……漫长的一个小时几乎耗尽了几个人浑身的精力。阿次伤口红肿开始有了消退的迹象,荣初探了探他的额头,仍然烫手,但温度已经没那么吓人了。“果然是好药!”几天的不眠不休之下,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但仍掩饰不住眼底的欣喜。 “雪山上的药材,常年被冰雪覆盖,在退热驱毒方面的确有奇效。这是当地的土方子,由于原料必须在极低的温度下保存,所以极少传到外面。”程信之解释道,转头又对着四少促狭一笑:“不肯娶我妹妹,是因为他吧?”眼见四少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不会告诉谨之,看来这药对你的心上人有效,只要继续治疗,应该能撑过去。” 荣初看着床上呼吸渐趋平稳的人,心里的大石终于稍稍放下:“现在我们需要控制他肺部的感染,我再去调整一下针剂的配方和用量。”“好,我来给他做常规检查。”夏跃春也拿着听诊器走了过来。 在众人的合力救治下,第二天早上,阿次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肺部的情况也在逐渐好转。被伤痛折磨了几天的人此刻仍在昏睡,长长的睫毛安静的覆在眼上,虽然仍未睁开眼睛,但荣初知道,他需要时间来恢复身体和元气。 “信之,你和夏院长守着这里,我和他出去说几句。”眼看着阿次脱离了危险,四少一颗心落了地,拽着荣初就走了出去。“什么事非得出来说?”荣初用力甩开了手,他有些恼火,这个时候他一刻都不想离开阿次。 四少也不回答,闷声一拳就冲他脸上狠狠招呼了过去。“慕容沣,你干什么?”荣初眼眶一片乌青,鼻血瞬间涌了出来。“干什么?你该问问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四少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又是一拳蓄满了力气毫不客气的揍下:“姓荣的,阿次喜欢你,我尊重他的意见,但不代表你不该挨揍!” “我……”荣初正欲还手,挥出去的拳却硬生生停了下来,一个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你说的没错,是我没有照顾好阿次,是我混蛋,我该死!”隐忍了这么多天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荣初蹲在了地上,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哭得像个孩子般孤苦无助。 从没见过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四少心软之下怒气已是消了大半,他叹了口气,忿忿掏出手帕递了过去:“你有什么好哭的,阿次一心一意向着你。赶紧把你那眼泪鼻涕擦擦,像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阿次看上你哪一点!”荣初头仍是埋得低低的,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哽咽道:“四少,谢谢你。” 这人从来就跟他没几句好话,这会忽然客气起来,四少反而有些不习惯。算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做纠缠也于事无补,不如帮阿次解决隐患来得实在。“是什么人干的,查出来没有?”“黑龙会的人,据说是买凶杀人,背后的雇主没有供出来。”荣初吸了吸鼻子,慢慢站了起来。 “有可疑对象了吗?”“有,还在查,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黑龙会……”四少眯了眯眼:“日本黑龙会这几年势力发展非常迅速,上海只是分支,主力在黑龙江一带,前段时间竟然还厚颜无耻的打出了‘东亚共荣,永驻黑水’的口号,暗地里却是做着杀人放火的恶毒买卖。” “黑龙会这些年跟日本军方搅在一起,在中国可没少干坏事。”荣初指节捏的格格作响:“阿次这回差点就死在了他们手里!”“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干脆我带人端了他们在上海的分支,以后阿次也少个威胁!”四少一脚狠狠踹下去,旁边的椅子已经穿了个窟窿。 “不要在明面上冲突。”荣初制止道:“经过上次在侦缉处一闹,你对阿次的感情已不难查知。如今在外界看来,我刚遭到黑龙会袭击,你就公然去发难,身份很容易让人起疑。”“那你的意思是……” 荣初低头思索了片刻:“暗中计划,分散除之。黑龙会虽然势力庞大,但一直以来并没有受到官方经济上的支持,如果我们能以钱财为诱饵,设下陷阱,不怕鱼不上钩。” “有道理,如果找弟兄放消息出去,说有人走私军火,他们出于经济或武装方面的考虑,都会出动足够的人手去拦截。我们预先设下陷阱,就可以将他们重创。”四少赞同道。 “我觉得可行,你需要多少人?”荣初努了努嘴。四少向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二十个?会不会不够?他们行事很凶猛。”“两个,足矣!”四少弯了弯唇,眼中流露出狡黠算计的光芒。“两个?当兵的,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拿阿次的事情开玩笑。姓荣的,你没听过兵不厌诈,有时候,拼的不是人多,而是这里……”四少翻了个白眼,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一单事还不够,只能打击,不能动摇根本。”“你放心,我慕容沣纵横沙场这么多年,一个小小的帮会,我还不放在眼里。”“如此,我和阿次就拖你的福了。”荣初拿手帕擦着那一脸的狼藉。 “我这是为了阿次,跟你没关系。”四少扯了扯领口,目光十分不屑。“我警告你,阿次是我的,你离他远点。”“阿次归谁,你说了不算。”“当兵的,是不是想打架!”“来啊,我奉陪!”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阿四匆匆跑了过来:“老板、四少,二先生醒了!” - 分卷阅读59 “醒了?”两人迅速收手,齐齐转身往房间跑去。“当兵的,你让让!”一个门框实在是太小了,两人挤在一起,谁也进不去。“姓荣的,该让的是你!”四少一个手肘就顶了过去。 开玩笑,你还当我是病猫呢?一个下腰闪过,荣初伸出腿就往四少脚下绊去。竟然来阴的!四少一个趔趄,即将摔倒之际转手就拉住了荣初的袖子。“砰!”的一声巨响,两人齐齐摔倒在地上,惊呆了一屋子的人。 “大哥、四少,你们小心!”刚刚苏醒还没半分力气的阿次被硬生生的逼出了声音…… 第六十八章 阿次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却十分难受,仿佛一会儿置身冰上,寒冷彻骨,一会儿又如同碳烤,炎热难耐。恍惚中有个人一直抱着自己,熟悉温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却能让自己莫名的心安。当身体的疲累渐渐散去,他终于睁开眼睛,看到了久违的阳光。 “阿次,你醒了!”夏跃春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医生立即围了过来,拿起听诊器给他做着各项检查。脑袋还不是很清醒,他费了点时间才弄清楚这是在自己的房间。腹部的伤口有些疼,不知道敷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让他觉得舒服不少。他转了转头,没有看到大哥,张开口想询问,却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你大哥在和四少谈事,阿四已经去通知了。”夏跃春体贴的冲他笑了笑。四少?四少怎么来了?他不是在东北打仗吗?正在疑惑间,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巨响,两个熟悉的身影齐齐扑倒在了门口,阿次惊呼之下,差点就想坐起来,腹部一阵尖锐的疼痛,迫得他把身体紧紧蜷缩在了一起,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 “阿次!”地上的两人迅速爬起来朝他跑了过去,荣初将他小心扶在怀里,轻轻按着伤口,四少则弯下腰,替他拭去不断溢出的冷汗。好不容易缓了过来,荣初伸手便将他箍在了怀里,颤声道:“小混蛋,终于舍得醒了,你吓死我了!”当着众人的面,阿次觉得有些难为情,想推开大哥,身上又没有力气,正兀自怔忪间,手忽然落入一片温热宽厚的掌心,抬头就看到了四少立在床边,眼中是深深的疼惜与关怀:“伤口还疼得厉害吗?”阿次摇摇头,脸上是故人重逢的欣喜。荣初看着他的神色,抱着人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 程信之在一旁将这三人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好笑起来。看样子人家两兄弟早就你侬我侬了,想不到沛林竟然还是个痴情种,莫非他打算要一条道走到黑? 安静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阿四从外面走了进来:“老板,派去调查的人来回信了。”屋子里没有外人,荣初便让他带人径直过来回话。根据调查的结果,松井琴子以前一直随母亲生活在日本,半年前因为母亲过世才来到中国。她母亲叫矢野铃木,出生于日本一个普通家族,虽然由于战争与松井石根鲜少见面,但却是他唯一的结发妻子,所以琴子应该就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杨羽桦年轻的时候在日本的确与除田中樱子以外的女人交往过,但那个女人在二十年前就失踪了,也有人说她染病死了,没有听说过有孩子留下。至于黑龙会方面,他们杀人放火的生意太多,只认钱不认人,对于主顾也极为保密,因此,只打听到那晚买凶杀人的是一个女人。 “一定是田中樱子!”荣初低声恨恨道。虽然没有直接指证,但除了田中樱子外,他想不到还有谁非要置他于死地,而且,还是个女人! 不,不一定是这样。阿次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松井琴子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和松井并没有长得相似的地方。那晚在松井家虽然没有发生异常,但作为特工,自己仍嗅到了她身上危险的气息。杨羽桦的匕首出现在松井的书房,是巧合还是有意?她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失神?所以后来那些只是在借机试探?可是养在深闺中的小姐,不应该知道这些。 他擅长于人物画像,精于捕捉的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不同的细节和神态而已。琴子笑着斟酒的画面不断在脑中回放,那双眼睛那么熟悉,和他们兄弟俩既相似又不完全一样。渐渐的松井琴子的脸和杨家老宅那张婴儿的照片重合在了一起,杨羽桦的面容也慢慢浮了上来。对了,叔叔笑起来,下巴有一个很小的酒窝,平常人的酒窝都长在脸的两侧,但是他的却在唇下方,非常小,所以极不起眼,松井琴子也是一样。那她,会不会就是叔叔的女儿?如果真的是这样,她此番到中国,一定是来找大哥报仇的。遇袭当晚的事飞速闪过,一幕幕串联在了一起。那晚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她所策划,大哥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抬头望了望大哥,那人的眼神因愤怒而充满了杀机,阿次心里一禀,张了张口想说话,喉咙却如哽住了般无法发出声音。杨羽桦临死前的惨状又浮现在了眼前,他脑袋上有一个大大的血洞,鲜血不断汨汨往外涌着。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阿次心里一痛,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四少率先发现了他的异常,急忙握住了他冰冷粘湿的手。阿次艰难的喘息着,如果告诉大哥,出于对杨羽桦的痛恨和日后的安全起见,他一定会立即找人杀了琴子,可这相当于是跟松井为敌,也会让军统和组织的计划毁于一旦。而且,若琴子真是叔叔唯一的骨血,难道自己要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也死在大哥枪下吗?叔叔千错万错,对待自己却是真心的疼爱。这件事他一定要亲自去查证,暂时不能让大哥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猜测的那样,那琴子就是自己的妹妹,他一定要设法解开她的仇恨和心结,不能再手足相残。可是大哥,大哥的安危就会留下隐患…… “大哥,日后和松、松井……接触,一定要,要小心,尽量不,不要去他家。还有琴子,你,你要小心防范……”“好了阿次,你不能再说话了,大哥以后会更加小心,不会有问题。”荣初小心把他放到床上,看着他苍白到透明的脸,心疼得难以言喻:“现在有问题的是你,好好给我躺着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四少,听到了吗?”阿次点点头,顺从的闭上了眼睛。这件事只能自己暗地里去调查,他要尽快养好伤,恢复体力才行。 看着阿次又重新昏睡过去,程信之检查了他没有大碍之后,和夏跃春一起去了客房休息。荣初便和四少在一旁小声商讨下一步针对黑龙会和田中樱子的行动与计划。屋外的天气一片晴好,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照射进来,带来了些许的暖意与生机。三人共处在一室,难得的和谐与安宁。 “叮铃铃……”荣公馆客厅的电话响起,日本军部 - 分卷阅读60 来电,松井石根将军即刻出发,亲往荣公馆探病。 第六十九章 荣初对外只是宣称因受惊而卧病,松井会亲自来探望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由于并不清楚那晚赴宴的具体情况,四少便以故友探病的名义在一旁陪同,两个人一唱一和,将松井应付了过去。四少认为,松井是个掌握生杀大权的武将,却在言谈举止间对荣初流露出了温和与过度关心的一面,恐怕另有所图,让他小心行事。 三日后,松井又将荣初邀去了军部,并透露了一个惊天的消息。田中樱子身边负责医学研究的仓木鹿队长叛变,将新病毒的资料与进展密报给了军部。经过商议,军部认为细菌弹仍有可能成为未来战场上克敌制胜的关键,但他们并不信任田中樱子的能力,打算在上海重新组建研究基地,一旦研制成功,将于东北战场进行首发投放。新病毒是雷霆变异后的新品种,由于荣初曾是赫尔曼教授的助手,军部希望他能加入研究,并将许给他巨额的报酬与大日本帝国无上的荣耀。 荣初并不稀罕所谓的报酬和荣耀,何况还是他深恶痛绝的日本人!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只有参与进来,才有机会掌握第一手信息,研制出相应的疫苗。何况,新型病毒计划投放的东北战场,正是四少的承军所在,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袖手旁观。未免遭到怀疑,荣初犹豫再三之后方才答应了军部的要求,松井为此十分开心。 这三日间,上海黑龙会受到重创,上了申报头条。首先是在抢劫军火的时候中了圈套,东西还没碰到,就被一颗地雷将两卡车人送上了西天。紧接着又接到了一笔大生意,头目之一在赴约商谈时被人杀死在了仓库,身边的弟兄也无一幸免。再然后,走私的货也出了问题,运输途中船触礁沉没,损失了一笔不小的数目。紧接着,他们收到了一箱定时炸弹,整个上海分舵在爆炸中化为乌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浸淫上海数十年的黑龙会分支土崩瓦解,再无威胁可言。 日本军部细菌战计划瞄准东北战场,虽然病毒还未最终研制完成,但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提前进行布置与防范。捣毁了黑龙会后,四少便带着程信之匆匆离开上海,赶回了军中。荣初既要处理公司事务,又要抽空去军部参与病毒研究,还要与夏跃春和余晓江保持信息的传递,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留下阿四看着阿次在沈宅养伤。 有了先前的几次经验,阿四十分担心会把人看丢了。阿次躺累了去书房或客厅走动的时候,他就紧紧跟着。阿次在房间休息,他又牢牢守在门口,一步也不敢离开。甚至连要去洗手间都竖起耳朵,小心翼翼,尽职尽责。 这段时间,阿次也没闲着,一边全力配合着养伤,一边让人暗中打探松井琴子的行踪。根据目前的情报,她平日里一直深居简出,几乎足不出户,只有每月十五才会去庙里上香,为亲人祈福,今天便是十五。如果猜测属实,琴子就不是松井的亲生女儿,此事只怕连松井都未必知情。她初来中国,又身处将军府邸,不可能只身完成复仇计划不让人察知,她身边一定有人协助,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仿若人间蒸发了的田中樱子? 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行动不会有问题。阿次抬头望了望门口,阿四现在一定像尊雕塑一样守在外面,他不可能走得出去。不过,小小的一座宅子,怎么困得住他?阿次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拔掉了手上的针管,一番伪装后便打开窗户,翻身跃了下去,悄无声息。 天气有些寒冷,松井琴子一身素色隐花和服,套一件白色风衣,由几个日本士兵远远护着便出了门。城中有好几座香火鼎盛的寺庙,她去的却是偏近西郊一座清冷的小庙。上完香后,她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吩咐士兵在院子里侯着,一个人走去了寺庙的后山。 阿次隐在墙角,微微喘了会气,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复原,走了这么多路体力已经不支,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不过,好不容易跟到了这里,他不能半途而废。深深吸了几口气,他打起精神,继续悄悄尾随在了后面。进了山不久,他看到松井琴子停了下来,伸手探入口中,吹出了一串清脆有规律的哨声。过了一会,脚步声响起,前方有人走了过来。阿次隐蔽在树下的灌木中,探眼望去,对方有四人,走在前面的看身形是个女人,浑身上下都被风衣包裹,头上戴着黑色的斗篷,看不出模样和年纪。 “你是怎么办事的,那么好的机会竟然也没有杀了他,你不想为父母报仇了!”严厉而清冷斥责声响起,阿次双眼陡然睁大,这声音他听了二十年,绝对不会错,是田中樱子! “没想到荣初命这么大,黑龙会出动了二十多个人,都让他逃了。”琴子的语气中满是不甘与愤恨。“不过几天时间,黑龙会的就势力毁于一旦,这会不会是荣初干的好事!”“黑龙会长期干着见红的买卖,仇家实在太多。对方手脚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琴子有些迟疑:“何况,荣初不过是个商人,他有这么大的能耐吗?”“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他当时是如何从荣家一个下人得到如今的地位!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晚他大难不死,必定会想方设法复仇,这事极有可能是他所为,这个人实在太过危险!” 田中樱子顿了顿,又转头对她说道:“你父亲杨羽桦就是因为对他一时心软,所以才被陷害,惨死在他手里,财产也被悉数吞掉。还连累你母亲悲痛过度,抑郁而亡!就连我,现在也被他害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躲藏,见不得光!”“您放心,我与荣初不共戴天,誓必要将他铲除,为父母亲和您报仇雪恨!”虽然远远的看不到表情,但松井琴子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阿次可以感觉得到,她对大哥的痛恨和复仇的决心。 原来琴子真的是叔叔的女儿,她千里迢迢从日本来到中国,就是为了杀死大哥为杨羽桦报仇!可是琴子,田中樱子才是把杨羽桦拖入地狱的真凶和刽子手。杨羽桦是在她的逼迫威胁下,才不得已杀兄灭嫂,提心吊胆做了二十年的汉奸和走狗。而你,你是我和大哥的妹妹,也是个中国人,我们是一家人…… 阿次觉得眼睛有些发潮,二十年前的血流的还不够多吗,难道现在又要再一次上演手足相残的惨剧?叔叔,您可曾后悔过当年亲手杀戮至亲,制造杨家血案?可曾想到这恩恩怨怨即便在二十年后还是冤孽难了?大哥杀死了您,为父母和姐姐报了仇。现在您的女儿又要再一次上演复仇的计划。我们都是亲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一定要阻止悲剧继续发生!阿次猛的攥紧了拳头,他要设法解开琴子的仇恨,可是只要田中樱子这个女人在她身 - 分卷阅读61 边,就只会误导和加深矛盾,要尽早除掉才行! 阿次举起枪,瞄了瞄田中樱子的脑袋。不行,这个女人十分狡猾,附近一定有埋伏,现在动手一定脱不了身,更加劝不了琴子,还是先回去跟大哥商量,想办法找到田中樱子藏匿病毒的窝点,再一网打尽。 到天色快要黑的时候,她们才分手各自离开。阿次又等了一会,才从灌木中慢慢站了起来。四周一片寂静,天色已经晚了,深秋的冷风吹过,带着沁骨的寒意,阿次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服。得赶紧回去告诉大哥,尽快派人来搜索这里。 回去的路有些远,阿次一直走到市区才拦到了黄包车,待到终于到达沈宅门口,他整个人已经快虚脱了,身体靠在门框上,手软的几乎要拿不住钥匙。不知道大哥回来没有,最近他太忙了,自己也很少能见到。想到这里,阿次又有些无奈,现在好像一天见不到大哥,心里就像缺了什么似的,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恋兄癖晚期!不过,眼下这关头,大哥还是不在的好,阿次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下。 打开门,客厅里亮着微弱的灯光,荣初正襟危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气。阿次心里一抖,乖巧讨好的笑容便露了出来:“大哥,你来了。”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荣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滔天的怒火正欲发作,却见阿次身体一软,晕倒在了门口的地上。“阿次!”荣初惊叫着奔了过去…… 第七十章 荣初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这段时间真的太忙了,竟然忽略了阿次,明知道他是个不安分的家伙,是自己大意了,真的大意了!眼看这混蛋又开始发烧,好不容易长好的伤口又裂了开来,他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逼得他喘不过气来,操起桌上的砚台就想往地上砸,又硬生生的停了下来,该死的,他竟然还担心会惊了这混蛋! 天知道他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被拔掉的针管时是什么感觉,他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毁了,毁个干干净净,他也一了百了,省得再担这份心! 可是再怎么气,眼前这混蛋却偏偏还打不得碰不得,这是掐住了他的七寸,拿住了死穴,所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了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觉得自己快要被烧成灰烬了,很好,杨慕次,你好极了! 不同于荣初的怒意难平,阿次这一晚都在毫无知觉的昏睡着,疲累吞噬了身体的痛楚,似乎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是奢侈,他深深陷在了床褥间,一夜无梦,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醒了?”荣初立即起身去探他的额温,折腾了一晚,总算是退下来了,他不由松了口气,转而脸色又冷了下来。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太好使,阿次伸手拍了拍头,晕倒前的一幕闪了出来。糟了,昨天偷跑出去被大哥逮个正着,他一定气坏了!虽然心里虚得很,他还是勉强笑了两声,用有些暗沉干哑的嗓音应道:“是啊,大哥,你怎么不去休息?” “休息?我不被你气得英年早逝就已经是上天恩赐了,还谈什么休息!”荣初瞪着通红的双眼,眼下浓重的乌青昭示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他真的气坏了,整晚的照顾与担忧让他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他感觉肺都要炸了。 看来大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阿次默默撑起身靠坐在床头,小声道:“我……昨天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反正也闲着,就……出去了一趟,有点累了,回到家就……睡着了。”“编,你再接着给我编!”竟然还在撒谎,荣初气得全身发颤,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杨慕次,你有本事站着出去,就别跟我横着进来!” 整个房间都回荡着大哥的怒吼声,阿次忽然觉得很委屈,大哥一向都是对自己照顾有加,什么时候这么凶过。他闷闷的低下了头,又不敢出言顶撞。伸手摸了摸腹部的伤口,不像昨天那么疼了,纱布也已经重新换过。抬头望去,窗边的书桌上还放着酒精、水盆和毛巾,阿次有些内疚,看来大哥昨天累了一整晚。这件事的确是自己不对,大哥一定十分担心,还是老老实实认错吧。 阿次挠了挠头发,微微有些赧然道:“大哥,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杨副官的道歉我可担不起!”荣初冷冷的别开了头。“大哥,我不该偷偷瞒着你跑出去。可是,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不信你问阿四,我最近恢复得很好,所以才……” “别跟我提刘阿四,什么都替你遮掩,你抽烟他替你瞒着,你跟外面联系他也不敢阻拦,他现在已经分不清谁才是他老板了!”一说起这个荣初就来气,自从小混蛋替他挡了子弹后,事事都护着,生怕他受到半分责罚。这混蛋抽了烟,他就说是自己抽的,这混蛋不喝药他就说自己不小心把药撒了,完全一副老牛护犊子的架势,宁愿自己挨打受罚,也不管这护的有没有道理。 “大哥……”阿次放软了声音,平时的炸毛模样全然不见,竟然还带着几分撒娇讨饶的意味。一对上那双幽黑清亮的眼,荣初心又软了起来,火气顿时熄了大半。可是他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伤口没有长好就跑了出去,又着凉发了一晚的烧,再不好好管教的话,只怕等他身体彻底好了,就要翻了天了,万一又遇到危险怎么办?想到这里,荣初心又硬了起来,语气听不出丝毫的松动:“别叫我大哥,我荣初没有这样不知好歹的弟弟!” 阿次心里抖了抖,大哥这次真生气了,软硬不吃,怎么办?“我找到田中樱子了。”他试图转移大哥的注意力:“她藏在城西一座小庙的后山里,我们可以……”“好极了!”荣初怒极反笑,忍不住鼓起了掌:“日本军部和警察局都找不到的人,竟然被杨副官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果然是好本事!” 阿次焉了下来,他真的没辙了,不由得低声道:“大哥,是阿次不对,要不您执行家法吧,阿次绝无怨言。”荣初额上的青筋又爆了爆:“哦?杨副官的意思是,您身上带着两个窟窿,还能再挨一顿鞭子?果然是厉害啊,可惜我荣初凡夫俗子一个,还没那个能耐在您头上动土。” “大哥……”阿次觉得很无奈,大哥的语气实在太过分,可是他也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他消气,只好泄气的低下了头。 荣初看着偃旗息鼓的弟弟,再想说什么,那家伙也焉焉的没有半分回应了,只觉得自己一拳砸在了棉花上,那棉花他还偏偏得捧在心上,护在怀里,奈何不得,真是气得他肝疼! 训了半天,荣初也烦了,他这个宝贝弟弟对待错误一贯是态度良好死不悔改,他再生气也是白搭,索性拖了把椅子坐下:“说吧,你是怎么收到消息的?”“线人传递给我的,这个我们 - 分卷阅读62 有纪律,不能说。”阿次觑了觑他的脸色,小心答道。“既然有田中樱子的行踪为什么不通知我,非要自己去冒险?”荣初声音又大了起来。好在他的关注点并不在线人如何探查消息的问题上,阿次微微松了口气:“因为不确定,而且,大哥你最近不是很忙嘛,我刚好也是闲着。”阿次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委屈,伸手就握住了他的手,往身边轻轻拉了拉。 看着小混蛋这一副乖巧又讨好的样子,天大的火气都消了。荣初又觉得有些懊恼,这阵子的确忽视他了,小混蛋一个人肯定很孤单,以他不安分的性子,当然会往外跑。这样一想,又有些后悔刚刚训斥得太重了。 刚刚才退烧,又说了这么久的话,嗓子一阵发痒,阿次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咳嗽起来。荣初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语气也变得缓和轻柔:“田中樱子是什么人,也是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应付得了的?这次没遇到危险是万幸,不许再有第二次了。”看来大哥消气了,阿次抬起头轻声笑道:“这不是没受伤么。”“是没受伤,不过是把自己又折腾病了。”荣初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眼里是宠溺的嗔怪。阿次太阳穴突突跳着,感觉就要溺死在这一望无际的深情里。 但愿君心似我心,朝朝暮暮不相弃。 火热的气氛终于渐渐散去,只余一室美好静谧…… 第七十一章 两情虽在长久时,亦不可负朝朝与暮暮。 与挚爱之人在一起,即便不言不语,也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幸福,兄弟俩便是沉浸在这幸福中不愿自拔。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已无踪影,荣初眼中看到的只是那人带着几分童真的纯稚笑容,鼻间萦绕的仅余那熟悉特有的清淡味道,手中触到的亦只有微凉却真实的紧致肌肤,身上所有的感知都只为那人存在,一切变得踏实起来。面对空无一人房间时的孤独和惶恐,抱起晕在地上人时的心疼与不安,都消散在这深深的怀抱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手,理了理那人有些凌乱的额发,一开口,声音已是藏不住的宠溺与温柔:“小混蛋,这次先饶了你,下不为例。”“大哥放心,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阿次立即挺了挺胸,信誓旦旦的保证着,心下却是在暗暗腹诽:我保证下次不会让你发现。 “真的?你可别糊弄我。”荣初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会,方才继续道:“事不宜迟,我立即去通知松井搜捕田中樱子,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阿次急急掀开被子,就想起身下床:“大哥,我也去。”荣初一把将他按下,无奈道:“我只是去给松井打个电话,马上就回来陪你。”阿次一愣:“你不去?”“不去,摊上这么一个祖宗,怎么去?万一回来人又不见了,我上哪里去找?”荣初横了他一眼,作势敲了敲他的脑袋:“快给我躺着,大哥今天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不让人省心的小混蛋!”“大哥,你能不能别……”语音未落,唇已被荣初狠狠攫住,双手也落入了强硬的桎梏之中动弹不得,苍白的脸倏然变得通红,自知反抗无效的阿次只好屏住了呼吸,木讷而生涩的应和着唇上的火热。只是,大哥虽然爱耍流氓,这温柔又霸道的气息,却是很好,很好…… 良久,荣初终于慢慢退出了阵地,轻声笑道:“小混蛋是我的专属,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反对无效。”言罢又回味般舔了舔唇上残留的温度,眨了眨眼睛:“亲爱的,你难道不知道,接吻的时候,可以用鼻子呼吸?还是说……”仿佛顿悟般,他睁大眼睛往前凑了凑:“我们阿次以前从没接过吻,所以毫无经验?” 一秒钟后,荣初以蛙跳的速度蹦到了门口,满意的看着炸毛小老虎在空中愤怒挥舞的拳头,得意的笑道:“宝贝,气大伤身,保持冷静。”不出所料,怒吼声又在身后响起,荣初弯了弯唇,转身下楼,脸上是一派幸福与甜蜜…… 松井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组织了搜捕行动。田中樱子果然藏身在西郊小庙后山的一个山洞里。都说狡兔三窟,这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次仓木鹿叛变带着人去围捕的时候就扑了个空,这次藏身的山洞又如迷宫一般,挖了大大小小的出口,几番火拼之下,竟然又被她跑了。不过,这次她没来得及带走新雷霆的样品和资料,一干研究人员也悉数被捕,只剩下了一部分士兵护着她逃了出去。田中樱子气数已尽,再无翻身的机会,抓住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荣初接到消息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阿次,新病毒的样品和资料都已经送去日本军部,我现在必须去见松井,你在家里好好休息。”阿次眼神闪了闪,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有了昨天的教训,荣初始终放不下心,必须再唬上一下才行,于是又沉下脸色告诫道:“不要以为我疼你就一味纵容,再有下次,我就打断你的腿,再用镣铐拴起来,哪也去不了!”阿次把被子往上一拉,不满的撇了撇嘴:“知道了,我就待在房间,行了吧。”转头又低声埋汰道:“仗势欺人的公老虎!”“你说什么?”“说我一定会听话,做一只乖得不得了的波斯猫,可以了吗,好大哥,亲大哥?”阿次没好气的应道。 荣初额上青筋爆了爆,打开门对着外面大声说道:“你们都是四少留下的人,他自然交代过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务必帮我把人看好了。如果再出了什么意外……”荣初顿了顿,音量猛然拔高:“你们就全部给我滚,我这里不养废物,听到了没有!”“是!”一行人齐声应道。荣初又转头望向阿次:“你呢,也听明白了吗?不安分的波斯猫?”看着那人气得圆鼓鼓的腮帮子,荣初觉得十分满意,为了安全起见,他刚刚在小混蛋的药里多加了安眠的成分,这次他双管齐下,小混蛋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研究的结果不容乐观,荣初从军部回来,就绕路去了春和医院,夏跃春和余晓江正在地下病房等着他。“想不到田中樱子进展这么快,从样品来看,新雷霆的研制已经临近尾声,若不是因为遭到破坏,我估计不用超过一个月,就能全部完成。”荣初脸色十分凝重。 夏跃春扶了扶眼镜,眉头紧紧锁着:“如果现在军部继续研究,形势仍然十分严峻。”“军部不完全信任田中樱子的人,会先经过审查程序,所以研发会暂时停止,但时间不会太长。”“上次研究雷霆疫苗,我们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再到特使会议的召开和疫苗移交,历时三个多月,这次时间还要紧迫得多!”夏跃春双手捶在桌上,显是十分焦急:“何况,疫苗还需要投入大批量的生产。“而且,这次新雷霆投放的试点在东北,四少的承军会十分危 - 分卷阅读63 险,我们必须尽快通知他。”虽然不满意他对阿次的情愫,但内心深处,荣初早把他当做了自己人。 夏跃春点点头:“你说的没错,他是承军少帅,到时候需要一起配合。阿初,你拿到新雷霆的资料了吗?”“差不多,松井对我并不十分防范。”“好,你抓紧研制新疫苗。四少和阿次关系匪浅,你出面容易引人怀疑,承军那边由我来联系。”“可是时间太紧,我没把握。”荣初有些担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余晓江忽然笑了起来:“你刚刚说一个月完成是指日本军部全力研发新雷霆的前提下。或许,我们可以制造一些意外,让他们继续不了。” 第七十二章 松井最近有些头疼,原田中樱子手下负责病毒研制的核心人物山本一夫在百乐门喝醉了酒,因跟人争抢舞女而大打出手,脑部受到重创,躺在6军医院昏迷不醒,负责主治的医生说,他即便清醒过来,也无法再进行医学研究了。山本一夫是日本数一数二的细菌学专家,新旧两代雷霆都是经由他一手研制,此次受伤,对军部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一番例行审查程序后,新雷霆的研究重新启动,交由原山本一夫的副手仓木鹿队长负责接手,并邀请荣初一起合作,共同开发研制新雷霆。由于仓木鹿在细菌学领域的建树远不及山本一夫,进度被大大拖后,荣初成为了整个项目的权威专业人士。他一边参与新雷霆的研制,一边将进行疫苗的开发,事情逐渐变得顺利起来。 荣初将沈宅的保镖人数翻了一倍,屋子的窗户、墙角、树下、转弯处,都有人看着,这种情况下,小混蛋简直是插翅也难飞!不过,根据刘阿四一天十次的汇报,小混蛋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休息,偶尔出来也只是去,或者坐在客厅喝杯茶,看看报纸,打针吃药更是十分配合。虽然觉得欣慰,但荣初还是不能完全放心,自家的弟弟是个什么德性他心里有数,只怕阿四还是在护着他,所以只要一有时间,哪怕只是一小会,他都会赶回来,小混蛋也就不会那么孤单寂寞了。 不过有一件事令他非常头疼,就是这个宝贝弟弟可以不吃饭,甚至可以挨枪子,就是不能不抽烟。这个在他们刚刚认识时,他就已经深刻的意识到了,香烟对于这家伙来说,比女人和其他一切身外物事都重要。可是这混蛋受过的伤太多,心肺有旧患,上次中枪又引起了肺炎,这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沾的了。 为了防止小混蛋的偷烟行为,也避免他望烟兴叹,触烟伤情,荣初勒令沈宅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戒烟,若有违抗一律扫地出门。这可苦坏了那些保镖们,刘阿四就是个老烟枪,平日里烟可以当饭吃,现在粮没了,整天耷拉着个脑袋,一副强打精神苦哈哈的样子。四少留下的那些人更是敢怒不敢言,虽说荣初欺人太甚,可这毕竟是为了楼上那位的身体,那可是四少的心肝宝贝,有了什么闪失,四少还不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于是一日之间,沈宅就彻底成了一个无烟区,绿色环保、空气清新。 头几天大家脸上都颇有怨色,荣初暗地里偷听过好几回,各个都在抱怨他没人性,但过了几天之后竟然都偃旗息鼓了,值班时神色如常,精神也重新好了起来,仿佛香烟都已是过眼云烟,荣初对此十分满意,万分欣慰。 这天,刚好闲了下来,荣初早早就回了家,立即就往沈宅跑去。奇怪,偌大的沈宅竟然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连阿四也不在。荣初慌了神,难道出事了?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查看一番,依旧没有半个人影,所有的门窗都是关着的,屋内摆放整齐,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这不可能啊,即便有人偷袭,也无法悄无声息的带走几十号人!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日本人干的?又是田中樱子?阿次呢?荣初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住了,手指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想要找人来帮忙,脚却软软的,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迈不开。阿次,阿次,你在哪里…… 荣初兀自心神俱裂的时候,一阵声音传了过来。 “还是二先生有办法,天天带我们一起翻墙去后山抽烟,这样老板就管不到了,家里既没烟味,也没烟灰。”“我说啊,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板能奈我们何?”“可是,这样欺瞒老板会不会不太好,而且二先生的身体的确不适合抽烟。”这种做法阿四始终不太赞成。“怕什么,老板只是让我们保护二先生的安全,二先生一直跟我们在一起,这也不算失职。”“那是,谁让老板太过分,非逼着我们和二先生一起造反。”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客厅,七嘴八舌的声音戛然而止,先前得意洋洋的模样都变作了霜打的茄子。“怎么了?咳咳……咳咳……”阿次从队伍最后面走了出来,捂着嘴低低咳嗽着,一抬头便看到了荣初正负手站立在客厅里。这一惊非同小可,阿次一口气呛到了喉咙,咳得惊天动地,差点缓不过气来。若是平时,大哥早就急着帮他拍背顺气了,这次却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阿次心里抖了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小声道:“大,大哥,你今天这么早?” 荣初望着他,没有多大表情,只淡淡问了一句:“烟,抽得过瘾吗?”阿次心里那根侥幸的弦咔哒一声,断了。 所有人都跪在客厅,一字排开,低着头、默默无语,等候发落。阿次跪在最前面,有些焉焉的不敢抬头,心里暗自嘀咕着,完蛋了,篓子捅大了…… 极度的惊慌过后,是巨大的愤怒和深深的失望。荣初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但任何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暴雨前的宁静。跪了一地的人,都在自求多福。这一室的安静与满室的人丁格格不入,最后阿次小心翼翼的开了口:“大哥,对不起,这是我的主意,与他们无关,你要罚就罚我吧。” 抬头小心觑了觑大哥的神色,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不由又虚上几分:“大哥,我真的错了,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了。” 偷偷拿眼瞄了瞄,还是没有反应,阿次缩了缩脖子:“大哥,你不是常说气大伤身嘛,人一生气,对心、肝、脾、肺都不好,你别生气了。” 怎么还没反应?糟了,大哥真的不理他了,阿次心里暗暗叫苦,默默向前移了移,靠到荣初脚下,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软声道:“大哥,你别这样,你不理阿次了么?”竟然还是没有反应,阿次的眼泪默默在心里流了流,又流了流。 看着坐在沙发上如铁疙瘩一般的荣初,阿次有苦难言。大哥,阿次也不想这样,可是我不能没有烟啊…… 第七十三章 好说歹说也没有任何效果,大哥真是 - 分卷阅读64 油盐不进,阿次心里十分气馁。自己也没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不过就是背着他带保镖们集体爬墙,又躲去后山抽了会烟而已,大哥至于这么生气么?自己认错态度已经很好了,就算是对老师,也没有这么服帖过。要换做平时,他还下什么跪,早就梗脖子粗喉咙的喊了:“老子就是抽根烟,怎么了!” 大哥一直没有反应,阿次越想越觉得委屈,脸上的神色渐渐从萎靡变得倔强起来:“大哥,我们又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打就打,要罚就罚,给个痛快吧!” “哟,杨副官这是,炸毛了?”沉默了半天的荣初终于开口说话了,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尖酸与嘲讽。阿次紧紧抿着唇,头固执的偏向一边,背脊重新挺得笔直:“这事是我的主意,他们照做而已。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罚就罚我吧。” 啪啪几下,掌声响起,荣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哈,杨慕次,你好样的,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帮别人开脱,有义气,佩服!佩服!”此时他怒极反笑,在说到“别人”两个字的时候,清晰可闻牙齿间摩擦的声音,周身的气压也从副低压彻底转成了低压。 阿四的头默默低了几分,我完了,二先生,你摸了老虎屁股了…… 一群保镖的腰也跟着矮了几分,我们完了,二老板,你捅了马蜂窝了…… 他们前面那棵小白杨显然也立即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挺拔的身姿瞬间就垮了下来。硬碰硬是不是上策,坐以待毙也绝不是我党的作战风格,阿次觉得他有必要搏一搏,为大家再争取一下:“大哥,我老实交代,是我找人弄的烟,就一包,十根,二十几个人抽,我就那么几小口。” “哟,看来杨副官乖得很呐,几口烟够填饱您的肺?”荣初笑的有些阴阳怪气。“几口虽然少,可是大哥说过,吸烟对身体不好,阿次也只敢过过嘴瘾,没有下次了,请大哥原谅!”阿次抬头望着荣初,诚恳的眼神真挚万分。 二先生可真会演,难怪能在侦缉处潜伏那么久,抽烟还撒谎,这要是让老板发现了,罪加一等!刘阿四额头冷汗滴了下来,脸上神色更是虚了几分。 荣初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的朝他瞟了一眼,这话里的真真假假多少就有了数,正欲发作,小混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大哥,我每天都配合着中药西药的喝,胃都抽了,实在是憋得难受,也就是闻闻烟味过瘾。”说完又撇了撇嘴,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般无辜的要命。 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变成了乖巧可怜的波斯猫,荣初心里的火瞬间式微下来,就仿佛熊熊烈火遇到了泼天大雨,他不由在心里苦笑着叹了口气,这混蛋,真是吃定了自己,还越来越胆大妄为,现在竟然是敢连带着让整个沈宅的人都跟他一起混账上了,实在是让人生气!不过,光气也解决不了问题,这家伙心思狡猾骨头又硬,罚得再狠,估计也就是个坚决认错、死不悔改的效果,得想个办法拿到他的痛处才行! 他肃了肃脸色,低头俯视着跪了一地的人,厉声道:“我曾经说过,沈宅上下人等,全部戒烟,如有违抗,一律扫地出门,你们还记不记得?” 沉默代替了回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荣初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念在你们是初犯,又有人挑唆,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烟到底从哪来的,每人抽了多少根,二先生又抽了多少?老老实实招了的,从轻发落!” 地上的人猛然都抬起了头,互相望了望,齐声说道:“烟是二先生出钱买的,我们每人每天抽两根,二先生抽十根。” 每天十根,好家伙!荣初瞪着地上那混蛋,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阿次心里一抖,刚刚的无辜可怜、理直气壮瞬间飞得无影无踪,心里暗暗骂道:这些没义气的家伙,早知道就不带上你们! 屋子里一时变得安静无比,只听到荣初喘着粗气的呼吸声,气氛重新又僵了起来,刘阿四见势不好,立即把头重重磕在地上,讨饶道:“老板,阿四知道错了,求老板不要赶我走。”其他人也赶紧伏下了身躯。阿次张了张口,想开口求情,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谎言刚刚才被戳穿,这个时候开口,实在是太难为情。 荣初重新坐在了沙发上,双手抱胸,表情十分严肃:“阿四,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把阿次和整个沈宅的安危都交给了你负责,你却是这样忠心耿耿、阴奉阳违来回报我,五十下板子,没有打错你吧?”“大哥,这不关他的事!”阿次终于还是忍不住反驳道。“不,二先生,的确是阿四的错,老板不把我赶走,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刘阿四满怀感况,二先生整整一天都没有出过房门,也没有吃过一口饭,甚至连水都没有喝。荣初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小混蛋把头闷在被子里一副闹气别扭 - 分卷阅读65 的样子。 荣初提了张椅子靠床坐下,扬声吩咐道:“阿四,去打电话给松井,就说我身体抱恙,明天去不了研究所了。你再亲自去找夏跃春,告诉他阿次病了,吃不了东西,疫苗他自己慢慢研究吧,我得在家守着。”阿次心里一惊,猛然把被子一扯,头伸了出来大声道:“大哥,我饿了,我要吃饭!” 经此一役,杨慕次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大哥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千万不要招惹,还是老老实实不要违逆的好…… 第七十四章 自从山本一夫出事后,荣初作为权威专家,对新雷霆提出了各种疑点和问题,给研究制造了不小的难度和阻碍,进展被大大拖后,与此同时,他和夏跃春对新雷霆的研究十分顺利,核心密钥呼之欲出。 这天,在沈宅陪阿次吃完早餐后,荣初回到荣公馆换了身行头准备出门,阿四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老板,有人送了东西过来。”荣初伸手接过,这是一个木质小盒,做工精致,盒身上绘着一串鲜艳醒目的樱花,小心打开后,里面有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荣初亲启”四个大字,信纸下静静躺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中那橙黄色的液体是他再熟悉也不过的东西,匆匆把信展开,上面只是寥寥数语: 三日后午时,日本湖心茶室,单刀赴会不见不散。否则,上海天空将遍绽雷霆之花。 接到电话后的夏跃春火急火燎赶了过来,一进门便被脸色凝重的荣初拉进了书房:“出什么事了?”荣初把盒子和信塞到了他手里:“刚刚收到的。”夏跃春快速扫完那封信,不由惊呼道:“田中樱子?这个时候她自身难保,怎么会主动约你见面?”“就因为她走投无路了,所以才想要除掉我。”荣初冷静的分析着:“如果我死了,军部就没有了杀她的理由,她可以凭借新雷霆再次取得信任。“ “不能去,这是个陷阱。”夏跃春脱口而出。“田中樱子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如果我不去,即便新雷霆还只是半成品,她也会发射出来,到时候遭殃的,就是无辜的百姓!” “可是,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阿初,她杀了你一样可以发射新雷霆。”“不,如果我死了,她就失去了威胁,没有玉石俱焚的必要。”“难道白白去送死?”“或许,我可以搏一搏。”“以你的身手,要只身杀死田中樱子和她的手下,同时还要阻止她们发射新雷霆,这根本不可能!”荣初低头思索了一会,缓缓道:“不,至少还可以同归于尽。” “阿初,你确定要这样?”夏跃春觉得深深的悲哀,明知道这是一个死局,却无法去回避!荣初心里一阵苦涩,如有可以选择,他不想这样,真的不想,他还有心爱的人要守护,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一想到阿次,心就不自觉的揪痛起来。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无奈道:“我又何尝不想留着这条命跟阿次天长地久。”“阿初,这是大事,你要想清楚,而且最好跟阿次商量一下。”夏跃春实在不忍心看到分离了二十年的兄弟要再一次面临诀别。 “不用商量!”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阿次推门而入:“这约会我大哥去不了,我替他去!”“阿次,这件事不需要你掺和!”荣初倏的站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阿次却不理他,径直走向夏跃春:“我大哥武力值太低,面对田中樱子和那些日本武士只能是死路一条。他是新雷霆疫苗研制的关键人物,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事,所以,他不能去,我去!” “杨慕次!你闭嘴!”荣初心里剧烈的恐慌起来,他知道夏跃春这个人,就算跟自己交情再好,也绝对会公私分明,任何事都以国家和组织的利益为先,阿次那番话万一被当了真,只怕就真会李代桃僵去赴约。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厉声斥责道:“你要是敢做出什么违逆我的事,我保证死也不会再帮你们研制什么见鬼的疫苗!”“日本人可是真刀实枪,以你的身手根本抵挡不了,没等你见到雷霆,就已经是具死尸了!”事关大哥的性命,阿次寸步都不能让。“你趁早给我死了那份心,我荣初不是遇到危险就躲在弟弟身后、贪生怕死的懦夫!”“你这是无谓的牺牲,愚蠢至极!”“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不要自以为是,害人害己!”“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我荣初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是我大哥!”阿次急得直跺脚。 火热的气氛陡然平静下来,这一句大哥浇熄了荣初的怒火,他伸手按住了弟弟的肩膀,诚恳道:“对不起,大哥不该对你生气。可是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机,只要计划周详,我仍然可以赌一赌。但是对于你,却是半分也赌不起,稍有差池,我此生便是万劫不复。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阿次?” 荣初的眼神深情而火热,似乎要烫到人心里去,阿次眼眶微微泛红,大哥,对于你,我又何曾赌得起……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好上前一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大哥,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将眼前的人牢牢拴住。大哥,阿次的心意也是一样,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去冒险…… “等等,我想我有办法。”夏跃春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前不久有个红色资本家捐赠了一件避弹衣给我们,或许可以派上用场。”“避弹衣?效果怎么样?”荣初眼前一亮。“没试过,不过,据说是英国最新研制的样式,对一般枪弹袭击都有很好的效果。”“真是老天帮忙,这样我就有胜算了。”荣初脸上故意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避弹衣只能护住重要器官,而且,若是近身搏斗,你也很难抵抗。”阿次眼底的担忧并未消退分毫。荣初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柔声道:“你放心,我是属猫的,有九条命,将来还要跟你白头到老呢。” 阿次有些征愣的望着眼前的人,白头到老,老天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三日后的茶室之约,几乎是个死局,他是个特工,从来不相信会有奇迹,有些事情是必然,如果出现了偶然,那一定是筹谋后的结果。如果真的要跟老天斗一斗,搏一个和大哥的未来,那只有自己去,才可能有一线生机。而且,杀死田中樱子为父母和姐姐报仇,并不是大哥一个人的责任,身为杨家的儿子,他杨慕次也责无旁贷! 荣初的目光紧紧盯在阿次的脸上,那双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色和危光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心里一沉,正色道:“阿次,你给我听着,这件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若是你擅作主张,背着我做出了什么手脚,休怪我翻脸无情,以后没兄弟可做!”这事太过危险,绝不能让阿次参与进来,可是这混蛋却不是能乖乖听话的,荣初只能先拿狠话去压他,再设法困住这自以为是的混蛋。 - 分卷阅读66 阿次默默看了他一会,忽而低下头笑了:“是阿次莽撞了,一切听从大哥的安排,但请大哥,务必小心行事,一定,要活着回来……” 第七十五章 未免让阿次卷入进来,荣初特意支开了他,和夏跃春继续留在书房讨论。“跃春,茶室赴约恐怕凶多吉少,看在我们多年老同学老交情的份上,有件事你必须答应我。”荣初面上看起来一片平静,语气也未见波澜,仿佛说的只是别人的生死,但夏跃春明白,这已经是在做最后的安排了。心里十分沉重,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勉强应道:“阿初,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一定不会推辞!” “现在日本人对华全面开战,阿次一个人留在上海很危险。可是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答应离开,更不要说去英国过安稳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只有以你们组织的名义,将他派往东北的正面战场。” “你想让阿次去东北?”