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喉诀》 分卷阅读1 封喉诀 作者:陈陌 第一章 星芒出鞘,长剑闪动,黄衫美人青丝飞扬,剑花轻挽,一指剑诀倏的使出,还没看清楚剑的去向,对面身穿绿裙的年轻女子便随手一挡,瞬间回剑疾刺,只听铮的一声,双剑相击,嗡嗡回响,震声未绝时,双剑剑光霍霍,两位美人又已拆了七八招,黄衫少女长剑猛的击落,直砍绿裙少女顶门。那绿裙少女不慌不忙避向右侧,左手剑诀一引,青铜剑疾刺她大腿。 耳边传来颤抖的感叹:“二师哥,这群女人出手这么凶这么恐怖!”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小声低语:“不会吧,康儿,美女练剑难得一见,好好欣赏,不要打岔……” 尹康师弟小心翼翼扯住我的衣角:“那干嘛要坐这么高来看?看招式又看不清楚,还总怕要掉下来……” “笨蛋,谁叫你看招式了。”我坐在高高的房梁上,摇晃着两腿,“就是要坐的高,这个角度才最好。” “莫不是你是来看人家的脸?” “不是看脸,”我长叹一声,开口指点,“你顺着她的领口往里看……” “二师哥,”尹康大惊,“你又做这么坏的事!不行啊!我们赶快走,让大师兄知道就不好了!” “你不说,我不说,大师兄又如何会知道?”我泰然自若,不动如山。 “可是……” 说话间,眼见两名少女已拆到一百余招,剑招越来越紧,兀自未分胜败。黄衫少女渐显焦躁,唰唰两剑疾刺对手左肩和右胸,绿裙少女连忙后退,躲闪不及,竟欲摔倒,黄衫少女看中漏洞,娇喝一声:“中。”挺剑而出。 不料绿衫少女只是故意作态,此时手中长剑蓦的圈转,手腕一晃便把长剑架与其肩,微笑站定:“陈师妹,承让。” 黄衫女子低头道:“多谢于师姐手下留情。” 我摇头晃脑:“换一组,再换一组,看看长的如何。” 练武厅东首坐着一名道姑装扮的中年妇人,面色端正肃穆,凝神看着二人,缓缓说道:“湘儿剑法还须多加修炼,对敌临战之时没人会手下留情。锦儿,你身为师姐,与师妹过招还要用这种小聪明取胜,羞也不羞?两个人一起下去,好好修炼,一个月后再来比过。” 两位美女埋首低应:“是。”一齐退了下去。 中年妇人说道:“下一场,郑倩对连默。” 我精神抖擞的挺起腰板向下张望,一名身穿粉色长衫的少女手提长剑款款而上,云鬓黛眉,眉清目秀,相当正点,我眼光向其胸部一瞟,摇头道:“可惜,这个稍微差了一些……” 眼光转向西首,一名年轻公子站起身来,英眉秀目,挺鼻端口,身穿一身雪白长袍,玉树临风的站起身来,手握一只判官笔,彬彬有礼的道:“请郑师妹指教。” 我一下噎住,失望无比。 尹康像见了鬼一样,惊道:“这炎珠门不是全都是女弟子吗?怎么跑出了个男人来?” 我道:“此门派武功偏阴柔一路,故门人多为年轻女子,不过也没说男人就不能练啊。” 尹康满是崇拜的看着我:“二师哥果然见多识广。” 只见粉红衣服的少女行礼之后便是迅捷一剑,势夹劲风,比刚才的两人不知快了多少倍。年轻公子挥笔一挡,短短一只判官笔便一下将长剑挑开,少女微一侧身,剑刃递出,出手老辣至极,招式甚是精妙,却只听哐啷一声,剑一下子掉在地上,我甚至没看清那年轻公子有什么动作,就听他朗声说道:“郑师妹承让。” 那中年道姑微微颔首:“连默胜出。” 我摇了摇头:“输得太快,我什么都没看见,可惜,可惜。” 尹康道:“没想到小小炎珠门练武竟也如此严格,还有这么厉害的弟子。” 连默忽然仰头向上,对着我眼睛一弯:“梁上的两位兄弟,可否请下来观战?” 厅内齐声惊呼,谁都没发现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得梁去,自然一片哗然。 我左右躲不过,只得跃下梁来,脚掌刚着地,一柄剑就直指我的喉咙,正是刚才的那名粉衫少女:“你这小白脸是什么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心下不快,这姑娘看上去挺文静,怎么说话这么粗鲁?哪有这么叫人的,我白的过你们的师兄么?!嘴上连忙谦虚道:“好说,好说,鄙人只是听闻江湖人传说炎珠门的弟子个个相貌美丽,武功卓绝,在下好生仰慕,只盼得以一见,今慕名而来,本想奉上拜帖,不料众位姐姐正在习武,未敢打扰,所以……” 厅内女弟子倒有一大半脸先行红了起来,粉衫少女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喝道:“我们练武也是你看得的?” “在下不懂武功,这个……只是看看热闹……” “你不懂武功?”连默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望向我,“你在房梁上坐到现在都没人发觉,轻功和内力已然不弱……” 话未说完,毫无征兆的突然一支判官笔伸到我眼下,凌厉狠辣,绝无转寰余地,我大吃一惊,想也不想出手疾拨,反身掠过,才算躲过一击。 我顿时怒目相向:“小白脸!你搞什么!” 连默看也不看我一眼,向那中年道姑躬身:“师父,他是浮剑山庄之人。” 我目瞪口呆的立在当场,这小子!就凭我刚才那一闪的动作居然就把我的门派认了出来。这下惨了,赖不掉了。 道姑冷哼一声:“浮剑山庄也算名门正派了,苏鸿正是怎么调教的好徒儿,竟然偷看本门女弟子练武。” 连默把判官笔放在指间晃啊晃,笑吟吟的看着我。我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微带幸灾乐祸之色,咧咧嘴角:“没错啊,我就是偷看你练武了。” 连默原本还在微笑,突然反应过来我是绕着弯说他是女弟子,立时僵住,眉毛差点竖了起来。 我就当没看见,镇定自若的上前,恭敬行礼:“浮剑山庄苏澈拜见灵炎师太,适才无礼,多有冒犯,请师太责罚。” 灵炎师太皱眉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苏鸿正的宝贝儿子。” 尹康倒抽一口冷气,嘴角抽搐:“二师哥,你又栽赃给大师兄……” 我连忙冲他使眼色,这小子才收口没有继续抗议下去。 灵炎师太道:“炎珠门虽是小门派,却也不能由你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既然来了,不妨留下来切磋两招,如何?” 我大惊失色道:“晚辈如何敢在炎珠门撒野,万万不可班门弄斧。” 灵炎师太道:“那你偷窥本门武功又该怎么说?” 我一脸悔不当初:“晚辈一时糊涂,大错特错,愿领师太责罚。” 从小我就性格顽劣,四处闯祸,对于眼下这种情况早已是处变不惊,熟 分卷阅读2 练处理。浮剑山庄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弟子也多桀骜不驯。众弟子中,我犯错最多,认错态度却也最好,历来诚恳检讨,甘领责罚。 武林中人一般遇强则强,前辈们则更加喜欢煞后辈的威风,而我犯错之后总是老老实实的垂手而立,师父和受害者训一句我便应一声。长此以往,大家不由得都感觉到训我很没成就感,在我如此诚恳的态度下也不好再继续责罚,倒显得自己小心眼。所以每次我都顺利解困,博得谅解。当然事过之后照旧重犯不误,屡教不改。 而灵炎师太则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说道:“连默,你去和苏澈切磋两招。” 我继续痛心疾首:“晚辈学艺不精,不是贵门高徒的对手,还请师太恕罪……” 连默笑吟吟的走上前来:“苏公子,不必谦虚,只是切磋武功而已,家师绝无怪罪之意。” 我摇头:“晚辈有错在先,怎么能再动手……呀……” 这连默说翻脸就翻脸,变招则比变脸更加快捷,我话说一半,判官笔便横剑削向我胁下,连攻我前、右、后三个方位,三处都是致命的要害,去势凌厉。我“哎哟”的一声,身子微侧,不明白这小子适才还说得好端端的,何以突然出手?嗤得一声,判官笔从我腋下穿过,将我的淡色长袍划破了长长的一条。 我大惊,叫道:“不要啊!”左手伸出,小指在他右腕“太渊穴”上轻轻一拂。连默手上一麻,握着判官笔的五指便即松了。我顺手将判官笔抓在掌中,出手如风,又将笔塞还在他手里。 夺笔还笔,只是一瞬间之事,除了灵炎师太看得清楚、连默心中明白之外,旁人都以为连默手下留情。只见两道白光闪处,两把长剑在我面前掠过。我急切说道:“在下确是犯了错,众位姐姐要打要骂……啊哟……”身随意转,轻轻巧巧的躲过了。 黄衫美女说道:“这小白脸终于害怕了。”右手一扬,长剑便往我胸口刺了过来。我脚步一错,滑脚避开。此时又是九柄长剑连珠般同时袭来,我的面门、咽喉、胸膛、小腹,大腿尽在剑芒的笼罩之下。 我心下微恼,心想自己不过是躲在房梁上不过是偷看众女,武功招式倒半点都没在意,却被说的似乎是刻意窥看武学,还这样群起而攻之。立时双手连抓,使出“流风回雪”来,随抓随抛,但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霎时之间,将十二件兵刃投在脚边。十一柄是众女弟子的长剑,第十二件却是连默的判官笔。原来我一急之下,没再细想对手是谁,只是见兵刃便抓。连默并没有再向我出手,我却顺手把他的兵刃也夺了下来。 我拿着手中的判官笔,一抬头见到连默微微失神的样子,心想:“糟糕,我出手如此不加考虑。”忙道:“师太请勿见怪,晚辈行事鲁莽。”俯身拾起地下十二件兵刃,恭恭敬敬双手捧起,送到连默和众女弟子身前。 灵炎师太半晌不语,隔了很久才道:“浮剑山庄果然名不虚传,苏公子武功卓绝,令人好生佩服。” 我拜了一拜,说道:“晚辈多有得罪,请师太原咎。不敢再多叨扰,晚辈告辞。” 这一次没人敢再拦我。我拉着尹师弟赶紧走出练武厅。听得身后灵炎师太喃喃自语:“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我是老了,江湖上的年轻一辈竟如此了得。听说浮剑山庄武功最强的弟子并非掌门独子苏澈,而是二弟子华其欣。眼下看来苏澈的武功已经如此了得,不知道二弟子又是何等身手……” “且慢,苏公子留步!”身后清朗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一挑眉:“连公子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你就这么出去?”连默指了指我的长衫。 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衣服被他的判官笔划开的裂口甚大,连里面的亵衣都破了个洞,露出肌肤,模样大为狼狈。 我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捂住,转头哀怨道:“师弟,我衣服破成这样,你也不提醒我,害我在一帮姑娘面前……咳咳,这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尹康道:“你在我们师兄弟面前经常衣衫不整,谁注意了。再说谁叫你又栽赃大师兄……” 我立时喜笑颜开:“对对,反正是大师兄,跟我无关……” 尹康苦笑:“二师哥,你……” “都是在下失礼。”连默除下自己身上的白色长袍,走上前来递上,“苏公子暂时穿上这件吧。” 我接过衣服,见他里面只有一件平常练功的玄色布衣,显得甚是单薄,不禁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谢了。改天还给你。” 连默笑道:“苏公子不必客气。” 我将白袍披在身上,离开了炎珠门。 第二章 朝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百里亭湖。踏路直行,一路上暖日熏柳,花香醉人,和风十里,正是江南春光漫烂季节。我抖抖身上的长袍,只觉得心情说不出的好。 远处亭湖湖面上烟水蒙蒙,一叶轻舟缓缓而来。 飞云过尽,好风如水。 青衫少年扣舷独立,沈腰潘鬓,长发风定犹舞,眉目楚楚如画。 碧水疏烟,清景无限。 春天果然是适合绘图的季节。常听人说:“春宜绘墨,秋宜操琴。”我向来没什么风雅情趣,于是对尹师弟解释:春天百鸟争鸣,热闹非凡,已经够吵的了,于是琴弹的再好也没人听。秋天气候干燥,墨汁干的快,于绘图来说大为不利,费水费墨,效果还不好。 大师兄就在一边微笑,说道,其欣,娇花翠柳,年少春光,这种一时繁华的东西最该入画,否则一时好景匆匆流逝,过去了就追不回来。 那时候大师兄十七岁,正是年少青葱,英气勃发。 所以当我看见这一幕的时候,第一个念头便是将它画下来,送给大师兄,作为此次赔罪的礼物,留作纪念。 小舟已近岸边,船上少年正是浮剑山庄大弟子,本人的大师兄,苏澈。见到我们两人,便笑道:“二师弟,三师弟,你们回来了?”笑容一如其名,清澈无瑕,青山绿水间则更显得明媚风雅,直晃人眼。 “大师兄~~~~”我热情的迎上前去,用力扑到他身上,“你怎么才来?” “等急了?”大师兄道,“看你这样子,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没有,怎么会。” “怎么不会,你每次一闯祸就对我特别亲。” “大师兄是我最亲的人,我不对你亲对谁亲?” “二师哥不但闯了祸,还……”尹师弟在一旁插口。 我蹲下身,捂住肚子,无力的呻吟:“哎哟!我肚子痛!” 尹师弟及时住嘴,一脸无奈。 大师兄连忙俯身查看:“其欣, 分卷阅读3 怎么了?” “我肚子痛……” “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大师兄立刻在我腹部几处要紧部位按了按,表情甚是认真焦急。 “全都痛……” 尹师弟在一旁懒洋洋的再次插话:“二师哥,你老装肚痛,就不能换两招么。” 我哀怨的瞪他一眼。这孩子成天跟着我,我都没把他调教好,关键时刻尽和我作对。 换招倒也不必,只要我一说自己不舒服,向来百发百中。 果然,大师兄对尹康的质疑置若罔闻,扶我到舱内休息。 大师兄长我两岁,是浮剑山庄的大弟子,也是师父的独生爱子。师父一向严格,对自己的儿子更是严苛过人。大师兄作为最年长的弟子,从小就懂事,对师弟也向来友善迁就。尤其是对我这个极其顽劣的二师弟,连师父都不如他有耐心。 “其欣,你感觉怎么样了?” 大师兄刚问了一句,便听得舱外尹康在喊:“大师兄,我肚子痛。” 苏澈连忙转身出去,疑惑的直问:“你们路上吃什么东西了?” 舱外大师兄的声音:“哪里痛?这里,还是这里? 然后便听得尹康模仿我的声音语气:“哎哟……哪里都疼……”这混小子。我青筋暴起。 “疼的厉害不厉害?中午吃什么了?” “哈哈,哪里都不痛,逗你……哎哟!大师兄你又敲我头!脑子会敲笨的。” “敲笨了刚好。”大师兄说话果然大快人心。 大师兄回到舱内,“眼下我们已经没什么事情了,今天就可以回浮剑山庄。你要是不舒服暂且忍忍,我们回庄慢慢调理。” 此次我们前往江南,是奉师父之命,拜访各大门派。 “我们浮剑山庄地处南岭,与中原各门派交往不繁,作为武林第一庄,须得多多往来,广交朋友,互助互利,方可开阔眼界,明晰形势,免得做井底之蛙,自高自大。”师父原话是这么说的。 而我则是早就听说江南山水清幽,人杰地灵,苏杭一带更是佳丽遍地,繁花似锦,便硬是跟着同来。 大师兄一本正经探访各大门派的时候,我便四处游荡,历山玩水,逍遥快活。苏澈当大师兄当习惯了,事事亲历亲为,照顾师弟师妹也素来不觉得辛苦。 “啊?那么早就回去了?”我一下坐起来,“钱塘府,燕子坞都没去,你不是要去拜访各大门派么……” “早就拜访完了,”大师兄道,“江南这么大,再多几天你也玩不够,下次咱们一起出来,我陪你慢慢玩如何?” “靠……猴年马月的事,还得听师父的吩咐。”我说,“我看还是算了。” 次日,我们师兄弟一行人改乘了一艘大船,向北进发。到得豫西,复行6道。数日后总算到了浮剑山庄。 浮剑山庄建在浮剑山麓之南,山势险峻,树木清幽,鸟鸣嘤嘤,流水淙淙。山庄依着山坡或高或低的构筑,一路石坛中竖有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旗上“浮剑山庄”四个黑字,银钩铁划,刚劲非凡,景观甚为宏伟。 我们刚进庄园,苏澈就拉我去见师父。我一路被颠的屁股开花,脑袋爆炸,此时懒洋洋的缩着双肩,连连摇头:“你自己去见师父就行了,我一路上累都累死了。” 尹康皱眉:“二师哥你怎么就这么懒!” 正说着,只听宅前一人道:“澈儿,其欣,康儿,你们回来了?”白发幡然,轻袍缓带,神情肃然,正是师父苏鸿正。 我立即双肩一振,扫尽颓废,看起来绝对是意气风发的模范青年,上前便躬身:“师父!弟子回来了!” 苏澈和尹康也躬身行礼,一个叫“爹”,一个叫“师父”。 师父点了点头,说道:“澈儿,此次去江南拜访各大门派,情况如何?” 我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他老人家废话最多,脸上却依然如春花绽放,笑容可掬。 苏澈说:“一路顺利,各门派也甚是客气,不过对于封喉诀一事,似乎只是传闻而已。” 师父看着苏澈,半晌慢慢的说:“你这次出门,可守得本门门规?” 苏澈莫名其妙,仍然恭顺的回答:“孩儿一路严守门规,谨言慎行。” 师父猛的一拍旁边石狮的脑袋,怒气冲冲:“你偷看人家女弟子,也叫‘谨言慎行’?” 苏澈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听清师父的话后惊的脸色都变了:“爹,这是哪里的话?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师父斥道:“你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人家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我一边在心中为大师兄掬一把同情之泪,一边插嘴:“师父,师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别人胡扯,要么就是有人冒名。” 师父说:“炎珠门的灵炎师太怎么会无端编造这种无聊的谎言,又有谁会冒名做这种事?人是假的,难道武功也能假得了?别派的人会使出浮剑山庄的武功吗?” 苏澈突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目光几乎要在我身上穿个洞,一张小白脸憋成了茄子色,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说道:“孩儿……知错了……” 师父看着苏澈,严肃的说道:“澈儿,你虽然是我的独子,但我若是对你太过溺爱,只会害了你。在浮剑山庄门下,都须得恪守门规,若有违反,不管是谁,都要严加惩戒。本派立足武林百年,武功上虽然也能和别派互争雄长,但一时的强弱胜败,殊不足道。真正要紧的是,本派弟子人人爱惜师门令誉,这一节你须好好记住了。” 苏澈低着头,勉勉强强应道:“是,孩儿谨记师父教训。” 师父目光转向我:“其欣,背诵本派门规一遍,让澈儿好好听听。” 苏澈的脸色由紫转绿,由绿转黑。 我连忙应答:“是,大师哥,你听好了……本派首戒欺师灭祖,二戒同门相残,三戒滥杀无辜,四戒恃强欺弱,五戒滥交匪类,六戒不敬尊长,七戒见利忘义,八戒贪淫好色,九戒骄奢跋扈,十戒见死不救。浮剑十戒,本门弟子,一体遵行。” 师父点了点头:“澈儿,你自己说说你犯了什么戒条?” 苏澈咬牙切齿的说道:“孩儿犯了第六戒,不敬尊长,还有第八戒,贪、贪、贪……淫好色。”脸红了一下,又变黑了。 师父哼了一声,脸色甚是严峻:“你此番下山,大损我派声誉,罚你面壁三月,将这件事从头至尾好好的想想。” ------------------------------------------------------- 当晚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窗外树影摇曳,屋外廊上响起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微微的凉风从潜心阁的门缝中流了进来。潜心阁是浮剑 分卷阅读4 山庄历代弟子犯戒后囚禁受罚之所,屋外光秃秃的连一株树木都没有,屋内也是空空无物,主要是为了受罚的弟子在面壁思过之时,不致为外物所扰,心有旁骛。 我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逼近了潜心阁。阴风散尽之后,大师兄赫然发现我带着一脸谄媚讨好的笑容站在他的背后。 “你干什么?想把人吓死?”苏澈看都不再看我一眼,没好气的说。 “师哥~~~”我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寒毛倒竖,“我错啦,你别生我气啦。我本来想告诉你的,就怕你讨厌我……” “我本来就讨厌你!”苏澈一脸委屈,大声说道:“你从小就这样,弄丢了银子,捉弄师弟,偷爹的酒,什么事都栽赃给我。那么多次我都忍了,弄得爹现在压根不信我的话。你小事情胡来也就算了,现在,现在你居然去偷看人家姑娘家练剑,还栽到我头上,你太过分了!” 我赶紧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师哥,小声点啊!我是偷偷来看你的,万一被发现就惨了。” 苏澈用力甩开我的手:“那你就别来了。我不要你看我。我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说什么都不替你挡事了。” 苏澈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我也不以为意,讨好的笑着:“师哥~~我也不是故意的,师父毕竟疼你多一些,要是他知道是我做的,肯定不止罚我三月。” 苏澈说:“那你就赶快走开!不要打扰我面壁思过。” 我扯着他的衣袖:“师哥,你还生我气?” 苏澈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我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小的卷轴递过去给他。 苏澈并不伸手去接,只问:“这是什么?” 我说:“你看了就知道。” 苏澈有点迟疑的展开卷轴,凝神看着那装裱在绣花丝绸之上的雪白宣纸,疑惑的道:“这是……” 我含羞捂住脸:“这个画的是你。” 见苏澈仍然一脸茫然迷惑的表情,我只好伸手指点——之前我参照过《春山图》、《海天落照图》、《江山渔乐》、《群山茂林》,《游春图》之类的名画,本着泼墨写意的模子,所以画出来的效果特别含蓄了些。 我指着一条状如黄瓜,态似青虫的墨迹说道:“这是你乘的船。”那东西上面果然依稀可辩还有一个人形,长发飘飘,衣袂飞扬,容貌扭曲,面目阴冷,所幸没把鼻子眼睛画错位置,我指着说:“这个是你。”;四周是几条遒劲雄放的波浪线,和几大团挥洒自如的墨滴,意指水和山。 苏澈仔细了看了看,有点不可置信:“你画的?” “是啊,”我颇为自豪的将卷轴展开,远远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你看怎么样?” 苏澈说:“乍一看没认出来是什么,仔细看看越看越像。真的是你画的?怎么进步得这么快?” 我说:“回来的路上在车里我就一直在画,画了好几幅呢,就这幅最好,所以送去装裱了一下。你不要骗我,喜欢不喜欢?” 苏澈冲我微微一笑:“其欣用笔简劲老辣,有粗细断续之分;落墨则渍染生动,饶于墨韵。意境高超,独树一帜。我当然喜欢。” 我心里甚是欢喜,靠到苏澈身边:“师哥,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苏澈终于说道:“恩,不生气了。”停了停,又说:“下次不许这样。”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谈说说,不觉间天色已经泛白,我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师哥,我该回去了。” 苏澈点了点头,我便利索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三章 我回到自己房内,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门外敲门声大作。尹康在外大喊:“二师哥!你懒死了!还不起床?师父叫你过去!” 我迷迷糊糊叫道:“来啦!”从床上翻身跳下,急急匆匆的打冷水洗了一把脸,把头发绑好,开门说道:“怎么这么早?师父叫我去做什么?” 尹康眨眨眼:“我又不是师父肚里的蛔虫。你这么聪明都猜不到,我又如何知道——你怎么眼圈像熊猫似的?” 我一脸的无奈,实则语气充满兴奋:“一夜都没睡,去陪大师兄的。” 尹康说:“算你还有点良心。快点走,你这是因果报应,别指望我同情你。”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浮剑堂,师父站在厅堂正中,正低眉沉思。我上前跪下,说道:“师父,弟子来了。” 师父和颜悦色的说道:“欣儿,这趟出远门回来,功夫没有落下吧?” “弟子每天练功,不曾懈怠。”我认真回答。 师父点了点头:“算起来,自我教你那套流风回雪以来已过半年,半年之中,琢磨修习,该当学得差不多了,练来让我看看。” 我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应道:“是。” 我抽出腰间长剑,剑光一闪,凌空刺出,攻势既发,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断,源源不绝,每一剑都是又狠且准。流风回雪的招式甚是繁复,师父半年前只将口诀传授给我,试演了一遍,很多地方我都记不清楚了,但动作一快,看上去倒也意在剑先,潇洒自如。 师父教我们武功,一惯都是先传口诀,然后让我们自行修习,隔一段时间再来看成果。若是练得实在不上道,才会开口一一指点。师父曾说:“就算是一部武学,于每个人来说亦有自己不同的理解,不同的人会修出不同的风格和境界。我不想把我的理解和风格强加于你们,你们可以自行修炼,走自己最适合的路子,但若你们练得实在不对,我也是要加以纠正的。” 对师父说的这番话,我一向甚是赞同。同样是浮剑山庄的入门剑法,苏澈使起来是雄浑大气,我使出来却是轻跃灵活,只有尹康连招都不断出错,师父才盯着他足足纠正了一个月。 师父默默看着我舞剑,隔了一会儿,开口说道:“这套流风回雪,我并没有正式传你,只是教了口诀,其欣,你只凭着原本对本门功夫的造诣修为,便领悟到剑招中的要旨,短短半年有了这样的进步,实在是资质过人。” 我说:“师父过奖了,弟子驽钝的很。” 师父说道:“本门弟子之中,以你武功最强,悟性最高。澈儿这孩子虽是师兄,用功也勤,毕竟资质有限,难以及其项背,相差甚远。我对你一直都抱着很大的期望。” 我额头上不自禁渗出汗珠:“师父,弟子平常练功也多蒙师哥指点……” “其欣,”师父温言道,“你的根基已牢,功力已够,今天我便把《绝心录》传你。你记好口诀,自行修炼,半年后我再来看你进步与否。” 我狐疑道:“《绝心录》?” 师父微微点头 分卷阅读5 :“绝心录是本门最高的气功心法,也是从不外传的秘笈。我所以不加轻传,倒不是有所吝惜,只因一练此功之后,必须心无杂念,勇猛精进,中途不可有丝毫耽搁,否则于练武功者实有大害,往往会走火入魔。” 我的心怦怦而跳:“师父!” 师父说道:“不用担心,其欣,如果连你都不能练,浮剑山庄又有哪个弟子能练?我相信你,你也要多加努力,不要辜负师父的期望。现下我便传你口诀,你记好了。” 我躬身应道:“是。” 师父在堂中坐下,一字一字清晰的朗声诵道:“乾坤相向,震兑相离,离巽相应该不会很舒服。 我一时失言,心里颇为后悔,低声说:“师哥。” 苏澈说:“怎么了?” “我把口诀背给你听,我们两个一起练好不好?” 苏澈摇了摇头:“不可以。爹传你而未传我,可见我的火候不够,更何况私自练功,就破了派里的规矩,当然不可以。” 我皱起眉来,苏澈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死板正经:“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最讨厌这些。你是师父的独子,练本派武功都不行吗?” 苏澈正色说:“其欣,你这种想法就是不对。‘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做人也应如此,不论什么事都须有准则约束,才能成就大事。” 我垂头丧气的说道:“好了好了,你又给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苏澈说:“懂得道理就好。你昨晚没睡,今天又累了一天,快些回去吧。” “不要,我要陪你。” “其欣,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将头靠在苏澈肩上,一绺头发落了下来,跟他的长发缠在一起:“师哥,我就在这里睡好不好?” “当然不好,你会受凉的。听话,赶紧回去。” “师哥,不要,我不想回去睡,我今晚就要睡在这儿。” “其欣,你再任性我可要生气了。” 我无奈的站起身:“那……我明晚再来陪你。” 苏澈继续端端正正的坐好,闭着眼睛不再看我:“你好好练功才是正经,不要辜负了爹对你的期望。” 我不情不愿的走出潜心阁,夜清如水,草叶间有些许虫鸣,寂寞袭来的时候夜晚也多出一丝凉意。 回到自己的卧房,原本疲倦了一整天此时却又睡不着。我披头散发,汗巾挂在脖子上,耷拉着亵衣的带子,心神飘忽,没精打采,端起一壶凉茶,踱到窗前看月。 “人生啊……”我饱灌了一口凉茶,悠然一声长叹,可惜抒情抒到一半就无以为继,不知道该感叹人生如何才好,只好又灌了一口,打了两个饱嗝。 “人生啊……就是……” “二师哥又在思念何方佳人了?”声音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我人生感慨和黍离之悲。 我悚然回头,见尹康抖抖衣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不知二师哥去了一趟炎珠门,看上了哪位姑娘,竟然如此念念不忘?” 我正要开口问他三更半夜摸进我房间做什么,一瞥眼就看到本来放在桌子上的还剩一半的糕饼影踪全无。我当即怒火中烧,抢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我的蒸糕呢?还回来!” “啊哟,半夜饿的受不了,我一进门就看见糕就这么摊在桌上我自然就吃了……” “硕鼠硕鼠 分卷阅读6 ,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悲愤之下,当年大师兄教的诗经当即脱口而出,“你这混蛋!还我的蒸糕来!!你饿难道我就不饿?!” “你怎么会饿,你不都已经吃了一半了么。”尹康大奇。 “我一口都还没吃,那半盒是拿去送给大师兄吃的!” “啧啧啧……二师哥真是体贴贴心……” “少废话。”我的脸不易察觉的红了一下,“师哥是代我受罚,我拿东西给他吃还不是理所应当。” “你真要是怕大师兄受罪,做了坏事就别老赖他。”尹康不顾我的目光,伸出衣袖抹了抹脸,嘴边的糕饼屑簌簌而落,看的我恨不得伸手去接,“大师兄在里面怎么样?” “你别提了,”我悲从中来,扯着尹康的衣领左右摇晃,又是一声长叹,“他在里面用功的紧。我就不懂了,又没人监视他,他还那么认真做什么?我去的时候他在打坐练功,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打坐练功,连我要陪他……”话到一半发觉不好,硬生生的把“睡”字吞了下去,舌头差点打结,“……他都不同意。” “那还用问,大师兄显然在生气,见了你就讨厌。”尹康迅速下了结论,趁我黯然神伤,木愣愣的松开手的一刹那,手舞足蹈的夺门逃出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飞快的就过去了。白天一天比一天长,夜晚一天比一天短,苏澈“面壁思过”则丝毫不见懈怠。我每每前去探望,刚开口准备扯些闲话便被赶回去睡觉。以前我最喜欢看他认真练功的模样,而现在我则对他这一习性感到痛心疾首。 “师哥……” “其欣,不早了,你回去吧。” 又是这句话,我暗自捏拳,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打道回府:“师哥,我今晚在要这里练功。” “你怎么白天不练?” “白天太吵,”我认真的说,“师父说了,这门内功心法难练的紧,很容易受干扰而至走火入魔。” 苏澈迟疑了一下,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内功必须专心致志,摒弃杂念,方可练成。” “那就是了。”我扯过一块蒲团坐下,“我就在这里练,遇到不懂的地方还可以问你。” 春天的夜晚格外安静,连夜风拂过都毫无声息。月光撒落空阶,清光一片。以往每次我被师兄赶出来,看到这番景象都陡然生出一股寂寥空寂之感,少不得要感慨人生虚幻。而今天,苏澈就坐在我身边两尺开外,虽然一言不发,却连轻微的呼吸声我都能听得到,不由感到这夜晚安静的让人心烦意乱,心神激荡。 第四章 我偷偷虚着眼睛看着苏澈,他盘着双腿,腰挺的笔直,手呈剑诀放在两膝上,闭着眼睛,微微皱眉,挺秀的鼻梁上带着细密的汗珠。 苏澈修习的是《浮剑心法》,本门弟子人人都须修炼的内功,从手太阳肺经,足太阴脾经,足厥阴肝经,足少阴肾经等层层递进,入门甚是简单,越练到后面则越难。我已经修到了第五层,而苏澈进展甚缓,看他的姿势还不到第三层。 我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说不出的口干舌燥,心里烦乱到极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原本只要想到能陪他一整晚就已经很好,听他答应的时候还高兴的要命,现在真正坐在他身边,却又定不下心来,我自己都有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见苏澈正凝神练功,又不好出声打扰,心想师父传了我《绝心录》,到今天我都还没练,眼下左右无事,索性跟苏澈一起练练得了。 我在心里默想了一下口诀,第一节是气聚丹田后环转一轮,之后打通任脉。任脉起于会阴穴,自曲骨、中极、关元、石门诸穴直通而上,经腹、胸、喉,而至口中下齿缝间的断基穴,穴位虽然多,红脉走势却是笔直一条,十分简易,我伸手在自己身上一个穴道一个穴道的摸了一遍,弄出一串悉悉索索的声响。苏澈的眉头皱了皱,我顿时不敢再乱动,端正坐好,努力平静了一下心神,聚起内力,感到身体里一股热气缓缓凝聚,从丹田起沿着人中、百汇、灵泉慢慢流转。 初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我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身体也越来越重,控制内息也越来越不易。我停了下来,心想这内功怎么练起来这么难受?胸腹间一阵烦恶,似欲呕吐,却又呕吐不出,但休息了一会儿,血脉有缓息的余裕,就好了一些。我忽然想到师父说过必须心无杂念,勇猛精进,中途不可有丝毫耽搁,否则于练武功者实有大害,于是深吸一口气,打算一鼓作气运行下去。 然而这一次内息运转更加不顺,四肢百骸没一处再听使唤,就似身处梦魇之中,愈着急,愈使不出半点力道。我心里焦躁,愣是凝神硬冲。突然之间,断基、承浆、廉泉、天突等诸处穴道之中,便似有一把把利刀戳了进去,痛不可当,到后来已全然分辨不出是何处穴道中剧痛。我心知体内经脉错乱,惊慌之中张嘴想叫,却呼唤不出半点声音,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其欣,你怎么了?”旁边的苏澈惊叫一声,抢了过来,用力把我扶起来。 我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师、师哥……”喉头一阵腥甜,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昏迷之中,身子一时冷,一时热,一刻似入炎狱,一刻如坠冰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但觉有一股热气从小腹向上游去,经胸口散至四肢,只蒸得我大汗淋漓,炙热难当。我迷迷糊糊中知道苏澈正在以内功给我顺气疗伤,心中很是感激,微微睁开眼睛,心里却不禁大窘。 我的衣服都已被解下,浑身□,只剩贴身的内裤,更要命的是还躺在苏澈怀里。苏澈一手紧抱着我,一手按在我小腹的穴位上,上下衣衫被汗水浸的湿漉漉的,就像刚从水中爬出来的一样,长发也湿了,一绺绺的贴在额头上,两个人都是全身火热,体气蒸薰,闻在我的鼻中,让我一时间心神荡漾,鼻血差点喷了出来。 “师、师哥,我我我……” “你终于醒了!”苏澈两眼通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你练什么功夫,怎么竟会这样?你把我急死了,我当时就想把你送到爹那里,又怕他责罚你偷来潜心阁。” “师哥……”我心头一阵激动,原来……苏澈居然就这样抱了我一整夜?我顿时如同置身云端,飘然不知身在何处,惊喜的心脏一阵猛跳。我软绵绵的靠着他的胸口,“我……练师父传我的《绝心录》……” “你先别说话。”苏澈见我有气无力的样子,把我抱得更紧了些,手上运功不停,“现在感觉舒服一点了吗?” “师哥,我……”我脸上一阵发烫,身上其实还是难受的要命,但心头甜蜜无比,魔障这东西说来就来,我一下子便达 分卷阅读7 到了超脱物外的境界,只觉暖香灌顶,万物生辉,物我两忘,无惧无怖,就算痛苦再增加十倍,我也是浑然不觉。 我瘫软在苏澈温暖的怀里,心里暗自后悔,早先怎么就没想到《绝心录》这么难练,难练就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师兄就会抱我一整晚——要是事先知道,我早就练了,何必等到今天?! 我跟大师兄说我一点事儿都没有,舒服的要命,然后趁天不亮的时候偷偷跑回了自己的卧房,哆哆嗦嗦的钻进被子一直睡到当天下午。尹康闯进卧房来找我的时候,只见我僵卧在床,脸色惨白,双手瑟瑟发抖,面带幸福微笑。 “二师哥,醒醒啊,你怎么了?”尹康抱着我的脑袋摇晃不止,“你昨晚去哪了?” “嘿嘿,不告诉你。”我被他晃醒过来,虚弱的傻笑。 “说!” “不能说,就算打死你我也不能说。” “都这副模样了还耍贫。”尹康在我脑袋上又敲了一下:“不说我也知道,八成又是偷溜去看大师兄了。” “干嘛?嫉妒我?”我勾起嘴角,笑容还没完全展示,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二、二师哥!!”尹康一下子慌了,“你怎么了?我去叫师父来!” “不行!”我一把扯住尹康,万一让师父知道我偷入潜心阁就惨了,“师、师弟你听我说,我练功练岔了,休息两天就好……” 实际情况是我后来还是足足躺了一个多月,直到苏澈面壁生涯的终结。尹康给我端茶送水喂饭洗衣,三天后未见好转,终于精神崩溃,憋不住的跑去跟师父说我吃坏了肚子,然后在吃坏了肚子的情况下还不折不扣的坚持练功,导致了心有杂念走火入魔。 “这门心法精妙深湛,势不可当,原本就不是那么好练的。欣儿虽然聪明过人,但心思浮躁,急于求成,以致险受其伤,所幸初入其门,练功不深,略有小损而无大碍。自此后须勤勉自警,戒骄戒躁,摈除杂念,专心投入。”师父最后是这么总结的。 苏澈一从潜心阁出来,就直奔我的房间。我见到他的时候面红耳赤,除了喊师哥以外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连抬眼看他的勇气都没了。苏澈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样子,只是一脸的担忧,见我说不出话,不停口的向尹康追问我的情况。 “二师哥那天可把我吓死了,”尹康说,“两眼发直,狂喷鲜血,你都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 “我知道。那天晚上他突然昏倒时就吐过血了,我抱着他运了一整晚的功他才恢复了一点神智……” “原来如此!”尹康一脸的恍然大悟,“难怪那天我看二师哥笑的像一只……”瞥了我一眼,没敢说下去。 我咬牙切齿:“难道你想说我像一只偷了鸡的黄鼠狼?” 尹康怯怯的说:“不是,我是想说像一只偷了黄鼠狼的鸡……” 苏澈忍俊不禁大笑起来,我脸像煮熟的虾子,愤怒得两手用力捶床:“师哥!我们俩做的事你干嘛要和外人说!” 苏澈道:“其欣,康儿又不是外人。” 三个人正自说话,一名家丁走到房内,躬身说道:“掌门示下:少林寺觉明方丈派遣本观,本音两位高僧,武当派青辉道长下书拜访,三位公子立即到浮剑堂迎候。” 自唐初以来,少林寺与武当派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本观与本音大师一个专长少林长拳,一个专研龙爪手,青晖道长则以太极剑闻名天下,此次三人竟一同造访,自然是非同小可。我们心里疑惑,互相看了看,却是半点不敢耽搁。 苏澈立即起身应道:“是。”转头对我们说:“其欣,康儿,我们赶紧过去。” 我们三人未立刻前往浮剑堂,进去便见师父坐在堂中面带忧色,沉吟道:“澈儿,其欣,康儿,你们来了,坐下来,好好听着。” 我们三人齐声说:“是。”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中原武林平静十余载,却突生轩然大波,免不了血雨腥风。”师父道,“两个月以来,华山,崆峒,雪岭庄,九剑堂……数大门派十余名高手突遭劫戮,个个都是武功卓绝,早年成名于江湖,现在却突然不明不白的被杀。三日前,少林的了尘大师竟也受人暗算,死在达摩堂的大殿上。” 苏澈道:“了尘大师是中了歹毒暗器吗?” 师父说:“不是。” 大家露出诧异之色,都在想:“以了尘大师的武功,如果不是身中见血封喉的暗器,就算敌人在背后忽施突袭,也决不会全无抗拒之力,就此毙命。武林之中,又有哪一个邪派高手能有这样的本领?” 家丁上前送上少林和武当的拜书。师父当即站起,走到滴水檐前相迎。过不多时,两位庄颜肃穆的佛家大师和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道长款步而来。 站在最前的是本观大师,合掌言道:“此次拜会,殊有冒昧。中原武林而今风波再起。浮剑山庄是武林第一名门,只盼以天下武林安危为己任,共同产奸除恶,维护正义。” 师父说:“了尘大师明晓佛学,武功深湛,在下素所敬慕,而今佛家少一高僧,武林失一高手,实深悼惜。浮剑山庄不敢妄称名门,但愿赴汤蹈火,为武林倾尽绵薄之力。” 本音大师说:“师尊圆寂时的疑点甚多,与这两个月以来江湖上数件大案如出一辙。” 本观大师说:“廿九清晨,我们跟往常一样到达摩堂的大殿,突然看见了尘师父一动不动的伏在蒲团前,浑身是血,已经圆寂多时了。我们一边派人看守,一边立即追出寺去,达摩堂的师兄们也一起帮同搜寻,但方圆数十里内找不到凶手的线索,早已逃遁不知所踪了。” 青晖道长道:“了尘大师武功卓绝,就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未必能无声无息的一下子就打死了了尘大师。” 本音大师道:“我师兄弟和觉明师祖商议之后,将师父遗体暂栖寺内,不敢就此火化。觉明方丈言道:十之**,凶手是魔教的现任教主,容止危。” 师父脸色一凛:“如何得知?” 本观本音二人低下头去不忍再说。青晖道长说:“凶手下手极为残忍狠辣。了尘大师肋骨根根断折,身上数道深浅整齐,间隔有度的极为窄薄的刀口,凶手用的兵刃是阴阳锐。” 阴阳锐是八卦掌一门的兵刃之一,并不鲜见。苏澈问道:“只凭兵刃如何能判断出凶手?” 师父说道:“使阴阳锐并不稀奇,但武功足以杀得了了尘大师,同时又使阴阳锐的,江湖上只此一人。” 我们师兄弟三人都露出不解的神色。本音大师摇了摇头,说道:“那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年轻弟子不知道这个人物,也是正常的。” 青晖道长说:“这人已经在江湖杳无 分卷阅读8 音讯十二年,魔教也因此销声匿迹。也只有我们老一辈的人才亲眼见过容止危,虽然只是一次而已,但这辈子都是忘不掉了。” 师父长叹一声:“十二年前,那是中原武林正道的奇耻大辱,所以向来没人提起。” 第五章 我忍不住问道:“师父,到底是什么事情?” 师父说道:“十二年前有一场英雄大会,推举天下武林第一高手。全武林的人无人不想从这场大会中脱颖而出,载入史册,成为武林至尊。” 青晖道长续道:“那时候我们武当派和少林寺的众位高手也有前去赴会,那真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本观大师说:“那时觉明师尊还未做方丈,武功却已臻化境,在英雄大会上没人是他的对手。武林同道都说,少林派果然博大精深,七十二绝艺所向披靡。我们少林派的众人也觉得面上有光,甚是高兴。这时候,听到台下有个稚嫩的声音哼了一声,哼声中却充满轻蔑不屑之意。我转头看去,见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公子。那孩子粉妆玉琢,眉眼如画,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那年轻公子则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到相貌。” “师祖那时使的是少林长拳,招式强劲,无人不服,却只听那孩子说:‘啧啧,所向披靡,好大的口气,我瞧也不怎么样啊。’当时我听了这句话虽然气恼,但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胡言乱语,何必跟他计较?只向他瞪了一眼,也不理睬。 那年轻公子说:‘止危,这人的少林长拳可是达摩下院的正宗,已有六成火候。这功夫看上去并不花哨,其实却难练的很,你小孩儿家懂什么?你出拳可远没他这样的劲道。’ 我一听之下,自然又惊又怒。少林长拳的练法众多,派系渊源江湖上极少人知,这年轻公子居然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且还说师祖的功力只有六成火候,我当然大不服气。 我便忍不住说道:‘这位公子尊姓?小觑我们的少林长拳,是有意赐教数招么?’ 那公子立刻低下头,对那孩子说:‘你瞧,你随口乱说,人家生气了。以后你说话可得小心些!’回头对我说:‘小孩子不懂事,大师请勿怪罪。’ 本来这样倒也就罢了,那孩子偏偏插口:‘光是劲道大,又有什么用?台上的那个和尚是你们少林武功最高的人了吧。果然叫人失望。’ 我当即勃然大怒:‘要是你觉得失望,不妨自己上去试试。’ 那孩子说:‘那倒不必了。这场比赛不好看,我要回家了。’ 我心里生气,说道:‘少林不是由你这样信口侮辱的!你要口出狂言,就须自己拿出些本事来,否则就别想走!’ 那年轻公子瞪了那孩子一眼:‘你看,人家不答应了。你自己惹出的事情自己解决。’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便从背后取出兵刃来。” 我忍不住插口:“这兵刃便是阴阳锐了?” 本观大师点头说:“是啊。阴阳锐本是八卦门一系入门的寻常兵器,我们都觉是稀松平常。那孩子却毫不胆怯,拿着那对阴阳锐上台,说道:‘老和尚,我们比试比试。’台下众人都笑了起来。师祖说道:‘你年纪尚幼,我不便和你动手。’那孩子说:‘英雄大会有限定年龄吗?’台下的众人纷纷叫道:‘哪里来的小孩?大人怎么不管管不要浪费时间!快快下来吧!’ 那孩子生气了,冷下脸来说:‘武林英雄大赛,人人自可参与,老和尚,你是怕了我还是怎么的,到底比还是不比?’ 师尊直摇头,不知如何是好。那孩子一咬牙,举起兵刃便发招过来。这一发招之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所使的武功没人见过,招招劲道不同,或刚猛,或阴柔,或刚中有柔,或柔中有刚,功力雄浑,收放自如,竟是远在师祖之上。师祖开始时还有所保留,后来全力攻击仍不足抵抗,一下子竟被那孩子的掌风震倒在地。” “师祖当时便认输了。那孩子便站在台上,问有没有人上来挑战。底下寂静一片,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呆在那里没有反应。 石台正中放着武林至尊的翡翠金冠,那孩子便走过去,将那金冠拿了下来,看了半晌,然后说道:‘武林至尊,好大的名号,这么重的帽子!在我看来,就跟废铜烂铁一样!’竟将那金冠随手一扔,砰的一声丢在台上,那年轻公子立刻制止道:‘止危,不得无礼!’那孩子这才住了手,满不在乎的跳下台来。两人就这样相偕扬长而去,没人敢拦住他们。” 师父长叹一声:“自那年之后,中原武林大会就再也没办过一次。所有人都引以为耻。那两个人也再也未在江湖露面。只听得传言,容止危自甘堕落,踏入歧途,投入魔教,十五岁便折服了千余教众,做了教主。” 本观大师说道:“自甘堕落却也谈不上,容止危本来的武功路数,就不是正道。魔教行事狠辣,诡计多端,高手如云,势力庞大,和我侠义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清。容止危十五岁成为一教之主以后,却没有人再见过他。中原武林就此平静十载,过去的事情亦无人再提。” 青晖道长长叹一声:“然而邪教就是邪教,与中原正道永远水火不容。此次各大门派高手遭戕,实是震惊武林的大事,腥风血雨,不知要杀伤多少人命,江湖上免不了再起波澜。这次来我们来浮剑山庄,一则报讯,互通消息,请苏掌门加意提防;二则盼苏掌门莫要宥于门户之见,跟我们一起查明真相,共诛强敌,维护中原武林正义。” 师父当即说道:“澈儿,明天你就率同其欣、康儿,一起去探查消息。我跟随本观本音大师先去少林寺,在了尘大师灵前上祭。” 我们三人齐声答应了。我偷看苏澈一眼,见他神情甚是凝重,我有点不解,正想问他怎么了,苏澈突然开口:“爹,其欣原先练功受了内伤,身子还虚弱得很,让他在庄中休息吧。” 师父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我已经抢着大声说道:“师父,我的伤已经好了,这是关乎武林正道的大事,弟子怎么能临阵退缩,自然要竭尽全力!”这次又是出远门的大好机会,不但可以游山玩水,还可以和师哥朝夕相伴,我怎么能错过? 师父对我的反应相当满意,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们去准备一下。” 从浮剑堂出来,我便一脸兴奋的问苏澈:“我们上哪去探查消息?” “自然要去魔教的地盘——‘十里血尘天重门’听说过没有?极西数万里外,路途遥远,气候也寒冷。”苏澈看了我一眼,“其欣,你怎么不听我的话?你受的伤才刚好,这次的事情又甚是凶险,万一你 分卷阅读9 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就算是受了风寒,对你身体也大大的不利……” “怎么会?”我精神焕发的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武功比你好,身体比你强……” “而且头脑聪明相貌漂亮,是一等一的武林少侠对不对?”尹康在一旁补充。 “师弟果然见识高明,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是事实。”我点头赞同。 “康儿,”苏澈漂亮的眉毛拧在一起,“我是为其欣好,我怕他会受不住……” “我看二师哥要是几个月不见你,才会真的受不住……” “尹康!”我气恼的说,“你的话太多了!” 次日我们师兄弟三人便备马携车,带足了银两出发。苏澈收拾了一大包行李,说要跟我同乘一车。 “你带了什么东西,这么多?”我问。 “是你的药。”苏澈看了我一眼,“你不听话,非要跟来。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难道我还能不照顾你?” “我……我就知道师哥最好了。”我捂着通红的脸,坐进车里,看到尹康在一边,笑得像只小狐狸。 我们晓行夜宿,一路向西。苏澈担心我身体,赶路赶得并不很紧。一路上云开天阔,山明水秀。青骢穿横塘,烟柳十里坡。黄昏灯火市,流水杏花村。我们有时同乘一车,有时并骑徐行,相伴相偕,言笑晏晏。 三个人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初涉江湖,不知深浅,几乎都要忘了自己此次对魔教的调查甚是凶险叵测,只觉得说不出的兴奋。 在车里我和苏澈并肩坐在一起,又是另一番光景。在狭窄的山道上,马车摇摇晃晃,我被颠簸的难受,苏澈便伸手搂过我,叫我靠在他身上,会觉得舒服一点。我心里又是甜蜜,又是紧张。自己居然和他坐得这么近,可以紧紧依偎着他,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悄悄抬头看看苏澈,他显然也被颠的不那么舒服,双颊泛红,高挺的鼻子渗出细细的汗珠,说不出的英俊清秀。 “其欣,你老看我做什么,不舒服吗?”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侧,温温的,有些痒。 “师哥……”我心头一股。所以已经不必前往那极西偏远之地了。” “何以见得?”苏澈问道。 连默笑了笑,转头问我:“华公子,你知不知道现今中原武林第一高手是谁,第一美人又是谁?” 我瞪大眼睛摇头说道:“不知道!” 连默伸出折扇点了点我的脑袋:“不知道中原第一高手是谁,还可以说你蔑视权贵;不知道第一美人是谁,你干脆连男人也不要当了。我来教你个乖。武林第一高手,是魔教的容止危。” 我说:“他不是十二年前的第一高手么?现在难道还是?” 连默说:“原来你也听说过——十二年前,惊鸿一现。在那之后谁也没跟他交过手,只是到如今,没人能在武功上胜过少林派的觉明方丈,而觉明方丈则说,他现在的武功仍不足以匹敌当年的容止危!” 我心中暗自惊讶,问道:“那中原第一美人又是谁?” 连默轻轻摇着折扇,微笑着道:“你说呢?” 我说:“莫非是我师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苏澈羞恼的:“其欣,不要胡说!”,一个是尹康忍无可忍的:“你就知道大师兄!!” 连默笑着摇头道:“华公子言之有理,但却不是标准答案。中原第一美人,还是容止危。” 第六章 “审美能力不过关,一边凉快去。”我不屑的说,“你在一帮姿色平庸的姑娘当中待久了,没什么见识。我们浮剑山庄几百号男的,什么样的男人我没见识过?” “红烧茄子、酱、酱香排骨……”我慷慨激昂的话音刚落,店小 分卷阅读10 二战战兢兢把两个菜端上来,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这又不是我的个人观点,是全武林的共识!炎珠门是武林中美女最多的门派,是你没见识。”连默见我怀疑他的权威,大为不满,不惜揭我老底,“再说了,要是我派的弟子不好看,你那天跑来偷看她们做什么?” 苏澈转头朝我瞪了一眼,我立刻噤声,自知理亏的可怜兮兮缩到了一边。 苏澈问道:“连公子是炎珠门的弟子?那里不是只收女弟子吗?” 连默得意一笑,挥开折扇甚是优雅的扇了扇:“我是带艺投师,不算正宗弟子。家父一心想让我习武,但我实在不感兴趣,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那才是千古风流之道……”我嘘了一声。“……但家父望子成龙心切,硬是逼迫我练功。我听说炎珠门是美女汇集之地,所以便说除了炎珠门我哪个门派的武功都不要学,家父实在没办法,刚好又跟灵炎师太相熟,便让我投了炎珠门。” 我讶异道:“你不喜欢练武,但你的武功却是炎珠门弟子中最高的。” 连默说道:“一帮姑娘家,我好歹是个男人,再说那天我跟你对战使的并非炎珠门武功,而是我连氏的家传武学。原本是剑术,我嫌舞刀弄剑有伤大雅,所以铸了一支判官笔,一柄折扇来用,这样才符合我英俊风雅的形象……” 我说:“连兄如此英俊风雅,却没被选为武林第一美人,倒也是冤案一件。” 连默也不生气,笑道:“我算什么?跟华公子都差远了,如何跟容止危比?据说容止危接掌魔教教主的那一天,在血尘山的紫烛峰顶露了一面,千余教众都看得眼睛发直,他往东边看,教众就一齐朝东边挤;他往西边看,教众就一齐往西挪,第二天紫烛峰顶被踏得寸草不生,天重门一下子多了数百女教众……” “靠!这也太玄了吧!你从哪儿听来的野史外传?!” 连默哈哈一笑:“是夸张了点,不过容止危是真好看。这样的美男子,难得露面出门都会引起骚乱,这次在中原各地四处杀人,却是没半点动静,岂不是很不正常?” 我一愣,怒道:“你这是什么破逻辑,照你这么说,就因为他长的好看,凶手就不是他了?” 连默笑一笑,将折扇收起,点了点桌子:“话归正传,关于这件事,我有两点疑惑:一是各大高手都是为阴阳锐所伤。武林中使阴阳锐的绝顶高手,仅容止危一人,此事天下皆知。然而阴阳锐是八卦掌一门的兵刃,容止危并非出自八卦掌一门,当年他只是个小孩子,入门练功,强身健体,打牢根基,用阴阳锐固无不可;他现下已是魔教的一教之主,再使阴阳锐就不对了吧?那岂不是堕魔教威名,长他人志气?凶手想必是故意打算栽赃容止危,才用这么个手法。” 当初听师父和少林武当推断出凶手是容止危的时候,大家都是一致认定的,而现在一听连默的分析,均觉得确实有点奇怪。 “第二,凶手的手法相同,显然是同一个人,若是容止危,杀了尘大师或许还有可能,杀雪岭庄,九剑堂的人,哪用得着他亲自出手?魔教高手众多,卧虎藏龙,只要容止危一句话,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把人家整个门派挑了,何须容止危带着阴阳锐披挂上阵?” 苏澈问道:“那连公子认为真相是如何呢?” 连默摇了摇折扇:“没亲眼见到现场和尸首,我不好妄加猜度。只是觉得各大门派的矛头齐齐指向容止危,不大对劲罢了。” 几个菜都上全了,我们不客气的开始动筷子,话题也渐渐转向江陵一带的山水名胜,风土人情,特产小吃之上。连默说江陵特产橘片糕“酥皮脆馅,清淡爽口,入口即化,齿颊留香,回味无穷,口味层次分明又浑然一体,似龙舌之美,如鲍翅之鲜,实为二里街张记点心铺之巅峰之作……”,尹康听得口水连绵不绝流了一桌,当场便把连默引为知己,两人探讨糕饼点心说的不亦乐乎,口沫横飞。 当晚我们在江陵府的悦来客栈包下三间房,准备次日继续前行。虽然觉得连默说得大有道理,但既然师父吩咐了,不管怎样天重门还是得去一趟。 “连公子看上去放荡不羁,其实甚是有心计。”苏澈对我说。 “是啊,师哥跟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嚏……”我边说边打了个喷嚏。 “其欣,怎么了?受凉了吗?”苏澈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手与手接触的一刹那,我顿时感到脑袋一阵晕眩。 “咦,你手里拿着什么?”苏澈奇怪的问。 “橘片糕。”我不好意思的说,“连默那小子把这东西吹得那么好吃,我买来想……想跟师哥一起吃。” 苏澈眼睛一弯,拿过橘片糕咬了一口,温柔的笑起来,凝视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了?不好吃?” 苏澈只是看着我,眼里跳跃着微小的笑意,长睫毛轻轻闪动。 我被他闹得紧张起来,“师哥你看我做什么?是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什么也没有啊。” “其欣,你喜欢我是不是。” 我惊愕地看着他的眼睛。 温柔如水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光彩。 “师哥,我,我,你,你要听实话还是听假话……” 他慢慢凑过来,轻易地就吻上了我的唇。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浑身的血液一下冲上大脑,然后凝固。 他两鬓的碎发拂在我的面颊上,却像是挠在我的心上,柔柔的,痒痒的。 “师哥,呜……”表白的勇气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散的无踪无迹。 “其欣真的好可爱。”苏澈柔声说着,轻轻吻咬着我的嘴唇。 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师哥,我喜欢你,我,我最喜欢你了。” 苏澈一只手将我搂紧了,一只手解开我的腰带。 “师、师哥!”我一阵惊慌,却紧拥着苏澈。不想拒绝,一点都不想。 外衫落到了地上,亵衣也被解开了,我羞得满脸通红,将□的身体蜷缩进苏澈的怀里。 “其欣,别怕……”苏澈清澈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我也喜欢你。” 只觉得满心都是幸福甜蜜,他不管让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苏澈微微抿了唇,扳起我羞红的脸,又是一个温柔至极的吻。他的薄衫松垮垮地滑落在手肘,露出白皙如玉的身体,让人看了几欲移不开眼。 苏澈的嘴唇缓缓向下,在我的脖颈间流连,我浑身都发热了,像虚脱一样的无力,任由他慢慢的吻着,咬住我胸前的红樱,我倒吸一口气,低低的呻吟出来。 “其欣真可爱。”他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身体,让我敏感的一阵战栗,下 分卷阅读11 半身流窜着奇怪的感觉。我抱住他,他光滑的脊背就像丝缎一样,带着温热的触感。 我们纠缠在一起,越抱越紧,他的喘息声渐渐急促起来,湿润的眼角看上去说不出的诱人。我紧张的无所适从,只是小声叫着:“师哥……” 只觉得身体一阵颤抖,我一下子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寂静。 原来……竟然…… 只是一场梦。 我猛的捶着自己的脑袋,刚才在梦里……我跟师哥在做什么?!怎么会……我怎么会有这样荒唐下流的念头? 腿间一阵粘稠潮湿,我伸手进去摸了摸,顿时吓了一跳,慌忙点上蜡烛,将裤子脱下,在烛光下仔细看了看。 白色的,湿答答,粘乎乎的,这,这是什么东西? 短暂的考虑了一下之后,我决定不管这是什么东西,都得立刻去把裤子洗干净。不然万一明天让尹康看见,他一定会跟大师兄说“二师哥那么大的人了昨晚还尿床”。 客栈的后院里便有一口井。思及此,我立刻拿上裤子悄悄出了门。 夜阑人初静,水清月自明,春夜的风凉凉的,却有种微醺的感觉,令人不自禁的沉醉。南窗一丛幽竹前,扇门轻掩之后,如霜如水的月光,流淌在柔顺的青丝上,独自站立的人微微转过头来,侧脸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说不出的柔和清俊。 “其欣,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在睡觉么?”苏澈问道。 “我来洗点东西。”想到刚才自己荒唐下流的梦,我的脸不由得发烫,连说话声音都有点哆嗦。苏澈全身不着一缕微微喘息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师哥,你怎么在院子里,不睡觉啊?明天还要赶路呢。” “我在想事情,睡不着。” “想什么?”心里又一阵乱跳,不会是在想我吧。 “我在想,连公子看上去放荡不羁,其实甚是有心计。他分析的关于魔教的那段话,其实很有道理。” “是啊,师哥跟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心脏猛然咯噔了一下,一阵凉风吹来,只穿亵衣的我立刻打了个喷嚏:“啊嚏……” “其欣,怎么了?受凉了吗?”苏澈立刻走了过来,解下身上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披到我身上,“这么晚了洗什么东西?回屋里去,我来替你洗。” “不用……” “咦,你手里拿着什么?” “橘片糕……”我顺口就把梦里的对话重复了出来,突然脸色大变,猛的推开苏澈,用力一纵向后退了一丈远,“不要过来!!!” 现实就是这么的不美好,我手里哪有什么橘片糕,有的只是一条湿答答黏糊糊的内裤。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凭感觉想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让苏澈看到的话,绝对大大的不妙。 苏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半天才开口:“其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要你管!”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我粗鲁的大声说道。 苏澈皱了皱眉。 “那好,我不管,我回去睡觉了。”苏澈转过身去,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连默今天说的那些话,我已经飞鸽传书给爹,请他示下下面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最初的行程可能就要改了。” 苏澈转身回房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搓洗了大半夜。 然后,次日一大早我顶着黑眼圈去找传说中的二里街张记点心铺。 说什么也得买到橘片糕。 江陵府的路我不是很熟,问来问去好不容易才摸到二里街,老远就看见壮观如长龙般的队伍,转了几个折儿,一直绵延到街角。 “不会吧!”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是在做什么?” “排队买张记橘片糕啊,这你都不知道,外地来的吧。”一边卖蒸包的大妈接口。 我瞪圆了眼睛:“敢情这不是橘片糕,是仙丹?!” 想买橘片糕,自然是为了苏澈,虽然他昨天没表现出很想吃的意思,但按照梦中的情景,他总会很感动的才对。 就算他不吃,那也得给尹康买一盒。看那小子昨天那副馋样,连默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尹康则是口水若悬河,源源不断,浮剑山庄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不过,按现在的情况来看,等排队买到糕的话,那非得到中午不可了。我出门的时候又没打招呼,这样一来苏澈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小时候的情景。五六岁时的我顽皮的要命,成天在浮剑山庄里到处乱钻,谁都别想找到我。苏澈动不动就得抱着不停流口水的尹康,翻遍山庄的草丛,或是对着远处大喊:“其欣,其欣,你在哪?爹叫我们吃饭了!” 尹康那时长得就像一个小肉团,只要一听到吃饭,不管时间地点就掉下一大串口水,可爱的要命,哪里像现在这样,成天就知道跟我作对。 那时候,师父总是慈爱又欣慰的看着这一幕,还跟朋友说:“澈儿是独子,我总担心自己会宠坏了他。现在看来,他还真有点做哥哥的样子了,也会照顾人关心人了,这样我也放心不少。” 那时候,我躲在树顶上,看见苏澈在山林中找不到我,急得团团转的模样,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年的孩童长成了少年。曾经的顽皮鬼也早就喜欢上了师哥,再也看不得他担心着急的模样。 第七章 我急不可耐的在队伍后面排了半天,却也只前进了三四步的距离。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长龙,我有点忍无可忍了。 都已经那么长时间了,苏澈还在等我回去呢。佛经上说一弹指是三十个刹那,一刹那是三十个须臾,我浪费了足足两个时辰,然而不过就是须臾间思绪的一转,一弹指的九百分之一,我做出了一个后来带给我无数劫数的决定——插队。 排在队伍最前的,看背影是一个年轻男子。 一头乌黑柔长的头发,用一根灰布条随便绾着,搭在线条柔和优美的肩上。 身上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衣服,一双已经略有磨破的布鞋,沾满了泥土。 但就算是这样,那背影还是显得非常好看。 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帮个忙行不。” 听到有人一开口就称兄道弟,那男子略带惊讶的转过脸来,我顿时感到一阵失望,这人面皮焦黄,塌鼻阔口,真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背影。 “我待会有点急事儿,排在你前面行不?” 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向后退了一步,让出了一个位置。 我连道谢都忘了,挤到他前面,对着点心铺的伙计高喊:“给我五盒橘片糕!!” “买橘片糕啊,你拿号了没?”伙计问道。 “拿、 分卷阅读12 拿号?” “你傻啊,前面排了那么多人,不拿号难道打算哄抢啊。” 我厚着脸皮转头:“兄弟,能不能借我一下你的号?就算咱俩一起买的。” 那男子略略迟疑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张纸片递给伙计,上面印着“张记橘片糕廿六”的字样。 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伸出两只手比了比。他的手生的也非常好看,白皙修长,跟他的脸完全不是一种颜色。伙计看懂了他的意思,拿了十盒橘片糕出来。 我不禁一呆,心中生出些许同情——这人不但生的难看,而且还是个哑巴,我居然还插他的队,这都让我开始感觉自己是在欺负他了。 一边这样想,我一边到怀里掏钱。一掏却掏了个空,我一惊,连忙仔细的摸了一遍全身上下,什么都没有——早晨出来的太急,我忘记带钱了。 “……兄弟……”这下连我这种一贯厚脸皮的人都觉得开口艰难了,“那个,我忘记带钱了……” 那男子显然也很意外,所以对着我愣了好一会儿。我心虚的看着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容貌虽丑,一双眼睛却美的惊人,眸子清澈仿佛可以溢出水来,对男人来说过长的睫毛像小扇一样整齐的覆在他的眼睑上。 他低下头在怀里取出一小锭银子付了钱,然后把包好的五盒橘片糕捧到我面前来。 “多谢兄弟!”我高兴的大声道谢。 他微微笑了一下,便拿着自己的那份糕点转身离开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回跑,只恨自己的步子不够大,差点把腿跑成劈叉状。一进客栈后院我便高喊:“师哥~~~我买橘片糕回来了~~~~” 但见眼前青光一闪,一道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晃过,我只觉一阵劲风瞬间扑面而来,倏然横扫而去,低头一看,手上的五盒橘片糕已不见踪影。将浮剑山庄的轻功发挥到炉火纯青、淋漓尽致状态的尹康,抓起一把糕片就没命的往嘴里塞。 “还给我,还给我啊~~”我凄惨的号啕着,上前抢夺糕盒。尹康满手是糕饼,行动不便,跟我扭打作一团。 “……你别跟我抢啊……大师兄找你找得可着急了……你先去找他啊……”尹康被塞满的口中含混不清的说。 “啊!大师兄去找我了?” “是啊,他说你昨晚看上去就不对劲,今天一早又不见了……” 我一拍脑袋,转身就往外冲。 冲到客栈门口,看见苏澈正从外面回来。我一下子就扑到他身上。 “师哥,我买了橘片糕,被尹康那小子抢走了!”我先告状。 “其欣,你到哪去了?也不打声招呼,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知道多让人着急吗?” “师哥,那橘片糕我是特地买给你吃的,尹康他怎么这么不懂事……” 苏澈这才停下来,看了看我,走到内院,看了看正在埋头苦吃的尹康,温柔的笑了笑:“其欣,你买东西给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康儿喜欢就让他多吃些吧。” 听见苏澈的声音,尹康于百忙之中抬起头来:“大师兄,我给你留了一盒。二师哥肯定吃过了,我就不留了。” 这混小子,我真恨不得抽他一顿。 我们在江陵府逗留了数日,直到苏澈收到鸽子送来的师父的手函,说是此事确有蹊跷,须慎重考量,即日便回程,尽快回浮剑山庄。 这次出行竟然又是这么快就要回去,我心里不禁大为郁闷。不但事先预想好的危险磨难一点也没遇上,连带出来的银子都没花去多少,这已经足够让我失望了。更让我失望的是,跟苏澈一起出来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 我们再次踏上旅途,却是返程的路了。虽然仍是与苏澈同乘一车,感觉却已与来时大不相同。 总觉得和他这样在一起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减少,总是时时会想到他就要离开我的身边。等回到浮剑山庄,回到师父面前,他就仍是所有人的大师兄,而我只是他众多同门师弟中的一个。 一行车马,少年羁旅,乱点桃蹊,轻翻柳陌,回头迢递便数驿。愁一箭风快,半篙波远,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踪。 行到午后时分,看见前方有一家小茶馆,门口就放着几张凌乱破旧的小木桌椅,写着“茶”字的旧布幔暖风中轻轻飘摇,三三两两的村民坐在竹片搭的凉棚下面捧着大碗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我们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些口渴,便停下来叫茶喝。 我一路憋尿而来,不好意思跟苏澈说。此时见停车,自然是解决此事为先。 我顺着小路往荒僻处走去,渐行渐远,却听见更远处传来粗暴的说话声,隐约听见有人骂道:“魔教妖孽!不要以为装聋作哑就能骗过我们,再不开口说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心下好奇,当即纵身跃上树梢,飞身寻去,看到四名男子,身穿一色的青衫长衣,头发挽起,束发却无冠,用白布缠绑的整整齐齐,身后都负着长剑,看上去是名门正派的大好青年。看来十有**是青城派的弟子——这是典型的川人装束,头上缠着白布,是当年诸葛亮逝世,川人为他戴孝,武侯遗爱甚深,是以千年之下,白布仍不去首。而青衫长剑则是青城派弟子的惯有装束,我应该不会认错。 那四个男子身前还有一人,被五花大绑,身形单薄,乌黑的头发直直散落下来,沾上了些许灰尘,一语不发的坐在地上。我觉得那身装束有点眼熟,有点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再仔细看一看,竟然是我前些天买橘片糕时插队遇上的那个容貌丑陋的年轻男子。 我心里暗想他怎么竟会被青城派的人当成魔教教徒抓起来,原本就是哑巴,却硬被说成装聋作哑,当真倒霉。 要是换作别人我多半不会多管闲事,但看到是这个人我不免犹豫了起来。毕竟他不但让我插队,借我票号,还替我付钱。现在他犯了霉运,我袖手旁观未免说不过去。 思及此,我悄悄抓了一团泥巴在脸上乱抹了几把,弄的满脸又脏又黑,确定没人能认出我了,我施施然的走上前去,正撞见一个青城派弟子刷的抽出背上的长剑。 “这几位大侠,怎么四个人欺负一个哑巴,还对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动刀子?”我说。 四个人惊愕的回过头来看着我,坐在地上的丑陋男子却依然头也不抬。 “哪来的狂徒,敢插手我们青城派的事?”拔剑的男子立刻将剑尖对准我。 “宋师弟,不要这么冲动。”一个看上去年长些的弟子对我说道,“你怎么知道他完全不会武功,还是哑巴?难不成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了,这不是王家村的王二宝吗?”我随口胡诌,“他爹刚才还在村口找他,叫他赶紧回去喂猪呢。 分卷阅读13 ” 四个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满脸疑惑。 那丑脸男子茫然的抬起头望着我——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 “哪里来的野小子信口开河,刘师兄,我们不用理他,直接把人带走。” “慢着!”我伸手拦住,“你们抓错了人,赶快放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抓错了,”另一个弟子冷冷说道,“你跟他是一伙的吧,魔教妖孽!” “都跟你们说了他不是……” 我的还话音未落,一柄雪亮的长剑便直指我的咽喉:“混小子,要是想活命的话就快滚。”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一边说一边晃身而上,抓他的手腕,正是浮剑山庄绝技“浮步擒拿手”中的一招。那弟子修为却也不弱,向左侧一闪,剑招随即递出,来势极为迅捷刚猛,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抓呼呼发出,瞬息之间,便似化作一道青影,剑芒横空,青衫急舞。 猛听的嗤的一声响,他陡然停下,向后跃出丈许,似不敢相信般的望向自己右臂,右手衣袖已被扯下大片,而他的剑则已经握在我的手中。 年长弟子大声喝道:“这厮武功不弱,我们三个一起上。”剩下三名弟子便一起攻了过来。 三人并肩齐上,其中两人的长剑都细长锋利,又薄又轻,而另一名弟子的长剑却不知是什么材料锻造的,黑沉沉没有一点光亮,厚实沉重,舞起来呼呼生风,两把利剑直刺往我的面门与小腹,那柄重剑则向我左肋劈到。三件兵刃挟以浑厚内力,攻出时大具威势。三个人相辅相佐,看准了地形,教我无法向旁踏出,非以长剑硬接不可。我便不得不横剑抵挡,当当当三响,将三柄剑尽数砸开,四件兵刃上发出点点火花,那是硬碰硬的打法,更无取巧余地。 那三人手中兵刃被长剑荡开,随即又攻了上来,当当当三响,四件兵刃再度相交。三个弟子都晃了几下,我稳稳站住,不等三人缓过气来,疾挥长剑横扫。三人分举兵刃挡住,又爆出当当当三声急响。我看准了他们出招的路数,再不留余地,出手如风,剑招飞闪,这次当当当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三人手中的长剑都被挑落脱手,掉在地上。 那四个弟子惊疑不定,转身就逃。 我得意一笑,去看那男子,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漠然的看着前面。 我顿时有点失落。这人怎么这样,就算你不懂武功,见我毫不费力的一挑四来救你,好歹也该也投给我一个崇拜的眼神让我虚荣一把吧? 看他一身又是泥又是灰,连厚厚的粗布衣服都磨破了好几处,转念一想,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自然不知道刚才那四人有多强,我使的招数又有多精妙,我干嘛跟他一般见识。 我走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绳索:“喂……那个……兄弟……”本来想尊称一声公子,但瞧他那衣衫褴褛的样子实在不怎么像公子,只好还是沿用原本搭讪时的称呼,“抓你的四个人被我打跑了,你可以走了。” 他对我微微一笑,一张丑脸上露出感,好像压根没把刚才的危险当作一回事。 “刚才那个对你拔剑的人,他武功很厉害的,要是我出来的晚一点,他手一动就能把你脑袋削下来。” 见他无所谓的样子,我故意这样说想吓唬他一下,但我发现我是对牛弹琴,他半点没害怕,还回头来冲我笑了一下。 “你怎么事不关己似的,下次再这样遇到有人欺负你,可就不会有人来救你了。”我有点不高兴的说。 他低下头去。正在这时,后面一个人声说道:“魔教的奸徒,你们还想逃到哪里!” 我回头一看,十名青城派弟子从林中跃出,其中便有那四个刚才被我打走的,原来却是去搬来了援兵。我将那丑陋男子扶到树下坐好,说道:“什么魔教奸徒,那么难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是魔教了?” 一名高大的青城弟子越众而出,指了指那丑脸男子说道:“如果你不是魔教的人,就把他留下来。” “那就抱歉了,你们摆明了是要他的命,我自然不能看着不管。”我一边说,一边挡在他身前,暗自庆幸亏好刚才夺下的长剑到现在还没扔。 “多说无益,出手罢!” 刷的一声长剑出鞘,那人一声呼啸之下,其余九人团团围了上来。十柄长剑闪闪生光,一步步向我逼近。 我适才刚对打过一场,之所以能胜过那四个青城弟子,全仗自己看准了他们的招式路数,之后凭功力占了先机。但现在十人同上,所使的诸般不同的招数,同时攻来,我哪能一下子一一看清,在这十名好手的分进合击之下突围而出?惶急之下,只能不停舞出剑花护住全身,至于如何破敌,更是无暇无想。 突然之间,眼前的人影少了三个,我一怔之下明白过来,向树下看去,三名青城弟子已经挺剑刺向那丑脸男子。我大惊之下,乱了方寸,再顾不得恋战,长剑斜劈直斫,手腕抖动,嗤嗤嗤嗤四声轻响,四名弟子左臂、右臂、左腿、右腿上分别中剑,大叫一声摔倒在地。 树下的那三名弟子听到同门的惊呼,动作一窒,我这才想起“流风回雪”的招数,飞身上前,直纵横跃,电光火石般一瞬之间,劈手便把剩下 分卷阅读14 六人的兵刃全都夺了下来,啷啷锵锵的全部扔在地上。 我眼光望向那丑脸男子,这次不同之前,他挺直了腰,一双眼睛凝视着我,眼光中流露出十分焦虑关切之情。我对着他哈哈一笑:“别怕,这种程度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 “请少侠留步。”适才年长的那个青城弟子高声说道,“你的武功内力纯正,招数精妙,显然是我武林正道一途,并非邪魔外道,却为何要如此袒护魔教妖孽,同流合污?” 我回头说道:“我说了,他不是魔教中人,他半点武功不会,半分内力没有,不过就是一介平民。” “少侠此言差矣。魔教人诡计多端,心怀叵测,把武功内力隐藏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有人会隐藏自己的武功故意被你们抓来杀么?” 那弟子一时语塞,半晌才说道:“少侠有所不知。我们当时在城中遇见他,他的身上竟带着这个物事。我们便将他抓了起来,不管问什么,他都不开口。”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个火焰状的镶金黑玉。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天重门令牌。” “魔教令牌?”我大吃一惊,看了那丑脸男子一眼,他脸上露出茫然无措的委屈表情。 “这令牌在他身上,想必此人不但身出魔教,还是教中数一数二的重要人物。” “他,他是重要人物?!开什么玩笑?!”我看了他那一身土里土气的粗布衫和坐在地上的委顿之态,说什么都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一个半点内力武功都没有的人会在魔教里身当大任?”我看是他无意中捡到这玩意,觉得值钱所以留下来准备拿去卖还比较可信一些。 “你说的有理,但既然他身携令牌,那我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自称名门正派,原来就是这样草菅人命,滥杀无辜吗?”我气愤的大声说道。 “正邪不两立,维护武林正道,自是免不了牺牲。正义至上,大义灭亲。大是大非,邪魔外道,纵是自己的亲人都不可偏袒。” “够了!”我倏然举起长剑,“人我是绝对不会交给你们的,你们打得过我就上,打不过我就别啰嗦!”我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扶起那丑脸男子:“我们走。” 青城弟子顿时僵住,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离开,却无一人敢上来阻拦。 我走的甚快,他这次也毫不耽搁紧紧跟着,两人行得片刻即到镇中。 “这里是是非之地,我也不能多留,”我对他说,“本来想一直把你送到客栈,但我师哥还在等我呢,我要回去了。” 他望着我,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那我走了,”我说,“你也小心点,别让他们再撞上。以后别贪小便宜,乱捡东西了。” 他又点点头。我转过身的时候,他忽然拉住了我的袖子。 “怎么了?”我问。 他拉过我的手,在上面用手指一笔一划的写道:“名字。” 我哈哈一笑:“我的名字不好听,你就不用知道啦。再说对我来讲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身后忽传来喧嚣:“让开让开,别妨碍我们找人!”声音甚是耳熟。 我连忙拉住那男子躲在一家店铺之后,看见竟然又是青城派弟子——这次足足来了数十人之多,白色头带,青衫长剑,在街上横冲直撞的追查,场景颇为壮观。 “爷爷的,他们有完没完了!”我怒道。“竟然来了这么多人!”心下暗想,青城派出现在这一带绝非偶然,必也是来追查魔教容止危的,看这么多弟子,竟似是倾巢而出,我对付不了也就罢了,万一被辨认出身份,那是大大的不妙。绝对不能再出手了。 想到这里,我拉起那丑脸男子便往人群中逃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钻。不知道穿过第几条巷子,看见熙熙攘攘的一大群人挤在楼宇之前,里面传来“天九王,通吃”的吆喝声,我立时想也不想,快步走进,伸手推门。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歪戴帽子,走了出来,斜眼看我,问道:“干什么的?” 我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一边往里挤,一边急急回答:“手发痒,来赌几两银子。”那汉子一把拦住:“赌什么赌,这里又不是赌场,是堂子。” 我茫然四顾,心道原来是店堂一家,可不知是卖什么的。听见几个年轻男子的大笑声,吆喝声从房内不断传来,便道:“那有没有男子的衣服?拿几件出来,我买你们的。” 那汉子皱了皱眉:“这里只有姑娘,没有相公。你要找男人,该当去对面的问菊院,到我们醉情楼来做什么。” 我瞠目结舌,这才知道原来自己闯进了一家妓院。那汉子是个龟奴。眼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避难要紧,当下笑道:“姑娘也好,快让我进来,只要人多,银子我大大的有!” 到这里来玩的人一般首先要求姑娘相貌好,而我开口则是只要人多就成,那龟奴上上下下的奇怪的打量着我,似在怀疑我是天赋异秉之人,进去叫来了老鸨。老鸨见我们一个衣衫褴褛相貌丑陋,一个浑身是灰满脸是泥,开口说道:“要叫姑娘须得先给赏钱,你们给的起银子吗?” 我急道:“你把院子里的姑娘通通叫来,少爷每个打赏一两银子。” 那老鸨登时满脸堆欢,喜形于色:“哎呀,两位少爷快点请坐,咱们这儿的姑娘要多少有多少,管保两位少爷玩个够!” 当即传话下去,随着厅堂里一阵阵浓香扑鼻,挤满了涂脂抹粉的莺莺燕燕,将楼下挤的水泄不通。 我心中一阵高兴,虽然这小地方的妓院之中,实在找不出什么美女,众妓或浓眉高颧,或血盆大口,或粗手粗脚,比我身边的那丑脸男子还着实难看几分,但我自小就听说妓院是男人最爱去的地方,生平第一次来妓院,也算是开了眼界。 我得意的清清嗓子,大声说道:“少爷我今天把这里包下了。已经在此的客人不必赶走,但其他外面的人一律别放进来。”老鸨连连应声,众妓拍手称好。 我们走入二楼的上房,门帘开处,扑鼻一股脂粉香气。房中放着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绣花的锦被和枕头,锦被上还绣着一对戏水鸳鸯。茶桌上置着一对红烛,地下两对绣花拖鞋,一对男的,一对女的,并排而置。 我将一干女子挡在门外,扶着那男子走进房内。舒了一口气,笑道:“你说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我看他们多半想不到。” 那男子摇了摇头,脸上又变回了平淡的神色。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这样香艳的房内,气氛说不出的怪异。 我低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裤子膝盖处渗出血迹。我原先以为他是腿麻所以走不动路,现下看来竟是受了伤。我立刻伸手去解他的裤子,他拉住腰带一个 分卷阅读15 劲的摇头。 “你怕什么,我们都是男人。”我这么一说,他才放下手,但仍显得很不情愿。我将他身上的粗布长裤脱下,笔直修长的双腿露了出来,白皙的右侧膝盖上有一处颇深的伤口,似乎是摔倒时被石头磕破的,而粗布不吸水,所以开始我没瞧出异状,刚才走了半天的路,一路裤子磨着伤口,这才渗出血迹来。 我走到床前,撕下一块床单,俯下身为他裹伤。他将两腿略略分开了一些,我的眼光无意的扫过他的腿间,忽然觉得……就算是两个男人……也似乎有点不妥。 “你就在这慢慢呆着,没事做无聊了就叫姑娘进来陪你,”我说,“等过了今晚你再走……” 他不说话也不点头,只是看着我。 突然间门帷掀开,老鸨慌慌张张的跑了来,说道:“小……那个少爷,门外来了一帮人,几十个呢,都是凶霸霸的样子,说要找人,要搜我们醉情院,这个,可非得放进来不可了哪……” 我跳起来:“是不是头绑白巾身穿青衫,还背着剑的?” 那老鸨一拍腿:“一点不错!你怎么知道?” 我咬牙切齿道:“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年头娶了老婆,连嫖院都不许了吗?” “这话怎么说?” “实不相瞒,我上个月刚成亲,没想到老婆如此泼辣,不准我出来嫖院。我偷偷出来嫖一次,她竟找来这么多人搜查我……” 老鸨顿时了然:“原来如此!” 第九章 老鸨身后众妓议论纷纷:“如此蛮不讲理的女人,少爷不妨将她休了,天天来这里玩个痛快!” 我苦着脸说道:“眼下还休不得,若是事情闹大,我爹非打死我不可。大家不要惊慌,每个人再给二两银子,人人都有,决不落空。”我从怀里又摸出十两银子,交给老鸨,吩咐:“快去给我备一匹马,等在后门口,再拿两件男人的衣服过来。” 那老鸨赶紧接了银子出去,回来说道:“前门都快被他们打散啦!后门口暂时还没人,你们赶紧些!”我大派银子,骂道:“这个泼妇,尽坏老子好事,连玩都玩不尽兴,还不如休了干净。众位姐姐,要是他们硬闯进来,千万好歹拦住他们,别让他们上来。”当下把身上的银两都拿了出来。 众妓群情楼是你们说查就查的?臭婆娘别以为人多就能算老几了,自己没本事,老公才会到院子里来寻欢作乐!惹毛了老娘……啊哟……竟然想动刀子么?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杀人啦!!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我一听,知道青城派弟子必已将门撞破,当即将那男子推向后门:“快走!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那男子回过头,深深望了我一眼,又是揖了一下,轻挥衣袖转身便出门上马。衣襟飞扬之处,长发翩然,策马飞驰,惊鸿一瞥,背影竟是说不出的潇洒风流。这身妓院长衫设计的倒是不错,要是他一路上遮住脸,说不定还能迷倒一片姑娘。 我转身回房,慌慌张张叫龟奴给我打水洗脸,将脸上污泥擦了个干净,恢复了本来的面貌,再换上一身男装。正系腰带,只听得楼下兵刃相交之声大作。青城派弟子竟在妓院动起手来,将拦在门口的老鸨和龟奴推得左右摔倒,众妓正联合一致阻住他们。一时之间,妓院中呼声震天,骂声动地。 青城派弟子毕竟不可对女人出手,转而砍起妓院的物什,犁木桌椅,红木床榻,乒乓咯喇之声不绝。老鸨冲上楼梯,惊叫:“小少爷……拦住不啦,他们在砸东西!!”脸上肥肉直抖,口中念佛,心痛无已,猛然一惊,“咦,小少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将梳理整齐的头发匆匆绑好,说道:“赶快叫两个模样好点的姑娘上来,其他人拦不住就别拦了,让他们来搜吧!!” 只听一人说道:“你五人搜东边,他五人搜西边,我们搜楼上,要是见到那男的,要拿活的。他没武功,抗拒不了。当心他身边那小子。” 我拉着两个妓女,在房中大剌剌的坐下,六个青城弟子走了上来,粗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怀搂一名妓女,说道:“兄台当真明知故问。在妓院之中还能做什么?我自然在嫖妓。”那妓女身上浓香扑鼻,听闻此言对我咧嘴一笑,一股大蒜气味直冲而来,香臭交融,将我熏得晕头转向。 那六人打量了我们几眼,其中两个之前跟我还交过手,倒也没认出我来。转身正欲离去,忽然一人说道:“我瞧他很眼熟。” 我心中大惊,脸上仍自不动声色:“兄台莫非常来此家妓院,也是熟客?我瞧你也挺眼熟的。” 另一青城弟子大怒:“混小子,你说什么?” 先前那人盯着我看了半晌,忽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浮剑山庄之人!” 另几个人都停下来:“确实是,在武林盟曾见过浮剑山庄来了三位很俊的公子,有你在内,决计错不了。” 我心中大大叫苦,去武林盟早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怎么竟还会有人认出?当下无可抵赖,只得哈哈一笑,多年来的习惯成自然脱口而出:“众位兄弟竟能认出来。在下浮剑山庄苏澈,跟众兄在此幸会。” 众人瞠目半晌,心里均想:素闻浮剑山庄门规甚严,大弟子苏澈是嫡派传人,竟然偷偷来嫖妓宿娼,当真人不可貌相。 一人问道:“苏少侠怎么会在此地?” 我道:“各位可曾听说魔教在中原做了几件大案?我便是为追查此事而来。” 青城弟子纷纷说道:“我们也是如此,路上撞见一个可疑男子,眼见逃到这里了,正在大力搜查呢。” 我问:“当真件大事,绝不可轻易放过!不知可有线索?” 青城弟子道:“还没有,那贼人有同伙,逃的甚快,到处搜不到。打扰了苏少侠雅兴,当真罪过。” 我哈哈一笑:“我也搜查好些天了,毫无进展,精神压力很大,到这儿来消遣消遣,众位莫要见笑!” 青城弟子搜完整个妓院一无所获,便浩浩荡荡的往街边另外的酒楼而去。我长舒了一口气,拿银票出来赔与老鸨。 时值日以偏西,我此番解手 分卷阅读16 足足解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心急如焚,忙忙的就往回赶。 当我气喘吁吁的回到茶铺时,原本三三两两谈天说地的人群早已走光了,我一眼便看见苏澈和尹康坐在空荡荡的凉棚内,大眼瞪小眼的对着空茶碗。我大步冲上去:“师哥,师弟……让你们久等了!” 苏澈抓住我的手腕:“你到底上哪去了?说去解手,怎地去了一个多时辰?附近四下都找不到你!两天你老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跑的无影无踪,究竟做什么去了?” “师哥,我错了,害你们一直等我……” “不等你不行啊,”尹康无奈又可怜兮兮的说,“银子都带在你身上,我们付不出钱来。” 我一阵心虚,掏出点碎银子出来付了茶钱——银子被我在妓院乱七八糟的派出去大半,剩下的回去一路还不知够不够。想到这里,我后悔不迭,加倍小心的赔不是:“师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罚我吧,不管你罚什么我都愿意!” 苏澈叹了一口气,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是屡教不改,怎么罚都没用的。你身上这件衣服哪来的?” “我、我去逛集市,在店铺里买的……” “你倒好,我们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着你解手,你却去逛集市买新衣服。”尹康咬牙。 “师哥,你还是罚我吧,”我诚恳的抱住他的手臂,“你不罚我,我良心上过不去。” “算了,时候不早,康儿,我们继续上路吧。” 此后一路风平浪静,毋需多言。数日后回到浮剑山庄,还没进大门,家僮便出来报:“苏少爷,掌门要你一回来立刻去见他。” “爹有什么急事?”苏澈自语道。 我心知不妙,坚决要陪苏澈一起去。两人一起进了浮剑堂,师父回头来见到苏澈,登时脸色发青,怒不可遏。 “臭小子!!我苏鸿正堂堂正正,清白一世,哪知家门不幸,竟会养出你这种不知检点的不肖子!浮剑山庄的名誉都被你败尽了!你还有脸回来?” 我从来没见师父这么愤怒过,苏澈惊愕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爹、爹!这从何说起?孩儿到底怎么了?” “你还敢说你怎么了?连我都知道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师父勃然大怒,“上次是到炎珠门偷看人家姑娘练剑,我罚你面壁三月,现下却竟然变本加厉,到妓院去嫖妓宿娼!!” 苏澈一张小白脸一下子全无血色,然后渐渐憋的通红,大声说道:“爹!孩儿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要是我有半句假话,立刻……” 我连忙接话:“师父,师哥真的没有,我们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哪儿也没去。” 师父大声呵斥:“其欣闭口。你和康儿遇事总是偏袒他,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来人!拿棍杖过来,今天非打死这个不肖子不可!” 我大惊失色,扑上去抱住师父的腿:“师父,师父!不可以啊!” 师父咬牙:“这不肖子累得我浮剑山庄声名扫地,数十年清誉毁于一旦,我今天不打死他,旁人必要责我教子不严,管教无方,其父之过!” “师父!师哥虽然有时胡闹,但绝对不是那种不知礼义廉耻的人啊~~师父你怎么相信外人胡说,都不信自家人的话……师哥绝对没去过那种地方,我可以发誓!要是我说了半句假话,立刻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大急之下,棍杖还没拿上来,我就已哭得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苏澈只是咬牙切齿的看着我,一言不发,面色冷如冰霜。 师父仍在气头上,面色严峻,隔了半晌说道:“我确是只是听说风闻,但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澈儿必是行为不检,才招此恶言,不管怎样都须重罚!棍杖暂时免下,罚他面壁思过一年!每日自朝至晚,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便得面壁思过!要是让我知道你嫖妓宿娼确有其事,我立即打死你,绝不容你多活一日!” “啊……面壁一年……那时间也太长了吧……”我忍不住小声嗫嚅,被师父要杀人的眼光一瞪,话头又缩了回去。 就这样,苏澈告别潜心阁不足两月,就又再度宣告入住。这次他将要被禁闭一年,而这一切完全是我造成的。想到这里,我真的后悔极了。我一直眼圈红红的偷偷看苏澈,苏澈却根本瞧都不瞧我一眼,只是冷着脸低着头跪在地上。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晚上我悄悄溜到潜心阁,庭戶无声,月倚阑角。我像以前一样去推窗子,打算跳进去,却发现窗子被从里面闩住了。房内是微暗的烛光,苏澈席地端坐的影子淡淡的映在窗纸上,被窗棱隔成细碎的剪影。 “师哥,师哥,开窗户啦,我是其欣。”潜心阁的门是在外锁住的,而窗户却可以从里打开。我小声的叫着,敲着窗纸,里面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师哥,我错了,你开窗子,听我解释好不好。” 里面还是没声音。 “你不开窗户,我就坐在这里等你哦。” 我坐了下来,背靠着墙壁,仰头看着廊外的疏星。遥山天际,疏星淡月,漏永迢迢清夜徂。小时候我总是喜欢跟苏澈坐在一起数星星,尹康则是糊着满脸的鼻涕蹲在一边。我数着数着就睡着了,然后被尹康的大哭声惊醒,因为他尿了裤子。而醒来的时候自己总在苏澈怀里,他总是很小心的抱着我,怕我着凉了。而现在苏澈跟我只是隔着一道墙,不,只是一纸窗纱,却都不肯打开让我进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揉了揉眼睛,有点茫然自己身在何处,这才想起自己在外面坐了一夜,苏澈还是没有开窗。我悄悄向里张望,蜡烛已经灭了,苏澈不知道睡着了没。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他睡觉的好,明天再来罢。 第十章 次日的重蹈覆辙,自不待言。然而到了第三日,我照旧吃了闭门羹,在外面等了一夜。苏澈这次是铁了心不理我了。 “师哥,”我敲着窗纸,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错了,不该栽赃到你头上,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再相信我一次。” 都不知道说了几千次了。里面没动静。 “你不让我进来,我就再在这里等一晚。” 几百次的毫无效用的威胁再度登场。里面还是没声音。 “我确实去了妓院,但我什么也没做。我就只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出来了,连亲都没亲一下……” 窗户哗的一下打开了,苏澈一脸怒气:“你还知不知道羞耻?连这都说得出口……” 我大喜:“师哥,你终于……” 窗户一下子又要关上,我伸手一把拦住:“不要啊!师哥,你听我解释!”一边说,一边从窗户跳了进去。里面一如此前,空荡荡的四壁,烛台,蒲团,如此而已。 分卷阅读17 “你有话快说,说完就走。”苏澈冷冷的说,“我不想再被你每晚堵在窗口骚扰。” “师哥,我是一不小心进去的,之前我压根不知道那是妓院……” “这已经不重要了,你不用多说。反正我已经替你背了黑锅,不是吗?”苏澈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愤怒。 “师哥,我错了,我以后一定……” “你这已经是多少个以后了?”苏澈大声质问,“为什么你闯了祸总要栽赃到我头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忽然认真的说道,“真的愿意知道原因吗,知道原因以后,不会不理我吗?” “你能有什么原因?” 我转过身,低声说:“师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那次我偷溜到山下玩,把人家的羊全都放跑了。事后我跟师父说是你带我去的,师父罚你面壁一月的事情?” 苏澈怒道:“你栽赃给我的事情何止那一件?自那之后你每次闯祸必要赖在我头上!” “那次是我年纪小,不懂事……” 我还没说完,苏澈便怒道:“难道你现在栽赃给我就叫懂事了吗?” 我红了脸,自顾自的小声说下去:“……你的房间在师父的卧房后面,每次我去都要经过师父那里,每次晚上我来找你,被他老人家看见,他都叫我赶紧去睡觉。” 苏澈说:“你东扯西扯的说什么。” “……可是潜心阁就在我房间后面的山上,我来找你的话,没有人会知道,也没人会说我什么。” 苏澈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我听不懂。” “那次你在潜心阁,我来陪了你一夜,你记得吗?第二天我走的时候,真的觉得好高兴,从来都没那么开心过,所以后来每次我闯了祸,都下意识的说是你做的,我自己都控制不了……” 我的心怦怦乱跳,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好像怀揣一只小兔子,东闯西撞的要冲破我的胸膛。我的手心沁出汗来,隔了很久才开口。 “师哥,你在潜心阁的话,就会离我近一些。只有在潜心阁,我们才能单独在一起。” 苏澈显得很茫然,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虽然白天时时能看到你,我却觉得还是不够,晚上我也更想要和你待在一起。所以,所以……”我咬着嘴唇,寻找着措辞。 “其欣,”苏澈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隔了很久才说,“你想要我多陪陪你,这种想法我虽然可以理解,但不管怎样,你还是不应该到处闯祸,更不应该去那种不该去的地方,不然迟早会声名扫地。”苏澈很认真的说着,顿了顿,“小时候我照顾你是比现在要多一点,我是师哥,你多依赖我一些也没什么,但你现在也长大了,男子汉总要学会独立的。” 我低下头,我想苏澈还是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我决定说的更直白些。 ”师哥,我不是说我依赖你,才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我的声音又点发抖了,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说就说了,怕什么!不要那么紧张! “我……”声音还是在抖,但一咬牙还是说出来了,“我喜欢你,师哥,所以才想跟你在一起……” 苏澈的神情柔和了许多:“恩,我知道。我们师兄弟三人情同手足,从小就比亲兄弟还要要好。我之所以愿意替你背黑锅,也是不忍心让爹罚你。” “不是,不是这样啦。”什么情同手足,我都这么努力的说出来了,苏澈却果然还是不懂。“我不是这个意思,完全不对。” 苏澈很迷惑的看着我,因为先前的生气,他脸上还带着一点潮红,而一双明亮的眼睛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柔清澈,在微微晃动的烛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微光。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我喜欢他有多久了?我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好像自己生来就应该喜欢他似的,不喜欢他我还能喜欢谁呢?师哥从来都是这么好看这么温柔,天天和他在一起,却仍然觉得相处的时间那么短暂,怎么过都过不够,怎么看都看不厌。 我的心跳得很快,声音大的也许苏澈都能听到,心里又是紧张,又是甜蜜。每次在潜心阁和他单独相处时,都是我最珍贵的时光。 “师哥,我喜欢你,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我走到他面前,脸上烧得发烫,压根不敢再抬头看他一眼,于是闭上眼睛,将十五年的勇气汇集到一处,做出我人生最大胆的决定。 我仰起脸,将自己的嘴唇小心翼翼的贴在苏澈的唇上。我从来没有吻过别人,当我碰到那柔软温润的两片唇瓣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晕眩,嗡嗡作响。 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只剩下狂躁跳动的心,和温软如梦一般的嘴唇。 其实只吻了一刻都不到,我却觉得比一个时辰还要漫长。我不敢久吻,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双唇,便即低下头来。 “……师,师哥,我喜欢你,是……” 话还没说完,我便被用力推开了。苏澈的力道大的惊人,我猝不及防的砰一声屁股着地摔在地上,翻滚了一下,爬起来吃惊又迷惑的望着他。 “你……你……”苏澈的声音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从哪里学来这一套的!你,你越来越……你走!不要再来了!” “师、师哥!!” “出去!” “我,我不是……” “不要再说了!”苏澈冷冷的大声说道,“我是你大师兄!本派的门规第六戒,不敬尊长……” “师哥,我绝对不是不尊重你,我,我是真的喜欢……” “什么喜欢!闭口!”苏澈气得脸都发青了。“我们都是男人!你从哪里学来这种龌龊的事情!出去!!” “我,我,我……”看到苏澈的样子,我原本灵牙俐齿的才华一下烟消云散,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师哥,我,不是,呜……”憋到最后,差点急得哭出来。 “你出去!”苏澈用力打开窗户,那刺耳的豁啦一声在静夜里听来简直如雷贯耳,“你再不出去,我就不会对你客气了!” 我被扔出窗外,还是不死心的抓着窗棱:“师哥,你不要生气!我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啦……” 窗户砰的一声死死关上了。 我颓然坐倒。远处树枝上的栖鸟被响声惊动,扑喇喇的扇着翅膀消融在夜色中。四周变得一片寂静。黯淡的星空一片模糊,我低下头来抱住膝盖。 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有些冷了,摸摸衣服有些湿,这才看到明月渐移,夜露湿了地面,冷冰冰的直从屁股凉到背脊。 今天晚上实在是太糟糕了。 要是我不对他说该多好。要是我不吻他该多好。 想到刚才的吻,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刚 分卷阅读18 才的触觉似乎还留在上面,萦绕着苏澈的味道。 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终于吻到他了,虽然惹得他很生气,但……那个瞬间真是幸福。 怎么看都还是我赚到了。 “你不理我,我也要缠着你。我是你师弟,你还能真把我赶走了不成……有胆子就去向师父告状啊!”我自言自语的站起身来,腿都坐麻了,一步一歪的离开。 “哟,二师兄,你这是怎么了?”次日尹康一进我房间就大惊小怪,“你被什么虫子蛰了,眼睛又红又肿?” 我抓过镜子飞快的扫了一眼:“虽然眼睛显得小了一些,却别有一番风味,更加耐看了……” “咦,不像是虫子蛰的,我来瞧瞧。” “你走开啦!” “不要,我是不会走的,嘿嘿,我来仔细看看……” 我捂着眼睛:“要看也行,把你房里的杏子酥拿来,看一眼给一盒。” 尹康立刻遁走的远远的:“你要抢就直说。我不看了。”走了几步又赶紧回来加一句:“昨天师父还问起你把那《绝心录》练得怎么样了,这次出门有没有耽搁练功,我瞧他这两天就要来检查你用没用功了,你赶紧准备准备。” 我僵化原地。果然是祸不单行。那绝心录自打我上次走火入魔后就没再练过,现在更是连口诀都忘了一大半。 后山中一片渚泉竹林是我习惯练功的地方。那里偏僻清幽,苔痕遍陌,人迹罕至,静谧幽远,最适合修习注重静心的内功心法。我端坐其间,全神贯注仰头望天,口中念念有词:“伏羲六十四卦无妄位,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无妄’位在‘明夷’位和‘随’位之间……”过了许久,我终于把第一层心法回忆完毕,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于是对着天空沉声自语:“行了!练吧!”坚定的眼神,毅然决然的口气,让一路寻来叫我去吃早饭的尹康一阵哆嗦。 “时间紧迫,事关重大,早饭我就不吃了,午饭也不用叫我了。”我表情庄重,神态严肃的对尹康吩咐。尹康用见鬼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绝心录》的心法口诀甚是繁复难解,师父只是让我背诵,却并未教我如何修习,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练。只是上次我修练时,感觉相当的难受窒闷,还差点走火入魔。这次再反复念了几遍口诀,仍然没有什么新的领悟,便继续按照上次的方法修习。 然而这次的内息运转却是出人意料的顺畅。不但毫无窒息烦恶之感,口诀上运气导行、移宫使劲的法门,我试一照行,竟是毫不费力的便做到了。片刻间真气贯通,十根手指之中,似乎有看不见的气流涌动,只感神清气爽,全身精力弥漫,第一层心法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便已练成,顿时心下大喜:“这有什么难处?怎么那天偏偏走不顺?” 当下专心致志的练习,只想着越练越纯熟,到师父那里也越好交差。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竟已过去。站起身来的时候,天色既晚,疏林碎影,风舞斜阳远,暮照栖鸟归。我精神抖擞的跑回院落,找尹康去吃晚饭。 “第一层心法已经练好了,跟师父交待不成问题。”我对尹康说。 “那,那么快?”尹康吃了一惊,露出钦羡的神色——也只有在说到武功的时候他才会对我流露出崇拜之情,“你真厉害!下次也教教我!” “没问题!”我边说边端起饭碗,喀喇一声,饭碗裂成两半,跌在地上,一团米饭也掉落尘埃。 仆佣立刻上来打扫,又端了一碗饭过来。我的手指刚碰到碗沿,便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一道裂缝从碗口蔓延至碗底。 这次尹康目瞪口呆,我半晌说不出话。我们俩对望了半天,终于意识到也许是我的内力未加控制的原因。 我从来没想过这门心法仅仅练到第一层,便有如此大的威力,甚至在没出手的时候,手指间的漫溢真气便会裂断坚物。我调整了一下内息,将内力慢慢聚拢收入膻中穴,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碗碟,这次总算没再弄坏东西。 第十一章 武功的进境还没来得及让我感到如释重负,我便又即刻陷入了对苏澈的悲哀思念中。一到晚上,我就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两腿自觉自动的向潜心阁迈进,完全无视于它的主人昨晚是怎样狼狈的被从里面扔了出来。 潜心阁的窗户不出意外的被锁得比以往都死。我已经有了坐守门外一夜的觉悟,倒也没那么焦躁了。我轻轻敲了敲窗纸:“师哥,我来陪你。”里面没有声音。 我便坐了下来:“师哥,不要不好意思啦。”我被你拒绝了扔出来都没放在心上。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走了么。我厚脸皮的想着。 温暖的烛光轻轻跃动的,像摇摆不定的心神。我倚在纸窗下,听见小虫在草间断断续续的鸣叫,漫天星斗洒落在漆黑苍穹。让我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夜晚,苏澈和我掌着灯,在林中草间捕捉萤火虫的往事。小时候我任性顽皮,还有些傻气。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我就扯着苏澈要他帮我摘下来。苏澈说一句不行,我便又哭又闹的扯住他不让他回去。 第二天晚上,苏澈便送给我一只薄绢做的小灯笼,半透明的轻纱中,无数亮闪闪的小星星旋转飞舞,闪烁着微弱却美丽的萤光。 “师哥真厉害!真的给我摘到了!”我乐的合不拢嘴,扑进苏澈怀里,抱着他蹭来蹭去。苏澈很温柔的摸摸我的头发:“不管其欣想要什么,师哥都会给你。” 那时候自己高兴的要命,长大了才发现,其实苏澈给我的并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师哥,今天我又开始练师父传授的绝心录了,就是上次我练走火的那个。”我自顾自的说着,“今天只练了一天,我就把第一层心法完成了。” “这次一点都没遇到困难,比第一次练不知道顺利多少倍。不过,练完以后,我觉得我的心口很痛啊……哦,也不是很痛啦,就有那么一点儿痛。” 我知道苏澈在听,因为我看见他的影子晃了一下。要换作以前,他早就会过来嘘寒问暖,关心的问其欣你怎么会痛了,我来给你看看什么的,但他今天什么也没说。 “师哥你放心啦,我虽然没什么优点,但练武功还是很聪明的,一学就会。不过,要是你能陪我一起练多好。”我说,“师哥,你放我进来练功好不好?” 里面没动静,苏澈自是早就深知我的厚脸皮,昨天刚被拒绝今天又要进来练功,多半打得不是什么好主意。 “师哥,连练功都不行?我又惹你生气了么?” “虽然知道会惹你生气,但……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师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都那么好,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喜欢你吗?我找不到比 分卷阅读19 师哥更好的人了。但是你从小就只会关心我吃得好不好,穿的暖不暖,身体怎么样,武功怎么样……我心里想的事,你却一点都不关心。”我顿了顿,“每次一想到长大以后,可能总有一天要分开,我都会伤心的很。小时候就在想,师哥以后就算是成了亲,我也要跟过去,做书僮……哦,不对,是侍童……” “行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有完没完?”苏澈终于忍不住了,开口训斥。枉费我一贯擅长甜言蜜语,此次又是出自真情实意,自觉感人肺腑,催人泪下,苏澈却偏偏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完,完了。”我赶紧打住。 “你还不回去睡觉?” “房间里太热了,我就在这里睡……” “不行!” “那,那你放我进来……” “更不行!” …… 接下来的数日之内,我白天练功,夜晚守门,过得倒也作息有序。《绝心录》第一层心法初时我还不善于控制,碎碗破门之事时有发生,但几日从早到晚的苦练倒也不是白费,很快我便收放自如,制衡有度了。此时我已经知道师父告诉我《绝心录》是本门的无上秘笈绝非虚言,他没有偏袒自己的独子,却首先将它传给了我,我心里对师父又增添了许多尊敬和感,眼下竟轻易做到,连我自己都傻了眼站在当地。 “其欣果然用功了,进境不小,师父真的很高兴!”师父扔下手中的剑柄,慈爱的笑着,转眼看看尹康,“康儿,看见了么?你二师哥进步这么大,你也要多努力才行。” “是,师父!”尹康连声应道。 “不过,其欣,”师父话锋一转,“为师想问你,你是为了什么要练武功?” 我不解的看着师父——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我练武功是因为师父教武功,因为苏澈,尹康,师兄师弟都在练武功,这有什么为什么呢?我答不上来。 “你很聪明,武功也越来越好,可你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练武功。你只是为了应付师父的检查吗”师父说道,“江湖中人习武乃是常事,有人是为了强身健体,有人则只因嗜好武学,有人为了扬名立万,有人为了争权夺势。那么,你练武又是为了什么?” 多年来的经验让我知道师父又开始对我进行思想教育了,于是躬身道:“请师父指教。” “其欣,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然而无论如何,须知一切要以武林正道为重。数百年来无数英雄豪杰,花了无数心血,追求都是和谐与正义。要做一个真英雄,真豪杰,却也不是全凭武功。这一点,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要谨记在心。” “弟子明白。” “这次让你们去追查魔教之事,因为事出蹊跷,所以让你们尽快回来,但我们与魔教之间的斗争却不会停止。自古正邪不两立,虽然邪不胜正,但一念之差堕入魔道的事却常有发生,往往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人常须自省自检,方可明察其身。你性格浮躁,顽皮的小事我不计较,但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不可有丝毫的含糊。” “是,师父。” 那时候,师父说的话我其实半句也没听进去。我在想我能遇到什么大是大非的问题?我唯一的问题就是想与师哥在一起,不问世事的终老此生,如此而已。 不知不觉中,大半年的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武林各大门派高手遭戮一案不但至今仍未查出,而且命案仍在继续发生。江湖上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一时间谁也不知道真相,只有传说愈演愈烈,甚至说,多年来隐于江湖,匿身魔教,从不露面的容止危,现在又重出江湖。 我已经将《绝心录》修到了第三层。这心法甚是奇怪,每层心法在第一次练的时候总是难免走火,搞得窒息吐血,浑身剧痛,然而到第二次练的时候就像奇迹一样的顺畅,武功飞速精进,真气充盈,沛然莫之能御。 苏澈在潜心阁也安安静静的呆了大半年,虽然我每晚骚扰可能让他心神不宁,但苏澈毕竟是苏澈,控制力比我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前三月我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放我进屋。随着季节的变更,深秋过去,冬季来临,苏澈终于不忍心让我在屋外死守,开窗放我进来。 虽然进了屋,苏澈大多数时候都是专心修行打坐,聊天闲扯的时候他也是正正经经的,绝口不提当晚的事,我一说喜欢他,他就板起脸来好几天不跟我说话。不过对我来说,能这样陪在他身边便已足够。 数声鹈鴂,又报芳菲尽。转眼已是来年五月,雨轻风色暖,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飞花雪。 苏澈最喜欢这样的暖春时节。我害得他在潜心阁中闭关出不了门,便摘了好些桃花杏花,每天晚上都带给他数支,后来一次上树还捉到一只很漂亮的画眉鸟,我直接抓着它乐颠颠的送给苏澈,苏澈瞪了我半天,还是将小鸟放生了,将花留了下来。不过数日,潜心阁中便素香浮动,琼花围绕。 这日晚上我如往常一样去潜心阁报道,身上揣满了糕饼花枝之类。在后山狭窄的山道上,眼前忽然闪过两道黑影,一纵即逝,我转头看了半天,都再没看到踪迹。我以为 分卷阅读20 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自从练绝心录以来,时不时就会有些心口痛肚子痛,外加头晕眼花之类。师父说是我太过急于求成所致,每每用真气助我疗伤,还吩咐我不要太过,真是让人困扰啊。”一个低沉悦耳得足以绕梁三日的嗓音柔声说道,“是嫌我太过怠慢,到今天才来见你么?” 一个年轻男子微笑着站在凉亭中,背后是碧水瑶池,云霭环绕。他墨黑柔亮的长发披向背心,两绺用银色丝带轻轻挽住,垂在胸前,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似真似幻,当真非尘世中人。 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周围的美景顿时黯然失色,我的世界观有一瞬间产生了动摇。 一直以来我认为苏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但现在我还是不得不承认,除了苏澈,我从来没见过比他更美的人——我当然不愿承认——其实他比苏澈还要好看的多。 那是一张狂狷而绝美的脸,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额心正中刺着蓝黑色火焰状的花纹,仿佛是一簇心火燃烧,端庄中带着莫可名状的邪意,英挺却又有说不出的魅惑。 那样的花纹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触碰着自己的嘴唇,笑容勾魂摄魄,夺人心神:“真要是为这个生气,那我非得要好好补偿你不可……没想到苏公子洗去脸上泥污,竟然长的如此俊俏,真是让人过目难忘。” 苏澈怒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我根本不认识你!” 那男子微微一笑:“你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就成。” 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对他很有敌意:这家伙当他是谁啊?摆出一副 分卷阅读21 跟我师哥很熟的样子! 起身就想跳下去,转念间但又不禁疑惑:苏澈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了?怎么从来没听他提过?忍不住再继续听下去。 苏澈大声说道:“你把我掳到这里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呢?”他的声音低回柔软,自自然然的随口说出,却带着说不出的魅惑,虽然隔得很远,就好像贴着人的耳朵低语一样。他忽然伸手抬起苏澈的下颌,“我们都有快一年没见了,我也记不清你的长相了,似乎有点变了,我想好好和你……” 苏澈额上青筋暴起,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愤怒的叫道:“放手!不要碰我!” “不用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他微微上扬的眼角像是故意生来蛊惑人心似的,靠着苏澈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腰,微微一笑,浓密的黑色睫毛像小扇一样覆在幽深的眼睛上,又是温柔又是戏谑,“你我不是还一起做过更出格的事么?” 我只感到全身的血液一下涌上大脑,忍无可忍的大喝一声:“放开我师哥!”纵身而下,顺手到身后想“唰”的一声拔出长剑,一摸却摸了个空,我这才想到自己匆忙追来,连兵刃都没带。就算是处在两手空空的劣势,我也无法抑制胸中的怒火,叫道:“丑八怪!不许碰我师哥!” 他倏然起身,拦在苏澈身前:“你是谁?怎么来这儿的?”他大概一辈子都没被人骂过丑八怪,但俗话说“相由心生”,见他对苏澈动手动脚,我自然是越看他越觉得不顺眼,丝毫不觉得自己骂得有什么过分。 苏澈吃了一惊:“其欣!你怎么来了?”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你才会知道还是师弟好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却见苏澈仍然一动不动的坐着,焦急的说:“师哥!你没事吧?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快到我这里来!” 苏澈的脸涨得通红,听我这么一说急得连眼圈都红了起来:“我被点了穴,动不了。” 我愤怒至极,二话不说,挥拳便上。眼前的身影不退不避,微笑如故。 我只觉肋下和腰间一阵凉风,心知不妙,一招尚未发出,章门穴就被点中了,一下子酸麻无比。风似流水花如雪,我看见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乌黑的头发像水中晕染开的墨丝,在鼓荡的真气中翻飞。他几乎完全没动,只是左手的指尖对准了我,如此而已。 我整个人就这样栽倒下来。 ——他出手实在太过迅捷,如电闪,如风过,事先又没有半分征兆,实在是可怖可畏。