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翻身记 卷五》 第1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正文开始】 讨论正欢的几个小媳妇停滞了一下,瞅了正低头做羞涩状的小花一眼。 "也是,陶家妹子长得这么好。" 陶家妹子是她们东榆林巷长得最好的妇人,皮肤嫩白嫩白的,小脸儿精致,身段也玲珑,虽说是个小寡妇,但巷中有不少后生都偷偷的向人打听,这也是为什么这几个小媳妇今天会说到这个话题的原因,被托的人多了呗。 "我觉得何书生不错,人家可是个秀才。" "何秀才不行,长得太秀气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杂货铺那家后生不错。" "我觉得张屠户可以,家底子厚,卖猪肉的不缺钱也不缺肉,屋里就一个男人一个儿子,也没有婆婆。关键张屠户长得壮实,咱们妇人找个壮实的男人才有安全感。"看来这个小媳妇是比较欣赏张屠户那种人高马大型的。 "哎呀,秀娘,你太流氓了,男人壮实不代表那活儿好。" 秀娘还未答话,另一个小媳妇插言,"对对对,不光要考虑人品、家底赚钱能力啥的,那方面好,妇人才是福气。" "哟,看来你家那口子让你很满意喽。" 那媳妇呸了一口,"去去去,你家那个不好?不好你会是这种样子。" 这群小媳妇眼睛都毒,日子过得好,被滋润得好的,都是容光焕发,油红似白。反之,则是面容干黄,精神萎靡,一看就是在夫家过得不好的。 "自然是好的。" "我家那个不好。"一个小媳妇弱弱插言,"也不是不好,就是他娘太烦人了,总是蹲咱们窗下听墙角掐时间,吓得我们都不敢,我感觉我男人都快废了……" "哎呀,你婆婆那臭毛病还没改?不是说你上次回娘家之后回来改了吗?" "改了没几日,又故态复萌了。" "这可不行……" 话题从给小花建议改嫁的对象,跳跃到为那个小媳妇出谋划策对付寡妇变态婆婆上了。 小花暗自庆幸终于不拿着她说事了,跟着又被这群小媳妇的生猛话题给惊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一旁偷听春草早就羞得跑掉了,丁香正在晾衣裳,听得嘴角直抽搐。 可不得不说,在这群人身上,感觉到一种很鲜活的生命力,似乎这样才是过日子。 虽不富裕,但家家户户都是一夫一妻,没有姨娘小妾,没有争斗,没有肮脏。早就对嫁人绝望的丁香,突然觉得如果给她这么一个男人,知冷知热,过着平平凡凡鸡毛蒜皮但红红火火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张屠户看似五大三粗,实际上是个挺仔细的人。 见儿子大胖去陶妹子家吃饭次数多了,隔三差五总会送来一块肉,说是感谢。 也确实,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个孩子,又要做生意,难免照顾不到。有时候儿子东家吃点,西家吃点,一天就混过去了。所以张屠户经常拿着摊子上卖剩的肉,给儿子蹭饭的几家送些。 张屠户言辞恳切,又说不收以后就不让大胖来这里吃饭了,于是每次小花都推脱不过收下了。其实张屠户送的这点肉真的不当事,小花虽是把日子安排的仔细,但家里伙食还是挺好的,毕竟有两个孩子在,鸡鸭肉鱼顿顿都是不少的。 次数送多了,巷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看出了苗头。再见到张屠户的时候,免不了开几句玩笑,让他动作加快点,早点把人陶家妹子娶进门。 这下赵大可坐不住了,急得在屋里团团转。 虽说知道夫人不会如此,可这么下去怎么能行?烈女怕郎缠,毕竟夫人现在可是寡妇啊! 忙不迭的,就赶紧给府里送信过去了。 信中描述的极为清楚,例如这个屠户去送了多少次肉,如何利用自己儿子频频上门,例如他那儿子说了多少次想让小花给自己当娘,还有巷中有多少家给夫人做大媒的…… 只差明说,殿下,你再不想想办法,夫人可就被人娶走了。 景王此时正忙得昏天暗地的,连着几日都是睡了两个时辰就起来。晋王那边动作越来越大,他几乎把手里的探子全部派过去才能探出端倪。 明面上,晋州齐州那边有聚集兵马之意,实则暗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晋州齐州的人暗中潜伏到京中去了。景王根据自己手上的消息得知,不少于两千之数。 这么大的动作,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幸好的是早年安插进去的人,此次也被派到京城去了,具体的得知并不详尽,大体还是能得知一些的。 刚处理完并把吩咐传下去,赵大的信送了过来。 赵大每隔两日送信回府一次,信中大体就是汇报夫人今天干了什么,两个小主子今天干了什么,其中以儿子女儿消息为多,毕竟小花出门的次数少。 景王见是那边的信,心情变好。天天忙得连膳都顾不上用,每次那边递信过来都是他最为高兴的时刻了。福顺也是知道的,所以信一到便拿了过来。 景王打开看,还没看完脸就黑了。黑得极其明显,带了一种有人抢自己东西的恼怒。 这种情形景王很陌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第2章 一个卖猪、卖猪肉的男人,肖想自己的女人,还想给自己儿子女儿当爹,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可景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毕竟小花儿自称是寡妇,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当初赵大把寡妇这事报上来后,景王的脸色也是诡异了几日,一种无奈却又包容的神色。 被寡妇了可以忍,可有人想让寡妇改嫁不能忍啊,景王下意识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吩咐常顺备马外出。 直到翻身上了马背,景王发烫的大脑才冷静下来。 他这是要干什么去?现在很忙,一刻都走不开,时时刻刻都有各处的消息递过来等待他做决定…… 可他居然觉得这样很好,一刻都不想停。这些日子想她想得快疯了,只能把赵大递回来的信带在身上,闲暇下来便拿出来看看。 看她过着平凡老百姓的日子,看她自己洗衣做饭,看她小日子过得乐呵,看她在外人面前自称寡妇…… 她就那么想他死吗?可他心里知道她不是这样的,是他把她气狠了。 真想快点见到她,不知道她会不会让他进她的家门…… …… "张大哥,这肉真的不能再要了,你是做生意的,靠着吃口饭,哪能日日给我们送……" 张屠户很坚持,他的一贯态度都表现的很坚持,即使他心里很忐忑。 "陶 家妹子,我没其他东西能谢谢你的,你们家也不容易,几个妇道人家带两个孩子,也要过日子,也要吃饭。我们家大胖老来你家吃饭,这都快成习惯了。吃一顿两顿 也就算了,哪能日日来。这就当我给大胖交的伙食费,算是张大哥厚颜了……可你也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实在有点顾不上……" 张屠户还想说点什么用来说服陶家妹子,却发现陶家妹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顺着视线望过去,看到一个一身黑衣形容不出来的男子。 为什么形容不出来,因为张屠户不识字,他只能跟着发呆的看着这个不应该出现在东榆林巷的男人。为什么说不应该出现?这是他的直觉。 小花回过神,心中有一种如释重负,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怨怼。 你为什么才来? "这位……"景王停顿了一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请问你找我夫人,有什么事吗?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 "你夫人?" 张屠户去看小花,见她半垂头也不否认。 遂,强自笑道:"这位……这位公子,你可能误会了,大家都是邻里关系,因为我家小崽子总是来打扰,这只是为了聊表谢意。"张屠户掂掂手里被荷叶包的的猪蹄,觉得在这人面前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自惭形秽。 "既然陶家妹子不愿要,那我就先走了。" 话说完,张屠户便走了,步履之间带了丝落荒而逃的仓皇。 门前恢复了寂静。 景王见她也不看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她瘦了点,穿了一身青布衣裙,头上插着一只银簪子。很简单,却是让他怎么也看不够。 正恍惚着,见她不说话转身往门里走去,景王有些愣了。 她这表现的是不想理他,还是不原谅他?或者是其他意思?她对外自称是寡妇,景王想她是为了在外方便一些给自己找的身份,又或者是生他气了,此时见她仿佛不认识他的表现,那种她刚走时的恐慌又来了。 门口静悄悄的,他看着半敞的门。 她没关门,是不是就代表让他进去的意思? 各种经历的第一次都是在小花儿身上刷新的,景王只能摸摸鼻子僵着脸,踏进这座小院子。 刚绕过小巧的影壁,就听到女儿‘叽叽’的直叫,跟着便看到儿子女儿着了一身简陋的青布衣裤在院子里追着小鸡撒欢。一旁还有两个妇人,都穿得极为简朴,头上包着头帕,一个在打水,一个在洗菜,两个都是笑吟吟的看着俩孩子。 丁香和春草一愣,刚才两人还在说夫人总算把屠户张的肉拒回去了,怎么这殿下跟着进来了。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丁香丢了水桶,春草打翻了菜盆,两人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慌张行礼。 "给殿下……请、请安。"许久未行礼了,又是在这种小院,穿了这种衣裳,丁香和春草两人都极为别扭。 那边俩孩子见到这边动静,好奇的往这边瞄过来。 依依歪着头端详了这个人一会儿,小眉头皱着,先试探叫了声‘父王’,跟着就嘭嘭嘭跑了过去。 晫儿瞄那人一眼,他才不会说他早就认出来了呢,比妹妹还快一点儿。想是这么想,他也扭扭捏捏的走了过去。 景王沉浸在孩子还认识他,与俩孩子围着他说‘你不见了,你去哪儿了,你不乖’的混乱当中。 小花走出来,瞄了那边一眼,对手脚无措的丁香春草说让她们做饭去,难不成晚上不用吃饭了。 晚饭很快便做好,丁香和春草两人还在灶房里讨论了‘殿下会不会在这里吃晚膳’的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吃的可能占大多数,于是两人使了浑身解数,把家里的食材都用上了,才整治了四菜一汤出来。 第3章 两人把饭菜端到堂屋,在那张漆了红漆的小方桌上摆了,摆好后,两人便躲到灶房去了。 晫儿和依依也知道这样就是代表要吃饭了,手里拽景王袍角,嘴里喊着‘吃饭饭’。在体贴女儿的带领下,景王终于踏进了屋门。 小小的一间堂屋,中间是个简陋的小方桌,她坐在那处无悲也无喜的看着他们。眼里似乎有他,又似乎没他。 心被紧攥着,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小花接下来的动作,打断了他心中的那丝尴尬与窘迫。 "坐好,吃饭。" 景王忙不迭去桌前坐好,小花有气无力的翻了一个白眼,看向两个孩子。 "不吃饭了?" "吃,一起吃。"依依连点其头,嘴里说着。 晫儿拉着妹妹,去方桌一旁两张矮点的袖珍小桌子前坐下。景王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小桌子,小杌子,两个小小的人儿,乖乖的坐在那里。 小花端起两碗饭,放到儿子女儿面前,道:"慢点吃,不要把饭洒出来了。" "不洒,不洒。" "妹妹才洒。" 两个小家伙儿拿起自己专属的勺子吃饭,依依挖了两口,去看景王。 "父王吃。" 晫儿没说话,拧着眉头看那个人不吃的人。 景王看看一旁的小花,她僵着脸也不说话,盛饭的时候,多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看着面前那简陋的粗瓷碗,里面的米饭是普通的白米饭,并不是上好的碧粳米。桌上的菜很简单,一个丝瓜炒蛋,一个清炒蔬菜,一个河虾炒韭菜,一个红烧茄子,汤是肉片豆腐汤。 两个孩子吃得很开心,她也低着头吃着,景王却是有一丝心酸。觉得她和孩子都受苦了,哪怕他之前在府里用膳再怎么简单,可简简单单一样蔬菜做得也是极为精细的,哪像这里炒蔬菜就是炒的,而不是还要用什么各种高汤吊味儿。 景王端起碗,持起筷子,吃饭。明明味道不算好,可他吃着却觉得极合自己脾胃。 用完饭,小花把桌子收捡了,把盘碗筷拿到灶房,回来用抹布把桌子擦了,两个孩子的小桌子也擦干净。又去洗洗手,帮两个孩子把罩衣褪了。 "罩衣脱了,就不能去外面玩了知道了吗?" 依依讨价还价,"那先不脱。" 小花摸摸女儿的小脸儿,指指外面,"外面天黑了。" 依依做出惊恐的样子,小爪子捂着嘴,"天黑了,有狼抓小娃娃吃。" 把小花弄了个啼笑皆非,"谁告诉你的啊?" 晫儿在一旁说道:"大胖和毛蛋儿他们都说了。" "那还出去玩吗?" "不去,抓小娃娃吃。" "那一会儿让香姨烧水,洗澡澡。" 依依笑着拍巴掌,"洗澡澡,洗澡澡。父王也洗,和依依一起……" 孩子还记得以前和父王一起洗澡澡玩水呢! 小花没有说话,让两个小的在屋里玩,自己去了灶房。 依依跑到景王身边,爬上他的腿,坐好,又叫哥哥一起来坐。依依是个热心的小娃儿,有什么好东西总是乐于与人一起分享。包括刚才叫景王一起吃饭、洗澡,还有这会儿叫哥哥来坐父王的腿。 两个小娃娃一边坐了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已经可以很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这归功于小花总是认真和两个孩子说话的成果。依依没有哥哥聪明,小嘴儿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让人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反正没什么主题,这个时候的幼童都是这样的。 晫儿却是调理清晰,连着说了几句话,把景王问得狼狈不已。 尤其儿子端坐在他腿上,拧着小眉头,一本正经的样子,宛如一个成人在进行质问。 晫儿说的是—— "你去哪儿了?" "你不乖乱跑。" "大胖爹天天都在家。" 因为小花的影响,景王以往和两个孩子的对话也是不少的。女儿说的杂乱无章,他回的少,但儿子很小说话就调理清楚了,景王回答便多些也慎重些。 "父王有事情,很忙。" 晫儿拧着眉头,似乎思考了一下,问道:"赚钱去了?" 这种思路来自于巷子里的小伙伴们,因为晫儿总是听见谁谁谁说他爹赚钱去了,给他买好吃的。而且他也被人分享过所谓的好吃的,那种好吃的在晫儿眼里并不稀奇,毕竟以往在景王府什么没吃过,换了地方住小花也没亏过两个孩子,只是爹赚钱给娃娃买好吃的成为了一种逻辑线。 所以晫儿左右看了下,又用小手摸摸景王的怀里,"好吃的呢?" 景王愣住了,真正反应不过来。 晫儿一脸‘你好笨’的表情,说道:"毛蛋儿他爹出去赚钱,都给毛蛋儿买好吃的,还有大旺爹也是。" 剩下的话,晫儿没说,景王却是听到一个意思,人家爹赚钱都给自家娃娃买好吃的,你怎么不买。再加上依依也懂这个,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等好吃的,顿时让景王狼狈的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第4章 "爹——呃——" "没赚到钱?" 巷子里也有的幼童,爹没赚到钱回来,然后就没有好吃的,这个晫儿也是知道的。 "呃——" 晫儿拧眉思考,景王心里好紧张啊,他没有买好吃的怎么办?等会儿补可不可以? 谁知道晫儿说的却是,"娘应该不会拿大棒子打你的,娘不像大旺娘那么凶。" "但你以后要努力赚钱,要不然可能就会被大棒子打了。" 这是什么跟什么?景王已经思考无能了。 "娘别用大棒子打爹啦。" 依依的声音突然响起,景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小花儿提了半桶水进来,后面跟着的春草,手里也拿了一只桶。 景王赶忙站起身,去接过小花手里的,拽了两下,她才松开手。 手里拿着桶,他不知该往哪儿去。小花往前走着,他才在后面跟上。 春草现在好想捂脸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夫人要提水进来,丁香死命不让,后来见劝阻无能,便让她进了来。这完全是毁了殿下以往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还有两个小主子居然和殿下说赚不到钱买吃的会被娘拿大棒子打。 都怨大旺他娘,打自己男人也不会背着些,总是满巷子的追,把小娃娃都教坏了。 不知为何,丁香只感到很无语很好笑,却没有害怕。 小小的浴间里,有一只浴桶,还有一个大木盆。景王提着桶还站在那处,丁香走上前把水注入大木盆里,他便也把水倒了进去。之间行为有些手忙脚乱,但是眼见的活儿也没出岔子。 丁香出去了,小花把两个娃娃剥光,放进大木盆里。 大木盆很大,两个娃娃面对面坐在里头也不会拥挤。一坐进去依依便宛如游龙入水,不停的用手撩水泼对面面哥哥。晫儿忍了两下,也用水泼她,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好了好了,水都泼完了,怎么洗澡澡??!" "洗澡澡,洗澡澡。" 两个白团团的小身子,她蹲在那里给孩子洗澡,一缕半长的鬓发垂在她的左脸上…… 景王凑了过去,蹲在她一旁,佯装很认真看她洗澡,终于没忍住自己的手,摸了摸她鬓边的发…… 小花鼻息一窒,一股酸意涌上喉间,拿着帕子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在孩子身上抹着。 很快便洗完了,小花在架子上拿了一大块干净的棉布,把依依包了起来。丁香和春草都不在,她便把孩子塞到景王怀里。 "抱到床上去。" 这是景王来之后,小花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他心里有一丝小雀跃,抱着女儿乐滋滋去了卧房。 小花跟在后面把儿子也用棉布包了,去了卧房。 两个孩子要穿的衣裳已经在床上放好了,是春草拿的,她人却是没了踪迹。小花给孩子擦干身子,把小衣裳穿上。这之间,丁香和春草提了两大桶热水进来,是给小花备的洗澡水。 忙完后,小花拿着衣裳去里间沐浴,景王坐在床沿,看看床上的两个孩子,又去偷瞄浴间那处。里面哗啦啦响着撩水声,景王不由自主口干舌燥浑身火热了起来。 好想她…… 魂不守舍中,小花沐浴完走了出来,白皙的皮肤上在灯光下带了一种莹润的光,耀眼生辉,衣裳穿得整整齐齐,也不像以往那般随意披件衣裳就出了来。 这是一种疏远…… 景王的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 小花看了看外面天色,道:"如果不走,就和孩子睡吧,我睡孩子那屋。" 说完人便走了,留下景王一个面对睁着小眼神看着他的晫儿,还有拽着他手的依依。他几不可闻的喟叹了一口气,给两个孩子盖上被子,等他们睡着。 屋里静悄悄的,也没有燃灯,窗外的月光洒射了进来,把整个屋里都笼罩了一层朦胧的银光。 一个硕长的身影悄悄的走了进来,站了一会儿,褪下了外裳,摸上了床。 刚把朝思暮想的人儿抱进怀里,那人便睁开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直直的看着他。 "没话跟我说?" 黑暗中,景王脸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嘴盖了上去,边厮磨着她的唇,边轻声咛喃,"……小花儿,我想你……" 下面手也动了起来,有种急不可耐,也有一种急欲遮掩的企图。 小花去推他,却推不开,挣扎几下,越挣扎他倒越激动了。薄唇移到玉颈上舔咬吸吮,长指撩开了衣襟,拽下了兜衣,唇便跟着滑了下来…… 鼻息声低喘声交织在一起,还有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其实小花也是有些想景王的,怎么可能不想呢?