“是,我已经通知了四少,三天之后,如果我死了,就将他带走,那里虽然烽烟四起,但明面上的枪炮总好过暗地里的厮杀,况且,有四少在,定不会让他受到半点伤害。”荣初有些自嘲,平日里对四少防得比贼还厉害,想不到最后他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一想起他望向阿次那双满是情意的眼睛,荣初就觉得心里发堵。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只要能让阿次安全,让他开心,不管要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他甚至希望,如果自己死了,阿次能够忘了自己,和四少开开心心的在一起过完下半辈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想到这里,荣初提了提唇角,笑容却十分苦涩:“跃春,这是我唯一的心愿,求你成全。作为回报,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一半赠送给你们的组织,一半交给四少的承军。”眼看着荣初的落寞和伤感,夏跃春有些迟疑,但他仍是伸出了手,郑重承诺道:“阿初,我答应你,我会向组织申请,将阿次派去东北协助四少的承军。”荣初神色一松,欣慰的点了点头。 (春和医院夏跃春办公室) 刚刚坐下,就听见门口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一个深蓝色西装的年轻人推门而入,正是易装后的杨慕次。“你怎么出来的?”“这点事还难不倒我,我大哥刚刚往公司方向去了,不会发现我来了这里。”阿次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阿次,你真的考虑好了吗?”知道他一定会来,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安排,夏跃春心里仍旧十分挣扎。荣初是他多年的同窗和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扶持度过了在英国留学的日子。阿次则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并肩战斗这么长时间,几番出生入死,形同手足。兄弟俩哪一个出事,他都不愿意看到。 “跃春,我大哥对新雷霆至关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所以我们没有选择。”夏跃春沉沉吐了口气,缓缓问道:“那我们该怎么跟阿初解释?”“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大哥就不会真舍得追究。万一我死了……”阿次顿了顿,随即又坚定道:“万一我死了,疫苗完成后请立即把我大哥送去英国。他没有谍报经验,不能继续留在上海。” “这个没问题。”夏跃春立即应承下来,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还能帮这对兄弟做些什么。“谢谢你,跃春。还有一件事,我在瑞士银行有一笔钱,是当时杨羽桦存的,一直没有机会去取,到时候你找人处理后全部捐给组织吧,就当我尽最后一份心力。”夏跃春上前一步,紧紧握着了他的手:“阿次,你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次也一定可以。”阿次点点头,安慰道:“我一定,设法活着回来!” 接下来的方案制定,这兄弟俩的意见竟然出奇的一致,新雷霆需要在高温下才能消灭,湖心茶室位于湖中,只由一条拱桥联接,难以设伏,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手雷。只有在解决掉田中樱子后引爆手雷,并在爆炸前迅速跳入湖中,才可能在销毁病毒的同时有活命的机会。 “我们虽然无法靠近茶室,但可以在湖边停一艘小船,以备不时之需,你跳入水中后,也可以立即有人接应,这样希望便又大了一分。”夏跃春顿了顿,复又笑道:“阿次,为了我的春和医院不被你大哥拆掉,你也必须要活着回来。” 处理完公司一些交接事宜后,荣初这两天都留在了荣公馆,整日里除了珍惜和阿次的宝贵时间外,就在院子里反复练习飞刀。根据他的计划,要在和田中樱子接触后的最短时间内出其不意将她杀死,必须一击即中,不能有丝毫偏差。但根据前几次交手的情况来看,田中樱子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所以时机的把握十分重要,这回,他真的需要一些运气。 三天的时间真的很短,不过在晨昏几度明灭之间。但对于兄弟俩来说,这也许就是一生中最后的陪伴。末日之爱,转瞬即殇。因为短暂,而愈加浓烈。三日后或许家仇得报,国难可免,又或许只是身死未捷,天人永隔。这一搏的赌注实在太大,大到两兄弟谁也不敢再提起,就如同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只一切如常的维持着这表面上的风平浪静。 兄弟俩分开了整整二十年,七千多个日日夜夜,相聚却还不过一年,固执的情深终究抵不过宿命的缘浅。他们的感情如同被老天诅咒了般充满崎岖,但也丝毫无损这份美好与珍贵。 君当作磐石,吾亦为蒲苇。磐石无转移,蒲苇韧如丝。有良人如此,此生足矣! 不过,他们之间终究还有遗憾,还缺少了一样东西。荣初静静站在院中,仰望着二楼亮着灯光的窗户,久久无言。 阿次,等着我,若我能回来,此生一定、一定好好待你,你等我,等我…… 第七十六章 明天就是三日之约,晚饭过后,荣初亲手给弟弟做了一番伪装,便拉着他出了门。首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并肩走在一起,阿次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红。在感情方面,他一直是内敛而腼腆的,但这或许是他们的最后一晚,收起了平日的别扭,他顺从的任由那人在前面牵着,只希望这条路走下去,便能永无止境、相伴白头…… 虽然才刚刚入冬,夜晚却已经十分寒凉,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冷,荣初紧了紧阿次身上的大衣,又认真替他把围巾捂得严严实实。阿次的脸冻得有些发红,手也是冰冷冰冷的,若不是怕以后没了机会,荣初真不舍得在这样的寒夜里把他带出来。用力搓了搓手掌,生出一点暖意,将阿次的手紧紧捂在掌中,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次,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老成两个白发驼背的老公公,还能互相搀扶着走去江边看风景。阿次,让我再好好看看你,把你的样子刻进我的灵魂,即便明天之后 - 分卷阅读67 身死茶室,轮回路上,我也一样可以找到你,许你来生来世…… 路程虽然有些远,但他们并没有坐车,只是一路慢慢走着。其实他们所求的,也不过是能这样相护依靠着走完一生,即便这一生也许只是相认后这短暂的一年而已。 “大哥,我们去哪?”阿次侧起头,幽黑的眸子不解的眨着,如寒星般熠熠生辉,荣初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唇角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一个好地方。”“百货公司还是电影院?”眼前的小老虎撇了撇嘴,神色有些鄙夷。“喂,我哪有这么俗气!”“这条路我们很少过来。”“等会你就知道了。”“哼,故作神秘!”没有探听到有用的情报,小老虎显然是有些不满。荣初扑哧一笑,弹了弹他的脑门:“怎么,还怕我拐了你?” 一路边走边笑,边笑边聊,兄弟俩忘却了离愁和烦恼,只余下脉脉温情,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圣彼得大教堂。 停下脚步,阿次有些讶异:“大哥,你不是说改信佛了吗,怎么来了这里?”荣初拉着他的手,轻声笑道:“心诚则灵,佛与上帝都一样,旨在恕人罪恶、渡人以善、泽被众生而已。人生而作恶,会犯下许多过错,阿次,你愿意陪我一起忏悔,让上帝原谅我的过错吗?”阿次有些不明所以,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荣初眼中盛满宠溺,在他额上轻轻一吻,拉着他跪在了神坛前:“仁慈的主,我在此向您忏悔,请求原谅我所犯下的罪。”荣初双手合十,神色诚恳而虔诚:“我忏悔,二十年前,杨家遭遇灭门惨案,身为长兄,我却无法保护弟弟周全,让他长于仇家,尝尽孤苦,这是我的罪。”阿次握起他的手,恳切道:“大哥,这跟你没关系。” “我忏悔,明知身世真相后,却因为家族仇恨而迁怒弟弟,迟迟未与他相认,以致他和姐姐未能重逢便天人永隔,遗憾无法弥补,这是我的罪。”阿次心里一痛,轻声哀求道:“大哥,你别这样。” 荣初却并不理会,兀自继续说着:“我忏悔,相认后却没有照顾好弟弟,让他几番涉险,性命堪忧。杨公馆的地下,他为了救我九死一生,两次南京之行,又几乎赔上了性命,这是我的罪。”阿次有些着急,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摇头道:“不,大哥,这些不是你的错,都是阿次心甘情愿。” “我忏悔,在弟弟被军统怀疑受尽折磨时,在他替我赴宴性命垂危时,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遭受折磨,身为长兄,我愧对弟弟,愧对父母和杨家的列祖列宗,这是我的罪。”荣初没有理他,闭上眼睛继续忏悔着。大哥到底怎么了,阿次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如何劝阻。 “仁慈的主,最后我要向您忏悔,明天之后,我或许不能再活在这世上,我弟弟或许将从此失去亲情,孤苦无依,这是我的罪。我荣初在此虔诚祷告,祈求主赦免我的罪,让我无论身处人间还是地狱,都能和他在一起,身在必相陪,身死魂魄依。” “够了,大哥,不要再说了,你一定不会有事!”阿次听不下去了,泪水夺眶而出,迷蒙了他的双眼。大哥,如果非要死一个,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仁慈的主,我在这里坦诚我的罪过,祈求您的宽恕,也祈盼您为我们证明。”荣初回过头,神色严肃而认真:“杨慕次,在神圣万能的主面前,我以长兄的身份向你提出要求……”“我答应,如果你死了,我会好好保重,努力的活下去……”此时阿次已经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泪水仍在滴落,他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大哥,我答应你,所以,你也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也不能放弃,要努力、幸福的活着,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荣初微微一怔,脸上又露出了温暖而安慰的笑容:“好,我答应你。你一定要记着,即使大哥以后不在身边,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阿次点点头,大哥,你也别忘了,如果阿次不在了,请你,也要好好活着…… 庄严的教堂,神圣而美好,荣初微笑的望着阿次,轻轻牵起了他的手:“仁慈的主,如果您赦免了我的罪,那么,祈求您赐予我们最美好的祝福和庇佑。”他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轻轻打开,一对钻戒静静依偎在里面,晶莹夺目的光彩昭示着爱情多姿多彩的绚丽,质地坚硬的晶体象征了牢不可破的爱情。 荣初捧着戒指,单膝跪地,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束火红的玫瑰,眼中满溢的是深不见底的绵绵情意:“我荣初向主起誓,此生唯爱杨慕次一人,生死不改、忠贞不渝。请问,杨慕次先生,你愿意接受我的爱,与我相爱相亲,结为伴侣吗?” 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阿次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两枚戒指,世界忽然一片安静,静到让人忘记了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凝住,只听见心脏狂跳的声音,大哥,是在求婚吗…… 第七十七章 爱情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不论何时何地,发生得随心所欲,却又毫无道理,既神秘又自然,让你始料不及。不经易间播进心底的火种,也足以燃烧成冲天的态势,让你无处可避,哪怕化为齑粉,也无怨无悔,甘之如饴。 兄弟俩保持着这一低一高的姿势,互相对望着,钻石的光芒折射出了彼此眼中的深情。相遇后的画面纷杳而至,仿佛是一场长而美好的电影……火车站台上的惊鸿初见,以身试毒的紧张凶险,造市卖枪的拳拳情义,再到后来车祸遇险,计除李沁红,枪杀杨羽桦,夜探杨公馆,南京祭祖……一幕一幕,如此亲切而熟悉。 阿次眼眶热了起来,眼前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嘴角噙笑,温润儒雅,一开口却能让他气得直挥拳头,他说:“杨慕次,若是想堵住我的口,你得赔偿我三百万精神损失费!”他说:“杨慕次,你没有别的亲人了,除了我。”一切宛如初见,那人仍是记忆中的样子,爱情却已不知不觉在心底萌芽,成长为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满树繁花…… “阿次,我爱你,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这辈子,就已经离不开你了……”荣初轻声诉说着心底最深处的情意,神色庄重而诚挚。 阿次有些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不可置信般的触了触那戒指,又猛地缩回了手指。他忽然觉得害怕起来,他不敢、也没有勇气去承受如此的深情。明天,明天或许就是他的末日,那大哥怎么办? 心底忽然泛起了一股绝望的哀伤,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如果自己死了,即便大哥遵守承诺继续活着,只怕,也是活在无穷无尽、生不如死的折磨里,又何来所谓的幸福?这种认知让他胸口几近窒息,他快要喘 - 分卷阅读68 不过气了,身体也微微摇晃起来。 “阿次!”荣初低呼一声,伸手揽住了他。恍惚间,阿次感觉到唇上一片温热的柔软,熟悉的气息倾吐在脸上,让他浑身如电击般酥麻起来。他忽然不想再去计较那所谓的末日和亏欠,眼前这个人、这份爱才是他内心深处牢牢且唯一想要抓住的东西。人的生命总有尽头,最深刻的感情却会在岁月的洗礼下日久弥新,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逃避?哪怕只有一晚,也能留给大哥最美好的回忆…… “我,愿意……”阿次低低呢喃着,松开了唇齿的桎梏,努力而热烈的回应着这个吻,双手摸索而下,指尖轻轻套进盒中的戒指,接过了荣初手上那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笑容与泪水在荣初脸上同时绽放,他紧紧的搂着眼前爱入骨髓的人,管他什么末日,见鬼去吧!这辈子他已经拥有了最美好的幸福,还有什么好埋怨。 “老婆为大,杨慕次,以后我荣初便是你的人,我把整颗心都交给你,无论未来有多长,此情此爱永不改变……”无视小混蛋一闪而竖的炸毛,荣初双手按着他的肩,恨不得把人望到心里去,那样,到死都能镌刻着那人的影子。 那句老婆让阿次脸色变了又变,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按捺了下来,只轻声道:“阿次也一样,此生心里都只有大哥一人,此情此爱永不改变……”“好,你记住了,在我有生之年,你都只能爱我一个人。”荣初轻轻抵上了他的额头,将人拉到了怀里。阿次,大哥很小气……只有,只有我死了,你才可以再爱上别人…… 生在这样的乱世,又是这样特殊的身份,他们没有办法举行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不过这都无关紧要,拥有了心心相印的真心,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 回家的路途显得短暂而美好,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片刻也没有松开,手指上闪耀的两枚钻戒,为他们在寒夜中驱散冰冷,在彼此心里放了一盏指路的明灯。这一晚,是他们敞开心扉,盟誓互许的第一晚,也许,是最后一晚,天亮之后,一切都将成为不可磨灭的回忆…… 回到沈宅后,荣初没有离开,照顾阿次睡下,他定定望着眼前的人出神。“大哥……”阿次睁开了眼睛,一贯清淡的眸子染上了一片氤氲,他伸出双手,主动环上了荣初的肩,勾起头一路轻吻,生涩却又十分认真,喘息间,他在低低的呢喃…… 他说:“大哥,抱紧我,再紧一点……” 他说:“大哥,我爱你,爱得全心全意……” 他说:“大哥,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住在某个平静的角落,陪你一起看日落和日出……” 他说:“大哥,我离不开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想和你在一起……” 他说:“大哥,不管我在哪里,我的心意都不会有半点改变……” 动人的情话和火热的身体,烧的荣初整个人都要炸裂了,一切理智都被焚烧殆尽,他将人死死箍在怀里,贪恋的抚着令他思之若狂的身体,难以自持的噬咬和亲吻,原始的冲动和情感的渴求驱使着他在这具身体上纵情宣泄,一遍又一遍,冲锋陷阵、快意高氵朝……直到彼此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累得昏昏睡去。 一夜贪欢,抵死缠绵,终在日出前缓缓落幕…… 天色还没有大亮,阿次就睁开了眼睛。全身都在酸痛,到处是贪欢后留下的印迹,他低头看了看,虽然难为情,心里却又有些隐隐的欢喜。 田中樱子约的时间是在午后,他必须先去和夏跃春碰头。翻身起床,找出之前预备好的针管和药剂,缓缓推入大哥的手臂,阿次有些不舍的吻了吻他的唇,轻声道:“大哥,好好睡吧,我一定,设法活着回来。” 似是感应到了对方的心意和即将离别的痛苦,荣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眼皮颤了颤,眼睛却仍是没有张开,很快又重新陷了睡梦中。 阿次将大哥的衣服一件件穿好,将头发梳成一样的流行款式,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后,便执笔展开了信纸。 第七十八章 雨后的茶室,一派风平浪静。窄窄的拱桥将它延到了湖水中央。拱桥两边站着一字排开的日本武士,戴着青獠的鬼面,仿若地狱门口准备迎接死魂的鬼差,阴气沉沉。 踏上拱桥的杨慕次,凛然傲气,风骨嶙峋,脸上无一丝的犹豫与胆怯,落落风采无人可及。俯身坐在茶室窗边的田中樱子眼见来人一步一步毫无惧色的迈了过来,眼底浮现出了刻骨的恨意。掌声响起,两边的鬼面凶态毕现,将来人重重堵在了拱桥中间。 杨慕次的脚步嘎然而止,望着这一群鬼模鬼样的东西,轻蔑的扯了扯唇角:“魑魅魍魉也敢来找死!”语音刚落,外套便已脱下利落往空中一抛,身形瞬间移动起来。 拳已生风,招招直取命门,即便鬼多势众,阿次腹背受敌,但他左右开弓之下,竟是丝毫也未见颓势。群攻占的是人多势众,但若无有效布局,便是一拥而上、杂乱无章。一群鬼面虽然各个身手不凡,却没有形成有效的配合,反观军统训练营出身的阿次,见缝插针,一招一式丝毫不乱,须臾之间,单枪匹马已是稳占上风,一群鬼被打得七零八落,不过负隅顽抗而已。趁着阿次再次被围无暇分身的间隙,两只鬼身形一矮便攻向了他的腿部。霎那间,阿次身形一转,一个三百六十度连环踢扫射,再补上狠狠的几拳,地上便已呻吟连连,瘫倒一片。 阿次目光傲然,双手一展,自空中落下的西服便稳稳套在了身上,他抬手将衣服理顺,径直向湖心的茶室走去。这一切不过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群武艺高强的鬼面便已悉数被击溃,对方身手可见一斑!田中樱子按下心里的惊疑,对着门外厉声喝道:“一群废物,还不快滚出去!”地上的人捂着伤处,狼狈不堪的退回到守备的位置。 阿次阔步走进了茶室,毫不不客气的坐在了桌边。田中樱子冷冷瞟了他一眼,随即笑道:“算我看走了眼,没想到,你是个文武兼修之人。”阿次自顾自斟了一杯茶,笑道:“如此阵仗请我过来,不该只是为了夸我吧?” “我记得荣老板是个文人。”田中樱子毫不掩饰的道出了心里的疑问,双眸微眯,似有危光浮动。“没错,在下一向尚文黜武,不过被狗咬多了,不得已习了几招防身而已。”阿次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无奈。 “哦?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是什么速成之法,竟能让人的身手在短期内有如此进益?”阿次仰脖吟尽杯中茶,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又岂是区区几只畜类所能理解。” “只怕是虚张声势,后劲不足!”田中樱子脸上怒气已隐隐浮 - 分卷阅读69 现。“雕虫小技,打狗足矣。”“哼,黄口小儿,也敢大放阙词!”田中樱子拍案而起,一掌便向阿次攻了过去…… “阿初,醒醒!”一阵急切的叫喊声拉回了荣初沉到黑暗里的意识,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模糊中是四少焦急的脸。不过他眼中并无焦距,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阿初,阿次去了日本茶室,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这是他留下的绝笔信!”四少捏着信在荣初眼前用力晃了几下,眼看他还是一片怔愣,急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接到通知的时候,他正好在天津与人商谈军务,这才能在三天内赶来上海。火急火燎进到沈宅就看到荣初躺在阿次的房间,怎么叫都不醒,显然是被注射了什么药物。桌上是阿次留下的绝笔信,什么叫“此生永无再见之日”?那个傻瓜,又想去干什么蠢事! 想找荣初问清楚,这人又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算了,救人要紧,他恨恨一甩手,把信仍在荣初脸上,带着人就往门外跑去。 当信纸的墨香传入鼻尖的时候,荣初猛然清醒了过来,他立即坐起身,伸手抓过了信纸…… 亲爱的大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替你,替父母,替姐姐去了日本茶室,我要向田中樱子讨回家国的血债。我知道此去凶多吉少,可能此生永无再见之日,望大哥保重身体,切勿过度悲伤。 阿次不孝,自小认贼作父,长于仇家,性格莽撞,几番冲撞大哥,蒙大哥不弃,数度援手,救我于危难之中。 自相认后,大哥一片真心,处处维护,生死誓约言犹在耳。阿次感念在心,不敢辜恩忘情。 若此番遭遇不幸,阿次有一个请求。新雷霆关系到全中国人民的安危,请大哥务必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完成疫苗的研制。届时日本人必会展开报复,我已托人安排,护送大哥离开上海,去英国过安全的生活。 阿次希望大哥能将我的衣冠带走葬在临近的山上,即便远去他乡,仍能与大哥日夜相伴。 身死黄泉念兄恩, 愿为青青山上魂。 朝朝暮暮长相望, 不忘生死白首盟。 阿次拜上 信纸从指间落下,字迹被泪水浸透,变得模糊起来。荣初掀开被子,一路踉跄着追了出去…… 田中樱子果然不负军部毒蛇的名号,身形轻巧灵活,招式阴毒狠辣,且韧性与力道都极佳,阿次与她一番激战,也未讨到半点便宜。加之上桥伊始就被卸去了枪支,自己赤手空拳,对方却有武士刀,应战起来着实吃力,几次刀锋都堪堪必过、凶险万分!几番周旋下来,双方都已气喘吁吁,胜负却未见分晓。 侧头避开当前一刀,阿次一个腿风凌厉扫过,田中樱子被狠狠踹到了墙角,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手上的刀却仍未脱落。阿次趁势紧逼,挥拳朝她几处要害一阵击打,直逼得她喷出了一口血痰,眼见就要落败倒地,田中樱子咬牙拼起了一身力气挥刀向阿次砍去。 阿次侧身一避,就欲夺过她手中的武士刀,用力过猛之下胸口忽然一阵绞痛,喉头有腥甜的味道涌了上来。他暗道不好,刚刚一番打斗,牵动了长期未愈的旧伤。不过是一个闪神的功夫,田中樱子得了机会便一掌攻去,阿次躲闪之间力道一松,她已然脱身。 片刻的喘息后,田中樱子怒喝一声又再次展开攻势,她耐力甚好,又占了兵器的优势,着实难以对付。身体被旧伤所累,昨夜又一朝贪欢,久战之下阿次气力渐已不殆,脚步也变得沉滞起来。面对猛烈的攻击,他不断左避右闪,一个不小心,便被一记重拳击中腹部,正是上次枪伤的位置,剧痛之下,他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来。 第七十九章 冷汗湿透了衣衫,阿次觉得浑身的感知随着这一击都变得有些迟钝起来,惟有腹部的伤口痛得尖锐,让他得以继续保持着一丝清明。 他扶着墙低低喘息着,田中樱子的身影时远时近,有些看不分明。有劲风迎面扑来,他下意识的架起双手去挡,武士刀径直砍在臂上,留下了一道狭长而可怖的伤口,鲜血顺着刀锋嘀嗒落下,淋漓了一地刺目的深红。 这仿佛要穿透臂骨的极致痛意唤醒了阿次有些昏聩的神智和感官,他后退一步卸去刀口的力道,快速回身绕到田中樱子身后,双腿跃起奋力一踢,田中樱子的身体迅速向前倒去,武士刀来不及转换方向,一半的刀身已没入了肩膀。 两人伤得都不轻,田中樱子慢慢爬起身,狠狠把刀从自己肩上抽了出来,格格的笑着:“荣初,这一局你输定了!我会亲手杀了你,然后重新回军部,研制出足以毁灭你们整个国家的细菌弹!”她的语调说不出的阴森恐怖,令人毛骨悚然:“就算我死了,新雷霆也会被立即发射出去,到时候整个上海都会给我陪葬,你说那遍地尸体的景象是多么的美妙,哈哈哈哈……” 她的脸因仇恨而扭曲,整个人陷入了癫狂的状态,阿次心里一凛,厉声喝道:“你疯了,别忘了,松井和你们的军队也在上海!”田中樱子兀自狂笑道:“那又怎么样,是他们放弃了我,我死了,他们也该付出代价!” 阿次的拳头死死捏了起来,这女人疯了,什么恶毒的事都能干得出来,一定要尽快把她杀死!新雷霆的发射装置肯定就在这茶室,会藏在什么地方?他转头望向四周,这里屋舍简单,一目了然,没有可以隐蔽的位置,隔壁有一个里间,听不到有任何的声响,会不会就藏在那里?阿次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尽量平缓了一下气息,不管怎样,先杀了田中樱子再说! 抬眼扫视到立在门口的柱子,他眼中一亮,随即卯足力气出拳主动向田中樱子攻去,刀势一逼过来,他迅速移动身形,边守边退,将对方渐渐引到了茶室柱子的前边。 机会来了!阿次一个假动作仿佛就要摔倒,田中樱子趁机举起刀狠狠向他劈了过来。命悬一线之际,阿次身形一矮,从侧面移出,迅速跃到了田中樱子的身后。 一声闷响,刀锋深深没入了柱身之中,与此同时,田中樱子的脖子也弯出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弧度。 阿次急促的咳喘着,死死盯着她,直到她的身躯慢慢滑落下来,倒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动静,才暗暗松了口气。 里间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阿次神色一变,糟了,里面有人!难怪田中樱子那么笃定他会输!顾不上身体的伤痛,阿次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里间并不大,靠窗的位置架了一座小型的发射装置,正对着外面的天空。一名士兵在进行操作,眼见就要按下一个红色的按钮。阿次心里大急,几乎是飞了过去将他扑倒,然后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 腹部的伤口经过猛烈的撞击 - 分卷阅读70 ,终于完全裂开,鲜血涌了出来。阿次瘫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虚脱,冷汗迷离了双眼,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了一丝力气。 模糊中,他看到士兵已经爬了起来,打算继续启动发射装置。他咬咬牙,伸出双手拖住了对方的腿。“八嘎!”士兵唾骂着,用脚狠狠踩在他身上,伸手就去掏别在腰间的枪支。 一定要阻止他!此时阿次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身上力气不够,他艰难松开一只手,往士兵的膝关节击去,对方腿一软,一个踉跄又摔了下来。阿次撑起身,用尽全力夺下枪支,对准了他的脑袋,“砰”的一声,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枪声在平静的湖面上回荡,显得异常清晰。两名鬼面瞬间冲了进来,拿枪指向了阿次。 眼看着对方就要扣下扳机,阿次的脸上满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细菌弹还没有被销毁,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可是,可是他实在没有力气了…… 又是一声枪响,阿次浑身一震,却眼看着两个鬼面倒在了血泊之中,一个被子弹击中额头,一个被手术刀插中脖颈。转头从窗户望去,原来是荣初和四少带着人来了! “阿次!”他们齐齐喊出了声音,心里是同样的急不可耐。远远看去,那人状况似乎非常不好,不然刚刚又怎么会被区区两个鬼面逼得束手无策。幸好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大哥和四少的欣喜还来不及退却,阿次就听到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不过眨眼之间,大批的鬼面就涌了进来,枪口齐齐对准了他。 果然还是回不去了……阿次自嘲的笑了笑,低低叹了口气,回头望着荣初和四少惊痛交加的脸,他们正拼劲全力扫除障碍往这里冲过来,一直停靠在岸边的小船此时也在快速往湖心靠近,可是来不及了,没有时间了…… 阿次对着窗外绽出了一个笑容,那留恋却又决绝的样子让荣初即便是在几十年后仍然记忆犹新,心痛不已。他读懂了阿次眼中的告别…… 再见了大哥, 再见了四少, 再见了跃春, 再见了一起并肩作战的的同志们, 我们,来生再见…… 子弹不停飞过来打在了身上,阿次忍着来自四肢百骸的痛苦,从腰间掏出了手雷。 大哥,对不起,虽然真的很想陪你一辈子,可惜阿次做不到了。 沛林,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欠你的酒,我们下辈子再喝吧。 这些人见过了我的身手,留着也始终是个隐患,就跟着我一起,和新雷霆,灰飞烟灭吧……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茶室化为了一片火海…… “阿次!”肝肠寸断的呼声瞬间响起,伴随着浓浓的硝烟,飘散在冬日的阵阵寒风里…… 这世上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爱人在你眼前生生离去,你却被枷锁禁锢,一步也不能前移。于是你只能残酷的、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不见,画面终生定格,只剩下悲痛欲绝的回忆…… 第八十章 茶室燃起了熊熊大火,在这安静而平稳的湖面,固执而寂寥的烧着,大有冲天之势。浓黑的烟雾腾起,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地上倒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惨烈的如同人间地狱。 田中樱子全军覆没,她的手下或死于茶室,或灭于四少和初哥之手。连她自己,也带着她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细菌弹,在这场爆炸中化为了乌有。没有人为她流泪,也不会有人惋惜。她放弃了自己的人生,戴着徐玉真的面具潜伏隐藏、蝇营狗苟了二十年,最终却也只落得个死有余辜、客死异乡的悲惨命运。活着的时候没有真心,死了也了无痕迹。 荣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湖面飘荡,回应他的只有凄凄风声,声声绝望。一艘小船快速的划到了拱桥边,来不及停稳,夏跃春就已经纵身跳了下来,死死拉住了不顾一切往火场里冲的人:“阿初,火太大了,里面随时都会塌,你不能进去!”“放开我!我要去救阿次,阿次还在里面!”荣初用尽全力的挣扎着,目龇欲裂。 “阿初,你冷静点,这种情况下没有生还的可能,阿次死了,他真的死了!”“夏跃春我警告你,我弟弟还没死呢,你敢再诅咒他,信不信我杀了你!”荣初咆哮着,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夏跃春被打得脸歪向一边,鼻血瞬间涌了出来,手下却分毫不敢松懈,仍是死死的拉住了他:“你现在进去只能是死路一条!”“他是我弟弟,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他在一起!”荣初用尽力气摆脱了桎梏,眼看就要冲进大火里面,四少急切的呼喊声从水里传了过来:“找到了,快来人把他拉上去!” 这一声呼喊仿佛神谕般让人得到救赎,荣初急急转头望去,距离茶室不远处的湖面,四少托着一个人在费力的游着,那个人的样子已经镌刻进了他的灵魂,即便万物枯朽、石化成灰也不会认错半分,他立即就往水里跳了下去。 水面烟雾太大,熏得人呼吸都有些艰难,四少搂着阿次大口的喘着粗气。凭着军人特有的敏锐,他捕捉到了爆炸时掉入水中的身影。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楚,整个湖面就已被火光和浓烟充斥,但他确信自己的判断,于是片刻都没有犹豫就跳进了水里。 由于烟尘太大,水里的视线非常不好,好在老天保佑,他很快就发现了阿次正沉沉下坠的身体,于是拼了命的游过去将阿次拖出了水面。 不过片刻,荣初就游到了他们旁边。两个人一起抱着阿次,以最快的速度上了岸,把人小心平放在了地上。 阿次看起来十分糟糕,眼睛紧紧的闭着,额头还在冒血,身上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了。他浑身冷得让人心惊,头发散乱的黏在额上,衬着青白一片的脸色,显得整个人更加死气沉沉。荣初屏住呼吸,颤抖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脸色瞬间变得跟地上的人一样惨白。 他猛然扯开了阿次的衣服,腹部上血肉模糊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眼前的人脆弱得让人不敢碰触,但他的生命却在一点一滴、毫不留情的流逝。没有时间犹豫了!荣初咬了咬牙狠下心肠,双手用力往阿次胸口按了下去:“阿次,快醒醒,把水吐出来,快啊!” 他费力的、一下一下的按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地上的人却没有一丝反应,平静的胸口也看不到任何起伏。荣初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仿佛无论他多努力,那个人都回不来了。心里被强烈的恐慌充斥,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是不断重复着手下的动作,希冀着他已濒临绝望的可能。地上人的脸色却逐渐转为死灰,殷红的血迹从唇边缓缓溢了出来。 荣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呆呆 - 分卷阅读71 的望着那抹不断蜿蜒而下的血色,脸上浮现出了近乎绝望的痴傻笑容。他的心正被一寸一寸活活绞断,他站在死亡的漩涡旁拼命想拉住阿次,丑恶的命运却活生生斩断了他的手。于是,他自己也放弃了,如果这就是末日,就让他陪着阿次一起沉沦吧…… “阿初,阿初!”夏跃春急切的摇晃着他的肩膀,看样子阿次已经救不回来了,要是他死了,阿初只怕也活不下去了。 “阿初,你听着!阿次还没死,你听听,他还有心跳,如果你放弃,他就死定了!”四少紧紧攫住了他的肩,大声的喊着,企图唤回他逐渐涣散的神智:“阿次的理想还没有完成,他不想死,你是他大哥,只要他还有心跳,你就不能放弃,你一定可以!”四少的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他超乎寻常的信心让荣初濒死的心又苏醒了起来。 他缓缓将头贴上了阿次的胸膛,感觉着里面虽然微弱,却仍苦苦挣扎着没有停息的心跳,眼神复又坚定起来。是啊,阿次还不想死,那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跟老天爷抢弟弟的事情他干得多了,这次也一定抢的回!即便是输了,大不了就陪阿次一起死,没有人能再让他们分开,老天爷也不可以! 他用力抹掉了泪水,对着地上的人厉声吼道:“杨慕次,你给我听好了,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他紧紧捧着那人的脸,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渡到了他的嘴里…… 第八十一章 这唇荣初吻过很多次,柔软、温热,带着爱情的芬芳旖旎,给他的生命注入过无穷的希望和生机。现在却只剩下了冰冷坚硬,透露着衰败和死亡的气息。 荣初紧紧攥着阿次无力垂落在地上的手,毫不吝啬的将身体里的氧气尽数倾吐到了他嘴里。阿次,我很需要你,回来好不好…… 深吸、渡气、再深吸、再渡气……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施救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终于渐渐有了反应,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了几下,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呛咳,头歪向一侧,吐出了不少的水。 “阿次,我是大哥,快醒醒!”荣初压抑住心头的狂喜,焦急的拍打着他的脸,连声叫唤着。阿次费力的睁开眼,前面仿佛是一团白雾,大哥的脸在雾中若隐若现,看不分明。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挣扎着想要伸手去触摸,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 “大、哥……”他轻轻呢喃了一声,又重新昏了过去。这两个字虚弱得如同气音,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振奋不已。荣初把人紧紧揽到怀里,喜极而泣:“阿次,大哥在,大哥一直都陪着你……” 阿次的伤势沉重,需要立即施救,荣初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赶回了沈宅,只留下了阿四和几个弟兄收拾茶室的狼藉。 现在的沈宅就如同一座小型的私人医院,既方便治疗,又是最安全的地方。手术室很快就准备好,阿次浑身湿漉漉的躺在了手术台上,荣初和夏跃春一左一右帮他处理着伤口。 “腹部伤口撕裂,手臂刀伤深可见骨,子弹擦伤胳膊和膝盖,内伤有复发的迹象,被湖水浸泡后,体温和血压都过低,需要立即输血和手术。”夏跃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理智冷静,显示他是个极合格且专业的医者。 “好,你主刀,我配合。”荣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夏跃春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忍:“医者不医亲,阿初,你不必每次都这样为难自己,交给我吧。”荣初摇摇头,脸上露出了痛苦却坚持的神色。这样的荣初让夏跃春感到心疼,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一次又一次去直面爱人的生死。他轻轻叹了口气,便立即投入到了紧张的手术中。 荣初亲手处理着阿次身上的每一处伤口,用尽全力的压抑自己,他知道他没有出错的机会,也没有恐惧的资格,只要一个不小心,亲手断送的,就会是阿次的性命。他真切的体会到,眼前这个人已经融入到了他的生命,渗进了血液和骨髓。他可以肯定,如果这人死了,那他,也一定会死。 这一场手术漫长而艰难,因着阿次脆弱的体质和微弱的呼吸。一个稍大的动作都要格外的小心,以免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终于得以完成。 四少几乎立即就冲了进来,急声问道:“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吗?”心知荣初身心都已经极度疲惫,夏跃春立即答道:“没有致命伤,手术很成功,伤口都已经缝合。但阿次的体质不比常人,又在水里浸泡了那么久,根据上次的经验来看,感染的可能性非常大。” 四少心里一紧:“有办法吗?”夏跃春摇了摇头:“上次全靠你和信之从东北带来的药才救了他的命。这次时间太紧,即便现在就让人送过来,恐怕也赶不及。”一想起即将要面对的状况,夏跃春就十分担忧和沮丧。 四少却反而神色一松:“我接到消息时便料到会有人受伤,离开天津前就已经让人通知信之带药过来,估计过两天就能到。” 原本一直瘫软在墙角的荣初闻言后立即站了起来,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如果是这样,阿次挺过去的机会就大了!” 两天的日子虽然不长却十分难熬,各种并发症不出意料的出现在了阿次身上,伤口感染、高烧不退、肺炎复发,伤病来势汹汹,仿佛要将本就虚弱不堪的人直接拖到地狱里去。由于有了盼头,荣初和夏跃春并不绝望,拼尽了一身的医术,竭尽全力的延续着阿次的性命。只要撑过这两日,信之就能把药带来,阿次就有救了。 两天后,四少终于将人从东北盼了过来,但来的却不是程信之。 “沛林,这几天有没有想我?”一名女子在几个士兵的拥簇下走了过来。她身材高挑,一头短发利落清爽,简单的衬衣西裤,显得人精神又自信。 “你怎么来了,信之呢?”四少并没有看她,只是紧张的向后望着,恨不能把人给望出来。程谨之见状展颜一笑道:“这么着急干嘛?你突然就走了,我不放心想来看看,怎么,不欢迎啊?”“谨之,别开玩笑了,十万火急等信之救命,快告诉我他在哪?” “我为了你从东北赶过来,你就这么不闻不问啊?”程谨之眼里浮起了一丝嫉妒的神色,随即语气也变得尖酸起来:“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好本事,能让堂堂的慕容四少着急上火!” “谨之,我没空跟你开玩笑,信之在哪?”四少脸上一片焦灼,显然伤的那人在他心里位置极为重要,难怪他一再推拒和自己的婚事!程谨之按捺住心里的怒意,不满道:“你不用等了,我哥不会来。你的口信被我拦截了,他去了军中根本不知情。” 信之是阿次 - 分卷阅读72 唯一的希望,他不来,阿次就死定了!失去了救命稻草的四少怒不可遏,冲动之下便拔枪对准了程谨之的脑袋:“拦截情报是死罪,你这是找死!” “沛林,你要杀我?”程谨之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竟然为了别人,要杀了我?”“你害死了阿次,就该给他偿命!”四少双眼血红,理智丧失殆尽,手对着扳机便扣了下去。 程谨之厉声道:“救命的药在我这里,我死了你就等着让你的心上人一起陪葬!” 四少浑身一震,立即放下枪,急急向她伸出了手:“药在哪?快拿出来!” 程谨之却没有答话,只是噙着泪水望着他:“为什么?沛林,你说过要娶我,为什么要食言?” 四少急得跳脚,但他深知程谨之的性子,也只好先温声答道:“那只是小孩子的戏言,怎么能当真。” “可是我却记了整整二十年!”程谨之有些失控起来:“沛林,从小到大,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放在了心里。你说长发娇媚的女子过于软弱,我便剪了短发,央求父亲将我送去了军中。你说你想打一个太平天下,我便弃了红妆,从此投戎。这二十年,不管你说什么,想什么,要什么,我都想方设法的去做,只为了能跟你在一起,能配得上你。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会爱上别人?” 面对谨之的深情,四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么多年谨之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也感念于心,可是,感情的事却不能勉强,他叹了口气,柔声道:“谨之,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妹妹。” “妹妹?”程谨之大笑了两声,她强忍着泪水,将头倔强的偏向了一边:“可惜我不想当你的妹妹。沛林,你当真这么绝情?” “谨之,对不起,我心里已经有人了,我不能骗你。”“好,你为了他辜负了我的心意,我又凭什么要帮你。” 四少上前拉着她的手,恳切道:“谨之,算我求你好不好,只要你把药交给我,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程谨之的神色变得嘲讽又好笑起来:“沛林,你当真肯为了他什么都不顾?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绝不反悔?”“是,绝不反悔!” “好,我只有一个要求。”她直直盯着四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要你,娶我!” 第八十二章 “谨之,你疯了!”四少难以置信的望着她。程谨之脸上浮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看着你心爱的人死,或者,娶我!” 四少的瞳孔急剧收缩为一个危险的光点,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如此威胁过。答应,就得违背心愿一辈子和谨之在一起。不答应,就是把阿次往死路上推。不过片刻后,他又把枪举了起来。与其左右为难,不如先拿下她,把药搜出来,岂不是更好! “药被我藏起来了,没人知道在哪里。”程谨之仰起脸高声说道,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又爱了他这么多年,他的心思自己又岂会不知,她冷笑道:“沛林,你别忘了,我是这世上最懂你的人。药不在我身上,你杀了我也没用。只有写下婚书,我才会拿出来。” “谨之,没有爱情的婚姻有意思吗?你又何必作茧自缚!”四少几乎是吼了出来,眼里是深深的痛苦和无奈。程谨之却不为所动:“我爱你就够了,至于其他,我不在乎!”沛林,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不管怎样,我都要得到你。如果日后你仍不死心,就别怪我狠心,我还怕抢不过一个死人! “好,好,我答应你……”四少将枪狠狠的拍在了桌上:“程谨之,你最好记住,这段婚姻是你自己求来的,以后若是后悔,可怨不得别人!” 协议在剑拔弩张中达成,程谨之满意的拿到了四少亲笔写下的婚书,立即致电父亲准备婚事。阿次也因为用药及时,伤势得到了控制,虽然人还没有清醒,但已无性命之忧。四少却不得不提前向他道别了,程谨之嫉妒心太强,留下来也不过是徒增危险而已。既然这份爱强求不得,倒不如放在心里,寂寞的时候对月举杯,遥寄相思,知他安好,就足以! “阿次,我要走了。”四少坐在床边,轻轻拉起了他的手。虽然知道对方看不到也听不见,他的语气还是刻意放得轻柔。此次一别,他和阿次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四少心如刀绞,脸上却仍是微微的笑着。他希望自己带给阿次的永远都只是安全和快乐,而不是一丝一毫的内疚和忧伤。 “我要成婚了,和谨之,我们军中最出色的女诸葛。”他笑望着床上沉沉昏睡的人,忍去了眼中酸涩的泪意:“这门亲事家父早已经商定,我也不过是遵从父命而已,所以你不必为此难过。” 他顿了顿,又自嘲般的笑了笑:“谨之很聪明,也很能干,别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了她的协助,承军日后只会更加强大。” 仿佛想到了以后的日子,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变得有些失神。不过片刻,脸色又缓了过来,继续拢着那人的手,毫不吝啬的传递着掌心的温度,眼里是水样的柔情:“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受了这么多伤,身体比老头子还差。好在你大哥医术不错,日后打针吃药,你都要好好听话。这回,我可是跟他站在一条战线上。” 他痴痴看了一会阿次,又将他冰冷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吻:“阿次,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爱你,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擦去眼角的泪花,爱惜而珍重的摩挲着阿次沉睡的脸颊:“我遇上你,这样迟,最后却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对你的心意都不会有分毫改变,也请你,不要忘了我……” 说了这么久,床上的人仍是静静躺着,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觉。四少心里感伤,却又庆幸他这样睡着就不必承受痛苦。他了解阿次,若是此刻知道自己为了救他而娶了谨之,恐怕宁死也不会再肯用药,那他的心意就白费了。 沈家平轻敲了两声门后走了进来,低声汇报道:“四少,可以出发了。”四少抬起头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又恢复了往常冷厉的样子:“知道了,出去!” 沈家平自小就跟着四少,又看着他对杨慕次情根深种,知道他此刻心里定是十分不好受,于是低了低头转身便要退出去。耳边又传来四少的低喝声:“动作轻点!” 荣初见到沈家平的囧样,心知四少定是心情不好,叹了口气便推门走了进去:“真的要走了吗?”“是,一会就出发。”四少的声音很小,却难掩失落。“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要考虑清楚。”知道他心里爱的是阿次,但荣初仍忍不住出言相劝。 “没什么好考虑,我的心里只有阿次,他的心里却只有你。所以这辈子我娶谁都没分别,何况还能因此救了他 - 分卷阅读73 的性命。”四少不以为意的笑笑,目光却仍只是停留那人身上,缱绻而深情。 “别拿婚姻开玩笑,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幸福。”“我的幸福……呵呵,姓荣的,那你能把阿次让给我吗?”四少终于转过头来,冲他努了努嘴。荣初闻言立即挥起了拳头,不满道:“想都别想,阿次是我的!”四少却释然的笑了:“你放心,我虽然脾气不好,却也知道爱情需要两情相悦,半点也不能勉强,否则我早就让人把阿次绑走了。”他站起身,凝视着荣初的眼睛:“事到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阿次能好好活着,他的平安喜乐就是我的幸福。” 荣初敛了敛神色,郑重道:“你放心,我荣初发誓,对阿次,定当以命相护,绝不食言!”“好,我信你!”四少微笑着伸出了手,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因为共同的所爱,他们反而成为了知己和彼此最信任的人。 一月后,喜讯传出,承军少帅慕容沣大婚,迎娶得力干将程司令之女程谨之,婚礼十分隆重,东北三省军政商要员无不出席,风光无限,各大报刊头条刊登的都的是冷峻少帅和娇俏新娘的照片,媒体齐齐评论四个大字:珠联璧合! 第八十三章 四少走后,荣公馆和沈宅又恢复了原来安静的样子,少了那个飞扬跋扈的身影,荣初竟然觉得有些失落,甚至开始怀念那个总是对着阿次一往情深,转眼又冲着他大呼小叫的人。他不禁笑了笑,原来情敌也可以保持这么友好的关系。一想到四少为了救阿次牺牲了一生的幸福,他的咽喉就如同被人扼住了般窒息。那个女人竟然用阿次的性命来交换,绝非善类,她的家族又是承军的肱骨,轻易动弹不得,以后四少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他们兄弟俩欠了四少这么大的情,以后要怎么还? 夏跃春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荣初站在窗前,神情怔愣的样子。他给阿次做了例行的检查后,便走到了荣初身旁,有些讨好的笑道:“四少的药还真是管用,阿次又捡回了一条命。看样子,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稍微有些紧张,从茶室回来以后,除了因为阿次的伤进行必要的交流外,荣初就没跟他说过别的话,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这次的事的确是自己和阿次不对,也难怪荣初生气。所以他认为有必要低下贫穷但骄傲的头颅,好好跟老同学道个歉。总这样冷着也不是办法,何况新雷霆的疫苗还剩下最后的关键,也需要这位医学博士的鼎力相助才行。 不过,夏院长自认为低眉顺眼、十分良好的认错态度在荣初眼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夏跃春一副鼠眉贼眼、不怀好意的样子,显然又有什么图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几日阿次生死未卜,他没心思计较,现在竟然还敢主动送上门?他怒火瞬间就腾了起来,夏跃春,你当我荣初是病猫吗! 他一把就揪住了夏跃春的领子,脸色因过于气愤而胀得通红:“对你我只有两个字,绝!交!”夏跃春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讪笑两声,企图用玩笑蒙混这尴尬又火药味十足的氛围:“呵呵,阿、阿初,你的数学比阿次好多了,他可每回都数错。” 他不提阿次还好,一提简直是火上浇油。一想起他那个比眼珠子还要紧的宝贝弟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荣初就恨不得往夏跃春的脖子上飞几把手术刀! 眼见荣初的脸色由红变成了紫,夏跃春不由暗暗叫苦,完了,看来梁子结大了!之前还心存侥幸,只要阿次没死,他就不会真舍得计较,现在看来完全错了,荣初的确什么时候都不会真舍得跟阿次计较,所以积压的怒火当然是要十倍、百倍的发泄到别人身上! 他推了推眼镜,正想着怎么才能把荣初给安抚下来,就被一拳狠狠的揍在了脸上,他眼前阵阵发黑,无数的星星冒了出来,然后,他听到自己门牙断裂的声音,咔呲一声,干脆利落。 又来!在茶室就被打得鼻梁骨快断了,这回倒好,牙没了……夏跃春捂着腮帮子,痛得半晌说不出话来,正想反抗,却见荣初从口袋掏出一张支票甩在了他身上:“这是阿次的手术费和诊金,从今以后,我们两清,再无情义可言!” 这下夏跃春彻底急了:“阿初,你听我解释!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可这次任务的确是阿次去更加合适。不可否认,他成功了,如果去的是你,恐怕田中樱子已经踩着你的尸体去军部研究新雷霆了!”他心里有点慌,以往荣初再生气,也没有这样跟他划清界限过,难不成真要跟他绝交?不行,这结必须要解开! “是,他成功了,所以你们的组织和整个上海都安全了。可是阿次呢?如果不是四少牺牲了自己,阿次的命也彻底没了!”不是不爱国,也不是没有大义,他甚至可以拿自己的命去换取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伤害阿次?明明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最害怕的是什么,却偏偏还是要这么做,他们将他置于何地,又让他情何以堪! “阿初,革命就必须会有牺牲,这也是阿次的选择,希望你理解。”“我不理解!我只想要他活着!”“哪怕是以整个上海的人民为代价?”夏跃春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荣初眼里的光熄灭了,他有些无力的垂下了头,很多时候不在于你想做什么选择,而是你必须选择什么,因为你根本没得选。 夏跃春看到了他眼里的松动,立即忍着痛趁热打铁:“阿初,新雷霆马上就要完成了,疫苗却还差关键的一步,我们很需要你。”“不可能!”荣初猛然抬起头,斩钉截铁道:“阿次还没醒,我不会离开他!”“阿次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需要的只是时间。”“他的体质和血型都特殊,一个小小的问题都能要了他的命!”“那你需要等多久?一天、十天,还是一个月?等到那个时候,日本人早就带着细菌弹在我们的国土上横行了!” “你不要说了,我一个字都不要听,这个时候我不可能离开阿次!”“哪怕细菌弹要投放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东北,你也熟视无睹吗?”夏跃春低声吼道:“你想想四少,他的承军会非常危险,甚至可能在短时间内全军覆没,你忍心吗?”荣初的身体不由晃动了几下子,这辈子他和阿次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四少,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袖手旁观,他必须阻止日本人的阴谋,帮承军摆脱险境! 在茶室爆炸后的第五天,荣初跟夏跃春去了春和医院地下室进行新雷霆疫苗的最后攻关,为了掩人耳目,他将阿次移到了荣公馆自己的卧室养伤,并让阿四严密守护,定时汇报。临走的时候,他轻轻吻了吻阿次已经逐渐恢复正常体温的额头。 阿次,对不起, - 分卷阅读74 大哥这几天不能陪你了。但是大哥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帮四少研制出了疫苗,大哥就留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了。你等我…… 走的时候,他心里满是不舍和眷恋,但最终还是坚定的没有回头。