只是电光石光的一刹那间,我便知道自己的武功跟他相差实在太远,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不禁懊恼自己的鲁莽出手。 苏澈惊慌的嘶声叫道:“其欣!其欣!” 他站在我身前,冷冷的看着我——他看我的眼神跟看苏澈时的温柔专注完全不同,冷然肃杀,还充满了轻蔑不屑之色;原本像是漾着水波的凤眼现在比冰霜还要寒冷,额心的黑火图腾隐隐发出蓝色的幽光,他此时一定想杀了我——他高傲的站在我的面前,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 “你不许碰我师弟!你放了我师弟!”苏澈在他的背后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他一愣,将手缓缓放下,转头看着苏澈,回复了温柔的语调:“苏公子说怎样,那就怎样好了。不过,你拿什么来谢我?” 苏澈昂然道:“你放了我师弟。他只是来救我的,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不行!师哥!你怎么能留在这里,这奸贼对你心怀不轨,我非把你带走不可!” 他有点好笑的看了我一眼:“你有这个本事吗?” 我兀自嘴硬:“你有种就把我跟师哥的穴道解开,我们自然有本事回去。” 他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你师哥我自然会照顾好他,至于你么……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得留点东西下来。” “留什么?” “舌头和眼睛。” 苏澈急道:“不行!你,你放过我师弟!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他犹豫了一下,细长的眼睛玲珑剔透,目光从我身上转到了苏澈的脸上:“那好吧。我放他走。” 我只觉头顶一阵剧痛,就一下子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眼前四周是长长的浸染着夕阳的碧草,泛着金光一层一层的伸展向远方。 这景色很眼熟……就是浮剑山庄的山脚下。 我是怎么回来的。 我爬起身来,眼前一阵发黑,头昏眼花,整个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身上痛的要命。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衣服都被碎石磨破了,腿上被割裂了不知几个口子。我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口中骂道:“奸贼,要是我师哥还没回来,老子跟你拼了。” 到了潜心阁门口,看见苏澈好端端的坐在里面,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师哥!”我扑进窗去,“你没事吧?” “其欣!”苏澈抱住我,急急的扯开我的衣服,“你身上怎么了,衣服都破了,我来看看,伤得重不重?” “不重,没什么伤,不用看啦。”我忽然自惭形秽,本来自己的腿就没什么好看,再添上血口子泥巴什么的,师哥多半会觉得很丑,我捂住自己的衣服和腿,“师哥,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苏澈满脸红晕,我急急的拉扯着他的袖子:“师哥,你怎么了?” “他没对我做什么,说并不会勉强我。” “呼……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那个混蛋,要是敢乱来我非……” 苏澈猛的抬起头来,怒容满脸:“其欣!你怎么会和魔教的人勾结在一起?” “嘎,你说什么?什么魔教?” “今天的那个人,是魔教的人,你没看见他额上的黑火刺青吗?” 我心中越来越讶异:“我根本不认识他,怎么说得上勾结?” 苏澈咬牙道:“他口口声声说与我有故交,还一起……一起在青楼胡闹……这种事情除了你,还有谁做过?” 我大声说道:“绝对没有!这人我见都没见过,怎会与他有什么故交?何况我清清白白,什么时候在青楼胡闹过了?我只去过一次青楼,还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什么都没做,也压根没见到他那样的人……” 苏澈脸色渐渐缓和:“你经常胡闹,别说不知道,一念之差堕入魔道的事常有发生,但我想你也不是不知大是大非的人,我们是武林正道,跟魔教邪道水火不容。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让爹知道,一起商量对策。” “告诉师父?”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这……怎么说?” “照实说。”苏澈正色道,“我可以肯定他们是魔教的人,离开血尘山来到中原,不知有什么图谋。我们无意中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正是剿灭魔教 分卷阅读22 的大好机会。” “剿灭魔教?”我有点迟疑的搔了搔脑袋。 那个年轻男子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那双绝美的眼睛带着说不出的邪意,真气凝聚成的罡风卷起他的衣裳,在碧潭瑶台之上,云霭叠嶂之中,如一羽化墨色的蝶,妖异而美艳。苏澈说他是魔教中人,恐怕确实不错。无论是外表,举止还是言行,都很难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第十三章 我按照苏澈的意思,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的禀报给了师父。 “你提到的另外两个人,那个使剑的多半是云泽天,那把剑名为解冰剑;那个用古怪兵刃的是萧影,那东西叫锁鳞刃,相当厉害。两人分列魔教的左右使——降风使和瞬火使,在江湖上行踪隐秘,神出鬼没。” 我心中讶异不已,再说到后面,除了把他钟情于苏澈的情节略过不提,将自己武功不济的惨败经历一笔带过,其他的部分事无巨细禀报的一清二楚。 师父的神色越来越凝重:“黑色火焰是魔教的图腾,额中心带有黑火刺青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魔教教主容止危。” “容止危?”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见到的竟然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 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竟然还是我的情敌。 —◇—◇—◇—◇—◇—◇—◇—◇—◇—◇—◇—◇—◇—◇—◇—◇—◇—◇— 七日之后,中原武林数大门派的掌门便来到浮剑山庄之中,连同少林寺本观大师和武当青晖道长。大家秘而不宣,共商大计。苏澈提前结束一年的面壁思过,与我们一并坐在浮剑堂中,共商大计。 “此事非同小可,魔教不知与什么人暗中有勾结,设下了什么阴谋,来对付我浮剑山庄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以浮剑山庄一派之力,无法与魔教抗衡。这是中原武林的大事,自然要大家共同商议,一同铲除魔教。” 众人乍闻此讯,无不哗然。青晖道长说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既然容止危见到了苏掌门的两位弟子,为什么不下毒手,还把他们送回来?” 苏澈朗声回答:“魔教诡计多端,行止邪肆,自然没法以常理判断。无论怎样,既然发现了魔教的行踪,自然应当追击到底。” 师父说道:“千百年来,江湖上仇杀斗殴,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死于非命,推原溯因,多半是因为正邪之战而起。这次集合大家前来,实是冒着重大危险。不过,身为武林中人,为维护正义,无论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是理所应当的。” 本观大师说道:“苏掌门说的极是,只是魔教势力强大,这次却不知有何居心。贸然追击只怕有所欠妥。” 师父说道:“血尘山离中原万里之遥,容止危这次出行,想必没有带出魔教教众,否则的话,早就惊动了大家。” 众人点头:“那倒也是,那么远的路途,若是万千教众一同跟随,行踪还有甚么秘密可言?” 师父继续说道:“据我愚见,容止危这次身边仅有数位亲信跟随,‘风火二使’是肯定有的,三大长老,四大护法权且算在其中。这十人武功虽高,但若是我们倾中原之力,集众人之智,未必就胜不过他。这次苏某已下了决心,无论大家是否愿意同心协力,我们浮剑山庄都将不遗余力,甘做前锋,扫除一切障碍。” 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此时竟不约而同的一齐安静下来。 我一个人继续指点说道:“逆流而上,便是一大片树林,进去后就能看到碧潭水榭,沿着水榭直到瑶台,我就是在那里见到容止危的。” 众人没一个接话。气氛一下子变得异常怪异凝重。过了许久,一人接话:“去啊,怎么不去?”众人原本都来自名门大派,武功个个都不弱,此时却都仰头看着瀑布,还是没人动作。 我为难的抓了抓脑袋。师父沉声说道:“澈儿,其欣,康儿,你们是浮剑山庄的弟子,理应身先士卒,你们先上去。” 我们三人应道:“是。” 我微微犹豫了一下,见苏澈昂然走上前去,急忙快步跟上。尹康在我身后,三人一起逆着瀑布攀到岩上。 林中一片静谧,浓荫透不下多少日光,显得黑暗诡异。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瀑布的哗哗水声回响着。 我冲着瀑布下的众人挥了挥手,表示我们三个没事。众人这才推推挤挤的一个挨着一个攀了上来。 我拔出背后的长剑,按着原先的路途往前走去,苏澈,尹康和众人也都抽出兵刃,紧握在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行到此时,已是步步谨慎小心。 我的手心也紧张得沁出了一层细汗。我是所有人中唯一与容止危交过手的人。只有我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想到当初连他出手都没看清,就已被他点倒在地,我到现在仍不禁心有余悸。 然而,这次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却不见了当时的碧潭水榭,眼前所见已与初次来时大相径庭。众人越来越惊疑不定。又行了一盏茶时分,苏澈说道:“其欣,我们好像又绕回原来的路了。” 我抬眼望去,此处已是树林深处,林中阡陌本来就怎么看都是差不 分卷阅读23 多,而现在则确实又像是回到了。 我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上次分明就是这么直着走去就到了!” 尹康插口:“二师哥,你不会是不敢见到容止危,故意乱绕吧?” 我怒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有不敢过了?” 苏澈说道:“康儿,不要乱说,其欣不是那样的。当初我被劫的时候,其欣一路追来,毫不犹豫的对容止危出手……” 尹康说道:“那他也是为了你。要是平常没事要他去和容止危对战,他有多远就会溜多远……” 众人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议论了一阵,大声问道:“你到底有没有来过这里?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晚辈确实来过此地,也见到了容止危,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可现在……” “华公子说是见过了容止危,现在却根本找不到路,那么,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到底存了什么心?” “这个,晚辈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有口难辩,心里暗暗叫苦,同时也疑惑不解:上次明明就是这么顺路就走来了,怎么这次竟会绕进迷阵里? “其欣,你再仔细想想,上次是怎么过来的。”师父对众人的责问微带愠色,温和的对我问道。 “师父!上次我真的是直走就到了!” 师父皱了皱眉头:“其欣,不要再让大家跟你一起兜圈子了。这样吧,你和澈儿,康儿,你们三个先去找到路,再把大家带过去,如何?” 尹康满脸委屈的看着我,苏澈走上来,对我说:“走,其欣,我和你一起去找。”回头说道:“康儿的武功还弱,这么危险的事就不要去了,我和其欣去就好。” 我猛的抬起头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找不到路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既然是我带路,就让我一个人先去找好了。师哥,你留在这里,那奸贼对你心怀不轨,你千万别跟我去。” 苏澈说道:“别开玩笑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走!” “师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有事的!我打不过容止危,难道要逃还逃不掉?从小到大我哪次被人抓到过?”我安慰苏澈说。 苏澈还在犹豫,我推开他对师父一躬身:“师父!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弟子一定会找到路的!” 说完之后,转身便走了出去。 —◇—◇—◇—◇—◇—◇—◇—◇—◇—◇—◇—◇—◇—◇—◇—◇—◇—◇— 我知道顺路直走必然又会绕回前途,于是便往路边的树林深处而去,面前的道路,一眼望去尽是长草密林,小径越来越窄,又走一会,草长及腰,到后来路也不大看得出了。 想到第一次来这里时,在瀑布之下的树林中也曾迷路过,眼前的迷阵,十有**是藉由五行奇门之术,所以会有五行生克、阴阳八卦的变化。 我彷徨无策,踽踽独行,其时日头渐渐偏西,照得我一条长长的黑影映在青石板小道上。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着自己的影子,斜斜的指向西南方向,正是伏羲六十四卦中的“明夷”和“无妄”之位。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练《绝心录》,不由得顺其自然的想到绝心录的口诀:“乾坤相向,震兑相离,离巽相下却显得端正的要命:“你要见我做什么?” “那个,我有话要跟你说。”我拼命拖延着时间,身体慢慢向后挪。 “要说什么?” “这个,你先让我歇一歇,大老远的跑来,你还把我腿弄伤了……” 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来,一双清亮的眼睛也弯了。眼角微微向上,看上去像是在诱惑人似的。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只要微微一笑就能如此勾魂摄魄的人。 他是我的情敌。虽然这样,我还是不得不 分卷阅读24 承认他是真的很好看。 甚至……比师哥还要好看。 然而就算是这样,就算他是在微笑,他的眼神仍然是冰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是吗,那我让你永远都歇着,如何?” 我这才看到他的手指间还拈着一片树叶。他雪白修长的手指在碧绿叶子的映衬下,宛如用白玉雕成的一样。虽然只是一片随手摘下的平凡无奇的树叶,可我已经领教过它的杀伤力。 幸亏他手头没有兵刃,不然我多半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不用,不用跟我那么客气……”我连忙摇了摇手,“我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说完话我就走。” 他侧过脸去,轻笑出声,挺直的鼻梁和形状极为好看的嘴唇,尖尖的下颌,洒落的阳光在他完美的侧脸轮廓上勾勒出一条金色的曲线。 “说完就走?你想得还挺美。” 我干咳了两声:“容……容教主误会我了。我真的不是带人来害你。”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容教主,你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神乎其技,不但是天重门的教主,武林至尊,长的还又那么美丽,江湖上崇拜你的人可是大大的多,关于你的传闻,小的听过无数。印象最深的则有两个。” 俗话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绞尽脑汁,溢美之辞滔滔不绝。 “哪两个?”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口中仍然是那么平平淡淡的问来,就像是与他无关一样。 “一是容教主是天下第一高手,也是天下第一美人。小的原本不信,但上次一见之下,顿时心服口服,看来果然不假,于是我对另一个传闻也深信不疑。” 我在心里呕吐了一下,强自压抑住自己遍体的鸡皮疙瘩,摆出一副无限崇拜的表情。 “另一个传闻是什么?”他的脸抬了起来,眼神也渐渐变了,不再那么冷漠,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另一个传闻,据说能见到容教主,便是极大的福缘,见容教主一次,便神清气爽,精神百倍;见容教主两次,便可喜事临门,心想事成;见容教主三次,即可延年益寿,祛除百病……” 我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涌现,容止危却仍然面不改色的微笑着。 “那么说来,你们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了?” “没错。” 我看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自叹不如——这奸贼道行不浅,我拿他束手无策。 他不但微笑,竟然还走到了近前,离我不到一尺的距离,一双剪水黑眸凝视着我的眼睛。 “你这副模样,这说话的腔调,倒是很像一个人。”他柔声说道。 “什么,什么人?”我万料不到他冒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他靠得更近了,还伸手挑起我的一绺长发,缠绕在手里轻轻把玩着:“记不得是什么人了。不过……我对你越来越有兴趣。” 我吓得身上都僵硬了起来,挪动屁股向后退去,无奈摩擦力太大,我挪都挪不动。 “容容容教主你可别开玩笑,小的不敢当。” 他不紧不慢的说:“时间还早呢,我先去料理了那帮家伙,再回来陪你玩。” 声音又低又柔,简直能让人的骨头变酥。而他的脸色却是阴沉冰冷,眼底的杀意让我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不行,你不要去,他们……” 话没说完,只觉后脑‘玉枕’和‘天柱’两处穴道上一阵剧痛,整个人就这样失去了知觉。 —◇—◇—◇—◇—◇—◇—◇—◇—◇—◇—◇—◇—◇—◇—◇—◇—◇—◇— 昏昏沉沉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像是浸在冷水中一般,僵硬的无法动弹。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随后便是砰砰两声跪倒的声音,两名男子齐声说道:“属下救援来迟,罪该万死!请教主责罚!” 慵懒而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本来也用不着什么救援,你们出去吧。” “属下有罪,竟然未能察觉敌情,让一帮鼠辈打扰了教主,还让教主亲自出手,这,这……” “不要紧。”那声音继续淡淡的道,“我累了,你们出去罢。” “那么,这个人……” “他就呆在这里,我来处理。” “是,教主。”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我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景象。 我的手脚被铁索缚住,躺倒在墙脚,手腕上被勒出通红的印记,估计脚上也好不到哪儿去。房间的陈设甚是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几,更显得空旷的房间大的惊人。没有薰香,鼻端却仍是飘来淡淡的清远的香气,雪白的床幔悬垂下来,在透入的凉风中微微摆荡着。 我挪动了一下身体,铁链拖擦撞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床幔一下掀开,我不幸的看见了我最怕见到的那张邪肆而冷酷的脸。他只随意披着一件雪白的亵衣,连腰上的带子都没系好,露着白皙而结实的胸膛,修长的双腿在长衣下若隐若现。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慌忙闭上了眼睛,继续装出晕倒的样子,觉得自己就如同案板上的肉一般等着被宰割。 过了许久,我听见他冷哼了一声。然后他猛然抬脚,用力踢在我的肚子上。强烈的剧痛让我一下子叫了出来,蜷住身体紧捂着肚子,睁眼惊恐的看着他。 “还想装到什么时候?以为你装成这样我就会饶了你吗?”他淡淡的说道,嘴角微微扬起,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刚才做了什么?”反正逃不掉,我豁出去了,“你想杀我?” 他微微一笑:“你说呢?” 我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我的师父,师哥师弟呢?你把我师哥怎么样了?” 他幽深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师哥?我很喜欢他,自然不会杀他。” 我心中的惶遽更深,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袖,铁链又是一阵响动:“我师哥怎么了!你要是敢对他怎么样,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轻轻眯起了眼睛:“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带人来杀我,装成我喜欢的人的模样来引诱我,现在又摆出一副拼命要保护师哥的样子,你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大喊道,“反正这事跟我师哥无关!我警告你别打他的主意,要杀就杀我好了!是我带人过来的!” 他的脸色一下阴沉了起来,随即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不过……” 他伸手抬起了我的脸,那双狂狷的邪气逼人的眼睛凝视着我,指尖在我的下巴上划过,声音低不可闻:“真好看……真像……” 我身上一阵发冷,将脸拧开:“放手, 分卷阅读25 你干吗?” 他靠的更近了,墨玉般的发丝拂在了我的脸上,嘴唇碰着了我的耳朵,声音便低幽细微的直接从耳膜钻了进去,让我浑身都紧张了起来。 “如果之前你是引诱我的话,那么你成功了……”他低声自语,“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做那么卑鄙的事情……” 我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身体便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我惊慌失措的挥舞着手脚想挣脱,铁链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我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啊!你想干嘛?” 他将我用力掷在床上,砰的一声,我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快被他摔散了,手腕也终于被磨出了血。他用手轻轻一捏,便解开了我手脚上的镣铐,随即压在我身上。我听见嗤啦的布帛碎裂之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想对我做什么?难不成,难不成……是那种事? 我的头脑里模模糊糊,原本从来没有那种概念,现在不知为何却冒出了可怕的念头,我更加用力的挣扎起来:“不要!不要碰我!你这个恶心的变态!你敢这样,我不会饶过你的!”我用要杀人似的目光瞪视着他,恨不得能用眼光直接杀了他。 他像是没听见我的呼喊,抬眼看着羞怒得脖子都红透了的我,嘴角勾起,神情显得高傲而不屑,又是嗤啦一声,我的衣扣崩裂散落在地上,我几乎要哭了,声音也嘶哑的带着哭腔,使出全身的力气拼命反抗:“放开我!否则我会杀了你的!” 他的手指在我身上随手一拂,我顿时浑身酸麻的瘫软了下来,手脚都不听使唤了。眼前那张放大的桀骜不驯的英俊面容,正冷漠的看着我:“杀了我?不要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有本事就试试看。” 我张了张口,竟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很快就将我全身的衣服都脱掉了,将我的双腿撇成令人羞耻的角度,大大的拉开,最隐密羞耻的地方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下,被肆意的打量着。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涨红了脸,嘴唇不住的颤抖,我拼命想逃脱这种羞辱,可无论怎样用力,身体都只能轻微的扭动,完全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他玩弄着我腿间的部分,冰凉的手指猛的捅进我的□,无情的搅动着里面柔软的内壁。 “不要,不要……求你……” 我的嘴唇哆嗦着,嗓子里却只发出了“呜呜”的呜咽声。他点了我的哑穴。我咬紧嘴唇,拼命憋住眼眶中的泪水。 他的手指在我最私密敏感的部位一阵乱捅。我的身体像风里的树叶一样簌簌发抖,那个从来都没有被人碰过的地方,在他粗暴的对待下一个劲的紧缩。 身体在一阵阵的痉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我想起自己曾在梦里和苏澈□的交缠在一起,难道这是上天给我的亵渎师哥的惩罚么。 我从来都只是懵懵懂懂的胡思乱想,却从来不知道男人和男人竟然可以这样,一个男人竟可以这样肆意的玩弄和蹂躏另一个男人的身体。这种感觉竟是那么的惨痛而耻辱,让我恨不得死了才好。 他终于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抓起床上的枕头垫在的我的腰下,然后将我的两腿高高举起。 不明白他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的我,猛然之间,强烈的剧痛贯穿了我的身体!我惨叫一声,立刻压住所有的痛哼,死咬着嘴唇再也不出声。一个比手指粗了许多倍的东西插入了进来,我的脸色变得惨白,汗珠布满我的脸庞,痛得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他的□深深埋进了我的体内。我不停的挣扎着,但没什么用。大张的双腿根本抵抗不了他的动作,双手也被他按在头顶。他的另一只手抓着我的腰,猛烈的抽动起来。 我张着嘴一个劲的吸气,疼痛却仍然像是一个无形的手掌,慢慢将我握紧,捏碎——一切都在消失,痛楚让我所有的神智都溃散了。 □被撑到想像不到的程度,粗大坚硬的物体毫不留情的贯穿,在柔软体内乱撞乱捅,血缓缓流了下来。 就这样,一直到最后。我很希望我能昏过去,可我的意识却始终清醒。 清醒的明白自己的自尊是如何连同身体一起被撕裂,践踏,蹂躏。 容止危从从容容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连头发都丝毫不乱,墨黑的发丝直直的垂下,优雅的靠在床边。他一直好好的穿着亵衣,现在将腰带系上了,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我浑身□的瘫在床上,腰上被抓出了一块青紫的痕迹,只要轻轻一动,白浊粘稠的□就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穴道已经解开了。可我没有力气动弹,也没有力气说话,浑身都疼痛不止。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眼睛失去了生气,空洞的像死了一样。 “来人,给我准备沐浴。”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我浑身一震。门打开了,几个眉清目秀的侍童走了进来,有的手上捧着毛巾,有的捧着浴衣,还有的拿着干净的床单。 他有点慵懒的走下床,继续吩咐:“把这个人扔到山下吧。衣服收拾一下也一起扔了。” 侍童应道:“是。” 我咬紧了牙齿。 “为何不干脆杀了我。”我嘶哑的说,“你不怕我以后再带人来报仇吗?” “没关系。我已经不用担心了。” “为什么。” “你不是很会说谎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隐隐带着妖异的光芒,充满了邪意的笑容浮上了他的面颊,“不过,不知道这次之后,还有没有人会相信你了。” 第十五章 我被他们用那条脏了的床单裹起来,直接拖进树林,扔到了草丛里。我不知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漆黑的天空中几颗黯淡的星星,原来已经是夜里了,身上阵阵发冷,被单已经被露水打湿。 我的身体痛的要命,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微微动了一下,□便是撕裂般的剧痛,看来受伤着实不轻。我心里暗想:“回去的时候师哥看到我这副样子,定然以为我跟容止危二人一番恶斗,重伤而归,说什么料想不到我竟然会遇到这种事。”鼻子突然间就酸酸的,眼睛也越来越开始发热,心里不禁骂自己:你又不是娘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上了一次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以后叫你血债血偿。 我艰难的坐起身,拉下被单,发现自己身上仍然是□。虽然四周一片黑暗,我还是连忙再把被单披上,在草丛里摸索着寻找自己的衣服。摸了半天,总算在不远处找到了裤子,湿漉漉的,又破又脏,我顾不得那么多,仍将湿裤子穿在身上,再去找衣服。 我挨得十余丈,便撑地喘息一会,奋力挨了小半个时辰,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便欲摔倒,我跪在草丛间,借着昏暗的月 分卷阅读26 光四下摸索忽然摸到一个硬邦邦凉冰冰的物事,拾起一看,是半截单刀,刀柄上隐约刻着字,一摸之下是个“嵩”字,微一沉吟,心想:原来是嵩山派的兵刃丢在这儿了。 我凑近刀子看了又看,鼻端飘来一阵血腥味。刀子上黏糊糊的,似乎带着血迹。低头之下,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我抓起一把泥土凑近鼻端,登时闻到一阵浓浓的血腥气。 我抓着那半截单刀在地上挖了几下,过不多时,赫然露出一具尸体。惨淡的月光下,尸首的面目殊不可辨,但从身上衣着看来,显是嵩山派弟子。我悚然心惊,不停的挖下去,泥土之下横七竖八的堆着十六七具尸体,尽是今日一同来围剿容止危的正派中人。 我的心里不禁又是惊怒,又是难过,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连手都颤抖了起来。 “师父,师哥,师弟……”我像是疯了一样,在草丛中不断的寻找着。 四下一片漆黑,风从林间草中穿过,说不出的阴森可怖。我不停的掘着泥土,手上的血迹越沾越多,心里越来越惊疑不定,再也顾不得身上的痛,只是机械的挖掘翻找着。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中发出细微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轻轻挪动了一下。我心里一跳,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摸索而去。 模糊的月光下,一个少年横躺在草丛中,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正是尹康。我的心脏一下子如坠深渊,俯身上前一把搂住他:“师弟!康儿!你怎么样了?” 尹康没有一点反应,我伸手按住他的膻中,将真气渡到他的体内:“康儿,是我,你醒醒,你醒醒……”心里又是痛又是惶急,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尹康缓缓张开眼来,初时神色呆滞,但随即目光中闪过一丝喜色,嘴唇动了几动,却发不出声音。我将他搂得更紧:“康儿,我是二师哥,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师父他们在哪里?” 尹康嘴唇又动了几下,发出几下极低的声音,我只听到他说:“二师哥……你……你……没事……他们……没事……”眼见他大大的眼睛中,瞳孔已然散开,伤势极重,竟然已是濒死的征兆。 尹康运了口气,说道:“你……你小心……不要……” 我咬牙说道:“师弟,你别说话,无论有什么等伤好了再说,我这就带你回去,你坚持住!”想到尹康从小乖巧,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不由得眼泪模糊了视线。尹康低声说道:“他们……没事……但你……不要……”说了这几个字,头一侧,闭上了眼睛。我心中大惊,伸手去探他鼻息时,却是没了呼吸。 “康儿!康儿!”我轻轻摇晃着他,不敢太用力,心里却只想大声的嘶喊! 我当下将他抱在自己怀中,手掌按住他的穴位,全力而为,将内力源源不断的送进。然而尹康的身体还是渐渐冰冷了起来。 天色已经慢慢发亮,泛白的天空显得那么凄凉。怀里的尹康早已气绝,我却仍然舍不得放手,“康儿,别怕,坚持一会儿,我这就带你回去!师父会救你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微亮的光芒透过树荫,我这才看清尹康的胸口已经被鲜血染红,干涸的结成了硬块。四下看去,众人的尸身之上却没什么血迹,只有喉头被划开,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地上散落着一地的树叶,边缘上沾着血迹。 而我已顾不得那么多,将尹康横抱起来,往浮剑山庄的方向行去。傍晚时分到得山庄门口,却是庄门紧闭。 我的心里紧缩起来,手上重的几乎也抱不动——尹康说他们没事,然而他们却不在山庄之中,难道是路上遭遇了不测?但就算是如此,庄中却也应该有别的弟子和家丁。 我用力拍打着庄门:“有人在吗?我是华其欣,开门!” 隔了一会儿,庄门缓缓打开了,两名修行弟子站在门前,说道:“华师……华公子,你不能进去。” 我心中一凛:“为什么?师父和师哥回来了吗?” “掌门和苏师兄都回来了。但你不能进去,因为……”话说一半,那弟子忽然看见我手中抱着的尹康,惊吓的向后退了两步,“你,你竟然杀了……杀了尹、尹……” “康儿不是我杀的!他受了重伤,我抱他回来!”我一边大声说,一边抢进门去。 只听哐啷一声脆响,两柄长剑挡在了我的面前,我惊愕的看着那两名修行弟子:“你们做什么?” “掌门有令,浮剑山庄弃徒华其欣不得入内!” 如同一声惊雷响在耳边,我一阵晕眩,半天才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掌门今日一早便已昭告天下武林:浮剑山庄逆徒华其欣,结交妖孽,勾结匪人,残害同道,为祸江湖。为维系武林正气,正派清誉,兹将逆徒华其欣逐出本派门户。自今而后,该逆徒已非浮剑山庄弟子,祈武林正派诸友共诛之!” 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段文绉绉的话是什么意思,而那一句“将逆徒华其欣逐出本派门户”却是清清楚楚的听在耳中,一遍遍的重复,不断的回响着,我这才想到,我出去带路却一去不归,容止危却恰好出现,心狠手辣的一举击毙众人,别人理所当然的便以为是我串通了魔教! 然而别人误会我自是不必理会,师父一直拿我当亲身儿子看待,师哥跟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怎么会不相信我? 潮湿的衣裤贴在身上,越发的冰冷起来,我大声说道:“不可能!师父师哥在哪里?我要见他们!” “掌门有令,浮剑山庄与你恩断义绝,从此后没有任何关系,你若踏足浮剑山庄一步,莫怪我们下手不容情!” 我的心仿佛坠到了谷底,一切太过突然,竟已感觉不到痛,冷笑着说:“下手不容情?你们算什么东西,那点武功拦得住我?我从小是师父师哥带大的,他们最疼我,怎么可能这样对我。你们今天想拦我进庄,那就试试看拦不拦的住!” 一名弟子顿时有点惊慌:“唐师弟,快去叫大师兄来!”一边说,一边剑尖一晃向我递来。招式粗浅,漏洞百出,是浮剑山庄入门最基本的剑招,他都没练好。 若是在平时,我随手一剑就能破了他的招。然而现在手中不但抱着尹康,稍微移动一步下身的疼痛便撕裂般的蔓延全身,本来就算是这么站着也都很勉强,在这种情况下,又万万不能与同门拔剑相对,他几剑刺来,我只有到处躲闪抵挡,一边伺机寻找漏洞冲进山庄。 “华其欣!你还有脸回来!”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称谓,就这样传进耳膜,我浑身的血液一下就凝固了,呆呆的站住,回头看着从庄内走来的少年。 苏澈一身白衣,头上缠着白色麻络,竟是丧服装扮,一双清澈的眼睛又红又肿,明显是刚刚哭 分卷阅读27 过。我不禁大惊失色:“师哥!师父怎么了?” “爹没事,可是康儿……”看到我怀中的尹康,苏澈浑身一震,“你也有脸问康儿!!把康儿还来!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师哥!康儿不是我……我是抱他回来的!” “把康儿还给我!”苏澈大叫着,冲上前来一把将尹康夺了过去,搂在怀里:“康儿,你怎么了?你……放心,师哥一定……”说到这里,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苏澈的身体不断颤抖,显然是拼命憋住越来越多的泪水,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来:“华其欣!我要你偿命!” “师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 “你有什么可解释的。”苏澈冷冷说道:“我早就发觉你不对劲,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出这么没有人性,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愣了一下:“什么早就发觉我不对劲?” 苏澈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凶悍和冰冷:“你问我,我倒想问你,你究竟瞒了我们多少事情。那次爹让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去调查容止危的时候,遇到连默说容止危不是凶手,当晚你便偷偷摸摸的想出门,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不准我看,你是打算去见谁,还是去通风报信?” 我已经本来已经快要完全忘记一年多前的事了,突然听到苏澈提起,不禁大出意料之外,下意识的反驳:“没有!这怎么可能?我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苏澈冷笑一声:“你否认的真快。以前我总是相信你……以致于酿成这般大祸。数日之后爹让我们停止调查,即刻回庄,在路上你又突然失踪,足足去了一整个下午!”苏澈提高嗓音,歇斯底里的喊道:“你去做什么了?你和容止危在一起,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师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没有,我不会骗你的!” 苏澈咬紧了牙齿,脸色发青,抱紧了尹康的双手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不住发抖:“你没有?那倒是奇了。此次我们会同武林同道一起去剿灭魔教,你一直都犹犹疑疑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兜圈子却不把我们带过去;爹让你去寻路,我要陪你你却不肯,说什么也要自己一个人去,”苏澈恨声说道,“我原本以为你真是为我着想,原来你却只是要一个人脱开身去报讯,让容止危那奸贼将武林同道杀的一个不剩,你的用心当真险恶,你现在满意了吧!” “师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你误会我了!之前我是真的找不到路,那地方是个迷阵,我开始时不知道该如何进去,后来我误打误撞的找到了路,却……却被容止危抓住了,我想告诉你们赶紧离开,却实在苦于无法逃脱……我出来的时候,看到大家都死了……我,我……只有康儿还剩一口气,我什么也没想,立刻抱他回来,恳求师父救他……” “你真是好人。”苏澈几乎要把拳头捏碎了,“容止危抓你做什么?既然抓了你为何不杀你?” “我也不知道……他,他……打了我一顿,然后……我就逃了出来……”我语无伦次,那样的事我说不出口——我犯了最大的错误,就是又随口撒了谎。然后我便看到苏澈冷笑起来,刷的抽出了长剑。 他伸出长剑,慢慢挑开我的衣服,露出还微湿的里衣和裤子:“那我来告诉你,他为什么不杀你。因为你们做出了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我低下头去,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要无法呼吸。深色的裤子上竟斑斑点点,一片□的痕迹,两腿间更是白渍从里面浸染到外面,一瞬间仿佛天塌地陷,脑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自己在幻觉中嘶声尖叫的声音:“不是!不是这样的!” “我要杀了你!为康儿报仇!”苏澈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流出血来,猛力劈下的剑锋让我倏然惊醒,我本能的不停躲避,当的一声巨响,剑狠狠的划在石板上,火星四溅。苏澈一击不中,连连发招。我左躲右闪,毕竟心智大乱,竟不能抵挡,苏澈的剑飞快的刺向我的咽喉。当剑尖碰到我的皮肤时,突然停住了。 我惊愕的看着苏澈——他的手哆嗦着,头上的青筋暴的老高,毒气攻心的症状一般。 “我下不了手。”他声音扭曲的喃喃自语,“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害死了康儿,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我竟然还下不了手……” 他五指一松,长剑落地。我听到他说:“你这就滚,滚的越远越好。永远别再让我们见到你。下次见到你,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苏澈决然的转过身去,不再多看我一眼,抱起尹康,向远处走去。 我站起来,踉踉跄跄的追着他跑:“师哥,你相信我,我没有……”苏澈转过身来,我刚到他的面前,他便一拳狠狠打在我胸口,我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上:“师哥,你听我解释……” “我不是你师哥。” 苏澈冷冷的说完,欲再转身,我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泣不成声:“师哥,我刚才说的话全都是真的,只有一句话是在撒谎,是容止危强迫我的,我绝对没有跟他勾结……”我不知道怎样他才会相信,只是抱着他的腿不停摇晃着:“师哥你原谅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说谎了,我其他的话都是真话……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澈抬起腿来,对着我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将我踢到一边,我两手发抖,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爬起来哭着看着他:“师哥,求求你就信我一次好不好……” 苏澈没有回头,也没再与我说话,我听见浮剑山庄的大门缓缓关闭,铜闩插紧的声音,心已经沉入了绝望的谷底。 身边不再有一个人,只听到风声在林间呼呼的回响,吹到脸上,化作冷冰冰的痛感。我擦了擦眼泪,呆呆的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依稀黄昏钟鼓。叶蔽帘栊,蛰鸣机杼,无限清秋枫露。眼前像出现了幻觉似的,三个少年并肩走在一起,笑笑闹闹的在我面前走过。 少年们的眼睛是未经世事的清澈,黑亮的长发在风中飘起,欢声笑语传出了老远。青草在夕阳下一层一层的轻轻摇晃,被染成金色的叶间似乎都带着甜味,一直甜到心里。 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浮剑山庄,我从小就在这里习武练剑,同师哥师弟在一起,十几年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从未想过,浮剑山庄还在,而我却不能进去。师哥还在,而我却不能接近。而师弟,我永远都无法再见到他。 我的手无意识的抓着地上的草叶,天渐渐黑了。月亮照在山林间,四周空无一人,寂静无声。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第十六章 寒江千顷,冰雕玉琢。 分卷阅读28 银丝般的江树,玉带般的巷陌,白雪掩映下的红栏,凝冰结霜下的华灯,虽是冬季,运河之上却早已破冰,来往的官船依然络绎不断,丝竹笙箫照样不绝于耳,江南此时别有一番风味。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我坐在酒馆里,身穿着破旧的单薄布衫,一双手冻得冰凉,捧着刚烫好的热酒很是舒服,喝上一口,身体也慢慢暖了起来。看着窗栏外的浩淼烟波,记忆漂浮到很久以前——似乎也只是过了一两年,但对我来说已经很久很久了——当年师哥曾经带着我一同来过江南,一叶轻舟在碧水间穿梭而至,清秀俊美的少年立在船舷边,一双清澈的眼睛远远的便看着我,温柔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边:“师弟,以后我一定会再带你出来,陪你好好看看江南……” “你知道不知道,浮剑山庄的那个华其欣,被逐出师门,还偷了秘笈的那个?” 旁边一桌坐着四五个年轻人,看上去都身负武功,边吃东西边低声说话。声音很小,但仍然一清二楚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这谁不知道啊,那家伙无耻至极,跟魔教勾结,害死了那么多人,而且据说他还是个娈童,专喜欢被男人上……” “对对对,就是他。前些天,有人在屽江见过他!穿的破破烂烂,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又要做什么邪恶勾当!” “操他的!既然看见了怎么还放他走?这种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要换作我就一剑杀了他!” “你说的倒轻松!谁敢?你去试试?!你不知道那厮的武功有多高!他可是偷了师门的无上秘笈啊,有人亲眼看见,他只要一拿起剑,内力便会在剑身上形成一尺来长的剑芒,只要稍被剑风带过,那就是皮开肉绽,筋断骨裂,死无全尸啊!” 我脸上肌肉抽搐,哭笑不得。江湖上以讹传讹,传闻越来越离谱。我做过的“坏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递增也就算了,没想到武功竟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小二,结帐。”我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摸出荷包。 “好嘞,大叔!要不要带点儿香云酥回去?这可是本店的名点,到了别的地方可吃不到啦!” 香云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尹康肯定喜欢,要是他还在,带一盒给他,他肯定别提有多高兴了……这样想着,我便下意识的抓了抓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子:“好的,替我包三盒过来。” 提着酥饼回到客栈,我关上房门,一个人坐在床边发愣。 要是以往,肯定还没进门,酥饼就被人抢去了。 算啦,别想了,练功吧!我对自己说。 “气沉于心,力伏于脉,下停中极,中朊,中渚,随至太白,太溪,太渊,而转阳白,阳池,阳陵,突起天枢,天突,天宗,回溯承伏,承泣,承山……” 一年多来,我一反过去的懒散,每日勤奋刻苦的修炼,已将《绝心录》练至了第七重。我知道,唯一洗刷自己冤屈和污点的办法,就是及早铲除魔教,带着容止危的人头去向师父师哥请罪,请求他们让我重归师门。 重新回到浮剑山庄,得到师父的原谅,洗清自己的耻辱,和师哥在一起,便是我最大的梦想。然而要杀容止危谈何容易,没有人肯帮助我,正道邪道都将我视为仇敌,我只能靠自己,唯有加紧练功,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内息在体内轮转了三个小周天,我只觉得左腹部一阵绞痛,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窒息——绝心录练到第五层以上后,各种不适症状明显加剧,发作的一次比一次痛苦,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过去几个月身上才会痛一次,现在每个月都会痛上好几回——而我之所以依然死心塌地的练下去,一来因为那是浮剑山庄的绝学,无论怎样都想练好;二来《绝心录》确实博大精深,越练到后面越是令人沉迷不已,它的威力则更是强大至极,师父说那是无上的秘笈,果然没错,我的武功比离开浮剑山庄之时不知进益了多少。江湖上人人都说华其欣是武林败类,人人诛杀有责,而我却没遇到一个武功足以杀我的人。 “唔……”我咬紧牙关,硬是让内息又走了两遍,冲破阻碍,这才停了下来,额上的汗涔涔的流了下来。掀开衣服看了看,刚才痛的时候我用手用力按住侧腹,竟然把那里按的又青又紫。 不过按照我现在的进境,最多不过四月,便可再练到第八层了。心里又不禁有点欣喜。 要是自己以前就那么努力,师父不知道会有多高兴,要是自己以前就这么用功,师哥一定会多喜欢我一些,要是自己以前的武功就那么高,师弟一定就不会死,我一定可以保护好他们…… 想着想着,苏澈温柔端正模样似乎又浮现在眼前:“其欣,练功别那么急躁,还痛不痛?我会担心的。” 只是稍微这么想一想,眼睛就又热了起来。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我真没出息。 “其欣,这么晚了还不睡觉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惊愕的抬起头来,烛光中的少年明眸皓齿,言笑晏晏,不是苏澈又是谁? “师哥!”我揉了揉眼睛,心一下子乱跳起来,原本平稳的呼吸急促起来,连烛光都在乱抖,晃的苏澈的面容都模模糊糊看不清。 “刚才练功怎么了,让我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在我身边坐下,一手抱住我的腰,一手将我的衣服掀开,在侧腹青紫的印记上轻轻来回抚摸着:“怎么会这样?痛吗?” “不……不……不痛……”我的身体一下子热了起来,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我的声音发抖,喑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师哥竟然就这样将我抱在怀里,还这样抚摸我光裸的身体……我想说“不要”,结果说出来的却是“不痛”。 听到我说不痛,苏澈便轻轻将我抱起来,我颤声说道:“师哥,你……你说过,你不喜欢男人的……” “我是不喜欢男人,”苏澈柔声说,“但我喜欢你呀,其欣是不一样的……” 他的手轻巧的解开的我裤子,握住了我两腿间的东西,来回抚摸着。我的脸羞得通红,顿时什么都忘记了,任由他不停玩弄着,身体在一阵阵的发颤,火热的快感从下身不断涌来,我情不自禁的呻吟:“师哥,师哥……” 他的手缓缓移到我的□,突然用力的捅了进去,动作粗暴的让我浑身一震,撕裂的感觉猛的袭遍全身。我惊愕的看向他的脸——邪侫,冷酷,绝美的眼睛里透出的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凶光,那不是苏澈,那是最让我惧怕而痛恨的人的脸!!我仿佛一下坠入了冰窖,嘶声叫喊:“不!不!!放开我!!” 凄厉的叫声把我自己都惊醒了。我睁开眼睛,蜡烛已经燃尽,四周一片漆 分卷阅读29 黑寂静,我仍然是一个人靠在又冷又硬的板床上,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想到刚才的梦,一阵心有余悸。我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从漆黑,再到灰黑,灰白,渐渐变亮……枕头凉冰冰的湿了一大片。我揉揉眼睛,从床上起来,肚子不失时机的咕咕叫着,向我表示该吃东西了。 我掏出荷包,打算等一会儿到铺子里买几个包子吃。一摸之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想到昨晚喝酒,把钱花光了。看来又得去赚钱了。我洗了把脸,打点好精神,带上长剑出了门。 客栈不远处便是集市,上午时分,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江南繁华似锦,熙熙攘攘,人来车往,到处都是讨生活的好去处。 我从前在浮剑山庄的时候,师父从来不吝啬,总是给足我们师兄弟银子,我大手大脚花钱惯了,直到被逐出师门,独自生活,才知道赚钱生存的不易。我一路前行,遇到茶馆酒肆,便去说书唱戏,遇到商铺集市,便去杂耍卖艺,虽然技术差劲,总是博得阵阵倒彩,但出力之后总也能在地上捡些好心人扔下的铜钱,渐渐的技艺磨练出来了,赚钱倒也日渐轻松。 我站在集市中央,见人越来越多,便拿出铜盘,当当当的不停敲着,朗声说道:“小人乃是吴州府人,家乡离此地千里之遥,此番流落贵地,一言难尽,身无盘缠,寸步难行,只有家传绝艺在身,可博众人一笑,请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见看热闹的众人在周围围了一圈,我从背后拔出一柄特别锻造的长剑出来,长约五尺,不过半指宽窄,又薄又细,宛如一根长针。众人纷纷讶异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我恭恭敬敬的答道:“这是小人家传的铁剑。虽不值钱,但大有用处。” 众人问道:“什么用处?” 我说:“小人的绝技便是用此剑穿铜钱。只要你把铜钱扔过来,我就能用剑穿住。要是有人扔的钱我穿不住,落了地,那所有的钱我都给他。” 众人一听都乐:“竟有这等好事?说话可算话?” 我说:“当然算话。但是如果我用剑穿住了,那铜钱就是我的。” 说话间一枚铜钱便从人群中抛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我,出剑往铜钱中心的小孔刺去,稳稳当当的就穿住了一枚。 众人叫了一声好,于是又一枚铜钱直飞过来,这次铜钱来势又快又急,明显是砸来的。我却挥洒一剑,又穿了过去。 于是人群中四面八方的铜钱不断的同时抛了过来。我东一剑,西一剑,穿的分毫不差,一枚都没落下。倘若师父看到我用浮剑山庄的绝技来卖艺穿钱,非气得吐血不可。随着铜钱的增多,剑也越来越重,但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众人喝彩连连。我听到哗啦一声,竟是有人一下子抛出了一大把铜钱。 我心中一喜,抢上前去,眼前的铜钱晃得我眼花缭乱,我挺剑疾刺,快如闪电,饶是这样,穿了七八枚后,其余的铜钱已都掉落至膝下,我当即横剑一扫,不待铜钱落地,手腕抖动,将即将着地的钱币全部挑了起来,弹跃至半空,我便再次穿起七八枚,然后以此方法不断的将铜钱挑起,直到全部稳稳当当的穿在剑上。众人的喝彩声,鼓掌声,惊呼声,叫好声,已是震耳欲聋,不绝于耳。 我看了看串满了铜板的长剑,心想这下可足足赚了好几吊钱了,正准备收剑鞠躬,忽然眼前金光一闪,人群中竟又抛出数枚钱币。我下意识的伸剑欲穿,这才看清那并非铜板,而是金锭!我两眼放光,心中一阵激动——当初在浮剑山庄的时候,金锭银锭花起来都不当回事儿,而现在,只要一个金锭就足够我过上一个月的温饱日子! 我想也不想,挥剑而出——金锭上并无圆孔,我一咬牙,内息自手太阳肺经脉一鼓作气涌出,力透剑身,剑芒流转,只听得轻轻的“叮当”一声,剑尖刺穿金锭,直透而过,随即又是“叮当”“叮当”几声,数枚金锭被强力钉入剑上。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直抽凉气,周围寂静了半晌,才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我手握剑柄,看着上面足足六只金光灿灿的金锭,激动的手都发抖了。低头鞠躬:“小的多谢大家捧场,多谢,多谢……” “兄台果然生财有道,家传技艺更是妙趣横生,叹为观止,在下好生佩服膜拜,可否请阁下去江鹤楼共坐?”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愕然抬头——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公子站在当地,手摇折扇,面带微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比过去更加英俊潇洒,出类拔萃——炎珠门的连默,我一下子认了出来,顿时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转身便想逃走。 “兄台可是害羞了?”他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笑眯眯的看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你跑什么。” 江鹤楼以江鲜禽类菜肴出名,午时楼中已是食客满堂,热闹非凡。我看着面前摆的满满的大鱼大肉,时令蔬果,不知所措的不敢下箸。连默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我的碗里:“这是鲥鱼,尝尝味道。” 我感动的差点飙出眼泪来:“你……你为什么不杀我,不抓我……” 连默愣了愣,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有毛病么,我好好的杀你做什么?” 我低声说:“你难道没听说么,我跟魔教的人勾结,害死了好多人,还害死了自己的师弟,被师父逐出师门,只要是武林正道中人,见到我都诛杀有责。” “胡说八道。”连默无所谓的一笑便下了结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你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你会?看你对你大师兄死心塌地,跟前跟后的那副样子,会有余暇去跟魔教的容止危勾结?”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酸甜苦辣,过往的种种翻江倒海的一起涌上心头。苏澈从来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就算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也不会知道。 “我说,别人怀疑你也就罢了,你师哥天天跟你在一起,怎地也不相信你?” “他……他亲眼看到……算了,不提了。他是压根不相信我的话。” 连默又敲了敲我的脑袋:“你是喜欢你大师兄的,是吧?” 我点了点头。 “你要是早些跟他说,他也不会这样无端怀疑你。” “我早就说了啊。” 连默有点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你竟有说过?怎么说的?” 我抓了抓头发:“还能怎么说,我直接说我喜欢他。” 连默瞪大了眼睛,隔了半晌,说道:“你的表白方式,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让人热血澎湃,心潮起伏,如此耿直的男人试问世间能有几个?在下佩服!佩服!” 我 分卷阅读30 莫名其妙:“我这样说不对吗?” “完全不对,可以想见,你这样一说,你大师兄铁定当场拒绝,而且还会非常生气,并且会一连几个月不肯理你,而且还……” 我对连默的料事如神大感吃惊:“你怎么知道的?亲眼看见的?” “那还用亲眼去看?想当然耳。”连默说。“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足足销声匿迹了一年过,这一年怎么熬过来的?就靠街头卖艺?” 第十七章 我抓了抓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连默——一年来浪迹江湖,混吃骗喝的法门多了去了,只是不登大雅之堂,实在不好意思在这位公子少爷面前说。 我想起上个月我便在这江南闻名的江鹤楼海吃了一顿——那是县令老爷家千金大婚,喜宴足足办了八十八桌,席间七大姑八大姨拖儿带女,远亲远邻拉朋带友,几百近千号人谁也不认识谁。那时天还不算太冷,我穿着一件尚且过得去的单衣,面不改色的道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啊”,然后大模大样的坐下,若有人问起,便回答:“我是陈嫂的儿子,小娟她表哥。”对面的人虽然疑惑,却仍一脸恍然大悟:“哟~~~长这么大了啊。”我吃完了这桌,便换到另一桌继续吃。那一顿饭,足足撑的我两天都躺在床上动不了。 连默听了我的话,抚掌大笑不已:“原来华公子如此奇招迭出,吃穿不缺,看来是不稀罕我请你吃一顿了,县令老爷怎么没发现这等人才,招你入赘做女婿?” 我忙不迭的吃着,连连摇头:“小的万万不敢,连连公子这么一表人才都还尚未入赘,我一介草民又如何敢抢在前面。” 连默笑道:“你以后不妨便跟着我混罢了,包你有吃有喝,有穿有玩。”一边说,一边挥开折扇,笑吟吟的打量着我,那模样就像是正在调戏良家妇女的地主老爷。 我一边呼啦呼啦的往嘴里塞着菜,一边含含糊糊的应道:“那好,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连默收起扇子,挑起我的下巴:“勉强可以考虑,不过得把胡子先剃了,头发也得绾一绾,身上的衣服么……” 我顿时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要求那么高,算了,不高攀了。话说,你为什么来屽江府?你那一大帮莺莺燕燕的师姐师妹呢?” 连默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路途多舛,江湖险恶,如何能让佳人以身犯险,自然是我来独挑大梁。” 我嗤之以鼻:“你倒真有大男子气概。” 连默说道:“我来屽江府的原因,多半和你一样。” 我停住了动作,抬起头看着他。 “听说容止危每年都会来这里,寻访一位故人。多年来总是找寻不到,却一直在找。” 我握紧了筷子,手指被捏的发白。 “你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干什么。”连默明知故问,“菜烧的太老了么。” “连兄,”我说,“不瞒你说,我为的就是杀他而来!” 连默收敛了笑容,淡淡说道:“华公子,我劝你还是放弃的好。你的武功我刚才已有见识,流风回雪,铁剑穿金,果然高明卓绝。但要跟容止危比,还是相差万里。他根本就不用兵刃。” 我猛的放下筷子:“我就算死在他的手里,也要试上一试!” “你不要那么冲动……” “我都已经冲动一年有余了,那还算冲动吗?” “你要杀容止危,也应择准时机,”连默说,“一个人妄然冒险,独断独行,定然凶多吉少。” 我说:“那依你说怎么办?” 连默说:“中原盛事,武林大会,英雄齐聚,强者夺帅——足足停办了十五年之久,而不久后将重新开始,华兄可曾听说?” 我摇了摇头:“这些‘武林正道’的大事,如何会让我知道。” 连默笑了笑:“你可知道为什么要重新举办?” 我心中一凛:“难道是因为……容止危?” 连默说道:“没错。本来魔教与正道互不相犯,已沉寂十余载,而容止危却在荒山一役残杀正道中人,已是与中原武林结下莫大仇怨。正道中人筹划已久,结合各大门派的力量,非得剿灭魔教不可……容止危武功再厉害,毕竟抵不过人多势众,到时候你要取他性命,可比现在单枪匹马要轻松如意的多了。” 我大急,一拍桌子:“万万不行!既然如此,我更得赶快行动了!要是其他人杀了他,我的冤屈就永远没法洗清了!” 连默说:“你连自己的命都没了,洗清冤屈又有什么意义?” 我一时语塞,垂下头来,沉默良久,低声说:“那我现在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就算命没了,好歹也算是给尹师弟报了仇……” 连默从怀里取出金丝绣花的荷包,将一锭银子扔在桌上,拉着我的手站起来:“说这种丧气的话做什么,近有美酒佳肴,笙歌艳舞,远有锦绣河山,大好年华,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到处都是人生的奥义。” “连公子真够潇洒。” “那你跟我一起潇洒如何?” 连默带着我一同出了酒楼,来到江边,踏上一艘小船。船夫将缆绳解开,木桨一扳,船便缓缓滑开,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长长水痕,听见轻微的碎冰撞击声。极目望去,但见烟波浩渺,远水接天,白皑皑的一片远山,倒映在波澜翻涌的水面上,不断的晃动着。 连默展开折扇,眺望远处,颇为怡然自得的吟道:“芙蓉落尽天寒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扁舟东畔倚栏看。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江南道。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我对诗词歌赋狗屁不通,最怕听人掉书袋,此时打了一个寒战:“别拿扇子对着我扇,附庸风雅也要看看季节——大冬天的还拿个扇子,你累不累?我们现在是去哪里?你说点我能听得懂得话行不?” “这扇子可是我的兵刃,自然得不分季节随身携带,”连默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仍然颇为陶醉的说道,“烟水寒云,暗香飞雪,江南果然无处不销魂……啊哟,别瞪我,现在自然是去我住的地方啊,既然遇到了我,怎么能再让你住那种小破客栈。离这里有二十里水程,不算很远。” 我一听二十里水程,不由皱起眉头,远倒也确实不远,但我生于内6,本来就不惯坐船。而冬天风大,江中的水浪更急,船颠簸的比以往都厉害。当年来江南的时候还是暖风和煦的春天,一路上都有苏澈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才不至于晕船难受,而现在则大大不同了。 果然船行不到半个时辰,我便开始头晕烦恶,肠胃百转千回,越来越难受,刚刚吃下去的饭菜一阵阵往上翻涌,差点就要吐了出来。 连默见我脸色惨白,形容委顿 分卷阅读31 ,连忙问道:“你不舒服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咬牙道:“你想害死我么,还吃东西?我受不了了,我要下船!” 连默撩开船帘,对船夫说道:“船家,快快停船!可否先歇息一会儿再行?” 船夫说道:“这里没法停,前面江心处倒有座荒岛,要歇息也得到那里。” 我忍耐了半天,直到船行至一座岛前停下,我飞快的下了船,感觉踏在实地上的脚都是飘忽的。我坐倒在地,喘息不已。连默笑道:“看你这么逊的样子,真是不多见。” 船家说道:“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可别跑远了!” 我往岛上看去,树木枝条犹如银丝白练,茂密交错。小径上覆着厚厚的白雪,看来已久无人走过。一阵风吹来,空气中却飘来一股淡淡的烟味,不似寻常的烟,带着一种古怪的香味。我有点奇怪的问连默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连默嗅了嗅,说道:“好像是有——莫非岛上有人?我们不妨去看看。你身体不舒服,最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在岸边吹风也不是办法。” 我们顺着那股淡淡的烟味一路寻去,竟看见一座破落的庭院,陈旧而简陋,但雪却扫得很干净,院中也布置的甚是整齐,显然是有人居住在此。那股香味从一间房舍飘出,我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却听连默说道:“这里有人吗?” 房里传出乒乒乓乓一阵响声,却无人应答,连默好奇心起,便说:“一起过去看看。” “喂,这样不好吧。” 连默无所谓的笑笑:“那有什么,我可是打过招呼了。”一边说,一边推门进去。 但见房舍内满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一面墙上的壁橱上都是一格一格的小抽屉,贴着各种标签。 一个年轻的公子在屋内忙来忙去,脸上蒙着薄薄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绝美的眼睛,身上穿着雪白的布衣,一尘不染,看上去与这破落的屋舍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不停的往炉火中添加着什么,时而用一只小秤仔细的称量粉末,时而提起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然后站在火炉边,呆呆的看着,一动也不动。 跳跃窜起的炉火在墙壁上映出他的影子,他就像看不到我们站在他旁边似的,只顾忙着他的事情。 他的眼睛像幽深的冰片,带着淡然又专注的目光。他到底在干什么啊?我不禁看的傻了。 “那个,兄台,可否借贵府落脚休息一会儿?”连默问道。 “随便。”那年轻公子回答,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连目光都没转过来一下。 “兄台,你在忙什么啊?”连默继续问。 “炼丹。” “我们打扰了你吗?” “没有。”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连默,这人说话都是两个字两个字的,而且看上去很不爱说话。而连默却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堆瓶瓶罐罐。 那炼丹炉有三尺来高,此时炭火烧的正旺。从炉下的空隙看去,可以看到一粒粒炭球,颜色赤红鲜艳,炉壁似乎被烧的快要融化成金黄色流动的浆液。 炉子旁边有一只不起眼的看上去像是药罐的东西,看上去很粗朴,却又似乎很讲究,两边有形状别致的手柄,罐盖半敞,蒸汽一缕一缕的升腾到空中,然后淡化在整个小屋里,使小屋里洋溢着一种让人清醒的药味。 白雪皑皑,寒风过江,听着窗外的冬风吹着竹林和茅屋,看着窗棱上的残雪冰棱,屋子里显得十分温暖。 那年轻公子压根无视我们两个贸然闯入的人,只是看着炉中的火焰,看着那袅袅飘起的淡蓝色的蒸汽。他的神情,就像是在看着让人着迷的风景。 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面对炉子和药罐,不知怎么的也看得入了神,我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我好像开始觉得他做的事说不定真的挺有趣的。就这么看着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本来心里烦恶难受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晕船的不适感慢慢远离而去。 “连兄,我没事了。”我说。 “那咱们可以回去了,船家还在等着呢。” 连默转头对那公子说:“多谢公子款待,我们要走了。” 那公子用铁钩捅了几下炉子,又放了几块煤炭进去,路口飞出一片细小的火星。火光照在他白皙的面颊上,晃动着淡淡的影子。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开口说道:“请便。” “今日有缘前来,幸会公子,在下连默,敢问公子名讳?” 那公子却不再说话,开始对着药罐发呆,那样子看上去似乎显得很孤单。 我们离开了小屋,回到船上,连默说:“那个人看上去很不简单。” “你怎么看出来的?” “凭感觉了。”连默说,“可惜连名字都不知道。要是有机会的话,真想再过去一次,非弄清楚不可。” “你竟对炼丹也会如此感兴趣?” “有意思的事我都会感兴趣。” 船缓缓前行,直至停靠岸边,已是傍晚时分。华灯映雪,长幡招展,一派繁华景象。连默带我走进一家大客栈,外间是酒楼茶坊,里间是客房。连默在外间坐下,便有店小二殷勤的上来招呼。 连默点了几个菜,对我说道:“我这段时间便住在此处,等会儿就给你也包一间上房,咱俩邻壁而居,如何?” 我连连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如此一来花销太大。我跟你住一间房好了!” 刚说完这句话,邻桌便有一个人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我。我转眼望去,一下子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清秀端正的脸庞,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束起,还有紧紧抿住的嘴唇……他看上去成熟了,一双眼睛依然温和清澈,却显得深邃了许多……那里面带着一种模糊而复杂的感情,就好像我们之间永远也说不清楚的纠葛,有怨恨,有鄙视,还有…… 那正是我一年来魂牵梦萦的人,大师兄苏澈。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我是在做梦吗?还是我的幻觉?我的身体微微发抖,几乎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苏澈看着我,然后低下头,像没看见我一样继续吃着东西。我看到他身边还有几个年轻弟子,穿着浮剑山庄的衣服,都是我不熟悉的面孔,想来是后入门的弟子。 我胸中一股酸意涌上,抬眼却看见连默脸上狡黠的微笑。 他低声说:“之前忘了告诉你了——你师哥也住在这里哦。分别一年有余,多半甚是想念吧?” 我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手上握着的筷子一个劲的哆嗦,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连默凑近我,低声说道:“啊哟,你瞧,你刚才说要跟我住一间房,他生气了呢……” 第十八章 我咬牙:“连 分卷阅读32 默!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连默连连点头:“行,行,我什么也不说了。” 我将头埋下,不住的拨拉着筷子,往口中送饭,手指机械的动着,口中是什么滋味却全然不知。 连默笑着说道:“慢点,慢点,当心噎死了。” 我将最后一口饭呼的咽下,站起身来一抹嘴:“连公子,我吃完了,这就告辞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保重……啊哟……” 连默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拖到门外:“你这是干什么?啊?!白吃白喝的占尽了便宜就想开溜?” 我哭丧着脸看着他:“那你想要我怎么样?!” 连默咬牙说道:“不过是住同一间客栈,你怕个什么?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不敢见他?你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杀了容止危重归师门?” 我大声道:“你说的倒轻松!你又不是我,你怎么可能了解我的感受!” “没错!我确实不是你!要是我是你的话,一定会上前跟他说个清楚!不管他相不相信,我问心无愧,都能坦坦荡荡!”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挣扎起来,手腕被他抓的生疼,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夺眶而出。 连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用力,惊觉的松开手,我的手腕上被捏出了两道深深的红痕。我低着头站在原地,口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好了啦,是我不好,不该用力抓你。”连默突然换上了温柔的口吻,柔声说道,“那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哪里去?就在这里住下来好了啊,大不了就当没看见好了。” 我擦了擦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刚才都给你定好房间啦,我在临江阁,你在阅江阁,我俩是对门,你师哥他们住滨江馆,离我们远着呢,不要紧的啦。” 我两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襟,隔了半晌,才吐出一句:“好吧。” 心里暗暗懊恼这样的自己——其实,还是想留下来的。 从前的时候,每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想见到他,只要一天看不到他,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分别之后的一年多来,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 我只想多看看他。 不敢再去和他说话,不敢争取他的信任,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因为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他的痛苦,不愿再回忆起那撕心裂肺的感觉。 我只要看看他,远远的,悄悄的看着他,就足够了。 当晚我便住在与连默对门的阅江阁。此处面江临水,观景极佳。窗外一片浩淼江水,近处则是白雪芦花。冬风吹过,芦苇哗啦哗啦的摇颤着,灰白色的茸羽闪闪烁烁,散落下细碎的雪末来。 后半夜,风停了,天空居然在飘散了两三团乌云之后,出来了月亮。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拉扯着被子,还是睡不着。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饿起来就更没法睡了。我有点懊悔晚上不该只吃那么几口饭的,连默还特意点了那么多菜,但是当时,我只想三口两口赶紧吃完逃走——幸亏还是吃了几口,不然就更难受了。 想到晚上桌上的清拌蟹肉,蜜蜡肘子,烩鸭丝,罐儿熏鸡……当时连碰都没碰,现在光是想想就直流口水。 我不想一个劲的想着吃饭,就开始想别的事情。我想到了跟我同住在一家客栈的苏澈,他是睡着呢,还是醒着呢?这一年多来,康儿走了,我也不在了,那么长的夜晚,就他一个人,不孤单吗? 我又想到了以往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晚上睡在他身边时,听到他在梦中发出的微微的叹息声。于是我混乱的回忆着,他从林间远远走来的样子,他轻声说话的声音,他不声不响低着头读书,他在浮剑堂前舞动着手中的长剑,他在潜心阁中一动不动的面壁打坐…… 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皎洁的月光透窗而入,在青白的地面上投下棱花的影子。 我点亮了烛火,走到镜子前。已经一年多没照过镜子,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了,现下却突然觉得非得在意一下不可。我用剃刀把自己满脸的络腮胡剃了去,头发左梳一边右梳一遍打理的整整齐齐,又来回的洗了洗脸。镜子里映出自己的模样,皮肤比以前黑了一些,高挺的鼻子和柔软的嘴唇,看上去还是过去那个漂亮聪明的少年,只是眼睛里却充满了沧桑。 走出自己的房间,连默的门紧闭着。我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的心虚。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滨江馆的方向走去。每走近一步,我的心跳就快了一分。 四周很安静,可以听见江水轻轻拍击岸边的水声,几只寒鸦立在摇晃的枝头,被什么惊起,扑棱着翅膀远去了。 我远远的看见苏澈的小屋还亮着灯,烛光荧弱却清晰。独自来到这里的我惶惶不安的望着,竟不敢往前走了。 “往回走吧,快点回去睡觉吧。”我对自己说。但是我没有往回走,我像是着了魔一样,还是走到了他的窗下。 我小心翼翼的站在苏澈的窗前,烛光轻轻摇晃着,薄薄的窗纸上映出苏澈坐在桌前的影子,低头以手支颐,也不知在做什么。我看着他的影子出神,他为什么还没睡呢?不觉得困吗? 仿佛又回到了浮剑山庄的潜心阁一般,懵懂的少年在窗外凝视着师兄的身影,然后跳进窗去,对他撒娇要留在他身边。 他温柔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一样:“其欣,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别站在外面了,进来啊。”苏澈的声音很好听,清雅的,缓慢的声音,像秋天雨后树枝上的雨滴落在池塘里那么好听。很多年前,他的声音就似乎刻在了我的心里,仿佛还会永远的重复下去,就这么重复下去。 影子微微一晃,苏澈忽然站起了身,我顿时紧张的浑身僵硬。他走到了窗前,警惕的问道:“谁?” 我说:“师哥。” 里面的人一动不动,过了半天,我听见他冷冷的说:“你是谁,我不是你师哥。” 我愣了愣,小声说:“苏、苏公子,我是其欣。” 里面半天没声音,苏澈却也依然站在窗前。看见他没有走,我不禁多了一点勇气,轻声说道:“好久不见了,苏公子现在过得好吗?” “我过的好不好,都跟你没有关系。” 我连忙讨好的接口:“是,是,我不问了,你别生气。”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我的手心沁出了汗,却依然无话可说,最终,我轻声说:“师哥,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你早点休息……我,我……” “我不是你师哥!”里面的人声音大了几分,像是咬着牙,“华其欣,我说过,再让我见到你,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你不要不知好歹!” “对,对,”我连忙接口,却连说了两个“对”,才 分卷阅读33 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整:“对不起,我走了,我、我不会再来了。” 我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的落荒而逃,脚步凌乱的直奔而去。我跑到滨江馆外,一个人躲在树后。月色下的江涛阵阵翻涌,风渐渐大了起来,把我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寒风里枯萎的灰白色芦苇低低的呜咽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自己浑身都冷透了,我才意识到所有的人都已经沉睡,只有我还孤单的站在那里。 我抹了抹眼睛,抬眼向滨江馆的方向看去。苏澈房中的烛光依然亮着,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依然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 “华公子真是好雅兴,日上三竿依旧抱枕拥衾,果然是春宵日短,不足……” “什么春宵日短,现在明明是冬天。”我披头散发的从床上坐起,不满的看着破门而入的连默。“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是怕你有事。” “连兄一大早就跑来搅人清梦,当真惹厌。” 连默莞尔一笑:“我突然对炼丹很有兴趣。” 我用红肿的眼睛对他不屑翻了翻:“我看你是对炼丹的美人感兴趣。” “华兄此言差矣。我有那么多美丽的师姐师妹,早已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哑口无言,自己没读过什么袋我就没辙。 连默说:“其炼丹共十六步,每转皆具作法。首将砂制汞,然后逐次加汞火养,至九转乃成丹,经九炒芽方、十沐浴方、十一转红粉、十二转明尘、十三转大丹、十四转紫河车、十五转黄举、十六转紫金。八次变炼,再转大丹。第一品龙虎大还丹,第二品神符白雪丹,第三品金液小还丹,第四品紫游丹,第五品紫金丹。谓其上者服之可天仙、地仙、次者飞升,下者亦能久视长年。不过功效亦视服者有无内丹而异。” 我咋舌惊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通?” 连默得意的摇了摇扇子:“昨晚我查了很多书。” 我不禁仰望着他:“佩服,佩服。” “等我熟读了那些法门,再去拜访一次,就能搞清楚那家伙到底在弄什么玩意。”连默得意洋洋的一笑,叠起扇子敲了敲我的脑袋,“这就是我跟你之间的差距。要做好一件事,须得先寻其门而入,找到正确的途径。”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有很深奥的意思,你自己慢慢琢磨好了。”连默一脸得色的转身翩然而去,不过多时那光辉的背影就消失在我崇敬而莫名的目光中。 “谓其上者服之可天仙、地仙、次者飞升……”我喃喃的重复着连默的话,眼前浮现了那个陌生公子在炉前忙碌的样子,他很想成仙吗?成仙又有什么好的呢? 这么一想,又想到他在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孤零零的破败院落,还有那小屋,他独自一个人在那里,倒也落得逍遥自在,只是不觉得闷么? 不过,那样也好,我也是一个人流浪了那么久,很多事情,也许就会这样慢慢过去。 十分奇怪,那个地方虽然只去了一次,但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吸引力,那个公子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但却又并不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我盘腿坐在床上,继续修炼《绝心录》——昨天一整天都耽误了没练功,今天得加倍努力才行。这门武功越修到高层进境越慢,越难练成。我屏息静心,摒除杂念,热气从丹田缓缓升起,慢慢游走于全身各处脉络。行止中途,脏腑间剧痛袭来,我已经习以为常,咬牙挺住,渐渐的疼痛消失,我浑身大汗淋漓,喘气不止。 如此反复,一天的时间便又过去。晚上吃饭照样是连默请客。连默这人甚是阔气,出手也大方。本来一向拮据困难的我,遇上这等好事是再好不过,但我却再次在酒楼前厅碰见了苏澈。这次我连看都不敢看他,只顾着埋头苦吃,便听到连默的轻笑声。 连默说:“其欣,你怎么又吃那么快,到了夜里又会饿的哦。” 我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抱着汤罐不停的喝汤。 “别喝了啦,多吃点菜。”连默边说边往我的碗里夹菜,堆了满满一碗。我捧起碗,头也不抬的奋力吃着。 “喂,你都吃到脸上了。”连默暧昧的说,“不用担心,要是不够吃的话,我会备一些,晚上你饿了,就到我房里来……” 我怎么觉着这话听上去那么别扭,正莫名的抬头看向连默,只听得“砰”的一声,边角处桌子前的苏澈摔下筷子,径自走了。 连默继续说:“……当然来我房里我也是不会给你吃的,到时候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我被他气的脖子都红了。 第十九章 晚上我仍然睡不着觉,这次则是因为吃得太饱——而实际上,无论多吃少吃,只要想到苏澈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就辗转难眠,眼前总是模模糊糊的浮现出他的身影,耳边总是回响着他说话的声音。明明昨晚才被他赶走,明明自己也对他说以后再也不去找他,今天却又忍不住去看他的冲动。我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到后半夜,终于决定还是去看他——这次我一定小心,绝对不会让他发现就是了。 我悄悄的施展轻功,来到滨江馆外,屏息而行,自信谁也发现不了,只隔着窗子,便闻到一股酒味。我心里暗暗奇怪,心想苏澈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喝酒了,以前在浮剑山庄的时候,他是滴酒不沾的。 走近窗前,却看见窗纸上有一个极小的烧孔,不贴近几乎看不出来。从小孔往里看去,桌上放着一小壶酒,一只翻倒的酒杯,在烛火的映照下雪白的瓷器微微发亮,苏澈正躺在床上熟睡着,一动不动,手却掩在脸上,遮着眼睛。 鼻端飘来一股淡淡的甜香,夹杂在酒味中,闻在鼻里,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我顿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想也不想就推开了房门,苏澈竟然没有一丝反应,仍然在床上睡着,房内的甜香味比外面更加浓郁了起来。 我立刻将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冷飕飕的寒风吹了进来,人顿时也清醒了几分,我心惊肉跳的跑到苏澈的床前,拉下他遮着脸的手,探了探他的鼻息——他双眼紧闭,呼吸的很急促,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额上有细细的汗珠,浑身都在发热。 我大惊,低声在他耳边唤道:“师哥!师哥!” 苏澈迷迷糊糊的微微发抖,低低呻吟了一声,那声音和往常很不一样,沙哑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师哥,你怎么了啊?醒醒,醒醒啊!”我用力摇晃着他的肩膀,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苏澈从来不会这 分卷阅读34 样,就算睡的再熟,别人叫他他也会很快清醒过来,今天他到底是怎么了? “好热,好热……”苏澈低喘着,火热的吐息拂在我的颈间,让我瞬间失神。 我急忙掀开他的被子,这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汗湿了。苏澈微微挣扎着,想挣开我的怀抱,低声说着:“不要……” 我克制住心猿意马,小心的帮他将上身的衣服都脱了下来,轻声问:“师哥,现在好些了吗?” “好热……好痛……”苏澈仍然在难受的低吟,我急得满头大汗,一点也不比他轻松,却偏偏不知所措,不知道如何解除他的痛苦,只急得不停为他擦汗:“师哥,哪里痛啊,窗户都开了,现在已经很冷了,要不要喝水?要不要……” 苏澈只是紧闭着眼睛,嘴唇不住的发抖,用轻微而不可闻的声音,模糊的喃喃吐出两个字:“其欣……” 我的身体一下僵硬了,他就这样靠在我的怀里,蓦然间,我想到很久以前,我在潜心阁练功走火,醒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搂着我。 我埋下头,轻轻吻住他颤抖的嘴唇。 猛然间一股大力将我推了开来,苏澈睁开双眼,那双充血发红的眼睛直盯着我的脸,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充满了醉意和迷乱——还有,再分明不过的,痛恨。 我惊慌的想解释:“师哥,我不是,我不是……” 下一刻,我的手腕一紧,便被苏澈用力推倒在床上。 他紧紧压住我,在我的上方凝视着我的眼睛,火热的吐息钻进我的衣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似的,连牙齿都咬出了格格的响声。 我感觉到他腿间的膨胀和□,隔着裤子抵在我的下身。他的双腿难受的张开,微微颤抖着——即使隔着布料,我也能感受到那里的热度和胀痛。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要跳出我的口腔,几乎能听到咚咚的沉重的回音。他的头慢慢俯低,我心中唯一剩下的,便是意乱情迷。 那是我重复了千百次的梦境,在现实中,我连回忆都不敢,深恐亵渎了他的梦境。 我的眼睛一酸,颤抖的低声说:“师哥,你怎么了?” 他一语不发,只是用力一扯,便脱下了我的衣服。 “师哥,你醒醒,你醒醒啊……”我说,我希望他清醒一些。 却不想反抗。 烛火摇晃了一下,燃尽熄灭了。一瞬间,房间里黑暗一片,谁也看不见谁。 我们搂抱在一起,肌肤紧紧相贴。他的手在我的身体上不住的抚摸着,手指滑落到我的□,我敏感的颤了一下。他明显的迟疑停顿住,然后手指慢慢移到我的下身。 很快我们便脱掉了所有的衣服,紧紧的纠缠厮磨。 我的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敏感部位的阵阵快感汹涌袭来。 苏澈的□不停的在我腿间磨蹭,他难耐的喘息着,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我伸出手,握住了他的□,那火热坚硬的触感让我的手都开始发抖。他的身体剧烈一震,呻吟了出来:“啊……” 我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开始轻轻的□起来。苏澈的身体紧绷着向后仰起,腰本能的向前顶动着。月光从敞开的窗户透了进来,照在他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上满是细汗,脸上是隐忍又痛苦的表情。 我手中的□又涨大了几分,比先前更硬了起来,我的手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都是他的前端流下的粘液。我无法控制的将自己的□和他的握在一起,上下动着手指。 苏澈的喘息越来越急促,柔嫩的嘴唇被他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眼角也湿润了。我知道这样的抚摸无法让他得到满足。可他压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抒解这样的痛苦,他只是揽紧了我的身体,盲目的晃动着腰。 我知道,我已经深深陷入对他的爱情,永远也无法自拔。 我握住他的□,对准自己狭窄的缝隙,慢慢的坐了下来。 “啊啊……”苏澈呻吟着,握紧了我的腰。 后面一阵撕裂的痛楚,就像要把自己撕扯成两半——我忍着,直到将他完全含入。 身体一下子变得酸软无力,我喘着气想让自己适应一下。然而看到苏澈咬着牙的模样,我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气,上下移动的腰身,努力摩擦着他的欲望。 苏澈开始时一动不动,然后他有点明白了似的抱住我,向上顶了几下。 本来就柔嫩狭窄的地方被他主动的一顶,那难以言喻的感觉立刻传遍了全身。我顿时瘫软在他的身上,手臂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才不至于掉下去。 苏澈很快就学会了该怎么做。他猛的翻身,将我重新压在身下,大力的撞击起来。 “啊……师哥……呜呜……恩……” 疼痛的感觉让我没有一丝余力的任他摆布,我只是凝视着他的脸,他的眼睛还是带着醉意和迷乱,但无论怎样,他都是我最爱的师哥。 我仰起头,想吻他,还没碰到他的嘴唇,他便躲开了。 “师哥,我,我……”我的眼睛一热,眼泪不争气的湿润的眼眶。我抱紧了他,吃力的抬起头想再去吻他,他却仍然侧过头,避了开来。 他不想和我接吻。 我哭了起来。但是我不后悔。我深吸了口气让痛楚慢慢变得缓和,张开双腿紧紧缠绕着他的腰,努力配合着他的动作,让他更深的进入我。 苏澈像是忍耐到极限似的大幅度的□着,交合的部位发出,安然的沉沉睡着。 淡淡的柔和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我痴痴的凝视着他挺秀的鼻子,纤长的睫毛,那么英俊,那么干净。 我想象 分卷阅读35 着,这张脸醒来的时候,发现我——一个跟魔教勾结,跟男人私通,害死了师弟,背叛了师门的家伙,□的躺在他的身边,会带着什么样的表情。 憎恨,厌恶,惊慌,懊悔,鄙夷,还是恐惧? 他睡着了,所以不会再躲避我。 我慢慢靠近他,去吻那柔软的像花瓣一样的嘴唇。 小心翼翼,又轻又慢,生怕把他惊醒了。 轻轻的吻了一遍又一遍,想把那感受永远留在心里。 以前我从来没想过师哥的感受,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不管自己做了什么破事都往他身上栽,把他弄进潜心阁,再进去跟他撒娇。 一年过去,独自漂泊,我渐渐长大。 这才慢慢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永远都会把他的感受看的比自己更重要。 “师哥,”我哽咽着说,“我从来没有背叛过师门,背叛过你。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明明知道他不会相信,却仍然如当初一样,徒劳的对他说着。 “我一定会杀了容止危,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定会练好武功,重归师门,师哥,你等我,好不好?” 眼泪再次滑下。 “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我支撑起酸痛的身体,从床上下来,哆哆嗦嗦的穿好衣服,将窗户关上。我将苏澈抱到床的中央,为他盖好被子。 澈,我很爱你。 我恋恋不舍的看着沉睡中的他,在心里默默的说。 你以后会知道的。 悄悄溜回阅江阁,却远远的看见连默房里的灯烛仍然亮着,想到他无所不知的本领,不知道明天这家伙又会说什么。 我坐在江边,冬夜冷风飕飕,吹在身上,原本温热的身体也很快就变得冰冷起来。 ——但却偏偏就是不想回去。 不停的回想着刚才的情景,又是欢喜,又是想哭。 江水在月光下缓缓涌动,不知不觉间,浓墨般的天空慢慢露出了一抹亮色,透出了淡淡的金光。 天亮之后,再次见到苏澈,又该如何面对呢? 模糊的渔歌从遥远的江面上传来,虽然只是一大早,江涛中的小舟一只,两只……慢慢多了起来。 “客官,是要等船吗?上哪儿去啊?” 嘹亮的招呼让我从出神中抬起头来,看见是一个身穿粗布棉衣,头裹布巾的船夫。我站起身来,向船边走去。 “是啊。”我跳上晃晃悠悠的小船,“恩,随便去哪,我……逛逛。” 其实是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这个……”船夫很怀疑的看了看衣衫不整的我,“那船钱……” 我抓抓头,满身上下的找钱,越急就越找不到,最后好不容易摸出五个铜板,拿在手上,眼巴巴的看着船夫。 “这钱去最近的屽江镇都不够。” “啊……” “顶多能去江里的那个荒岛。” “啊……好啊,那就去荒岛。” 船夫更加奇怪的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这人到底想干嘛”的困惑。 船行之时,我才忽然想到那荒岛自己倒是也去过——不但去过,还逗留过半日,不但逗留,还遇到一个让连默都很感兴趣的年轻公子。 第二十章 再次踏上荒岛,积雪融化了不少,露出野草和径陌的轮廓。 顺着小路走进白雪深处,熟悉又陌生的药香再次飘进了鼻端,于是不必看路,就这样寻去,便又见到了那破败的庭院。 庭外的积雪被打扫过了,看上去干净了不少,门外的石缸里贮满了水,屋檐下整齐的挂着腌菜。 怎么看都觉得很温暖。 虽然也知道很冒昧,但却是还挺想见见这屋子的主人,那个奇怪的年轻公子。 于是走上门前:“请问有人吗?可否借贵府落脚休息一会儿?” 完全是学着连默上次搭讪的语气。 “随便。” 居然也还是同样的回答。 “哦。”我边说边推门,“……这个,门锁了啊。” “窗户开着的,抱歉腾不开手。” 本来以为他每句话都只会说两个字,突然听到他说了那么长的句子,却竟是要我钻窗户,这家伙……我抓了抓头,从窗子里跳了进去。 他果然仍是坐在炉前,一手拿着拨火的铁钎,一手小心翼翼的端着盛着红色粉末的银盏,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漏刻。 房间里安静的要命,一滴滴水滴落下的声音都可清晰听见。更漏上的刻箭终于稍稍偏移,那公子便立刻将盏中的粉末倾入炼丹炉的顶壶中,用铁钎拨了拨火。 “这是什么?”我好奇的问。 “朱砂。”那公子回答了一声,他显然放松了一些,声音显得慵懒而好听。 “哦……”我摆出听懂了的样子,“已经炼好了么?” “才只是丹引而已啊。”他奇怪的回头看我一眼,“你是谁?” 他好像现在才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两天前我才来过一次,他看上去已经完全不记得我了。 如果换作连默,他比我会更有挫败感。 “我两天前跟朋友来过这里,在这儿休息过一会,我叫华其欣,我那朋友叫连默的……” “华其欣……” 他看来也记不得报过姓名的连默了,只是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你受伤了?”他忽然说。 “没有啊?”我说。 他轻轻的嗅了嗅:“你身上有血腥味。” “啊呀!”我惊慌的差点跳起来,这才意识到因为昨晚……后面又流血了。 让他闻出什么别的就糟了。 我蹬蹬蹬蹬后退四步,站得离他远远的:“没……没有啊。你闻错了。” “左手边柜子的第六排第三个抽屉。” “哈?”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边,果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木柜。上面满是贴了标签的小抽屉。 我走过去,拉开第六排第三个,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包。我凑近鼻子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苦味。 “这是……” “外敷内服,止血祛痛,退热清毒,你自己看着用罢。”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蒙着面纱却依然显得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安安 静静的看着跳动的火苗。 突然他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 甚至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像大师兄——都是很温柔的人。 “这炼丹要多久才能炼好啊?” “我也不知道,”他回答,“还早着呢。” 虽然这么说,他却也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只是随意的又拨了拨火,显得悠然又淡泊。 我挨着他坐在石板地面的旧蒲团上,好奇的问道:“那夏天这样 分卷阅读36 炼丹的话,岂不是很热??” 他转过脸来,面纱遮住了他的笑容,但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弯了起来:“若是觉得热,我就不炼了啊。”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炼丹的话,做什么呢?” “爱做什么便做什么。” 虽然不再是两个字两个字生硬的回答,他的话仍是不多。不知为何,简单又无意义的对话,却也让我觉得很留恋,那是 一种久违的很舒服的感觉。 于是我一会儿看着他忙活,一会儿看着他发呆,原本烦乱惶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忽然觉得什么也不再害怕。其实总共也没说几句话,时间却一晃就这么过去了。 当我想起来该回去的时候,已是临近午后。我跳上回程的行船,才发觉自己衣袋里塞着他给的药粉,却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上哪儿去了?”回到客栈的时候,连默正一个人站在院落里,摇着扇子团团转。 “江心岛。”我不好意思的回答,“你还没吃饭?” “吃过了。”连默说,“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也不叫我?” “我也是一时心烦,出去就逛到了那儿。” “你心烦什么?不是因为你大师兄要走吧?” “你,你胡说什么!”我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原本可以装的若无其事,可一听别人提到他。我却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心虚起来,一下子又恨不得赶紧躲开。 “你大师兄已经走了。” “你说什么?”我吃惊的看着连默。 “本来还说要多住些日子的,今天一早就匆匆忙忙的走了,怕是有什么急事?” 我说不出话,心里却一下子空了起来,好像什么也不剩了一样。苏澈……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到他? 小时候不管做了什么事,闯了什么祸,最后总有大师兄替我撑着,不知不觉间已成为一种习惯,所以便想着他仍会一直在我身边。 昨夜一时情动,和他做出了那样的事。原本之所以那么害怕面对他,是因为心里一直觉得肯定会再见到他,不知那时该怎么办。 然而他竟然一句话也不说的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彷徨于此。我是十恶不赦的叛门逆徒,这样的结果原本就是情理之中,可叹我竟然傻傻的预料不到,还以为仍是当年。 连默见我愣着不说话,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失魂落魄成这样,你不至于吧。既然华公子这么上心,兄弟我素来擅成人事,以后定当极力撮合,管教你心愿得偿……” 我置若罔闻,只是呆呆的站着。 隔了好久,才开口慢慢的说:“不用了……我已经足够了……这样,这样已经……很好了……”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晕眩感却愈加强烈。 连默仔细的看了看我,将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喂,你发烧了,头好烫啊。” ------------------------------------------------------------------- 连默从药铺带回了些退热的药,熬成一大碗逼我喝。我乖乖的喝了下去,却没动那个年轻公子给我的药粉。我不知道他是谁,不敢贸然吃他给的东西。 但其实倒也是更想把这药留在身边,虽然没什么理由,却也就是觉得他必不会害我。 他一个人默默望着炉火时候的表情深深的打动了我,那里面有一种我似乎可以隐约理解的东西。 如兄长,如父辈,又如朋友。每次心里难受的时候就会想到那里去坐坐。我不由自主地又找他去了。 他的屋子里非常凌乱,一切都毫无秩序地乱摆着。 我发现他坐在小院中旧旧的石几边,以头枕手,靠在冰凉的石块上。 他眼望前方,出神地凝视着天边,好半天才自言自语似地说:“找我?” “不是。” “那干什么?” “不干什么。” 他遮着面纱,抬头的时候,风将面纱吹的微微飘起,还没看到他面容的时候,就又落下了,他说:“过来吧。” 我走过去,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好,坐着,别说话好吗? “好。” 沉默。 就是这样安静的坐着,一语不发,视线可以越过缠绕的枯枝,看见远处的江川。冬日的萧索也是一番美景,草木瑟瑟地在风中抖动,明净的天空下,有寒鸦驰过,栖落。 寂静的院落中,郁结纠缠的心也无声的平静了下来,似乎什么都可以不想。我倚着小小的石几,透过黑色的枝桠仰望云朵流过的天空,看见几只鹧鸪落在院子里,啄着地上撒落的碎米吃。 他说:“冷吗?” 我这才发现他在我身上披了一件衣服,我摇了摇头:“不冷。” “恩,看来你的内力应该不错。” “还差的远呢。”我摇头说。 “何必要练的那么高?” 我迟疑了一下,仍是回答了:“因为我要杀一个人,他的武功非常高。” “是么。”他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一如既往,“为什么要杀他?” “他……”提到这个我又开始咬牙,“他杀了我最心爱的师弟,还让我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不知道为何,面对这个人,无论埋的多深的心事都可以轻易的脱口而出。 天慢慢地黑了下来。 “回去吧。”他对我说。 我站起身,走到院外,他又说:“路上小心些。”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他的眼睛里露出迟疑的神情,隔了很久才说:“我的名字很久都没有提过了,因为很多原因。” 他顿了顿,看到我失望的样子,眼睛又微微弯了起来,说道:“我叫宁舒。” 我高兴的笑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从那天起,我又去过两次,总觉得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坐在他房间里的破毛毡上,不受阻拦的看他捣药、炼化,他手里不停地变换着工具,小秤,铁钎,铜皿,石臼……他往壶里倒各种各样的药粉,看着它们冒烟。 满屋子弥漫这各种气味儿,有时是淡淡的苦味,有时是好闻的清香。 他不时的翻着书本,提起毛笔在页眉上写上一两句,写什么我都看不懂。 “你在干什么?” “炼一种丹药。” “什么丹药?” “不好说,你不会明白的……” “江里有船夫说这岛上有妖气,所以平常才没什么人来呢。” “怎么会,我不是好好的吗。” 有的时候,他不再忙碌。我们便一起在院落中喝茶,只是随意的说话,便可消磨 分卷阅读37 一个下午。 除非特别必要,他不说话——虽然他的话很少,却不阻止我讲出我所想到的一切。这和苏澈有些不一样,苏澈常常会说:“其欣,你又在胡说八道了。” 而宁舒只是一语不发的听着,三言两语的评论总是恰到好处,即便什么话也不回答,但是微微弯起的眼睛可以看出他在笑,这让我也觉得很快乐。 后来想想,比起连默,我恐怕还更加喜欢跟他在一起。连默是对他有兴趣,而我呢,我纯粹是喜欢那样安宁的感觉。 算来,其实从认识到离开,也不过是几日间的时间。 “我送你一些东西,你以后别来找我了,好吗?”某一日,我离开的时候,他突然这样说道。 “为什么?”我惊讶的问。 “不为什么。” 我忽然有点生气了起来:“不用你送我东西,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随便。”他淡淡的说,“不过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去吧。” 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粗布的包裹,放在我的手里。 我接过包裹,并不重,里面软软的。我很想立刻就打开看看,但还是忍住了。 “你……为什么不要我找你?”我委屈的说,“之前不是好好的吗?难道是我很吵吗?” 他眨了眨眼睛:“我想走了。” 我愣了一下,说道:“我也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我鼓起勇气:“总是带着面纱,不觉得气闷啊?可以拿下来吗?” 他柔美的眼睛弯了起来,似乎在笑,却又充满了难言的忧郁感:“不气闷的……抱歉。” 我有一种自己可能真的不会再见到他的预感,后来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我回到客栈后,打开包裹。虽然是粗布裹着,但里面的东西却叠放的很整齐。 里面是一套衣裤,白色的绸底上绣着蓝黑色的花纹,看上去倒是挺好看。 难道他是看我穿的太过破烂,所以送我新衣服穿么? 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看下去,里面还有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戴在我的脸上大小正合适。我站在镜子前照了照。 丑倒是不丑,但也不见得比我好看啊。 于是莫名其妙的再去看第三件东西,是一个卷轴,展开,里面画的有山水,有圆圈,有弯弯折折的曲线,有蝇头小字的注解。 看上去是一张地图。 我睁大了眼睛,在一处圆圈的记号边,画着一团蓝黑色的火焰。 化成灰,我也忘不了的图腾。 第二十一章 我几乎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打点好了包裹,砰的一声闯进连默的房间。连默正倒在床上看书,见我进来,合拢书本问道:”你干什么?也不敲门,想吓死人不成。“ 我对着连默深深一揖:“连兄,承蒙你多日来的照顾和帮助,华其欣感有独钟……” 我脸色煞白,明知连默并无恶意,却仍然不愿意听下去,一口打断:“行了,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 连默哈哈一笑:“我对男人没有吸引力,我又不是不知道。” “你又如何知道?” “一般对女子来说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对男人而言都索然无味。” 我愣了愣,不知他是在谦虚还是在自夸,搔了搔头:“反正随你怎么说,我自有分寸便是了。” ------------------------------------------------- 按着地图一路南行,山脉绵延至西南方向,不到血尘山脉之处,一路山麓地貌却也已渐与中原大相径庭,赤红色的砂土,在残阳映照下,风过沙扬,确是不枉“血尘”二字。连默说若是真是到了血尘山,沙土之色会更加鲜红夺目。 当初和苏澈一同乘车前往血尘山天重门之时,我压根没什么观赏风景的兴致,一门心思只放在身旁的人上。现下同连默一同出游,一 分卷阅读38 路听他说些风光景致,沿途吃些小吃特产,竟也有一番复仇之外的悠然情趣。我过意不去,便时时拿出自己卖艺的钱来邀请连默吃喝,连默倒也毫不推拒,还跟往常一样尽拣高档的地方花销,这样一来二去,我可怜的积蓄很快就花了个精光,很快又重新沦落到衣食住行全由连默包办的境地。 一路颠簸,到达滈州已是半月之后。滈州府距血尘山数百里之遥,却是图上蓝黑火焰的标注所在。具体位置虽不明确,但也已经相距不远。我们找了一家干净的客栈,坐下来,两个人都饿的不行,一齐敲着桌子叫道:“小二,快点上菜!” “来咧!”小二将肩膀上的毛巾拉下,一边擦桌子一边问道:“两位要什么?” “四碗米饭,两斤猪肉,快点拿上来!!”我嚷嚷着。 “别听他的。要汽锅烹鸡,砂锅炖鱼,火夹清蒸乳饼,竹荪烩鸡腰,再来两盘时新鲜果,两碗米饭。”连默无视我的叫喊,不紧不慢的吩咐店小二。 “这位客官真是内行,点的都是小店的招牌菜。”小二边将烫好的碗筷放上边赞道。 我郁闷的看了连默一眼。这家伙不但是出来吃喝玩乐的,而且还甚是讲究,完全不能体会我饥不择食的心情。 菜肴一一送上,我忙不迭的往口中塞。连默向小二问道:“这位小哥,可听说过有什么大人物在你们滈州府?” 我立刻停下碗箸,看着店小二。 “咱们滈州的大人物可多了,咱们这里风水秀丽人杰地灵,当年皇帝御赐陈大官人的珍涟府就在咱滈州,很多富商也都在咱滈州置办家业……” 我摆了摆手:“行了。那我再问问,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奇景异地,一般人去不得的地方?” “一般人去不得的地方……有!城外的林冈坟场,里面到处是坟堆乱冢,蚊虫遍布,鬼火森森,传说晚上经常闹鬼,还有一次……” 我抓了抓头:“似乎还是不像啊。” 连默想了想,继续问道:“那有没有什么豪华大宅,却长期闲置,不怎么有人居住的?” 小二露出为难的表情,“这么说来,城内的一般都无闲置,就算主人不在,也有人租赁寄住,不过……城郊倒是有一处,似乎时常空着无人,只有些许仆役照看打扫,那也是挺久以前了……” “城郊?那个城郊?”我眼睛一亮,追问道。 “这个,好长时间以前的事儿了,小的不大记得清楚了……” 连默笑吟吟的往小二手中放了一锭银子。 “我想起来了!除了客栈朝东,看到一条湖之后折向南,沿着路一直走,路朝南就转南,路朝东就朝东,就这么向前就到。” 连默笑道:“多谢。” 我转过头问他:“你怎么知道那里就是?” “若不是的话,再想办法打听。”连默说,“我就住在这里,你要是遇到什么情况,随时都能来找我。” -------------------------------------------------------------- 深夜时分,我悄悄潜入了那座庭院。雕花朱漆的大门外没点灯笼,借着月光也能看出铜扣上不算薄的积灰。粉垣之中山势缓行,密林之间清泉暗涌,楼宇掩映在黑黝黝的石坡竹林之后,只有形影相吊的几只旧灯笼照出暗暗的朱檐。比我想象的要大上许多。我小心翼翼的坐在树上,观察着院落的位置和布局。坡下是几间错落亭台宅院,顺着石路向上,亭阶相连依山逶迤,直通庭湖鱼榭,临水靠山便是正厅大堂。东西两面各有园林,则分别是寝宫书阁。再往后山而去,则是竹林深深,碧瓦白墙,沿水岸的一排宅邸,是仆佣的住处。 天色渐渐发亮,后山的几个身穿黑底稠衫的仆佣出来清扫林陌小径。 “教主不几日便将回返教中,又须途经这里,前面可得收拾干净了……” “教主一年才过来这么两三趟,也就这么些天忙活……” 两人渐说渐扫远了。我心中一阵,只是略略点头,示意仆佣不必行礼,匆匆踏上亭阶,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行上,直至正堂。 我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不知是紧张还是痛恨。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正堂,却苦于周遭一片湖水环绕而不能近前。我躲在树丛中,反复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足足忍了三个多时辰,没吃晚饭却丝毫感觉不到饿。直到天色擦黑,月华霜天,才看见众人随同容止危来到寝室,之后慢慢散去。 我望着天边的明月如弯钩一般,照着渐渐寂静下来的庭院,心中暗暗计算着时间。黑暗像张着的巨口,要将人吞噬下去一般——然而夜还很长,我还有许多时间。寝宫里的灯烛已经灭了许久。我竖起耳朵,容止危只留下了一个仆役,寝室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一个均匀绵长,微不可闻,显得内功深湛,似乎已经睡着了。还有一个浑浊粗重,站在门内守夜。 我轻轻晃了晃头顶的树枝,枝头栖落的寒鸦被一下惊起,扑棱着翅膀想要飞离,被我的掌风罩住,竟是飞行不起,于是吱吱喳喳惊叫不停。 寝宫的大门开了,里面的仆役露出脑袋来查看外面的情景。他刚迈出一步,我的手指一屈,一颗石子弹向他的风池穴,一颗疾飞至神阙穴,那仆役立刻无声无息的软倒下来。我将黑色外衫脱下挂在树梢,戴好面罩,悄悄潜下地,轻手轻脚的将他拖进树丛,便缓步走进寝室。 第 分卷阅读39 二十二章 寝室显得非常宽阔,被三丈多长的屏风隔开。屏风外间是桌椅壁橱,陈列着古玩和不知名的器皿,看上去竟还有那么些眼熟,两边高大的兽形香炉,兽口袅袅升腾起龙涎瑞脑。我的手心微微沁汗,隔着薄如蝉翼的丝绢屏风,看不清里面的陈设,但想到容止危就睡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复仇心愿即将得偿,不由得心气浮躁起来。 只听里面的人轻轻翻身,梦呓般的问道:“怎么了?”声音带着沉睡中的特有的低哑和飘忽,显得说不出的好听。 我僵住了,没有说话。他停了停,问:“人呢?” 我镇定了一下心神,恭恭敬敬的轻声回答:“没什么,不过是吹风惊到了乌鸦。” “哦。”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又似乎仍在半眠,隔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水。” 我应道:“是。” 轻步走到桌前,拿起火折点亮了蜡烛,桌上正有一个茶壶,旁边四只小杯。我心中暗自后悔:早知道他那么多事,深更半夜的还要喝水,我带上毒药直接放进杯中,省却了多少麻烦!然而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小心翼翼的斟满,低头将茶杯端着,走进了屏风。 隔着屏风,烛光显得更加黯淡模糊,我一边小心提防着脚下别被什么东西绊倒,一边走到床前。隔着床头的纱幔,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我眼睛不敢稍移,低声说:“教主,水。” 里面的声音仍然是软软的慵懒:“拿进来。” “是。” 我的心跳更快了,抬手刚想掀起帘子,却猛的顿住了。躺在床上的人兀自熟睡一般,紧闭着眼睛,即使是那么黯淡的烛光,隔着层层的帐幔,却似乎依然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投下的大块阴影。柔软漆黑的发丝覆着白皙的脖颈,垂落在胸膛前,缠绕着修长白皙的身体,渐隐没在黑暗中。□的双腿露在薄被之外,懒懒的交迭着——身上显然什么都没穿。 这个变态!我气得咬牙,在心中狠狠的咒骂着,尽量克制住在这副完美的身体上捅上几个透明窟窿的欲望,尽量平和的揭开帐幔,轻声说:“教主。” 他停了停,困顿的动了动睫毛,眼睛依然未睁开:“扶我起来。” 我将茶杯放到床头的小桌上,挽起袖子,俯下身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扶起,想来想去,把他的长发拨开,伸手到他背后,触手是一片温软柔滑的肌肤,我倒抽一口气,这家伙真的什么都没穿,可得小心点拿捏分寸。我不敢造次,生怕用力过猛,弄掉了他的被子,露出些不该露的东西来,小心翼翼的折腾了半天,总算把他连同被子一起完好的扶了起来,在他的腰后垫了一块枕头,只是他仍然闭着眼睛,昏昏欲睡的靠在床头。 我双手端起茶杯,递到他的眼前,再次低声下气的说:“教主……” 容止危困倦的半睁开眼睛,细细长长的迷茫眸子像是泛着水气一般:“我要水。” 我耐着性子:“这就是水。” “这是茶。” 我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靠近去,心一横——此时不杀,更待何时?料想他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必然料想不到此等变故;就算能料想到,亦躲闪不及,况且他手边只有枕头被褥,根本无法反击。想到这里,我十指微微运力,瓷杯瞬时裂成十块碎片,茶水飞溅,碎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的眼睛,咽喉,手腕以及百会,尾闾,章门等七大要穴射去,右手一翻,已是一柄雪亮的短刃在手。 容止危动也不动,身体却反知今晚肯定无法得手了,转身便飞掌劈开窗户,跃了出去,身后劲风袭来,我侧身用足全力一掌挡回,内力空中相撞,嗤嗤有声。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强烈的恐惧让我不顾一切的死命奔逃,料得容止危没穿衣服,肯定不至于会追出来。