她一直在等他来给她个解释,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学会了打马虎眼与装傻…… 很快,小花便没功夫思考了,她决定等会儿一定要把事儿问清楚了。 …… 小花的想法最后也没落到实处,因为一晚上她都没闲下来。 第5章 那人也不知是荒久了还是怎的,蛮牛似的拉着她忙活了一晚上。她想开口问点什么,他就用嘴去堵她,等之后她实在撑不下去睡着了,再次醒来他人已经走了。 景王走了的消息是丁香说的,景王是夜里三更天走的。临走前对丁香说了一句,府里事情多,估计是让丁香转告小花的。 小花脸色难看的可以,坐在床上气得直拽被子。 亏她等他来给解释,等了这么久,亏她还让他进了门,最后还让他摸上了床。他倒好,吃干抹尽,啥话没说一句,人就跑了。 小花有一种自己亏大了的感觉,还有一种‘这人怎么成这样了,这还是那个景王殿下嘛’的诡异感。 院子里,两个孩子在问春草‘娘怎么还不起来’,春草傻傻的回答‘夫人累着了’。然后两个好奇的小娃儿就追着问,‘为什么娘会累着?’‘她是不是做饭累着了’之类的话。 小花坐在床上听得很清楚,有点无语春草的笨拙,又有些羞愤欲死的窘迫。 丁香看着夫人脸上那明显的窘意,丢下一句‘浴间沐浴的水已备好’,人便跑了。 小花沐浴后穿上衣裳,去了院子。 晫儿和依依已经被小伙伴拉出去玩耍了,在院子佯装做事的丁香和春草总是偷眼看她脸上的表情。小花心中的尴尬没法说,佯装去隔壁找马大娘媳妇说话去了。 谁知去了马大娘家情况也没见好,昨儿傍晚发生的那一幕,巷子里有不少人家都看到了。都在私下讨论陶家妹子哪里是个寡妇,明明是有男人的。 "你这人也是,明明有男人,还非说自己是寡妇。怎么了?和男人闹矛盾跑出来了?" 翠枝拿了个小杌子,让小花在一旁坐下。她正在剥豆荚,晫儿和依依在马家院子里和小毛蛋儿玩。 小花表情僵了僵。 翠枝了悟,"矛盾闹得有点大?看你平日里脾气那么好,没想到这么大的气性,把孩子带了出来,还把娘家挪了地方!" 翠枝这种说法,是根据小花丁香三个说辞推断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没有老人,就是家里没有长辈,又带了两孩子,现在男人找上门了,自然就是闹矛盾跑回来了,还专门搬了家让他不好找。 小花呐呐说道:"……他常年在外面忙事情……" "和好了?"翠枝取笑道:"听说你男人长得很俊。" 小花干笑了两声,"还行吧。" "你也是,小两口闹矛盾哪能说自己是寡妇呢。那你男人找来,你跟他回去吗?" 小花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找了借口说道:"他家就他一个,他常年在外面忙着做生意,我这次是把整个家都搬了过来。本来那房子也旧了,该换了……" 翠枝点点头,也没往详细里问,拍拍她的手道:"两口子闹矛盾正常,差不多他认错了就行了,也别老给人脸色看。" 关键他根本没认错,还啥都不说吃干抹尽又跑了! 小花的脸色难看了起来,翠枝好奇问道:"怎么了?" "人走了。" "啊?你男人这么忙啊,就在家里陪你和孩子一晚上?那是不能给他好脸色看……" 那边三个小娃娃玩了一会儿,晫儿从兜兜里拿了一个小纸包出来,"我爹赚钱回来了,给我和妹妹买了好吃的,分一块你。" 毛蛋儿立马丢下手里的小棍子,凑了过来。 小纸包里是三块极为精致的点心,弥散着诱人的香气,小毛蛋儿不自觉得吞咽了一口口水,想凑手过去拿。 翠枝饶有意味的看了小花一眼,站起来道:"吃东西要洗手啊,来,婶子给你们洗手。" 小花坐在那里又囧又羞,他啥时候赚钱回来了啊,还给孩子买好吃的。 把好吃的分享给小伙伴,又和妹妹一人吃了一块点心,晫儿便带着妹妹和娘回家了。 "爹什么时候给晫儿买的点心?" 一进家门,小花便蹲下来问儿子。 "外面还是黑黑的,拿过来,妹妹睡着了,晫儿醒着。" 也就是说半夜走的时候了? "那爹有没有和晫儿说什么话?" "爹说让晫儿和依依听娘话,说他去赚钱了,过段时间就回来看我们。"晫儿拧着小眉头,"娘你说爹他怎么老乱跑啊,一点都不乖,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赚了钱就回来了。" 这一赚钱却是赚了整整近四个月,人才回来。 这几个月里,小花不是没想过他,不是没想他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可所知有限,她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东西是危险到他费尽心思的瞒她躲她,甚至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递过来。 偶尔她也会想到他是不是有了新欢,是不是已经忘了她,忘了孩子。内心深处她总是不愿相信这些,她等着他给她一个解释。 这四个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两个孩子长高了,比以往懂事了,东榆林巷的邻居实在热情,见小花不是寡妇,便把心思动到她‘姐姐’头上了。 第6章 也就是同为‘寡妇’的丁香。 介绍的对象很巧,就是斜对面的赵大。 赵大二十四五还没成亲,大光棍一个,屋里还有几个兄弟,不算穷得叮当响,也算不上什么好人家。而丁香虽是个寡妇,但为人勤快性格好,配赵大还不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外人的心思,至于内里是如何,她们也是不知道的。 大娘和小媳妇们热心起来,那真是让人退避三舍。轮番上门来与丁香做交流,做她的工作,与此同时,巷子里的男人也被自家媳妇或者老娘驱使着去和赵大说。旁人是热情至极,这两个却是被闹得头疼不已。 也可能之间有了这么一档子事,偶尔丁香出门碰到对面赵大,总会觉得心情不一样,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感觉到有一种异样的羞涩。 而赵大,总是被人拿着和对面的丁香说,还被自己兄弟各种打趣,闹得他个大男人见个妇人也是臊得脸红脖子粗的。 小花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庆幸自己现在不是寡妇的同时,对这两个的事也是乐见其成的。宫人能不能成亲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总觉得女人还是有个男人在身边的好。 她甚至有意无意当着丁香面与春草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了中意的人,或者想嫁人了,一定要和我说,女人是经不起耽误的。 至于丁香有没有听进去,小花不知道,她只知道对面那赵大不知是想和这边套近乎还是怎么的,上门的次数多了起来。 如果他像以往那样总是送些比较精细的东西过来,自是没人给他开门的。罕见的,第一次他居然拿了一只兔子来。 说是自己兄弟在郊外打的,拿过来给这边加菜。 兔子是送到丁香手里的,给谁加菜不言而喻,于是小花便笑眯眯没说什么,晚上蹭吃了一顿兔子肉。 之后,赵大摸到了窍门,三五不时总会送点东西过来。都是那种很普通的东西,一筐子青菜啊,几条鱼,一条猪后腿呀什么的。 丁香想着别是殿下那边的交代,每次都收了下来,直到有一次在青菜篮子里发现了一支女儿家带的头花,一旁春草笑得捉狭,夫人笑得意味深长,她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原来不是殿下给夫人送的,而是那个人给自己送的。 所以说,女人的智商在某些时候是比较低的,一向聪明睿智稳重的丁香也有今日,也会露出这种呆傻的表情,着实让小花笑得捧腹不已。 丁香羞狠了,躲在屋里一整日都没出门。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其他的小花也没看到,她只知道丁香和那边来往甚密了起来。 赵大送东西越来越频繁,而丁香也会用他送来的东西做了吃食给对面送去。之后小花才知道,对面赵大几个‘确实可怜’,几个大男人也没人做个饭什么的,总是去外面买了回来吃。 这话是丁香说的,小花心想‘确实’可怜,没想到男人个个都会使苦肉计!那次他来,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就是在使苦肉计不是么,然后她心软了,他吃干抹尽,却跑了…… 一想到这里,小花就气啊。 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当然这也是气头儿上,才会如此想的。气头儿过去了,她又会想,他要是回来了,表现好的话,她还是愿意原谅他的…… 小花曾在脑海里杜撰各种他回来的情形,她要如何给他脸色看,怎么不理他,怎么抱着孩子孤立他。他要怎么样,怎么样,她才会稍微原谅他那么一点点,然后他要怎么哄她,她才会给他好脸色看…… 她把所有情形都想到了,自己如何的反应也想到了。却没有想到当他真出现的那一刻,自己的反应居然会是如此…… 这日,小花出门去喊两个孩子回家吃饭。刚踏出门,就见他牵着两个孩子,朝她走了来…… 落日的余晖还未散去,给三人身上笼罩了一层金黄色的光。 她看着那人,痴痴的看着,他瘦得好厉害,人也没以往白了,她几乎认不出来了…… 然后眼泪哗啦一下崩了出来,止都止不住,她奔了过去抱着他,使劲的哭。 哭得很大声,有歇斯底里,有仓皇无助,有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担忧……把两个孩子吓到了,把景王也吓到了。 哭声震耳,许多邻居都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翠枝在一旁小声和人解释道:"这应该是她男人,好久没回来了,估计太激动了……" 景王脸色怪异,僵硬的任她抱着,他有听到一旁的动静,可他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用手环着她,抱着。 马大娘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 "憨闺女,哭什么,男人回来是好事,赶紧进屋去。" 她拉了小花一把,又对景王略带埋怨的说道:"你这后生也是,一出门就是大几个月,媳妇儿孩子都不管了。再晚点回来,估计娃娃都不认识你了……干啥非要出去这么久,小两口在一起才热乎,生意什么时候不能做,赚钱比和媳妇孩子在一起重要……" 第7章 景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孤……呃,是我错了……" "快别哭了,这是喜事。" 小花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看看四周的人,心里窘得不得了。她抹抹脸,对马大娘羞涩的笑了一下,便急急拉着景王还有两个孩子进院子里去了。 进了院子,才想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赶忙把手丢开。有点想发火,却因为情绪不对上不来。脸上哭得乱七八糟,小花只能窘得转身跑去洗脸了。 这不见的四个月里,景王做了许多事。 其他暂且不提,他远赴了一趟京城。 京城那里各方涌动,说是千钧一发也不为过,他自然不能只干坐在景州遥控指挥。 中间发生了许多事,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事毕,景王没管京城那里烂摊子熙帝是如何收拾,自己带人潜伏回了景州。 一到景州,就直奔这里而来。 小花去洗了脸回来,见他坐在那里被两个孩子围着问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问题。 其实对于两岁多的孩子,记忆是并不长久的。他们知道爹是什么娘是谁,可你日子隔太久出现,很多娃儿都会不认人了。 依 依就是,幸好的是晫儿记性比妹妹好多了,也是他认出景王来,才告诉妹妹这是爹爹的。‘爹’这个字打开了依依记忆最深处的枷锁,也可能是父女天性,也可能还 记得小时候有个男人总是抱着自己,虽是不笑,却很有耐心。总而言之,依依和景王热乎的很快,没多一会儿,就知道抱着爹的脖子哈哈笑了。 晫儿却是有个性多了,直到景王看着他拧着小眉头的样子,想起什么把手里的点心盒子给他,他才稍露出一点童稚的喜悦。 喜悦只持续了那么一瞬间,晫儿小宝宝可能意识到自己要体现出来比妹妹懂事一些,把盒子放在一边桌子上,满意的点点头。 只差对景王说,你做得很好,知道赚钱了要给家里娃娃买好吃的。 这种场景又让小花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女人的心情真的很奇怪,明明心里怨,明明日以继夜担忧,明明想好了不给他好脸色看,却在见到这人的那一刻,喷涌而来的是完全的欣喜与激动,其他的杂七杂八全部抛之脑后,再也记不起…… 丁香和春草把晚饭摆了上来,把两个孩子安置好吃饭,小花和景王也坐到了桌前。 小花僵着脸低头吃饭,突然一双筷子夹了些菜进她碗里,她没有说话,继续吃着。可能因为心绪纷乱,只干扒着碗里的饭,也不知道夹菜。景王叹了口气,见她碗里没菜了,便又给她夹。一顿下来,小花吃了不少,景王却没吃什么。 可他却并不感到饿,也不累,明明连赶了十多天的路回来的,在见到她和孩子那一瞬间,所有疲累辛劳全部消失殆尽。 用完晚饭,热水已经备好了。 现在天气渐冷,晫儿和依依也不是每日都洗澡了,给两个孩子洗完小脸并小手小脚,给他们换了睡觉时穿的衣裳,才让丁香抱下去哄睡。 小花去沐了浴,洗完了换景王去。 看得出来景王风尘仆仆的,所以给他备的水很多。景王是自己洗的,洗完后从浴桶里出来,见一旁架子上搭了一套男人的亵衣裤。 衣裳是干净崭新的,取下穿上,刚好合身。景王眼神一软,步出了浴间。 小花身形僵硬的躺在床里侧,背朝外面。景王上了床,靠过去,把她抱进怀里。 "小花儿,让我先睡一会儿,好几日没睡了。" 埋在她颈处的男人,这么咕哝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小花轻吐了口气,缓缓放松身子。 身后是男人温暖的怀抱,这个怀抱环了自己两年多,日日夜夜。每次在这个怀抱里,似乎所有烦心的伤神的不开心的都能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屋里很静,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小花缓缓的闭上眼,两个心跳渐渐合为一拍。 景王睡了很久,一直到第三日的早上才醒来。 这期间,对面赵大那里有人过来询问过,听闻殿下还在歇息,便转身走了。这期间,小院里的所有人都不由的放轻动静,连依依都知道毛蛋儿来她家玩,竖着小指头嘘的让他不要大声说话,爹爹在睡觉。 小花和两个孩子在用早饭的时候,景王醒了,他披散着及腰长发随意套了件薄衫走了出来。小花眼里闪过一抹喜悦,吩咐丁香去多加一副碗筷过来。 早饭很简单,稀粥小菜,配了一些馒头包子。景王可能是真的饿了,喝了两碗稀粥,吃了三个包子,才停下。 孩子叫丁香领出去玩了,小花和景王回到室内。刚用完饭,景王神情里带了一丝慵懒,斜斜的靠在床头,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小花。见她思索着怎么开口询问,他将她拉进怀里,抽了她的发簪,任她长发披散满床,大掌慢慢顺着。 "我的身份你应该知晓,当今圣上熙帝是我的父皇。成年皇子有五人,也仅有这五人……" 景王缓缓开始述说着,小花耳朵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胸腔的震鸣,随着他缓慢的语速开始了解他的世界。 第8章 对于富贵人家的暗里的斗争,小花清楚,她也见过为了争家产兄弟之间丑陋的嘴脸。包括上辈子的四少爷阮思义,一起先的兄谦弟让,到最后也变得暗里机锋四起。 是人总容易心里不平衡,同样都是儿子,同样一个爹娘,凭什么让我去让你?让到最后爵位给你了,我的前程让你了,你还总是明里暗里打压于我? 小花不是没见过世子对四少爷的好,府中人人也都说世子对少爷好,可是好不好只有自身才能体会的。小花上辈子是阮思义身边得宠的姨娘,自是能知道一些私密的事,她也是明白什么叫做表面工作的。 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争斗从来不同于后院女人的争风吃醋,而侯府里的争斗更是不能与皇家相比。 原来地位高,所享的尊荣多,都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天家无父子,兄弟也可以自相残杀。你也可以不争,不争的下场就是任人鱼肉。 景王说得并不详尽,也就把大体的说了一下。包括为什么把小花和两个孩子藏起来,都做了解释。 他解释的言语很简练,可小花却能明白里头的意思。他一直的打算就是如果他出了事,她和孩子就会被送走,送的远远的。而他,自然是死了…… 这个打算从她有身子的那一刻就开始了,所以才会有被圈起来的西院,被藏起来的孩子,有带她出来游玩后的决定,有那个样貌神似她的替身…… 小花早就爬在景王怀里哭得泪流满面,这个人,这个人…… 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决定呢?如果他真的有了什么事,她和孩子会如何? 一瞬间,小花很茫然。 如果景王当时告诉她这种情况,她会如何?和孩子一起走,还是留下来陪他?估计都是非常难割舍的吧!孩子太小,没爹又没娘,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可留下他一个,那绝对是让她撕心裂肺的不愿意…… 直到此刻,小花才明白景王当初那样做背后真正的含义。 她心里又甜又苦又酸又辣,复杂极了,只能哭得乱七八糟,手里胡乱拍打着景王的胸膛,嘴里喃喃,"你太坏了,太坏了,如果出事了怎么办,怎么能把我和孩子丢下……" 景王轻吐一口气,又顺了顺她的发,"这不是没事了。" "如若有事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带着孩子改嫁嘛……" 突然一个天翻地覆,跟着而来的,是景王一句极为霸道的话。 "你敢!" 见他在意的样子,小花又哭又笑,"谁让你不带着我一起,如果你出事了……"她环上他的脖子,"……我也不想活了……" 见她哭得眼红红鼻尖也红红的,景王心里软得像似要化了水。 "别怕,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他喃喃安抚着,细细的吻着她。 "以后千万不要这样了,没了你,我真的活不了了……" 即使活着,也宛如行尸走肉。 哭泣与安慰,最后变为了两人抵死交缠。 孩子也没来打搅他们,小院里安静极了。直到下午的时候,小花才羞羞的下了床,而景王则是一脸餍足神色的看着她。 亲自去提了水进来,景王懒懒的不想动,小花只能自己洗过之后,又端了水给他擦洗。这人面上正经,其实内心一点都不正经,硬是躺在那里让小花用热帕子给他擦。 可能是心头大事办好了,景王的心态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变化。小花这边擦得脸红脖子粗,景王还僵着脸说她,"孩子都生了两个了。" 意思就是她还不能害羞了?! 呸! 想是这么想,小花面上却是嗔了他一眼,一看就是心里有点窘,但也是很甘愿为他做这些的。更何况又不是没有做过,只是她惯性的总会不好意思。 两人又厮磨了会儿,小花才把景王赶起来,换了床上的用品,打开房门去了院子里。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听见这边有动静,丁香从东厢走了出来。 "夫人。" "晫儿和依依呢?" "出去玩儿了。" "去做点吃的送来。" 陶家妹子的男人回来了。 是个话很少,但很彬彬有礼的人。 这几日总是能看到他在巷子里出现,有时候是去陪陶家妹子一起上街,有时候是去找自家娃娃回家吃饭。这人寡言的近乎怪异,可很多小媳妇大娘们见到他总会不由自主的红脸。 无他,陶家妹子的男人长得实在太俊了。 巷中最俊的男儿是何家的何秀才,可何秀才与陶家妹子男人相比,却是连给人提鞋都不配的。 见过陶家妹子的男人后,大家才知道最配陶家妹子的人是什么样的。以往想给陶家妹子说媒的人总觉得自己所说的人差了点什么,如今才明白差的那点儿就是那种站在一起很相配的感觉。 这日,小花和景王用了早饭,便去了城里的早市上。 