他不知道,这一次的分别竟然成为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留下的阿次将要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第八十四章 早在茶室之前,新雷霆就几乎已经完成,剩下的只是最后的检测和封装而已。由于一直在军部参与研究,荣初在疫苗的研制上可谓事半功倍、得心应手。他在春和医院的地下室废寝忘食了三天,终于大功告成。与此同时,仓木鹿也将成品的细菌弹和一应资料交给了军部。根据最新的6军作战计划,细菌弹将以最快的速度运往东北。 截获到密电的余晓江第一时间就给在重庆的杜旅宁发了一封电报,告知目前的紧迫形式,建议立即将疫苗送往**在长春的医学研究中心,连夜批量生产疫苗,并与慕容宸的承军联手作战,以应对战局需要。她在一刻钟内就收到了杜旅宁的回电,简单明了八个字:刻不容缓,即刻执行! 夏跃春也与四少取得了联系,告知了他日军的计划,让他早做安排,同时也秘密让人给他运送了一份疫苗,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进展都十分顺利,成功的喜悦褪去了三天不眠不休的疲惫,荣初和夏跃春才堪堪松了口气,门忽然被大力的推开,医院上面的暗哨带着一个人匆匆闯了进来。 来的人是阿辰,他正弯腰喘着粗气,显是一路狂奔过来。他身上溅了不少的血迹,看样子还受了伤。他是四少留下的人里身手最好的,比荣公馆的保镖强了不知多少倍,因此被荣初安排贴身保护阿次。在看到他的第一秒,荣初就知道出事了,他几乎是颤抖着开了口:“阿次呢?” “来了一群人,直接、直接血洗了荣公馆,我们伤亡很大,二先生被、被带走了。”“不可能!”荣初跳了起来,失声叫道:“荣公馆里里外外加起来有五十几号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攻破?” “对方至少有一个排的兵力,火力很猛,虽然只是普通黑道装扮,但看得出来是正规军。在附近踩点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所以采取的急攻,目标十分明确,直接上到了您的卧室!”毕竟常年行军打仗,不过片刻的功夫,阿辰就已经调整好了气息。“是什么人干的?”“不知道,我们死了不少弟兄,剩下的都伤得不轻,连四哥都中枪了。” 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荣初几乎是飞奔着跑了回去。韩副局长已经带着警员在封锁现场,现场一片混乱,满室的狼藉和伤员,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味道,四周弹坑密布、血迹斑斑,看得出来刚刚经历过一场短暂且。 被吊在刑架上的男人虚弱不堪,一张脸泛着死气的白,似乎连呼吸都是件极费力的事情,眼睛却还是固执的微微张着。琴子款款走了过去,温柔的笑着,仿若世上最温柔的睡莲,纯洁而美好。她轻轻抚了抚旁边还沾着这人血肉的刑具,抬头莞尔笑道:“荣老板的身体也实在是太差了些,现在这样子,真是让人心疼万分呢。” 男人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多久了,也许只是一天,又或者是两天?他醒来的时候,还来不及让人告诉大哥,就听到了火拼的声音,然后他被一群人强行带来了这里。他眼睁睁的看着阿四他们倒在血泊中,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身上的伤本来就没好,又遭受了一番毒打,他不记得昏过去多少次,但每次都是被冰水泼醒。到后来,他实在醒不过来了,对方就会往他嘴里不停的灌冰水和冰渣,灌到他被胃的抽搐活活疼醒,然后,再继续下一次的酷刑…… 浑身上下都在疼,腹部和手臂的伤口好像又裂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这里的任何一种刑罚都能要了他的命。杨慕次努力将眼睛睁开,他并不甘心,在军统和日本人面前一次次的死里逃生,难道现在,却要死在自己的妹妹手里…… 琴子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回荡在这空旷而密闭的屋子里,显得阴森而诡异。她挥了挥手让两个行刑的大汉退下,又捏起了阿次的下巴,连连叹息道:“这么俊俏的一张脸,连松井石根都迷恋不已,他们也下得了手,当真是半点都不懂得怜惜呢。” 阿次费力的看着她,眼里却没有仇恨,只是深深的悲伤与痛楚,从喉管里勉强发出的声音,像在询问,却更像是怜悯,他的声音几乎不成调,但却仍字字清晰,他说:“琴子,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琴子心里一窒,这眼神让她十分难受,就好像黑暗的沼泽地里滋生出来的死灵,忽然被阳光射中了般,让她觉得窒息却无所遁形。就连被仇恨占据的心都仿佛生出了一丝软弱和悲哀,她讨厌这种感觉! 于是,她揪起了阿次破碎不堪的衣领,高声问道:“荣初,你可知道我是谁的女儿?” - 分卷阅读75 阿次终于缓缓的抬起了头,眼角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着,琴子听到他颤颤的说出了三个字:“杨、羽、桦……”心中的伤疤陡然被揭开,琴子陡然一颤,挥起巴掌朝他狠狠扇了过去。五道清晰的血痕印在脸上,阿次眼前一暗,喷出了一大口血,头重重垂了下去 第八十五章 松井琴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频临死亡的男人:“你知道,你竟然都知道!”她狠狠的揪起阿次的头发,抽打着他的脸,尖声叫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父亲为了保护你弟弟屈从军部,与我母亲分离了整整二十年!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竟然杀了他!”阿次勉强撑开一丝视线,他实在没有力气解释,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摇着头。 琴子忽然松开了手,低下头哽咽道:“我母亲为了能把我生下来,只能被迫嫁给松井石根。这二十年,她留在日本过着独居的日子,就是为了等父亲日后能回来跟她团聚她痛苦了二十年,也等了二十年,最后却只等到了一盒骨灰” 阿次怜悯地望着她,哀伤充斥了整个心脏。身份隐藏不见天日、亲情却求而不得,这种痛苦,没有人比他更懂得 “我和母亲相依为命了二十年,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叫我思桐,我的名字叫杨思桐,是父亲给我取的,不是松井琴子,可我却被迫像鬼魅一样隐藏着不能被世人所知的身份。”琴子怔怔的抬起了头,眼泪不停的涌了出来:“父亲每次来看我,都只能偷偷摸摸。他给我带好吃的,他有多疼爱我你知道吗?可是你却杀了他,你杀了他!所以我母亲也跟着父亲一起死了,我在这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这都是你造成的!” “不,思桐,你……你还有亲人,你是我……是我妹妹……”阿次拼命逼自己发出声音,这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希望能减轻一点她心里的痛苦,可是这些都丝毫没用作用,杨思桐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只是疯狂的摇晃着他的身体,厉声质问着:“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他为了保住你弟弟抛弃一切留在上海,你竟然为了他的财产恩将仇报,你该死!你该死!” 阿次被她晃得快要失去意识了,可是他仍死死支撑着,思桐误会了,她一定是被田中樱子欺骗了。阿次心急如焚,口一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终于,他用尽全力的喊了出来:“不、不是这样,叔叔他,他卖国求荣,血洗了杨家,他并非、并非……”语音未落,杨思桐一拳狠狠揍上了他的胸口,怒声道:“不许你侮辱我父亲!” 眼看着阿次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没有了一丝动弹,杨思桐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她的神情分不清是在笑还是哭:“哈哈哈,父亲,父亲……思桐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 眼前这个人害死了父亲,累得母亲痛苦了二十年郁郁而终,现在总算落到了自己手里,荣初,就这样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 她的眼睛狠狠掠过男人血迹斑斑的身体,不过一瞬,她忽然凝重起来。伸手撕开那人的衣服,除了这次新添的鞭痕,这一具身体上竟然还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疤,甚至还有枪伤! 怎么会这样?荣初不是个商人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片刻后,她的唇角不觉弯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原来如此!她轻轻吐了口气。果然,之前察觉的异常没有错,眼前这人不是荣初,而是杨慕次! 听说父亲对他爱若至宝,但他却伙同荣初一起害了他性命,一样的该死!琴子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世人皆知荣初爱弟如命,如今杨慕次落在了自己手里,何愁折磨不了他。这,可比直接杀死他更有意思!哈哈哈,这当真是上天垂怜,父母亲保佑! 既然知道了兄弟俩的秘密,可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大好的机会。荣初,当你看到自己最爱的人受到最残忍的折磨和虐待,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定是十分有趣,精彩万分吧? 杨思桐抽出匕首砍断了缚在阿次身上的绳索。失去支撑后的阿次瞬间摔倒在了地上,已经入冬的天气,又被冰水浇透,他却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他瘫倒在地上,浑身不停的抽搐着,勉强撑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花白。他真的很想和思桐解释清楚这其中的误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叔叔的确是被大哥所杀,这其中的缘由,却不是思桐所知道的那样,可是该怎样才能让她相信?叔叔虽然罪孽深重,却是真心实意疼爱了自己二十年,养育之恩恩同再造,自己救不了他,也不该让他女儿的一生被仇恨摧毁大哥迟早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他也一定会亲手杀了思桐。杨家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不能再手足相残了 模糊中,手被人强行拉起,指尖有什么东西划过,他不知道思桐想做什么,可是他却看不清楚,只能静静躺在地上,任人摆布。 恣意的笑声响了起来,杨思桐握着一把锋利而泛着寒光的匕首,在阿次的手上来回抚动。这双手虽然有着微微的薄茧,但骨节分明,修长齐整,的确是十分好看。她牢牢的盯着,如同在欣赏一件弥足珍贵的艺术品。 良久之后,似乎是看得腻了,她收起了笑意,声音变得狠辣起来:“杨慕次,还记得这把匕首吗?这是我母亲送给父亲的,他常年挂在书房,就好像我母亲陪在他身边一样。这匕首承载着我母亲二十年的痛和恨,现在你好好尝尝这种滋味!”伴随着阿次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鲜血崩射出来,匕首竟然穿透了阿次的左手掌,牢牢的钉在了地上,他立即休克过去。 杨思桐双眼闪闪发亮,她高声叫道:“给他注射肾上腺素,别让他死了!”药水很快被推进了血管,意识又一次被强行拉回,手掌的剧痛让阿次想发疯,他甚至还来不及喘息,剧痛又一次从右手掌传来。“啊啊”整间屋子充斥着凄厉的惨叫声,这疼痛仿佛没有止境、却痛彻心扉 琴子满脸都是血,这种疯狂的快感超出了她精神所能承受的负荷,她失控的狂笑起来,荣初,荣初!哈哈哈,你等着…… (荣公馆) 根据阿辰的描述和警察局的线索,袭击荣公馆的很可能是驻守上海日军的某一个分支。荣公馆和警察局几乎出动了所有可以调遣的力量去寻找,但一直到了晚上,荣初也没有等到阿次的消息,反而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件被鲜血浸透的睡衣。 荣初看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将睡衣紧紧搂在了怀里,这件衣服是他自己的,深蓝色,带着清爽简单的条纹,那天早上他亲手帮阿次换上的。他对昏睡中的阿次说, 虽然这几天大哥不能陪你,但只 - 分卷阅读76 要穿着这件睡衣,就好像大哥还在身边一样…… 现在这件睡衣却破烂不堪,染满了红色的血迹。 几张照片从睡衣里掉落出来,照片上,阿次的双手和脚都被匕首钉在了地上,鲜血蜿蜒了一地。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一片青白,好像已经死了一样 荣初怔怔的看了一会,忽然身体一软,直直栽了下去。 第八十六章 “阿初,你怎么样?”荣初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夏跃春焦急的脸。他足足累了三天又遭遇了致命的打击,从昨晚晕过去后就开始发烧,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了过来。 所有的事在一瞬间回到了大脑,荣初的脸色不好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不能让痛苦和悲伤吞噬自己,任由阿次这样不明不白的消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阿次身在何方,或者魂归何处,他都必须要找到,不惜一切代价! 荣初抬起头,眼中的坚毅掩盖住了伤痛的软弱,再开口声音已是一切如常:“跃春,衣服上的血迹有没有验过?”“我化验过了,rh阴性a型血,阿初,你……”夏跃春有些不忍的侧过了头,这等于是变相绝了荣初的希望。阿次还重伤未愈,看衣服上的出血量,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只怕已经…… 出乎意料的,荣初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又开口道:“把那些照片拿过来。”“我研究了一晚,这是间密室,没有窗户,完全分辨不出环境和方位。”夏跃春将照片递了过去,语气难掩失落。 荣初一张一张的翻着,看得极为认真,他把崩溃和绝望强自按在了心底,不允许自己泄露半分。他甚至逼迫自己检视着阿次身上每一处血淋淋的伤口,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些照片,即便是夏跃春在看的时候都感觉备受煎熬,何况是爱惜阿次胜过性命的荣初。他不由低声道:“我知道这很难,可是阿初,你要有心理准备,阿次可能已经……” “他还没死。”荣初立即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对方这么做,很明显是冲着我来,不过是错抓了阿次,而且……”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打算用阿次来威胁我,以便达到他的目的。这么好的筹码,绝不会让阿次就这么轻易死了。”他的眼里射出了入骨的恨意,继而又斩钉截铁道:“不管他是谁,我荣初必定将他挫骨扬灰!” 这样杀气腾腾的荣初让夏跃春觉得陌生,他认识的这个人总是带着和煦的笑容,自信、沉着、霸气,但只要一涉及到阿次,就会按捺不住的急躁和冲动。可是眼前的荣初似乎变了,变得更加冷酷和理智,但有些东西也随着这种变化消失了。他不知这种变化对荣初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眼下,这些都不重要。 荣初紧紧盯着照片,单从照片看,的确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也没有其他人的影像,而且,光线并不好,显然是没有开窗。忽然,他的视线停顿了下来,牢牢锁在了照片上的某一点,一些曾经被忽略的细节随之浮现出来,无形中似乎有根线将它们串在了一起…… 他立即翻身下床,拿起了外套:“我要去松井家。”“为什么?现在并不能说明,阿次的失踪跟他有关。”夏跃春急急阻拦道。 荣初指着一张照片解释道:“这把匕首,我曾经见过,原本挂在松井家的书房里,所以这事与他脱不了关系。而且,阿次曾经多次跟我提过松井琴子有问题,以他的敏锐性,一定是察觉到了异常,但又由于某些原因,才没有说出来。” “可是松井琴子不过是个深居闺阁的姑娘,她跟你们会有什么仇恨?”“跃春,你们之前有人发现过田中樱子的线索吗?”“没有,怎么了?”夏跃春疑惑道。荣初更加肯定了心里的想法,他点点头道:“这就对了,上次阿次替我赴宴遇袭,我就觉得奇怪,田中樱子是如何将眼线插进了松井的身边。后来阿次瞒着我出门找到了田中樱子的下落,却没有告诉我消息是如何得来,当时我认为是你们的纪律,所以没有去追究。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松井身边的眼线就是松井琴子,阿次是为了保护她,所以才对我撒谎!” “这说不通,阿次为什么要保护松井琴子?”“这恐怕跟她的身世有关,我们曾经在杨家老宅发现过一张婴儿的照片,却没有人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孩子。这个松井琴子能让阿次如此维护却又刻意瞒着我,我怀疑,她和杨羽桦有关系,或许,她就是那个孩子也不一定,不过真相到底如何,也只有等把阿次救回来后才能知道。”“那你现在要去找松井做什么?告诉他杨慕次不见了,你怀疑幕后主使是他女儿,所以让他交出来吗?”这样一来,无疑是自曝身份,军统和组织的计划也无法再进行下去,夏跃春脸色十分凝重,伸手拦住了荣初。 “你什么意思?”荣初眼中闪出一丝杀机,手已经伸向了西服口袋。夏跃春,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你又打算为了所谓的组织和大义牺牲阿次,那就别怪我无情! 荣初脸上投下了重重的阴霾,夏跃春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如果他没看错,荣初刚刚是想杀了他吧。不过,事态紧迫,他也没心思去计较,只能继续解释道:“阿初,你这样做起不到任何作用。何况,这件事松井有没有参与,我们现在也并不清楚,贸然过去,只会打草惊蛇。” 荣初的手松了松,神色稍稍缓和下来:“如果松井知情,就不可能一直让我参与新雷霆的研制。如果他不知情,松井琴子就不能无缘无故在将军府消失,何况还要调动人马和兵力,她必须有合适的理由。所以,我现在要做的,是去调查松井琴子身边的亲信!”“好,我全力配合你!”夏跃春伸手按住了他的肩。经过这么多磨难,荣初已经不再是英国时那个光明烛照的少年了,但此刻,除了支持,他别无选择。但愿老天保佑,让这兄弟俩逢凶化吉,安渡劫难! 一切都在争分夺秒中进行,不过是一个小时,荣初已经将贴身照顾松井琴子的佣人从松井家偷了出来,并拿枪指在了她的头上。不过是依葫芦画瓢,将她的四肢也钉在了地上,她就全盘吐露了松井琴子的计划和阿次被关押的地方。 由于包括阿四在内的大半的保镖在此次事件中受伤,警察局的人也不便参与,荣初身边人手不够,夏跃春难得的调遣了一队人,一起参与到救援行动中来。 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到了山间的屋舍,荣初踢开大门冲了进去。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地上倒着几个人,都是一枪爆头,看样子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刑架上空空如也,不远处的地上蜿蜒着四道暗色的血迹,几把匕首掉 - 分卷阅读77 落在上面,其中一把缀满了彩色的宝石,在这幽暗的密室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第八十七章 “我们来晚了。”夏跃春一一翻开地上的尸体:“子弹的型号,和之前袭击荣公馆的完全一样。这种子弹轻便且杀伤力强,既是军队的日常标配,又十分受各种武装力量青睐,黑市上很容易买到。”他对着尸体端详了一会,又补充道:“一枪毙命,手法专业狠辣,会不会是他们自己人干的?” “目前来说,有两种可能。”极度的失望之后是万蚁噬心的痛苦,却反而报,经验丰富,身手又是最好的。他接受的任务是誓死保护杨慕次,现在人在他手上丢了,他必须设法找回来,否则也只能向四少自请军法处置,以死谢罪。 凌晨的时候,阿辰就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松井家。由于行动前荣初已经和他们一起针对地图进行了讨论,将可疑地点全部圈了出来,因此探查的时候目标十分明确,加上他一贯的小心谨慎,倒也十分顺利,只是,一个晚上下来,并没有发现杨慕次的身影。 “会不会我们的方向错了?阿次根本就不在松井石根手上?”夏跃春站在荣初的书房,神色间有些窝火,上海的医院都托人查遍了,没有rh阴性a型血的调用记录,难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阿次其实已经死了? “不,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荣初起身站了起来:“没有调血记录,不代表阿次没有得救。相反,这恰恰说明了一个问题……”他一字一顿道:“松井琴子就是杨羽桦的女儿!”夏跃春惊得长大了嘴巴:“你是说,她和你们血型一样?”“没错,这种可能性很大。”“可是阿初,这些都是你的推测,而且是非常乐观的情况下。你有没有想过,即便阿次还活着,或许也不在松井石根手里。也有可能是松井琴子杀了他,或者把他带走了,离开上海了也不一定。” “不,不会……”荣初转身望着窗外的沉沉夜色:“虽然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我感觉得到,阿次,他还活着,而且,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夏跃春看着荣初沉思后逐渐恢复自信的样子,不由问道:“阿初,你有准主意了?”“是,我一定,会把阿次救回来!” (地下室内) “他怎么样?”低沉的男声响起,在这间并不宽敞的密室里,显得异常清晰。“身体极度虚弱,又失血过多,被注射了大量肾上腺素,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但如果不马上手术,还是会因伤重而死。”立即有人恭谨的回答。“那还等什么,立即手术!”“他血型很特殊,rh阴性a型血,需要联系附近医院调血。”“如果没有血源,撑过去的几率有多大?”“没有成功率,他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在没有输血的情况下手术,会立即死亡。” 一片沉寂之后,男人又慢慢开了口:“马上去检查,那个疯女人的血型。”“是。”脚步声渐渐远去,男人转头望着床上仍陷于休克中的人,他的眼睛紧紧闭着,脸色苍白若死,即便已经对伤口做了处理,纱布上还是殷红一片,这样一副毫无生机、一触即碎的样子,却偏偏还显得倔强又桀骜,让人心生萌动。他伸出手指,在那人脸上来回抚动描摹。这张脸他朝思暮想了许久,时至今日方才得到,却爱的矛盾,恨的纠结…… 手下人的身体忽然颤抖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着,气息变得十分急促,口微微张着却仿佛吸不进空气,如同一条离岸濒死的鱼,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利。他的头猛然歪向一侧,喷出了一大口血,溅落在洁白的枕上,晕出了点点艳丽的血花。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几名医生涌了进来,一堆仪器插在了这人的身上。良久,他才止住了呕血,慢慢平复下来,重新陷入了昏迷。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男人站在床边凝视着他,伸手摘下被雾气晕得有些模糊的氧气面罩,俯身在他染血的唇上,轻轻吻了下去 - 分卷阅读78 。这腥甜的味道,带着温热的触觉,让他心里泛起了异样的波澜。 杨慕次,你是我的,别想就这么死了。 连同荣初,也一样翻不出我的掌心…… 第八十七章 又开始下雨了,雨势不大,淅淅沥沥,冰冰凉凉,仿佛带着无尽的忧思,让人徒生哀伤。荣初站在雨中,眼看着这冬雨飘飘洒洒,滋润了世间百态,洗去人一身尘埃,最终又落入土地,消逝得无声无息,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润物细无声,就如同他和阿次的这份感情,但是他绝不允许最终的结局也如这雨水般销声匿迹。他抬头望着朦朦胧胧的日头,柔情百转却又坚定异常。 不同于地面上荣初和夏跃春殚精竭虑的布置,地下室内一片死寂,军医战战兢兢捧着化验单,双手无法抑制的颤抖着。检查的结果,小姐竟然是rh阴性a型血,这无疑是对于她身份的最好证明。 松井石根脸色铁青,将化验单撕得粉碎。军医额上冷汗流了下来,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小姐血型有异,眼前这个病人身份又讳莫如深,一天之中,他接触了两桩秘辛,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心狂跳着,却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得将头埋得低低的,等候着差遣。 “还愣着干什么,血源已经有了,马上手术!”茶杯重重摔落在地上,溅起了一片水花,军医叠声应者,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跑了出去。 临时的手术室马上准备出来,几大包还带着体温的血浆放在了托盘里,根据松井石根的要求,血浆必须要能支撑完整台手术,不必顾忌那个女人的身体,所以军医抽取了最大限量。 “手术需要多长时间?”松井石根抬手看了看腕表。“身上的伤口只需要进行普通缝合,并不费时,比较麻烦的是他手脚筋络都断了,要重新联接起来,会十分困难。”“那就不要联接了。”军医惊诧的抬起头,看到松井石根神色淡淡道:“保住性命即可,至于手脚的伤口,表面缝合就行,明白了吗?”“是!”他不敢再问,立即投入到手术中。 原本预计简单的手术,由于病人脆弱的体质和各种并发症状而变得拖沓起来,直到夜幕降临,才总算是完成。军医抬手擦了擦汗,他的腿已经有些站不稳,还是坚持着向松井石根汇报:“暂时没有危险了,但脏腑多处有旧伤,难以痊愈,即便进行了手术,也无法抑制身体的衰弱。”“有没有性命之忧?”“这个……目前必须妥善照顾。”他小心的斟酌着用词,松井石根对这人的感情他现在还没弄清楚,似乎是十分紧张,又好像带着恨意,他不敢妄自揣度,只能倍加谨慎。 松井石根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了出去。床上的人经过了一场漫长的手术,苍白的几乎与白色的被单融为一体,让他忽然生出了几分怜悯。上帝究竟是怎样的偏宠,才会造出如此完美的尤物,即便是闭着眼睛,也别有一番病态的苍美,让人心生遐想。他平复了下忽然变得有些急躁的呼吸,俯身替这人将被子盖好,目光又落到了露在外面缠着厚厚纱布的手上。虽然包扎得十分小心,但里面的筋络仍是断的,短期内都无法行动自如。他皱了皱眉,这是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的杨慕次,才能被随心所欲的控制。 折腾了一天一夜,他觉得有些疲累,密室开着一个很小的窗户,松井石根走过去点了支烟,望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秃枝,整理着这两天的千头万绪。 昨天接到密报,琴子竟然私自收买调用了军队,这让他大为震惊。他对这个女儿甚少关心,二十年来也只有这半年才相处在一起,想不到她竟然做出这种叛逆之事。幸好她来中国时间不长,还没有任何根基,很快事情就被汇报上来。他带着人追踪过去,便发现了这惊天的秘密! 杨慕次竟然没有死,而琴子竟然说自己是杨思桐,还口口声声说荣初杀死了她的父母!他当即打伤了琴子,将她身边的人全部灭口,又连夜把重伤的杨慕次带了回来。 他猛的吸了几口烟,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候自己一心想去参军打仗、建功立业,古板传统的父亲却非要求自己先娶妻生子,延续香火。于是才迫不得已娶了矢野铃木,八个月后,她就早产生下了琴子。现在想来,那女人根本就不是早产,而是在嫁给自己以前就和别人有了孽种。 由于没有生下男丁,他和父亲吵了一架后便独自去了军队应征,这二十年南征北战,取得了不少成果,职衔也从一个普通士兵升为了将军。但由于和父亲怄着一口气,军务又实在繁忙,他鲜少回家,更别提照顾妻女。想不到这么耻辱的事情竟因此被隐藏了二十年! 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去看过松井琴子,不,应该叫杨思桐才对,她不配冠以松井的姓氏。听军医说,由于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她现在神志不清,疯疯癫癫。 松井石根不耐的熄了烟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疯了就疯了,省得他再烦恼,这种事传出去丢的也是自己的脸面,就让她疯疯癫癫在密牢里度过余生吧! 第八十八章 “将军,有人闯进了军部!”电话中警铃声大作,显然是因有人潜入而不小心触动了警报。“仔细搜查,我马上过来!”一分钟后,松井石根的专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与此同时,一辆卡车悄悄停在了不远处的拐角。 松井石根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开密码箱仔细检查了一番,文件并没有缺失,位置摆放也与之前无异,他松了口气,走到窗边,望着满院的灯火辉煌,不由疑窦丛生。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冒险?国民党还是gc党?是出于什么样目的?盗取资料还是营救同伙? 正在思索间,刺耳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将军,不好了,将军府遭受袭击又被人纵火,附近的上野队长已经带人赶去支援了!”巴嘎!松井石根瞳孔急剧收缩起来,调虎离山之计!他狠狠往桌上劈了一掌,大声喊道:“来人,备车!” 此时,松井石根心里已经猜到七八分。昨天杨思桐身边的女佣失踪了,但一下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无暇顾及,现在想想,恐怕是荣初干的好事,他没找到杨慕次,很容易怀疑到自己头上。加上昨天把人带回来后,自己又一直待在将军府没有外出,所以荣初便猜测人就被藏在那里。这小子倒是聪明,今晚名为夜闯军部,实际却是为了营救杨慕次!不过,想在我松井家救人,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脸上浮起一丝阴冷,让原本清瘦温和的面孔染上了并不和谐的扭曲。军统让杨慕次假死,一定是有所图谋。荣初一直参与了新雷霆的研制,不知道手里会不会已经有了疫苗。但据仓木鹿所说,新雷霆是细菌变 - 分卷阅读79 异的新型病毒,成品研制出来也才短短几天,疫苗不可能会那么快出来。 新雷霆的特点在于它除了可以在短时间内传播,造成人体感染并快速死亡外,其病毒本身也只能存活七天。所以军部的作战计划是,派出小队的人马佩戴防毒面具在前线投放细菌弹,大部队停留到安全线以外,七天后再行攻占。 他撺了撺眉心,军部这次其实也是受战局所迫而兵行险招,毕竟还没有疫苗,很容易引火**,不过,只要小心布置,一切仍能在控制之中。 他现在如同下了一场大的赌注,赌的是荣初手上也没有新雷霆的疫苗。细菌弹已在运往东北的途中,过几日便会投入战场,消息很快就会传来。如果军部胜了,下一步的计划势必是加紧研制疫苗,以便将细菌弹推广至整个战局。现在杨慕次在自己手上,就能要挟荣初乖乖为己所用。 不过,他从来不做冒险的事,如果疫苗真的已经被研制出来,军部这次就很可能会遭遇失败,他这几十年南征北战的功勋和荣耀都会毁于一旦。因此他将杨慕次囚禁在密室,并制造了一些仓木鹿通敌的伪证,防的就是这个万一。届时就将罪责推到仓木鹿的身上,那原本就是田中樱子的人,当时走的也是军部审查程序,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隔着远远的距离,他就看到将军府的方向有烟雾弥漫,车还未停稳,他便匆匆冲了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士兵和佣人们还在灭火。“情况怎么样?”“人已经被打退了,两方伤亡都不大,没有抓到对方活口。而且火势不大,只限制在前院,并没有波及到主楼。”上野恭谨的禀报。松井石根冷哼一声,双手往背后一甩就打算往里走,却忽然生生收住了脚步。 他掏了根烟点上,站在院子的显眼处冷眼看着这满院的忙碌,不再发一言。 此时的荣初和夏跃春正站在距离松井家不远处的坡道上。“看来他并没有上当。”“我本来也没奢望能够一击即中。”荣初取下望远镜,他有些失望,但也并不绝望。夏跃春叹了口气:“这次没能救出阿次,已经打草惊蛇,下次再要营救,恐怕难上加难。”“那就干脆主动约他谈一谈。”荣初眸色一沉。“你疯了,小心到时候人没救出来,反倒把自己赔了进去。”“你放心,我有分寸。”荣初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救出阿次前,我都会好好留着这条命。这个时候逞匹夫之勇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不会做傻事。”“告诉我你的计划。”“擒贼先擒王!”荣初缓缓说道:“只要我们拿住松井石根,不愁他不把阿次交出来。”“你想诱捕松井石根?阿初,他是个职业军人,又是天皇亲授将军衔,这事恐怕不容易。”“鱼儿上不上钩,得看鱼饵怎么下了。”荣初将望远镜往夏跃春身上一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直到火已经彻底被灭掉,整个府邸重新恢复了安静,松井石根才慢慢走进了客厅喝茶。他自信密室的机关十分隐蔽,连每日负责洒扫的佣人都没有发现过,荣初根本不可能找到。所以,他笃定今天的夜袭事件不过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是给自己造成调虎离山的错觉,趁自己去查看杨慕次之际,找到关押之处,再真正实施营救。他脸上浮起嘲讽之色,荣初,你虽有几分小聪明,可我松井石根也不是傻子! 直到半夜之后,确信周围的眼线都已经撤走,他才慢慢起身上了楼,打开了密室机关。 床上的人依然在沉睡,今晚的骚动于他而言并没有半分影响。他站在床边仔细看了一会,这两兄弟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却仍是有所不同,即便是经过了刻意的伪装。只是自己此前先入为主的认为杨慕次已经死了,才没有发现异常。 那晚参加生日宴的应该就是杨慕次,他品茶畅谈时的感觉跟眼前这人一样,说不上究竟是为什么,但这是一种与生俱来又与众不同的感觉和特质。 自己这一生并未对谁动过心,即便是矢野铃木这样的美人,一直到这两兄弟走进了他的视线。 一开始他就被荣初所吸引,俊美不凡的皮囊下,是捉摸不定的内心,故作心机又慧黠矫情、贪生怕死却又气节犹存,让他陡然有了猎奇的心态。而生日宴那晚,两个人一起煮茶阔论,杨慕次侃侃而谈,风骨峭峻,傲然如松,让他生出几许敬意的同时又有些着迷。也就是从那晚开始,他开始压抑不住身心的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他强压不得,便干脆任之发展、顺势而为。 原来这是两个人,自己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所以才被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伸手狠狠捏住了杨慕次缠满纱布的手。作为军人,他不该有过于深刻的感情,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也变得婆婆妈妈,甚至拖累了本该敏锐的判断和嗅觉? 床上的人似乎是痛得厉害了,低低呻吟一声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杨慕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松井石根近在咫尺的脸,怨毒的神色,带着讽刺的笑意:“今晚你大哥为了救你可费了不少心思,甚至于上我家来纵火,啧啧,原以为他是个文人,却原来也跟强盗一样野蛮,当真是不文雅。”“你……把他……怎么样了?”阿次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着急和担心。“没怎么样,他跑了,不过……”松井石根将脸贴上了他的脸,暧昧的笑着:“你还在这里。” 第八十九章 这种过于亲密的姿势让阿次生出一股恶心,他费力的侧了侧头,企图拉开一些距离。 “怎么,害羞了?”松井玩味的笑着,伸出手将他的脸扳了过来,强迫他正视着自己:“你昏迷了整整两天,这两天可都是我亲自给你擦身、换衣服,你身上的每寸肌肤、每个地方,我都看过。” “放开!”阿次全身都颤抖起来,他恨不得立即拿枪毙了这人,身体却如同一滩软泥,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出口的愤怒也丝毫没有震慑之力。 松井石根却似乎更加来了兴致,他低下头在阿次身上贪婪的嗅着,啧啧称赞道:“太迷人了,这么一副伤病缠身的样子,当真是我见犹怜。”他伸出舌头在阿次胸口来回舔舐:“昨天晚上,你唇上鲜血的味道真是好极了,芳香甜美,简直叫人销魂。” 杨慕次被他着意的侮辱和轻薄激得暴怒起来,他用力挥起拳头朝松井石根的面门揍了过去,松井头一偏,轻巧的避了过去,他笑得越发阴狠起来,蛮横的截住了阿次的手,原本就有些斑驳的纱布立即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羞愤充斥了整个大脑,阿次此刻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双眼瞪得通红,全身都在剧烈的挣扎。他从来没有这么耻辱和暴戾过,此刻,他只想杀人,把松井石根千刀万剐! 这看似激烈实则挠痒般的 - 分卷阅读80 抵抗显然让松井石根更加兴奋起来,被两兄弟愚弄了这么久,晚上又被荣初摆了一道,积压的怒火瞬间化为了汹涌的欲望。“八嘎!”他朝阿次狠狠扇了几巴掌,直震得他跌回到床上,又迫不及待的撕开了阿次身上的衣服。 纱布缠裹下,被血水和汗水环绕的麦色躯体,精致、性感,散发着血腥却致命的诱惑,松井石根的心漏了一拍,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欺身就压了上去。肌肤相亲的妙意让他全身如触电般微微酥麻,他有些痴迷的伸出手,抚摸着那躯体上一道道血迹和凹凸的迷人疤痕。 “放开我……不要……”身下的人还在抵抗,拼劲那微不足道的力气。松井石根捏起了他的脸,恣意的笑着,粗暴的用舌头去撬开他的唇齿,仿佛要将整个人生吞入腹。 阿次仰头倒在床上不停的喘息着,他如同一头狂躁的狮子,急怒攻心,却又无可奈何。不管他多用力,也推不开压在身上那具令他耻辱的躯体。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仍然在不断的挣扎,如同一只垂死的困兽。 松井石根的下身已经滚烫到火热,他喘息着解开皮带,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将那人彻底占为己有。“你不是很厉害吗,可惜,现在没有人能来救你,包括荣初……”他低吼一声揪住阿次的头发,粗暴的撕咬他的肩胛、脖颈,充满了嗜血的残暴与兴奋。阿次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张开嘴,喉管震颤,脸上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杨慕次,**地下党四组情报员,侦缉处少校副官,双面潜伏特工,敢于直面凶残的敌人,熬受酷刑的刑讯,甚至可以从容看待生死,为组织和侦缉处立下功劳无数。他不害怕任何的伤痛和阴谋,但唯独接受不了被侮辱和践踏,将他引以为傲的尊严踩在脚下,鲜血淋漓。 迷蒙间,有坚硬的火热抵了上来,阿次浑身一震,他不顾脚上的伤口,拼尽全力踢向松井石根的私处,然后翻身滚到了床下,寻找了结的机会。情欲翻滚之际被痛击,松井石根勃然大怒,他眼睛红得滴血,爬起来抓住阿次的头就往旁边的桌角狠狠撞去,血瞬间涌了出来,阿次眼前一片花白,脸上却露出了满足而惨淡的笑容,他的身躯缓缓滑落在了地上,然后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松井石根一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断断续续十分微弱,看样子再用强下去就会变成一具死尸,真是扫兴!他恨恨站了起来,将人粗暴的扔回床上,按下传唤军医的暗号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密室。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殚精竭虑了两天,很快就要去和凶残又狡猾的敌人周旋,荣初需要恢复自己的体力。他服了安眠药,趟在夏跃春家客房的床上,勉强自己闭上了眼睛。 周围一片漆黑,前面隐隐绰绰看不清楚,有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几许空灵的诡异。“大哥,我要走了,此生永无再见之日,望大哥保重身体。”阿次的轮廓在黑暗中慢慢浮现出来,荣初伸出手喊道:“不,阿次,你要去哪,你别走。”他着急的想拉住阿次,触手却是一片黏腻。阿次的额头在滴血、胸口在滴血、浑身的伤都在滴血,他摇了摇头,喃喃道:“大哥,我好疼,我累了……” 荣初急得大叫起来:“不,阿次,你要去哪,大哥跟你一起去,你别丢下我!”阿次却不理他,身影向远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阿次!阿次!”荣初心神俱裂,急得大叫起来。他猛然坐起身,抚额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反应到原来只是一场噩梦!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他颤抖着爬起来,掏出了一旁西服口袋的烟。他本来不抽烟,这两天竟然开始有些遏制不住对香烟的渴望。这种熟悉的气味让能让他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至少不会那么恐惧。 荣初站在窗口,凝望着一片死寂的黑暗,忍住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四点一刻,天很快就要亮了,他没有软弱的权利,今天,今天就能见到阿次了…… 第九十章 当凉风送来第一缕阳光,松井石根就收到了荣初的邀请函,约他共进午餐,地点在市中心的大西洋西餐厅。 这家餐厅新开不久,位于上海最繁华的街道,装潢考究,菜品精细,在业内享有不错的口碑。 荣初早早就来到了餐厅预定的包间里,自被那个噩梦惊醒,他就没有勇气再入睡,只能睁着眼睛看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便迫不及待的跑了出来。 他带了一瓶法国原装进口红酒,又点了两人份的牛扒和点心,然后坐在窗口等待着目标的来临。他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阿次还活着,并且就在松井石根手上,却固执的认定了这个事实。这一切都是基于最乐观的猜测,但他不想去质疑。这一次不胜则败,不生即死,赌的是他和阿次两个人的命。 十一点五十五分,松井石根的专车出现在了餐厅门口,荣初将西服理得一丝不苟,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有气场一些。 松井石根信步走了进来,停在了餐桌旁,身后跟着六个士兵。荣初抬头莞尔一笑道:“不过是一顿普通的西餐,将军这阵仗是不是过于隆重了?”“在下觉得,隆不隆重得看是跟什么人一起,而不仅仅只是分场合。”松井石根轻笑着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而像荣老板这样的,就必须要有十足的诚意,不能过于轻慢。” 荣初闻言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道:“得将军如此看重,荣某实在是受宠若惊。不过荣某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您让这么多人看着我们吃饭,不会觉得食难下咽吗?” 荣初笑得风雅,眼中却不乏藐视之意,松井石根脸色沉了沉,挥手道:“全部到外面守着,一只苍蝇也别让它飞进来!” 眼见他身后的人都撤到了门外,荣初举了举红酒杯,向他遥敬道:“这两日,舍弟承蒙将军照顾,薄酒一杯,聊表谢意。”“好说,您弟弟姿容绝世,我见犹怜,别说两日,就是照顾一辈子也没问题。”松井微微提了提唇角,举杯向他回应,却并不饮下,眼中带着几分玩味和暧昧。 人果然是在他手上,而且看松井的样子,一定没干山门好事!荣初拉下了脸嘲讽道:“最难消受情人恩,何况,是随时想要取你性命的无情之人。”“哈哈哈,荣老板真是见笑了,是我的人,自然是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他挑衅的用手揩了揩唇,又伸出舌尖舔了一圈,笑得不无得意:“我到现在还记得您弟弟嘴唇的感觉……”他作势嗅了嗅,似乎十分满足:“温热柔软,带着血腥的味道,简直是,人间极品……” “你!“荣初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双拳一握就想揍过去,却在见到他舔唇的动作后生生按捺下来,他低头深吸 - 分卷阅读81 了几口气,语气又变得缓和:“中国有句老话,自满则败,自矜则愚,将军不要太过得意。” “支那人的妄言,不足为惧。”松井石根闲闲靠在椅背上,笑得有些张狂,眼睛在他身上来回逡视:“依我看来,杨慕次一个人留下未免有些寂寞,不如你也一起陪他常居将军府如何?” “您这想法倒是美得很。“荣初不怒反笑,再次向他举了举杯:“就是不知道您有没有这个福气?”松井不紧不慢的跟他碰了下杯,却仍是不沾一滴酒水 服务生将牛扒和点心端了上来,荣初切下一块牛扒,冲他弯唇一笑:“冒昧帮将军点了单,都是这里最出名的样式,您尝尝,这里的果木牛扒可是十分出名。” 松井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点,摇了摇头:“不过是西洋人的玩意,不合本将军的口味。不如荣老板跟在下一起去将军府常住,我府上的厨娘定出其右,可以让你好好消受。”他言罢便伸手想去握荣初正在分切的手。 荣初不动声色的将手垂了下来,抬眼望了望手表,十二点一刻,松井石根落座已经快二十分钟了,他低头慢慢咀嚼完口中的食物,放下了刀叉,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将军还请自重。” “囊中玩物,有何不可?”松井石根不以为意的嗤笑道:“我说过,我有的是办法让我的情人们乖乖听话。” 荣初眼神变得冷厉起来:“我也说过,自满则败,将军如此不受教,说不定转眼就是死尸一具,还谈什么消受不消受,办法不办法!” 松井石根眼睛一眯,陡然从腰间拔出了手枪:“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心,我的脾气并不好。”荣初却并未露出半分怯意,他侧过身避开枪口,弹了弹西服上的褶皱:“小心枪走火,万一伤了荣某,拿不到疫苗,将军的损失可不小。” “你有新雷霆的疫苗?”松井石根脸色难看起来。“没错,而且早就运到东北了,**和承军都拿到了疫苗,除了你们自己,这场仗,你们输定了!”“你不用危言耸听,新雷霆不过刚刚研制出来,我不会相信你的鬼话。”“将军现在不信不要紧,过几天自然会有分晓。” 荣初笑得笃定,俊雅不凡的脸上写满了嘲笑和讽刺,这无疑大大。 松井石根望了望门外,眼中腾起了杀机:“我死了,你……你一样逃不掉……”“无所谓,如果救不了舍弟,我不介意同归于尽。”荣初又端正的坐了下来,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 “说……你想干什么……”麻痹的感觉渐渐传遍全身,连呼吸也变得十分艰难,松井石根不得不弯下腰喘息着。荣初抬头望着他,一字一顿道:“现在,能救你的人只有我。” 第九十一章 松井石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他双手紧紧揪着胸口,一双眼死死的瞪着荣初,费力的开口道:“你,你的条件?”“我的条件再明确不过,不过是要舍弟的命而已。”荣初从胸口掏出一张纸:“这是一份协议,写明你收受贿赂将病毒原液卖给**的详细条款,时间是一个月前,你签了字,我才能放心救你,然后等你把我弟弟平安放出来。” “八嘎!”松井石根气得指着他直喘气,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保持冷静,将军再这样生气下去,只会让毒发作得更快而已,到时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您。”荣初好意的提醒着,阿次还没救出来,他可不想就这么让人死了。 松井石根脸色由深红变成了青紫,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在即将失去感知前,他竭尽全力的咬破了手指,在那张所谓的协议上重重按了下去,喉管里断断续续发出了两个音节:“救……我……”然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荣初掏出手套戴上,将协议小心的折起来,藏在事先和夏跃春约好的暗格里,然后掏出解毒剂,往松井石根嘴里灌了进去,再将他扶起靠坐在椅子上,看着手表等他醒来。 十二点五十五分,松井石根慢慢睁开了眼睛,呼吸已经恢复了平缓。氰化钾的毒性没那么快能完全解除,他的身体还是很虚软,没什么力气,不过,他却清晰的感觉到了腰上的凉意。他低下头,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荣初挑眉笑道:“既然醒了,就麻烦将军走一趟吧。” 荣初一路挽着松井石根,将西服搭在手臂上,掩盖了扣在对方身上的枪支。在外人看来,两人的姿势亲密又暧昧,因此士兵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跟在后面,与之同行的还有一直等在外面的阿辰。 荣初保持这样的姿势一直跟着松井回到了他的府邸,又上了二楼的练功房,阿辰则留在了院子外,留意着里面的动静。荣初认为将军府不宜硬闯,如果真有陷阱,火拼起来也只是徒增伤亡,因此他今天只带了阿辰一个人,并且吩咐他,如果半个小时等不到他和阿次出来,就立即和夏跃春联系,他们另有安排。 松井石根进入房间后,径直走到一面墙边,取下挂在上面的字画,手指在墙上有规律的扣动几下,然后移开对面的兵器架,以另一种规律敲动下面的地砖。轻微的声音响起,密室通道沿墙角缓缓打开,露出了幽深黑暗的入口。 松井石根抬起下巴冲荣初扬了扬:“杨慕次就在下面。”密道很狭窄,没有办法同时容纳两个人的宽度,荣初松开手臂,绕到他身后,继续用枪指着他的背心:“下去!” 走过一段弯曲的楼梯,里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开着一扇小小的窗户,但光线并不好,室内摆放着不少医疗器械和药品,墙角背光的地方有一张小床,看不出有没有人在上面。 “说起来你得感谢我,要是再晚去一小会,你弟弟的命就没了,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松井石根的体力还未恢复,声音里还透着几 - 分卷阅读82 分虚弱。 眼见荣初的全副心思都盯在了那张床上,松井石根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的退到了药架旁边。 这里的确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和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也完全有条件成为一个临时的手术室。荣初快步走到床边,床上并没有人,被褥却有些许凌乱,白色的床单上还带着暗红的血迹,他立即用枪指着松井石根质问道:“我弟弟人呢?你把他藏在哪里?” 松井石根裂开嘴笑了笑:“放心,你马上就能见到他了。”荣初感到一阵轻微的震动,脚下的地砖竟忽然向两侧分离,形成一个半米宽的洞口,他身体一轻就开始往下坠落。松井石根还来不及得意,就看到一根针管自荣初袖中飞了出来,准确刺入了他的脖颈。 “砰”的一声,荣初直直掉落在地面上,头顶的洞口瞬间又合上,没有一丝痕迹。所幸这里并不是很高,一阵眼冒金星后,他慢慢爬了起来。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隔层的密室,没有开窗,只靠着一个巴掌大的孔和上层密室相连用以透气。室内亮着一盏灯,除了一张小床和一把椅子外几乎没有摆设。不过一瞬,他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奔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还在昏睡,他的气息十分微弱,脸色苍白得令人心惊,身上到处都缠着纱布,但却足以让荣初感动得流下泪来。那是阿次,他朝思暮想的阿次,分秒不见,如隔经年的杨慕次…… 他疼惜的抚了抚这人的额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毫无血色的唇上隐隐泛着紫色。该死的松井石根,这么寒冷的天气,他竟然就这样把阿次一个人扔在这里,盖着一床单薄的被子,即便不伤重而死,也会被活活冻死。 荣初急忙坐到床头,把人抱在了怀里,将被子紧紧裹着他,动作轻柔,万分小心,然后,他一遍一遍亲吻着阿次的脸颊,低低在耳畔唤着:“阿次,阿次,大哥来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挚爱之人的温暖和心意,阿次睫毛轻轻颤了颤,又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即便意识昏沉到无边的深渊,仍在心心念念着的人,他有些不敢置信的伸出手想触碰一下那人的脸庞,却颤抖着没有力气。他的眼泪毫无知觉的掉了下来,喉管轻颤,声音沙哑得令人不忍听闻,他仿若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大哥,我是不是在做梦……” 第九十二章 这么亲密的距离,荣初才发现不仅是身上,阿次的脖颈、肩胛上也遍布着青紫的淤痕,带着细细的血丝,不同于其他任何一种伤口,这是一种类似于被撕咬后留下的印记,异常刺目却清晰,仿佛烙铁般深深烫进了他的心底,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在松井石根的折磨下,阿次是怎样的痛苦和绝望。 心仿佛被尖锐的利刃穿透,痛得让人发狂,他却不敢流露出来,唯恐再让阿次难过。他拼了命的忍住眼眶中欲落的泪水,微笑的托着阿次的手臂往自己脸上抚去,轻声安慰道:“这不是梦,阿次,大哥来了……” 在触到脸庞的瞬间,阿次浑身都颤抖起来,他的嘴张得大大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发不出声音。“阿次,别着急,大哥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荣初心里大急,立即小心抚着他的胸口,连声道:“慢慢呼吸,慢一点……” 阿次仍在不停的喘息,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荣初,他很着急,这里是松井石根的密室,大哥一定是为救他才遭到暗算。他已经出不去了,现在还连累了大哥。他该怎么办?他很想把大哥推开,让他赶快离开这里,可是他知道一切都不可能了。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渐渐看不清楚大哥的样子,泪水却仍不断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此刻他的心里只剩下了蚀骨的悲伤和绝望。他的大哥,因为他,身陷险境,或许,也要陪他一起,死在这里了…… 昏迷前遭受的羞辱涌入了脑中,眼前似乎都是松井石根扭曲的脸孔,和铺天盖地的强吻,他躲不开,也逃不掉,他像个废人一样忍受着羞辱和践踏,是的,他手脚都废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更加救不了大哥,以后活着也只是拖累和负担而已…… “阿次!”耳边是大哥焦急的呼喊,他似乎还在说些什么,可是他听不清也看不见了,也许他就要死了吧,一个废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用呢?能死在大哥怀里,也是不错的归宿,可是大哥呢,大哥…… 阿次意识沉沦之际,胸口忽然逼进了一口清明的空气,然后第二口、第三口……有滚烫的液体落入了他的眼睛、脸上,又滑进了脖颈,让他的意识又渐渐清明起来,他看到了大哥惊痛不已的眼,嘴里是大哥源源不断渡来的生命的气息。 “阿次,你怎么样,你别吓大哥……”荣初的声音慌乱而恐惧,他将脸紧紧贴在阿次的脸上,仿佛怕极了般微微抽搐着:“阿次,别留下我一个人……” 阿次将眼睁得更大了些,这卑微到近乎哀求的声音,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大哥的声音。自己真是糊涂了,刚刚怎么会那么软弱,竟然就想这么死了,死在大哥眼前,他怎么会如此铁石心肠……大哥为了救自己落入险境,松井石根还不知道会怎么伤害他,自己绝不能就这样放弃了。至少,要想办法让大哥逃出去…… 他慢慢平复下来,费力的扯出一个笑容,示意自己没事,又断断续续的问道:“你……怎么……”“我来找你。”荣初微微抬起脸,哽咽道:“对不起,大哥来晚了,大哥不该丢下你,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这里很……危险……”阿次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口,眼中满是担忧。