果然直到我逃出了别院,后面都没什么动静,我这才舒了一口气,胸口却仍然一阵阵的激烈翻涌着。 失败的阴影在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去。我颓然的坐倒在无人的巷陌,懊恼的几乎要哭了出来。 夜晚的浓重墨色逐渐减淡,天色慢慢发亮了。意识到自己再这样坐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才垂头丧气的站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客栈。 连默的房门关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走了进去。他还正在睡觉。我无奈的坐在他的床边,明知不该在这时候打扰,我却还是忍不住哽咽:“连兄,我好恨我自己啊!我失手了……“ 连默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你出手了?!竟然那么快就出手了?!不是说要装成他的仆役伺机而动的吗?” “我……我……”我鼻子一酸,抽噎起来,“我是实在忍不住,他太可恨,我进去了之后……忍不住一冲动就立刻动手了,我把师父传我的秘笈练到了第八层,本来以为我现在的武功,就算不足以和他对峙,偷袭总也该是没问题了,谁知还是不行……” 连默长叹一声:“不是敌方太强大,而是我方太鲁莽了!” 我哭的更加伤心了。 连默赶忙连声安慰:“别难过了,容止危的武功实在太高,只能说是深不可测,你能九死一生的活着回来,本身就是奇迹,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那又有什么用?”我用力捶着床,“我太鲁莽,那么好的机会都被我糟蹋了……呜呜……” 连默问:“他看到你的脸了没有?” 我摇头:“没有。” “那你还有机会。”连默说,“容止危是 分卷阅读40 武林公敌,仇家当是不少,又隔了那么长的时间,他未必就能猜到是你。既然找到了他的行踪,机会应当还有很多。” 我眼睛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期待的看着他。 “让我好好想一想,咱们从长计议。你记着,这是一个教训,能活着算你运气,以后万万不可鲁莽,没有十足的把握,坚决不要出手。论武功,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就算我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他,除了跟他硬碰硬,还有很多办法……好了,我就先说到此,继续睡觉了。”连默一边说一边又躺了回去。 我仍然怔怔出神的僵坐在他的床边,一动不动,时不时吸一下鼻子,连默终于忍耐不住的再次坐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不能再拖延。”我说,“如果等容止危回到血尘山,魔教的总部,那里人多势众,机关重重,要杀他就更不可能了,我必须快点下手……” “没错,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才认为,你扮成仆役一直潜伏在他身边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地图是真的,衣服是真的,你没理由不好好利用这些东西。”连默说,“你最好想个办法,别总是偷偷摸摸的半夜潜入,而是光明正大的呆在他的身边,这样才有更多机会伺机下手。” 之后的一整天我都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冥思苦想了大半日,然后便是锯木钉板,刷漆写字,开始做“卖身葬父”的木牌,被连默死死拉住了:“那宅院僻处城郊,近不邻村远不挨店,你偏要坐在他家门口卖身葬父?!摆明了是居心不良想混进去。” “那你叫我怎么光明正大的进去做仆役?”我懊恼的将做了一半的木牌一摔,不知所措的发呆。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似乎比我想象的好上许多——容止危对仆役起了戒心,将原先的所有仆役都遣回了血尘山,原本跟随他左右的风火二使和另外三人也相继离开。而他自己却似乎并没有急于离开这里的意思,继续住了下来,并等待着新一批仆役的到来。 在了解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暗自握拳:天助我也,你如此有恃无恐留在此地,就不要怪我出手不容情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之所以留下来,是为了《绝心录》。 我收拾行囊,做好了一切鱼目混珠的准备。 “一月两月不算短,半年一年不嫌多,”连默说,“反正在他身边,机会多的是,万无一失再动手,一次成功,不能回头!若是有什么情况,只管叫上我!” 我点点头,再次摸进了容宅——地盘大的坏处在于不易寻找目标,好处则在于藏身之处也多,我上攀树顶,下避山洞,东躲水阁,西藏石坡,将新来的一干仆役看了个遍,寻找形貌相似的目标。当晚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被我早早相中的仆役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起夜解手,夜半落单,被我在树上用石子一击即中,拖出宅院交给连默,自己则悄悄溜进了仆役的房间,上床睡觉。 次日我戴上面具,整装而出,在一帮衣着打扮一模一样的人中,竟倒也没人发觉——魔教教众人数众多,来历混杂,被派来闲置庭院做仆役的,又大多是些新入教不久的弟子,相互之间并不熟悉。 “大家不要喧哗,把份内的事做好,教主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别的事情不该看的就不看,不该问的就别问……” “嘘,小声点儿,赶紧跪好,上头说了,教主脾气不好,得小心侍候……” “胆大包天,竟敢说教主脾气不好,当心教主耳力过人,千里听音……” 我静静的站在一边,左手水桶,右手抹布,目光直愣愣的落向远方,谁也看不出我胸中如波涛澎湃,暗流汹涌。 于是,崭新的开始,由此展开。 第二十三章 分管寝宫的仆役要做的工作,也左右不过是铺床,扫地,整理,守夜。我首次当班,做的倒也有条不紊。 敞亮的寝宫比那日夜晚看上去还要大得多,屏风上晕染的淡墨山水甚是壮阔,硕大的青铜古鼎香烟袅袅。房内清洁的要命,本就一尘不染,我还是拿着抹布东擦擦,西抹抹,一边寻找着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绕过屏风便是那张紫檀木的大床,雕琢精细的花蔓间镶满了白玉,我伸手摸了摸,想到容止危睡在这张床上时的样子,心不由的加快了跳动,暗自恼怒:这家伙就算睡成那副模样,也还是如此警醒敏捷,真不知要什么时候偷袭才能得手! 床上散落着他换下的白色亵衣和内裤。我将脏衣扔进木桶,换了干净的内衣底衫叠好放在他的床头。其他的衣服则收进衣柜。我一边整理,一边打量着衣柜里面,衣服不多,显得空空荡荡,藏进去一个人似乎都没有问题……突然,我的眼睛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看到了一件颇为眼熟的衣服——白底青花的镶边,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一边想,一边顺手把衣服扯了出来,顿时一阵浓香扑鼻,熏的我直皱眉头。但展开细细查看,越瞧越是眼熟,似乎自己也曾穿过。我抖了抖衣服,在身前比了比,站在铜镜前照了照,又比了比,自己好像真的穿过啊!! 灵光一现,忽然就这么想了起来:难怪如此眼熟,这不是江陵府周边小镇上,那家妓院给嫖客穿的衣服吗? 心里顿时从茫然到愕然,从愕然到无语,连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自己——原来容止危虽然贵为一教之主,竟有如此雅好,流连烟花之地,性喜嫖妓宿娼,不但如此,竟还跟我逛过同一家妓院。看来说他只喜欢男人,对女人半点不感兴趣的传闻也是不尽不实。只是那小镇上的妓院委实规格不高,仔细回忆里面也没什么漂亮姑娘,那么瞧来此人倒也不算挑剔。我站在衣柜之前,哈哈大笑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趣。 正在笑的欢畅间,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笑什么?” 我一惊,猛然全身僵硬,笑容顿敛——衣服的主人正站在门口,蹙起眉头看着我。 我自知理亏,慌慌张张的低下头,赶紧折叠着手中的衣服,想把它收好。 突然间,一股很大的力道将我一下推开,我毫无防备,砰的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惊愕的抬起头来。 容止危一把夺过衣服,恶狠狠的盯着我,厉声说道:“这衣服不许碰,听到了没有!” 我咬牙看着他,又是惊讶,又是愤怒,双手紧紧握拳,好一会儿才终于松开,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低头顺从的小声说:“是,教主。” 容止危自己将衣服叠好,放进了衣柜,转身便出去了。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越想越生气,“哐——”一声,我用力在衣柜上踹了一脚,还是不解气。 可恶的变态!我在心里恨恨的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妓院的一件破衣服吗?当老子没去过?可 分卷阅读41 恶!既然你这么喜欢,日后我杀了你,就让你穿着这件衣服下葬好了! 晚上容止危再次回到寝宫的时候,我已经把一切都收拾的妥妥当当了,见他进来,万般不情愿的端上热水,递上巾帕,服侍他洗漱。 我从来没做过类似的事,不知该怎么做,拿着巾帕在他脸上用力胡乱擦了几把,弄得他白皙的脸上立时泛起了几道红痕。容止危倒也不生气,淡淡的说了句:“我自己来。”便自己去洗脸了。 夜晚的宅院静悄悄的,我垂手站在寝宫的门边,百无聊赖的打着盹。其实凭着以前经常在潜心阁外给苏澈守夜的经验,所以这项工作操作起来倒也没有任何难度。 不能躺下来好好睡觉,我便开始胡思乱想。我想到苏澈,他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是不是生了我的气,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鼻子开始酸酸的,却仍然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回忆那晚的情景——其实我也知道苏澈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不然不会连吻我都不肯……但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爱他,想早日回到他的身边,只要能和以前一样,我就很满足了。 我想到了师父,那么长时间不见了,不知他老人家身体怎样,辛辛苦苦的养育了我十多年,还倾尽心血教了我一身好武功,现下却被告知弟子和魔教勾结堕落,心里肯定比我还伤心。唉,师父!弟子一定会杀了容止危,证明给你看的! 我又想到了康儿,他是我们三个师兄弟中最讨人喜欢的一个,所有的人到了浮剑山庄都会喜欢他。他又贪吃又嘴坏,动不动就跟我作对,可我知道每次关键时刻都是他最贴心,最护着我。他最爱凑热闹,可现下不知该多寂寞……该死,不许哭! 屏风里间,传来容止危轻微的呼吸声。他翻了个身,似乎是醒了。我竖起耳朵听他的动静。之前失手一次,我已经不敢再半夜偷袭,究竟该寻什么时机下手,目前还毫无头绪。连默说的对,先弄清他的生活习惯,再下手也不迟。 “庄子云盗亦有道,同样刺杀亦有道。有怨报怨,血债血偿,是谓‘义’;预先找出他在哪里,是谓‘圣’;判断情况,能不能下手,是谓‘智’;果断出手,一击即中,是谓‘勇’;不牵连旁人,是谓‘仁’,五者具备,方成大事。”连默是这样告诫我的。 时间慢慢的过去,我也开始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听见他又翻了个身,喃喃的说道:“几时了?” 我打起精神,端上蜡烛看了看漏刻:“寅时三刻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过来。” 深更半夜的又叫人做什么?我心下狐疑,犹豫了一下,还是恨恨的走了过去。微弱的烛光下,他半睁着眼睛,抱着被子睡着,修长的双腿露在被外。我心想做他的仆役也真够不容易,每晚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场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我说:“教主,什么事?” 他动了动,困顿的说:“我睡不着。” 我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提高了声音:“你想干嘛?” 该死,口气完全不像仆役,赶紧改过来:“那教主有何吩咐?” 他停了停,说道:“掌灯。” 话说寝宫里共有九个烛台,八十多支蜡烛,掌灯实在不算一件容易事。我一边暗自低咒,一边满头大汗的将蜡烛一一点上。点完之后,寝宫内一片灯火通明,熠熠生辉。 我再回到床边的时候,容止危已经坐在床上了,腰后垫着枕头,懒洋洋的倚靠着,身上披了一件薄薄的蚕丝亵衣,盘着双腿,修长的手指捏成剑诀放在两膝上,微微闭着双目,似在练功。见他总算穿上了衣服,我暗自舒了一口气——只是他衣服没扣,敞开胸膛,腰带系的很松,裸着两腿,让我不禁担心带子会掉脱下来。 各门派的内功路数各异,如何走气,如何运转,是阴寒还是阳刚,相差很大,而打坐修炼的基本姿势却是大同小异。我看着他,眼前渐渐幻化出苏澈的模样——同样是打坐,苏澈总是显得那么认真,那么端正,总是一丝不苟的直着腰,整整齐齐的穿着衣服。而我总是那样着迷的看着他,看着他,却不敢说话,不敢打扰,心中哪怕是涌上一点点的绮念,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 容止危懒洋洋的倚着,像是半眠一般,只是头顶却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热气,鼻尖上沁出了细汗,逐渐双目紧闭,面色凝重。我心念一动,这个时候下手,不知他是否有余欲抵抗? 我的心脏突突跳了起来,慢慢将内力汇集到右手,正在此时,容止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一抖,手还是放了下来,脸上堆起笑容:“教主,您练完了啊?” “恩。”他点了点头,更慵懒的靠下来,伸了伸懒腰,用软软的声音说:“给我擦汗。”一双眸子半睁着,额心中的蓝黑色火焰仿佛比适才的颜色更深了,给完美的面容更添了一分邪魅的气息。 “擦汗?”我呆了一呆,这才看到他的衣服都微湿了,身体上亮晶晶的都是汗水,额头上的晶莹的汗珠滑过脸庞,在尖尖的下巴上停留了一会儿,滴到结实的胸膛上。我连忙拿了巾帕过来,在他的脸上用力抹了几把。 “你轻点儿。”他说,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衫,“替我换。” “什么?”我手指一抖。我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他却竟然叫我脱他的衣服,他到底知不知道廉耻…… 我只得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亵衣,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件妓院的衣服,这家伙是荒唐惯了,自然不会害羞。我走到床边,咬咬牙,心想豁出去了。反正日后要你偿命,今天就勉为其难的服侍你一次。 我低着头,一眼都不敢多看的脱下他的湿衣,他很配合的仰起头来,露出漂亮的颈项弧线。我用巾帕胡乱擦了几下,就赶紧用干净衣服盖在他身上。 “这里还没擦到。”容止危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犹如芒刺在背,将衣服掀起一道小缝,抓着巾帕探进去又草草的抹了几下。 容止危皱眉看着我,似乎已经有些不高兴,上挑的凤眼却仍然带着说不出的诱惑:“你不敢看我么?” 我猛的抬起头来。 “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敢看的?” 我的目光从羞恼转为阴森。我差点被气坏了。没错他是男人,我的确不该乱想……可是他对我做过那种事,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倏然扯下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正要发奋的大力擦他□的身体,他却轻松的扳住我的手腕,“还是说你想的太多了。”他说,“算了,不勉强你,我自己来吧。” 我转过身去,脸涨得通红。 ——是被气的。 他却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我狐疑的回头看着他。 “没什么,身上有些痛。”他面 分卷阅读42 无表情的说,“你出去吧。” 我再次站回了门口,这回却是毫无睡意,再也合不上眼,于是就这样眼巴巴的发呆,直到烛火一支一支的燃尽,脑海中将如何把他抽筋剥皮的画面逐一想象了一番,天也慢慢亮了起来。 更香熄灭,漏刻转辰,到了容止危起身的时间,我便端了漱盂巾帕来服侍他洗漱,穿衣梳头。折腾了半天,终于等到了别的仆役前来接替,我一整日的工作宣告完成。 我精疲力竭的回到住所,灌了几口凉茶,连饭也懒得吃,便躺到小木床上睡了。仆役不好当,不过好在人多,每隔六七日才轮到我一次,跟以往每天卖艺讨生活的日子比起来倒也算是轻松了。 第二十四章 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梦中自己不但杀了容止危,回了浮剑山庄,还被师父夸奖,被师兄疼爱,小康也活了过来,围着我打转儿,醒来后天已黄昏,日已偏西,脑袋里兀自昏昏沉沉。算来之后的数日都没我什么事,有大把的闲暇可供摸鱼或利用。 思及此,我便换上便装,出了宅院,直奔客栈而去。然而连默的客房却是房门紧闭,人不知跑哪儿去了。我百无聊赖,便到客栈前厅的酒楼去,叫了一壶酒,一盘花生,一个人自行吃喝起来。 还不到晚饭时间,所以堂中的人也不多,隔桌上坐着两个文士,临窗是几个闲聊的老头,西首桌上坐了四个人,身后背着的布包里裹着兵刃,看上去是武林中人的打扮。我将头埋的低了些,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没办法,我在武林中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遇到正派人士不得不小心谨慎,免得惹上麻烦。 四个人边喝边聊,说的都是些趣事见闻,闲杂琐碎。正说了一半,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两个人来,同样身后背着长形的布包,看上去是同门的装扮。两人走到那西首桌前,加了两张凳子,一起围坐下来。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师兄,函柬已经收到,半月之后,伏魔山正耀顶上相聚。”一个较为年长的男子点了点头,轻声说:“准备了那么长时间,总算定下来了。”另一人说:“一晃十五年了,中原武林面临危机,才终于团结起来。”那年长男子说:“是啊,我们今天便传下话去,本门所有弟子都须做好准备,一早出发,别迟到了。”其余的人一起答应,又待了一会儿,六人一起离开了酒楼。 我每一句话都听在耳里,心下狐疑,半月之后定下什么了,看来是一件影响极大的武林大事?忽然想到连默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莫非…… 正沉思间,连默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止他一人,身后还跟着三名年轻少女,面目颇为眼熟,连默照顾左右,显得一派公子风范,甚是豪爽的说道:“于师姐,宋师姐,郑师妹,你们三个姑娘家一路辛苦,有什么事交给我便好,你们就在客栈中休息吧。此客栈往东便有灯火夜集,你们可去逛逛,看中了什么漂亮簪子首饰只管买,我来出钱……” 那于师姐说道:“有什么事情都交给你?谁不知道你成天四处潇洒逍遥,压根就不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你武功练的怎么样了?我看你多半扔下了没练。” 连默微微一笑:“我不把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又怎么会不把师姐放在心上?” 那于师姐脸上一红,说道:“你便是惯会哄人。” 另一名少女娇滴滴的拉住他的手臂:“连师哥,师父让你去打听容止危的消息,你一去就是半年,可把师父急死了,你打听到什么了没有,想不想我们?” 连默从容的说道:“郑师妹,消息是有些的,可是在这里说不方便,不妨我们大家到房里慢慢说。” 四人边说边走了进去。我看着连默的背影,“嘿”了一声,数日不见,这厮居然蜂围蝶绕,繁花拥簇,果然炎珠门上上下下只有他一个带艺投师的男弟子,师姐师妹一箩筐,倍受宠爱。 自己以前也有师哥师弟的,可是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过不多时,连默一人走了出来,坐在我的面前:“华兄,你虎穴归来了?” “咦,你看见我了?”我说,“众星捧月,繁花缭绕,我还当你目无他物了呢。” “怎么你的口气听上去酸酸的?”连默笑道,“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了,只是考虑你未必愿意在她们面前露脸。我的师姐师妹都来了,半月之后,武林大事,你可有所听闻?” 我一听,立时把别的事情抛到了一边,急急说道:“有!到底是什么大事,莫非,是武林大会?” “没错,”连默说,“中原武林大会停办了十五年之久,半月之后,将在伏魔山正耀顶重新举办,各大门派都会到场。至于目的么,”连默停下,笑了笑,“伏魔山,伏魔山,这个地点选的当真是好,言简意赅,用心昭然。” “为了对付魔教,为了除掉容止危?” “是的。”连默长叹一声,“说到容止危,现在你是和他最接近的人,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似乎没什么动静,可也完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我说,“他的武功跟传闻中的一样高,不,简直比传闻中还高,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果武林中人集合力量灭了魔教,杀了容止危,那你也就会失去沉冤昭雪的机会;而如果要你在武林大会之前下手杀了容止危,似乎又不太可能,这就比较难办了,”连默说,看到我咬牙切齿的模样,拍了拍我的肩膀,“先别那么激动,要我说,就算是武林正道齐聚,要杀容止危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能不能杀的成还很难说,所以你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急于求成,丢了自己的小命。” “我明白,这次再也不会冲动了!他的武功高明我深有体会!”我说,“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别说是江湖众派,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未必能镇得住他。” “容止危的武功真有那么高?”连默说,“他的武功是什么路数,什么特点?惯用什么兵刃,阴阳锐吗?” 我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见他用什么兵刃。” 连默说:“那么,他擅长拳术,或是掌力?” “他从不带兵刃,可是只要身边有一样物事,随便抓到什么东西,在他手中,皆可成为兵刃。”我说,“第一次与他交手的时候,他只是随手折下树叶,我便被他伤的倒地不起,我的师弟武林其他众人更是惨遭他的毒手。”我咬了咬牙,“第二次与他交手,我满以为自己十拿九稳,他竟是接住溅落的茶水,用内力将水凝结成冰锥,又将我打的一败涂地。他的武功看不出路数,看不出门派,每次他用的手法都不一样,却是手到擒来,游刃有余,随手一招便直取要害,委实可惧可怖!” 连默惊讶的听着,震撼了好一会儿,才开 分卷阅读43 口:“天下竟有如此的武功,当真不可思议,令人叹为观止!真希望自己哪天也能亲眼见识一下!” “别,”我说,“见识到他的武功多半没什么好事,难保自己小命不丢。” 连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看看武林大会的情况?” 我眼睛亮了亮,随即又灰暗了下去:“我不去。” “为什么不去?” “武林正道中人……想杀我的有不少。” 连默说:“伏魔山离此地不远,这些天应该已经有不少门派的人先来了。”他笑了笑,“你想见的人,很快也就可以见到了哦!” 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你说什么。” “中原武林大会,名门正派齐聚,肯定少不了浮剑山庄。浮剑山庄的人中,又怎么可能少得了掌门独子,少庄主兼大师兄?” 苏澈……我猛的低下头,却在心里反复想着这个名字,想着他的模样。 “我,我去!”我说。 ------------------------------------------------------------------------------- 伏魔山地处滈州府以西八十多里之处,远倒并不算远,却是山势险峻,道路艰难,上有悬崖峭壁,奇峰险壑,峰峦叠嶂,下有激浪排空,玉练银川,金水璧流,故而人迹罕至,以为天堑。 趁着眼下还有数日闲暇,一连三天,我都徘徊在伏魔山脚下小镇。虽说距武林大会尚有十日,一两百号远客,包括各大门派来探路的弟子依然潮水般的涌到,各家客栈也6续满人。我留心在意,见到了不少以前熟悉的面孔,丐帮副帮主司马长老,五行会馆的夏老拳师,雪岭庄的梁庄主,东海赤砂帮的黄副帮主,玄铁剑的大弟子6城,包括炎珠门的连默连带三个师姐妹等等,各派第一批领头先后到来。大家有的互相熟识,有的只是慕名而素未谋面,客栈中时时传来招呼引见,喧响大作之声。 我一心想寻浮剑山庄的弟子,却又不好出面打听。连默被师姐妹缠的脱不开身,我便自己到处转悠。最大的客栈盛源居外堂茶桌一溜排开,凉茶的旗号迎风飘扬。这日我转了大半天,午后时分口干舌燥,便坐下喝茶。口唇尚未沾水,便听得一群人来到客栈门口,大声嚷道:“小二,给我们安排六间上房!” “各位客倌抱歉,上房已经没有了……” “妈的,今天去了几家客栈,全都客满了!搞没搞错?” “客倌来的不巧,”小二陪笑,“上房原本还是全空着的,恰恰就在之前一盏茶的时候,浮剑山庄的人一来就要了十间,把剩下的客房全包满啦!” 浮剑山庄……我的手一抖,茶碗差点打翻在桌上。 我定了定神,捧起来喝了一大口凉茶——师哥不知在不在,我开始寻思怎么偷偷溜上去看他。 一男子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浮剑山庄那一帮鼠辈。” 我一听这口气,顿时反感的回过头来,说话的男子身材甚是魁伟,三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高鼻阔口,身穿一件蓝色的道袍,身后背着一柄沉重的黑色铁剑,原来是九剑堂的人。九剑堂也是武林中的一大剑派,弟子人多势众,与浮剑山庄不相上下,在武林中的威望却大大不及浮剑山庄。当初还没离开师门的时候,我便素知九剑堂与我派一惯不睦。 “呸,什么浮剑山庄,自称天下第一大庄,少林武当之后的武林第一大名门,真是自高自大,令人恶心……”另一名年轻弟子说道。 浮剑山庄不是武林名门,难道你们九剑堂算得上?我心下不快,却也未说出什么来。 其他众人一边牢骚咒骂,一边齐齐的向外走去。这是门外低头走进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纸包,正与众人撞了个满怀,他说道:“抱歉……” 听到那两个字,我全身一震,猛的抬起头向门口,眼前的人正是苏澈,清秀的面容,温和的眼睛,穿着一身浅蓝色的长衫,系着白色镶金的腰带,看上去,仍然是那么英俊,那么端正。 旁边的人仿佛都自行隐去了一般,我的眼中只剩下他的身影。 我想上去叫他的名字,像过去一样扑到他的怀中。 可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用茶碗遮住脸,远远的看着他。 “哟,这不是浮剑山庄的少庄主么。”一名九剑堂弟子尖声说道,“少庄主”三字格外加重,充满了恶意的挑衅。 苏澈虽然看上去有点不快,却仍然彬彬有礼的抱拳:“原来是九剑堂的朋友,幸会。” “朋友我们可不敢当。”另一人刻薄的说道。 苏澈怔了一下,仍然很有礼貌的说:“中原武林正道原是一体,大家都是兄弟朋友。” “浮剑山庄倒也确实跟谁都是朋友,连跟魔教都是同流合污,勾结串通的朋友……” 第二十五章 苏澈一下抬起头,终于有点忍耐不住:“此话从何说起,请你们不要乱说话,毫无道理的血口喷人。” “哟,少庄主生气了,我们怎么毫无道理了,少庄主自己就跟魔教不干不净,狼狈为奸,难道还不许人说了么!” 苏澈气得脸色都发白了:“你们信口胡言。我不和你们多费口舌。” “还说没有,真是会装!你的师弟华其欣跟魔教沆瀣一气,害死了多少武林同门!这也是信口胡言么?” 苏澈说:“华其欣结交妖孽,勾结匪人,残害同道,早就被逐出了浮剑山庄,他跟浮剑山庄没有半点关系!” 我的脸埋的更低了,心上的伤口慢慢裂了开来,仿佛刀刃划过,血在无声的慢慢流淌。 “哼哼,”一阵冷笑,“华其欣被逐出师门之后,你就没跟他勾搭过吗?” “没有!”苏澈大声说。 “真是有趣。”另一人哈哈大笑,往苏澈手上瞄了瞄,“‘康平堂,王记药庄’,哟,少庄主抓的什么药呢,春药么?”其余的人听到这话,一齐放肆的大笑起来。 苏澈气的全身发抖,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涨的通红,不再说话,愤怒的转身便想走。 “假撇清。姜师弟,那天晚上在屽江府的客栈,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苏澈停了下来。 我的心脏一阵紧缩,怦怦的跳了起来,偷偷看了一眼苏澈,他的脸色也同样苍白。 “真是无巧不巧,那天晚上我也跟浮剑山庄的众位少侠住在同一家客栈,晚上起来解手的时候,就看见少庄主的房内跑出来一个人,大冬天的衣服都没穿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吓了我一跳,再一看脸,可不就是那个已经被逐出师门的华其欣么 分卷阅读44 ,别的人我还不敢认,那该死的小子我还认不出?我当时好奇,就悄悄跟在后面远远的看着,他一个人躲在江边,站起来的时候两条腿怎么看都不正常,我仔细一看腿间,这才明白苏少庄主不但勾结魔教,还有断袖分桃之癖,鄂君绣被之好,哈哈哈,哈哈!” 我捂住耳朵,不,我不要听,我不要再听下去…… 苏澈的声音都发抖了:“我没有,我没有!那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华其欣是本门逆徒,家父说过人人得而诛之,我怎么可能再跟他勾结,更休提这种令人不齿的事!你们信口雌黄,恶意污蔑,我苏澈行得正,站得直,不会怕你们乱说!” 我感到脑袋像被一只大锤击中,嗡嗡作响,愿的应道,心不在焉的到桌前倒了茶。我走到床前,将茶杯捧到他的面前,“教主,茶。” “行了,就放……”容止危慵懒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目不转睛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的脸。 他这是怎么了?我疑惑的看着他,突然心里大叫糟糕!!我一直魂不守舍,竟然忘了换上人皮面具,脸上还满脸泥污!!这副模样站在容止危的寝宫里,真是该死,太该死了!!! 我惊慌的立刻转过身去,想逃开他的目光,赶紧离开这里。刚刚跑了每一步,双臂便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拧转了过来。容止危紧紧的抓住我的胳膊,目光仍 分卷阅读45 然一动不动的停在我的脸上。 “教主……放开我,放开我……”我拼命扭转过头,想躲开他的视线,用力推拒,在他的手中奋力挣扎。 砰的一声,他将我按在墙上,阻住了我所有的挣扎和抵抗。冰冷的墙面让我浑身一个激灵,他却紧跟着贴了上来。他用身体压住我,将我的双手举起按在头顶,我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他的力道很大,我一点都动不了。 我不知道他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又像是惊讶,又像是怔忪,那双眼睛美的让人不敢逼视,又深邃的仿佛要将人卷入其中,让我几乎窒息。 烛光映照在他白玉雕琢般的脸颊上,那双如水的眸子里映出我涂满泥巴的,肮脏丑陋的脸。 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一下我的脸颊,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立刻沾满了灰黑的泥尘。我惊慌失措的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隔了很久,他才说出一句话:“怎么哭了?” 声音冷冰冰的。 我挣扎起来:“我没有……” “还说没有,脸上的泥都哭花了。” 我几乎无法呼吸,下意识的用手挡住脸,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将我重新按回墙上。这下我是真的欲哭无泪了,只能徒劳的挣扎,却仍然被他牢牢按住,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他只是轻轻握着我的手腕,一点都没有弄疼我,可我偏偏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他的脸离我很近,呼吸吹拂在我的鼻端,恐惧感强烈的袭来,我从来都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的粗心大意,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教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只是一个劲的否认,“我没有……” “为什么要哭?”他仍然追问。 “属下错了,属下这就去洗干净!” “别哭了。” 他又轻轻抹了一下我的脸,让我恐惧的一阵颤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虽然仍是冷冰冰的语气,但听上去很温柔。容止危一双夺人心魄的凤眼凝视着我,然后他慢慢松开了手,将我放了开来。 “好吧,你去洗洗。” 声音低沉动听的宛如天籁一般,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和淡然。 我如逢大赦,一溜烟的逃了出去,当真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一直跑到后山的仆役住处,心脏犹自怦怦乱跳,擂鼓一般直要冲出胸膛。 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心里问自己,他到底发现了我没有?他知不知道我是来刺杀他的?难道我已经暴露了,已经没有机会了吗? 第二十六章 我定了定神,抓起桌上的方镜照了照,脸上的泥虽然被眼泪冲出道道沟纹,但还不照样是黑乎乎,脏兮兮的一大片?连我自己都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那么,容止危应该也没看出我是谁吧?也许仍然还可以瞒混的过去! 虽然知道这是事关生死的时刻,绝对不能抱有侥幸心理,但毕竟是好不容易混进来的,我真的不想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如果我现在逃走,性命自是无碍,却又如何再找到如今这么好的接近他的机会? 我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不管他有没有看的出来,我都要试上一试! 我将脸洗干净了,戴上人皮面具,心里千遍万遍的祈祷他千万不要看出什么破绽,鼓起勇气,大无畏的走出了房门。 当我再次走进寝宫的时候,容止危正靠在桌前。我心虚了看了他一眼,他正在长榻上打坐,闭着眼睛,平静的神态跟平常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两样,姿势比平常还端正。我心中暗自念佛,走了过去,叫道:“教主。” “恩。”容止危头也不抬,双目闭上,睫毛便显得更长了,“你今天偷偷溜出去了吧。” 罪证便在他手中,我压根没法反驳,只得低垂着脑袋,沮丧的应道:“是。” 其实都溜出去那么多天了。 “这里的仆役不能随便出去,不能在江湖随便走动,更不能不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做主,这规矩你是知道的吧。” “是,属下知道。” “知道还犯。”容止危抬起头来,俨然的看了我一眼,“我要惩罚你。” “属下甘领责罚。”我心虚的说。只要他不认出我就好,左右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这点惩罚我哪儿会在乎。 容止危又闭上眼睛,我看着他,心怦怦乱跳。他越是不说话我越是紧张,不知他会想出如何残酷的手法折磨我。正自忐忑间,他慢悠悠的开口了。 “那好。从今天开始,你每天都得在寝宫当班。不得到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一步。时时都得陪在我身边。” 我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中顿时着急起来,若是被困在这里,我还怎么去参加武林大会?转念一想便释然,腿长在我自己身上,他也不可能时时留在寝宫,要溜要跑还不是由着我。于是心里又安定了一些。 ------------------------------------------------------------------ “替我倒杯茶。” “是。”我答应着,殷勤的把一大早就泡好的茶端了过来。 “凉了。” “属下这就去换一杯。”我又赶紧跑出去倒热茶。 一连四天,我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寝宫之内,由于心虚担忧,便格外的殷勤小心伺候着。然而饶是如此,却还是悲哀的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比往常多了许多,隔不了一炷香的工夫就会被叫过去好几次。容止危竟是足不出户,天天在寝宫呆着,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明明叫我把茶倒来了,他却又偏偏不喝,仍然靠在长榻之上,双手捏成剑诀,脚却随意的搭着,也不知是在练功还是在干嘛。要是以往我肯定早就不耐烦了,现在却只得小心翼翼,格外恭顺的站在一边。 “我累了。”一顿饭的功夫之后,他放下双手,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抬眼看了看我。我心不在焉,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目光呆滞的看着香炉上腾起的轻烟,垂手站着不动。 他伸出好看的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懒懒的倚靠长榻,闭上眼睛慢慢开口:“我的腰酸。”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殷勤的拿起床上的枕头,垫在他的腰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他一眼。一对上他的视线,我又紧张的赶紧低下头去。 “还是酸。”他黑亮的眸子凝视着我,伸手又揉了揉腰。 我擦了擦额上了汗,又拿起一个枕头,想为他垫上,他却一动不动的半倚着,墨玉般的头发垂将下来,倾落在椅背上。黑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眼睛的眨动轻轻颤抖。 “教主,您起来一下,属下给您垫枕头。” “我没劲起来。”他 分卷阅读46 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鬼才会相信他这点力气都没有。我心中气恼,却又不敢作声。 “那属下没法垫。”我委屈的拿着枕头。 “你扶我起来。” 我无话可说,只得上前搂住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往他的腰后塞了个枕头,再轻手轻脚的将他放回去,忐忑的问:“可以了吗?” “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他却皱了皱眉头,看上去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给我梳好。” 他是故意挑刺——明知道是这样,我还是好想发怒——他又不是女人,又不要出门,头发乱点打什么紧?何况我压根没看出哪里乱了。 但最后还是控制了一下情绪,教主之命不得不从。我从桌上拿了梳子,走到床前,握起他的一把头发,小心的梳了起来。 长长的头发握在手中,柔滑的像流水一样,梳子轻轻穿过,毫无滞碍。我忽然想到了苏澈,他的头发也是这样柔滑,小时候我常常欺负苏澈,最爱扯他的头发,好几次都把他扯哭了。到了十五岁该束发的时候,苏澈便将头发束了起来,我也很少扯过他的头发了。 这样想着想着,竟渐渐入神。当年孩童时和他一同甜蜜亲热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我魂不守舍的微一用力,扯了扯手中的头发。 一扯之下,我才大惊失色,抬眼向桌上的铜镜望去。铜镜中映出一张绝美的脸庞,一双眼睛正怔怔的凝视着镜中的我,额心的小小火焰在模糊的镜中,仿佛在燃烧一般。 我急忙低下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他低声说:“你还是不敢看我。” 我咬了咬牙,不说话,心虚的看了一眼镜子,他仍在望着镜中的我。 他的嘴唇微微扬起:“我是不是很好看?” 我差点被口水呛住,恨不得把他的头发扯下来,镇定了一下回答:“好看。” 我怎么觉得他像是一只正在开屏的雄孔雀。 —————————————————————————————— 夜晚的寝宫一如既往的沉静,月冷龙沙,尘清宝鼎,烛底萦香梅影淡,更垂帘幕护窗纱。我无聊的站在门口,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里间传来他的声音:“来人。” 我点上蜡烛,端着走了进去:“教主,什么事?” “我睡不着。”容止危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声音哑哑的。 “那……属下去倒茶。” “不用了。”他摇了摇头,坐起身来,对着烛光发愣。淡淡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侧脸的线条漂亮的就像雕塑一样,“你过来。” 我向前走了几步,紧挨着他的床沿:“教主什么吩咐?” “我有话问你。” 我顿时警惕的看着他:“什么?” “你为什么会加入天重门,为什么会愿意来这里做仆役?” “我家里穷,养不起我,”随口撒谎原本就是我的强项,连腹稿都不用打,“我也大了,又会两下子功夫,想出来闯闯,在江湖上转了一年多,听说天重门是最厉害的门派,便一心加入了进来。他们见我武功不错,但不怎么熟悉教中事务,便跟我说先从仆役做起比较适合,于是我就来了。” “那么,你喜欢这里,愿意做我的手下吗?”容止危说。 “喜欢,愿意。” 他微微一笑,朦胧烛光下那笑容美的让人一阵目眩。他微微翘起嘴唇,吹了一口气。我还没弄明白他此举是什么意思,只觉眼前一黑,蜡烛熄灭了。 四下一片黑暗,如同深沉的梦魇。 我万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因为太过突然,刹那间愣了一下。黑暗只觉他握住了我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我拉到了床上,然后张开双臂,把我搂进了怀里。 “教、教主!”我吓了一跳,大力挣扎,“你要做什么?” 他嘴唇一动,在我耳边轻轻的只说了两个字:“侍寝。” “不要,不要!”我拼命想挣开他的怀抱,却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他在我耳朵上轻轻吻了一下:“做仆役自然是要侍寝的,你进来之前难道不知道吗?” “放开我,放开我!”我惊慌之下大叫起来。“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我不要!”我用力将他推开,他只是微一用力又将我抱进怀里。 “别逼我用强。”他声音冷了下来,“虽然我很喜欢用强。” 我心一阵紧缩,那一夜被□的羞辱和撕裂的痛苦又清清楚楚的浮现出来,一瞬间,痛恨和复仇之情汹涌而来。如果,如果在这样的时候偷袭,他还能那么果断迅速的反应吗?之前不是发过誓,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杀他的吗?武林大会数日之后就将开始,等到那时我就没机会了,那么不如就趁现在……杀了他!! 想到这里,我微微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抵抗,一声不吭的任由他从后面抱住我的腰。 我的背脊贴在他的胸口上,隔着衣服便感觉到一片温暖。我不肯回过头来,他便将脸贴在我的脖颈上,不住的吻着我的耳朵和脖子,将手探进了我的衣服。 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胸膛上来回抚摸,我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却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捏住的我的□,慢慢挑逗玩弄着,湿润的口唇在我的颈项上留下一串被吮吻的淡淡印记。 “恩……不……不要……”我拒绝的嗓音发哑,喉头不住发颤。 他轻轻一拉,便解开了我的腰带,衣服顺着我的肩膀滑落下来。我咽了一口唾沫,看着他将手伸进了我的裤子,握住了那个部位,我浑身景,我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他将我抱的更紧了,头搁在我的肩上,不住的吻我□的肩。 “害怕吗?”他问我,见我没有回答,低声说道:“别怕,我会很温柔的。” 我仍然紧咬牙关,一语不发。 “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收回。”他柔声说,“我……是一时性急,要是你真的不愿意,我便不勉强你,好不好。”他确实显得很温柔,但我还是握住了双拳,牙齿简直能咬碎一颗铁砂。 我确实是在颤抖,但那是因为恨。 他用手指刮搔着我的铃口,握着我的□上下□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硬,”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为什么一直都不硬,真的不愿意吗?” 他垂下头,又吻了吻我,柔软的头发落在了我的肩上,轻轻拂擦而过。 “那我不做了,你陪我睡觉吧。” “我愿意。”我低声说。 分卷阅读47 我慢慢转过身体,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紧贴在他怀里,轻轻蹭着。他将我搂紧了,加重了力道抚摸我的身体,我听到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炽热的拂过我的皮肤。 第二十七章 他埋下头,将我的□含入口中,用牙齿轻轻触碰着,时轻时重的吮吸起来。两粒茱萸在他的逗弄下挺立了起来。他的手慢慢移到了我的臀部,不停的揉捏着双丘,手指有意无意的抚过紧闭的□。 “唔……啊……啊……”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不断的呻吟起来。他意乱情迷的将我紧搂在怀里,眼角湿湿的,呼吸炙热的不停吻我。 “也许会有点痛。”他说,“我会尽量……”他轻轻分开我的双腿。 我紧抓着床单的手慢慢松开了,便在此刻,我将所有的内力都凝聚到了右掌之上——那是我吃尽苦头,努力修炼了一年多的掌力,《绝心录》的第八层,摧金断玉,五指裂尘,分筋错骨,肝肺俱损,机会只有一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兔起鹘落的一瞬间,我的右掌倏然扬起,内力,招招都是痛下杀手,一击不成,再刺他的腹部,还未碰到他的肌肤,烛针便被他两指夹住,倏然扳了下来,随即我的左手一阵酸麻,哐当一声,烛台落地,摔成了两半。 此时的我已经成了一头红了眼的小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眼见唯一的武器被摔,一咬牙,不顾一切的和身扑了上去——我已经不去想如何取胜,不求全身而退,但求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即使赔上性命也要杀了他! 我的右手早已折断,左手也酸麻难忍,我大喝一声,将所有的劲力凝聚于双掌,明知这一击之下,双手恐怕要残废,却仍然不顾一切的全力拍出。 容止危立刻举掌相迎,接住了我的内劲,我们的掌力碰撞在一起,,手上的力量一下衰弱下来。 容止危大惊之下,立刻减弱了自己的掌力,正欲撤掌,我眼睛一亮,掌挟劲风,排山倒海的力量汹涌而出,重重的打在他的腹部。 容止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的心怦怦直跳,刚才冒着生命危险用了这一险招,他竟然中计。我不容他多想,倾足全力又狠狠一掌击在他的胸口。 容止危一把撑在床上,才没倒下来,他咬牙看着我:“你……你……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又喷出一口鲜血。 我冷笑一声,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容止危,你可还认得我?” 容止危睁大的眼睛,浑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是你,原来……是你。” “没错,就是我。”我冷冷的说,“既然你还记得,就不用我多说了——我就是来杀你的。你不会再活过今晚!”我抓起地上的半截烛台,想提气刺过去,手上却软软的一点也提不起来,烛台又哐当掉在地上,我双腿打颤,软倒下来,用力扶住桌子,嘴唇发白,哆嗦不止。 我咬牙,弯腰再去捡烛台,那铜铸的烛台此时却似千斤沉重,手指一抖,又掉下地来。 我知道刚才拍出的三掌极是沉重,已耗尽了我全部的内力,早已气血消耗,精疲力竭,要想再补上一掌已是千难万难。我坐倒在地,不停喘息,看着容止危又吐出一口血,昏倒在床上。墨玉般的头发散乱的落在床上,被单已被鲜血染红。 我放弃了烛台,走过去,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扼住他的咽喉。他紧闭着双眼,睫毛还是湿的,鲜血将他的嘴唇染成红艳的颜色,顺着他尖尖的下颌,流到雪白的颈项间,说不出的诡异美丽。 我从没杀过人,迟疑了一下,尹康惨死的画面却浮现在我的脑海,让我狠下心,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死的扼紧勒住,他在昏迷中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然后慢慢的不动了。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附近的仆役点着灯越走越近,想来是听到了声音,过来查看情况。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勉勉强强施展出一成的轻功,跌跌撞撞的狂奔而去。 一路上只拣荒僻的小路飞奔,直到整个人都虚脱的摔倒在路边。我喘着气,天已经蒙蒙亮,我勉强提起手,怔怔的看着,方才的厮杀如同一场噩梦,此时的宁静让我不敢相信自己的九死一生。 我杀了容止危了,我竟然……终于杀了他了! 天亮之后,体力总算恢复了些,我在路边捡了几根树枝,将折断的腕骨接上绑好,一路行到附近的小村,又抓了些跌打损伤的药,歇息了半日,感觉逐渐好转,心里暗想:容止危被刺杀的消息多半不会那么快就传出,我这就去找师父师哥报讯去! 于是一路不停地便行到伏魔山下,想到此前的伤心事,不由得伸手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面具,这才放心的走进客栈,向掌柜问道:“掌柜的,浮剑山庄包下的是哪几间房?” “二楼的朝南的十间房都是浮剑山庄的。小哥,你要去找浮剑山庄的人么?他们估计不会见你啦。” 我心一跳,以为自己又被认出了,下意识的又摸了摸面罩:“为什么不见?”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他们的掌门似乎 分卷阅读48 得了重病,什么人都不见。” 我大惊,上次见到苏澈时确实见他手里拿着药,只是未加多想。师父一向身体康健,如何竟会在武林大会这等紧要关头身染重病?我不禁心急如焚,立刻向二楼冲了上去。 一间一间的房间寻找过去,南首最里一间正是师父的房间,我站在窗外,用唾沫沾湿窗纸,点了个小洞向内看去。 师父面色蜡黄的靠在床沿,一年多来不见,竟是憔悴消瘦如斯(差点打成“小受如斯”),看的我心里一阵疼痛。苏澈正坐在床沿,左手端着一碗药汤,右手拿着小勺,说道:“爹,药都熬好了,让孩儿来喂您喝点儿吧。” 师父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喝。”一边说,一边自己伸出手来端碗,却是抖的厉害,将药汤泼洒了好些。 苏澈急忙扶住,将药碗夺了过来:“爹,还是让孩儿来。” 师父笑了笑:“人老了,不中用了,连手都抖了。” 虽然师父看上去并不在意,我心里却仍然酸的要命。在我心里师父就和爹没什么两样,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怎么能不难受。都怪我不争气,闯下那么多大祸,惹得他老人家生气,搞得现在连在他身边服侍的机会都没有。 师父喝了几口药,说道:“澈儿,武林大会再过几天就开始了,浮剑山庄是中原武林的名门,咱们来都来了,参加是非参加不可的。只是我突然练功走火,在这等重要关头出了岔子,当真是时运不济。” 苏澈说道:“爹,你别想那么多,养好身体要紧。” 师父道:“你是掌门独子,本门大弟子,现在重任就落到你的肩上了,首先要照顾好你的师弟们,其次在比武之中要全力以赴,万不可让别人看轻了我们浮剑山庄。” 苏澈垂下头,低低的说:“是。孩儿……一定竭尽所能,为浮剑山庄争气。这些天,孩儿都在抓紧练功。” 师父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苏澈的头发:“尽力就好,我知道你很努力,只是……唉,可惜,若是其欣还在的话……”一边说,一边又叹了一口气。 苏澈垂头不语,隔了半晌,说道:“爹。” “可惜是我没教好这孩子,太过放任,从小就由着他胡来。本来以为其欣这孩子虽然顽劣,但心地纯良,不会犯下什么大错,谁想他竟然如此大逆不道,与魔教勾结,做出那样不容于武林的恶事,还害死了康儿。我做师父的说什么也不能再包庇他,只得将他赶出师门。这孩子是我门下武功最好的弟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再要挽回是不可能了。” 我鼻子一酸,师父,你错怪我了,弟子才没有做出那样的事,现在我就来解释。 苏澈咬着嘴唇,说道:“爹。您不要再提了,一说这个您又伤心。” 我鼓起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澈站起身来,问道:“谁?” 我轻轻的摘下脸上的面具,咬了咬嘴唇:“师父,师哥。” 师父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隔了良久,颤声喝道:“华其欣,你,你已被逐出师门,如何还会找到这里?” 苏澈的手抖了一下,药汤差点又泼出来。他立刻挡在师父身前:“你来做什么?” 我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师父,弟子不孝……弟子到现在才来看您。我是清白的,绝对没有和魔教勾结……” 师父冷冷的说:“我不是你师父,澈儿也不是你师哥。你若有话辩解,一年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惨剧。” 我心里一痛,咬了咬牙:“弟子是被故意陷害的。我已经杀了凶手容止危,恳求师父让弟子重回浮剑山庄!!” 苏澈手里的药汤都已经泼的所剩无几,满脸不可思议:“什么?你,你杀了容止危?” 我说:“是,就在昨晚!我杀了容止危,千真万确……” 师父喝道:“你的谎越说越大,还有谁会再相信你的话!” 苏澈说:“容止危的武功深不可测,你一个人决计杀不了他。” 我急道:“我怎么敢在师父面前再撒谎!”当下只是略过床上的一段,把自己如何扮作仆役,混进容府,如何晚上偷袭的经过了一遍。 师父皱起眉头:“就算你已将绝心录练到第八层,仍然不可能是容止危的对手。何况就算是偷袭,容止危也必会惊醒,一掌也就罢了,如何能打到他两掌?” 第二十八章 我的手上沁出了汗,嘴唇有点发白。我如何能把自己和容止危在床上的经过说得出口?我看了一眼苏澈,他也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我。他端正的脸庞仍然显得那么干净高洁,在他的面前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我觉得自己很肮脏,很下贱。 “师父,师哥。”我跪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头,“弟子说的都是实话,弟子确实赢得艰难,我的右手受了重伤,就是在偷袭的时候被折断的。” 苏澈的目光一晃,直直移到我的右手上,眼中既有不信,又有些担忧。 他想走过来看我的手,只迈了一步就又停下了。 两人见我右手重伤,身上衣衫褴褛还沾着血迹,一脸的灰头土脸,倒确实是刚经历过一番恶战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师父冷冷的说:“这是涉及整个武林的大事。我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相信你杀了容止危,更不能再因为你而连累中原武林。你想回浮剑山庄,也不知是真是假,又有何目的?” 我脑中漆黑一片,只是不住磕头:“师父,弟子发誓说的全是实话。容止危已死,这样的大事我岂敢捏造,就算他们要瞒也是瞒不住的。不过数日,消息就一定会传开,那时您就会知道我没有骗你。” “其欣,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师父犹豫了一下,“你起来吧。如果你真的是清白的,我可以重新收你入门,那也得在消息确凿之后。现在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再听你的一面之辞。” 我心中不禁大喜,一片黑暗之中仿佛看见了希望的光芒,别的话统统略过,只听见那句“我可以重新收你入门”,我颤声说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戴上面具走出师父的房间,我走了几步,正要下楼,头一阵晕眩,身体不听使唤的往下倒去,连忙下意识的用右手扶住墙壁,结果刚刚触到,才想起自己的右手折断,这一扶痛的我龇牙咧嘴。“唔……”我正自吃痛,一双手自身后扶住了我:“其欣……” 我身体一震,“师……师哥!” 苏澈别过脸,低声说:“过来。” “啊?”我不明所以,只是脸上发烧,“去哪?” 苏澈不再说话,将我拉进了他的房间,按我坐在椅子上,自己到抽屉里取了绷带药膏和竹片、出来,在我的面前蹲下。 我的心紧张的怦怦而跳 分卷阅读49 ,看着他轻轻解开我右手上的粗布条,取下那几根脏兮兮的树枝,用巾帕小心裹住我的手腕。 我鼻子一酸,竭力忍住,身上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苏澈抬头看着我:“痛吗?” 眼睛红红的。 “不痛。”我说。 苏澈低下头,开始继续为我包扎上药。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就像过去每次我受了伤,他都那么仔细的替我包扎一样。他的呼吸拂在我的手上,暖暖的,痒痒的。 那一刻,我恨不得自己手上受的伤再重上十倍,他永远也包扎不好。 “好了。”苏澈将绷带打上最后一个结,又拿出另一盒药膏,用手指沾了一块出来,轻轻的抹在我的额头上。 要不是他为我擦药,我都没发现刚才磕头太过用力,脑门上青了一大块。 苏澈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将药膏和剩余的绷带都放进我的怀里。 我低下头来。眼里不争气的又蓄满了眼泪。 “师父怎么了。”我问,“他老人家看上去不怎么好。” “武林大会在即,他练功出了点岔子,现在一点内力都提不起来。” 短暂的沉默。 “师哥,你信不信我?”我问。 “我不知道。”苏澈扭过脸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脸来,只是眼圈更红了“你走吧。别再让别人看见了。” “你们要多保重。”我低头走了出去,末了,回头补了一句,“师哥,我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 —————————————————————————————— 晚上我躺在床上,想到苏澈白天为我包扎换药的情景,感动的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手腕肿的老高,心里却是甜蜜蜜的——师哥还是那么好,将来等到他知道我是清白的,肯定还是会像以前一样疼我。 又想到师父的样子,不由我不担心。苏澈虽只是只言片语,轻描淡写,我却是能大概猜出个十之**:武林大会即将开始,比武夺帅,推选武林第一高手是少不了的,既然目的是为了团结一心,铲除魔教,那么势必会推举出盟主或带头人。浮剑山庄是中原武林的名门,是武林大会众人关注的焦点,即便不去争那个位子,也必须全力以赴,可不能让他人看得轻了。 师父肯定是在这样的压力下加紧练功,而内功休息最讲究心气平和,专心致志,欲速则不达,进境是半点也勉强不来。师父一急躁则难免走火入魔,他老人家内力深厚,走火的后果也相应更加沉重,现在竟到了无法运起内力的地步,看他早上的脸色,委实伤的不轻。这可如何是好。 思前想后,绝对不能就这样放着师父的伤不管,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浮剑山庄的众弟子估计找不出内功比我更好的了,无论他相不相信我,我都要试一试助他恢复内力。 次日一早,我便来到了师父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听师父说“进来”,这才推门走了进去,但见师父还是面色枯槁的盘腿坐在床上,似是勉强运功的模样,然后长叹一声,将手放了下来,睁眼见是我,神色一凛:“你怎么又来了?” “师父!弟子来看您。” “你已不是浮剑山庄弟子,我昨日虽答应若是容止危当真为你所杀,会考虑将你重新收回浮剑山庄,但也要等到一切证实之后,现在口说无凭,你不能随便来这里。”师父冷冷的说,“其欣,出去。我不想再犯下大错。” 我跪在地上:“师父……弟子没有恶意,只是听说您练功走火,提不上内力……” “谁和你说的?” “师哥。” 师父皱紧了眉头,显然十分恼怒:“澈儿越来越不像话,这等事竟对外说。” 听到自己成了师父口中的外人,我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但仍然继续说下去:“师父,武林大会在即,弟子想助师父运功疗伤,恢复内力。弟子已将本门心法《绝心录》练到了第八层,一定能帮的上师父的忙。” 师父怒道:“你已经不是浮剑山庄的弟子,如何能继续修炼《绝心录》?” 我磕头道:“是,是……弟子有罪。弟子是为了杀容止危,给康儿报仇,才坚持修炼《绝心录》的……武林大会在即,您是浮剑山庄的掌门,不可能不出手,弟子虽不能光明正大的替浮剑山庄上场,也想为师父稍尽绵薄之力,只是想给师父疗伤……” 师父无语的坐着,隔了很久才说:“其欣,以前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由着你,现在看来这样反而是害了你。我不知道你是否真与容止危有染,但因你带路失踪,造成众多武林人士被残害,康儿也死于非命,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让我如何再信你?若我信了你,又如何对武林同道交待,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众位同仁?” “师父,弟子千错万错,也是您一手带大的,您就算不相信我,我也不能看着您受伤却袖手旁观,弃之不顾,更休提趁人之危,对您不利,那样的话简直是禽兽不如。”我求道,“师哥既然告诉了我您的伤势,我说什么也不能置身事外!” 师父长叹道:“澈儿竟然对你什么都说。这孩子虽然一年多来对你绝口不提,但其实……也想你想的紧。他最疼的就是他的两个师弟,现下一个横死,一个叛门……唉……” 听到师父提到苏澈,我更是一阵说不出的酸楚,更加坚定了要回浮剑山庄的决心,无论什么事都愿意去做,见师父口气松动,心下不禁大喜:“师父,师哥也一定希望您能早点好起来,不然浮剑山庄的担子一下子全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怎么受得了。我是所有弟子中内力最高的,何况《绝心录》是我们浮剑山庄的无上心法,跟浮剑山庄的内功一脉相承,弟子来为你疗伤再合适不过了……” 在我的再三求恳之下,师父这才同意。我立刻走上前去,认真问道:“师父,你哪里不舒服,是伤到哪里的筋脉了?” 师父回答:“手三阴经,足三阳经,冲脉,带脉,阴跷脉,阳跷脉,阴维脉俱有损伤。” 我大吃一惊,十二经络中六经受损,奇经八脉之中五脉受损,没想到师父竟伤的如此严重,难怪面色如此难看,内力无法运起,如此大面积的损害,能保住性命都是万幸! “师父,你别急,我慢慢来,先从伤的比较重的地方疗起,应该从哪开始?” “我的伤损处太多,用一般的方法是没法在短时间内治好的。” 我急道:“那该怎么办?” “须得用特殊的法门运功疗伤。”师父说,“我知道方法,可是需要同类的内力深厚的疗伤者,本门找不到合适的人。” 我精神一振,自信满满:“请师父把方法告诉我,我肯定没 分卷阅读50 有问题的!” 师父沉吟了一下,“你将内力自丹田逆运,自我的百会穴慢慢送入,由任督二脉环转,直到各处穴道。” 我更是吃惊不已,人体周身五二单穴,三百双穴、五十个经外奇穴,共七百二十个穴位,十四经络上所排列的正穴,则是三百六十五处,一百零八要害穴,三十六处死穴。而百会穴则是死穴中首当其冲的穴道,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若是受到冲击,轻则晕厥倒地,重则危及生命。 我犹犹豫豫,竟是不敢下手,万一没把师父治好,反而让师父伤势加重甚至性命不保,却是如何是好?到得那时,就算我再是一片好心,估计也无人相信。 “师父,这方法邪门,我怕有闪失,能不能用点别的?”我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 师父皱了皱眉头:“不要紧。你慢慢来,不要一下子送入即可。” 我咬了咬牙,将左手按在师父的百会穴上,一横心,慢慢送入一丝内力进去,看师父没什么反应,心里便有了点底,按照师父的说法慢慢将内力推入。 过了一盏茶时分,师父的脸色便好转了一些,我又多了一些把握,继续努力运功推送内力,但觉身体越来越无力,头脑越来越昏沉,但想到要早点让师父康复,仍然强自打起精神。 一时间感觉身体慢慢发冷,似乎正身处冰窖,寒冰附体,一时间又觉眼前发黑,堕入黑暗,如同梦魇。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我的意识已是越来越模糊,渐渐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手上的内力在源源不断的下意识传送着。 第二十九章 如同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过去的一切苦难原来都不过是另一场噩梦而已,自己仍在潜心阁之中,夜晚的风很冷,地很凉,而我,不过是躺在苏澈的腿上睡着了。 苏澈搂着我,表情是如此温柔。他的长发垂落在我的胸口,呼吸是那样暖软的拂在我的脸颊上。 当我真正醒来的时候,自己却是躺在床上了。看了看四周,是自己原先住的房间。我一时心下疑惑,我怎么会自己回来了?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慢慢坐起身来,觉得甚是无精打采。为师父疗伤当是耗费了不少体力,不知道师父现下恢复的怎么样了,当去问问才好。 于是便起身,套上鞋子便要出门,腿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脑袋昏昏沉沉像要晕倒一般,我从来都没这样无力过。看来自己连接两日耗损内力,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了。 走到二楼南首的房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不但师父房间没人,连苏澈和其他弟子的房间也都空着。正好小二上来收拾,我便问道:“浮剑山庄的人都到哪儿去啦?” “昨儿晚上退房,全都走了。” “啊?”这大出我意料之外,我不禁愣了一下。但转念一想,大后天武林大会就开始了,师父他们也应该已经上山做准备了,又放下心来,心道:师父想来应该恢复的不错,不然势必还要再住上一两天。 只是原本还想看看苏澈的来着,跑了个空,没见到,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于是蔫蔫的回到房内,叫了点东西来吃。闲着左右无事,将右手的纱布拆开,换上了新药。想起这药还是苏澈塞给我的,心里又是暖暖的,师哥一向就是这么细心体贴,总是能把人照顾的好好的。 换完了药,百无聊赖之下,我便坐在床上,想试着练功。然而一运气,心中便是一怔,丹田之内空空荡荡,竟是半点内力也没有了。 我道是自己太过疲劳,以致于提不起功力。休息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再次运功,膻中气海之内都已是一片虚无,一丝内力也不剩。 我茫然的坐在床上,这是怎么回事?若说是为师父疗伤,耗损了不少内力也是正常,但一点不剩就不对了。身上虚软无力,同以前大不一样。无论我如何努力,身体里都再也找不到一点内力的影子。难道是我也走火入魔,内力全失了? 我愣愣的坐了老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来,干脆就不想了——说不定过几天内力就回来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倘若这事放在数日之前,我肯定急死了,但现在却觉得,没了内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反正我都已经杀了容止危了,很快就能重回浮剑山庄,再说武林大会我又不能露面上场,有没有内力都不用在乎了。 将来回了浮剑山庄,有师哥陪着我,大不了重新练起,时间多着呢。想到能和苏澈像以前一样,每天练练功,说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歇息,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就算没了内力又如何?这样一想,我忍不住闷笑起来。 以前在练功上我就不怎么认真用心,现在容止危死了,我又回复到以前的状态了。 于是心下释然,这一天悠悠然然的度过。在小镇里逛了逛集市,吃了两大碗面条,喝了一壶酒,又买了一大包馒头干粮,准备参加武林大会的路上吃。看看身上,还余不少散钱,便干脆又置了新衣新鞋,修了头发,将自己整理的焕然一新,颇有重生为人之感。 回到客栈,拿起沾血的仆役衣裳打算扔掉,想起这是宁舒送我的东西,助我得报了大仇,又不忍心扔了。于是叹了口气,将衣服洗干净了,晾在床头,留着就当是纪念吧。 二日之后,中原武林大会在伏魔山正耀顶举行。我一大早就打点好行囊,带上人皮面具,向正耀顶进发。虽说险峰兀立,危崖高耸,一路上的武林弟子仍是接踵摩肩而行,攀山越岭而去。一路上重山叠翠,白云压首,秦松亭亭,溪水悠悠,新雨初霁之秀,雾洗苍林之韵。 原本以为一个时辰之内便可上山,真正上路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内力全失,右手受伤。没了轻功爬起山来格外吃力艰难,气喘吁吁的折腾了两个时辰还没看到顶峰。我擦了擦额上的汗,从包裹里拿出馒头来吃,又休息了好一会儿继续往上爬,当我到山顶的时候,比武擂台早就开始了。 但见正耀顶上,一块三丈来高的巨石颤颤巍巍的立于峰尖,危如累卵,摇摇欲倾,石势孤悬,直如飞来之物。平地之上,武林各大门派集聚,挤挤挨挨的足有千人,雪岭庄,赤砂帮等等自是不会缺席,连九剑堂的一干众人也赫然在目。 我不敢上前,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躲在人群之中,尽量不惹人注意的往上看去。坡顶最中间的是少林派,本观本音大师端坐众弟子之前,右首则是武当,清一色的道服,有的拿着拂尘,有的背着长剑。向左首看去,果然看见师父坐在当中,气色看上去比先前不知好了多少,正颔首微笑,我立时放下心来:看师父的样子,已是恢复了十之**,上场应该不成问题,就算自己内力损耗也是值得了。 再往 分卷阅读51 师父旁边看去,正站着苏澈,挺拔修长的身材,俊美端正的面容,让我看得眼睛发直,眨都不眨一下,心中暗道:这正耀顶上千余号人,又有哪个有我师哥好看? “上一场唐风堡胜了,这一场玄钺门对唐风堡。” 我这才注意到巨石顶端还站了两人,正相对而立,剑拔弩张,我不由得问身边的人:“这比武是怎么个比法?” “你来迟了吧,都已经比完那么多场了,”那人一脸可惜的回答道,“比武夺帅,强者为尊,每个门派只消有人输了一场,便算是淘汰了。” “哦,”我点点头,“那胜负又如何算?” 那人指着巨石指点道:“就在那上面比武,谁先摔下来,谁就输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看下一场,玄钺门对唐风堡啊。” “嘘,小声点儿,开始啦!” 石上两人相互揖了揖。玄钺门的人手持一把的长柄青铜夔纹钺,铍头尖锋直刃,看上去足有三十来斤重,唐风堡的青年则是使一根黑色软鞭。 但见青光一闪,长钺已是倏然挥出,然而只砍到一半,鞭梢便蛇一般的缠住了钺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只是微微一扯,便化解了强劲的力道,当真是四两拨千斤。玄钺门的人一个翻身,手腕顺势翻转,脱开了长鞭,便急攻唐风堡人的下盘,但闻鞭头啪的一声击在地上,青年借力一跃而起,纵身避过,转身便是一鞭抽下,被玄钺门的人用长钺趁势猛的斩钉于地。 哪知那软鞭看上去不起眼,却不知是什么材料铸成,一斩之下竟尔不断,鞭柄一挑,又被抽了回来。两人翻翻滚滚拆了数十招,青年的软鞭突然卷住了铍头,顺势绕了几个圈,牢牢缠住,玄钺派的人紧抓长钺,想猛力脱开,却是怎么也无法扯回,青年招式忽变,大喝一声,手臂一举,竟将鞭子连同长钺和人高高扬起,飞跃半空,鞭梢一松,便将对手摔下了巨石。 四周喝彩声,叫好声,鼓掌声,惋惜声,惊呼声连成一片,唐门堡连赢两场,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周围其他门派的弟子议论纷纷,摩拳擦掌。 “长钺对软鞭,果然还是兵刃上吃了亏。” “傻瓜,要是他的内力高深,刚才就能把人家鞭子斩断了,还有什么吃亏不吃亏。”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我不禁又暗自为浮剑山庄捏了一把汗。此次武林大会的人数之多,水平之高都是我之前没有见过的,不知道师哥能不能应付得来,师父的身体能不能撑的住。 “上一场,唐风堡胜。下一场,炎珠门对唐风堡。” 炎珠门。我抬眼看去,连默摇着折扇,脸上倒并不紧张,施施然的走到台前,纵身一跃,便上了巨石。 唐风堡的青年连战两场,这次便退下了,重新换人上来。众人眼前一亮,但见上场的是一个身穿淡青绸裙的少女,秀丽的脸庞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唐风堡堡主的长女唐羽凡吗?美人啊!” “别看她的长相,出手厉害的紧,比刚才的弟子还要强。” 我看着连默,他站在石顶,微笑道:“唐姑娘,可以开始了吗?” 唐羽凡手上拿了一根铁鞭,比刚才青年手中的软鞭要粗长许多,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属光泽,她纤手一挥,软鞭啪的一声响亮的抽打在地上,扬起一片石屑尘土,端颜喝道:“亮兵刃吧!” 连默挥开折扇:“在下的兵刃便是这把扇子,姑娘出招吧!” 唐羽凡不再多言,手腕轻摆,鞭子甩了几圈花式,直如雨落水溅,风生水起,动作轻灵优美的如同风中飞舞的绿叶,长鞭飞旋舞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却是招招不容情的直攻要害。 在十八般兵器当中,长鞭难以驾驭,亦是难以躲闪,总是能在看似绝不可能的方位突然袭来,给对手致命一击。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却蕴含凌厉杀机。 连默看上去漫不经心,一柄折扇却是使得滴水不漏,但见他时退时近,有守有攻,长鞭舞的再急,却也半点碰不到他身上。饶是如此,众人还是看得屏住呼吸,圆瞪双眼,大气也不敢出,紧张的要命——那铁鞭抽在地上啪啪作响,一声响似一声,一鞭重似一鞭,到得后来,竟是呼呼生风,烟尘漫天,石屑四溅,连巨石之上都是鞭痕累累(破坏风景区环境啊)。众人心下都想:这万一不小心中了一鞭,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两人拆招间,连默不断的向前逼近,离得越近越是凶险,两人的动作也越来越快,铁鞭打不到连默,又总被那柄折扇挡来挡去,唐羽凡当即招式一变,鞭梢精准的卷住了连默的折扇,当下用力一抽,不想连默反应甚快,连续几下转腕,不但折扇未被抽落,反而还故意多绕了几圈,缠的更紧了。连默一手控住折扇,一手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唐羽凡的志室穴点去。 唐羽凡大惊之下直往后避,然而鞭子缠在折扇上,既无法脱开又不愿松手,却是闪避不得,情急之下飞起一脚直踢连默面门。连默微一侧身便闪开了这一脚,顺手改点脚腕处的内踝尖穴。没料到唐羽凡右足一偏,点穴倒是避开了,只是脚上的鞋子代之受过,远远的飞了出去,直落到石下。 众人不禁忍俊不禁,却又不好笑出来。连默也是一呆,微一用力,将折扇抽回,向后纵出。 “停一下!”连默叫道,正欲收扇,哪知这唐羽凡甚是倔强,虽然只有一只鞋,却依然咬牙急攻,穷追猛打,鞭子凌厉无比的向连默攻去,连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留。 连默折扇开叠自如,动作潇洒,招招化解的了无痕迹,饶是唐羽凡一气坚持,用尽全力,仍然伤不到他一丝一毫,雪白的罗袜踏在地上,已是沾满尘土,心浮气躁间,肺俞,商曲,章门等诸处要穴悉数被点,当即僵立在地,动弹不得。 连默啪的一声收起折扇,纵身跃下巨石。众人本以为他完胜下场,却见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翠绿绣花布鞋,重新跳上巨石,将鞋子放在唐羽凡的足边,微笑道:“唐姑娘,穿上鞋子罢,小心伤了脚。在下失礼了。”折扇连点数下,轻轻巧巧的解开了她的穴道。 场下传来一片叫好声,众人叫道:“继续,继续啊!” 连默却笑眯眯的站着不动了,众人都在喊:“怎地不打了?” 连默说道:“诸位可记得比赛规则?” 地下三三两两的众人应道:“谁先摔下巨岩谁便算输了。” 连默笑了笑:“对啊,按照比武的规矩,谁先落下巨石谁就算输,这场比试是在下输了。还用的着继续吗?”躬身一揖,便翩然下了场。 第三十章 众人料不到这种事,短暂的沉默后一片唏嘘,夹杂着零落的叫好和鼓掌声。 分卷阅读52 唐羽凡穿上鞋子,满脸红晕。连默倒是跟上场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施施然的下来了,被自家的师妹拉住袖子,撅着嘴巴一脸不满:“连师哥,你怎么这样啊,明明是我们赢了!我不管,这样一来我们炎珠门就算输啦!” “师妹生我气了?”连默微笑道,“此次武林大会高手云集,就算是赢了唐风堡,还有九剑堂,浮剑山庄,青城派,峨眉派,少林,武当……你能保证赢到最后?反正迟早要输,咱们炎珠门与其去争这一场胜利,何不表示一下气度,赢得一些口碑?” “可是……我不管啦!师哥你怎么对别的门派的姑娘……” 灵炎师太在旁边皱眉插口:“倩儿,别说了,连默说的没错。” 我看着连默,抓了抓脑袋,这家伙,这脾气,一点都没改。别人总是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但听他说话又会觉得很有道理。 唐风堡连接三场大胜,众弟子一片欢欣,脸上都是跃跃欲试,兴致高昂。唐羽凡还是脸红红的躲在人群中,时不时偷偷看着连默,显得甚是不好意思。 “上一场,唐风堡胜。下一场,九剑堂对唐风堡。” 我听到九剑堂三个字,顿时将眼光从连默身上转开,移到场上。上次教训了九剑堂一顿,但只要一想到他们说过的话,心里的气还是不消,心想:就凭你们上次被我打的落花流水,现在也有脸来参加武林英雄大会?狗熊还差不多。边想边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表情甚是不屑。 “唉,是啊,上一场明明该是唐风堡输了,该当让炎珠门继续比下去。”旁边的人还当我是对唐风堡表示不屑,心有戚戚焉的说道。 “我不是哼唐风堡,我是哼九剑堂……” “啊?”那人颇为意外,“小兄弟,你可别搞错了呀,九剑堂很厉害的,跟浮剑山庄不相上下啊!” “我……”我心下不忿,但自知不能太过义愤填膺,免得自己说多了露馅,硬生生的把话头吞了下去。 两派的人此时都已站在场上,唐风堡堡主唐凌约莫四十来岁,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手中的兵刃是一柄五尺来长的玄铁九节鞭,九段粗黑的玄铁由梅花状的铁环串连,看上去便是十分凶险。唐风堡武功最高的人已然上场,九剑堂却只派出了一名年轻弟子,兵刃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一柄长剑。 两人相互抱了抱拳,武斗便即开始。唐凌不愧是唐风堡堡主,将九节鞭的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抡、扫、缠、绕、挂、抛、舞花……招式迭出,招招精妙,众人喝彩声不断。而那年轻弟子却是少年老成,甚是沉稳,沉肘扬腕,守的滴水不漏,两件兵刃几度相交,声响不断,火星四溅,一鞭被他架开,回身又是一剑。 我心中紧张——九剑堂实力不弱,若是这场胜了,跟浮剑山庄对上就不好了,两派素来不睦,武场相遇定然也是分外较真,实在不好应付。 转眼看看苏澈,他紧抿着嘴唇,双眉皱起,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上的比武,看上去也有些紧张。再看师父,仍然不动声色的淡定而坐,显然成竹在胸,气定神闲。 九剑堂弟子的膂力气势不及唐凌,但剑法之狡谲,却远有过之。拆分数十招,已是了然九节鞭的劲道和去向。九节鞭攻势凌厉,却也同样难于控制,对敌杀伤力大,但若控制不好,亦同样容易伤到自己。九剑堂的弟子看准鞭路,长剑一带,便引导鞭尾反向弹去,直飞唐凌面门。 唐凌闪避之下,手一扬,便又是一鞭,那弟子长剑纵横,又将鞭尾甩了回去。唐凌一招不成,待要变招,鞭子最末的一节却被那弟子抓住,剑光一闪,九节鞭脱手而出,打着旋呼的一声飞了出去。 唐凌面色发白,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手腕处鲜血涔涔流下,刚才快似闪电的一剑刺伤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兵刃挑了开来。 唐凌没了兵刃,顿时落了下风,虽然改用拳脚招式,但一双肉掌又岂是利刃的对手。九剑堂的剑法以快和狠为上,此番更是步步紧逼,毫不松懈,不留情面的一追到底,过不多时,唐凌已经退到了边缘,那弟子一剑横扫下盘,唐凌避闪不及,直摔了下来。 “上一场,九剑堂胜。下一场,浮剑山庄对九剑堂。” 听到浮剑山庄四个字,我一下子竖起耳朵,捏紧了拳头,心跳越来越快,我吞了一口口水,目光紧紧的跟随着师父那边。第一场比赛,师父是肯定不会上场的,多半要叫大师兄。 苏澈和众弟子站在师父面前,师父看着他们,沉声说道:“比武过招,重在分出高下,不得伤着别人,要是受伤了就赶紧下来,不须恋战,明白了吗?” 众弟子都道:“明白。” 师父看了他们一会儿,最终目光落在苏澈身上:“澈儿,九剑堂的人不好应付,你上场吧。” “是。”苏澈应道。我看见他脸上认真坚定的表情,心里捏了一把汗,比自己上场还要紧张。默默的为他加油:师哥,你一定行的! 对方见是苏澈,便也换了大弟子上场。我一瞪眼,那大弟子薛鸣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上次被我砍掉了一根手指的家伙。但见他站在苏澈面前,一脸的愤愤和不屑,皮笑肉不笑的作了个揖,低声嘀咕:“呸,小白脸。”虽然声音不大,底下的众人不少还都听见了,有的皱眉,有的暗笑。 我立时气往上冲,恨不得再冲上去揍他一顿。苏澈咬了咬嘴唇,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拔出长剑:“请多指教。” 薛鸣将兵刃哗的抽出,与适才的弟子不同,是一柄沉重的黑色铁剑,九剑堂初入门的弟子用的剑最薄最轻,越往上练用的剑也也越重,招式的速度却须得越来越快。 “不必废话!”薛鸣刷的一剑劈了下来,快的只是一道黑影划过。苏澈立即接招,横剑架住。薛鸣只是单手,苏澈却明显膂力不够,双手握着剑柄,才架住了这力道刚猛的一剑。薛鸣冷笑一声:“敢做不敢当,别以为我们不说就人人都是傻子。” 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苏澈脸红了。我怒的紧紧捏着拳头,这个可恶的混蛋,当初自己就该更狠一些,省得他在这样的场合还含沙射影的说三道四!这次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苏澈咬牙一句话不说,猛的格开他的长剑,刷刷刷刷便是三招连发,招招攻向要穴。薛鸣的回了几招,剑尖一晃,将苏澈的攻击都挡了回去。 苏澈当即变招,几次转身攻守,动作干净利落,熟练至极,一看就是平常刻苦修炼的结果。从前我最爱看苏澈练功,觉得认真练剑的师兄格外英俊迷人。可自从离开浮剑山庄之后,就一次也没见过了。看到他现在的这幅模样,不由得触景生情,入神入迷,一双眼睛里只剩下他的翩翩 分卷阅读53 身影,心里涌上一阵又酸涩又甜蜜的感觉。 正在看的眼睛不眨,口水横流之际,苏澈一剑刺向薛鸣的左肩,薛鸣的长剑也倏然刺到,两人几乎是同时发招,同时避闪,两道剑光一晃,薛鸣躲开了攻击,只是一大片头发被削了下来,甚是狼狈,我心中暗叫:可惜!再看苏澈,似乎没什么事,但仔细一看,他白皙细腻的脖颈上被剑划出了一道血痕,血一点一点的渗出来,当真是凶险至极。 这下我心疼的差点叫出声来,苏澈忍着痛不声不响的样子更叫我难受,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恨自己不能光明正大的上场为他打气,代他出手,恨自己眼看着他受伤却无能为力。 薛鸣看见苏澈受伤,更加得意了起来,再次提剑劈下,连喘气的间隙都不留。我屏住呼吸,咬紧嘴唇看着场上,苏澈仍然是稳重谨慎,步步提防,不再让他有空隙可钻。 时间一长,拿重剑的毕竟耗力,薛鸣的动作比初时渐渐滞缓下来——虽然在旁人看来没什么两样,但相斗的两人,即使是一分一毫的差距也足以利用。苏澈看准时机,趁他前一招使到末,后一招尚未发的时候,猛地一剑递出,直取他的手腕,但见火花迸射,剑影交迭,那柄重剑被击落在地。苏澈跃起,一招扫叶腿,直将薛鸣踹下了台。 “好!好!”我顿敛,取而代之的则是比刚才更加担忧。武当派是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门派之一,其武功讲究以柔克刚,借力打力,守多攻少,以守为攻,形神合一,用意不用力,圆转贯串,绵绵不绝。青晖道长则更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要想取胜绝非易事,恐怕得要师父亲自出场了。 青晖道长缓步而出,白须幡然,仙风道骨,一跃而上巨石,笑道:“苏兄,既然是我们两派比武,就不必再让弟子上场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切磋过武功了,今天干脆就比试一次如何?” 青晖道长修道多年,对名望早已看淡,只是甚为醉心武学,最喜欢和别人切磋武功。师父便也不再辞让,笑道:“那还请道长乘让了。” 青晖道长将长剑抽去扔在一边,手握剑鞘,说道:“咱们比试也就别用剑了,又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 师父微微一笑:“道长的意思,苏某自当奉陪。”当下也扔开长剑,暗运内功,剑鞘便如被无形的手掌牵引一样,缓缓浮到半空。 众人皆睁大眼睛看着,青晖道长笑道:“苏兄的浮剑心法内功越发淳厚了。” 师父握住剑鞘:“开始吧!” 但见青晖道长剑法圆转自如,动作不急不徐,虽然并不抢快,但无论师父多快的剑法却仍然无法攻入,当真是以静制动,以慢打快,松沉自然,劲力顺达,点剑,劈剑,云剑,抹剑,带剑,截剑,扫剑……灵柔和,绵绵不断,重意不重力,已是达到太极剑的精髓。 我心中暗自焦躁,道长的剑法精妙,毫无破绽,就算没有刻意攻击,师父不至落败,但这样比下去,何时才有个了结? 正左思右想之间,师父的剑鞘突然如遇劲风,颤抖不止,仔细一看,师父的浑厚内力几欲透鞘而出,风起沙扬,两柄剑鞘相撞,砰的一声巨响,青晖道长手中的剑鞘竟被击的粉碎,碎片如连珠弹一般飞速溅开!此时师父手中的剑鞘已是剑芒闪闪,竟似比利刃更加锋利。 台下众人料不到此等变故,待得睁大眼睛,两人早已收势结束。大家目眩神驰,许久才长声感叹:“浮剑山庄的武功果然好生厉害!” “好啊,苏兄,你这么长时间闭关不出,竟然已经不声不响的将内功修炼到如此程度,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哈哈。”青晖道长连连拍掌称赞,顿了顿,说道:“我青晖输得心服口服,就算再打上两场也不是你的对手,即使我没有摔下去,胜负亦自有公论。” 师父深深一揖,道:“道长谦虚了,多谢承让,让苏某险胜一局。” 我高兴的跟着众人一齐鼓掌喝彩,师父微笑着向大家点了点头。我看了一眼苏澈,他端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更显得温和俊美,我顿时又傻了,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浑然忘却身在何处。 “上一场浮剑山庄胜出,下一场,少林对浮剑山庄。” 第三十一章 本观大师双手合掌:“阿弥陀佛。苏掌门武功精湛,老衲佩服。” 师父躬身道:“本观大师当真说笑了,苏某万不敢当,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本观大师不再言语,微一点头,凝神缓缓拍出一掌,师父侧身避让,那掌力却似一道绵密的渔网,层层推进,无可躲避。师父立即回掌相迎,两人手掌并未互相接触,却已感到无形的震颤,各自后退了一步。 本观大师道:“苏掌门多年不出,功力大胜往昔,今日若要赢你,老衲可须全力从事了。”话音一落,招式忽变,一手猛然抓落,劲道凌厉已极,与适才的绵掌劲力全然不同。 众人皆惊道:“龙爪手!少林龙爪手!” “三十六式龙爪手,少林的绝技啊!” 只是一句话间,本观大师已是呼呼呼连变三招,拿云式,抢珠式,御风式连续抓出,来势更加迅捷刚猛,但见灰影闪动,直如破天之龙,横空之蛟,虎虎生风,威势非凡。 师父回招亦是快捷至极,臂肘相触时内力反激,两袖都鼓满了真气。本观大师的无论如何凌厉的招式,近到师父身边,皆被强劲的真气反激逼会,速度减慢,师父则游刃有余,招招抢先,一个回旋,掌力猛的向本观大师拍到。 本观大师立即改爪为掌,双手相迎,鼓足内力却仍是连退数步这才站定,气血翻涌,深吸一口气,说道:“苏掌门,老衲输了。” 师父立即停掌:“胜负未决,大师何出此言?” 本观大师合掌道:“善哉。浮剑山庄的绝技乃是剑术。苏掌门为同我比武,舍剑不用,已是大大的吃亏。然而光是空手比试,苏掌门的内力就已是如此深厚厉害,老衲使出少林绝技仍不是对手,何谈用剑?这场比试是我输了。” 师父说道:“大师过谦了,这场不可算输,只可算平。” 本观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 众人见少林已然落败,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原本沸沸扬扬的正耀顶安静下来,却是无人挑战。师父背着手,微笑的站在巨石之上,眼光掠过台下满脸钦慕的众人。 分卷阅读54 底下的有声音问道:“还有谁不服?上去啊?”议论声,低语声连成一片,却是无人敢再上去了。少林本观大师缓缓的道:“浮剑山庄乃武林第一名门,果然名不虚传,苏掌门技压群雄,武功盖世,差距悬殊,无人不服,这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非苏掌门莫属。” 一片安静,我正待鼓掌喝彩,只听得一个声音冷冷的响了起来:“我不服!” 这声音也并不如何响亮,但那三个字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从人耳中,话音一落,一个翩然的身影如飞鸟一般,衣袂翻飞,墨黑的长发随风而舞,直飞到巨石之巅,立在师父面前。众人这才看清是一个年轻男子,穿一身玄色的长衫,边缘镶滚着黑色的玄狐皮毛,看上去甚是华贵,相貌平平,却带着一种直要让人无法呼吸,如同帝王一般睥睨天下的气势。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我却不会认错,我像被雷击中一样,浑身都僵硬发冷了起来。 没错,是他……竟然是他!我最恨的人,我亲手杀死的人,容止危……此时正站在巨石之巅,武林群豪的面前。 我颤抖起来,看着场上。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的青天白日却突然变成一团噩梦,他竟然没有死,竟然好端端的活着。他戴着人皮面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不服,来比试一场如何?” 师父道:“阁下是哪位?何门何派?” 容止危冷冷的回答:“这个问题可以免了,我并不觊觎武林盟主之位,之所以上场比武,是有其他的条件。” 师父问道:“请问有何条件?” 容止危回答:“若是我输了,但凭阁下差遣。若是我赢了,我想带走一个人。” 师父皱起眉头,道:“请明示。” 容止危缓缓的说:“令徒华其欣。”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我紧紧握住双拳,嘴唇哆嗦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浑身冰冷一片。 师父脸色发青,压抑住怒气说道:“逆徒华其欣勾结魔教,大逆不道,为武林正道所不齿,早已被逐出本门,跟浮剑山庄没有任何关系。” 容止危只是微微一怔,便冷笑道:“他没有回来,怎么可能?!苏掌门当真是信口开河。” 师父怒道:“浮剑山庄是武林正道,正邪不两立,又岂能容这样的逆徒回来?” 台下众人早已不满,喊道:“你是什么人?要找那个人渣做什么?” “咦,华其欣竟仍和浮剑山庄藕断丝连?这人为什么会找苏掌门要人?” “华其欣害死了那么多武林同道,人人得而诛之!” 容止危对众人的议论和叫喊声置若罔闻,冷冷的说:“我敬重你是他的师父,尊称你一声苏掌门,说话前最好考虑清楚。你现在交出华其欣,我便饶了这正耀顶上一干人的性命。” 我的心紧缩起来,可是我却不能站出来……如果我站出来,只会应证了他的说法,让师傅蒙羞。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嘴唇咬的发白,手紧紧的扯住自己的衣角。 众人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便怒骂起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放什么屁呢,小子,别不知天高地厚,当心本门将你剁成肉酱!” “这人既是要找华其欣,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一起上,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 师父喝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可以让你口出狂言,任意妄为?你若是如此自信,不必多说,来一决高下如何?” 容止危冷冷的说道:“甚好,我也不想多伤人命。” 我的心怦怦而跳,只想站出来大喊一声。我不能让他伤了师父,却又不能不顾及浮剑山庄的声誉,这该如何是好? 说是迟,那时快,容止危闪电般的出手,动作快的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招式,师父立即挥掌相迎,只听得内力撞击时罡风强劲的声响,比刚才跟本观大师对决时不知强了多少倍。但见沙尘漫天,狂风呼啸,众人的耳膜一阵发痛,强烈的空气震颤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难以置信! 然而只是这么一招,容止危便猛然停了下来。我看见他双拳紧握,说话声音也突然颤抖了:“他到底在哪?你把他怎么样了?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师父冷冷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止危咬牙道:“你不知道?你若不知道,那你身上的封喉诀内功从何而来?” 话音一落,台下顿时一片寂静,良久,爆发出整齐的惊呼声:“什么?!封喉诀?” 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封喉诀?怎么可能…… 师父顿时变了脸色,冷笑道:“无凭无据,血口喷人,连自己的身份门派都不敢示众,有谁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 “你竟然……”容止危咬紧牙齿,突然声嘶力竭的喝道:“我杀了你!!” 只见罡风猛然扬起了他的头发,漆黑的发丝凌乱飞舞,他的双眼通红,如同疯狂的火焰燃烧迸发,即使隔着面具,也能想象到他面容的扭曲。 仅仅是一瞬间,强大的真气汇聚在他的指尖,飓风旋转着形成一个急速流动的无形漩涡,如同寒光利刃,赤电雷霆! 一声足以摧毁听觉的巨响声中,天崩地裂,烟尘四起,巨石被崩裂成无数石块,四溅飞落,滚下万丈悬崖! 众人纷纷躲避着突然袭来的碎石,惊叫声,咒骂声,“哎哟”,“呜呀”的连成一片。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疯狂的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但见师父站在空地之上,脸色惨白,手抚胸口,没摔下去,却似乎仍被掌力震到。 容止危面如冰霜,长发落在一袭黑色的披风上,便如同一座黑色的雕像般岿然不动,危险的气息几乎要令人窒息,他猛然扼住师父的咽喉,厉声道:“你对他做什么了?他现在在哪里?带我去找他!” “放开我爹!”但见白光一闪,苏澈刷的抽出长剑,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所有的真气都凝聚在长剑之上,挥剑斩落! 容止危冷哼一声,我看见他扬起左手,指尖瞬间再次凝聚起真气的漩涡。 “不要!师哥!!”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我猛然的冲了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苏澈推倒在一边。 眼前如同一片黑暗中的星芒,比正午的日光还要耀眼,刺得人几乎要伤了双目,那团白光越来越大,在瞬间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袭来,将我整个人吞入深不见底的窀穸。 人皮面具在飓风中一下子脱落下来,我摇摇晃晃的站着,模糊的视线看向前方——苏澈没有受伤。 众人中有人喊道:“那不是华其欣吗?” 我欣慰的笑了笑,口中却源源不断的涌出鲜血,我一下栽倒在地上,眼前慢慢发黑,什么也看不见,只 分卷阅读55 有一丝意识在飘荡。 “其欣!”我听到容止危嘶哑发颤的叫声,身体一轻,被一下子抱了起来。 脸被他揽到胸膛,他的手指颤抖的伸到我的鼻端探我的呼吸。 我想推开他,想挣扎出他的怀抱,却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华其欣,华其欣怎么会在这里?” “他竟然混入了武林大会!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奸细?” “不能放他走!让他偿命来!” “我的三个师兄都死在他的手里!” 师父捡起地上的长剑,厉声说道:“华其欣是本门逆徒,勾结魔教,大逆不道,你不能带走他!” 容止危抱着我站起身来,冷笑一声,摘下脸上的面具:“勾结魔教?那便正好,我便是天重门容止危!” 一片惊呼声中,众人看清的他的面容——那是一张邪侫绝美的面庞,额心一团黑色的火焰,纯黑的发丝和披风映衬着他雪白的面颊,墨色的双瞳如同魔魇中幽深的潭水,带着凶狠,暴戾又危险的邪意,勾起的唇角显得挑衅而不屑,如同千年的冰霜般,冷冷的睥睨众人。 “果然你是魔教中人,华其欣早就跟魔教勾结,将我派无上的心法《绝心录》传入了魔教!你说什么封喉诀,完全是恶意捏造,掩人耳目,无中生有,毫无凭据!我派的心法秘笈怎么能跟邪魔歪道的武功相提并论!”师父怒喝:“魔教作恶多端,危害武林,逆徒华其欣更是玷污了中原武林的名头,人人得而诛之!今天就算我死,也要维护武林正义!” 一片刺耳的金属声响起,众人纷纷抽出兵刃,一时间正耀顶上数千寒光凛凛的利刃正对着容止危,群情的用力向自己的颈中横刀刎去。 容止危大惊失色,惊惶失措的一下放开我的手,奋力打掉我手中的匕首,可是已经迟了,鲜血溅落在他的脸上,胸前,衣襟,温热的液体流下我的颈项,就如同早已干涸的泪水一般热,一般痛。 以前我从来都不明白绝望是什么感觉,也不懂什么叫万念俱灰,总是觉得还有希望,还 分卷阅读56 能报仇,总是觉得迟早自己都会回到师兄的身边,所以无论怎样的委屈都可以忍受,无论怎样的苦都可以捱下来。 而现在,我只知道我已经不再留恋这个世间,长久以来的心愿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场梦魇,它早已灰飞烟灭,什么也不曾剩下。 我已经不在乎我死了以后苏澈是否能明白我,是否还会想起我。我也不再去想他是否也曾对我有过些许的留恋。在正耀顶的时候,倒下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无动于衷的眼神,我只想早点解脱。 也许,我可以再见到小康,也许,他会明白我。 我听见容止危在喊我的名字,用手紧紧捂住我的脖子想止血,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了,钻心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身体也渐渐冷下来,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漆黑中远远的有亮光,越来越亮,逐渐变成白皑皑的一片,很冷很冷。 茫茫大雪看不到尽头,一片一片洁白纷飞,仿佛纯白冰凉的梨花雨,只落不败的苍樱,落雪无声,冷香凝结。 远处传来两个孩子欢快的叫喊声,打闹声,两个人穿着厚实的棉袄,远看就像两团小棉球,捞起雪球互相扔去砸去,嬉笑不止。 打闹间,一个孩子在冰上滑了一跤,被年幼的弟弟趁机一阵猛砸,顿时耍起赖来,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弟弟鼓着胖嘟嘟的小嘴,拉来扯去拉不动,一拐一拐的跑到另一边叫人告状:“大师兄,二师哥耍赖,摔了跤就趴在地上不起来。” “其欣,起来。”走过来的小男孩长着一张清秀俊朗的小脸,摆出一副哥哥的模样,去拉趴在雪地上耍赖的师弟。 “我就不!我就不!”耍赖的师弟抬起漂亮的脸蛋,凶巴巴的大叫,“是他先推我的!是他先打我的!” “康儿不是故意的,”大师兄认真的说,“其欣,昨天爹爹才说过,摔了跤要自己爬起来。听师哥的话,不要胡闹了。” “我就不听!他是故意的!”小男孩委屈起来,眼泪在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直打转,“你就会偏袒他,就因为他比我小!” “我没有!”最年幼的弟弟握着肉乎乎的小拳头,不服气的大声喊道。 “……”师兄不知道说什么好,“其欣听话,起来吧,会受凉的,”伸手去抱地上耍赖的孩子,“其欣乖,师哥最喜欢的就是其欣了……” “呜呜呜!师哥!”听到这句话,本来还很凶的师弟小嘴一扁,立刻大哭了起来,撒娇的扑进师兄怀里,“呜呜呜!我冷死了!” 男孩连忙将师弟冻得通红的小脸小手捂进自己怀里,还脱下自己的棉袄裹在师弟身上:“你衣服裤子都湿啦!师哥带你去换一件,下午不许再乱玩了,爹爹说了要好好练功。康儿,过来,不要乱跑……” 小男孩被师兄护在怀里,脸蛋红红的,身上暖暖的。 一时间,仿佛天地间也温暖了起来,云卷云舒,冰雪消融,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转眼已是暖春四月。濛濛烟雨,轻燕双飞,池塘水青风微暖,绿杨芳草长亭路。 白衣少年正在认真的练剑,俊秀的脸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衣袂翩飞,长剑闪耀,正练得兴起,忽然扑通一声,树上摔下一人,正落在泥坑里,弄得满身满脸都是泥,定睛一看,沾着泥点的白皙脸蛋上,一双睫毛长长的大眼睛,正尴尬又羞愧的躲闪着目光。 “其欣,你爬到那么高的树上干什么?还不声不响的?” “我,我,我……我在看师哥练剑,想多学两招。” “你会的招数明明比我多啊。” “啊?哪有?” “身上都弄脏了,快去洗洗干净。” “哦,对,对。”少年赶紧一溜烟的跑掉了。 小小的房间里,少年换下衣服,正哆哆嗦嗦的用冷水擦洗,房门却突然开了,师兄满脸是汗的抱着一只盛满了热水的大木桶进来。 “就知道你又图省事用冷水,当心生病了,我刚烧了热水,你用吧……” “啊呀!”少年惊慌之中赶紧用脸盆巾帕挡住自己的身体,脸蛋到脖子都刷的通红,“师哥,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这有什么,我们都是男的嘛。”师兄将沉重的木桶放下,擦了擦额上被热气蒸出的汗,“其欣,过来,别用冷水了,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师、师哥,你出去嘛,我自己洗就好……”少年连头都不敢抬,躲在木桶后面,不肯出来。 师兄被弄得也不禁不好意思起来:“其欣是长大了,不用我帮忙了。康儿就还不行。” “谁说的?康儿也能自己洗!”少年突然不高兴起来,转身气呼呼的将毛巾一扔,舀起一大瓢冷水就直冲到自己身上。 “其欣!”师兄一步上前,紧紧拉住少年的手臂,“好好的怎么又别扭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温柔的说道,“其欣,还是我来帮你洗吧。” 热气氤氲在室内,像淡淡的雾气一样笼罩着少年羞红的脸颊,乖乖的趴在木桶里,心跳的连呼吸都困难起来。雾气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背上那温暖的触感,一直停留,一直停留着…… “师哥,师哥……”我喃喃的低语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你开的这是什么破方子?想糊弄谁?大蓟三钱,蒲葵二钱,甘草六钱……就这种破药能治什么病?你这店里难道就没有老山人参,没有熊胆虎筋?” “这个……这个……他似乎也没气了,连脉都不行了,用再好的药也是浪费……” 接下去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有什么好药统统拿出来!不然小心我砸了你的药铺!” “是!是!” 昏昏沉沉中,一个声音低声温柔道:“其欣,喝点药吧。喝完就没事了……” “师哥……” “我不是你师哥。”声音冷了下来,“把药喝了。” “师哥,不要……” “没错,他早就不要你了。” 一柄小匙猛的塞进了我的口中,顺着小匙,苦涩的汤药流进喉咙,我毫无意识的还没咽下,便又一起吐了出来。 “呜呜……不……不是……” 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声音又温柔了起来:“其欣,其欣……” 嘴唇上一个温热的东西压了下来,轻轻撬开我的牙关,一口口汤药度了进来:“其欣,不能吐出来,乖乖喝下去……” “唔……”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吃力的微微张开眼睛,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连转一下都是艰难。自己正靠在一个人的胸前,他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抱着我,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我的体内,含着药一口口的喂给我。 我默默的看着他,他也深深的凝视着我 分卷阅读57 ,他的眼睛很美,很温柔,像温热的水一样缓缓流过。 我向他的怀里靠了靠,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师哥……” 他怔住,紧皱着眉头:“你……说什么?” “师哥……我……我……” “什么?” “我杀了容止危……” 我靠紧他,又陷入了昏睡中。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时间,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自己总是在他的怀中,无论什么时候醒来,体内的真气输入都没有断过,日日夜夜毫不间断的继续。 每日似乎都在不停的行走、赶路,他抱着我每到一家药铺,便把名贵药材扫荡一空,赶到客栈煎了药慢慢喂给我喝。饶是这样,我的身体仍然命悬一线,仍需由他不断的输入真气支撑着。 第三十三章 一股浓烈的药味,好苦,好苦……我皱紧眉头,几乎不想呼吸。 全身仿佛泡在温热的水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温热绵软的气流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动,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呼吸似的,将疼痛化为无形的蒸气,升腾消逝。 脑中却是漆黑一片,浑沌沉重,不知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只余一片朦胧的意识。 我缓缓张开眼睛,模糊微弱的烛光下,自己全身□,不着一缕的靠坐在床头,流了许多汗,身上湿湿的,却仍在冒出丝丝白气,颈项,胸膛,腹部都不知涂了什么药,散发着苦涩浓烈的气味。 年轻绝美的男子坐在我的对面,同样□,两只手紧握着我的双掌。他皱着修长的双眉,紧闭双眼,嘴唇发白,身上大汗淋漓,像是刚在水中浸过一般。 乌檀般黑亮的发丝湿漉漉的,一绺绺的倾落在雪白的身体上,结实的胸膛上却有一个青紫的掌印。 我眨了眨眼,看不太清楚。 两人全身都在散发着热气,在空中凝成白色的烟雾,仿佛置身云端一般,眼前朦朦胧胧的。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却只是混乱一团,朦朦胧胧间,浮现两个少年□的拥抱在一起的景象……然而只是一瞬,脑袋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便如大锤当头砸下一般,随即又是一片黑暗。 药味渐渐淡了,身体越来越热,也越来越轻,没有丝毫的难受,只觉得很舒服,也不知过了多久,苦涩的味道已经完全消去。 对面的男子睁开眼睛,黑幽幽的双眸如同沉潭千尺。 他凝视着我,喃喃自语:“只要再撑过五日,命就可以保住了。” “……师哥。” 他皱起眉头。 “师哥。”见他不理我,我又喊了一声。 啪的一声,他扬手在我脸上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当真是执迷不悟。”他冷笑一声,“你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人了。再敢喊一声,我就杀了你!” 我惊愕的捂着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不敢再开口说话,心下一片茫然和惶惑。 他冷冷的看着我:“乖乖听我的话,我便给你治伤。否则的话,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没人会来管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面色苍白,呼吸不稳,话还没说完,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红的血溅在我的身上,我愣了愣,下意识的伸手去擦,看着自己的手指,染着粘腻浓稠的暗红。 他虚脱的软倒下来,手紧抓着床单,又吐了一口血。 我只是一动不动的呆呆看着他。 他突然伸手将我搂进怀里,挣扎着抓过床头的衣服,披盖在我的身上,然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我微微挣扎了一下,看见他嘴角流下的血迹,心里不禁害怕起来,便不敢再动了。 他的怀抱很温暖,身上还有淡淡的好闻的男子气息,萦绕在鼻端,让人本来就不清楚的脑子更糊涂了。 我的头昏沉起来,慢慢将脸贴紧他,陷入了梦乡。 —————————————————————————————————————— 每天他都为我敷药疗伤,数日之后,我昏睡的时间逐步减少,精神也好了许多,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也能说话了,但是却不敢多说,怕惹了他生气。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但看上去心情却是颇为欣喜。 我们坐在一辆马车里,窄小的窗口被厚实的窗帘遮盖着,只有耳边传来踢踢踏踏的马蹄声,车轱辘在小道上滚动摩擦声。 马车行的并不快,我被他抱在身上,倒也没有太大的颠簸。连日来的输真气加灌药,虽然伤仍然很重,比先前却不知好了多少。 我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小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啊?” “回去。”他淡淡的说。 “回去!”虽然只有两个字,可我却一下子兴奋起来,猛的挺直身体,欢喜的重复了一遍,“可以……回、回、回去了!太好……啊……” 一口气接不上来,胸口顿时窒住,眼前一黑,又晕倒下来。 他捏着我的人中,源源不断的输入真气,我才再次悠悠醒转过来,高兴的拉着他的衣襟,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我们、什么时候,才、才……能到啊?” “一个月的路程。你不要急着说话。” “我,我……咳……咳……” “停车!停车!”他喊道。 车停了下来,他拍着我的后背,皱起眉头:“好点了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可以……回,回去,因为……我杀了容止危……所以,我,我……就、就可以回、回来了!”我高兴的笑着,断断续续的边说边比划。 他僵硬的看着我,脸色发青,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在做什么梦?你杀了谁?你当我是谁?” “……师、师哥。” 他咬着牙齿,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我的脸上:“你听着,我不是你师哥!你再敢叫他,我连他一起杀!” 听到“我不是你师哥”这句话,我一下子变了脸色,身体也跟着哆嗦起来:“为、为什么……你还不承认……你还不相信,我明、明明已经……杀了……呜……呜呜……” 他愣住了,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其欣,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 “呜呜……你,不要,不认我,”我的眼睛里涨满了泪水,哽咽起来,“我……我已经……杀了……容、容……止危,你为什么、还是,不、不肯认我?” 他怔怔的看着我,握住我肩膀的双手颤抖着。 我的肩膀被他握的好痛,骨头都像要断了一样。他的嘴唇发白,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要,回去!我要回、回去!”见他不回答,我大哭起来,声嘶力竭的又闹又喊,“我、明明……能、回去了!我、要回去!凭、凭什么……还不让我回去!” 分卷阅读58 “我带你回去。”他轻声说,“我这就是要带你回去。” 一句话比什么都有效。 我顿时停止吵闹,高兴的对着他咧开嘴,嘻嘻笑起来:“好、好。”。 他轻轻的亲了亲我的脸颊,便将我搂进怀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会治好你的。”他低声说。 “好、好。”我还是高兴的应着,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兴奋的蹭来蹭去:“治好,回去!” 马车行的虽然缓慢,走走停停,一日下来却也是不少路程。到了晚间,找着了打尖的客栈,便进去投宿。 一日正睡的迷迷糊糊间,忽听得车窗外一阵响动,随即是数十人的声音齐声喊道:“恭迎教主归教!” 我迷茫的抬起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身在一辆宽敞舒适的大车中,他一手掀开车帘,一手将我抱起来,俯在我耳边说道:“已经到了。” “到、到了!”我欣喜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快、快下车!” 他轻笑一声,对车外说道:“不必行礼了,直接去元螭宫。” 车再次前行一段路后便停住,随着一阵机闸扳动声,竟是缓缓上升起来。 我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扯车帘,想看看外面是怎样的情景,却被他一下握住了手腕,他贴着我的耳朵:“着急什么,上去就是。” “我、我要自、自己走上去……” “自己走太慢,这样能快一些。” 听他这么说,我立刻不闹了,乖乖的在车内等着。越往上便越觉得冷,寒气丝丝透入车内,外面是呼啸的风声。他便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裹在我身上。 过了一盏茶时间,这才停止了上升。他抱我走出车外,我一脸兴奋,挣扎着要自己下地,他微微一笑,便将我放了下来。 一座森严壁垒的宏伟大殿矗立在眼前,黑色镶白玉的三重檐迭出,远望犹如神话中的琼宫仙阙。 大殿前,近百名男子跪成两排,一色的黑色外氅,齐声喊道:“恭迎教主归教!” 我摇摇晃晃的站着,对周围的景象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大殿上“元螭宫”三个字。 他在我身后问:“怎么了?” “不、不一样。”我皱紧眉头,“不一样、不、不是这里……” 他将我横抱起来,直接走了上去:“这里重新修过了。” “修、修过了?”我东张西望的向四周看着,但见险峻的山势之下密林森森,露出周围楼宇的斜角,其下一片殿宇重重,楼阁森森,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没错。”他走进殿内,里面是镜面一般光滑的石板地面,双足踏在上面,发出带着回声的清脆声响。 两边站满了身穿黑色毛氅的众人,齐声喊道:“恭迎教主归教!” 冰冷如水的地面上倒映出我们的身影,大殿内的陈设如同墨玉雕琢一般华美精致,眼前的一切都如此陌生。 “不、不一样。”我摸了摸那半透明的黑玉烛台,又摸了摸雕工精美的桌椅,“不,不一样……浮剑山庄、有、有字……” 周围的众人都疑惑的看着我。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我东摸西摸,七寻八找。 “不、不一样!”我见他不说话,大喊了一声,不高兴的看着他。 他走过来:“里面也修过了,所以就不一样了。” 听他这么说,我又高兴起来:“两年了,所以、不一样了。师哥,师父,也、也不一样了。” 他笑起来,点了点头。 众人一片寂静。 “浮剑山、也变、变高了……” 站在为首的男子皱了皱眉头,踏上一步,躬身问道:“敢问教主,这是何人?” 他说道:“是我的人。” 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是异常清晰的回响在殿内。 “教主,他是个疯子。” “康儿,你又说我坏话!”我生气的大喊道,“我才不疯!你不许跟师哥乱说!” 众人皆皱起了眉头。 他的脸色一沉,冷冰冰的说道:“此事与你们无关,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插口了?这段时间我不在教内,教中事务处理的如何?” 那人毕恭毕敬的躬身道:“禀报教主,一切如常。” “那就好。”他说,“今天我累了,你们准备一下,明天再把教中事务呈上来。” “是。”众人齐声应道。 他转过身来,握住我的手掌:“我带你去休息。” “不、不要。”我说,“我不要休息,我要出去看看。” 他微微蹙起眉头:“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好久、没、没回来,我要出去看看……”我固执。 “听话。”他说,“你身体不好,不能出去。” “我没有疯。”我抬起脸来,着急得要哭出来,“你别听康儿胡说,他老说我坏话。” 他愣了愣,走过来将我轻轻搂在怀里:“我的意思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外面冷的很,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我吸了吸鼻子:“好吧。那……等天不冷了就去。” 他又笑起来,在我的身上裹上狐皮外氅,横抱起来向外走去。 第三十四章 大殿之外,可看见远处的山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云遮雾绕,直入天际。 一条斜斜的小径通往后山,掩映在林木之间,四周是汉白玉扶栏,其下是幽蓝幽蓝的溪涧,流过岁寒不凋的苍松翠柏,秀石迭砌的玲珑山石。 我睁大眼睛看着那条小径,高兴的伸出手指着,喊道:“潜心阁!”便用力想跳下来。 他沿着小路一路行去,一面明镜般的湖水边,白色的琼楼如同白玉浮雪,月华凝霜。 我怔怔的看着,自语道:“潜心阁也修过了。” “没错。”他说。 宫内雪白的地面如同宫外的湖水一般澄澈,里面精美的陈设一应俱全,黑玉雕琢的大床上笼着薄薄地纱幔。 他走到床边坐下,我在他的怀里疑惑的看着四周的景象。 “不一样、不、不一样……”我皱着眉头,“潜心阁里不该有那么多东西。” “潜心阁以前是什么样的?”他问。 “空的,什么都没有。”我在他怀中比划着,“这里放两个蒲团,上面、有一个烛台。” “东西那么少怎么行?” “里面是用来面壁思过,认真练功的。