边走边逛,回来的时候小花挽着的竹篮里放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并一条鱼,景王手里则是提了几包点心果子之类的。 第9章 "陶家妹子,去买菜啊。"巷中的一个小媳妇打招呼道。 "是啊。" 小花微笑点头,与景王一起擦身走过。 身后传来那小媳妇低斥自己男人的声音,"你看人家陶家妹子的男人多好,知道陪媳妇出去买买菜散散步,你看你,什么时候陪我出去走过了?老娘自从嫁给你,就在给你家当牛做马,真是亏大了……" 那男人似乎小声反驳了几句什么,小花并没有听清。她偷偷的看了景王一眼,他并没有看她,大袖之下他一直捏着她的手却是动了动,小花不由自主的溢出一抹甜蜜的笑容。 行至自家门前,见斜对面门口站了一人。 小花看了景王一眼,进了院门,景王则是去了对面。 过了一会儿,景王回来。 "殿下,是要走了吗?" 从那日景王把所有事说出后,小花就知道迟早有离开这里的一天。只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竟然生出了一些不明的不舍。景王似乎看出了小花的不舍,这几日一直没提离开的话。今日见林指挥使出现,小花想应该是到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景王点了点头。 "很急吗?" "可以再留一日。" 中午用罢午饭,小花把两个孩子拉到一旁说话。 晫儿和依依的理解有限,小花只能用孩子能懂的方式告诉他们,咱们要离开这里回家去了。两个孩子还不是太懂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小花沉吟片刻说,就是以后他们再也不能和巷子里的这些小伙伴们玩耍了。 听到这话,依依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不嘛不嘛’。晫儿比她好一些,却也是拧着小眉头。 小花没办法和这么小的孩子讲什么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毕竟离别是每个人成长都必须经历的事情,她只能蹲在一旁等女儿哭完,然后给她擦擦眼泪,并告诉她和哥哥以后他们还会有其他的小伙伴,以后等他们长大了也可以再来找小伙伴玩。 依依问什么是长大了,小花说,依依像娘这么大的时候,哥哥像爹那么大的时候。 小花也去与几个关系不错的小媳妇道别了,她的说辞是要去自己男人的家乡安家,毕竟落叶归根。 翠枝和铁匠媳妇几个都很舍不得她,小花心中愧疚,觉得自己与这些人相交,除了人是真的,几乎所有都是编了假话。可这些邻居们却是很诚挚的待她,在她最彷徨最无助的时候,她们不光帮助了她,也教会了她许多的东西。 面对大家的不舍,她只能笑中含泪又说了一句假话,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回来的…… …… 第二日,景王便带着小花与两个孩子离开了东榆林巷。 小花曾住的这个小院,并没有卖掉。小花对旁人的说法是,留个念想,也许有机会还会回来看看的。 虽然并没有什么把握,但她想人生这么多年,也许还是有机会的不是? 与陶家妹子那所小院一起空了,还有赵大一家。他们是无声无息就走了,东榆林巷的居民曾猜测是不是赵大追着陶家妹子的姐姐走了,毕竟这两人的事眼见就快成了。 小花几人在东榆林巷带起了一片波澜,又翩然离去。而东榆林巷的生活,还在随着日出日落而进行着。 京城现如今是一片混乱。 晋王叛乱逼宫,太子于叛乱混乱中毙命,皇宫内死伤无数。晋王事败被围,却中箭身亡。这是与外人知道的事情经过,可事情真相到底为何,至今许多人都还留有疑虑。 太子在重重护卫中,怎么可能被晋王的人刺死。而晋王,明明无人下令,又是哪个胆大妄为命人放了箭,并且一箭毙命。 事情太过蹊跷了,觉得蹊跷的人不敢说,敢于说之人根本没发现异样。毕竟当时实在太过混乱了,即便是那几个觉得蹊跷之人,也是心生疑窦,却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总而言之,是晋王大逆不道,趁熙帝重病昏迷之时,与同胞兄弟齐王,一个带兵谋逆逼往京城,一个暗里在京中联合众多叛党逼宫,太子也是在逼宫过程中身亡的。归根究底,都是晋王狼子野心,如果没有他的狼子野心,这一切也不会发生。 值得庆幸的是,熙帝在这次逼宫中终于清醒了。撑着大病之躯,收拾了残局,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至少,国之社稷暂时还没有动摇。 熙帝一连死了两个儿子,哪怕他性格大变,一时也有些承受不了。明明安排周全的,却没想到晋王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齐王那边只是做表面功夫,实则逼宫才是他们谋划之大事。 而且事情发生太过突然,还没让熙帝反应过来,两个儿子尽皆毙命。 太子的身亡,说是晋王派人趁乱下手的,那晋王呢?明明熙帝已经命人把晋王给围起来了,下令是只擒不杀,也不知是谁趁乱射了一箭,晋王当即毙命。 熙帝收到消息,当场急喷了一口心头血昏厥过去。再次醒来又接到太子之前派兵阻拦齐王,两军混战中,齐王断了一臂的消息。 第10章 比 熙帝更觉得窝火的还有萧皇后和许贵妃,这两个女人现在已经疯了,一个死了唯一的儿子,一个是两个儿子一死一残。萧皇后不顾体面,直接去了许贵妃淳鸾宫,两 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堂堂的一国皇后和贵妃,居然像市井泼妇一样拽头发抓脸踹肚子,无所不用其极,还是身旁各自的宫人死命才拦下。 这些事熙帝已经没功夫管了,他怒急攻心病体更重,撑着把乱摊子收拾了一下,便直接病倒了。 朝中之事暂时交由两位丞相打理,萧皇后还是管着后宫,但熙帝也下了谕旨,晋王叛乱之事与许贵妃无关,许贵妃还是贵妃。 与晋王一起合谋叛乱的成国公府,被抄家,全家下狱,等待熙帝的处决。承恩侯却因许贵妃暂时没有倒台,只是囚禁在承恩侯府里,至于其他参与进来的人家,自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被抄家的抄家,砍头的砍头。 这再次印证了一句话,没有点底码的,从龙之功不是那么容易得的,一个不小心,就是祸害满门。 真正的大头,暂时都没有处理,处理的都是些小鱼小虾。不是不能处理,而是熙帝不发话,哪怕是两位丞相也只能暂时只做表面工作,先把事情压下来再说其他。 而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要选出未来的大统继承者,因为熙帝眼见着是不行了。 熙帝如今病得很重,仿佛这次事件一下子完全掏空了他所有的精力。人连起身都无法了,话说多了便会疲累昏迷。 而继承大统之人也没甚可挑的,熙帝有五名成年皇子,仅也只有这五名皇子。太子殁,晋王亡,齐王参与叛乱又是残废之人,仅剩下就是云王和景王了。 可云王胆小懦弱,又是个怕妇人的,历来在京中名声不好,而景王自小有哑疾。太子膝下倒是有三子,只可惜没有一名是嫡子,均是庶出。 难不成这未来的大熙朝天子,要从太子那几个年幼的小儿中挑? 对于此举,萧皇后是乐意之至,死了儿子,孙子即位她也是毫无意义的。可朝中提出异议的大臣太多,包括徐丞相都不赞成此举,更不用说还有个恨她入骨的许贵妃了。 宫里人人都说许贵妃不愧是盛宠,哪怕所出皇子犯了这种忌讳,熙帝也没将她如何,更没有废了她的贵妃之位,甚至允许她进出紫宸殿,包括萧皇后如今没什么重要之事也是不能随意进入紫宸殿的。 这日,许贵妃又来紫宸殿了。 一进来,便趴在龙床旁哭了起来。 许贵妃哭诉了许多,说她与熙帝曾经的美好时光,说当年两个儿子是如何的天真可爱,说晋王是多么的无辜,如若不是太子行事下作,趁着陛下大病之时,逼迫自己的兄弟,晋王也是不会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 又说另一个儿子齐王,从小莽撞爱闯祸,可陛下一直对他宠爱有加。齐王一向以晋王马首是瞻,此次之事小儿子也是受了大儿子的牵连,而且也受了惩罚,好好的一个人废了一只手…… 铺垫了如此多,最后许贵妃才切入正题,直接对熙帝说希望他不要选太子的庶子为未来的继位者,说萧皇后如今恨死她和晋王了,总觉得因为他们太子才会身亡。可逝者已逝,晋王赔了性命,她如今就这一个儿子了,日后万万不能落在萧皇后手里的。 并说熙帝不在了,她也不准备活了,她准备随着陛下一起去。可她仅剩的儿子齐王,她舍不得没了哥哥没了爹又没了娘…… 许贵妃的话让熙帝很震撼,他本是听得脑仁生疼,此时却是颇为感动。萧皇后在这次事发生后振作得有多快,他心里有数,刚死了儿子,就开始到处蹦跶想让孙子继位了。 与之相比,许贵妃却是日日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如今还说要随自己而去…… 与萧皇后夫妻几十载,熙帝还是比较了解她的。就算他驾崩而去,她也会活得好好的,做她的皇太后,乃至太皇太后。而许贵妃这个女人,真真正正只有他一人,本来还有两个儿子,现如今也只剩了一个残子。 这场大乱究竟谁对谁错,熙帝已经没有精神分辨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精神不济,稍微思考一下便会头疼欲裂。 他拍了拍许贵妃的手,疲累的阖上目,挥手让她下去了。 整个京城人的眼睛都盯在未来的继位者是谁身上。 靖国公萧家最近的动静颇大。 死了太子,自是让他们伤心欲绝的事,可皇位能让太子的子嗣继承他们也是乐见其成的。萧家能出一位太皇太后,靖国公府还是天子的外家,他们靖国公府还是最大的赢家。 萧家暗里鼓动朝中大臣频频上书,当然,有赞成的,同样也会有反对的,其中以徐丞相为首的有一群官员并不赞同此事。 因为太子那几名庶子年纪都不大,天子年幼,必定外戚权重,又有一名萧家的太皇太后在背后,到时候说不定这江山换了姓也不好说。 这几日朝堂之上,都是围着这件事在进行辩驳。 熙帝病重,由两名丞相主持朝会。可两位丞相自己都争了起来,朝堂混乱也是在所难免。 第11章 就在此时,一名小小的都察院御史说话了。 此御史姓关,名铮,在都察院中属默默无闻之辈。可他这次上奏的事情,却是震动了整个朝野。 关铮上奏大体就是说了两件事,一是五皇子景王哑疾早已治愈,只是素来寡言,知道的人少。二是景州在其治理之下,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苦寒之地景州,百姓安居乐业,人人称赞景王是个好藩王。 当然也有人会问,你怎么会了解如此详尽的。之后查了关铮履历才知道,这关铮曾在景州任过长史司左长史一职,刚卸任没两年。 本来只有一个选择,现在变成了多种选择。反对幼主即位的朝中官员纷纷把目光投注到以往从来不会投注的地方,景州。 加以了解之后,景王的呼声顿时大了起来。 萧皇后与靖国公一系,又开始慌了。 不过这次的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没几日熙帝那边就下命了,诏景王回京。 意欲为何,不言而喻。 景王虽是带走了小花和两个孩子,却并没有让他们回景王府,而是转道去了京城。 其间原因,景王自是与小花说了,小花虽不是很明白为何如此,可也知道这是殿下的大事,便听从了景王的安排。 一家四口相聚没多久,又再度分离。 小花和两个孩子隐藏踪迹被人护送先去了京城,景王则是回返景王府。 景王对小花的说法是她带着孩子先去,他之后随着圣旨而来,实际上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 太子殁是无法挽回的事情,在一个庶子继承大统与自己的亲孙子继承大统上,萧皇后和靖国公一系肯定选择的是有萧家血脉。如今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萧家又怎么可能轻易认输?! 所以在京中圣旨到达景王府这前后一些日子,必然不会平静。 果不其然,景王回府没多久,府中便暗里迎来了几波刺客。其中有还未摸进府便被抓了的,也有进了府摸错了地方被抓的,最严重的一次刺客摸到了西院来,景王没发生任何意外,住在东厢角房的倩曦却遭了鱼池之殃被刺身亡。 熙元三十五年十月,帝诏皇五子骆璟回京,开启了大熙国下一篇章。 小花在路上时便有些不舒服,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京城。 住处已经准备好了,在外城的一片宅子之中。三进的院子,自带一个小花园。长途跋涉是非常辛苦的,再加上还带着两个孩子,虽是行程尽量紧着几人舒适,刚到之时也难免会精神萎靡。 尤其小花,似乎有些晕车,路上吐了好几次,找来大夫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到后歇息了一日,仍不见转好,又请来大夫。 大夫把脉后说,疑似喜脉。只是时间太短,还要过些日子才能确诊。 其实已不需再诊,小花对自己身子心里也是有数的。在路上的时候,小日子没准时来她便心中猜疑,找个大夫来诊,也是为了确认一下。掐算一下时间,应该是在东榆林巷那时怀上的。 之后自然是小心安胎了,消息也给景王那边递了过去,景王大喜。 没过多久,贺嬷嬷徐妈妈并丁兰便送了过来,与之同来的还有以往侍候晫儿和依依的几个贴身宫人。 许久未见,小花见到贺嬷嬷等人自是惊喜万分泪水涟涟,也不知为何,她这次有孕,旁的反应不大,唯独爱哭。 眼皮子浅极了,遇上一点事就爱流泪,吓得两个孩子小点点就不敢在娘面前顽皮了。晫儿日日带着妹妹,陪伴在娘身边,甚少出去玩耍,总是拿担忧的小眼神看小花,似乎怕她又哭了。 把小花逗得哭笑不得,告诉俩孩子,娘没事,只是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依依问小弟弟在哪儿,小花指指肚子,两个孩子愕然不解。 与此同时,景王也入京了。 进京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见许久未见的父皇——熙帝。 熙帝在景王印象中,一直是个身体壮实的人,虽是年纪不小,但经常骑马射箭练习武艺,体格锻炼的十分强壮,哪怕过了五十看体格也就是中年之像。却没想到久未见面,曾经壮实的人变为了一名极为虚弱的老人。不仅瘦得厉害,头发也变得斑驳花白。 景王见到熙帝的次数并不多,加起来有十多次吧。小时候的记忆自是模糊了,可他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哑疾经过种种办法都不能治好,之后熙帝那种厌恶的眼色。 耻辱! 包括他,包括他那个疯了的母亲,在熙帝眼里都是耻辱。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虚弱的躺在龙榻之上,仰视他这个曾让他耻辱的人。 "你很好。"熙帝说道:"景州让你治理的很好。" 这样的夸奖,在这个时候来,让人无端生出了一种荒诞之感。 只是无所谓了,他早就过了需要让人夸奖的年月,也不会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那般渴望来自于这个叫做父皇的夸奖,而不是由衷的厌恶。 "朕会下旨立你为太子,你要和两位丞相认真学习政务之事。" 第12章 "谨遵父皇圣谕。" 熙帝挥手让景王下去了,躺在龙榻上的他有一种茫然。 对于这个已经成长为大人的儿子,他很陌生,可他知道这是目前来看最正确的决定。 骆氏的江山只能姓骆,决不能姓萧。哪怕朝堂对立太子之子的呼声再大,熙帝也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本就准备在剩下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如今景王哑疾已愈,又颇有才干,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如今的熙帝龙体已经不能支撑他思考太多,很快他便累了,郑海全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服侍他饮下,没一会儿熙帝便睡下了。 侧殿,周太医还是守在紫宸殿一步不出,从熙帝昏迷到熙帝真正卧病,他都在一旁尽心诊治着。一直僵化严重的脸,在听到景王入京后,终于有了波动,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在这一切中解脱了。 至于景王会不会留他一命,周太医并没有把握,毕竟他知道的太多太多。不过此时的他对自身的安危早已不在意,能活自是好,不能活,家人能活也不错。长久呆在这紫宸殿,周太医觉得能脱离这里,哪怕是死都会让他由衷的快乐。 这世界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都不能。 封景王骆璟为太子的圣旨很快便下了,整个朝堂一片安静。 如无意外,这景王便是下一任皇帝。圣旨已下,旁人自是没甚可争的。哪怕此时熙帝驾崩了,景王也是理所应当的即位人。 因熙帝病重,又急于确认未来大统的继承者,太子册封仪式办得极为匆忙。与景王被封为太子同时,景王妃萧氏也被册封为太子妃,择日便迁入东宫。 对于萧皇后和靖国公来说,目前的情况已无力挽回,册封太子的圣旨已下,暗里的小动作不是没有做过,但均是无用功。如今只能想着,哪怕未来的天子没有萧家的血脉,至少未来萧家还能出一位皇后来聊以慰藉。 萧氏的爹娘在萧家本就属于不受宠的旁枝,这下因为萧氏成了太子妃在靖国公府顿时炙手可热起来。 萧氏的爹娘也有些发晕,可这运道一事是不好说的,当年选了他们女儿嫁给景王为何,他们心里都清楚。一个不受宠的旁枝女儿嫁了一个同样不受宠爱的皇子,任谁也不敢想象若干年之后,这两人会成为太子与太子妃,日后的皇帝与皇后。 萧氏的娘自从景王入京后,还没有见过女儿呢。此次行罢册封仪式,太子与其女眷迁入东宫,萧氏的娘便递了牌子求见太子妃。 从景王被招入京之时,萧氏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要来了。 果不其然,景王带了她一道入京。 萧氏曾在心中无数次狂笑,哪怕你再怎么不待见于我,能光明正大在你身侧的只能是我,而不是那个贱人! 一切都照她所想那般进行着,太子册封仪式之后,便是她太子妃的册封典礼。入住东宫之后,她理所当然是东宫的女主人。 京城不同于景州,太子也不能再如以往在景王府里那般管制着太子妃,萧夫人的求见很快递到太子妃面前,太子妃自然是准了。 第二日,萧夫人入了宫来,在东宫见到许久不见的女儿,顿时泪如雨下。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瘦得如此厉害。" 萧氏枯瘦如柴的身子穿了一身太子妃冠服,不让人觉得威严,反而觉得她有种撑不起来的错觉。面容枯槁,皮肤泛黄,说话有气无力,让触目者惊心。 "咳咳……自从去了景州,身子骨便不好,总是病病好好的,这次来京城,行途劳顿,旧病便复发了。娘,女儿没事,养养便好了,你不用担忧。" 萧夫人哭了半响,小声问道:"太子殿下如今对你可好?" 好?什么是好呢? 她衣食住行皆是最上等,可能殿下的待遇都不如她。除了不与她亲近,除了因她犯错关了她两年,除了独宠那个人,除了府里‘规矩’严点儿,一切均好。 可萧氏明白,这都是表面的好,都是没经心的。甚至可能他只是下了一个命令,由下人来办置的。这种好,是很浮面的。这种好在外人来看光鲜无比,内里的苦涩只有她自己懂。 "殿下对女儿挺好的。"萧氏只能这么说。 自己生的女儿,怎么会不了解她的个性呢? 萧夫人哭着道:"你连娘都瞒,好与不好难道看不出来吗?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说?没事,你别怕,有皇后娘娘在有萧家在,不会让萧家的女儿吃亏的。" 萧氏强撑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把她与景王之间的事情慢慢和她娘说了出来。 萧夫人一边骂着女儿‘痴傻愚笨,伤了自己夫君的心’,一边说景王没有容人之量,女儿明明改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一步。 萧氏与自己的娘说了很多,包括自己干得一些糊涂事。