明知是虎穴却还自投罗网,大哥,你怎么这么傻…… “你不要担心,大哥敢单枪匹马的来,就一定能把你救出去。”他抹了抹泪水,让视线变得清晰一些,声音哽咽却十分坚定:“我已经预料到松井石根会使诈,所以在掉下来前已经给他刺入了新雷霆病毒,而且有跃春里应外合,我们有机会可以逃出去。”“要……小心,他,很狡猾。”荣初点点头,噙着泪水的眼睛温柔而深情,他将唇贴在阿次唇上,轻声道:“大哥会有办法,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 阿次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是一小会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明显疲惫了,荣初将被子又掖了掖,将他护得更加严实:“你需要休息,好好睡吧,睡够了记得要醒过来,大哥这次只陪着你,哪也不去。”他温柔的笑着,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和恐惧,他真的害怕,怕那双眼睛一旦闭上,就不再睁开。 阿次心里一酸,伤了这么多次,自己的身体到了什么程度他很清楚。现在即便是一个小伤,或者一个并发症都能要了他的命,若果真命不久矣,那大哥…… 那一闪而过的悲 - 分卷阅读83 伤没有逃过荣初的眼睛,他立即紧张起来:“怎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次摇了摇头,轻声道:“大哥,万一我死了,你……”“没有什么万一,你不会死!”荣初语气况大概两小时出现一次,皮肤裂痕仅限于前胸和后背,没有其他症状,疫苗呢!”松井石根冷冷望着他,枪又朝他头上抵了抵。荣初身体往后退了退,又耸了耸肩,认真道:“没有。” “你找死!”松井石根青筋直爆,咔拉一声枪已经上了膛:“再这么不知好歹,就别怪我的子弹不长眼睛!”“住手!”阿次费力从荣初怀里坐了起来,直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整个上海,只有我大哥有疫苗……如果,我大哥死了,你第一个,要给他陪葬!”声音虽然虚弱不堪,却一语中的,松井石根将枪却微微偏了偏方向。 他这一生的目标,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为此他放弃了安逸的生活,抛弃了家人和朋友,耗费了不少心机和手段,又在战场上几经生死,才得到如今的地位与荣耀,没有人能轻易从他手里拿走这些。他不想死,更加不能死的声名狼藉。他盯着这兄弟俩看了一会,脸色缓和了下来:“你们这么做,无非是想活命而已,我不想死,你们也不想死,不如我们就做个交易。”荣初却没有欣喜的去接这橄榄枝,他撇了撇嘴道:“跟将军做交易,荣某可是吃过大亏。” 这人软硬不吃,真是可恨之极!松井石根的眸色一沉,剑拔弩张之际,阿次忽然捂嘴低低咳嗽起来,荣初脸色一紧,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额温,又轻轻拍着他的背,眼中的忧色一览无余。 松井石根心里一动,便兀自笑了起来:“荣老板为了救弟弟舍生忘死,深情厚意真是令人感动。不过,这情恐怕已经不止是兄弟之情了吧。”他用枪口指了指阿次:“如果让你弟弟也尝尝这新雷霆的滋味,你觉得怎么样?” 荣初猛然抬起头,脸色因愤怒而变得通红,他大声斥道:“如果我弟弟死了,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何必这么激动,你刚刚也说过,这种病毒七天内死不了人。”果然,杨慕次就是他的死穴,松井石根得意的笑了。 “他是rh阴性a型血。”荣初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拼了命的压抑才让自己不至于冲过去将他痛揍一顿。“废话,连同那个孽种也跟你们一样,这个不用你提醒。”“这种血液天生不能抵抗细菌变异的剧毒,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所以……”他冷冷的望着松井石根:“如果让阿次染上病毒,他立即就会死!”“如果你交出疫苗,他就不会!” “你别动他。”荣初深深吸了口气:“疫苗已经运去东北了,现在手上的确没有,我需要时间、原料、一间合适的实验室和相关器材。”荣初顿了顿,望着他认真说道:“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内我可以再做一份疫苗出来,条件是,放我和阿次平安离开。”“好,你需要什么,列个清单给我,我会立即准备出来,上面的房间可以充当实验室。” 眼见松井石根和大哥达成了交易后,拿着大哥开出的清单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阿次心里悬了起来。松井石根是个小人,他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眼下他也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已。他将兄弟俩囚禁在这里,摆明就是不能让身份曝光,不想承担新雷霆事件的责任,大哥究竟有什么打算?还有思桐,刚刚松井石根提到了她,大哥并没有感到意外,他已经知道了吧,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来。这件事始终还是要告诉大哥…… 休息了一晚,阿次的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一些,他决定好好跟大哥谈谈。“大哥,思桐的事……”他有些歉意的开了口:“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她叫杨思桐?是杨羽桦的女儿?”阿次有些讷讷的点了点头。荣初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你一直瞒着我就是为了保护她?你担心我会像杀了杨羽桦一样杀了她,所以即便她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危险和伤害,你还是打算护着他,是这个意思吗,杨慕次?” “大哥,她是被田中樱子蒙蔽了,所以才会对我们产生误会。”“所以她就可以不求真相的将你伤成这样,甚至差点要了你的命,而因为她是仇人的女儿,我还应该原谅她,对吗?”荣初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不要妄想,阿次,这绝不可能。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你的人,包括她在内!” “大哥,她已经疯了!她……咳咳咳……”阿次急得又咳了起来,苍白的脸染上了一丝潮红。荣初小心替他抚着胸口,动作轻柔,声音却冷若寒冰:“阿次,你听好了,从法律上 - 分卷阅读84 来说,疯子杀人不用偿命,但这一条,在我荣初这里并不生效!” 第九十四章 阿次缓过一口气,又慢慢坐了起来:“大哥,她是我们的妹妹!”“我没有这么心肠歹毒、残害手足的妹妹!”荣初并不让步,阿次差点死在杨思桐手里,就这么轻易原谅,他办不到。 “大哥,如果有一天,你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离你而去,你是否还能保持理智,不被仇恨操纵?”阿次望着他,神色间是无法掩饰的哀伤:“如果说,有一天,我被人杀死了,你会怎么办?”“我会将他剥皮抽筋,尝尽世间所有的酷刑,不得好死!”荣初语声颤抖,却没有一刻迟疑。 “思桐和母亲相依为命,渴望了父爱二十年,却因为我们失去了两位至亲,又被田中樱子利用了这么久,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阿次静静看着荣初,眼中泪花闪现:“她是我们的妹妹,即便她做错了,她也已经疯了,阿次求你,原谅她……” 只要一想到那些将阿次伤得鲜血淋漓的照片,荣初就心如刀绞,可是眼前的阿次,让他无法拒绝,老天,他怎么会有一个这么傻的弟弟!他吸了吸鼻子,掩饰掉眼中的泪意。阿次的善良让他动容,二十年的孤独和冰冷,阿次对亲情过于执着和渴望了,他已经为了国仇家恨扼杀过一次,这一次……荣初脸色缓和下来,轻轻揩去阿次眼角的泪水,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阿次,我可以答应你让她活着,但前提是她不能再伤害你,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再见她。”傻瓜,大哥不忍心再让你伤心,可是你也要听话,让我放心才行…… 得到了大哥的承诺,阿次神色一松,身体又软了下来,他靠在荣初胸口,感受着大哥强烈有力的心跳,渐渐放下心来。兄妹间的心结需要时间来化解,如果这次有幸脱离险境,他再慢慢想办法,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荣初将他揽在怀里,兄弟俩良久无言。一室寂静,带来的是暂时的解脱和心绪的安宁。昏暗的光线从并不大的孔洞中投射进来,并不明亮,却给小小的密室晕上了一层橘色的淡淡光彩。 不忍破坏这难得的氛围,可惜眼下的情形却是不容乐观,阿次轻轻挣了挣,荣初便松开手,扶着他坐了起来。“大哥,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松井石根绝非善与之辈,一步走错,满盘落索,阿次必须要知道计划的全部细节。 “答应他做疫苗,也不过是拖延时间,找机会给跃春传递消息而已。”荣初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舍得让他身体不好还胡思乱想,费神猜测:“他秘密囚禁我们,就一定不会让我们离开将军府,上面那层密室完全符合研制疫苗的条件,所以我有把握他会将地点选在那里。”荣初笑了笑:“我们曾经派人探过将军府,但这里过于隐秘,机关设计十分复杂,没有确切的位置和方法很难找到。上层密室有扇窗户,我们可以借助这个,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他伸手在旁边的桌上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唇边吹了吹,尝了一口后喂给阿次喝下,又继续道:“我昨天给松井用了氰化钾,逼他签订了一份收受贿赂将病毒原液卖给**的伪造协议,并传递给了跃春,为防万一,晓江也会跟重庆那边汇报这件事情。我和跃春约定的时间是在四天之内,他已经派人严密监视了整个将军府,我们要做的,是如何在这期间将密室的消息传递给他,他会通过适当的方式将那份协议泄露给军部,用以拖住松井石根,然后再营救我们出去。” “你打算,怎么传递消息?”松井石根不是傻子,在他眼皮底下传递情报,简直是难上加难。荣初揉了揉他的额发,笑道:“用香烟。”他从口袋掏出几根烟,阿次接过闻了闻:“七星牌,日本的老牌烟,我曾经看松井抽过。”“是,他习惯抽这种牌子的香烟,所以我打算将消息藏在烟里传出去。” “以吸烟为借口,然后将烟蒂扔到窗外?”“对,我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这么爱抽烟,关键时候还能发挥不少好处。”荣初叼起一根放在唇上嗅了嗅:“这烟味道不错,明天试试。”“大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了?”“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荣初微微笑了笑,你不见了的时候,我觉得末日来临了,只有香烟能让我找到一丝安慰,像你一样吞云吐雾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你仍然在我身边…… 阿次有些微的晃神,又迅速收敛了心绪:“大哥,不要在明天传递消息。第一次,很容易引起怀疑,不如……”他凝眉思索了片刻,又继续道:“明天,你可以当着松井石根的面,无意中将烟蒂扔到窗外……”“你是说故意让他起疑心去检查,发现没有问题之后,我们再真正传递消息?”荣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办法,这样的确会更安全一些。” 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当天下午松井石根就将实验室准备出来,荣初以精神不济为由,让他提供了一支七星牌香烟,吸完后将它随手扔到了窗外,松井石根看到便立即走了出去,几分钟后,荣初站在窗口,看到有士兵将烟蒂收走。 第二天,荣初说疫苗要分三阶段服下,将第一阶段用药给了松井石根,并嘱咐崩裂的皮肤恢复起来会有些反应,实则在里面增加了一些其他的成分,令松井石根浑身瘙痒,坐立难安,于是他十分顺利的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调换了香烟,将消息传了出去,等松井石根症状缓解,反应过来的时候,烟蒂已经被夏跃春的人收走了。 不出意外,夏跃春今天就会将那份协议泄露给日本军部,松井石根明天便会接受审查,他们就有了营救的机会。 一切准备就绪,成败就在明天。荣初在心里暗暗祈祷,求父母亲保佑明天一切顺利,让他和阿次得以脱离险境…… 第九十五章 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阿次恢复得并不好。明天一战生死攸关,大哥缺少对敌经验,以往有自己护着,这次却只能靠他自己了,所以即便是精神不济,他仍然不厌其烦的跟荣初反复交代着各种细微末节。 荣初一边听一边觑着他的神色,心里始终悬着。自己来这里已经是第三天了,阿次的伤势却没有好转,仅仅是精神看起来好了一些而已。他是个医生,知道这并不正常,他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阿次现在这个样子,多半是在硬撑。 “让我看看你的手。”照片上的惨状历历在目,虽然看似被包扎得很好,但他仍然不放心。为什么手和脚还完全没有力气,是恢复得不好,还是手术做的有问题?松井石根隔天会让一名军医来换药,却仅让他在旁边看着,药品也一概不另外提供,他甚至没办法给阿次做一次仔细的检查,自然也没办法诊断 - 分卷阅读85 到底有什么问题。 看着大哥忧心忡忡的样子,阿次将手轻轻掩在了身后:“我没事,伤口已经不痛了,只是暂时还用不了力,等出去后慢慢恢复吧。”有时候,谎言不一定发生在敌人面前,面对最亲的爱人,善意的谎言也是一种不得已的慰藉方式。而且,眼下,自己的身体并不是重点,想到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不由又皱紧了眉头:“大哥,按照计划,松井石根明天会被留在军部接受审查。但他完全可以抵赖说那份协议是被胁迫所签。”“没错,不过解释起来会很麻烦,我也只是需要拖住他而已。”“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很可能会造成无谓的牺牲。”阿次低下头笑了笑:“大哥,阿次无用,明天就靠你了,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是,我明白了,杨慕次老师,你忘了学生在你的调教下,身手已经今非昔比了吗?”荣初微笑着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额发:“好了,别操心了,快躺下休息,看看你的脸色,大哥真怕你撑不住。”阿次微微喘了口气,他的确是很累了,该交代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勉强,乖乖躺了下去,他需要恢复体力,毕竟明天不能给大哥带来太大的拖累。 “阿次,再忍耐一下,明天大哥就能带你回家了,出去以后,大哥一定能治好你,让你的身手恢复得跟以前一样。”荣初的声音很轻,带着无限温柔的感觉。阿次心里一涩,跟以前一样,怕是不可能了吧……他有些怅然的摇摇头,看着大哥满含期许的眼神,他又点点头,勉强笑了笑:“我相信,大哥的医术总是最好的。”“所以你就一次又一次的受伤来考验我,也不怕累死大哥!”荣初佯装发怒的刮了刮他的鼻子:“小混蛋!” 阿次皱了皱鼻子,神色有些腼腆:“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不是,长兄如父,在大哥眼里,你多大都是小孩。”阿次吐了吐舌头,索性闭上眼睛,不跟他逞口舌之争。荣初仔细替他盖好被子,轻声道:“阿次,好好睡吧,父母和姐姐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 等待总是显得漫长而令人焦灼难耐,一直等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外面终于响起了零星的枪声,荣初从早上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在密室内来回踱着,一听到枪声,便立即跑到孔洞下方伸长了脖子,希望能窥得一星半点外面的情况,但除了上一层密室的天花,他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干着急。 阿次一直躺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几天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从昨晚开始,他就更加觉得疲累难以支撑,仿佛连睁开眼睛保持清醒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手脚的伤口已经痛得麻木了,他知道,这不是好的征兆。可是成败就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稍有偏差便会万劫不复,他不能给大哥带来任何不确定的危险。若是他现在倒下了,或是让大哥知道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一定会让他分神,甚至会失去逃出去的机会和动力。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要挨过今天! 荣初并不是没有察觉到阿次的异常,所以才会如此急不可耐,看着阿次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他又急步走了过去:“阿次,你再坚持一下,很快跃春他们就会来了。”阿次睁开眼,向他点点头,虚弱的神色已是无法掩饰。 大概二十分钟后,火力终于明显向附近集中起来。“阿初,阿次,你们没事吧?”夏跃春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荣初此刻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般,他立即振作起来,快步走到孔洞下方:“我们在下面,机关在医药架旁边,快,阿次支持不了多久。”“好,你别慌,我马上就来。”片刻后,密道口缓缓打开,夏跃春带着几个弟兄匆匆冲了下来,为了掩人耳目,他们都以黑巾遮面:“快,我们立即走!” 从密道出来到了练功房,兄弟俩便看到阿四拉着杨思桐正隐蔽在墙角处。“阿四,你的伤好了吗?”荣初眸色沉了沉,将阿次小心扶坐在椅子上。他本不想救这个疯女人,但经不住阿次的请求,才将她在将军府地牢的消息传给了夏跃春。但现在看到,心里仍旧是憎恨不已。 “已经不碍事了,足够干掉这些日本鬼子!”枪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阿四猫着腰对着窗口朝外开枪:“老板、二先生,阿四保护你们冲出去。”话音刚落,身边的杨思桐却忽然发起狂来,转眼间就冲到了兄弟俩面前:“荣初,我杀了你!杀了你!” 第九十六章 荣初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浑身像结满了寒冰般冷意逼人。他本来已经答应阿次要饶她性命,但这个女人死性不改,即便疯了还这么危险,留下也是个祸害,仇恨终究战胜了理智,他一把夺过夏跃春手里的枪,就要一枪了结掉这个疯女人的性命。 眼见大哥起了杀意,阿次惊得竟从椅子上站起来,踉跄着扑了过去。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险险飞过,荣初来不及反应,阿次就连同杨思桐一起摔在了地上。这变故措手不及,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阿次痛得紧紧蜷缩起来,豆大的冷汗从惨白的脸上滴了下来。杨思桐被阿次护在了身下,却仍对着阿次一阵踢打,嘴里不断喊着:“我杀了你,杀了你!” “啊……”伴随着一声痛呼,一口殷红的血从阿次口中喷了出来。“阿次!”第一个反应过来的荣初两步跨上去将杨思桐推开,将阿次小心抱在了怀里。“哈哈哈,我杀了荣初,我终于杀了荣初了,我报仇了,哈哈哈……”杨思桐还在疯笑着,夏跃春将她死死控在地上,阿四冲上去一个枪托狠狠朝她头上砸去,鲜血流了下来,杨思桐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眼见阿次在自己怀里痛得抽搐不已,荣初转过头,一双眼睛红的仿佛要滴下血来,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阿四,杀了那个疯子!”阿四对杨思桐伤害二先生的行为本就痛恨至极,却碍于二先生的救人举动不敢造次,现在得了老板的命令,他立即将枪抵在了杨思桐的头上。 “不、不要……她已经疯了,别伤害她……”阿次双手胡乱的抓着荣初,纱布被鲜血浸得通红:“大哥,你答应过我……你别杀她……”“阿次,别动,你在流血!”荣初的心疼得无法言喻,阿次的眼睛在失去焦距,口中却仍是不断哀求着:“不要,不要杀她,大哥,不要再沾亲人的血了,不要……”“别动了,阿次,大哥求你……”荣初眼前一片模糊,他紧紧抱着阿次,泪水夺眶而出:“大哥答应你,答应你……” “援兵来了,我们要立即撤!”阿辰一身烟火味从外面冲了进来:“夏院长,你带几个人去引开火力,我和四哥保护老板和二先生从楼梯突围。”阿辰是战场上的老手,这种情况下,大家不由自主会听从他的意见。 - 分卷阅读86 阿四帮荣初将阿次小心放到了背上,又架起了昏迷的杨思桐,猫腰跟在阿辰后面。将军府的守卫十分森严,即便有了地图和对敌方案,他们还是耗费了不少时间,想不到附近的援兵来的这么快!阿辰握枪的手微微有些出汗,身边虽然跟着承军几个弟兄,老板要护着二先生,四哥又枪伤未愈,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杨思桐,眼下火力这么猛,想要保住每一个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夏跃春那边已经在竭力的吸引火力了,可是还是不够。照目前的情况,想要从走廊冲到楼梯口,再突围到客厅,必须控制在十秒之内,这是一个极快的速度,让敌人来不及应对。如果是他孤身一人,倒是可以做到,可是眼下…… 他望了望两旁,兄弟们也立即递给他一个会心的眼神,承军将士本就一心,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他点了点头,内心坚定起来:“四哥,夏院长那里坚持不了多久,我们现在只能硬闯。一会火力被压下来之后,我带着人在前面开路,你保护老板他们紧跟在我身后。”实在不行,就只能用人肉盾牌,不管挨多少枪子,他们也要撑着让老板带着二先生突围出去! 正要开始行动,手臂却被人轻轻碰了碰,回过头便看到二先生正对着他摇头:“放下我,你们,走……”阿次微微睁了睁眼,大口的喘着气:“快走,别,别管我……” 阿辰眼眶一热,微笑道:“二先生,我们在四少面前立过军令状,誓死保护您的安全,如果我们贪生怕死让您出了事,那便是违抗军令,既对不起四少,也无颜再活在这世上。”说完,他转头向另一侧的夏跃春打了个向前的手势,又冲着荣初叮嘱道:“请务必紧跟在我们后面!”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夏跃春带着人在走廊左边沿途扫射,阿辰则带着弟兄们一起并排向右冲了出去,为后面的荣初和杨慕次搭起了一座人肉屏障。“不、不要……”阿次痛苦的低吼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子弹扫射过来,噗噗打在了他们身上,鲜血横飞,却没有人倒下,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慢上半分。大约二十秒后,一行人终于成功冲到了一楼的客厅。 门口就在眼前,护在前面的人却纷纷倒在了地上。“夏、夏院长,接下来,靠、靠你了……”阿辰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口中断断续续溢出几个字:“四、四少,阿辰尽、尽力……”语音未毕,头便猛然歪向了一侧,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阿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为了救他一个人,牺牲了这么多人的性命,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第九十七章 “阿初,快隐蔽起来,前面就是大门,我们还需要进行最后一次突围!”夏跃春冲着他指了指楼梯底下。 比起刚才,外围的火力已经减弱不少,可见敌人的主力在刚才已经被消灭大半了,客厅里隐蔽处较多,易守难攻,突围出去不是难事。 荣初紧张的点点头,刚才那一战实在过于惨烈,他的心境还没平复下来。想不到四少的人竟会如此舍身取义,惊痛交加之下,他更加担心,重情重义的阿次能否承受得了这以命相护的恩情? 一想到如今阿次的身体,荣初就心急如焚,匆匆背着他退到楼梯与地面联接的安全区域,将他小心放在了地上。阿次的眼睛微微睁着,却没有任何光亮,看得出来,他整个人已经陷入到了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之中。荣初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将人紧紧揽到怀里,哽咽道:“阿次,你要振作起来,阿辰他们已经死了,你不能再辜负这份情义,一定要活着出去。你听到了吗,阿次!” 眼中是横陈的尸体和鲜血,大哥的眼泪滴在身上、烫进了心里,让他的五脏六腑如同被扔到油锅里翻滚煎炸般,痛不欲生却只能生生忍受。这里所有死去的朋友、同志、兄弟,都是为了他而死。杨慕次,你欠了这么多条命,你怎么敢死,死了你又要怎么去面对他们?阿次身体剧烈的颤抖着,他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惨白的脸色生生被逼得通红一片。 “阿次,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放过自己好吗,放过自己,就当大哥求你……”既是双生子,又岂会感受不到他的锥心之痛……荣初将头深深埋进阿次的脖颈,任泪水横流,为了把自己逼到连死都不能的阿次,也为了刚刚因他们而失去性命的弟兄…… 人生就是如此,你以为可以一帆风顺,途中却又横生波折。你自信可以苦尽甘来,却原来失去比得到更多。你在感悟生命的美好,转瞬便会坠入痛苦的深渊。你自恃人生久长,下一秒也许就已是冰冷的尸体……你的敌人远比你想象中强大,因为它便是主宰你整个命运轨迹的,人生…… 既然选择了面对人生作弄的方式,就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走下去,不管代价是如何的惨痛! “阿初,我们走!”敌人已经被全部歼灭,枪声停了下来,夏跃春松了口气,急忙招呼大家一起往外冲。 荣初重新背起了阿次,他望了一眼满地的尸体,迅速站了起来,决然的擦掉了眼泪。对不起,是我太过自私,但不管怎样,我留住了阿次…… 他咬了咬牙,带着阿次紧跟着夏跃春身后朝门口奔去。希望就在眼前,仅仅一步之遥,一秒之距!在靠近门口不到一米的地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停下了脚步。 一群人僵在门口进退不得,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司令,荣初和他弟弟杨慕次就在里面!”?荣初和夏跃春皆是一惊,松井石根!不,不可能,这里离日本军部来回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即便是加快速度,也不会少于九十分钟。他出门不到一小时,根本不可能赶得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又稍稍向屋内退了几步,转眼便看到松井石根带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大群日本士兵。 他身旁的日本军官,约摸五十岁的年纪,职衔竟似比他还高,难道真的是日本军部司令,西尾寿造? 松井石根的病毒已经开始向全身蔓延,脸上一道道崩裂的痕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可怖,平时温文尔雅的笑容此刻也只让人感觉狰狞和扭曲:“想不到吧,荣初,你的诡计并没有得逞!” 这几天由于病毒反应,他并没有去军部报道,而是借故留在了家里。荣初胁迫他签的那份协议一直没有找到,可是由于身体的缘故,也无暇去顾及。但在接到军部急召时,他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分明又是一场调虎离山,那份协议一定已经送到了军部,营救荣初和杨慕次的人很可能是想趁他去接受审查的时候去实施突袭。 现在的他身中雷霆,绝不能让荣初逃了,他要尽快取得疫苗,而不是在军部耗着。于是他索性铤而走 - 分卷阅读87 险,行至半路便下车致电给了军部司令西尾寿造,简要言明自己因家丑遭人陷害,又身中剧毒,他以军人荣誉发誓并未做出任何对不起帝国和天皇陛下的事情,请司令相信他的清白,并申请立即派兵前往他的府邸,届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同时还可以获得新雷霆的疫苗。 他已经制造了仓木鹿和荣初勾结贩卖病毒原液的伪证,只要借由家族丑闻来解释荣初和杨慕次的事,加上得到疫苗也算大功一件,说不定还有机会保全自己。 由于事情紧急,又牵涉到战局,西尾寿造当即便同意了他的请求,谁知才到附近,就听到了将军府内枪声四起。 松井石根拔出手枪指着屋内,厉声道:“荣初,你听着,不要以为用那份伪造的所谓交易协议就能瞒骗军部。乖乖交出新雷霆疫苗,或许还可以饶你们兄弟不死。” 荣初侧头往窗外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上百人,冷汗从额上滴了下来,突围已经没有希望了,难道大家要一起死在这里?他看到夏跃春的手伸向了腰间的突起…… 第九十八章 “这是怎么回事?你女儿为什么会跟这群匪徒在一起?”西尾寿造指着地上的杨思桐,声音十分不满。“司令,她不是我女儿,她是矢野铃木那个贱人和杨羽桦所生的孽种。”松井石根脸上写满了悲愤和鄙夷。 矢野铃木这四个字让一直安静着的杨思桐忽然睁大了眼睛,她尖声叫了起来:“她不是贱人,不是!”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冲过去,却被夏跃春紧紧拉住,只能牙龇目裂,不停的吼着:“你侮辱我母亲,你也该死,我杀了你!” 她不知死活的疯狂行为显然势十分不妙,他沉了沉眼眸,将枪口指了过去:“胡说八道!我从没没见过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杜旅宁错开几步,温和笑道:“我们不过是你情我愿公平买卖,将军何必如此。”他指了指荣初背上的人:“而且,我和杨慕次的关系您又不是不知道。将军是日本人,对中文词意表达得还是不够准确,他是我的爱徒,应该说我们隶属同一阵营,而不是一伙,意思虽相近,性质却是大有差别。” “司令,他诬陷我!”眼前这个人摆明是来诬陷他,再纠缠下去必然更加麻烦,松井石根急步跑到西尾寿造前面,低头恳求道:“请不要相信他的一面之辞。” 这件事的确是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可是 - 分卷阅读88 杜旅宁为什么会忽然过来,是巧合还是故意?杨慕次明明早就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松井石根的家里?还有那份协议,究竟是怎么回事?西尾寿造脸上阴晴不定、疑虑重重,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屋外有脚步声再次响起,大家齐齐从门口望去,大批的国民党士兵持枪走了过来,不消片刻便停在了门外,偌大的将军府此时显得异常的热闹和拥挤 第九十九章 五天前,杜旅宁在接到余晓江电报的时候便决定立即动身来上海。他没有办法不担心,松井石根是日本的将军,而荣初不过是个商人,即便他或许与某些势力有些关联,但双方实力毕竟相差太远。此事他必须亲自过来处理,否则恐怕阿次性命难保。 在来的路上,他看了余晓江拿过来的照片,阿次浑身鲜血淋漓,四肢被钉在地上,脸色惨白得像死人一样。他心里一阵感,把自己当成党国最忠实可靠的工具,他几乎快要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人,直到杨慕次的出现。 这是他最心爱的学生,视若亲子的人,但凡涉及到这个人,他都很难保持冷静。他一向克己隐忍,喜怒不形于色,惟有那一路都紧攥着,片刻也不曾松开的拳头,泄露了他狂躁而愤怒的内心。 杜旅宁的突然到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也让阿次冰冷的心生出了一股暖意,仿佛一个受尽了委屈和磨难的儿子得到了父亲的宽厚和慈爱,以至于将他坠在悬底的心又一寸寸拉了上来。老师,竟然抢在队伍之前就先赶到了这里,为了救他这个不成器的学生,千里迢迢,置自身安危于不顾。阿次费力的抬起了头,眼中泪光闪现。 即便一直专注于和松井石根周旋,杜旅宁也立即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目光变得慈爱起来,都说老牛护犊子,傻孩子,老师什么时候,总是要护着你的。 这一幕师徒情深,让一直站在杜旅宁身边保持沉默的女子有些眼眶发红,她自然就是余晓江。杜旅宁会亲自过来,就连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的,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党国精英竟然也有如此割舍不下的私人感情,这是阿次的幸事。也幸好夏跃春他们事前都做了伪装又戴了面巾,如果营救失败,身份问题也自然不会再有任何意义。如果能成功逃出去,也可以推脱搪塞过去。这样也好营救阿次的机会又多了几分。眼见后面的部队跟了上来,她心里略略放了心。 因着国民党军队的到来,局面陡然逆转,呈双足鼎立之势,且事关内奸与疫苗,事态的发展有些超出意料,西尾寿造脸色阴沉了下来。“司令,有急报!”一个士兵满头大汗从外面径直跑到了他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八嘎!”西尾寿造抡起巴掌朝松井石根狠狠扇了过去:“请将军好好解释一下,新雷霆不过刚刚研制出来,仓木鹿和荣初是什么时候卖的原液?东北**和承军为什么在感染了病毒后毫无反应,以致我军作战完全失败,十万军士伤亡惨重!”松井石根猝不及防,重重摔到了地上,枪也落在了一旁。这无疑是个重磅消息,屋内变得鸦雀无声,各有悲喜。 松井石根从地上爬了起来,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不管他作何解释,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后果,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就是军部最合适的牺牲品。他的神色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荣初,我杀了你!”他猛然挥起拳冲了过去,荣初一惊,下意识的侧身躲避,却见松井石根身形一转,双手一用力便将阿次从他背上拉了下来。 阿次的双脚并不能站立,此刻松井石根用双手遏着他的喉咙,将他整个身体凌空举了起来。只消稍稍用力,将指尖捅进阿次的皮肤,他身上的新雷霆病毒变回立即传染给阿次! “不要!”荣初又惊又痛,失声喊道:“疫苗马上给你,你别伤害他!”“哈哈哈,太晚了!”松井石根脸上浮起了疯狂的笑意:“你们做了这么多,无非是为了一个杨慕次。”他眼中杀机大盛:”“荣初,我有今天全都拜你所赐,杀了你简直太便宜了,我偏要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张狂的笑着,手指渐渐用力,阿次被勒的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变得灰白一片。 “放开他,我可以让你死的不那么难看!”杜旅宁倏的一下拔出了手枪。“哈哈,我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死的难看又如何!”松井石根紧紧的盯着荣初,眼中一片嘲讽:“我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对这你们兄弟俩动了感情,才会落到这种地步,既然如此,我就带着杨慕次一起死!” 他满意的看着荣初无法置信又痛苦万分的样子,笑得全身都颤抖起来。荣初,别以为自己赢的多光彩,你跟我一样,也不过是个失败者。你虽然活着,却要花一辈子的时间来后悔和自责,活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受尽折磨!所以,你没有赢,我也没有输! “不,不要!”眼见他的指甲就要掐进阿次的皮肉,荣初心神俱裂。“砰”的一声枪响,屋内一片死寂,松井石根颓然倒在了地上,于此同时,荣初的身体飞了过去,抢在阿次倒下前将人紧紧接到了怀里。 仿佛无法置信般,松井石根拼命瞪大了眼,他看到杜旅宁吹了吹手中仍在冒着烟的枪,脸上写满了嘲讽:“我的人,岂是你想动就能动!”他转头望了望身旁,荣初正给阿次平复呼吸,眼中是失而复得的感动和惊喜。 松井石根彻底绝望了,他慢慢闭上了双眼,再无声息…… 第一百章 阿次还在不停的咳嗽,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再耽误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荣初一手顺着他的胸口,一手麻利的解开了他领口的扣子,让他呼吸更加顺畅一点,然后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杜旅宁。 “西尾司令,人我必须带走,还请行个方便。”杜旅宁心里一紧,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你杀了我们天皇亲任的将军,难道以为可以就这样离开?”不管松井石根有什么问题,也该由军部来处理,杜旅宁越俎代庖,分明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西尾寿造脸上浮起了恼怒之意:“杜处长的手是否伸得太长了?” “相比一个通敌卖国将军的死因,你们天皇陛下该是对日军在东北战败的原因更感兴趣。”杜旅宁冷冷望着他:“莫非司令现在还有闲功夫不去准备如何跟天皇解释,而是在这里跟杜某先打一场?”这明晃晃的威胁让西尾寿造更加怒火中烧:“若是将参与破坏计划的国民党少将头颅献给天皇陛下,想必他会得带宽慰。”“很好,太久没有上过战场,司令要想玩命,杜某随时奉陪!”语音未落,双方手 - 分卷阅读89 枪已同时出鞘,指向了对方的脑袋! 刷的一声,国日两边的士兵拔枪对峙。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只剩下浓浓的硝烟味在流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一声令下。 片刻后,电话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室僵局。“司令,天皇陛下密电,要您立即回军部处理。”这么快!西尾寿造心下一惊,他狠狠的盯了一下对手,杜旅宁那张雷打不动的臭脸让人恨不得立即将他毙了,不过眼下却不能再耽搁。短暂权衡之后,西尾寿造不甘的将枪放了下来,从嘴里挤出了一个字:“撤!” 日本士兵跟着西尾寿造鱼跃而出,屋内气氛陡然松了下来。“快带阿次去医院,开我的车!”杜旅宁急步走过去,帮荣初将阿次背在了背上。一行人快速的跑了出去。趁着没人注意,夏跃春带着手下的人有意拉下了一段距离,然后悄悄上了另一条道。 “去沈宅,松雪街荣公馆旁边,那里设备比医院好!”荣初朝司机吼完又冲着车外的阿四喊道:“通知夏院长,立即去沈宅帮忙!” 车子稳稳飞驰出去,荣初让阿次靠在自己身上,伸出手紧紧揽着:“再坚持一会,很快就到家了。”阿次费力的睁了睁眼睛,又闭上,身体微微有些发抖。杜旅宁立即脱下军装盖在他身上:“荣先生,阿次现在怎么样?” 荣初伸出右手握住了阿次的脉搏,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很不好,体温过低,脉搏断断续续,很微弱,快,再开快点,我怕他会撑不下去。”最后几个字,荣初几乎是抖着发出了声音。杜旅宁冲着司机大吼:“开快点,什么都别管,把油门踩到底!” 司机满手冷汗,车快得又快又急,轮胎和地面快速的摩擦导致火花迸射,到最后,整辆车几乎是要飞了起来。 刚进沈宅,夏跃春就迎了出来,身上还穿着白大褂,仿佛是刚从医院赶过来:“我接到阿四电话,阿次出什么事了?”“他受伤了,夏院长,要麻烦你了。”杜旅宁一边礼貌的和他招呼一边帮荣初一起将阿次抬进了二楼准备好的手术台上。 “跃春,照旧行事,我们一起配合。”荣初快速的给手臂消好毒,将针头刺了进去。“好!”夏跃春麻利的剪开阿次身上的纱布检查伤口:“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过,有发炎迹象,部分伤口需要重新缝合,不过,问题不大。”他轻轻按了按几处重要脏器又将听诊器按上去听了一会,不禁皱紧了眉头:“身体脏器明显衰弱。”荣初点了点头:“短期内多次受创所致,不能再使用麻醉剂。” 夏跃春将阿次手掌翻转过来仔细检查:“阿初,不对劲。这里的伤不仅没有好转,反而红肿化脓,这说明里面的伤口并没有恢复,或者说,还在恶化!”荣初心里一沉,这正是几日来他一直担心的问题,阿次的手脚还没有一点力气。 上次缝针的线已经长进了肉里,为了深入检查,夏跃春不得不重新在阿次的手掌上划开了一个口子,片刻之后,他不可置信的抬起了头:“阿初……”“怎么了?”荣初心高高悬了起来。“里面的筋是断的,松井石根没有让医生给阿次从里面缝合。” “怎么会这样……”荣初颤声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处理,筋络和神经都会坏死,那阿次,阿次……”他张大了口却不敢说下去,那将会给阿次带来终身的残疾,他愣愣的望着手术台上苍白透明的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尽最大的努力,最乐观的情况,以后还是能正常行走,但其他,不能再强求了。”夏跃春眼眶有些泛红,但仍然对他挤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阿次会好起来的。”荣初抬头吸了吸鼻子,艰难的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人还在就好。” “我来给他联接筋络。”夏跃春别过头,拿起了托盘中的手术针和线,顿了顿,又有些不忍道:“没有麻醉剂,他可能会痛醒,阿初,你来按住他。”“好。”荣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郑重道:“跃春,拜托你了!” 筋脉缝合是件十分精细的活,阿次的伤口创面大,受损时间长,处理起来更是难上加难。阿次痛醒过两次,冷汗像水一样不停冒了出来,但终究身体太过虚弱,他也只是轻轻呻吟了几声,又重新陷入了昏迷,因此,手术进行的也还算顺利。荣初和夏跃春整整站了十个小时,终于将伤口全部处理好。 “阿次以后不适合再执行任务了。”夏跃春摘下了口罩。“别放弃他。”荣初带着浓浓的鼻音。夏跃春诧异的望着他:“你说什么?”“他身体不行了,可是……”荣初望了望门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道:“对阿次来说,信仰比他的性命还重要,请你,和你的组织……不要放弃他。”荣初的眼泪流了下来,天知道他多想带阿次一起去国外过平静的生活,可是他明白,骄傲如阿次,又怎么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况且,他还欠了这许许多多的命和情,如果这个时候带着他远离信仰和危险,只怕他会伤的更重。 “跃春,不要放弃他,以后我就是他的枪……” 阿次,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以后,请换我守护你…… 第一百零一章 “阿初,我们组织不会放弃任何一名同志!”夏跃春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庄重和认真:“我会根据阿次的恢复情况,向组织申请重新安排适合的任务。”“谢谢你,跃春。”荣初稍稍松了口气下来,只要信仰还在,阿次,应该能挺得过去吧…… “得了,别这么一副哭丧脸又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可不是阿次,不吃你这一套。”夏跃春故作轻松的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这么久,你也该去休息了,阿次还需要你照顾。”他看了看老同学白的实在有点瘆人的脸,不由又叹了口气:“还有啊,记得给自己多做几盘猪肝,这段时间都输了多少血了。”“那也没有阿次流的血多。”荣初的声音有些闷,眼看着又要落泪,夏跃春心里大急:“喂喂喂,亲大哥,千万忍住,别哭了,我给你们炒双份,让阿次一起补,行了吧?” 至少阿次的命保住了,以后的事,只能接受现实,慢慢帮阿次进行恢复。不管是身体的伤、还是心理的伤,总会好的。荣初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不管怎么样,他都会守在阿次的身边,安慰他,照顾他,保护他,一如那晚在教堂,他在耶稣面前许下的誓言。又或许,他们之间的羁绊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情深缘定,至死不灭。 正如那晚,他当着雅淑的面,对着他说:“杨慕次,在这世上,你没有别的亲人了,除了我……” 这台手术从晌午做到了深夜,看到他们一出来,杜旅宁立即迎了上去:“阿次怎么样?”“暂时没有危险了。不过,他手和脚的 - 分卷阅读90 筋脉断的时间太久,需要很长一段恢复期,以后也不适合再出行动了。”夏跃春耐心的解释了一番,虽然隶属不同阵营,之前也有不少弟兄折在他手上,但此时此刻,他对杜旅宁已经没有了反感,甚至还隐隐多了几分欣赏。 “辛苦夏院长。”杜旅宁恳切的向他致了谢,神色间难掩落寞。身为军人,他了解失去身手和行动力的痛苦,就好比翱翔的苍鹰折断了翅膀。但是,他不允许阿次就这样沉沦下去,他的学生,还有着出色的头脑和傲人的专业,涅槃之后,仍然可以成为潜在深水中的猛龙,这样的阿次才能继续保持骄傲和自尊,他的一生才会完整。杜旅宁望了望屋内昏迷着的人,眼光变得锐利起来。没有困难能让一名军人倒下,除非是死亡。 “杜处长,谢谢你。”荣初诚恳的向他伸出了手:“这次多亏您千里迢迢赶来,我们才有机会顺利脱险。”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以这种和谐的方式相处,杜旅宁也伸出手回应道:“你不必向我道谢,阿次在我心里,与亲子无异。” “阿次他……”荣初张了张口,又不知该如何表达,杜旅宁微笑着结过了话头:“阿次他虽然受到了一些挫折,但不会影响他作为一名战士的身份和骄傲。你不必过于担心,我的学生,没这么容易被击垮。” 眼前的人笃定而自信,在说到阿次的时候,那副冰封的脸上流露出了包容和慈爱,一如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荣初有些震惊,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悲,不管在哪一方,阿次都没有被放弃,他感动于这其中的深情厚谊,也担忧往后阿次是否会陷入更大的难题,甚至于在面对两方阵营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在确认阿次已经脱离危险后,杜旅宁跟着余晓江去了国民党在上海的秘密据点,荣初照旧在阿次的房间放了张单人沙发,靠在上面小寐一会,等他醒来的时候,便看到阿次正睁着眼睛望着天花,他心里一急,几乎是跳了过去:“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疼不疼?” 阿次摇摇头,兀自发了一会呆,才又慢慢开了口:“大哥,老师……”“他守了你一晚,和晓江出去了。”他的声音虚弱黯哑,让荣初心疼不已,他伸手探了探阿次的额温,眼眶有些红,却又忍不住笑了:“看来阎王爷怕我找他麻烦,又把你送回来了。”阿次微微一怔,神色显得更加郁郁:“给四少报个信吧,阿辰他们……是为了我死的,该告诉他一声……”荣初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人才刚醒,自己这是说的什么鬼话,又惹阿次伤心。 正无比懊恼,阿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十分平静,荣初却觉得说不出的失落和寂寥:“大哥,把思桐……葬在杨羽桦旁边吧,他们生前不能相认,死后也可以一起作伴。”“好,大哥答应你。”“这次……动静太大,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杜旅宁留了几个人在这里,也是在告诉日本人重庆政府的态度,他们现在自顾不暇,轻易不会来找麻烦。”阿次点了点头,又怔怔的望着天花。 “阿次,你饿不饿?”荣初端起桌上热了几次的汤:“张妈特地给你熬了很久的汤,放了不少药材,喝一点好吗?”阿次摇了摇头,又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大哥,我累了。” 荣初放下碗,坐了下来,怜惜的抚了抚他苍白的额头:“阿次,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不少人为了救你而死,你很痛苦,面对不了这个事实。”他叹了口气,将那双冰冷的手拢在了掌中:“可是阿次,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我们总是要学着去接受。” 阿次的神色十分哀伤,唇紧紧的抿着,倔强而苍凉。荣初心疼不已,声音越发的轻柔:“哭出来吧,阿次,好好哭一场,把身体里的眼泪都流干,然后大哥陪你一起重新开始,好吗……” 阿次缩回了手,将手臂覆在额上,胸口隐忍的起伏着。荣初心疼的吻了吻他的脸颊:“阿次,不管有多难,我总是会和你站在一起。” 阿次将整张脸都埋进臂间,声音潮湿而沉闷:“我明白,大哥,我只是需要时间。” 荣初轻轻给他拉上被子:“好,大哥给你时间,但,千万别把自己逼得太死。” 这个弟弟,习惯了为别人付出,却从不愿接受别人为自己牺牲。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去选择了。阿次的肩膀那么单薄瘦削,掩在被单之下轻轻颤抖,像个孩子般孤独无助。可是,阿辰的命,那么多承军弟兄的命,都压在了他的肩上。欠杜旅宁的情,欠四少的情,也必须由他去面对。杨思桐的死,虽是咎由自取,也带给了他难言的伤痛和自责……他的阿次,也是一个普通的人啊! 荣初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靠在门后,久久无声…… 第一百零二章 阿次的精神状态远比荣初预计的要好,他没有一味沉浸在哀痛中,也没有询问自己的身体情况,只是前所未有的配合着治疗。白天的时候,他除了打针就是昏睡,又或者跟前来探视的杜旅宁稍聊一会,偶尔脸上还会带着淡淡的笑容。荣初感到欣慰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他准备了很多的说辞来安慰阿次,现在似乎完全派不上用场。阿次什么都懂,所以平静的接受了一切,这反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害怕这只是阿次伪装后的一种表象,而他似乎也只能选择小心翼翼的维护着。 这样担心受怕的过了几天,阿次虽然仍不太说话,伤口却在逐渐好转,荣初终于略略放了些心。 杜旅宁接到了立即返回重庆的命令,临走前他主动约了夏跃春在春和医院附近的咖啡馆见面。他一身布衣长衫,整个人显得柔和了不少。 “夏院长,我想了解一下,阿次以后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请您务必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他的眼中并无一丝探究与作伪,有的只是如寻常长辈对后辈的担忧和爱护。这让夏跃春忽然想起了父亲这个名词,尽管那个人在他很小时候,就死于了战乱。他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沉吟道:“这个,并不好说……” 杜旅宁笑了笑:“但说无妨。”“最坏的情况,他的手脚可能会几乎使不上力。”夏跃春默了默,又继续道:“当然,如果恢复得十分理想,他仍然有可能正常生活,只是运动和体能方面会受到限制。”“几率有多大?”“就目前神经受损的情况来看,不到十分之一。”“好,我们从最乐观的情况来判断。”杜旅宁认真的看着他:“有可能写字吗?”“少量的话,应该可以。”“发报呢?”夏跃春低头思索了一会,斟酌道:“如果恢复的十分理想,在很偶尔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杜旅宁心里一动,继续追问道:“那,握枪呢?”“这不可能。”夏跃春没有半分迟疑:“他手掌伤的很严重,即便进行 - 分卷阅读91 了手术修补,也无法避免筋络的黏连和部分神经坏死,他的手指将不能较大弧度的弯曲。即便能握得住枪,也不见得可以扣下扳机。” 杜旅宁神色黯了黯,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我明白,此事不能强求。” 两人又稍坐了一会,便各自离开。杜旅宁连夜赶去了沈宅,他没有吵醒正在昏睡中的阿次,只是交待荣初好生照顾,上海已经不安全,他回去后会立即向上峰请示,替他们兄弟俩重做安排。 翌日清早的火车送走了杜旅宁,荣初站在沈宅的阳台,目视着车站的方向,心里百味杂陈。不知道他和阿次以后又要飘向何方。不过,只要兄弟俩在一起,家就不会散…… 荣初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阿次身上,这几日他又新研究出了一些新的食疗方法。阿次的身体离不了药,但是药三分毒,况且他的胃也会受不了,所以通过膳食来滋补才是长远之计。 “阿次,来尝尝大哥新熬出来的汤,益气补血,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荣初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了阿次嘴边。 “大哥……”阿次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张口喝下,反而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饿,等一会再喝吧。”荣初放下了碗,神色有些紧张:“是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让大哥看看。”阿次侧了侧头,躲过他想要来检查的手,低声道:“大哥,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一直陪着我。这么长时间,公司也应该……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他有意低下了头,但荣初还是感觉到了他内心的期待。 “你提醒我了。”他状似无意的站起了身:“公司的事有陈秘书和阿良在处理不用担心,倒是你的粥我得亲自去熬,一些药材的火候和份量张妈还是拿不太准确。” 他亲了亲阿次仍旧冰凉的额头,柔声道:“阿次,大哥去厨房准备一下,你好好休息,千万别勉强。”阿次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荣初快步走了出去,将房间的门关上。他知道阿次想干什么,他的心在隐隐作痛,但仍然放重脚步走下了楼梯。 阿次仔细的听了听,确认大哥已经走远,便用手肘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的伤还能不能好,以后会怎么样,那个答案是什么,他不敢去问,所以他必须亲自去证明。他无数次的想要尝试,看看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是只要自己醒着,大哥就会寸步不离。他不忍心让大哥看到自己痛苦狼狈的样子,他的自尊也不允许。所以他用并不高明的借口支开了大哥,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求证的机会。 他将仍裹着厚厚纱布的手伸向了床头柜上的汤碗,他费了很大的劲,想将碗端起来。手掌钻心般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那碗却仍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垂下手靠在床头,自嘲的笑了笑,原来竟是已经连三岁的小孩都不如了。 喘息了一会后,他又将目标转向了碗中那个小小的勺子。他伸长了手,努力的想将它从碗里拿起来,他耐心的、一遍又一遍的尝试,冷汗不停冒了出来,手指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半点力气,那个小的几乎没有重量的勺子,此时对他来说有如千斤,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握在手里。 从来没有如此焦躁和无助过,积压了多日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将碗狠狠一推,伴着一声清脆的声响,碗和勺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眼泪绝望的流了下来,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他尽量压抑自己不要悲伤,尽量去配合治疗,尽量去吃更多的东西,尽量去恢复……可是为什么,还是一点用都没有。难道他以后真的要成为一个废人,一个吃饭穿衣都要任人摆布的木偶! 他笑了起来,带着绝望和凄凉。