不能有别的东西,不然会分心。” “你经常去那里吗?”他若有所思的问。 “恩,因为,你经常在里面。” 他愣了愣,显得有点疑惑,随即问道:“我在里面做什么?” “练功。” “那你来做什么?” “陪你。”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邪气的微笑,贴近我,抬起我的 分卷阅读59 下颚,他的脸离我很近,暖暖的呼吸就拂在我的鼻端,带着笑意的双眸凝视着我的脸。 “哦?怎么陪的?” 微微上挑的凤眼笑意盈盈,却还是觉得说不出的邪,让我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慌乱。 “就、就这么陪。” 他将我抱的更紧了一些,嘴唇就贴在我的耳朵上,一只手握着我的手掌,另一只手抱住我的腰,在我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就是这样?” 我的心咚咚跳起来,一个劲的摇头:“不是、不是啊。” 他拉开我的腰带,手伸进衣服,来回轻轻抚摸我的身体,还在我的唇上亲了一下,暧昧的说:“那么就是像这样了?” “师、师哥!”我按住他的手,现在可是白天,我一边紧张的向四周看,一边慌慌张张的叫道。 他一下子便住了手,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将我放下,霍的站起身来,转身便走。 “师哥!师哥!”我急了,一连声的喊他。 “你自己睡觉罢!”他冷冷的说道,态度与适才完全判若两人。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要!不要走。” “你做什么?”他一把将我甩了开来。 我咬着嘴唇:“你陪陪我啊!” 他冷笑一声:“我可没那功夫。” “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回来,才能跟你在一起,你就把我、扔潜心阁里不管了?” 他没有说话。 我眼圈一红,一脚踢开了枕头:“好吧,你要走就走!我以后、也不睬你了。你走好了!” 他转身又走了回来,在床边坐下,重新将我抱进怀里,下巴贴在我的头顶上。 我靠着他,心口突然一阵疼痛,脑袋也像要裂开一般的疼起来。我咬紧牙齿,眼前却渐渐漆黑一片,一阵晕眩中,我伸手抱住他,身体不住的簌簌发抖。 他抓住我的手:“你怎么了?” “头痛,痛死了!” 立刻感觉到真气又被缓缓输入我的体内,然而疼痛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还是疼!” 他停止了徒劳的努力,埋下头抱住我:“快点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我抬起头来,正对上他焦急的眼神,心痛的看着我。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禁不住凝视着他,小声说道:“师哥……其实,你,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默然不语。 “当我没说过好了。”我垂下头来,沮丧的说道。 “我喜欢,”他低声说,“我喜欢其欣。” 我呆呆的看着他,半天没反应。 “你又怎么了?”他摇了摇我的身体。 我仍然僵硬的坐着,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他用力摇晃着我:“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大笑起来,猛的抱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亲在他的面颊上,“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想扯下我的手臂,我却死也不肯松手,高兴的笑个不停。 他突然用力,将我按倒在床上,将额头贴在我的前额上,良久,叹了一口气。 “你发烧了。”他说。 “我才没有。” 他俊美的脸就在我的上方,稍稍抬头就能碰到他的鼻尖,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脸上越来越烫,身体也越来越热,与他这样近距离的相对,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贴在一起的胸膛让心跳沉重而快速,我紧搂着他的腰,恨不得将他嵌进怀里。 “师哥,我们还像上次一样吧。”我小声说。 “哪样?” “就是……那次,那个嘛。” “哪个?” “对……你不记得了……”我有点沮丧,却忽然又抬起眼睛,抱住他的脖子,“那,那我再教你一次好了,先把衣服脱了。” 他的身体忽然僵住了,一动不动。 “师哥……” 良久,他将我抱起来,盖好被子,轻声说:“你现在受伤了,还不能做这种事。” 我失落无比,眼睁睁的看着他松开手:“那行。等我好了、再,再……” “乖乖的睡觉吧。” 我拖住他的手:“不,不要走。” “行,我不走。”他坐到床头,“我陪你。” 两手相握,我安心的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 醒来的时候,身边却是空无一人,偌大的房间里竟是只剩了我一个。 黑色的烛台长榻倒映在雪白的地面上,床帏垂落着轻轻摇晃。 日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面上抹出淡淡的金色。 我慌张起来,立刻跳下床,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凉冰冰的,让我本来就冷的身上打了个寒噤。 我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外跑。 玉池微澜,曲径通幽,浮剑山庄已被修的面目全非,处处陌生。 我沿着小路,到处寻找,不知道到底在哪里才能找到他,却又是非找不可,我焦急的喊着:“师哥!师哥!” 一路摸索乱闯,已是急得满头大汗。沿着汉白玉的扶栏,绕过几个圈,才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背对着我站在长亭中。林木深处,芳草依依。轻霭低笼芳树,池塘浅蘸烟芜。 修长挺拔的背影,乌黑的发丝,看的我一阵心跳加速。 他的面前站着两个背负古怪兵刃的男子,面色恭敬的说着什么。 “……还不够。”他说,“封喉总谱分成两部分,目前我已查到《封喉心经》在苏鸿正的手上,《封喉剑经》却仍然下落不明。” “属下明白,这就去杀了苏鸿正,夺回心经,追查剑经的下落!” “你们杀不了他。”他轻轻摇了摇头,长长的披在背心的发丝便也跟着轻轻摇晃,“虽然他完全不会剑势,却已经将心经练到了第八层,何况就算杀了他,也未必能夺回心经。我想他早已毁去了经文,将口诀背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其中一人说道,“《封喉心经》必须与剑经相辅相承的一并修炼,否则不但容易走火入魔,还对身体有极大的损伤。练的级别越高,损伤亦是越大,最终将五脏皆伤,八脉俱断,一旦修成,必死无疑。心经的开篇便已阐明,绝不可能有人冒险修习。” “世上只有想不到,而无做不到的事。单独修炼心经,却对自身没有任何损伤的办法不是没有。苏鸿正用了卑鄙的手法,骗得他的弟子修习心经,再将功力完全传给他。不过,那个老家伙也只能达到第八层的水平,不可能再往上练了。”他冷冷的说,“我比谁都想杀了他!现下却还不能。” “为什么?” “他是他的师父。”他叹了一口气,“那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武功全废,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有我保护就足够了。就算他还有武功,我也不会再让他继续练下去。” “ 分卷阅读60 教主,恕属下直言,此人出身异派,留在教中,养虎贻患,难以服众。何况又是一个疯子,时时跟在教主身边,恐有不妥;若是装疯,则是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他算什么虎,什么狼?”他冷笑一声,“就算有不妥,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若有祸患,自由我一力承担。” “是,教主。”那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低下了头,“那教主需要属下做什么?” “看好那个老家伙,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有什么消息立刻通报给我。”他说,“他的目的不简单。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会继续寻找《封喉剑诀》的下落,跟着他或许能查到点什么。” “是!属下明白!” 我躲在树丛之后,悄悄的走出来,跑到他的背后,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今天怎么不练剑?”我神采奕奕的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找你!” “你们退下。”他转头对那两个男子吩咐。 我不高兴起来:“你跟别人在一起,都不叫我!” 亭中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徐风缓过,吹着我们的衣襟,淡淡的日光撒在他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他笑吟吟的看着我:“你吃醋了?” 看到他的笑容,原本的不高兴立刻抛到了脑后,我扯住他的衣襟,嚷道:“跟我到潜心阁练功去!” “练什么功?”他一把勾住我的腰,将我抱了起来,“我看你不是想练功,是想和我在一起吧。” “师哥,你不怕别人看见啦?”我吓了一跳,赶紧推他。 以前他从来不会这样对我的,都是我偷袭他。 现在不但反过来了,而且变本加厉。 “谁敢过来!”他霸道的说。 我的脸又开始发烫了。 “不过,你总是叫我师哥,让别人听见确实是大大的不好。师兄弟也跟兄弟一样,是不能在一起的。” “那怎么办?” “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你开口自然是叫我啊,”他柔声说,“记住了,以后不能那样叫,那样叫的话,就说明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我懂了,”我点点头,心里一片甜蜜,虽然不大明白,却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他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以后我不那么叫了。” “其欣真是聪明。”他抱着我,微笑着称赞。 我仰起头,情不自禁的也反手抱住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挺直的鼻梁和柔软的嘴唇,又长又密的睫毛几乎能触到我的脸上,弄得我的脸又热又痒。 他并没有挣脱我,而是任由我搂着,唇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那样的目光像轻柔的羽毛一样,在我的心上轻轻挠着。 那一刻,心中被喜悦填的满满的,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我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他的唇上,小心的亲了亲。 虽然只是这样短暂简单的碰触,我已经觉得几乎不能呼吸,柔软温热的触感几乎要让我晕眩了。 一切都变得模糊,光影在眼前跳跃,一切都美好的像在做梦。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我忐忑的看着他的反应。 他只是看着我,下一刻,他猛的吻了下来。 第三十五章 我的唇瓣被他含在口中,他柔软的舌头探进来,轻易的启开我的嘴唇,轻触着我的牙齿。 我紧张的咬住牙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脑中一片混乱,身体绷的紧紧的,拉着他衣襟的手都在发抖,死死的扯住不松开。 他放开我,邪魅的双眼弯了起来:“昨天还说要教我。原来你连接吻都不会。” “谁说我不会。”我反驳。 他眯起眼睛,凑近了我:“你不是和他做过吗?为什么这个都不会?他没吻你?” 我呆呆的看着他,胸口的某一处在隐隐作痛,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会……”我辩解,“我会的。” “傻瓜。”他低声说,声音柔软的像羽绒一般,“真是傻瓜。什么都要我从头教起,还逞强……” 光是这样低声的轻喃,就已经让我迷乱起来。 他一手抱着我的腰,一手捧起我的脸,嘴唇贴进我的耳朵,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微小声音说道:“嘴巴张开,让我进来,我对你做什么,你就可以对我做什么……” 我傻傻的听着,猝不及防的再次被他吻住。当他的舌头滑过我的齿隙,温柔的碰触口腔的内壁时,我本能的张开口,迎接他唇舌的侵占。 他的双手插进我的头发,顺着发丝缓缓向下滑去,一遍遍的抚着我的头发,舌头在我口中温柔的搅动,含住我的唇轻轻吸吮,交缠厮磨的感觉带来难以言喻的快乐,让我心神俱醉。 我紧紧抱住他,开始时只是一直被他吻,接下来我也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回吻他。甜蜜的吻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我们都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他用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我抱着他的脖子,甜蜜的触觉仍然停留荡漾在唇舌间,大有不过瘾还想再来一次的感觉。 “这是我教你的。”他轻声开口,温柔的说道,“所以只能和我做,别的人都不可以。” “那还用说。”我期待的看着他:“我晚上再来潜心阁陪你吧!” “你每天都得在潜心阁陪我,哪里也不准去,也不准练功,不管什么事都得等伤养好了再说。” 我贴在他怀中,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那是我前所未有的幸福。 我们坐在长亭的边缘,远处是广阔的天河,起伏的群山,近处飘来淡淡的清香,零落的鸟语,相拥在一起,几乎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 阳光洒落在青葱的竹林间,清澈的溪涧迂缓的流过圆润的鹅卵石,一尾尾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 少年挽着裤脚管,站在水里满头大汗的捞来抓去,手上刚抓住一条鱼,被它一跳一扭,滑溜溜的又掉进水里,溅起一串水珠,打在少年的身上。 岸上坐着另一个少年,跷着腿擦了擦头上的汗:“二师哥,你累不累啊,不会烧鱼,连捉鱼都不会,半天都捉不上来一条,这大中午的日头我受不了了!咱赶紧回去吧!” “今天师哥生辰,他说想吃鱼,我非捉上来一条不可!” “仆役不都已经去买了么?” “那不一样,我非要他吃我亲手抓的鱼,不行么?” “行是行,但是你抓不到啊……” “……” 小院整洁清爽,庭前一株银杏,郁郁青青,在日光中投下重重斑驳树影。墙边几株白兰,鸳鸯藤爬满了白墙,绿蔓青芜,生机盎然。屋中四面纱窗,雕栏环绕,若 分卷阅读61 有若无的幽静香气从房内透出。 少年提着一只小篓,赤脚走了进来,抬眼看了看房门,放下篓子,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这才过去敲了敲门,高兴的喊道:“师哥!” 重门开处,犹见一袭青衣。素淡静雅,从容端正。 英俊的少年走出房间,看着提着小篓的师弟:“其欣,怎么了?” “师哥,你不是说想吃鱼的么?” 少年将小篓翻过来抖了抖,抖出一条一寸来长的小鱼,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尴尬的抓了抓头:“有点小,今天还不能吃,等养大了就能吃了。” 小鱼在地面上蹦了两下,就不动了,只有鳃可怜兮兮的一张一合。 师哥将小鱼放进石缸里。本来奄奄一息的小鱼一进了水,便慢慢欢快的游了起来。 两个少年趴在缸边,看着小鱼摇着尾巴游动。 “等养大了,哪还舍得吃?” “为什么舍不得?” “天天看着它,养着它,在一起时间长了,不管是什么,都会有感情的啊。” 少年脸突然就红了:“那……倒也是。那就别吃它了,我再抓别的去。” “别去了,其欣,”师兄抓住少年的手,“你身上湿了,连鞋子都不穿。你送给我这条小鱼,我已经比什么都高兴了。 小鱼尾巴一摇,水面上荡起的微微的涟漪,一圈一圈,缓缓散开,梦就这么醒了。 我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天已经亮了,晨曦朦胧的透进窗纸,仿佛是一缕金色的烟雾,眼前是他雪峰般的鼻梁和翘起的睫毛,那英挺的轮廓,比梦中的还要美,还要动人。 我的头枕在他的右手上,他的左手则搭着我的腰。均匀的呼吸拂在我的耳边,他睡的正沉。 我眨了眨眼睛,悄悄捧起他的脸,对着他柔软的嘴唇亲了一下。 软软的,还有很好闻的味道。不过瘾。 啾。又亲了一下。 他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一时找不到焦距,茫然的看着我。 那模样让我忍不住想再亲一下,他却猛的一个翻身,就将我压在了下面。 “你偷袭我。”是那种略有点模糊,又有点软软的,刚睡醒的声音,语气却甚是强硬,“我要讨还回来。” 他一边吻我一边解我的衣服,我抱住他,呼吸都急促起来。 “该死,你的伤什么时候才能好全,再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要忍不住。”他将我的手拉到头顶,头埋在我的颈间,吻我脖子上的伤疤,低声问道:“这里痛不痛了?” “不痛。” 正在厮磨间,门外有人禀报:“教主,云左使回来了。” 我下意识的赶紧坐起来,急急忙忙的裹好衣服,想逃出潜心阁。 “让他进来。”他沉思了一下,吩咐道。 一边将我拥住,“傻瓜,你在怕什么。” 门打开了,一名男子低头走到床前,单膝跪下,并不往床上多看一眼:“教主,属下有事禀报。” “说吧。”他悠然说道。 那男子顿了顿:“教主,此事事关重大,有外人在此,不便明说。” 他并没有松开我的手,端起床边的金樽,饮了一小口酒:“他不算外人,你直说吧。” “是,教主。一月前江湖上重新举办了中原武林大会,苏鸿正果然是凭借心法武功大进,不费吹灰之力的技压群雄。据那帮江湖草莽说,他还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临危不惧,义正辞严的带头直面本教,受到武林正道拥戴,已经被推举为中原武林盟主。” “果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皱起眉头,“《封喉剑经》的下落查到了没有?” “没有。苏鸿正隐藏太深,至少从表面上看来,他并没有着手寻找剑经。不过,他在进一步修炼心法,似乎……似乎快要修到第九层了。” “什么?”他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可能?难道他不要命了?如何会继续修炼?” “属下也不知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莫非他找到了破解心法漏洞的要诀?还是说,《封喉剑经》本来就也在他的手上?不对……他明明知道单独修炼心经的后果,如果同时拥有心经和剑经,绝无单独修炼一本的道理啊。那么,他又想出了什么方法来修炼心经呢?”他喃喃自语,“你继续盯紧,静观其变,一有消息立刻禀报我。” “是,教主。” “还有,”他沉默良久,最终开口问道,“他的儿子现在在做什么?” “禀报教主,那家伙现在从少庄主变成了少盟主,其他跟以前没太大的变化,只是……平常既不多说话,也不见他笑,每日就是练功吃饭睡觉。” “哦?练的什么功夫?” “练的跟其他弟子一样,就是他们门派自家的心法和剑术,功夫粗浅的紧,咱们随便发一招他都未必抗的住。” “平常不做别的事?” “这个……除了那个之外,就是坐着发呆,一坐一两个时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 他默然沉思了良久,幽深的黑眸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微光。 抬头看了我一眼,对我微微一笑:“其欣,该吃药了。” “我不想吃,”我摇头,“太苦了。” 他伸手撩起我的头发:“那,想不想早点跟我,像那次那样?” 发丝缠绕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我的脸红了:“……什么时候?” “等你伤好了就可以。”他端起床边桌上的药碗,凑到我的唇边。“喝药就能好的快一些。” 我立刻捧起药碗一饮而尽,喝的太急还差点呛住,我一把抹掉嘴边的药渣,高兴的看着他。 他不声不响的看我喝完,在我额上轻轻亲了一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能对我这么好。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资格。所以……只要像现在这样,我也应该满足了。” —————————————————————————————————— “教主,他的脉象大体平稳,只是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其左寸沉数者,乃心气虚而生火,左关沉伏者,乃肝家气滞血亏。右寸细而无力者,乃肺经气分太虚,右关需而无神者,乃脾土被肝木克制。”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八脉已有损伤,五脏亦受影响,这并非被教主的掌力所伤,而是……之前练功况不错,仍然随时会有不测。” “我明 分卷阅读62 白了。”他说,“还有,他的神智似乎一直不清,时常胡言乱语,喜怒无常。” “教主,他似乎是受了太大的打击,急火攻心,神魂迷失,心智崩溃,恕属下直言,无药可医。除非……除非让他见到曾经让他受刺面!”他刷的一声抽出长剑。 “我不是疯子!我没有乱闯!”我也拔出长剑,怒火上涌,大声喊道。 他的表情突然变了,脸色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紧盯着我手中的雾影,难以置信的喃喃:“教主竟然会……” 两人突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见雾影如见教主,属下冒犯,罪该万死,请……请……那个、华公子饶恕!!!华公子还请赶紧出来,属下送您回宫。” “不要,我要练剑。”我站着不动。 两人为难的对望一眼:“华公子,这样教主会担心您的,还是赶紧出来,这里,咳咳,这里很危险。” “教、教主是谁?”我茫然的问道。 两人又是无奈又是着急:“华公子,这个,就是,每天跟您在一起的……” “师哥。”我拿出剑来,得意的炫耀,“师哥给我的。” “是。雾影玄鸟是教中至宝。见雾影如见教主,请华公子跟属下一道回去。” 我小心爱惜的将剑插回鞘中,那剑鞘也是纯净透明的,非常好看。我心里颇为不情愿,但想到他会担心,立刻便走了出来。 两人显得如释重负,引着我走出幽谷。当我回到潜心阁的时候,他正坐在长榻上练功。 长长的白缣一直垂落到地上,在洁白如冰的地面上映出模糊的倒影。缣衣的前襟敞开,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口,乌檀半的黑发落在肩上,映衬出白瓷般精致的面容,他闭着双眼,修长的眉毛和羽睫仿佛是工笔精心描绘而成似的。 我的口水好像又要掉下来了。 知道他在练功,所以不敢打扰,我安安静静的抱着雾影剑,坐在一边看他。 分卷阅读63 他似乎和从前很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对我比过去还要好,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有着异样的甜蜜。 就算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这样两人相对的坐着,也觉得快乐。 他睁开眼睛,见我坐在一边,拍了拍身边的长榻:“出去练剑练的如何?高兴吗?” “不高兴、”听他这么说,我沮丧起来,“我没有力气,舞不动,剑不快,还有他们说我闯了禁地,不许我在那里。” “这里没有你的禁地,只要你带着雾影,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真的?” “真的。”他说,“坐过来,我教你怎么使雾影。” 我提着剑,在他身边坐下。他微微一笑,从背后环抱住我,握住我的双手。 “雾影和玄鸟是天重门的两样至宝,一个代表无上的内功心法,一个代表最精妙的剑术。”他说,“你手上拿的这柄剑是雾影,无锋无刃,浑圆澄澈,必须有极高的内力才可使用;玄鸟则是另一柄剑,通体透黑,锋锐无比,对敌所向披靡,然而戾气太重,亦同样容易伤到自己,必须用极高的剑术方可驾驭。这两柄剑是一对。” 我点了点头,脑子里晕乎乎的,也搞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他有力的双手,靠在我的颈间轻轻吐息的嘴唇。那热热的呼吸让我的脖子痒痒的,一阵心猿意马。 “你现在内力不够,还不能明白它的好处。平时雾影一直保持圆钝,但只要将真气凝聚在剑上,就会发生不同的变化。”他低声说,“其欣,你的内力,我会想办法帮你恢复的,现在你的身体还不好,答应我不要勉强练功,也不要离开我。” 我糊里糊涂的点了点头,后背贴在他坚实的胸前,双手被他那样轻轻握着,连身上都变得热了起来,心里一紧张,连呼吸都急促了。 他在我的耳朵上吻了一下:“那就让你看看雾影真正的样子,你一定会喜欢的。” 剑拿在我的手中,他握住我的右手腕,左手握着我的另一只手,但觉一股绵厚的内力从我的手心传入,在体内慢慢循环起来,渐至我的右手,不断漫溢。 突然手中的雾影剑透出隐隐蓝色的幽光,整个剑身从纯净透澈渐变成幽蓝一线,我惊讶的看着剑身,随着内力越来越多的注入,那蓝色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渐渐成为一道耀眼的白光,炫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直如凝固的闪电! “此剑一旦被注入内力,便会锋锐无比,裂金断玉,伤人的并不是剑本身,而是剑身凝聚起的剑气。此剑可以最大程度的发挥出你的内力,让内功的杀伤力成倍增加。随着内力的循环,剑会散发出寒气,凝成薄雾飘散,所以被称为‘雾影’。” 他握着我的手缓缓移动,剑靠近了床头的烛台,尚未触及,烛台便在一声脆响中裂为两截!剑身处扬起一团薄薄的雾气,袅袅飘散开去。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这把剑不但厉害,而且好看,通透纯净,与世无争,不沾染一丝杂质,就像你一样。你喜欢吗?” “喜欢。”我的脸红了。 他微微一笑,将我搂紧了。 “最珍贵的剑,自然应该给最珍贵的人。” 剑身上耀眼的光芒淡去,浅浅的微光如同月色一般宁静。 淡淡的雾气仍在剑身处不断溢出,轻烟飘渺升腾,白雾轻笼缭绕,幽光之下,原本就只剩我们两人的宫内仿佛一片幻境。 白衣胜雪,发如流泉。 他的脸庞在轻烟中显得美的不似凡人。 水色连天滟,蹁迁飞雪迟。幽独空林色,静隐倾城姿。 背靠一片温暖,鼻端是他淡淡的体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握住他的手,脸上烫的要命。他将头搁在我的肩上,柔软的发丝贴着我的脸颊。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呼吸都变得灼热。 “其欣,雾影和玄鸟再好,也需要功力的支持,你现在都还做不到。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我要让你忘记从前的伤心痛苦,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快乐甜蜜。”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从前练功的时候,我总是希望自己应该保护师哥,不让他被别人欺负。 当听到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吻了下去。 雾影从我的手上滑落到榻边,我反身抱紧他。 我忍不住了,我要是还忍得住,我就不是男人。 我们深吻不止,在甜蜜的纠缠中,我只觉得幸福的心脏都要停跳。我捧起他的脸,吮吻他柔软的双唇,搂住他的脖子,吻他的颈项。 “不行,”他握住我的双臂,“你这样我会忍不住的……” 我不依不饶的抱紧他,用嘴唇堵住他剩下的话。微一用力,便扯下了他原本就松松挽着的腰带,贴紧他□的胸膛。他的心跳那么快,连我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他深呼吸了一下,猛的打横抱起我,向床边走去。 第三十七章 我被放在宫内的大床上,随即他紧紧的压了下来,便是一阵疯狂的吻,直吻的气都透不过来。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一般,一团混乱。 衣服一件一件的剥落,两人□的抱在一起,胸口贴着胸口,双腿交缠,我闭着眼睛,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他口唇间强有力的侵占,身体感觉到他柔腻肌肤的摩擦,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不停的回应他,来不及咽下的唾液顺着口角流下。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的双手举到头顶。 他的脸就在我的上方,贴的很近,原本清冽幽深的双眸中,充满了浓浓的□,急促的呼吸着。长发垂下来,落在枕上,如同黑色的流泉。 “不要怪我,”他低声说,“我忍不住,但这次我一定不会弄痛你的。” “恩。”我睁眼看着他,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住我的下身,我的脸一阵发烫,他还以为他是在勉强我,其实我比他更加想做。 他看着我赤身裸体的模样,目光在我的身体上停留片刻,便埋下头,吻在了我的颈间,温柔的舌头在脖颈和胸口上留下一处处濡湿的淡淡痕迹,他的双手抚摸我光裸的身体。那温柔的手指每经过一处,身体便不可思议的发热起来。 他一路吮吻下来,突然含住了我的□,用舌头不停的挑逗。那样敏感的部位被他用牙齿轻轻磨蹭,酥麻又强烈的刺激让我一下子弓起身体,下意识的想躲开。 他将我轻轻按回,仍然不断的吸吮,手抚上我另一侧的□,不轻不重的揉捏抚摸。 “啊……”我呻吟起来,眼角湿了,浑身都在发热,那两点变成了嫣红的色泽,挺立在胸前,身体从来都没有过这样急切难耐的躁动感觉。 他一路向下,吻绵延到了我的小腹,那酥麻的快感让我 分卷阅读64 又是一阵轻颤。我的手插进他的黑发,扭动着身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感到一股火焰从下半身燃起一般,只想他再将我抱紧一些。 他的手伸进我的腿间,握住了那灼热的硬挺。 “其欣,你都这么硬了。”他坏笑着,抬起头来对我说。 我羞耻的半天说不出来,好不容易才反驳:“我也是男人啊,会硬有什么奇怪的!” 话说一半,突然□便被他握住上下□起来。我浑身和快感,眼中已是泪水涟涟,哀求的望着他。 他邪笑着问道:“到底要不要?” 我咬住嘴唇,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拨开我的头发,温柔的吻住我的双唇,舌与舌再次交缠在一起。 “其欣,这没什么好害羞的,是男人就都会有欲望的,不要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耻。能和自己喜欢的人欢好是最幸福的事。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他低声说。 “就是因为我是男人,你不想跟男的在一起。”我有点要哭。 “谁说的。”他说,“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要?” “……想,想要……” “我会满足你的。” 他再次握住了我的□,我的双腿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下一刻,那最敏感的部位便被濡湿温热的口腔包裹住了。他竟然含住我的□,舔弄吸吮起来。顿时,快感如闪电般的飞窜过身体的各处,。我羞得只想赶紧结束,突然被他深入的手指按到了某个部位,浑身都颤抖了一下。 “我要进来了。”他说,声音已经变得喑哑。 我顿时又是一阵紧张。 他分开我的双腿,慢慢的插了进来。事先涂过药膏的部位顺利的接纳了他,我只感到灼热和□在一点点的深入我的身体,几乎要屏住呼吸,那短短的时间直如一昼夜般漫长。完全不痛是不可能的,但已是好了很多。 他低喘了几声:“其欣,痛吗?” “不、不痛。”我的眼泪又要迷,欲仙欲死。 我还是坚持不了那么久,在他的爱抚和亲吻下很快就到了□,□一阵紧缩,便想射出来。而他却握住了我的□,拇指按住我的铃口。 “啊啊啊啊……不要,放开我,我要射……”我叫了起来。 “忍一下,我们一起……”他柔声说,下身的冲撞却更加猛烈起来,顶撞着那敏感的一点,让我的□一阵阵紧缩。 “不要、我不要一起,放开我……我受不了了……呜……”我难受的扭动着。 “那,”他低声说,“叫我的名字。” “澈!澈!放开我……” “不对。”他抱起我,轻轻抚摸我的脸庞,“叫我危,好不好?” “危!危!危……啊……” 他吻住我,松开了手,我呻吟了一声,一下子便射了出来,白浊的液体都射到了他的身上,那几乎要让人晕倒的快感比第一次还要强烈的多。□中一股暖热的。 帘栊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淡淡的阳 分卷阅读65 光透进茜纱的帐幔。龙涎香在铜鼎中袅袅溢出,却仍有昨日的余韵萦绕在我的鼻端。 宽阔的宫内只有我们两个人互相依偎在一起,和风轻暖,云意沉沉。 我睁开眼睛,看见他放大的面孔,靠在我的身边。 柔柔的光线在他的脸上镀上了淡金色,原本轮廓分明的脸看上去竟显得那么柔和。 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又浓又密,却显得比羽毛还要轻柔。雪白的脸上,淡色的嘴唇像两片落下的花瓣。 把脸埋在他的颈间,可以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即使在欢好之后,他身上也总带著一股好闻的味道。 我动了动身体,屁股顿时痛了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到处是玫瑰色的吻痕。 只是身上干干净净的,已经被洗过了,连后面都被清理干净,没留下什么东西。 这么一动,他就醒了过来,张开微微上挑的眼睛看着我。 “怎么醒了?”他的声音哑哑的,是刚睡醒的迷糊。 “恩。” 他亲了一下我的脸,将我搂进怀里。 “这里会不会痛?” 他的手抚到我的臀部,轻压了一下昨晚被他侵犯了无数次的秘穴。 “……没有很疼。”我忸怩起来,憋了半天才说。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 “你昨晚晕过去了,都是我的错。”他说,“我虽然有在注意,不过太忘情时可能会忽略掉。你如果觉得难受要早点跟我讲。” 我红脸点了点头。 “其欣,以后你既不能叫我师哥,也不能叫我澈。” “为、为什么?” “我们都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你就算是我的人了,自然不能再叫师哥。”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可是师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师父也不许啊。你叫我‘澈’,让别人听见多不好。” “那该怎么叫?” 他柔柔的笑了一下:“随便叫什么都成,不过我比较喜欢你叫我危。” “危。” 他俯下头,我们又深深吻在一起。 一缕萦帘青影,依稀海天运气。 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晴。 第三十八章 天涯节序匆匆,不知不觉间已过了半年,到了春末时节。半年来我过的天昏地暗,混混沌沌。练功是一直都没进展,每日提着雾影胡乱比划,身体倒也恢复的快了不少。 没过多久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把雾影给了我,便无人再阻止我去禁地。我躺在那里看天望云,抓鸟捉虫,每日玩的不亦乐乎,人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每日与他耳鬓厮磨,相交相伴,想想自己初时梦寐以求的生活,大抵不过如此而已。 不知身在何处,所托何人,却浑然身登仙境,乐不思蜀。 一日,他正在宫内潜心练功,我则坐在一旁擦剑,见他不声不响,不由得无聊起来,蹭到他身边:“危,再帮我把雾影变蓝一次好不好?” 他睁开眼睛,邪气的一笑:“那你拿什么谢我?” “……” “过来吧。”他笑着说,“只要让我亲一下便是。” “为什么我就不能把它变蓝?我的内力也很厉害啊!”我郁闷的坐过去,“我都已经把绝心录练到第八层了。” “你受了很重的伤,现在运不起内力是正常的。有我保护你就足够了,还要内力做什么?” “可是我连雾影都没法用。” “你喜欢玩雾影,随时都可以让我陪你。”他仍然像从前一样从背后圈住我,握住我的手,“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又不麻烦。” 幽幽的蓝光再次透入剑身,丝丝缕缕的白雾飘散开来。 我高兴的挥动着手臂,看着幽蓝的流光飞舞。 “教主,属下有事禀报。” “有事过一会儿再说。”他仍然搂着我的腰,握住我拿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说:“小心点,别靠自己太近。” “教主,是非常重要的大事!” 他停下了手,剑芒逐渐隐没下去:“什么事?” 身穿黑色外氅的人半跪于地:“教主,浮剑山庄的掌门苏鸿正死了。” 他的神色立时一凛,一下子站起身来:“怎么可能?这是怎么回事?” 我立时抬起眼睛:“师父,师父怎么了?” “其欣,他说的不是咱们派,是另一个地方。”他说。 “那,那就对了。”我拍了拍胸口。 “禀报教主,他是因为将封喉诀练到了第十层,八脉皆断,五内俱焚而死。” “不可能。”他讶异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封喉心经第一章便已注明警示,万不可单独修炼,我本以为,他坚持修炼是因为找到了破解此节的方法。他既然没有剑经,又无法突破,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的修到第十层?你确定他死了吗?” “千真万确。为了查清此事,属下费了好大周章。下葬之后,他的独子守在墓前不眠不休,属下只得从地底掘墓而入,开棺验尸,确是苏鸿正没错,且死状甚惨,浑身筋脉皆断,确实是封喉心经修到第十层的死状没错。”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喃喃的道。 “苏鸿正当上武林盟主之后,并未有甚作为,也并未着手寻找剑经,而是一直闭关修炼,一直练到第九层都未见什么异常。属下一直留心观察,哪料到他竟突然暴毙。” 正在此时,一只黑色的鸽子从窗中振翅飞入,停在他的手指上,腿上还绑着一卷小纸。 他将纸卷取下,轻轻抬手放走了鸽子,展开来看了一眼,冷笑道:“原来如此。” “教主?” “苏鸿正染疾暴毙,武林群龙无首。少盟主苏澈已拥有封喉心经十层内力,功力卓绝可畏,继任中原武林盟主之位,统领群豪。苏澈现日夜守墓,不眠不休。然其对本教的痛恨犹胜其父,于其父墓前立下重誓要铲除本教,特禀明教主,千万小心。” 他咬牙冷笑,“我竟没想到,他练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儿子。” 他将纸团成一团,握在手中,指缝间飘散出袅袅青烟,待得手指一张,纸团已化作焦黑一团,风一吹便散成了烟尘。 “其欣毕竟根基尚浅,内功不足,单独修炼心经又需耗费大量的精力,抗住各种损伤,一人无法完成,他便先让其欣将《封喉心经》修炼到第八层,这已是其欣的极限。然后他将其欣的内力夺走,自己继续修完第九、第十层心法,在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将所有的功力传给儿子。当真是工于心计,心狠手辣。”他喃喃的说,“可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影,你去看紧苏澈。这次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每日都用飞鸽传书向我禀报,”他说,“还有,搜查整个浮剑 分卷阅读66 山庄,无论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都给我带回来,尤其是那本所谓的《绝心录》。本教上下戒备,随时迎战。” “是,教主!” 其后数日,他都很少在宫内出现,忙的不可开交。深夜的时候归来,也只是静静的抱着我入睡。 “禀教主,浮剑山庄之内并未找到什么《绝心录》,各种武功秘籍也与本教无关。必然是苏鸿正已将口诀背下,不存文本。” “苏澈守墓七七四十九日已满,今日接见了各派掌门,商谈各项事宜。” “苏澈每晚勤修内力,气场强大,已臻化境,令人难以置信,务必小心。” “禀教主,苏澈这些天一直在准备行装,交代部下,不出十日,必会攻入本教。” 当那名男子再度归来的时候,已是一月之后的深夜:“禀教主,苏澈已经上路前往本教,却并未带任何下属,独自一人,是否需要堵截围杀?” 我迷迷糊糊的张开眼睛,看见他坐起身来,修长的手指抵住额头:“他一个人前来,不知有何目的。苏鸿正刚死,若是半路截杀苏澈,只怕会引起中原武林同仇敌忾之心,让我教更快的陷入危机,万万不可。既然他有胆子只身前往,就让他来,且看他要做什么。” “是,教主。”那男子半跪着边呈上一本小册子。“属下还在浮剑山庄发现了几样可疑的东西,呈给教主过目。” “这是在苏鸿正的屋内找到的,里面记的东西既不似心法,也不似剑经,不知是什么,然而却放在壁橱暗格的锦盒之中,显得十分珍惜,属下便将它带了回来。” 他接过册子翻了翻,皱起眉头:“甚是杂乱。收起来,以后慢慢研究。” “是,教主,还有这个。”男子又呈上一只细长精巧的瓷瓶。 他拿起瓷瓶在手中把玩,却不打开封塞:“这里面是什么?” “醉欢散。”那男子回答,“就是一种春药。也是在苏鸿正的屋内找到的。他妻子早丧,一人抚养独子长大,行止端正,亦从未续弦,房内却藏着这样的东西,不是很可疑吗?” “哦?”他玩味的一笑,看着那瓷瓶,“确实值得查究。看上去似乎用过了。瓶口的蜡漆有裂痕。这个也收起来。” “还有,苏澈上路之后,属下又进了他的房内仔细搜查,倒是并未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不过发现了这个。”一边说,一边呈上一个小小的卷轴。 他拿过卷轴,展开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半晌才冷笑了一声:“哼,原来如此。” 他将那卷轴紧握在手里,运起内功便想毁去。 然而,最终他还是慢慢松开了手指,卷轴被握的变了形,腾起淡淡的烟雾,却仍是完好无损。 他看着那卷轴,露出了充满邪意的笑容:“这个也一起收好。日后便可作为苏澈勾结本教的证据。哈哈,真是有趣。”虽然在笑,冷冽如冰的话语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其他没什么事了吧。”他冷冷的说,“那么,一切等苏澈来了便自有分晓。别说他一个人前来,就算是带上千军万马,各派高手,我亦无所惧!只要有我在,他就休想在本教撒野!” “是,教主,属下告退。” 宫内重新恢复了寂静,他却并不灭烛,也不睡下,只是望着帐幔发呆,看上去心情突然变坏了。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他却猛的俯下身吻住我,双手将我抱紧,解开我身上的衣服。 我吃惊的看着他:“怎、怎么了?” 他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吻我。他双臂的力气很大,将我紧紧箍在怀中,低下头,吻我的颈项。 “为、为什么?” 他停了下来,头埋在我颈间,许久才低低的说:“我想做。就是现在。” 我睁眼看着他,迷迷糊糊的说:“好。” 他埋下头,轻轻分开我的双腿,一点一点的插入进来。半年多的时间以来,□早已习惯了他的侵入,微微紧缩着接纳了他,他轻轻一动,浑身便敏感的颤抖起来。 他将我整个从床上抱起,让我坐在他的身上,攀住他的脖子。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让我无处可依,只能抱紧他的感觉,他含住我胸前的红点,下身不住的往上顶动,一次比一次用力,一下比一下猛烈。 “啊,啊……不要……太、太快了……呜呜……” 这次的欢好比以往都要似游丝,人如飞絮,暗锁愁绪一缕。 脉脉两情难语,萧萧一朝春去。 ———————————————————————————————— “教主,浮剑山庄掌门,中原武林盟主苏澈已在血尘山下,拜书求见。” “我明白了。让他上来,左右使,三长老,四护法分做九路,看顾好旗下教众,苏澈自由我来对付。”他站起身,冷冷的道。 “是,属下明白。” 我拉住他的衣襟:“你要去做什么?” “我有事要处理,你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不要,你在这里陪我。”我不满。 “其欣,”他柔声说,“我去去就来,一定很快就回来的。” “那好吧。” 他在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宫门。 我一个人在房里无聊的玩着雾影,没有他在又觉得索然寡味。左等右等,他却仍然没有回来。 我有点着急了,便出门去找他。 “华公子,您不能出去。”门口竟然站着两名黑衣男子,两柄长戟拦住了我的去路。 “为什么?”我大声问。 “教主吩咐,不能让您出去。” 我将雾影剑提在手上:“他说过我拿着它哪里都能去!” “可,可是,教主现在说了……” “他说过我拿着它哪里都能去!”我一边说,一边用力推开双戟大步走出。 两人怕伤着我,都不敢用强,只是提着长戟一路追在我后面:“华公子停步,教主的命令不要违抗……” 我才不管他们,驾轻就熟的往元螭宫走去。 第三十九章 别馆寒烟, 分卷阅读67 孤檐画角,每往前走一步,便感到毫无来由的慌乱。 还有……一丝恐惧。 不好的预感。 大厅内一片肃静,黑衣男子分列站成两排。我悄悄的躲在门口,里面充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一名年轻男子背对着我,立在大厅的中央。 修长挺拔的身材,漆黑笔直的乌发。 一身雪白的孝服,素衣﹑素裳﹑素冠,头发也用白色的丝带绑起。 端正高洁的背影,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我的头剧烈的痛了起来。 “苏盟主这次独自一人前来,是因为练成了封喉心法第十层,来向我教挑衅吗?” “我无意向贵教挑衅,只是因为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只为我浮剑山庄一己之私,而非为武林同仁的全体利益,故单独前往,不愿连累他人一同赴险罢了。”他淡淡说道,语气镇定平和。 熟悉的声音,却又偏偏一点也想不起来,头越来越痛。 “果然是正义凛然,公道十足,”他斜倚在长椅边,微微一笑,“那你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我派无上的秘籍宝典,绝心录。” “绝心录?”他冷笑一声,“我没听说过什么绝心录,倒是知道令尊大人用令人难以想象的法门练得了本门心法《封喉心经》。” “先父已逝,请教主自重,不要随意诬蔑。浮剑山庄的《绝心录》由来已久,先父身为正道掌门,黑白分明,嫉恶如仇,又怎会修炼贵教的武功。既然是贵教的秘籍心法,又怎会流传到我们浮剑山庄手里?”那年轻男子侃侃而谈,不卑不亢,“敝师弟一时糊涂,禁不住诱惑,自甘堕落,修得绝心录秘笈之后与贵教勾结,将心法外传,教主在武林大会上不但露了一手,还将他当着众人的面带走,是非曲直,心中自该清楚明白。” “这是我听过的最有趣的笑话,”他扬起头哈哈大笑起来,邪魅的双眼眯了起来,“原来我的武功是来源于你们浮剑山庄?真是造化弄人。你想怎样?” “《绝心录》是本门无上的宝典,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将它带回浮剑山庄。”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这里没有《绝心录》,我天重门也不会让你在血尘山任意妄为。” “《绝心录》并无抄本,先父将其背诵下来,又将口诀传给了敝师弟华其欣,他的心中便记下了《绝心录》秘籍。”他轻声说,“我只要将他带回便可。望教主准予。” “原来如此。”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起充满邪意的笑容,眼睛却如冰霜般寒冷,“你拐了那么大的一个弯,兜那么一个大圈子,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原来最终目的却是要将一个跟我教勾结的弃徒带回去。真是令人难以想象,贻笑大方。当初我可是在千人万众面前问过你,苏盟主是想出尔反尔吗?” “教主此言差矣,他虽是我派弃徒,但身负我派武功,论情论理都仍是在下的师弟。何况对一个门派来说武学宝典是至高无上,不容窥探的。既是我派弃徒,自该由我派自行清理,何况他修得了本派最重要的武功?作为本派掌门,我有义务保护本派的秘籍,不让其外传。” 他的语气谦逊平和,一字一句却是咄咄逼人,不容反驳。 而他却只是悠然的靠在长椅边,微微挑起的凤眼显得邪气又魅惑,却仿佛不屑于看他一眼似的,把玩着手边的杯盏,漫不经心的说道:“哦?这样啊……不过苏盟主不必担心,《绝心录》永远都不会再流传出去,本教中也绝对没有《绝心录》。” “教主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扣人不放吗?”他顿了顿,平静又坚定的说道,“虽然此次只有我一人前来,但也已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绝不会空手而归,一定要将他带回。请教主想清楚。如果教主执意不肯,我只好……” “我没什么不肯的。”他转过脸来,露出绝美的笑容,“不过,我想遗憾的告诉你,令师弟早就已经死了。” 宫内沉寂了。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那男子的身体重重的颤抖了一下,摇晃着向后退了一步。 “你胡说!!”他大喊了一声,嘶哑颤抖的回音在宫梁间回响。 “我怎会胡说。”他轻轻冷笑,“半年前,武林大会之后,他就死了。” “不可能,不可能,其欣,其欣怎么会死!你骗我!”他颤声说道,“是你,你明明把其欣带走了,那时他明明还活着,难道你会不救他?他怎么可能会死?” “我倒是想救他,毕竟以前他就上过我的床。我也很喜欢抱他。”他微笑着,悠然的将手上的杯盏放下,慵懒的倚在靠垫上,“不是我没救他,而是当晚他醒来后就拔刀自刎了。” 那男子浑身颤抖的更厉害了,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叮的一声,一把短刃被扔在他的面前。 “就是这把刀没错吧?上面还有他的血迹。你可以带回去,我就不奉陪了。” 那男子仍然站着不动,只是死死的看着那把短刀。 “其欣在哪里?他不会死……就算死了,我也要把他的骨灰带回去!”他喊道,“把其欣交出来!不然我就动手了!” “骨灰也没了。”他不屑的一笑,拨开散落在胸前的乌黑发丝:“苏盟主,反正你只是不想让绝心录外传而已,他死了不是正好吗?” “不会,其欣……其欣为什么会自刎,”他的声音哑了,“不会的,不会……” “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苏盟主,你的反应真是有趣极了,一点都没让我失望。” 那男子猛的抬起头。 “我没有骗你,‘你的师弟’确实死了。”他笑着说,“活着的,是我的其欣。” “什么意思?” “他已经是我的人了,”他说,“从身到心,都完全属于我。苏盟主,你们以前的事,什么绝心录,什么浮剑山庄,恐怕他也半点不记得了,你就不用费心思带他回去了。” 宫中又是一片沉寂。 “原来如此。”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教主既然这么说,不妨将他带出来,跟我当面对质,我要亲口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 “那就抱歉了。昨晚我一时忘情,他现在还在我的床上睡着呢。我不想吵醒他。” “容教主既然执意如此,在下就不客气了!” 但见白影一闪,周围的黑衣教众立刻拦在他的面前,然而说是迟,那时快,还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几条黑影便被直直的摔飞了出去。剩下的众人一拥而上,众黑衣中那素白的身影如电掣一般,轻轻一闪,举重若轻的一掌拍出。 那掌法也并不如何精妙,然而强大的力量却如同呼啸的旋风,汹涌的浪潮,带着无坚不摧的刚猛气势,罡风吹的他 分卷阅读68 衣袂翩飞,哗啦、乒乓、咕咚……各种巨响声纷至沓来,桌椅四分五裂,众人震倒在地。 原本意态悠然坐在长椅上的他猛的站起身,如同一道黑色的旋风一下子跃到中央:“苏澈,你我之间必会有此一战,我不会逃避,现在就出手吧!!” “我本无意与你动手,我只想带走其欣。是你逼我出手!”白衣男子不再多说,左拳右掌,风声呼呼,犹如暴风骤雨般,霎时之间打出了七八招。宫内顿时劲气充盈,撞的人耳朵都隐隐生疼。 他也立刻应对,双掌骤起,一掌击向白衣男子面门,另一掌拍向对方小腹,双掌错击,招势掌力,俱是凌厉已极。那白衣男子也是双掌齐出,交叉着左掌和他左掌相接,这一下仍是硬碰硬的以力对力,力弱者伤,中间实无丝毫回旋余地。但见猛的一股巨力撞来,他一下子撤了掌,面色苍白,手捂胸口,似是一口气缓不过来。 “容教主,你真气耗竭,内力大损,跟当日的武林大会已不可同日而语。你赢不了我,将其欣交出来!”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的心一紧,便要冲进去。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一道黑色的闪电划过,雷牙风爪,犀利无伦,一柄纯黑色的宝剑倏然而出,仿佛带着难以言喻的魔性,灭天毁地之锋,蔽日揽月之刃,破空出鞘,妖冶凌厉! “玄鸟一出,不见血不可回鞘!”他冷笑着,刷刷刷的挽起剑花,整个人如同无法捉摸的乌云,手腕一翻,直直攻向那白衣男子,“苏澈,不要以为你把那残缺的心经练到第十层就能所向无敌,要想在血尘山撒野,你差的还远!” 白衣男子不住闪避,被剑锋带过,袖子一下划开一个大口,形势陡然逆转,他立刻转攻为守,高高跃起,避开了剑招,大声说道:“你不过是凭借玄鸟之力,难道真的以为能胜过我?” 在他落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面容。 英气的双眉,高挺的鼻子,一双清澈的眼睛。 仿佛整个人被一下子撕裂开来! “啊——”我凄厉的惨叫一声,转身便想跑。 “其欣!” “其欣!”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白衣男子抢上一步,足尖一点便来到了我的身边:“其欣!跟我回去!” “不要!不要!放开我!放开我!!”我惊恐的尖叫着,发疯一般的拼命拳打脚踢,“放开我!不要!不要!” “其欣。”另一个人来到我的面前,还没拉我,我便奋力挣开那个白衣男子,扑进他的怀里。 “不要!我怕!我要回去!带我回去!”我抱紧他的脖子,不停的叫道。 “其欣听话,我们这就回去。” “不,不,让他走!让他走!”我惊恐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浑身都在瑟缩发抖,“我不要、不要见他!” “别怕,”他微微一笑,抬起我的脸,吻住我的嘴唇。“有我在这里呢。” 我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被他吻的不知所措,闭上眼睛本能的回应着他,原本的疼痛的恐惧慢慢平复下来。 他一边吻我,一边将手探进我的衣服,轻轻抚摸我的背脊,以示安慰。我将他抱的更紧了:“危,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吧。” “华其欣,你还知不知道羞耻!”撕心裂肺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你竟然会这样,你以为他对你能有什么真心?你以为他会真的喜欢你?别傻了!他不过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来让我、让我……”他突然说不下去了,眼泪滚滚而下。 “无论我对他有没有真心,你都没有指责我的资格。”他冷冷说道。 第四十章 “你放开他。”白衣男子咬牙,“我是他师兄,自然有资格管他。” “上次是谁说他跟浮剑山庄没有半点关系的?” “华其欣,”他转脸看着我,面色发白,“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一片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他紧紧的凝视我,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抱着我的人轻声冷笑:“还用问吗,他不愿意。” “你,你放开他!”白衣男子刷的拔出长剑,大声喝道。 剑身瞬间飙出耀眼的剑芒,罡风扑面,劲气逼人,足有摧金断玉之势,然而却是手腕颤抖,招式紊乱,明明是熟练至极的招式,却使得心浮气躁,破绽百出。 而他一手护住我,一手舞动玄鸟,虽然只有一只手能用,却是镇定自如,招招抢先。但见纯黑与银白交织,流光闪动,风声过耳,场上形势顿时逆转,他游刃有余,大占上风,攻的对方连连后退。 那白衣男子面色苍白,眼睛泛红,剑招越来越不成招式,虽然动作又快又狠,却始终碰不到他身上,十几个回合之后,玄鸟呼啸一声,倏然将那柄长剑斩落,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竟然碎裂成十几块。那白衣男子被反弹之力震倒在地,又惊又怒的看着我们。 他慢慢抬起玄鸟的剑锋,对准了他的咽喉。 “苏盟主,你想在血尘山为所欲为,还早的很。我应该杀了你吗?”他冷冷的说,“还是说,让你向我求饶?” “你休想。”他雪白的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了深深的印记:“我苏澈若是贪生怕死之辈,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 “到了这种时候还要清高一下,”他冷笑一声,“是知道我不会杀你吗?” “容止危,我不会向你乞求什么。”他颤抖的说,“华其欣,你迟早会醒悟的,但到那时,只怕已经迟了。” 长剑倏然抵住了他的嘴唇。 “闭嘴。”他冷冷的说,“否则当心我让你永远也说不出话来。苏盟主,你这就走吧!我看在其欣的份上,不会要你的命。如果你太过分,难保我不做出其他的事情来。” 白衣男子慢慢站起身来,手里兀自紧握着半截断剑:“华其欣,你自己好自为之。” 目光中,痛心,厌恶,绝望,悲愤…… 复杂纠缠,让我的呼吸都为之停滞。 却终于无言以对。 他转身走出了宫门。落寞的素白色身影渐渐远去。 凌乱的黑色长发和衣襟在冰冷的风中飘扬,显得说不出的单薄。 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曾几何时,自己曾痴痴凝望追随这个单薄的背影。 “别、别走!”神智昏聩间,我喊出声来。 只是,他已越走越远,不再听见了。 撕裂般的剧痛重新回来,我抱住头,痛的用力拉扯自己的头发,蜷缩成一团:“啊——!” “其欣,你怎么了!”耳边传来他焦急的呼唤,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身体好像漂浮在半空,摇摇晃晃的,很是舒服。仿佛是多年以前驿途中的马车,温暖醉人的春风,永无 分卷阅读69 止境的路程,他柔柔的鼻息拂过我的脸颊:“其欣,不舒服的话靠在我身上吧。” 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我心驰神摇,耳边似乎响起了他温柔却又一本正经的话语:“其欣,你这种想法就是不对。‘不以规矩,无以成方圆’。做人也应如此,不论什么事都须有准则约束,才能成就大事。” “其欣,你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但一念之差堕入魔道的事却常有发生,往往一失足成千古恨。为人常须自省自检,方可明察其身。你性格浮躁,顽皮的小事我不计较,但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绝不可有丝毫的含糊。” 耳中模模糊糊的,似有似无的声音一直回响着。顽劣的少年,从来不曾认真听师哥的谆谆教导,只是着迷的看着他端正英俊的脸庞,一丝不苟的头发和衣衫,心思早就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其欣,只要是你想要的,师哥都会给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样朦胧的感觉渐渐变得清晰。原本无微不至的照顾,变成了耳鬓厮磨的疼爱;原本单纯依恋的依偎,变成了肌肤相亲的拥抱;原本模糊暗涌的窃喜,却变成了身体交缠的快感;原本可望而不可及,苦苦追寻仍不可得的虚幻单恋,变成了让我深深沉迷其中,真实存在的怀抱……然而,越来越深的恐惧和惊惶却攫获了我的心。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模糊的烛光。 我望着四面床牙浮雕螭虎,承尘上的雕花嵌玉,呆呆的看,一句话也不说。 脑袋里如同有一把利刃搅动,每清晰一分,便疼痛一分。 “醒了?”有人在身边温柔的问。 我仍然只是呆呆的瞪大眼睛躺着,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死了一般。 “你怎么了?”他焦急起来,握住我的肩膀,将我扶起来轻轻摇晃着,“头痛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眼前,模糊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英挺修长的双眉,狭长上挑的凤眼,雪峰一般高挺的鼻梁,我见过的最美的面容。 还有额心,那如同心火燃烧一般的,黑色泛着幽蓝光泽的,火焰刺青。 我怔怔的看着他,颤抖的伸出手碰触那令我心悸的图腾。 凹凸的触感经由指尖传导至记忆的空间里。是真的,是真的刺青,不是我的幻觉。 我的手僵住了,浑身变得冰冷。 “怎么?梦到我了?”他握住我的手,眯起眼睛笑道,“难道觉得我这里刺的很难看?” 我的心脏收紧了。他的体温,他的微笑,他的调侃,无一不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了可怕的地步! 我挣开他的手,向后挪动身体。他却扣住了我的双肩,将我拉了过去。随即,嘴唇落了下来,吻在我的脸上。 我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重重一颤,曾经的一切在脑海中晃过,自己如何被他抱在怀中逗弄,如何让他进入自己的身体…… 我用力想推开他,可是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手慌乱的抵在他的腰间,却摸到了硬邦邦的剑柄。 “……容止危。”我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刷的一声抽出他腰间的纯黑色长剑,想也不想便对着他猛然砍了下去! 右手顿时一阵剧痛,剑哐啷掉在地上,低头一看,虎口裂开了一寸多长的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忽然想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玄鸟戾气太重,必须用极高的剑术方可驾驭……否则容易伤到自己……” 容止危一动不动的坐在床头,只是凝视我,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恭喜,”他淡淡的说,声音如冰霜般冷冽,“看来你已经好了。” “你骗的我好苦。”我咬着牙。 “没错,我是骗你了。我近在你的眼前,你却认不出我是谁。”他冷笑着,邪魅的双眼中带着冷冷的光泽,“既然这样,你就杀了我好了。” 他的肩膀慢慢渗出一点点红色,慢慢渗出扩大,白色的亵衣逐渐变得全红了,鲜血还在不断涌出,他却像毫无痛觉一般,只是冷笑的看着我。 “没错,我是要杀了你!”我大声说,“你害死了康儿,陷害于我,竟然,竟然还对我做出那种事!” “什么康儿,”他皱起眉头,冷淡的说,“我杀的人太多,记不得了,你说是就是吧。” “康儿是我师弟!” “你的师父师兄师弟,只要是浮剑山庄的人,我都一个也没碰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无所谓。” “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对你做出了那种事,反正你都非要杀我不可的,是吧?”他冷冷的说,“那还何必多说。” 血仍在涌出,他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却仍然坐着一动不动,脸上一副冷酷的表情,额心黑色的火焰图腾隐隐带着淡淡幽蓝光泽。 刚才的一剑我用足了力气,就算没有内力,但毕竟是玄鸟,他果然还是伤的不轻,肩骨肯定断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腿有点发软。 “没错,我是要杀你,就是要杀你!”我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玄鸟,抵在他胸前,“容止危,你受死吧!” “你疯了是因为他,醒来也是因为他。”他的脸上突然露出微笑,冷冷的,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和讽刺,“你要杀我,也是为了他吗?为了做给他看?为了讨他欢心?为了让他相信你?” 我说不出话来,握住剑柄的手不断发抖。 “我杀你,是为了报仇!”我大声喝道。 “我不在乎,”他仍然在冷笑,“那你就杀了我好了。除非我死,我才能看得你跟他在一起。” 手抖的更厉害了。 玄鸟当的一声又掉在冰凉的地上,宫内本来就静的出奇,这么一来更是惊天动地的巨响。 我咬紧牙齿,抬腿用力在他胸口踹了一脚,将他狠狠踹倒在一边,头也不回的飞跑出宫门。 哪里敢回头,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勇气。 一路急奔,路上撞见不少黑衣教众。他们对我疯疯癫癫的样子早看习惯了,倒也不以为意。一直跑到悬崖的栈道边,大口的喘着气,按住胸口,心脏还在砰砰跳着。 我站在金丝绳索吊起的木排上,仔细看了看那机关,并不难使,一扳机括,木排便缓缓降了下去。 夜色苍茫,眼前是黑沉沉的一片,寒冷的风吹在身上,不禁打了个哆嗦。我感到自己的心也如同在不断下沉一般,带着说不出的钝痛。 抬起头来,银钩一般的弯月挂在天边,离我越来越远了。淡淡的光芒洒落在我的身上,更显得空寂。 衣服上折射出一道清亮剔透的光影,微微晃动,如同一缕清澈的泉水。我低头摸了摸腰间,那柄雾影竟然还系在我身上。 我握紧了雾影,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 分卷阅读70 黑漆漆的山壁,怪石嶙峋,嵯峨叠嶂,如刀削斧砍,在月光下显得奇诡险峻。 嘿。我真是太傻了,这半上不下的绝壁之间哪里会有人。当即将雾影藏进衣服里。一贴到肌肤,顿时冰凉的直打寒战,但不过片刻便暖了起来。 一盏茶时分,随着机括绳索的轧轧作响,木排降到了地面。我一刻也不耽搁,拣那些荒僻的小路,越走越远。 第四十一章 下得山来便觉得暖和了许多。与山顶的积雪覆盖,冰湖霜地不同,小径边虫鸣阵阵,荒草遍地,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清新气息,野花合拢了花瓣,却还是觉得香。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将狐裘外氅脱下来,系在腰上,一屁股坐下,心里乱的要命。 我还有什么脸活下来。我应该杀了他,然后从山顶跳下来才对。 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搞的,为什么他就那样坐在我面前,半点也没抵抗,我却只是踹了他一脚?! “你的师父师兄师弟,只要是浮剑山庄的人,我都一个也没碰过。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无所谓。” “我杀的人太多,记不得了,你说是就是吧。” 我咬牙,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心中隐隐觉得他也许并没有说谎。可如果不是他干的,他又为何要我杀他?凶手又会是谁呢? 仔细的一遍遍回想那日发现康儿时的情景。他苍白的小脸和时断时续的气息。周围是一片死尸,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他对我说:“不要……小心……” 心中涌出疑窦:容止危的武功何等高强,他若是想取别人的性命,自是一招毙命,康儿又岂能撑到那一刻? 当时只知道抱着康儿一路狂奔,看见他胸口一大片血迹,急的早已没了主意,又哪里想得到解开他的衣服看个究竟?可现在想来,康儿的伤明显和别人不一样,众人的尸身之上都没什么血迹,只有喉头被划开。 确实事有蹊跷,或许别有隐情。 可是,我用力敲着自己的脑袋,我为何还要在康儿的事情上为他开脱?不管康儿是不是容止危杀的,他对我做出那么过分的事却是千真万确——是男人便该杀了他! 可是我竟然只是踹了他一脚……糊里糊涂的在他的诱惑下,跟他睡了半年……心猛的一揪,不敢再想下去。 那些模模糊糊的情景和话语都是我根本没法面对的,只要一想到便让我无地自容。 比起杀他,我现在更想杀了自己。 我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将头埋在腿间,鼻子一酸,便想要哭。我觉得自己好肮脏。 以前虽然被别人误解,但至少自己可以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的说我跟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呢。 我的身体微微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膝盖上湿了两大团。这次真的没处可去了。 那么……我在心中问自己,如果还有一次机会,如果他仍然在我面前,我还会用玄鸟手刃他,要他的命吗? 我回头望望血尘山,在下面仰视,那山高的不可思议,充满了神秘又肃穆的感觉,简直就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一般。淡淡的轮廓早已隐没在黑夜里,山顶被暗暗的暮云遮盖着,朦朦胧胧宛似仙境。 他就在那里吗?就在那高崖绝顶之上,云缠雾绕之间,冰雕玉砌的寝宫一角,被我砍的浑身是血?还被我踹的倒在床边? 脑子里一片混乱黑暗。我伸手抹了抹脖子,触到那条微微凸起的伤疤。因为每天都会敷药,那里现在还滑溜溜的,却是一点也不痛了。 依稀想起那日我用短刃自刎时的心情。割的那么狠那么重的伤,居然也能康复。只是那时候我若是死了该多好。 偏偏没有死,偏偏被他救活。在狭窄的客栈中,每天被他抱在怀里,片刻也不离手,强行疗伤输真气。不知他多少日子没有合眼,每次醒来的时候,他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连吐血的时候真气都没有停止。 心里突然觉得不安起来,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忐忑,没有来由的慌乱。 我开始不停回忆那一剑砍下去的准头,那一脚踹下去的力度,左思右想——自己没了内功,也没什么力气,肯定杀不死他。看他当时面不改色,又冷又硬的模样,多半也没受多重的伤。 当我惊觉时间流逝的时候,天色已经发亮了。远处飘起了的袅袅白烟,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看来附近就有村落。 我站起身来,走了好久,看到了三三两两的屋舍。再往前行,便是村寨和集市。一清早已经有了不少人,卖油条的,打豆浆的,蒸馒头炸糕饼的,挑货郎收鸡毛的,倒也颇为热闹。 我看着蒸笼上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禁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这才发觉自己着实饿了。摸遍浑身上下,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我走上前:“伙计,这馒头真不错啊!” “一文钱一个,早上新做的,买几个回去啊?” 我吞了一口口水:“我买一个,赊账行不?” “啥?!就一个馒头还赊账?你开什么玩笑呢?” 我又摸了一遍口袋,嘻嘻笑道:“刚出门,钱忘记带了。我从来不赖帐,你就赊我一个呗。” “那不成。”伙计摇摇头坚定的说,“我们本来就是是小本生意,你赊一个我赊一个,生意就没法做了……” “算了算了,我本来也就不想吃馒头,想要油饼的来着。”我恋恋不舍的看了那馒头一眼,沮丧的走了。 没走几步就看见对面有一家当铺,大清早的还没开门,我不禁心中一喜,便在门口坐了下来。翻了一下身上,那件狐皮外氅挺厚实,恐怕还能值点钱,反正现下也不用穿了。 两只鞋子前面都镶了白玉,腰带上还有翡翠和一串珠子,也不知道是真货假货,反正先扯了下来再说。 脖子上似乎还挂了什么东西,拉出来一看,是一只小小的玉佩,象鼻犀目,牛尾虎足,这个我倒是认得,是食梦貘。 小时候听师哥讲神怪故事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是一种会吞食噩梦的神兽,传说带上这样的玉佩,便不会有恶梦缠身,而可以安安稳稳的睡到天明。 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挂到我脖子上的,看那玉通透亮泽,碧绿温润,雕刻的也栩栩如生,灵动可爱。就算我再不识货,也能看出这是一块好玉。 我将它也扯了下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虽说小,但多半卖个好价钱。 再翻翻,身上还有一样好东西,雾影。 手伸进衣服里摸它,光滑如玉,温润柔和,却又有丝丝寒意自内透出。 我的手指禁不住慢慢摩挲着,这柄剑却是实在舍不得放手了。 过不多时,便有伙计来开门,我立刻站起身,掸掸衣服,大步走了进 分卷阅读71 去。 “掌柜在不?”我晃了晃脑袋,“我要当东西。” “这就来。”伙计忙着招呼。过了一会儿,一个满脸透着和气生财之色的白白胖胖的掌柜走了出来,打量了我两眼,“要当什么?” “多了。”我将狐皮外氅往柜面上一放,“这可是上等狐皮,买来要一百多两银子呢。” “这衣服是你的?”那掌柜狐疑的看了看我浑身脏兮兮的样子。 “自然是我的。” 掌柜翻了两下:“成,二十两银子。” “啥、啥?”我叫出来,“就二十两?怎么看也不止吧!好歹给个五十两。” “按原价给那还叫当么?就二十两。你爱当不当。”掌柜一口敲定,“十两以上者每月五钱,一两以上者每月三钱,一两以下者每月二钱。这是利钱。” 我心想我才不会赎回来呢,满不在乎的说道:“我还有好多东西。” 一边说,一边将两块白玉,一块翡翠,一串珍珠又放了下来。 “一百两。”掌柜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 “还有这个玉佩,”我将食梦貘也放上了柜面,“这个更值钱!” “这个?也是你的?” “那还用说。” 掌柜将玉佩拿起来,仔细看看,又对着窗口的日光照了照,然后就放下了:“这个我们收不了。” “为什么?” “收的话,按二百两算。” “开什么玩笑?”我惊怒交加,“你宰我吧?当我是羊牯?这玉怎么看都是好玉,雕的也好啊!” “不是我宰你,我们是小地方小铺子,能出得起的价就这么高了。你要当就当,不当的话我们也出不了更高的价。” 我抓抓头:“那……就算我吃点亏罢,也当了好了。” 反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能赚一点是一点,我才不亏。 我不想留着他的东西在身上,半点都不想。 掌柜的算罢了钱便开当票。赎期半年,签字画押按手印,一样不缺的办完之后,我心满意足的怀揣三百二十两银票走了出去。 得意洋洋的打馒头摊前经过——既然有了钱,自然是看不上馒头了,到对面的细点铺吃灌汤包去。 一边吃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包子,一边想着自己该去哪里。 浮剑山庄是回不去了。经过那场武林大会和血尘上中的争斗,估计我就算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师哥不会信我,别人就更不会信我。 “华其欣,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回去?” “华其欣,你自己好自为之……” 脑海中回响着他曾说过的话,鼻子不禁一酸。 当初同我一起长大的他,原本只是温柔体贴的兄长,现在却已是可望而不可及武林盟主。从小他就端正正直,而我却离他的教导越来越远。 他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其风光。就算他信了我,我回去也只会给他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我是叛出师门,与魔教勾结的十恶不赦之徒,又如何能再回去连累他的清白名声。 我埋下头,吸了一下鼻子,大口大口的将包子塞进嘴里。 原本回到浮剑山是我最大的夙愿,人生的理想,然而过了这半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愿望竟也渐渐的淡了下来。也许是因为终于明白了不会希望,也许是因为长年流落在外已经习惯漂泊。现在想到自己没法回去,已没了当初那种锥心噬骨的痛,只是觉得伤心。 现在对我来说,我最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康儿和师父的死,我的内力全失,这一切究竟埋藏了怎样的隐情?《绝心录》和《封喉诀》究竟是怎样的关系?而这一切的背后,又到底有什么秘密? 非查清楚不可!我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 走了一夜的路,显然是饿的不行,狼吞虎咽的连吃了五笼汤包,也才不过花了一小块碎银。往日银钱满荷包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抹抹嘴,便去集市上买布。这柄雾影剑虽是宝贝,放在身上却是苦不堪言。藏在衣服里连腰都没法弯,藏在裤子里便只能直着腿走路。 买了一块最不起眼的粗土布,顺带为自己从里到外买了一身新衣服,便继续赶路。好容易行到荒僻无人的地方,便将雾影拿出来,粗布裹住捆紧了,用麻绳穿好背在身上。 绕进树丛里,换新衣服。身上的衣服都是细软的缣丝,穿着甚是舒服,我却迫不及待的扯下身换上布衣,可只是往自己身上瞥了一眼,便立刻僵硬了起来。 自己浑身都是淡淡的吻痕,从胸口到腰际,从小腹之下到双腿之间,一片点点玫红,甚至还有浅浅的牙印。 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炸开了。 眼前全是自己同他的要命,天塌下来地陷下去都顾不上。我比他还激动,在他身上留下的印子恐怕比这还多。月光透过薄雾般的帐幔,落在交缠的身体上。他骗我,哄我叫他的名字,还问我如果他不是我师哥我还爱不爱他。 我恶狠狠的将那丝衣扔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看它沾满了灰尘泥土还不解气,直到踩的破成一团了才罢休。 第四十二章 《封喉诀》是武林中多年来,口口相传的最神秘,最高深的武学典籍。然而一切只是传闻而已,所有人见过的都只是两次武林大会中,魔教教主容止危惊鸿一瞥的出手,封喉诀究竟是怎样的来历,又有何渊源,却是没人能说的清楚了。 容止危是唯一练过这本秘笈的人。那么至少在十五年前,便已经有了《封喉诀》。 《绝心录》是师父口中浮剑山庄的家传心法,然而却从来没人听说过。别说是别派的人,就连师兄苏澈过去都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套心法。 这门心法练起来甚是艰难,不但气息不畅,障碍重重,还非常容易走火入魔,伤及五脏。然而练成之后却是威力极大,与《封喉诀》竟是如出一辙。 原本只有我练过《绝心录》,后来师父进一步练到第十层,而现在只有苏澈才拥有绝心录的内力。 那么,究竟《封喉诀》就是《绝心录》,还是《绝心录》就是《封喉诀》? 我越想越糊涂了起来。这一团乱麻该从何查起。 “客倌,你的面条来了~”小二吆喝着,将一大碗盖着肉块的面条放在我面前,我端起碗筷,吸了吸鼻子,大口的吃了起来。 在血尘山周边境地都没敢雇马车,一路上自己偷偷摸摸的拣小路逃跑,足足行了一个多月,才到了相对安全的彭州城。 说来也奇怪,虽然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虎口被玄鸟震出的裂伤却还一直没好,原本以为这点小伤几天也就没事了,然 分卷阅读72 而裂口却始终不见愈合,不管涂什么药膏怎么包扎都没用。好在小伤也并不大碍事,我也就不加注意。 吃的正兴起,外面噼里啪啦一阵脚步声,走进来四五个人,其中一个高声嚷道:“小二,上一坛酒,四斤牛肉!” 我一听那声音就吓了一跳,不敢抬头,悄悄转过眼珠子看看。 五个男子都穿着一色的蓝色道袍,身后背着长剑,面带飞扬跋扈之色,拉开长凳围桌坐下来,拍着桌子喊:“快点!快点!咱们都有事呢!” 冤家路窄,竟是九剑堂的弟子。为首的正是被我教训过的薛鸣,另外四个虽然叫不出名,但看着都脸熟。 我埋下头来吃面。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只是心中暗自奇怪,他们怎么竟会到这里来? “话说,盟主也不知上哪里去了,这人一走就这么长时间,连影子都没有,大师兄,你真的确定他会来这里?” “我也只是推测罢了。他跟他师弟有一腿,这是咱心里都清楚的事,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自打他当上盟主之后,成天魂不守舍,这下子又突然人影不见,你说他还能做什么去了?哼哼,这次非能抓到他跟魔教勾结的把柄不可。” “真没想到这样的人也能继任武林盟主,当真是中原武林的潜藏祸患……” “浮剑山庄上下没一个好人,他爹便是冠冕堂皇的伪君子,儿子也一个样,表面上一本正经,私下里什么丑事都做,连那武功都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我心里涌起一股怒火。若换成以往,听到别人这样说苏澈,我早就冲上去大打出手,揍的他满地找牙了。可是现在我只能暗自捏紧拳头,把怒气咽进肚里。 我呼啦呼啦的将面条拨进口中,心想还是赶紧吃完离开这里为妙。听这些混帐话只会让肝火越烧越旺,万一让他们发现了我就更是大大的不妙。 “那还用说吗,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当初在武林大会上的时候,他那两下子武功谁没见识过?充其量也就跟咱不相上下。你想啊,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内功一下子飞升数十倍?这不是出了鬼么?” “别是吃了什么药吧?” “吃药?什么药能有这种功效?我看是练了封喉诀!” 其他三人不作声了,一人问道:“大师兄,你的意思是,封喉诀其实在浮剑山庄?” “没错,你记不记得在武林大会上,那个魔头说苏鸿正的内力便是封喉内功?” “记得是没错,但那个魔头的话又如何能信?” “他的话倒是未必信得。不过三年前,在无名山围剿魔教,那魔头出手的时候,浮剑山庄的三弟子说过一句话,不知你们听到没有,”薛鸣说道,“他当时说:‘咦!他出手的样子跟二师哥练的那个功好像!’当时我就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只不过那小子死了,现下死无对证。不过,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怀疑《封喉诀》就在浮剑山庄。”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说的是康儿吗?当时我被困在容止危的寝宫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他说的是真的吗?不知道康儿还说了什么? 面条已经吃光了——原本我想赶紧吃了走人的,现下却停在那里走不动路了。我一心想知道康儿那时还说了什么,当时外面到底发生了哪些事情,只盼着他们再多说一点。 然而他们只提了这一句便没再继续下去,又回到原先的话题,开始大骂苏澈如何假仁假义,胡乱揣测他怎么跟魔教勾结。 “客倌,您东西吃完了怎么还一声不吭的坐着,有事招呼俺别客气啊,还要加点菜么?”小二上来殷勤的上来招呼。 我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九剑堂的五个人目光齐刷刷的转了过来,看向我这边,我的头埋的更低了,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 “那边的小子,你在听我们说话吗?” “没有啊?我含含糊糊的应道,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掷在桌子上,别着脸站起身,便想溜走。 “慢着!”其中一人冲上来,拽住我的胳膊,“现在急着走做什么,你是……” 声音突然顿住了,另外四人一起惊道:“华其欣!” “你们说啥,俺不认识你们啊?”我装傻。 “不认识我们?我们倒是认得你!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走狗华其欣么?” 薛鸣刷的抽出长剑,冷笑一声:“既然让我们撞见,那就抱歉了,用你们浮剑山庄的说法就是为了维护武林正义,我们五个对你一个是天经地义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他们还不知道我没了武功,就算是一对一我也不是对手。 “大、大哥,那个大叔,你们认错人了吧?俺,俺就是来吃碗面条,钱也给过了啊!”我操着一口顺口学来的土话搪塞。 “别人能认错,我还会认错你么!”薛鸣冷笑道,“混小子,别想耍什么花招,今天你是别想逃了!” 只听刷的一声,长剑倏然刺出,我慌忙躲闪,只是没了内力,身体也不如从前灵活,这一下闪避便没闪开,嗤啦的布帛撕裂之声想起,但觉手臂一凉,鲜血便涌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滚倒在地,大声喊道:“救命啊!杀人啦!杀人啊!”一下子碰翻了桌子,顿时杯盏碎落,汤油四溅。店中食客大为惊吓,纷纷夺路而逃。店小二和掌柜的大喊大叫,一边躲藏一边连连跺脚相劝,四周乱作一团。 其中一人问道:“大师兄,是要杀了他,还是活捉回给盟主发落?” “送回去还正是遂了他的心愿!这小子跟苏澈之间不清不楚,我为了这件事还莫名其妙的丢了一根手指,这口气我怎么咽的下去!”薛鸣一边说,一边又是一剑砍下。 我慌忙想跑。然而无力的身体却仍是不听使唤,心里明明清楚该如何闪避如何还击,却就是没有那个力量和速度。 眼前白光一闪,另一个人同时也一剑刺来,我奋力滚开,小腿上一阵剧痛,转头看去,裤子上已是一片鲜血洇湿的痕迹。 那五个人仍然没有丝毫放过我的意思,一剑接一剑的攻来。我顺手抓起倒在地上的木桌挡在身前,没挡两下,又是一剑砍在我的手上。 我抓着桌子,一脚将木椅踢了过去,转身就向门外逃跑,大喊道:“青天白日的强盗杀人啦!杀人啊!救命啊……” 没喊完,就是一脚踹在我后背,我重重摔倒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一般的痛,我哭叫:“认错人啦!你们是谁啊?俺从来没见过你们,俺今天难得赶一趟集啊……” “师兄……莫非真的搞错了?华其欣没这么孬种吧?他不是以前浮剑山庄武功最高 分卷阅读73 的弟子么?” “俺,俺不懂什么武功,除了种田……俺什么都不会啊!”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 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我身上还带着雾影,说什么也不能被这帮人发现。 “是俺早上在集市上新买的镰刀把子……”我哭哭啼啼的边说边作势要取下包裹,冷不防又是狠狠一脚将我踢到一边。 薛鸣将剑扔到一边,挥拳便打了过来。我受了伤,更加躲不过去,只得死死的抓住他的手,喊道:“不要打了!俺不认识你们……” “臭小子,竟然还抓住我!”他一把将我甩开,其余的四个人也拥了上来,一阵拳打脚踢。 我只感到沉重的拳头如雨点一般的落下,若是以往,就是再多五个人我也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然而现在却连最基本的防护也做不到。头上,胸口,肚子,小腿都被一阵猛踢,雾影也从我背上滑落下来。我一边拼命躲闪,一边趁乱将它踢到路旁的泥沟里。 到得后来,我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抱住头,蜷缩成一团,任由他们将怒气都发泄在我身上。血迹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道,我的牙咬的咯咯作响。直到我满身是血的不动了,他们才停下手来。 “谁叫你长的那么像华其欣!妈的。” 五个人甩下这句话,扬长而去。我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回转。这次轮到我变成烂泥了。 我睁开被血水糊住的眼睛,看见四周都有人远远的站着围观,个个都是一脸惊恐,不明就里又不敢上前的表情。 真他妈的丢脸。这辈子都没那么丢脸过。 我艰难的想撑起身体,却手臂一软,又摔了下来。嘴角也裂了,血顺着下巴流下来,我抖抖的用袖子擦了擦。 刚才的店小二战战兢兢的走过来,用竹竿在泥沟里搅和了一阵子,捞上那个粗布包,心惊肉跳的走到我面前:“……客、客人倌,你的镰刀把子……” 我一把抓住包裹,紧紧捂在怀里。 掌柜的在一旁摇头叹气,跟身边的人诉苦:“唉,真作孽啊……这帮人钱都没给就跑了,连其他人都没给饭钱……” 店小二为难的搓搓手:“客倌,你不要紧吧?”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来扶我。 我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整个重量都架在他身上,摇摇晃晃的一碰就要摔倒:“有空的客房没有?” “有、有!” 我还不忘从怀里摸出一张沾血的银票,把小二吓得脸色发青。 好不容易在客房里安顿下来,小二忙前忙后,把我换下来的衣服也不忘拿去洗了。我又打赏了不少碎银,顺带让他帮我去药铺抓点药回来。 身上疼的简直没法动,只能自己把枕巾扯成一条一条的草草裹伤。好在就是虽然看上去很恐怖,其实不过便是皮肉吃苦,比之过去的内伤自然要轻的多了。 过去那么重的伤都能痊愈,现在这点皮肉伤又算什么。 那时候自己伤的晕乎乎的,成天都在昏迷,倒也没觉得怎么痛。每每睁开眼睛,却总能看到一双似乎比我更痛的眸子。那时候自己一心想着早点死去,却有人那么执着的一定要让我活过来。 恍然回首,原来最痛的不是重伤的时候,而是醒来的那一刻。 就好像现在,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疼的刻骨噬心。辗转反侧,都无法睡着。 我将满是泥污的布包拿出来拆开,雾影还好端端的躺在里面。我裹的严实,既没损伤,也没沾上泥污,干干净净的,一如初见,澄澈清透,一尘不染,如同一湾幽幽清泉。 我爱惜的将它捧在手上,看了又看,自己还算是幸运的,虽然挨了一顿打,这宝贝还是好端端的在我身边。 我将雾影藏进被子里,贴在自己身上。感觉到那冰凉又温润的触感,心里渐渐的安定下来,沉入了梦乡。 第四十三章 到得白天,我也不敢再擅自出门了。一个人窝在客栈里,让小二搬了火炉药罐进来,每日熬药裹伤都是自己来,连大夫都不敢出门去看,饿了便叫小二将饭菜送到房里,足不出户的呆着。 药罐子在火炉上冒出丝丝白烟,咕嘟咕嘟的药汤翻滚声中,浓浓的苦味飘散了出来。我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窜上药罐的火舌陷入深深的思考。 受伤了,可以慢慢痊愈。武功没了,还可以再重头练起。 只是要练到原本的水平,又要花多少年的时间?浮剑山庄的剑术和心法入门甚慢,自己是自幼练起,足足花了十几年的功夫,又岂是一蹴而就的。 江湖险恶,风波四起,现在没了武功,则更是举步维艰,加倍困难。要去查明事实的真相,追查康儿的死因,自是少不了得去浮剑山庄、武林盟等江湖要地,偏偏自己恶名在外,那些正道中人处处与我为敌,武林大会上见过我的人不少,估计大都认识我这张脸。 这次侥幸的瞒过了九剑堂,可时间长了毕竟纸包不住火。 我苦恼的埋下头,浑身的剑伤还没好全,青青紫紫的瘀伤犹在,那日被拳打脚踢的情景又浮现在了眼前。 “像谁不好,谁叫你偏要像华其欣!” 连长的像都得挨一顿痛打,若被识破怕是免不了要小命不保了。 在彭州府都能撞上九剑堂,算我够霉的,若是真正回到中原武林,潜入机关要地,被人撞见的可能性就更大,到时候人人的而诛之,而我却毫无还手之力。 当初自己最擅长的就是在脸上抹泥,要不就是戴上人皮面具。那时候自己武功好,别人都打不过我,做事自然有恃无恐。 可现在呢,一点武功都没了,抹泥涂脸也好,人皮面具也好,易容改扮也好,只要被抓住,这些伎俩立时就会被识穿,到得那时仍然免不了被打被杀的命运。 难道我就得一直龟缩在此,永不见人,直到十几年后重新练成了武功再出门? 药罐里汤汁翻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袅袅轻烟弥散在屋内,看看漏刻已煎的差不多到时候了,我将罐子端下,在破土瓷碗中倒满了棕黑浓稠的药浆。 以前虽然喝过不少药,自己倒是一次也没煎过。连喝药都要他哄上半天,甚至含在口中为我强行灌入。 东想西想的手一抖,药汤就泼了出来,烫的我直跳。 我吹了半天,闻着那苦兮兮的味道就作呕,拖延再三还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抹了抹嘴。 炉火中的红通通的火炭仍然未熄灭。如同鲜红的血块,在我眼前洇染开来。眼前仿佛出现了康儿临死前的模样,原本红润的脸颊变得惨白如纸,天真狡黠的眼睛空洞无神,胸口那一大团暗红的血块,在月光下触目惊心。 我咬紧牙齿,握了握拳头。 分卷阅读74 看着炉中的火炭,突然心中一动。 ——只要毁掉自己的脸,便不会再有人认出我。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想要知道真相,便须得有所牺牲。 我拿起炉边的火钳,搁在炉子上,红炽的炭块烧的正旺。我心里害怕,手有点发抖,却仍然紧握着钳柄,过不多时,那扁头便烧的红了。 我举起铁钳,一咬牙,猛的将它烙在脸上。顿时白烟冒起,焦味四散,脸颊立时被烧的血肉模糊,一阵剧痛蔓延了全身,我拼命咬紧嘴唇才没有惨叫出声,用力扶住桌子,又烙上自己的额头。 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眉毛和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刺鼻之极,我再也抵挡不住痛苦,一下子昏了过去, 如身入地狱,经历万丈烈焰的烧炙。 无论我怎样奔跑,都无法逃脱这火焰的烧炙。 熊熊烈火之中,模模糊糊一个熟悉的身影,升腾的热气在眼前晃动,人影摇曳,轻轻转身,温柔如水的双眼,端正俊朗的脸庞,不知多少次出现在我的梦里。 “师哥!师哥!”我大声喊着,想扑进他的怀里,“救救我!救我!” “你跟我,跟浮剑山庄,都没有半点关系。” 他冷冷的说道,转过了脸。火焰如浪潮一般迅速翻涌而来,滚滚燃起,他如同一缕轻烟一般飘散开,无影无踪。 而我一下子就被烈火吞噬了。 我猛然惊醒过来,只觉得脸上剧痛难当,有如利刃刺骨,浑身都在发热,脑袋昏昏沉沉的。我闭上眼睛,只剩一片无尽的黑暗。 忽然想起,曾经不知有过多少次,自己做着噩梦,口中大喊师哥,大哭大闹的惊醒过来,在另一个人的安慰亲吻下才慢慢平静。 后来他将一个小小的玉佩挂在我的身上,说了一大堆甜言蜜语,哄我不要取下来。我懵懵懂懂的听着,在他的诱惑下同他欢好。自那之后,似乎真的便没再做过噩梦。 那只玉貘早就被我当掉了。 我摸索着爬起来,在桌上摸到火折子点上烛火,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镜子里映出一张称得上恐怖的面容,大片的灰黄或红褐色的皮肉翻开,一边的眉毛没了,一边的烧成一团。 整张脸凹凸不平,血肉模糊,哪里还是过去那个俊俏伶俐,漂亮粉嫩的少年? 连我自己都已经认不出自己了。 我放下镜子,暗自下定决心。 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华其欣了,过去的一切就一笔勾销罢。现在的我必须更加坚强才行。 我爬上床平躺下来,闭起眼睛忍受脸上的疼痛。一直待到天亮,小二来送饭送水,我躲在床帐里,含含糊糊的叫他放在门口就成。 再过得一天,我烧的更厉害,实在撑不住,便哼哼唧唧的叫小二替我抓烫伤药。一连几日连吃饭喝水都难以张口,只能惨兮兮的靠在床上。 总算我年纪轻,虽然不懂治伤,多吃了不少苦头,竟然也硬是挨了下来。 十余日后伤口开始慢慢好转,之后结痂也就不怎么痛了。一张脸凹凹凸凸,一块红,一块黑,满是创伤痕痕,丑陋可怖的程度倒是一点也没减少。 现在这副样子走出门去,已经不会有人再认识我了。 身上的银钱大半都花在了药钱和疗伤之上,算了算手头也不剩多少,是时候离开了。我打点好包裹,背着雾影出门结帐。小二看到我的样子目瞪口呆,他也算是个聪明乖觉的人,想一想便大概猜到了什么,没敢多问一句话,把银两交给掌柜的,便回去收拾房间了。 我雇了一辆马车,一路前往武林盟而去。 武林盟位于太室山顶,与少林遥相对立,素来为中原武林集会议事所在。以往在浮剑山庄的时候,每年都会同师父、师兄弟一起到武林盟去,商议武林中的各项大事,并留作记录。 武林盟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各门各派都会将自家一年来的大事呈报并编录入册。比方说哪年哪月新掌门就任,哪年哪月同魔教作战死伤多少,诸如此类的事情,都记载并存放在武源阁中,只有各派的掌门才能进去参阅。 算起来,众人第一次领教封喉诀是在十二年前的武林大会上,而绝心录却不知道是何时出来的。师父做浮剑山庄的掌门足足做了几十年,每年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事,若要追根溯源,势必得到武林盟的武源阁去。 一路上采买些必备工具和药品,车程并不算很紧,赶的太急我也吃不消。我开始重新修炼《浮剑心法》,每日在车中打坐运气。这门心法是浮剑山庄的入门功夫,所有外功内功的基础,与《绝心录》截然不同,讲究稳扎稳打,循序渐进,所以进境甚慢,光是第一层心法就须修炼一年以上方成。我虽然着急,却也只能一步一步的练下去。 一个月之后,终于到了太室山脚下。太室山共有三十六峰,岩幛苍翠相间,峰壁环向攒耸,恍若芙蓉之姿。武林盟便在第三十六峰之上,西有少室侍立,南有箕山面拱,前有颍水奔流,北望黄河如带。 我在山下的客栈里住了一晚,次日打点了一下行装,戴上斗笠,背着背篓,手里拿着短镐,装成采药的药农,便直奔三十六峰而去。 修炼了一个多月的心法,照旧毫无内力,唯一的进展便是身体轻便了不少,山峰虽然险峻,在手足并用之下也总算攀上。 除了一年一次的集会,太室山平常没什么人来,由附近六个门派的弟子轮流镇守。到得山腰,我便撞上了两个少林弟子。 “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我就站住了,擦了擦汗。 “施主,上面是武林盟要地,不可擅入啊。” “俺不是武林人,”我拍了拍背后的背篓,“俺是来山上采草药的。” 这太室山上树林茂密,植物甚多,自然也出产不少草药,山下的居民多数靠山吃山,不是樵夫便是药农,上山采药是常事,镇守的弟子倒也多半不会阻拦他人生计。只是我脸生,所以才招来盘问。 “过去从未见过施主,不知要采什么草药?” “大叶刺五甲,猫爪刺,鸡子白、百草霜。”熬烧伤药熬了那么久,我一说起来便如数家珍,只是神情一下子悲凉起来:“不瞒二位师父,俺原本确实不是药农,靠种地为生,家境贫寒,上有年迈老母,下有待哺幼子,一家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偏偏老天无眼,一场大火烧了自家茅屋,一家人无钱求医,有好心的郎中开了方子,让俺自到山中采药……“ 我凄恻的说着,一脸痛楚无奈,自己这张脸就是最好的说明。我的运气不差,碰上的是少林弟子。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一听我的悲苦经历,不由得唏嘘连连。 一名弟子走过来,在我手腕上轻轻搭了一下。 “ 分卷阅读75 施主没有内力,确非武林人士。寸脉弱而紧,主中虚心痛;关脉涩而缓,热出肌麻;尺脉虚且沉,脉浮而滑,烦满虚热相持。确是烧伤症状。大叶刺五甲,猫爪刺,鸡子白、百草霜是正解。”那弟子说道,“施主请上山采药去吧。” “多谢两位师父。”我千恩万谢的连连道谢,抓着背篓便向山上走去。 山上一路蜿蜒曲折,到得山巅便是一条陡峭险峻的直路。行至而上,终于看到了以前每年都来过的真武楼。后面就是存放武林大事记的武源阁。 我躲进树丛,眼瞅四下无人,悄悄将背篓放下,翻开上面覆着的一层草药,从里面摸出绳索,窗纸和一把一寸来长的细锯。 我将背篓藏好,绕到武源阁后面。不敢从正门进入,只能从后面攀爬。若是有轻功自然可以一跃而上,不过现在我只能靠绳索攀上雕栏了。 摸到武源阁后窗变,我捅破窗纸,摸到里面陈旧的窗栓,扣着锁。我用细锯一点一点的将窗栓锯断,心里着急,不由哀叹:这种破锁,我以前一连捏碎十个都不成问题…… 好不容易才锯断了那窗栓,我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跳了进去,从里面将窗户关上,又重新蒙上一层窗纸。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我掸了掸身上的灰土,细细的打量起武源阁来。 暗暗的屋内,是十余排顶天立地的木架,上面放满了书册和卷轴之类,地面和木架上有薄薄的积灰。 我随手抓了一本册子,封皮上楷书写着“唐风堡辛未”,翻了翻,尽是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什么新堡主宴请武林同道,什么参拜历任掌门牌位,什么新收弟子若干,姓名年岁加籍贯。 我沿着架子上的纸签一排排的找了过去,总算找到了浮剑山庄一栏,抽出册子,封皮上如出一辙的写着“浮剑山庄辛未”。里面的内容简直比适才的唐风堡还要无聊,不外乎何年何月拜访了某门派,参加了何聚会,算来正是自己十四岁时候的事,浮剑山庄一直都没什么大事发生。 于是便转到后面的书架再找,寻到庚未年的册子,翻开,一页页的记录上有一条:“新收弟子华其欣,两岁,浮剑山外华垣镇弃婴……” 其他也没说什么,便是这短短一句话。再翻翻后面,也没什么重要的大事。看着那一行小字,心中不禁百感交集。我两岁的时候便被捡来了浮剑山庄,从小就把师父当成爹,把苏澈当成哥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般,日子长了,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离开的一天,还渐渐爱上师哥,将他放在心中最深爱最柔软的地方。 第四十四章 书册上也提到了十二年前的武林大会,所描述的情况与本观大师曾经说的相差无几。在看到“止危”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突的跳了一下,心慌意乱的将书合上,一眼也不敢多看,快手快脚的赶紧插了回去。 在书柜间翻来翻去都没有什么大的发现,不由得焦躁起来,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武林大事记”,各门派呈报的大多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事情,真正的隐秘和内情根本不会如实透露。 也许,只能在字里行间的细微之处寻找蛛丝马迹了。偏偏这种细心人的活,我这样粗枝大叶的人一点都不擅长。 我按照年限继续翻找着,翻到苏澈出生的记录,又翻到师父做了浮剑山庄掌门的记录,一路看下去,直看得头昏眼花。然而再往前找,便找不到浮剑山庄的记录了。 我心中奇怪,又找了一遍,仍然找不到浮剑山庄的书册。算起来,那是三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为什么那时候浮剑山庄的记录不见了呢? 绕到更后排的书架,那里的卷轴和册子明显的更加陈旧了,纸页是深黄色,上面还有斑斑锈痕,让人不由得感叹中原武林结盟的时间已经如此之久,连记录都已保存了这么多。这排书架上的册子少了大半,可见三十多年之前,武林门派远不如现在众多。 找不到浮剑山庄,我便随手抽了一本,封皮是“少林戊申”,是少林派的记录。翻开看,里面同样仍是鸡毛蒜皮的武林小事。其中有一页记的是参加武林盟主的宴请,“盟主梅予锋于戊申年九月廿二邀请各大门派共商武林事宜,其师弟苏鸿正,宁舒送拜帖至我派,诚邀我派共同主持……” 我怀疑我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却仍是那几个字:“盟主梅予锋……其师弟苏鸿正,宁舒……”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师父曾经是武林盟主的师弟?可又为何从未听他或旁人提起过? 梅予锋,这个名字如此陌生,也从来没听人说过,让人不禁感叹光阴流逝,世事变迁,若不是这本尘封的旧册,谁还能记得当年风光一时的武林盟主,曾经武功卓绝的英雄豪杰? 而宁舒,这个名字却又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难道说,这两个人都是凑巧重名吗?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更加认真的翻查起来,只要有跟武林集会,盟主等等有关的东西都仔细阅览。 历史越查越前,那个名叫梅予锋的武林盟主曾经所在的门派叫云剑派,两个师弟一个叫苏鸿正,一个叫宁舒,武功虽然不及梅予锋,但也甚是高强。 梅予锋甚是年轻有为,二十出头的时候便武霸天下,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并且似乎不管做什么事,身边都有这两个师弟在场。 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梅予锋同前任武林盟主的女儿成了亲,更加巩固了他在江湖上的地位。 二十六岁时,梅予锋继任了武林盟主。一年两年过去,然后突然,梅予锋死了,原因是“恶疾暴毙。” 从那以后,再也找不到“云剑派”这个门派的任何记录,苏鸿正和宁舒也不知去向,没有在任何一本册子里被提及。 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已经渐渐接近傍晚,我翻查了一整天,再也寻不到什么可加利用的线索了。不过,就光是得知师父或许曾与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是师兄弟这件事,这一趟就算是没白来。 天快要黑了,该找的东西都找的差不多了,我也估摸着该走了。正在将一堆册子抱回架上,突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咔的一声,门锁被打开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立刻缩紧书架与墙壁间的角落里,有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长长的黑影投在地面,手里拿着扫帚和灰掸,似乎是来清理武源阁的少林弟子。 所幸阁内空间甚大,又满满当当的放了这么多书架,两个人一时倒也看不见我,走到过道最内的书架边,打扫起来。 “唉,隔几日便要打扫一次,这阁子里的书册,几年都不会有人来看。” “要是不打扫的话,这里不知该脏破成什么样子了。不过说的也是,没 分卷阅读76 人来看也是正常,记来记去不是盟主的日程安排,就是掌门的活动去向,真正的大事密事也不会记在上面……” 我缩在墙角里,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心里连珠价的叫苦。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他们隔几日才要打扫武源阁,而我偏偏就撞上他们打扫的日子。 “这么些年了,有几个人来这里看过啊?” “没几个。倒是我们师祖来过好几次,浮剑山庄以前的苏盟主来过一次,连门的掌门来过一次,还有谁? 两人一个用灰掸掸落书架上的浮尘,一个用扫帚打扫地面。我抱膝蜷缩着,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乱如麻,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现在这样又如何逃得出去? “不记得了,打扫干净些。师父吩咐了,说苏盟主可能还会来……” “什、什么?”另一个弟子倒退一步,“你别吓我!” “是现在的苏盟主,不是过去那个。” “不早说,”那弟子长吐了一口气,“苏盟主要来?” “不知道呢。师父说,苏盟主上次见方丈师祖的时候,问过武源阁里的情况……” 我屏住呼吸,汗越出越多,隔着书册与架子的缝隙能看到两双灰色的僧鞋,一步步向前挪动。 “原来是这样……咦,师哥,这书好像被人动过了?灰尘少了一层!” “什么?我来看看……呀!” “难道这里有人来过?” 两人紧张起来,弯下身仔细查看册。我比他们更加紧张,几乎都在发抖了。怎么办?要是以前,就直接冲出去了,他们轻功肯定不及我,可是现在,现在…… “哟,这是什么?” “我看看,好像是……馒头屑?都干了……” 我简直要懊悔想敲死自己。衣服里揣了干粮进来吃,原本就没打算清理现场,现在即将被抓个正着,这该怎么解释我采药采进了武源阁呢? 两个人悉悉索索的看了半天,其中一人疑惑道:“莫不是有老鼠?啃的这么散。” “有点像,你看,这书角上都啃掉一块……” “真的是老鼠,吓我一跳……” 两人似乎都没意识到作案者现在仍在现场,只是四下翻着书册。 我抓着自己的衣角,只觉得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悟端,悟明,你们在这里?快点回去!”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武源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风风火火进来一个僧人,高声说道,“方丈师祖召集全寺弟子,有重要的事要说!……哟,你们怎么在翻书,这不是只有掌门才能看的吗?你们私下里偷看?” 两人一起转身:“我们没偷看,只是这里面似乎有老鼠……” “别管这些小事了,快点回去,是重要的大事!” “什么事情?” “还没说我又怎么知道?似乎是跟魔教容止危有关……” “别是苏盟主想攻打魔教吧?” “盟主似乎有那个意思,但也不一定,走吧!” 三个人走出武源阁,关上门,外面传来喀嚓的锁门声。 我的运气似乎还不算太糟,在接二连三的倒霉之后,终于否极泰来了。缩在墙角居然都没被发现,这是我时来运转的好兆头。 我不敢立刻就出去,仍然一动不动的蜷缩在墙角,过了一顿饭功夫,这才偷偷摸摸的站起身来,浑身都快僵硬了,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自是听不出什么动静。 我轻手轻脚的将窗户打开,跳了出去,再依样关好。 天色已经擦黑,密林中更是一丝光亮也无,连月亮都被云雾遮掩住了,武源阁在黑暗中只剩下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我摸黑溜进林子,找到自己先前藏好的背篓,随手抓了几把野草,连泥带土的扔了进去,背在背上,脚底抹油的溜了。 一路狂奔回客栈,弄出了一身大汗淋漓。我随便吃了点青菜面条,便独自一人回了屋里。 原本去武源阁只是想去查《绝心录》的出处,正经的东西没查到,却有了这样一个让我意外的发现——想来武林中名叫苏鸿正,武艺高强年龄又差不多的人数来数去也就只有师父一个了,而师父竟然与曾经的武林盟主是师兄弟,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而宁舒,宁舒又是谁呢?我皱起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这个名字实在熟悉,我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那么,是哪里呢? 《封喉诀》和《绝心录》,也许一切都不是我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个中一定别有隐情,江湖中的老一辈不会说,新一代不知道,所有的故事便这么渐渐湮灭在久远的时间里了。 看来,要了解事情的真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至少……得去一趟浮剑山庄。 想到浮剑山庄,我忍不住踌躇起来。 那是我最熟悉的地方,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光阴,是我最眷恋的所在。 那里还有我最眷恋的,一心一意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浮剑山庄应该已经成了真正的武林盟。苏澈成了高高在上的武林盟主。 而偏偏,这个武林容不下我。 我黯然神伤的看着空空荡荡的桌几,苏澈当时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又是绝望,又是痛心的对我说:“华其欣,你好自为之……” 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师哥呢。 我抓了抓头——自己的脸已经毁了,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反正他也不会再认识我了,我只要能混进浮剑山庄,偷偷在里面找点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这样想着,心里多少算是有了点安慰。瞥了一眼镜子,镜中是一张奇丑扭曲的脸,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如昔,不知为什么,却显得说不出的忧伤。 只要一想到要去浮剑山庄,我便坐立不安,踌躇不决,于是便在客栈中又盘桓了几日。抱着雾影剑,心里又是发酸又是发痒——其实自己去了浮剑山庄,不溜去偷偷去看他肯定不可能。 我知道我管不住自己,可是,其实,我只要远远的看看他就好了。 待到动身时,已是七日之后。我雇了一辆马车前往浮剑山。身上的银两原本所剩不多,得省着点花,于是雇的车辆既窄且破,挂在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身上。那马夫用鞭子连连用力催打,老马拖着蹄子奋力往前,却仍然是慢。 我走上前去,拍了拍那匹老马,长长的鬃毛下面骨头有点硌手:“兄弟,走不动就慢点走,我也不着急。” 那马儿甚是聪明,转过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鼻子里喷了几口气,像是在回应一般。 我转头便将马夫的鞭子抓了过来:“这鞭子不错,借我玩玩。” 那马夫见我一脸凹凹凸凸的烧伤,面容扭曲丑怪,倒也有些害怕,虽然我身上没什么钱,却也不敢惹我,连连应声。没了鞭子,只得拍了 分卷阅读77 拍马屁股,赶着它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去。 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石板路上略有点颠簸,车里的木凳又硬又窄,坐着难受之极,便头晕起来,不由得忆起往日曾经同苏澈一起出行的日子。他知道我怕颠会头晕,总是将我抱在怀里,让我枕着他的肩膀入睡。靠在他的身边,触到他暖暖的鼻息,我又哪里睡得着?说不头晕是假的,但只要有他陪着,再头晕也会兴奋的精神抖擞,恨不得长路漫漫,永远走不到尽头。 第四十五章 好容易走到晚上,不过才行了一百多里。我投了一间客栈,将马拴进马厩,那马已经累的不行了。马夫随便扔了几把草料进食槽,马儿便立刻迫不及待的伸口过去吃了起来。 如此这般的行了二三日,途中倒也一路无事。到得第四日早晨出发的时候,那马一连几日都没吃饱,倔起来就不肯走了。马夫暴跳大怒,顺手抄起树枝便打。 看着它一副委屈悲苦的样子,我心中不禁升起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走上去问道:“这马你肯卖么?” “卖?这马有人要么?十两银子都不值……” “我要我要。”我拍了拍它的脖子,“说好了,十两银子。” “你要?”那马夫一听,立刻改口,“这马卖了我还怎么回去?光剩个车,咋处理?还有盘缠,还有运费……十两银子我亏大了。” 我皱了皱眉:“那你要多少?贵了我可买不起了。” 马夫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下,一脸狠下心来敲一笔的表情:“四十两银子!” 我也懒得还价,摸出银票给了他,牵着马便走了。 那马儿倒也乖巧,刚才死活不肯挪步,被我一牵便乖乖的跟着走了。我带它到集市上,先买来草料让它吃了个够,然后将它拴在马厩里休息。自己也晃悠了一整天。 次日便骑着它继续赶路。马儿少了负担,明显轻松了不少,撒开蹄子跑的其实一点也不慢,一天下来竟赶了好几百里。 算了算日子,不过几日便可到浮剑山庄了。离他每近一点,心里便多慌乱了一分。 远道迢递,旧时芳草,陇水潺湲,绮陌蝉吟。我跃下马来,牵着它慢慢向前走。 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 我又回到这里了,一时间竟有点不敢相信。 我离开多久了呢?一年,两年,三年……心里默默的数着,原来不过这么些年而已,却长的似乎隔了一辈子。 昔日三个少年无忧无虑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还是个孩子的尹康屁颠颠的跟在我的身后,而我则是悄悄凝视着师哥修长挺拔的背影。 一切都好像渐渐远去了。 原本幽静蜿蜒的小径被开成了宽阔笔直的青石板路,想来是为了便于豪奢车辇通过。迎风招展的山庄旗帜变成了一人多高的石碑,光滑如玉的平面上镶嵌着“浮剑山庄”四个金色的大字。门口两头巨大的石狮,扬首挺胸,气宇轩昂。大门也重新修过,更显得气派十足。 一溜排的人整整齐齐的守卫在门口,看样子并不像浮剑山庄的弟子。那也难怪,苏澈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了,浮剑山庄中多是他的手下,并不局限于我派弟子。 我牵着马走过去,立刻有人上前来问:“阁下是谁?来浮剑山庄有何贵干?” 我作了个揖,恭恭敬敬的答道:“在下云南哀牢山石门峡、伏虎拳派大弟子苏欣,听闻中原武林新盟主即任,特带薄礼前来恭贺。这是拜帖。”一边说一边将马背上的箱子卸下,里面都是沿途买来的粗劣玉器珠宝。 那弟子皱了皱眉头,打量了我一下,看样子没想到如此偏远地区,连名都没听说过的小门派居然也会过来贺喜。见我脸上伤痕斑驳,扭曲可怖,不由多看了几眼。只是江湖众豪杰过的都是刀口舐血的日子,谁没受过一点伤,中过几次刀?脸上有疤带伤那是毫不稀罕,毁容毁成我这样的倒恐怕没几个,但武林中人也见怪不怪,不以为意。 我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鄙派虽然僻处南疆,却是素来仰慕武林正道,忠心耿耿跟随盟主,这次特地前来拜贺,只盼能见着盟主金面。”便说便往那弟子手里塞一块银子。 那弟子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盟主日理万机,事务繁忙,要见盟主的人甚多,得由上头统一安排。” 我连连点头:“是,是,在下大老远的来了,不怕再多等几天。” 那弟子颇为礼貌:“这样吧,我先安排阁下在浮剑山庄内的客房住下,休息几日。贺礼和拜帖我会呈送上去,盟主有时间自会召见你的。若是盟主无暇召见,还请见谅。” 我千恩万谢了一番,心里明白越是这样说,便越说明见不到苏澈。当即便由那弟子领着,走进了山庄。 山庄里面倒还是旧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动,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了。我看着周围的景象,恨不得停下来不走了。 当晚我便在后山的客房安顿下来,系好马,自己留在屋内。到得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出门打探周围的情况。 我对浮剑山庄可谓熟的不能再熟,只是这里的戒备比过去森严了数倍,自己又没武功,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不可贸然行动。 议事的重要场所,应该还在浮剑堂。而苏澈所居之处,应该还是以前的院落。 要想弄清楚《绝心录》的来历和师父的秘密,最好是能去师父的卧房查找线索。我知道魔教的人曾去过那里,翻出了不少东西。只是他们不如我熟悉情况,或许我能查找出更多的东西,也未可知。只是不知道师父去世后那里有没有被修缮改动过。 我一边想着,一边悄悄潜入山庄东侧。夜深人静,月光下师父的寝室一如往昔。曾经自己偷偷摸摸的夜里找苏澈,便总是在这里被师父撞个正着,批评训斥一番,喝令我立刻回房乖乖睡觉。 从那以后,自己便动起了歪念,想方设法把苏澈弄进潜心阁,晚上便明目张胆的赖在他的身边。 往事悠悠,历历如昨。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正待推门而入,却在屋后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想也不想,立刻跑到屋前的假山边,钻进假山山洞里,洞外长草遮掩,位置隐蔽,即使是白天也不易被发现,以前师兄三人一起玩捉迷藏,我便常常藏在里面。 摇摇晃晃的灯笼慢慢过来,原来是两个巡夜的弟子。我暗暗记下他们巡夜的时间,只听其中一人说道:“你听说了没,远在云南的小门派都来向我们盟主示好,连门派名咱都没听说过,盟主当真厉害。” “盟主声威威震江湖,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但前来拜贺, 分卷阅读78 还带了一大堆贺礼呢,盟主也多半不会召见,唉,他压根就没召见过几个人。” “什么贺礼?难道是送给盟主大婚的贺礼?” “盟主什么时候要大婚了?你别胡说八道。那小门派僻处南疆,消息传的慢,八成是刚刚才听说盟主即位的消息,送的是即位贺礼。” “我哪里胡说八道了,咱们盟主年少英俊,行止端方,处世稳重,老一辈的武林前辈个个都赞不绝口的,只要是有姑娘的人家,哪个不想高攀这门亲事?上次召集议事之后,多少人都琢磨着牵线做媒,但凡自家女儿长的能见人的,都带出来要见盟主一面,这你难道不知道?” “不过我瞧盟主也没有要大婚的意思,一个都不肯见,盟主说了,他爹去世了,要守孝三年,不会成亲。你说他是怎么想的?” “这我又如何知道,盟主多半是刚刚继任,还不想多谈儿女私情。