直至语毕,萧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并不知道女儿和太子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当年女儿和娘家姐姐的儿子定亲之前,被萧家族里决定成了五皇子妃。女儿不愿,她也知道,可这毕竟是靖国公府定下的事情,便只能从了。她想着小女儿家的心思,日子久便会淡了,却没想到因此发生了这么多事。 第13章 说五皇子没有容人之量,只是萧夫人一时气话。实际上,她心中后怕之余,已经明白以前的景王如今的太子算是极为仁厚的了。如果这事当初闹到陛下那里,哪怕女儿是萧家的女儿,估计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萧夫人也不知该如何谴责自己女儿了。 太子并没有对不起女儿,自己被册封为太子,女儿是太子妃,并没有被谁顶了位置。在景州的日常生活里,太子也并不曾亏待女儿,唯一一次大动干戈,还是女儿阻碍皇嗣之举。 这事如若不是景州发生,而是换到在京中如今这种情况,她的女儿一百次都不够死的。 "你真是糊涂啊!" 萧氏擦擦眼泪,露出一抹苦笑,"事情已经发生,再说其他也是无用,终归究底他还念着夫妻情分,没让那贱人顶了我的位置。" 说到这里,萧氏讥讽的笑了一下,"我应该庆幸他宠的是个下贱胚子,出身不够,若是换成乔氏,估计女儿的太子妃之位就得退位让贤了。" 太子女眷甚少,此次不光萧氏被封了太子妃,以往的乔侧妃如今是太子良娣,玉娇和玉容两人被封了太子良媛,还有一位太子良娣暂不在东宫,至于此时人在哪儿,没人知晓。 除了太子妃的册封是跟随册封太子的圣旨一并下来的,太子其他妾室的册封都是太子拟定。东宫人人都知有两位太子良娣,可至今只知有一位乔良娣,另外一名陶良娣却是无人见过。 "他倒是把她藏得紧,我就不信能藏一辈子!" 一直面色灰暗的萧氏,也只有提到小花脸上才会露出一丝狰狞。萧夫人从未见过女儿这样,吓得心砰砰直跳。 "你可别再做傻事了,如今这在京中,什么事都有人看着。" "女儿自是知晓,我怎么可能让人抓住把柄呢,我行为出了差错不是给人挪位置吗?他巴不得我如此,我才不会如他们所愿。" 萧夫人擦擦眼泪,道:"你能明白这些也是好的,终归这不是正途,还是想着怎么把太子哄过来,生下皇孙才是最重要的。" 皇孙? 萧氏现在已经不敢往此处想了,那人的态度有多坚决,她是明白的,她才不会再去自取其辱。 想着那个至今未见人影的陶良娣,萧氏心中泛起些许疑虑。 不可能景王府的人都移到京城来了,那个人不跟过来,她究竟去哪儿了呢,为什么没出现? 萧夫人与女儿又说了会儿话,才离去。 送走萧夫人,萧氏沉思片刻,让身边服侍的宫人把乔良娣请来。 自那次想借用舅老爷一家刷存在感失败后,萧氏和乔氏便恢复了之前那种淡淡的状态,仿佛之前那般热络只是昙花一现。 来到东宫以后,萧氏倒是还想彰显下自己的地位身份,只可惜她的要求被太子驳回了。为什么驳回,萧氏心里有数,经历过请安事件的几个人心里头都有数。萧氏不敢闹大,怕把自己以往的老底子掀出来。 乔良娣到了之后,只干坐也不吃茶,面上不显实则眼含警惕。 如今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往她只是个不受宠的亲王侧妃,现如今成了太子的良娣,再过不久就会成皇帝的妃子。以她的位分来看,四妃是跑不掉的。萧氏这女人从来疯狂,乔良娣又觉得自身贵重,自是不敢冒这个险。 萧氏本想自然而然挑出那事,见乔氏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皱起柳眉。过了会儿,才缓和面色柔笑道:"本太子妃叫来良娣妹妹没有其他事情,就是想问下妹妹可有陶良娣的消息,这日子也不短了,怎么一直没看到陶良娣的人。" 乔良娣并不意外太子妃会如此说,能让她们两人联系上的除了那个人没有其他。 恨之入骨又如何? 关键别人有人护着! 一个在王府时不入品的夫人,到了东宫一跃成了和她一样的良娣,仅差太子妃一级。如若不是那人出身太低,想必连太子妃都要靠边站了。 最为可气的是,册封有了,在东宫的院子有了,人却是一直没有出现。东宫最靠近太子的住处给她留了一所院子,各式摆设与宫人齐备,就是里头没住人。而她明明人就在这里,太子宛如看不见似的,反倒安排的地方远一些。 可人不认输是不行的,乔良娣从来不想认输,只是俏媚眼总是抛给了瞎子看,日子久了那种欲、望也就淡了。 见太子妃的意思那么明显,乔良娣并没有接梯子。 "臣妾只是一名小小的良娣,这等事不知具体也是正常,不若太子妃去问问太子殿下?" 太子妃的脸色有些难看,知道乔良娣这是拿话在寒碜她。 她放下茶盏,撩了乔良娣一眼,口气淡淡的道:"殿下不可能不带她来京,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定是藏起来了,为什么会藏起来呢?乔良娣不会忘记她这两年可是独宠着,就算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此时也应该有了。" 有什么?不言而喻。 乔良娣纤指紧握,不自觉捏断了染着丹寇的指甲。 第14章 明明心如止水,可听见这种消息,是个女人就不能甘心。 凭什么?! 这句话乔良娣曾在独守空房的时候问过无数次,结果是无题。 可乔良娣也不是个傻子,这太子妃最爱怂恿人在前面当炮筒子,以前是玉娇玉容,如今那两个不好使了,又轮到她。她要是听了她的唆使才是傻子,她就不信她会不急! "太子妃此事应该拿与殿下谈论,毕竟殿下膝下空无一子,子嗣之事不意外会提上日程,臣妾只是一个小小的良娣,没有插言的资格。" 就在此时,一名太监走了进来。 "禀报娘娘,陶良娣的车辇已至东宫门前,殿下亲自去迎了。" "哟,说着人便到了。"乔良娣嘴里说着风凉话,斜了太子妃一眼。 听到太子亲自去迎,太子妃的脸色顿时不好了。她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两声,撇了那站着不走的太监一眼,"还有什么事?" "与车辇一起来的,不光是陶良娣,还有两名幼童,奴才听见那两名幼童叫殿下父王……" 啪的一声脆响,太子妃手边的茶盏掉落在地,碎了个彻底。 乔良娣也正了颜色。 之前,宗人府那里接到了太子在景州时景王府宗谱。 按例,皇子分封出京,需另立宗谱,宗谱上凡有人员增减需报备宗人府记档录入玉牒。如今景王册封为太子,自然景王府宗谱作废,并入玉牒中帝系一脉。 与景王府宗谱一起而来的,还有景王府庶长子与庶长女报入玉牒。 按理,一般王府有子嗣出生,都是满月之后便会报备入档,周岁以后进行册封。嫡长子封世子,嫡次子及庶子均是郡王,女儿无论嫡庶均是郡主。 当然也有晚一些的,但像前景王现太子这样,子嗣已近三岁才报入玉牒的实属少有。 少有,并不是没有,襁褓孩童不易养活,父母谨慎些的也不是没有的。又是太子亲自使人送来,宗人府自不会多言。 由此,关于太子骆璟的子嗣才为人知晓。 当初提议景王骆璟为皇太子时,不是没有人提过景王子嗣之事。只是事从紧急,朝中众多大臣与熙帝一意决定立景王,不想节外生枝,便有意忽略了此项。 如今看来,景王怎么可能没有子嗣呢,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虽说只有一子一女是少了些,但有总比没有好。 与此同时,太子的另一名良娣陶氏也进入了人的眼底。 生下太子仅有的一子一女,如今又身怀三个月身孕。众人早有耳闻太子骆璟对女色寡淡,唯独有个还算宠爱的夫人,现今看来就是这陶良娣了。 这些消息因时间尚短暂时并没有传播开来,紧接着陶良娣入东宫,才是真正曝光在人前。 …… 在外城的宅子还没住到一个月,景王便使人来传信,要挪进宫里头去了。 景王身份转变太快,即使早就心里有准备的小花,也难免有些瞠目结舌。常顺领命而来细细密密和小花说着宫里的各项事务,包括小花如今已经不是夫人,而是太子良娣。 良娣,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妾室,只比太子妃低一等,可记入玉牒。 比起之前连等级都无的夫人,小花这算是一下就熬出了头,成为皇家承认的太子妾室,并且两个孩子如今也有了正式的身份,晫儿和依依现如今分别是记入玉牒的皇孙和皇孙女。 两个孩子都还没有进行册封,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太子的这个太子当不了多久,可能再过不久,两个孩子便成了皇子和公主了。 一屋子的宫人太监都跪下给小花贺喜。 丁香和春草喜极而泣,比小花这个当事人还激动。而小花也不是不激动,只是有点发懵。 第二日一大早,车架就停在门口处了。 小花带着两个孩子并丁香,坐进了第一辆车,后面几辆车则是坐着丁兰贺嬷嬷等人与放置行李的。 一路到了宫门处,贺嬷嬷等人全部下了车,带着行李和领路的常顺换道走了。而小花和两个孩子则是换了一辆小点的车辇继续前行,丁香不能坐车,只能随侍一旁行走。 又走了许久,车辇才停下。 丁香过来撩开帘子,有小太监跑过来放下车凳。 在丁香的搀扶下,小花下了车,面前是巍峨壮丽的东宫大门。 大门前站了一群人,有他。 骆璟穿了一身太子的常服,挺拔而又充满了威严,一瞬间竟让小花有些不敢认了。 晫儿和依依紧随其后被抱了下来,两个孩子不怕生,认出那人是父王,便跑了过去。 "父王……" 最活泼还是要属依依,一路直奔而去抱住太子的腿。小手往下拽着,示意父王赶紧抱她。 晫儿紧随其后,嘴里说着‘妹妹要懂规矩’,小手也拽上景王的袍角。可见小晫儿有多么的言不由衷,年纪小小的,就深谙其父的闷骚之道。 第15章 随侍太子一旁的人,都惊讶的合不拢嘴,也就一旁的福顺不觉得讶异。 太子摸了摸儿子女儿的小脑袋,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她,未等她抬步,便迈了过去。 依依看到一旁的福顺,皱着眉头端详了好久,不确定的去看哥哥。晫儿瞄了福顺几眼,对妹妹说道:"他是顺顺。" ‘顺顺’两字,让福顺凄楚的老脸顿时笑成了菊花。嘴里脆生‘哎’着,半蹲了下来对两人道:"给两位小主子请安。" 当初晫儿和依依学说话的时候,第一个会喊的是娘,第二个会喊的是父,第三个就是顺了。因为福顺总是陪着他们玩,对这个‘顺顺’自然记忆深刻。 依依拢着眉头,摸摸福顺的老脸,很小大人的说道:"顺顺你去哪儿了,依依都快忘了。" 福顺立马鼻酸了起来,眨眨眼里的泪水,笑着说:"老奴去忙差事了,这一闲下来,不就赶紧来接两位小主子了吗?" "那你以后记得要多来陪依依和哥哥玩儿。" "哎,哎……" 先不提那边一向性子冷的太子殿下表现的有多么看重这位陶良娣,百忙之中还专门来迎她入东宫。光这东宫太监总管的态度,与这两位突然出来的小皇孙和小皇孙女,东宫的其他人就不敢轻忽这位陌生的陶良娣。 太子妃很不想自贬身份的来东宫大门处,可‘有两个孩童叫父王’的冲击对她实在太大,她僵着脸带人赶过来,一入眼便是那两个皮肤白皙宛如白玉娃娃似的小童。 先不提那女童,那名男童的眉眼脸型一看就是和殿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缩小版。 太子妃袖子下的手紧攥着帕子,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可惜并未成功,勾勒出一抹怪异的弧度。 "这陶良娣入宫的阵仗真是大啊,殿下百忙之中都赶了来。还有这两个小娃娃是——" 这一切仅发生在几句话之间,那边太子看到太子妃来皱起眉头,小花心中的惊喜还未落下便换成了惊讶。当然不自在也是有一些的,毕竟以小花如今和骆璟的感情,碰到了正室,难免会有一种心虚与一丝丝敌意。 福顺离太子妃要近一些,见她神色不好,上前一步拦在两个小主子前。先是恭敬的行了礼,而后道:"这是陶主子所出的两位小主子,殿下的长子与长女。" 太子点点头,证实福顺所说并不是虚的。 这是骆璟第一次把两个孩子带到人前,并承认了他们的存在,按理说是有纪念意义的,包括小花见太子点头,都有一种不名的激动。可如今还有一个太子妃在场—— "呵呵……" 太子妃笑了两声,看了小花一眼,又去看晫儿和依依。而后僵硬得脸色转为慈祥,招招手。 "两个娃娃真可爱,过来母亲这里,你们叫什么?" 太子妃轻轻巧巧的一句话,狠狠地刺进小花心窝子里。 万般言语在喉中打转,最终咽进肚子里。她以为自己可以做出处之泰然,却错估了自己身体的反应。 怀孕以来,本就眼皮子浅,情绪波动容易起伏,身体比心反应更快,一串泪珠滚落了下来。幸好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焦距在太子妃那处,她垂下头,用帕子抹去。以为自己动作足够隐秘,殊不知早就落在身旁男人的眼底。 骆璟拍了拍她的手,正预开口,依依奶声奶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哥哥,她说的什么意思?母亲是什么?" "母亲就是娘的意思,别理她,她骗人的。" "是不是想骗了小娃娃去卖?" "对啊,所以不要和她说话。" 鉴于当初在东榆林巷,小花曾和两个孩子讲过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因为现在外面有人会拐了娃娃去卖。晫儿和依依两人记忆犹新,尤其是晫儿经常充当妹妹的教导者。 依依一听是要拐了娃娃去卖的,立马拉着哥哥朝骆璟奔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喊道:"顺顺,快打拐子……父王有拐子要骗依依宝宝去卖啦……" 小花心中仅有的那么一丝不舒坦的,也被女儿的童言童语给逗乐了。 她蹲了下来,也不说其他,只是说道:"依依,不要这么不懂规矩。这里这么多人不会有人拐了你去卖的……" 太子妃本想恶心下这陶良娣,没想到被两个不到三岁的小童一番童言童语讥讽是拐子兼骗子,顿时脸上的慈爱挂不住了,一片一片龟裂开来。 "殿下——" "太子妃身体不适,送她回去休息。"骆璟冷道。 尖叫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母鸡,戛然而止,"你、你……咳咳、咳咳……" 福顺端起冷脸,浓眉竖起,"你们这群没眼见儿,太子妃身体不适,就不在一旁劝着点儿?这大冬天的跑出来,被冷风一吹怎么能成?" 太子妃身旁侍候的宫人,都是内务府才拨过来的,又是归福顺管着。见太子不悦,福顺发怒,忙七手八脚扶着太子妃往门里走,太子妃还想挣扎说什么,无奈形势不由人,这哪是扶,明明就是拖,她身体虚弱又咳个不止,只能被人扶走了。 第16章 门口顿时空了大半,与太子妃一起来的乔良娣不知何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进去吧,地方孤都选好了,就在孤院子旁边。" 小花点点头,拉着两个孩子随骆璟入了东宫大门。 …… 小花的院子确实离太子很近,骆璟的书房在东宫中轴线上,小花的院子在偏后一点。从书房后角门出来,便可以直接通过一扇门进入小花的院子当中。 一进的大院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其实也不小了,宫里一进的院子自然不是外面可比的,大了几倍不止。尤其东宫是历代太子所居,自是建得富丽堂皇不是人间物。 "迁的匆忙,所以都简陋,有什么不惯就与齐姑姑说。" 小花拽着骆璟的手,笑着看了看四周,"怎么会不惯呢,地方这么好。" "孩子可有闹你?" "还好呢,就是有点孕吐,胃口不好,徐妈妈说这是正常的。" "嗯,以前在西院服侍的都在这院里,想吃什么不要拘着。" 骆璟陪小花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他这时能来,实属忙里偷空。万事开头难,一个国家的政务自然不是一个藩地可比拟的,别人只能告诉他方向,很多的东西都需要他自己用心琢磨。 院子里头的各种用物都是提前备好的,包括小花以前的东西也早从景州运了过来,丁香几个也就把小花和两个孩子带来的东西归置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小夏子过来请安了,说他还在良娣院子里侍候着,又和小花说了院子是殿下交代下来福公公布置的,让娘娘放心住下,什么都不用担心。 小花自然明白小夏子话里的意思,就是说一切都有人看着,不用担心有那魑魅魍魉从中使坏。 坐了一上午的车,这会儿小花也累了,用了午膳,她便歇下了。 下午醒来,丁香给她梳发的同时,把自己了解到的一些东西告诉小花。 东宫里头住的人并不多,殿下的妻妾少,占了东宫三分之一的地方不到。殿下的书房在中轴线上,中轴线正后方离得有些距离的是太子妃的住处,乔良娣和两位良媛在太子妃住处之后。按理说小花也应该是住在太子妃住处之后的地方,却被太子单独安排在这个偏右侧的院子里。 这院子大小规模比不上太子妃的住处,但却是离太子最近的地方。并且院子里配备很齐全,连厨房都有。贺嬷嬷和孟姑姑几个也没有挪位置,还在小花院子里的小厨房侍候。 东宫是有膳房的,只是膳房只负责太子妃和另外几人的膳食,太子和小花用膳则是在这座院子里的小厨房里。 一切都和以往并无二致,小花暂时心安。 被景王护了几年,对于景王妃萧氏,小花一直采取的是避让的态度。她也明白现今不同以往了,以往在景王府,殿下可以拘着些王妃,她也可以躲在西院不出门。如今进了宫又在东宫,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少了钳制,日后定然少不了针锋相对。 像今日在东宫门口处就是如此,太子妃明摆着就是想恶心她。换着其他事,小花自然会避让开来,毕竟人是正室,她是妾。可作为一个母亲,没人会咽得下这个,小花不是不能佯装大度,唯独这个她不愿去装,也装不了。 她现今有两个孩子,肚子里还有一个,殿下那么忙,她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她也不可能让人护一辈子,她必须自己站起来。 "丁香,旁的话我也不多说,你应该能明白咱们此时的处境。殿下虽是护着,可他事务繁忙,咱们必须自己先立起来。你和丁兰春草商量一下,还有春梅那几个,这几年了也可以用用,都警醒些,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可以来与我说,或者和福公公说也是可以的。" "娘娘,奴婢明白。" "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分寸你应该可以拿捏。" 一晃就是晚上了。 太子并没有回来,了解到现在所处的环境越多,小花越能明白他身上现今身上压了多少事。 常顺来传话,说太子在紫宸殿,让娘娘自己用晚膳,晚上可能回来的很晚。 小花问了几句太子是否用膳,用了多少,常顺答太子都有用膳,让娘娘不要担忧,事事都有人安排呢。 小花放下心来,让常顺下去了,吩咐丁香传了晚膳。 用罢,去陪了会两个孩子,便回房沐浴歇下了。 睡到大半夜的时候,感觉有人上了床。 "殿下……" 一个带着湿润气息的身子滑进被子里,小花知道他是刚沐了浴。 "吵醒你了?" "没事,臣妾今日睡多了,没感觉困。" 她换了个姿势窝进他的怀里,喟叹一口气,"殿下的身份变太快,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 "过阵子还会变,你早晚是要习惯的。" 这话小花明白,来京之前她就知道熙帝没多少日子了,太子和晋王皆亡,要不然这天大的好事也轮不上她男人。他当日虽是未直说,但从话语里小花还是能听出太子和晋王那事他有在里头做手脚。 第17章 当然,小花也不是什么圣母,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自是想他和她还有两个孩子都好好的。 只是他身份变了,她和两个孩子身份也跟着变了。人的身份一变,所处环境便会跟着改变,同样的烦恼也会增多。小花不是不懂人不能永远安居一偶,只是总会有些怅然若失。 "别担心,咱们的日子还是会像以前一样。" 小花把脸在骆璟怀里揉了揉,笑着小声说:"刚开始都会有些不习惯的,过两日就好了。殿下赶紧睡吧,忙了一日。" 骆璟轻声应了,又说道:"这些日子可能没空陪你,你不在东宫,我都是在紫宸殿歇着的。" 小花微愣一下,说道:"陛下身子不好,是需进些孝道。殿下不必忧心我和孩子,我们会好好的。" 一夜无话。 第二日小花醒来,发现骆璟已经不在了,问过丁香后,才知道他四更天就离开了。 用了早膳,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齐姑姑带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姑姑过来了。 "娘娘,这是钱姑姑,奴婢请来给娘娘讲一些宫里的规矩和人际关系。" 小花点点头,这事之前她就交代下去了,没想到齐姑姑这么快就办了。宫里不同以前那些地方,人太多,需要懂得也太多,早早做好准备,免得到时落了笑话给殿下丢了人。 "钱姑姑麻烦你了。" "娘娘客气了,奴婢没什么本事,也就在宫里呆的时间久知道的事多些。" 钱姑姑每日来给小花讲宫里的事和规矩自是不提,事后小花才知道这个钱姑姑和齐姑姑以往在宫里是老交情,只是后来齐姑姑和殿下去了景州才没有联系。 如今殿下回归宫廷,身边得力的人自是都带了回来。 宫里有很多老人儿都私下议论说‘这是咸鱼翻身了’,这不光说的是前景王现太子,也是说的太子身边的奴才。 当初五皇子身边的奴才在宫里的奴才们中可是大大有名,出了名的不要脸面无下限,也让其他宫人太监都感到稀奇,一个哑巴皇子有何治下之道让身边人那么拥护他, 如今来看一切异常都有解释,这不,景王翻身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惹陛下厌恶的哑子了,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日后的大熙国的皇帝。 其实这些人也着实冤枉了齐姑姑等人人,常顺安顺与齐姑姑几个都是正常人,唯独福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不过当年福顺也是无法,在宫里这种地方,不怕上面不待见你,就怕上面不待见你,下面还有一群小鬼踩你。 主子们记得什么啊,日日不是忙着政务就是忙着争宠,下面的小鬼才是最招人恨得。为了博上位,为了博主子欢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他要不是凭着手段够狠脸皮够厚,当年也护不了殿下长这么大。 云王就是个例子,小时候吃了多少苦没法提,为了不惹眼不招恨,形象名声全部毁完了。而景王就是凭着一个哑疾加上低调少出宫门,就平平安安活到成年,没挨过饿也没受过冻。 所幸现今日子好了,殿下终于熬出了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哑巴五皇子。 福顺心中冷嗤,早就说了,骑驴看唱本,福爷爷我如今跟主子回来了。 太子忙着学习政务,忙着去紫宸殿尽孝,福顺并没有在一旁侍候,而是让常顺跟在一侧,自己坐镇东宫。 没出他所料,很快便有许多的‘老相识’找上门来。 这些老相识有和他以往关系还不错的,还有的则是以往和他有仇怨的,有仇怨的占多数。不过如今提仇怨多伤感情啊,左不过就是早先年轻时的一点儿小暗斗,这么多年了大家笑笑也就过了。 和福顺岁数差不多的,能在宫里混下来,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老妖怪。知道形势不由人,知道要在宫里安享晚年就得低这个头。福顺也是心照不宣,人家上门来叙旧情,他就含糊着,人家上门来套近乎,他就接着。 这么一来二去,手里就笼络了不少人。 可千万别小瞧这些,这偌大的皇宫里所有主子算上也就百十号人,可奴才们却是多了百倍不止。老妖怪手里自是有许多小妖怪,小妖怪手下还有不少徒子徒孙。这皇宫里历来就是这样,太监们是师傅带徒弟,爷爷带孙子,小宫人们头上也是有师傅有各种姑姑嬷嬷的。 这么大一群人,自然各有派系。萧皇后和许贵妃自是不必说,在宫里经营了这么多年,陛下作为宫里最大的主人,手下的人也不少。当然也有什么人都没跟的,或者跟了见势头不好想挪地方的,如今这太子不就是最好的又现成的主子了吗? 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可自古哪儿都不会少烧热灶的。明眼儿人自是蜂拥而至,生怕落了后。 与福顺一样,齐姑姑也没落下。 太子身边的管事大姑姑,日后说不定就是管着尚宫局的尚宫,又怎么少的了有人来套近乎呢。连贺嬷嬷这里,都有好几个当年的老姐妹过来叙旧情呢。 日子宛如流水般划过,不光骆璟在忙,下面的人也没停下。大家都为日后入主皇宫做着准备,毕竟做这皇宫的主人,可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的。 第18章 骆璟自被册封太子,就一直在太极殿与紫宸殿来回奔波。每日与两位丞相学习处理政务看折子,闲暇便来到紫宸殿守着。说是已入住东宫,实则骆璟呆在紫宸殿的时间比东宫更多。 人人都说太子至孝,到底是不是至孝,只有骆璟自己心里清楚。他非常明白不管他内心是否愿意如此,如今都必须得如此。 可能是知道自己时间不久了,一直刚愎自用专断独行,甚至之前还做出种种荒谬之事的熙帝,突然态度改变了许多。也可能是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得用了,熙帝在每日能清醒的那短暂的时间里,经常会召来太子与他讲解一些朝堂上的事情。 比起两位丞相所说的片面,熙帝所教自是更为具体一些。毕竟做了多年的帝王,手下的臣子性格与朝中各种派解系,熙帝自然了如指掌。骆璟每每听他讲,都有一种茅舍顿开的感觉。 可惜的是,熙帝龙体早就被掏空了,前些日子又接二连三受了刺激,如今能撑下去完全靠药吊着。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不济,清醒的时候一天比一天短,直至现在已昏迷三日不醒,太医院诊出可能就在近两日。 外面滴水成冰,寒风刺骨,紫宸殿里聚满了人。 有萧皇后,有许贵妃,有熙帝几名位高的妃嫔,有几位年纪大小不一的公主,一屋子妇孺,男子却只有骆璟一人。 经过众太医又是金针刺穴又是灌药,熙帝悠悠醒来。 这边众女哭声震天,熙帝动动嘴,郑海全凑了过去。 "陛下有命,众人退下,留太子在侧。" 萧皇后带领众女眷退至外殿,仅留了太子一人在内殿。 熙帝被郑海全撑着在软枕靠着,面色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润。骆璟知道这是刚才用了老参汤,如今算是回光返照。 "该教的,差不多你也都懂了,日后大熙就交给你。" "父皇……" "两位丞相,徐可用,林要掂量着用……" "儿臣明白。" 这些熙帝早就与骆璟说过,其中原因,他也是懂的。徐丞相虽有派系,但也算是个孤臣,林丞相恰恰相反,他的背后是盘根错节的世家。世家不可不用,不可大用,有抑有扬才是正途。 幸亏的是,熙帝这人虽是有各种的不好,但在政务上却是颇为清明。这么多年世家一直被他压着,也就林家冒了个林简出头。 熙帝没再说话,郑海全走了进来,轻声道:"两位丞相到了。" "宣——" 紫宸殿外殿跪满了人,殿中充斥着压抑的呜咽声。 人人的心中都非常茫然,毕竟这里头跪的差不多都是与熙帝有关联的人。一代新君换旧皇,像她们这些人,日后再也不是皇帝的妃嫔,而是成了太妃。有子有女的还好,无子无女只能在这深宫里蹉跎一辈子。 这里头心情最为平静的只有萧皇后,在这群人当中她算是当之无愧的胜利者。新君登基,她会是太后,新君没有亲娘,后宫也就只会有她这么一位太后。 大熙重孝道,她日后尊荣是可以想象的。哪怕与新君面和心不合,只要她是太后一日,新君就必须敬着她,更何况未来的皇后还是她的侄女。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太子并两位丞相从内殿步了出来,神情肃穆。 郑海全哑着嗓子道:"宣皇后娘娘——" 萧皇后站直起身,眼帘半垂,面上充满着无尽哀恸,却又自持身份隐忍着,不若其他人哭得形象全无。她缓走了两步,踉跄了一下,终于按捺不下内心的悲伤,奔入内殿。 这一幕都进入骆璟与两位丞相眼底,骆璟面色平静无波,两位丞相则是目露异色。 "陛下……" 萧皇后伏在龙榻旁,泣不成声。 "敏儿,你嫁给朕多久了?" "至、至今四十余载。" 熙帝露出一抹恍惚的笑容,干瘪苍白的唇似乎咛喃了几句什么,因为声音太小,萧皇后并不能听清。他抬抬手,萧皇后勉力直起身在榻沿坐下。 "敏儿,你嫁给朕,可有后悔过?" 萧皇后一愣,"不曾。" "朕……也没有后悔过娶你。你、是朕的太子妃,也、是朕的元后,更是朕唯一的、皇后。" 萧皇后脸上似悲又似喜,眼泪再度滚落出来。 "陛下……" "如今朕要走了,你可有不舍?" "臣妾自是悲痛万分……" 熙帝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内殿中静得落针可闻,熙帝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 "……朕给你两个选择,陪朕一起走,活着,但没有太后的位置……" 萧皇后径自沉浸在悲痛之中,直到熙帝的话完全说完,才反应过来。 "陛下?" 望着萧皇后极其诧异又夹杂着委屈的脸,熙帝枯槁的脸毫无情绪波动,帝王的无情在这一刻淋漓尽致的体现出来。 第19章 直到此时萧皇后才明白,哪怕这个人病得动弹不得,只要他没死,他仍是大熙的皇,是她的天。 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给她这种选择? 她是理所应当日后的圣母皇太后,为什么…… 一向睿智,谋算不差于男子的萧皇后,此时的心律完全乱了,甚至没办法抽丝剥茧的去思考熙帝为什么会如此。 熙帝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眼中是萧皇后从未见过的冷酷。 "……你和太子做过的事,朕既往不咎。现在——给朕你的选择……" 这句话才真正击溃了萧皇后全部的心理防线,她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这个是他丈夫的人。此时她脸上的悲恸难过伤心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完全的震惊与恐惧。 "陛下——" 熙帝疲累的阖上眼,仿佛精气神一下子没有了。 "……遗诏朕已经交给两位丞相大人了,如果你跟着朕一起走,你还是朕唯一的皇后。如若不走,太子也会给你个太妃的位置,让你安享晚年……" "陛下,你怎么能如此对臣妾呢,臣妾与你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郑海全走了过来,把有些歇斯底里萧皇后搀扶至一旁。 躺在龙榻上的熙帝,嘴唇动着,声音极其微小,只有贴近了才能分辩些许。 "……不要怨朕自私……大熙不允许……有个萧家的皇太后,再来一个萧家的皇后……" …… 内殿响起震耳哭声,众人匆忙步入进去。 只见熙帝面色平和阖目躺在龙榻之上,郑海全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萧皇后趴伏在不远处哭着,也不知是在哭熙帝,还是在哭自己。 一直到最后,她都没有选择第一项。死亡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却又很难…… …… 熙元三十五年十一月,离三十六年还有十日不到,大熙朝第三任君主熙帝崩于紫宸殿,与之一起的还有许贵妃。许贵妃忠孝仁义,不忍大行皇帝独自西去,愿陪侍左右…… 办完先皇的丧事,挂白还未取下,便是嗣皇帝登基典礼了。 因身处丧期,嗣皇帝命一切从简。 登基仪式罢,便是拟定大行皇帝的谥号,经过与礼部不停的商讨,最终大行皇帝被新君景帝追为‘高宗敬天体道纯诚至德钦文昭武孝纯皇帝’。 同时,关于追封先贵妃与册封萧皇后的事情也提上了章程。 先贵妃追孝纯皇帝而去,人人感召她生死相随的贞烈。可追封皇后的封号、以皇后的身份下葬,与先帝同葬就有些有违伦常了。更何况一旁还有个处境尴尬的前萧皇后,更是让文武百官王公贵族颇为觉得棘手。 无奈这是先皇留下的遗诏,包括不封萧皇后为圣母皇太后也是先帝遗诏中决定的。鉴于先帝威严,大家虽是觉得有违伦常,还是没有提出任何驳论。 毕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换到事主就没那么好了,此事一出,靖国公府全员震惊,彻夜商讨,暗里动作了起来。 次日便有大臣上书,以伦常纲理为命题,洒洒洋洋说了一大篇,只差明说先皇年老糊涂,尔等还要听之任之?! 这是骆璟作为一个新君,听政以来碰到的第一道难题。当日先帝临行之前留下这个遗诏,他就知道这事日后定会有异议,果不其然。 先帝为什么会如此,骆璟懂,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终归究底,先帝是在给他扫路,也是为了大熙的将来。 这名大臣的上书就像在油锅里泼了水,朝堂上顿时炸锅了。有些大臣本就心中有异议,有人带头跳出来,自然不会放过。 下面吵成了一团糟,各有各的理论。作为文官领头的两位丞相,此时却是龟缩了起来,抱着玉笏站在一旁闷声不吭。 骆璟端坐在殿座龙椅上,看着下方,面色无波。 这种情况骆璟不是没遇见过,当年在封地,经常也有长史司的官员在承运殿吵起来。当然情况绝对没有此时激烈,也没有此时规模宏大,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下方官员们各种辩驳,说得口沫横飞甚是激动,其实眼角余光还在留意上处新君的表情,包括两位丞相不说话,何尝不是也有试探的心态。 试探新君的处事风格为人秉性,这也有利于日后在朝堂上各自的发挥。上位者拿捏下属的心思,下位者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揣摩上位者的秉性。 所以借着这次册封前萧皇后之事,新君和众大臣第一次过招。 朝堂之上也有了解景帝脾气的,自是没有参与其中,而是缩在一旁看起好戏来。 这人就是关铮,他倒不是有多么的了解景帝,而是他知道景帝的耐心比任何人都好,这是他用了三年血泪的经历证明的。 果不其然,下面吵得口干舌燥,上面那人姿势动都未动,眼见近午时了,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免就有大臣心中暗急。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直未动的景帝终于开口说话了。 第20章 "既然尔等还未分出所以然,那就下次再议。" 福顺在一旁喊:"退朝——" 退朝声起,下面的大臣都不自觉松了一口气,瞅着那个至始至终面色没有波动的景帝,众人心中一片茫然。 这日,朝堂之上又因前皇后册封一事争吵起来。 最近这件事成了一个沾了就爆炸的炮筒子,只要一提便会吵起来,一吵就会没完。 大臣们各抒己见,有的说要遵循先帝遗诏,有的则是说此举有违伦理纲常。 抱着伦理纲常不丢的都是些老大臣,思想僵化,为人迂腐,笃定‘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父即是父,母即是母……伦常是人道世界作为提升的根本,人的一切规章与典则都需依持伦理而定……若无伦理,就无纲常,是时父不父、子不子、上不上、下不下,世道便会一片大乱……’ 这套言辞最近都被这些人炒烂了,一些不算迂腐的大臣都能抱着说两句。 因这些言辞确实有理,每次碰到这样的言论赞成遗诏派的就颇有些黔驴技穷。今日,遗诏派刚显局促,一名文官走了出来,言语简练,却一针见血。 "三纲者,何谓也?谓之君臣、父子、夫妇也。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如此简单的事情,何必再争!" 这种说法颇有些无赖。 说伦理道纲常的人,均是说咱们应该按着伦理来,父就是父,母就是母,这是不可驳辩的。如若不照着伦常行事,日后规矩就会乱了。 这些话是针对景帝而言,意思是指让他一定要克尽孝道,遵循伦常,册封先皇后为圣母皇太后,驳先皇之遗诏,毕竟先皇的遗诏是有违伦常的。如若不遵守,便是有失孝道。 这话即使没人明说,但是人都懂这个道理。 景帝也懂。 而这位文官说的也是伦理纲常,却是换了个角度角度来说的,何谓三纲,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为子纲,在父亲面前,儿子必须得遵从,夫为妻纲,夫君的命令,妻子必须听从。 先帝即是君,又是父,还是夫。为何不听先帝的呢?新君是想尽孝道,但他不能有违君命与父命,你们又何必拿着伦常来指责皇上。 两者说法都在理,道理也是一样的,就是所处观点相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各有各的道理,因此展开了一轮持久的口水拉锯战。 而本该可以圣意独决的景帝,因所在微妙,一直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因先皇后一事未下定论,新君妃嫔的册封与先皇妃嫔迁宫一事都还是搁置着。 景帝虽已登基,却仍带着其家眷住在东宫。 对于自己姑母这次的事,萧氏一开始也甚是愤慨的,觉得先帝真是不仁义,死了就死了,临死还下了个这样坑人的遗诏。 可日子久了,因姑母册封一事一直僵持不下,自己的册封一直提不上章程,萧氏便急了。 萧家也是有派人来东宫,让她在景帝面前说几句好话的。一来她在景帝面前说不上话,二来自己目前的身份都极为尴尬。 等萧家再次来人,萧氏便抱怨开来。 萧家来人自然是萧氏的亲娘,包括名义上的嫡母萧二夫人也来过。萧氏的话她们也带回去了,现如今萧氏身份尴尬,说是太子妃吧,夫君已经是皇帝了,不说是太子妃,一直没有个册封下来。现如今宫里只是叫萧氏娘娘,可是什么娘娘呢?娘娘那么多。 又因小花肚子大了起来,萧氏更是愤恨恐慌。生了陛下的大皇子大公主,再来个二皇子,她更是没处站了,现今萧氏一心一意的就想把自己皇后的宝座正式确定下来。 萧家现在就面临了一种很尴尬的局面。 是 继续撑着,全力把太后的位置保住,还是先把萧氏的皇后之位拿下。太后那里一直是胶着状态,萧氏这里情况也不好。这是一样很难抉择的选择题,毫无疑问萧皇后 比萧氏的分量重很多,太后的分量比皇后的分量重很多,萧皇后又是正儿八经靖国公府的嫡系,所以对于萧氏的抱怨,萧家漠视了。 萧氏眼见萧家不帮自己,当着萧夫人的面就痛斥开来,说萧家不拿我们当自己人,只当可以利用的工具,当年为了自己的私利,把她嫁给一个哑子,拆散了自己和表哥,如今照样为了别人,忽视自己。 萧氏话里说的是谁,萧夫人听的懂,她的心中也是有埋怨的。回去后当着萧氏爹一通埋怨,自是不必说。 外面闹得一团糟的同时,小花日子过得倒是平静。 先帝殡天初始,日日都需去跪着哭灵。不光小花,连晫儿依依都必须去。俩孩子瘦了一圈不算,小花也在哭灵中动了胎气,最后还是景帝下了旨,让她回去安心养胎,两个孩子年幼,也不用日日去,每天去露下面就好。 在榻上躺了半个月,太医才准小花下床。 这日下得朝来,景帝也没去御书房,便直奔东宫。来到小花院子,两人先是用了膳,才去榻上歇息。 小花斜靠在一侧,给躺在她腋下处的景帝揉着太阳穴。 第21章 "皇后娘娘的事情,还没定个结论吗?" "他们爱吵,便让他们吵。" 小花笑着调侃,"陛下不是每日被吵得头疼吗?" 景帝换了个姿势,用脸颊蹭了蹭小花的大肚子,才不要告诉她他每日累了,就想让她揉揉,就像此时这样躺了一会儿。 刚登基不久,事务繁多,其实不光是萧皇后册封一事,还有许许多多的事都要办。当然,对于萧家,景帝的认识又深了一层,能发动这么多人来附和册封前皇后为太后一事,说明萧家的势力真是不可小觑。 当然,他也不介意朝堂上就这么天天吵着前皇后的事,把大家注意力都引开,其他的事才好办。 不过这些烦心事,景帝都是不会和小花儿说的,她只要好好的呆在这里,呆在他能看到的位置,好好的养胎便可。 "孩子又踢你了吗?" 小花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比晫儿他们当初听话多了。" 五个多月的身孕,早就有了胎动。 "我睡一会儿,等会儿还得去御书房。" 小花没在说话,换了姿势,在他身边躺下,准备陪他小憩一会儿。 连着吵了一个多月,吵到最后大家都不知为何而争了。 本是因萧皇后册封一事而起,最后反倒成了大家的理学之争。 这日,下面吵完,景帝没像之前那样说下次再议,而是开口说了一段话。 大体的意思就是,你看你们吵了这么久,朕一直给大家充分发挥自己辩才的机会,只是你们太过不争气,一直没争个高下出来,既然相持不下,那就还是照先帝遗诏来办吧。 话不是原话,但内里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懂,群臣愕然,推想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经历,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 皇帝不急,大臣倒是急得跳脚了,怎么没想到先探探新皇的意思呢? 