阿辰,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可以上战场痛快的去杀日本鬼子,用枪去捍卫脚下的土地,可你们却为了救一个废人白白丢掉了性命……还有大哥,他本来有美好的生活和爱人,为了我放弃了一切,以后还要继续被我拖累……你们不值得,都不值得! 虚弱的身体随着情绪的剧烈波动而更加衰败,阿次几乎没有办法再坐立,整个身体都俯在了床上,急促的喘息着。 他望着一地的狼藉,那薄而锋利的白瓷碎片此时仿佛有魔力般,让他生出了无限的渴望和向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用尽力气将身体挪到了床边,然后,毅然摔了下去…… 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却原来只是懦弱。碎片扎在身上,已经感受不到痛了,他努力的伸出手,伸向那块最锋利的碎片,然后,用力将手腕按了下去…… 结束吧,如果未来注定是场悲剧,倒不如,由我亲手来结束,好过留在这世上,害人害己…… 第一百零三章 荣初站在厨房中,魂不守舍的搅动着锅里的粥。阿次,从来都不愿意将伤口和软弱示人,自己这么配合他究竟是错还是对? 楼上传来沉闷的倒地声,出事了!荣初猛地一惊,丢下汤勺就冲了上去。那画面刺痛了他的眼,阿次倒在碎片之上,一身殷红。一片又长又尖利的瓷片深深的插在他的手腕上,鲜血正大量的往外涌。 “阿次!”荣初立即抢过去将那瓷片拔了出来,扯过床单紧紧缠住了伤口。伤的地方是动脉,又插的特别深,那血竟是止也止不住,片刻就将床单染透了。 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荣初几乎是被逼的吼了出来:“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阿次的脸上透着青白的不祥,他勉强张了张口,只吐出了几个气音:“别……救我,不过……是废人……” “阿次,你何必、何必这么残忍,你这是想要大哥的命吗……”荣初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死死按住阿次的伤口,眼看着温热的液体毫不吝啬的从他身体里流出,带走的似乎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的温度。 “大哥……我累了,求你……”他的眼睛在失去焦距,仿佛下一秒连呼吸都会停止。“杨慕次!”荣初失控的叫了起来:“你的命是我的,你若想死,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他立即将人抱到床上,跌跌撞撞的翻出箱子里的简易输血设备,颤抖着手消了毒,将针头两端毫不犹豫的刺进了自己和阿次的血管里。冰凉的刺感让阿次全身一颤,但更冷的却是他的心,模糊中,他听到大哥说:“杨慕次,你听着,我们生来就血脉相连,你流了多少血,我就输多少给你。” “不,不要……”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大哥的神色冰冷的近乎无情,他逼视着自己,眼中一片狠决:“你大可以试试看,你敢死,就连着我的血一起流干!”阿次后悔了,可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大量的失血让他的身体陷入了 - 分卷阅读92 极度的虚弱,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大哥,你别死,是阿次错了,对不起…… 夏跃春真是庆幸自己今天不忙,所以早早就赶来了沈宅。刚一进门他就被张妈呼天抢地的拉上了二楼,然后看到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地上和床单上都是血迹,阿次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一边的手腕还在不断的流血,另一边却已经输着阿初的血。荣初紧紧的抱着他,一副不管不顾要陪着他的架势。夏跃春瞬间就懵了,几乎是拳脚交加才让荣初重新恢复了理智,两个人又一起拼命将阿次从鬼门关外拉了回来。 “你疯了!”看着荣初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夏跃春忍不住咆哮起来:“你到底给他输了多少血,你是个医生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荣初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将脸埋在手掌中,颤声道:“跃春,阿次不想活了,他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如果他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终于痛哭流涕起来:“我当时大抵也疯了,就想着陪他一起死……” “阿次只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也糊涂了吗!”夏跃春气得在房间内踱来踱去:“他要死,你不拦着,还放纵自己陪他一起犯浑,你这个大哥当的可真是……”他指着荣初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跃春,是我糊涂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将心情平复下来:“我爱他,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该放弃。他醒了后,我不会再由着他去逃避,我要陪他一起面对。” 这个样子的荣初,让夏跃春不忍心多做苛责,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阿初,我今天来找你,本来是想跟你商量。从西医的角度来看,想让阿次恢复到正常几乎不可能,但我听说中医在疏通筋络方面颇有疗效,或许值得一试。” 荣初低头思索了一会,也点了点头:“我也在往这方面考虑。我查过了,中医在外伤上以天津名医的王志云老先生最出名。”“这么说,你要去天津?”“是,总比眼看着阿次受苦好,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就出发。”一想起阿次眼中的痛,他就心如刀绞。老天用阿次的血惩罚了他的疏忽,同样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他要医好阿次,至少,不能让阿次活得绝望和屈辱。 (慕容沣督军府) 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进来:“沛林,你要去哪?”四少身形一顿:“谨之?你不是去岳父家了吗?”程谨之弯了弯唇:“我不答应去探望父亲,又怎知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慢慢走到四少身边,指着他匆匆收拾好的行李箱:“怎么?要千里去探心上人啊?” 四少的脸沉了下来,这女人当真难缠!他索性把箱子一放,嘲讽道:“你说的很对,不过,既然已经猜到了为夫的心思,又何必回来!好好在娘家待几天,不是很好吗?” 当知道阿次遇险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即就飞到上海去救人。无奈与日本人开战在即,身为主帅,他无论如何也不该抛下百万承军将士和东北三省的百姓于不顾。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又惊悉阿辰他们都已殉职,他如何还坐得住。可是谨之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能恰到好处的用军务截住他,这样一拖便是一周有余,现在东北局势暂稳,她别想再行阻拦。 四少冷声道:“我现在就要去一趟上海,立即,马上,还请夫人行个方便!”“如果我说不行呢?”程谨之也收起了笑容,逼视着他,眼中是不肯让步的倔强。“放肆!”四少一出手便遏住了她的喉咙:“本督军要杀了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第一百零四章 “咳咳……可惜我这只蚂蚁,你却是杀不得……”程谨之艰难的咳喘着,眼中仍是一片笑意:“慕容沣为了一个男人亲手弑妻,咳咳……慕容家和承军会受尽世人耻笑和唾弃,你今后要以什么颜面立足,又拿什么去立军威,咳咳……” 四少心里痛极,手上的力道却已经卸了下来,他狠狠一拳砸在了桌上,怒吼道:“滚,我不想再看见你。”程谨之的身体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剧烈的呛咳着,咳得眼泪一起流了下来。眼前这个男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倾尽所能的去帮他,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他的眼里从来都看不到她…… “沛林,杨慕次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痴迷?”她终是不甘的问出了口:“他心里装的分明是他那个大哥荣初,你又何必……”“住口!”四少冷声道:“阿次的事,你无权过问。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这段姻缘是你强求的,其他的,不要再妄想。我慕容沣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你!” “为什么不可能,难道我付出的还不够吗?”她歇斯底里的吼了起来:“你以前从不会这么狠心,都是因为杨慕次,对不对?”她的心痛得好像要裂开,但面上却不肯想让一分,她咬着牙恨恨道:“既然你这么无情,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别忘了,我是为什么和你成的亲。”四少毫不怜惜的捏住了她的下巴:“程谨之,如果他死了,你以为你还能用什么来威胁我?”他顿了顿,又仿佛嘲弄般的笑道:“杨慕次的命对你和我来说都很重要,你最好搞清楚,他是我的底线,也是你唯一的筹码。” 程谨之心里一窒,神色已变为一片死灰。四少冷冷将她推开,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军务繁忙,我今晚不回来了,夫人请自便!” 程谨之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决绝的没有一丝感情,眼泪再一次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自幼丧母,长于军中,性格如男子般刚硬好强,也时时跟着沛林一起闯下大大小小的祸事,但无论父亲如何责罚,她也不会痛呼一下。哪怕十八岁那年,她受了枪伤,子弹穿透了她的肩膀,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记得,自记事以来她只哭过三次。 第一次,沛林与日本人在松花江一战险些丧命,她守了他整整三日,也哭了三日。 第二次,沛林为了杨慕次对她举枪相向,她得到了婚书,却一个人躲在房中失声痛哭,分不清究竟是痛还是幸福。 第三次,也就是今晚,她和沛林恩义已绝,今后的日子,她离他这么近,却那么远,再也回不到当初…… 沛林,若是嫁给你注定是场悲剧,我仍不会放手。 沛林,若是你能明白我有多爱你,你会不会也对我多一分怜惜…… 沛林,沛林…… 她痴痴念着这个名字,直到眼睛干的流不出眼泪…… (上海沈宅) 阿次陷入了一片沼泽,荒无人烟、无边无际,除了偶尔飞过的秃鹰和鸦鹊,再也听不到半分声响。泥土里充斥着死亡和腐朽的味道,让他觉得恶心,他很想离开,可是每挣 - 分卷阅读93 扎一下,身体就会往下深陷一分。不到一会,淤泥已从腿部没到了腰间。阿次绝望了,这是什么地方?大哥呢,大哥又在哪里?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头很痛,痛得快要炸开了。他忽然发现,原来大哥不在身边,他会这么孤独和害怕,大哥,你在哪里…… “阿次!”一句熟悉又亲昵的声音传入耳中,他猛地抬起头,是大哥!他欣喜的喊道:“大哥,我在这里!”他看到大哥的身影一步步在往沼泽靠近,急的喊了起来:“大哥,别过来,危险!”大哥却仿佛没有听见,仍然不停向前走着,他的脚深深的陷入到淤泥中,没过了小腿、大腿,很快就到了腰间。 阿次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只能拼了命的喊着:“大哥,别过来,别过来!”大哥向他伸出了手,仍然不管不顾的继续往前走,他看到淤泥没到了大哥的脖子。 “快停下,停下!”阿次已经声嘶力竭了,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为什么,大哥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间,他发现身下的淤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原本黑沉的颜色渐渐变为了殷红,他惊疑的抬起头,看到大哥的头越沉越下,鲜红的血液不断往外涌着,将周边的淤泥染成了妖艳的鲜红。 他极度的惊骇,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就这样被淤泥带入了无底的深渊,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耳边回荡着大哥最后的声音,他说,阿次,你为什么不见了,你不在,大哥好想你,大哥来找你了…… 不,不要,大哥,不要!不要!整个世界都模糊了,阿次痛苦的哀嚎着,原来亲眼看着爱人逝去是这种感觉,痛不欲生,心裂欲死! 我错了,大哥,阿次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求你回来,求你回来…… “阿次,快醒醒!”荣初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脸颊,希望能唤醒他的神智。阿次显然是陷入了噩梦中,他双手不停的在挣扎,嘴里一直喊着大哥,眼泪却不断流了下来。 “阿次别怕,大哥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荣初的呼喊并没有让阿次变得清醒,他全身都剧烈的抖了起来,口长得大大的,仿佛吸不进空气般,苍白的唇憋得青紫一片。 荣初立即给他戴上氧气罩,然后将人抱了起来,一手紧紧揽着,一手轻拍着他的背,口中不断安抚着:“大哥在,大哥一直都陪着你,阿次不怕……” 一片混沌的世界终于又变得清晰,脚下的淤泥褪去,阿次睁开了噙满泪水的眼。他发现自己在一片草地上,阳光从天边照了进来,大哥站在他的对面,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阿次,大哥一直都在这里等你。”阿次笑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大哥还陪着自己,他的人生就是阳光明媚,一片晴好…… 荣初看到怀里的人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他松了口气,索性脱下外套,抱着阿次一起躺了下去。 小混蛋,既然离不开我,又何必这么倔强。他吻了吻阿次微凉的额头,心里是满溢的宠溺。 睡吧,阿次,大哥陪你一起,一起做个好梦…… 第一百零五章 日本人在东北大败,根源在于新雷霆的疫苗,虽然此事已成为国民党和军部之间的斗争,但作为核心人物的荣初和杨慕次,处境仍然十分危险。为了安全起见,余晓江征得了杜旅宁的同意,让兄弟俩一起悄悄转移到了西区的一栋别墅,这里曾是国民党高官在上海的隐秘住所,环境清幽,也相对安全。 早在阿次去茶室以前,荣初就已经开始逐步转移或变现公司的资产,是以荣氏企业现在虽然仍风光无限,但主要的一些盈利机构却已经悄悄易主。这其中,夏跃春起了很大作用,买主多是红色资本家,荣初半卖半送,在给兄弟俩攒足后半辈子花销的同时也算为这个国家做点贡献。一些手续上的事都交给了阿四,他反而得足了空闲来照顾阿次。 这几日阿次的情况时好时坏,毕竟伤得太多了,最近发生的事又应接不暇,让人身心俱损。前两日阿次总是噩梦连连,连昏睡中都极不安稳,现在情况终于好了些。 这几日天气越发寒冷,荣初在房间点了两个火盆,又给阿次多加了厚重的棉被,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仍未有丝毫暖意,脸色苍白得让人心惊。荣初心里十分黯然,再健康的人都经不起接二连三的重创和失血,阿次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十分不易了。他叹了口气,起身接了一盆热水,拿毛巾浸了帮阿次的伤口周边做了会热敷,然后脱下衣服,钻进被子,把阿次抱在了怀里。 这几日他都是这样,有了自己的体温,阿次身上不会那么冷,人也睡得安稳一些。他闭上眼睛,将胸腔与阿次贴在了一起,感受着两颗心脏在一快一慢的沉沉跳动,仿佛一唱一和般,这感觉让人心生奇妙,不知不觉间就连疲累也会散去。阿次还活着,真好……倦意袭来,荣初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阿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他发现自己正被大哥紧紧的抱在怀里,肌肤相贴、姿势暧昧,饶是他脸色再白,也不禁闹了个红脸。身上没什么力气,伤口似乎已经不痛了,他转了转头,这个房间,感觉不太一样,似乎,陌生又熟悉……特工的职业病让他立即清醒了过来,这里绝不是荣公馆或沈宅,但布置却与他原来的房间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开日本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肺里一阵抽痛中断了他的思绪,迫得他低低咳嗽起来。一双大手立即按上了他的胸口:“很难受吗?慢一点,试着慢一点吸气。”荣初小心将人扶起,靠坐在床头,让他呼吸的更为顺畅一些,又拿出干净的手帕替他拭去因咳嗽而涌出的泪花。 阿次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又就着荣初的手喝了好几口温水,终于觉得身上舒坦了些,便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大哥,这是哪里?” 荣初放下水杯,将被子拉到他身上仔细盖好,才解释道:“这里是上海的西区,为了避开日本人的视线,我们暂时先住在这里。房间里都按着原来的布置,不会让你感觉不舒服。” 阿次点了点头,又看着两人相拥在一起的暧昧姿势,眼神闪了闪,轻咳了几声,似乎是在提醒什么。“小东西,大哥可不是趁人之危!”荣初忍不住在他头上弹了个爆栗:“你失血过多,这几天身体一直发冷,怎么捂都捂不热,大哥急坏了,只好一直抱着你。”他的笑容一如春风般和煦,仿佛在说着再平常也不过的话语,阿次却从这笑意中读到了难言的心痛和哀伤。大哥的脸色看起来苍白又憔悴,一定又是因为自己。他想起来了,那天失去意识前,是大哥把血输给了自己。他低下头看了看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腕,酸涩自责之 - 分卷阅读94 余竟然生出了点点暖意,他的大哥,为了自己,总是这样奋不顾身…… “对不起……”阿次微微有些不自然,那天的确是他一时意气,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并不习惯向人道歉,可是此刻,除了这三个字,他想不到别的话语。荣初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兄弟俩又怎么分得清谁对不起谁,这三个字,其实永远也不需要提起。 “不要再做傻事。”他揉了揉阿次有些凌乱的额发,轻声道:“阿次,之前大哥没跟你提及你的伤,是怕加重你的负担,但并不代表就没有了希望。只要经过合适的治疗和训练,你仍然有可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你相信自己,也相信大哥,好吗?” 阿次的神色有些躲闪,他讷讷道:“我只是不想成为累赘。”“你不是累赘。”荣初注视着他的眼睛,敛正神色一字一顿:“阿次,你是我的命。” “也许,以后我会让你觉得负担和拖累,所以……”阿次还在辩解,荣初心里忽然就火了起来,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下去,于是他狠狠的攫住了阿次的唇,近乎发泄般的去噬咬和缠绕,直迫得他喘不过气来。 “大哥,别……”“闭嘴!”荣初将他搂的更紧了些,语气似乎十分不满,阿次不情不愿的收了声,只好任凭大哥在自己口中肆虐。良久,荣初终于恋恋不舍的退出了阵地。他实在万分不情愿却又没有办法,再不放开,刚醒过来的混蛋又该憋昏过去了,他忽然有些头疼,如此聪明的自己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一接吻就自动屏气的蠢弟弟呢! 荣初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阿次因窒息而窘迫发红的脸,轻笑道:“怎么,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还要再问吗?”他刚才实在是有些生气,这混蛋要敢再质疑他的感情,就真该好好管教一番了。 阿次腮帮子鼓得圆圆的,眼睛瞪了瞪,如同一只炸了毛的老虎,最终却在荣初的横眉之下泄了气,有些焉焉道:“阿次已经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小,但荣初觉得已经足够了,他将脸伸到那人的眼前,呼吸近在毫厘的微妙距离,笑容可掬,眼中却倏无笑意:“记着,不要再妄图用任何理由从我身边逃走,我不允许!” “大哥……”阿次垂下了头,片刻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般又将头重新抬了起来,对着荣初绽开了一个浅浅的微笑。一直以来,大哥给予自己的都远比他所求的要多,而他已经习惯了接受这种无微不至的呵护,以及和风细雨的感情,不知不觉间,大哥的爱已经渗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他离不开也放不下了了。这几日的噩梦虽然令人痛苦惶恐,却也让他看明白了自己的心。原来,他最想要追求和抓住的不过只是这冰冷乱世中的一脉温情罢了。他认命了,如果这条残命能让大哥开心,那他又何必妄自菲薄。他望了望依然无力的手脚,释然一笑,对着荣初眨了眨眼道:“大哥,我回来了。” 这句话差点让荣初泪崩,眼前的人,调皮而善良,坚强而倔强,他可以确信他的阿次是真的回来了。荣初抬头狠狠的吸了几口气,几乎是拼了命才忍住眼眶的酸涩,最终他也只是将颤抖的唇印在那人的额上,低声道:“回来就好,以后,再也不许离开了……” 阿次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个承诺。荣初满心都是欢喜,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暖意在心底流淌,沸腾了这阴沉而寒凉的冬日,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都分外明媚起来。 第一百零六章 日子忽然平静了下来,人群、繁华、战争、阴谋……似乎都变得遥远,兄弟俩在这略显荒芜的西郊过起了恍若避世般的生活,倒也自得其所。 自从阿次解开心结后,整个人又重新有了生机。经过月余的休养,手脚虽然仍旧没什么力气,但伤口都已经基本愈合,也可以尝试做一些小幅度的动作。荣初终于稍稍安下心来,一边照顾阿次,一边着手研究中医对内外伤方面的疗法。阿次也许可以不在意身体的痛楚,但他不能。如果阿次以后真的只能在轮椅上,他不能想象对着自己微笑时的阿次,心里会是怎样的失落和感伤。他要阿次幸福,完整的幸福,而不是为了让他宽心,去刻意的伪装和勉强。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他真正认识到了中国五千年文化的博大精深,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医术也确实是十分精妙。他放下医书,攒了攒眉心,用钢笔在信纸上记录着又一个成型的治疗方案。如果能中西医兼施、双管齐下,阿次的伤说不定会有希望。 抬手看了看腕表,两点一刻,小混蛋午睡该醒了,荣初的嘴角弯成了一个愉悦的弧度,他合上书,起身走了出去。不过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打开门,他便看到自己视为眼珠子的宝贝弟弟靠坐在床头,绷着一张面瘫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的走了过去,见那人翻了翻白眼,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便歪着头想了想,顿悟般的绽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阿次没看到大哥,所以不开心了吗?”他十分讨好的往那人身上粘,作势就要亲了上去。 阿次的脸更加黑了下来,身体一侧让他扑了个空,语气中便有了几分不耐:“少自作多情,跟你没关系。”不是他存心要发火,实在是他真不是一个闲的住的人,现在受身体所限躺了这么久,心里烦躁得很,平时有大哥陪着,忍忍就过去了,今天不知为何,这火气似乎是压也压不住了。 荣初仔细瞅了瞅他一脸生人熟人亲大哥都勿近的神色,不由拍了拍手,笑眯眯的道:“哟,老虎能发飙了,看来恢复得不错嘛。” 大哥心情非常好?阿次心里一动,忽然就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他神色间有些赧然,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激起了荣初无限的好奇心,他叉着腰将头伸了过去,脸几乎要凑到那人的鼻子上:“什么事,说来听听?” “呵呵……”阿次讪讪笑了两声,不动声色的将头往后移了移:“大哥,你……能不能先答应我。”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发威的老虎忽然变成了温顺的兔子,这画风让荣初有些措手不及,要命的是,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家混蛋在……向!他!撒!娇! 荣初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的砸门,似乎下一秒就会从他身体里破膛而出。他不由吞了吞口水,勉强润滑一下忽然变得干涩的喉咙,额上竟然隐隐有汗液渗了出来。 阿次抬起头,看着自家大哥满眼桃心飞舞的样子,心里一阵嫌弃,面上却更加乖巧温顺,放软了声音催促道:“大哥,好不好吗?”虽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杨副官内心很淡定。老师教过 - 分卷阅读95 他,身为特工人员,一定要处事灵活,不墨守成规。有时候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做出些牺牲和让步,都是策略而已,算不得丢脸。 相比阿次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正欢,荣初此时脑袋已经彻底短路,眼前不断重复播放着小混蛋软声撒娇的一幕,耳朵里嗡嗡回旋着:“大哥,大哥,大哥……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他脱口而出:“好!” 好!算计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句话!阿次心里一喜,立即大声道:“大哥,我要抽烟!” “没问……”荣初终于回过了神:“有问题!”“可你刚才答应了。”小兔子的眼神受伤又委屈,竟是带了几分泫然欲泣的样子。荣初心里一软,只好柔声哄道:“听话,你的身体不能吸烟。”“可是大哥一直教导阿次要言而有信。”小兔子雾蒙蒙眼睛的背后有小火焰在燃烧。 “你……”荣初噎了噎,企图放弃掉这个话题:“今天还没吃药呢,大哥去给你拿过来。”“不答应我就不吃药。”这世上并非所有的兔子都温顺,况且还可能是老虎伪装出来的假兔子。 “杨慕次!”荣初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不悦:“我想我有必要转告你,你的组织让你乖乖听医生的话,尽快恢复身体。”“杨慕次请求见组织的领导。”老虎也撕下了柔顺的伪装,暴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我受到了医生的愚弄、欺骗,严重伤害了我的感情,对身体恢复极为不利,我要求更换我的医生和看护!” 很好,武松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荣初脸彻底拉了下来,牙齿咬的咯咯响:“你再说一遍?” 以卵击石,无疑自寻死路!老虎抖了抖,默默往后靠了靠。武松趁胜追击,又往前追了追。老虎爪子里都是汗,兵家有云,出其不意方能克敌制胜,于是一狠心,重新装上了兔子的长耳朵,眼神无辜又明亮,轻轻眨一眨,自觉无敌萌萌哒:“大哥……” 这画面太美不敢看,武松抖了抖,默默往后退了退。兔子趁胜追击,又往前追了追:“好大哥,我想抽烟,一根,就一根,好不好……” 武松的脑电波再次陷入短路中,耳边嗡嗡都是那句又软又糯的“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已经七荤八素的脑袋狠狠一抽风,荣初脱口而出:“好!” 好!目标达成!兔子舒服的靠在了软枕上,狡猾的眨了眨眼睛:“既然如此,大哥,请上烟吧。” 第一百零七章 荣初这几天心情很烦躁,一时心软让阿次任意妄为的后果,就是那家伙又开始咳嗽,偏偏这两日天气也不好,他顺带着还发起了高烧,眼看着稍微好转一点的脸色又迅速的憔悴了下去。 荣初万般懊恼的捶了捶脑袋,明明最清楚那家伙的身体状况,竟然会鬼使神差应了他的要求,给他烟抽,当真是昏了头!不过,自责之外有一点倒是让他颇感意外,那混蛋竟然也会撒娇,这么一想,这个只知道组织、信仰、责任又无趣至极的家伙似乎又变得更加可爱了一些,更有人情味了一些。 他长长叹了口气,罢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是他弟弟这样天上有地下无的宝贝疙瘩,自己栽在他手里,也算不得什么。以后烟这个东西,是打死也不能再给他碰了。但愿这家伙赶紧好起来,不要再节外生枝。 不过,荣初仔细想想,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合理。看这家伙平时一本正经的样子,撒起娇来怎么就那么顺溜,连自己这个纵情情场二十年的好手也栽在他手里(初哥表示五岁开始送荣府小丫头玫瑰花)?头脑一发热,再往深处想了想,那家伙是个特工,莫非这也是职业技能?眼前似乎又闪过了阿次跟李沁红调情时的暧昧画面,余晓江看着他时脉脉含情的眼神,对了,还有一向连视男人为粪土的大小姐也对他情有独钟!想到这,荣初愤恨难当,一拳狠狠捶了下去,“砰!”书桌虽然纹丝不动,他的脸却变了颜色,艾玛,手真疼! “阿初!”夏跃春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及时切断了某人莫名的酸气和怨言:“我来看看阿次,这几天怎么样?”“不怎么样,发烧了。”荣初的声音有气又无力。“怎么会这样?”夏跃春有些疑惑道:“炎症不是都消了吗?你没照顾好他,着凉了?” 荣初没好气的甩了个白眼:“着凉倒不至于,我每天晚上跟他挤一起,上火还差不多。”夏跃春抽了抽嘴角,背过身去,语气有些迟疑:“阿初,其实……你不觉得两个大男人一张床,有点小吗?阿次需要的是静养,而不是骚扰,你确定,这样对他身体有好处?” “你什么意思?”荣初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那家伙只有我陪着,才睡的安稳。身为一名医生,你以为我会干什么,以权谋私吗!” 夏跃春不齿的撇了撇嘴:“那是他伤没好的时候把你当热水袋吧?我抱着的话,估计也是一样的效果,你不信的话……”“哐当!”夏跃春的眼镜碎在了地上。 “你抱着他?谁给你权力可以抱着他?还是你一直以来就意图染指我老婆?”荣初一下揪住了他的衣领,拳头挥得虎虎生风:“夏跃春我告诉你,阿次是我的,想打他主意,没门!” “是是是,阿次是你老婆,没人跟你抢!”夏跃春忙着左躲右闪,口中仍不满的抱怨:“哎呦,我的祖宗,今年第三副眼镜了!”“你还敢提,信不信我拆了你的春和医院!”一说起这个阿初就火,拳头攒足了力气,大有清算旧账的意思。 “王志云!”夏跃春吓得大声叫了起来:“阿初,我联系上王志云了!”荣初一怔,拳头收在了半空中:“说清楚点,怎么回事?”夏跃春一把捡起地上的眼镜,又赶紧退开两步,方才斟酌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好的那个。”“我托朋友在天津找到了王老先生,把阿次的症状跟他大致说了一下,他说要复原虽不可能,但若只是如常自理,也并非没有法子。”“此话当真?”荣初欣喜不已,转身就往外走:“阿次一定会很高兴,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等等,阿初,你们马上就要走。”夏跃春急急喊住了他。“这两天不行,阿次在发烧,你知道他身体不好,外面天寒地冻,万一……”“所以还有一个坏消息,王老先生要走了,去英国定居。”荣初脚步一滞:“什么时候?”“下月初一。”荣初心里一紧,抬头望了望桌上的台历,十二月二十。 夏跃春无奈道:“从上海到天津,路上就要三天,筋络恢复得慢,看样子还会需要我们来帮阿次做后续治疗,所以,不能再拖了,你们最迟明早就要走。”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梦中的阿次就被荣初捞了起来一通捯饬,毛衫、棉袄、风衣、围巾、帽 - 分卷阅读96 子、手套……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足足裹成了一个超大型号的粽子,扔上了大哥那辆被毛毯、棉被、窗帘铺得宛若牦牛肚子的小轿车里。 “大哥!”阿次又惊又怒:“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疯!”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是打算热死他吗?他恨恨的伸出手去扯围巾,手指竟然连这点力都没有,于是气的更加咬牙切齿,本来就烧得通红的脸愈发滚烫起来。 “宝贝,别生气了。”荣初捧着他的脸连亲了好几下:“我们要出远门,去天津给你治病,希望父母亲保佑,顺利的话,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活动了。”治病?阿次愣了愣,连脸上的口水都忘了擦,荣初趁机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治好了,大哥以后牵着你一起走,治不好,大哥就背着你走,好不好?”perfect,完美男主,此处应有深情拥吻,荣初心里窃喜,闭上眼,对着那诱人的唇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一声,芳泽未尝,荣初已被一记肩肘顶翻在地,阿次指着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姓荣的,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把口水涂我脸上!再有下次,我打穿你的肺!” 阿四脸抽了抽,默默紧了紧手中的方向盘,将车稳稳向火车站驶去,但愿此行一切顺利…… 第一百零八章 无巧不成书!求医的过程并不顺利,倒不是王志云拿架子,实在是阿次的伤需要每日针灸与外敷,要有成效,也至少是两个月后,他不日就将离开中国,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本来荣初也是个医生,他苦苦哀求,愿以万贯身家换取王志云倾囊相授,可是这祖传的疗法却不是依葫芦画瓢那么简单,需要因病情适时调整,特别是对杨慕次这样筋络损伤严重的病人,稍有偏差,效果将大打折扣,岂是短短几日就能出师。 僵持不下之际,程信之竟然来了。巧的是王志云竟然是他在国内的医学启蒙老师,后来又与其子一起去英国留学,关系自然十分亲厚。此次王老先生举家迁去英国,也是他帮忙一手安排。 王志云本来也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年近花甲还要漂泊异乡并非他所愿。无奈眼下战祸连连,他擅长治伤,又名声在外,各路军方都在积极拉拢,想收为己用,特别是日本人。他为了保家人平安,不得已才会去英国避居。听信之说这兄弟俩联手挫败了日本人的细菌战计划,挽救了东北的整个战局与无数人的性命,当即便决定让家眷先走,他留下来帮阿次进行治疗。 承军刚打了大胜仗,日本人在东北的元气大伤,短期内不会再有大的动作,信之便向四少请命留在天津帮忙,自己也可趁机向老师学习一二,日后回到军中必定大有益处。四少自然求之不得,立即就答允下来,又千叮咛万嘱咐务必把人照顾好了。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在王志云的尽心治疗,荣初和程信之从旁协助下,阿次复原得很快,待手脚稍稍有了些力气后,他便不安于躺在床上,开始加紧练习,只盼着能早一日摆脱身体的负累。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荣初却不知为何有了些变化。本来他与阿次共住一间,前些日子却主动提出了要分房而睡,白天帮阿次进行康复训练的时候也经常走神,有时候甚至不见人影,没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亲密无间的关系似乎突然就有了隔阂,阿次察觉到大哥是在有意躲着自己,问了几次,他总是搪塞敷衍,说是上海公司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好,具体是什么事,他也不愿多说。阿次的身体一天天在好转,却觉得大哥仿佛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生性隐忍,即便心里担忧,大哥不愿说,他也不想逼问。总归,大哥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总归,他该对相信大哥才对…… 这一天,难得荣初主动要陪他一起练习,没多久就有家丁来传话:故人来访。他听到后立即松开了握着阿次的手,神色间有些怪异,简单交待了几句后,便匆匆走了出去。 阿次有些失落,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哥这样瞒着自己,是不想让他担心吗?果然一直以来,自己都让大哥太过费心了。当务之急,是赶快把伤养好,这样才能尽快帮大哥分担。他稳了稳心神,在信之的帮扶下继续吃力的迈开了脚步。 练了一会的功夫,额上已是浮了一层虚汗,但阿次却是十分高兴。这几天脚下渐渐有些稳了,他松开了信之的手,尝试着靠自己的力量站稳,再慢慢的往前奏。信之看他身形有些踉跄,惊得立即想伸手去扶。阿次却固执的推开了他,继续一步一步、用心而费力的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心仿佛就要跳了出来,他成功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终于第一次可以不用人帮扶,靠自己的力量走路……眼眶变得酸涩起来,好不容易将泪意压下,他几乎是抖着声音说:“信之,我可以走路了……大哥也一定会很高兴,我,我现在就去告诉他。” 阿次拒绝了信之帮忙的好意,他想亲自去给大哥一个惊喜,迫不及待的扶着墙慢慢走了出去,刚刚说是有故人来找大哥,那他应该没有出去,或许是在房间。阿次小心翼翼的走着,按捺住心头的狂喜。 “雅淑,我爱你。”大哥的声音从房中传了出来,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紧,阿次脚下一滞,透过门的空隙往里望去,大哥正背对着门口,怀里抱着一个人,隐隐可以看到粉色的裙角,是雅淑吗? “可是你和阿次……”和雅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俏可爱,带着些负气的意味。原来真的是她!故人相见,本该欢喜,可不知为何,阿次的心隐隐作痛起来。难怪大哥最近一直冷着自己,原来是雅淑,雅淑回来了…… “你不相信我么?”荣初的声音诚恳又温柔,其中的情意,连阿次都能感觉得到。“我听说你们关系很亲密。”“没有,雅淑,他是我弟弟,照顾他是我的责任。”“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只是没找到机会,你知道,阿次这段时间受了很多伤。” “阿初,你真的爱我吗?你没有骗我?”“当然,我喜欢的不是男人,而是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姐。”“真的?那你发誓。”雅淑娇嗔的打了他几拳。”荣初宠溺的轻笑几声:“我发誓,行了吧?雅淑,不要怀疑我们的爱情,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阿次只觉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他艰难的伸出手紧紧的按住了胸口,弯下腰靠在了墙上。里面还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了,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告诉他,和雅淑回来了,所以大哥,要离开他了…… 身体冷得不停颤抖,他木然的转过身,从门口轻轻退了出去。明明想哭,明明有什么流了下 - 分卷阅读97 来,他却还是笑了。大哥离开自己,去过平平安安的生活,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这不正是当初自己所求的吗…… 阿次扶着墙,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第一百零九章 荣初目送着和雅淑离去,脸上的笑容立即垮了下来,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但现在也别无他法。阿次一向把雅淑当妹妹,他现在身体不好,又正在恢复的阶段,实在不宜伤神,这件事还是瞒着他吧。他沉沉吐了口气,待胸中的滞闷都散尽了,才转身走进了屋里。 北方的冬天总是特别寒冷,虽然还是白天,路上却已经没有几个行人,偶尔路过的,也都穿着厚重的棉袄、紧拢着袖口行色匆匆,恨不能尽快赶到目的地,好摆脱这能将人活活冻死的鬼天气。 阿次站在这空旷的街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太久没有走过路了,他并没有多少体力,每一步都显得艰难而蹒跚。在亲眼看到大哥和雅淑亲昵,亲耳听到他们互诉衷肠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狼狈,很不堪,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逃出了那间屋子。 可是出来后他才发现,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分钱或者一件外套,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能去哪里,但他确信自己不能回去,于是只能继续浑浑噩噩的往前走着,看着花白冰冷的太阳一点点西沉,感受空气变得越来越寒冷。可是,他并不在乎,此刻,还有什么能比他的心更冷…… 大哥经常对他说,杨慕次,你是我的命。但他却没有告诉过大哥,其实,在最初相见的时候,大哥,已经是杨慕次的命了…… 也曾经想过让大哥离开自己,跟雅淑去过平静的生活,但在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必须离开。疼痛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铺天盖地向他砸来,缠入他的肌理,每一分、每一寸,像要活活将他勒死,他忍不住佝偻了身体,大口的喘息着。滚烫的液体迷花了他的眼,他用力的闭上又睁开,换来的却只是更加模糊。他紧紧的按住心口的位置,倔强的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嘶吼出声音。原来,心痛,竟是可以痛到这般…… “阿次是我弟弟,照顾他是我的责任。” “我喜欢的不是男人,而是像你这样可爱的小姐。” “雅淑,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 言犹在耳,一句句、一声声,仿若利刃剜过心脏,他痛得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落荒而逃,连上前质问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大哥,你当真……是这样想的吗? 那杨慕次究竟算什么…… 教堂里的誓言算什么…… 那些缠绵交融的夜晚又算什么…… 还是说,只是因为他是弟弟,只是因为雅淑不在,只是因为他数度以命相护,所以你…… 他实在是太痛了,痛得连敏锐的神经都变得麻木。否则,他应该会更理智一些,想的更加清楚一些。他和大哥之间的种种,究竟是真心相待还是欺骗隐瞒,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可是他没有勇气再去探究。不管真相如何,不管此前多情的种种,在重遇雅淑的时候,大哥已经做了选择。他真正爱的,是一个可以给他幸福,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而不是杨慕次,一个只会将他拖入危险与黑暗的男人。 “大哥,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他对着空气轻声问着,他忽然很看不起自己,慕次也不过是个懦夫,连亲口去求证的勇气也没有。他看到前面的树下有一对情侣在拥抱,年轻的男子轻轻拂去落在女孩身上的雪花,将她的手拢入自己手中,两个人含笑望着对方,即便没有说话,也能让人感受到他们此刻内心的甜蜜。阿次轻轻笑了,恋人就该如此。 他忽然想起来,大哥和雅淑也曾这样过。他们牵着手在街头约会,在闸北银行门口忘情的拥吻,在玫瑰的花瓣雨下互许终身…… 他记得第一次去大哥家的时候,他满怀欢喜的走了进去,看到雅淑系着围裙,仿若女主人般在厨房忙碌。大哥对他笑着说:“阿次,上回说过,再见到她要叫什么?” “大嫂……”他喃喃的念着这两个字,欣慰而悲伤。他和她在太阳底下相爱,不用惧怕任何人的眼光,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幸福和美好,值得一辈子去回味珍惜。而他和他不过是一份不该存在的感情,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在潜伏隐藏的黑暗中,他鸠占了鹊巢,却忘了终究要还。阿次笑了,其实上天对自己不薄,一年来的幸福,即便是偷来的,拥有过,已经足够了 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身上的旧患叫嚣着一起来讨债,阿次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越来越迟缓。他这样茫然的走着,不知身处何方,又该去向何处,他绝望的发现,离开了大哥,他再也没有家了…… “信之,你有没有看到阿次?”荣初几乎要哭了出来:“阿次不见了,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看不到他……”“不可能啊,他明明说要去找你。”信之惊疑道:“下午的时候他可以走路了,非要自己过去找你,说你一定会很高兴,怎么,你没看到他?” 一席话让荣初睁大了眼睛,下午的时候他一直和雅淑在一起,那阿次……阿次是不是都看到了?他说了那么多混账话,他也是不是也都听到了?他生气了、伤心了,所以不辞而别,离开自己了吗? 荣初彻底慌了,恨不得抽死自己。阿次,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大哥可以解释,你别走!他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深冬的天气,傍晚已是昏黑,寒风刺骨,雪花飘落,荣初来来回回不知道找了多少回,始终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问遍了路上的行人、附近的居民、店铺……阿次最后的消息就定格在了这条路上,有人看见他晕了过去,一辆黑色的轿车经过,带走了他,没有人记得那个车牌号码。他甚至还联系了夏跃春和余晓江,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阿次就这样消失在了天津陌生的街头…… 荣初欲哭无泪,跌坐在了路旁,看着雪花一片一片纷繁落下,那样单薄的身体,那样倔强的脾气,他的阿次,竟是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样走了出去…… 阿次,阿次,若是你听到了那些话,为何不来问我?若是你还记得一起许下的诺言,又为何要相信那些鬼话? 阿次,阿次,你去了哪里…… 第一百一十章 半个月前,余晓江告知了荣初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移居重庆的荣氏企业掌舵人荣升无故失踪,下落不明,荣家大夫人急痛攻心之下撒手人寰,荣家偌大的产业暂时交由了他的未婚妻和雅淑打理。根据杜旅宁的线报,此事很可能跟日本人有关。荣升虽然已经没有了直系的兄弟姐妹,但叔侄总 - 分卷阅读98 还是有几个,荣家的产业怎么样也轮不到和雅淑这么一个非亲非故的小姑娘来打理。更为可疑的是,自从她接管荣氏企业后,几笔大的生意明面上虽然没有问题,暗底下的背景却是日本军方,也就是说,现在的荣氏企业很可能是在为日本人输送补给,而和雅淑有着很大的嫌疑。 且不说荣氏企业与红色资本家之间的生意往来与联系,若是真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将对目前的抗日形势大为不利。前些日子,和雅淑回了一趟上海,四处打探荣初的消息。夏跃春和余晓江一致认为,和雅淑心里应该仍是爱着他,此事若要打开缺口,从而找到线索的话,也只有荣初可以做得到。所以,他们将荣初在天津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告诉了和雅淑。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否则只会打草惊蛇。他们让荣初先稳住和雅淑,再想办法套出荣升的下落和日本人的阴谋。 荣初得知此事后十分忧心,一方面大少爷对自己恩重如山,另一方面他所熟悉的雅淑,虽然有些任性,却并非心肠歹毒之人。从前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被田中樱子利用做了许多错事,但真相大白后就已经与日本人脱了干系。雅淑,她真的会对少爷下毒手吗? 杨思桐的死对阿次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好不容易他才重新振作起来,万一雅淑又是……荣初不敢想,所以下意识选择了隐瞒。而为了掩人耳目,他必须和阿次保持一定距离,这也是这段时间他故意冷落阿次的原因,没想到竟然因此造成了两人之间天大的误会。一想起那人受伤的眼神和虚弱的身体,荣初的心就疼得难以自抑。明明是为了保护爱在心尖上的人,为什么反而会变成这种局面?他不甘心! 程信之联系了承军在天津的力量去帮忙寻找,附近里里外外被翻了好几遍,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以阿次的身体状况根本撑不了多久,荣初问遍了天津的大小医院,甚至是诊所,都没有阿次的就诊记录,这并不合常理。他们在天津没有熟人,会是什么人带走了阿次?黑色轿车、黑色轿车……猛然间,荣初睁大了眼睛,他腾的站了起来,掏出了留在西装口袋的电话。 “雅淑,这两天怎么不来找我?”荣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温柔。“刚好有点事情要处理。”电话那头的和雅淑似乎有些埋怨:“那你呢,你怎么也不联系我?”“唉,出了点小状况,阿次不见了,我这两天真是气得够呛。”荣初叹了口气,似乎十分无奈:“听说他以前也这样,出门几天都没个音讯,被杨羽桦惯的。” 和雅淑顿了顿,迟疑道:“阿初,你是不是很担心他?”“这么大的人,有什么好担心。”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后语气又变得愉悦起来:“雅淑,我们见个面好吗?” 和雅淑掩唇娇笑道:“怎么,想我了?”“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荣初轻笑了两声:“一起去吃午餐吧,上次忘了问你住在哪里,我过来接你。”“不用了,阿初,我自己开车过来。”“那怎么行,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姑娘家,我不放心。”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荣初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然后他又听到和雅淑的声音继续响了起来:“那……好吧,不过我还有点事,中午可能赶不及,晚上吧,我住在假日酒店,你可以在大堂等我。”荣初吁了口气:“好,一言为定。” 挂上电话,和雅淑的唇角不自觉就弯了起来,她的阿初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关心她,也一如既往的温柔,让她完全无法拒绝。刚才或许不该答应让他来接的,可是自己真的太贪恋这份关爱了。而且遇到阿次的时候,她并没有下车,只是让司机把人带了上来,她在天津无亲无故,不会有人知道她住在这里。 想到这,她稍稍有些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下来。阿次已经在这里两天了,阿初刚才的语气明显是生气多过于着急,甚至还有心情来找她约会,果然,在他心里,自己还是要比阿次重要的。和雅淑甜蜜的笑了,即便离不开物质的诱惑,她也是个爱情至上的女人。而和雅淑只有在荣初的身边,才会是这世上最娇艳的玫瑰,焕发出致命的光彩。 她理了理自己漂亮的卷发,对着门口扬声吩咐道:“陈叔,帮我去假日酒店订一间房,用我的名义。”接下来,她要好好挑选一下衣服和饰品,分开了这么久,她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去和阿初约会。 仿佛又回到了少女初恋时的心情,她闭上眼,又看到了当年阿初在街头为她洒下的漫天花雨,整颗心都变得酥酥软软。她永远忘不了那一晚,阿初把她拥在怀中,看着芬芳娇艳的玫瑰花瓣洋洋洒洒从天空飘落,一如他们之间的爱情,充满芬芳,美好而娇艳。 阿初,为了你,我不顾一切的回来了,你是否还会像以前一样,因为爱,原谅我所有犯下的罪……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王婶的声音传了进来:“夫人,那位先生的温度一直退不下来,很是凶险。”和雅淑略一迟疑,放下衣服走去了隔壁的房间。 床上的人似乎被病痛折磨得非常痛苦,他脸上通红一片,唇色却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他紧紧的蹙着眉,呼吸粗重而短促,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唯有那唇仍倔强的抿着,不愿溢出丝毫的痛楚。即便是一床之隔,和雅淑也可以明显感受到他身上的灼人热气。果然,病得不轻啊!她不禁皱了皱眉,阿次,身体已经这么差了么? 再次见到杨慕次,她的心情是复杂的。这个男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她对他说了二十年的谎话。但即便是怀有目的的接近,也并非毫无感情,只是这情却与爱无关。直到她遇到了荣初,她的人生才真正有意义起来。 她不禁伸手触了触阿次瘦削坚毅的脸庞,轻轻叹了口气。人的感情真是奇妙,一模一样的两张面孔,带给她的感觉竟然如此不同。她花了二十年的时间都没有爱上杨慕次,却在一个瞬间就被荣初俘虏。可惜命运对她并不垂青,当她以为就要拥有幸福的时候,荣初却放开了她的手,选择了留在杨慕次身边。 往事总是让人伤感,她记得离别那一日,阿初对她说,国仇家恨未报,身为长兄,他也不能放任弟弟一个人留在上海,身陷险境,此生负她情非得已。最后,他留给她的,只是一个决然的背影而已…… 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一个弱质(其实波特想打弱智)女子要如何生存?伤心之下,她只能跟着荣升一起去了重庆。原以为有了物质的富足,她同样可以生活的快乐,可是她错了,没有了爱情的滋润,生活就像枯萎的花瓣,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和色彩。所以在面对日本人的威胁和诱惑时,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和挣扎,就接受条件 - 分卷阅读99 ,甘心成为了他们的走狗和爪牙,只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爱情。 她想着,以爱为名,虽罪可恕,阿初,一定会理解她的苦衷…… “我听说阿初也是爱着你的……”片刻的失神后,她抬起了头,望着镜子中姣好的面容,盈然一笑:“不过没有关系,我会得到他全部的心。” 王婶拧了条毛巾敷在了阿次头上,担忧道:“夫人,还是送医院吧,再这么烧下去,难保不会出事。”和雅淑心沉了沉,有些为难。当初带阿次回来的时候,本意是想分开他和阿初,让自己有足够的机会,并没想过要让他死。现在病成这样,再拖下去恐怕会有危险。但如果去求医了,就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正在犹豫间,她听到床上的人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呓语:“大哥,别走……别丢下我……” 即便是在昏迷中,他也想缠着阿初么!恨意就这样忽然而然的涌上了心头,和雅淑将葱段般的指甲狠狠抠进了床褥。她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是杨慕次造成的!如果不是他,阿初不会离开自己,他们早就已经结婚了,或许连孩子都有了。 