只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盟主迟早也要过这一道关,不大婚也可以先纳妾,就是不知哪家的姑娘能攀上……”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就算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只要盟主喜欢,人家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两个人说着,渐行渐远,留下我一个人颓然蜷坐在假山洞里。 我垂下头来,抱着膝盖——小时候也想过师哥若是成了亲我该怎么办,那时总觉得还早的很,总以为自己在师哥面前可以待很久。再说成了亲又算什么?老婆怎么能跟十几年来一起长大的师弟比。 现在才明白自己当初的幼稚。时间如白驹过隙,原来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师哥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了。 我揉了揉鼻子,巡夜的弟子已经走远了,外庭四下无人,只余一片空茫月色。 我从山洞中悄悄钻出,摸到师父的房门前,门已经在外面拴住了。摸一摸,锁还跟以前一样。我驾轻就熟的就地捡了一根小树枝,将尖梢扭弯了往锁眼里顶了顶,捣弄了几下,锁就开了。 ——小孩子对长辈的房间总有着莫名的好奇心,小时候自己便常常同尹康照此方法溜进师父房间玩耍,虽然师父的房间里其实一点也不好玩,但两个孩童却总是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 我走进屋内,挂好锁头,轻轻带上房门。 师父房内的格局还跟以前一样,东西双楹上是草书刻就的楹联: 苍剑在手,风波万里扬正气 浩海于怀,坦荡江湖传佳音 月光洒落进屋内,西首是一排书架,往里则是壁橱木格。东首是雕花书桌和红木靠椅,以往书桌上都摆满了笔墨纸砚,现在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师父跟我完全不一样,他文武全才,书法丹青无不通晓。苏澈也同样如此,不像我只是粗人一个。 内室则是卧房,师父生性简朴,卧房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一桌一几,一床一台,墙上本来挂着一柄他平常用的长剑,现在也没有了。 我在屋内小心翼翼的翻找着,天色太黑看不清楚,又不敢点蜡烛,只得一件件的摸过,无一不是打小就熟悉的各样器皿用具,本则一摞一摞的抱到窗口借着月光翻阅,却也不见任何异处,别说是《绝心录》,就连最简单的练功图谱到找不出来一本,想来多半整理遗物的时候都被拿走了,不禁感到大失所望。 将书本放回架子的时候,突然摸到架子最里层有一块小小的凸起,我抓在手里想拿起来,居然拉不动,仔细一摸,后面还系了一根绳子,缠在书架的木楔上。这个位置甚是隐蔽,若不是夜晚潜入,看不见东西只能靠手摸的话,断然发现不了。我心中一喜,看来是要有什么发现了。 当即小心翼翼的解开绳子,将那一小块东西拉了出来,只觉得握在手里光洁油润,拿到月光下照了一照—— 咦!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对着窗户又照了照。 没看错,拿在手里的,是我在血尘山下小镇上当掉的那只玉貘。 象鼻犀目,牛尾虎足,雕工精美,翠绿温润,我怔怔的凝视着,不由得呆住了,月光下的小貘栩栩如生,神态宛然,一双圆圆的眼睛仿佛正看着人一般。 一下子又恍似回到当日,他将玉貘系在我的脖颈上,甜蜜的吻就像没有止境一般,绵密交缠。他用手轻抚我的脖子上的伤疤,在我耳边低声问:“挂上这个,这里会不会疼?” “不疼。” “那就好。”他柔声说,声音听上去显得很高兴,在我的脸颊上亲了亲,“要是疼,我帮你系在手腕上。” 我甩了甩头,努力将这些回忆抹去。我明明已经将玉貘当掉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是被师哥买回来的?那又怎么可能?! 再仔细的翻来转去看着它,想了一阵子,心下渐渐清楚起来:这只玉貘显然在这书架内层藏了许多年了,肯定不是我当掉的那只,而是跟它一模一样的另一只。 只是为什么师父这里也会有这样的玉貘?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么看来,师父不仅曾是武林盟主的师弟,而且跟魔教竟然也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公告 在说话之前,先对大家说:感谢看文的所有亲,感谢留言的所有亲,感谢打分的所有亲,感谢长评的所有亲……我爱你们,谢谢你们陪我走了这么长的路,某陌无以为报,更况且写文经验尚浅,速度又慢,让大家看文看的急,等文等的苦,真的很惭愧。 某陌诚心诚意的向大家鞠躬致歉:这篇文过一天就会v了。我相信大多数亲都没有看v文的习惯(包括我自己在内),所以我明白,一旦v文,就是到了跟大家说再见的时候了。 心中有万般不舍……陌陌对不住大家。 以前写过长评的大大们,我会送积分给你们的,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陌陌对不住你们。以后写评的,同样会送。 天涯何处无芳草,看你会找不会找。不v好文多的是,何必非要跟我跑?看文的亲们多多发掘,更好又不v的文文或许就在显眼或角落的位置里等着你们。 这篇公告是我预留的空间,不会v,我将来会把番外和结局都写在这一章里,大家都可以看到。 要是连公告都倒v了,我会把番外和结局补写在倒v的前一章,反正就是能看到的地方,大家可以放心。 v了之后,看文的人自然就少了。只要有一个人看v文,我都会认认真真的把文文写完,对它负责到底。 众位亲们,我爱你们,带着其欣,小澈和容容与大家告别。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了! 短暂的分别之后,希望下篇文我们能再见面,希望那时候我能有更好的、不v的东西奉献给你们。 鞠躬, 分卷阅读79 道歉!! 第四十六章 我顺手便将玉貘揣进怀里,趁着黑夜重新回到自己的客房中。点亮了蜡烛,在灯下细细查看,我当掉的那只玉貘尾端颜色较绿,这一只则是头部颜色较绿,两只确实是有所不同的。 虽然不能算是什么有用的发现,但总算也是多了一条线索。这背后的关联,我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了。干脆熄灯,上床睡觉。 烛火熄灭了,一片黑暗之中,刚才听到的两个弟子说的话却仍然不断萦绕在耳边。 “盟主的年龄也差不多快要大婚啦……” “只要盟主喜欢,有谁会不愿意?” 每一句话都像细细的小针扎在心里,让我隐隐作痛。 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机会。 我是一个男人,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丧德背伦、下贱无耻的。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在对情爱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了解的年纪,我便爱上了他。 一爱就是那么多年。 直到绝望,直到心如死灰,心里还是放不下他。 可是师哥不会。他比我理智,比我识大体,懂分寸。他能控制得住自己。 他原本就不会离经叛道,不会爱上男人,他一直都规规矩矩,是所有弟子的模范。 他是好儿子,好师哥,将来他也会和一个好人家的姑娘成亲,成为一个好夫君,好父亲。 他本就不会像我一样,更不会爱上我。 何况我现在声名狼藉,丑陋不堪。 我抹了抹眼睛,坐起身来,重新点亮了蜡烛,怔怔的发呆。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就这么抱着被子一直坐到天亮。 到得次日便有弟子过来传话:“阁下的拜帖跟贺礼盟主都收下了,盟主向阁下跟贵门派问好。盟主事务繁忙,抽不出身,还请阁下谅解。不过盟主说了,既是武林同道,就须同气连枝,患难与共,阁下的门派虽然地处偏远,交流不便,但若有什么困难,只管跟盟主说,一定会一力支持……” 我连连说道:“在下只是无名小辈,怎么敢浪费盟主的时间,只是表达一下对盟主的敬意罢了,盟主没空见我很正常的……” 那弟子说道:“阁下大老远的来一趟也不容易,盟主说了,叫阁下不妨在浮剑山庄小住几日,在周边城镇好好游玩游玩。” 我明白苏澈向来都是这样温厚体贴,即便是做了盟主,对这种远在南疆,压根没听说过的小门派,他也同样会照顾周到。 我作揖道:“多谢盟主了,我的马一路过来快累趴下了,让它歇上几日我便会回去。” 一边说,一边去后院的马厩里看马。这马儿跟了我那么些日子,竟是没那么瘦了,肌肉匀称,鬃毛油亮,看上去甚是精神。 我多倒了些草料进食槽,拍了拍它的脖子,马儿立刻亲热的靠过来蹭了蹭我的手臂,埋头吃了起来。 我在浮剑山庄内悄悄闲逛了了一圈,白天山庄内弟子甚多,也没什么东西可查的。我只是避开众人,小心翼翼的在庄内散步。 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哪里舍得真那么快就走。 那些熟悉的院落,久违的竹林,处处都承载着年少的美好回忆。 眼前浮现出往昔的场景。 “师哥!师哥!”粉嫩的少年追在另一个少年背后,大声喊道,“师哥,你生我气啦?你就相信我一次啦,那混蛋是自己摔的,我根本没揍他……” “他自己摔的?自己能摔成那样?鼻子都摔歪了?”前面怒气冲冲的少年回过头来,“其欣,你为什么就老是要这样闯祸还不承认呢?跟庄外的孩子玩的好好的,就又打起架来,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一点?还总是撒谎,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后面的少年眨着亮闪闪的大眼睛,眼圈渐渐红了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连你都不护着我!连你都骂我?呜呜……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他们先骂我,说我是没爹没娘,捡回来的野种,他们嘴这么贱我凭啥就不能教训他们一下?连你都怪我!你是不是也准备不要我了?呜呜……” 前面的少年愣了一下,立刻走了回来。 “其欣,不要哭了,”一边说,一边笨拙的用衣袖为他擦眼泪,“不哭了啊,是师哥不好,师哥没带好你……” 少年见师兄口气软下来,却变本加厉,哭的更厉害了:“我不要你管我!既然你都不帮着我,还怪我打架,那就干脆别理我好了!我被人欺负死了都不要你管,你不是要走吗,你走好了!呜呜呜!” 嘴上说着不要管,却一把扯过他的衣袖,擦了擦一脸的鼻涕。 “其欣,都怪师哥,不要生气了,”这下道歉的人反过来了,他挨着少年坐下,柔声哄着,“其欣别哭了啊,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哭成这样像什么,来,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不要你看!走开!”少年凶巴巴的推了他一把,埋下头继续委屈。 “其欣,让师哥看看,疼的厉害吗?”他只是温柔的笑了笑,便伸手揽住了少年的身体,靠近了过来,将少年抱进怀里,“以后不要打架了,别人说的难听怕什么,别理他们。师哥怎么会不要其欣,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的。” 少年突然止住了哭,脸一下子就红了。 过了半天才揉了揉通红的小鼻子,卷起裤腿:“你看,我的腿都拉破了。” “疼不疼?”做师哥的低下头来,小心的吹了吹。 “当然疼了,路都走不动了,你刚才还走的那么快不肯等我!”少年赌气道。 “那……回山庄还有好长的路呢,我背你吧!”师哥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其欣,上来。” 少年伏在师兄的背上。师兄勾住他的双腿,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他的肩膀并不宽阔,却很坚实,抱住他的脖颈,便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趴在他的身上,便觉得自己有了依靠。 我站在竹林中,摸了摸新长出的小竹子。当年,就是在这里吧? 往事一幕幕的浮现,可惜未来早已注定。 到了晚上,回到客房里,仍然再度尝到了难以入眠的滋味。翻来覆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刻骨铭心的两个字,越来越清晰。 苏澈。 我跳下床,披上衣服,窗外月色中天。 庭院里一地月华散落,夜空中一片星辰璀璨。 我背上雾影剑,悄悄来到苏澈的庭院之外。 两个守夜的弟子正站在门外,我躲在远处的树后,一时不敢接近。 第四十七章 我踌躇的望着树荫掩映下的院墙,苏澈便在那里面。 月亮已经渐渐升至中天了。我偷偷瞄着那两个弟子,心里又是犹豫又是慌乱。 我想起苏澈的后院墙上有 分卷阅读80 一个缺口,小时候自己常常从那里翻墙头进去找他。绕过石板路,兜了一个大圈子,我悄悄来到苏澈的后院墙外。果然不出所料,这里倒没有人守夜。 我鼓起勇气,一用力便爬上墙头——虽说没了武功,倒是有幼时翻墙的丰富经验,丝毫不费力气的就进去了。 我轻手轻脚的落在地上,走进熟悉的后院。走过那陈旧的回廊,便来到了苏澈的窗下。 屋里点着蜡烛,薄薄的窗纸透出淡淡微光,里面的人显然还没睡下。 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弄出一星半点的响声——苏澈现在是越睡越晚了,以前他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窗纸上朦胧映出一个熟悉的影子,他支着手肘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像是在默默的想着什么。 光是看着窗纸上的影子,我便忍不住想落泪的感觉。 我凝视着窗影。烛光微微跳跃,影子便也跟着摇颤,整个人像是着了魔一样,伸出手,轻轻抚摸窗纸上映出的脸庞。 “谁?”屋里的人站起身来,沉声问道。 我缩回手,低声说道:“师哥,是我,其欣。” 屋里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我有点紧张的看着窗纸上僵立的黑影,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仍是下意识的拉下头发,遮住自己的脸。 “其欣……”他低低重复了一句,慢慢走到窗前,“你来做什么?” “师哥,你还会相信我吗?如果我说,我并没有同魔教勾结,与容止危在一起并非自愿,我还是想回浮剑山庄,你会相信我吗?” 他久久没有回答。 窗内窗外一片静默。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仅隔着一层窗纸的他,紧抿双唇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亲眼看见的,你又要我如何相信你?” 我垂下头,手抓窗棂:“我知道,师哥,在真相大白之前,你是不会相信我的。” “没错,”他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目的,可是如果你是站在魔教的一边,为了刺探中原武林的消息,为了加害武林中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你。” “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想知道康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康儿是容止危杀的!” “不!不是容止危杀的。”我说,“康儿的死别有隐情,也许是有什么阴谋,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我要查个清楚。” 屋内的人又默然了,隔了好久才低低的说:“你心里放不下他,千方百计,只是想为他洗脱罪名。” “我没有……”我咬了一下嘴唇,“师哥,我不求你相信我。我只盼望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 “我不是不愿相信你。”他的声音有点颤抖的轻声说,“若是以前,我再信你一次又有何妨……现在我是武林盟主,我要为中原武林负起责任。那么多门派那么多弟子的生死存亡都握在我的手中,我怎能为了一己私情,轻易相信你的话?何况在血尘山顶,我亲眼看见……看见你和他……”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了下去:“其欣,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去血尘山,天重门的总部找你吗?” 我默默的抓住了窗棱,听他说下去。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常常想到过去——你和康儿都在我身边,我们三个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好,你虽然顽皮了些,可从来都很听我的话,总是护着我,从小咱们就都在一块儿,我一直都以为我很了解你……” 他顿了顿,用很低的声音说道:“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我一直都记着,从来没忘记过。我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可你为什么会对我有那样的心思?那时候我就在想,你心里的大多数事情,我也许都不明白。” 我在窗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低头听着,心里一阵发酸。 “谁知道,发生了后来的那么多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我动摇过很多次,可每次你都让我失望。爹过世了以后,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康儿是早就不在了,你流落在外。我想了很久……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不管你犯过什么样的错,不管你做过什么,你都是我师弟,我不能看着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泥潭深陷。魔教素来为武林正道所不齿,你同他们同流合污又如何会有好结果?无论如何,我都还是想把你带回来。我不敢跟任何人说我的打算,只能一个人偷偷到血尘山找你,可是我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哑,还带着哽咽,连话音都有微微的变调。 “我原本以为你对我至少还说过一句真话,只是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你。可是到那时候才发现是我太过天真轻信了。其欣,是不是只要是男人你就都会喜欢?为了这种龌龊的事情,甚至不惜背叛师门?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哥吗?你总是说我不相信你,那么我又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看着你跟男人在一起厮混也无动于衷,任由你一次次的欺骗我也安之若素吗?” “我知道,师哥。也许我以前常常撒谎,但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是真心的,完全没有骗你。”我靠着窗口,心里一阵说不出的疼,解释的话脱口而出,“你看见的那些,我跟他在一起,那时候是因为我神智不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以为我是跟你在一起。” 里面又是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拉住了窗栊,轻轻的吱呀一声,打开了窗子。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竟是一下子僵硬在外,被他握住手腕,只是顺手一带便抓住了腰,我只觉得自己身体一轻,就被拉进了屋子。 我惊慌的大叫一声,下意识的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他被我吓了一跳,靠过来抓住我的手腕:“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想进来,也不想见你!”我用力转过身,“我必须走了!” 他愣了愣,低下头来。 “对不起,其欣……我不能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可是……再让我看看你吧。” “不、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别过脸,想甩开他的手,“反正你也不相信我,我们还是不必见面的好。” 感觉到他握住我手臂的手在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他说:“好,我相信你。”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一用力,便拉下了我的手腕,也就在那一刻,他猛然向后倒退了一步,脸色惨白,直直的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笑了一下,但这笑容在我扭曲的脸上只怕比哭还难看:“我跟以前不一样啦,你没见过比我更丑的人了吧。” “你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苏澈用力 分卷阅读81 抓住我的肩膀,“是他干的?是他这样对你的吗?” “不是,”我摇头,“是我自己做的。” 苏澈眼中露出了一丝不解。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触到我脸上那些令人恐惧的伤疤。 “为什么要这样?”他颤声问,“疼吗?” “不疼。”我故意轻松的说道,转过身体不愿让他再看,“我说过,我要查清事情的真相。江湖容不下我,我只能毁掉自己的脸。” 苏澈微一用力,便将我紧抱进怀里。 “其欣。”他叫我的名字。我嗯了一声。 “其欣。”他又低声唤道。 “师哥,怎么了?” “其欣,是他干的,或者是他逼你这么做的,对不对?”他的声音很低,夹杂着控制不住低泣,“其欣,回来吧,就呆在我这里,哪里也不要去,让我好好照顾你。等到风头过去了,我想办法跟大家解释,以前你做的事情都是误会,好不好?你答应我,不要再去见他,不要再背叛浮剑山庄,好不好?” 我身体微微发颤,感觉到他有力的双臂和急促的呼吸,鼻子一酸,紧紧的靠在他身上。 “我什么都答应你。”我擦了擦眼睛,“我跟他没有关系,也从来都没有背叛浮剑山庄。可是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一定要查清楚整件事情才会回来,不然我一辈子都不安生。” 苏澈只是紧抱着我,握住我的手:“……我狠不下这个心,我不能让你走,你要查什么,我帮你查。”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眼圈红了起来,心里却不再那么痛了。 “只要你愿意回来,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其欣,我知道你还是肯听师哥的话的,我是为了你好,我会找中原最好的大夫替你把脸治好……” 虽然明知道就算是再好的神医,也未必能治好我的脸,我却还是忍不住感动,伸出手抱住他“师哥,我会回来的,待我查清真相,永远都跟在你身边,不离开你一步,永远、永远跟你在一起好不好?” 苏澈低下头,只是抚摸我的头发。 隔了很久,他低声说道:“傻孩子,我们都是男人,说什么永远都在一起的话。爹爹不在了,我是长兄,更应该好好的教你。容止危是为了利用你对付我,才会那样引诱你。你年纪还小,才会被人骗。男人和男人又怎么能在一起?那是不合礼法,有违伦理,不容于世的,你现在还不懂事,将来长大就明白了。我们是师兄弟,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但不是你想的那样。等再过几年你长大了,便会想要成亲,想要离开我了。” 我被握住的手有点发凉,他的绸衫贴在脸上也是冰冷一片。心脏像是沉了下去,疼痛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知道苏澈不会明白。 我抹了一把脸,狠狠心,轻轻推开他:“师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不会再跟男人在一起了。现在我必须走了。” 苏澈仍然握着我的手,恳切的说道:“其欣,你就留在这里让我照顾你,你要查什么,我来帮你查。” “我现在不能留在你身边。”我摇了摇头,苦涩的说,“你刚刚继任武林盟主,而我是同魔教勾结的叛门逆徒,众人唾弃的武林败类,不但这样,还是个喜欢男人的娈童。我留下来,只会给你带来非议和流言。若是你被我所误,对不起师父,也对不起康儿。” “其欣,”他咬了咬牙,“我行得正,站得直,并不怕别人说我什么。” 我凝视着苏澈,他比先前消瘦了许多,一双眼睛仍是清澈温柔,仿佛不经沾染的黑曜石一般,高挺的鼻子下面是端正的嘴唇,因为消瘦,连下巴都比以前尖了。 既然这么爱他,又如何可以再连累他。 虽然很想留在他的身边。 就算知道不会得到他的回应,就算知道他永远都只把我当作师弟,我也想留在他的身边。 只要能每天看见他就好了。只要能像过去一样就好了。 我解下背上的包裹,那是我一路上都仔细保护的、最宝贵的东西——雾影。 雾影剑代表无上的内功心法,必须有极高的内力方可使用。 苏澈原本就不擅长剑法,却拥有着足以睥睨天下的强大内力。 我双手握着雾影,就算是隔着粗布料子,也能感觉到它冷冽如寒冰般的气息。 这是魔教无上的至宝,所向披靡的利刃。 “师哥,我必须走了,希望你能好好保重自己。”我说,“魔教与正道的纷争不断,盟主要承担很多重任,也要面对更多的凶险,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这把剑是我从血尘山顶带下来的,魔教两大至宝之一。虽然它无锋无刃,平常看上去毫无杀伤力,可是是要将内力传到剑上,它就会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器,将内功的威力成倍的发挥。”我说,“师哥,这把剑给你用再适合不过了,送给你。有了它,你便可以一力对抗魔教。” 苏澈的脸上有一丝犹豫和怀疑,最终还是将雾影接了下来。 他仍是不能完全相信我。 我抹了抹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小二,过来。” “好嘞,客倌,想吃点儿什么?” “你们这里有什么拿手的招牌菜?” “酱爆牛肉,凤炖牡丹,七星鱼丸,色香味俱全,除了咱们店大厨谁都做不出来!只要是吃过的人都说好……喏,客倌,这是菜谱。” 我接过册子瞄了一眼价钱,沉着的开口:“青菜豆腐汤加三碗白饭。” “……” 小二委屈又郁闷的看了我一眼,默默的跑开了。 出了浮剑山庄之后,我便一路策马而行,省却了不少脚力,只是到底该去哪里,心下着实茫然彷徨。 掏出行囊里的玉貘看了看,我皱起眉头——在武林盟发现师父曾经是武林盟主的师弟时,我便已经很吃惊了,也想过在浮剑山庄或许会找到些什么,却万万没料到竟会是这样一个,与魔教一模一样的玉貘。 几件事情串联起来一想,脑中便有了模模糊糊的猜测。 那天晚上我没有同苏澈说,我之所以不愿让他帮我查,是因为我怀疑的正是师父。 容止危曾经说过,尹康并非由他所杀。而就我亲眼所见,尹康的伤处也确是与众不同。 若是容止危出手,无人可抵,情急之下,师父无暇顾及弟子,只能带着亲生独子撤离,这还情有可原。可若是别人对尹康下手,师父却置之不理,任其身处险地,重伤而死,那就很说不过去了。 而关于武功,我也开始怀疑。我以前一直认为师父已将《绝心录》修炼成功,这才传授给我。然而在武林大会的前夕,师父因练功走火受伤,自己按照他说的方法为 分卷阅读82 他治疗,晕倒复苏醒,修炼到第八层的内力却不翼而飞,功力全失。 在那之后,我第一次看见师父展示自己的强大内力,而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以前常与师父切磋武功的清晖道长和本观大师,亦都是第一次看见师父使用这种武功。 也就是说,师父很可能过去就从未练过《绝心录》,他后来的内力,是从我身上夺走的。 从小到大,师父待我视如己出,尽职尽责的养育了我十余年。虽然只是师父,在我心里却是父亲一般的存在,我对他从无丝毫的怀疑。就算是在自己内力全失的时候,也从不相信是师父故意为之。 对于康儿的死,曾经有过些微怀疑的念头,都被自己立刻打了回去,这种事,就算只是想一想,我都会深深自责:你怎能怀疑自己的师父?你怎能大逆不道至此? 然而随着了解的东西渐渐增多,一桩又一桩难以理解的事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渐渐动摇了,我发现我对自己师父竟是如此的不了解——既不知道他的过去,亦不明了自己曾与他在一起的十余年。 岁月经延,太多的往事已被时光湮灭。 要想寻觅过去的痕迹,追根溯源看到真相,着实不易。 想来想去,眼下倒是有两个地方最值得一去。 一是少林。 少林是武林之尊,武术之源,在中原有着不可取代的地位。中原武林的历代盟主,除却梅予锋、师父和师哥,其余的几乎全都出自少林,就连武林盟,也是建立在与少林少室山遥相对应的太室山上,由少林弟子代为看守。 少林寺已经过世的了尘大师便是早前的盟主,而现在的少林方丈觉明禅师亦做过三年的武林盟主。少林对武林中的尘封旧事,绝对比一般门派要知晓得多的多。 而关于中原武林盟主的历史和往事,只怕没有人会比觉明方丈知道的更清楚了。 第二个地方,便是魔教血尘山。 师父的房内有这样一只玉貘,何况还如此小心翼翼的妥贴收藏,他同魔教的关系定然也大不寻常。那么,魔教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线索可循。 我想起在血尘山顶有一处禁地,那里面或许隐藏着重大的秘密,只是无人敢去探寻罢了。去禁地走一遭,必会大有收获。 可是只要一想到血尘山和魔教,我便立刻像受了惊的兔子,霜打了的茄子,立刻打消念头,再有雄心壮志,也凑不够那熊心豹胆。 ——算了,还是想个办法,混进少林,直接去问方丈大师罢了。至于魔教,难道我还嫌自己身上这趟浑水趟的不够么,今后是打死我也不会再去了。 立刻敲着桌子:“小二,小二,好了没?就要碗汤怎么还那么慢?” “来了!来了!”小二春风得意的走上前来,跟适才的蔫巴巴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扭头一看,只见小二端上来三只大盘,一口砂锅。 砂锅中汤色奶白浓厚,黄澄澄的鸡肉酥鲜含汁,正是那道凤炖牡丹,再看两只大盘,一盘酱汁淋漓,外焦里嫩的牛肉香气四溢,一盘碧绿鲜嫩的藕荷叶上,放着珍珠般滚圆白嫩的鱼丸,还有一盘樱桃嫣红,半透明的虾仁晶莹玲珑。 我的口水差点流出嘴外,赶紧在口若悬河之前悬崖勒马,硬是吞了回去:“我的青菜豆腐汤呢?你上错啦!” “酱爆牛肉,凤炖牡丹,七星鱼丸,外加一道荔枝虾球,没上错菜,那边的那位大爷请客,饭钱他都包啦!让我们换了好的送上来。” 扭头一看,店内西南角上坐着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约摸三十来岁,面目甚是陌生,见我转头看他,对我抱了抱拳。 我上前一揖,朗声说道:“多谢阁下慷慨请客,只是无功不受禄,我们素不相识,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抱歉了。” 那男子说道:“看来我是冒昧了。只是一番好意,还请阁下不要见怪。之所以请饭,是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在下并非本地人,人生地不熟,想问路。” “问路?”我说,“我也不是很熟,你要去哪里?” “在下原本是习武之人,只是一场大病后耽误了练功,内力消磨竟只剩了不足二成。听说此地附近有一眼温泉,隐于深山,人迹罕至。此温泉不但养生祛病,更听说有恢复内力的奇效。据说只要有一点点内力的人,在那里呆上一日,内力便可增加一成。时间越长,递增的越多。在下并非本地人,远道而来寻觅宝泉,途经至此已是一月有余,却仍是找不到。敢问阁下可曾听说过这里附近的山上有温泉吗?” “你是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鬼话,世上哪会有这种温泉?”我连连摇手,“若是真这样的话,天下还有谁去练武功?都去泡上个一年半载,就都是天下第一了?” “话虽如此,但此传闻已久,只是无人找到而已,在下毕竟想去一试。” “我没听说过有什么温泉,当真是抱歉了。” “两位客倌,你们在说什么,温泉?城郊六十里外的山上倒确实有的。”店小二过来插话。 “什么?在哪里?”那男子立即问道。 “出了城向西南方向走,有一座西崮山,那山,还真是没什么人去啊!温泉倒是有,但没听说能恢复功力啥的,也就是有点热水,还积了一个小潭子,咱以前去过,也泡过,没见有啥作用啊?” “我说了,得有内力底子的人去了才有用,你又不是习武之人,泡了自然没用。” “那是,”小二讪讪笑道,“咱们平民老百姓,也不懂什么温泉啊内力啊啥的,就知道是热水,能洗澡,但这山也挺远的,没人会专程出城跑六十多里路去洗个澡是不?那里的地方好久不去,还真是记不得了……” 叮的一声轻响,那男子掷了一大锭银子在桌上,微笑道:“那这样还能记得不?” “想起来了!”小二拍拍脑袋,“进得山后,沿着小路往上走,到得半山腰,便别走小路了,直接向南绕,穿过林子一路向下走,里面是个大山洞和凹地,就在那里面听着水声找,很快就能找到。” “多谢了!”那男子站起身,向我也抱了抱拳:“也多谢这位兄台。” 说罢便转身离开,店外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那人便这般立刻出发了。 我抓了抓脑袋:“这是哪里来的传闻,以讹传讹,真有人信这种方法能增加内力?” “小的也从来没听说过,不过这里毗邻少林和武林盟,倒是见过不少江湖上的人哪,都是这样怪怪的,想方设法的要练什么功,补什么气,哎……客倌,这些菜您还吃不吃啊?” 我转头瞅了一眼满桌佳肴:“吃!人都走了,不吃白不吃!” 天色已晚,又复行了一日,夕阳渐渐落下了山头 分卷阅读83 ,只余下火烧云霞一片。我骑在马背上,遥遥看着日落的位置,正是西崮山的方向。不知道那人找到了温泉没有,怕是就算找到也要败兴而归了。 我投了一家客栈,将马拴好喂完,草草的吃了一顿晚饭,回房练功。 武功从头练起并不算难,需要的只是时间。浮剑心法是浮剑派武功的根基,必须最先练起,偏偏这门武功讲究循序渐进,扎牢基础,所以进境甚慢,以往光是练第一层就花了一年的时间,现在也同样急不得。 练了一会儿就困了,我也不勉强自己,洗漱,上床,睡觉。 躺下来的时候习惯性的伸手摸包裹,想把雾影摸出来。这么珍贵的宝剑,我一直担心会被偷了抢了,所以睡觉的时候也习惯带在身边。 只是一摸,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雾影送给苏澈了。 得,没了就没了。反正以我现在的内力也用不了它。既不能让它变蓝便亮,也不能让它散出雾气,拿着它也是浪费,还不如给师哥防身。 我这样想着,便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还是送掉好,不然成天带在身边,又得担心它被偷被抢,晚上带着睡觉还要担心被我一翻身压坏了。送出去了,倒落得个轻松。何况师哥比我更需要它。 又翻了个身,继续睡。 虽然不断的这样想着,心里却始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我叹了一口气,毕竟是我很喜欢的一把剑啊。一时不在了,还真有点不习惯了。 手不自觉的又伸进包裹摸了摸。将那玉貘摸了出来,对着月光看了看。 “你不是会吃噩梦么,怎么倒弄得我睡不着觉了。”我含含糊糊的对着那小小的玉雕说。 月光下,玉带着温润淡淡的亮光。 色正泽含秀,光莹质无瑕。流悬黎之夜光,缀隋珠以为烛。 我轻轻摸了摸它,小貘的眼睛圆圆的,好像真的看着人一般。 其实这玉雕挺漂亮,雕的也怪可爱,难怪师父要藏起来,宝贝似的放了那么多年。 就是换作我,若不是急着缺钱用,也舍不得当掉啊。 我摸了摸那玉貘,放在枕边,又翻了个身。 看来是白天吃的太多太好(其欣把那三大盘加一砂锅全吃完了,那是可以肯定的,吃不完他也会打包),现在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我坐起身来,擦了擦汗。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不由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点上蜡烛,东摸西摸一番,将本来就没几样物事的包裹又收拾了一遍,将本来就没有多少的银两又点数了一遍。 看看枕边的玉貘,这东西那么小,不管是放在包裹里,还是揣在身上,都很容易掉。 貘的头顶处有一个小圆孔,是用来穿线的。 我找了一根细线,穿了进去,打结系好,重新挂在脖子上。 拍了拍,这下应该不会弄丢了吧。 我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胸口上凉凉的玉雕也渐渐被焐的暖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就这么睡着了。 第四十九章 次日晨起,我到饭堂叫了一盘包子,草草吃了,又揣了几只在身上作干粮,便去找掌柜的结帐。转悠了一圈下来,掌柜的没见着,只有小二在懒洋洋的擦桌扫地。 我摸了摸自己的荷包,挪过去:“小二,昨天的房钱和今天的早饭一起算,多少银子?” 小二摇了摇手:“不用给钱了。” 我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为啥?” “昨晚上有位大爷把整间客栈包了,多你一个住着人家也没计较,银子一起付,说好一起结帐了。” “那早饭?” “也包了。” “那大爷人呢?” “出去逛集子了。” 我抓了抓头。 “那我能走了吧?” 小二莫名抬眼看我:“也没人拦着你啊。” “也是。”我一肚子狐疑,到马厩里牵马去了。 自从下了浮剑山后,一连几日好事连连,正所谓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连马都跑的比过去精神。 只是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行囊里的地图不见了。满头大汗的找了不下五遍,却连影子都没见着。 我有边行路边看地图的习惯,没了地图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走,想来想去,多半是昨晚整理包裹的时候没注意,给落客栈里了。 立刻勒马掉头,转回客栈。 回了客栈,我便奔到自己的房间,摸爬滚打的上下翻找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拉住小二问,也是一口咬定并没看到什么地图。 小村子里也没什么卖地图的去处,我无可奈何,只得问道:“那你知道去登封县得往哪条路走么?” “往西走,出了村子往西南面去,翻过西崮山就是官道,直接上登封的。” 我道了谢,出门去辨认了一下方向,远远看见日光下西崮山金色的轮廓,顺着大道,策马一路就跑远了。 行了三十多里路,便入了那山口。一进山,只觉清风扑面,凉意阵阵,比之适才的路上凉爽了许多。虽是荒山,风景却甚是清幽。 山中碧波环抱,林木蓊郁,苍玉浮翠,苔痕满岩,山势也甚是平缓,身在其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马儿往前行了一阵子,便看见草木掩映间一块石碑,上面刻着: 水云深处春寂寂, 烟尘人间月茫茫。 月明花落故人去, 我意在此不在彼。 石碑风化残破,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苔痕印记,字迹亦是模糊不清。再往前走了一阵,路便窄了一些,骑马多有不便,我便下来牵了马儿慢慢向前走。 一路上林木秀美幽深,鸟语不绝,行到半山腰处,听到了隐隐约约流水淙淙声。 我想起听过说这附近有温泉的话,不禁好奇了起来。原本倒也没想过去,但即是走到了这里,便忍不住去探个究竟。 我将马拴在树上,自己踏着古木间的浅草走了进去。山势向下,走了约莫几十丈,水声便越来越清晰了,巨大的岩洞出现在眼前,洞內则是鳞次栉比的钟乳石,洞内黑漆漆的,地上也又湿又滑。我扶着岩壁,弯腰钻过去,又行了数丈。 眼前一亮,却似是身在缥缈虚空的幻境之中。朦朦胧胧的水气缭绕,氤氲在幽碧的涧水之上。岩缝中泉水汩汩而出,升腾起袅然雾气。 伸出手探去,那雾气便在指尖飘散,再看看自己的手,已是凝着细汗般的水珠。 我走近前去,那水并不深,极其清澈,泛着细细的縠纹。水底圆润的鹅卵石清晰可见,伸手进去摸了摸,水果然是温热的。 四周密林环绕,岩壁高耸,直如一口天井,阻住了八面来风,袅袅蒸汽便浮散在空中,晕染出一片虚幻的仙境。 分卷阅读84 我有点动心了,这温泉莫不是真的能恢复内力吧! 向四周看了看,却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禁又有点狐疑。昨天那个人上哪儿去了?没找到这里吗?如果很有效果的话,为什么今天又不来了呢? 我小心翼翼的又拨了拨水,又滑又暖的,在手指间涌过又流下。 水光盈盈,镜面般的潭面映出了我的倒影,一张扭曲的丑脸,缠结在一起的头发——这些日子以来马不停蹄的赶路,浑身上下都是风尘仆仆,一副沧桑劳碌相。 我转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和脏兮兮的鞋子。 就算没什么增进内力的效用,洗个澡倒也不错。 我的水性不错,从小就喜欢玩水捉鱼。这么一想,当下便解下行囊,将自己的衣服扔在潭边的岩石上,坐在岸边一滑就溜进了水潭中。 抹了一把脸,手上便黑了一块。我有点不好意思的搅了搅水,这么干净的水,别被我弄脏了。 于是认认真真的洗了起来,温热的水一搅动便飘散起一片水雾,身在其中,四周更加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 连睫毛上都沾满了水珠,用力眨了几下,将水珠擦掉,可过不多时便又有了。 又暖和,又舒服,背倚在岩石上,脚底踩着圆圆的卵石,感觉到水在缓缓流动,泡在这温泉里,都有点昏昏欲睡了。 我开始思忖着,要不要顺便把衣服也洗了?用温泉洗衣服是不是太浪费了? 微微张开眼睛,却看见远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一片淡淡的白雾中,他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我揉了揉眼睛,却仍然只能隐约看到那乌檀般的黑发,像流水,垂落到修长的身后。 我吓了一跳,赶紧背转了身,趴在岩石上,心里怦怦直跳。 完蛋了,不会是有姑娘家来了吧? 这里是人迹罕至没错,可毕竟是荒山空地,又是一眼好端端的温泉,还有增加内力的传言,保不准就会有人过来。 说不定人家姑娘也只是来打水洗衣,却突然看到我一个裸男躲在水里,这,这不是大煞风景,糟糕之极么! 只听得背后有脚步声渐渐近前,似乎只是站在水边。 我窘的不知怎么办才好,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埋进水里,温泉本来就热,这下我更是脸到脖子都烫了起来。 水花溅起珠玉碰撞的清脆声响。 潭水温柔的款款摇荡。一层层的涟漪荡漾开来,水流在我身周轻轻涌过。 我的手紧抓着岩石,窘迫之下,忍不住出声叫了出来:“别过来!!我正在洗澡呢!” 话音落下,便有一双手从背后穿过,将我揽入怀中:“在洗澡又如何?” 这声音低沉又清冽,在我耳边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我猛的转过脸,却对上了那一双邪魅绝美的眼睛。 双眉微蹙,黑密的羽睫上沾着细密的水汽,雪白的脸颊上也溅上了晶莹的水珠,额心的火焰图腾幽幽泛着蓝色的光泽。 如同巨锤一般的重击一下子砸在我的心上。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放开我!”我大吼道。 刚问出口,自己心里便明白了**分:“你竟然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说什么能恢复内力,把我引骗到这里!” “我只是派人随口说了说,即便你不来,我也有别的办法把你带到我的身边,”他说,“我不算卑鄙,也没有骗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自然会助你恢复内力……” “谁稀罕你帮忙恢复内力,你放开我!放开我!唔……唔……恩……” 他紧紧箍住我的腰,不由分说便粗暴的堵住了我的嘴唇。 被他吻住的一刹那,我像是被电击一般,瞬间失去了神智,只感觉到他在我口腔中强势的掠夺。舌尖被他含住吸吮,我在这样突袭的热吻之下浑身颤抖,不断挣扎,拼命的抵抗。 他将我抓的紧紧的,我的骨头都快被他捏碎了:“痛……啊……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抵抗也混乱起来,两人唇舌交缠着喘息,我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其他的什么,手紧紧撑在他的胸口。 水花溅起一片,我的脑子里也跟着浑沌一团,待到他终于停止了侵犯,我喘息着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水波还在摇晃着,却仍然映出了那张绝美的面容,在他的凝视下,是我那张凹凸不平,扭曲可怖的脸。 我惨叫一声,立刻伸手捂住,背过身去。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让他看见我的脸,一想到被他看我的模样,心里便是说不出的难受。 “其欣。”他在背后叫我。 声音一如既往是冷冷的,但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你放开我!你认错人了!” 他一把将我拉转过来,捏住我脖子上的伤痕:“那这是什么?” “别的人脖子上就不能有疤吗?”我用力别过脸推他,想往岸上逃。 “我不会认错,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紧抓着我的手臂不放,我咬牙挣扎起来,死活就是不肯再让他看我。 “我认错过你一次,这辈子不会再认错第二次。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弄成这样,知道你想做什么,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满足你。” “我不稀罕,你放我走!”我鼻子一酸,叫道,“我只要你放我走!” “难道你连杀我都不想了?” “康儿不是你杀的,我信啦!我不要杀你了,我们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来惹你,你也别来惹我……” 他不说话,只是用力想拉开我的手,我几乎是拼死一般的捂住脸:“你干什么!我不要你看我!” “一笔勾销?”他冷笑一声,拿起我胸前的玉貘,“那为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东西?” 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捂在脸上的双手微微发抖。 他凝视着我,突然温柔起来:“其欣,你的脸肯定能治好的,你怕我不喜欢你了么,怎么会。让我看看。” 我一动也不动。 他埋下头,亲了亲我的手。伸出双臂将我搂在怀里,又亲了亲我的头发。 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闻到他身上阵阵好闻的男子气息,心里突然一阵乱跳。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仍然挣脱不开,突然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转身就要逃。 只是还没迈出步子就一下子停住了。 他竟然点了我的穴道。 点了穴道也没什么重要,可重要的是…… 他,他,他竟然还握住了我的那里。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穿上衣服,浑身□的软倒在他怀里,虽然身体都泡在水中,但一点都不妨碍他动手动脚。 “下流!混蛋!不知廉 分卷阅读85 耻!”致命的要害被他握在手中,我却偏偏动都没法动,只能气急败坏的大骂不休,“你放开我!你这个下流无耻的小人,卑鄙不要脸的魔教奸贼……” 他只是看着我,低低的笑,手还在那里轻轻逗弄。 “趁人之危的混蛋!混水摸鱼的王八……你放开我,啊啊!不要……放、放开……呜……” “我下流?”他在我耳边低笑,唇中的吐息拂过我的耳朵,“那你怎么好像硬了?” “我是男人,有什么稀……稀奇……”我的脸涨成猪肝色,大声驳斥。 话没说完,他的手指就划过我敏感的顶端,让我浑身一阵战栗。 我急得几乎要哭了出来,却连抬起一根小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的玩弄我的身体。 不管心里怎么告诫自己要保持气节,快感却是无法避免的,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我□的胸口,我急促的喘息起来,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最后还是没控制住,一阵颤抖的射在了水里。 我的脸羞得通红,简直无地自容了。 泉水哗啦啦的一片响声,他一下子将我横抱了起来。抓过石头上的长衫盖在我的身上,便向外走去。 我又惊又怒,喊道:“混蛋!放我下来!我不要跟你走!” 第五十章 “不要跟我走,你就自己下来吧!” “混蛋!”我咬牙,“你点了我的穴道,叫我怎么自己下来?有种你给我解开啊,解开我就自己下来!” “我不想解开。”他拾起我的包裹,意态闲适。 “混蛋,你放开我!” “你再喊试试看,我就什么都不让你盖着,让你这么赤身裸体的跟我走出去。” 我条件反射的当即住嘴,双眼冒火的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身上穿个洞。 “那你就把衣服拿开好了,反正我脸也烧烂啦,没人认得我,我才不在乎!” 他置若罔闻,穿过山岩,走进林间。 马儿还在吃草,见他抱着我出来,抬起头,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们。 他将我放坐在马背上,扯下自己的外衣又给我裹了一层:“你不在乎,可我舍不得。” 我我的脸上直发烧,恨不得一头撞墙,这辈子都没落到过这种困窘的境地:“废话少说,放我下来!” “你觉得有可能吗?”他解开马儿,飞身跨坐了上来,轻轻晃一下缰绳,呼喝一声,马儿便顺着来时的路走了下去。 他御马的技术也甚是高明,虽然是生人,马儿竟也乖乖听话,一路不快不慢的向前,两人共乘一骑,也是稳稳当当,毫不见颠簸。他一手牵绳,一手揽住我的腰,让我靠在他怀里。我没法冲开穴道,只能怒道:“你别把我的马给压坏了!” “它不介意多一个主人,”他道,“不过我有更好的给你。” 野塘花落,垂杨过马,不一会儿便到了山下。路边是一辆宽敞的黑色车辇,由两匹黑马并头而行。车辇旁站着两个黑衣教众,其中一个便是我前日在饭堂遇见的问路之人。我一见到他,更加羞愤难当,都说魔教诡计多端,果然不错。容止危必然是料到我逃出去之后一定会回浮剑山庄,所以安排下教众在浮剑山庄周围一路巡查守候。 两人对我视若无睹,见到他躬身齐声道:“恭喜教主。” 我窘迫的恨不得飞脚踢过去,恭喜个屁! 他翻身下马,将我抱进车里。那两人看了我们一眼,又不敢多看,赶紧都将头低了下去。 我差点被气翻了——他们显然不知道我被点了穴,还当我是心甘情愿被他抱来抱去。 容止危将我放在座上,自己坐在我身边,手一抬便放下了帘幔:“走吧。” 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 我恶狠狠的瞪住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去血尘山,疗伤。” “我不要疗伤!”我喊道,“我就是要现在这张脸!你害的我身败名裂,害的我无法在中原武林露面,我好不容易才毁了它,重新开始……” “你这样伤害自己,无非是为了查清真相,重新开始,你就那么想回到中原武林,回到浮剑山庄?”他凝视着我,“你把脸弄成这个样子,你师哥还肯和你在一起吗?” “我师哥才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大声反驳,“……就算我的脸没毁掉,他也不会跟我在一起……” “所以我知道,你必会下浮剑山,”他冷言冷语。“因为他才不会留你。” 我没了声息,垂下头来。 “谁、谁说的,师哥说要留我的,”我辩解,“是我自己知道不能留在那里,我留下来的话,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突然将我用力按在车窗上,吻了下来。 我原本还能凌乱的抗拒,现下却是毫无抵抗之力,不管他想做什么,都还是被他得逞了。 唇齿间是他熟悉的气息,我很轻易的就被他撬开了嘴唇,越来越深入的掠夺吸吮。只觉心头重重一震——就算没有完全的记忆,我也知道自己曾经这样和他吻过无数次。羞愤让我的心跳加速,完全不能抗拒的弱势感更让我浑身发热。 “不许你想他,”他低声说,“不许你再这样,你只准想我一个。” 唇舌都被他吻住,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混乱的喘息。 他将手探进了我的衣服,抚摸我胸前的两点,突然触到了那玉貘,便将它握在手里。 我生怕他把玉貘拉出来看出不是原先的那个,急忙喊道:“不,不要……” 他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很喜欢是不是。” “这个玉貘你是哪来的?” 他看了看我,眼里闪过一丝惆怅的神色。 不知道我的直觉对不对,只是忽然觉得,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是我义父以前给我的。”他说,语气是刻意的平淡。 “你义父是谁?” 他摇了摇头:“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不愿意别人提他的名字,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试探问道:“你义父,名字是不是叫宁舒?” 他猛的抬起眼睛,看着我:“你知道他?见过他?那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 “别骗我!”他大声说。 我吓了一跳,直直的看着他:“我骗你做什么,我只是听说,哪会知道他在哪儿?” “你听说了什么?” 我摊手:“我听说他是你义父。” 他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下来。 我心中更加确定,在武林盟看到的记载,在浮剑山庄找到的玉貘,都不是什么偶然什么巧合,师父肯定跟魔教有关,说不定,就是跟容止危的义父有关。 分卷阅读86 偷偷看了他一眼,深潭般的眼眸若有所思,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很难受,甚至不想再问下去了。 我靠在车边,马儿在小路上疾驰,蹄子发出笃笃的响声,车身微微摇晃,我有点昏昏欲睡。 他握住我的手,隔了很久说道:“如果能找到他,你的脸便一定能治好。” 我突然不高兴起来:“治不好又怎么样,我说过我不想治好!” 然而心里却是电光一闪—— 名叫宁舒,医术又高明,我一下子便想起曾经的江中无名荒岛,那个破败却整洁的院落,始终弥散着淡淡的药香。 屋中有数不清的草药,燃着炭火的炼丹炉,那个始终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清澈眼睛的美人。 仿佛又是重重的震颤:原来他就是宁舒!容止危的义父,我师父的同门师弟。 难怪他有那样的人皮面具,难怪他能给我魔教仆役的衣服,难怪他可以告知我容止危的去向…… 我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身在一个环环相扣的陷阱之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比我预想的要早的多,我的命运便已经被注定了——甚至,无关容止危。 “治不好我会难过,”他说,“我宁可自己的脸毁了,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 “……”我闷闷的听着,“你解开我的穴道好不好?” “不行。” “我又没武功,你怕什么?我怎么斗的过你?肯定逃不了的。” 他哼了一声:“我怕你又要寻死觅活,我连救都来不及,还是先点了穴道比较好。” “怎么会。”我尴尬的说,“你点了我的穴道,我动不了,很难受。” “哪里难受?” “腰酸。”我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伸手将我抱到他身上,一手搂住我的腰:“那这样坐好点了吗?” “不好,”我一叠声的说道,“还是像刚才那样吧!” “刚才那样?”他邪魅的一笑,“就像刚才在水里的那样?” “不是!我的意思是换个姿势……”我越说越词不达意了。 “那好。”他将我重新抱起,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这样如何?” 我窘的连脖子都要红了:“你放我下来!我的腰不酸了……唔……唔……” 他的手在我的后颈上微一用力,我的头便一下子低了下来,正吻在他的嘴唇上,我挣扎不开,任由他伸手撩起我的头发,两个人又紧紧缠绵在一起。 “其欣,我喜欢你。” 我的心里乱的要命,只是低着头,身体动不了,鼻尖贴着他的鼻尖,眼前是他近在咫尺的脸颊和柔软嘴唇,更是心慌意乱起来。 “留在我身边吧。”他柔声说,“别想着回浮剑山庄了。你师父不过是在利用你,你师哥曾经对你做过的事,也并非因为爱你。” “你说什么?”我愤然说道,虽然知道他说的未必是假,却仍然不肯相信。 “我说的不过是我的推想,但绝不会有错。”他说。“你看看你的天突,紫宫,关元,曲骨四穴,是不是时时隐隐作痛,平常练功时,腹部维道和府舍穴又会痛的格外厉害?” “……没错。”我惊讶,他说的分毫不差。 “你所练的《绝心录》原本就是《封喉诀》的其中一部《封喉心经》,只有心法,却没有剑招。单独修炼的话对身体有极大的损伤,如果一直修炼到第十层,将必死无疑。你师父知道这武功的厉害和后果,所以他自己从来都没有练过,而是诱骗你来练。等你练到第八层之后,他又故意设了一个局,让你把功力全部传给他,这样一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有了第八层的封喉内力,身体也没有丝毫的损伤,便于他以最好的状态冲刺最后的两重心法。” 他说的没错,至少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他都说中了。 “师父现在已经不在了,师哥是无辜的。”我说。 “没错,他是无辜的,”他冷笑一声,“他也是被利用的,所以,他对你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感情。” “我师哥本来就不喜欢男人。” “是吗,可是他同你做过,对不对。” 我脸色苍白的看着他。 “他同你做过,所以你还一直对他抱有幻想和希望,一直想回到他的身边,是不是?” “你别说啦,我不想听!” “我要你听。”他毫不掩饰的残忍的说道,“你不必对他抱有希望,他同你做,只不过是因为他是整个布局中一枚小小的棋子而已。那天晚上他中了春药,给他下春药的人正是你的师父。” 我震惊的看着他:“你,你胡说八道!师父对师哥管教的很严,向来只许他规规矩矩的,又怎么会下药让他做出这样有辱师门的事!” “我派手下搜查浮剑山庄,在你师父的房间里搜出了春药。你师父丧妻已久,独自抚养儿子,原是律己甚严又从无续弦,房里却有一瓶用过的春药,这不是很奇怪吗,想来也不会是他自己用的。” “你曾经把我当成是苏澈,向我求欢——你同他已经做过了,然而你却连接吻都不会。我想他那晚上肯定没吻过你吧!可见他并非是出于自愿,很可能是中了春药,控制不住冲动才和你做的。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你的师父肯定逃不了关系。”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师父?我师父又为什么要那么做?” “目的很简单。”他说,“就是为了封喉内功。” “你师父早就要你练那《绝心录》啦。原本打算你练好了就夺过来为己所用,却没想到中途却出了事——我杀了攻上山来想取我性命的武林众人,顺便诬陷你与我教勾结。你师父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将你逐出了师门,维护自己的清誉。一方面,他不愿意将大有价值的你放走,另一方面,他又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投靠了魔教,是否百分之百的可信。在这种情况下,他会怎么做呢?他得想办法重新控制住你,让你听他的话。” “他知道你从小就暗恋苏澈,你对苏澈的感情他都看在眼里,这时候就有必要利用一下苏澈了。他给苏澈下了春药,让他跟你做了那种事,这样一来,不管你跑了多远,是不是同我教勾结,你都会死心塌地的想着回来了,他很容易就能控制住你的行为。” “我以前就想过,他如何能够算准你会在武林大会前夕去找他们,如何能够十拿九稳的得到你的内力,现在想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确定那春宵一夜之后,你心里放不下苏澈,肯定会去找他,才故意装病设局来诱你上当。” 我的心里越来越凉,虽然只是推想,却合缝合榫,全无破绽。 “说到此前的一役,你的师弟 分卷阅读87 惨死,并非我所为,想来也是你师父做的。我在那时使过一招乱花引,那是心经里面的武功,相必是你师弟看出我的招式和你练的《绝心录》是一样的,所以被灭口了吧。” 第五十一章 我呆呆的听着,足足有一盏茶时分说不出话来。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师父?”我终于能开口了,怒道,“我凭什么要信你的话?你当然不会承认这是你做的了,你怎么再随便栽赃我也不会相信你!当初你可以轻易的栽赃给我,现在又如何不会抹黑我师父?” 他直直的看着我:“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唐突了。” 他冷冷一笑,随即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你不信就算了。我也只是推断而已。你一直说,你要查到真相,而实际上,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不过是为了得到你想要的‘真相’而已。”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从来就没说过我要硬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找证据!” “难道没有吗?你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到苏澈的身边,其他的不利于这个结果的推想和证据,你都统统视若无睹……” “我就是喜欢我师哥!”不知为什么,从未在人前提过的话此刻脱口而出,几乎不假思索,如同泄愤一般,“这都和你无关!” “和我有关。”他断然说道,“因为你想杀我。” “那又如何?我反正也杀不了你!” “虽然杀不了我,但我也会受伤,”他闭着眼睛,淡淡的说,“我也会痛的。” 他的声音很轻,最后的话几乎为不可闻,像是睡着了随口呓语一般,可是我却突然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 只觉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当下转过脸去,住了口。马车中沉寂了下来。 我不敢再看他,只能自己默默思量着他说的话,他推想的细节,两年来的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戏幕般的浮现。我何尝不知道他说的有理,只是实在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 偷偷瞥了他一眼,但见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留给我一个平静的侧面。因为双眼闭着,额心的刺青便显得格外醒目,带着淡淡的幽蓝光泽。 我心里想:同样是烧灼留下的痕迹,为什么他的就那么好看呢? 而他也不再同我说话,一路只是似眠非眠的静静坐着。既不说话,也不再看我。 行到了晚间时分,马车停了。他吩咐手下定了客栈的后院套间,带了我进去,解开我的穴道,让我吃饭。 我被他足足闭穴了一整天,手脚都酸麻无比,坐在椅子上颤巍巍的拿起筷子,还没扒饭,筷子便从手中掉落下来。 他自坐在一边的长榻上练功,也不来睬我,我愤恨的咬牙瞪了他一眼,抓起筷子胡乱扒起饭来。这些菜肴饭食比我过去自己吃的那些不知要好了多少倍,我却是食不知味,如嚼草芥,随便打发了一顿,独自在桌边生起闷气来。 他见我吃完了,便叫人来把桌子收拾了个干净。 我惊讶:“难道你不吃了?” 他冷冰冰的看我一眼:“不想吃。” 我在心里暗骂自己:他不吃便不吃,我何必要问他?这种家伙饿死了最好。 他似乎完全不饿,只是自顾自的练功,我也便自顾自的出神,知道自己跑不了,也打不出什么歪主意。 漏刻在不知不觉间很快转到了巳时,他总算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我,倏然站起身来。 我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他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力气大的几乎要把我的骨头捏碎了。 我大喊:“你要干什么!放手!” 他冷哼一声,将我用力拖下椅子,不顾我的踢打挣扎,一路拖着我走到长榻边,狠狠一甩手,将我扔到榻上。 我瞪大了眼睛,原本以为他又要与行不轨,强迫我做那种下流的事情,谁知他将我扔在这里,不知道他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 他走到床边,抓起一床棉被,扔到我的身上:“你睡觉吧!”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究竟是好意还是想折磨我。 他看见我的样子,冷笑道:“你很怕我侵犯你么,抱歉了,我容止危还不至于对一张毁了容的脸有那么大的兴趣。既然你这么担心,委屈你睡一下榻椅好了。” 我不怒反笑:“我毁了脸确实是大有好处,我本来也就不想治,让你倒胃口更是太好啦!” 我把被子一扔,站起身来,就想往门外走。 结果,连他出手的动作都没看清,就觉得腿上一麻,一下跌坐在榻上。 “你干什么?都说的那么明白了难道还不许我走么?”我气的大声质问道。 他一句话也不说,吹熄了蜡烛,自顾自的上床睡觉去了。 客栈的房间甚是宽敞,也更因为此,一安静下来就显得格外冷清,月光透过格子窗棂,在地上留下一小块方形的空白,我躺在长榻上,裹着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 左思右想,辗转反侧,月亮渐渐升至中天,夜已经很深了。 心里堵的慌,难受的要命,不仅仅是因为他说的那些石破天惊的话,还因为……说不上来的原因。 胸口被硌的很疼,翻了个身,伸手摸了摸,是那个小玉貘。我不高兴起来,有点想将它扯下来。只是这么一来,师父留下的唯一线索也就没了。 那些事,究竟是不是师父做的呢?他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虽然一早就有点怀疑师父了,但想到这么这么歹毒卑鄙的事也是他做的,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要是苏澈知道了这些,不知道会作何想? 他一定也同样不会相信的。父亲从小就严格的管教他,教与他种种礼法和规矩,这样的父亲,竟然会下春药让他同男人欢好?想想就很荒谬。 想到自己跟苏澈的那一夜,更是脸上发烧。最深的印象就是痛,痛的要命,像是被撕裂一般…… 只要对方是苏澈,再痛我都是愿意的。 可是如果对方不是苏澈……是另一个人的话呢? 我猛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男人就是这样,联想的能力太强,从那一夜联想开去,竟然又想到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东西。 可是心里却更加难受起来,这次连鼻子都开始发酸,房间里气闷的好像要让人窒息一般。 我根本就不想留在这里,我要想办法逃走,我不要再见到这个可恨的人,我都已经不打算杀他了,他还想怎样!这么折磨人有意思吗? 逃出去了以后,我要自己去少林寺找了尘大师,不管能不能问出什么,都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还能回到苏澈身边吗?不知道。若是能回去的话,我也不会再去让他困扰了。他要自己成亲也好,要我成亲也好,我都会听他的话,只要能默默陪在他身边 分卷阅读88 就好了。 我不会再对他说我爱他了。 若是不能回去,我就自己找个地方,种田,养猪,做做小生意,脸毁了没法治也不要紧,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也好。 越想越是伤心,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床头一阵响动,容止危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 他走到我的长榻前,一声不响,似乎是在看我。 我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装成睡的正熟的样子,心里却如同那个擂鼓一般,声音响的连自己都听的到。 他俯下身,一把便将我连人带棉被的抱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我一下子挣扎起来,浑然忘记了自己原本正在装睡。 他不说话,只是横抱着我回到床上。 “放、放开我!” 他将我紧紧圈在怀里。 “你松手……!我喘不上气了……” “其欣,你生我的气了?” 我用力想推开他,但显然只是螳臂挡车。 “……对不起。”他低声说,“你原谅我吧!” “你,我不要听你说这种话!” 不知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颤,连挣扎都快没了力气。 “我是认真的,”他柔声说,他长长的睫毛好像碰到了我的脸,痒痒的,声音又低又软,说不出的好听,“我先前只是说气话。我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其欣。” “不,不要这样……” “别生我的气了。”他微微埋下头。 两个人贴的本来就近,他只是略略一低,四片嘴唇便相交在一起。他想深入的吻我,我却只是僵硬的微微发抖。 他拨开我的乱发,凝视我的脸。即便月光昏暗,我也清楚自己的脸看上去有多丑。心里莫名其妙便是一阵钝痛,眼泪真的差点流出来了,我下意识的躲避着,将头扭到一边,想往棉被里钻。 他亲了亲我的鼻尖:“记不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恩?嘴巴张开一点……让我进来。” 他再度吻住我的时候,我几乎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挣扎让亲吻变得激烈,嘴唇摩擦吮吸的间隙,他用力撬开我的牙关,把舌头探进来,侵犯着我的口腔,反复用力吮吸我的舌尖,。渐渐的,我只能在他怀里勉强抗拒,却没法推开。 分开的时候两人都急促喘着气,口角湿润,身上也发烫。 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怎么的,我的脸上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只是望着他,却没说话。 他的脸上微微泛红,默默的看着我,只剩下满屋子暧昧的粗重呼吸声,听着反而更让人面红耳赤。 我不敢再和他对视了,翻身转脸:“……我,我要睡觉。” 他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睡吧。” 我的心跳还没平稳下来,脸贴着他的胸口,又有加速的趋势。 夜晚十分安静,窗外连一丝风声都没有。窗内,他只是抱着我,渐渐睡着了。 次日早晨,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又回到了血尘山顶。 他睡在我的身边,墨黑的头发如水一般泻落在枕头上,侧脸对着我,手还是搭着我的腰。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我发现我越来越害怕看到他了。 “你还是不敢看我。”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甚至都记不得是多久以前的时候,他曾经对我说过这句话,“我是不是很好看?” 那时候的我差点被口水呛住,敷衍说:好看,好看。 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你很好看,我喜欢看你。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闭着眼睛,要是可以看不见他就好了。 第五十二章 容止危醒来的时候,我正在装睡中。我感到他慢慢靠近过来,虽然闭着眼睛,我还是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在逼近,紧张的眼皮都抖了几抖。 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只是俯头在我的嘴唇上亲了亲。 我羞赧的转过脸,他便又在我脸颊上亲了亲。 我实在装不下去了,猛的坐起身来:“你干什么?” 他毫不费力的便将我一把推倒,扳住我的脸又吻了下来,我挣扎不已,怒吼道:“你做什么,放手!” “不做什么。”他一脸淡定,“叫你起床而已。” 我瞪着他,呸了一声,翻身下床便想穿衣洗漱,却到处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这才想起昨天被他抓住后赤身裸体,一直都是裹着他的外袍而已。这下我束手无策,拖着被单翻找了一圈,终于可怜巴巴的回到床前:“喂,你给我一件衣服穿啊。” “你过来,我来替你穿。” “……” 我知道多半没好事,硬是站在当地不肯过去。容止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懒洋洋的下了床,抓起身边的一件亵衣,轻轻披在我的身上,顺手勾住我的腰。 “喂,”我推开他,不满的说,“这是你穿过的。我不要。” “哦,那么你就不要穿好了。”他慵懒的说,嘴角勾起邪邪的笑意看着我。 我只得不挑不拣,乖乖的穿好衣服。 坐上马车后便是继续赶路,他没再点我的穴道。我撩开帘布,一路注意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揣摩着如何逃跑。 容止危一一看在眼里,也不来阻止我,脸上仍是挂着微微的冷笑:“你跑不了,不用白费力气。” 下了官道,随即走上了林间小路。车行了一个上午,停了下来。马夫解开绳子,带马去吃草顺便休息。我坐在车上,对着窗外东张西望。小道两旁树林甚是茂密,鸟语阵阵,花香扑鼻。我看见枝头上停着一只漂亮的画眉鸟,正啾啾啼鸣,不由得看的出神。 当初浮剑山上也有许多这样的画眉,小时候最喜欢爬树掏鸟窝,长大后还抓过一只画眉送给苏澈,被苏澈放走了。 正想的入神,容止危突然走下了车。我茫然的看着他,他俯身捡起地上一片落叶,转头对我微微一笑。 阳光落在他白皙的脸上,脸庞就如同白玉雕琢一般无暇,雪峰似的鼻子高高挺起,嘴唇勾起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几乎看得痴了过去,呆呆的看着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压根没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 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到一阵微不可闻的风声,那片落叶一下子就飞了出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眼,大喊一声:“你干什么?” 树枝一颤,那只画眉来不及振翅,便直直的从树上摔了下来。 我几乎浑身发冷——他的心肠竟然如此狠毒,连一只无辜的小鸟都说杀就杀,毫不放过。 容止危轻轻一抄手,便将那画眉捉在手中,回过头来:“你在看它?” 他的脸还是那么美,却让我觉得不寒而栗。 “我看看鸟都不行?”我 分卷阅读89 大声说,“你干嘛要弄死它?” “谁说我弄死它了。”容止危坐进车里,将画眉放到我手中。 小鸟扑了一下翅膀,瞪着黑溜溜的圆眼睛看着我,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说不出的可爱。 我惊喜摸了摸它的脑袋,看看它身上,一点也没受伤。我立刻明白过来,刚才树叶只是擦着它的羽毛而过,它是受到惊吓才掉下来的。 我又是庆幸,又是佩服:“你真厉害,那么快的出手,那么准的力道。 容止危看了看我:“这是《封喉剑经》里面的功夫。若是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剑经?”我疑惑,“可是你刚才没用剑。” “剑之道,重意不重形,无招胜有招。”容止危说,“御剑自如,剑不离手,以剑伤人,是剑术的第一层境界;无剑之剑,化气为攻,意在剑先,是剑术的第二层境界;飞花走叶,万物皆剑,处处剑意,是剑术的第三层境界。只有练到第三层境界,才能体会到剑术的奥义。” 他说的话,于我过去的所学所见完全不同。以前师父一直要求我们苦练剑术,牢记招式,熟能生巧,而在他口中,招式却完全不重要;苏澈一直努力练剑,剑不离手,而在他口中,这也不过才第一层境界而已。 一番话话仿佛让我走进了一个武学的新世界,看到了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不禁心生向往,脱口而出:“你教我好不好?”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他是魔教的人,我是浮剑山庄的弟子,又如何能出口要学魔教武功?没想到只是一念之差,我竟然堕落到这样的地步。 “你说呢?”他说,“我从来都不会拒绝你。” “我不学了。”我改口,“这是你们魔教的武功,我才不要学。” “魔教?”他冷笑道,“江湖上只要有自诩正道的人,就必然会有魔教的诞生。正邪之分若是真那么重要,我天重门早就江湖绝迹了。” “谁说正邪之分就不重要了?” “既然重要,那么你告诉我,正与邪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问的愣住了。 “我们魔教杀人,难道正道中人就从来不沾血腥?我教势力庞大,难道正道中人就从不争权夺势?那划分正与邪的标准又是什么呢?” 我想了一想,才说道,“正便是武林公认的,所有人必须遵从的道德标准,邪自然就是与正对立的。” 他摇了摇头:“你先认定了所谓的‘正’,然后从‘正’画出‘邪’,原本就是不公平的。民湿寝则腰疾偏死,&19617;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书里的一段话,意思是说,世间万物并无统一的标准,又何来的正与邪?你们自认正道,与你们对立的便称为魔教。所谓的‘正’与‘邪’,不过是虚化出来、禁锢思想,便于巩固自己统治的愚人道具而已。” 巩固自己的统治?难道他的意思是,正邪之分,只不过是权力之争的工具? 如果是师父或苏澈在场,定然会驳斥一番,可我却偏偏觉得,他说的似乎没错。 我见过那么多正道中人,无论是青城派,还是九剑堂,真正光明磊落的“武林正道”,怕是也数不出几个,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冠冕堂皇的痛斥魔教,维护正义,然而他们的“正义”又该以怎样的标准去衡量? “不过,之所以我说正邪之分并不重要,因为它除了束缚精神之外,便没有其他作用。中原武林正道至今亦无法消灭天重门,也无法阻止天重门的壮大。” “我教屹立不倒,只有一个原因,便是我足够强大,教众足以与整个武林正道抗衡。真正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东西,便是实力,强者胜,弱者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说的没错,就连中原武林推举武林盟主,都须得比武夺帅,强者为尊,武霸天下者一统江湖,我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所以你应该了解,为什么你师父身为正道中人,却还要修炼我教的《封喉诀》。” “谁说我师父练了《封喉诀》,他练的明明是《绝心录》。” “你知道的,”他说,“其实你都知道,你只是不想承认。” “我知道什么。”我嘴硬。 “你知道你师父都做了什么,你知道他练的是什么样的功夫,哪里来的,你就是不肯承认。” “我才不是。” “你明明知道你师哥永远都不会给你一个承诺,永远不会对你有兄弟之外的情爱,你却也不愿承认。” “我没有!”我大声喊道。 “你明明已经爱上我了,却还是不肯承认。” “我没有!”我生气的喊道,却被他扳住了下巴,吻了上来。 我一阵慌乱,画眉鸟扑啦啦的从手中飞走了。 他伸手放下了车帘,车内顿时一片幽暗,亲吻却越来越浓密起来。他的双手插进我的头发,不断的吸吮我逃避的舌尖。 “你爱上我了,是吧。”他说,“承认一句话就有这么难么?” “我没有……” “那为什么一直戴着我给你的东西?”他凝视我,额心的火焰仿佛在燃烧一般,双眼美的让我不敢逼视,“为什么昨晚没有拒绝我?” 他解开我的衣服,抚上我□的背脊。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臂,阻止住他的动作:“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了!” 他低低的笑:“你叫吧,我待会还要让你叫的更大声……” “不、不要……唔唔……” 我被他吻的一团混乱,那件勉强遮体的亵衣,腰带一解开,便从我的肩头滑落下来。他将我抱到他的腿上坐着,吮咬着我的脖子,低下头含住了我的□。 胸口的那点被他含在湿热的口腔里,身体中便是一股莫名的躁动。我伸出手,想推开他的头,而触到他柔软的发丝,心中却又是一荡。 迷乱之中,裤子也被他解了下来。 我心里一惊,出于男性的本能,立刻用手挡住自己的前面。然而他的手却抚上我的臀瓣,轻轻探入我的□。 “啊……不、不要!”我奋力挣扎起来,却被他牢牢抓住了手臂。 “不要?”他抬头笑着看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笑,带着嘲弄和戏谑。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的□已经挺立了起来,硬硬的抵在他的小腹上。 “你的身体比你要诚实。”他低笑着说,“让我来满足你吧。” “放开我,”我挣扎,“你又想对我做那种事!”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 他用力一扯,便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个身体暴露在我的眼前。幽暗的光线下,任谁 分卷阅读90 看了都会心跳加速,鼻血横流。 宽宽的肩膀,结实的胸膛,白皙而匀称的肌肉,明明有一张那么美的脸,却有那么充满男性魅力的身体,带着霸道和强占欲的气息。 我呆了一呆。 如此完美的身体上,却有一道那么可怕的伤疤。 从肩膀到胸口,又粗又长的血红疤痕,仿佛要将他生生撕裂成两半似的伤疤。 虽然已经愈合了,却还是那么触目惊心,可以看出当初那一剑砍的有多狠。 “你杀了我吧。”他那时的模样又浮现在我的眼前,“除非我死,我才能看得你跟他在一起。” 我怔怔的看着那条可怕的伤疤,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微笑起来。 “这条伤疤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他说,“永远都会印在我身上,永远都抹不去。” 我的双腿被他轻轻分开,感觉到他硬挺的□摩擦着我的腿间。手指在我的□中缓缓□起来。 “不要,放开我吧,我不想……”我口中不停的重复着拒绝的话,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要对上他的目光,便再使不出挣扎的力气。 第五十三章 我紧紧拉着身上还未完全滑落的亵衣,勉强遮住身体:“不行,我不要这样!” 他不理会我徒劳的抗拒,一边吻我的脖子,手一边自上而下的爱抚起来。 他本来就长的比我高大,一双手也是修长有力,不管我怎么推挡,还是将我从脖子到大腿一寸不漏的摸了一遍。 我浑身紧绷,满脸通红,在他的怀里尽最大努力的挣扎着。他的身体紧贴着我,眼前近在咫尺的便是他结实的肩膀。我想咬他一口以示自卫,却狠不下那个心再伤到他,只是抵住他的胸口不让他进犯。 他低低笑道:“你怕什么,我们都做过好多次了,难道还怕疼?” 这话一下刺到我的软处,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偏是说到我最难启齿最不愿提起的东西。我怒道:“你还说,你明明知道那时候我是把你当成……” 我一下住了口,只要一想到苏澈,便想到自己对他的承诺——明明说过再也不会跟男人厮混在一起,再也不去牵扯魔教,而现在,却和魔教教主衣衫不整,赤身裸体的在车中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我咬了牙,一声不吭的使上吃奶的力气,奋力挣扎起来。 容止危狠狠一把捏住我双臂:“那你现在呢!你现在还是把我当成他?” “我当然没把你当他了!”我说,“你要是他,我又何、何……” 他抓住我:“何什么?” 我本想说“你要是他,我还何必不肯”,但这后半句,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看到他伤疤的时候,更也许是从这次一见面,我便不愿再做任何伤害他的事,甚至连一句伤害他的话也说不下去。 不明白自己是在犯什么混,看到他眼中的痛苦,自己便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又何、何必担心被偷袭。” 他咬紧牙齿,凝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将我的身体转了过来。 “喂!你干什么?”被他一把从背后抱住,我慌乱的回过头,自己的背脊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重重的心跳,却无法看见他的脸。 他搂住我的腰,将我的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手掌覆住我的腿间的东西,包裹住来回揉弄摩挲。 我倒抽一口气,不自觉的想并拢两腿,却被他用双膝顶的更开了,背坐着反而不利于挣扎,我咬牙叫道:“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不愿见我吗,”他说,“看不见我的脸,应该就不会那么怕了吧。” 双手在□的身体上来回爱抚,我一阵阵的颤抖,呼吸紊乱,心跳加速——他说的没错,都做过那么多次了。他那么熟悉我的身体,连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敏感成这样。他了解我的每一个喜好和每一处敏感点,被他那样抚摸,我手脚很快就软了下来。 不能这样……不能再和他这样…… 他一伸手,将我裹在腰间的最后一件衣服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不、不要这样!”我不连贯的说着,双腿颤抖,垂死般的挣扎。 他一言不发的抓住我的腰,从后面缓慢而有力的挺了进来。 “啊……”我呜咽了一声,随即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为内部填满的感觉而拼命深呼吸。后面被他大大的撑开,填的满满的不适感让我只能紧扣住他搂在我腰间的双臂。 来不及思考那么多,脑中已是一片混乱。我无助的扭动,却被牢牢压制著动弹不得。臀间体内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他的火热和□。 我满脸通红,羞耻的几乎抬不起头来。 自己肯定完蛋了——是个男人这种时候都没法再停下来。 他将头搁在我的肩上,不断的吻我的耳朵和脖子,下身慢慢律动□起来。 清晰的感觉到他在我的体内进进出出,我几乎要崩溃——连身体的防线都被他击垮了,我觉得自己不配做一个男人。羞耻感让我狠命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明明知道我不愿意! 开始他的动作还很轻,可渐渐的顶撞便越来越重,越来越深。我被他不断的向上顶起,后背磨蹭着他的胸膛,感觉越来越热。他的手从小腹抚到我的胸口,捏住我胸前的两点不住的玩弄。下身紧密结合的地方发出湿漉漉的拍击声响,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呻吟,喘息声却是没法压制,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火热,伴随着他进出的频率,一声声从口唇中泄露出来。 我紧抓着窗框,几乎要脱力。不敢回头看他的样子,只是听到耳边他低低的喘息也带着无法掩盖的激情。羞耻感在心里不断攀升,我几乎要无地自容,而伴随着羞耻感递增的,却是阵阵的快感。 两腿被他大大的分开,他熟知我所有欢好时的小细节,就连体内的那个地方,他都丝毫不差的摸准了。他的□深深插在我体内,不停摩擦我最敏感的那一点,只要他轻轻一动,都让我一阵颤栗。被那火热硬挺的□每一次碰触,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那是久违的无以伦比的体验——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牢牢禁锢,被他强势的占有,被他用他最隐秘火热的部位一次次的贯穿。 他停止了玩弄我的胸膛,手向下一路爱抚,又握住了我的前端。那里早已坚硬的挺立起来,又热又涨,不停的流着透明的粘液,一被他碰到,我就像被闪电击中,快感瞬间蔓延全身。前面后面同时被他照顾到的感觉几乎要让我晕厥过去了。 我意识混乱,身体不住的被他顶动摇晃,手脚都没了力气,连窗框都抓不住的软垂下来。他一个用力挺入,我险些摔了 分卷阅读91 下来,咬着牙齿,仍然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容止危一把将我揽回:“你没事吧?” 我紧闭着眼睛,他下半身的动作一点也不停,我不敢睁开眼睛正视现在的情景,自己正被他侵犯的一片潮湿,欲望勃发,几欲晕死。 和他做这种亲密到极点,羞耻到极点的事,心里就像要炸开一样。 从头到脚都不听使唤了。我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想不起来。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我怎么能跟苏澈以外的男人做这样的事…… 容止危见我一直没有回答,扳住我的下颌,硬逼我转过脸来,仔细的看我的脸色。 然后用力的吻了下来。 我从惊愕中稍微清醒过来,本能的反抗,牙关却怎么也无力咬紧,终于被他完全打开,舌尖被用力吮住的一刹那我全身力气都流失了,他的舌头温热而且强势,那样霸道的翻转吮吸,越吻越深…… 我微微张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脸。 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他此时的神情——他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连额心的火焰都像是在燃烧,一绺绺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他细腻的脸上,连挺直的鼻尖上也全是细汗,额头上的汗珠滑落到他□的胸口。他正陶醉于这样的深吻,脸上是微微的失神,虽然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却仍然沉醉的不住吻着。 我闭上眼睛,手心不停的沁着汗。 我也是男人,如此美色对我实在是个莫大的考验。 就算闭上眼睛却满脑子仍然是他的脸。我张着嘴任他翻搅纠缠。感觉他吻得越来越深,开始狂乱起来,我怯生生含住他的舌头,笨拙地吮了吮。 容止危浑身一震,停了下来,凝视着我的脸。 被那样绝美的眼睛注视,我慌张的低下头来。 容止危轻而易举的将我整个抱起,转了个身,让我面对着他分腿坐下。我连头都不敢抬。他将他的额头抵在我的额上:“其欣。” 他的火热挤进我的两腿之间:“其欣。” “你干什么。” “我喜欢你吻我。” “我哪有。”我抵赖。 两个人贴的那么近,几乎连对方心跳的声音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埋下头,又是激烈的亲吻,我闭紧眼睛急促的喘息着,小腹紧缩的颤抖。他再次插入了进来,又快又重的进出,我还没从头昏目眩中恢复过来,强大的攻势让我痉挛的不停颤抖。 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如同排山倒海般的袭来,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我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项间。 “啊……呜呜……太、太快了……”我一声声的呻吟,可是越叫他的速度就越快,“我不、不行了……” 感到他在我体内的一次次贯穿□,心里乱的要命,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弥散开来。 □在他结实的小腹上不停摩擦,强烈的快感让我欲仙欲死的沉沦其中。 “不要、不要、太快了……真的不行了……”我呜咽道,“危!危!我……我……” 几乎是下意识的,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曾经意识混乱时不知叫过几千几百次,现在也在我口中自然而然的滑了出来,让我自己心里都是一惊。 他几乎已经完全没法控制,努力隐忍之下却仍是深深挺入,我搂住他的身体,低吟一声,小腹颤抖着射了出来。只感到他迅猛的□了几下,一股炽热的暖流也涌进我的的体内。 我浑身瘫软的趴在他身上。他抱住我□的身体,保持着那个姿势,并不退出,将衣服披在我身上。 两个人连接的地方都还在微微颤动。我的脸像火烧一样的发烫,贴在他汗湿的胸口。 竟然又做了。 这次我是完全清醒的啊,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如何?”耳边响起容止危的声音,哑哑的软软的,是□抒解之后特有的声调。 我飞身从他身上坐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抬起屁股,他的东西刚离开我的体内,便涌出白浊的液体,顺着双腿流下。车里顿时弥散开淫靡的味道。 我顾不得擦掉腿间的污浊,忙乱的拾起地上的裤子,奋力往身上套。 容止危气定神闲的看着我慌张的样子,又哑哑的问道:“怎么?这么急。又想逃跑?” 我不理会他的话,飞快穿着衣服,手指发抖的系腰带。 车外传来了马夫的吆喝声,车轱辘缓缓转动,继续前行了起来。 惊觉马夫和外面容止危的手下多半早就听出了我们在车里做事,怕惊扰了教主的性趣,是以系好了马,却一直停车不敢动作,现下看我们结束了,才驾车继续赶路。 我更加无地自容了起来,用力捆绑着腰带,恨不得把自己勒死。 好不容易把衣服都穿整齐了,却见容止危淡淡的笑着看着我,满眼的不怀好意。 他伸出手指,凌空轻轻一弹,没碰到我身上也没用什么暗器,可刚刚系好的腰带就听话的一下松开了,掉落在地上。 他笑吟吟的又动了动手指,柔和的内力带起一阵微风,在我身前拂过,我的衣襟也大大的敞了开来,要不是我一把按住,差点又从我的肩上掉了下来。 “你还不够吗?”我咬牙问道。那么高强的内力竟用来做这种事! 第五十四章 “车里又没别人,还穿衣服做什么。”容止危说,“这功夫没什么了不起,你以前一样能做到,只不过没修炼过剑经,不知道怎样运用内力罢了。你想学吗?” 我迟疑着不说话,心里倒确实挺想学,只是一来觉得实在不妥,二来这时候回答又似乎是在表示自己想学凌空脱衣服,只是讪讪的看着他,突然惊觉自己现在的样子,赶紧拉扯衣襟遮住关键部位。 “不想学也没关系。”容止危看了我一眼,“过来,我教你怎么对付这一招,以后就不会被我这样弄掉衣服了。” 我一听,这确实很有学习的必要,便走了过去:“应该怎么对付呢?” 他伸出手指拂过我的环跳穴,我顿时浑身发软,这才意识到上了当,一下子又被他抓住了揽进怀里。 “这么容易就上当。”容止危说,“我确实应该好好教教你,以后不要相信这样的话。” “你!”我气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然而,自己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这样毫无防备的呢? “别人说什么你都相信?”他说,“跟你说,练功走火了需要疗伤,你就传内力?跟你说,有温泉可以回复内功,你就真的跑去?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永远也查不到所谓的真相。” “行乐,你放开我!” “傻瓜,刚做完怎么可以就这样穿上衣服。”他俯在我耳边温柔的说,“后面是要清理的。” “不用,我 分卷阅读92 自己会。”我窘迫。 “自己会?以前每次做完帮你弄干净的人都是我。”他嘲笑。 我满脸通红,手脚都没处放,眼睛也不知该往哪里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撕下自己的一块丝绸衣襟,裹住手指,探到我的后面,轻轻用手指插入擦拭穴口中不断流出的白浊。 “我今天怎么弄了那么多进来?” 我眼前一黑,差点从他腿上栽下来。 感觉他的手指在我的□中轻轻按压□,绸子沾上了□更是滑溜溜的,我被他弄的手脚发软,羞愧的抱住他的脖子,咬牙说道:“你……你也差不多一点……” 他笑起来,抬起我的脸,温柔的吻住。 我闭上眼睛,心脏还在兀自怦怦跳动,欢好时的感觉仿佛又再次袭来。我忍不住含住了他的舌头,抱着他的双臂也在微微发抖。 相拥相抱,唇舌交缠的感觉实在太好,我禁不住这种诱惑。 他的手指顿了顿,然后又慢慢擦拭起来,溢出的白浊浸满了绸布。一边接吻,一边清理,我的脑子中一片混乱。 分开的时候容止危呼吸急促,眼角发湿,脸也有些红了。 我慌张的低下头,克制不住的心猿意马。 他长的真是好看。 马车仍然在不停的前行着。 去往哪里,何时抵达,都没人再注意到。 容止危一路赶的很急,几乎是马不停蹄。他不愿离教太久,一旦找到了我,便立刻回去。 我原本说什么都想逃走,但想到自己身上的玉貘,心中便自另有一番打算,于是便顺从的同他一路而去。 千里之遥,血尘山脉,似乎也只是短短数日,便即到达。 百步云梯,扶摇直上,此时却又恍若隔世。 云雾缭绕,苍松劲翠,一路遥遥而上,升到顶上,便是一片黑压压的教众迎接容止危归教。 容止危一路往元螭宫而去,一边吩咐前来迎接的左右使:“你们带华公子去华辰宫等我。” 两个人一个是降风使,一个是瞬火使,都奇怪的打量了我一眼,躬身说道:“是。” 我低着头,心里暗叫不好。自己原本砍了容止危一剑,就算他本人功力高强不当回事,不来跟我计较,他的手下却都不是好惹的,八成要跟我过不去。 容止危说:“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想隐瞒什么。他原本是浮剑山庄的弟子,曾经在这里住过半年,你们都见过。” “原来是华公子,”降道,“自从上次教主练封喉剑经被玄鸟剑误伤后,就没再见到华公子了,脸如何会伤成这样?” “什么……误伤?”我脱口而出,心中却隐隐明白,容止危并没有说是我将他砍伤的,多半只是说是自己练功使用玄鸟不慎而伤。只是作为他最得力的下属,究竟他是怎么伤着的,自然能猜到**不离十。 “他的脸是烧伤。”容止危说。“先带他去休息,我晚上回来。至于他脸和身上的伤,我会想办法治好,不过,首先得找到宁舒。” 两个人对望一眼:“是,属下知道了。”却也并不多问。 华辰宫,便是我曾经住过半年,并一直称其为“潜心阁”的地方。 再次走进去的时候,镜面如水,幔帘如雾,一切都恍然如昨。完全没有变过的痕迹。 想到自己当初在这里砍他一剑又仓皇逃走的场景,我苦笑了一下。人生就是这么难以预料,世事就是偏好弄人,没想到时隔半年,我又乖乖的回到了这里。 既然来了,就要查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行。 我瞥了一眼整个宫内的陈设,虽然华丽,但却并不似师父屋内那样满满当当。空旷的房间里不过是床铺桌椅,桌子上也是空空荡荡,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会藏着什么东西。 门外站着两个守卫,用戒备的目光不时看着屋内。我心里明白,因为上次的刺杀,现在魔教的左右使必定对他们暗下指令,让他们小心盯紧我的举动,如有可疑行为便要立刻报告。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查到什么东西,比我想象的更要艰难了许多。 我不动神色的坐到床上,将枕头被单下面都悄悄摸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教主的房间内一定会有秘道直通禁地。不过,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小心翼翼的翻找了一遍,又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打草惊蛇,落在门外守卫的眼里,一番折腾下来,直累的气喘吁吁。外加旅途劳顿,更是格外昏沉。伏在柔软的床榻之上,渐渐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在脑中挥之不去的,仍然是那个淡淡的影子。 青葱的竹林,在微风中发出枝叶摩擦的轻响。涓涓溪流,绕过平缓的山坡。 就连风里,都能闻到草叶和野花的清香。 “师哥,”少年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你将来会成亲吗?” “人人长大后都要成亲的,我也一样啊。”英俊的师哥侧着脸,不以为意的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这个我没想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也就用不着我考虑。”师哥想了想,“不过,我应该比较喜欢孝顺父母,贤良淑德的姑娘。” “师哥,我很孝顺师父的啊。”少年脸红了,“就是有点会闯祸,不过我会改正的。” “傻瓜。”师哥宠溺的揉了揉少年的头发,看着他明澈的眼睛,“你是男孩子,怎么能跟姑娘家比。你年纪也还小,闯祸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知道错就好。以后听师哥的话,不要那么顽皮,好好练功,师哥就会喜欢。” “那……”少年抬起头,期待的说道,“师哥,你成亲以后,我也跟你一起好不好?” “你跟我过去做什么?” “做、做侍童。” 师哥笑了起来,温柔的眼睛弯了起来:“哪有男人娶亲还带侍童的?又说傻话了。再说等到我成了亲,你年纪也不小啦。” 少年用力将脚边的石子狠狠踢到河里,扑通一声,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来。 “年纪不小又怎么了,我才不会喜欢什么姑娘。又麻烦又讨厌!” “其欣,怎么了?好好的又干什么呢。” 少年沉默下来,气呼呼的什么话也不说。转头看看师兄,他正茫然不解的望着自己。 不知道师弟为什么突然生气,还突然发火,师弟一向精灵古怪,他总是不明白他的心思。不过既然是师哥,自然应该包容一点才对。 他搂住少年的肩膀:“好啦,其欣,这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了……” “师哥。”少年小声的叫道,抬起稚嫩的脸,看着师哥清秀的面容。 心中荡漾起一股莫名的青涩的感情,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 分卷阅读93 在幼儿时期,常常会这样亲师哥的脸。但现在已经长到这么大了,再亲一下,少年的脸不禁红了。 时间似乎有点停滞,呼吸也仿佛跟着挺了下来。 师兄微微蹙起眉头,不解的望着他。 他凝视着少年,然后,轻轻捧起他的脸。 “我明白了,其欣,你喜欢我。” 嘴唇温柔的落下,少年落进他一直向往的怀抱里,抱住了那个人的身体。 吻渐渐变的炽热深入,两个人紧紧依偎相抱。 周围是朦朦胧胧的光芒,若隐若现的雾霭。这幸福美好的场景,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师兄的脸也是模模糊糊,虽然近在咫尺,却触手难及。 用力睁着眼睛,却只看清他的额心,那若有若无的幽蓝的微光。 好像是一团火焰的刺青。 我抱住他,忽然想要落泪。 我抬起头,轻轻吻了吻那火焰的刺青。 周围的浓雾一下子就散了开来,变成了完全的一片黑暗。仿佛从黑暗的深渊中渐渐浮起,我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已是临近午夜时分了,容止危仍然没有回来。 我悄悄溜下床,宫门紧闭,但可以想象的出,守卫仍然站在门口。 我蜡烛也不点,径直走到窗前,帘幔额缝隙之外,窗纱的外面,是漫天的星光灿烂。 从这里到禁地,约摸要走一盏茶时分的路。如果不想被人发现,则最好是夜晚时分行动。万一被发现了,以前有雾影剑在手还好说,而现在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若是能在华辰宫里发现通往禁地的秘道,那就再好不过,只是万一留下使用过的痕迹,被容止危知道了,后果估计不堪设想。 看来,最好的行动时刻,还是得趁容止危不在的夜晚,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过去为好。 只是开启禁地的时候,地底似乎会有不小的响动和震颤,势必会惊动众人,这又该怎么避免呢? 正在左思右想之中,宫门打开了。 月光下映出长长的影子,立在门边的人身材颀长,长发垂落,正是容止危。 他迈步走了进来,我僵在窗口。 “为什么不点灯?” “……” “点灯!”他下令。门外立刻进来了三个仆人,一一点上蜡烛。待到宫内齐齐的一排蜡烛点燃,登时灯火通明,有如白昼。 容止危看了我一眼,说道:“从今天起,你便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为什么?” 容止危摇了摇头:“你什么也不用知道。也同样不用管。你的脸和身体,我会想办法给你治好。你只要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 我察言观色,试探的问道:“莫非是中原武林有了动静,打算大规模的攻打魔教?” 容止危脸色一变,冷笑道:“你知道?” “是苏澈要这么做,是吗?” “我不关心是谁要这么做,对我来说,无数种理由,也只会有一个结果。” “什么结果?”我紧跟着问。 他凝视着我,过了一会儿,说道:“天重门的内务,不关你的事。” 我闭了口,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点难受。 容止危转过身,淡淡的说道:“坐到床上去。” 我一惊:“干什么?” “按照一般打坐的姿势做好就成。两手摆好剑诀,放在膝盖上。” 我松了一口气:“练功?你要教我剑经吗?” 他摇了摇头:“不,是治伤。你的心脉,冲脉,带脉俱已受损,如果不能治好,你永远都不能练内功了。” 第五十五章 我怔住,心沉了下去:“不能练内功了?那,我一直,只能像现在这样了吗?” 容止危又摇摇头:“也不一定。过去从未有人单独修习过《封喉心经》,你是第一个,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只要能治好身上的伤,重新练功也不是不可能。” “我身上没有伤,我好端端的,没觉得哪里不好。” “你现在自然感觉不到,”容止危沉着脸冷冷说道,“那些都是暗伤隐患,半年前被我用内力暂时压制住,我让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是因为那些隐伤随时都会反噬。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必着急找你回来。” “那你就让我病死好了呗。” 容止危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再查什么真相,回浮剑山庄了。” “浮剑山庄是我自己不愿意留下来,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容止危冷冰冰的看我一眼,脱下衣服。 那道可怕的又长又深的伤疤,在烛光下也显出一种说不出的诱惑。 他随手将衣服往床头一扔,便在我面前盘腿坐下,低头的时候,乌黑的长发便将那道伤疤遮住了。 “好了。”容止危说道,“现在心里什么都不要想,凝神运意,气沉丹田。”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努力凝神,按他说的去做。 他握住了我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我感到一股温暖的热流自手心缓缓流向心脉。 自合谷,劳营,偏历,而至孔最,曲池,天府,肩髃,内力一点一点注入流经,每过一处穴道,便觉得身体暖了一分。 直到天突,紫宫,将入膻中之时,突然间剧痛了起来,好像是埋藏已久的一根刺,一下子刺中的心脉。 我脸色煞白,硬是咬牙挺住。 “痛的厉害?”容止危问道,“是不是在天突,紫宫这里?” 我咬紧牙关,说不出话来,只是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从掌心而来的内力增强了,如同洪流一般涌入体内,到了天突紫宫之处却聚集起来,凝在疼痛的部位,熨帖暖软,不断抚慰一般,疼痛感越来越弱,渐渐的感觉不到了。 我悄悄睁开眼睛,容止危却是神色凝重,汗如雨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胸膛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不痛了。”我小声说。 “不要说话。” 容止危眼睛没有睁开,依然皱着眉头。内力逐渐散开,重新转为绵长的细流,继续沿着脉络游走。 过了膻中,又至鸠尾,中脘,关元,在大赫与曲骨之间,陡然又是一阵疼痛。 感觉到我的细微变化,容止危立刻再以同样的方法替我疗伤。这样的过程反反复复了许多次,直到奇经八脉及十二经胳都走了一遍,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容止危放开我:“现在觉得如何了?” “还好,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我不领情。 他额上的汗水滑落到睫毛上,声音点不高兴:“你别弄错了,这样的伤除了我以外,没人能治得好你。” 柔长的睫毛被汗水打湿了。 我伸出手,想用袖子把他睫毛上的汗珠抹去,动作做到一半,呆了呆,又讪讪的 分卷阅读94 放了下来。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容止危显然很累,并没有在意到我的举动,“明天还得继续。你先休息吧。” 次日醒来的时候,容止危已经不在身边。想来他又将去处理教中大事了,我留在华辰宫内,看看外面的守卫,武功什么的倒也稀松平常,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对手。 到了午时,便有仆佣送来午饭。熟悉的菜色,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看来在以前在这里住了半年,他对我的喜好甚是了解。 “容……教主上哪去了?”我问道。 仆佣垂手躬身的站着,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怎么?你不知道他在哪里吗?” 仆佣又摇了摇头。 “还是他不许你说话?” 还是摇头。 “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了想,假意补了一句,“嗯,我很想他。” 擦了擦额上的汗,这谎说的自己都觉得肉麻。不过想当初,自己神智不清,将容止危当作苏澈的时候,哪天不是理所当然的献殷勤?这么一来,自己说谎也就释然了。 仆佣还是摇头。 “他还是会很晚回来的,对吗?” 这一次,仆佣终于点了点头。 我心中暗喜:“好的,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果然,这一整日都不见容止危的身影。到了晚上,仆役送晚膳过来的时候,仍不见他的踪影。 我三口两口吃完了饭,把仆役打发走,关上宫门,吹灭了蜡烛——以前是身体虚弱,早早休息是常事,不过这次不一样了。 华辰宫的后窗直对着一条无人的小径。黑漆漆的仿佛永夜一般的茂密树林。我悄悄换上黑衣,翻出窗外,沿着记忆中的小道,鬼鬼祟祟的一路寻去。 夜晚的血尘山顶不是一般的寒冷,出了门就冻的打了个哆嗦,呼出一口气,眼前便是一片白雾,这才想到过去自己总是穿着皮毛外氅。看来得快点行动才行,不然不被抓到也得被冻死。 暗沉沉的黑夜中,我一路摸索而去。记忆中的幽谷暗道,天光一线,现在则已是漆黑一片,洒下一线淡淡星光。 终于来到了熟悉的沟谷,远处的雪山隐隐反照着月色,眼前是一片空茫的荒原。四周并没有别人,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紧张。 我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摸索着草丛,凭着记忆,不久便找到了那个铜环。 虽然觉得希望渺茫,我却仍然抱着侥幸心理,双手攀住铜环,暗自运气,用力向上提起。 没想到,此时的自己与数月之前大为不同,身体里不再是毫无力气,竟有有微弱的内力聚集起来,我心中一喜,那股熟悉的内力,正是曾修习过的绝心录。 凭着这样的一股劲,我咬牙奋力,双手齐拉,铜环缓缓升起,地面传来微弱的隆隆之声,眼前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月光下,隐隐看见雪白的石阶通往地底深处。 心里有点紧张,更有点害怕,这里面是个什么地方?又黑又深,还是禁地,不会是通往阴曹地府吧。 一阵阴森森的寒气从洞口冒了出来,我又打了个哆嗦,这里面多半没什么好东西,一旦进去了,只怕小命不保。 我蹲在洞口,左右为难。伸手握住挂在胸口的玉貘,一狠心,来都来了,又打开了禁地之门,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进来过呢,就算遭遇不测,开一回眼界也值了! 我不容自己再多犹豫,一步步走下了石阶。踩到第十级台阶的时候,洞口处的石板竟是自行缓缓合上了。 这石门一闭,洞中立刻一片黑暗。我摸索着前行,越往下,便越是阴冷。寒气不断从地底飘来,连两边的石壁上都结了薄薄的冰霜。一路走下来,只觉得浑身颤抖冰凉。 也不知走了多久,石阶没了,前方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地面平滑如镜,墙两边各镶着一颗明珠,发出幽幽的光亮,虽然微弱,却足以看清前方的石壁。 我上前摸了摸,光滑的石壁有如玉石一般,我狐疑起来,这所谓的禁地难道就是这么一条死胡同? 我搓了搓双手,卯足力气。 “嘿!”聚起内力用力一推—— 石壁微微转过了一点,但只是一点点,基本上等于纹丝不动。 既然能推动,就说明这里不是死路!我再次运劲。 “嘿!” 又动了一点点,只是比刚才还要少。 “嘿!”又是奋力一推。石壁是越来越难撼动了。 “嘿!” “嘿!” “嘿!” ……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这么几下子折腾下来,已是累的手足酸软,气喘吁吁,石壁却只转过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依稀可以看见里面透出的微光,而我是使不出什么力气了。 难道就这么回去,等到内力再恢复一点儿了再来?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要白白浪费了吗? 我不死心的对着石壁左摸又摸,上蹭下顶,忽然发现左侧有一个小小的凹槽。黑漆漆的隧道,微弱的光线,这凹槽很不起眼,也不易发现,但在这平滑如镜的石壁之上,就算是一个小孔也是可疑的。 我伸手探了探,凹槽的形状深浅并不规则,摸了几遍,忽然心念一动——这个形状,似乎很像……我戴的那个玉貘。 当即把脖子上的玉貘解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扣进凹槽,大小深浅竟是完全吻合。我再次推动石壁,这次不费吹灰之力,轻易的便顶开了。 石壁厚逾一尺,坚固异常,石壁之内,是一间不大的石室。 厅壁打磨得十分光滑,四周是顶天立地的书柜,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卷。头顶上吊着长明灯,烛火幽然,看上去似是一间房设在这样的地方,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我随手取下一本书,翻了翻,似乎是一本武功图谱,画了无数人形,有的打坐,有的腾跃,姿势千奇百怪,手臂胸腹之上注明了穴道位置和内力走向,看上去像是一本武功秘籍。 我将书放回,又翻了一本,这次上面写的满满的都是蝇头小楷,“气沉府穴中正归息……”,又是一本武学书籍。 我对练武原本就不甚用功,看到这么多武学典籍,换作旁人多半欣喜异常,我却丝毫不觉得这有多珍贵多稀罕,随手扔回原处,翻了一通,没见着什么要找的线索,当即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一条狭长甬道,连过三道大石门,又是一间小室,依然是打磨光滑的石壁,顶天立地的橱柜,所不同的是,柜中不是武学典籍,而是数不清的瓶瓶罐罐,拔开塞子看看,有的盛着透明的液体,有的装着白色的粉末,整个石室中,除了寒气,便是浓浓的药味。 烛光微微摇晃,映照着数不清的瓷瓶陶罐,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 分卷阅读95 我走到另一边的橱柜,那里放着一排青釉瓷瓶,瓶口都用蜡封住,显得十分慎重保存的样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抠开蜡印,拔掉塞子,里面是一颗颗圆圆的丸药。 那是炼好的丹药吧? 心中一凛,这个地方,多半与宁舒那个怪人有关。宁舒不但是魔教的人,甚至可以自由的出入魔教禁地,这个发现让我心里的疑惑又深了一层。 继续往前走,眼前出现了两条岔路。淡淡的白雾从两边飘散开来,石壁两边的油灯映出了凹凸不平的岩壁。 该往哪里走呢?我停了停,下意识的往左边的岔路走去。 越往里走,便越觉得冷,行到后来,地面和岩壁上都是厚厚的冰块。 石门处也结了后冰。我取下墙边的油灯,小心翼翼的烘烤着接缝处的冰霜。 水一滴滴的流下,落在地上,又重新凝成冰粒。不知过了多久,石壁才完全显露出来。我依样扣入玉貘,用力推开石门。 甫一入内,我便惊叫一声:“啊!” 石室之内空空荡荡,冰棱满顶,暗灯明灭,只有屋子中央,依稀躺着一个男人。 我吓的心脏差点停跳,抖抖的探头过去,这才看清,那并非活人,而是一具死尸。他躺在一块巨大的透明冰块之中,被整个封住,远看就如活生生的躺在地面一般。 冰块的寒气袅袅飘开,石室中如同薄雾笼罩。 我壮起胆子走过去,轻轻用手摸了摸那冰棺,直是至寒刺骨。 那个男人静静躺在冰棺之中,看到他,呼吸为之一滞。 那几乎是美的摄人心魄的画面。 雪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看上犹如半透明一般,长长的睫毛,纵使封在冰里,也显得纤柔异常。高挺的鼻子如同雪峰,勾出让人动心的弧线。优美的嘴唇纵然苍白,却仍然带着花瓣一样的柔软。墨黑的长发如水流淌,却被寒冰凝固住了似的,无力落在他的身上。 第五十六章 我站在室中,无论如何都难以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冰霜透出丝丝缕缕的寒气,我的呼吸也晕成一团水雾,冰棺中男子的脸却是那么真实的呈现在眼前,美的让人怀疑身在幻境。 不知道他的年龄和来历,也不知他在这冰中被封了多少年,他只是静静的躺着,面容苍白,双目紧闭,英挺的长长的双眉似乎微微蹙起,那神情,宁静,悠远,似是情意深挚,又似黯然神伤。 我在冰棺前坐下,像着了魔一样,伸手去摸摸他的脸,指尖触到的却只有一片冰冷坚硬而已。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会在这里?毫无疑问,他已经死了,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死呢? 我仔细的看着冰棺里的男人,心中涌出无数疑问。 虽然死了,却毫发无伤,被小心翼翼的冰封在禁地的最深处,让他完好无损的永远长眠在这里。 也许……他是容止危喜欢的人?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难受。 看看他的模样,竟觉得跟容止危甚是般配。 都是那么完美,那么脱俗,即使闭着眼睛,即使一动不动,亦是倾倒众生。 胸口觉得气闷的要命。我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很空,除了这么一只冰棺别无他物。 他躺在这里,不会觉得寂寞么? 不管怎样,此地不易久留。我转身离开了石室。另有一条右边的岔道,不知通往哪里。时间有限,得赶紧去看个究竟。 出来之后,照着原路返回。这山顶原本就甚是寒冷,地下则更是阴冷潮湿,我冻的手脚冰凉,一路走下来,恨不得快点回去。好容易走到了岔路口,向右拐去。同样是一路深到地底的秘道,石阶上是层层嶙峋的坚冰。 我小心翼翼的扶着墙壁,沿路走去。漆黑一片的地道,走很久才能看到墙上悬挂的长明灯幽幽的亮光。也不知拐了几道弯,眼前出现了一堵晶莹剔透的墙壁——是一面冰墙。 我按捺住心中的讶异,左右观察了一番,想用蛮力推开是不可能的,看来还是得试试玉貘。 我上下摸了一遍冰墙,光滑如玉,澄澈如水,半点缝隙也找不到。不死心的又在周遭岩壁上摸了一番,总算又找到一个小小的凹槽,当即将玉貘扣了进去。 推了推,冰墙纹丝不动,我努力又用力推了一把,仍是毫无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疑惑间,只觉得脚下的鞋子有点湿了,低头一看,冰墙下渗出丝丝水流,竟是已经开始化冻了。 我惊疑不定,小心避开渗水,观望一番,水渐渐多了起来,我拿出玉貘,再次推动冰墙,这次毫不费力,感觉冰墙与地面的连接处已经化开,变得滑溜溜的,一推就开了。 冰墙的另一面,是一间宽阔的石室,足有长宽足有十余丈,除了高高天顶上的一盏长明灯,亦是空荡荡的旁无别物。石室的中央是一块巨大的玄冰,亦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入口,坐在其上。 雾气凝绕,幽光摇曳,冰霜寒彻骨。 他裸着上半身,乌檀般的长发一直垂落到地上,全身都被淡淡的白光所包围,袅袅白气一点一点的散开,手指与脚尖处发出白色的光芒,天灵部份漩着紫色的雾气。 渐渐的,那白光越来越亮,逐渐耀眼的让人无法逼视,流光回旋舞动,萦绕在他的身周。 我几乎要停止呼吸,那是容止危。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仍能看到他肩上深深的伤疤,确然是容止危无疑。 他有如失去了所有的感官一般,丝毫没有觉察出外人的侵入。 他在做什么?是在练功吗? 那么冷的地方,却裸着上身,难道不冷? 