其实不是没探,只是景帝一直很沉得住气,什么端倪都没露出来。直到此时他开了龙口,大家才恍然大悟。 萧家势大,出了个前皇后,再来个皇太后,新皇的即将册封的皇后也是萧家的,估计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愿自己后宫有两个位高权重的萧家女人吧。 其实不光皇帝不愿意,很多大臣也不愿意。 顿时,朝堂上一片安静。 不管是基于皇权的独断,还是出自于派系之争,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都不敢再干预此事。背后有萧家指使的大臣当然还想蹦跶,可看看目前这情势,都不敢再言。此时再要出声,定会有人上来扣居心叵测动摇社稷的大帽子,谁也担不起这个。 不得不说,景帝这手玩的很漂亮。 我是很有主见,但我先看着你们争,既然你们争执不下,就不要说我刚即位便专断独行了,更不要说我不讲孝道了,连你们都争论不下,作为事情的中心点,我的为难也是可想而知。 甚至有人猜测,当初那提出三纲五常的文官是不是新皇背后指使的? 总而言之,景帝高深莫测的脸很是给了些人压力,这事暂且就这么定了。 事情一定,便好办了。 册封前皇后的圣旨立马传下来。 萧皇后被封为太妃,因身份特殊特加了一个‘皇’字。可再怎么加,皇太妃与太妃又有何区别,区别就是皇太妃听着比太妃好听一些。 与圣母皇太后更是不能比了,皇太后是皇帝的母后,是需敬着的,是可以住慈宁宫享受整个后宫乃至皇帝皇后参拜的,是举凡国有大典,位置在皇帝其上的…… 萧皇太妃的各种怨念自是不必提,那句‘你真狠’的话在心里说了无数遍。 前皇后册封诏书一下,之后便是陪孝纯帝而去的许贵妃之事了。 先皇的遗诏是贵妃追封为后,并以皇后的身份同葬。可自己却没有下这封后的遗诏,而是让新皇来做,也不知道是何意。 是不忍伤萧皇太妃的心吗?可看萧皇太妃如今这处境,也没觉得先帝仁慈到哪儿去,总而言之就是让人琢磨不透。 景帝也没多虑,追封先贵妃许氏为贤顺皇后,与先皇同葬帝陵。当然帝陵中还是有给萧皇太妃留一个位置的,只是本来的帝后同葬,变为了一帝两后同葬。 错了,是一帝三后,景帝当然没有忘记追封自己亲娘为母后皇太后,移陵入帝陵。 办完了先皇的事,接着便是自己的事了。 首先最紧要的一件事便是封后。 与之前景帝办萧皇太妃与贤顺皇后之事的利索相比,此次动作却显得有些拖拉。见景帝一直没动静,有人急了,便有大臣上奏此事,景帝也没说不办,只是说萧皇太妃的事拖了如此之久,他和他的家眷如今仍住在东宫呢。 话里的潜意识就是,朕这位天子因你们这群没用的相持不下,久久未挪宫。家还没搬呢,你急什么。 把那位老大臣臊了个满面通红。不明就里之人,自是没觉得有什么,一些个人精们就看出了端倪。 第22章 【注: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客服。】 据说,这陛下有位娇宠的娘娘,诞下了大皇子并大公主,如今又身怀六甲。与之对比,萧娘娘嫁于陛下已有数十年,至今未有生育。 难不成,这是想换皇后的节奏? 想借着新君刷存在感的大臣自是群情激动,暗里各种准备,以备是时一定不能让陛下干出如此昏庸之举。 想看萧家笑话的,自是稳坐钓鱼台,你们这萧家本是想一宫两后,如今这老的被先帝坑了,可别年轻的这个再被新皇给坑了,才会笑掉京城人的大牙。 不管朝堂上是怎么反应,迁宫一事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先是先皇众嫔妃迁宫,挪至太妃们住的慈安宫,然后便是新娘娘们都挪至后宫。 萧氏被安排到了凤栖宫,此举让瞅着动静的人们都是心中一松,或是心生失望。凤栖宫是历代皇后所住的宫殿,住进这凤栖宫差不多这名已经定了,就看什么时候落实下来。 乔氏被安排在珑翠宫主位,玉娇玉容两人在侧殿。 小花则是被安排在晨曦宫。 晨曦宫并不在皇宫中轴线之上,所处方位在景帝所在紫宸殿后靠左的位置。先皇仙去不久,景帝一直崇尚一切从简,紫宸殿没有修缮,凤栖宫也没有修,唯独这晨曦宫景帝专门下令要好好的修一下。 里头的意思为何,都是值得大家掂量的。 众太妃们挪宫的时候,晨曦宫便开始修缮了,等太妃们挪完,小花挪宫之前,刚好晨曦宫修缮完毕,时间掐的相当好。 而此时,小花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 之后便是众所期盼的册封了,先是册封玉娇玉容两人为嫔的诏书下来,玉娇被封为静嫔,玉容是安嫔,接着是乔氏被封为贤妃,领珑翠宫主位。 萧氏封后的诏书与小花册封的诏书是一并下来的。 凤栖宫萧氏跪下接旨的同时,景帝来到了晨曦宫。 到的时候,依依和晫儿两个正趴在贵妃榻边上摸小花大大的肚子。 "娘,小弟弟什么时候出来啊?他怎么老呆在这里?" 小花半靠在贵妃榻上,摸摸女儿的小脸儿,"还得两个月呢。怎么,依依想跟小弟弟玩了?" "对呀。"依依又摸了下圆滚滚的肚子,小声说:"弟弟,你快出来啊,到时候姐姐分你玫瑰糕吃。" "也可能是妹妹哦。"小花笑着道。 依依皱着小眉头,沉吟一会儿,"妹妹也可以,到时候依依和妹妹玩儿,哥哥一个人玩儿。" 晫儿在一侧说道:"还是要弟弟吧,不要妹妹。" 小花饶富意味问道:"怎么?晫儿不喜欢妹妹吗?" "不是不喜欢,关键妹妹太笨了,一个笨妹妹再加一个笨妹妹,晫儿会脑袋疼的。" 这话直接让小花笑了起来,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的景帝也露出一抹笑容。 "父皇……" 依依眼睛比较尖,看到门口的景帝,跑了过去。 小花坐直起身,准备下地被走来的景帝拦住。 "陛下怎么来了也不吱一声?" "听你和孩子说话呢。" 小花笑了起来,"是不是又偷偷笑两个孩子了?这个时候的小童本就是天真烂漫。" "没有,两个孩子很好,很聪明。" 和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其实就是依依好奇的东说一句西问一句,丁香便把两个孩子领下去了。景王这才从袖子摸出一道圣旨,递给小花。 小花打开来看,看到一连串各种言辞优美的赞誉,然后才是进入主题。大体的意思就是她被封为贵妃了,还有一个不错的封号‘元’。 景帝摸着小花的手,"我感觉还不够,可……" 小花掩住他的口,笑中带泪,"我觉得已经很够了呢。" 景帝把她揽入怀中,没有说话。 像这种事情,以前他是不大能分辨的,可在东榆林巷生活的那几日之后再回到正轨,他的心便起了差池。 具体的也说不上来,总是觉得这样委屈了她。明明应该他和她才像是夫妻的,事实上却不是,还隔了另外一人,另外一个明明想丢开,却丢不开的人。 "我本想等你生了,再下诏,到时给你一个隆重的册封典礼。但又想,你有一个贵重的身份,再生下我们的孩子……" 景帝的表情还是如惯常的那般少有波动,可听他说话,却是听得出他内心的纠结。而小花,作为一个同床共枕如此之久的枕边人,对这个可以说是不善言辞的男人了解的极为清楚。 有这份疼呵的心就够了! 他是怕她会难受是吧,因为那边有一个女人正在接受身为他正妻应该会有的尊荣…… 其实小花的消息比景帝想象的要快,从他拟好封后诏书发到礼部,小花就知道了。她唯一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份居然是他拿来的,甚至比宣旨太监到萧氏那边还早上一些。 他行为里的意思,她真心能够明白,所以其他的都不在意…… 第23章 不知何时,小花的泪已经流了下来,直到景帝手忙脚乱给她拭泪的时候,她才发觉。 "哎呀,就说这胎怀得眼皮子浅极了……璟郎,我真的很高兴……" 璟郎是当初在东榆林巷时,小花对景帝的称呼。那时可以心中甜蜜的叫着,到了宫里后,这样的称呼小花却是很少会叫出口。 景帝磨蹭着她的发,没有说话,听她在心口处嘟嘟囔囔的念叨。 "……依依总说是小弟弟,我却觉得是女娃儿呢,这么多愁善感,把她娘都给牵连了……" "女娃儿也好,是我们的二公主。" 贵妃的册封典礼也是颇为复杂的,因小花行动不方便,便一切从了简。 这里的简只是相对小花这里的,该跪拜听宣册文宝文的时候,她只是挺着肚子站着,连最后受册受宝之后的三跪九叩都没行。陛下都说不用跪了,旁人自是不敢说什么。而礼部那里各种应该走的套路,却是一一照着规矩来。 贵妃受封第二日,本该去皇太后宫中行六肃三跪三拜礼,因宫中无太后,此礼便免了,然后便是去向皇帝与皇后行礼,因皇后的册封典礼未办,为免名不顺言不正为人挑理,便也免了。 至于向皇帝行礼那就更好说了,景帝前一日便没走,第二日早起的时候,小花便给行过了。还未拜下来,就被人扶了起来。 事后小花曾笑景帝,说的一切从简,就真从简了。 皇后的封后大典却是要比贵妃复杂的多,光礼部准备便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直至礼成,此时刚好到了小花的预产期。 皇后刚受完金册凤印还宫,还未拿出凤印观赏一番,便收到了元贵妃发动的消息,顿时勃然大怒。觉得这贵妃是不是故意的,瞅着她封后时闹着要生。 按理,皇后为表贤良是应该去一趟的,可皇后素来与那元贵妃势不两立,又觉她败了自己的兴,更是不愿。 此时一名老嬷嬷走了过来,行礼后道:"娘娘,这毕竟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有子嗣诞生,万众瞩目,为了您的名声着想,您还是去一趟晨曦宫吧。" 皇后又怎会不知此人说的是正确的呢,她满脸不耐叫来宫人服侍她褪了皇后的冠服,换了常服前去晨曦宫。 到了晨曦宫,就见景帝正坐在侧殿产房外,身上还穿着一身厚重的冕服。 今日封后大典,皇帝是和皇后一起进行的,只是景帝在前朝,皇后在后宫,景帝此时一身冕服自是从前朝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皇后在景帝一旁坐下,"陛下还是先去把冕服换了吧,元贵妃这里由本宫看着。" 景帝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看皇后。 有宫人奉来茶,在皇后一旁放了一盏,福顺把茶盘接了过来,奉到景帝面前,景帝这才恍神把手里茶盏放在描金茶盘里,又端起旁边的一盏。福顺收回茶盘递给一旁的宫人,皇后看到里面之前那茶盏的茶碟已经四分五裂了,岌岌可危的托着上面的盏杯。 陛下就如此担心那个贱人吗?! 难产一尸两命才好,这样她就能光明正大接受贵妃的大皇子了,皇后可是听说过妇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一个不好就会出事的…… 皇后径自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一双眼耀耀生辉的瞅着产房的门。景帝似乎感觉到那股恶意,淡漠的眼神移了过来,放在萧皇后脸上。萧皇后太过专注,根本没发觉。 随着通报,乔贤妃与安嫔静嫔三人走了进来。先是与景帝并皇后行了礼,才在一旁站下。 "陛下,不要太过忧心,贵妃娘娘一定没事的。" 景帝突然生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觉得眼前这几个人碍眼极了。 一个不掩恶意,一个还没事便说得似乎像似出了什么大事。他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却是第一次没了耐心。 其实乔贤妃有点冤枉了,她怎么可能当着景帝的面给元贵妃找不痛快呢,她只是例行安慰罢了,又或是借机来刷刷存在,却因有了皇后这个不好的先例,弄巧成了拙。 "尔等退下,不用在此等候。" "陛下——" 景帝拧起眉头。 福顺立马站了出来,"众位娘娘还是先行回宫吧,陛下也是体恤各位娘娘,这妇人生产时间是没准的。" 萧皇后等人只能站起身,向景帝行过礼,便退下了。 出了晨曦宫,乔贤妃对萧皇后曲了曲膝。 "先在这里恭喜皇后娘娘了,明日再去向娘娘行大礼。" 萧皇后扯出一个端庄的笑,乔贤妃下句话顿时让她脸上的笑僵住了。 "可惜了,看这样子,明日贵妃娘娘必然不会到,贵妃娘娘生产真会挑时间。不过贵妃娘娘素来懂礼,日后定会补上的。" 封后大典第二日,皇帝会在王公与众大臣的陪伴下去向皇太后行礼,礼罢,御太极殿。众王公大臣各上表行庆贺礼,皇帝颁诏宣示天下普天同庆。同时,皇后也要向皇太后行礼,礼毕至皇帝前行叩拜大礼。 第24章 之后便是皇后坐凤栖宫,由妃位最高者率众嫔妃、公主及各外命妇进行参拜,包括众皇子、皇孙也要到凤栖宫行礼。 这才是封后大典中最为重要的一刻,代表着母仪天下的威严。 如今元贵妃生产,明日定然不会到场。这也就罢了,如果贵妃生产时间拖久些,明日接下来的封后大典还能进行吗? 萧皇后这会儿心顿时乱了,因为她实在没有把握。 乔贤妃说这话也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她只是提个醒,至于萧皇后如何想,就与她没有干系了。 不相干的人走后,产房的门突然打开。 小花扶着肚子,让徐妈妈和丁香搀扶走了出来。 "陛下,您不要担心,先去把这冕服换了,臣妾还得一会儿呢。" 小花现在是发动了,只是还没到要生的时候,阵痛还不够集中。她提前来产房,只是事先准备,例如先沐个浴,吃些东西,然后下地多走动走动有助等会生产。 刚才有人报皇后来了,为了不让人讶异,小花才去了内殿产房,只留了景帝一人坐在外面。总不能让来人看本来发动的贵妃不去生孩子,反而在劝陛下去换件衣裳吃点东西吧?! "疼得厉害吗?" 景帝站起身上前两步,摸了摸她的手,又帮她拭额上的汗。 "还好。徐嬷嬷说时间还没到,要不您去换衣裳,臣妾陪您吃些东西,本来也是要吃些补充体力的。" 见此,景帝才去换了身上厚重的冕服,而后在小花的陪伴下用了膳。 用完膳,小花进了产房,留景帝继续坐在外面等着。 新皇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子嗣,自是万众瞩目。 二皇子刚诞下,各处便都收到消息了。 小花生产时间并不久,孕期调养的好,准备功夫也做足了,还不到傍晚的时候,便安全产下麟儿。 皇后接到消息后,顿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砸了手里的药碗。 次日,封后大典按惯例进行。 景帝身上淡漠的气息今日淡了不少,思及刚诞下的二皇子,众大臣了然于心。 本应由小花带领众嫔妃并命妇们参拜皇后,今日则是由乔贤妃领下了。 皇后高坐在凤座上,志得意满,唯独缺了那么一人让她心生遗憾。不过别人说得对,来日方长,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统领后宫,掌凤印,有的是机会收拾那个人。 这一日是属于皇后的日子,萧氏从未体会过这种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醉了,紧接着发生了一件事顿时把她从熏醉中打醒。 封后大典第二日,景帝下诏,册封大皇子骆晫为太子。 此圣旨一下,顿时激起一片波澜。 纷纷有大臣上奏,说于理不合。 这次景帝没有和人打太极,非常果断的驳回,什么叫做于理不合?大熙历来不是立嫡就是立长。 嫡暂时是没可想的了,至今未有嫡出身,那么便是长了。大皇子乃景帝长子,母妃身份也不低,是陛下亲封的贵妃,甚至还有一个寓意颇深的封号。 别跟我说什么元贵妃本身出身低贱,在皇家在后宫,没有出身低贱一说。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说你身份高贵,谁敢说句贱? 更何况景帝也说了,早立太子于国之社稷有益,这话确实有理。 皇帝态度强势,下面自是没什么人跳出来找不痛快,仅有的那么几个,也被景帝刻意的忽视了,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礼部尚书贾盛老神在在,所有人都惊讶的时候,唯独他不惊讶。 无他,立太子的诏书是和封后、封贵妃的诏书一起拟出的,早早就在他手里走了过场,只是此时才拿出来。 此举为何,值得人深思啊。 当然,贾盛也是个老人精,自己心中有数,豆*豆*网。也没与他人说过。 二皇子洗三是在晨曦宫办的,景帝亲自坐镇。此次不再像当初骆晫出生时那样,想来添盆的人许多,因为洗三只是自家人在场,便只有后宫的几位嫔妃还有先帝几个公主到场。 萧皇后恨得牙痒痒,还得装着大度来添盆,她满腹委屈的瞅景帝,可景帝连眼皮子都不愿撩她一下,回去后便气病了。 自从来京城,皇后就很少大病,顶多也就是药不离手,偶尔头疼咳两下,先封太子妃后封皇后一直刺激着她的神经末梢,让她亢奋得不可思议。 这次回去后卧病,连装都装不了了,召来了许多太医诊治。足以见得,这一串发生的事对她刺激的有多大。 私下有人议论皇后心胸不够宽广,给二皇子添个盆,回去都能气得卧病,自是不提。 晨曦宫 "母妃,这小弟弟怎么不醒呢,总是睡觉。" "弟弟还小啊,等弟弟长得像我们的小依依这么大,就会天天跟依依玩儿了。" 依依嘟着嘴,脸上带点小埋怨。 "依依现在不小了,是大公主,懿安大公主。" 第25章 依依的册封也早就下来了,封号‘懿安’。而且被人大公主大公主叫多了,小花每次叫女儿小依依的时候,她便会纠正一下,不是小,是大的。似乎这个大字,比小要好很多很多。 晫太子瞄了傻妹妹一眼,伸出指头去蹭弟弟的小脸蛋。 似乎每个小孩都对‘小’这个字很敏感,包括晫儿也是如此,他年纪小,人也小,身边服侍的人总是叫他小太子。晫儿很不乐意,特意更正了让人叫他大太子,就像当初的大皇子一样,依依就是和哥哥学的。 事后小花知道了,差点没笑岔气,连景王都罕见的露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笑容。 "好了,弟弟该吃奶了,我让丁香姑姑带你们出去玩?" "不,依依要在这里看弟弟。" 小花也没再说什么,撩开衣襟,抱起二儿子。小小的人儿似乎闻到奶香味了,眼睛都未睁,便拱了过来。 二皇子生下后,并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小花并没有打算自己喂。只是想着晫儿和依依两个吃得母乳长大,现在身体很好,便总是自己帮着喂两口,其他时候还是奶娘喂的。 依依看着弟弟使劲吸着,看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咬着手指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依依,娘跟你说过几次了,不要吃手指,这种习惯不好。" 依依立马把小手背到身后,对小花眨眼笑了下,小声道:"娘,弟弟吃得真香啊!" "弟弟只有奶可以吃,所以饿得比较快。" "娘,一会儿弟弟吃完,给依依吃两口吧。" 小花吃惊的望着女儿,"依依不是不喜欢吃吗?" 晫儿和依依吃饭吃得早,自从能吃饭以后,就不吃奶娘的奶了。那么小点点的人,就知道吃味道好的,当时小花还和景王当做乐子谈说过呢。 "可是弟弟吃得好香——" 也就是眼馋了呗。 二皇子还小吃不了好少,小花没喝回奶药,每日都要挤出来许多来。见女儿渴望的小眼神儿,想着孩子还小,才三岁多,有的人家孩子吃奶吃到7、8岁都有很多。 "奶其实不好喝的。"小花还想打消女儿这个念头。 依依撇撇小嘴,一副不信的样子。 好吧,这个时候的小娃娃都是好奇心比较重,并且不到黄河不死心的。 见二皇子吃饱,小花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小嘴儿,叫女儿靠上来。 依依真不客气,上来就抱着娘的雪白吸了两大口。 "妹妹,好吃吗?" 小依依脸色怪怪的,点头道:"好吃。" 晫儿羞涩瞄了小花一眼,小脸儿正经,"妹妹都有吃的。" 儿子别扭的小性子,小花怎么不知道呢,她笑着把儿子揽过来。晫儿小心的吸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不信邪又凑上去了。 景帝进来时,就看到的是这幅画面,大儿子抱着小花儿的雪白吃着,他顿时皱起了眉头。清了下喉咙,晫儿立马像受惊的小老鼠收回了嘴。 小花脸红似火,佯装镇定的摸摸儿子脑袋,"是不是不好吃,你们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姐姐,都三岁多了,还要眼馋弟弟。" 晫儿呐呐道:"味道很怪呢。" 依依哈哈笑着,拍着巴掌。"哥哥上当了吧,其实一点都不好吃。" 景帝的面色这才好了点,走了过来,在一旁坐下。 