和雅淑的眼中闪过一片冰冷的杀机,如果阿次消失了,就不会有人再来妨碍她和阿初,那阿初,就永远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 她转身站了起来,淡淡道:“不必了,再等等吧,也许明天就好了。”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眼下最重要的,是好好梳妆打扮一番,晚上要见的,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她不允许自己不完美。 太阳还未西斜,荣初的车就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他闲闲的靠在车门上,笑得一派儒雅:“时间还早,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和雅淑娇嗔道:“倒霉鬼,不是要去吃饭么,还想着浪费我的茶叶。” 她上前两步,冲着门扬了扬下巴:“这位先生,本小姐赋予你为我开车门的权利。”荣初弯腰浅浅一笑:“不胜荣幸之至。” 华丽的餐厅,高雅的音乐,正是才子佳人约会的最佳场所。红酒杯轻晃,映照出人微醺的脸庞,便是多少缠绵的情话,也抵不过此刻的旖旎暧昧。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几杯酒入喉,和雅淑已架不住有些昏沉。她的酒量一向不错,今天却是差强人意了些,她想一定是因为见到了思恋已久的人吧……她吃吃的笑着,双颊微酡,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神迷离却又风情万种。 “雅淑,你喝醉了。”荣初温柔的笑着,伸出手去揉她的额发。“嗯,好像……有点……阿初,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了……”“怎么会呢,我就在你身边,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和雅淑勉强抬起头,看着荣初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动,一下、两下…… 眼皮越来越重,她昏沉的甩了甩头,终于眼睛一闭,倒在了桌上。“雅淑?”荣初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唤道:“雅淑,快醒醒。”看来人已经昏睡过去了,他沉了沉眸色,立即上前扶起她走了出去。 (假日酒店) “不好意思,这位是和雅淑小姐,她喝醉了,请帮忙查一下她住在哪一间。”“好的,请稍等。”服务生低头查询了一会,微笑道:“先生,何小姐住在2o1房间。”“谢谢。”荣初搂着人走了几步,又忽然回头问道:“还想问一下,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这里的?总共订了几间房?”“今天中午的时候,就一间。” 荣初心下了然,抬头笑着道了谢,便将和雅淑搀到房间门口,从她随身带的包里找了钥匙开门,进去后径直将人放到了床上,然后迅速锁好门窗,拉上窗帘,从口袋掏出了一支针管和药剂,在和雅淑的手臂上推了进去,又将一个钟摆放在了她的枕边…… 第一百一十二章 荣初放低了声音,轻轻推了推和雅淑:“快醒醒,少爷说一会约你去看电影。”“不要,我不喜欢他陪我,我想回上海找阿初。”和雅淑皱了皱眉,眼睛仍是闭着,声音有些迷迷糊糊。 “别任性了,少爷不会同意,是荣初让他照顾你的。”“不,他阻止我和阿初在一起,我讨厌他。”和雅淑撅了撅嘴,仿佛十分不满。 “雅淑,少爷是荣初的恩人,也是你的未婚夫。”“可我不爱他。我只想和阿初在一起。” 荣初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你恩将仇报,和日本人一起杀了他?”“不,我没有,日本人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帮他们抓住荣升,就会让我跟阿初在一起。” “你怎么能相信日本人的鬼话?”“我没有选择……”和雅淑浑身都颤抖起来,声音有了一丝哽咽:“他们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杀了我,那样我就再也见不到阿初了。”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极度害怕的事情,努力挣扎着想解脱出来。 糟糕,不能让她这样下去,万一醒了就前功尽弃!荣初又放缓了语调,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安抚道:“别害怕,雅淑,日本人没有杀你,少爷已经被抓走了,你安全了。” 待对方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又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日本人把少爷关在哪吗?”和雅淑沉默了一会,又小声道:“我知道,在福山路的会友茶馆,那是日本人的秘密基地。” “他们为什么要抓少爷?”“日本人说,荣升是共产国际的人,只要抓了他,我再趁机进入荣氏企业清查账簿,就能顺藤摸瓜牵出一条共产国际的经济脉络。” 荣初的心沉了沉,此事关系到国际和国内的战局,非同小可,望着和雅淑精致得仿若瓷娃娃般的脸蛋,他不由有些痛心疾首:“雅淑,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我爱阿初,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他在一起。”她的声音坚定又固执。“你以为这样,荣初会原谅你吗?”和雅淑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被子,激动道:“他会的,只要没有阿次,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荣初心里一跳,急声道:“你见过杨慕次?他在哪里?”和雅淑咯咯的笑了:“我把他藏起来了,阿初找不到他,就会和我在一起。等他死了,阿初就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该死!荣初紧紧攥着双手,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仍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不安全,万一荣初找到他了呢?雅淑,你快告诉我杨慕次在什么地方,我去帮你把他带走。”“真的吗?”和雅淑皱了皱眉。“真的,你相信我。荣初已经去找杨慕次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和雅淑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他在……”“在哪里?”荣初将耳朵紧紧贴了下去,他听到了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 “他在滨……”对话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荣初一惊,看到和雅淑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似乎就要醒了 - 分卷阅读100 。功亏一篑!他恨恨的望了一眼门口,立即将东西收了起来,然后若无其事的打开了门。 “请问,何小姐在吗?我是远洋贸易商行的黄远,跟她约好了今天晚上见面。” 荣初此时万般不愿有人打扰,正想着要怎么将他应付过去,和雅淑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揉着眼角,声音有些疲惫:“阿初,我怎么在这里?刚刚是谁在敲门?”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了酒店。雅淑,你今晚还约了客人吗?” 和雅淑在抬头看见来人的一霎身体微微颤了颤,立即下床走了过去,眼神似乎有些闪躲:“看我这记性,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她顿了一会,方才抬起头对着阿初歉然一笑:“对不起,阿初,我大概是见到你开心的昏了头。竟然连跟黄老板的约定都忘了,我们……” “可是你刚刚喝醉了,才休息了一会,现在怎么吃得消,或者……你们换个时间?”荣初心急如焚,却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眼中流露中浓浓的担忧。 和雅淑眼角有些湿润,也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没事,阿初,你知道荣家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在少爷回来前,我得替他把荣氏企业撑起来。”她的眸色愈发温柔:“阿初,你只要知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将来。” 这个时候强求反会让人心生怀疑,荣初犹豫了一会,终是松开了手,万般无奈的走了出去。 (滨海路57号) 阿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他勉强动了动,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太阳穴突突跳着,整个脑袋仿佛被刀劈斧砍般,痛得让人恨不得立即死去。 他闭着眼睛攒了会力气想从床上爬起来,刚撑到一半又被一眩晕迫得跌了回去,他终于忍不住伏在床边干呕起来。 “杨先生,您醒了?”王婶立即走进来扶住了他即将摔到地上的身体:“真是老天保佑,我险些还以为您醒不过来了。” 阿次呕得十分辛苦,他这几日没有进食,呕出来的都是苦涩的胃液和胆汁,混着暗色的血迹。 王婶惊叫起来:“杨先生您吐血了!这可怎么办?您坚持一会,我马上去通知小姐。” 小姐?是哪位小姐?看着对方张皇失措的跑了出去,阿次想拉住她问个清楚,一张口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自己受伤或生病的时候,大哥总是衣不解带的守着自己,生怕有半点闪失,哪怕只是轻轻咳嗽一声,也会如临大敌般将他裹成一个粽子。他神色黯了黯,这种感觉,以后,大概再也享受不到了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过一会的功夫,王婶又走了进来神色间有些无奈:“已经让人去通知小姐了,您还烧得厉害,再躺会吧。” 王婶是个命苦的人,中年丧偶,前几年儿子又病死了,只剩下了她孤零零一个人。她看着眼前这年轻人病体难支的样子,便想起了儿子当年病重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心疼,如果恒儿还在,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吧…… 阿次按着胸口喘息了一会,低声道:“谢谢……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何小姐暂住的公寓,三天前您在路上昏倒了,她把你带回来的。” “何小姐?”阿次有些怔愣:“是……和雅淑吗?”“是的。”王婶怜惜之余又有些费解,她看得出来,和小姐和这位杨先生是认识的,可是都既然已经把人救回来了,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甚至连医院都不肯送呢? 阿次沉默的低下了头,如果是雅淑,那大哥也一定知道自己在这里。竟然已经睡了三天,大哥为什么不带他回去?是因为生气自己这样不管不顾走了出来,还是因为,在忙着跟雅淑约会? 阿次有些失落,他抬起头哑声道:“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我想打个电话。”“这……”王婶有些迟疑:“恐怕不行,和小姐吩咐过,没有她的允许,不能让您跟任何人联系。” 这算是软禁吗?阿次心里一沉,任何人,是不是也包括大哥?雅淑到底想干什么?对了,她之前跟荣升去了重庆,前段时间还听说要结婚了,为什么又突然来找大哥?他立即又想到了这半月来大哥的种种异常,本来他以为是因为雅淑回来了,所以大哥才故意躲着他,现在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大哥曾经为了自己放弃了雅淑,不管他心里究竟爱的是谁,也不会对疏远自己,这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阿次心里疑窦丛生,一把掀起被子,踉跄着就要下床。“不行啊,杨先生,外面天冷,您的身子受不住的。”阿次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气,脚刚一落地就摔了下去,连带着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发出一连串声响。立即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推门走了进来,径直将阿次从地上拽起来扔回到床上,冷冷道:“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没有和小姐的命令,你不能踏出房间一步。” 阿次被摔得天旋地转,忍不住又是一阵干呕,王婶慌忙过去给他拍背,唯恐他再次吐出血来。半晌,阿次终于缓过了一口气,抬起头虚弱道:“不能跟外界联系,但没说不给饭吃吧……我饿了,有没有吃的……”现在这种状态下,任何的反抗都没有效果,他要补充体力,才能想办法逃出去。 (假日酒店) 出了酒店后,荣初立即走进了对面树荫下的电话亭,拨通了夏跃春的电话,告知了荣升的关押地点和日本人的计划。夏跃春表示一方面会安排人伺机进入荣氏企业偷取账簿,一方面也将联系共产国际,以及平日和荣氏企业联系较多的红色资本家们注意隐蔽和转移。至于荣升的下落,会让余晓江禀报给杜旅宁,由国民党出面进行营救,一切更加顺理成章。 挂完电话后,荣初又立即拨通了下一个号码:“信之,查到那个电话号码的位置了吗?”那是之前和雅淑留给自己的号码,荣初希望能借此找到她原本的落脚点。 “没有,对方匿名登记后自行安装的,没有通过电信局。”该死的!荣初狠狠砸了一下墙壁,过了一会程信之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阿初,你回来一趟,有事情要商量。”“不行,和雅淑还在酒店,我想试着跟踪她。” “胡闹,你只有一个人,就算跟到了,万一有埋伏怎么办?”程信之顿了顿,又继续道:“得换个有经验的老手,你在什么地方,我让人过来接替你。”“好,假日酒店门口。” 半个小时后,和雅淑仍旧没有出来,来接替荣初的是一个承军的弟兄,人很机灵,看样子身手也不错。荣初没有多做停留,信之找的这么急,说不定已经有了什么别的线索。 刚到门口,荣初就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抬头一看 - 分卷阅读101 ,原来是四少来了。他正襟危坐的听着王志云讲述阿次的伤情,周身散发出冷冽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他远远瞟到荣初走了进来,便侧身向王志云礼貌一揖:“此番实在是有劳老先生费心了。” 目送着对方起身回房后,四少方站了起来,对着荣初冷声道:“怎么,人又丢了?荣大老板好本事,就这么一个弟弟,为了你出生入死,还能被弄丢了一次又一次。”他心里委实窝火得很,眼下见荣初只是低下头,神思哀伤,并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不由又一阵烦躁,他扯了扯衣领,不耐道:“出去了这么久,有阿次的消息了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阿次在和雅淑手里。”荣初低下头,声音里满是疲倦。“和雅淑?”四少皱起了眉:“听起来像个女人?她和阿次有愁怨吗?”“没有……”荣初眼神黯了黯:“阿次没有欠她,对不起她的人是我。” 四少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绷了起来。荣初有些不敢看他,只继续低声道:“她曾是阿次的未婚妻,当年我把她抢了过来,才发现那种感觉并不是爱。可是雅淑误会了,以为是阿次妨碍了我们,所以迁怒到了他身上。” “我虽是个粗人,也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你倒是厉害,连亲弟弟的老婆也敢抢,活该报应!”四少冷笑道:“只可惜这报应却是阿次在替你受,只剩下半条命了还要为你的花心和风流还债!” 荣初的眼角隐隐泛着泪光,神色愈见哀伤:“本来我希望通过催眠,问出阿次的下落,可惜被人打断了……”他蓦的抬起头:“她只说了一个滨字,信之,天津有没有带这个字街道或者酒店之类?” 程信之年少时曾在天津求学,对这里自是比较熟悉,他思索了一会,沉吟道:“天津有滨海路和滨南路,但路段都很长。滨海路离这里较近,不过半小时车程,滨南路在天津最南边,开车过去需要两个多小时。至于带滨字的酒店,可能会比较多,还需要让人去查一查。” “不必了。”四少立即否定了这个提议:“酒店或者宾馆的电话,通常都会在电信局登记在案,所以只可能是民居。”“滨海路!”荣初肯定道:“我上午打电话约和雅淑,她中午就在假日酒店订房并且搬了过去,路上不可能太远。” “那还等什么,我立即带人去搜滨海路!” 程信之迟疑道:“可是……滨海路是天津的富人区,住户很多,洋楼、别墅也不少,还有一些外国人,甚至日本人住在那,恐怕不好行事。” 四少眼里浮起了杀伐之意:“管他什么人,只要能找到阿次,我慕容沣得罪的起!”“等等!”荣初伸手拦住了他:“如果现在大张旗鼓去搜人,日本人一定会察觉,重庆那边,就很难得手。” “你问出荣升的消息了?”四少一把揪起了他的领口,脸色难看至极:“很好,荣初,你倒是没有负了荣家的恩情,甚至不惜搭进自己弟弟的性命。” 荣初脸色十分难看,他有些踉跄的推开四少,颤声道:“不,这关系到阿次的组织和国家的安危,他一定也希望我这么做。”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的放弃了他!你知不知道这种天气,阿次在外面随时都会没命!” 他拳头捏的咯咯直响,恨不得立即揍上几拳:“我告诉你,当时我选择把阿次交给你是尊重他的选择,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让他陷入险境。如果你没有能力护他周全,就请以后离他远点!” 荣初死死咬着唇,事到如今,他还能说什么?和雅淑因为他才会迁怒阿次,而在机会面前,他先选择了少爷,错失了阿次的下落。他如夏跃春和余晓江所愿,没有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机会去救人,去偷账簿和转移,但是阿次呢?若是阿次真的因此而出了意外,他又有何面目去见父母和姐姐,又凭什么去求得阿次的原谅? 他怔怔的抬起头望着四少,眼中满是痛色却又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没有什么能分开我和阿次,他死了,我奉陪。” 疯子!四少心脏狠狠痉挛了一下,忽而眸光一闪,脑中似乎有了主意:“这次之后,我要将阿次带回东北。” 和雅淑整晚都没从假日酒店出来,甚至还联系前台加付了一个礼拜的房费。荣初回想着和雅淑在见到自称远洋贸易商行的人时,眼神似乎有些躲闪,那个人肯定不是去谈生意,应该是日本人派去监视的。所以看到他们俩一起进了房间,就“碰巧”的出来阻止,看样子,她暂时都不会离开了。 “杨先生,现在能吃得下吗?”王婶很快端了一碗粥上来。阿次点点头,冲她感蜜意之际,他便带人前去袭击,以争抢阿次为由,逼迫荣初交人。而和雅淑为了保住荣初的性命,势必会说出阿次的下落。这样一来,监视他们的日本人也会以为这是场争风吃醋的闹剧,并不会对重庆方面起疑。 戏演的很足,几次交手都命悬一线,而四少和荣初的对峙也是半真半假,惊得和雅淑魂飞魄散。 “你别杀他,我知道杨慕次在哪!”当四少手里那把枪几乎要戳进荣初太阳穴的时候,和雅淑终于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难题迎刃而解,四少带着手下迅速赶去滨海路救人,荣初自然紧跟其后。 和雅淑唯恐 - 分卷阅读102 他会生气,一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盘算着该如何去解释这件事情,好在荣初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开着车,脸色显得十分沉郁。 滨海路57号,离这里只是半小时车程! 阿次走到窗边探出头仔细观察看了一番。很好,楼下是一片草地,可以起到缓冲的作用,跳下去不会有太大声响,外面也没有人守备,看来由于他身体虚弱,对方放松了警惕。 阿次退回到床前,将床单抽了出来。他计划把床单的一端绑在窗棱上,另一头缠在手上,再拽着从窗口跳下去,如果动静小的话,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事不宜迟,阿次立即拖过床单在窗棱上绕了两圈,然后开始打结。这在以前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眼下却做的十分费力。 高烧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双手的手指都在打颤,结怎么都系不好,阿次不由有些心烦意乱,气恼的将床单扔在了地上,恨不得跟以前一样翻身跳下去。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绵软无力的身体,失望之余也只能再三强迫自己忍耐下来。他必须尽快完成,万一被人发现的话,下次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手上总是有些不听使唤,阿次感到连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他立即抬起手背,张开口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鲜血顺着撕裂的皮肉流了下来,尖锐的痛感刺都要依赖大哥来帮忙,竟是连七岁孩童都不如。这样的自己还能陪着大哥一生,让他幸福么?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伸出手慢慢按上了胸口的位置,闭着眼睛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起伏,这种感觉,就好像在数着大哥的心跳一样。 他们,是血脉相连、再亲密也不过的双生子啊…… “大哥,你真的……爱我吗?”他低低呢喃着,神色变得坚定起来:“这个答案,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休息了一小会,阿次撑起身走到了窗前,将被单重新在手臂上缠紧,然后踩着椅子爬了上去。 这是栋洋楼,楼层较高,从窗户到地面大约有九米。床单真正能用上的长度大约是一米,加上自身的高度,顺利的话,跳下去也不一定会受伤。阿次将床单放出去一些,吸了口气纵身跳了下去。 身体在快速的坠落,忽然的失重完全超出了他手臂力气可控制的范围,很快缠在臂上的床单便开始一点点向下脱落,阿次的身体被挂在了半空中。他低头看了看下面,还有将近六米的距离。 他咬了咬牙,正要松开手,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喊声,他怔愣的回过头,便看到大哥和四少正急切的向他跑来。 大哥来了,他果然没有丢下自己!阿次脸上不觉浮上了一丝欣喜的笑容,还未来得及回应,床单就已从手上彻底滑落开来,他心里一惊,身体已急急摔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看不到你,而是眼睁睁看着你逝去,我却无能为力。 荣初和四少飞奔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触到阿次身上纷飞的衣袂而已。沉闷的声响过后,阿次躺在了草地上,安静的阖着眼睛,唇角余一抹来不及褪去的笑意,蜿蜒的血色妆点了冬日的枯草,仿若点点红梅盛放在身下的荒芜,美得惊心动魄,于这这两人而言,却是此生都不愿忆起的残酷。 荣初颤抖的伸出手,想看看人究竟怎么样了,四少已先他一步将阿次抱了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跑。“我是医生,让我看看他伤在哪了!”荣初横在他面前,大声吼了起来,他脑中已经没有了理智两个字,满心满眼都只想去看看那人的情况。 “让开!”四少脸色铁青,一脚踹在了他的膝上:“还有气息,不想让他死的话就别拦着我!” 荣初踉跄了几步,摔倒在了地上,入目便是那一滩刺目的血迹,带着微微的温度,将他的手也染得通红。“阿次!”他痛的嘶吼出声,爬起来发了疯似的往前追去。 “别去!他会杀了你的!”何雅淑立即死死拉住了他:“你忘了吗,他差点要了我们的命!”荣初却不管不顾,近乎粗暴的将她推倒在了地上,眼中只有前方那个远去的身影,仿佛那便是他全部的生命。 和雅淑害怕极了,她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荣初,哭喊道:“对不起,阿初,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救阿次,我只想救他!” 荣初的动作停了下来,血红的眼里闪过一抹嗜血的恨意,他将手摸到了袖口的位置,那里藏着一把小巧的手术刀,为了以防万一,他今天特意带在了身上。手指微屈,稍一用力,刀便已滑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把那个女人带走!”荣初一惊,抬头便看到四少抱着人停在了门口:“杀了她只会脏了你的刀。若阿次没事,万事皆休,若他有事,我会让她后悔活在这世上!” “不,不要!”何雅淑慌张的推开荣初,转身想要逃出去,几名承军士兵摩拳擦掌围了过来,几招下去,便将人击昏在了地上。 阿次的情况很不好,头部创伤、胸骨骨折,加上失血和高烧,对他脆弱的体质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几天下来,人一直处于断断续续的昏迷中,甚至还会时不时的呕血。几次生命垂危之际,王志云拼尽一身医术,保住了他一息尚存。这样担惊受怕的熬过了五天,情况才总算是慢慢稳定了下来。王志云说,危险期算是过了,接下来就看人什么时候醒了。 四少将雷霆怒火悉数发在了和雅淑的身上。他将人关在王志云府上的柴房,受尽冷冻饥饿,亲自一条条敲断了她的肋骨,又让人一天三顿的拳脚招呼。和雅淑被打得终日昏沉,偶尔清醒的时候便哭喊着要见荣初,四少盛怒之下命人用胶布封了她的口,如此才消停下来。 这五天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军统方面派人救出了荣升,但疑遭到日本人的报复,荣氏企业发生了一场大火,虽因发现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账簿等一应往来资料毁 - 分卷阅读103 于一旦。 荣升获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深感荣初在自己和荣家危难之时的帮助,亲笔书信解除了他和荣家的主仆关系,恢复姓氏,重回杨家宗祠。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无荣初,只有杨家长子杨慕初。 由于身在天津,无法去杨家祖宅焚告祖先,杨慕初便在王志云的府中简单遥祭了一场,待到一应事务完成之后,他抬起头,看到阿次被信之搀扶着站在檐下,微微笑着,眼中似有盈光闪烁。 只是一眼,千言万语便已诉说。 四少神色黯了黯,带着人疾步走了出去。 “你醒了。”阿初握住那人的手,脱下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外面风大,怎么出来了。”阿次望着他,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眼睛却清亮得仿若雨后星辰,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傻笑了半天,只低声叫了句:“大哥……”“嗯?”阿初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眸中盛满了担忧:“怎么了?” 阿次端详了他一会,方才轻声应道:“从今往后,杨慕初就是杨慕次的大哥。”阿初忍不住在他头上弹了个爆栗,轻笑道:“一直都是。” 天空又飞起了雪花,飘飘荡荡、挥挥洒洒,为小小的院落添了几许盎然生机,兄弟俩一时看的有些出神。阿次忽然弯下腰捂着嘴低低咳嗽起来,阿初心里一紧,伸手将他揽到怀里,抄过双腿稳当的抱了起来。人轻的没什么重量,远不是当初的样子,阿初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睛的涩意。 阿次似乎并不情愿,挣扎了几下便央求道:“大哥,放我下来。”“不放!”阿初脸色沉了沉,手又紧了几分。他不是神,承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失去挚爱的痛苦。 阿次心知他误会了,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轻声笑道:“大哥,我可以走路了,我想跟你一起走。” 只是想站在你身边,现在,以及将来…… 阿初十分欣喜,脸上却带着一丝嗔怪:“不打算离开我了?”阿次但笑不语,顺着他的手臂慢慢站了起来,径直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还是这副倔强的样子,阿初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急忙追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到房间,将阿次安顿好,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后,阿初稍稍松了一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那天为什么要走?”阿次愣了愣,下意识的别过了头:“我……以为你喜欢她,我不想你为难。” “你怎么会这么以为呢?”阿初既气恼又心疼:“为了达到某些目的,我或许会不得已撒谎,但是……”他将阿次的手握住拉到胸口的位置,正色道:“杨慕初对杨慕次从没有过半分虚情假意。” 阿次怔怔的望着他,眼睛却没有焦距,阿初唯恐他再胡思乱想,急忙发誓般举起了右手:“阿次,大哥的心只有一颗,给了你,便绝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阿次感觉脑袋有些懵,大哥的确对自己好的无话可说,几次三番搭救,甚至连命都可以豁出去,这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在看到大哥和雅淑拥抱的那一霎,他真的动摇了。的确,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心里有个节,始终没有解开。 阿次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神色却是带着些淡淡的忧伤:“大哥,当年是你主动追求的雅淑,是不是因为我,才让你们分开……”如果真是这样,就是自己破坏了他们的感情,雅淑没有恨错他。 看着阿次一脸悔恨自责的样子,阿初恨不得立即将心剖出来给他看个清楚。这件事的确是他当年做的不地道,但却不是阿次想的那样,可惜自己一直都没有在意。想到小混蛋默默藏在心里误会了这么久,阿初的心又疼了起来:“阿次,这件事情我向你道歉。”他低眉沉默了片刻,方才继续道:“当时,我的确是一看到你跟和雅淑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 仿佛猜想终于被证实般,阿次的身体狠狠颤了颤。“我……我以为我爱的是雅淑,才会想尽办法拆散你们,直到那次车祸我才明白并不是这样。”阿初仔细的斟酌着用词,愈发的小心翼翼。 阿次抬起了头,眼中是不解的迷离。言语在事实面前总是苍白无力,阿初笑了笑,伸头吻了吻他的额角,柔声道:“你刚刚醒过来,身体经不起折腾,现在立即躺下好好休息,这个答案,大哥明天会让你亲眼看到。” 阿初仔细为阿次盖好被子,温热的手掌在他脸上流恋摩挲,直到听到他安稳绵长的呼吸。 阿次,或许以前我伤害过你,可是明天以后,请相信我,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真心……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早,不过是傍晚时分,天已经黑了下来。四少靠坐在院落的台阶上,一瓶接着一瓶的灌着酒,天空为幕、白雪为衬,在这夜色之中越发显得形单影只、孤单寂寥。 程信之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瓶:“何必呢?”“信之,你不明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一个人。”四少扬唇笑着,眼中却噙着泪花:“我用尽了我的全心全意,只可惜,无论我怎么做,都始终走不到他的身边。” 信之摇了摇头,叹道:“明知他的良人不是你,不如放手。” “我原本也这样以为,可是我错了。信之,你知道吗……”四少的声音黯哑而忧伤,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冷厉的样子:“王老先生说,阿次的身体熬不了几年了……” 他吸了吸鼻子,重又夺过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将头浮在臂上呜呜哭了起来。 程信之心里一凛,伸手按上他的肩膀,宽慰道:“凡事没有绝对,你不要灰心。” 半晌后,四少抬起头,狠狠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所以,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他离开。” “你是说……”片刻后,信之惊疑道:“你疯了,先不说他大哥一定不会同意,光是谨之那边你又预备怎么处理?”毕竟只有这一个妹妹,秉性如何,信之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前阿次人在上海,四少见不到人,她也就罢了。如果阿次真的去了东北跟四少日夜相对,谨之决计不会再让他活着! 四少喝完最后一滴酒,将酒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冷声道:“她喜欢杀人,我便给她一个不能杀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四少便有急事出了门,而阿初则第一次走进了关押何雅淑的柴房,撕去了粘在她嘴上的胶布。 “阿初,你……你终于来救我了……”和雅淑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她的声音说不出的黯哑难听,这几天来饱受折磨,此刻她蓬头垢面,衣服破烂不堪,样子说不出的狼狈,再没有了往日的娇艳动人。不过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她看着杨慕初,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阿初,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要害阿次的,这只是一个意外。” “意外?”阿初并没有解开她的束缚, - 分卷阅读104 反而转过身走向了窗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阿次对你没有防备,如果不是你着意加害,他不会用这种危险的方式离开。” 和雅淑慌了起来,急声争辩道:“阿初,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阿次跟你说了什么吗?他误会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不爱我了吗?” “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我没有,阿次是你弟弟,我怎么会害他呢?”和雅淑忽然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了,他一直都喜欢你,他嫉妒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故意冤枉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撒谎!”阿初转过身,手中的勃朗宁对准了她的脑袋,金属的枪柄在窗外冰棱的映衬下,反射出刺眼的寒光:“少爷已经被救出来了,所有的真相都已经揭露,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大哥!”柴房里响起了低低的咳嗽声,那声叫唤虚弱疲惫,却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和雅淑一惊,眯起眼费力的循着方向望去,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影从门口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他伸出双手,轻轻按上了那把枪。 阿初一回头就对上了阿次那双忧郁而澄净的眼,他几乎不用猜,就明白了阿次的意图。他摇摇头,沉声道:“阿次,这件事我可以一五一十告诉你,但你必须记住,永远不要对敌人仁慈。”他用力握了握阿次冰冷的手,一字一顿道:“即便,她是你的亲人。” “可是她……”阿次睁大了眼睛想解释,但在看到大哥责备的眼神时,不由身体一僵,又慢慢的垂下了眸。他的神色落寞而忧伤,阿初的心止不住的痛了起来,却又不得不狠下心肠。 “阿次,这几天你一直没醒,我来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阿初替他将风衣裹得更紧一些,慢慢开口道:“半个月前我接到了余晓江的电话……” 寒风吹打着残旧的窗户,带来阵阵颤抖的闷响。柴房中,阿初缓缓道来,声线清晰有力,落到人的心上却如同这寒风般,沉重无比。阿次静静的听着,将头埋得低低的,看不什么神色,惟有不断起伏的胸口泄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阿初将来龙去脉都仔仔细细的解释了一遍:“为了套出少爷的下落和日本人的阴谋,我必须稳住和雅淑,可我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来找我,所以才不得不跟你保持距离。” “哈哈哈……你竟然全都知道。”和雅淑匍匐在地上,绝望的笑了起来:“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痴心妄想!”她艰难的抬起头,脸上布满了泪水:“杨慕初,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她死死的盯着他,接近死灰的眼中流露出了最后一丝希望。 阿初的脸上并没有半分松动,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冷声道:“这个问题,现在还有意义吗?”“回答我!”和雅淑哭喊道:“这对你来说,或许只是一句话或者某一时刻的感觉,但对我来说,是全部,是全部,你明白吗?” “我……”荣初默了默,似乎在思考该如何回答,仿佛看到了希望的和雅淑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就算现在不爱了,曾经也是爱过的,对不对?如果不是他……”她的眼神狠狠剜过阿次的脸庞,恨声道:“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离开我,你永远都会陪着我,爱着我,对不对?所有的悲剧都是他造成的,都是为了他,对不对?” 阿次的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是他的错,他介入了大哥和雅淑的感情,才酿成了如今的局面,是他把雅淑逼上了绝路…… “不对!”一双大手紧紧环住了阿次的肩膀,阿初的声音坚定而绝对:“我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他站在了阿次身旁,将他拥入怀中,心疼的无以复加。从始至终,阿次都没有任何错,对不起和雅淑的人是杨慕初而已。 “我不相信!”和雅淑拼命的摇着头:“你不爱我,当初为什么会追求我?为什么要把我从阿次身边抢走,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的!” “是我对不起你。”阿初低下了头,眼中是痛楚的悔意:“我嫉妒你们在一起,所以想方设法的追求你,我以为,自己爱上了你。”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又重新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从一开始我爱的人就是阿次,只不过当时,我弄错了自己的心。” “哈哈哈哈……好一个弄错了自己的心!”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和雅淑不可抑制的狂笑了起来:“你一句弄错了,就毁了我的整个人生!杨慕初,我为了你,舍弃了荣家少奶奶的身份,不惜去做日本人的走狗,我为了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现在告诉我你弄错了自己的心?” “不,你爱的人并不是我。”阿初眼中蕴着内疚,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的坚定:“爱情是给予,而不是占有。你明明知道日本人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少爷对我恩重如山,如果你爱我,就不会去做那些恶事。阿次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你爱我,就不会忍心去伤害他。所以,从始至终你爱的人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不,我爱你,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何雅淑尖叫了起来:“荣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这么爱你,我做的一切全部都是为了你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一双手的手不停地在地上挠着,竟生生撑着站了起来。 她用血淋淋的手指着阿次,恨声道:“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不要再一副假惺惺的慈悲表情,你抢走了属于我的幸福,害得我一无所有,我早该把你仍在雪地里冻死,我早该杀了你!” 她费力的咳出几口血,用最怨毒的眼神对着阿次一字一顿道:“杨慕次,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生生世世都和爱人分离,不见白头!”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疯子!”杨慕初暴怒起来,一枪狠狠打在了何雅淑的肩上,血溅落了一地。“你看清楚,对不起你的人是我杨慕初,不是杨慕次!”他简直是要疯了,阿次如今的身体,即便王老先生没有明说,他也并非完全不清楚,何雅淑的话无疑触到了他的死穴,所剩的一丝愧疚也在怒火中消失殆尽。 “哈哈哈,你害怕了?”何雅淑踉跄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泪水混着尘土交织在一起,在脸上划下一道道狰狞的痕迹:“你不是很爱杨慕次吗?我就是要诅咒他,让你亲眼看着他受尽折磨,再慢慢死去,让你也尝尝失去所爱、痛彻心扉的感觉。” “雅淑……”阿次稳了稳摇晃的身形,勉强提起了声音:“爱是包容不是占有,仇恨远比放下更让人痛苦,别执迷不悟了。” “你没资格说我!杨慕次 - 分卷阅读105 ,从五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教你说爱我,你说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一次真心。”血不断的从她口中溢出,她弯下腰喘息了一会,声音慢慢微弱了下去:“不管是不是被操纵,那么多年,我都是真心的想要嫁给你,若是你对我有半分真心,我也不至于会爱上荣初这个薄情的男人!” “我不爱你,是不想把你带入危险……”“够了,那荣初呢,你难道就舍得把他带入危险?”何雅淑靠在了墙上,轻蔑的笑着:“玩弄感情的伪君子,我何雅淑就用这条命来跟老天交换,让你们遭到应有的报应!” 她望着墙角,眼神骤然变得狠戾起来,她拼尽了全力,低头往墙上撞去。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从何雅淑的腿上穿过,她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任何伤害阿次的人,都该死!”杨慕初周身散发着嗜骨的寒意,脸色阴沉得仿若地狱的修罗:“别妄想用你的贱命跟老天爷谈条件,你不配!” 他将勃朗宁塞到了阿次的手上:“你看清楚,你眼前的不是一个女人,她是恶鬼!她操纵荣氏企业为日本人服务,为虎作伥残害忠良,你的组织和国产国际都因为她蒙受损失,连你也差点丧命在她手里。现在,她又用尽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你,她是危险的敌人,杀了她!” 阿次捧着枪,双手都在不停的颤抖,他的手指并不能大幅度的弯曲,甚至连扳机都扣不到,他更不敢直视那双只剩下了怨毒的眼睛,他别过了头,恳求道:“大哥,别逼我……” “阿次,作为长兄,我从未教导过你什么,现在,你好好听着。”阿初逼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在这危机四伏的乱世,情义太重是致命的弱点,尤其是对你的敌人。我知道只要还有一口气,你都会选择继续坚持你的信仰。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没有了身手,若是再被情义所累,面对狡猾的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大哥的苦心,阿次当然明白,但望着眼前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他怎么都狠不下心。小的时候,唯一肯陪着他待在冰冷的家中,像洋娃娃一样给他带来阳光和生机的,就只有一个何雅淑…… 往事像把尖刀,将阿次的心捅得鲜血淋漓,他捧着枪良久,却终是垂下了手,颤声道:“大哥,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阿初伸出手环上了他的手,握着他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扣住了扳机:“阿次,无论什么时候,对待敌人,你要有杀伐的决断,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砰的一声,子弹射出,正中和雅淑心脏,温热的鲜血如泉般喷涌出来,她的身体立即瘫软下去,停止起伏,成为了一具死尸。 阿初贴在阿次的耳边,像叹息又像是承诺:“阿次,不要害怕,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枪。一切罪孽,由大哥替你承担。” 阿次怔怔的看着血泊中的人,仿若自语般喃喃道:“大哥,我好累……”然后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阿初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戾气褪去,眼中只余不舍与疼惜…… 晚上的时候,阿次又发起了烧,眼看着刚有起色的身体又开始恶化。四少急得团团转,只有阿初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静静坐在床边,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 选择在阿次最脆弱的时候让他面对这些,实在是过于冒险了,可是这道坎,他无论如何也得跨过去,杀和雅淑,就是最好的一个机会。失去了利爪的杨慕次,如果还想继续坚守在战线上,就必须脱胎换骨在火中涅磐,否则必死无疑,这一剂猛药迟早都要下。 看着在病痛和心魔中苦苦挣扎的弟弟,阿初眼睛湿润了。这件事一开始他就错了,如果他选择坦诚相待,不是一味为了保护去刻意隐瞒,阿次就不会走,更加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现在,他又亲手在阿次心里捅了一刀,逼他杀了二十年来视为亲人的和雅淑…… “阿次,你是最坚强的战士,大哥相信你,一定过得了这一关……”阿初含泪吻着阿次冰冷的手指,指腹在他脸上来回的轻轻摩挲着。 看出了端倪的四少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对他做了什么?”不同于以往勉强算是友善的态度,此刻他的语气充满了猜疑和狠戾。 阿初抬手擦掉眼泪,沙哑着喉咙道:“我逼他杀了和雅淑。” “杨慕初!”四少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他看了看昏睡中的阿次,恨恨咽下一口气,将人拖到了院子里。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让阿次留在你身边是不是错了。”四少一把松开手,将人推到了地上:“我想尽办法为他遮挡冷箭,你却偏偏还要将他推向靶心!”他压抑的低吼着,粗暴的扯开扣子,将风衣往地上一甩:“是个男人的话就跟我打一场,如果你赢了,我二话不说,阿次你带走。如果你输了,就说明你根本没有保护他的能力,阿次以后交给我来照顾!” 第一百二十章 “打就打,哪来那么多废话!”杨慕初怒吼了一声,握拳就朝四少冲了过去,他压抑了太久,早就需要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不过打归打,四少也太小看了他和阿次之间的感情。一场格斗,他输了又如何,阿次需要的不是保镖,而是心心相映的爱人,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四少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把阿次从他身边带走,而这一点,他杨慕初绝不会同意! 这一场较量应运而生,双方都红了眼。慕容沣自幼在军中磨砺,纵横沙场数十载,放眼百万承军,也未必找得出几个像样的对手。而杨慕初是个文人,即便曾跟着阿次习了一些招式,在慕容沣面前,无疑只是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而已。此刻他理智尽失,出手毫无章法可言,全凭着一股蛮力。四少恼恨他因为和雅淑让阿次受伤,也铁了心想痛揍他一顿,手下也并不留情。 “风流成性的窝囊废!”四少一计重拳砸去,阿初半边脸上登时一片青肿,鲜血顺着嘴角滴答滑落下来:“有种去骗女人,就别让阿次替你受罪!”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我混蛋!”阿初吐出一口血痰,丝毫不肯示弱的扑了过去:“但只要有我杨慕初一天,就绝不会让他死在我的面前。” “话不要说得太满,这一年多来,我只看到你毫发无损,阿次却遍体鳞伤!”四少怒意难舒,身体纹丝不动,伸出一只手便握住了他的左手向外一扭,咔擦一声,阿初痛得脸色惨白,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痛呼一声。 “无论如何……阿次都不会跟你走,我劝你……死了这条心……”阿初喘息了几口,抬脚往四少胯间扫去。四少脸色一沉,顺着手腕再用力一拉,身体一矮便将人整个过肩摔了出去:“这可由不得你,难不成我还任由阿次继续留在你身边送死!” “他爱的人是 - 分卷阅读106 我!”阿初体力明显已经不支,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四少已将拳头送入了他腹中,冷冷道:“可害他的人也是你!” 阿初痛得弯下了腰,大口的喘着粗气,四少也不客气,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打得他毫无招架之力:“他刚刚脱险,你就逼他杀人,你在把他往死路上推!” “我在救他!”阿初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又接着一个腿风扫了过去,直逼四少面门:“如果不砍掉他那该死的情义,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他!” “那也是你自己没本事护得住他!”四少身形一闪,轻松避了过去,又狠狠一个勾拳,带出他鼻中喷涌的鲜血:“他已经活不了几年,不要再逼他了!”最后这几个字四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受够了,这个没用的混蛋,他恨不得立即将人拉出去毙了,一了百了也好过继续折磨阿次。 不过是呼吸起落之间,阿初已跃了过去,手术刀抵在了他的咽喉上:“你再胡说一句,我杀了你!”“你是个医生,又何必自欺欺人!”四少毫无惧色,侧头后退一步,扣住他的手臂用力一击,哐当一声,刀落在了地上。 “你输了。”他将人毫不客气的推倒在地,捡起外套穿上,转身就要离开。“等等,你刚才什么意思?”阿初立即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到他面前,心头漫上了极度的恐慌,这几天不敢去相信,甚至刻意去否认的答案,此刻似乎就要破茧而出,这种噬心穿肺的感觉痛得他快要疯了! “让开!”四少冷冷望了他一眼,并不想再纠缠下去,既然早就知道的答案,又何必多问。阿初却不肯放过他,死死的拽住了他的衣领,神色已几近疯狂:“我问你,刚刚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明白点!” “他快要死了,他活不了多久了,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四少忍无可忍的将他逼退到墙角,满脸的怒意也无法掩盖深不见底的悲伤:“王老先生说他内里已伤,不可逆转,即便外伤痊愈,身体也会一天比一天衰弱,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泪水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隐去了四少脸上的杀气与冷厉,只余下一片柔软的深情:“若是以后都平安,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年,若再这样折腾下去,就跟送命没分别,这就是我要带他走的理由,你听明白了吗?” 阿初松开了手,怔怔道:“不……这只是你为了带走阿次故意撒谎,我不相信你……”鲜血将白色的衣服染得通红,他低下头胡乱的擦了擦,转过身想从这里逃出去,只要离开了这里,刚才那些话就都是假的,阿次就会长命百岁…… 他这样想着,恨不得跑起来,脚下却软绵绵的,如同踩在了棉花上,踉跄了几下,又摔倒在了地上。 “阿初,把阿次交给我吧……”四少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深深的疲惫:“我会好好照顾他,哪怕寻遍天下的名医和珍稀药材,也许,也许能治得好他也未可知。” 阿初慢慢站起来,失神的摇了摇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这是杨慕初给杨慕次的承诺,到死也不会改变。” 他绕过四少径直走向屋外,这副狼狈的样子,不能让阿次看见,他的脚步沉重冗长,在雪地里留下一串串悲伤的脚印:“阿次他……不会愿意被保护,即便是死,也会继续坚守信仰。你阻止不了他,我同样不行……” 四少僵在了廊上,久久没有回应,寂静下来的院落,只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在无人顾及的角落,黯然伤神、独自叹息…… 屋内火炉烧得正旺,木炭在盆中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细碎声,飞舞起一串串金色的火星,带来一室温暖如春,与床上人雪白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显得格格不入。 阿次没有睁开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打湿了大片洁白的枕巾。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大哥,阿次要怎么做,才能保你平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相思相对不相亲。 寒风起,飞雪明, 此时此景难为情。 一门之隔,却仿佛远了千山万水,四少在门口伫立半晌,终是忍不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沛林,我想加入承军。”一句平静的话语在四少心里。” 屋内一时变得沉寂,阿次的眼神黯了下来:“我从小亲缘浅薄,父母、叔叔、姐姐、思桐,还有如同妹妹的雅淑,全都死于非命,好不容易认了大哥,也连累他几次三番涉险”“阿次!”四少的心狠狠疼了起来:“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大哥不会离开你,我……”他忍住了眼泪,却无法隐去眼眶的泛红:“任何时候,我也会在你身边。” “十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明天,或者明年,我就遭遇了不测,杨慕次不过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对我大哥来说,却会是致命的打击。即便运气好,能保十年无虞,我大哥也会日夜担心,不得安宁。”他弯了弯唇角,带着淡淡的苦意:“原本,我也希望陪大哥一辈子,可惜做不到了。