我凝神看着他的背影,这就是传说中的封喉诀吗? 隐隐猜测到,因为中原武林要攻打魔教,所以他才到禁地里来秘密的修炼功力。而为了修炼到一定的水准,势必要付出一番艰辛。 眼前的白光渐渐暗了下来,觉察出也许他要停止练功,我慌忙转身跑出了石室。 冰墙在身后缓缓合上了。我一路飞奔而出,在黑暗的秘道中穿行。脚下滑溜溜的,差点摔一跤。 过了几道石门,穿过药房和书房,原本想翻查有没有封喉诀的心法、剑法的,现下想来也来不及了,我匆匆跑过,终于回到了出口处,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顶开石板,总算离开了禁地。 回到华辰宫内,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我将湿掉的鞋子藏了起来,把衣服脱下叠好,重新躺回床上,装成熟睡的样子。 眼前一会儿是冰棺中男子的脸,一会儿又是容止危的背影。他常常会到那个地方去吗? 正在胡思乱想间,宫门大敞,容止危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将脸蒙在被子里,感到前所未有 分卷阅读96 的紧张。 他走到床边,听了下来。我屏住呼吸,感到他温暖的手指拂到我的脸上。 完蛋了,我的脸还是冰冷的呢。 “起来,不要睡了。”容止危说,“我知道你没睡着。” 我一紧张,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你怎么知道的?” “我走过来的时候,你呼吸的声音加快了。” “……” 大多数时候,就算一点一滴的小事情,都别指望能瞒过容止危。我实在不应该抱有侥幸心理。 容止危吩咐仆人点上蜡烛。对我说道:“坐好,就像昨天一样,腿盘好,气沉丹田……” 我奇道:“今天还要疗伤?!” 容止危说道:“当然要了,难道你以为这伤很容易治,只须一天就好了?” “我当然没这么觉得了。”我说,“但是今天不想治。” “为什么不想?” “不想就是不想。”我晃头,“太烦了,我要睡觉了。” 容止危皱起眉头。他看上去很不高兴。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他按捺住怒气,强硬的说道,“你给我坐好,现在就开始。” 我只得端端正正的坐好,他像昨天一样,脱掉上衣,坐在我的对面。 我看了他一眼,发梢上还结着一颗小小的冰粒。 又看了一眼他由肩膀到前胸后背的伤疤,红红的,比周围的皮肤凸起了一块,显得甚是可怖。 我伸手摸了摸那道伤疤,触手是粗糙的感觉。 “你这里还会不会疼?”我问。 “不痛。”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那当时应该疼死了吧?我的手被震裂了个口子,两个月都好不了。”我自顾自的说道。 “现在不是好了吗?”他拉过我的手看了看,便要开始运功。 我用力把手抽出来:“行了,我不要疗伤。” 他眼中是隐隐的怒意,而更多的却是不安。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我顺手一把揪下了他发梢上的冰粒:“哟,这是什么,外面那么冷么。” 他挥开我的手,神情有一丝狼狈。 在冰室中练了那么长时间的功,只要是个活人都会觉得冷,我不相信他感觉不到。只是费那么大功夫修来的内力,转眼间就得传给我来疗伤,真叫我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滋味。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一下子伸手抱住了他。 “不要为了我再浪费功力了。”我说。 “什么?”他的声音满是疑惑,“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中原武林要攻打魔教,一定很难应付。你本来为了给我治伤就花了很大的劲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给我治伤了。” “你在担心我?”容止危说,“你有这个精力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你的伤一天不好,就有一天的危险。” “我才不怕什么危险。都半年了我还不是好端端的。”我说,“可是我不想你有事。” 容止危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腰。尖尖的下颌抵在我的头顶上,一句话也不说。 “你自己上次受的伤也没好全。好不容易修了一点内力就不要再给我了。”我靠在他身上,闻到他身体淡淡好闻的味道,看着他近在眼前的伤疤,一阵心痛,“再说给了我也不一定治得好。就算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只要你自己没事就好。” 容止危猛的埋下头堵住我的嘴唇。 深入的亲吻让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捧起他的脸,凝视他的眼睛。 他眼中的那个人真的是我吗? 我已经看不清自己了。 或许,此时,我们心中都想着同样的话。 他爱我吗? 当容止危再次吻下来的时候,我抱住他的脖子,笨拙的回应他的唇舌。 越来越热烈的纠缠。 过去的太多事情纠结在我的心里,可是我已经恨不起来。 想到当初的恩恩怨怨,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也说不出是谁对谁错。“一笔勾销”四个字说的轻松,但又如何能真的放下。 可是真的不用再为我付出那么多了,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 不但无法回报,很可能还会害了他。 我抱住他,任由他抚摸我的身体。 明明已经做过很多次,但我却仍然感到一阵紧张。袭上心头的感觉那么青涩,就好像是第一次躺在别人身下一样不安又害怕——既害怕得到他,又害怕失去他。 当他握住我腿间的东西时,我分开两腿,脸上发烧。 他从头到尾都很温柔,撞击的时候,我忍不住发出小声的呻吟,他便会吻上来,安慰似的含住我的舌头。 一边接吻一边欢好的滋味实在美妙。我吻了他的颈项和肩膀,吻他脸和嘴唇。 他又要了一次,我抱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律动。快感让我的身体阵阵酥麻。我忍不住抚摸他的臀部,他那里的肌肉紧绷着。我的手指不安分的探进他的股缝,轻轻抚摸□那柔软的褶皱。 他停了下来,脸上带着笑意;“怎么了,你也想要?” 我的脸就红了。 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像我这样被压过,我想肯定没有,如果是第一次的话,一定会很痛的。 他加大了顶入的力道,弄的我呻吟连连。 “我给你用嘴吧。”他说。 □被他含在口中疼爱,看见一贯冷傲的他埋首在我腿间的样子,心里涌出异样的情愫。 我抓着他的头发,闭上眼睛,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满脑子想的都是他被我拥抱的样子。我想象着自己也像他那样,爱抚他的身体,分开他的双腿。他在我的身下轻颤。我吻他,安慰他,将自己的□插进他的体内。 我想象着自己现在正深埋在他的秘穴之中,他也如我一样喘息呻吟,我也想让他绝美的双目中蒙上水雾,看着他动情万分的紧闭双眼,额心欲燃的火焰染上幽蓝的光泽。 在这样的想象中,我射了出来。 他邪气的抬起头,嘴角挂着浊白的□。他凑过来吻我,邪笑着问我是不是很舒服。 我红着脸抱住他接吻。自己好歹也是男人,总想什么时候也能像他那样做一次就好了。到底进入别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我还从来都没有体验过呢。 我忍住没有那么做。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他了。 到底后来折腾了多久才睡着的我已经记不得了。睡梦中他握住我的手掌,还是替我疗伤了。 次日醒来,他不在我的身边。我想,他应该不是去处理教中大事,就是又去禁地练功了吧。 既然禁地我已经去过,里面的东西我也大致了解了,我也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 若是中原武林来袭,我留下来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分卷阅读97 我不想让他再为我损耗功力,也不想再让他为难。 来的时候身上就没什么东西,离开自然也轻松。我收拾了一下包裹,到得晚上,悄悄溜了出去。 第五十七章 昌州府的小饭馆里,几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书生正谈古论今,说长道短。 “话说现在的朝廷,那叫一个**,若是参加科举,文章写的好是万万不够的,还需朝中有靠山。君不见文人纷纷奔走于公卿门下,投卷送礼,卑躬屈膝,古有陶元亮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现在可谓世风日下啊……” “投卷送礼也要看清局势,万一站错了队,轻则仕途无望,重则杀生之祸。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的何宰相何等的权势,突然一朝,东窗事发,老辈功臣一下子就变成了奸佞走狗,满门抄斩被万人唾弃,还连累的当朝状元一起陪葬啊……” “世事难料,仕途多舛,故自古以来就有诗云:‘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恭谦下士时。向使当时身便死,千秋真伪有谁知。’” “依我说来,什么忠诚奸佞,还不是由当朝天子说了算,人就是那么一个人,用得着你的时候便是忠臣,用不着的时候就担心你功高盖主,一杀了事……” “刘贤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即是天子,自是英明神武。我们闲来喝茶,不谈国事,怎么话题又扯远了,话说今年的乡试,鄙人又是痛失了一次良机!” “科举名为是选拔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强毅正直之人,实则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啊!” “何兄此言差矣,此次的解元不就是个外乡无名之辈么?” 四人侃侃而谈,我却听的心有所感。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都不过是权力争斗之所。 无论是武林正道攻打魔教,还是魔教攻打武林正道,这都是江湖上万年不变的主题。江湖中千千万万的门派,正是追寻着这个主题,各自完成了他们的存在。 以往的我并不懂,为什么这样的纷争会持续那么多年。然而想到容止危说过的话,我便隐隐有点明白,无论正义还是邪恶,并无统一的标准,充其量只是统治者的思想工具,而非最终的目的,最终目的,永远只是为了夺取和维护统治者的权力而已。 然而,苏澈并不是醉心权术的人,也不会喜欢做这样的事来巩固他的统治。他是真正正直的人,在他的心中,正义就是正义,是他所追求的目标,也是他人生的原则。为了正义,为了师父的嘱托,无论这个担子有多重,他都会努力承担下去。 坐在客栈里,我大口吃着热气腾腾的青菜面,听着旁人的闲聊,倒也颇为悠然。 门口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有人叫道:“新举人来啦!”随即便是众人嗡嗡嗡嗡的议论声炸开了锅一般。 周围几个读书人一起探出头,其他离门口近的客人则挤到门外看热闹。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我好奇的问道。 “是新中举的解元大人啊!”旁边的一个书生伸长脖子冲着窗外张望,“据说还是个年轻公子,不但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而且人也生的俊,家里也是一方富豪,这不大家都想见见。” 酒楼外面的大道上一阵骚动,连年轻姑娘都停下来等着看人了。 我两耳不闻他言,听到“一方富豪”几个字,心里不禁蠢蠢欲动,动起了歪念。走的匆忙,身上也不剩几两银子了,出门在外处处要用钱,既然这位中举的大人这么有钱,不如借我几两花花。 虽说武功跟原先是不能比了,但与容止危共处的这几日了,身上竟是有了些许内力,这段日子以来自己又勤练以前的浮剑心法,已是大有进境,虽说对江湖人士而言这点功夫不足一哂,对付读书人还不是绰绰有余。 想到这里,我呼啦一声将碗中的残汤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便冲到楼下,往路旁一站。路的两边挤挤挨挨的都是人,我心中暗喜,人多更好下手。 马蹄声由远及近的而来,老远的只看见一个年轻公子身穿白色长袍,骑在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之上,身周跟着两个随从,越发显得春风得意,趾高气昂。 我盯着他的牵着缰绳的双臂,宽宽大大的袖口悬垂而下,钱袋银票想必就放在那里。 “哇!这就是解元大人啊!果然是一表人才,英姿飒爽!” “让开,让开,让我来看看!” “昌州府难得出一个解元,这下咱们面上也有光啊!” “说不定以后是状元也没准呢!” 我装做看热闹的人,随着众人的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用力往路中央挤,该如何不动声色的出手,如何若无其事的掩饰,如何使轻功如何用手腕,如何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全都在脑海中过了一边,自认为十拿九稳不成问题,万事俱备只等一搏了。 但见白马轩昂,蹋蹄而过,众人目不转睛,全不在意,我装作挥手呼喝,了无痕迹的伸手在那解元大人的袖口擦过,只一瞬间,手中便握住了丝绣钱袋,正准备藏进自己的袖子里时,说是迟,那是快,手腕突然被一把抓住。 我大惊之下,不觉用上了内功,奋力一挣。修为虽然浅薄,对常人来说却已是难以抵抗的大力了,满以为定能脱手,没想到那解元大人翻腕擒拿,直是快如闪电,翩若惊鸿,我又是没能脱开。 周围道道目光向我射来,众人里已有人叫道:“哎呀,这里有个偷儿!” 虽然心有不甘,我还是当断则断的扔了钱袋,双手并用,使出过去最熟练流风回雪的招式,横臂掠肘,封脉点穴,我出手快,那家伙出手更快,三下两下,还是抓住我的手臂,笑道:“功夫不差,不过碰上我算你倒霉。” 我猛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桃花眼,不禁一怔,这人轻袍缓带,羽扇纶巾,英俊风流,言笑晏晏,却正是连默。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悠了好几轮也没敢认人,瞪着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周围人议论纷纷:“解元大人好厉害!” “鄙人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 这个声音熟悉无比,若说相貌长的像也就罢了,连声音,神态,语气都一模一样,看来应该不是我认错了。 我试探的叫道:“连默?” “怎么了?你认识我?” “解元大人谁人不知啊。”旁边有人插嘴。 我豁出去了:“连默,你这小子,还记得我的声音吗?” 连默瞪大了眼睛,对着我上下看了半天:“你是……其欣?” “是啊!”我连连点头。 为什么总是在我贫困潦倒,捉襟见肘的时候就能遇到连默,这个问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你,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他伸手就揪我的 分卷阅读98 脸,确认那是不是面具。 “啊哟……痛痛痛!”我用力挥开他的手:“你在搞什么名堂?练武练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考起科举来了?当心你爹知道了回去打死你!” “我还要问你呢,那么长时间都没半点消息,怎么一见到就弄成这副样子了?” 周围众人不明所以的看着我们,当然大半的目光都停在连默一张俊脸上。 “诸位,这是一场误会,这是鄙人知交好友,跟鄙人小开了一点玩笑而已。”连默说道,转头对我拍拍马背,“坐上来吧。” “去哪?” “去吃饭。” “好!”虽然刚吃过一碗面,听连默这么我,我仍然毫不犹豫,欢天喜地的答应了。 两个随从牵着马继续向前走去。 一路上众人的议论渐变成:“咦,坐在解元后面的那个叫花子是谁?” 我骑在马背上挪了挪屁股,高兴的问东问西。俗话说,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在异地他乡突然遇到了老朋友,当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当初在武林大会上一别之后,便是再也不见,屈指算来,竟逾一年。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怎么突然变成什么解元了?难不成真想考状元,上朝廷做官?” 江湖中人对朝廷官宦之道一向颇为不屑,练武的大多是粗人,对舞文弄墨之士也素来不感兴趣,我不由奇怪的问道。 “说来话长,自从你师哥接掌武林盟主之后,一切以和为贵,炎珠门里闲来无事,我就四处游荡,到得昌州府,正逢上秋闱乡试,我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读到生员,左右无聊便跟着一帮书生去考着玩,没想到竟然中了解元。” “什么?”我大为佩服,“原来你小时候就念过书?” “废话,我又不是生来就在炎珠门的,原本在家的时候就读过书,后来死活懒得练自家的连氏剑法,我爹管不了我,才将我送到炎珠门的。” “切。”我摇了摇头,“你爹管不了你,那帮姑娘大妈就能管得了了?” “我一向都爱听女人的话,你不知道么?”连默笑道。 “难道是你的师父师姐要你去考的?” 连默摇了摇头:“也不是。是我自己去考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是觉得有点腻烦,想尝试一下过去没经历的东西,试试自己的程度,如此而已。”连默拍了拍马,笑道,“一成不变的生活很无聊,总在一群姑娘当中也会略感烦闷,出来玩一次,调节一下心情,倒也确实十分有趣。” “你想继续考会试,殿试吗?到时候就为官做宦,脱离武林了?” “那怎么可能,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束缚住,向来自由自在,想到哪就到哪,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恐怕在别人看来既没用又任性,只是比较好奇而已,显然不可能走上仕途。” “太好了。”我猛拍他的肩膀,深有同感的说道,“考那东西有什么意思,还是在江湖上混自在。” “考了这么一次,我也玩够了,以后上哪里,照样随性所至,随遇而安。我本来算不上一个读书人,”连默摇了摇扇子,“不过,我也不算是武林中人就是了。” “为什么不算?你不喜欢武林?” “我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既无所谓正道,也不属魔教,只是个由着自己性情走的人而已。”连默笑道,“如果把我限定在某个框框里,不管在哪,在江湖还是在朝堂,或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地方,我都会觉得很无聊的。好了,不说那么多,你想上哪儿吃?” “我随便。” “行,那就到醉鲜楼去如何?” “没问题!” 一路驾马,直到众人渐散,连默在一家酒楼前系马停下,要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要了一桌子好菜加好酒这才敛容问道:“你的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来话长……” “少卖关子。”连默说,“那时候在武林大会上,虽然没见着你,但我猜你多半会来。后来容止危出来找人,我就觉得不妙,你中了一掌后被他掳走,伏魔山顶近千众人也拦不住他一个。自那之后我就没见到你了,虽然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你在血尘山上应该待了不少时间吧?” “是的。”我说,“我在那地方折腾了半年才回来不说,武功还全没了。” “武功怎么会全没了?”连默吃惊的说,转念一想,“莫非你在伏魔山顶中那一掌的时候,就已经没武功了?所以才没法抵抗?” “正是。我的内力在一夜之间全都没啦,会的那点剑招也不管用了。”我说,“你知道,我一直都想查清楚我师弟是怎么死的,想洗清冤屈回到浮剑山庄。现下我师父死了,武林中又有恁大的变迁,我师哥也做了武林盟主,我也不想回去了。只是尹师弟的死,一直纠结在心,不查清楚的话,这辈子也不会安生。” 第五十八章 “没了武功你要怎么查?就不怕被那些正道的人抓到,剥了你的皮?” “怕,当然怕啦!”我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所以就弄成这样了,你看到我现在这样,还有想剥皮的冲动吗?” “我从来就不想,”连默说,“一定痛死了吧?你也真是狠得下心,那么一张小白脸,若换作我,说什么也舍不得弄成这样。” “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靠脸吃饭。”我说,“何况要是被人认出来就会更惨啊。” “还是得想办法恢复武功,不然光是一张脸也是保护不了自己的。” “说得容易,原来十几年练出来的功夫,哪那么容易就能恢复?”我摊手,“我都练的几个月啦,到现在的水平,已经算快的了,可是连你都打不过。” 连默伸出折扇在我脑袋上猛敲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的武功很差劲吗?” “啊哟,你怎么随便打人?一点都不像个读书人。” “我本来就不是读书人。”连默说,“我不是叫你从头练起。你这武功既然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失去,显然就有办法在一夜之间回来,我看,不是它自己凭空消失的,是被人夺走的吧?你到现在都没说出原因,那么,多半不是你师哥,就是你师父吧?” 我怔了怔:“你果然聪明。” “若换作别人,你早就杀上门去了。”连默想了想,“到底是师父还是师兄呢?两个人都是突然功力大增,从时间上来说的话,在武林大会上你师父大胜少林本观大师,苏澈只是勉勉强强胜了薛鸣,按照常理推断,如果是你师哥取走你的功力,就万不会在武林大会上说出那样的话来,那么看来,你师父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说的没错,”我垂头,“我一开始是不相 分卷阅读99 信,但之后细细想来,还是应该是师父。只不过我从小都是师父养大,一身武功也是他老人家传授的,就算全还给他也没什么不对。” “那也不见得,你可以还命还功力,可是尹康呢?” 我心头大震,猛的抬起头来:“康儿的事……” “其实你自己也在怀疑吧。刚才你口口声声说要查清尹康的死,说明你已经排除了容止危,想来你也能看出两件事的关联了。”连默说,“容止危在伏魔山一役中的武功,大家都看到了,这下那武功的是非来历,可说不清楚了啊。”连默夹了一筷子菜,说道,“话说,你半年之中在血尘山做什么了?” 我红了一下脸:“没做什么,浪费了好些时间,不过在魔教似乎倒也听说了不少鲜为人知的东西。” “哦?说来听听。”连默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喂,解元大人也会对江湖里的事情感兴趣吗?”我打趣。 “对被隐藏起来的事物,我向来都很感兴趣。” 我迟疑了一下。若是换作从前,我多半会毫不犹豫的对连默说出一切,他很聪明,一定会有高明的见解。 然而现在我却踌躇起来。魔教,禁地,容止危……这一切如果说出来,一定会给他带来麻烦,甚至是危机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为他考虑,甚至有了强烈的想保护他的念头。不管他有多么强大,却总还是觉得他是需要被保护的。这种特殊的感觉,我并不愿去多想其中的涵义。 “事关重大,没查清楚之前我也不好乱说。”我说,“连兄,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江心荒岛之上,遇到过的那个怪人吗?” “你是说那个蒙着脸,忙着炼丹的美人?” “对,这个人似乎跟魔教有牵连,而且来头,“若是能找到他就好了,真是可惜,当初遇到他的时候竟就这么让他走了,现在再找的话困难不小。” “莫非他是容止危的父亲?看年龄也不像啊。” 我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会这样猜?” “据说当年的武林大会,容止危便是由一个蒙着脸的美貌男子带过来的。我们见到的那个人蒙着脸,你又说他跟魔教有牵连甚至来头不小,我自然就猜到他了。”连默想了想,“不过是父亲的可能性倒也不大。若真是父亲就不会扔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管,就这么走了。想想我自己就知道,爹管我甚是严格。” “你那算什么。我师父管教我师哥才叫严格。” “那不过是因为你师哥比我听话。”连默笑着摇了摇扇子,“如果不是父子,他们又是什么关系?据说容止危以前每年都会去寻找一个人,莫非就是他?那么,看来应该是对容止危来说很重要的人了。” “谁说的,那也不一定吧,说不定是教中的得力人物。”我说。 心中居然会浮起一阵酸意,容止危毕竟同他朝夕相处十余年,就像我和苏澈一样。心里似乎有隐约的声音不满的响起:我才是他重要的人! “那个人给我的印象甚是深刻。虽然他很低调,却不由得人不注意,总觉得不是一般人。”连默说,“你想找他吗?” “是啊!他应该知道不少事情,不过肯定很难找了。”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颇有自信的挥了挥,“我有这个,也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场。” “这是什么?”连默边说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堆纸包,每个里面都包了一两颗药丸。 “这是丹药,应该都是他炼出来的,所以我打算找一个懂行的人,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药材什么底料,说不定能有线索找到他。” “你小子,变聪明了不少嘛!” “哪里哪里,我是个粗人,你以前不是看过不少关于炼丹的书籍,可否帮忙瞧瞧?” 连默捻起一颗丸药,对着窗口光亮处看了看,黝黑的药丸仿佛蜡油一般的透着光亮:“说到炼丹,可谓博大精深,就算是同样的药材,药引不同,火候不同,辅料不同,亦会炼成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来。我的所知仅是皮毛,怕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不过我识得一个人,是用药的高手,让他来看,或有所得。” “此话当真?” “此人在江湖上寂寂无名,而且长年隐居,萍踪浪迹,不过同我有点交情。既然你要找此人问药,若是信得过我,我便带你过去如何?” “好是好,不过你这副样子,还方便不?总是要你帮忙真是不好意思,你难道就不会觉得麻烦吗?” “有什么不方便,去了纱帽换了长袍,谁还认得我这个解元。”连默笑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连默始终是个闲人,无关乎派系,无关乎正邪,对于中原武林就像一个局外人,每次遇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在四处游历之中,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我从来没问过他的目的,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我当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了。说不定只是想顺带找点乐子。” “言之有理。”连默说,“人生苦长,及时行乐。年少不羁须尽欢,看尽落花能几醉啊!” 我们当下便在酒肆中豪饮了一番。以往无论在浮剑山庄还是到了外头,我都甚少喝酒,不是碍着师父师兄,就是没钱买酒。此番一阵畅饮,这辈子都没喝的那么痛快过。一碗喝干,只觉腹中喉间烈火燃烧,暖意蔓延四肢,一阵热血上涌,豪情顿生。 “连兄,我在江湖上没什么志同道合的朋友,你算是我难得的兄弟,”我猛拍连默的肩膀,“兄弟之间不言谢,将来我若是得了什么好处,一定会报答你的!” “华兄这番话就说的见外了,当初是不打不相识,现下更是意气相投,你我还谈什么报答!依我说你也别回浮剑山庄了,就这么自由自在的闯荡江湖不是很好?” “我本来就不想回浮剑山庄了!”我说,“等我弄清了来龙去脉,我也要像你一样,爱上哪,就上哪!” 酒酣耳热,浑然大醉之间,只觉得过去的冤屈,现今的苦楚,对苏澈十来年的苦恋,统统全部抛到了脑后。 两个人一碗接一碗,直到酩酊大醉,醉的连怎么上路的都不知道。 连默的两个随从都是读书人出身,原本手无缚鸡之力,好不容易把我们弄上马背,带到客栈,一人安排了一间上房,累的差点瘫掉,我呼呼大睡了整晚。 次日连默便吩咐两个书生随从不必跟随了,换下了举人的衣服,穿上炎珠门的白衫,另又给我备了一匹马,两人作伴,向东南繁华之地而去。 □的栗色骏马一望而知便是一匹良驹,皮毛光亮,稳健结实,一撒起蹄子来就跑的飞快,我被颠的七上八下,差点摔落,连默叫我抓牢缰绳,夹紧马肚,慢慢才学 分卷阅读100 会驾驭。 我摸了摸那马鬃毛,不禁想起曾经被我买下的那匹伴我一路的老马,走的温吞缓慢,跟现下的马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被容止危一起连人带马的掳回血尘山,现在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但愿容止危能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照顾那个家伙。 连默见我神色戚然,问道:“这马怎么了?” “没什么,”我抓了抓头,“我自己有一匹马,匆忙逃跑间丢在血尘山上了。” 连默笑道:“你会惦记那马?真看不出。”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 “黄骠配于秦琼,赤兔配于吕布,乌骓配于项羽,青骢配于阮郁。你丢下的那匹马,恐怕不适合你。” 我看了连默一眼,总觉得他意有所指,意味不明,又不好开口问,他也不再说下去,改作一路笑谈。 几日下来,跋马垂杨渡,临水岸,过城邦,赶路投店,皆是兴味非常。连默这人相貌似风流文人,行止如纨绔子弟,性格却甚是豪爽不羁,连日旅途也不觉劳累,兴致甚高。一路只觉海天空阔,天高云淡,短发萧骚襟袖宽,却笑东风日晚。 “我们要拜访的那个用药高手,到底是谁?既然是很厉害的人,江湖上名声应该不小才对啊?” “此人名叫叶朝礼。” “这名字好生文雅。” “此人不但精研药理,对丹术,毒药,医术,皆无所不知。然而却在中原武林寂寂无名,几乎从没有人知道他,也自然没人见过他。” “为什么?”我惊讶。 “因为此人并非江湖出身。”连默说,“他原本是书香门第,十年寒窗,才华满腹,博古通今,却偏又屡试不第。古人有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数年落榜,仕途一梦,早已心灰意冷,从此弃文从医。” “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过是阴差阳错,便走到了另一条道上。”连默说道,“以他的聪明才智,自然不会满足于寻常问诊看药,时间一长,各种相关的东西他都有兴趣,连毒物,迷药都乐于尝试,要说到这方面,我还真没见过几个能胜过他的人。” 我感慨一番:“你为什么认识这许多旁门左道的人?” 连默笑道:“你的意思是除了他,我还认识谁旁门左道了?” “我。” “华兄此言差矣,什么叫旁门左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概念。” 第五十九章 夕阳映落,洒在垂杨之间的瓦房之上。一处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小镇村落,青石板的狭窄巷陌中并肩骑马着实不便,连默同我便下了马来,牵着往前走。 连续数日的旅程简直就如脱离了江湖,听连默说起各种见闻趣事,身边处处美景风华,不禁想起连默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近有美酒佳肴,笙歌艳舞,远有锦绣河山,大好年华,有吃有喝有玩有乐,到处都是人生的奥义。” 果然人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潇洒如连默,这样的生活也着实令人羡慕。 “就不远了。”连默说,“看见前面转角的酒幌子了吗?” 巷陌的尽头,便是老旧的酒馆,泛黄的布料上写着大大的篆体“酒”字,在傍晚的和风中招展,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进去喝上两碗。 “恩,”我点头,“就在这儿了?” “转过弯,对面的那家药铺子就是。” 若不是因为对方是连默,我多半会怀疑别人故意将我骗到这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小镇子。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连默说,“那些隐居于在深山老林里的人多半都是等着被求贤者发掘的,真正想隐居的人便会隐在众人纷纭的繁华之乡,泯然与众。至于大隐,我到今日还没见着一个。” 说话间,便穿过了小巷,来到一条大路之上,对面是一间挺大的药铺,匾额上题着“叶氏康元堂”,底下还有一排小字:“世代行医,药到病除。”我忍不住失笑,这分明就是一个卖药的江湖郎中口气。 连默将马系好,掀开门帘走进屋内。门边站着一个小僮,我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果然是间药铺,木橱木屉,格栏之中尽是各种草药。西首隔着门帘又是一个小室,似是诊病的房间。 连默说道:“你们家大夫呢?” 小僮连忙应道:“先生正在里间配药。” 我说:“那咱们就在外面等等。” 话音刚落,便听见里面的人问道:“谁啊?” 连默说:“叶兄弟,故友连默前来拜会,如有打扰先行道歉了。” 房间内沉寂了一会儿,好像有人低声说话。过了一会儿,门帘掀开,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郎中打扮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古铜肌肤,高鼻深目,相貌英挺。我原本以为名叫“朝礼”,又是读书人,理应是白面书生,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看到那大夫一走出来,比我和连默都更像是武林中人,着实吓了一跳。 叶朝礼将手中的药罐药杵往桌上一放,吩咐小僮端椅子让我们坐下,问连默道:“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是跟我来炫耀你中举了么?” 连默笑道:“常言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果然不错,怎么传的连你都知道了。” 叶朝礼说道:“连解元好大的名头,我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自然会知道。” 连默说:“叶兄这么说,我就觉得无地自容了。若论真才实学,连某及不上阁下的万一。” 叶朝礼沉吟了一下:“这次秋闱乡试的考题是什么?” 连默说:“‘亦将有利于国乎。’” 叶朝礼皱眉道:“又是这种酸腐题材。” 连默说:“你又押中了?” 叶朝礼道:“自然没押中。” 连默说:“朝廷不出这种酸腐命题,也就不叫朝廷了。科举功名,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终究不如自由自在来的逍遥。” 叶朝礼说:“那你今天来找我何事?” 连默说:“你精通医学药道,想请你帮忙看几味丹药。” 我向叶朝礼作揖道:“久仰叶大夫大名,在下诚心向大夫求教,叶大夫想要什么酬劳金银,只管开口。”一边说,一边将怀里藏的丹药都拿了出来,解开纸包,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 叶朝礼看了一眼丹药:“让我看什么?” 连默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这丹是如何炼成的,里面用了哪几味药,都是出产何地,药丸大概出自何人之手,上哪去找到这炼丹之人。” 叶朝礼眉毛一挑:“要看出那么多名堂,你当我是神仙?” 连默笑道:“若是别人我自然不指望,但若是你,我觉得大有可能。” 叶朝礼说道:“要我帮忙没问题,不过,我的看诊费 分卷阅读101 不低。” 我接口:“要多少但凡开口,我定会如数奉上。” 叶朝礼只是看了一眼连默:“你知道,找我问药是要付出代价的。” 连默说:“请叶兄明示。” 叶朝礼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连默说:“什么事?” 叶朝礼说:“现下我还没想到,你可以选择是不是要答应我。如果是,我就帮你这个忙,若不行,那我们好聚好散。” 连默想了想,笑道:“要我答应并不难,但若是勉强我的话,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叶朝礼道:“我说到这里为止,就看你答应不答应了。” 我莫名其妙的听着他俩的对话,听到这里,顿觉不对,转头对连默使了个眼色。 连默却是置若罔闻,只顾自己出神考虑。 我拉住连默:“连兄,若是很为难的话的算了,你不用多加考虑,这么大的人情我可担不起。” 连默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好罢,我答应。” 叶朝礼说道:“既然答应了,可就不要反悔。” 连默说:“自然不会。” “我信不过你,得拿信物出来。” 连默当的一声,将一把折扇掷在桌上——我瞪眼看着,虽然一柄折扇值不了几个钱,但那是连默长年不离手的东西,也算得上是他的兵刃之一了。 不管此人将来要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此举都可以说是十分苛刻。我想阻止连默,但连默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似乎在对我说:“不要紧的。” 叶朝礼收下折扇,便拿出一个格了许多小格的木盒,将桌上的丸药小心包好,收入不同的格栏之中,说道:“那就可以了。三日之后你再来听消息吧。” 同连默一起出了药铺的门,连默解开缰绳跨上马匹,轻轻一挥马鞭,马便在青石板的大道上奔跑起来,风扬起一片尘埃。 我策马追上,叫道:“喂!连兄,这家药铺好生古怪!” 连默回过头来,笑道:“怎生古怪了?”夕阳落在他似笑非笑的侧脸上,让人实在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那个叶朝礼答应的太过爽快,总觉得有点不对。” 连默说:“他是要我先应允他将来的某件事,可不算是爽快答应。” 我说:“我倒不是说这个——而是,他看到丹药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去看自己能解不能解,而是直接跟你谈条件,若真是打算替我看药,是不会这样的。我觉得,他要么就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办成,要么就是别有用心要利用你——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连默笑道:“你说的对,我相信那人有十足的把握能弄清楚这丹药的来历,不过,我也有十足的把握能完成他的要求。” “你那么有自信?我看未必吧。”我拍马上前,“连兄你何必这样,让我欠这么大一人情,若是那人故意刁难又怎么办?” “就算故意刁难,我也自有解决的办法。” 我豪气上涌,说什么也不愿委屈了连默,大声说:“连兄,我断不会让你为难的!无论那人提出什么要求,你都务必要告诉我!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管那人要什么事我都会做到的!” 连默转头来笑:“有的事情你可代替不了我啊。” 我抓了抓头:“到底是什么事?别卖关子。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你尽管让我去办。” 连默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若到时真的需要你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说来也是我好奇心太过旺盛,很想知道这些事情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些什么。行了,见外的话就到此为止,一起喝酒去。” 三日之后,两人再次来到叶氏药铺,叶朝礼早已等在药铺中,吩咐小僮沏茶上点心,比三日前客气了不少 叶朝礼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番,看得我浑身不自在起来。我瞥一眼桌上,没见着丹药,倒是锡箔之上放着一堆散乱混合的粉末,我大惊:“啊哟,你竟然把我的丹丸捣烂了!!!这,这算什么?” 叶朝礼说:“不弄碎你叫我怎么看?” 连默说:“那看出什么了没有?” 叶朝礼正色对我说:“这丸药你是上哪里弄来的?” 我当然不愿多解释,便含混带过:“因为某些机缘巧合,碰巧得到的。” 叶朝礼皱眉:“怎么个碰巧法?” 就算知道叶朝礼并非武林中人,我也万不会说出血尘山和魔教禁地之事。我转了转眼睛,说道:“我有一次与人斗殴,身受重伤,一个人昏倒街头奄奄一息,就遇到一个蒙着脸的年轻公子,给了我好些丹药,让我服了疗伤……” 叶朝礼猛的一拍桌子:“胡说八道!这丹药哪里是疗伤用的!” 我吓了一跳:“那是做什么的?” 叶朝礼说:“这丹药有一大半都是以朱砂做丹引炼成的,朱砂则是由水银和硫磺炼成,别说是治伤,怕是连止血都不行!” 我说:“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叶朝礼说:“这丹药至少炼了十六番,里面的用料简直不计其数,不但有千年灵芝,深山野参,极寒雪莲,藏地红花,单从原料上来说,可谓费尽心机,不计成本,哪有那么随随便便就给了你这么个陌生人那么一大把的道理?” 我一谎不成,立时再扯:“叶大夫果然真知灼见,小生好生佩服。在下打架斗殴,蒙那公子所救确有其事,只不过他给的丸药已经吃光啦。此番我去他的旧居寻他,却遍找不见,想来已经云游四方不知所踪,丢下了一堆药丸在旧居里,我便拿了过来,恳请叶大夫帮忙寻人。” 叶朝礼看了我半晌,连默在一旁插言道:“华兄弟所说不错,当日我也在场。那公子原本住在一无名小岛的破屋内,我还与华兄弟一起前去拜访致谢,可现在怎么都找不到了。” 叶朝礼看着那堆粉末,说道:“你们说的那个蒙面公子,是不是脸上蒙着白纱,相貌似乎甚是俊美,只是只露出一对眉眼?整日间都不怎么开口说话,一出神就能呆上老半天?” 我连连点头:“对,对!没错!” 叶朝礼叹了一口气,说道:“果然是他。” 连默说:“他是谁?” 叶朝礼道:“我不知道。” 我跟连默同时僵化,四道目光瞪着他,简直要在他身上穿出四个洞来。 叶朝礼说:“连兄,你知道我是怎么走上行医这条道的吗?” 连默说:“你同我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那是后话了。我在各城各镇行医数载,图个清静,不过对药理有兴趣,却是因为那个公子。”叶朝礼说,“屈指算来,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我参加秋闱乡试,却再次不中。那时连兄你早已不再读书,开 分卷阅读102 始习武,而我却仍然盼望能够出人头地,为朝廷效力。屡试不第,心中不禁纠结烦闷,便顺路到太室山去散心。” 我一听“太室山”三字,顿时精神一振,那里毗邻少林,恰恰是武源阁的所在。 第六十章 “我在山中独自一人转了半日,观山看水,一路走远,想下山的时候,却是迷了方向,找不到山道了。当下在林中乱转,好不容易摸到一处山岩边,只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身穿白色长衫,用纱蒙着脸,大概二十多岁,跌坐在路边,好像是腿受了伤的样子。” 我听叶朝礼讲述当年的往事,心中不禁怀疑起来。为什么在当初的武林大会上,宁舒看上去是二十多岁,撞上叶朝礼的时候他也是二十多岁,直到遇见我,他仍是二十多岁的模样?那么他究竟多大岁数了?如果他真的是师父的师弟,是容止危的养父,那年龄理应不小了。我认真的看着叶朝礼,等他后面的话。 叶朝礼继续说道:“我当下走了过去,问他:‘喂,你怎么了?’他转过脸来,我看到他便是一愣,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但一望而知便是个美人,别说是男人,姑娘家长的那么好看的我都没见过几个。他看我的时候目光很警惕,似乎还有点凶光。我当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只是个读书人来游山的。他见我确实不像是要加害他的样子,就指了指自己的腿,说自己在山上采药,从岩壁上摔下来,采的药也没了,腿也摔断了。我看他的脚踝肿的老高,怪可怜的,就问他家住在哪,我送他去看大夫养伤。” “他说:‘我还用得着去看大夫吗?我自己就懂医药。不劳烦阁下,我自己可以回去。’我瞧他的样子实在不便,也颇为热心,就说:‘那你的药怎么办?’他顿时便显得有点犹豫的样子。我不等他答话,就对他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把你的药找回来,然后送你回家。’” “我当下就在附近的山中找了起来。那山林本就茂密,岩壁又长,也不知掉到哪去了。我四处摸索,一直到天黑才找到那个药篓,急急忙忙的便赶回去。一回去,便看见那公子仍然坐倒在地上,白衣服上已经沾了血迹,身周却多出了三具尸体,是三个男人的尸体。” “我当下大惊失色,手中的药篓也摔到了地上,不用多想也知道那三个人是死于谁手,只是看他一副受伤虚弱的样子,到底是怎么杀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转身便想逃走。那公子在背后冷冷说道:‘慢着,要走也先把药篓拿过来给我。’” “我战战兢兢走上前,这才想到隔了那么长时间,他又杀了人,留在这个地方显然是凶险无比,就算断腿受伤,也能找个地方先藏起来。他之所以照样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就是为了等我回来,多半不会杀我。这样一想,我便壮起胆子,拿好药篓交给他,跟他说:‘天黑了,你下不了山,我背你回去。’”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应允了。我匆匆忙忙将尸体掩埋好,便背起他下山。原本我迷路找不到下山的路,他就在我背上指点,该往西走,再向北,看来对太室山甚是熟悉。我将他背到镇上,送他到了客栈,又给他到药铺买了竹板和药膏。看到他坐在床边的样子,回想到刚才不禁心生后怕——刚才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幸好他没出什么事,也没被什么人看到。” “我知道问他那三个男人的事情他也不会多说,但我已经猜到他不是一般的人。看样子既不像穷人也不像郎中,却又为何冒着风险上悬崖峭壁采药?我禁不住问出口,他只说自己是要炼丹。” “我问他是不是要给亲人炼药治病,他苦笑了一下:‘治病?若真的只是生病就好了。’我想不是生病又会是什么?难道是天生残疾,断手断脚?他都摇头,说:‘那人已经死了,我想让他活回来。’” “我吃了一惊,说:‘人既死了,又如何能活回来?’那公子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六道轮回,投胎转世之说,既然重病重伤可以痊愈,那么重伤而亡之人也会有可能复生。’我说:‘你炼丹便是要作这个用途?’” “那公子说:‘没错。’然后便不再多说,低头接骨消肿,敷药上板,手法甚是干净利落,娴熟非常,果然是精通医道之人。之后便开始折腾那药篓里的草药,我也插不上什么手,只是在一边看着,就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对他是又钦羡又害怕,钦羡他医术高明,又害怕他杀人不眨眼,他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心思,跟我说:‘那天的事情,你就忘记吧,我不是随便取人性命的人,只不过他们前来追杀我,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才不得已出手的。’” 叶朝礼喝了一口茶,“也不知他用了什么药,当真神奇,不出三日,他的腿竟便好了。我向他讨要跌打损伤药物,他便把用剩的一瓷瓶药全都送了我。我问他里面是什么配药,如何炼制,他毫不藏私,原原本本的都对我说,似乎对他来说这种药物并不算稀罕物事。” “他也并不急着走,在那之后一连半年,他都留在那里,每日都往少室山去寻药。他说不同的草药有不同的生长季,要掐准时刻采摘捣炼才有好的效果。我担心他腿伤初愈,上山不便,又担心他再遭人追杀,便每日陪他上山,习惯了之后,便一直都随他一起出门了。” 连默习惯性的想摇扇子,手上却空了,脸上露出微笑道:“果然是美人的魅力大,引的一个只读圣贤书的人天天上山采药。” 叶朝礼看了连默一眼,不理会他的讽刺,继续说道:“每日朝夕相处,我对医道,药道也逐渐了解,从过去的一窍不通,慢慢变得能帮上他不少忙了,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宁舒。” 我同连默对望一眼,果然是他,宁舒,这个名字再次在心中留下了印记。 “不过虽然一起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我却从来没见过他的脸。”叶朝礼又喝了一口茶,看了看连默,“他但凡露面,必然是蒙着面纱,从不与人一起吃饭,就连喝茶都不会。我曾经问他为什么总是蒙着脸,他说:‘你也知道,先前有人追杀我,一切须以小心为上。’然而我却觉得原因必然不是这样。” 连默插口:“那你觉得原因是怎样?” 叶朝礼说:“我自然是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而已。他既不愿说,我也不喜欢挖人隐私。只是人都有好奇心,我很想看一看他面纱下到底长什么样子,我对他说:‘那么我不算追杀你的人,你给我看看总行吧?免得将来你逃过了劫数,拿下面纱走在街上,我都认不出你来。’他笑了笑,却没说话。后来他无意间提到,他非常厌恶自己的长相,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所以才要一直遮住的。这我就又不懂了。” 分卷阅读103 连默看了我一眼:“华兄弟,你有什么想法?” “那还用说,”我说,“多半跟那个他想医活的那个死去的人有关。” 连默点点头:“没错,不过那个人是谁呢?” 我第一反应就是在天重门禁地看到的那个被封在冰棺里的男人。但这个不能对连默说。 虽然很抱歉对连默这样的朋友也有所保留,我却仍是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连默说:“那个人,很可能是梅予锋。” 我惊讶的抬头:“你,你知道梅予锋?” 连默说:“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我又如何会不知。” “可,可是我从来没听人提过!” “我听过,”连默说,“我听我师父偶尔提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梅予锋曾是武林盟主,武霸天下,并且英俊的无人能及,当初是大大的有名,但后来在他身上似乎爆出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丑闻,引得众人怒不可遏,而他也身败名裂,自刎谢世。后来中原人引以为耻,不再提及,何况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那么长时间过去,他也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我想问“那你师父又怎会提到”,忽然间领悟,连默的师父是灵炎师太,门下都是师姐师妹,而梅予锋既然是“武霸天下”,又“英俊的无人能及”,自然当初会令一众女子念念不忘。所谓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武林中大多是草莽粗汉,在一干男人口中已经绝迹的事情,却偏生能在女子的口中得知。 只是在武源阁的记载中看到,他在成为武林盟主之前,就与前任盟主的女儿成了亲,三十多年过去,也不知那姑娘现在怎样了。 我说:“灵炎师太为什么会跟你提到他?” 连默说:“当初师父对我说的原话是:‘你年纪轻轻,又是男子,身入我门,更须知道检点,洁身自好,谨言慎行,不要像当初的梅予锋一样弄的身败名裂,还害了别的姑娘家。’” 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叶朝礼哼了一声,对连默也以牙还牙,讽刺的笑了笑。 “为什么你猜和梅予锋有关?”我问。 连默笑了笑:“你觉不觉得,这个宁舒公子压根就不会老的?” 我一拍腿:“是啊,为什么不管是三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还是十年前、五年前,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 叶朝礼不懂武林中的事情,莫名其妙,一脸茫然的听着我和连默的对话,到得此时突然插口:“怎么可能?莫非我说的,别人见的,你们想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华兄弟所说不错的话,应该就是同一个人。既然他看上去总是那么年轻美貌,那么真实的年龄就很难推测了,只是他能将容止危那个魔头从小抚养长大,显然年纪不轻了。梅予锋是武林盟主,当时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就是魔教——所以我实在没法不联想,宁舒是跟梅予锋一个时代的,至少宁舒同梅予锋肯定互相认识。”连默慢慢呷了一口茶,“梅予锋死的很突然,很蹊跷,身后留下了一大堆谜团,想让他复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我在心里回答:你说的可是一点都没错,宁舒本来就是跟梅予锋是一个时代的,不但如此,这两人还是师兄弟,而且,还连带我师父在内。 第六十一章 我疑惑起来,宁舒和梅予锋之间有什么隐藏的过去,似乎是可想而知,可这一切跟师父又有什么关系?一直到现在,若不是在师父的书房发现的那只玉貘,若不是在武源阁看到三言两语中师父的名字,我根本就不会想到师父,也看不出这件年代久远的往事之中有师父留下的任何一点痕迹。 我看向叶朝礼,他对我们提到的江湖中事丝毫不感兴趣,见我与连默不说话了,这才继续说道:“我跟着他学医学药,却并未见他炼丹。炼丹需要炼丹炉,需要各种器材,在客栈里自是无法完成。但跟着他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他倾囊相授,毫不藏私,足以算得上是我的师父了。” 我点点头:“我倒是见过他炼丹,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之上,屋里到处是瓶瓶罐罐……” 叶朝礼奇道:“你不是与人斗殴,身受重伤,遇到他给了你好些丹药,让你服了疗伤,之后再去找他,他人就不见了吗?怎又会见到他炼丹?” 我心中暗叫不好,不知不觉中说漏了嘴,赶紧糊弄:“我之前找过他一次,那时候他人还在。” 叶朝礼点了点头:“虽然没见过他炼丹,但是对于他擅用的药材,收集的辅料,我却都是再熟悉不过。我没能亲眼见过他炼丹,但他曾说的种种炼丹方法,我却是永远都不会忘。在他离开之后,我便尝试着自己炼丹,很想帮他炼出他想要的东西,也算是报答。现在看到你手上的这些丹丸,毫无疑问,会这样用料,会用这种方法的,也许只有他了。” 我追问:“他离开?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要离开?” “大约过了半年,他便突然来向我辞行,说是要走了。” “为什么?”这个情景何其相似,就像他当年也突然和我辞行一样。 叶朝礼说:“他当初对我说,他耽搁的时间太长,必须离开了。我问他原因,他说,他还有个孩子需要照顾,现在一走就是半年,孩子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大吃一惊,看他的模样那么年轻,也从未听他提起过,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有个小孩?我不禁问:‘男孩还是女孩?几岁了?孩子他娘一个人能照顾的过来吗?’他说:‘是个男孩,已经快十岁了,没有娘,只有我这么一个爹,我走了也就没人照顾他了,家里只有些佣人。’” 我的心中无端一紧,眼前不由出现了小小的容止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呆在寒冷寂静的血尘山顶的情景。宁舒当年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突然离开,外出寻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又该怎么挨过半年的时间? 想想当初,自己还算幸福,虽然也是孤儿,但师父将我视如己出,把我们师兄弟三个都照顾的很好,每到师父外出的时候,虽然只有天,却也足以令三个孩子感到无所适从。 那时候,苏澈总是摆出“长兄如父”的样子,虽然他年纪也不大,却一力承担起照顾两个师弟的责任。我总是格外依赖他,就算师父不在,有师哥在身边,我也会觉得安全而安心。 可是容止危呢?他什么都没有,那么当宁舒离开他的时候,他又能倚靠谁? 这么一想,突然就觉得有一点心疼。 宁舒怎么能这样,怎么能扔下孩子一个人。想到这里我不禁愤愤起来。 心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你自己又如何?你又何尝不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血尘山顶? 我晃了 分卷阅读104 晃脑袋,赶走这些扰人的思绪。 连默偏偏说了出来:“那个小孩,应该就是容止危吧。” 我抬起头,心里暗暗期盼着叶朝礼能多说一点关于那个小孩的事。 “我并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只是觉得甚是惊讶。”叶朝礼显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很快就跳过了那个小孩,继续说了下去,“宁舒留下了许多东西给我,有金银珠玉,还有医书药材,甚至还有押题录……” 我插嘴:“押题录是什么?” 叶朝礼说:“他知道我参加科举,屡试不第,便留下这么个东西,押中了当年的乡试考题。” “那你岂不是天时地利,出师大捷?” “没有。”叶朝礼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有去参加考试。那时候,我已经不想入仕做官了。自从他走了以后,我就做了郎中,给别人治病。” “他让你变了不少啊。” “倒也不算,还是这一行比较适合我,恐怕就算没有他,我迟早也会放弃原先的路子。” 连默说:“过去却也不曾听你提过。” 叶朝礼说:“他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去向,我也就不会多说。” 我心中暗叫不妙,我们就是来寻找宁舒的去向的,他却不愿多说,这可如何是好。 叶朝礼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从怀里拿出一柄折扇,放在桌上:“不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拿了你们的东西,我自然会勉为其难的告诉你。” 连默笑了笑:“那就言归正传,到哪里可以找到他?” 叶朝礼说:“单从你拿来这些丹丸来看,是看不出他的行踪的,我说过,他长年在外采药炼丹,天南海北的各种药材都集了个遍,这丹丸看上去不起眼,里面却是大费心思,不但炼了十六番以上,虽然没有加汞火养,却是……” 连默打断:“你就别扯炼丹方法了,你看华兄都等不及了。” 叶朝礼笑道:“上哪里找到他,已经画在这柄折扇之上了,你带在身上慢慢找吧。” 连默一把拿过桌上的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我这才看清楚,这折扇并非连默先前交给叶朝礼的一把,而是换了另一把,扇骨是细腻的象牙色,边缘还有镂刻的花纹,扇面上是一幅泼墨山水之画,仔细看看,画上有细细的墨线标注了路途和地名。 我大是欣喜,当即从连默手中抢过折扇,自行看了起来,题字上写着: 万里孤云,清游渐远,故人何处?月白露清,犹记经行旧时路。连昌约略无多柳,第一是难听夜雨。只愁重洒西州泪,问杜曲人家在否?” 我不通文墨,自去看那地图,墨线绵延盘曲,山崖之中隐隐露出一截屋檐飞角。我眼尖指着那处问道:“这里?” 连默凑过头看了看,沉吟了一会儿:“‘万里孤云,清游渐远’,难道说是万清山?” 叶朝礼笑了笑:“你还是那么聪明。” 连默说:“后面的几句,却又是什么意思?” 叶朝礼说:“你自己慢慢想罢。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送了我这么一张卷轴,我原封不动的给你画在了这柄折扇上。我从来都没去找过他,不保证你们去了就找得到。” 连默哼了一声:“你不保证我们能找到,我也不保证就一定能完成你将来的要求。” 叶朝礼笑了笑:“我不会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离开了叶氏的药铺,翻身上马,马蹄声起,便行出了老远。连默说:“接下来该上哪去?” “那还用问?”我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有了地图,自然是去万清山找人!” 连默说:“上次我们见到宁舒,可不是在那个地方,到了那里未必就能找得到。” 我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连默说:“上次我们见到他是在冬天,那时候若是去万清山,铁定是找不到他的。我想宁舒不会一年四季都待在那个地方,那首题诗的前两句指明了地点,后两句很有可能使指定了时间——‘月白露清’,这应该是说白露时节吧?” 我连忙从连默手中抢过折扇,仔细的又看了一遍,由衷的感觉到自己是个粗人,完全不能领会到什么诗书词话的奥义,只得干巴巴的赞道:“这你都能想的出来?实在是太令人佩服了。” 连默说:“我也只是猜猜罢了。眼下还有一月余才到立秋,我们的行程空余时间实在太多,到万清山蹲守就太过浪费大好光景了,要不要先到别处去逛逛?” “去哪里?我想回浮……”我想都不想,差点脱口而出,硬生生的止住下半截话,改口,“去哪里好呢?” 连默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想回浮剑山庄吗?” 我摇摇头一口否定:“不想。” “为什么不想?” “那地方有什么好的?”我满脸的不在乎,“没吃的也没玩的,原本还自由点,现在就成了武林总部了,更没意思了!” “真的这样?”连默说,“那就算了,本来你师哥还很惦记你呢。” 我连忙接话:“我师哥说什么了吗?还是……他有找我?” 连默正色道:“他问我,你上哪里去了,有没有还跟男人混在一起,让我见到你,就带你回浮剑山庄。” 我怔在马上,呆呆的看着连默。 连默用力拍着大腿,大笑不止:“哈哈,哈哈,看你这傻样,这你都信,我逗你玩儿呢,我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外,上哪儿去见你那盟主师兄?你一听到‘师兄’两字就笨成这样……” 我恼怒道:“你这混蛋!竟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怎么知道我师哥过去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连默说:“你师哥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会说什么话用脚指头都猜的到。” 被连默这样一打岔,我原本心中的郁结也去了大半,提议道:“连兄,既然还有一月的时间,我们就去少林寺如何?” 连默说:“为何要去少林寺?” “武林中的烟尘旧事,恐怕没有比了尘大师知道的更清楚的了,去找大师一询,怕是会有结果也说不定啊。” “你说的有理,可少林寺方丈又凭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事呢?” 我笑着指了指连默手上的折扇:“就凭这把扇子!” 连默道:“愿闻其详。” 我说:“我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宁舒在中原武林曾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是因为某些事情突然销声匿迹,不再露面了。想找到他下落的人,只怕也不少。” 连默说:“我不知道想找他的人多不多,但了尘大师是得道高僧,对武林中事向来看淡,只怕他倒是未必想找。” 我说:“过去他也许不想找,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中原武林正道和魔教的关系日益紧张,苏澈又一直计划攻打魔教,正邪之战一触 分卷阅读105 即发,在这个节骨眼上,宁舒这个人就显得尤其重要了,他曾是正道中人,却又是容止危的养父,若是能知道他的下落,说不定能影响整个局势……” 连默笑着看我:“你果然比以前聪明了好多,只是,就这样把宁舒的下落泄露出去,岂不是……” “我当然不会真的泄露他的居所。这柄折扇咱可以再画一把,略作改动,诗咱就不用提了,我这里还有他所炼的丹药,如假包换,不由得别人不信!”我抓了抓头,“不过,我画画写字的水准实在那个上不得台面,还是有劳连兄你了。” 连默啪的一声打开那柄折扇,端详着上面的山水,皱起眉头,愤愤的说:“这柄扇子半点都不适合做兵刃,又是雕花又是画画的,我连默带着这种扇子跟人交手,还不给笑掉大牙!姓叶的混蛋,这压根就是女人用的扇子!” 第六十二章 七日之后,我们便来到了少室山脚下。少室山山势颇陡,山道却是甚是宽阔——那是唐朝高宗为临幸少林寺而开凿的八里山道,石级层层叠叠盘绕而上,宏伟壮阔,非同小可,令人叹服。我与连默将马栓在山下,一路步行,委折而上,只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滚滚奔泻,飞流直下,迸珠溅玉,声势滔天,再俯视群山,已如蚁蛭。顺着山道转过盘旋数里,遥见黄墙碧瓦,好大一座寺院。 连默道:“弘扬佛法和武学,一直保持醇正刚烈之气,不受武林权术之争污染的地方,恐怕也只有少林了。只是在当下的局势下,不知少林会有何作为。” 我说:“既然来都来了,就算是查出结果是难于登天,我也要试上一试。” 山坡下寺院边门中有僧人出来行礼,双掌合十躬身道:“施主来此有何贵干?” 连默奉上拜帖,说是“炎珠门灵炎师太座下弟子连默,及云南哀牢山石门峡伏虎拳派大弟子苏欣,身负要事前来拜谒觉明方丈,叩首以盼。” 随拜帖奉上的,还有一柄折扇。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少林弟子过来传话:“方丈有请二位施主。” 我与连默互看一眼,站起身来。方丈既然肯见我们,便又多了一成的把握。 我们在僧人的引领下,往寺中行去。 但见少林寺前林木森森,远处则是一片碑林。石碑大多都已古旧不堪,字迹模糊,最大一块大碑上刻着唐太宗赐少林寺寺僧的御札,嘉许少林寺僧立功平乱。 碑文中说唐太宗为秦王时,带兵讨伐王世充,少林寺和尚投军立功,最著者共一十三人。其中只昙宗一僧受封为大将军,其余十二僧不愿为官,唐太宗各赐紫罗袈裟一袭。 少林寺向为天下武学之源,一片恢宏肃穆之气,令人一见便心生仰慕。我心中暗想:隋唐之际,少林寺武功便已名驰天下,数百年来精益求精,这寺中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好手! 我一路跟着引路的弟子,一路观察,默记路线,倘若今天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日后说不准便得独自前来探察。少林寺中殿堂院落,何止数十,东一座,西一座,伴着群僧齐声诵经之声,散在山坡之间。行到高处,只见少室山层崖刺天,横若列屏,崖下风烟飘渺,寺中钟声随风送上,令人一洗烦俗之气。 引路僧将我们带到一座大殿之前,殿头横书“证道殿”三字。殿中空空荡荡,青灯檀香,殿上并列着三尊佛像,下首则是三个蒲团。 一个老僧盘膝坐在中间的蒲团之上,白发苍然,满脸皱纹,形容枯槁如同一堆朽木,眉宇间却是端严肃穆,慈和安详,似有宝光流动;面前的地方放着一张薄笺,一柄折扇,正是我们呈上的东西。 我同连默双双躬身行礼:“觉明方丈,晚辈冒昧求见,如有叨扰还请原咎。” 觉明方丈说道:“二位施主不必拘礼,请坐。” 我与连默一人拉过一个蒲团,双双坐下。 觉明方丈说道:“连少侠,老衲多年不问世事,止步少林,跟诸位武林同道都疏远了。令尊一切都安好吧?灵炎师太也还是老样子吗?” 连默说道:“家父和家师都一切安好,多谢方丈。” 觉明方丈看着我,又道:“这位少侠,连同尊派我都是未曾听说,切莫怪罪。江湖上新派纷呈,新人辈出,老衲是老了,孤陋寡闻了。” 我连忙说道:“在下来自边远地区,小门派不足挂齿,得以见到少林方丈,幸甚之至。” 觉明微微颔首,拿起扇子,缓慢展开。 “阿弥陀佛。敢问两位,这扇子从何而来?” “方丈师父,这柄扇子上的图,其实是指明了一个人的所在,您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觉明方丈道:“‘梅欲放,柳将舒。清心堂下围红处,剩有长生酒满壶。’老衲想到了两个人,不是对否。” 我点了点头:“方丈大师说的没错。一人现已经溘然长逝,另一人销声匿迹。” 觉明方丈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看着折扇,平和的开口:“那么,为什么要将这地图拿给老衲看呢?” 我深深一拜:“方丈师父,我身负师门家仇,所以希望能了解到当年武林中一些事情的真相。此人事关重大,牵连甚多,相比方丈师父也想知道他的下落。” 觉明方丈摇了摇头:“善哉善哉……都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还有何人再去纠缠不放。宁舒在哪里,老衲也并不想寻找。” 我说:“方丈师父,三年前贵寺的了尘大师圆寂,整个武林为之哀悼震惊,到现在凶手依然杳无音讯,逍遥法外。” 觉明方丈沉声说到:“了尘之死确实是为武林一大悬案。当年各大门派高手纷纷遭遇刺杀,凶手疑是使用阴阳锐的高手,这件事一直是老衲心头之痛,三年来我少林寺一直在寻找机会稽查真相,只盼能有一日能得以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我说:“当初很多人都怀疑是魔教所为,而了尘大师十多年来一直潜心修佛习武,又如何会引来杀身之祸?想来一切皆由旧怨而起。” 说到这里,我换上一副沉痛的表情:“家师也在三年前为人所杀,晚辈整理家师遗物之时,发现了这柄折扇,想来家师之死必与魔教,与三十年前的旧事有关,还请觉明大师告知晚辈当年的一切!” 觉明方丈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我。 我心头有点发虚,虽然只是被看着,但这老和尚的目光就如同有压迫力一般,看得我几乎不敢抬头。 觉明方丈淡淡的说:“那么,你想追查师父的死因,为何怀疑跟魔教有关。” 我咬牙道:“魔教作恶多端,与我武林正道有不共戴天之仇,家师的死与一众武林名门别无二致,想来是魔教做的手脚。” 觉明方丈道:“中原武 分卷阅读106 林已经平静了数十载,魔教与正道互不往来,为何在多年以后突下杀手,这原是不合常理。” 我怔了一怔,我原以为正道中人提到魔教都会咬牙切齿,深恶痛绝,而少林寺的方丈则更应嫉恶如仇才是,没想到觉明方丈却并非如此,甚至对当年的悬案,他的意思竟似并非魔教所为。 连默此时接口道:“方丈大师,我们怀疑魔教是有其道理的。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梅予锋突然自刎谢世,到底为了什么原因却是谁也不知,只怕是因为跟魔教勾结才导致身败名裂。若是这样,梅予锋之死,魔教必然要向武林正道讨还人命,这一连串的血案,也就说得过去了。” 觉明方丈说道:“当年那件事,并非是什么秘密,在武林中也是人尽皆知。只是梅予锋自刎谢世,逝者已矣,夫复何言!所有的人在那之后缄口不语,也只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好过罢了。只是现在,当初活着的人也已不在人世。”长叹道:“三十年,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说:“没错,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原本知道真相的人相继离开,知道的人也缄口不语。现在武林中正邪两方的矛盾愈演愈烈,家师之死的帐在下也非记载魔教头上不可。方丈大师既然是最了解当年实情的人,何不说个清楚,不然误会越来越大,那不是……” 觉明方丈说道:“阿弥陀佛。若说一切事情是由魔教而起,倒不如说,一切是由《封喉诀》而起。若说一切是由《封喉诀》而起,则不如说是由‘权势’二字而起。死者已去,而今日武林中所以风波迭起,纷争不已,还不是为了那‘权势’二字。” 我心中一凛——他说到正题了,当下摇头:“《封喉诀》在武林中早有传闻,听说魔教教主容止危正是因为这个才可武霸天下,其他则无人修过此功,晚辈不明之处甚多,还请方丈大师指点。” 觉明方丈说:“三十年前也好,时至今日也罢,每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为的是什么?正邪不两立,而正道与魔教的根本矛盾又是什么?” 连默说道:“自然不会是为了武林正道的传承,多半是为了权力的夺取吧。” 觉明方丈道:“三十多年前,亦是如此。” 我说:“愿闻其详。” “《封喉诀》原是一个文士写给当时朝廷写的一封奏折。那时中原为扩展国土,与匈奴开战,却偏逢国内内乱,正值兵荒马乱,军凶战危之际,那人提出了很多策略,其中有一条,便是说此时时机尚未成熟,建议朝廷富国强兵,莫要大兴扩张,待到水到渠成之际,自可降伏匈奴,平国安邦,其中有一句话叫‘面壁十年,封喉一剑’。然而这本奏折并未传到皇帝手中,文士便因触怒了当时的将军而被杀死了,这封书简却流传了下来,遗落在民间。” “之后,就必须说到云剑派了。原本此门派在江湖上寂寂无名,但却有三个极为优秀的弟子,一个是梅予锋,一个是苏鸿正,一个是宁舒——这三个人的名声,在三十多年前的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 “梅予锋是云剑派的大弟子,是将云剑派武功发扬光大的第一人,他天资聪颖,极具禀赋,将本来平平无奇的剑术改进的出神入化,才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名满江湖;二弟子苏鸿正武功也很高强,更重要的是其人品端方,律己甚严,谦逊有礼,具有大家之风,在江湖上口碑极好;三弟子宁舒则是最为聪颖的一个,博文广学,学识渊博,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对诗书礼义,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医药土木,无一不精,实在是罕有的人才。” “如众所知,《封喉诀》原本不过是文士的一篇时论,武林中人自然不会感兴趣,而宁舒却偏偏看见了,对此论大为倾心。能将文中的意思融会贯通到武学之中的,也只有他了。” 我惊讶道:“什么?难道说,将《封喉诀》转为武功的,是……是宁舒?” 觉明方丈道:“没错。宁舒是思路开阔之人,素来不拘礼法,不拘门派,只要觉得好的感兴趣的东西,就都会深入研索。他将文中的思路一一套入武学,在他看来,武学之根本在意不在形,招式内力都只是次要,意念才是决定胜负高下的关键。他用自己独特的理念自创了《封喉诀》的武艺,并将修炼的法门写了下来。” “宁舒初创了这套武功之后,便想拿来与其师兄分享,只可惜,这门武功,无论是修炼还是记载都太过主观,很多意思只有他本人才能领会,外人压根不明所以,尤其是内功的修习方法,旁人无法领会宁舒的精神世界,修炼时便是危机重重,甚至对身体有很大的损伤,无论是梅予锋还是苏鸿正,都无法修炼《封喉诀》,于是也就一笑置之了。” 第六十三章 “什,什么?!”我惊讶道,“这么说来,封喉诀是宁舒创出的武功了?” “是的。” “封喉诀是武林至宝,传说只要修炼了封喉诀,就可以独步武林,无敌于天下。”我说,“若是那样的话,宁舒的武功岂不是应该比梅予锋高才对?那为什么都说梅予锋是武功第一,还做了武林盟主?” “宁舒与梅予锋的武功孰高孰低,老衲并不知晓,想来也无人了解,因为他们师出同门,从不会在外人面前交手,自然也无从了解。在老衲看来,宁舒素来不喜欢展露自己的武功,而对梅予锋却是从不违逆,百依百顺,想来就算他的武功略胜一筹,也绝不会觊觎梅予锋的武林盟主之位。”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虽然宁舒的武功比较高,但梅予锋是他师兄,所以他还是一切唯梅予锋马首是瞻。” “那是一方面,或者更可以说,宁舒对武林排名,武霸天下,功名利禄,盟主掌门——所有人都在意的东西,他却并不感兴趣,所以他才从来无意与梅予锋一争高下。阿弥陀佛,佛家有云:‘四大皆空,若生虚空。空性常住风应常生。若无风时虚空当灭。灭风可见灭空何状。若有生灭不名虚空。’宁舒的境界不可谓不高,在佛门人看来是远胜于众人,善哉……” 我被那一串“灭与空”的经文绕得半天没回过神来,问道:“那他在意什么?” 连默微笑道:“也许什么都不在意。” 觉明方丈继续说道:“然而梅予锋则同宁舒大不相同。在外人看来,他更加有理智,有见识,自幼年时便相当有抱负,立志要让云剑派名扬天下。十六岁时,他的武功便已远超其师,江湖上只要一提到云剑派,首先景仰的人物便是梅予锋。” “梅予锋不但剑术高明,武功卓绝,而且相貌极是英俊,无论是行走江湖还是武林盟聚会中,都是光芒万丈的焦点所在,其人也从不韬光隐讳,自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也被当时 分卷阅读107 的武林盟主袁策垂青有加。” 连默凝视着觉明方丈,入神的听着。我插口道:“当时的武林盟主名叫袁策?从未听过。”话一出口,才觉察到自己这话说的甚是不知天高地厚。 觉明方丈却是不以为意,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十年。长江后浪推前浪,五十多年前的事还有什么人能记起?现在连梅予锋都已被渐渐遗忘,何况袁策。阿弥陀佛,世间功名,皆为尘土空幻,荒冢一抔,长眠岳麓,更消何人问。” 我点点头:“方丈大师说的甚是。” 觉明方丈道:“袁策出自嵩山派,是五十多年前的当世第一高手,亦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却是膝下无儿,只有二女,天生丽质,美貌无双,更难得的是武艺超群,精通剑术,在武林中被称作“袁门双璧”,名头一点也不逊于武林盟主。” 我想到了在武源阁中看到的记载,心中已经明白了十之**。眼前似乎浮现出多年前的往事——袁氏的两个妙龄少女端庄娴雅,国色天香,又出身高贵,身为武林盟主之女,裙裾如雾,笑靥胜花,长剑如雪,想来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 “武林盟的各大剑派聚会,切磋剑术之时,梅予锋初次参加,便锋芒毕露,力挫群豪。袁策对剑术甚是痴迷,忍不住心生爱才之心,不顾自己武林盟主的至高身份,亲自下场,要求同梅予锋比武。袁策当时说:‘你是后生晚辈,我便让你二十招。’梅予锋却不愿意,最后让二十招改为了让三招。” 我惊讶道:“这么厉害?那梅予锋同袁策谁输谁赢了?” 觉明方丈道:“自然是袁策赢了。梅予锋当时不过也才十几岁,一个少年能有那样的造诣,同武林盟主过上几十招才落败,已然实属不易。梅予锋为云剑派大大的挣了脸,自后江湖上便有了梅予锋与袁策长女的传言。” “什么?” 连默说道:“那么也就是说当时袁策的长女也在场了?” “袁策同他的两个女儿都在场,长女当时十五岁,次女才十二岁,但已经出落的端丽无比,梅予锋与其长女可谓一见钟情。” 想到宁舒,我不禁脱口追根问底:“那么是梅予锋对袁策的长女一见钟情,还是袁策的长女对梅予锋一见钟情?”只是少林寺方丈再博闻广知也是个和尚,这么一问还是有点别扭。 觉明方丈道:“这个老衲就不知了。总之两人互生情意,交往甚密。袁策并未有所反对,甚至言辞婉转的示意梅予锋可以上门提亲。” “若是换作其他的后生晚辈,这是求也求不来的天降之喜,不但可迎娶武林第一美女,而且还有武林盟主的岳丈,从此前途不可限量,获取功名易如反掌。然而梅予锋偏偏却甚是高傲,当初败在袁策手中,心里十分不甘,年轻人争强好胜,又素来极有抱负,若是此时提亲,不免要被江湖人士传说倚仗女子平步青云,入赘求名。因此梅予锋并未立刻应允,只说自己现在的成就造诣配不上袁氏长女,须得真正俱备了实力之后再来提亲迎娶。” “在那之后,梅予锋便更加勤勉修炼,不但钻研各家武功,修习各套秘笈,与其两师弟宁舒与苏鸿正一起切磋喂招,时常彻夜不休。” 我道:“莫非在那个时候,宁舒将封喉诀的武功传给了梅予锋?” 觉明方丈叹道:“想来宁舒那样的性格,与梅予锋那样的关系,自是不会独享藏私。梅予锋原本对封喉诀并不感兴趣,然而后来也慢慢发现了封喉诀的厉害之处。虽然宁舒从不公开展露武功,但举手投足,行止呼吸间,完全感受不到其内息,除非他内力极浅毫无武功,不然便是极其深厚高明的内力,说他的武功远远强于梅予锋,只怕也毫不为过。” 我道:“可不是说梅予锋没法理解封喉诀的内涵,无法修炼吗?” 觉明方丈道:“原本梅予锋和苏鸿正都是没法理解的,然而时间长了,不知为何,苏鸿正仍然无法修炼封喉诀,只能练练剑术招式,虽然那招式外功也是精妙无比,没有相应的内力辅佐却也使得威力大减;而梅予锋却是得窥堂奥,逐渐入门,将内力修炼到了封喉诀第二层,武功大进。” “在那一年的武林盟聚会上,梅予锋、宁舒、苏鸿正三人再次出席,遇上了袁策。” 我说:“梅予锋又同袁盟主比试了?” 觉明方丈摇了摇头:“没有。袁策毕竟身为武林盟主,怎么可能再接二连三的跟一个晚辈比武。然而梅予锋的功夫与往日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与其他门派的弟子切磋武艺时不但轻松取胜,最终连武当、泰山、华山、崆峒、嵩山五大门派的掌门都一一击败,直是震惊了整个武林。” “袁策没有再与梅予锋交手,但见到梅予锋力挫群雄,心中也是不禁大悦,当着众人的面发话嘉奖,暗示他可以上门求亲,定下这门婚事。” “难道梅予锋这么长时间以来,仍然一直保持跟袁氏长女的关系?” “老衲不了解细节,只是袁盟主既然这样提出暗示,想必是如此了。只是梅予锋虽然在盟会之上当着众人的面口头答应了,却迟迟未有行动。” “在那之后,梅予锋又足足拖了三年,只说自己现在修炼武功需要平心静气,心无杂念,此时不适合娶妻生子。三年来江湖上渐渐流传各种谣言,有传言梅予锋想夺取武林盟主之位,又不想背负忘恩负义的恶名,所以坚决不入袁门的;有传言云剑派跟嵩山派不合,是以阻断婚事的;更有传闻说梅予锋对女子不感兴趣,这才左右推搪,不愿成亲的。也算是袁家大小姐痴心一片,等了一年又一年,坚持非君不嫁。虽然上袁氏之门提亲的武林英杰一拨接一波,三年来让人应接不暇,袁氏还是一一婉拒了。” “到得梅予锋二十四岁的时候,袁策亲自上云剑派,拜访梅予锋的师父,煮酒论剑,相谈甚欢,并表示将来云剑派和嵩山派将不分彼此,亲为一家,而梅予锋又如此武艺出众,独霸天下指日可待,将来不但剑术和心法可以倾囊以传,就连武林盟主之位也必在其掌中。” “梅予锋自幼时起便极有抱负,胸怀大志,随着年龄、武功的增长,越加野心勃勃。只是想要得到武林盟主一位并非那么简单,就算武功再强,倘若没有前辈的举荐,没有众人的服从,没有门派的拥护,一个资历尚浅,年纪甚轻的人又怎能独掌大局?” “过去袁策从未亲口许诺,所以梅予锋才一再犹豫;而现在既然袁策有所表示,独霸天下本只是遥远的目标,而现下竟然唾手可得,这对梅予锋来说自是有极大的诱惑。袁策回盟后不过十日,梅予锋便带着丰厚彩礼郑重上门提亲,一切顺利,很快就定下了婚事,于当年重阳节大 分卷阅读108 婚。” “大婚当日,武林各门各派都前来道贺,送上贺礼,场面甚是隆重盛大。只是作为新郎一方的云剑派,其师和苏鸿正到场贺喜并帮忙打点婚礼事宜,宁舒却因身体不适独独缺席。师兄成亲,又是如此显赫的婚礼,身为师弟却不参加,而梅予锋看上去却也毫不介意,于是江湖上便又另有传言,说梅予锋和宁舒素来不合,而宁舒亦同样觊觎武林盟主之位,此番梅予锋成亲更是加深了两人之间的芥蒂,所以才故不见面。” 连默突然叹道:“梅予锋与袁氏大小姐成亲,梅袁,那岂不就是‘没缘’吗。” 觉明方丈道:“阿弥陀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梅予锋与袁氏,一个是俊美无铸,武霸天下的青年,一个是端丽无双,出身高贵的少女,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传为武林中的一段传奇佳话。成亲之后,也一直夫妻恩爱,美满幸福。” “梅予锋对妻子非常体贴爱护,对袁策也是尊敬恭谦,是完美的丈夫和儿婿。袁策对梅予锋也十分器重信任,果真依照诺言,指点梅予锋的武功,将嵩山派的剑术心法倾囊以授。毕竟袁策膝下无子,两个女儿身为女子,不宜习武;而嵩山派门下弟子虽多,又能有哪个及得上梅予锋的禀赋和聪颖?袁策年龄大了,一身武功无以为继,竟是将梅予锋当作了自己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将毕生的武功传给了梅予锋。” 第六十四章 “再后来呢?梅予锋就自己做了武林盟主了?” “梅予锋处心积虑,心思缜密,一心只是想获得武林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他无论是雄才伟略还是武功造诣都足以担当此任。可惜当初云剑派只是个小门派,没什么势力来佐助梅予锋,现下他既有了袁策做靠山,自然是十拿九稳。” “两年后,武林中再次推举武林盟主。袁策宣布退位,继任者推举梅予锋。原先有几个门派不服,但跟梅予锋上台交过手之后,不服也得服了。” 我不禁又是好奇又是向往:“梅予锋的武功当真那么高?” 觉明方丈:“‘当世无敌,风华绝代’,这八个字形容梅予锋,自是丝毫不为过。他当上武林盟主,也是众所预料,毫无悬念。当年的梅予锋,坐上武林盟主宝座之时,多年来的夙愿得偿,当真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满心要一展鸿鹄之志。” “只是,自从那日之后,梅予锋对自己的妻子便渐渐冷淡下来,成日只是为武林之事费心效力,常常在书房中彻夜不归,秉烛到天明,还有就是更加醉心于练武,往往一大早便独自去山林中练剑,对袁氏从寡言少语直到不闻不问。” “袁策见女儿受到这般冷落,又见梅予锋不是练剑就是忙于盟中事务,便劝说他不要过于操劳。梅予锋也推说自己事情太多,顾不上照顾妻子,希望能有人辅佐,以分担自己的压力。袁策推荐了几个江湖元老,梅予锋却都摇头不愿重用;问他想要什么人,梅予锋便说想要自己的两个师弟也来武林盟,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苏鸿正和宁舒两个人与梅予锋同出一门,又是自小一起长大,三个人情同手足,梅予锋将他二人视作亲信,自然合情合理。袁策便欣然同意,于是当日梅予锋便亲自回云剑派,将两个师弟一同接来了武林盟。” “也就是说他们三兄弟又在一起了?” “是的。苏鸿正和宁舒也相当有才干,将各种武林盟中各种事务都处理的滴水不漏,深得众人信服,武林盟的威望大增,不但在中原武林一统江湖,甚至连边远西疆,吐蕃,大辽,西夏都有很大影响,很多门派帮会纷纷投靠武林盟,武林盟的威望和声势,可谓一时无二……” 连默说道:“那么梅予锋一统江湖的抱负岂不是已经实现了?” 觉明方丈道:“阿弥陀佛,所谓人心不足,止水难平。佛曰人生八苦,至老相随: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所谓求不得,往往是在一无所有的时候很想得到,真正得到了却又发现并不是所想要的。” 我只觉得觉明方丈的话中含有深意,默默听着,却没接口。 觉明方丈道:“说到此处,又有一事。曾经有西域名门为向武林盟表示敬意,特来拜访,还带来了西域的宝器作为礼品呈送梅予锋。那是两柄宝剑,一柄纯黑,一柄透明,那柄黑色宝剑削铁如泥,锋锐无比;透明宝剑却是无锋无刃,澄似秋水。” 我心中像是有火光闪了一下,那两柄剑,岂不就是玄鸟和雾影?原本一直以为是魔教的镇教之宝,没想到竟是来源于中原武林,更没想到是出自梅予锋之手。 “袁策不但爱武成痴,对兵刃也相当痴迷,虽未明说,但显然希望梅予锋能将双剑交予其收藏。梅予锋一贯察言辨色,深得袁策欢心,而这次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对袁策的暗示置若罔闻,偏偏将这两柄剑赠给了他的师弟——透明宝剑给了宁舒,黑色宝剑给了苏鸿正。” “袁策对此事大为恼火,暗暗怀疑梅予锋开始培养亲信,另有所图。不仅如此,自从宁舒和苏鸿正来到武林盟后,梅予锋的担子已然减轻了不少,却依然不见顾家,对妻子的态度更加冷淡了,每每一有空闲便是与师弟在一起。” “武林中人三妻四妾大属寻常,梅予锋身为武林盟主,又如此俊美倜傥,却从不对任何女子有示青眼,亲近妻子的时间虽少,但也一直十分温柔,每次见面都会着力温存抚慰一番,是以袁氏虽然委屈,但也从不怀疑梅予锋,只道夫君太过专注事业。不久之后,袁氏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男孩。袁家上上下下都大喜过望,梅予锋也十分高兴,破天荒的一直陪了袁氏数月。” “孩子满月的时候,袁策办了宴席,武林中自然各门派的重要人物都前来道喜。那孩子长的相当漂亮可爱,袁策抱着孙子很是欢喜,梅予锋自然也极为疼爱,眼光一直都没离开他。只是本以为苏鸿正和宁舒想必不会缺席孩子的满月宴席,结果仍然只有苏鸿正一人,宁舒又是因故没到场,而且据说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他就离开了武林盟。这样一来所有的人就不禁疑惑,为何宁舒婚礼缺席,满月席也要缺席?” 我低头默默想着,始终遮着面纱的宁舒,容止危给我的玉貘,禁地中的冰棺,那个冰封中的让人一见便难以忘记的美男……这一切的一切像散落的珠子一样慢慢串起,还能是什么原因呢?我想我已经知道了。转头看看连默,他也没有说话,我想,他应该也已经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满月席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原本江湖上传言梅宁二人不和,然而宁舒在满月席之后不久又再次回到武林盟,一如既往的辅佐梅予锋,谁也看不出什么异 分卷阅读109 常,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梅予锋也不例外,十分宠爱那个孩子,并一再表示好好亲手传授他武功,让他将来也能够武霸天下。原本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了。” “然而终究没有什么事是可以永远保守秘密的,数月后的一天,袁氏忽然发现自己的丫鬟慌慌张张,行迹反常,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追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丫鬟一开始不肯说,只是很害怕的样子。一再逼问之下,丫鬟才说在厢房里偶然撞见梅予锋同宁舒在一起。袁氏当即将丫鬟训斥了一番,并让她发誓从此不许再提此事,然而心中却是将信将疑,暗暗注意梅予锋的行为。纸终究包不住火,该看到的袁氏还是看到了。” 我心下依然猜到了十之**,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当晚梅予锋仍然是一夜未归,次日袁氏找到梅予锋,想和他谈谈——想来袁氏也是想挽回夫君的心意,没有同任何人说起,更没有让袁策知道,只是自己一个人去找梅予锋,要他离开宁舒。无论是作为人夫人父,还是作为武林盟主,离开宁舒无疑都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梅予锋刻意隐瞒了多年,现在势力早已稳固,这次也不再遮遮掩掩,讳莫如深,承认了自己同师弟每晚都在一起,并坦承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师弟一人,迎娶袁氏也不过是为了武林盟主之位罢了。他说自己以后一定会多尽身为人父的责任,好好照顾妻儿,但对于师弟,无论如何也难以割舍。袁氏脸上一片平静,心中却是悲痛欲绝,万念俱灰。梅予锋没有想到,其他人也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抱着出生才几个月的孩子跳崖自尽。” “啊?!”我跟连默都没想到竟会演变成这样,同时惊呼出声。 “这下袁家上下震动,袁氏留下了遗书,梅予锋的丑闻自然是不胫而走——嵩山派原本就门规甚严,武林中更是对此事极为不齿。谁能想到堂堂武林盟主,那样尊崇高贵的人物,竟然会跟自己的同门师弟做出这样的苟且之事?” 觉明大师这番话当然不是在说我,可是我想到了苏澈,想到自己对他的那种感情,不禁有点心虚的低下头来。 “武林盟和嵩山派都严守秘密,心中还抱着一点侥幸的希望,一边派人在山中寻找袁氏,只是最终寻到的只是袁氏是尸体,早已气绝身亡,双臂紧紧环在胸前,似乎是抱着婴儿,但令人费解的却是怀里的孩子却不见了,四下寻找,都没有踪迹。” “会不会是那孩子在母亲怀里,所以没死,自己下来爬走了?” “善哉。小小婴儿,就算坠崖时大难不死,独自一人在山中,想来也命不久矣,又如何会遍寻不见?等嵩山派上下痛苦又仇恨的回到武林盟的时候已是晚上了,武林盟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走上大殿,只见梅予锋一个人坐在武林盟主的宝座之上。” “他穿着一袭黑衣,端端正正的坐在宝座之上,显得又是威严,又是摄人心魄。众人虽然愤怒已极,看着他的架势,却没人敢擅自出手,也不敢对他怎样,只是站满了大殿,对着他高喊:‘梅予锋!宁舒在哪里?把他给交出来!’” “梅予锋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说道:‘事情跟宁舒无关。你们也不会再找到他了。他已经离开了武林盟,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去山中寻找袁氏尸体的时候,梅予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已将宁舒弄出了武林盟,不知将他藏在哪里了。愤怒之下终于有人叫了出来:‘梅予锋,你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想继续做武林盟主吗?’此话一出,当真是一呼百应,数十名嵩山派弟子都跟着喊了起来:‘禽兽不如的人,不配做盟主!’” “梅予锋脸上的表情仍然没有变,静静看着下面愤怒高呼的人,冷然骄傲的说道:‘我配不配做盟主,你们没有资格说。’” “这时候袁策走了出来,脸上是悲痛欲绝的神情,高声说道:‘梅予锋!那我有没有资格说你不配?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子野心的禽兽,我恨自己当年瞎了眼,怎么会让女儿嫁与你这种混帐!老夫一定要杀了你,为女儿报仇雪恨!不但要杀你,还要杀了你那个不要脸的师弟!’” “梅予锋脸色苍白,站起身来,说道:‘没错,我确实是忘恩负心,无情无义,若不是因为我,她不会这样不幸的死去;若不是因为我的罪业,便不会有如今的惨剧。我爱上的是一个男人,无法给他什么承诺,才会选择走上这样的道路。然而,若不是我这样一步走错,没有人能比我更有资格坐上武林盟主的位子。’” “他说完之后,倏然拔出手中长剑,正是那把黑色的玄鸟,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所犯下的过错,由我一人承担。梅予锋一生无怨无悔,在这世上最对不起的有两个人,一个已经因我而死,另一个希望你们能放过他。’话音一落,他便横刀向自己颈中刎去,玄鸟何等锋利,自然是一剑封喉毙命。一代天骄,就此终结落幕。” 我只觉得呼吸艰难,身边仿佛依旧弥漫着十余年前那中惊心动魄,悲痛欲绝的气息。 “众人更没料到此等变故,自是一番唏嘘。突然有人想到,宁舒走了,梅予锋已死,那么苏鸿正去了哪里?”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流言四起之时,苏鸿正终于出现了。他素来品行端正,说一不二,在武林盟的威信仅次于梅予锋,此时他对所有的人许下承诺——宁舒的行为不但有悖伦理,玷污武林,更是害人害己,造成这样的惨剧,决不能因为梅予锋的一番话就轻易饶恕!虽然他也是苏鸿正的师弟,但为了武林正义,为了给死者讨还公道,他一定会找到宁舒,让他偿还应该付出的一切。” 第六十五章 我差点脱口而出“师父为什么要这样”,硬生生的止住,问道:“那么宁舒在哪里呢?他现在还在世吗?” 觉明方丈摇了摇头:“当年苏鸿正正值青年,却在短短数日间便如老了十岁一般,连头发都白了——他的身份尴尬,作为梅予锋的师弟,宁舒的师兄,又在武林盟身居高位,现下出了这样的事,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置身事外,受到众人的质疑、排挤和打压,还有很多难听话都在所难免,于是他许下承诺之后便离开了武林盟,四处寻找宁舒的下落。” “一隔数年,宁舒仍然没有任何消息,袁策也已作古。袁家衰败,江湖上依然新人辈出。苏鸿正再次在江湖上露面,便是创立了浮剑山庄。他在江湖上漂泊数年,早已娶妻生子。只是他当初的婚事也无人前来道贺,家道艰难,生活困苦,妻子早丧,只留下了一个独生爱子,他一人拉扯长大。隔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武林中 分卷阅读110 人也均有反思——就算梅予锋同宁舒做出了那样的事情,也实在怪罪不到苏鸿正头上。苏鸿正原本无辜的一个人,被无端牵扯进来,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实在冤枉。何况他现在已不是武林盟的人了,大家也不再排斥,见他创立了自己的门派,都怜他一生为人正直,品行端方,倒也就不计前嫌,前来捧场。” “阿弥陀佛。三十多年了,岁月蹉跎,时过境迁,宁舒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久,他的下落也没人知道了。往事渐渐无人再提。苏鸿正渐渐收了很多的弟子,浮剑山庄也成为了武林名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武林风云变幻,这几年间,原本远在西疆血尘山上的天重门势力不断扩大,成为足以与整个中原武林相抗衡的教派,教主容止危的武功路数大为怪异,亦正亦邪,所向披靡,据传那便是过去从未在江湖上出手过的《封喉诀》!” 连默道:“如果容止危练的功夫是封喉诀,那便说明宁舒是身在魔教了?” “没错。只是天重门今非昔比,戒备森严,高手如林,虽然有人这样怀疑,但也没人敢去天重门查个究竟。” 我一句话也没说,心里考量的却是另一件事:封喉诀这门武功既然宁舒从未在江湖上施展过,那么谁会判断出容止危的武功就是封喉诀?若非宁舒自己泄露,便只有一个人会知道——师父。还是师父。 如果一切真的是这样,那么师父让我修炼的《绝心录》,也许真的就是《封喉诀》。容止危并没有骗我。 我低声说道:“那么,封喉诀,到底是魔教的武功,还是中原武林的武功?难道说,一个邪教教主的武功,竟然是源自正道?” 觉明方丈道:“阿弥陀佛,敢问少侠,所谓正邪,到底何为正,何为邪?” 我愣了愣,这个问题挺熟悉,似乎以前有人这样问过我。这样一想,耳边便似又回想起那个声音:“你告诉我,正与邪的标准是什么?世间万物并无统一的标准,又何来的正与邪?你们自认正道,与你们对立的便称为魔教。所谓的‘正’与‘邪’,不过是虚化出来、禁锢思想,便于巩固自己统治的愚人道具而已。” 想到容止危说话时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心猿意马。同他分开了那么久,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我不愿他耗费内力为我治伤,却不知他是不是还会像以前一样出来找我?要是他再来找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正邪间的标准,自然是武林公认的,所有人必须遵从的道德标准,才是正道……” 觉明方丈道:“阿弥陀佛。少侠一来少林,便已认定武林一切风浪是缘由魔教而起。那么,在听完了梅予锋当年旧事之后,少侠可还认为这与魔教有关系了?” “这个……” “正非正,邪非邪。所谓正邪,不过是人之一念。当初天重门远处西疆,原是无人在意的边境教派。就算与宁舒有所牵扯,想必也是当时的宁舒走投无路,才会投靠隐匿于此。而宁舒却也是出身名门正道,武功路数都不算邪。然而天重门在壮大之后却成为了‘魔教’,少侠可有想过缘由?” 我想到容止危所说的,正邪不过是为了达到统治目的,所使用的禁锢思想的权利工具而已。 “中原武林一统江湖数十年,早已有了森严的等级制度,小门派服从于大门派,大门派则统一由武林盟号令。长年以来,武林盟即为天,没有力量可与武林盟抗衡。然而天重门的迅速兴起,便成为武林盟的最大障碍。” “天重门原是一大教派,自从容止危执掌之后,不断融合西域,西夏等诸多外族门派势力,并不断扩充。容止危不分门户,不分等级,有好的武功路数便会让教众一起修习,再小的门派若是有能力的人也可身居高位,他从不独揽大权,将权利分散,却又有足够的胆识和能力令众人追随。” “于是短短十余年间,天重门便成为了足以与整个中原武林相抗衡的庞大教派,势力强大不容小觑,而偏偏又似乎是起源于中原,是以不少中原人士也纷纷投靠,令武林盟主大为震怒,邪教一说由此而来。于是中原为正道,天重为邪道,作为武林人士须得正邪分明,自然得与天重门划清界限。” 连默说道:“天重门的容止危确实邪气甚重,难怪人家中原武林能找到口实。” 觉明方丈道:“万事自在人心,就算是一个人,也会同时兼具善恶两面,何况成千上万人的教派?魔教并非大奸大恶,正教也并非一清二白。现今魔教与中原势不两立,水火不容,并非正与邪的问题,而是权利斗争,争夺天下的问题。” 我已然明白了觉明方丈的话,心下一片茫然:师父从小就教导我正邪不两立,爱恨要分明,我一直以来将魔教视为仇敌。然而师父自己呢?将《封喉诀》心法说成是《绝心录》,让我练了之后又取走我的功力,手法又何尝光明正大?然而师父一生刚正不阿,又将我从小抚养长大,真要说他做过什么坏事,却也未必见得。这些又该算什么呢?也许真如觉明方丈说的那样,就算是一个单一的人,也会有善与恶的两面吧。 我问道:“方丈大师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方丈大师也是中原武林的一分子,难道不是该替中原说话吗?为何又要告诉我们中原与魔教的渊源?” 觉明方丈道:“两位少侠前来,一开始便说虽不确定何人所为,但也要找魔教为师报仇。二位也知道现在正邪水火不容,大战一触即发。千百年来,江湖上仇杀斗殴,不知有多少武林同道死于非命,推原溯因,泰半是因天下权利之争而起。那么多流血牺牲的惨剧,盛年丧命的英豪,无依无靠的孤儿,往往一场大战之后的获益者,只是极少数的身居高位之人,其他人多为流血丧命,就算在血雨腥风之中九死一生的活下来,也只不过是换了个人统治而已。” 连默点头道:“没错。” “老衲不愿参与中原与天重门的大战,也不愿看到来日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然而少林作为中原武林的最大门派,若是不遵从武林盟的命令,只会引起更大的骚乱,引发更多的争斗。两位少侠既然远道而来,想知道来龙去脉,老衲便想解释清楚,希望武林中更多的人能理智看待正道与魔教,老衲若有机会,只盼能将这一场浩劫化为无形,阿弥陀佛。” 我心中对这位貌不惊人的少林方丈肃然起敬,躬身道:“方丈大师慈悲为怀,让人好生佩服。在下已经明白了,不会再参与正邪之战!”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叩门声,一个年轻弟子入内跪地,托起一封拜帖:“武林盟苏盟主前来求见方丈师祖,拜帖请方丈师祖过目!” 我一听“苏盟主”三个字,立马变了脸色,同连默对视了一下 分卷阅读111 ,满腹疑窦——他怎么会来这里? 连默不动声色,微微摇了摇头。觉明方丈取下拜帖,略略看了一遍,吩咐道:“立刻鸣钟召集全寺了、本、圆、可四辈弟子前来大雄殿恭迎盟主。” 连默不等觉明方丈开口,便道:“方丈大师今日给予晚辈莫大帮助,当真感激不尽。既然盟主前来拜会方丈大师,晚辈不便叨扰,必定改日再登少林叩谢。” 觉明方丈道:“善哉善哉。两位少侠恩怨分明,望对老衲的直言不要见怪。” 我深深一揖:“哪里,大师过谦了。听方丈大师一席话……那个……胜读十年书。” 连默看上去又想用扇子敲我的头了,不过还是忍住了。 走出证道殿,发现早已日薄西山,不知不觉竟已黄昏。正道殿位于少林寺西首,而盟主与少林方丈会面的大雄殿位于正中,自是不必担心被撞见。尽管如此,我同连默还是跟随着引路僧,小心注意四周的动静。到得山门前,隐隐听见远处大殿之上传来众僧齐声参佛拜见之声。 待得出门,连默道:“没想到你师兄竟会在这时候前来少林!想来必是大事!” “何以见得?” “苏澈是武林盟主,一举一动自然倍受关注,然而这次他来拜访少林,外头竟是没有一点消息,看来苏澈是特意保密,悄悄前来的。” 我点了点头:“是啊,以我对师哥的了解,他向来遵守礼节,从来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去打扰别人。现在天都快黑了,这种时候突然拜访少林方丈,我觉得师哥以前绝对不会这样的,想来不是小事!” 连默说道:“怎样,想不想去听听看他们谈些什么?” 我原也只想着赶紧避开苏澈,但连默这样一问,我便犹疑起来。苏澈举止异常,想来是谋划大事的样子。而现在武林中又能有什么大事? 攻打魔教。这四个字如同闪电一般划过我的头脑。 苏澈内力已是无人可敌,中原灭魔教的呼声也一浪高过一浪,然而容止危内力尚未恢复,又受了那般重伤,若是当真两派对峙,只怕凶多吉少。 想到此处,我紧张的挠了挠头:“我是有点想。但是我师哥的内力今非昔比,倘若离的太近一定会被发现的,何况觉明方丈是何等人,少林寺又是何等重地,怎么会任凭我俩潜入偷听?” 连默说:“今天我们原已大有收获,不过若想多知道点东西的话,就只能再赌赌运气了。少林寺了、本、圆、可四辈的弟子约摸二百多号人,多两个人的呼吸,不知道你师哥能不能听的出来?” 第六十六章 我在心里估量了一下:“人多气杂,少林武僧二百多人,按照所修武功类别的不同,内力修为的强弱,呼吸又全都有所区别,要发现分辨确实不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也不要太接近好了。” 连默点了点头:“没问题。” 我与连默潜入树林,随即纵身上树,藏身在枝叶浓密之处,过了好半晌,耳听得群僧喧哗声渐歇,终于寂然无声,料想各人已然进入大雄殿内堂。夕阳下长草掩映,余晖昏暗,莫名有股肃杀之气,让人不得不凝神谨慎。 我们悄悄来到大雄殿近处,只听得前殿隐隐有人说话,四名守备僧立在前后门处,一望而知是武功高强之辈。想来少林寺行事持重,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可谓难于登天。 连默小声问道:“门口有人守着呢,该去哪里偷听?” “就算没人守着也不能进去听,别小觑了我师哥的内力。”我低声说,四顾无处可以藏身。少林寺中房舍虽多,离大雄殿太远也没用。我目光扫了一圈,看见那块题着“大雄宝殿”四个烫金大字的匾额,足有三丈来宽,高悬殿外,昏暗的光线让它在五彩的琉璃檐投下了黑色的阴影。 我对连默使了个眼色,连默心领神会,两人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落在匾额之后,连灰尘都没碰起多少。 从大殿之内隐隐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我屏住呼吸,凝神倾听。虽然由于遥远而显得微弱,但那熟悉的声音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方丈大师此言差矣,晚辈倒是认为,现在是攻打魔教的最佳时机。”苏澈的声音比往日一贯的温柔似乎多了一点强硬和凛然,“魔教和中原的对峙已久,晚辈并不想探根究底,只想让武林早日平静安定罢了。” “苏盟主既已决定要攻打魔教,我少林自当鼎力支持盟主计划,为武林效力。只是……当前中原与魔教已是互不干涉,或许并不需要再掀风波。” “风平浪静只是暂时的,方丈大师切不可被表面现象迷惑,魔教亡我中原之心不死,除非铲除魔教,否则我武林正道永无宁日。”苏澈昂然道,“再者,魔教作恶多端,血债无数,岂能视若无睹,一笔勾销?只有消灭魔教,才能弘扬我武林正气。” 连默伏在我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你师哥,还真有盟主的气势呢,觉明方丈怕是推脱不掉。” 我轻轻点点头,全副心思都凝聚在大雄宝殿内传来的声音里。 “……据我所知,容止危重伤未愈,内力也大有耗损。魔教势力虽强,但只要扳倒容止危,便是一盘散沙,根本无法与我中原武林为敌。晚辈已派人潜入调查,筹划了数月之久,才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时机。” “阿弥陀佛,苏盟主既已决定,老衲自然应当服从盟主的决定,盟主又为何困惑?” “晚辈素来敬仰方丈大师,在此也不会隐晦。晚辈资历甚浅,武功平庸,坐上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实在心中有愧。只是既然重任已经落到肩上,晚辈说什么也不会逃避,一定会好好完成先父交托的遗命,担负起天下武林兴衰存亡的责任。”苏澈沉默了一下,朗声说道,“只是晚辈即位时间尚短,不足服众,在紧要关头号令天下群雄,只怕有所闪失。所以恳求方丈大师,助晚辈一臂之力,晚辈感激不尽。” 原来如此,我心中暗暗想道,苏澈之所以秘密来到少林,果然是为了攻打天重门。然而他这个盟主做的时间不长,年纪又轻,确实不足以服众,若是贸然号令,只怕指挥不动一群前辈,反而丢了位子。苏澈一向行事稳妥,考虑周全,自然不会打无把握的仗。觉明方丈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长者,无论资历还是威望无第二人能及,邀请觉明方丈坐镇武林盟确实是最好的打算。 觉明方丈道:“阿弥陀佛,盟主是要老衲代为号令天下群雄,老衲愧不敢当。” 苏澈毕恭毕敬的道:“晚辈不敢劳动方丈大师一切代劳,只须方丈大师同晚辈一起坐镇便可,晚辈的所有决定也必会请得方丈大师示下。” 连默低声道:“你师哥退让到这一步,看来是铁了心要 分卷阅读112 扳倒魔教了。” 不但如此,他还有必胜的把握,否则,以师哥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我心里默默想着。从小与苏澈一起长大,我深知他的秉性——苏澈一向温文谦和,体贴和顺,而实际上却最是固执不过,一旦有了决定的事,则说什么都不会改变。 觉明方丈道:“盟主的命令,老衲自当遵从,只是老衲愿盟主能以天下苍生为念,血腥杀戮,实非我少林所愿。” 苏澈道:“觉明方丈尽管放心,晚辈并非滥用武力之人,只是想早日铲除容止危邪魔一党,还武林正义清净罢了。” 我埋头听着苏澈的声音,他的口气依然是温柔有礼,只是却能感觉到他态度的强硬。虽然只是几个月不见,但同上次相比,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他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盟主,一个堪当大任的成熟男子。而他无论措辞还是举止,都像极了师父。 如果师父看到他的样子,想必会很欣慰吧。 师父一直想让师兄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从小听师父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澈儿,别以为你是我的独子,我便不会罚你。相反我会对你比其欣和康儿更加严格——你是大师兄,应当以身作则,让师弟们有个好榜样。” 当年的师兄已经长大了,他是浮剑山庄的骄傲。然而我却一直让师父师兄失望,不但过去这样,现在仍然是这样。 我是浮剑山庄的耻辱,但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那么,觉明方丈,晚辈告辞了。”随即听到他起身的声音,继而朗声说道:“少林寺的各位同仁,在下多有叨扰,还请原咎,望诸位以武林正义为重,助我中原铲除魔教,扫清天下。” 少林二百多名武僧齐声应道:“阿弥陀佛,谨遵盟主。” 连默低声调笑:“华兄,你打算继续跟着吗?” 我将手指凑到嘴边摆了个噤声的手势。但听得脚步声渐渐来至门前,苏澈已然出门。 然而,当他迈过门槛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可以听见他的位置就在我的正下方。 我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有一丝异动。连默显然也意识到了,表情凝固,屏息等待。 那匾额悬挂甚高,其下又有飞檐,从下往上应该也看不到什么,可若是飞身上来查看又该往哪里躲?正在我六神无主之际,苏澈已经迈步走远了。 那短短的停留只是一瞬而已,短的似乎只是我的幻觉。 待到少林寺众僧散尽,依然天色擦黑。我同连默这才轻手轻脚的施展轻功跃入丛林。我抹了抹额上冒出的冷汗,连默说道:“你师兄莫非是跟你心有灵犀,我好像感觉到他经过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 我点了点头:“没错,你也感觉到了?” 连默说:“我拿不准。若是他有所感觉,应当立即上来查看才是,为什么却毫无反应,就这么走了?” “我师哥一向行事谨慎,少林寺这么多人,他若是上来查看找不到人,那是大大的失礼。他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我皱了皱眉头,“连兄,我们恐怕不能从少林正门出去了,若是我所料不错,我师哥定然会守在门口等着捉人。” “那怎么办?” “从后门出去。”我说。 两条黑影趁着夜幕笼罩鬼鬼祟祟的穿行于佛院房舍之间,高树低草之下,总算没出什么岔子,顺利出了少林寺北门。 连默说道:“绕了好大的圈子,看来今晚得找别家客栈打尖了。” 我拍了拍腰间:“我的钱袋没带在身上,你可带银子了?” “二位暂请留步。” 苏澈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我顿时僵了一下。 心中暗叫不好,混乱之中来不及多想为什么苏澈会在这里出现,只盼那一声是幻觉,第一反应就是置若罔闻,拉了连默拔腿就走,当真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 没迈开两步,原本是身后的人倏然转到了我们的面前,站定了,拦在我俩面前。 苏澈从前从不会有这样的举动。而若是以往有人这样拦在我面前,我也必然是一把推开:“好狗不挡道!” 可是现在我心虚之下竟是乖乖站定了。 苏澈端正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墨色的头发整齐的束在后面,一阵风吹过,他的长发在风里扬起,而他却仍然一动不动的站着。 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他却仍穿着那身素白的孝服,月光落在他微微低下的脸上,更加显得英俊。我不敢多看,急忙低下头来。 该扯出怎样的谎来解释自己的偷听行径呢? 连默反应比我冷静的多,立刻躬身行礼:“参见盟主。属下不知盟主在此,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苏澈并不显得生气,只是淡淡的说道:“连兄不必多礼。” 我跟着一起躬身行礼,弄不清苏澈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我干脆连开口都免了。 苏澈转过目光,问道:“这位是?” 连默见我不说话,立刻代为回答:“他是云南哀牢山石门峡伏虎拳派大弟子苏欣。” “苏欣。”苏澈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甚是好听。可是听在我的耳中,却着实是有苦说不出——连默不知道苏澈已见过我现在的模样,还道他认不出我来,原本一句话大可推卸责任,却偏偏露了马脚。 “你们到少林寺来做什么?刚才在大雄殿,你们听到了什么吗?” 连默抬起头,露出茫然的表情:“盟主何出此言?少室山风景清幽,别有情趣,在下与友人一直在山中散步消遣,不知不觉间便来到少林北门,正打算返回客栈,这么晚了,又如何会去大雄宝殿?” 连默就是这种人,只要没有当场拿住他,他绝对会凭口若悬河之舌强辩一番,说什么也不会承认,他武功既高,口才又好,无凭无据的一般人倒也着实拿他没办法,更别说苏澈这样讷于言辞的人了。 没听到苏澈说话,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没有听见连默在说什么,甚至他压根没有听,他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我,脸上淡淡的,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第六十七章 见苏澈半天不说话,我尴尬行礼:“盟主大人。” 苏澈微微点了点头:“连兄、苏兄不必多礼。不知二位在哪家客栈打尖,来少室山又有何要事?” 连默施施然道:“我们住来福客栈,来此无甚要事,只是来观光散心而已。” 苏澈也不拆穿来福客栈在少林以南,我们却何以绕到了北门,只是凝视着我,彬彬有礼的道:“既然已来到此地,何不到武林盟住下,一叙旧日之谊?” 旧日之谊。 我偷偷抬眼看了看苏澈。月色照在他俊美英挺的脸庞上,像蒙上了一层雾,让人 分卷阅读113 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冰冰的说着。 以往的种种纠缠仿佛已是很遥远的事了,现在这四个字在他口中说来,只觉轻飘飘的如一阵烟。 我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发虚,我心里都明白,为免消息泄露,苏澈是肯定不会再放我和连默离开的。 连默口上客套:“盟主实在是太客气的,在下如何敢当。” 苏澈不理会连默的客套:“两位兄台何须客气,武林盟离少室山倒也不远,浮剑山照样是山清水秀,适宜游玩,连兄和苏兄去小住半月,待我大事一了,再来相陪如何。” 连默道:“岂敢岂敢,怎能劳动盟主大人?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便遵从盟主之令叨扰武林盟了。” 苏澈目光转向我:“苏兄怎么说?”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有礼,仿佛是商量的语气,可实际上态度却是坚决而肯定,不容别人有退却的余地。 我点了点头:“在下遵从盟主之命。” 浮剑山庄的一切都没有变。 月色下的山道直通山庄的大门,一片绵延的竹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草丛间若有若无的虫鸣,溪涧从山顶慢慢的流下缓坡,琤淙作响。 唯独变的,就是这里已然不是浮剑山庄,而是武林盟。 每次回到这里,我都有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那该有多好。 然而,就算没有当初的寻访,就算没有遇见容止危,就算没有康儿的死,我又会如何呢? 我从小就长在浮剑山庄,被师父一手带大,还传了我《绝心录》,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浮剑山庄最棒的弟子,自己也会在这里过一辈子,现在回头想想,自己恐怕始终都只是一枚棋子。康儿或许也是。 自己原本就注定不属于这里。 踏入山庄之中,正待举步再走,眼前白影一晃,一名男子到了面前俯首行礼:“盟主!” 苏澈点了点头:“怎么还没休息?” “盟主,您去哪里了,属下甚是担心。”其中一人说道,声音却大为熟悉。 苏澈并不解释,却指了指我们:“两位朋友要来我武林盟小住数日,这段时期就留在我处,不便下山,薛鸣,你给连兄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 那男子抬起头,在我们脸上扫了一眼:“是,盟主。”浓眉大眼的五官说不出的眼熟,薛鸣这个名字倒也似曾相识……我差点一拍脑袋,这家伙居然是曾经被我砍掉了一根手指的九剑堂大弟子! 我心中惊讶无比,只是脸上不便表现出来,装作不认识他的模样,举步便要跟着走。说起来,苏澈现在是武林盟主,中原的一切门派皆由其统领,九剑堂是名门大派,弟子长驻武林盟也实在不足为奇。只是这家伙会甘于在苏澈面前俯首称臣,还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苏兄,你的客房我来安排,你跟我来便可。”苏澈口气平淡的说道,我猛的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他到底在想什么?我的心脏怦怦而跳。 连默与薛鸣都惊讶的看向我,连默的眼中多了紧张和担忧,薛鸣的眼中则是明显的敌意。 我悄悄对连默打了个手势,表示我不会有事让他放心,转身便跟着苏澈走了。 苏澈默然无语的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倒是很像童年时代经常做的那样,总是屁颠颠的紧随其后。我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头发落在背心,随着他的步伐不断晃动,素白长衫摩擦作响,伴随着脚步声,如同心跳的节奏一般。 他的肩膀比以前宽了,个子也长高了一些,看上去结实了不少,步伐沉稳而有力。他一向勤奋刻苦,自从做了武林盟主之后,想必是比过去更加努力的练功,从他的吐息步伐中便能感觉到他与以往的不同。 他还是过去的那个苏澈吗? 我心中默想着,不觉跟他走了很远很远的一段路程。待我回过神来,已是快到后山,那里是两间小院,我同尹康的卧房。满月当空,无人幽处,身边的空气仿佛还回荡着昔日的暖意。可是现在,淡薄的月色下,空荡荡的小院寂静无声,衰草在晚风中起起伏伏,发出寥落而凄凉的回音。 “其欣。” 前面的人突然站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其欣,还记得这里吗?” 我如何会不记得。 当初三个活泼欢乐的少年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春日正好,风流年少。三十里浮剑山脉,何处不见三人的言笑晏晏。 当年师哥住在山庄的另一头,师父卧房之后。而我和康儿每日都在这小院落之中,玩乐嬉闹,无忧无虑,一年又一年。 那时的苏澈还是个单纯简单的少年,每日都会到这里来同我们一起练功,甚至于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 这里对我们三个人来说,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永远难以忘怀的回忆。 我微微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真驰隙流年,恍如一瞬星霜换。回首池南旧事,不堪重记。 苏澈凝视着我,慢慢走到我的身边:“其欣,这大半年来,你又去哪里了?现在又为什么会到这里,到少室山?” 一路的颠簸坎坷,查到的烟尘旧事,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见我沉默不语,苏澈说道:“那天你一定要离开这里,说要去查清楚一些事情,否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是的。”