男人的小心眼,小花可是知道的,刚生二皇子那会儿,她提出想自己喂,就被拒绝了,还是她磨了许久,景帝才答应偶尔可以吃两口。 "两个孩子小,眼气弟弟可以吃奶,就起了好奇心。" 这算是解释了吧。 小花偷偷瞅了景帝一眼,景帝表情不显。 她便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又过了两日,二皇子满月了。 二皇子的满月自是要大办,景帝似乎想弥补当年晫儿出身时的缺憾,特别重视此事。 既然大办,自是王公大臣们与各外命妇都要参加的。 景帝在昭阳殿设宴,后宫这里怡和殿也是有设宴的。本该是皇后主持,皇后卧病不起,自然是不能胜任,便由小花这个除过皇后整个后宫里位分最高的兼二皇子亲母的来主持。 也算是元贵妃正式见众外命妇吧,封后大典那日小花并不在场。 小花本以为见外命妇就是见见面什么的,之后才知道想错了。 外命妇见内命妇品级高的,都需行礼,根据自身品级礼仪各自不同。一般外命妇最高也就是一品夫人了,而小花如今是正一品贵妃,内命妇见外命妇自高一等,所以今日所到的外命妇均需向小花行礼。 人数太多,自然不能一个一个来,除了几个品级高地位也高的国公夫人外,其他都是按品一队一队行礼的。 幸好的是有引礼太监与女官负责,倒也不用小花费太多心思,只需坐在鸾座上受礼,礼罢叫起便好。 小花穿了一身贵妃的冠服端坐在鸾座上,含笑望着一队命妇莲步轻移步了上来。这些命妇都穿着正规的诰命冠服,行走之间的仪态非常好,有年轻貌美的,也有白发苍苍的。 第26章 小花在一排人中见到一个很面熟的人,思索了半刻才想起来是谁。 锦阳侯夫人! 这个名字开启了小花遥远的记忆,不觉便恍惚了起来。 依稀还记得当年自己狼狈而又卑微的跪在她面前,想求一条生路,却被拖出去发卖了…… "娘娘,可是累了?" 丁香的声音传入耳中,小花刚出月子,要经历这种非常正式的场合,还穿着厚重繁琐的贵妃冠服,晨曦宫上下都是十分紧张她身子的。 "没事儿。" 一旁有引礼太监喊:"行礼——" "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起。" "谢娘娘。" 这不是锦阳侯夫人第一次进宫,举凡碰到皇宫大典之类的,外命妇便必须进宫朝贺。前不久封后大典时刚来朝贺过皇后,这次是二皇子满月兼拜见贵妃。 见这阵仗,贺二皇子满月是假,皇上给贵妃长脸是真,要不那些司言司的女官何必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要说没有人在后面指使,鬼都不信。 心里是如此暗忖,锦阳侯夫人也没有傻的表现出来,今日到的外命妇没几个是傻子,估计看出来的很多,但没有一个敢表现出异议来。 皇上想给自己宠爱的女人长脸,大家都是女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更何况这元贵妃势头如日中天,论宠爱是独宠圣眷,论腰杆儿,人家膝下两子一女,皇后连个蛋都还没下。孰是孰非,没有利害关系,谁也不会不长眼去得罪。 能让一个世上最有权势的男人如此费心思,锦阳侯夫人也是好奇的很,借着礼罢起身时,偷看了一眼坐在鸾座上的元贵妃。 这元贵妃生得极美,巴掌大的小脸儿,一双潋滟的眸子,皮肤极白,仪态万千。可万种风情中又夹杂着一丝青涩,交织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风韵来。看不出来年纪多大,像似双十年华,又似乎很小…… 以至于退下时,锦阳侯夫人还在回味这元贵妃的美貌。想着想着,她不禁皱起了眉,总觉得这元贵妃有一些眼熟。 乔贤妃并静嫔安嫔站在一旁,三人脸上难掩羡慕,静嫔和安嫔倒还好,仅是那种钦羡,乔贤妃面上的表情就怪了。想装出大方得体的笑,又似乎不怎么成功,怪异的厉害。 不过这三人今日也就是个顺带,也没有人会去注意她们。就算有注意到的,大家都是女人,也是能明白作为共同侍候一个男人的这三个,眼看着别人独享这尊宠,此时的心情必是酸爽不已的。 二皇子被抱出来露了个面,就被抱走了。 才满月的婴儿,大家也是能理解的。就算不能理解,龙子也不是是谁都能抱着看的,亦或是还能像一般人家婴儿还能逗几下什么的。 接下来便是筵宴时间了,就是俗称的吃饭。 只是宫廷里吃饭的规矩也多,尤其是这种内外命妇一起共筵的时候,幸好一旁有司言司女官引导,要不然小花非出错不可。 她总算明白昨儿陛下为什么要说让她照着女官引导来即好,看来他也是心中有数的,规矩太繁琐了,尤其个个都穿了一身非常正式的冠服,用宴不像用宴,反而像是在表现谁的规矩好,弄得小花极其不自在,总是怕自己哪儿出了错。 一旁的女官似乎看出小花的烦闷了,细声道:"娘娘如果不愿继续呆着,可以离开的。" "可以吗?" 小 花没经历过这种场合,思想还停留在一般人家招待客人,主人家一定要陪好的观念。殊不知这种筵宴,说白了就是皇家和王公大臣家之间的一种交流,带着一些浓厚 的政治目的,是一个国家统治者对下的一种维系与巩固。皇家并不吝于给下面人一些尊荣,同样能进宫参加这样的场合都是代表着一种荣耀,下面的王公大臣们及女 眷也是乐意之至。 但是君和臣怎么能一概论之呢,小花虽不是君,但今日景帝让她来款待众外命妇,她代表的就是景帝的脸面,道理是相同的。所以过场走完,留下不留下都是可以的。 "可以的。"那女官含笑看了下面的命妇们一眼,"娘娘在此,说不定她们更拘谨。" 这女官的笑容让人非常舒服,不让人觉得窘迫,反而有一种如沐春风的体贴。 小花不禁问道:"需要说些什么吗?" "不用的,娘娘。" 小花站了起身,殿中的奏乐停了下来,她对下处的众命妇端庄笑一下,便离开了。踏出侧门之前,听到有女官对众外命妇说了一些官方解释的言语,大体就是娘娘刚出月子,身体还没恢复好之类的,然后又是一片恭送的动静。 出去后,小花才对一旁丁香抱怨道:"这些规矩太繁琐了,实在累得慌。" "以后这种场合不少,娘娘还是要习惯的,不过熟悉后便不会觉得有什么了,当主子的自然可以偷懒的。" 想到还在里头熬着的那些命妇,小花不禁对丁香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作为外命妇进宫自然不会好受,说是荣耀,实则一场下来都是累掉一层皮。锦阳侯夫人整整一日都在琢磨心里那点事,直到出宫后上了自家马车,才想到什么面带惊疑。 第27章 回到府中,锦阳侯见自己夫人还在恍神,不禁问道:"怎么了?见你一直魂不守舍。" 田氏感觉自己有些口干舌燥,心中因那些猜测砰砰直跳,她清清喉咙问道:"侯爷,您对那元贵妃可有什么了解,知道她娘家是什么背景吗?" 锦阳侯沉吟一下,摇摇头,"怎么想到问这些?这元贵妃的背景很神秘,似乎没听到什么风声,估计不是什么大家出身。" 田氏咽了一口唾沫,佯装镇定道:"没什么,就是见那元贵妃长得极为貌美,好奇罢了。" 小花回到晨曦宫,过了半个多时辰,景帝也回来了。 景帝白皙的脸带着薄薄的一层红润,似乎喝酒了的样子。 小花亲手服侍帮他把衮服换下,又备水沐浴。景帝洗完出来,小花正在用燕窝粥。 "殿下,要不要用些?" 景帝披散着半湿的长发,慵懒的斜在贵妃榻上,摇摇头。 小花用完放下碗,叫春草拿了棉帕子,去了贵妃榻上给景帝擦头发。 景帝不爱让人太贴身的服侍,尤其是头发,除了那么特定的几个人,从来不让人碰。每次洗了发,小花不说,从来都是任它滴着水珠,也不知道叫人来拭干。 自从小花发现他这个坏毛病,看不下去帮他拭发后,他就赖上了,每次沐浴洗了发后,便披着滴水的发在小花面前晃悠,一直到小花看不下去拿帕子给他擦,才算完事儿。 小花用帕子把景帝的头发拭干后,见他舒服的样子,又叫丁兰拿来玉梳,任他头靠在她膝上,缓缓给他通发,边通边用手指给他做头部按摩。 景帝舒服的眯着眼,手无聊的抓着小花衣角把玩,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今日累吗?" "累,规矩太多了。见识到今日的场合后,我才知道以往学的规矩都不算规矩。"说到最后,小花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不过有女官帮忙,差不多的时候我便走了。" 景帝满意‘嗯’了一声,"以后这种场合会有很多的,习惯后便好了。" 等景帝头发差不多都干后,两人才去了床榻上。 帘帐一放下来,景帝的眼色便变了,小花当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先帝驾崩,需要守孝,她大着肚子,他日日都很忙,这大半年两人也就那么一两次,而且还顾忌着不得尽兴。 景帝确实荒得厉害,什么废话都没有说,人便欺了上来。许久没有了,小花也是想得慌,景帝只是随便撩拨了下,她便受不了了。 她环上他的颈,摆出任君品尝的姿态,可这位君却专注错了地方,反倒对着她那处逗弄了起来,逗弄不算,还吸上了。 这项经历并不是没有,奶晫儿依依那会儿,奶了孩子,没少奶男人。所以小花只是红了脸,也没有推拒。甚至见景帝瞅一处吸久了,还让他换一处。小花可是一直记得徐嬷嬷当初说的,两边不均匀会大小不一的事儿呢。 景帝品尝了一气,嘴里咕哝了一句,"以后不准再给孩子吃。" 小花愣愣的,浑身又热又烫,还有丝难耐,不禁委屈道:"那我让太医开了回奶的药罢。" 景帝睇她一眼,没有理她。 …… 良久良久之后,景帝才说了一句,"不准。" 小花费力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 …… 一直折腾到半夜,两人才停下。 小花已经累得手指都动弹不了了,景帝抱着她去沐浴。 丁香趁空收拾床上被褥,见床单上面各种痕迹,甚至还有疑是奶水的污渍,不禁脸通红了起来。 丁兰反而比她大方些,视若无睹的收捡了,然后换上干净整洁的。 两人出去后,丁兰小声取笑道:"以前也没见你如此容易害羞,怎么,和赵副统领相会了两次,就懂得里头的含义啦?" 丁香作势拧她一把,"你个口没遮拦的,这也能拿来说。" "行了,知道你和情郎感情好,你也是别总吊着人,抽个空和娘娘说了吧,娘娘是个好性子,会成全你们的。" 丁香蹙起眉,"唉——这我知道,可你看现今这情行,娘娘手边哪能缺了人,还是再等等吧。" "可你年纪不小了,等不起的。" 丁香没再说话,望了悬在空中的弦月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 皇后这次确实病得有些严重,要不然二皇子满月这日,她绝对不会坐视让小花出尽风头不理的。 筵宴散罢,乔贤妃便来了凤栖宫。 皇后明知她来没有好事,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渴望,宣了她进寝殿。 看到一脸苍白,卧在榻上的皇后,乔贤妃很是惊异。 装着安慰了几句,乔贤妃便步入正题了。 话里的大体意思就是说皇后今日没到,元贵妃出尽了风头,司言司的女官给她布置很大的阵仗,众外命妇都来拜见贵妃娘娘了。不说是见个贵妃,旁人还以为是参拜皇后呢。 第28章 乔贤妃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有时候明明知道她的目的是何,明明也清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还是忍不住的随着她的话大幅度波动自己的情绪。 对方是个什么意思,皇后非常明白。不外乎觉得贵妃是自己逾越不过的高山,想挑唆天生具有优势的皇后上。炮筒子都是这样被捅上前的,可有时候明明清楚对方的目的,却因为同样刺伤了自己的心,忍不住同仇敌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乔贤妃和皇后并不是朋友,却有着同样的敌人。乔侧妃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剩下就看皇后是如何想了。 乔贤妃走后,皇后忍不住又咳了一口血。 她心中有一丝悲哀,还有许多的愤恨。恨那个人为什么要存在,恨乔贤妃像抓了她命脉似的,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挑战她皇后的威严。 赵嬷嬷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一碗药,服侍了皇后喝下。 "娘娘不应该把贤妃的话听进去的,为难的是自己的身子,娘娘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了。" "她并没有说假话,她的意思本宫也懂……"皇后神情激动起来,抓住赵嬷嬷的手,"可本宫真的很想让她死,嬷嬷你能帮我吗?" 赵嬷嬷神情晦暗莫名,"娘娘谬赞了,娘娘难道还不明白一件事吗?首先得自己先站起来,您在宫中没有根基,您应该求助的不是奴婢这个奴才,而是应该依靠的人。" "应该依靠的人……" "娘娘您忘了皇太妃娘娘了,太妃娘娘当了近三十年的皇后,在宫里经营了这么久,一个新晋的贵妃,并不足为惧。" 皇后笑得讥讽,果然还是如此。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力,乔贤妃捏住了她的痛处,一次次挑战她皇后的威严,萧家也是。她明知这赵嬷嬷是萧家送来的,她什么都知…… 可她有拒绝的能力吗? 呵呵…… 连着思索了几日,锦阳侯夫人还是忍不住把儿子阮思义的一位叫碧鸢的姨娘叫来了。 碧鸢想不出夫人为什么会问许多年前一个丫鬟的样貌,但能被夫人单独叫来就是代表亲近,她自是挖空心思在脑海里回想。 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人。之所以这个人会在她脑海里留有印象,一是因为人长得极为出挑,二是因为当时事情闹得有些大。 虽是过去了四五年,但认真想还是能回忆起的。 碧鸢缓缓将脑海中记忆的那个人形容了出来,随着记忆大门打开,她形容的也越来越具体。 锦阳侯夫人听完后,柳眉皱了起来。 "如果找来画师,你能具体形容出她的样貌吗?" 碧鸢迟疑的点点头,说道:"应该可以。" 田氏听到这话后,松了一口气,也不假他人之手,带碧鸢去了书房。 田氏年轻的时候有才女之称,一手丹青也是颇为出彩的。 碧鸢小心口述,田氏执笔绘画,经过无数次修改,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才画出一幅女子的整体小像来。 画中的女子极为单薄,身条细细的,姿态呈一种头半垂眼睑半敛姿态,整张脸只能看清线条精致的小脸儿,眉眼儿却是看不清的。 田氏皱起了眉,碧鸢却是说像了,很像。 见夫人似乎有些不高兴,碧鸢小声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 "当年那人有多大了?" 碧鸢想了会儿道:"很小,十三、四岁吧,当初少爷把她分到奴婢手下,奴婢还想在哪儿找来了这么个小丫头。" "好了,你先下去吧,此事不要对别人提起。" "是。"碧鸢曲膝行礼,临走前,说了一句,"此人曾与小厨房的王婆子从往过密,奴婢见她总是爱去小厨房。" 田氏挥挥手,碧鸢便下去了。 锦阳侯夫人有一些丧气,描出来这个人与那人是一点都不像的。 画中这人,青涩、干瘪,脸蛋长得不错,却只有半张脸。而那人却是浑身充斥着一股被千娇百宠出来的雍容华贵,除了尖细的下巴颇为像以外,没有任何相同。 想起了碧鸢说的王婆子,田氏又动了心思,命人找来了手下的管事婆子曲妈妈,细细吩咐了几句,曲妈妈便下去办事了。 …… 几年过去了,王婆子比以前更老了,还是呆在锦绣院下人院子的小厨房里,连常坐的那个位置都没有挪。 连着几日都有人来和自己套近乎,王婆子人老眼睛可没瞎,坐等着她们露出狐狸的尾巴。 终于露了口风,却是在问几年前的那个小丫头。 那个小丫头王婆子还记得,那么好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想到小花,王婆子就一阵心悲。 是悲自己,也是一种同病相怜。 王婆子睁着空茫的老眼,干瘪的老脸上写满了茫然,"你问的是谁啊?刘二家的,老婆子年纪大了,这几年记性也不好……" 说着,王婆子就摸索起来,拿着烧火棍捣着灶膛,一副动作缓慢,行将就木的样子。 第29章 刘二家的也确实觉得为难这老婆子了,年纪一大把了,记性肯定是不好的。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就去找曲妈妈回话了。 王婆子见刘二家的走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问起那丫头了,都被发卖快五年了! 田氏接到回话,心里更没底了。 就在要打消这个念头之时,碧鸢突然又来求见她了。 "夫人,奴婢还记起一件事,那小丫头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 田氏一个激灵,叫人去拿笔墨纸砚来,在宣纸上提笔画了几笔。 "是不是这个样子?" "对对,形状很像,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眼形的呢。" 田氏深吸一口气,又摊开一张宣纸来,细细描画起来,不一会儿宣纸上便出现一个精致的美人儿脸来。最后画龙点睛的把眼睛画上去,又让碧鸢看。 "是不是这个样子?" 碧鸢连连点头,"奴婢就注意过她一次,这小丫头长得很出挑,但奇怪的很不引人注意。" "好了,你下去吧,记住,这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碧鸢走后,田氏目中异光连连。 气质会变,随着年纪长大样貌也会变些,但这种变化绝对不大。她又看了一眼画上那人,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过田氏向来做事稳妥,心中确定后,又在外面侧面打听了一下。 小花的身世对很多人来说是挺神秘的,但对有些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锦阳侯夫人打听到后,对比了一下时间,这才真正确定如今这元贵妃就是当年她府上发卖的一个爬床丫头。 不知这算不算是一个把柄呢? 宠冠后宫的元贵妃,想想就令人激动啊。 皇后身子稍微好些,便来拜见萧皇太妃了,这是她封后以来第一次见皇太妃。 皇太妃住在慈安宫的一处偏殿,比起其他太妃几人住一处偏殿,她的待遇算是极好的。 毗邻相居许多先皇的太妃,无一人敢脚踩落水狗。哪怕皇太妃如今不是太后,哪怕她连个儿子都无。 她每日的生活极其悠闲,抄抄经书烧香拜佛,似乎先帝仙去以后,她便迷上了烧香拜佛了。 皇后来拜见她时,她正在抄一本经书,也没有拿大让皇后在外面等着,而是让皇后站在一旁看。 差不多两个刻钟后,皇太妃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她徐徐出了一口气,一旁两个宫人奉来热帕子,她拿着先是盖在脸上,按了两下,又擦了手,才扔到一旁宫人端着的托盘里。 去了正殿坐下,皇太妃坐在上首处,皇后坐在下首,皇太妃抬抬手里茶盏,便开始饮茶了。 皇后最讨厌的就是皇太妃这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皇后见她的次数并不多,也就当初刚嫁五皇子那会儿,她每次去凤栖宫,这个所谓的姑母都是高高在上的坐在凤座上,她战战兢兢的在下面叩拜磕头。 而如今,她已是皇后,她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还是似乎她就是低她一等。 皇后突然有种想摔盏而去的冲动,却又压抑住了。为了什么,她心里明白。 "听说你身子不太好?" "是的,姑母。" 说话的同时,皇后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她这次的病看似好了,其实也仅是面上。 皇太妃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身体乃自身本钱,旁人一招未动,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气死了,又何必再争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着。" 皇后脸顿时红了起来,有一种被人揭了短的恼羞成怒。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被皇太妃的话打断。 "这里有几本经书,你拿回去,每日抄上一册,静静心。白芍,送皇后出去。" "是。" 皇后不甘不愿的走了,白芍回到皇太妃的身边。 "娘娘,这样好吗?