若是一时的伤心能换他后半生的平安,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四少静静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了杨慕初的杨慕次,即便是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他忽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定,他将阿次的手拢在掌心阿次,温言道:“好,我答应你!”既然人生苦短,又何必空留遗憾,这一回,就让我来替你选择。阿次,把你的命交给我来守护,你的心,装着杨慕初就好…… 这一架的后果有些严重,阿初手腕脱臼,身上的伤也十分狼狈,幸好有王志云在,几天下来,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四少的话让他郁结在心,整个人都怏怏的没有精神。上海那个波云诡橘之地,他杨慕初一个平民百姓,要如何守得阿次平安…… 几个人各怀心事,不觉间半月已过,阿次的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快,除了脸色依旧苍白难看,其余看起来竟已与常人无异。王志云说他外伤已愈,内里需要长年积月的调理,他一家老小去了英国已两月有余,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去打理,于是开了一些药方留下,由一行人感激万分的送着上了船。 又两日后,重庆政府派人送了委任书过来,却是有两份。其一,**与承军达成友好关系,共驱鞑虏,重庆政府委派杨慕次以参谋身份协助承军。其二,杨慕初医术超群,在东北一役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特聘请他担任**在长春的医学研 - 分卷阅读107 究院院长。简单来说,杨慕次就是重庆政府放在四少身边的眼线,而杨慕初则挂了个闲职,可以陪着一起。 两份委任状轻如鸿毛,却压得阿次有些喘不过气。绕了半天,两兄弟又凑到了一起,甚至还名正言顺,与他所求根本背道而驰。他本意是想上正面战场,他跟夏跃春汇报过,也取得了组织上的同意,毕竟承军是不容小觑的抗日力量,也是组织上想争取的队伍。另一方面,他希望能让大哥离开自己,去国外过平静的生活,如今计划全落了空,于是望向四少的目光里便带了些诘问。 四少的心情十分复杂,分不清该高兴还是伤心。让杨慕初去长春是他跟重庆要求的,他既想护住阿次的命,又不愿让这人伤心,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两全。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的,但也不后悔,他微微侧过头,逼退那一丝软弱和泪意,淡淡回应道:“有我慕容沣一日,在东北必定能保你们兄弟两无虞。” “那是当然!”相比之下,杨慕初却是十分高兴,他拍着慕容沣的肩,笑问道:“你们东北的房子贵不贵?哪个地段最安全?”不等人回答他又继续念叨起来:“肯定是你的督军府,不如我在你家旁边盖个洋楼吧,以后就成邻居了,顺便借你的承军保护我和阿次。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打我家阿次的主意!” 四少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阿初仍是拿着委任状沾沾自喜。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年来他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本就不愿意让阿次再回到上海去继续所谓的潜伏工作,虽然松井已经死了,鬼知道又会有什么新的任务。还是去东北好,有承军罩着,**护着,至少安全上没有问题。他看着阿次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只道是舍不得上海和夏跃春他们,便笑着将人拥在了怀里,宽慰道:“阿次,你放心,以后去了东北,大哥每天都陪着你。”阿次身体一僵,神色更加郁郁…… (时间回到半月前) “杜处长,有一件事要请您帮忙。”慕容沣握紧了话筒,沉声道:“我希望以重庆政府的名义在我们的合作协议里加上一条,成军主帅需以人头担保杨慕次安全无虞!”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方语气有些犹疑:“这条约似乎是强人所难了。” “找个合适的理由,对你们局座来说,并不麻烦。”“哦?”杜旅宁颇有兴趣的笑了笑:“四少这是为何?”“私事公办,还请行个方便。”半晌,杜旅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更加放心,犬子日后就拜托给四少了。”“犬子?”对方呵呵一笑,并不解释:“协议不日奉上,请四少放心。” 挂上电话,慕容沣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和阿次的命就捆在了一起,瑾之也就不能再对阿次下手。倒是杜旅宁这只老狐狸……他闭了闭眼,回想起了在上海与杜旅宁对峙的时候,那双有着深刻沟壑的眼睛狡猾、狠戾,对阿次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其实,他也是爱阿次的吧,就如每一位疼爱儿子的父亲一样。 阿次,有父如此,实为你幸! 人生若只如初见, 相思相对不相亲。 寒风起,飞雪明, 此时此景难为情。 一门之隔,却仿佛远了千山万水,四少在门口伫立半晌,终是忍不住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沛林,我想加入承军。”一句平静的话语在四少心里。” 屋内一时变得沉寂,阿次的眼神黯了下来:“我从小亲缘浅薄,父母、叔叔、姐姐、思桐,还有如同妹妹的雅淑,全都死于非命,好不容易认了大哥,也连累他几次三番涉险”“阿次!”四少的心狠狠疼了起来:“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大哥不会离开你,我……”他忍住了眼泪,却无法隐去眼眶的泛红:“任何时候,我也会在你身边。” “十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或许明天,或者明年,我就遭遇了不测,杨慕次不过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但对我大哥来说,却会是致命的打击。即便运气好,能保十年无虞,我大哥也会日夜担心,不得安宁。”他弯了弯唇角,带着淡淡的苦意:“原本,我也希望陪大哥一辈子,可惜做不到了。若是一时的伤心能换他后半生的平安,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四少静静的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了杨慕初的杨慕次,即便是活着,也只是活着而已。他忽然做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意外的定,他将阿次的手拢在掌心阿次,温言道:“好,我答应你!” 既然人生苦短,又何必空留遗憾,这一回,就让我来替你选择。 阿次,把你的命交给我来守护,你的心,装着杨慕初就好…… 这一架的后果有些严重,阿初手腕脱臼,身上的伤也十分狼狈,幸好有王志云在,几天下来,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四少的话让他郁结在心,整个人都怏怏的没有精神。上海那个波云诡橘之地,他杨慕初一个平民百姓,要如何守得阿次平安…… 几个人各怀心事,不觉间半月已过,阿次的身体倒是恢复得很快,除了脸色依旧苍白难看,其余看起来竟已与常人无异。王志云说他外伤已愈,内里需要长年积月的调理,他一家老小去了英国已两月有余,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去打理,于是开了一些药方留下,由一行人感十分复杂,分不清该高兴还是伤心。让杨慕初去长春是他跟重庆要求的,他既想护住阿次的命,又不愿让这人伤心,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两全。说到底他还是不甘心的, - 分卷阅读108 但也不后悔,他微微侧过头,逼退那一丝软弱和泪意,淡淡回应道:“有我慕容沣一日,在东北必定能保你们兄弟两无虞。” “那是当然!”相比之下,杨慕初却是十分高兴,他拍着慕容沣的肩,笑问道:“你们东北的房子贵不贵?哪个地段最安全?”不等人回答他又继续念叨起来:“肯定是你的督军府,不如我在你家旁边盖个洋楼吧,以后就成邻居了,顺便借你的承军保护我和阿次。不过,我可警告你,别打我家阿次的主意!” 四少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阿初仍是拿着委任状沾沾自喜。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一年来他受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本就不愿意让阿次再回到上海去继续所谓的潜伏工作,虽然松井已经死了,鬼知道又会有什么新的任务。还是去东北好,有承军罩着,**护着,至少安全上没有问题。 他看着阿次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只道是舍不得上海和夏跃春他们,便笑着将人拥在了怀里,宽慰道:“阿次,你放心,以后去了东北,大哥每天都陪着你。”阿次身体一僵,神色更加郁郁…… (时间回到半月前) “杜处长,有一件事要请您帮忙。”慕容沣握紧了话筒,沉声道:“我希望以重庆政府的名义在我们的合作协议里加上一条,成军主帅需以人头担保杨慕次安全无虞!”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方语气有些犹疑:“这条约似乎是强人所难了。”“找个合适的理由,对你们局座来说,并不麻烦。” “哦?”杜旅宁颇有兴趣的笑了笑:“四少这是为何?”“私事公办,还请行个方便。” 半晌,杜旅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更加放心,犬子日后就拜托给四少了。”“犬子?”对方呵呵一笑,并不解释:“协议不日奉上,请四少放心。” 挂上电话,慕容沣松了口气,这样一来,他和阿次的命就捆在了一起,瑾之也就不能再对阿次下手。 倒是杜旅宁这只老狐狸……他闭了闭眼,回想起了在上海与杜旅宁对峙的时候,那双有着深刻沟壑的眼睛狡猾、狠戾,对阿次下起手来毫不留情。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其实,他也是爱阿次的吧,就如每一位疼爱儿子的父亲一样。 阿次,有父如此,实为你幸!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同于上海的细腻柔美,东北又是另一番壮阔,巍峨的雪山、闪耀的冰河、粗犷的汉子、奔放的女人,还有馥郁的烈酒、。 承军早早派出了军车去车站迎接,兄弟俩一路看着沿途景物,盘亘多日的阴霾与不快也渐渐消散了许多。既然无法逃开绑在一起的命运,那就尽量让这幸福维持得更长久一点吧。 看着阿次眼里隐隐迸发出的向往与神采,阿初的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他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学着路上牧马人的样子,吹起了一串串嘹亮的哨声。 “大哥,难听!”“刚刚你怎么说好听?”“他跟你吹的不一样!”“你怀疑我驾驭音乐的能力?”“我毫不怀疑……”“这还差不多。”“你驾驭音乐的伤残能力。”“杨慕次!”“我是说……”“嗯?”“我毫不怀疑你驾驭音乐的出色能力!”“这还差不多!” “大哥,你看河边那有个女人。”“看什么看,能有我好看吗?”“我是说她的胸…”“别以为胸大的女人身材就好,你看她一脸苦样,分明是个克夫相,还有那腰,粗壮的像水桶,说不定连孩子都生过了。”“你……”阿次气得够呛,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四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他脸色黑得像锅底,语气已是相当不悦:“那位是我四姐,去年刚丧夫,胸口别着的是承军家眷的标识。” 阿初:“……” 阿次:“……” 车厢里忽然安静了下来,阿初觉得自己的脸在抽筋,腿也在抽筋,全身都在抽筋。阿次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一时之间也不好怎么圆场,只好讪讪的笑了几声,想办法将话题转开:“四少,我们初来乍到,什么都没准备,不知等会去哪落脚?”四少脸色缓和了下来:“阿次不必担心,既然来了这里,我就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说话间,车已经停了下来,眼前是一幢两层的洋楼,仆人们早已经候在了门口。四少扫视了几眼,觉得还算满意:“阿次,这里是我的私产,离督军府不过十分钟车程,也是承军守备最森严的区域,我另外又增派了一队士兵保护你们,安全上没有问题。王嫂是这里的管家,从小看着我长大,十分信得过,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她说。” 阿次点点头,感还想撇开我跟阿次跳舞?当兵的想得倒挺美!他立即绽开了一个和谐的笑容,温言道:“四少请放心,杨慕初和杨慕次必定准时出席。” 四少脸一沉,横眉瞪了他一眼,大手一挥便关门走了出去,偌大的客厅留下了兄弟俩独处。阿初看着低头整理行李的弟弟,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凑了过去:“阿次。”“有事?”“长途跋涉满身都是尘土,你看,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洗个澡?”“……” 两日后,四少果然在督军府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舞会,邀请了东北三省的军政要员,以及承军副职以上的将士。慕容宸和程将军因军务去了哈尔滨未归,程谨之和信之两兄妹便代表了家属出席。 军中的舞会与上海的百乐门大有差别,同样是灯光摇曳,酒林舞池,百乐门展尽了世间的欢淫与奢靡,这里却是别有一番干练与高雅。飒爽的军人即便是跳舞也带着利落的风格,军中的女子唱着情歌却是另有一番高亢,这些都远非上海的公子哥与淑女们能比。 兄弟俩举着酒杯并肩站在一旁,对前来攀交认识的人一一礼貌回应。“杨参谋,请问,能否邀您跳个舞?”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仰慕的微笑。“他没空!”不等阿次回应,阿初已经一把将人隔开,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开什么玩笑,他家阿次怎么能跟除他以外的男人跳舞! 对方似乎吓了一跳,举着酒杯悻悻的走了。阿次有些难堪,正想开口抱怨,又看到四少向他们走了过来。“阿次,可否赏脸共舞一曲?”四少欠身向他伸出了右手,笑得眉眼弯弯,比平日里更多了 - 分卷阅读109 几分柔软的线条。 阿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正想拍开他的手,却见阿次已经握住了四少的手,轻声笑道:“不胜荣幸之至。”阿初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仿佛一张口,就会吐出大口的血来,他生生攥着拳头,眼睁睁看着两人一起步入了舞池。 顾忌到阿次的旧伤,四少选了一支节奏缓慢的曲子,带着人踩着节拍翩翩起舞。他本就舞技不凡,阿次也不遑多让,两个人跳得精彩,迅速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你跳得真好。”四少拥着他轻声耳语:“阿次,谢谢你,能有幸与你共舞,慕容沣此生无憾。”阿次稍稍偏了偏头,有些不自然道:“我与四少情同兄弟,尤胜手足,区区一舞,阿次理当奉陪。”四少眼中黯了黯,托在腰侧的手更加紧了一些。 身边的人都在鼓掌喝彩,阿初却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那两人给拖下来。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怒火,阿次回过头冲他眨了眨眼,难得的温柔,但阿初依然从那笑容里感受到了分明的威胁与警告。他手一抖,咔擦一声,玻璃酒杯碎在了手里。 跟阿初同样愤怒的还有程谨之,她看着舞池里四少眼中的笑容和情意,恨不得将杨慕次千刀万剐。从知道重庆政府委派杨慕次来承军当参谋的那一刻起,她就摔碎了督军府所有能搬动的东西。偏偏四少还签了一份那样的协议,让她投鼠忌器。沛林啊沛林,你竟然拿自己的命来威胁我,当真是好算计! 一曲终了又奏一曲,四少意犹未尽,想要再舞一曲。欠了承军和四少天大的人情,阿次也不好拒绝,只好随着他继续跳了起来。大家都识趣的退到了一旁,舞池中只余这两人纷飞的身影。 阿次别过头暗自寻找着大哥的身影,好不容易才看到那人在场外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一杯接一杯的灌酒,大有拼命的架势,显然是气坏了,他不由神色一紧,心疼了起来…… 一曲终毕,四少松开了手,阿次急急向着墙角走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带着三分醉意,七分醋意,阿初在见到阿次的时候就一头钻进了对方怀里,呜呜的蹭着,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阿次吓了一跳,想着这人必定是喝醉了,也不好跟他计较,便将他扶了起来,低声劝道:“大哥,别这样,多少人在看着呢。” 阿初咬咬牙,恨不得拿个喇叭喊大家来围观,顺便郑重宣布一下杨慕次的归属。不过,这里毕竟是四少的地盘,而且他家小混蛋脸皮薄,吃软不吃硬,这样一来,只怕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他眼睛骨碌一转,身体便摇晃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摔倒,阿次,一把又将他捞回了怀里。这下,阿初整个身体都挂在了他身上,一身的酒气,眉毛皱得紧紧的,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头好疼,阿次,我的头要炸开了……” 阿次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估计只是喝多了,他知道醉酒的难受,当即便打算把大哥带回家好好休息。 四少看到情形有些不对劲也走了过来,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我大哥喝醉了。”阿次觉得十分歉意:“不好意思,四少,我们得先走了。” 四少扫了一眼桌上横七竖八的酒瓶,的确是喝了不少,不过都是些低度数的啤酒,喝醉?不至于吧……四少皱了皱眉,今晚提供的主要是红酒,啤酒需要额外去找服务生要,据他所知,杨慕初一直以来都喜欢红酒,如果真是气得想买醉,又何必多此一举? 四少脸上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么烂的把戏,也就能骗骗实心眼的阿次!他当即冷笑了两声,嘲讽道:“几瓶啤酒就喝倒了,你大哥的酒量还真是令人堪忧。” 阿次愣了愣,他看到大哥这个样子,心疼和着急就占了上风,的确是没有多想,现在听四少这么一说,大哥今晚酒量也的确是差了点……他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酒瓶,好像、似乎还不止差了那么一点点…… 阿初气得想一脚踹到四少脸上,偏偏他演着戏还不能破功,要不然岂不是白白被他笑话!还当着阿次的面! 并不是他小气,只是有些东西,身为男人死也要捍卫住! 想到这,阿初又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对着四少张牙舞爪的挥了挥拳头,结巴道:“谁,谁说我醉了……信之,我们现在就、就来比一比……”他抓起旁边一大瓶满满的红酒,作势就要往嘴里灌。四少脸上一团毛线,杨慕初,这么烂的招数,谁信呢!你也就能哄哄三岁小孩。 但阿次却信了,他大惊失色,劈手就夺过了阿初手里的酒瓶,怒斥道:“这么个喝法,不要命了!”阿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执意要去抢那个酒瓶,嘴里不停叫嚷着:“我杨慕初还、还没怕过谁,谁不敢喝谁、谁孬种……” 阿次果然深信不疑,认定了没人能跟喝醉酒的人讲道理,只好叹了口气,耐心哄道:“好了,大哥,没人比你厉害,不喝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阿初将手指戳到四少鼻子上,得意道:“信、信之,我得听我们家阿次的,我、我们下、下次再比……”阿次对于初来乍到大哥就醉酒失态觉得很是抱歉,于是对着四少点了点头,赶紧就把人拖走了。 贴在阿次怀里擦肩而过的瞬间,阿初抬起头冲着四少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阴险的笑容,博士与兵匪,高下已分,事实败给了演技! 四少嘴角狠狠抽了抽,硬生生忍下了将他一枪爆头的冲动,来日方长,你不要太得意!无赖与少帅,我只是输给了脸皮! 一路上,阿初像牛皮糖一样粘在阿次身上,怎么推都推不开,好不容易到了家,两人一起跌跌撞撞的上了楼,等到把人弄上床安顿下来后,阿次已经是满头大汗。他喘了几口气顾不上休息,又打来热水帮大哥简单的擦洗了一番,将被子仔细盖好后,才转身离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从背后拉住了他,顺势就拽到了床上。阿次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已经被阿初压在了身下。 带着浓浓酒味的气息倾吐在脸上,令人神经一阵阵麻痹,阿次心里一颤,结巴道:“大、大哥,你醒了?” 阿初的唇角弯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叫人看得毛骨悚然,阿次心里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头一偏,一计肩肘压下,侧身就想往外逃。 阿初犹如逮兔子般将人提了回来,眼中厉色毕现。他腾出一只手将人钳制住,另一只粗暴的撕扯着已经凌乱不堪的衣服:“杨慕次,谁借给你的胆子……”他朝着那人急促起伏的脖颈狠狠咬了下去,出口已是愤怒的低吼:“竟敢当着我的面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跳舞调情!” 阿次脸上一窘,急急辩解道:“那只是出于礼节。” - 分卷阅读110 “所以,你现在是还不服管教的意思吗?”阿初脸色十分不悦,用舌尖来回舔舐着他不断颤动的喉结,这种又酥又麻的触感惹得阿次身体一阵阵痉挛,他又气又急,拼命的想将人推开,可惜如今的身体却是没多少力气,何况面对的还是一个气疯了的杨慕初。他只能徒劳无功的扭动着,左右躲闪那宛如暴风骤雨般的欲丝丝外泄,把全身的毛孔烧得火红,这诱惑真是……要了命了! 相对于阿初的情难自己,杨参谋还陷在要被管教的噩耗中没有回过神来,显然,他对这种所谓的管教方式并不满意,满肚心肠都在腹诽他今晚并没有做错什么,大哥分明是在借着家长的由头,方便自己行流氓的勾当! 他用力挣了挣,全身都被禁锢得死死的,半点也动不了,火气不由又往头顶蹭蹭涨了几分。该死的,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老祖宗诚会欺人! 泄气之下他梗着脖子将头歪向了一侧,嘴唇抿起了一个冷冽的弧度,一副老子誓死不从的态度。想他威风凛凛的侦缉处小霸王,竟然沦落到如今招架不能、任人鱼肉的地步,简直是奇耻大辱!此刻他脑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怎么,不服气?”阿初好笑的戳了戳他气得圆鼓鼓的腮帮子,里面涨得仿佛能塞下两个天津狗不理的大肉包子。矮油,自家小混蛋,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拿开你的爪子!”阿次眼睛爆了爆。“偏不……”阿初拉长了语调,忽又凑下身贴在他脖子上,一本正经道:“真不愿意?”阿次翻了个白眼,用眼神表明了态度。 不想跟你说话,自己看着办! 阿初也不生气,张口就衔住了他的耳垂,又挑衅般的伸出舌头仔仔细细吮了吮,满意的看着那一抹绯红宛如戏法般从耳根蔓延到了全身。“想要?”他挑了挑眉,又不怀好意的在那人耳边吹了几口气:“看来,你的身体比人要老实。” 阿次痒得全身都抖了抖,脸色更加难看,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阴险狡诈,无耻至极!”“哦?”阿初一边啄着他的唇,一边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阿次用力拍开他在身上继续作恶的手,低斥道:“你假装醉酒,博取同情!”阿初哑然失笑:“这分明是自己蠢还不许人家聪明,杨参谋是不是太霸道了些。”他轻笑两声,又戏谑道:“这就如同一只猪要求和它对垒的狮子也伪装成猪的实力,真真是毫无道理可言。” “说谁是猪!”阿次气得脸色发白,音量陡然拔了起来:“你趁人之危、卑鄙无耻,非君子所为!”阿初停了动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你身体还没好……”他低头继续啃着阿次那一块香香的肩胛骨,一双手不老实的停在了那双修长的腿间,模糊不清道:“所以……更加要听医生的话……” 久未经撩拨的身体在阿初的掌控下迅速起了反应,阿次的喘息逐渐变得粗重起来,额上一抹汗水滴下,好巧不巧落在了上下颤动的喉结上。阿初双眼变得通红,舌尖轻颤着卷了过去,哑声道:“医生说……禁欲会让身体负担更重,大哥得帮你……好好调理……” 阿次气得脑仁生疼,偏偏身下的小阿次此时又不合时宜的欢快起来,丝毫不顾及主人悲愤的心情,阿次伸手将枕头蒙在脸上,真是……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阿初轻笑出声,肩肘撑起一个弧度,保持着刚刚好的肌肤相贴。小混蛋,大哥是真不忍心压坏了你…… 他的吻细细密密落了下来,缠绵悱恻、绵延不绝,就如同他对身下这人的爱恋,不是不狂野,而是太珍惜。舌尖轻柔游走、辗转流连,在阿次身上烫下了一串串令人脸红心跳的符号。 眼前的小混蛋实在太迷人,脖颈以下虽然伤痕交纵,却丝毫不能掩盖分明的肌理,反而平添了几分野性与不羁。光滑的皮肉与纵横的疤痕完美结合在一起,赤裸裸的冲击着视线,仿佛是最致命的挑衅。精致的锁骨带着曾被贯穿的印迹,裸露在空气中,混着蜿蜒的汗水,带着滑润的湿意,美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这种近在咫尺又毫无掩饰的目光让阿次羞愤不已,头脑一昏,他张口就咬住了对方妄图继续肆虐的唇。阿初动作猛然停了下来,抖着嗓子低吼道:“杨慕次,这可是你惹的火……”身体已如脱缰的野马,他再也控制不了,狠吸一口气,便向着那处神秘的入口,迫不及待的闯了进去…… 阿次剧烈一颤,咬牙忍过那一阵痛楚,终是提了提唇角,甘心闭上了眼睛。 杨慕次永远都拒绝不了杨慕初。 欲随情动,心生欢喜…… 空气里是香甜的暧昧气息,流淌了一室旖旎。两个同样修长的身影纠缠交织在一起,急促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声撩拨着身上每一根敏感的神经,火花四射,连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良辰无限好, 芙蓉暖春宵。 岂可负君意? 且看我, 干他暮暮与朝朝! 这是一次压抑已久又意外爆发的交合,情欲像是无边的海水,兄弟俩委于轻舟之中,随着海浪惊涛拍岸,顺着狂风潮起潮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夜放纵,风流快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下了一晚的雪终于停了,屋内火盆早已燃尽,只剩下了一捧灰烬。一大早,阿初就被压抑的咳嗽声惊醒,伸手摸了摸阿次的额头,果然有些烫,好在温度不是太高。 “咳咳……大哥,我吵醒你了?”阿次撑起身,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你发烧了。”阿初将人重新按了下去:“再睡会,我去给你煮碗驱寒的汤,多休息发发汗就会好。”本来只是个小病,但折腾了一晚,阿次也确实有些精神不济,便也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 阿初迅速穿好衣服,又给 - 分卷阅读111 阿次加了一床被子捂着,确认人没什么大碍,才匆匆下楼吩咐佣人们去买一些驱寒的食材买回来。 汤还没煮好,四少就过来了。“阿次呢?”“小声点,他还在睡。”阿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怎么有股药味?”四少皱着眉望了望楼上,疑惑道:“阿次不舒服?” “他感冒了,有些低烧。”阿初这话说的有些心虚,昨晚耀武扬威将人从他眼皮底下带走,转眼就弄生病了,想来没那么容易过关。 倒数三秒,带着怒意的吼声果然就响了起来:“杨慕初,你跟阿次有仇吗!”四少双手叉在腰上,脸色比炉底的炭火还黑:“昨晚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说病就病,你这骗子对阿次做了什么!” 阿初自知理亏,掩饰般的往锅里又添了几味药材,用勺子搅了搅,低声道:“大概……是昨晚着了凉。” “你……”四少指着他,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阿初也十分懊恼,的确是自己的错,若是昨晚孟浪的时候顾着点阿次的身体,至少给他盖上被子,也许就不会着凉。 “咳咳……”低低的咳嗽声打破了一时的僵局,两个人抬头望去,阿次正站在楼梯口,身上还穿着睡衣,脸色也不太好,虽然带着笑意,但感觉得到人并没有什么精神。他冲着楼下招了招手,声音里仍带着几分疲惫:“四少,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四少心软了几分,脸色也跟着缓和下来:“没什么事,本来想带你去骑马的,既然不舒服,就改日吧。”“骑马?”阿次立即精神起来,眼睛闪闪发亮:“不用改,今天就行!”一直以来他都十分向往纵马驰骋的感觉,也跟四少提过几次,若有机会,一定要学学骑那军中的战马,想不到四少还记得。 “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可以出发。”不等楼下两个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匆匆跑回了房间。阿初急得直跺脚:“祖宗,外面天冷,你生病了,换个时间行不行?” 兄长的劝诫显然起不到任何作用,两分钟后,阿次已经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客厅里,身上依然是那件黑色的皮衣,一条裁剪得宜的西裤,简单利落,十分便于出行。“四少,我们走!”唯恐大哥阻止,阿次拉起人就往门外走。阿初也顾不得锅里的汤了,拿起外套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三个人来到了承军在郊外的一处马场,里面圈养着数百匹马,匹匹油光锃亮、气势不凡。第一次见到战马,面瘫如阿次也忍不住有些雀跃,阿初却是一脸的鄙夷。这年头,马再厉害,也跑不过车!这就跟你吹嘘一个人多么的力拔山兮气盖世,然而下一秒他就被人一枪干掉是一个道理。 看着小混蛋一脸兴奋的拉着四少看马的样子,阿初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臭烘烘的马棚有什么好,他索性挑了个稍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 懒得去凑热闹,眼睛疼! 排头最里面的一匹马,四肢粗壮矫健,头上一撮火红的鬃毛犹如战旗般十分打眼。即便是没骑过马的人,阿次也认得出来那必是一匹良驹,不由停下脚步欣赏起来。 四少径直走过去解下了那匹马的缰绳,朗声笑道:“阿次,你眼力不错,这是我的坐骑赤焰,能日行千里,这几年跟着我打了不少胜仗。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他不想! “我想!” 阿初眼睛爆了爆:“听话,你身体不好,别瞎折腾!”阿次眼神倔强起来:“不过是咳嗽几声,我又不是养在深闺的女人。”他抬头看着四少,目光十分恳切:“能让我试一试吗?”“当然。”四少弯唇一笑,纵身跃上马背,向他伸出了双手:“阿次,上来!” 阿初腾得站了起来,拳头攥得紧紧的:“不许去!”阿次朝他吐了吐舌头,握着四少的手借力一跃,便稳稳落到了马上:“大哥,你就放心吧,我跑一圈就回来。”四少环着他的腰拉起缰绳,粲然笑道:“阿次,坐稳了!”他双腿一夹,赤焰长啸一声便奔了出去。 “沈副官!”被扑了满身满脸尘土的阿初气急败坏冲着不远处戍守的沈家平吼了起来:“帮我挑最好的马,给我追!” 赤焰的确是一匹上好的千里马,即便是载着两个人也毫不吃力。不多时,眼前的景物已几经变换,远离了马场,来到了雪山脚下。 “阿次,想学吗?” “好,你教我。” “手握紧缰绳,像这样……” 四少揽着阿次,手把手的教着,看那人高兴又认真的神色,心里不由更加柔软起来。 要是时间能定格,他愿意这就是终点…… 或许是天分使然,阿次很快就掌握了骑马的诀窍,虽然手的力度有些不够,但有四少从旁协助,还是玩得十分尽兴。 不知不觉,已过午后。四少眼看着这人已经有些疲惫了,脸色也似乎差了些,寻思着出来时间太长,得赶紧把人送回去。 刚刚还是晴日高照,转眼又有雪花飘落下来,四少望了望忽然变得乌黑的天空,暗道不好,要变天了。他一拉缰绳,正色道:“阿次,坐稳了,我们要立即返程!”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寒风夹着雪花铺天盖地卷来,不多久地上已是一层厚厚的积雪。林中的路并不好走,赤焰驮着两个人,难免有些吃力。 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衫,四少也能感觉到身前人隐隐的热气,不由更加着急起来:“阿次,你怎么样?” “咳咳……我没事。”阿次勉强牵起了唇角,声音沙哑中透着虚弱,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四少皱了皱眉,暴风雪很快就要来了,这样下去不行,得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四少一拉缰绳,放眼望了望四周,山脚背风的位置隐约有个山洞,洞口有枯枝遮掩着,不是太明显。他当下便做了决定,紧了紧怀里的人,一夹双腿,催着赤焰奔了过去。 找了这么久也不见人,眼看着雪越下越大,阿初心急如焚。也不知道阿次他们到底去了哪,那混蛋还在发着烧,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越想越慌,握着缰绳的手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杨先生,天马上就要黑了,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沈家平有些无奈,一路上也不知道这是劝了第几回了:“四少从小在这长大,你就把心放肚子里,绝对出不了事,或许他们早就已经回去了。” “我们走的是主道,一直没看到人,万一……”阿初始终放不下心,但这里不是上海,他人生地不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万一他们真没回去,我们就更加得去搬援兵了。多派些人手出来找,也好过我们在这大海捞针。”沈家平倒不是特别担心,四少以前出门也没少遇到过暴风雪,自保绝对没有问题,顶多也就是挨上一晚,只是杨参谋那个身体 - 分卷阅读112 ,不知道吃不吃得消。不过,他眼下最主要的,是将杨先生安全送回去。 不知为何,阿初心里有些慌,也许是因为没看到阿次,所以不踏实,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经历这么恶劣的天气,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沈家平说得没错,与其这样毫无目的的找下去,不如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他无奈的点了点头,沈家平立即调转了方向,扬鞭催动着马儿快速往回赶去。 四少将赤焰系在洞口的树旁,搀着阿次弯腰走了进去。这洞穴看着很小,进到里面才发现,竟然十分宽敞,一条通道弯弯曲曲,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硫磺的味道。 阿次温度上来的很快,唇色已微微有些发紫。幸好洞里还有些干爽的枯草,四少理平整后,将人扶着坐在上面,又脱下外套盖在了他身上。 “四少,这里不像是寻常的山洞。”阿次靠在石壁上,微微喘了几口气。“我也觉得奇怪。”四少压低声音道:“方才没注意,现在想想的确不正常。附近树木稀疏,唯独这山洞的周边植了不少,像是造了一个人工屏障。若不是今天事出紧急,我也不会发现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咳咳……”洞里尘土有些大,阿次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咳嗽起来。“阿次……”四少刚开口,就看到阿次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他的耳朵。四少会心的点点头,凝神听了起来。 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在靠近,看来有人察觉到了他们的闯入…… 四少按了按腰间的枪,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看来,这次是入了虎穴了!想不到在承军的地盘上,竟然还有如此不简单的所在,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弓起身便想去查探一番。 阿次轻轻拉住了他,冲他摇了摇头,如今他们势单力薄、并无多少弹药傍身,不可莽撞!四少点点头,咽下一口气退了回来。 外面天色渐黑,这个时候出去动静太大,很容易引起注意,赤焰驮着两个人根本逃不掉。若是弃下马悄悄走,在这样的风雪之夜也无疑是死路一条,看来今晚回不去了。 四少心思一转,扶着阿次藏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将草堆拨乱,放轻脚步跑出了洞口。 他摸着赤焰的鬃毛,悄声耳语了几句,便解开缰绳,将它放了出去,然后飞身闪入山洞,回到了阿次身边。 马蹄声果然引起了注意,立即有人跟着追了出去…… 老马识途,赤焰必能找到路回到承军军营。他和阿次一夜未归,沈家平必定会让赤焰带路来寻他们。 今晚,就看运气了…… 回到马场后的阿初四处都没寻到人,急得简直要发疯。“你不是说一定不会有事吗?人呢!”他指着沈家平怒声吼道:“还不赶紧派人出去找!” “我已经安排了两队士兵去寻人了,不过这样的风雪之夜,四少他们多半会先找个地方避一避。”沈家平尽量想让眼前这人平静下来:“您不要太过担心,暴风雪在东北并不少见,四少应付得来。” “可是阿次的身体会受不了!”阿初此刻懊悔得恨不得将自己给剁了,明明知道那混蛋不舒服,还放任他出来骑马,要是一早强硬拦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又气又急,拉开一辆军车的车门,想要开出去继续找人,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回头望去,赤焰那一撮火红的鬃毛在雪夜里格外显眼。 “阿次!”他心里一喜,立即奔了过去。赤焰仰天长嘶一声,停在了他脚下,抖落了一地风雪。但,马背上,空空如也…… 第一百二十六章 脚步声又起,看来是刚才追去外面的人回来了,四少和阿次将身体尽量往里收了收,使得位置更加隐蔽一些。 走进来的是四个日本士兵,一路上用日语骂骂咧咧,神色十分不满,看样子是在抱怨什么。 四少心里一沉,果然是日本人!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在承军的地盘上会有这么一处隐蔽的据点?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其中必定有文章! 他回过头,看到阿次正仔细听着那几个日本人的对话,一脸凝重的样子,不由有了几分暗喜,差点忘了,阿次懂日语! 过了一会,脚步声稍离得远了些,阿次方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四少,能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将他们击毙?”四少点点头,唇角弯起了一个不屑的弧度。 几个兵而已,本帅出手,绰绰有余! 他用力一撑,便悄声攀上了石壁,身形快速移动,瞬间就窜到了那四个日本人的身后。那几个人尤在抱怨,丝毫不知危险已然靠近。 四少恍如鬼魅般扑了过去,用腿缠住了一人的脖子,又伸出手双手勒住了另一人,空气里传来喉骨碎裂的声音,两人应声倒地。 “谁?”另外两人大惊,话音刚落,一个便被匕首刺穿了喉咙,另一个则被捂住口鼻,活活扼死在了地上。 一切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过须臾,四少已将四具尸体拖到了角落。阿次忍不住赞道:“制敌于无形,四少好身手!” 虽说军人应持虚谨、戒骄躁,但禁不住被心上人如此表扬,四少脸上还是颇有得色:“不过是小菜一碟。不过阿次,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在抱怨这里的食物已经吃完了,本来是今天要送新的过来,却迟迟没有消息,估计是被暴风雪耽搁了。”阿次顿了顿,又笑道:“他们方才听到响动,追了一路却只看到蹄印,以为只是有人路过,所以并没有起疑。” 四少点了点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阿次站起身仔细环顾了一下洞内的环境和构造,又用鼻子嗅了嗅,一双剑眉紧紧皱了起来:“我怀疑这里是日本人的一处军火库。” “我同意。”四少阖首道:“军火库本应设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如此反其道行之,目的只有一个……” 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承军!” 隐蔽的山洞,硫磺的气息,驻守的日本人,这一切的意图都很明显,日本人想通过某种方式,炸毁承军的核心区域。 “既然是军火库,里面必定有关卡,我去探消息,你留在这里。”四少意识到事态严重,立即掏出手枪拉开了保险。“等等……”阿次按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会日语,我们可以扮成运送粮食的日本人,然后……咳咳、咳咳……”他捂着嘴低声咳嗽几声,脸上潮红之色更甚:“然后,我们可以直接进去套取信息。” “不行,此事太危险,你还在生病。”四少毫不迟疑的否定了这个建议。“我是个军人,怎能临阵退缩。”阿次扒下一具尸体的衣服便往身上套:“等会我们一起进去,你千万不要说话。” 四少 - 分卷阅读113 深深望了他一眼,此时的阿次即便受病痛所累,也仍有着军人特有的坚毅和神采,这才是他原本应有的样子!他不由弯唇一笑,点了点头道:“没问题,本帅一切听从杨参谋指挥。” 龙潭虎穴又如何,我慕容沣就与你并肩闯这一回! 天色变得乌黑,狂风卷着雪花铺天盖地的砸下,偶尔有被吹断的枯枝在空中飞荡。车胎陷在了白雪覆盖的深坑里,无论如何都开不出来,沈家平指挥着一行人撬了好一会,车身依旧纹丝不动。 这样的暴风雪,即便是有车,也寸步难行!再耗下去,阿次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阿初冲着沈家平大声吼道:“不等了,找个会骑马的人带着我跟赤焰先走!” 山洞里蜿蜒迂回,各个小洞穴环环相套,果然大有周张。阿次和四少扮成运送粮食的士兵,并不起眼。凭着多年的对敌经验和机敏的应变能力,他们通过了重重的检验,终是深入到了腹地,不着痕迹的进行查探和摸索,并和一个戍守里间仓库的日本士兵聊在了一起。 阿次解释说在运送粮食的路上车坏了,他们感觉到暴风雪要来,所以先步行过来避一晚。交谈间他咳得越来越厉害,即使没有靠在一起,四少也可以感觉到他平静的笑容之下,连指尖都已在微微颤抖。那个日本士兵也终于有了些不忍,表示可以帮忙去找一些治疗感冒的药品,便起身走了出去。 “阿次,这里的情况已经基本摸清了,你烧得太厉害,不能再逞强。”四少一把拉过他,触手灼人的温度令他心慌:“拿到药后,我就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藏起来,天亮后援军一定会到。” “还不行,咳咳……这里是细菌战后才开始建立的,不过数月的时间,军火数量竟然如此惊人,如果不弄清楚……咳咳咳……承军会很危险……咳咳咳……”阿次捂着嘴,拼命压着咳嗽,他清楚自己的身体,但是眼下,他还不想放弃。 “承军中有日本人的内应,此事已经可以确定。接下来的事,出去后我自然会查个清楚,你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好好休息。”四少铁了心,这个时候再由着他,便是送命!“再等等,再……”阿次挣扎了几下,忽然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阿次!”四少大惊,立即拍了拍他的脸,希望能唤回一丝意识:“天快要亮了,再坚持一会!” “八嘎!”取药回来的日本士兵立即端起了枪,吼出了一句并不流利的中文:“你,什么人!” 四少回头望着他,瞳孔猛然一缩:“杀你的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声枪响,干净利落的干掉了眼前的敌人,四少迅速将尸体转了个方向,造成是被人从外面击毙的假象,然后抱着阿次跳进了里间的仓库。 很快脚步声就响了起来,似乎来了很多人,一番嘈杂之后,一部分人追了出去,剩下的朝仓库走了过来。 四少藏在最里面的角落,前面堆着高高的木箱,他屏住呼吸,一手揽着阿次,一手握着枪,仔细聆听脚步声的移动。 刚才那一声枪响多少拉回了些阿次的意识,但他实在太累了,仍旧闭着眼睛,软软靠在四少身上。他懊恼自己晕得不是时候,否则也不会打草惊蛇,眼下也只能攒点力气,免得待会拖累了四少。 有人端着枪慢慢靠了过来,显然是发现了什么,四少眸色一沉,举枪便瞄准了那人的脑袋。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里全是炸药,如果真出不去,就拉着这些日本人同归于尽,大不了连这山一起炸了! 一直昏沉着的阿次却忽然睁开了眼睛,迅速抽出四少腰间的匕首射中了来人的心脏,又弓身滑过去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安静的仓库立即有人用日语在问:“发现什么了?” 阿次勉强撑着那具尸体,额上冷汗不断滴了下来,四少心悬得高高的,却也知此时不宜妄动。 阿次深深吸了口气,竭力稳住声音,小心答道:“没什么,一切正常。” 对方似乎放了心,也不再追问。趁着没人注意,四少快速移到阿次身旁,将尸体轻放在地上,然后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端起步枪,背对着其他士兵,装成继续巡视的样子。 仓库并不大,没过多久,就有人挥了挥手示意去别的地方查探。四少低着头跟他们一起走了出去,又寻了个机会偷偷溜回来,并在死去士兵的手里找到了退烧的药品。 “阿次,先把药吃了。”刚才情势危急,一番动作下来,阿次几乎已经虚脱,此时他额头滚烫,脸上潮红更甚,衣服却已被冷汗沁湿。 四少皱了皱眉,现在这种情况,没办法出去找水,他只能将药丸直接喂入阿次口中,又在咽喉处轻捏了几下,帮他将药片吞了下去。好一会后,阿次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 “你快走……”他按住四少的手,喘息道:“现在天已经亮了,日本人发现了有人闯入,一定会采取措施,你……你先趁乱混出去,然后立即带兵来围剿这里。” “不行!”四少紧紧握住了他,神色十分坚定:“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 “一人生好过两人死,现在不是讲意气的时候!”阿次十分焦急:“今晚……今晚只有我们两个生面孔,我现在这个样子根本走不了,只会连累你一起引人怀疑。” “你不必再说。”四少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沉声道:“阿次,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是我做不到!” “沛林,百万承军和杨慕次,孰轻孰重!” “都重要!”四少眼中一热:“阿次,撑下去,我们一起走!” 暴风雪终于停了,天渐渐亮了起来。赤焰驮着杨慕初和沈家平在雪地里奔跑,抛锚的军车也终于重新发动,远远的追了上来。 阿初望了望破云重升的太阳,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缰绳。 阿次,大哥来了,一定要等我…… (山洞内) 四少支颐思考了一会,将视线落到了堆积的木箱上:“现在这种情况,两个人要一起从原路出去几乎不可能,所以,我们要另找出路。” “你是说……”阿次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不由点头道:“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开路的家伙。”此为险招,但值得一试! 山洞九曲十八弯,藏了这么多军火,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出口。即便找不到,炸一个出来也并非难事。 四少撬开木箱,提了捆炸药绑在身上,又挑了几个手雷藏入怀中,冲他挑眉一笑:“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阿次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还撑得住,我们走!” 他们并肩走出了仓库,四少紧靠着阿次,不着痕迹的弯起肩肘,好让他能借些力道。 洞里的士兵还在端着枪四处巡查,他们也立 - 分卷阅读114 即低下头混了进去,一边应付着眼前的局面,一边寻找着适合爆破的地方。 这山洞四通八达,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一端的尽头,阿次忽然停了下来,低头往石壁上贴去。四少伸手拦住了他,低声道:“石壁太凉,让我来。” 他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隐隐可以听到风的声音。四少心里一喜,他转头望了望四周,这里应该是个厨房,相对宽敞,靠墙边有一个铁皮圆桶,里面装着一些少量的干粮。 四少一脚将铁桶踢倒,将里面的东西尽数扔了出来,然后解下炸药放在了洞壁下方。 “阿次,快进去!”他朝着铁桶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确认人藏好了后,方点燃了引线,又迅速回身钻进了桶中,双手紧紧捂住了阿次的耳朵。 随着一声巨响,洞壁被炸开了一个大大的缺口,花白的阳光射了进来。 四少慢慢睁开眼,甩了甩被震得嗡嗡作响的头,发现阿次已经晕了过去。他迅速爬了出来,一把将人抱起,弯腰从缺口跳了出去。 “八嘎!”没过多久,日本人就追了出来,后面响起了叫骂声和零星的枪声。 四少回身扔了几颗手雷,抱着阿次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跑着。 该死的,沈家平再不来,老子就要报废在这了。命没了事小,承军少帅死在自己的地盘上,丢人丢大了! 四少暗骂了几句,便听到隐隐有马蹄声传了过来。他抬眼望去,赤焰一头火红鬃毛,踏雪而来,背上两个身影挺拔矫健,带着承军标志的军车和几队士兵紧紧跟在了后面。 四少挑眉一笑,老子的运气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承军此次可谓大获全胜! 遇到援兵后,四少将阿次交给了杨慕初,自己带着人折返回去,来了个瓮中捉鳖,直打得那群日本人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又将洞中军火一并缴获,尽数充进了承军库中。更为重要的是,四少通过此事牵出了潜藏在承军内部的奸细,皆是原先徐、常两个叛贼的手下,他们刻意放松了一些要塞和区域的防守,让日军得以顺利将军火运进来,更妄图里应外合,炸毁承军中枢。 四少连轴转了几日,直到一切尘埃落地,看着一众内奸名单,方觉得有些后怕。这回全靠运气,再晚个几日,东北恐怕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了!这次承军几乎没什么损伤,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只有杨慕次而已。 这样一想,他不免又有些抓心挠肺起来。人交给了杨慕初,自然是可以放心的,但那天阿次的状况实在是不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随手抄起被仍在一旁的外套,高声喊道,“沈副官,备车!” 相对于四少的军务缠身,杨慕初这几天也没合过眼。那日自四少手中把人接了过来,阿次已经烧得人事不知了。偏偏雪山脚下天寒地冻,连口热水都没有。他只能在树枝上拣了些干净的雪,握在手中融化了,再点点滴到阿次的口中。四少带兵去围剿 ,天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他也顾不得了,直接跳上军车,一踩油门就将阿次带回了家,再通知信之去增援。 不过是受凉感冒而已,却几乎要了阿次半条命。这几天,他烧得反反复复,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神智也不大清醒。阿初急得团团转,好在四少百忙之中依旧派人送了不少药品过来,他衣不解带的守着,情况才总算是慢慢稳定了下来。 “阿次怎么样了?”四少刚刚踏进房门,迎接他的是一计拳头,阿初脸色阴沉,显然对他的到来并不欢迎:“托你的福,还活着!” 他正欲发作,想到这事跟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不免又有些心虚,也不好再计较,便伸长了脖子往里探,看到阿次坐在床上正捧着碗在喝药。 “阿次,你醒了!”他绕开阿初快步走了过去,伸手便往人额上探:“听信之说,你昨晚还在发烧。” 阿初跳过来拍掉他的手,怒声道:“干什么,你是医生吗!”“大哥,四少是客人,你别……咳咳咳……”阿次忍不住又咳了起来,阿初立即拍了拍他,又将手帕递了过去,只见点点殷红沾在了帕上。 “怎么会有血?”四少大惊:“是那天受伤了吗?”“他没伤!”阿初没好气的坐了下来:“这几日总是这样,汤药也喝不下去,我看是食道和胃出了问题。”他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道:“真是奇怪,阿次的饮食我一向非常注意,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四少脸色一沉:“是厨娘做的东西不干净吗?”“应该不是,至少我没问题。”阿初顿了顿又道:“四少,你说在山洞里曾给阿次吃过药?”“是,当时他烧得太厉害,我怕他撑不住。”“是什么药?”“阿司匹林。” “你确定那药没过期?”四少摇了摇头:“那个日本人以为我们是同僚,应该不会害阿次。”他眼神忽又闪了闪,有些欲言又止:“那个,阿初……” “有屁快放!”杨慕初瞪了他一眼,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爽利了? “我给阿次吃药的时候……呃,没有水……”“嗯。”阿初点了点头,忽又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四少咽了咽口水,解释道:“我是说,当时情况紧急,没办法去弄水,所以……” “所以你让他把药片直接咽下去了?”杨慕初蹭的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声道:“当兵的,你有没有常识!退烧服药最重要的是补充水分,否则会引起很大的副作用,你竟然……”对着这么一个粗人,他只觉得眼晕。干吞药片,亏他做的出来! “我也不想啊,要有水的话我能渴着阿次吗?”四少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他望着阿次,眼神中带了些幽怨:“四肢已经不发达了,万一脑子再烧坏了,可怎么办?” 阿次一口药喷了出来,什么叫四肢不发达,脑子又烧坏! 阿初默默抖了抖,显是极为认同那后果的惨烈,不由又后怕般的摸了摸阿次的额头,还好当时去的及时,人还没傻掉。没傻就好,至少还分得清喜欢的人是谁…… “你们别欺人太甚!”阿次将碗重重放到一旁,腮帮子鼓得像个包子,显然已经炸毛:“出去,要吵架出去吵,我没兴趣听!” 阿初眼睛一瞪,立即指着四少斥道:“听到没有,阿次生气了,还不赶紧走!” “阿次,你听我解释。”四少急了起来:“当时情况危急,我一时没想到。下回,下回我决计不会再这么糊涂。”他仿佛顿悟般一跺脚:“我宁愿将你抱着发一身汗,也再不叫你受这份罪了!” “滚出去!”枕头和药碗同时向四少砸了过去。砰砰两响,四少眼神黯了黯,原来没学过医,人生这么艰难……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有了这次教训, - 分卷阅读115 四少再不敢私下把阿次带出来,就连平日里去督军府商谈军务,也尽量抽空亲自接送,外加几队士兵贴身保护,阵仗十足。 阿次对此十分排斥,毕竟这是在军队,开个会就被一堆人围着,这感觉就好像是深宫里的娘娘要出行一样,劳师动众,教他堂堂七尺男儿如何抬得起头来! 但四少铁了心一意孤行,阿初也是十分难得的跟他站在了同一立场。阿次觉得,他很有必要再争取一下。偷偷瞄了一眼,大哥正在客厅喝茶看报纸,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他清了清嗓子,抬头挺胸走了过去:“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阿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理了理衣服,站了起来。 “关于出行这件事,我有意见!”他军姿笔挺,目不斜视:“我是个成年人,是个有自保能力的军人,是……” “阿次……”阿初冲他摆了摆手,脸上忽然堆满了笑意:“我越来越觉得,你们的组织十分具有先进性,绝对是一个民主的组织,一个代表广大人民利益的组织!”