我坦然道,“我已经查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只是……”我顿了顿,“只是……” 只是都是跟师父有关的事情,他利用了我,又杀了尹康,为了三十年前武林中的旧事……这让我如何开口? “你是在撒谎。”苏澈的声音很冷淡,“你离开了浮剑山庄之后,就又同容止危在一起了,不是吗?” 我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那时答应过我,会从此学好,会改邪归正,不会再和男人在一起,不会再做出有辱师门的事。”苏澈说,“可是你还是撒谎了。你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我从此后不会再相信你。” 我看着他一张英俊脸庞满带愠色和愤怒,张了张口,却是找不到什么话来转圜,只好涩涩道:“你以前也没相信过我。” 苏澈的话并没有让我感到太多的难受——我早已习惯,从伏魔山顶的武林大会之后,我便不会再奢望会有人信得我。 苏澈仍然凝视着我,仿佛想从我木然的表情上看穿我的想法。我扭过头,直直的看着地面——自己现在的这副尊容实在有点可怕,我总是很自觉的尽量避免正面对人。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回来,为什么会和连默在一起,为什么会来少林。但是我可以肯定,我同觉明方丈的谈话,你们一定全部都听见了。”苏澈凛然说道,“所以,这次无 分卷阅读114 论你有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再放你走。”苏澈微微挺起胸,“我必须对中原武林负责。其欣,就算你曾经是我的师弟,我也不会再因为你,而害了其他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晃了晃脑袋,“我不会破坏你的计划,也不会逃走的,我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华其欣了,武功也不剩多少,也没什么野心来觊觎你的盟主之位,你大可以放心……” “其欣!”苏澈猛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我吓了一跳,立即住了口。 “其欣,”苏澈咬了咬嘴唇,声音有点发抖,“你觉得我没资格教说你,没资格跟你讲大道理,没资格做你的师哥,是不是?” “怎么会。”我垂下头,“你可以教训我,你是我师哥,不,现在应该是盟主……” “其欣!”苏澈再次打断了我的话,嘴唇咬的有点发白,“你接二连三的说谎,宁可同魔教的人混在一起,也不愿留在浮剑山庄,因为你恨我,是吗?” “我怎么会恨你?”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恨你?” “你恨我,我知道,因为我你才会那样堕落下去,是不是?” “我没有,所有的事都和你没有关系……” “不,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你一定在恨我。”苏澈突然停住了,胸口剧烈的起伏,显得十分痛苦。 他咬了咬牙:“那天晚上,我对你做过那样的事……” “师哥!”我大惊失色,脱口而出,“没有……你没有过!” “你不必再骗我……”苏澈转过身,“我一直在逃避,不能接受自己做出过这样的事……” 他低声说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如同喃喃自语:“可是我记得,不会有错,不是做梦,我……” “师哥!你不要再说了!”我捂住耳朵,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说什么也没想到,苏澈竟然真的会记得——当初他神智昏聩的一晚,曾经是我记忆里最幸福的一刻,却也是我们两人都极力否认并渴望摆脱的过去。 我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记不住。因为我明白苏澈并不是甘愿的,他只是被药物操纵了而已。 苏澈是无辜的。他不应该陷入这样的痛苦和自责中。 “做出这样的事,还一直想办法否认逃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我也觉得……我没资格做你的师哥。”苏澈说,“因为这样,你才一直对人撒谎,要离开这里,是吗?”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恨你,你是我的师哥,我从来就没想骗你……” “其欣,是我对不起你。”苏澈低声说,“你原谅我吧。我不会再对你做出那样的事了。我知道那不是一句抱歉就能过去的事,可是我不是有意要那样对你。” “我知道,”我垂下头,“我知道的。师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我已经忘记这件事了,你也忘了它吧。” 苏澈抬起头来,一语不发的凝视着我,漆黑的眼睛闪闪发亮,他气息紊乱,似乎想再说什么,又似乎极力控制着自己。 “你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谎话,我不知道。” 过了很久,他转过身,很平静的说了那么一句话,继续向前走去。 无边的黑夜里,我茫然的跟随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背影,踏上曲折幽僻的小径,浑然不知他要将我带到哪里。 只是石子铺成的小道是如此熟悉,道旁曾是杨柳青青,溪涧环绕。连布履踏在石道上的声音都是令人怀念。 我看着那条绵延向后山的小径,突然间心头大震:“师哥,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晚上住哪儿?” 苏澈并不回头,脚步却稍有停顿。 他轻声回答:“潜心阁。” 第六十八章 我一呆之下,连路都忘了走,待到回过神来,苏澈已经自行了老远,我连忙快步跟上,心中直是百感交集——多年以前,我曾无数次的走在这条小道上,探望潜心阁中面壁思过的苏澈。 山道尽处,是曾经的潜心阁,可以同苏澈单独相处的唯一的地方,小小一方陋室,却是说不出口的幻想寄托,我曾在这里陪伴不苟言笑的师哥,度过一个个漫漫长夜。 苏澈打开铁锁,随着熟悉而悠长的吱呀一声,月光透进门内。苏澈走到方台前,摸出火折子点上蜡烛。跳跃的火苗窜起,映亮了他的脸——那是我多么熟悉的黯淡烛光下的轮廓,只是他比以前更加英俊,更加像个成熟的男人了。然而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师哥,我也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当真恍如隔世。 “从今天开始,你便住在这里,一步有什么需要的话,只管对仆役吩咐。你可以出潜心阁,但不准下浮剑山一步。若有违命,我决不轻饶。”苏澈沉声道,“这里戒备很严,我也下了命令,日夜有人把守通道,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你逃不掉的。” 我神思恍惚的点了点头。 苏澈只是看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我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传来轻微的带门声,他翩然走出了潜心阁,背影渐渐消失在山道尽头,看上去竟是无限孤单。 这潜心阁最大的好处便是在浮剑山后山山顶处,前不直通大门,后无下山之路,一般不会有人到此,是以清静非常,人迹罕至。 我叹口气,抓了抓头,打量着四周的陈设,依然是空空荡荡的陋室,唯一的方台上置着蜡烛,地上是两个陈旧的蒲团,冷冷清清,别无二致。 这地方要怎么睡觉。 我回忆着苏澈以前在这里的样子,便盘腿坐在蒲团上,开始打坐练功。浮剑心法这打小修习的内功练起来倒是熟练无比,这些日子已经恢复了二成左右内力。我凝神运气,练了约摸一个时辰,实在抵挡不住困倦,打起瞌睡来。 闭上眼睛没多会儿,身子便歪倒,以前总是靠在苏澈身上入睡,而现下身边自是空荡荡的没个着落,这么一惊,倒是立时醒了。过了一会儿又困了,才想睡着便又坐不住,一下惊醒。 我这时候才开始佩服起苏澈来。这地方连个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他是怎么熬过一年多的?也从来没有开口提过辛苦。想到以往因为自己一己私情,便总是变着法儿将他弄到这儿来,心中不禁生出愧疚。 熬到半夜,实在吃不住一直打坐,干脆将两个蒲团并排放置,蜷缩起身体躺在蒲团之上,迷迷糊糊中终于睡去。蜡烛燃尽,室内一片漆黑。 睡梦中,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硌的有点痛。朦胧中,自己想要离开浮剑山。一路跑到悬崖边,只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悬崖之下,对我张开双臂。我仿佛可以看见一抹邪魅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伴随着低沉的声音:“跳下来吧,回 分卷阅读115 到我的身边。” 南柯一梦,醒来已是日头高起。我坐起身来,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伸手探进衣服,摸了摸一直硌着胸口的东西,是那只小小的玉貘。 我伸了个懒腰,一整晚蜷缩着睡觉,又没被褥,此时但觉一身骨头无处不酸痛。 懒洋洋的站起身,打开门,一干仆役已经等在门外了,见到我纷纷请安,打水的,送脸盆的,递毛巾的,一起拥了进来服侍我洗漱。之后又有人送上早餐和茶点,煎包,油饼,豆浆……都是以往在浮剑山庄每日清早都吃的东西。 出门漂泊在外这么长时间,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早点更是可有可无,现下吃到当年吃惯了的饭菜,虽然只是小小煎包,却极是满足。想到那时尹康总与我为了一只包子又争又抢,直至大吵一场甚至大打出手,不禁怀念感伤。 待我吃完早点,潜心阁内的仆役早抬了床铺和被褥进来,又置了桌椅笔墨,洗漱用具,将一切收拾的停停当当。 我暗叹,看来现在非长住此地不可了——以往一心向往留恋之地,现在变成了囚禁我的所在,实在是世事难料。 我撇下一干正忙碌着的仆役,知道有人监视,也不避不闪,大大方方的径直往前面正气堂走去。立刻有仆役跟上来:“苏少侠要往哪儿去?小的给您带路。” 带什么路,这儿还有谁能比我更熟?我口上客气了两句:“昨天跟我一起来的连少侠现在住哪儿?” “连少侠在东面的客房里,这就带您过去。”仆役一边说一边做出请的手势,跟在我旁边。 这也盯的太紧了。原本我也没想逃走,只是时时被当作囚犯实在不舒服,心中反倒不禁大盛逃跑之念。 我一路跟在那仆役之后,绕过浮剑堂后堂,来到东山的几座客房院落之前。连默站在东首屋前,神清气爽的对我打招呼:“苏兄昨晚睡的如何?” “面壁思过一夜。” “你思过一夜竟不会睡着?这可奇了。” “这有何难,我过去常常练功整夜不休……”我嘴上逞强,却掩饰不住神色黯然。 连默道:“苏兄习惯习惯整日练功却也不坏,我们要待在这里的时日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十天半月总是有的,三月半年也未可知。一步也不准踏下浮剑山,总得想法找点乐子。” 我满面苦色:“别说现在让我一步不离山,就算是当年,我一日不出去找点乐子闯点祸,心里便不舒坦,这浮剑山上能有什么乐子?顶多不过是练功摸鱼……” “盟主让你们住下,是对你们的关心,最近魔教蠢蠢欲动,与我武林正道冲突不断,盟主担心你们有所闪失,别不知好歹!” 一个粗豪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将我的话音嘎然打断,我同连默一起回头望去,却正是九剑堂的薛鸣。 我脸上肌肉抽搐,哭笑不得,连默朗声应道:“盟主的抬爱在下实在愧不敢当,盟主的心意在下自是感念万千,薛兄大可放心。” 薛鸣用鼻子哼了一声:“盟主一直嘱咐二位是武林盟的贵客,须得宾至如归,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你们在这里住下是盟主的意思,无论如何我都会完成盟主交办的任务。若是想要什么玩物用具,自可来找我;若是想踏出浮剑山,那是绝对不可。” 连默不知我过去与九剑堂的过节倒也罢了,我看到薛鸣这副样子却是惊讶非常。当年九剑堂对浮剑山庄素来不服,薛鸣更是对苏澈恶言相向,而现下却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让人好不习惯。 我呆呆的看着薛鸣的背影走远,自言自语:“一口一个盟主,他葫芦里埋的什么药?” 身边的仆役顺口接话:“苏少侠有所不知,当年九剑堂与浮剑山庄不合,薛堂主跟盟主也曾有过节,原本苏盟主就任,合并了几个小门派,大家都以为九剑堂肯定要坏事,可难得的是盟主宽宏大量,既往不咎,甚至原谅了薛鸣的数次顶撞,没有做出对九剑堂有任何不利的命令,实在是难能可贵。盟主大半年来为了武林盟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身先士卒,摒弃私欲,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跟随在盟主左右的属下是无人不服。九剑堂是中原名门,地位也高,是以薛鸣须得长驻武林盟,本来他还对盟主时有微辞,大半年来的跟随左右,竟也慢慢转了性子,对盟主忠心起来了。” 连默笑道:“盟主大人大量,自然收服人心。” 我同连默进屋闲扯,仆役不便跟进来,便在门外守着。我说:“连兄,你看这薛鸣到底是真的服从盟主,还是心怀鬼胎?我总觉得他是不怀好意。” 连默道:“或许。” “要是他只是对我师哥阳奉阴违,做做样子,那我们还是有逃出去的可能性的。” “或许大概有可能,然而未必不一定。”连默展开扇子,悠然晃了晃,“只是我劝你别冒这个险。你师哥的决定原本就是孤注一掷,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容许出任何差错,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那咱俩就被软禁在这里,半月一月像囚犯一样?” “随性所至,随遇而安,何况谁说会像囚犯一样?到一处,便有一处的乐子。武林盟也有武林盟的乐趣,你知道么?” 我转头恼火:“武林盟能有什么乐子!” “武林盟,天下武人之所聚。有言道:‘烹茶话隐士,煮酒论英雄’。我武林中人,豪爽不羁,地无分东西南北,人无分男女老少,族无分汉满蒙回藏,最好的便是一个酒字,历经数百年而不衰。武林大会也好,众派议事也罢,末了都少不了杯中之物。武林盟除了刀枪兵刃,最不可缺的便是酒了。” 连默摇了摇扇子,笑道,“华兄有所不知,能入得了武林盟之门的,都是出了名的上等好酒,天下美酒之多之最,恐怕除了皇宫酒窖,便是武林盟了。”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同师兄弟去武林盟经历,确实每次都有盛大宴席,武林群豪在一起开怀畅饮,只是我从没注意那杯中之物是好是歹,一饮而尽而绝无回味。 “说到这个,华兄每次喝酒可当真都是牛嚼牡丹,可惜了上等美酒。武林盟自来收藏储备有数十种酒类,其中的十大名酒最为惹馋:一为九酝春酒,出了名的香醇;二为鹤年贡酒,原是贡品,将歧黄之术融于酒茶之道;三为枣集美酒,甘美清冽回味无穷;四为酃酉录酒,色艳味美,被誉为国色天香;五为鸿茅药酒,香气溢发,闻数百步;六为羊羔美酒,性烈如火,饮之可御塞外之寒;七为杏花汾酒,柔软如锦缎,缠绵如梦萦;八为五加皮酒,佐五加树皮之奇香,增增减减皆妙方;九为菊花酒,色金而醇,一如落花轻软;十为葡萄美酒,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其色艳红,其为醇厚 分卷阅读116 ,实为酒中佳品。除此之外,武林盟还另储有烧酒、三锅头汾酒、关外白酒、绍兴状元红、高粱酒、桂花酒、椒酒、玉露酒;若论养身滋补,武林盟也是少不了的椒柏酒、莒蒲酒、枸杞子酒、莲花酒、人参酒、袂苓酒……” 我听连默口若悬河的夸夸其谈,心中大是佩服,虽然其不免有夸大其辞之嫌,但仍让我有点垂涎欲滴,我兀自不信:“武林盟当真有那么多上等好酒?怎么我从来没听过?” “没听过也应该有喝过,没喝过也该当有看过。当初你在浮剑山庄之时每年都要拜会武林盟,难道没见群豪对武林盟收藏的美酒大加赞誉?” 连默用扇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我现在身在武林盟,盟主曾有令,无论我们提出什么要求,都可尽量满足,那么每种美酒来上一坛,也不算过分罢?半月时光,尝尽盟中美酒,也不枉我们来此一遭。” 第六十九章 我虽不嗜饮,被连默绘声绘色的一番描述,直如闻到扑鼻酒香一般,哪里还忍得住,立时应和:“连兄果然言之有理,没想到武林盟中竟有这等好事!” 当下便去问仆役打探:“你们武林盟有酒不?有点闷,想喝点儿。” “武林盟有酒。”仆役回答的倒也爽快。 “是不是有十大名酒?能拿出来喝不?”我两眼放光,虽然已经尽量含蓄,一串口水还是差点拖到地上。 连默伸过扇柄拦住我:“别这么急色,小心吓着他人。饮酒讲究个循序渐进,渐入佳境。你一上来就将十大名酒喝完了,岂不可惜?” 我抓了抓头:“倒也是,那今日先尝什么酒?” 连默叹道:“今日是你我入了武林盟的第一日,倒让我想到一首诗颇为应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只要能够一道尽兴畅饮,一醉方休,何必那管他这里是故乡还是异乡?今日便尝尝兰陵佳酿,你喝不喝?” 连默掉书袋的诗我没听懂,开头二字的“兰陵美酒”却是一字不差的听懂了。虽然不甚懂酒,但这兰陵佳酿却实是大大的有名。兰陵美酒又叫东阳酒,有道是“名驰冀北称好酒,味压江南一品香。” 我道:“喝啊!岂有不喝之理?连兄说得不错。” 连默向那仆役道:“不知这里有兰陵酒不?要两坛可以吗?” 那仆役应道:“应该是有的,小的这就去看看。”出门却是往正气堂而去,料来是去讨薛鸣的示下。过了一顿饭功夫,那仆役进来,却是先送上几盘下酒小菜和饭食,除了熏鸡火腿之类,还有两个温酒铜斝。那仆役说道:“盟主嘱咐,空腹不宜饮酒,须得佐食并温热,勿混饮,勿强饮,勿贪杯,须以身体为重……” 我耐着性子听那唠唠叨叨,不用他说都知道定然是苏澈的原话,好容易等他说完,问道:“酒在哪里?” 那仆役道:“苏少侠稍安勿躁,酒随后便到。” 我同连默吃了点小菜,又过了一盏茶时分,便有四人抬着两只大坛送了进来。那酒坛陈旧厚重,看上去已然有些年岁。我迫不及待的拍开泥封,顿时酒香四溢,浓郁芳冽。我将酒倒进大碗里。那酒色金黄澄净,色泽殊美。即使是我这般外行,也能看得出是上等好酒。 我用力嗅了嗅鼻子,赞道:“好香啊。” 连默笑道:“酿造兰陵美酒所用之水,秤之重于它水,邻邑所造之酒俱不然,皆水土之美,其制作方法,也与别种酒不同,先用上等大曲酒作水,再加玉米、糯米、红枣、冰糖、郁金、龙眼肉、鲜玫瑰等材料来重酿。所以制出酒来,甘冽芬芳,醇厚而浓郁。” 我哪里还忍得住,等不及酒温,端起大碗便大大喝一口,入口醇美,直如一道冰线从喉到腹,片刻后却是喉头腹中一起发热。连默将酒倒入铜斝中温热,笑道:“待暖后再饮,别有一番风味。” 如此这般,两人你一碗,我一碗的开怀痛饮,均觉脸上发热,浑身舒畅。分文不花却能喝到如此美酒,实是过去想都没想过的美事一件。此前一直心情郁闷,大碗酒下肚,确是有几分借酒浇愁的意味,只是越喝越多,渐渐豪情顿生,心道我华其欣一向来去自由,当初在血尘山上过了半年都能说走就走,区区数月的囚禁又算得了什么? 我酒气上涌,大声说道:“连兄,不瞒你说,别看我师哥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实他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连默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二话不说,将另一坛酒的泥封也拍开,又给我倒上满满一碗:“华兄,有道是、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何必想那些过去的事情,现在你已早已不同往日。” “你说的没错,我们干掉这碗!”我端起酒碗,“兄弟先干为敬!” 两人两个时辰之内,边聊边喝,不觉间便喝完了一坛酒,连小菜都吃了个干净,已是大有醉意,只是二人说好谁先喝醉便算输家,只得又硬撑着台面。 中途那仆役进了一次屋子收拾菜盘,见我同连默已经喝光了一坛酒,却是气定神闲,眼神犀利,却也并不引以为奇。武林豪杰嗜好喝酒,酒量大者多如牛毛。那仆役在武林盟待的时间长了,什么好酒量的人没见过? 于是两人继续喝酒,这一喝便一直持续到子时。 只觉昏昏沉沉,天旋地转,酒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空了。头晕的厉害,身体直是不听使唤,连默醉倒在桌前,只是现在眼前的伏于桌上连默一个变俩,两个变四,随即是模糊一片。 我哈哈大笑:“连兄,你输了……你先醉了……” 叫声把门外的仆役给引了进来,刚一进门便闻到满屋子酒臭,但见两人都是衣冠不整,酩酊大醉,杯盘碎了一地,一人伏在桌上兀自呼呼大睡,一人则是仰头望天哈哈大笑,登时急了起来,出去叫了四五个人来帮忙,收拾杯盘,打扫房间,服侍连默上床。另有两个仆役架起我的胳膊,把我往门外拖。我听得一人在身后吩咐:“把他送到后山潜心阁去,记得锁好门,若是有一丝闪失,盟主怪罪下来咱可担不起!” 我身体轻飘飘的,两腿却像灌满了铅,还算有点神志,只是迷糊不清,喃喃回话:“我不要回去,你们囚禁我……我要下山……” 两个仆役哪里理会我说胡话,不由分说的便将我往山上拖,我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拉回房,拉着门框不肯进屋。 那俩仆役满身大汗的同我搏斗,好容易才将我用力扔到床上。我被那床沿硬生生的一撞,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哇的一声,一下子呕吐起来。 那仆役听到声音不对,开门来看,实在是无奈之极。两人快手快脚的抬来木桶, 分卷阅读117 一边刷地一边把我的脏衣服都换下来:“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啊,咳,咳……啊哟,王三,赶紧递给我一块毛巾捂鼻子……” 两人好容易收拾停当,又拿毛巾把我身上也擦了一遍。这一闹腾子时也快过了。我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听得外面的锁门声,周围又是一片安静。 头好久都没那么疼过了,以前头疼的时候似乎总有个人在身边呵护。喝醉了之后,那个声音,那个味道,倒仿佛是近在身边一样的真实。有道是酒乱人心,果然如此。我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么多时日以来都没做过,好像有点欲求不满。 我的手不自觉的伸入衣底,握住自己的灼热,脑中一片混乱模糊的场景,也分不清是在什么地方,什么人,只仿佛出现了熟悉的抚摸和亲吻,两腿之间鲜明的触觉,阵阵的呻吟声和辗转……不知过了多久,我弄脏了被单,身体是发泄过后的虚脱,我微微喘气,头却更昏了,正在此时,我听到有声音在低声问:“其欣,你怎么了?” 醉意朦胧中我也不觉得惊吓和羞愧,迷糊的“唔”了一声。 “怎么会喝那么多,以后不准这样了。”那个声音似乎这样说道。 我也不理他,翻了个身继续想睡,他却一下子坐到床边:“怎么会吐了?我开看看、”不由分说的便将我扶起来,眼前一片刺眼的亮光,似乎是他举着蜡烛照我的脸。 我厌恶的转开头避开那光亮,却是身体无力一下子歪倒,他一把揽住我的腰:“其欣!” 那个怀抱很温暖,还有一股清爽好闻的味道,我下意识的靠了过去,将头枕在那个宽宽的肩上,鼻子哼了一声;“嗯。” “感觉怎么样?肚子里还难受吗?要不要喝点茶水?”他四处嗅了嗅鼻子,“咦,这是什么味道?” 我才懒得理会他。 他一手抱着我的腰,一手在床单上摸索了几下,看着手指上沾染的粘稠,他有点不可置信:“其欣,你……这个是……” 他一连串的声音都在我的耳边发出,那灼热的气流弄的我耳根发痒,有一种说不出是难受还是舒服的麻酥酥的感觉从耳朵一直蔓延到身上。我在他怀里蹭了蹭,猛的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 一片模糊中,唯有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我慢慢的靠近他,感觉到他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他在紧张,连呼吸都开始急促。当我的嘴唇快要碰触到他时,他这才如梦初醒,开始往后躲。 “其欣,你别这样!”他的声音有点恼,也有点急。他的后脑已经贴在了床栊之上,已是无处可退,“停下!唔……” 就这样,我吻上了他的嘴唇。他牙齿咬的很紧,我费力的想亲亲他的舌头,却是怎么都办不到。我只得笨拙的亲吻磨蹭他柔软的嘴唇。他用力侧过头,一门心思的躲我。可是醉汉向来最是坚忍不拔,勇往直前。无论他怎么躲,我都不离开他的嘴唇。 他不敢用力,只是双手微微推拒:“其欣,你别这样,我们……我们是师兄弟,我们都是男人……唔……啊,不要……” 我感到身上一阵阵发热,脸上也像火烧一样,我将浑身的力量都压住他:“不要躲我……” “别这样!”他忍无可忍的一把推开,力道极大。我猝不及防,一下子滚到床下,撞翻了桌子,后脑着地砰的一声,蜡烛也掉地灭了。 “其欣!你怎么样了?”他大惊失色,连忙下床将我抱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你醒醒……” 我睁开眼睛,轻轻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这次他没拒绝我。 月光下更加看不清他的面容了,我只觉得这个怀抱令我阵阵心矜摇荡。我伸手抚摸他的头发,很长,很柔顺,像流水一般滑过指缝的头发。 他将我抱上床榻,他的呼吸更加急促了,带着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我微一用力,将他也拉倒在床。 两个人的身体紧密接触的一瞬间,我突然感到有个硬硬的东西抵在我的下身。 是男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有反应了。 我伸手拉下他的腰带。他的衣襟一下子敞开了,他挣扎的想离开我,一动便露出结实好看的胸膛。 我本来蛮力就很大,现在更是紧抱着不放手。 第七十章 感觉到他火热的身体紧贴着我,我的心跳也加速起来。我不肯放开他,不停的亲吻他的脖颈和胸膛。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出格外柔和的光泽,我不顾他的挣扎,用力扯下他的衣服,挥起胳膊,扔得老远。衣服落地时在房间的另一端发出微弱的响声,这声音让他猛烈挣扎起来。 我抚摸上他的脸颊,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他。他的眼中有点惊慌失措,紧蹙着好看的眉毛。那一瞬间我有种感觉:他虽然挣扎的很厉害,可是他并不是因为讨厌我这样才挣扎的。 我扣紧了手臂,将他困在我的怀里,亲吻他的胸膛,嘴唇碰到他挺立的乳尖,便含进口中轻轻吸吮起来。他在我上方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呻吟,随即紧咬住了嘴唇,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窗外有微微的风声,跟很多年前的风声一样,月色如洗,窗外是一成不变的美好景致。永远不变的浮剑山和潜心阁,永远不变的夜风和月色,很多年前由于暗怀的情愫而显得柔情缱绻。因为喝醉了酒,这些我都已经忘记了,也忘记了过去我呆在这里的时候,曾经有多渴望这个怀中的身体。 我的双腿绕过他的腰身,紧紧勾住。他又是不知所措的轻轻挣扎了一下,只是更加撩人欲火。我用自己硬挺的下身不住磨蹭着他的□。一阵阵的热意涌上来,更加不顾一切的想要,好像要燃烧了一般。 虽然之前已经发泄过一次,可是现在却仍然涨的要命,我感到他的□也紧抵着我的腹部,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灼热。下意识告诉我他一定也很想要,所以便不停的摩擦他。他咬紧了牙齿,呼吸却是又急又热,然而他的控制力似乎比我好很多,这就让我有点迷惑了。 我小声求他:“我想要,给我……” “你……”他紧抿着嘴唇,“你跟他在一起,常常都会这么做吗?” 意乱情迷之间我哪里管他的问话,只是不住的亲吻他的脖子,一个劲的求欢。 “我问你,”他紧紧抓住我的肩膀,晃了两晃,用隐忍的声音问,“你常常和男人做这样的事,是吗?告诉我……” 我好像是站在瓦解的悬崖边一般,他的摇晃让我更加晕眩了。我粗重的喘着气,难受的扳开他紧扣的手指,他的力气很大,我觉得自己的肩骨都快要被他捏碎了。 他埋下头,紧紧抱住我,发出呜咽般的低吟。随后,将我的衣裤都扯了下来 分卷阅读118 。 两人赤裸的抱在一起,毫无间隙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相互紧贴,烫的几乎快要流汗。这种赤裸的纠缠让我浑身酥酥麻麻的十分舒服,我低低呻吟一声,伸手在他结实的背肌上不住抚摸。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一动不动,任由我一路抚摸过去。 从匀称坚实的后背,到纤细却又力道十足的腰身,再到浑圆隆起的双丘……他紧致光滑的皮肤十分好摸,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我的手停留在他的臀上,他依然没动,只是伏在我的身上喘息。他的身体应该是很敏感的,因为我每抚摸一处他都会微微颤抖,可是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压在我的身上,我都快要受不了了,他却还是深深埋着头。 我涨痛的没法忍受,透明的汁液顺着□顶端流到下体,一片湿润火热。我想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这才发现他好像很重,我推不动他。于是我决定还是自慰好了。我刚伸手握住自己的勃起,他突然扣住了我的手腕,猛的将我按住。然后我感到后庭一阵剧痛,他挺入了进来。 “啊……”我颤抖的呻吟了一声,好痛,好久都没那么痛过了,不是曾经熟悉的技巧性的扩张后缓慢插入,而是生涩而强有力的贯穿。我疼的连连抽气,身体一下子瘫软下来。 我想我肯定要流血了。那么长时间都没做过了,现在一点润滑和扩张的没有,就这么突然被侵入,不受伤才奇怪。但是我没力气开口说那么多话,更顾不上去看自己的后面。 他这才停了下来。我喘息着,因为脑袋混沌不清,很快痛觉也就没有意识了。他这才又慢慢插入。他长长的眼睫微颤,眼角带着情欲的湿润,额上的汗滴滑过高挺的鼻梁,脸上的表情是有点痛苦的。我想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呢,难道他也很痛么。 他慢慢抽插起来,我又开始疼了,那种感觉要被撕裂开一样,我下意识的挣扎起来,想让他出去,于是他用双手握住我的腰,将我往下拖了一点,两人的下身更加紧密的结合在了一起。他的身躯更加深入的挤进来,使我无法再合拢两腿。 “啊……不,不要……”明明是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却一出口就变了味,简直像是享受欢爱般的感觉。声音出口,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随着后庭不断被撞击,有种熟悉的快感在体内升起,酥酥麻麻的,让我萎顿的分身再次勃起了。我双腿发抖,喉间溢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他紧蹙着眉头,忍耐已久,终于无法控制似的大力抽插起来。他的长发落在我胸口,不住的晃动,弄的我从胸膛到心里都痒痒的。 “啊……太、太快了……” 我双手扣在他的臀部,随着肌肉收紧与放松,他火热的□充满了我的身体,一下又一下有力的贯穿,伴随着疼痛带来电流窜过一般的美妙感觉。 他俯下身搂住我的身体,在他暖热的怀中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熔化了。越过他的肩膀,我看到窗外朦朦胧胧的月色,和薄绢纸上不住晃动的枝桠的影子。整张床都好像在跟着那枝桠晃动,发出沉闷的声响。熏然的醉意,我沉浸于痛苦与欢乐交织的欢爱中,身体浮浮沉沉,任由他不断的索取。 虽然比他先射出来是很丢人的事情,但我还是在难以压抑的呻吟中发泄了。他仍然在我体内不住的抽插,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射在了我里面。他缓缓拔出分身,白浊便顺着流了出来。 我总算解脱了,翻了个身便昏昏欲睡。我感到他在我的背后,贴着我的耳朵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我背靠着他赤裸的胸膛,睡意悄然袭来。 他轻轻拉起我的头发,放到我的身前。我闭着眼睛,感到他的手在我的头发上缓缓滑过。他的手指很是修长,动作很轻,就好像一片落下的羽毛一样。 没过一会儿,他再次将分身插入进来。我被惊醒而呻吟了一声,感到他压在我的背后,一只手抬起了我的腿。有了前一次的润滑,这一次的进入顺利了许多。他的脸埋在我的肩上,我很难回头看到他的脸。他双手抱住我的腰,下身在我的臀间再次出入起来。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没有空余去想他为什么还要做那么多次,便被一阵阵快感淹没了。他似乎比上一次熟练了一些,也温柔了一些,很快就让我再次难以自控了。我仰着头连连呻吟,羞耻的有些想挣扎,却又不自禁的扭动腰身来配合他的动作。 “唔……”他发出一声低微的,好似叹息一般的好听的呻吟,随即便咬着嘴唇忍住了。我感到抱着我的双手收得更紧了,耳边传来他浓重的喘息,他开始在我体内律动,每一次的挺入都伴随着些疼痛,可是又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蔓延在体内。他的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幽黑。他仍然带着痛苦般的表情,但那种表情让他看上去更加俊美了。他急促地喘息着,呼吸越来越粗重,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的欲望送入了我的体内,让我全身就像虚脱了一般瘫软在了他怀中。 阳光从窗口撒落,我眯起眼睛,看向窗外。日头高悬,窗栊间透入的金色很是刺眼,多半已过了午时。一缕的清风若有若无地飘入屋来,将房间里所剩无几的酒味和□气息冲的更淡了。房间外传来远处隐约的习武声,通报声,脚步声,这时正应该是武林盟比较繁忙的时刻。我愣愣的看着窗外,残酒宿醉未消,只觉得头痛的像要裂开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正要坐起身,只觉得腰间一阵剧烈的酸痛,又倒回床上,这是才感到浑身酸软。我心里一凉,暗叫不好,掀开被子,自己身上凌乱的套着敞开的亵衣,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以前每次同容止危做完后,浑身上下都会留下吻痕,这曾让我感觉羞耻尴尬非常,穿着厚厚的长衣长裤希望那些痕迹早点消失。虽然现在身上没有痕迹,但我可以肯定昨晚的不是幻觉。 我躺在床上,不但腰疼,屁股更是说不出的难受。我伸手到屁股边那里摸了摸,果然是粘粘的。这次我又看了看床单,上面有很大一块的血迹。 这一打击让我半天头脑里都一片空白,不由得惊慌起来。 回忆慢慢浮起,我抱起头。我想起昨晚自己醉的一塌糊涂,想起苏澈关切的跑来问我为什么会吐,想起…… 完了,我肯定是跟苏澈做了那种混事了。 苏澈一向是规规矩矩的男人,知礼守循,又对男子间的情爱极端排斥,还说过决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哥,我最是了解他的为人,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对我做什么的。 分卷阅读119 而我一向胡作非为,胆大妄行,素来不擅长饮酒,酒品十分之差,再加上积了好几个月都没有发泄……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我昨晚该是怎样的下流淫荡,怎样厚颜无耻的引诱他。那么长时间以来被男人上已经够可耻的了,可我却没有发现自己竟已堕落成如今的境地,喝醉了酒什么都不顾,那么下贱淫乱,随便哪个男人都不放过,干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 师哥……我心里一直最敬重的师哥。他一直都是最高洁的莲花,永远出淤泥而不染,在污浊的世间永远是最清白纯洁的存在,他是我从小倾慕的师哥,我最不愿意玷污的人,可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混帐。 自己已经够下贱的了,那么肮脏的身体,那么丑陋的心,被人随意侵犯的娈童,江湖上人人都唾弃的败类,我竟然还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他最珍惜他的名誉,在乎前辈们对他的看法,那么努力的维护自己的形象,我却往他的身上抹泥,明明他最讨厌男人,却还要厚颜无耻的缠着他。 我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这样,我后悔极了,为什么我会对最敬重的师哥做出这种事,我还有什么脸来见他。 我将脸埋在枕头里,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很快就浸湿了枕头,心里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年少的时候,我也曾经为苏澈哭过很多次,但无论哪次都没有这次来的痛苦。心里好像堵着一般,从最深处涌出阵阵刺痛,仿佛缺了一大块,只留下无底的黑洞。我不知道为何会那么痛苦,后来我才渐渐明白那并不完全是因为苏澈。 仆役在门外敲门,送来了午膳。我擦了擦眼睛,含糊的答应了一声,让他把饭菜放在门外就好。 仆役放下餐盘便离开了。我一个人闷在房内,一点食欲都没有,又懒得动,所以压根没有离开床。迷迷糊糊的一直睡着,直到窗纸映出了淡淡的金红色,已是夕阳傍晚时分。鸟儿扑棱着翅膀归巢了,武林盟人来人往的声音也渐渐减少。窗幔和棱花的剪影被拉的很长,又到了晚饭的时间。 仆役送来了晚膳,见我没动中午的餐盘,便开了锁,把饭菜放在桌上。我仍然在床上躺着,不想起来吃。仆役也没说什么。我感到身上有点发冷,头也晕的不用往日,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发烧了。但是我决定不跟任何人说,区区发烧而已,躺个几天自然就会好了。 这一整天,苏澈都没有再来。 第七十一章 一直挨到晚上,我趁仆役送洗澡水和木桶来的机会,把床单和被褥都悄悄洗了。然后将仆役叫进来,赔笑道:“刚才洗澡不小心,水翻到床上了,可不可以给我换一套被褥。” 那仆役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抱起湿漉漉的床单出去了。长期呆在武林盟,他们早已学会了不多说一句话,尤其是对我这种囚禁者。 我总算安下心来,心想等烧退了,怎么着也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才行,不然苏澈的处境就会很尴尬。躺回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起来,只是梦中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我蜷起身体,握着手心里被捂热的玉貘,小声说:“你不是会驱赶吞噬噩梦吗?快点给我显灵。” 这样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将玉貘挂在我脖子上的情景。血尘山的山顶很冷,然而屋内却是温暖如春,氤氲在空气里的袅袅龙涎香,就好像在水中晕染开的一般,透过重重叠叠的床幔。我坐在他的身边,凝视他微微上挑的凤眼,他的眼睛是我看过最美最摄人心魄的。 不过,他给我的那只玉貘早就被我当掉了。难怪这只不肯显灵。我埋下头,觉得自己不配戴着它。 次日上午,房门外的敲门声便震天响了起来。连默以为我前日醉了一整天,一早又来找我赌酒。有了酒后乱性的前车之鉴,我是说什么也不敢多喝了。 “难道你输的怕了?” “谁说我输了?那日分明是你先醉。” “那今日我们继续论战。” 我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这酒喝多了……误事。” “你能有什么事被误?”连默失笑,突然伸手摸了下我的前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在发烧?” “啊?没有啦。”我搪塞。 “怎么没有?这么热。”连默站起身,“我去叫大夫给你看。”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千万别叫大夫来!” “怎么了?”他疑惑。 “才喝了那么点酒就生病发烧,我怕被人笑话。” 连默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把我看的有点心虚起来。 “别叫人过来,算我求你了还不行么。” 连默犹豫了一会儿,也就没再问下去,他是聪明人,我其实很怕他追问,但幸好他没那么做,只是说:“我没法离开浮剑山,不能自己去药铺抓药,又不能跟人说,那你说怎么办?” “不就是发烧么,睡两天就好了,又不是没烧过。要不是你来吵我,我本来就睡的好端端的。” 连默哭笑不得:“罢了。上次临行前叶朝礼给了我一包草药丹丸之类的,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退烧的。” 我重新睡了下去,头又昏昏沉沉起来:“随便你,你给什么我吃什么。” 这一日,苏澈也并没有再来,我心里有点如释重负,也有点怅然。 连默再来的时候,带的药无非是甘草、黄岑、柴胡之类连寻常肚痛都未必有效的东西。条件有限我自然也不会挑三拣四,胡乱熬着吃了,接着就又是睡。仆役进来的时候就闻见一股药味,不过本着谨言慎行,安守本职的原则,却也不来管我。如此这般过了三日,烧竟然也就渐渐退下去了。 连接三日都没踏出潜心阁,实在闷的够呛。我觉得好一些了,便动心思很想出去走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这个时候散步应该是很清静的。 可是打开房门我便不禁一怔。门外十几步远的地方站着的正是苏澈,背对着潜心阁也不在想什么,但那熟悉的背影是怎么也不会认错的。在黯淡的月光下,他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暮春时节,落英缤纷,他的脚边和肩上都落了羽絮,他却呆呆的站着浑然不觉。长发和衣袖也被吹的不住摇晃,看上去有点凌乱。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到底站了多久。现在已临近子时,早就应该睡下了才对。我的心中一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便打算悄悄关门退回房内。 正在这时,他却像是有感应一般的回过了头。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顿时觉得十分尴尬,门正关了一半,进去也不是,出来也不是。我这才想到他的内力那么强,稍微有一点声音和气息的改变,他都是能听到的。正在手足无措间,他叫住了我:“其欣。” 分卷阅读120 我只得打开门,走出来招呼:“师哥你怎么来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憔悴,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眼圈,看上去似乎数日来都没有好好睡觉了。 “我每天晚上都有来。”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只是都来的很晚,你睡着了,我也不好打扰你。” “啊?”我有点惊讶,难道他这两天晚上都在我窗子外面?其实我压根就没有睡着,只是没察觉到他罢了。但我可以隐隐感觉到他是并不想再走进屋里,才会这么说的。 “最近身体好么。”他微微咳了一声,说道。 “很好。”我回答。 两人沉默了一会,苏澈轻声开口:“对不起。” 我不在乎的笑了笑:“师哥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苏澈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也没有对别人说?” “那不过是小病,没什么好说的。” 苏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来惩罚我,都是我应该承担的结果。就算你说出去,我也不会怪你的。” 我笑了:“我怎么可能说出去,师哥尽管放心。” “其欣,”苏澈说,“我不怕你说出去,我愿意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承担所有的责任,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我是可以为我犯的错付出任何代价的。” “怎么惩罚?你愿意让我压回来么?” 苏澈的脸蓦然涨的通红,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连说话都停顿住:“其、其欣,你……” “开玩笑的。”我嘻嘻一笑。 “其欣!”苏澈的脸仍然红到脖子根,连耳朵都红了,他显得又羞又恼,但眼中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忧伤。 “对不起,我并不是在拒绝。如果你真的想用这个方法来要我偿还,我是愿意的。”苏澈的声音很轻,费了很大的力气,艰难的说道:“可是你想要的,我恐怕永远也给不了你。” 我愣了一下,仿佛风声从耳边拂过:“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曾经以为我坦坦荡荡,可以正视面对任何人。可我现在发现我已经无法正视你了。我也曾经说过,我绝对不会再对你做出那样的事,可是……我却……”他的声音透出压抑不住的痛苦,“我不是那样的人,可我犯了错。我并不喜欢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时冲动,只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其欣,我是真的愿意为了那天晚上的事承担所有的责任,接受任何惩罚……你可以对我也做那样的事,因为我不想逃避责任,但是……我不希望你再这样下去。”他转过脸来,清澈而痛苦的眼睛看着我:“……我无法原谅自己,可是我给不了你你所想要的,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丧失伦理,世所难容的。”他的声音很低沉,“你曾说你喜欢我,可是两个男人之间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感情,我没法接受,我也不想让你走上歧路,这都是我的错……” “师哥说笑了。”我笑了笑,用轻松的语气说,“那日完全都错在我,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样主动,师哥是不会做什么的。” 我口不停的继续说道,“其实我是经常和男人做这样的事的,喝醉了酒就会更加控制不住的乱来,做了什么我自己都忘记了,师哥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师哥不是那样的人,我以后一定不会了。” 苏澈愣愣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仍然僵硬着身体。 “那,师哥,我走了。”我再也不去看他,转身跑了开去,山后是远远的一片竹林,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是遥远的呼唤。 那一片竹林是小时候经常玩的地方。我坐在林间的溪涧边,听着耳边的铮淙之声。羽絮落英漂浮在水面上顺着缓坡流下,在黑夜里那白色的一片一片显得比白天还要显眼。 我心里并不感到很难受,以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现在却是真的没什么感觉了,因为这其实是我很早就已经明白了的事情——苏澈并不喜欢男人,他跟我不一样,就算他对我再好也只是因为兄弟之情,无论多么包容疼爱,或是有了肉体关系,他仍然不会喜欢男人,就像我现在也已经没法喜欢上女人一样,是永远也不能改变的事实。 只是苏澈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总爱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不对,就算是我干的坏事,他也十分惯于替我背黑锅了。他总喜欢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压力,这点其实很不好。就好像他做了武林盟主之后,肯定没有多么快乐,他肩上的担子本就沉重,而他偏偏又是个太过有责任心的人。 我坐了很久,估摸着苏澈应该已经回去了,这才回到潜心阁。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已经不在了。我舒了一口长气,进屋睡觉。在石头上坐了那么大半天的,我的屁股都坐痛了。不但屁股痛,头也很痛。 在那人身边的时候,有一点痛我都会哼哼唧唧,现在想想,自己其实真的总是在和他撒娇。而在苏澈面前呢?不管多痛我都能忍得住,不管多难受我都不会说出来。 后面的几日,我便很刻意的避开苏澈。到了晚上想到他可能会来,便总是早早的上床睡觉,也不会开门去看。时间长了,苏澈便应该可以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事就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把它永远封印起来,一起忘记好了。 而实际上,苏澈确实已无暇再顾及其他。因为在那之后,很快就传来了魔教的消息。 第七十二章 短短十日之内,各大门派高手已是齐聚武林盟中。江湖人士行动向来隐秘,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却很快就在武林盟驻扎下来,十余里山道直是刀光一片,西风呼啸,直显出一股肃杀之气。苏澈部署各方人马,遣派兵力,大战在即,人人自危。 正道与魔教的冲突不止一次两次,我亦曾经参与其中,一马当先,留下惨痛回忆。然而这次的阵容却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庞大的,只怕非同小可。 我心里直觉隐隐不对,说不出的忧虑不安,焦躁莫名。浮剑山下接踵而至的武林群豪,几乎占满了蜿蜒的山道,原本空荡荡的客房现在已然住满,刺眼的金属光芒和时时响起的铮铮兵刃碰击声无不让人心惊。 我悄悄溜到东首的客居,藏身在灌木之中。厅前一名彪形大汉正与同门练刀,那沉重黑刀重逾数钧,舞的呼呼生风,飞花走叶,引来一片惊叹之声,看路数当属河南刀派。我心道:这般功夫自己以前可不放在眼里,现在则未必能应付得来。不过若是用来对付容止危,那差的还不止一点半点。 正在思忖间,但听得那大汉说道:“在下这点粗浅功夫,就算不足杀敌,也足以自保。这次魔教大举攻入武林盟,想必是想将我武 分卷阅读121 林正道灭了干净,哼!我们人多势众,想权倾天下可没那么容易!” 我心下狐疑:明明是苏澈策划要攻打魔教,怎么反而变成魔教攻打武林盟了。 另一弟子接口道:“没错,魔教越来越嚣张,竟然明目张胆的攻打我们,按我说,咱们武林盟早就该灭了他们,偏偏盟主怕事,硬要等到人家打过来才还手。” 但听门外脚步声响起,一个声音朗声说道:“盟主并非怕事,这次魔教攻打我盟,正是盟主的计策。” 众人停了七嘴八舌,朝门外望去,正是薛鸣带着几个随从前来。薛鸣说道:“你们的想法正与盟主不谋而合,盟主正是想要一举歼灭魔教,还天下武林永久安宁。只是血尘山远在西域边疆,若是一路攻去,不但大耗元气,浪费精力,还有可能水土不服,加上不熟悉环境,魔教又诡计多端,战败的几率就很大。” 众人道:“盟主想的果然深入。” 薛鸣扬起脸,洋洋得意的道:“所以,盟主便决定使用诱敌之计,将魔教引到武林盟的地界之内,这里前依少林,后邻武当,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又是众派齐聚,集结天下豪杰之力,胜算可谓九成九了。” 众人恍然道:“原来如此,盟主当真是精于兵法。只是魔教又如何肯中计上当,不辞千里攻打我盟?” “这个,盟主手中自然有让魔教容止危非来不可的底牌了。此乃机密,我也不便泄漏,总之一句话,此次的计划虽然周密,却也是极险,若是挡不住魔教的攻势,不但武林盟将就此崩解,少林武当也未必保得住,更别提小门派了。”薛鸣道,“所以诸位须得全力备战,破釜沉舟,歼灭魔教!” 我的心脏咚咚的跳了起来……那么说,这次容止危也会来了。 一想到这个名字,我顿时明白了几天来焦虑不安的原因。他的身体不知道好了没有,武功还有没有恢复,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耗损了大量内力为我治病,若是出其不意的攻入或许还有希望全身而退,可如果是苏澈事先设下了陷阱……我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我飞快的跑回潜心阁,心里乱的犹如一团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若是换作以前,我一定不会为此烦恼,就算让我提刀杀上血尘山,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现在我开始犹豫了,多年来师父教导的正义,还有对魔教的憎恨都被我统统抛到了脑后,无论怎样,我都不想看到他有事。 我无法同任何人商量,也不会有任何人会站在我的立场,偌大的武林盟,我头一次感到孤立无援。 也许是那个时候我太过着急,我竟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夜晚,我辗转反侧,却仍是睡不着觉。很长时间以来,我都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他,尽量避免去想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强迫自己赶紧忘记,因为那些回忆都是不堪回首的,伴随着羞耻和屈辱,那种伤害就像刀刻一样的深,却不知为何,竟会让我感觉到令人心悸的甜蜜,让我害怕的沉溺。 就好像今天,为什么我听到他的名字,心脏就会狂跳,为什么想到他的模样,手心就在沁汗。 我猛的掀开被子,翻身坐了起来,月影淡淡,夜风细细,不知名的花香漫溢在山庄之中,令人心旌摇荡。我披上外衣,悄悄踏出了房门。顺着山道往下,避过巡夜的灯火,我来到苏澈的卧房前。薄薄的窗纸上映出摇曳的烛光,苏澈好看的侧脸在上面投下模糊的剪影。他还没睡,我松了一口气。 “窗外是何人?”苏澈在里面问道。 “师哥,是我。不,不用开门。”我听到苏澈站起身,似乎要起来开门的样子,连忙低声阻止,“不必开门了,我没什么事,就想问几句话,问完就走。” 苏澈的庭院里四下无人,显得十分寂静,我说完了这句话,他很久都没回答,于是便显得更加寂静了。簌簌夜风吹过,几乎连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我无措的站着,等他的回答。 他站在窗前,手搭在窗栓上,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了,轻声问:“什么事?” “我听说,魔教就要攻打武林盟了。本来不是应该我们去攻打他们的吗?” 停了半晌,苏澈淡淡的道:“魔教诡计多端,先发制人,也是正常的。” “我听说……”我咬了咬牙,“容止危也会来,是吗?” “无论他来不来,我都会竭尽全力守护武林盟,歼灭魔教,为中原武林重整正义。”苏澈的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没有丝毫起伏,听不出是真是假,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我听说……师哥有能让他不得不来的底牌,不知道那是什么?” “魔教与中原正道向来势不两立,早已该做个了断,我没有什么底牌,只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罢了。” “我明白了。”我低声说,“容止危武功高强,师哥请一定要保重自己。” “武林大义于前,个人的生死安危又何足挂齿。我既是盟主,自当身先士卒。”苏澈顿了顿,“而且,此次无论谁要阻碍、背叛,我都决不会再原谅和饶恕他。” 我咬了咬嘴唇,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他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说我。我迈开大步转身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正要出院子的时候,苏澈低声说:“你一直避而不见,我没想到……你竟会为了他来找我。” 我怔住了,不觉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纸窗内单薄的身影,口中讷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苏澈却也不再说任何话了。我傻傻的站了好一会儿,眼见房内的烛火熄灭,已经到了他休息的时间,这才悄悄离开了。 我坐在房内,不断回想着苏澈的话:“此次无论谁要阻碍,谁要背叛,我都决不会再原谅和饶恕他。” 我从未想过要背叛苏澈,而苏澈也是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了我。如果我真的背叛了他,我还能原谅我自己么。 将到天明之际,忽然听到窗子吱呀一声,之后便没了声息。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房内竟陡然多出两人,一个手持寒光长剑,一个身负古怪兵刃,正是天重门的降风使和瞬火使。 我惊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微一躬身:“教主有令,派我们带你回教。” “你们不该来这里!武林盟已被戒严,外人是绝对进不来的,如果你们进来了,只能说明……”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得窗外响声大作,一人朗声说道:“盟主神机妙算,料到魔教会潜入我盟,果然不错。降风使,瞬火使,你们再也别想逃走了。”正是薛鸣。 降风使云则天与瞬火使萧影对望一眼,一起跃出窗外。 萧影道:“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罢。”铮铮两声,手执锁鳞刃,飞 分卷阅读122 身攻上。 窗外站着二十多个大汉,看上去武功个个都不弱,见状立即拔出兵刃迎战。听得砰嘭、喀喇两声,两名大汉身子向后飞出,摔在数丈之外。其余人一见,立即涌上包围。 云泽天却是只守不攻,眼睛紧紧跟随敌众寻找破绽,解冰剑舞得滴水不漏。一名大汉抢上前正要攻击,萧影长足跨过,锁鳞刃落将下来,砰的一声,把地上两块石板打得粉碎。那大汉动作也甚是迅捷,侧身避过致命一击,手臂却仍是被展开的金钢鳞片划的鲜血淋漓。 众人怒极,刀剑全都对准了萧影,连施杀手,萧影一一闪身避过,退到山道之后,大喝一声,猛然将一块巨石举了起来,那块巨岩瞧来少说也有三百来斤,但见石块在空中急速旋转,挟著一股烈风,疾往众人撞去。 众人纷纷避让叫骂,一声巨响之后,岩石砰腾砰腾的滚下山坡,沿途带动泥砂石块,势道极是威猛。萧影道:“事不宜迟,速速禀报教主,立刻出兵,万不可耽搁了!”一声清啸已是回应在一里之外,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去找另一个人,而云泽天的身影却早已不见了。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何萧影一直要引得众人都对他下手,原来两个人在包围之中殊难逃脱,萧影便以自己为饵,创造机会让云泽天突围,云泽天是降风使,既名“降风”,轻功自是无人能及,只要他能逃脱包围,带信回去自然不成问题。 薛鸣恼羞成怒,喝到:“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刷的拔出长剑,几招快攻连连紧逼。萧影一人无论武功多高,都是寡不敌众,苦战良久,最终被众人一齐压手按腿的紧缚起来。 薛鸣说道:“你身为魔教的瞬火使,如今落入我盟的手中,想要有活路可就难了。不过,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萧影面无表情的道:“我回答不出。” 薛鸣眼中带了一抹怒色,兀自压抑了问道:“你们到这里来,是否就是为了找潜心阁中这个姓苏的云南小子?他跟你们魔教有什么关系?” 我紧张的握紧五指,看来薛鸣还并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萧影冷笑道:“我说了,你的问题我一概不会回答,有种就将我一刀杀了。” 薛鸣哼了一声,说道:“好啊,这当儿还充英雄好汉!你想死得爽快,没这么容易。”长剑寒光一闪,但见鲜血喷涌,竟是将他的左臂斩了下来。 萧影双眼紧闭,神色不变:“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乘早别妄想了。” 薛鸣愈益愤怒,刷刷刷三剑,又在他身上划开三道口子,怒喝道:“你说不说?” 众人一起劝阻:“薛堂主,这些妖人刁顽得紧,再这么下去弄死了他,就不好跟盟主交代了。” 薛鸣道:“把他押入水牢,等见过盟主后我再来问。不说便再斩右臂,若是倔强到底,就斩双腿。” 我心中愤怒无比,咬紧牙齿,正待站出,却听到远方传来的模糊声响。 第七十三章 我心中一动,侧耳听去,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只是十分遥远,依稀难辨,但显是向这边奔来,似有十余骑之多,渐渐清晰。薛鸣等众一齐回头往山下望去,一名弟子飞奔过来,大声报讯道:“盟主有令,魔教来袭,立刻出兵!” 薛鸣噌的一声将长剑插回鞘内:“是!属下听令!” “教主示下:将云南伏虎拳派的苏欣带离潜心阁,须看紧了,寸步不离。” “是。”薛鸣转头吩咐:“把那苏欣绑起来。” 潜心阁的大门被砰然踹开,五六个属下一齐涌进,七手八脚的将我按倒,另有人拿了麻绳进来,三两下便将我五花大绑了起来。我倒也不加反抗,乖乖的让他们绑了,还惊呼告饶一番。回头看看那麻绳,以我现在的内力要挣断也不费什么劲,就算他们不带我去,我自己也是要去看个究竟的。 我被押着往浮剑山庄之外走去,路过浮剑堂的时候,那里已然空无一人,再往前走,但见浮剑山绵延西北四十余里,都已布下石垒长滩,百丈队列整兵待发。苏澈身侧是一匹雪白的战马,他立在队伍最前头,动也不动,注视着前方,风吹的众人衣衫翻卷,发出啪啪的回响,刀戈剑戟银光闪烁。太阳已然升起,日光从东射来,照着苏澈端正的侧脸,和他身后巨大的汉白玉牌楼,牌楼上三个金色大字‘武林盟’,在阳光下发出炫目的金光。苏澈被拉的长长的影子,威武之中,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孤单之感。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十余匹黑马旋即便来到的眼前,马上之人均穿着黑色斗篷,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却看不到面容。为首的是个高大魁梧之人,勒马停下,朗声说道:“教主命我们来传话,只要盟主肯放人,就不必大动干戈,自可饶了武林盟所有人的性命。” 此人话还没说完,群豪便顿时愤怒议论声大作:“什么叫饶了大伙儿的性命?” “目中无人的混蛋,老子先杀了你们几个再说!” 苏澈举起手中的长剑,众人一齐安静了下来。苏澈道:“我武林盟替天行道,铲奸除恶,誓要与魔教一战,以求天下正义,又何来怕死受挟一说?容止危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为何却不敢自己露面,却派手下到我武林盟来大放厥词,我武林盟决不妥协。” 那男子道:“看来盟主是不肯放人了。” 苏澈微一咬牙,喝令道:“杀!” 话音一落,第一番骑队人马便冲出队列。但见那十余名男子不慌不忙,为首的在胸口拿出一支黑管,迅速按下,顿时一片黑烟,明亮的火花冲天而起,在高空中引爆,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灿烂红光的天边绽放。 远处的一片马蹄之声隆隆响起,直如排山倒海之势迅速逼近,巨浪排空,如雷贯耳。听得那千余骑从东北角上奔来,到得数里之外,有上百骑向西驰去,列成横队后才继续驰近,显然要两翼包抄。 而那十余名报讯的人已经被苏澈的手下包围,那带头的一声吆喝,舞动双铁牌向敌人头顶砸到,那武林盟手下长剑抖动,从他两块铁牌间的空隙中穿入,直刺他左眼。那人立时变招,横削直刺,骁勇无比,连杀了三四人。其余部下个个武功不弱,受到鼓舞,一个也不退却,虽是困兽之境,却仍然不失从容。 苏澈大声说道:“魔教敌人已然东西两翼包抄,分列队形突围!今日之事,有进无退,纵然牺牲,也只有决一死战!” 武林盟众人分为六列,分属天、地、风、云、雷、火六旗,每旗又以六六三十六番划分各个大小战斗队伍的番号,二者互相配合,分应六路,由骑队、步队、车队组成;每番则配置成八个方向,每个方向成包括八个小方阵,军中容军, 分卷阅读123 队中容队,如常山之蛇,击首则尾应,击尾则首应,击中则首尾皆应。此时六列合并为一,黑压压的一大片,纷纷拔出兵刃,向北方突围。 只听东西两方均响起号角,远处却也烟尘大起,扬起十余丈高,宛似黄云铺地涌来,蹄声如雷,数十骑骏马疾风般卷上山来,每一匹马都是高头长腿,通体黑毛,马上乘客一色都是黑色薄毡大氅,里面黑色布衣,但见人似虎般矫捷,马如龙般雄骏,人数虽不甚多,气势之壮,却似有如千军万马。极目遥望,东面另有两支军马,西亦另有两支军马,那是以五敌一之势。 烟尘滚滚之,黄沙飞扬,星旗电戟,但见数十匹黑马向两旁分去,其后一骑从中跃出,飞驰而来。我目不转睛的望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无法移动自己的视线。战马风驰电掣一般,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色戎装外氅,一张邪魅绝美的脸上,满是狂野的杀气。 只听得武林盟众人齐声惊呼:“是容止危!”“容止危来了!”原本正在搏杀的人听到旁人喊叫,立时乱了阵脚,推搡的,后退的,喊叫的,登时乱成一团。 我几乎已经忘记了一切,飞快的向他跑去,突然手臂一紧,一下子栽倒在地,背后的弟子喝道:“小子!老实一点,这当口想趁乱逃跑?” 我心中大急,哪里顾得上同他废话,立刻运起内功,想挣断绳索,不提防后颈竟一下遭到猛击,痛的我立时瘫倒在地,背心和双腿上四处穴道上一凉,已被封住血脉,这下是四肢僵硬,举步维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薛鸣冷冷的道:“看紧点,别让他跑了。” 容止危飞马驰到众前,厉声喝道:“一起停手!谁敢再动一下,我便杀了他!”他的声音冷冽如冰,并不如何响亮,却是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直震的耳膜发痛,充满不可抗拒的威慑。光是这一句话便显得内力深厚,在场的无论的是魔教还是武林盟,众人都如中邪一般的停下了厮杀。 战场之上,数千双目光一齐落在他的脸上。当日在伏魔山顶他一直戴着面具,直到大开杀戒之时才摘下,谁都没顾得上看清他的容貌。江湖上有传言,容止危是武林第一美人,却也是江湖第一魔头,正道中人无论是谁见过他的容貌,都是必死无疑。而现在他却骑在高高的马背上,面无表情的睥睨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既没人说话也没人拔剑,一双双眼睛像是挪不开似的盯着他看。 我望着他的脸庞,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瞳,墨玉似的长发,两条长眉微微蹙起,衣领处用金丝绣边的墨黑羽绒摩擦着细腻的皮肤,更显得那张冷漠的脸白如皑雪。 呼啸的风中,乌发和黑披风连翩飞扬。 只要这样看着他,想着他,脸就不由自主的红起来。 容止危无视众人的目光,冷冷一笑,说道:“苏盟主,你为了私人恩怨,竟要牵连上那么多人的性命,当真是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苏澈说道:“魔教杀过多少正道豪杰,沾过多少血腥仇恨,行过多少不义之事,才会成为武林公敌?我盟歼灭魔教是替天行道,伸张正义,又如何会是私人恩怨?” 众人都高喊道:“没错!我要为我的师门报仇!” “魔教多行不义,早该覆灭!” “容止危,你杀人如麻,今天要你偿命!” 容止危森然道:“什么正义,什么恩怨,你们武林正道从创立之初起,掠地封疆,并派夺权,屠杀敌人的数量任何教派都只能望而兴叹,你们中的每个人,谁不曾沾过别人的鲜血,每次正邪之争,都不过是争夺权势地位的幌子,苏盟主,现下天下太平十余载,你也既然已经执掌大权,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又何必打着正义的旗号来做这等龌龊之事!” “说我们盟主龌龊,其实真正龌龊的人是谁自己心里最清楚,容教主喜好男风也就罢了,竟还勾引正道弟子,两人不知廉耻,做出种种下贱之事,还共同谋划残害同门,害死师尊,大家说这是不是够龌龊,够卑鄙啊?”薛鸣走上前,大声嘲讽道。 苏澈面色发白,说道:“没错,魔教一直作恶多端,蛊惑人心,处处同我武林正道为敌,我正是要歼灭魔教,为武林除害。” 容止危的五指扣住缰绳,冷冷的道:“苏盟主,你们说那么多废话,便是不肯放人了?” 苏澈道:“没错!” 我心道:“这一场大战打下来,不论谁胜谁败,这一片浮剑山都非得横尸遍野,说什么也要阻止住这场屠戮。只是灭不了魔教,师哥的威信非大大折损不可,他一直以来忧心操劳,这武林盟主不做也罢。” 想到此处,主意已定,说什么都要出来搅局了。我专心运起内力,想慢慢冲开穴道。那薛鸣武功也着实不弱,被封住的穴道要想解开,看来还要一柱香时分。 但闻武林盟中皮鼓声砰砰擂起,响彻云霄。天旗首领喝到:“杀光魔教奸徒!为武林除害!”顿时群豪喊声震动天地,寒芒吞吐,电闪星飞,直冲而来。 突然间星星点点一片白刃光芒闪过,伴随着一阵惨呼,天旗前锋纷纷倒地,定睛一看,竟是暗器如漫天花雨一般飞旋,顿时群豪相顾失色,“魔教贼子,竟使暗青子!”“妖人好不奸诈!”“你爷爷的,我x你十八代祖宗”的叫骂声连成一片。 苏澈咬紧牙齿,站在高处,手持长剑,发令指挥道:“地旗往北挡住暗器,风旗投射羽箭,雷旗骑兵番西北面包抄!”群豪一听指令,一百骑便从侧包抄过去,举剑追杀,气势锋锐。霎时间羽箭长刀在天空中飞舞来去,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我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杀戮战场,心中焦急万状,刚聚集起的内息一下子都散乱了,目光急切的寻找着容止危的身影,一个人任你武功天下无敌,到了这千万马之中,却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好不容易找到他,只见他身影一晃,左足在马鞍上轻轻一点,飞身而起,谁也没看清楚他的动作,只听得内力与空气相撞的破空之声,黑色的斗篷在风中飞舞翻卷,风旗的三十余名射手连一声叫喊也没发出,便僵硬的倒在了地上。石垒之后的大汉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便举起巨石朝他砸去,容止危冷笑一声,右掌瞬时击出,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的坐回马背上,砰然的一声巨响,巨岩登时化为千百块碎片,极为峰利,在他凌厉之极的掌力推送下,便如千百把钢镖、飞刀一般,嵌入那大汉的身体,登时满脸满身都是鲜血,旁人也有十余人受伤。听得喝骂声,惊叫声,援救声闹成一团。 天重门的数百名手下受到鼓舞,立时发起进攻,原本他们便个个武功不弱,只见长刀闪烁,奋勇恶斗,过不多时,地旗和风旗便有二百余人被砍倒在地。西北面包抄的雷旗 分卷阅读124 是骑兵队,几个回合之下纷纷落马,当即处于劣势,这一来,胜胜负之数更是分明。但见泥地上点点滴滴的溅满了鲜血,洇成一片,倒下的尸骸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触目惊心,惨烈无比。 忽听有人叫道:“盟主,前面危险,不要冲动啊~~”我转头望去,苏澈翻身跨上马背,不顾众人阻拦,高举手中的长剑,直直的冲了出去。 白色的骏马闪电般的飞驰,与黑马身影交叠,当的一声巨响,火花四射,苏澈的剑击上容止危的长刀,内力碰撞激起一股劲风,两人的头发都飞扬起来,随后当当当不绝于耳,快的几乎看不清招式,只能感到强大的内力余震直灌耳鼓。 “容止危!你停手!”苏澈还招出招,连连进攻,势如搏命,大声喊道,“既然你也说了不想牵连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立刻停手!” 容止危挥洒自如,出手如风,挡住进攻,冷冷说道:“我不想牵连那么多人的性命,是不愿他将来因此恨我。你要是以为我心怀仁慈,不会出手伤人,那便是大错特错了。既然已经开战,你却又来反悔,到底想怎样?” 苏澈咬牙道:“如果你是男人的话,就让我们单独决斗一场!” 容止危愣了一下,冰霜般的脸上浮起了蔑视的笑容:“决斗,你凭什么和我决斗,凭你占用了别人的武功,得来的武林盟主头衔么。” 苏澈一语不发,抬起手便将长剑远远扔下。那剑一掷而至的余劲不衰,直挺挺的插在地下泥中,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他伸手从背后缓缓抽出另一把剑。纯色透明,无刃无尖,寒雪冰棱,澈如凝水,光耀空灵,流光溢芒。 “就凭这把剑。” 容止危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咬牙切齿的道:“你……竟然夺走他的剑。” 苏澈轻轻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剑,剑立刻透出隐隐蓝色的幽光,幽蓝一线越来越明亮,如凝固的闪电,淡淡的雾气在剑身处不断溢出,寒气好像从我心底生起,结成让我颤抖痛楚的寒冰。 “是他教我用的。”苏澈的声音很轻,但我还是一字不差的听见了。 容止危如同凝固的冰雕一般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原来如此。” 第七十四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便见闪电般的剑光一闪,苏澈已然挥剑斩下,剑身带起一股雾气罡风,扫叶舞沙,容止危横刀挡格,便传来一声清脆的玉器撞击般的清音。苏澈衣袖微微摆动,立即变招,刷的一剑,向他咽喉疾刺过去。这一剑刺得快极,手法也是狠辣之极,不给对方一丝施展手脚的余暇。容止危接招还招,皆在千钧一发,刻不容缓之际。 两人的招式如如疾风骤雨般,短短一瞬兵刃便相交数次,只听砰然刺耳的金属之声,容止危的长刀断成两截,断下的刀背重重撞上他的胸口,随即飞落出去。苏澈的内力本已天下无双,再加上雾影又将其威力提升了数倍,自是如虎添翼,无论容止危刀法多么高明,一柄长刀终究敌不过苏澈的攻势。 我心头如受重击,内力在体内激荡乱撞。但见容止危右手紧握剩下的半截刀柄,顷刻间两人又流星赶月般的过了数招,他身后一名蒙着脸的黑衣男子叫道:“教主,接剑!”一柄雪亮的长剑便穿空而过。 容止危右手还招,头也不回,但凭那破空之声分辨飞剑的方向,左手反手一抄便握住了。他右手刀法未停,左手旋即使出剑法,武林盟中的人眼里一片惊叹,有几个人甚至喊出了声音:“啊!” 苏澈侧身退后,避开他左右手的刀剑交替,一咬牙,雾影的光芒陡然亮了一倍,剑芒处直如云雾环绕,长剑向容止危左肩削去,攻中带守,力道强劲。容止危立即将右手的断刃抛下,左手接连应变,刷的一声,直削下苏澈半片衣袖。当真是疾如闪电,形如鬼魅。只是没斗两下,那柄长剑又叮当一声折断了。 苏澈冷笑一声,刷刷刷连攻三剑,容止危一步又一步的退后,扬起半截断剑挡住迎头一击,在那一刻,我看见他的胸口渗出鲜血,于此同时,我的穴道终于冲开了。 我猛然挣断身上的绳索,两三招就打倒了身后的猝不及防的弟子,将他腰间的长剑刷的抽了出来。那弟子以为我要杀他,惊声惨叫:“杀人啦!来人啊!”我顺手点了他的哑穴,转过身去。 我看不到身边的任何人,只有他胸前殷红的血迹在我眼前晃动,让我不顾一切的飞奔而去。 苏澈的雾影剑被容止危反手格住,当即变招,左掌虚引,重重击出。只听得一声闷响,正中容止危胸口。容止危勉强闪避了一下,身体摇摇欲坠。苏澈高举雾影,直是迎头劈下。 “盟主!”我大喊一声,冲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剑锋一横,挡下了雾影。 当的一声刺耳的金属鸣响,几欲振聋发聩,贯穿耳膜,火花四溅,长剑断成两截,破空直飞出去,扬起一片黄沙。我的手臂顿时酸麻一片,失去了知觉,强大的内力将我猛然掀翻在地。 只是剑光相触的一瞬,我看到了容止危。 仅是隔了那么短短的时间,便恍如隔世。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仿佛流露出一点思念,可下一瞬我便发现那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鄙夷,痛恨,骄傲……他的双眼里满是说不出的复杂纠缠,可我却清晰的感觉到了目光中的陌生和寒冷。 我狼狈的爬起身,跪了下来:“盟主,求你……网开一面。” “你……”苏澈握着剑的手不住发抖,紧紧咬住了嘴唇,“你休想。” “若是盟主决意一战,那就先杀了我罢。”我颤声说道。心意已决,我站起身,随手抓过地上的一柄长剑,便挺身向他刺去。苏澈一剑格开,我不待与他剑锋相触,就立即变招。 只觉得背后一阵风袭来,我还来不及回身,便被那掌力推在一边,摔到一丈之外,屁股着地,一身灰土,模样极是狼狈。 我愕然看向掌力的来源,容止危一手挡住苏澈的攻击,一手推开了我,他冷冷的看着我,眼光如寒冰一番刺骨,我从来没见过他用那么充满恨意的眼神看我,就算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没有这般凶狠的目光。 他咬紧牙齿,恶狠狠的说道:“你滚开,我欠你的,这辈子便就还得干干净净。” 我愣了一下,心里就乱了。但见他一开口说话,气息便散,苏澈抓准时机又是刷刷刷接连三剑,容止危一边抵挡,胸口的血一边不停涌出。雾影的缭绕雾气渐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但那电光火石般的刀剑相交声却仍是让人惊心动魄。 苏澈武功高强,全凭内力过人,至于剑招,仍然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浮剑派剑法。现 分卷阅读125 在我内力大损,但只要不与他斗力,只过招式,未必就没有胜算——他的所有武功我都熟知,他的剑法不如我纯熟。我一边冲上前迎战,一边叫道:“容止危,你快点走罢!” 苏澈呼的一剑,对容止危的颈项直刺而来,动作老辣圆转,后着无穷。 容止危斜身闪开,我料想到苏澈下面的续招,当即圈转长剑,拦腰横削,纵身从剑上跃过,长剑反撩,疾刺苏澈后心,这一剑变招快极,苏澈不得不转身接我的剑招势,他猛然甩开我的剑尖,眼圈发红,喝道:“你当真要与我为敌?” 我道:“只求盟主放过他!”又是连环三击,只想将苏澈拖住,让容止危可以脱身。 但听得薛鸣喝道:“魔教妖人在此,大家一起冲啊!风、云、雷、火四旗攻上!剿灭魔教!”登时杀声震天,千军万马之声狂涌而起。 我心下大急,再也顾不得多想,回身用剑柄狠狠一抽容止危□的黑马。那马受了惊,长啸一声,撒开四蹄向后方冲去。我刷刷刷疾刺数剑,顺势后退几步,撒腿便冲向容止危的坐骑奔跑的方向。 一支羽箭嗖的从耳边飞过,射在那黑马的后腿之上,那马儿悲鸣一声,跑了几步便即栽倒。我飞身跃上,双臂接住容止危。 巨大的冲力让我们都摔倒在地。我紧紧抱住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脸上立刻现出痛苦的神色,想必是撞到了伤口。我不敢稍有耽搁,立即背起他,向浮剑山下冲去。 羽箭一支接一支嗖嗖从背后袭来,我拼了全力,发足狂奔,后面旋即便有人追来了。 我疯狂的奔逃,几乎感觉不到累,仗着没人对浮剑山能有我熟悉,尽拣荒僻的小路走,一直跑到一处峭壁。 我转头对容止危说:“抓紧一点,不然摔死了可别怨我。”我听到他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心中一横,抓住峭壁上的藤条,慢慢攀了下去。 四周都是荆棘,直把我的手臂划的血迹斑斑。往下不到两丈,便是一个黑黑的洞穴,洞穴年深月久,本来被泥土封住,我一脚踹开洞口堆积的土石,跳了下去,拉过荆棘藤条将洞口掩住。 这是浮剑山上的一处隐蔽的洞穴,鲜有人知。小时候我顽皮攀藤时无意中发现,此后便常悄悄来玩,没想到多年之后再次来这里,竟是这般的情景。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说道:“他们快追上来了,暂时避一避,这地方没人能找到。” 容止危面无表情,伸指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封住血脉,以免流血过多。 山洞里黑漆漆的,只透进一点微光,浮尘在微光中散乱的飞舞,狭小的空间四周安静的出奇,安静的可以听见我和他的呼吸声。 这让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单独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微微有点……窘迫。 我转过头,有点脸红的看着他。微弱的光线下,他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微微上挑的眼角显得说不出的诱惑,英挺的鼻梁显得格外有男子气概。我心跳有点加速了,想开口问“你是不是为了救我才来的”,却又羞于开口。 最后只是凑过去:“你伤的怎么样了?我来看看。” 他蓦然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我,眼中满是鄙夷和不屑。我愣了一下,原本的千言万语都咽回了肚子。 我将自己的里衣撕下一条边,抓了抓头:“你的伤要紧吗?我来替你重新裹一下。” “多谢,”他冲着我微笑了,绝美的笑容让我不禁一下子失了神,但是下一瞬我便意识到那是一个嘲讽的笑,充满了凌厉的寒意,“不过,华其欣,你我如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现在可以立刻回到你师哥的床上去,这段时间以来想必是如愿以偿,很爽了吧。” 我顿时噎住了一般,浑身僵硬,满脸通红,他说的话却像是一阵狂风巨浪,将我仅剩的自尊都卷席走了:“你……住口。” “为了讨他的欢心,你是费了不小的力气啊。和我上床那么久,也是为了能伺候的他更舒服吧,”他恶毒的说着,丝毫不顾我的感受,“不过他能满足得了你吗?你……” “住口!”我的手不住的发抖,啪的一耳光打上了他的面颊。他苍白的面庞上立刻留下了五道红印,微微肿了起来。 他轻轻抿了抿嘴唇。那形状优美的唇瓣此刻显得发白,就像即将凋零的花朵。 他住了口,满不在乎的看着我,依然是讽刺而尖锐的眼神。 我错愕的看着他,心里乱成了一团。我颓然的坐倒在地,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埋在膝盖里:“你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我想到自己那时六神无主的从血尘山上逃下来的情景。半年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竟是自己一心要杀的仇人,心中刻骨铭心的回忆完全是欺骗和隐瞒。我的尊严和身体一同被践踏,这使我没法容忍自己再呆在他的身边。我砍伤了他,不想留下任何一点有关他的回忆;卖光了身上所有的东西,把雾影也送给了苏澈。 这样应该就能忘记他了吧?这样应该就可以和他一刀两断了。 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对,可是自己后来的行为又该怎么解释?当苏澈当着他的面拔出雾影剑的时候,我觉得心里好痛。以前的回忆清清楚楚的浮现在脑海里,连同他的那些再也不会兑现的誓言。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忘记,却都仍是记得的那么清楚。 我抓住自己的头发,捂着耳朵,可怎么都无法抵挡那些让我终生难忘的回忆涌入脑海。他对我说出那样的话,让我如同掉入了看不见底的深渊。我觉得自己的心从来就没有那么难受过——我尝过被心爱的人漠视和拒绝的滋味,但是我却头一次尝到这种感觉——被他用那样鄙夷不屑的眼神看着,仿佛在说你很脏很恶心,我不想再看到你。 忽然听到耳边轻微的响动,我立刻抬起头,偷偷向他看去,他正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膝头,似是运功疗伤,然而身体却在不停的战栗着,面色苍白如纸,冷汗顺着他的面颊滑下,长长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头顶冒出丝丝寒气。 “你怎么了?”我惊道。见他不答话,更是心乱如麻,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小心翼翼的披在他的身上。我想为他运功疗伤,可是自己这点微末的武功是肯定不济事的。 我紧张的看着他,正在六神无主之间,他面色渐渐好转起来。 他微微张开眼睛,并不看我,只是将我披在他身上的衣服扯了下来,扔到一边。我心里一酸,只当没看见,把头转到一边,坐着不吭气了。 第七十五章 山洞里长年无人,自是幽暗湿冷。两人沉默对坐许久。不管他说出怎样难听的话,我还是十分担心他的。 洞外远远传来悉悉嗦嗦 分卷阅读126 的声音,我警惕的竖起耳朵听,杂沓的脚步声,约在百丈之外,隐约还能听到一两声呼喝。我微微一惊,情知是苏澈派人搜山,已经搜到附近了。万一这个洞穴被发现,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我倏然站起身来,眼下已经没有退路,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就是我出去把他们引开。我望了容止危一眼。他仍在运功疗伤,似是浑然不觉。我走过去,将他扔在地上的衣服拾起来,重新披在他身上:“你生我的气也不用跟自己过不去,这里太冷,你还是披着吧。”我看见他合上的微微凹陷的双眼,突然觉得,只要他能活下来,我就已经应该感到开心了。 我悄无声息的走到洞口,侧耳倾听,没错,他们快要过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别人发现这里。我拨开洞口的藤条,回头望了望他,轻声说:“我又救了你一命,你……又欠了我的了,下辈子还给我,要是你还记得的话。”其实自己真傻,明知道他听不见的。 我攀上崖壁,果然看到数十个武林盟弟子搜索过来,用长剑在草丛中乱捅。我打了个滚,来到左近,突然跃起来,没命的向反方向跑去。 “啊!”十几个人尖叫起来,“在这里,找到了!快点追啊!!” 我一路没命的疯狂奔跑,只觉得气也透不过来,离那个洞穴越来越远了,就算身后追赶的人也越来越多,就算我已经跑不动了,我却也并不害怕了。 后来我想起连默曾对我说,他一直都觉得我是固执而容易冲动的人,对于我这样的人,往往用景,知道他说到做到,不由的心中一寒,陡生恐惧:“教主已经走了,他现在逃到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你还是杀了我吧。”宁可他给我个痛快的,我也不想缺手少腿。 薛鸣大声喝道:“你当真不说?” 我道:“我当真不知……”眼前白光一闪,剑尖便落了下来。 “慢着!”伴随着一声低喝,一枚铜钱飞过来,猛的震开了长剑。我转过头,看见苏澈面色铁青的慢慢走了过来。 “盟主!”薛鸣立刻俯身道:“这小子已经抓住了,什么云南哀牢山伏虎拳派,没想到竟是魔教的奸细。” 苏澈冷冷的问道:“容止危现在在哪里?” 我好像失去了力气,轻声说:“我真的不知道。他已经走了。” “你不说,别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我说过,我是盟主一日,就要对所有人负责一日。” 苏澈咬紧了牙齿,“薛鸣,带他回武林盟,用刑。直到他肯说为止。” 哗啦。 一桶凉水从我头上泼下,意识才清醒了一点,我艰难的张开眼睛,红乎乎的一片,自己仍在这间狭小密闭的小屋。浮剑山庄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地牢,我还真是不知道呢。我的手腕被铁链绑住悬在头顶,只有脚能勉强碰到地面,完全是身在刀俎间的形势。身边有男子粗厉的声音说:“不说的话,就再加五十鞭。”自己□的上半身已是纵横交错的血痕,被冷水一冲,让我顿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那人冷哼了一声,忽地手臂一挥,“啪”地脆响,鞭已落下,手劲甚重。旁边另一男子高声计数。我痛呼一声,那皮鞭之上带有小小的倒刺,每一鞭下去,都撕破几道血口子。 每打一鞭都要问一声“你到底说还不说”,一直到第五十鞭,我都没再昏过去。我不由得开始痛恨自己耐受力又进步了。 身边的两人咬牙道:“贼子,看这次打不死你!” 铁牢大门发出刺耳的长音,另一人走了进来,那两人一齐道:“薛堂主。打了两天了,这小子还是不肯说。” 薛鸣皱起眉头:“他逃了几次了?” “前日和昨日都想逃,不过咱看的紧,没逃掉,今天打得他只剩半条命,多半不会逃了。”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是啊,这可咋办,怎么跟盟主交代?” 薛鸣沉吟道:“盟主的态度很奇怪,我看着事情不简单。盟主要我们用刑逼供,问了多次,却说什么都不肯来亲自审问。开始的时候还吩咐说狠狠的打,直到说出来为止。这两天不知怎的又转了心意,又说别再打了,只要关着,一辈子不说就一辈子不许出来。” 我晃了晃身体,铁链发出锵啷之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了我好了。” 薛鸣恶狠狠的看我一眼,走上前来,用力扳住我的下颌:“我正为此奇怪,我说干脆杀了你,盟主却推三阻四的不肯。你到底是什么人。盟主杀了那么多魔教的人,为何就是不肯杀你。” 我道:“我是天重门的人……”还没说完,面颊上便狠狠挨了一巴掌,整个脑子都嗡嗡作响。 薛鸣抽出手中的长剑,冷哼一声:“盟主说关你一辈子,我可不敢担保你什么时候就要逃走。出了事我担不起这责任,看来还是得用稳妥一点的方法。” 只是一恍神之间,双手手腕和脚腕处便是剧痛入骨,我惨叫一声,睁大了眼睛,看到血从脚腕处迅速蔓延,很快就流成一滩,我一阵晕眩,便昏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鼻端一股血腥之气,睁开眼却只见一团漆黑,背上凉冰冰的贴着地面,我心道:“难道我还没有死么?”微微动了动身体,自己已经被放了下来,铁链脚镣也没有了,只有脖子上拴了一根粗麻绳。我想伸手将它扯下来,只是微微一动,手腕便又是一阵剧痛,却是不听使唤,我心里一阵发凉,这才明白自己的手脚筋都被挑断了。 意 分卷阅读127 识渐渐清晰,遍体的鞭伤也开始无处不痛,喉头干渴难当,我嘶哑着声暗道:“水!水!”深夜之中,这声音甚是可怖,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回音。 我叫了几声,终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身上阵阵发冷,恍惚间又回到了血尘山顶,看到容止危对着我微笑,将我抱在怀里,说一些甜言蜜语。他的甜言蜜语有多可怕多能蛊惑人心,没有人能比我更加清楚了;一时间又是他冷眼看我的样子,将我披在他身上的衣服丢到一边;一时间又仿佛雾影拿在我的手里,丝丝冒着冷气,我紧握着它,一剑砍到他的身上,痛的却是自己的身体,我只想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翻腾了一夜,醒着的时候受折磨,在睡梦之中也是一样的痛苦。次日醒来,有人送来一碗白饭,还有一碗不知什么菜。我高烧不退,大声胡言乱语,那人吓得放下食物,立时退开。我也感觉不到饥饿,始终没去动那饭菜。 一晃又到了晚间,这次有人来给我的手脚换药,在地上也铺垫了点干草,将我扔上去躺着。我尖叫道:“你们快点杀了我,快杀了我!”却也没人理睬一句话。 那换药的人突然伸手扳住我的脸,左看右看,又伸手摸摸我的疮疤烙印,细细研究了一番。此时又有两三个人走进牢内,其中一个正是薛鸣,问道:“你看他这脸,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那郎中道:“虽然满脸是疤,交错不齐,但深浅一致,看上去不像是走水失火时留下的,倒似是人为刻意弄伤。” 薛鸣哼了一声:“我猜也是。有没有办法将他的脸治好复原?” “这个烙伤很重,肯定治不好了。” 过得数日,我的手脚渐渐不痛了,但我死意已决,肚中虽饿,却不去动人送来的食物。薛鸣来过数次,每次都强灌我吃下点东西,但每次都被我吐了出来。 这日晚上,突然有个人进到牢内,将我抬上担架紧紧缚住手脚和脖子,又在我口中塞了一团布。我本已半死不活,此时心道:他们终于要杀我了。想到即死,心里如释重负,又不禁想到容止危,我死了之后他会不会时时还想起我?心里又有点苦涩。 其中一人走上前来,看了看我,说道:“我还当是什么重伤,原来不过是铁烙。” 薛鸣说道:“江湖神医非君莫属,此人面目丑怪,却又身份可疑,恐怕关乎武林大局,这才劳您大驾。” 那神医看上去三十多岁,面目却不甚清楚,身上一股浓烈的药味。他从架子上拿了一只陶罐,用药杵在里面不断捣鼓着什么东西,随即舀出大团大团的泥糊状东西。他将那泥糊悉数倒在我的脸上,用力按压。我只觉得那泥糊左一层又一层越抹越厚,直如一层石膏面具一般,又湿又凉,直要透不过气来。 他在我的口鼻上给人戳了几下,便可呼吸,眼睛却睁不开来。只听薛鸣说道:“不知这个丑八怪原本是长什么样子。” 那神医道:“我瞧他的轮廓鼻梁,倒是很像一个人,多半不会难看。”我只觉得脸上的那层泥糊在慢慢变干变硬,凝结起来,便如长在我脸上了一般。我迷迷糊糊的想:“不知道这恶贼想用什么法子炮制我?”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脸上的东西已经完全干了,硬的如石头一般。那神医敲了敲那石头面具,发出沉闷的当当声响。他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人上来按住我的手脚,固定住我的头部。 那神医两手抓住面具,大喝一声,猛然将其揭开。顿时血花四溅,剧痛无比,那面具竟然连着我脸上的疮疤和凹凸不平的皮肉一起揭了起来,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我大声惨叫,只是口被布团塞住,竟是叫不出声。那神医立刻在我脸上撒上药粉,敷上伤药,我只觉那药粉也如烧灼一般,这种痛苦,竟比当日热铁烙伤还要疼痛百倍。 便如身入地狱,经历万丈烈焰的烧炙,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这才个悠悠醒转,脸上已是密密麻麻的缠了纱布,剧痛难当,终于忍耐不住,又晕了过去。如此四五次晕去,四五次醒转,我大声叫嚷,只听得声音嘶哑已极,不似人声。 第七十六章 在那之后,那大夫每日给我换药两次。我痛的要命,只是叫骂,那人也不来理睬我,只用布团塞住我的口,让我叫不出来。上药之后,脸上麻痒难当,如同千万只蚂蚁噬咬,想抓想挠,却又被缚住了双手,实在是难受已极,每每最终都会晕去。 每日被拖到刑室挨一顿鞭子也是少不了的,被逼问“容止危到底逃到哪里去了”。我心中反而安定,他们这样逼问我,恰恰正说明了容止危没有被他们抓到。 疼痛和昏迷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却竟也就一日一日的挨了下来。脸渐渐的也不痛了。但我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自己即将灾难临头了,事实证明我的预感并没有错。 薛鸣带着几个亲信来到牢里,那大夫说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一层层纱布慢慢从我头上除去,眼前一点点变亮。我的眼睛已经长期适应的黑暗,看到四周明晃晃的蜡烛感到一阵晕眩。 几个弟子发出了吃惊的叹息声,随即窃窃私语起来。薛鸣目不转睛的看着神医揭开纱布的动作,拿着蜡烛对着我仔细照了照。 我以为他要用火烧我,嫌恶的狠狠瞪着他,磨着牙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异样的奸笑:“好久不见了,华其欣。” 不啻于一声惊雷。 我强自镇定:“你在叫谁?” 薛鸣走上前两步,狠狠捏住我的下颌,笑道:“这般俊美的一张脸,还会是谁,难怪很会蛊惑人心,我又怎么可能认错。” “这辈子第一次有人说我俊美。”我咬牙继续装傻。 薛鸣恶意的哈哈大笑,将一面铜镜放在我的面前:“你真会装,到底还能装到什么时候?用铁烙毁了脸混进武林盟,没想到还会有这样一天吧?”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在铜镜中看到的镜像。镜子里的我看习惯的那些可怕的烙伤,凹凸不平的疤痕全都不见了,竟是同以前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不,也不算完全一样,比从前看上去年长了一些,过去青涩稚气的神情已经不见了。仔细看才能看出脸上有一点不明显的浅浅红痕,但想来再过数日就可以消褪下去。 “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为何要给我换一张脸啊? 分卷阅读128 ”我兀自嘴硬。 薛鸣冷哼一声:“事实摆在眼前,你再装也是没有用的,没人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你易容混入武林盟,是容止危派你来的?还是说苏澈早已知情?” 我闭上了嘴,只觉进退维谷。 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自己混进来的。若是苏澈知情,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我才会易容。” “我看未必。”薛鸣冷笑道,“我真的很想知道,盟主究竟是真的一心为了武林正义,还是实际上连一个叛徒都不愿杀死。” “你想做什么?”我心中一紧,已是隐隐猜到了他的目的——苏鸿正突然暴毙,苏澈一夜之间武功大进,便做了盟主,只是这武功来的蹊跷,资历又尚浅,原是不足以服众,不知道多少人私下想要夺权。而九剑堂跟浮剑山庄素来不睦,薛鸣又怎么会真的臣服于苏澈?显然是不择手段,只要抓住一点把柄,就会拿去为难苏澈了。 薛鸣并不答话,便拍手叫人来将我捆住,点了哑穴,抬去浮剑堂大殿。 大厅里呼吸嘈杂,似是站满了人。我看不见厅内,极是焦急,不知苏澈是否也在这里。听得耳边薛鸣高声说道:“参见盟主。”我额上的汗珠便流了下来。 “薛堂主有什么事吗?”苏澈的声音透过人群传入我的耳中。 “盟主,关于上次抓到的战俘苏欣,属下有事禀报。” “他怎么了?” “他一直不肯说出容止危的下落,还屡次想要逃跑。”薛鸣平平淡淡的陈述,好像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所以属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还日日鞭刑逼供。” 许久的寂静。然后我听见茶杯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 苏澈问:“薛堂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声音不大,却是有点发抖了,“薛堂主”三个字说的咬牙切齿,谁都能听出来他强压着怒气。 薛鸣昂首说道:“属下是为了武林大义。容止危一日不死,武林盟便一日不安,这人不肯说出他的下落,又岂能善罢甘休?” 苏澈咬牙道:“可是你未经我的允许,竟然擅自处刑。” 薛鸣道:“属下可是一心为了武林盟和盟主,还请盟主体谅。” 苏澈不再理会他,只问:“他现在在哪?” “盟主为何这么问?” 苏澈猛的站起身来:“我现在想要去看看。” “盟主为何急着去看一个魔教的奸细?” 苏澈道:“你既然审不出来,我就要去亲自审问。” 薛鸣笑了笑:“盟主,若我说我已经杀了他呢?” 苏澈紧握的手指发出轻微的声响,说道:“你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处死战俘,我自然会唯你是问,必要惩处!” 底下便有九剑堂的弟子不满的道:“盟主,哪有为了一个奸细惩处堂主的道理?薛堂主并没有做错什么啊。” 薛鸣大声道:“属下也真的很想知道,为何对战俘却不能杀,不能碰,连刑讯逼供都不行?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属下更想知道,为何盟主会如此信任一个来历不明的边陲教派,竟然让此人住在武林盟长达一月之久,最后功亏一篑,一场必胜的大战坏在他的手上?” 刷的一声,寒气四溢,苏澈拔出了雾影,远远的指着薛鸣:“是不是魔教的奸细,还有待考量,谁也没有证据。这把雾影剑,正是他从魔教夺来,送归我盟的信物,难道我不该信任他吗?” 薛鸣昂然道:“谁说没有证据,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魔教的奸细,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 苏澈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薛鸣挥了挥手,便有两个人将我抬了上来。 我感到我快窒息了,恨不得现在立时死去才好。 薛鸣道:“盟主,你应该识得他是谁吧。” 苏澈离我的距离仅有一步之遥,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眼中满是震惊,手里的雾影掉落在地上。 他的眼中盛满复杂的眼神,定定的看着我,似是急于想看我的伤,又似是想走近前确认,但他最终还是后退了两步。 “盟主,你识得他吧。” 苏澈不说话,面色苍白如纸。 身边其他人倒是先说了出来:“这,这不是华其欣吗?!” “不就是害死了好多人,被浮剑山庄逐出师门的那个……” “叛徒华其欣,人人得而诛之!!” 苏澈望着我,眼中满满的都是痛苦。 过了好久,他才问:“华其欣,真的是你么?” 我望着他,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是永远没法再走近的距离。 哑穴一被解开,我便大声说道:“没错!是我!我易容混进了武林盟,我用雾影来骗取了你的信任,我为了替教主打探消息,我掩护教主逃走……” 我像要释放胸中所有郁结一般大声嘶喊。数十日来,只要一清醒,我便想到了死。以前曾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觉得生无可恋。我到现在还记得苏澈说“他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时的心情,还有那时的黑暗和绝望,可即便是这样,我仍然不愿意连累他。他是正直的人,称职的武林盟主,虽然没有了以往的心情,但还是想保护他。而我意识到,让我再次有这样痛苦感觉的是当我想到从此后再也见不到容止危对我温柔的微笑。我从来不知道,他的微笑对我来说竟然会有这样重要的意义。 苏澈只是看着我,又是温柔又是伤心的样子。 薛鸣说道:“盟主,你也看到了,他确实是魔教的奸细,不但如此,他还是武林公敌,可耻的叛徒,欠下我们武林盟无数血债,每个门派都有因他而死的人,这样的人该不该杀呢?” 众人叫道:“没错!当初攻打魔教的时候,若不是他私通奸人,我的师父师弟又怎会惨死?” “何止于此!武林大会上容止危那魔头杀了那么多人,也皆是由他而起!” “真是不要脸,他还掩护魔头逃走了!” “他勾结魔教,自甘下贱,同一个男人也行那种苟且之事,当真是恶心至极,这种人怎能留在世上?” 苏澈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听着。 “盟主。”薛鸣大声道:“盟主一直不肯 分卷阅读129 杀他,是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是否是有意袒护曾经的同门师弟?” “不!”苏澈面色苍白,“我没有庇护任何人。是我……从来都没认清他的真面目。” 薛鸣道:“那么现在一切已经水落石出,盟主又打算如何处理?” 众人的愤怒全都被挑了起来,叫道:“处死华其欣!”讨伐的声浪一声比一声高。我想到当年自己砍下薛鸣的一根手指,看来他是要我赔上一条命才罢休。在这种情况下,苏澈要是再维护我的话除非是盟主不想做了。 “处死华其欣!” “我要为我的师门报仇!” “盟主!你是我们武林盟的盟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苏澈的黑发落在脸边,脸色便显得更加惨白,一双惶然无措又无奈痛苦的眼睛无神的镶嵌在脸上。 他就这么站着,那个单薄的身影显得孤单而无奈。他被淹没在众人的愤怒呼声中,完全无力反抗。 “我……会对武林盟负责。”苏澈在众人的怒声中,低沉的说道。他的声音虽低,却有着不容转寰的坚定和威严。看到他的表情,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苏澈咬了咬牙,“我是盟主,绝对不会徇私枉法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没有任何异议。” 薛鸣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我躺在担架上,被重新送回了阴暗的地牢。阴冷的墙壁发出阵阵霉味,铁链又重新回到了我身上。到了晚上,送饭的人放进的一盘青菜上居然有几块烧肉,我意识到,这是我的最后一顿晚饭,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应该在阴间了。 薛鸣提议明日正午处死我,众人一片拥护,苏澈自然也就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原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倒也没什么难过的。我始终都是浮剑山庄的耻辱,而苏澈因为我而受到的非议,并不因为他做了盟主就有所减少,我死了之后对他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至少薛鸣以后不会再有威胁他的把柄。 既然是最后一顿晚饭我也就不再计较绝食,狼吞虎咽的将肉吃了个干净,好久没有那么饱那么满足过了。 这辈子真是栽了。 想来想去,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三件。第一件事就是当初不该对苏澈表白。那样的话我同他会一直保持着兄弟间的情分,不会像现在这般不清不楚,徒然给两人带来这么多的烦恼。第二件事情就是当初不该那样自作聪明的带路,结果背上一个叛门结匪的罪名。第三件事,就是不该将雾影送给别人。 我靠在担架上,闭着眼睛,慢慢便昏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我想到了容止危。说是下辈子再见,看来真的要等到下辈子了。就算因为他而死去,我仍然觉得对不起他。三件事中,其实我最后悔的是第三件。每当我想到他在战场上看到雾影时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我都觉得心里好痛。 我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有来生,我还想再次遇见他。我曾一件件数过我觉得后悔的事情,但唯一不后悔的就是遇见了他。 也罢,但愿下辈子有个好运道,重新活过吧。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了。 睡的正沉间,忽然被摇醒了。一个蒙面的黑衣男子站在我身前,我惊的张口要叫,他及时的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他低声说:“别怕,是我。” 这个声音惊的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居然是苏澈。 他拔出雾影剑,轻轻一挥,就砍断了我身上的锁链。随即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我们快点逃出去。”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我们”两字更让我莫名其妙,不知苏澈到底有何用意:“师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让人看见了不好。” “快一点。不能再拖了。难道你真想明天死在这里?”苏澈急道,忽然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你手脚不能动。”他立刻转过身,不由分说将我横抱了起来。 “这都不关你的事!我不要你救我,你赶紧回去吧。”我急道。我是真的不想要他救我。再怎么倒霉都是我自己的事,牵连了苏澈这种一身清白的人就不好了。 苏澈抱起我,一句话也不说,咬牙便往牢门之外走去。 第七十七章 (字数o为空章) 第七十八章 牢门之外安静的有点诡异,几个守备的人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想来是苏澈点了他们的昏睡穴。苏澈悄无声息的快步走出,他的动作很轻很小心,脸上的表情却很坚定。凭苏澈的武功,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个人走出武林盟是应该是不难的。 地牢内一片黑暗,可是楼梯的尽头却突然亮起了火光,还有突兀而清晰的人声。几乎是在一瞬间,地牢的楼梯一片敞亮,刺的人睁不开眼。我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苏澈看了我一眼,嘴唇一动,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分明是说了一个“不”字。他点了我的穴道,一刻也不停,飞步往牢外跑去。 但见数十个人点着火把,守在门口,为首的正是薛鸣。见我们出来,一齐亮出了长剑。薛鸣喝道:“哪里来的刺客,竟敢劫囚?” 苏澈的身体僵硬了一下,我感到他的手臂也有点发抖了。我真后悔当年自己怎么没一剑砍了薛鸣,没想到他竟会用这样恶毒的法子来陷害苏澈。 苏澈双手抱着我,无法出招抵挡,只得不断闪身躲避。好在他内力过人,薛鸣的武功倒也一时奈何不了他,转瞬间便过了七八招,却是连苏澈的衣角也没碰到。余人一拥而上,拦住我们的去路。火把随手抛在地下,一时未熄,但只照得各人下盘明亮,腰围以上便瞧不清楚,兵刃闪闪生光,步步逼近。薛鸣一向出手狠辣,喜欢攻人要害,这次出招却没有一招致命,都是冲着苏澈的脸而来,想来是要揭开他蒙面的布巾,其险恶用心一目了然。 苏澈心下也明白,只是脱不开身,我心下焦急无比,想叫他将我放下自己逃脱,他却将我抱的很紧。薛鸣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周围众人也同时出招。苏澈身形一晃,抬足而起,将薛鸣手中的长剑一下子踢的脱了手,长剑猛然飞出,穿透了另一人的胸膛。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迅捷之极,要不是情势仍然危急,我差点大声叫好了。 薛鸣长剑脱手,又折损一员,顿时一怔。苏澈不待他回过神来,又是紧接着一式连环扫叶 分卷阅读130 腿,足用上了七成劲道,将薛鸣踢得向后重重摔出,连着身后三四人跟着一齐摔倒,呼号声连成一片。苏澈再不拖延,立刻抱着我往山下奔去。 跑了十几丈远,忽然听得耳边嗖嗖两声,竟是两支羽箭飞射而来。苏澈侧身躲开,后面瞬间又射来数只。薛鸣眼看抓不住苏澈,竟然下令放箭拦截。我感到苏澈不断左右躲闪,羽箭一支接一支的穿空而过,有的直贴着耳际飞去,真是惊险至极。苏澈的轻功修为不算很高,但全力奔驰,却也渐渐将羽箭甩在了后面。回头看去,浮剑山顶的火把亮成一片,直如一片火龙灯海,不止是薛鸣和九剑堂的亲信,估计其他弟子也都被叫起来抓“刺客”了。 苏澈跑到一处峭壁,一只手紧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攀延藤条而下,纵身一落,跳进一处洞穴之中。一股潮湿的泥味钻入鼻中,却是终于让人安下心来。 苏澈拉下面纱,疲惫的坐下身,将我抱在怀里,靠在洞穴岩壁上微微喘息,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了下来。白色的月光透过藤蔓,映照在苏澈的脸上,使他的脸色显得非常苍白。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轻气的问:“其欣,你的手脚还痛吗?” 我怔了一下,才想到他是在问我手脚筋被挑断一事,说道:“痛倒是不痛,就是没法使力,以后算半个残废了。” 苏澈说:“我会想办法给你治好的。” 我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苏澈又道:“你的脸治好了。”我又点了点头。苏澈问:“怎么治的,疼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道:“师哥你别为我费心了,趁现在没人看见,赶紧回去吧。” 苏澈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难言的无奈和落寞。我们不再说话,过了好久,苏澈才又道:“你还记得这里吗?咱俩……小时候经常来玩的,还有康儿。” 我心中一酸,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多年前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年我才九岁,练功的时候拉了尹康偷偷溜出去玩,无意中发现了这个隐蔽的山洞。两个人在山洞里玩的忘了时间,直到天黑了,才发现爬不上去了。 苏澈练功回来,见两个不到十岁的师弟突然无影无踪,大是焦急,在浮剑山中四处寻找,老远就能听见他用仍然稚嫩的声音不停喊着“其欣,康儿”渐至嘶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寻到这个峭壁的,终于找到了我们所在的山洞。我仍然记得那时的苏澈眼泪汪汪的样子,还有他紧紧抱住我时的神情。 不过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很快就忘记了害怕。不久之后,我们三人就经常来这里玩,还相互约好这是我们的秘密,绝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 已经过去多少年了?早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余下的只有心头的一阵酸楚。 我垂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苏澈说:“从前你和康儿都是很听话的……不过不知为何,我以前总是更多的担心你。”我更是愧疚,又点了点头,抬眼望着苏澈。他的呼吸显得有点吃力,面色也很苍白,显然是刚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视线相触,苏澈一双清澈的眼睛只是凝视着我,目光却有点散乱,而我却突然觉得他的目光中多了很多东西,仿佛想要和我说什么。我这才意识到我们俩的姿势十分暧昧,他坐在地上,而我则躺在他的怀里。 我顿时一阵尴尬,想移开身体,却手脚不受控制,使不上力气,只得小声说道:“师哥,我没什么事,你放我下来吧。” 苏澈的神情有点恍惚,也不知听到了我的话没有,只是将手臂微微紧了紧,让我将脸靠在他的胸膛上。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师哥,你怎么了?” 苏澈道:“我好累。” 我点点头:“我知道。” 苏澈道:“我对不起爹。” 我傻乎乎的仍是应着:“我知道。”话出口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可是苏澈仍像未听见一样,自顾自的说下去。 “爹一直都期待我能做一个好男儿,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武林盟主。” 我心下酸楚一片:“我知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不……”苏澈摇了摇头,“我离他的期望差得很远。他为了能让我当上武林盟主,付出了很多,甚至最后连性命都留不住。”说到这里,苏澈的眼圈微微有点发红了。 想到师父,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该恨还是该敬,只是看到苏澈难受,便劝慰道:“师父练功不慎,谁也想不到的,不要把错误都归到自己头上。” 苏澈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是为了我。他把封喉诀练到了第十层。这门功夫霸道的紧,就算是心法和招式一起修炼,也是大大的凶险,若是只练内力,是必死无疑的。” 我听的苏澈说话越来越吃力,连忙道:“师哥,你别说话了,先歇一会儿再说。” 苏澈道:“不,我要和你说。我一直都不知道爹在练这门功夫,他也一直都瞒着我。直到那天晚上,他突然让我来浮剑堂,还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我。然后他告诉我他不是我的生父,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苏澈道:“我也说什么都不相信。爹那时已是回天乏力,但却很严肃的对我说这些,绝不会是说笑。他说我的亲生父亲生前也曾是一位武林盟主,只是在我出生后不久便离世了。他不但武功卓绝,而且文才武略无一不有,毕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统武林,施展抱负。只可惜被人拖累所害,不但未能完成心愿,还不得不以自刎谢世。” 我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梅予锋?” “是,你竟然也知道他?”苏澈顿了顿,“爹说他很恨那个害了我生父的人,都是因为那个人,我的生父才会不得善终,但他却无法为我的生父报仇。他吃了很多苦独自一人将我养大,一直告诫我要成大事,不要只顾及一己之私,更不要贪图儿女情长而自毁前程,他不但传了我武功,还让我做了盟主,自己却心脉俱损而亡,唯一希望的就是我能完成先父的遗愿,施展先父生前的抱负,一统武林,可是现在我却……” “难道……师父……”我顿了顿,又住了口。我一直以为师父设计陷害了梅予锋,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苏澈的头靠在石壁上,深长的呼吸了几下:“爹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说这是 分卷阅读131 极大的秘密。他说我生父生前的事情惹怒了正道中的很多人,若是我的身份被人知晓,多半会引来非议和质疑。我问他我生父生前究竟做了什么会引来众怒?为何又会被人拖累而害?以至于要自刎谢世?爹却又不肯告诉我。所以后来我心中一直有很大的疑团,还特意去武源阁翻找过去的年记。” 我想告诉他二十年前的旧事,却又着实难以启齿。想到已故的师父,还有尚在人世的宁舒,还是觉得不要让他知道比较好,只得岔开话题:“师父让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为何你又要告诉我?” “因为我一直在想,”苏澈闭着眼睛轻声说,“我身上的武功是不是你的?为什么爹的武功突然大进,而你却没了武功。爹自从武林大会后便再也没有提到你,我也不敢问。后来再见到你,我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爹已经去世了,而且是为了我去世的,我不愿去想任何关于他的不好。”苏澈低声说,“其欣,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你要恨的话,就恨我好不好。” “我怎么会恨你。”我说,“我谁也不恨,更不会恨你,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恨。”我语无伦次的说着,拼命想安慰他,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颠来倒去的重复同样的话。 苏澈低声问:“你真的不恨我吗?” 我点了点头:“当然。” 苏澈侧着脸,高挺的鼻梁在月光下勾勒出好看的曲线,脸上却依然很苍白。他抱着我的双手紧了紧,轻声道:“其欣,我们离开了武林盟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说:“我去哪里都好,反正我漂泊惯了。”心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想到血尘山,不知容止危是否回到了那里。 苏澈道:“……也是。我们可以随便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反正……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惊道:“难道你要和我一起走?你不是要留在武林盟吗?” 苏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我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苏澈低下头看着我,轻轻抿了抿嘴唇。我感到他温热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上,渐渐的离我越来越近。当我们的嘴唇快要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惊觉他是要吻我,慌乱之中我下意识的侧过脸躲开了。 我说:“师哥,我们不能这样的……我们都是男人……”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脑中一片混乱。 苏澈只是默默看着我。 我连忙挣扎着要起身:“师哥,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 苏澈咬着嘴唇,声音有点哑了:“你爱上他了,是吗?” 我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颤声说:“我不知道。” 说完了话,我才想到苏澈的话中并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而我脑中却唯一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脸庞,顿时额上的汗滴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各位提意见的大人,我每条都认真的看了也记了,不足之处以后一定会修文改正的。 很多人说这篇文不如我的上一篇,其实这样说是不公平的,因为上篇文的第一稿我写的绝对比这封喉诀惨不忍睹千百倍,后来修了n次重写了n次才有了最终稿,所以不能这么比的,这一篇我也会负责到底,至少改到自己满意为止(大家不要pia我)我很感愫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觉走在他的身后,非常想保护他,又非常想让他来保护我。