奴婢看皇后一脸气愤难平的样子,只怕心里会有抵触。" "如若本宫早知道会是今日这局面,绝对不会把她指给景王,萧家随便哪个女儿都能比她拿出手。她这幅性子,还需得磨磨才好。"说着皇太妃扔开手里的茶盏,皱眉道,"这茶越来越差了……" 白芍没敢说话。 皇太妃还是皇后的时候,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凤栖宫的,包括最上等的贡茶也是。如今皇后成了皇太妃,待遇自然没有以往的好。当然不是说景帝苛责先皇的嫔妃,而是太妃的分例自来就是如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得不外乎这个道理。 "白芷那里如何了?" 白芍摇摇头,一脸忧虑,"陛下那里并没有动她,但那位齐尚宫手段颇好,又明摆着是陛下的人,自是人人退让。陈尚宫那里……情况不太好……" 皇太妃迁怒上了,冷哼了一声,"蠢货!堂堂的皇后不想着把后宫的掌宫大权捏在手里,反倒计较起一些鸡毛蒜皮的了,倒连累我们在宫里举步维艰,她到底还是不是萧家的女儿!" 第30章 过了半响,她又道:"让赵嬷嬷点点她。" "是。" 大熙有女官制度,宫中设有六局二十四司配合内侍监为整个宫廷服务。 六局分别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每局各领四司,管理着宫中一应事务。 其中尚宫局设正五品尚宫两人,掌导引中宫皇后管理一切宫廷事务。 皇后被赵嬷嬷指点后,召来尚宫局的两位尚宫,一看到那名叫做齐尚宫的,皇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再也没有比她更了解这姓齐的手段了,错,应该是景帝的手段,当初在景王府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架空的,如今来到宫中,难不成还会重蹈旧辙? 果不其然,之后皇后掌宫中事务,处处受挫,举凡碰到与‘规矩’相抵触的,齐尚宫便会拿出宫中典册告知于她。 如若她听,便是好的,如若她不听,其实听不听已经不重要了,别人只会按着‘规矩’办事。 大熙宫廷设六局二十四司其实是参照前朝设立的,这种制度一定程度的限制了皇后手中的权利。说白了,皇后是掌管整个后宫,但把中宫各项指令落到实处却是六局。 当初景帝架空还是景王妃的萧氏,倒不是他别出心裁,而是拿着宫里的规矩套在景王府用罢了。 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手段,当年前皇后当皇后的时候,是通过把尚宫局换成了自己的人来掌管后宫的。这人就是现今的陈尚宫,以前还有一名尚宫是贤顺皇后的人,贤顺皇后仙逝,便被换为了齐尚宫。 皇后恼怒之余,曾拿自己的身份压过齐尚宫,也叫嚣过要撤换掉她。 齐尚宫波澜不惊,告知皇后,撤换正五品尚宫需陛下同意才可。齐尚宫的态度和语气都很恭顺,但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你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奴婢是陛下的人。 无奈,皇后只能借着算是己方的陈尚宫来压制齐尚宫。 只可惜齐姑姑早在当初还在东宫的时候便开始动作了,又有内侍监的太监头子福顺给予方便,背后还靠着景帝这座大山,六局二十四里的女官没几个是瞎子,自然清楚利害关系。 其实在这深宫里,下面人想要日子过得舒顺,都是要看风向。 这风向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陛下的风吹哪儿,下面的人自是跟着往哪儿靠。就好比当初先帝那会儿,先帝爱在皇后和贵妃之间和稀泥,下面人自是分了两拨。 而如今,陛下车马放明是向着晨曦宫那位,自然没人敢给那位找不痛快。又好比陛下明显就是要架空皇后,自然也没人敢去挡道。 包括萧皇太妃也感觉到这种无形的钳制了,因为她以前手里捏着的许多人,现今不是不中用了,便是被调离关键位置了。 这种境况让萧皇太妃很恼怒,又一次感觉到景帝这人很不简单。 一般男子能咸鱼翻身初登大宝,都是一门心思放在政务之上,很少会对一些小节上心。 包括当年先帝,后宫之事也是全权交给她的,虽然之后出了一个许贵妃总是与她作对,但身为圣上的先帝,却是从来不会插手后宫之事。 唯独这景帝不与人一样,一个男子还爱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太妃曾在心里无数次咒骂景帝一个天子太小家子气,不登大雅之堂。可咒骂归咒骂,景王为何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八月十五中秋,宫中举行盛大筵宴。 因是赏月宴,又是君臣同乐,便设在御花园中瑶池水榭之中。 瑶池水榭面积极大,建于碧波池之上,有一汉白玉建造的露天平台,用来设宴赏月是极好的。 筵宴分为男女两个部分,景帝与众王公大臣在左,皇后领宫中嫔妃并众命妇在右,中间用形式各异半人高的盆栽相隔,也算是分了内外有别。 这种场合的筵宴,又是晚上举行,是十分壮丽的。水榭之上燃了无数的莲花灯,并有歌舞奏乐,说是瑶池仙境也不为过。 主位坐着皇后。 皇后今日打扮的十分亮眼,一身明黄色宫装,头戴九尾凤钗,在灯光下看起来雍容华贵尽显母仪天下的威严。 主位之下左右各是两排长长的席位,小花坐在左侧第一席上,下首处是乔贤妃,再下首便是按诰命等级的众外命妇了,右侧也是如此排列,只是小花对面是没有席位的。 面前长案几之上,摆了许多瓜果点心,其中有一碟是各式月饼,都是一口一个的大小,看起来颇为精致。 两个孩子陪着小花坐在一席,一个穿了一身小巧的太子常服,另一个穿了一身粉色的小宫装。配着两个娃儿粉雕玉琢的样子,简直可爱至极。引得席间无数命妇往这边看来,真觉这贵妃长得好,生得这对龙凤双胎容貌也是极为出色。 两个孩子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自是颇为新奇,依依看到有宫伶跳舞,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下。晫儿比她要好多了,虽也觉得新奇,但面上却是不显,端坐在母妃身侧,尽显一副皇太子的典范。 第31章 让身为亲娘的小花,看得忍俊不住。 "晫儿,这么坐着不累吗?" "有点。"晫儿拧着小眉头,"不过钱宾客说了,晫儿还小,别的可以不用学,但仪礼必须要做到,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不能有失皇家风范。" 钱宾客是太子宾客,掌以太子赞相礼仪,规诲过失。大熙是有设立东宫官署的,有三公三少用以教导太子,另有詹事府负责辅导东宫日常。只是骆晫年幼,暂时还跟随着小花住在晨曦宫,一切都还未提上章程,只是太子该有的礼仪是必须每日都学习的。 小花可以预料这孩子日后会有多辛苦,可就如景帝所说那样,身在其位必须谋其政,父母溺爱只会造成孩子日后成为扶不起来的阿斗。而小花并不懂怎么教育一个孩子,尤其是教育一个储君,便只能听从景帝的,然后在空暇之余尽量对孩子疼爱一些。 "累了跟母妃说,你还小,不用如此辛苦的。" 骆晫只是点头,却一直还是保持着端正的姿态。小花说是如此说,见孩子坚持,也没有再说其他。 比起晫儿,依依却是显得十分没有公主典范。不过大公主尚年幼,也没有人会质疑。她看了一会儿歌舞,便厌了,对小花吵着说小肚子饿了。 思及晚上没有用膳,娘几个只是吃了些点心垫了一下,来了之后还是只有点心,小花便与身边的丁香吩咐了几句,让她去准备些两个孩子爱吃的东西。 景帝坐在左侧高台之上,是可以看到这边情况的。他虽是一直手持着酒杯,面上平静无波,眼神却是一直没离开这边。 见到那边动静,与小花想到一处了,对一旁的福顺低语了两句。 丁香的速度很快,很快便端来了一些吃食。有甜粥有乳饼,有水晶小包子,有枣泥卷。依依最爱甜食,一看到就笑开了,在丁香的服侍下开始吃着。晫儿不喜甜食,小花则是用筷子夹了两只水晶包子并一个枣泥卷放在一只空碟子,让他食用。 骆晫此时也是饿了,便开始吃着小花给他布置的吃食。 两个孩子食完,便有宫人把东西撤下去了。 这时,一名小太监端着描金托盘走过来,上面摆着几只金黄色的肥蟹,一只有一个半巴掌那么大,并一壶酒。 "这是新贡的蟹,陛下赏与娘娘享用,还有一壶上等的琥珀酒。" 小花扭头往那边高台上看去,刚好对上景帝的眼。 虽是看不清明,但她能理解他的意思。肯定是想她晚上没有用膳,两个孩子在宴上用膳,没人会挑理,她则是不行的,借着赏蟹,给她甜甜嘴。 小花对那处莞尔一笑,道:"与陛下说,臣妾谢陛下赏赐。" 这边的动静很多人都看到了,包括皇后。 只赏贵妃,不赏皇后,陛下心悦之处显而易见。 看着皇后僵硬得脸,静嫔难得的笑了一下,和安嫔对了一个眼色,同样的幸灾乐祸。 丁香负责拆蟹,小花负责享用。 蘸了蒜醋汁,用起来格外美味。连依依都连吃了好几口,晫儿也吃得满脸喜悦。 "好了好了,小孩子不能多吃寒凉吃食,对身体不好。"这么对孩子说了,同样应该少吃寒性食物的小花却是还没停下。 螃蟹性凉,但是配着琥珀酒用来却是刚好调合了,因此小花又喝了几杯琥珀酒。琥珀酒并不辣口,喝在口中醇香极了,不觉中小花便多用了几杯。 微风徐徐拂过脸颊,头顶是圆盘似的明月,池中有月影,配着周围的池波,恍惚竟让人觉得是仙境。 福顺走了过来,"娘娘,陛下让老奴来请太子殿下过去。" 小花点点头,晫儿便和福顺去了景帝那边。 宴至半途,筵宴上气氛越来越随意,席间的说话声渐渐多了起来。 不光是景帝那边有大臣相互串席对饮,小花这边也有命妇离了席去往熟识的一处说话,包括皇后那里也有几个貌似亲戚的女眷靠近跟前儿在说着什么。 乔贤妃的娘家城阳伯家,今日也是有人来参加了的,乔贤妃的娘亲并兄嫂都来到乔侧妃跟前,几人诉说着亲情。 与之相比,小花这里却是冷清的厉害。 她对京中各家的女眷并不熟悉,有想靠上来在贵妃面前博个眼缘的,又估摸着不清贵妃的秉性,不敢妄然上前。 此时,锦阳侯夫人走了过来,先是对小花行了一个礼,就站在跟前与她说话。 "见娘娘席前无人,臣妾便厚颜过来了,其实有很多夫人都想来娘娘跟前博个眼缘儿的,只是碍于不清楚娘娘的秉性不敢上前,倒是臣妾脸皮厚博个头彩,万望娘娘不要见怪。" "锦阳侯夫人谬赞了。" "这是大公主殿下吧,长得像菩萨跟前的玉女似的,粉雕玉琢,雪白可爱……" 依依不太喜欢眼前这个陌生的人,看了看小花,道:"母妃,依依想去找哥哥玩儿。" "哥哥在父皇那处呢。" "那我去找父皇吧。" 第32章 小花思索了一下,道:"母妃让丁兰姑姑带你去,你不要顽皮,不准乱跑,就在父皇那里呆着。" 依依见小花同意了,便拽着丁兰让她带她去。丁兰牵着她,后面跟了几个宫人并两个太监,一大群人环着依依往左侧去了。 小花回头见锦阳侯夫人还站在那处,道:"夫人不要见怪,不知你刚才说到哪儿了?" 锦阳侯夫人笑容僵了一下,"臣妾夸赞大公主殿下聪明可爱呢,看来臣妾还是有些眼光的,大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日后定然是我大熙公主们的典范。" 小花干笑了一下,这人真是奉承的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不过也别说,听人这么说自己孩子,心情还是满愉悦的。 只因奉承的这人让小花颇有些不感冒,也不知与她说什么,所以面上她只是笑笑也没说话。 小花觉得自己表现妥当,但在有的人看来就不那么好了。 尤其田氏自认抓了贵妃的把柄,此时这元贵妃应该是对自己颇为讨好才是,没想到却是一再遭受到这样的冷遇。这让田氏有些恼怒,目光灼灼就冲小花去了。 "臣妾看娘娘有些眼熟,像几年前见到过的一人。" 这眼神这话语,小花再不清楚锦阳侯夫人是什么意思,就白活了这么久。 她矜持的抿唇而笑,神情淡然,"是吗?夫人该不会认错了吧?本宫并不是京城人士。" "原来是这样,难不成是臣妾认错了……" "夫人自是认错了。" "可不光臣妾一人见过那人,还有好几个人,臣妾府上有一名叫做王婆子的老妪也……" 下面的话,被突来的一道能射入人心底的目光制住了。那目光寒光四射,里面仿佛充斥了无数刀枪箭雨。 因清楚元贵妃的出身,田氏本来心中的敬畏早已被轻视取代。包括之前过来说话,那么多国公夫人都没人敢来,唯独她来了。 为什么,不外乎觉得自己抓了贵妃的把柄! 这种心态就仿佛一个最下等的贱民,忽一日发现高高在上的贵族一些不能见人的私密,顿时便觉得自己抓到对方软肋似的,想让那贵族任自己为所欲为给自己无上尊荣与权力。 锦阳侯夫人想的没错,那种不好的事确实不能让人知道,就算事实不是那样的,但凡事都凭人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以小花如今身处的地位,也会被毁了清誉。 更何况小花不光是自己一人,身后还有三个孩子,一个太子,一个大公主,一个二皇子,母妃名誉坏了,很可能会连累到几个孩子。 但,同样的,这个弱是不能示的。 小花太了解这种人的心态,贪婪而不知足,一旦被攀扯上,可能后面就是无穷无尽。不光她自己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贪婪,几个孩子也会被她牵连。 "锦阳侯夫人,本宫想你应该懂,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管好你的嘴,别牵连了全族……" 小花如此表现是有底气的,因为她知道景帝一定会信她。当然,这个锦阳侯夫人该如何解决也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儿。景帝那里是不担心,就怕传了出去……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那边围了许多人,有人喊着:"大公主落水了……" 小花身子顿时一软,赶忙在丁香的搀扶下起身,往那边跑去。 身后,锦阳侯夫人站在原地,面色露出几分惧怕还有一丝狰狞。 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夫人,怎么站在此处?" 锦阳侯夫人一愣,旋即行礼,"见过贤妃娘娘。" 等小花赶到时,景帝已在那处了,依依也已被救了起来。 孩子浑身湿透了,不停的咳着,嘴里往外吐着水。晫儿站在一旁,不停的叫着‘妹妹’,小脸急得通红。 "依依……陛下……" "娘娘,大公主没事,刚落水就被救起来了……" 小花顿时松了一口气,过去抚景帝怀里女儿的脸,这会儿才哭了出来。 太医很快便过来了,仔细查看了一下,说没有大碍,回去用热水沐浴,吃些清淡食物,再喝碗姜汤,如若半夜不发热,便没有事了。 不知何时,来参加筵宴的众位大臣和外命妇已被送走了。四周只剩下一些当时在四周的宫人太监,还有皇后贤妃等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周跪了一片宫人和太监,福顺阴着脸把事情大概述说了一遍,小花才知道明明是去了景帝那里的依依怎么会落水。 原来依依过去后,坐了一会儿便烦了,就拉着哥哥去玩儿。景帝见身边那么多奴才跟着,便准了。 谁知依依顽皮,看那碧波池的水在月光和灯光的照射下,泛出各种好看的波纹,早就动了小心思,又见池中放了无数莲花灯,便去了池边让身边宫人给她捞灯来玩。 两个孩子,身边跟了十来个侍候的人,本是玩得好好的。丁香和两个孩子身边的人也是被一再被叮嘱今日要看好主子,便都围在四周。 第33章 可不知怎么回事,大公主突然就落水了。 "娘娘,是、是有人推的。" 丁兰浑身湿漉漉的,大公主落水,是她率先发现跳下去把人举起来的,所以依依才没有受太大伤害,只是呛了点水。湖边本就凉,又有风,上来后大家都去看大公主了,全然忘了一旁的丁兰,这会儿她冻得直打哆嗦。 小花叫人给丁兰拿件厚衣裳,丁兰裹上后继续说道:"奴婢在大公主身后站着,突然背后有人推,大公主是被挤下去的。奴婢眼见不好,就跟着下去了。" "奴婢在丁兰姑姑身后,是被后面一个人撞倒的。"依依身边的宫人玉川说道。 "奴才也是被人撞的……" 所有人把话说完,小花才明白依依是怎么落水的。 原来这是大公主和太子第一次参加宫中筵宴,小花怕出了什么事,就交代下去所有人今日一定要护好两个孩子,眼睛都睁大了。 下面人也都衷心,只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没有经验。大公主要去水边,他们阻止不了,便紧张的围在四周,生怕出了事。 谁知想法是好的,却疏漏了身后,其中一个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往前面撞去,把前面人给连累了,因为站得紧密,便连带最前面的大公主落了水。 "奴才实在不知,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往前面倒去,实在是事出突然。"那个被推的小太监哭得眼泪鼻涕流,"不过奴才反应快,觉得不对,就把人给拽住了,就是这个人推奴才的。" 小花顺着那小太监指的方向,才看到一个二十左右面容普通的宫人被人制在那处。 见贵妃看过来,那宫人吓得大喊,"奴婢冤枉啊,奴婢真没有推他。奴婢端着酒菜路过,有人撞了奴婢一下,奴婢不稳就摔倒了,这地上打翻的酒菜是证明……" 再问这宫人是谁撞她的,她却是说不分明,只是哭,说当时人多,她实在没有看到…… 一时半会儿,事情也没个结论,那边依依缓过劲儿来只抱着小花哭。 "你先带两个孩子回去,剩下的事朕来办。" 景王面色冷肃,淡漠的眼中仿佛结了冰,小花点点头,带着两个孩子和宫人浩浩荡荡便走了。 回到晨曦宫,小花抱着依依哄了半天,才把她哄睡。又见儿子神情恹恹的,知道他肯定是也吓到了。 "娘,为什么会有人推我和妹妹?" 小花一愣,把儿子抱进怀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要不是小德子把我抱住了,晫儿肯定也和妹妹一样掉水里了。" "晫儿你不要想太多,你还小,这种事不是你应该关心的。父皇会保护你们的,母妃也会。" 晫儿没再问了,小脸上却若有所思。 把儿子哄睡后,小花看了两个小的良久良久,见两个在灯光下粉雕玉琢的小脸儿,心里软得不可思议。 其实能会是谁呢? 不外乎那么几个,又或是一个…… 景帝没过多大一会儿,便回来了。 他坐到小花身边,握着她的手,"孩子们吓到了。" 小花捏着他的手,想笑一下,却发现有些艰难,她无力的靠在景帝怀里。 "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景帝眼色沉了下来,"虽是没有直接证据,但应该是萧家做的,又或是皇太妃或者皇后。" "萧家?"小花喃喃道。 "好了,这事你不要管了,朕会办。" 小花点点头,没再说话。 半夜的时候,丁香来报大公主发热了。 小花和景帝穿了衣裳,赶来偏殿。依依烧得小脸通红,有宫人在一旁拿着帕子给她冷敷。 两个孩子都醒了,晫儿坐在一旁看着妹妹,依依见到小花来了,就伸手要抱抱。孩子发热难受,哼哼唧唧小声哭着。 "你个调皮蛋,叫你非要去水边玩……" 小花抱着女儿滚烫的身子,心疼得直流泪。 女儿从生下后,就是比较听话的娃娃,几乎没生过病,仅除了有些顽皮。但是她冰雪聪明又可爱,只是因为她,因为她们碍了别人的眼,就让女儿遭受了这些…… "娘,依依难受……" "你乖乖的,咱们喝了药药明日就好了。" 依依喝完药,还是闹,小花见儿子眼睛红红的,便让丁香把他抱到一旁的房间去睡,自己抱着女儿哄着。哄了许久,才把依依哄睡了。 "陛下你快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呢。" 景帝没说话,但也没走。 看男人固执的眼,小花只能把他拉到榻上来,让他和衣和自己在床上躺一会儿,顺便守着女儿。 景帝虽然没说什么,可看他的眼色,就知道他也是心疼的。 第二日,景帝去上朝,小花见女儿热已经退了,便叮嘱了宫人小心照顾,又把丁香留了下来,才放心回寝宫歇会儿。 …… 【注】 本作品免费连载共分【100章节】。 豆 豆VIP作品,本作品已完结。豆_豆将不定期进行免费连载(部分情节删减)。 需要直接阅读完结无删版请咨询官方客服。 官方客服QQ7:2369026116 官方客服QQ6:2357146918 请您理解作者辛勤劳动并给予支持;作者离不开您的支持。 豆 豆VIP作品,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_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