他的睛闪闪发光,隐约透着奔向进步的神采。 “呃,你说的没错……”阿次愣了愣,话虽没错,但大哥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的组织宛如一盏明灯,能为我们的一切行动指引方向!”阿初继续闪光,理想之花灿烂了整个脸庞。 “我同意你的意见……”阿次退了退,疑惑的点了点头,满眼都是孔方兄的大哥忽然顿悟了? “我听说,你们组织要求听从大多数人的意见,既不独裁也不**。”阿初往前靠了靠,伸手按住了他的肩。 “你说的很对,大哥你……终于理解我们了?”虽说这理解来得太离奇。 “太理解了!所以既然你大哥我和四少都认为很有必要好好保护你的安全,就已经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按照你们组织的原则,你就应该欣然接受。”阿初进一步将人捞到了怀里,弯唇一笑:“阿次,大哥说的对不对?” 阿次觉得很有道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大哥说的没错,少数服从多数,总归组织上的原则是对的。 于是阿次堪比国宝的出行待遇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延续了下去…… 多党会议召开在即,身为承军主帅的四少,和**参谋的阿次,自然必须出席,但这一次的会议颇有些不同,由于有着不同军方和政界人士参与,地点设在了沈阳,正是日前受空袭比较严重的地方。杨慕初死活要跟着一起来,为了方便照应,四少也带上了程信之。 与日本人的战争已全面爆发,此次会议上各方势力均明确表达了愿暂抛矛盾,一致抗日的态度,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两日后会议顺利结束,四人从会议厅步出,皆是心头一松。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几日的平平安安,就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起了变数,日本人来空袭了! 四个人还来不及躲避,飞机就从正上方一掠而过,一颗炸弹自天上掉落下来。轰的一声巨响,平地被炸出了一个深坑,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阿次!”两个呼声同时响了起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半晌,身下传来一句微弱的回应:“有事……”阿次艰难的睁开眼,再出口就是一句怒吼:“你们要压到什么时候!” 千钧一发之际,阿次想带着人往安全区域跑,阿初把他扑在了地上,四少扑到了阿初身上,信之扑到了四少身上,叠罗汉一般的几个人像山峰一样悉数压在了阿次身上。万幸的是,一块偌大的广告牌被炸得掉了下来,堪堪掉落在一尺之外,为他们撑起了一个小小的避难场所。 几个人立即弹簧般跳了起来,阿次被压得腰快断了,头上磕出了一个规模颇大的包,不停往外渗着血,他晃了晃有些晕的头,挣扎了半天,勉强坐在了地上。 “阿次,疼不疼……”阿初急忙掏出干净的手帕替他捂住伤口,他不免有些心虚,毕竟英雄救美这种壮举,眼下已经演变成了美被熊压。 阿次望着彷如犯了大错的三个人,心里窝着火又不忍心发,只好抽了抽嘴角,勉强道:“不……不疼。” 总算是虚惊一场,四人坐到车里,阿次不由埋怨起来:“你们刚刚也太冲动了,万一刚刚没这么走运,大家就一起去见阎王了。” 阿初立即伸出爪子抱了上来:“阿次,你要是死了,大哥就陪着你。” 四少对他一脸妻奴的样子嗤之以鼻,便挺了挺胸豪爽道:“阿次,我堂堂一个承军少帅,答应过要护你周全,就绝不会失信。” “哼!”阿初与四少互甩了一计白眼,阿初忽然奇道:“信之,你当时为什么也扑了过来?难道你也不要命了?”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转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阿次热泪盈眶:想不到信之这么讲义气! 四少充满同情:信之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阿初眼角抽风:又来一个跟我抢阿次的? 主人公默默往座椅上贴了贴,讪笑道:“那个,我……看你们都过去了,就一时跟了风……” 三张囧字脸…… 阿次暗自叹息:施恩不欲人知,信之好人品! 四少扼腕叹息:打死不离的好兄弟,有苦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分担! 唯阿初望着眼前佯装镇定,正在闭目养神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阿初破天荒以主人的身份向四少和信之发了邀请函,洋洋洒洒写了满页,再三表达了对他们这么长时间无私帮助的感谢,并恳请务必赏光出席。 有饭蹭,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四少忙完军务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沈家平搬着一个大箱子跟了进来。信之见四少只是忙着往阿次身边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便搓了搓手笑道:“天寒地冻的,特意请你们尝尝这里的烧刀子,几杯下去,准保浑身都暖和。” 烧刀子,度数高、味浓烈,据说保持了古老的肃慎酿酒术的精髓,号称烈酒之王,也是东北最著名的酒品佳酿。 兄弟俩眼中都有小火苗升了起来,桌上的红酒杯瞬间被换成了碗。 “闻名不如亲品。”阿次高兴的拿起一瓶掂了掂:“今晚就来试试这好家伙。”四少一把夺了过去,又塞给了他一盒牛奶:“你身体不行,喝这个。” 杨参谋眼睛爆了爆,脸上是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阿初见状立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牛奶营养很丰富,等会大哥陪你一起喝。”并火速给自己也上了个牛奶杯。 阿次:好想哭,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阿初:我想笑,简直是天助我也…… 菜已上桌,酒已斟满,四人也不废话,直接入了席。 阿初自小在荣家长大,又陪着荣升去英国那么些年 - 分卷阅读116 ,手艺自是十分不错。精致考究的上海菜比之一锅烩的东北菜,也是别有风情,四少和信之胃口大开,对菜品连连称赞。 烧刀子也的确是烈酒,四少和信之在军中喝惯了倒不觉得什么,阿初头一回沾,不过半碗就已经全身发烫。这回他倒十分罕见的没有跟四少较劲,甚至在他嘲笑的目光中,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牛奶,美其名曰:弟喝兄随。信之知道四少一个人喝酒不过瘾,便端起碗跟他碰了碰,仗义道:“来,我陪你。” 阿初夹起一块鱼肉,细细挑掉里面的刺,放到阿次碗中,柔声道:“多吃点,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几杯奶下肚,心里已是十分不痛快,再看着碗中堆成山一样的菜,阿次只觉得头疼:“大哥,你喂猪呢!” “胡说,没见过这么瘦的猪,我喂的分明是猴子。”眼看小混蛋腮帮子又鼓了起来,阿初连忙笑着转移了话题:“信之,你年纪也不小了,一直随在军中,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生大事?”四少闻言也放下了杯,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 信之夹菜的手微微一顿,又笑了笑道:“没想过,现在这样挺好。”“那哪行!”阿初连连摇头:“四少,这就是你不对了,还不赶紧给兄弟介绍媳妇。”“当个媒人又有何难。”四少将脸凑了过去,好奇道:“不过,倒是不知道你喜欢哪个类型的?” 不知是害羞还是酒精上了头,信之脸上也红了起来:“我已经心有所属,就不劳费心了。”“哦?是哪家姑娘入了你的说出来听听,明天我就把她送到你跟前来。” 信之手一抖,夹起的菜掉到了桌上:“他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只要能守着他就心满意足了。”这话四少不爱听,啪嗒一声,筷子就扣在了桌上:“什么人这么不识抬举,竟然连你都看不上!” 信之有些心虚的别开了脸,四少看了看他别扭的神色,不禁疑惑起来:“难道,是承军中的人?”见对方没有否认,他一拍脑袋:“原来你喜欢男的,是不是经常缠着你看病的那个刘军长?”信之苦笑了两声:“不是,四少别猜了,我没有别的奢求,只要能经常看着他就够了。” 每天都看着他果然是承军里的人! 屋内气氛陡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在苦苦思索着熟悉的脸谱。半晌,阿次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沈副官?”这答案很新颖,但明显与事实不符,阿初流露出了嫌弃的眼光…… 四少却是不满意了,他脸色一冷,大声道:“信之,你是我好哥们,承军的事有什么是我不能做主的。你尽管告诉我喜欢的人是谁,即便他有了家属,我也能一枪就替你解决了!” 信之抖了抖,望着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一枪解决,你确定自己舍得? 阿次一口奶没咽下去,喷了四少一脸,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四少要强娶?咳咳,他一定是听错了…… 阿初急忙拍着他的背,脑中百转千回:想不到四少是这种人,所以也是故意把我们骗来东北,然后预备一枪毙了我,把阿次抢回去当老婆?再望向四少的眼中就多了几分防备和敌视,原来在这里比上海更危险! 措不及防被异样目光击中的少帅大人心里十分委屈,分明是在帮好兄弟出头,我招谁惹谁了! “信之的事不能急,得慢慢来。”阿初率先打破僵局,举起他的一杯奶,笑道:“不管其他,今晚我们先喝个痛快!” 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两杯奶和两碗酒碰在了一起,发出了愉悦的碰撞…… 阿初今晚心情好的出乎意料,一个劲的带着阿次用牛奶敬四少和信之,几轮下来,那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起身去了洗手间。阿次兀自在扒着饭,忽然发现阿初站了起来,鬼鬼祟祟将药粉撒在了对面的碗里。他心里一惊,便大声喝道:“大哥,你在干什么!” “嘘嘘嘘……”阿初急得立即捂住了他的嘴:“祖宗,小声点,你大哥我这是助人为乐!”阿次费力掰开他的手,不解道:“怎么个助法?”“这个嘛……”阿初神秘的笑了笑:“以科学的手段,促进双方感情的交流。”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哥,你、你、你下春药?”杨慕次惊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医学研究中心院长、堂堂医学博士竟然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他大概需要颠覆掉这二十六年来的三观! “什么春药, 你大哥我是那种人吗?”阿初脸黑了下来,显然对这种表述十分不满意:“达米阿那,源于美洲的一种植物,服食后能使人心情愉快,并且……”他望了眼门口,放低声音道:“能有效促进人类荷尔蒙分泌。” 阿次不依不饶的抓住了他准备继续撒药粉的手:“跟春药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阿初顿了顿,摆出了一副医学博士的专业脸:“这种药安全无毒,能天然、健康、持久的催发情欲,保持人体需求平衡,绝对是一种造福人类的好药。”他瞄了一眼兀自怔愣的阿次,忽然笑道:“要不,咱们也试试?” “我、我、我才不要试!”阿次脸色瞬间变得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明、明明就是春药。” “春药你个头!”阿次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莽夫就是俗,不懂欣赏这么有情趣的东西,他索性心一横,无赖道:“是又怎样,杨慕次,你现在是打算揭穿我吗?” 阿次脖子闻言一梗,脱口道:“当然,四少和信之都是好兄弟,我不能让他们被歹人所害!”“歹人?”阿初气得叉起了腰:“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阿次眼睛爆了爆:“背地里下药,可不像是好人!” 真是个死脑筋!阿初气得直跺脚:“祖宗,信之是个闷葫芦,喜欢人家不肯说,四少又是根傻木头,一门心思在你身上,若不下点猛药推一把,你想让他们继续蹉跎多少年?” “你说什么?”阿次惊得掉了下巴:“信之喜、喜、喜欢的人是四少?” “不然你以为是谁?”阿初狠狠剜了他一眼:“英明神武的杨参谋,这药到底还下不下?” 下药,坑兄弟。 不下药,也坑兄弟。 阿次闭眼思索了一会,脑中天人交战,十分挣扎。 “我只有一个要求。”他终于松开了手,神色有些勉强:“四少翻脸断绝关系的时候,请务必申明与我无关!” 至少还能做兄弟。 “嘿,你这臭小子!”阿初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忿忿道:“四少那个脾气,万一拿枪指着我的头,你管还是不管?” “不管!”阿次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沉痛道:“四少要崩了你,阿次就把你带回南京埋了。” “那我现在就灭了你,免得黄泉路上孤单!”这混 - 分卷阅读117 蛋怎么这么拧巴,阿初火气一上头,将人揪了过来就想揍。阿次猝不及防被拽得往前倒,一口气呛在了喉咙,忍不住咳嗽起来。 “干什么!”刚到门口就看到杨慕初在欺负阿次,四少立即冲了进来,将人护在了身后:“姓杨的,你敢对阿次动手!” “这事轮不到你管!”阿初冲他吼了一声,又紧张道:“阿次,大哥跟你开玩笑,没事吧?”他也就是嘴上吼吼,要真动起手来,是一根头发也不舍得碰的。 阿次咳得十分辛苦,苍白的脸憋得通红,那两个人还在对峙,谁也不肯让着谁,信之见状不好,立即跑过去将阿次扶着坐了下来,轻轻拍着他的胸口,一下一下顺着气。 “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点?”信之关切的望着他,一如既往的温和。 阿次缓了缓,又喝了口水,终于觉得好受了些。“你的身体不好,有任何不适都要及时告诉我们。”信之蹲下身,给他做简单的检查。阿次有些感动,任何时候,信之都是这样,毫不张扬,却始终默默守护着朋友和兄弟。 信之,你真的喜欢四少吗…… (督军府) “四少去哪了?” “回夫人,杨慕初做东,四少晚上去赴宴还没回来。” “混蛋!”砰的一声,程谨之劈手推翻了书桌,径直走出院子上了车。 自从杨慕次来了以后,四少脸上的笑容便没断过。但平日里他即便再喜欢跟那人相处,晚上也一定会回到督军府,她相信他有分寸,这也是她的底线。可是今晚,竟然连这点底线都守不住了!她紧紧握着方向盘,却仍控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沛林,你真这么狠心,连最后一点尊严和脸面都不留给我吗?我倒想亲自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慕容家别墅) 阿次和信之一人拦住一个,好说歹说总算是将人劝了下来,四个人又重新坐回了席上。再几碗酒下肚,四少和信之脸上就泛起了不正常的潮红。 “好热……”酒碗掉落在地上,信之撑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摔下去。四少神智也不太清醒,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扶,一个趔趄两个人便摔在了一起,肢体相遇的一霎,血液瞬间沸腾起来…… “这里留给他们。”望着地上已是欲火焚身的两个人,阿初淡定的捂住阿次的眼,啧啧道:“辣眼睛,咱们回房间。” 地上,两具躯体纠缠在一起,剧烈的喘息着,身下欲望快速膨胀,逼得人想发狂。 “阿次,阿次……”四少低声唤着,他双眼已经迷离,下腹一阵阵发紧,反手就将人压在了身下,张口咬住了对方的柔软的唇瓣。 这一句呢喃仿佛在烧红的炭上浇了一桶冰水,信之眼神一黯,稍稍清醒了几分。未及将身上的人推开,身体就被一道强劲的炙热贯穿,他痛得呻吟出声,双臂一紧,修长的腿便不由自主的缠上了上去。 沛林,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爱上你了。可惜,除了杨慕次,你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不过没关系,我依然愿意,一直守着你…… 药劲扇着欲望又火热了几分,神智已经昏聩,只留下满身情欲…… 夜长情深, 耳鬓厮磨, 一泻千里, 且顾当下! 第一百三十章 哀莫大于心死。 一枪打落门锁,印入眼帘的,是两具赤裸交欢的躯体,以及铺天盖地的旖旎气息。缠绕已久的噩梦此刻真实的展现在了眼前,以灰飞烟灭的姿态,击溃了程谨之所有的侥幸与理智。她抱着头凄厉尖叫起来,惊醒了地上尚纠缠在一起的人。情欲褪去,两人赤裸对望,皆是难以置信的惊慌。 “大哥……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程谨之哭得撕心裂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最亲的亲人,却选择用这种最残酷的方式来背叛自己。 信之颤抖着拿起已被扯得狼狈不堪的衣服,胡乱套在身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作为医生,意乱情迷前那一刻,他已经意识到被下了药,他甚至还清楚的听到四少口中的人不是自己,但他就是拒绝不了。或者说,这是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渴望,在酒精和药物的刺况让他完全不知所以,他望着信之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只觉头痛得厉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做了什么?和自己的好兄弟酒后乱性? 太阳穴突突跳着,仿佛就要冲破血管,他用力甩了甩头,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张:“谨之,对不起,今晚……我们喝多了……我……” 他的歉意和内疚发自肺腑。他不爱谨之,自娶她以来,也没有善待过她,现在又跟信之发生了这种事,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两个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朋友…… 该死的,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谨之渐渐停止了哭泣,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大哥,你也跟我一样,在很多年前就喜欢上四少了吧?” “我……”信之猛然抬起头,颤声道:“你……你早就知道了?” 谨之大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又流了出来:“是,我就早知道了。从小到大,你都宠着我,但凡是我想要的,都会让给我,我以为沛林也不例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沛林,他是我的丈夫啊……” 半生的痴念,换来短暂的怨恨相守,这场费尽心思求来的婚姻,拼上了她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如今,竟要以这种不堪的方式结束……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冷冻成冰,千疮百孔的心此刻只剩下了绝望和悲伤,程谨之颤抖着双手,对着他们举起了手枪:“我受够了!既然活着这么痛苦,倒不如一起死了干净,一了百了!” 四少和信之皆是一惊,未及躲闪,便听到“砰”的一声,子弹斜斜飞过,在墙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坑槽,与此同时,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和枪应声掉落在了地上。 “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下的药。”杨慕初拉着阿次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四少的神智已经彻底清醒,他飞快整理好衣服,指着人怒声道:“杨慕初,你敢对我下药!” 他是动了真怒,常年征战的冷肃杀气在脸上凝结成霜,令人望之胆寒,但阿初浑不在意,只依旧望着程谨之,心平气和道:“这么做是我不对,但四少和你之间并无可能。他不爱你,你也不爱他,勉强在一起只会互相折磨。” 程谨之显然不能接受这种不 - 分卷阅读118 可理喻的说辞,怒气不由更加盛了几分:“你有什么资格来多管闲事!我爱他,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他!” “爱不是占有,是包容和成全。你爱的是自己,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阿初转头望着信之:“可是你大哥不一样,他心地善良,一直默默守在四少身边。 你在拿阿次的命逼迫四少跟你在一起,而你大哥却可以为了四少去救阿次的命。”他上前一步,对着谨之恳切道:“放手吧,放了四少,也放了你自己。” “哈哈哈……事到如今,你让我放手……”谨之浑身剧烈的颤抖着,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片刻后,她蓦然抬起头,一个腿风朝着阿初劲扫过去,阿次拉着他往旁边快速一闪,眨眼之间,枪已经重新被谨之握在了手里。 “你们两兄弟,一个以色惑人,一个下药害人,我错在没有早杀了你们!”她脸上被恨意扭曲,黑洞洞的枪口便指向了阿初的身侧:“杨慕次,你什么都不用做,却让沛林死心塌地对你,所以,你最该死!” 四少大惊,冲过来便去夺她手里的枪:“你疯了,这些都是我的错,跟阿次没有半点关系!” 程谨之张口咬住了他的手,生生撕下来一大块血肉,四少痛呼一声,力道一松,她已趁机脱身,朝着阿次攻了过去。 她是军中的女诸葛,枪法和身手都俊秀非凡,此时已是豁出了性命,要拼个鱼死网破。四少心中有愧,不欲下重手,反而让她屡屡脱身,一时之间竟无人制得住她。 拥挤了五个人的客厅并不宽敞,阿次左躲右闪,十分吃力,一不小心胳膊就被穷追不舍的子弹擦伤,他身形一顿,衣袖迅速晕染开了一大片殷红的血迹。 “阿次,去外面!”阿初拉开了大门,冲着他大喊。程谨之一脚将椅子踢飞过去,挡住了去路,扳机扣下,子弹向着阿次的背心呼啸而去。 这一枪既快又狠,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子弹即将入肉的一瞬,一个身影毫不犹豫的扑了过来。 血花四溅,子弹深深没入了那人腹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没有任何预兆,永远都只是温和笑着,仿佛世界崩塌也不值一提的信之,在子弹射出的一瞬,闪电般扑到阿次背后,堪堪挡住了那一枪,浓重的血腥味在屋内蔓延开来…… “信之,你怎么样……”阿次咳了几声,费力的爬起来,轻轻推着地上的人。 程信之是少爷出身,又是个文人,身体算不上强健,他不过微微睁了睁眼,便昏了过去。 四少冲过去按住了他的伤口,冲着杨慕初大喊:“急救箱呢,快拿过来!” “这里没有足够的条件做手术,给他止血后马上送医院!” 阿初奔向沙发旁的储物柜,取出了一卷纱布,刚转身就撞到了枪口上,不由得怒声道:“你疯了,他是你大哥,你想害死他吗!” “不,不是我,害他的人是你们……”爱人与亲人的背叛,亲手弑兄的意外,接踵而至的变故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的瞳孔渐渐散乱,只举着枪失控的叫着:“是你们,你们害了我大哥……” 眼见阿初要吃亏,阿次跃起身出其不意从后面攻了过去。可惜他力道不足,一击并未能伤其根本,但也成功将程谨之引了过去。 阿次一边费力的招架,一边冲着四少大喊:“带信之走,这里交给我们!” “不行,你打不过她!”四少心急如焚,想过去帮忙,又不敢松开手,这颗子弹没伤到要害,却导致了失血过多,拖下去还是会要人命! “接着!”阿初将纱布扔了过去:“信之等不了了,你们快走,阿次交给我!” 屋内打了这么久也没看到沈家平冲进来,想必也是被杨慕初给支走了, 他望着屋内缠斗的三人,又看了看已经昏死过去的信之,终是咬了咬牙,恨恨道:“姓杨的,阿次先交给你,这笔帐我回头再跟你算!” 他捡起纱布,一把将人抱起就往外冲,程谨之被兄弟俩死死缠着,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别执迷不悟了!”阿次箍住她的双手,将她控在了怀里:“你和四少之间没有可能。” 程谨之抬脚朝他左膝狠狠踢了下去,趁阿次吃痛之际又回身捏住了他还在不断冒血的胳膊。 “唔……”阿次闷哼一声,脸色变得煞白,整个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放开他!”阿初捡起地上的手术刀刺了过去:“你这个疯子!” 程谨之被逼得松开手,向后退了几步。阿次忍痛向前,一计肩肘击落了她手里的枪,翻身捡起后迅速和阿初并肩站在了一起。 “你们真以为可以活着走出这里吗?”程谨之忽然笑了起来,慢慢从腰间摸出了一个手雷:“杨慕次,如果我拉着你一起死了,四少一定会恨我一辈子,这样他就会记我一辈子,你说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也很好?”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却笑得十分开心,手指触上保险的一瞬,阿次立即举枪对准了她的手腕,有些麻木的手指颤抖着,却无论无何也按不下扳机。 “杨慕次,你现在就是个废物,一个军人如果连枪都开不了,那你还能做什么呢?”程谨之恣意的笑着手指慢慢移到了突起的按钮上…… “砰”的一声,子弹在她手掌上穿出了一个血洞,手雷掉在了地上,没有爆炸。 她怔怔抬头望去,却是阿初的手握在阿次手上,兄弟俩齐心协力开响了那一枪。 阿初拥着人向前走了几步,枪口指向了程谨之的心脏:“你以后也开不了枪了。”他挑眉一笑:“不过杨慕次不一样,因为……”他眼中隐隐露出了神采:“杨慕初就是他的枪!” 程谨之绝望的笑了,死又怎么样,她并不怕死,不过是舍了这具躯壳而已,只是,怎么能甘心! 扳机扣下的一瞬,她闭上了双眼,枪口忽然一偏,子弹落在了她的心脏下方,她挣扎了几下,无力的倒了下去。 阿初松了口气,不由抱怨道:“阿次,你还是这么心慈手软。” “既然要当我的枪,就得听话好使!”阿次弯唇一笑,便蹲下身按住了程谨之的伤口:“过来帮忙!” 承军医院 小心剪开已经和血凝结在一起的衣袖,亲手用细细的针缝着弟弟胳膊上一层层外翻的皮肉,阿初已经不知道心疼两个字该怎么写了:“阿次,疼就叫出来。” “不疼。”杨参谋苍白着一张脸,冷汗沁湿了额头,口中却仍十分不耐的催促着:“大哥,我没那么娇气,你快处理完,我……嘶……”他咧了咧嘴,又继续道:“我要去看信之。” “他没事,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四少在守着他,麻药没那么快醒,倒是你……”他叹了口气:“犟得像头驴,当 - 分卷阅读119 自己还跟以前一样经磨搓,肯上一点麻药也不至于疼成这样!” “战地麻药本来就供不应求,我这点小伤忍忍就过了。”阿次望着大哥磨磨蹭蹭的样子,不由得想哭:“大哥,求你了,你这么个弄法天亮也缝不完,不如爽快点,早死早超生!” “呸!”阿初狠狠啐道:“说的什么混话,有大哥在能让你出事吗!” 他心一横,长痛不如短痛,索性也不去看阿次,手起针落,速战速决的解决完伤口,才发现小混蛋一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说话连牙齿都在打着颤:“你……你真是我亲大哥……” 阿初拿手帕轻轻擦去他一头的汗,声音不由放得轻柔起来:“疼得厉害么,去睡一会吧,大哥陪着你。” “不用。”阿次摇摇晃晃站起身,咬牙道:“我去看信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及时的手术和输血让信之的伤势很快稳定下来,此时他整个人陷在了白色的被褥之下,沉沉昏睡着,显得虚弱而安静。 阿初扶着阿次走了进来,四少立即站起身,低声责备道:“这个时候跑来干什么,快去歇着。”阿次的状态并不好,折腾了一晚,又受了伤,若不是挂念着信之,恐怕早就撑不下去了:“信之救了我的命,我来看看他。” 四少见他眼神虽然疲惫,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固执,心知劝阻无用,便扶着他坐了下来:“流了这么多血,头晕不晕?”“没有,我很好。”阿次望了望床上的人:“他呢,他怎么样?”“没有危险了,不过恢复期会有些难熬。”阿次点点头:“信之的身体不比军人,得好好调理一段时间。” 四少鼻子有些发酸,眼前的人什么都懂,就是不肯顾惜一下自己。他飞快的揩去眼中的湿意,耳边又响起了在天津时王志云的告诫。 “这位杨先生内里已伤,不可逆转,即便外伤痊愈,身体也会一天比一天衰弱,若是好生休养,可保十年无虞,若是再如此下去,恐怕时日无多。” 那天,他苦苦哀求了王志云许久,最终也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么年轻的阿次、善良得让人心疼的阿次,他难道只能眼睁睁看他一点一滴的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却无能为力吗?原本,让他来东北,就是想守着他十年,可如今…… 床上的人双眼紧紧闭着,他以前不知道,现在却没办法去忽视,那双永远淡然温和的眼睛下,究竟蕴藏了怎样的秘密与深情。 “对不起!”一旁静默着的阿初忽然向四少伸出了手:“我原本是想撮合你和信之,没想到反而害了你们。” 没有意料中的怒火,四少只是愣愣望着床上的人,喃喃道:“姓杨的,你说信之……是真的喜欢我吗?” “难为他守了一根木头这么久。”阿初叹了口气:“你难道一直都没有察觉吗,上次他为你挡炸弹,这次又为了你救阿次,若是他不喜欢你,现在又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四少深深吸了口气,将头埋进了掌中:“我一直以为,他把我当兄弟。” “他知道谨之也喜欢你,所以一直隐藏自己的感情,经过了这么多,你总该也能看到他的真心。” “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明白了。”良久,四少终于重新抬起了头:“来打一场吧!” “那个……”阿初讪笑了两声:“我知道这次的确是我不对,但其实……暴力也并不能解决问题。” “少废话,是男人就再跟我打一场!”他望着阿次笑了笑,又无奈的耸了耸肩:“顶多,这回保证给你留点面子,行了吧?” 开打之后,阿初才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兵不厌诈,什么叫留点面子,事实上,他结结实实被四少狂殴了一顿,更可恨的是,阿次还摆了张椅子坐在一旁袖手旁观。 “四少那个脾气,万一拿枪指着我的头,你管还是不管?” “不管,四少要崩了你,阿次就把你带回南京埋了。” 没良心的兔崽子,还真是看着亲大哥任人宰割!他一边费力招架着四少猛烈的攻击,一边暗自构想了一百种收拾小混蛋的方法。 长夜漫漫寒风摧,要论打架爷怕谁! 这一架时快时缓、打得持久,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喘着粗气、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一个毫发无损,一个鼻青脸肿、浑身是伤。 “我们扯平了!”四少抬手覆在脸上,声音有些闷:“姓杨的,从今往后,阿次就交给你了。” 阿初咬牙抬起酸痛的手臂锤了捶他的肩:“信之是个好人,你好好珍惜。” “废话,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我当然知道。”四少爬了起来径直向阿次,用力将他揽在了怀里:“不管未来有多难,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他说得很慢,肩膀微微有些颤抖:“阿次,你要长命百岁,活得长长久久。” “你放心。”阿次笑着回应了他的拥抱,人在生死面前无能为力,他要做的,便是珍惜能看到的每一天,守护住身边的每一个人。 “杨慕初,我他娘的……是真羡慕你!”虽然不舍,四少还是松开了渴望已久的怀抱,轻笑着走了出去。 有时候,人拼尽全力也得不到心中所爱。今生能得一知己,也算是老天厚待了。 信之,对不起,这辈子,我把最好的爱都给了阿次,但我保证,我会把余生,都留给你…… 与此同时 程谨之的意识陷在了无尽的深渊里,逼婚时的枪口相向、沛林充满恨意的眼神、杨慕次孤傲的身影,以及大哥的鲜血、独守空房的眼泪和悲哀……这一年多来的光景恍如电影般,一幕幕不停重放。她在黑暗中放声大哭,哭得昏天暗地、肝肠寸断……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曾说过,谨之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会得到最好的幸福。母亲一定不会骗她,等她把眼泪流尽了,便再也不会哭了…… 半月后 伤愈的程谨之自请解除了与慕容沣的婚姻关系,并随父亲的部队去了黑龙江驻守。她走的时候,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留下了一只千纸鹤立在四少的书桌上。 红色的千纸鹤,奔放热情,一如她和四少当年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少年时代,已足够她一生去回忆、去流连…… 沛林,我放手了,杨慕次也好,大哥也好,只要你过得好,便一切都好,其余的种种,都忘了吧…… 我听说, 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夫妻是缘,无缘不聚。缘起时起,缘尽还无。 不管是善缘也好,恶缘也罢,我们的夫妻缘分,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不知不觉,到东北已是三年。 阿次本就十分具有军事头脑,又有了四少多番关照,很快就在承军大大 - 分卷阅读120 小小的战役中肩负了的重要职责。他外表英俊潇洒,为人谦和低调,在军中十分受欢迎。由于是在正面战场,无论是对组织还是重庆,他要汇报的都只是战况和军情,没有了勾心斗角,经历的只是畅快杀敌的日子,虽然小伤小病不断,整个人却充满了精神。 阿初并非国民党内人士,不可能得到重庆方面的信任,所谓院长也不过是个虚职,每日里闲得发慌。于是他干脆也不常去上班,平时要么陪在阿次身边,要么跟着信之去军中充当半个军医,日子也过得逍遥自在。 这三年,时而是凶险万分的战场,时而是兄弟战友把酒言欢,日子惊心动魄又平淡充实,一切仿佛变得顺利起来,直到重庆发来一封急电,只有短短二字:速回! 很快,夏跃春也在电话中传达了组织上的要求,希望阿次能把握机会,重新潜伏。 接到任务后的杨慕次在房间待了一整天,杨慕初便也在书房坐了一整天。 现在全国都在打仗,放眼望去,已经没有了绝对安全的地方。留在东北,虽然是正面的战场,至少还有四少和承军,即便战死沙场,也死得光明磊落。唯一对不起的人,却是信之。自谨之走后,四少和他每日都在一起,但阿初心里清楚,四少的心在谁身上,信之是个聪明人,也必定感觉得到。 但如果去了重庆,便意味着又要再回到以前隐藏潜伏的日子,每天如履薄冰,戴着面具与身边的人委以虚蛇。虽然随着中日战争的假意。这种情况下,阿次又要怎样去面对那些本应无情却有情的敌人,又打算如何去面对如父亦如师的杜旅宁? 此题无解,阿初只觉得头疼,浓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书房的门被推开,杨慕次走了进来,他似乎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阿初无奈的笑了:“我们一起去重庆。”不过一眼,他便明白了阿次的想法,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那他能做的,便是舍命相陪:“你想做什么,大哥都跟你一起。” “那边或许会很凶险,或许……”或许日夜刀光剑影,从此便没有了安宁,这句话阿次不忍说,但是阿初懂得,他摇摇头,拍了拍阿次的肩膀:“于我而言,有你的地方,便是家。” 兄弟俩一拍即合,还来不及收拾行李,四少便已带着人将房子围了个密不透风。 他很清楚阿次去留的意义,但重庆是什么地方,一窝的蛇鼠,整天勾心斗角,阿次去了也只会枉送性命!他费尽了口舌,那人却铁了心要离开。 不走,等于跟军统决裂,为全力抵抗日本人侵略的承军惹来新的麻烦,也失去了为组织获取重庆情报的机会。 走,或许前途凶险,生死难料,但人生苦短,又何惧放手一搏! 最终四少选择了成全阿次的信仰,亲自将兄弟两送上了火车。阿次说,他们的缘分始于车厢,却不会终结于此,就如同四少送给他的怀表一样,滴答声响不绝,历经岁月的沉淀而愈加弥新…… 火车在铁轨上飞驰,窗外的景物一一飞逝。就如同人的一辈子,不管沿途是否美好,永远都只能向前看。能留在心底的,也只是你记忆中,那片风景曾经的样子…… 兄弟俩并排坐在一起,阿初放下报纸,望着正盯着窗外发呆的阿次,不由轻声笑道:“在想什么?去重庆后的对策和打算?” 阿次耸耸肩:“没有,什么也没想,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求无愧于心。” 阿初仿若十分头痛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老天派来整我的。”抒情之余,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家弟弟柔软修长的小手,默默陶醉三秒钟…… 阿次将手抽了回来,忿忿道:“不愿意就别跟来,留在东北当你的山大王。” “愿意,愿意……”阿初忙不迭声的赔着罪,眼中是掐得出水的温柔:“今生能得杨慕次长官的青睐,杨慕初甘之如饴。” “花言巧语!”阿次红了脸,将目光又重新移到了窗外:“夏跃春说的没错,不抽烟的男人果然不可靠。” “喂喂喂,我什么时候不可靠了,我发誓,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绝无虚言!” “雅淑就是这样被你骗到的?”阿次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阿初愣了愣:“说好不提她。”“可是有些事一旦发生了,便不可能忘得了。”阿次的声音低了下来:“正如有些人,即便不在了,也永远留在我们心底。” “阿次……”阿初抓住了他的手,歉意道:“是大哥不好。” “不……”阿次转头望着他,认真道:“正因为有大哥一直陪在身边,杨慕次才留得下这条命。”他眼中隐有泪花,却是笑了:“在阿次心里,信仰很重要,亲情和朋友也很重要,这些都是阿次活着的责任和动力,但是大哥……”他回握住了阿初的手,轻声道:“你是阿次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理由。” “叔叔抚养我长大,虽然前二十年我很孤单,但他依然给了我父亲的感觉。他是我的仇人,也是亲人,他死了,我很悲痛……” “思桐是我们的妹妹,也是叔叔唯一的血脉,我希望能照顾她,偿还叔叔的养育之恩,可是她恨我,她犯了错,我却没有机会去解释和教导,我对不起叔叔,也没有进到做兄长的责任,她死了,我很内疚……” “我从小把雅淑当妹妹,却夺走了她的爱人和幸福,她甘愿成为了日本人的爪牙,我眼睁睁看着她死在眼前,甚至到死都在怨恨和诅咒……” “阿次……”阿初将他揽入了怀里:“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有我,我们还好好活着,不是吗?” 阿次将头埋在他臂弯,低低的声音继续传了出来:“还有承军的弟兄,还有阿良,他们为了救我而死,四少为我娶了不爱的女人,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大恩不言谢,这份恩情,杨慕次此生无以为报。” 阿初拉着他的手,柔声道:“四少有了信之陪伴,一定会幸福。” “这么多的人,都已经离开我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到最后,留在心底,时时挂念和想起的,都应该是最美好的东西。”他伸手将阿初拥得更紧了些:“叔叔是我小时候唯一的温暖和陪伴,思桐和我们兄弟俩其实很像,要是没有那些仇恨,一定会是相亲相爱的兄妹。雅淑,从五岁的时候,她就在教我说爱她,在我心里,她永远是那个可爱漂亮又长不大的洋娃娃……” “还有老余,还有荣华……” 五天的车程似乎很漫长,对于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可以细数过去的兄弟两来说,却是难得的珍贵。 可惜他们的未来,却不是只有儿女情长。 “阿次,你有没有想过,去了重庆以 - 分卷阅读121 后,如果有一天,你和杜旅宁持枪相向,你会怎么做?” “我不会杀他。”“早料到了。”阿初眸色沉了沉:“所以,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杀了他。”“不,老师也不会。”“但是对于如今的你,我半分险都不能再冒。”他望着阿次,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能保护好你,我已经随时都准备好下地狱了。” 一声长鸣打断了兄弟俩的长谈,火车刚刚停稳,透过车窗便看到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阿次心里一跳,拉开窗便直接跃了出去。 “阿次!”阿初吓得三魂去了两魄,也顾不上行李,拔腿就往外追。 落日的余晖下,两个颀长的身影紧紧拥在了一起,他看到杜旅宁卯足了劲拍着阿次的肩,笑骂道:“臭小子,越长越回去了!”阿次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出口便是一声哽咽:“父亲……” 阿初心中一跳,厉声道:“阿次,你叫他什么?” 杜旅宁侧目望了望他,弯唇一笑:“杨大院长,你现在该考虑的是,你该叫我什么?” —后记— 兄弟俩在重庆有了新的家,又回到了当初并肩作战的日子。阿次征战有功,由戴局长亲自提升为上校。阿初无意军职,索性去了荣氏企业谋求发展。杜旅宁寻了国手为阿次调理身体,父子俩互相猜忌却又彼此珍惜。 余晓江留在了上海,组织上派了一名新的同志作为阿次的下线,未来的路或许很多曲折,但人生就是充满了无限的可能,在曲折中蜿蜒前进…… “你好,我是一组成员,代号小9。” “你好,我是你的上线,代号飘风。” ———全文完——— 番外:初次游乐场一日游 荣初今天心情特别好,一早起来就觉得天空特别蓝,空气特别清新,鸟叫声特别婉转,连漱口水都特别清甜,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吞下去。打开水龙头直接把脸伸过去,冰凉舒适的感觉沁透心底,一得意就开口唱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刚吃完早餐在客厅看报纸的阿次望着大哥的嘚瑟劲一脸黑线:“大哥,你受什么刺况下,血压会飙升,对脑血管、心脏都十分有害。特别容易出现各种突发性疾病,比如脑溢血、中风,甚至猝死之类的。”荣初看到过山车的速度和高度就觉得眼晕,万一自己控制不住吓得躲弟弟怀里,那以后长兄的架子还怎么摆,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玩这个,于是只能佯装镇定信口雌黄一番。阿次一向不违逆大哥的意思,只好恋恋不舍的看了过山车一眼,跟着大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转眼来到游乐场的中心湖区,两兄弟一起并排走在草地上,享受着微风的亲抚,觉得愉悦而舒畅。“大哥,你看那湖面上是什么,好像挺好玩。”阿次兴奋的指向漂浮在湖中的几个巨大圆球。阿初在英国见过那玩意,球漂浮在水面上,人从入口处钻入球里,由于浮力的作用,球会随着人在里面的动作而在水面翻滚移动。“阿次……你想玩那个啊。”荣初犹豫道。“是啊,我还没见过这玩意儿呢,咱一起去试试吧。”“呃……好啊,只不过……阿次,你想过没有,每个人都脱了鞋进去玩,脚也没洗,脏脏的踩在球里滚来滚去,脸也蹭在球上,万一有些人有脚气或者牛皮癣,那……呃……你再把脸贴到那个位置的话,是不是……我是说你想象一下,如果有人用有牛皮癣的脚踩你脸上,你觉得怎么样?”“我会一枪打穿他的肺!”阿次光听就觉得恶心,忍不住怒斥道。“那……你还要玩这个吗?”“不,不玩了,大哥,我们走吧,阿次以后都不想玩这个了。”阿次嘴角抽了抽,拉着阿初赶紧走开。 一连扫了阿次两次兴,这次一定得玩个项目,不管了,前面甭管是什么都去玩,荣初下定了决心。“阿次,前面有个项目好像挺好玩的,我们去吧!”阿初呈兴高采烈状,拉起阿次的手就朝前面走去。两个硕大的字出现在他们眼前“鬼屋”!荣初傻眼了,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跳动。“竟然还有鬼屋,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我们去看看吧。”阿次显然十分赞同。荣初暗暗吞了吞口水,昂首挺胸的牵着弟弟,“镇定”的说道:“你放心,阿次,有大哥在,里面什么魑魅魍魉都得闪开,大哥会保护你!” 鬼屋里阴风阵阵、一片漆黑,偶尔有忽明忽灭的光线在闪动,耳边一片鬼哭狼嚎,听得人毛骨悚然。两兄弟抹黑试探着向前走去,忽然转角处伸出一双手抓住了荣初的脚踝:“我死得好惨啊……我死得好惨啊……”“啊!!!啊!!!鬼啊!!!”荣初双脚跳起,像树袋熊一样紧紧的抱住了阿次的身体。“头骨崩裂、左胸被利器凿穿、手臂血迹成黑色,应该是先被人下了毒,再被凶手殴打残害致死。”阿次借着微弱的光线冷静的分析着。“后脑勺还有几个口子,你没看到。”地上的“鬼”嗖的爬起来把头转过去给阿次看……于是一场鬼屋探险,变成了阿次与“众鬼”的死因分析,荣初怀揣着被惊坏的小心脏,眼泪默默流了流,擦了擦,又流了流…… 荣初觉得一切都错乱了,游乐场约会难道不应该是和情人一起骑着旋转木马、坐着摩天轮、玩着冲浪湿身的地方吗,为什么变成这样?他觉得很沮丧、很失望、很难过…… “大哥,那是不是你说的摩天轮。”眼见大哥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阿次有 - 分卷阅读122 点不知所措,一个巨大的圆轮设施映入眼帘,他立马拉着荣初问道。摩天轮!真的是摩天轮!阿初觉得命运之神终于向他敞开了怀抱。“没错,那就是,阿次,我们赶快去排队吧!” 终于如愿以偿的坐上一直以来心里排名第一的情侣项目,荣初的心情又明朗欢快起来。摩天轮缓缓升上了高处,好像伸手便可触摸到整个天空,放眼望去,城市的景色一览无余。真好,这么高的高度,小小的房子里,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和阿次两个人……阿初心里又雀跃了几分,拉着阿次的手忍不住又紧了紧,身体也往阿次身边又凑了凑。虽然是在小小的空间里,但毕竟是公共场合,阿次感觉有些难为情。看着自家小混蛋脸红别扭的样子,荣初觉得自己仿佛被电流击中,浑身酥麻,伸手便把小混蛋揽在怀里,作势就要吻下去。阿次身体一颤,一把推开想要作恶的阿初,脸已是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怎么了,这里又没人看见,让大哥亲一下嘛。”阿初不依,耍起了无赖。“大、大哥,这里是高空,压强大,心脏负担重,太亲密的话,容易引起血压升高,引发各种突发性的疾病,实在是不宜、不宜这样。”阿次说完脸又红了几分,赶紧别过了头。 阿初色急攻心,什么突发性疾病,荒谬!等等,这话怎么那么熟悉……阿初脸上一团黑线……算了,算了,小混蛋脸皮薄,反正回家机会多得是,不差这一回。虽然是这样想,但阿初又觉得委屈起来,当下又耸了耸鼻子,可怜兮兮的往弟弟怀里蹭了蹭:“阿次,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今天?对了,今天是315消费者权益日,大哥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了,你买到假货了?”荣初愤然把头抬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丢了过去,眼神幽怨得可以射死一头牛:“没良心,这个给你!”说罢便气呼呼的坐到了阿次对面,再也不肯理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做工精巧的哑光白金戒指,简约雅致的镂空图案,低调中透露着考究与华丽,内里一圈镌刻着四个工整漂亮的小楷“初次不离”。阿次心中一软,轻声唤道:“大哥,我很喜欢,谢谢你。”“哼哼……”这话虽受用,但小混蛋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就是罪大恶极,不能轻易原谅! 摩天轮一停下来,阿初便开门快步走了出去,也不管阿次在后面一路追赶。“大哥,你慢点,等等我。”“大哥,你怎么啦?”“大哥,你生气啦?”“大哥,你别不理我呀。”任凭阿次在耳边叫得像只麻雀,阿初心里的怨气就是下不去,坚决不理。 一路气呼呼的往前赶,忽然听不到弟弟的声音了,荣初不由放下脚步,四下张望。小混蛋呢?难道没跟上来?一时心里又着急起来。耳边忽然传来好听的音乐声,轻缓缠绵,如痴如醉,好熟悉的音乐……阿初听得出了神。“大哥,生日快乐。”阿次从旁边的树后走出来,带着浅浅的笑容,手里捧着一块怀表,怀表里正传出悦耳动听的乐声:“大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挑了很久才找到,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阿次轻轻把怀表放在阿初手上,眼神明亮。小心翼翼的打开还带有弟弟体温的怀表,里面是兄弟俩相认后第一次合影的照片,揽肩浅笑、意气风发。 第一次收到弟弟的礼物,阿初觉得自己仿佛步入了云端,站在天堂的入口,四周是挥舞着翅膀的圣洁天使,天使中拥着一簇耀眼的光芒,阿次站在这光芒的中心,把全世界都照亮了…… “喜欢,阿次送的礼物,就是世上最最珍贵的宝物,大哥会一辈子带着。”阿初眼眶有些潮湿,心里被幸福塞得满满的。原来他都记得,这一天,小混蛋竟是故意的…… 并肩靠坐在草地上,听着怀表的音乐,两兄弟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浪漫与美好。这音乐真好听,好熟悉,好熟悉……阿初晒着太阳,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好像上次跟小混蛋一起去东北的时候,也听过这音乐,对了,是四少,四少也有块这样的怀表,也是这音乐,当时他还拿着想追求小混蛋来着。想到这,阿初脸立马黑了下来,竟然买了一块一样的怀表,小混蛋什么意思,难道心里还想着四少!察觉到大哥的异常,阿次不解的站起身:“大哥,怎么了?”“这怀表怎么跟四少那块一样?”“对啊,上次沛林给我看的时候我就特别喜欢,所以找了好久。”“沛林沛林,叫得多亲热,你是不是还想着他?”看着大哥瞬间黑透的脸,阿次觉得自己完了,自家大哥的醋缸大得很,随时能把人淹死在里面!想到这,阿次觉得还是走为上策:“大哥,哈哈,我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办,我先走了。”阿次拔腿就跑,身后是阿初的怒吼声:“杨慕次,你敢跑,你给我站住!” 番外篇:荣老板与小白杨 晚上,夏跃春踩着饭点来了荣公馆。荣初虽然有些嫌弃,但见他饭桌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像有给阿次布置任务的意思,心下纳闷,便也收起了玩笑和埋汰。 心知这位老同学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晚餐过后,荣初便十分“贴心”的拉着他去了书房,一路黏着跟过来的,还有他那个心肝宝贝、最近地位飙涨的小白杨弟弟。 “怎么,今天是来找我的?”荣初挑了挑眉。“阿初,我们遇到麻烦了。”夏跃春神色有些焦急。“要我做什么,说吧。”荣初摊了摊手,没办法,当初可是他自己言之凿凿要陪着阿次走上这条路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谁知道呢,有失必有得,他荣初可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我们有一批棉花打算走水路运到北平,但现在盘查十分严格,需要通行派司。”“棉花而已,以你们的能力弄个派司不是件难事吧?”“可是取得派司前必须经过十分严格细致的检查。” 荣初翻了翻白眼:“所以里面其实……”“棉花里是西药,盘尼西林。”夏跃春摊牌道:“阿初,这件事需要你的帮忙。”“可是,我也左右不了政府的检查啊。”荣初摸了摸鼻子。 “偷天换日,你先装运一船棉花,通过检验后获得派司,然后晚上再安排人手把东西换掉。”“换掉?”“对,换成我们的东西。第二天在码头出发临检的时候,你再适度吸引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你想让我怎么吸引?”荣初歪了歪脑袋,一副甚有兴趣的样子。“荣大老板出面,怎么都行,比如,贿赂。”“然后,你们的东西就顺利运出去了。那北平那边呢,码头一样要检查。”“我们那边会有人接应。”“再贿赂?”“也许吧。”夏跃春吞了吞口水。 “贵党经费很充足嘛。”荣初揶揄道:“这糖衣炮弹的招数可是使的得心应手。”“阿初,你别笑话,不可否认,这是目前最简单也 - 分卷阅读123 是最安全的做法。 ”“也许吧,可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又有什么好处?”荣初脸上一派委屈和无辜,眼神却无比诚挚的瞟向了一旁的小白杨。作为与他心有灵犀的老同学夏跃春闻言也转过了头,向屹立在墙角边的小白杨掷了同样热烈的目光。 正在凝神听着两人谈话的阿次忽然觉得全身发虚,他总觉得大哥和跃春那眼神十分具有深意,好像还隐藏着什么阴谋……可是没道理啊,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呢,他拍了拍脑袋,是不是特工做久了,变神经质了?不过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还是不动声色的往墙角退了一小步,又退了一小步…… 相识那么多年,夏跃春对荣初心里的小九九可谓心知肚明,当即便讪笑了两声道:“荣老板你这次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为表谢意,我代表组织派杨慕次同志来答谢你。至于答谢的形式……”夏跃春眼睛骨碌转了转,索性大度道:“就让荣老板您自行决定吧,由杨慕次同志不折不扣、坚决执行!” “是不是我的一切要求他都得满足?“对,只要不危害国家与人民的任何要求都必须执行!”对不起了,阿次,为了组织,你就牺牲一下吧,反正你那个爱弟狂魔的大哥也就是喜欢吃你点豆腐,经济上节省,政治上保险,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好,那就一言为定!”荣初显然十分满意老同学的这项安排,这桩事就这么爽快的应承下来。两个人各取所需,心情愉悦的击掌庆祝,剩下一旁的阿次觉得浑身冰冷、脊背发凉。 这是怎么回事,组织和跃春就这样把自己卖给了大哥,不,是商人荣初?他忽然觉得很委屈,虽说对方是自己的亲大哥,可夏跃春这种把他当商品交易的行为还是让他非常愤怒。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组织上讲的就是要严格服从,谁让夏跃春是领导…… 不过,该死的夏跃春,我记住你了! 被阿次在心里骂惨了的夏跃春一出门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擦擦鼻子,默默道:“阿次,你原谅我吧,谁让你大哥看上的是你,要换成是我,我就自我牺牲了!” 弄个通行派司、换船货对荣初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真正要费心考虑的,是如何好好利用这次劳动的福利。想到这个,荣初又忍不住得意起来,夏跃春日后要找他帮忙的地方还多得很,这种好事以后只怕是经常能有。 “阿次,听到你们夏领导的话了吗?”“呃,大哥,你想要我做什么?”阿次觉得大哥脸上的神色怎么看怎么像要耍流氓,他不由紧了紧衣领,吞了吞口水。“放轻松,我的小白杨,你大哥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吗?”荣初笑得一派随和。 “你就是!”阿次答得毫不犹豫,身体又默默往后靠了靠。“你……算了,不跟你计较。来,亲我一下,这里!”荣初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后兴奋的闭上了眼睛。 阿次脸抽了抽:“荣老板,我不记得我的组织要求过我提供这项服务。”“这是答谢,回报,投之以棉花,报之以香吻。”荣初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毫不害臊。“我拒绝!”小白杨也不是随意拿捏的主。“杨慕次同志!请问,我的要求危害国家了吗?”“没有。”“危害人民了吗?”“危害显而易见。”“为什么?”“国家的良民杨慕次会因此身心会受到巨大伤害!”小白杨目不斜视,腰板也挺得笔直。 “你……”荣初有些泄气:“那怎么办?”“你换一个,换一个我一定执行。”小白杨身形又矮了矮。“真的?好,阿次,过来,让我亲一下,就一下,真的……”荣初一脸坏笑的粘了过去…… 由于组织和领导的出卖,gd精英小白杨当晚就彻底焉在了荣氏企业老板的身下。据说有驻守在楼下的保镖第二天向荣公馆的主人汇报:“昨晚隐约听见狼嚎、虎啸,附近兴许进了猛兽,请老板务必安全出行。 番外篇:初次的结婚纪念日 重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荣氏企业的实际掌舵人杨慕初爱弟如命、弟如虎妻。若要巴结杨慕初,首先要讨好他弟弟杨慕次!若是让这位小祖宗皱了一下眉,此生都不要再想在荣氏沾上一星半点好处。 而国民政府在战争白日化的时候把杨慕次急召回重庆,也正是看中了杨慕初的经商头脑,以及他和荣升的关系。 杨慕初如此不避讳他对阿次的爱意,也无非是为了给他一道保护伞。阿次现在做的是文职,不用再去外面经受风雨,却要应付着政府官员的腌臜。所以他索性告诉所有人,不要妄图打杨慕次的主意,否则便是与荣氏企业为敌。 日子过得小风小浪,有惊无险,阿次的身体在杜旅宁请来的国手调理下渐有好转,虽然沉珂难愈,至少也止住了身体的颓势,这便是有了希望和转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