许多年过去,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情的对象变成了另一个人。喜欢被他保护着,更愿意义无反顾的保护他。 苏澈说道:“小时候,你常常会闯祸,更常常会撒谎、骗人……” 我有点羞愧,也不知是该低头认错还是该点头称是。 “可是现在回头想想,你撒谎总是为了更让我担心,闯祸也总是为了让我更多注意你。是这样的吧?” 他轻声说着,顿了一顿,有点艰涩的道:“你刚才也是在骗我吧……你是想让我为你担心,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你对我……一直都不会变。我知道的。” 我低着头:“不是的……师哥,我已经改正了。” 苏澈的双瞳显得恍惚而涣散,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微微一笑,却不知为何,那笑容显得十分忧伤,眼睛却像是在憧憬什么一样。 “……我记得……你说过要再去江南玩,你说要去钱塘府,还有燕子坞……我也答应了一定会带你去。不如我们就去江南,你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 我呆了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还是那年师父要我们拜访各大门派的时候,路经江南,我对苏澈说过想同他多玩几天的话。只可惜这个愿望后来再也没有实现的机会。没想到苏澈会一直记得。 他轻轻收紧了手臂,将我揽入他的怀中,我紧贴着他的胸口,这才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惊道:“师哥,你受伤了?” 苏澈勉强笑了一下,想抱住我,手却无力的垂了下来。我这才觉察到他的襟前有大片粘稠的湿迹,甚至都渗过我的衣服了。洞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我颤抖的伸手去摸,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四支羽箭在他身上穿胸而过,都是致命的位置,只露出一点点冰冷的箭头。 “师哥,大师兄。”我叫他的名字,他过了好久才攒足了力气回应:“其欣……”。心好痛,痛的几乎像是撕裂了一样。 我按着他的胸口,不知怎样才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四支羽箭仿佛是刺在我的心上,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受了伤,那样危险的境地,我在他的保护下安然无恙,而他却像从前一样独自承受伤痛,在无处求援的情况下默默忍耐。 他从来都不会说自己痛,自己难受,他只是习惯忍耐而已。 “师哥,师哥……”我哽咽道,“我现在就去找人救你,那个神医现在还在浮剑山庄,我这就去叫人,你一定要撑住……” 分卷阅读132 我一边说,一边用力翻身,跌在冰冷的地面上,手足并用的向外爬去。 直到洞口,我才听见山崖另一端传来喊杀和兵戎相交之声,惨叫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隐隐听到有人叫“有刺客啊”,还有空气中的淡淡烟味,我心下奇怪,我跟苏澈不是早就离开了么,怎么还在打啊? 我仔细的听了一会儿,疑惑中又是一阵恐惧,隐隐感到浮剑山庄中正有一场大变,莫非是薛鸣夺权,还是横生变故?我回头看了看苏澈,他却只是静静的靠坐着,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了。他的手仿佛是想拉住我却又最终没有力气了一样,蜷缩着手指垂在地上,月光照着他苍白的面颊,显得清冷而静谧。 我心下大惊,连忙爬回他的身边,颤抖的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我屏住呼吸,山洞中一片安静,却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师哥,师哥!”这次无论我怎么叫,他都已经不会回答了。 脑中一片漆黑,曾经的一些影像却纷乱的浮现出来。这世间,总有些事情在不经意间叫人刻骨铭心。 比如,某个夏日炎热的午后,阵阵的蝉鸣,使整个浮剑山庄不再那么静寂,外面树影轻摇,我躺在地上的凉席上,辗转难眠。我看见苏澈正在窗外的烈日下练剑,脱去了身上的外衣,露出年轻青涩的身体,我注视着他,渐渐远去,转十年过去了,但是这一幕,我还是记忆犹新。 比如,十三岁的时候,我站在槐树底下;有风吹过,一片叶子飘到我的头上,又落到我的肩上;苏澈微笑的站在我的面前,轻轻拿下那片叶子,放到我的手里。我看着那片叶子,于是,我便记住了。至今,那叶子还时常飘过我的思绪,脉络清晰…… 比如,我总是喜欢一个人跑到山后的溪边去摸鱼。终于有一次在我溜了一圈绕回溪边时,我看见苏澈正站在溪边等我,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着阳光阴影,温暖而安静。 比如,某个晚上,昏暗的潜心阁外,我去看望他,他问:“你还来看我干什么?”我笑笑,不答话。其实,那一刻,我多想吻吻他,明眸似水,唇吻如线…… 我抱住苏澈,将脸紧紧贴住他的身体,哽咽着,却痛的哭不出声来。我抚摸着他冰冷的脸颊,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心里像裂开一个大洞,难受得像要死去了。 忽然,我感到背后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回头看去,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起竟然无声无息的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诡异。 我惊得几乎要叫出声来,听见的却是熟悉的声音。 “我来迟了。”那人淡淡的说,“……不,我来的正好。我应该恭喜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吗?” 他轻描淡写,但眼里却显得十分混乱而复杂。 我望向他的面容,他明显消瘦下去的面颊和冷淡的眼神。我感觉身体在不住的颤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听见我发颤嘶哑的嗓音,疑惑的走近了几步,借着月光看到我的脸,就像呆住了一般。 “你愿意为了他毁容,却不愿意我给你治伤。”他停了一会儿,“我自认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再认错你。可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转身离开,步履轻快的就像一阵烟雾。我嘶声喊道:“容止危,你回来!” 心中突然一阵酸痛,竟然痛哭失声。就像一个摔了跤的小孩子,明明开始时可以忍住不哭,见到父母来了却就是憋不住泪水。 他黑色的背影陡然挺住,转过头来望着我。 “你回来!”我吼道。话音没落下,便被他紧紧抱住。我颤抖着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却是不听使唤。眼泪滚滚而下,我不顾一切的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这才觉察出不对,急急的拉住我的瘫软无力的手,又摸到我的脚边:“怎么会这样?你的手脚怎么了?” “容止危,你救救我师哥。求你了,带他出去,救救他吧。” “你要我救他。”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苏澈。仿佛知道了些什么,顿时沉默下来。 “是!你救救他吧!”我急急的抓住救命稻草,“你练的内功跟他是一样的,你的武功那么厉害,我以前那么重的伤你都能治好,你也一定能救活他的,对不对?你救救他吧。” 我每说一句,容止危的脸色便沉下一分,我却丝毫不觉的只是恳求。 容止危紧抓着我的手臂,一字一句的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带走你之前,问过他可不可以。他当时说什么?他说你的生死同他无关,你已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我心中一阵刺痛:“我记得!可是他是我师哥……” “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要我救他吗?”容止危看着我,“若是我救活了他,你打算怎样?” 我脑中乱成一片,“救活”两个字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连忙抓住他:“是吧,你果然是能救活他的,对不对!求你赶紧救他!” 容止危双手微微发抖,盯着我的脸,睫毛也在轻轻颤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起来。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你真聪明,没错,只要两人同时修习过封喉诀,内力气息、血脉运行都会变得极为相近,一人可以操控另一人的气息血行,只要功力够深,舍得花内力,便能将他从黄泉路上拉回来。” “真的?” “是的。”他似乎恢复了平时的泰然自若,轻声说道。 “那你快救他吧。”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我知道容止危与苏澈是敌非友,要他救苏澈无疑是很为难的要求,可他现在这么说,那显然是同意了。 一时间我又是感激,又是欣喜,有点担心他,也看出他似乎并不显得那么高兴。我顿时想起我应该同他解释点什么。 虽然以往总是伶牙俐齿,但不知为何见到他就开始变得十分口拙,我说道:“我同师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看着他微微皱起的双眉和墨黑的瞳孔,我觉得胸口一热,我想我得给他一点承诺,就像我期待他给我的承诺一样。 “等你治好了师哥,我们就在一起吧,”我说,刻意掩饰心里的紧张,脸上却控制不住的发烫,“你觉得行不行?” 我觉得天下没有比我更不会说话的了。 以往我总是很会说甜言蜜语的好听 分卷阅读133 话,哄的大家都开心,可现在真想说好听话的时候,却只能说出这么寒酸的一句。 容止危看了我一眼:“再说吧。” 我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两下,可惜手废了用不上。 他弯腰抱起苏澈,便跃出了洞口。不大一会儿,左右使萧影和云泽天便走了进来,将我搀扶起来。我看着萧影空荡荡的左袖,问道:“你的手臂……现在不要紧了么?”萧影似乎愣了愣,随即说道:“多谢华公子的关心,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我这下真是堕落了,时刻挂念着一个魔头倒也罢了,连他身边的人我都一并爱屋及乌了。 云泽天说道:“你就别逞强了,让我来吧。你轻功又不行。”一边说一边推开萧影,一个人将我背了起来。他的轻功果然无人能及,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步伐,只感觉身周物事不住的倒退,却丝毫没有颠簸之感。我本来就很疲惫了,趴在他身上就慢慢睡着了。 第八十章 当我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一张十分宽大的床上了,床幔中透入的光线十分明亮,看来已是白天。我脑中混混沌沌,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晚的事,立刻下意识的往身旁看去,床上却是空荡荡的只睡着我一个人。我心下狐疑,他们带我到了哪里?容止危怎么不在呢。 再想到昨晚我对他又是求恳又是承诺,要他答应我的情形,我揉了揉眼睛,不知苏澈怎样了。说来也奇怪,虽然苏澈同容止危水火不容,但将苏澈交给容止危,却让我觉得十分放心。为什么我会这样笃定的相信一个魔头会救他呢?连我自己都没法回答。 我躺在床上东想西想,渐渐就觉得十分寂寞。心里像有只小爪子在不停的挠着:容止危去哪里了? 躺的我四肢麻木,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有没有人啊?” 门一下子打开,走进一个穿着蓝色绸子衣服的男孩,看上去是侍童的打扮。我吓了一跳,不由十分尴尬,我咳了两声:“容……教主在哪里?” 那侍童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住好奇的打量我:“教、教主在房里练功,教主、说谁都不得打扰。” 练功,真是没趣。 我又道:“我现在是在哪儿啊?” “是、是凌源。”侍童一边战战兢兢的说着一边看我。 看到小孩子似乎有点怕的样子,我才意识到自己手脚都缠着纱布,裹的活像粽子,确实是有点吓人的。虽然手脚还是使不上力气,但好歹不痛了,满屋子都是我身上散发的浓浓药味。 费了半天口舌,我才弄清楚,天重门有许多分部,凌源便是其中一部的所在。浮剑山以西的无名山麓,还有我以前呆过的滈州,都是天重门的分部所在。我们现下到了这里,已是离浮剑山千里之外,非常安全了。 “我想见见教主,可以么?” “教主说谁都不得打扰。”侍童小心翼翼的偷看我的脸色。 “那算了。”我只得作罢。想来容止危应该是在为苏澈疗伤,自然不去打扰最好。 只是一日,两日都过去了,也不见他的踪影。每日有侍童送饭,也有大夫来给我上药,可是对于容止危却都缄口不言,侍童反复强调“教主说不能打扰”,让我几乎完全没了耐心。我并不是想打扰他,我真的只想去看看他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半月之后,自己已经可以勉强扶墙行走。这半个月来我每天都在盼望容止危,他却依然没有来,于是当我发现自己能够下地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悄悄摸出门去找他。 出了屋门发现我所在的小屋还带着一个院落,收拾的十分干净,再往外便是长廊,布置的跟以前我呆过的那处宅邸相差不大。我想当然的一路摸索过去,长廊的尽头便是另一栋屋宇。我悄悄沾了唾沫将窗纸弄来一个小洞,向里看去。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坐着的长发男子正是容止危。我不明白为什么离那么近他却没来看我。 再仔细一看,我惊讶的张大了眼睛。容止危端坐在床上,上身什么也没穿,头发湿漉漉的,怀中搂着一个男子,另一手按在他的胸口。那男子双目紧闭,看似毫无知觉,头上冒出丝丝白气,正是苏澈。房内一片氤氲之气,只看到两人紧靠一起。 我差点捶开窗子闯进去,正在抬起手的一刹那,突然后面有人捂住我的嘴,将我一把拖走。 “你已经能走路了,看来恢复的不错,我天重门的疗伤灵药果然有奇效……” “喂……奋、奋开偶……”我拼命拉下捂住我嘴的大手,回头看去,正是天重门右使云泽天,“我要去看他们在做什么!” “你绝对不能过去,一来苏盟主身份特殊,这事情传出去对谁都没好处,所以我才会一直看守在这里。二来教主正在集中内力疗伤,受到一点惊扰都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十分凶险……” “疗伤为何要弄成那,那个样子?” “当初教主给你疗伤的时候,不也是那个那样子吗?” “呃……”我张口结舌,脸红了起来,兀自嘴硬,“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那种样子了。” “用封喉诀疗伤的时候,真气游走很快,身体会大量出汗,持续发热,必须脱掉衣服才能保持状态。”云泽天说道,“而且啊,你最好别出现在他面前,这门功夫邪门得紧,会促发人的□,要是他一时不慎,控制不住就不好了……” “啊?!”我惊道,“那可如何是好,我师哥岂不是很危险……” 云泽天黑着脸道:“只要你不去打扰,教主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教主全是为了你,才会这样耗费内力为他人疗伤,你不要胡乱猜疑。” 我想到容止危在给我疗伤的那段时间,确实也是那样的,并且也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微觉放心,但又止不住心中好奇:“你说封喉诀会促发人的□,怎么会这样的?” “教主自打修炼封喉诀以后,便开始喜欢身边的男子,每每功力进展越大之时,需求便越是旺盛,所以……呃……”云泽天看见我的脸色由白转青,连忙打住,“这个你以后自可去问教主,反正现在不要去打扰他就是了。”说罢便赶紧走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头,一直到晚上,连饭都没心思吃,容止危,封喉诀,苏澈……满脑子的云里雾里,让我如坐针毡。我发 分卷阅读134 现我对容止危的过去一无所知,偏偏自己又十分在意。有侍童进来劝我睡觉:“教主都已经睡下了,华公子也赶紧休息吧。” 我看了看天色,正是夜深人静之时,月黑风高之际,等人走了,我便打定主意悄悄溜了出去。 白天看过的那小屋里没点蜡烛,床上只剩下了苏澈,我急急上前去看,他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毫无知觉的样子。我心怦怦而跳,伸手探了他的呼吸,竟然感到一丝丝微弱气流,顿时喜出望外。我伸手理了理苏澈额前的头发,又替他塞了塞被子,原想多留一会儿,但又觉得十分忐忑。 长廊的西首又是另一间房,隔着临水的院落。走的路多了,我的脚又痛了起来,但还是坚持着蹒跚挪了过去。想来这便是容止危的所在了。 屋内没点蜡烛,人已经睡下了。我摸索到床前,果然看见容止危侧躺着,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 我安静的悄悄走去,生怕惊醒他。淡淡的月光洒在床头,我看见他投下浓密阴影的长睫毛,显得分外柔软,还有嘴唇,略微有点发白,但线条优美,同样显得十分柔软,看的我心里痒痒的,只想摸一摸。 我克制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指去摸他的嘴唇,果然感觉软软的,还有点湿润,顿时心猿意马,有点想继续往下摸了。只不过又怕弄醒他,不免犹疑不决。 正在我天人交战,进行迷,我捧住他的脸颊,说道:“我可没骗你,你要相信我。” “怎么相信?” 我微仰起头准确的吻住他,他很配合的搂紧了我,慢慢加深这个吻,吸吮辗转间便掠夺了我的呼吸。我感到他有力的手臂和结实的胸膛,唇舌间满是他熟悉的气息,我陶醉的紧闭眼睛,等待他进一步熟悉的占有。 容止危略抬起头,结束了这个深长的吻,对着我笑了一下,随即懒懒的靠回床上:“你是不是该回去睡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愣愣的看着他,突然之前的委屈都涌了上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一贯厚脸皮,但这样的话还是让我觉得十分羞耻,虽说开玩笑,其实自己还是有点想做的。 容止危说:“我今天累了。你回去睡吧。”他的语气十分冷淡,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垂下了头,手都有点发抖了。我很想生他的气,但我告诉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这几天来一定是花费真气为苏澈治伤,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我的要求。他会累也是理所当然,我怎么能这样任性呢。 想到这里,我还是决定认输了。我躺到他的身边,抱住他:“我不要回去睡。你累的话,我就陪你好了,这么多天才见到你,我是想来看看你的,还是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黑暗中我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臂间感觉到他身体的起伏,虽然近在咫尺,可由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仍旧觉得离他很遥远。我想到他之前对我说他已经不欠我什么了的话,还叫我滚回苏澈那里,心里既沮丧又难过。虽然这样,我却仍然自作多情的感到他还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才会这样忍不住的来到他的身边。 容止危轻轻翻过身面对着我,手指缓缓划过我的脸:“怎么陪我?” 我说:“你累了,我们就一起睡觉吧,反正你的床也那么大,不会嫌挤的,哈哈,哈哈。”我干笑了两声,想缓和一下气氛,希望他不要拒绝我。 容止危低低的“嗯”了一声。我得到允可,便躺下抱住了他。只是虽然这样,忐忑的心情也没有稍减。喜欢一个人原来就是这样的心情,会患得患失,会胡思乱想。以前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害他,现在却连说一句亲密的话都小心翼翼。我反复思量着重逢以来的情景,手臂间的体温让我渐渐平静下来。 我小声说:“谢谢你救我师哥。”容止危却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收紧了手臂,贴着他胸口的时候,能感觉到他那里长长的疤痕。我想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都要保护这个人,一定不会再让他受一点伤害。这样想着,却仍然感到心中的不安。 我觉得容止危和过去有了一些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我却也说不上来。 第八十一章 “苏澈已无性命之忧。” 我紧张的看着他的背影,听到这句话,又是欣喜又是感激。他微微转过脸来,视线落在我身上,口气 分卷阅读135 平淡,仿佛是在陈述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 还没等我感都显得十分好看。 “苏澈不能留在这里。我会将他送往别处,越远越好。”他慢慢转过脸来,“你觉得我派谁送他走比较好?” 我怔了怔。不管怎么说苏澈毕竟身份特殊,让天重门教众去送还是不放心,再说苏澈醒来后没人照顾也不行,别人真的能好好照顾他们吗?再说……想到这里我脱口而出:“我送他走,行不行?”话出口才想到,容止危既然这样问我,很可能原本就是打算让我送他走的。 果然,容止危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车马,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送他走吧。我点了他的昏睡穴,他至少要睡上十二个时辰才会醒来。” “师哥受伤很重,又要赶那么远的路。”我小心翼翼的道,“我怕他恢复不过来,可不可以先照顾他一段时间再回来……” 容止危看了我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可以。” 我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松就答应我了,连谢谢的话都忘了说。本来应该很高兴,却突然觉得十分不舍。这才没几天又要离开了。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尽快回到他的身边。 我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他身上似乎有点药味,不过仍然是很好闻的味道。我心中的不舍越来越强烈,离开他原来竟是如此难受的滋味。 容止危转头问:“怎么了?” “我……我舍不得你。”我低声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等等我好么,很快,很快的。” 容止危笑道:“为什么急着回来?”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啊。”我心道这还用问么,偏要我这样亲口说出来吗,实在可恶。只是这样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十分甜蜜。 次日车马齐备,一切顺利。虽说我武功尽失,手脚不便,但低调出行,没有惊扰任何人,雇了两个村夫为仆,倒也一路平顺。行了半月有余,已是到了十分遥远的横塘县。苏澈路上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意识也不是十分清醒。横塘境内我找了一处僻静院落,两人便这样安顿下来。 窗外清风徐徐,流水绕古村。一片竹林在风中摩挲作响。屋内一张长榻,苏澈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四周。我连忙握住他的手:“师哥,你醒了?” 苏澈喃喃道:“这是哪里?” “这是横塘。你受伤了,我带你来养伤。” 苏澈的眼睛微微扇阖了几下,露出困惑的表情,我连忙道:“师哥,你什么也别想,只要好好把伤养好,我会在这里一直照顾好你的。” 苏澈的脸色不算好,但已不似初时那样的惨白,略微有了点血色。只要加以时日,细心照顾,一定可以慢慢恢复好的。容止危想必花了很大的精力才把他救了回来,可惜,不能对苏澈说出实情。 我觉得十分愧疚,无论是对容止危还是对于苏澈。我知道容止危身为天重门教主,却去耗费心力救治敌首有多为难;我也明白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哥,他宁可身死也不愿为魔教教主所救。可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却仍然僭越而执意的要求他救他的性命。 不但这样,我还任性的要求他让我照顾苏澈直到他没事为止。其实容止危又何尝不需要照顾,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连我对他说了想要在一起的话,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而已。也许他已经习惯了我一句话不说的就离开他,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害怕离开他失去他的日子。能够呆在他身边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 只要一想到容止危,我就忍不住会走神。我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转身将炉边煮好的米粥盛进碗里,端到苏澈面前:“你现在肠胃禁不住油腻,要吃点清淡的东西,过两天我再去镇上买鱼买肉,叫酒叫菜……” 苏澈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我抓抓头:“啊……是了。我先喂你喝粥。” 我轻手轻脚的将苏澈扶了起来,在他的腰后垫上枕头。苏澈低下头,看看自己胸口缠的严实的纱布,疑惑的问我:“我的伤……是怎么治好的?” “那天正巧逢上有山下的药农来采药,就把我俩救了下来,寻了郎中还送了药,真是好心人哪!只是我怕那里久留不便,这才另寻了疗伤之所,真是……等你伤好了我们要一起去谢谢人家。” 我乱扯一气,虽然知道自己这套说辞漏洞甚多,但好在苏澈重伤初醒,倒也没有精力深究。 我将勺子放到嘴边吹了吹:“不烫了,你吃点。” 苏澈只是看着我的手:“你的手脚……也可以动了。” “那个郎中的药很灵的啦……” 苏澈有点困难的张开口,乖乖将粥咽了下去。我心里感到一阵欣喜。那么多天来都只能一点点的灌水灌药,现在他终于可以自己开口吃饭了。我坐在床边,一边喂他喝粥,一边陪他说话,从他的伤说到我的手脚,从浮剑山说到斜塘镇,唯独小心翼翼的避开容止危的话题。 到了晚上,我便早早就帮他洗了脸,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一直等到他入眠,才趴在床边睡去。只要苏澈有点细微的动静,我都会立刻醒来。苏澈说你不如上来一起睡吧,我说不行,那样会碰到伤口的。可是被他这样一说,我却又睡不着了。我想到了容止危对我说“你回去睡吧”的样子。总觉得他对我十分冷淡,也许是损耗了太多的精力所以太累,不知道他现在还好么。 夜深人静,月影扶疏。小屋斗室,板床木凳,俱皆简陋,四壁萧然,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这里虽是县城却十分幽静,若是容止危,应该也很喜欢这样的住处吧。 我又想到了雾影剑。雾影和玄鸟原本是一对。他将雾影送给我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但会不会是作为定情的信物呢?我将定情之物随便送人,确实太不应该,也难怪他会这样生气。等师哥的身体好了,我便找他将雾影拿 分卷阅读136 回来,也不知行不行。 过了三两日,苏澈已经可以适应饮食,我便去镇上买了饭菜,那些菜肴也只是平常的青菜豆腐、鸡蛋小鱼,但吃起来也甚是鲜美可口。两人坐在木桌边吃饭,便如往日在浮剑山庄中的情景一样,真的好像回到了从前,只是少了师父,少了师弟。 两人的日子好像在世外桃源一般,过去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梦想生活,也不过如此。只是隔了这么多年,曾经的愿望已经不再。年少的时候,我从未想过我会爱上苏澈以外的人,可人往往就是这样的奇怪。 时间过去两月有余,天气逐渐转寒。我见苏澈身上只有单薄的旧衣,便一早上裁缝铺去买衣服。小镇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炊饼铺,糕点仆,裁缝铺,茶酒肆一字排开,店门布旗迎风招展,车马间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我买了三四套现成衫子,刚想回去,便听到当当当的锤击之声。循声而去,见是一家铁匠铺子,门口的木头架子上挂着三柄炼好的刀剑。 我看到剑,心里痒痒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又看又摸,那剑刃锋利匀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剑柄也雕刻的颇为精美。我跟苏澈都没有兵刃防身,不妨买上两把,其中一把黑铁的尤其好看,可以送给容止危。这样想着,我便走近铺内,见一彪形大汉正在火炉前,手握铁锤不断敲打一柄已经烧红的剑形,敲的火花四溅。我问道:“店家,外面的那三把剑什么价?” 那大汉道:“外面挂的剑是数日前有人定下的,客人若要买剑不妨先定做。” 我正要细问,身后一阵脚步声,进来四个人,身上的服色十分眼熟。有言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竟然是武林盟的人。我吓了一跳,不敢再回头,只是蹲在炉边看着火花。 那四人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问那铁匠道:“我们的剑打好了没?” 铁匠道:“快好了,稍等一下。”那四人便在店内坐下。其中一人开口道:“咱这一走,又有一个多月了,也不知武林盟那边怎么样了。” 另一人道:“奸人当道,还能怎样,那薛鸣我早就瞧出他不怀好意,现在更是铲除异己,夺权之心昭然若揭,就凭九剑堂那帮人的资历,离武林盟主差的还远,那些个武林老前辈显然是不会同意的。” 先一人道:“就是因为不同意,姓薛的才四处煽风点火,挑起内讧,现在武林盟乱成一团,唉,好端端的中原武林,现在竟是一盘散沙,四处起事,就连原先的浮剑山庄都已经死的死,散的散……” 一人道:“原先苏盟主在位的时候,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没灭魔教,但众人齐心,一切也都井井有条,可惜苏盟主失踪数月,到现在下落不明,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啥。” 另一人道:“不是说苏盟主勾结魔教,还跟自己的师弟私通,两人双双逃脱了么。” 先一人道:“那是姓薛的那狗贼说出来的话,你也真信?” 一人长叹道:“唉,我之前还真有点相信,没想到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之后,才知人心险恶,不可轻信谣言。若是苏盟主可以回来,或许还能挽回局面。” 另一人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武林盟已然呆不下去,我们还是各自回各自的门派去罢。” 铁匠将火炉上的剑拿下,通红透亮,端起冷水直浇而下,嗤嗤声不绝,白烟阵阵冒起,房内一片缭绕。那铁匠道:“剑已经铸好了。”那四人这才停了下来,拿着剑离开了铺子,看来是从武林盟匆忙出走,连剑也没配在身上。看来不是来抓我和苏澈的,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想到武林盟现在的情景,心情却极是沉重。 第八十二章 出了铁匠铺,才发现天色变得十分阴沉,乌云密布,看样子就要下雨了。我连忙加快步子往回赶,才到半路上,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我将包裹揣在怀里,闷头跑过树荫和屋檐,饶是这样,回到洛溪村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了。温度很低,我冷得直打哆嗦。 我一抬眼便看见撑着纸伞站在院子外面的苏澈:“师哥,你快点进去,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你上哪儿去了?”苏澈将伞撑在我的头顶,“都淋的那么湿了,我正打算去找你。” 我笑着将怀里的包裹摸出来:“天凉了,我买了几件长衫,你试穿一下。” 苏澈看了我一眼,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屋里:“手怎么那么冰。快点换身衣服。” “行,我这就进去换。”我一边说,一边扯掉湿漉漉的外衣,晃了晃灌满了水的鞋子。 干燥的布巾落在我的头上,苏澈细心的帮我擦拭起头发来。我抓下毛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哥,我自己来就行。” 苏澈握着毛巾将我脖颈上的水珠擦干:“我来帮你吧。” 苏澈走上前一步,离我更近了,仍然低着头垂着长长的睫毛:“下次要买什么东西,咱俩一起去。你总是忘东忘西。”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 水不断的往檐下滑落,在水洼里溅起连续不断的水花。 我正想说什么,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谁?”我一边转头去问,一边跑出房间,将门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四个男子,束发长衫,武林盟的装束,正是我在铁匠铺遇到的那四个弟子。我凝固了半晌,这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狭路相逢。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是猛地关上门。 门被为首的男子用力抵住了。四人一身狼狈,从头到脚像刚打捞上岸的落汤鸡,为首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仍然没有看清我,只是道:“这位小兄弟,能不能让我们在这儿避避雨……”后面的一人却已经大叫起来:“这,这不是华其欣吗!” 我退无可退,只得换上一副笑脸陪笑道:“四位兄台,你们认错人了吧……” “怎么可能认错!”后面一人喝道,话说一半被为首的男子挥挥手止住了:“华其欣,我们不会伤你,只是想问问苏盟主的下落。” 我镇定了一下:“原来你们也在找他?” “你什么意思?” “我也在找他,他之前那样对我,我现在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 话没说完,那四人突然就在我面前齐齐跪下了。我愣了愣,回过头, 分卷阅读137 看到苏澈就站在我的身后。 苏澈问:“武林盟怎么了?” 我头一次对苏澈的正义感痛心疾首。 “武林盟现在奸人当道,即将土崩瓦解,苏盟主不要坐视不理啊……” 苏澈还没发话我就怒了:“他坐视不理?他在的时候,你们有谁真正信任过他、臣服过他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现在武林盟不行了,才又想起他来,他凭什么要跟你们回去……” 四人语塞,随即又争先恐后的将武林盟的现状又说了一遍,薛鸣为了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不惜排除异己,诛杀盟中其他门派的反对人士。虽然众人当初不怎么服苏澈,但显然更加不服薛鸣。之前薛鸣利用众人排挤苏澈,众人还颇为合作,现在轮到要薛鸣掌权,众人便不乐意了。 没有了武林盟,一盘散沙,群龙无首,分散的各门派不但无力与魔教对抗,还要时时提防异党的围杀,这是摆在众人面前最严峻的问题。 苏澈拧起眉毛。我感到大事不妙。 “师哥,你不能回去。”我坚决反对。 “为什么?” “如果这只是薛鸣的奸计,想故意骗你回去呢?” “武林盟有难,事情急如星火,何况还有浮剑山庄……不管是不是奸计我都要回去看看。” “可是你的伤那么重。” “我的伤已经好了,而且武功也没有损失,能和九剑堂的势力对抗的也只有我了。爹把武林盟交托给了我,我就得对它负责。”苏澈坚定的道。 “那好,你去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苏盟主我们后会有期了。” 苏澈愣了一下,走到我的面前。 “其欣,你误会我了,我只是不能逃避我的责任,”苏澈低声说,“不是想和你分开。” 我抬起头:“师哥,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担心你而已。无论你回不回武林盟,我都会自己去别的地方。” 苏澈猛的抬起头看着我,脸色渐渐变得苍白。 他摇摇欲坠的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捂住胸口。 “你怎么了?”我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从来没同他这样说过话,连忙上前想扶住他。他却避开了。 “我明日便会启程回武林盟。”他的嗓子哑了,转身走了出去。 窗户微敞,满天星辉。 我躺在床上,将头重重压在枕头上,想想过去那么多年来的事情,再想想这一晚的情景。 我不知道是我的确过分,还是他太过固执。他的命是多么艰难才救回来的,他就一点也不知道珍惜么,想到容止危耗时耗力为他疗伤,我就感到心疼的要命。 次日一早,苏澈便启程去往武林盟。我雇了一辆车躲后面跟着。 没办法,话说得再狠也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去送死。 重阳节前夕,层林尽染,金菊遍野。 武林盟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旗帜灰暗,敞开的铜门也无人看守,原本驻扎在此的各大门派弟子走了一大半,剩下的寥寥无几,人人都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走路都不敢抬头,说话不敢大声。 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尖锐的武器碰撞声,乒乒乓乓,如同阵前炮响。只见电光飞掣,剑气磅礴。 铿铿!两声接连的巨响,直撞得人耳膜发疼。 九剑堂的几个弟子显然都已落在下风,脚步不稳,变招迟滞,显然受了内伤,短时间内也未恢复过来。 秋枫红叶散,凛冽剑光如冰雪闪电,飘逸空灵。 苏澈持剑而出,白刃如霜,铮的一声,直刺薛鸣喉头。薛鸣还剑格挡,一路走过三十招,师兄手中的剑仍在薛明咽喉一寸处。 “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薛鸣昂然道:“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罪!” 苏澈道:“你心怀叵测,分裂同盟,结党营私,滥杀无辜,难道还不知有什么罪么?武林盟总共十六分舵,现在还剩几舵?” “啪”的一声,一封卷宗落在地上。苏澈道:“这是你亲笔写给叛盟逆徒的密函,你吩咐他们如遇反抗,格杀勿论,武林盟第一罪便是谶杀同盟。你其他的罪,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什么好说?” 薛鸣一把抓过卷宗,撕的粉碎,大笑道:“什么狗屁‘证据’!你有什么资格职责我?!你的武功是魔教的封喉诀,你的师弟跟魔教勾搭,你用的剑也是魔教的雾影,你自己也跟华其欣那个魔教奸徒不清不楚……” 雾影剑飞流溅落,所向披靡,挥动圆转间,直如一道银色的钩月。薛鸣勉强挡了两下,锋利雾影芒剑倏然划过他的胸前。 鲜血飞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苏澈站在众武林盟弟子身前,微凉秋风鼓得他长发迎风飞舞,恍若流波。他看着众人,宽容平静,不怒自威。我突然觉得,他看上去长大了许多。他不再是曾经软弱温良的少年,他将是一个真正的武林盟主。 我悄悄的离开了武林盟。这一番周折,又花去了足足一月的时间。现在的我只想尽快回到容止危的身边。 我快马加鞭的赶回凌源,几乎已是连夜赶路。我觉得我真的堕落了,听到别人骂我是魔教奸徒、勾搭魔头,不但不生气,相反还感到十分甜蜜。 我就是跟他勾搭上了,怎么了。我就是愿意跟他在一起,又如何?什么名声,什么将来,我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回到凌源的时候已是临近子时,镇子外的树林里漆黑一片,我打了一个火折子,荧荧火光霎时将黑暗点亮。我在无人的林间小路上飞快的奔驰,看到远处镇上星星点点的灯光,仿佛是召唤着我一般将我吸引而去。 我勒马停下,疑惑的看着四周。曾经待过的院落漆黑冷清,寒鸦栖了一树,台阶上遍是苔痕,枯草簌簌作响,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我扣了扣铜门,发出沉重的撞击,只是院内一个人也无。容止危跟其他天重门弟子不知哪去了。 西风萧萧,将我单薄的衣服吹的哗哗作响。我紧了紧领口,坐在门口微微发愣。当初走的时候让他一定等我,说很快就回来,可是屈指算来已过了四月有余,一百三十多日。天重门教主不可能一直呆在凌源分舵,想来应该是回到血尘山总部去了。 我咬咬牙, 分卷阅读138 扬起马鞭,冲进漆黑的夜幕之中,往西部的血尘山绝尘而去。 血尘山太过遥远,一路飞驰也终于寒冬渐至。冰雪孤城,寒霜凛冽。街边的楼宇巷陌浮起寥寥青烟。我换马乘车,总算到了山脚下,冻的连连跺脚。山下酒肆中掌灯照明,酒香四溢。我当即进门,叫了一壶烫酒和牛肉暖身。 手边烛台滴落滚滚油腊,我大口喝了暖酒,身上总算热了起来。酒肆里空落落的,只有我一个客人,看上去甚是寂寥。 掌柜的问我:“客倌听来是外地口音,大冷天又都快逢上过年了,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笑道:“我是要到血尘山上。” 掌柜的惊道:“那上面可是危险得紧,去不得啊。” 我捧起大碗又喝了一口酒:“为何去不得?” “这血尘山不但是终年积雪,而且上有江湖上的一大教派天重门,甚是了得,据传杀人不眨眼,以往中原武人来到这儿,要么就是有去无回,要么就是不敢上去,直接走了。据说教主更是一个魔头,长着三头六臂,偏好男宠,换了一个又一个,小哥长的如此英俊,一去那里只怕要被……啧啧啧。” 我差点笑出声来,果然谣言处处有,什么事都能被传的如此玄乎。我放下酒碗,掷下一锭银子,转身踏雪扬长而去。 血尘山碧空如水,冰川兀立,闪烁着晶莹的银光。攀上天梯的时候只见一柄钢刀横在眼前。 “教主有令,非教中人一律不得入内。” 居然头一遭自己来血尘山就被拦了。 我从怀里摸出容止危曾经给过我的天重门令牌,这才得以入内。 天色不早了,想来容止危不会待在元螭殿,那么多半是在银宸宫了。 月亮倒映在冰湖湖面,被映成了一片银白色的镜面,宛如瑶池。径直走过去,寝宫大得就像广场。 香风缥缈,暖气氤氲。华灯耀添绮席,烛火通明,龙涎袅袅。酒香四溢,烟轻风细。 一壶琥珀酒。夜沉沉,拂拂风前度暗香,月色明如素。 容止危倚坐在窗旁,手中执着玉樽,正品着那壶绝品琥珀。衣衫半褪,露出胸膛和手臂。腰间的银链紧紧盘绕,散发着妖异的色泽。乌黑如玉的长发在月色下宛如流泉。 暖风拂过,擦着他碧青纯白交错的贴身薄衫。云收雾卷,亭亭皎月如珪。 见我来了,他瞳孔渐渐紧缩,透出了异样的神采。 “我回来了。” 砰砰,砰砰,砰砰……我的胸腔正被里面那个剧烈跳动着的东西撞击着。 他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樽,眼中似醉非醉:“我知道。若不是我临时改变主意,你已经死在元螭殿之外了。” 第八十三章 我不是听错了吧。 “什么意思?” 他执起玉樽饮了一口酒,转眼来看我,眼神凛如霜雪:“这里是我教重地,外人不可随便进来。若是以后再踏入一步,我可就不会留什么情面了。” 我傻了眼的看着他。 他见我一动不动,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说过,我已经不欠你什么了。”他不再看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难道你还想和我牵扯不清么。” “什么叫牵扯不清,”我困惑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他露出了不带一丝暖意的笑容:“是的。你走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知道的。” 路上我想过一千一万种与他重逢的情景。 唯独没想到过这种。 脑中一片嗡嗡作响,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啊。但他的话说的已经很清楚了,连半点歧义都没有。 长久的沉默。门外的霜雪寒意淡淡环绕在周围的空气中。风掠开没有紧关的窗牖,带进了一道黯淡柔软的月光。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明显的拒绝,微微直起身体好像已经等着送客了。 我垂下头:“我明白了。是我自作多情。” 容止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压根不睬我,又开始摆弄他手里的酒杯了。 “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我说,“我现在就走,你可别后悔。”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地上一片冰凉,寒冷透过皮肤直浸入了骨头,夜明珠散发着冷寂的淡光。 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明明他就在眼前,我却要转身离开,我还是做不到。 我回头一下冲到了容止危的身边,紧紧抱住他,颤声道:“危……我不想走,我想跟你在一起。” 容止危慢慢饮下口中的酒,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为何。” 我颤声道:“因为我喜欢你……我是跟你说真的、真的。不是开玩笑。” 容止危柔顺的乌发在月光下显得漆黑而剔亮,反衬的脸色苍白异常。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原来是这样……可是我对你已经没有兴趣了。” “不,才不是这样的!”我紧抓着他的衣襟,“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说啊。我知道的,你是在生我的气,我会把雾影拿回来的,你就别跟我这样子了行不行……” 抬起头,却刚好碰上了他有些鄙夷的神情。 霎时清醒了不少。 我的眼睛鼻子一阵发酸。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容止危傲然一笑,“你的体内已经没有封喉诀的内力了,我又怎么会对你仍有兴趣。” 窗纸被吹得哗啦作响,让他的声音显得模糊起来。我疑惑的望向他完美的侧脸:“你说什么?” 他静静地盯着我,雪白的皮肤上双眼妖异如深潭:“你知道,《封喉诀》为何会被称为邪功,一直为武林所禁么。” “不知道。”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容止危道:“只要练了封喉诀,不但天下无敌,武功盖世,还会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我感到一阵寒意,我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了,我有强烈的预感,我会无法面对他接下去说出来的事情。 容止危慢悠悠的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对情爱欢好失去兴趣,唯独对一种人除外,就是同样练过封喉诀的人 分卷阅读139 。” 我的脑子里瞬间空白了一下。 “你的意思就是,因为以前我也是身有封喉诀内力的人,所以你才会说喜欢我是吧?” “没错。”他坦然道。 我握紧了五指:“容止危,你同我第一次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是因为这个吗?”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恢复了满不在乎的冰冷神情:“是。” 屈辱和疼痛再次席卷而来,甚至比当时更加清晰更加强烈。我咬紧牙齿,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哦,后来你把我带到血尘山也是为这个了。” 容止危不再看我,只是轻轻晃着手中的琥珀酒。荧荧烛光,琥珀色的微光在他的脸来回颤动。 “是啊,你自己不是也甘愿的么。身体是说不了假话的,你自己体内也有残留的封喉诀内力,所以你对我也很有感觉吧,不过现在你已经什么内力都没有了,我对你没兴趣。我们之前互相也都不欠什么,对吧。” 我似乎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往下沉, 沉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容止危,你这个混蛋!”我几乎控制不住的吼道,语带哽咽,“你是这世上最卑鄙无耻的人!” “你说的没错,”容止危云淡风清的笑了笑,“我原本就是卑鄙无耻的人……你早该听说过传闻,是你知道的太迟了。” 他的笑容看上去还是美的毫无瑕疵,可看在眼里竟是显得说不出的邪恶。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紧紧握住剑柄,怎么也拔不出来。 力气仿佛在一丝丝的失去。以往要报仇要杀人,抑或是要回到他身边的那股勇往直前不顾一切的冲劲已经没有了。 我只感到万念俱灰。 他说的没错,我早就听说过传闻,是我自己明白的太迟了。 我一直都觉得,容止危和武林传闻中那个冰冷的杀人狂是不一样的。 虽然他的确有冷血漠然的一面,但他也是有感情的,他也会受伤,会流血,会像我一样的犯傻爱上一个人。 我一直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原来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幻觉,一场转瞬即逝的荒诞梦魇罢了。 我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傻瓜。 “容止危,我告诉你,我跟你是不一样的,别拿我跟你混为一谈。我说我喜欢你,跟你有没有练过封喉诀半点关系也没有,就算有封喉诀内力的人再多我也不会有什么兴趣!只是你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实情,如果早点告诉我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错再错。”我咬了咬牙齿,低声道,“我会一直只爱苏澈一人,就算永远也得不到回报。” 容止危猛的抬起头来看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眼中似乎有什么易碎的东西,然后渐渐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容止危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对了,有样东西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他将手中的玉樽放下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手有点发抖。他倏然起身,一丝萧索寒风吹得窗前的他青丝翻舞。 他漠然的将一个卷轴扔到桌上。 我怎么看着有点儿眼熟。 这卷轴皱巴巴的,一边的裱纸还是歪的,倒挺像是我弄出来的东西。 摊开一看,手心就沁出了汗。 一条状如黄瓜,态似青虫的墨迹,一个扭曲变形,风中凌乱的人影。确实是出自我的手笔。 是我当初送给苏澈的……我的水墨真迹。 只是跟当初我画的东西又好像不大一样了。 扭曲变形的人影旁边,又多了一个小人,俊秀的脸上是满不在乎的却又带着笑意的神情,紧紧靠着他的肩头,看上去甚是甜蜜。 笔触细腻,走笔流畅,画的栩栩如生。一看就不是一个等级的水平。 是苏澈的笔迹。 那个小人,怎么看都是我。 旁边还有几排字,俊逸清秀,字如其人: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雷填填兮雨冥冥,君思我兮然疑作;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老实说我是看不懂的。 可是无论怎么看,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凄凉和孤独之意,还有一种暗藏的又无法表述的深情。 我紧紧握住卷轴,心中五味杂陈,苏澈,苏澈……明知道容止危是在故意往我的伤口上撒盐,却仍然抵挡不住胸口的刺痛。 容止危道:“他早就爱上你了。如何,觉得很开心吧。” 声音冷冰冰的,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我狠狠的瞪着他。 “没错,我是很开心。哦对了,苏澈也是练过封喉诀的,看来你会觉得我喜欢他也是因为内力的缘故了。”我昂然道,“容止危,我们以后不必再见了。不过若是你敢对苏澈有半分不利,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转过身,飞快的跑出了银宸宫的大门。 剪水凌虚飞雪片,雪树深见。容止危一动不动的立在窗前,单薄的衣衫随风飘舞。 换作以前的华其欣,一定会二话不说先捅他一刀,只要运气够好捅得到的话。 可现在的我只想逃离他越远越好。远得永远没机会再见,远得足以让我将他抛在脑后。 我把卷轴塞在贴近心口的地方,心乱如麻,压根没多想为什么这卷轴会到了容止危的手里,也没去想这跟武林盟的变故有没有什么关系。 驿道上空无一人。颠风吹急雨,倒海翻江洗残冬。 除夕之夜,下雪了。 十里红楼一夜间被苍茫白雪覆盖,褪尽了昔日的艳丽色彩。 大街小巷时时都会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回荡在宽敞的廊檐。大雪依然在下着,却不能熄灭漫城的烟火。火光在白昼中闪烁着绮丽的光。客栈几乎全都关了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旧栈,小二早已回乡过年,只留下一个白发苍苍的掌柜。 月色透窗寒。烟花处处开。一个火盆,一壶烫酒。 穿着有些破旧的单衣,将冻僵的脚靠在火炉边, 分卷阅读140 总算有了点暖意。 我不知道我该到哪里去。 血尘山自是离的越远越好。武林盟我也并不想回去。我明白了苏澈的心情,但这只能让我更加无法面对他。 不如自由漂泊,四海为家罢。 只是除夕夜,家家团聚,心里还是十分想念过去的时光。只是那么一壶酒,喝了两三口,竟然便就醉了。 醉意朦胧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那还是最当初在血尘山上的时候,场景就是在银宸宫,容止危正在教我用那把雾影剑。 手握着手,靠在他的怀里,看着慢慢变亮弥散出烟雾的剑,心脏在疯狂的跳动,只因为离他那么近。 后来想想,那段光阴竟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若非如此,它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梦里。 第八十四章 天明,起身,发了半天呆。 窗外传来一群小孩嬉闹玩耍的叫喊声,还有一股鞭炮屑的火药味。扯开窗户看看,冷风飕飕的刮进来。 我赶忙关严捂紧棉衣。我就是一直弄不明白,血尘山顶比这里冷的多了,容止危怎么还能一直穿的那么风骚。 每天早晨醒来,下意识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包括每天晚上睡觉,一闭上眼也净是他。 这种情况是让我觉得最崩溃的。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头,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该到哪里去以及人生的意义。 我灌了一口桌上的凉茶:“人生不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 感叹了一半,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当年一个人坐在江岸边的时候,也是一团混乱,无处可去。 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江心岛,遇到了一个叫宁舒的人。 命运急剧转折。 宁舒给了我地图和衣服。 让我去找容止危报仇。 然而他却是容止危的养父,封喉诀的创始人,正邪两道分歧的起源。 不但如此,他还是梅予锋和容止危都爱的人。 一切都仿佛是巧合。 一切都不是巧合。 我起身策马,往遥远的江南小城飞驰而去。 烟柳寒川,流水惊孤骛。 冬雨凄凄击瓦处,庭院昏昏烟如雾。 到了曾经住过的旅舍客栈,数年来早已物是人非。 酒肆店铺都换了个样儿,连当年连默请我饱餐一顿的江鹤楼也早已改头换面了。 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沦落到我这地步。 放眼回望,江面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条小船。 萧萧寒风,皑皑白雪。 荒岛依旧空寂无人,一任萧索。 凭着记忆,来到熟悉的破败庭院。 荒草丛生,却仍然露出一条小径。 院落虽然破旧却显得干净,门外的石缸里贮满了清水。 一切都跟两年前没什么两样。 我突然有种感觉,不对,这种感觉很早前就有:那就是宁舒的时间永远是静止的。 不管是这破落的庭院,无人的荒岛,还是宁舒本人,都一样,都好像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一直停留在曾经的某一时刻,亘古不变,依然故我。 我走进屋内,里面空无一人。 我怀念的摸摸屋里的小瓶小罐,丹炉器皿。 若是梅予锋知道在他死后,宁舒会这般难过,并且数十年来一直倾尽全力想要挽回他的生命,他当初还会那样毫不犹豫的自刎么。 我拿起一只药瓶,拔开木塞,正要放到鼻子前闻闻,身后便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这是九蛊粉,毒得很,你再靠近一点,可就要出事了。” 我猛然转过头。 白衣胜雪,出世离尘。 绝美又冷漠的眼睛,面纱遮住下半张脸。 宁舒半点也没变。 他的时间果然是静止的。 他走过来,自顾自的从我手中夺过药瓶,塞上木塞放回柜子。他的动作没发出半点声音,我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就像没看见我一样,转身打量着身后的药柜,似乎在检查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变动。 “宁……宁前辈,好久不见。”虽然他看上去年轻俊美,“前辈”二字叫起来实在别扭,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直呼其名却是万万叫不出口了。 他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却仍然停留在不知名的地方。 “当初你什么也不肯和我说,不过两年来我了解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还知道了梅予锋,还有我师父,你们三个人的事。” 当我说到“梅予锋”的时候,他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随即又变成了漫不在乎的模样。 宁舒还真能装啊。我在心里感叹。 “宁前辈,”我大声说道,“既然你是容止危的义父,当初又为何要指点我去杀他?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宁舒淡淡道:“我没指点你去杀他。” “你明明给了我地图,给了我面具,还有天重门教众的衣服。你知道我是要找他去报仇的。” “你杀不了他。”宁舒说,“你的武功跟他天差地远。我给你那些东西,只是为了让他见到你罢了。” “为什么要让他见我?” 宁舒轻轻叹了一口气:“因为你修炼了封喉诀。” 我有点僵硬的看着他。 宁舒顿了顿:“练过封喉诀的人,会对□失去兴趣,唯有一种人除外,那就是同样修过封喉诀的人……” “我明白了,”我,其实自己也不过是别人发泄的工具而已。 宁舒慢慢走来,坐在我旁边,叹了一口气:“不是这样的。” 我把头埋在膝盖间:“你不必再多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可知道,当年梅予锋同我在一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他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宁舒悠悠的道,“从很早以前开始,梅予锋便一心想成为武林盟主。苏鸿正一心想帮他成为武林盟主,而我却只想和他在一起足矣。” 我听到 分卷阅读141 “苏鸿正“三个字,抬起头来:“那是……我师父?” “是啊……我一直觉得,梅予锋除了对武林盟主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关心的事情了。他待我和苏鸿正也都是一样,没什么不同。不过我后来发现,还是不一样的。” “我创出了封喉诀,让梅予锋很感兴趣,他想和我一起练。因为私心,是以并没有将此事告诉苏鸿正。我修炼此功的时候发现,经脉运行是可以控制七情六欲的。练的时间越长,气息脉行便越与常人有异,逐渐会对他人失去兴趣。梅予锋逐渐不再亲近女色,连武林盟主女儿的亲事都一推再推,却总是喜欢与我共处一室,日日夜夜。后来我们便在一起做了原本夫妻间才会做的事。” 我想说那是你咎由自取,却是实在说不出口。 宁舒淡淡说道:“原本梅予锋修炼封喉诀常常无法顺利行息,异常艰涩,经历过那次之后却就一路顺畅,一直修炼到第八层。后来他便凭此继任了武林盟主,迎娶了袁策之女。” “我很早前便知道自己对他怀有那样的感情,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并不后悔。只是他大婚前夕,我仍然感到十分难受。但我知道他的野心,他绝不会放弃现在的机会。他同我不一样,我根本就不在乎他是不是武林盟主,我所在乎的,只不过是他罢了。他送了我一只玉貘作为定情信物,于是在他成婚之后,我们仍之间仍然维持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约定。但后来我在无意中发现苏鸿正也有一只同样的玉貘,他说不过是梅予锋送给他玩的物事而已。我这才发觉,无论梅予锋送给我什么物事,都也会送给苏鸿正同样的一份。再后来,西域送来一对无价之宝的宝剑,玄鸟和雾影,他也送了我们一人一柄。” 宁舒弯起眼睛,虽然遮着面纱,但仍能看出他是在露出微笑,只是那笑容中显得说不出的忧伤。 “再后来,梅予锋与我的事情败露,不得不自刎以谢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了我而自杀的,曾经一度我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如果是为了我,他根本就不用死。他可以一走了之,可以与我退出江湖;他显然也不是为了‘武林盟主’的虚誉,连死都不在乎了,他还会在乎区区一个称谓么。” “我想明白,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他是为了苏鸿正。我同他的事情败露,最无辜却又最会受到牵连的人便是苏鸿正。梅予锋自刎,是不希望他受到牵连,也不愿让他为难抉择。” “在他离开我的当夜,我在山中寻找很久,也没有找到他留下的孩子。数年后苏鸿正创立了浮剑山庄,还带来了他的儿子苏澈。我知道那肯定是梅予锋的骨血。不过那时候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想救活他。” 宁舒叹道:“其实苏鸿正又何尝不爱梅予锋,只是他更加懂得他的野心,所以他宁愿为了辅佐梅予锋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而牺牲自己的感情。我知道,苏鸿正一直在恨我,因为他牺牲一切只为让梅予锋得到他想要的,我却亲手毁掉了梅予锋。” 我要死不活的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安慰道:“你别想那么多了,这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自己折腾自己又没好处。” 宁舒道:“你说的没错,可是我也明白了,《封喉诀》确实可以改变修炼者的身体和□,可是无法改变其感情。” 我的手指紧握了一下,又复松开:“确实如此,我也明白了。宁前辈,既然这样,你不觉得你离开容止危是一件很不负责的事么。在他年少的时候你教他修炼封喉诀,让他喜欢上了你;却又突然离开,让他四处寻找;自己一直不露面,却将其他修炼过封喉诀的人送到他的面前,作为泄欲的替代品。也许你早就该想到我来找你的这一天了吧!” “他找的人不是我。”宁舒淡淡的道,“我跟他没你想的那么乱来。容止危是我收养的孩子。他的亲生父母早就因为铸剑而过世了。” “铸剑?”我心中陡然一惊。 宁舒道:“雾影和玄鸟,你总该听说过吧。” 多年以前,在江湖上除了武林盟和天重门之外,还有另一大门派,便是西域的凌宇宫。 凌宇宫位于西域的西麓雪山,一向行事非正非邪,宫主往来无踪,极少露面。武林过去关于凌宇宫的流言颇多,几乎接近神话,但皆为市井传说。因为凌宇宫地处遥远,从不介入中原武林的纷争,所以武林对其了解实在微薄。 宫主的武功如何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只是传闻罢了。但是宫主除了武功之外,还有一个癖好便是铸剑。 传说中,要铸成一把绝世之剑,是需要付出铸剑者的灵魂和生命的。 宫主为了铸成雾影和玄鸟之剑,不但消耗了自己毕生的内力,也失去了生命。 宫主夫人原是西域第一美人,也因此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个未足月的婴孩。 两把饮血而生的绝世之剑终日悬在凌宇宫之上,如同日月光芒,传说中得到这两把剑便可获得天下。 于是失去宫主的凌宇宫很快就被攻破,两把剑辗转来到梅予锋手中时,已经变成了来自西域的贡品。 凌宇宫在一夜之间消失,从此后也只是一个传奇罢了,年深日远也不再有人记起。 宁舒离开了武林盟之后,身上唯一带的东西只剩下雾影。 宁舒遇到容止危的时候,容止危年仅七岁,正是为了夺剑而来。 宁舒说,若你想取回自己的东西,就凭本事来拿。于是,容止危成了宁舒的义子,宁舒将封喉诀传给了容止危。 容止危九岁的时候,从宁舒手中夺回了雾影剑。 十岁的时候,他在武林大会上击败各大门派,将象征武林至尊的玄鸟夺走。 作者有话要说:被骂的怕了,每次发点东西上来都抖抖的。 第八十五章 我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虽然我来此处找他正是为了了解容止危的过去,可是真当他说起容止危了,我才发现其实自己很害怕听下去。 越是接近真相,越是无法面对。 可是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想听到他名字的欲望。 “他练《封喉诀》只练了三年就称霸武林了?奇迹啊。” “因为容止危夺剑心切,急于求成。”宁舒说道,“《封喉诀》分为外功和内功,两种同时练,进度则会极其缓慢;若是只练其中一种,进度便会很快,然而却会对身 分卷阅读142 体造成极大的损伤。容止危想出了速成的法门,便是交替修炼,先专修内功,直到身体出现异常状况无法进展了,便改修外功,如此循环往复。” 自己修炼绝心录的时候,确实常常出现疼痛难忍,脉息紊乱,类似走火的症状,我不禁问道:“像他这样练便能避免身体损伤吗?” “当然不能了。”宁舒说道,“容止危这样修炼《封喉诀》,内外功不平衡,平常并无大碍,只是到了十二岁时,他便突然内力全失,难以控制身体行为,过了数月之后,内力又慢慢恢复。从那之后,每隔数年,这种症状便会反复一次,每次发作之后,身体状况便会每况愈下,性格也变得十分暴躁冷酷。” “十多年前的他只是一个孩子,但却一心只想着报仇,想要杀人。在我收养他之前,他的武功就已然很不错。但是他戾气太重,若是不加以引导,待他长大之后必然会在中原武林掀起血雨腥风。当初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对他说‘想取回剑就凭本事来拿’,并籍此收养他。只是数年朝夕相处,他仍然脱不了暴戾冷酷本性,唯独对我十分顺从。或许是因为《封喉诀》对身体的控制,他甚至越发自闭,除了我以外不愿意见到任何人。尤其是在宿疾发作,失去内力的时候,他会显得格外脆弱却又暴躁。” “他从不会要求我的庇护,但却会将靠近我的人都全部杀死。无论我如何斥责惩罚,他都不惜再犯。我流亡江湖那么长时间以来,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恐怕与容止危也有不小的关系。我不但没能改变他的本性,反而使得他的占有欲变本加厉。所以我想应该是我离开他的时候了。” 我猛的站起身来:“不管他是因为封喉诀的原因,还是因为真的对你有感情,总而言之,他离不开你还把你放在心中第一位,你却离开了他,把他丢下不管了。你养了他那么久,就算离开他心里也毫无愧疚,但是对他来说呢?他从此后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到别人头上。” 宁舒摇了摇头:“那又如何,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再继续下去。我想做自己的事,不愿总是被他的行动牵制束缚。我是为自己而活,不是为了他而活的。” “你、你……”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只是跟着命运走的人而已。”宁舒扬起脸,他的轮廓在面纱的勾勒下显得更加清晰了,“就像当初我明知道会影响梅予锋的前程,但因为我喜欢他便会要同他在一起,我不会像苏鸿正那样隐忍并牺牲自己的感情。” “你的意思是,虽然他一直将你视作最重要的人,但其实在你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对吧?你,你……” 宁舒转头看着我:“你不也是一样?” “我怎么会一样?我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已,一个因为练了封喉诀而被送到他身边的替代品罢了!” 话说出来,越发觉得自己的处境真是悲惨的无以复加,而造成自己悲惨境遇的这个人,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宁舒,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原谅你的,当初,你为何要让我去找他?” 宁舒道:“是你自己要去找他。” “我哪里要去找他了?” “你跟我说你要杀一个人,武功非常高,他害死了你的师弟,还让你身败名裂,是吧?你的武功路数都是浮剑山庄的,内力却是封喉诀,要猜出你的身份并不难。而让你身败名裂的人,无疑就是容止危了,我认为我想的一点也没错,所以便指点你去杀他。” 我几乎要跳起来:“你明明是他的义父!有做义父的指点别人去杀他儿子吗?” 宁舒道:“我当然知道你杀不了他。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杀得了他。你的武功同他相差太远。不过我想你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虽然我离开了容止危,但对他的行踪却仍是知悉甚详。据我所知,容止危以前虽然冷酷暴戾,却从不涉足门派之间的恩怨。在我离开他之后,他便没再杀过人,只是从此深居简出,销声匿迹。” “然而后来他却对浮剑山庄突然有了兴趣,不但派人打听浮剑山庄的弟子,甚至将天重门的分部设立在了离浮剑山两日路程之隔的无名山麓之中,自己亦常常易容到浮剑山脚下盘桓数月,只是每每都会失望而归。那段时间之中他的举止行为一直显得十分怪异,却又不像怀有恶意伺机杀人,倒像是对浮剑山庄怀有特殊的兴趣和好感,否则决不至于在山庄外等待 一年却不出手。所以你说他杀了你的师弟,还害你身败名裂,我想这或许另有隐情,让你到他身边去也许比较好。” (这一年之中苏澈在潜心阁中面壁思过,其欣自然也大多数时间跟苏澈在一起,所以找不到他是很正常的==+) 我以前为什么没有想到。 的确,天重门的分部竟然在离浮剑山庄这么近的地方,以前从未听说过,想来应该也是新建不久。 那么容止危确实应该在很久之前便对浮剑山庄有所企图。 仔细回忆当年的一切,渐渐皱紧了眉头。 没错,容止危的目标是苏澈。 那时候为了救苏澈,我见了他第一面。这么一想,当时的情景有清清楚楚的浮现在眼前,他狂狷邪气的脸,勾魂摄魄的笑容,连那刻意放的柔软低沉的声音都言犹在耳:“苏公子,我们都有快一年没见了,你似乎有点变了。你不用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我们不是在一起做过更出格的事么?” 离开了荒岛之后,回到城府中沿街一路走。天色晚了,就看到挂着大红灯笼的高大楼宇,繁花似锦灯火辉煌,好生气派富丽,不知名的香气混着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一闻就知道是好酒。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摸摸兜里还有些个银子,酒瘾一时上来,不由得停下脚步考虑要不要进去喝几坛。 站在门前的女子穿红戴绿,浓妆艳抹:“哎呀小哥,站在这里干嘛,快快进来呀~~”尾音打了几个颤,说不出的嗲声嗲气。 我羞涩的道:“这酒多少钱一坛?”其实是囊中羞涩,只怕喝了酒就无米下锅。 那女子一挥手绢:“哎呀~~这位小哥生的如此英俊,姑娘们都想死你了,酒当然是随便小哥喝的……”边说边上前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吓了一跳,仰头一看牌匾上写着“媚情馆”,再往里看看,里面传来一片女子的嬉笑声,顿时明白这是一家妓馆。 我一边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身上的钱不够。”一边 分卷阅读143 赶紧往后退。 那女子笑的花枝乱颤:“小哥莫不是第一次逛馆子?” “不不不,当然不是第一次……” 话一出口,顿时想起一件忘记很久的事——那是一个男人一生中十分珍贵的第一次逛妓院的回忆。 我救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聋哑男子,一路荒唐的打打杀杀之后,将他带到妓院。那家妓院跟这里一样挂着大红灯笼,连红木大床都是镶金嵌银。我跟那家伙两人尴尬的床头对坐,我还脱了他的衣服替他裹伤,最后两个人穿着妓院香喷喷的绣花大褂一起逃跑。 那个聋哑男子长的十分丑陋,但又让人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十分好看,以致于移不开眼睛。 虽然后来很快就将他忘记了,但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他的姿态神情却依然十分鲜明。 后来在容止危的寝宫里看见了那件妓院绣花大褂,怎么也无法想象他居然也会好女色。 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为何容止危会寻找苏澈,为何他会有那样的绣花衣服…… 我飞快的奔跑开去,将媚情楼和笑声不断的女子远远的甩在身后,跑了好久才停下,呼呼的喘气。 我猛的将路边的小石头踢的老远,捂着脑袋,用力将容止危的身影驱赶出去。 仿佛生了病一般,我不敢去想任何关于容止危的事情。 小时候我总是很擅长自作多情,比如无论苏澈怎样拒绝跟我独处,我都坚定认为他只是害羞而已;再比如师父只传我一个人《绝心录》,我会觉得那完全是因为师父特别喜欢我,而且我的资质真的是特别好。 只是随着渐渐长大,我再也不会这样自作多情了。 当一个人在我面前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我已经对你不感兴趣,因为你已经没有封喉诀内力”的时候,我不会再天真的坚持他还是爱我的。 可我仍然会忍不住为他心痛。他远在千里之外,却仍然像近在身边一样时时刺痛着我。 我一路往浮剑山而去。我想拿回雾影剑。 可是他曾给过我这样重要的东西,是他的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而我却轻率的将它丢弃。我想我早就已经后悔了。就像这段感情,虽然想追回,可它原本就是不属于我的东西。 虽然浮剑山庄已经成为了武林盟,戒备森严,但对于一个在山上住了十多年的人来说,就算不会丝毫武功,想找条小道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去,也还是太容易了。 我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趁着夜色摸进了庄内。 剑意堂是浮剑山庄内放宝剑和各种兵刃的地方。我先溜进去,找了一圈,没找到。 看来苏澈没有把雾影剑当作一般兵刃放在这里。这就有点伤脑筋了。 人对失去的东西才会感觉到它的珍贵。曾经随手送出的东西,现在我竟然不顾一切,不怕难看的,偷也要偷回来。 可是偷回来又有什么用呢。 我在心里默默哀叹。 顺着黑漆漆的小径摸到苏澈的房间,不知道能不能偷听到点线索。 只是房内黑灯瞎火,毫无声息,斗胆绕到前面一看,房门是从外面锁住的。 奇了。苏澈竟然也会夜不归宿。 从窗户跳进房内,借着月光翻找。雾影剑在月光下本身就会透着微光,只是搜寻一番仍然一无所获。 我满腹疑窦。蹑手蹑脚的躲进树丛,整理了一下思绪,看来得挨个房间翻找了。 今晚翻不完,明晚继续来。 一边想,一边摸到我自己以前住过的院房后头。 灯冷落,竹影乱西坡。 房内同样也是黑漆漆的。走到窗口前,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屋里有人,而且是很熟悉的味道。 跟苏澈在一起那么多年了。给我一根头发丝我都能闻出来是他。 我突然害怕起来了,静静的伏在窗下一动不敢动。 不能逃,一逃就要被苏澈听见了。 我正在尽力屏住呼吸的时候,窗口传来苏澈的声音:“其欣,是你吗?” 我抖了抖,好半天才尴尬道:“你怎么知道?” 苏澈说:“你的呼吸……我能听出来。” 我不说话了。 苏澈说:“你进来吧。没人看见的。” 我疑惑的推门进去。 苏澈坐在月光之中,手边便是微微泛着蓝光的雾影。 苏澈说:“我已经撤走了大多数驻留在这里的人马。 “为什么?”难怪一路上也没遇到几个人。 苏澈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觉得你会回来。” 我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本不打算回来的,就想四处闯荡一下。” 苏澈微微笑了:“你小时候倒不是这么说的,你小时候说想一辈子呆在这里。” 我笑得更难看了:“我现在长大了。” 苏澈凝视着我:“那为什么回来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雾影:“没猜错的话,是为了拿回这把剑吧。” 我睁了睁眼睛看着雾影:“你怎么知道的?” 要命,这是今日第二次问这句话了。 苏澈低声说:“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我说:“师哥,无论你要什么别的,其欣都会赴汤蹈火取给你的。可是这把剑……这把剑……呃……” 苏澈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让我不要再说了。我只得住了口。 他提起剑,微笑的看着,说道:“你们的定情之物?” 手心沁出了汗,我紧张的吞了口唾沫:“……是……是啊。” 还算么?连情都没了。 苏澈凝视着那把剑,缓缓放下。 他抬头对我笑了笑:“日子过的真快。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听到我说起将来成亲的事情,都特别生气。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一说到这个你就会冲我发火。” 我勉强道:“以前年纪小,不懂事……” 苏澈轻轻笑了:“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他将雾影剑放到我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拖了那么久,我先自抽。 朋友跟我说,瓶颈的时候,一般有2种解决办法。 一是先放一放,干点别的事,看点别的文,回头再写。 二是写不出来也硬往下写。就算写的不好也写下去,写完以后再修。 她说“我觉得你不适合第一种方法”。 其实我也知道我不适合第一种方法,所以我一般都会用第二种方法。 硬写出来的自然会有很多毛病,有 分卷阅读144 毛病了自然就会挨骂。 挨骂了就又瓶颈了。瓶颈了再硬写。于是恶性循环…… 当然大家该骂的还是要骂,这样我以后修文的时候脑子也清楚点,逃遁…… 第八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家,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对不起。如果谁在等我的文,我抱住你们的腿痛哭。相信我,我肯定会完结的……好在也很快就要完结了。一直一直瓶颈,一直一直在冥思苦想究竟该怎么写,直接结果就是越看原文越不满意越不顺眼越不爽,于是决定写完以后还是要大修一遍,不然都对不住自己死掉的那么多脑细胞。背着荆棘跪地拜谢大家的支持,你们来抽我吧!苏澈叹息:“我原本便不信,亲耳听见你说,我才真的明白了。” 我疑惑道:“你明白了什么?” 苏澈道:“容止危已经昭告天下,你从未背叛过武林正道,也从未和他有过什么苟且之事,到天重门只是为了给中原武林夺取封喉诀和雾影剑而已。现在他已经下令让魔教众人追杀缉捕你,只要能夺回雾影剑,并杀了你的人,必有极大赏赐。” 苏澈看向面色发白的我:“现在雾影剑在我手中,我也有了封喉诀的内力,容止危却是大败而归,一切事实均在眼前,现在天下武林中人都知道之前是错怪你了。你不再是叛门之徒,也不再是武林败类,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们还可以和从前一样,每日,每时都在一起。”苏澈轻声说,“可是你却说雾影是你们的定情之物。”月光照在苏澈英挺的脸庞上,他眼睛晶亮的看着我。 我摇头,心中却是一片漆黑:“他不可能那样做的。雾影和玄鸟本来就是一对。那是我们的定情之物。” 苏澈道:“以前你说你是清白的、从未做过对不起师门的事情的时候,我不曾信你,时常暗自后悔难过,并发誓,不管以后你说什么,我都要相信你。可是现在,你对我说你们……在一起,我却又不愿相信。”语气到后来,已带哽咽。 “师哥,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浮剑山庄。背叛武林的罪名,我背了那么多年,早就不在乎了。”我紧握着剑,跪了下来,“其欣是自甘堕落,望师哥珍重身体。”说完我便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我跑出浮剑山庄,跑了很远。 我并不想去找容止危。我心里明白容止危对我的“感情”仅仅是出于封喉诀的内力。 可是我还是下意识的对苏澈说出了那样的话,狠狠的伤害了他。 长痛不如短痛。暧昧不清的感情所带来的痛苦,没有人知道的比我更清楚了。 无论是苏澈那样,一次次的关心爱护,却又一次次的拒绝,给了我一点点希望之后,又迅速让我绝望。 或是像容止危那样,让我深深陷入之后,再对我说那些感情不过是一场游戏。 我紧抱着雾影剑,像是凝固了一样,默默坐到天亮。 冬日的酒馆里一向熙熙攘攘。可是这家城中最大号的揽月酒楼居然空荡荡的没了客人。 我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坐下:“小二,上两坛子酒来,炒两个素菜!”今天不必排队等号,倒是可以一饱口福。 叫了半天也不见人来。 我这才发觉不对劲。 酒楼东南脚上坐着五个黑衣人,小二站在一旁,抖抖索索的大气也不敢出。 我身体一僵,眼睛却几乎动不了的粘在为首那人的身上。 黑色的宽大毛氅,更衬的他脸上的皮肤皑如白雪,额心火焰般的图腾显得妖异非常。 他没有一点表情,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恍如隔世。 刚才我一番大喊大叫,一馆子的人全都看着我。 我的手心沁出冷汗。 我站起身,双腿打颤的想走出去。 只迈了两步就被他的声音打断了。 容止危说:“带他过来。” 声音虽然很轻,但在空荡荡的酒楼里还是让我觉得简直是振聋发聩。 云泽天和箫影走来,抓住我的手臂一把拉了过去。 我挤出一丝笑容:“容教主,好久不见了。” 容止危凝视着我,双眼幽深如潭水。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剧烈的像要跳出胸膛。 他说:“你身上带着的是雾影?” 我点点头。 容止危对云泽天道:“给我解下来。” 我一把握住剑柄:“慢着!” 他皱起眉头:“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拿回这把剑的?” “没什么好问的。”他冷冷的说,“我只要剑,别的都不关心。” “原来如此。为了这把剑,我可是差点丢了半条小命啊。” 容止危冷笑了一声,明显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连男人的自尊都没有了。”那是,跪在地上恳求苏澈的谅解,明知道他抛弃了自己,却还是咬定那是定情之物,这辈子除了他以外,我不会再为第二个人做出这种事了。 容止危脸色一变,嘴唇发白,冷笑:“你真是……我看是你求之不得,心下窃喜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言。突然他闪电一般的出手,电光火石瞬间,我的胸口腰侧一阵剧痛,眼前黑了一黑,脚步不稳向后就倒,雾影剑倏然离手。等我凝住神站稳,他已经稳稳的拿着雾影凝神端详了。 澄澈的雾影如同透明的雪练。他不动声色寒如冰霜。 我吞了一口唾沫,手微微发抖:“容教主的武功……当真是天下无敌。” 他手持雾影,突然调转方向横在我的喉间,微微冷笑。他漆黑的头发随着方才的动作垂了下来,那笑容冶艳又可怖,让我一阵毛骨悚然。 我心里一片混乱,第一反应只得叫道:“不,不要杀我!” 幽黑的双瞳中露出冷酷的神色:“你将天重门至宝擅自交给他人,其罪当诛。” 我咬了咬牙:“你昭告天下,跟我撇清关系,又要下令杀我。你真的这么想我死?” 他无动于衷的看着我:“你死还是不死,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让我碰上了……” “你不问我为何要拿回雾影么?”我忍不住大声道,“雾影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早就没有内力了!你知道么,我之所以将它拿回来,只不过因为……那是你送给我的东西罢了!” 容止危定定的看着我,满不在乎般的微微一笑:“是么。我真荣幸。那么这把雾影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 他笑了笑,微微摇头:“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华其欣,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以前我对你有兴趣,只不过是因为你体内的封喉诀内力。本来你是个不错的玩具,可是你总是找麻烦,我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我说过你再出现在我 分卷阅读145 面前就要杀了你,看来你还是一样的不识趣。” 我何尝不知道他原本就称不上什么好人,我知道他对谁都没真心,知道自己再爱他的话,就太没骨气;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种事轻易原谅的话,就缺乏自尊,如果不冷淡地对他,就会对不起他伤害过的那些人。我知道我应该远离他,不能为区区的爱情折腰。 然而见到了他,我竟仍然控制不住自己。他就在我的面前,会动,会笑,会用那种怎么也看不明白的眼神看着我,用那种叫人摸不透的声调和我说话。 我是那么渴望同他在一起。 直到见到他,我才明白自己对他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可以不在乎原因,不在乎自尊甚至于一切。 容止危微微扬起脸,我对上他轻蔑的视线,他勾起嘴唇轻轻笑了:“你真是……一点封喉决内力都不剩了,真可惜,不然我也许还不会那么快就对你失去兴趣……” 几乎是完全难以克制的,就像听不见他说话,只能看见他微张的嘴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他竟然这么近了,近到略抬起头,然后就亲了他一下。 虽然只是亲了一下,却有种轻微的晕眩感,好像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只是瞬间他便倏然扬手,雾影闪出一道微茫的蓝光,稍纵即逝。掌风狠狠扫过我的面颊,我脑袋嗡的一声,半片脸都肿了起来。 我眼中看得清楚那道蓝光,他手中的雾影从未如此黯淡过。 我竟脱口而出:“容止危,你是不是也已经没有内力了吗?” 容止危冷笑一声:“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自己骗自己有意思吗?” “那你就让雾影亮起来给我看。” “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容止危低低冷笑一声,“难道说你师哥已经厌倦你了?你救他一命,他都没想要跟你重燃旧情么?” 怒气,伤心,后悔,痛楚,诸般感觉如灭顶一般涌来,我倏然站起,双目通红,恶狠狠的盯住他。 谁说我一点封喉决内力都不剩了。我就不信那些人能将我的内力毁得一干二净。只要我想,我照样能重新练起。 只要我有封喉决内力,他照样会同我在一起。 就算他只是为了封喉决内力,我也已经无所谓了,无论什么原因都好。 乾坤相向,震兑相离,离巽相,其实那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逐渐变得不再外出,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重新修炼《封喉决》。虽然手脚不便,但我过去曾修的《绝心录》正是封喉决的内力部分,讲究体内真气运转,招式几乎没有,对我来说并不难达到。 我知道封喉决是极其厉害,但也极其凶险的武功,只修内功会对身体有极大损伤。更何况我曾经修炼过一次,脉络筋行已经受了不小的影响,再重头练起只怕是凶险加倍。但我自己已不在乎这些,也不会有人在乎了。 自此而后,我日日夜夜勤修内功,精研心法,甚至不眠不休,投注心力。不觉夏尽秋来,自秋而冬,岁月迁延。 第八十七章 黄瓦宫殿,金碧辉煌,夕阳照在琉璃瓦上,牌匾上书的四个大金字“圣道广慈”,令人目为之眩。 殿外日落月升,银钩洒下霜白,沿着玉阶,阶阶升高。 一青年男子身着黄袍,头戴龙冠,眉清目秀,丰神俊朗,坐在奏章累积如山的书桌之前,以手支颐,微微蹙眉,正是当今天子。 但听他低叹一声,开口说道:“祖宗创业艰难,天幸祖泽深厚,得有今日太平,华髟绥安。当初父皇秉政时举国鼎沸,险些酿成巨变,至今想来犹有余怖,你道是什么缘故?” 一俊美的年轻男子青衫缓带,神态风流,举止却是彬彬有礼:“先帝对兵权、诸侯和西域外族势力尤为看重,却忽略了民间义军的力量。中原向来不乏志士,江湖中又多是武艺高强之辈,武林盟若是与政治集团联盟,力量不容小觑,足以与朝廷军队抗衡。”措辞恭敬,却句句点中要害,正是连默。 青年皇帝微微颔首:“没错。朕修研鬼谷子纵横之术,尤为推崇张仪和苏秦的制衡论。不同的权力之间形成彼此制约的关系,其中任何一部分不可独占优势。无论是兵权,诸侯,还是中原武林盟,虽都可颠覆皇权,亦可互相制约,保我朝纲。” 另一皂色长袍男子垂手而立,此时插话道:“陛下不必担忧。江湖势力已经大大不如先帝时期了。”正是叶朝礼。 皇帝蹙眉道:“武林盟乃是中原最大的武装势力,近年来更有兴旺昌盛之势,武林中人与朝廷素来不睦,若是与其他皇族相互联盟……” “陛下如此精通制衡之术,早已知道,制约持衡,犹如拔河对垒,两边的实力越趋于势均,中间红绳儿也就越显得稳固。最怕的就是两方势力结成联盟,往同一个方向使力气。”连默微笑,“而今的武林盟,与地处西域的天重门便是如此。两者皆为强大的势力集团,原本风平浪静,平安无事,若是两者结盟,将足以威胁朝政。陛下多年来想方设法瓦解武林势力,促使两方对立,武林盟与天重门数场大战,早已各自消耗太多,元气大损,已不足堪忧。” 皇帝站起身来,握住连默的手凝视住:“爱卿,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担此大任,数年来人在江湖,吃了不少苦头。你是朝廷解元,却从未受过一官半职。待到大局已定,朕要好好 分卷阅读146 补偿你。” 连默突然跪下:“陛下。连默只是一介草民。若是大局已定,恳请陛下让草民解带还乡。高官厚禄,功成名就,不如良辰美景,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此话脱口而出,说得十分大胆,但连默依然面不改色,神情坦然。 十二道冕旒长垂,缓缓晃荡,旒间白玉珠碰撞。皇帝抿紧嘴唇,握紧的双手微微发抖,终是放了开去。 走出圣慈殿外,已近子夜时分。清蟾月冷,暗花凝霜。 叶朝礼道:“时已至此,恕不远送。只是我不明白,我是为了仕途前程,加官进爵,子孙后代皆有庇荫,而你,数年来为皇上出谋划策,平定江湖之乱,削减武林之势,却空手而回,到底图的是什么?” 连默轻笑一声:“我也没图什么。只不过觉得风平浪静,人生无趣,想做点旁人不曾料想的事情,以此消遣罢了。” “当真如此?”叶朝礼微微一笑,“连兄向来行事出人意表,行踪神秘莫测。这次来朝廷献力,只怕,已经把《封喉决》拿到手了吧。” 连默眉毛一挑:“叶兄果然知我甚深啊。你又是怎么想到的?” 叶朝礼笑了:“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封喉诀》原是一个文士写给当时朝廷写的一封奏折,因其中有一句‘面壁十年,封喉一剑’而得名。文士因政治斗争而死于朝野,封喉一卷文书则遗落在民间。人人都道是宁舒将封喉之论的思想精髓改为武学典籍,然而事实果真如此么?” “文士为何只因一纸奏折便死于非命?封喉典籍又到底源自何时?搞清楚这些陈年旧事自是不易,然而既然一切皆由奏折而起,自然还是到朝廷皇宫一探才可得吧。” 连默摇了摇手中不变的折扇,笑道:“你料得果然不错。数年之前,我便猜测真正的封喉诀秘籍仍在朝野之中。苏鸿正的《封喉诀》只有内功心法,残缺不全,仅仅是宁舒遗落下的一部分心经,对身体损伤极大。容止危的《封喉诀》同样是宁舒所传,然而修炼困难,还会有失去武功的危险。而宁舒呢?为何他练封喉决就能平安无事。原因只会有一个,那些人所修的,只是封喉的一部分而已。那么真正的封喉决又会在哪里——谁会想到将一封不着边际的奏折转为武功,其中必有渊源。要知道真正的《封喉诀》全本所在,我猜来猜去,也只有朝廷皇宫了。” 叶朝礼笑了笑:“连兄不必担心,我不是武林人士,对这个是不感兴趣。你既然如此决意要走,想来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可是,只是皇上呢?这一别之后,你便永远不打算再见他了?” 连默眼中的不舍和遗憾亦只是稍纵即逝:“杯酒举天向明月,陪君醉笑三千场……算起来,同他在一起不多不少,三千日的时间,总也是有了。只是伴君如伴虎啊。我同他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朝野帝侧,凶危险恶之处,远胜江湖武林。我自由自在惯了,就算拿不到什么,也断然不会久留此地。愿叶兄来日珍重,好自为之。” ———————————————————————— 时过六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指间流沙,匆匆而去,莫可追回。 六年了,距离最后一次与容止危见面到现在,已过去整整六年。这六年中江湖上经历了各种血雨腥风,明争暗斗。许多人崭露头角,功成名就,亦有许多人销声匿迹,音信全无。初生牛犊的少侠成了持重沉稳的青年,豪放直爽的志士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圆滑,恬淡寡欲的世外谪仙滋生了无穷的欲望,胸怀野心的武林高手变得心灰意冷,看破红尘……六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亦足以忘记一个人了。 这六年之中,武林盟盟主苏澈,一心将武林盟发扬光大,不计前嫌,心怀坦荡,侠义仁德江湖上人人称道,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我想师父如果在世,一定会为这样的苏澈骄傲。他不但完成了生父的理想,而且比以往的任何一任武林盟主都要更加出色。 想到师父忍耐一生,伪装一生,谋策一生,断送一生,皆只为了这样的一个苏澈,不由得心酸感叹,百感交集。 苏澈为师父守孝三年之后,终于于次年大婚。妻室为炎珠门灵炎师太门下的女弟子陈湘(还有人记得这个文文刚开头出现的比路人甲还要路人甲的比武时候的姑娘么)。我似乎见过,然而记忆十分的遥远模糊。只是听江湖人传道是个温柔美貌的女子,且十分贤良淑德,是武林之中少有的淑女贤妻。 我想苏澈一定过得十分幸福,因为在少年时期他就说过,娶妻他便想娶这样的女孩子。 虽然这六年来我都未曾再去见苏澈一面,也隐匿了自己的去向,不再与他有任何音信联络,但也时常记挂着他,听到他成婚的消息,知道他不再是独自孤单一人,仍然为他感到非常高兴。 六年之中,也许只有我是孑然一身罢了。 少年时期背下的口诀仍然铭刻在心,我将《封喉决》重头练起。手脚早已痊愈,只是由于之前内伤加外伤落下的病根,身体已然大不如前,六年来仅仅修到第七层,然而已经比我预想得要好很多。 第七层,已然是我的极限。 师父在修到第十层,将功力传给苏澈后,力竭伤损而亡。这世上除了苏澈,容止危和宁舒以外,应该也不会再有人修到更高的层次了。 我的状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随着功力的进步,身体也同样日渐损耗衰弱。 从初时练功起就会感到胸腹间的剧痛。本来还以为时间长了就会慢慢习惯,谁想到会越来越痛。 寂静的夜。连透过窗棂的月色都似乎带着寒气。 陶土的炭盆里烧着金色的煤球,时不时的蹦出灿黄色的火星子。 我裹着半旧的粗布棉袄,蹲在火盆旁,百无聊赖的用铁钎拨着炭火。那么久以来独自生活,我已经习惯了冰冷不眠的夜晚。 一道寒风刮来,将窗纸吹得呼啦啦作响。我有点担心窗纸撑不住了。果然嗤啦的破裂声响,寒气迅速溢满了整个房间。 我抓起一张毛边纸,起身走到窗边。寒风擦过脸颊,疼得钻心。我颤抖着手,好不容易才将窗纸重新贴好了。只是空屋又是一片冰凉,连炭盆子都灭了。 我想到了血尘山也是这般冰雪覆盖,而华辰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华辰宫里的那个人,美得毫无瑕疵,又邪得令人难以忘怀。 我想再见他一面。如果见不到他,往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六年来,天重门一如往昔,只是他在江湖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他的踪迹。 中原武林办过数次武道大会,据说胜者便可得到《封喉决》的内功心法和外功秘籍。曾经有沸沸扬扬的传言说只 分卷阅读147 要有与《封喉决》有关的事情,他便会出现,与武林中的强手一决高下,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出现过。 我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是否仍是天重门教主,是已另结新欢逍遥世外,还是如我所猜测的内功全失,就此隐匿……甚至不知道他是否仍尚在人间。 或许,我还能再见他一次。 痛楚的回忆又一次涌来,曾经的点点滴滴如细雨一般,浸湿到心里,湿润而冰凉。没有在六年的时光里干涸,估计也永远没有干燥的那一天。 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整整六年,早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只是连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我实在没有见他的理由。 我很想问问他是否后悔过,后悔曾经付出一切来爱我。 如果来问我,我一定会说不,也是这一生我唯一确定不后悔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现在回过头来看有点不想写这一段了,搞来搞去搞得路人甲小皇帝成了最大赢家了,连自己都不爽,不过前面枉费了半天时间做铺垫还是写上一笔吧,放在这儿以后再改了。 第八十八章 (字数o为空章) 第八十九章 封喉决的功力修习到第七层,已然可以运功于无形。想当年容止危以树叶茶水都能作兵刃,武功便也出自这一路。然而我身体衰竭,能使出功力已然不易,哪有余力谈得上姿态是否优美、动作是否无形。 今日来身体十分不适,也不知道自己的大限何时到来。人生本来就无常,师父当年或许也想不到他说去就去了。思及此,心下不禁一片不甘和落寞。 我准备了些许盘缠干粮,最终还是决定往血尘山去一趟。不管最终会是如何,总算是了却自己一桩心愿。 碧天如洗,血尘山脚下枯草猎猎作响,已到了深秋季节。我策马沿山道缓缓而行。那马奔波一路,已是十分疲惫。这数年来足不出户,难得有这般游历时光。如果不是为了见那个人,又如何会到如此遥远的西疆。 一路上城镇景色已然完全陌生,到了血尘山脚下,却仿若经年未变。到十里亭时,暮色还未落下,自然算不得晚上。远处石坡涧流的衰草摇曳,暮秋时节的野花也开得很是颓然,只有零星的几朵,仍旧是这个地方,让人不由回忆起当年带着一身伤痕,从血尘山上逃下,心慌意乱的擦身换衣的情景,心跳也不禁微微加速起来。 越往上行,险峻山势之下越是密林森森,很快便到了峭壁之下。仰望怪石嶙峋,嵯峨叠嶂,如刀削斧砍,原本乘坐的木栈已然吊了上去。 我摸了摸粗糙的岩壁,微微一笑,运起轻功便纵身跃上,双脚踏在凸起的岩石之上,借力轻点便跃上二三丈的高度,树影在身下渐渐缩小,不过多时便跃上数百丈。 我高估了自己的功力,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登时难以为继,立时攀住手边的岩石,挂靠在峭壁之上。这峭壁陡峭耸立,岩石上已蒙上了薄薄的冰雪,往下看去已是云遮雾绕,深不见底。我心中大叫糟糕,没有体力继续往上,这不上不下的吊在这半空之中可如何是好。 正在焦急之间,突然头顶传来轧轧作响之声。山顶有人扳动机括,将木栈悬梯放了下来,想必是正逢有人下山。我心中一喜,静静伏守在岩壁处。 木栈下到头顶三丈处,我运起功力纵身跃起,立时跳上了栈梯。木栈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天重门教众的装扮,一身玄色衣衫,一见到我,惊叫道:“是谁……” 两个字还没说完,我便出指如风点了他的穴,他浑身僵硬,动弹不得。我笑道:“这位兄台,得罪了。”一边说,一边撕下衣襟,堵在他的口中,随即去剥他身下的衣衫。 那人惊恐万状的看着我,我顾不得说什么,迅速换上了他的衣服,将自己的衣衫盖在他身上。穴道半个时辰后自会解开,我就不帮他穿了。 到得山下,我将他放了下去,随即机括回转,木栈又往上行。到得山顶守卫处,我又如法炮制点了他的穴。这些教众守卫,武功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我一路避开众人,来到元螭宫前。但见元螭宫里已然聚集了不少教众。森严壁垒,琼檐玉顶,我心下暗叹,容止危的排场在武林中确是少有人及,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我无声无息的越上横梁,连呼吸声都尽量克制住。以容止危的武功,只怕还是能够察觉,不过这大殿里这么多教众护卫,只盼他不会发觉的太快。 长殿彼端,一人端坐在长榻椅之上,旁边的桌柜上放着烛台,火光摇曳,身前垂着帘幕,只能看见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虽然只是个轮廓,却仍是让我胸口一热,立时便想奔将过去,只得生生将自己的念头克制住。 教中有人上前通报,不过是近一段时间内武林中的大事。几人说了各个门派的比武较量,又或是少林的高僧赴西域说法,最后有一人上前报说武林盟盟主苏澈大婚,天重门送去的贺礼被原封退回了。 以苏澈的脾性,这倒是一点也不出意外,他不知道六年前救他命的人是容止危,断不会接受魔教贺礼以落口实。只是为何容止危会送贺礼给苏澈,却是有些奇怪了。 心下正自狐疑,便听教主说既然无甚大事,要回去休息了。 他一直以来未有开口说话,只说了这么一句,我便听出这不是容止危的声音。虽然两人声音十分相似,但容止危的呼吸声线已铭刻在心中一般,只消有一点不同,便发觉了出来。 我惊疑不定,竟是无法自控。他到底怎么了?我闭门不出的六年之中,难道天重门已换了教主,那容止危又去了哪里?然而若是换了教主,为何身形轮廓乃至嗓音都与他这般相似,莫不是容止危遭人陷害夺位么? 大厅之中人已逐渐散去,只剩一片寂然的安静。若真是容止危,早该察觉有人在房梁之上了吧。 我轻飘飘的落地,一把掀开长垂的帘幕,剑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他的咽喉。 这人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倒是颇有容止危的轮廓,连一头漆黑长发和衣着也如容止危一般无异,只是惊慌失措,一脸惊恐,却是大大的不像了。 我低声冷冷道:“说!为何要冒充教主?你欺众夺位已经多久了?” 那人牙齿打战,索索发抖:“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我喝道:“奉谁的命!” 那人只吓得面色惨白,却是不敢说,我剑尖一侧,作势要割下去。 旁边一个声音道:“华少侠手下留情!” 只见侧面转门处走出一个人,正是当年的降风使云泽天,紧跟在其后的是瞬火使萧影。 我见到箫影空荡荡的左臂衣袖, 分卷阅读148 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当即收起长剑,然而容止危下落不明,我还是怀有敌意的:“我早就不是什么少侠了,降风使,瞬火使,好久不见,容教主呢?” 云泽天说道:“你要找容教主,所谓何事?” 这么说来,容止危应当还在人世。我心中一喜,道:“在下只是想看看他,决无他意。”虽然嘴上说得昂然,可心里已是颇为尴尬。 箫影淡淡说道:“华少侠的武功看来已经恢复了。” 明知道箫影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指摘我重新练功的目的只为再度得到容止危的垂青,我仍然感到一阵羞耻:“没错,我武功已经恢复,若是对容教主有加害之心,又怎么会这么快就露了行迹?” 云泽天道:“教主已经多年闭门不见外客,华少侠此番前来,怕是不能如愿了。” 我厚脸皮道:“我不算外客,降风使理当清楚才对。” 云泽天犹豫了一下,箫影道:“华少侠若是当真要见教主,自可随我们前来。” 我跟在两人身后,转过大殿之外的长廊。我原以为容止危定在华辰宫,岂料两人将我带到一处隐秘的转门处,运功推开,里面点了幽暗的烛火,看不清深处,只见一排石阶向内延伸。 我暗自握住了剑柄,这两人若是要加害于我,我也不惧。 往前走了一阵,又分岔路。转折几番,来到一处铜门之前,还上了巨锁。云泽天打开门锁,天光敞亮,里面竟是别有洞天,恍似仙境,白雪覆盖,冰凝霜掩,一片洁白无瑕,仿佛不染纤尘,碧蓝的湖水蜿蜒环绕屋前,水边已结了一层冰霜。我万料不到会见到这等美景,惊奇之下不由肖想,若是能在此地与容止危相偕白首,夫复何求? 云泽天道:“教主便在屋内。华少侠可以进去看看了。” 我讶异道:“难道你们不进去通报?” 箫影脸上浮起苦涩一笑:“教主已经不会听见通报了。” 我大吃一惊,顾不得说什么,几乎是破门而入。但见屋内一张大床,容止危静静卧在床上,一如昨日。脸色雪白,漆黑的长发垂在被外,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鼻梁如雪峰般,唇色黯淡,竟是走火昏迷之态。 我颤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云泽天道:“华少侠可还记得教主耗损真气为你疗伤?在那之后,你又求他为贵师兄疗伤?” 我心中如遭雷击:“难道是因为这……” 箫影道:“若只是单纯这样,以教主的功力并非难事。只是教主修炼封喉决有个问题,内外功不平衡,每隔数年便会突然在几日内内力全失,难以控制身体行为,过了数月之后,内力又慢慢恢复。在这个症状发作期间,不可受任何伤害,不能运动任何真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拜托他救苏澈的时候,正逢他内力将失之时,原本运功为他人疗伤便是大为凶险,他却不愿令你伤心。” 六年前的往事汹涌而来,我一阵恍惚刺痛。然而若是时光倒转,让我重新选择,我又是否可以眼睁睁的让苏澈死去?时过境迁,却仍是一般的难以抉择。 我心中大痛:“若是早知如此,我又怎会离开他身边一步?若是早知如此,我绝不会抛下他一人去照顾苏澈……可是为何我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要逼我离开?” 云泽天道:“教主在内力将失之际动用真力为他人疗伤,真力已然不可恢复。他功力耗损殆尽,回天无力。在你离开的日子里又走火入魔,雪上加霜。而之前由你而起的一场武林大战,教中为你折损殒命的教众数不胜数,箫兄弟也因你失了一条左臂,教中恨你的人大有人在,若是他身无武功保护不了你,让你回到他身边无异于羊入虎穴。” 我心下震颤,情知容止危虽然冷酷无情,对教中属下却是极为看重,只怕因为那一场大战,死伤这么多人,他心中也有难以磨灭的愧疚,尤其对于失去左臂的箫影。 他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无以为报。 箫影看出了我的神情,说道;“华少侠不必愧疚,江湖上血雨腥风,本是常事。只是教主在你走了之后,没了内力,兼又走火入魔,竟是日日衰弱,终至昏迷不醒。教中大事无人主持,我与云左使只得寻了个身形声音肖似教主的人来顶替,只盼教主终有一日能醒来,教中不至一盘散沙。只是五年过去,教主一直不曾清醒。” 我走上前去,搭住容止危的脉息。刚触上去,便感觉到他体内有两道古怪真气,一道从足太阴脾经诸处穴道中急剧流转,跟着少阳心经的诸处穴道中也出现真气,两股真气相互激荡,相互冲突,既不能宣泄,亦不能降服。这不是中毒受伤,也不是风寒湿热,因此非针灸药石之所能治。想来必然是如宁舒所言,容止危分别修炼封喉决内外功所致。 我一言不发,坐了下来,握住他左腕,再过良久,望着他俊美苍白的睡容,仿佛六年时光过去却无一丝改变。柔软干燥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让我几欲潸然。我禁不住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修长的手指也一如往昔,只是毫无反应。 云泽天在一旁开口道:“六年来我们也曾密会青云峰主人为教主把脉。他说,教主此症以往发作之时,伤势虽重,病况虽奇,但心脉旺盛,有一股勃勃生机。可是现下却连这一股生机也没有了,心灰意懒,似是已不再留恋人世,才会至今无法醒转。” 我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说道:“封喉决和绝心录本出一源,其他的不好说,他每隔几年便要发作的宿疾,并非是内力全失,而是内力冲撞互消互制。我也练过封喉决,有个法子,可以冒险一试。” 第九十章 萧影大喜道:“既然有办法,那不妨一试。”云泽天喝道:“慢着,你有把握将教主平安无事的完全医好么?” 我道:“自然不可能有绝对把握,但我定会倾力一试。” 云泽天怒道:“那有何用?你倘若没有把握,就不要拿教主的安危开玩笑。” 萧影拉住云泽天的手道:“云弟,华少侠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至于为了害教主性命,何况教主已经这般了……与死又有何异?” 云泽天道:“就算是这般总也比死了好。”便沉默不再说话。 我说道:“云兄不必担心,我虽没有把握医好,但想来也不至于伤他性命。”心里想的却是:若是将他医死了,我自然也不会独活在世上。 待得萧影和云泽天退下之后,我便坐上床,将容止危扶起。好久没有碰触到他,仅仅是将他拦腰抱起,便是心中一阵悸动。运内力时心神不宁原是大忌,我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强自控制心神,却还是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唇。 窗外云泽天的声音响起:“华少侠,你真的是想给教主运 分卷阅读149 功疗伤吗?” 我顿时面上一红,扶着容止危坐定,自己盘腿坐在他身后,看到他依然修长结实的背影,定了定神,掌心抵上他背部的心俞穴和腰间尾闾穴。心俞穴属足太阳膀胱经,尾闾穴则是督脉、督脉之络穴,别走任脉。 这个办法我曾经用过一次,便是在武林大会之前,将全部内力转给师父。丹田逆运内力,传入伤者体内。这个方法大是凶险,但也是我能想到的,挽救他的唯一方法。 我将内力自丹田逆运,自他的百会穴慢慢送入,由任督二脉环转,直到各处穴道。 身上筋脉之中剧透游走。逆行筋脉原就是悖理之行,更何况我已是数次强逆筋脉,早已超出负荷,眼下容止危命悬一线,复苏成败在此一举,我咬牙硬挺,说什么也得熬过这一关。 容止危的乌发如流泉一般垂下,更映衬的他苍白的后背有如白雪,随着内力的导入,渐渐有了血色,忽然喉头低低呻吟一声,头顶冉冉雾气。我本已将要力竭,见他有了小小的反应,登时精神一振,再次奋力运功。 行气比上回艰难许多,四肢百骸无处不似万蚁噬咬,我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只觉胸口有如火烧。手掌贴合的肌肤也愈来愈烫,怀中原本毫无生气的身体似乎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意识似乎渐渐远离,只有掌心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传输。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凭一股意念强撑下去,意识又渐渐转回大脑,但见两人浑身湿透,仿佛从水里刚捞出来一般。容止危双目紧闭,面颊潮红,呼吸缓慢而均匀。 他没事。 我体内真气空空荡荡,早已悉数转入容止危体内,想开口说话却提不起劲来。这般感觉并不陌生,我急促喘气了一阵,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我无力的躺下,靠在容止危身侧。回忆上一次躺在他身边是在什么时候,却似已经久远的想不起来了。我苦笑着,握住他的手。 “不出三日,你应该就会醒来了吧。没想到六年之后来见到你,你竟然连眼睛都不睁一下。既然如此当初又逞什么强,让我们白白分别六年。” 我闭上眼睛:“不过这样也好,我练了六年封喉决,正好可以救你一命,这实在也可算是天意。只是我们还是不能在一起。等到你醒来的时候,我也该走了。六年前,六年后,着实也没什么分别。”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无论是练功也罢,散功也罢,我都做啦。可惜就算如此还是未能如我所愿。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我到现在也并不觉得后悔,我只后悔以前没有好好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人生何其短暂,又能有几个六年。我没有珍惜,你也同样没有珍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人死不过头点地,又有什么好处,能比得上两人一同厮守的日子呢?” 我望着他紧闭的眼睛,不禁轻轻触摸,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算了,跟你说那么多,你也不会明白。你比谁都聪明,偏偏又要这般想不开,我就成全你好了。” 他与我数次分分合合,我也曾经数次想与他撇清关系。而现在将内力全数给了他之后,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部分,这一部分将永远代替我跟随他而存在。无论是当他运功修习还是御敌斗武,都好似是我能和他并肩作战一般,想来他也会时时念起我的罢。 我振作精神,叫入云泽天。 “我强练内力,本已犯了大忌,命不久矣,现将内力转入他的体内,已是到达极限。”我道,“容止危三日之后便可醒来,万不可告诉他我的事情。他若是知道了,对他的身体有百害而无一利,只会前功尽弃,切记切记,醒来之后,不可伤神,不可动怒,不可……咳咳……” “华少侠,你……” “什么华少侠,”我摆了摆手,“从今往后武林中便没了我这号人物,跟容止危就更……咳咳,更不必提了。” 我翻身站起,浑身无力腿更是有点哆嗦,勉强打起精神,拖着步子走出门去。 到得血尘山下,便已体力不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醒来,自己躺在一张木床之上,四周桌椅陈设十分普通,看来是身在一家客栈之中。身体酸软无力,微一动作的痛入骨髓,正是逆运真气的后遗症。 我坐起身,见自己的包裹散在床头,床头的包裹散了开来,只有随行衣物,银两却是不见了。我心中一凛,急忙翻找,除了自己怀里揣着的不到一两碎银以外,包裹里的银子全都没了。 我不由心中大声叫苦。看来是在昏迷的时候遇上了贼子,把包里的银钱都盗了去。不知是好心人将我送到客栈,还是贼子良心未泯顺手做的好事。 我发了一会儿呆,只觉腹内饥饿难当,只得下了楼来,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钱,叫了一碗素面。 我问店小二道:“小二,可曾留意过将我送到这里来的人是什么样貌?” 小二紧皱眉头,极力思索:“我们小店客人南来北往,多不胜数,客倌你昏睡了三天,三天前的客人我原本都记不清啦,只是我瞧客倌你这般俊朗不凡,所以对当时的情形还有点印象,送你来的人高高瘦瘦,戴着斗笠,脸遮住了看不见,说起话来不是本地口音,说是在路上看到有人躺着,怕出人命就送来了。” 我费力回忆,当然一无所获。想来那人打点了小二不少银子,他才会有点印象,有谁会这么好心,还真是难以想象了。 一边吃面,一边寻思,没了银两,寸步难行。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当铺了。本来此行是为了见容止危,好歹也算是装扮了一下,腰带和发冠恐怕还能卖点钱。 想到这里,我便出了门,四处询问当铺。 当铺距离这里也不算远,走了一炷香时分便到,将发冠和腰带上的玉佩当了,换了几十两银子,已是足够路上的花销。 小心翼翼的揣好银子,正打算回客栈,向四周望了望,却发觉这周遭景致有点眼熟。 柳残林坞,冰泮池塘。远处是碧山横绕,茂林秀麓。 这般熟悉又这般久远,这,这不是容止危在滈州的行馆么。 没想到误打误撞,不知所谓,竟然来到了这里。 一时间,回忆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回想当年,在这个滈州行馆,我扮成仆人,跟随在他左右。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却仍然清晰的仿佛昨天。 他静静的坐在长塌上练功,敞开的衣襟垂在扶手之沿。他对着镜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厚脸皮的问我他好不好看。藏在衣柜深处的妓院长袍,我很久之后才想起来那东西的来路。还有寝室那张大床,我趁机在他下手抓住我亲热的时候狠狠打过他的 分卷阅读150 那一掌。 我像着了魔一般,慢慢走到行馆门口。铜环锈迹斑斑,门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已好久无人居住。轻轻一推,门竟然就开了,并没有栓上。 梨花院宇,花深人静。 猎猎风蒲初露过,萧然庭户秋清。 一切宛如昨日。 推开厅堂的木门,我一样一样的东西看过去,一物一几,都仿佛带着曾经的气息。 左侧两步是□,东头后院即是卧房。西首顺着门廊穿过,便可通往雅致后院。 我轻轻推开卧房的门,不禁一怔。 我怀疑是自己的眼睛花了,不然或许会是自己的幻觉。眼前的容止危就这样在我的面前。 他便坐在我的眼前,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韶华易逝,流光催人,可他却一如初见。他并没有笑,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他不笑的时候格外阴郁沉静。可若是他笑起来,那便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你为何会在这里?”我轻声问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不愿见我,我也想尊重你的意思,只是,我还是想赌一赌。”他缓缓开口,“如果你来到这里却不进门,我便真当武林中没了你这号人物,从此再不必相见。可是你还是来了,你还是没法忘记我,是不是?” 旧宅里仍然宁静得只剩下风声和水声,满园的树影郁郁葱葱,遮掩住了大半边天空,依有稀疏微弱的阳光从叶片的罅隙中洒落到窗棱上。光影浮动间,我傻站着看着他熟悉的面庞,已经快要痴掉了。 “你没法忘记我,是不是?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是也不是?”他大声问我,冷如冰霜般的脸似乎也微微扭曲了起来。 我用手捂住胸口,那里突然痛了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然而我已无法控制自己,扑上前去,紧紧抱住他。 “是!” 只说了这一个字,却似已用尽我浑身的力气。 我什么也顾不了了。无论还剩多少时间,无论会有怎样的后果我都不想管。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别的什么都可以抛之脑后。 斜阳穿过重重帘幕映在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身上,秋日微微的凉意似乎透不进来,只感到心中的暖意。不觉间日已黄昏,夜幕降临,又不觉间月朗星稀,直到晨曦微露。就算不能天长地久,只消有这样的一刻便已足矣。 只消能与你共度剩余的时光,一切便已足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